《生子系统:攻略气运之子还得是我》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1) 【欢迎绑定生子系统。每完成一次任务,宿主将会获得一次体质强化。】 “开始吧。” 眼前一黑,再亮起来的时候念白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内。 【目标人物姜承渊】 【任务完成方式生下目标人物的孩子,不论数量、性别。】 念白看着不论数量这几个字挑眉,这玩意儿要不是任务使然,谁会生好几个? 【系统提醒宿主,需目标人物对宿主拥有七十五的好感,才能怀孕。】 “夺少?!七十五!!!” 这标准会不会定的太高了?! 念白严重怀疑自己可能就是死磕一辈子也不会让目标人物对自己有七十五的好感。 【为什么?】 念白迷茫,她也不记得了,之前的事情她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但是她直觉就是如此。 【系统绑定福利!宿主获得肌体生香!容颜焕发!娇嫩塞雪!】 殷念白再一看镜子里的自己,肌肤莹莹有光,五官精致了不止一点!明明没怎么改变,却是容光焕发,霞姿月韵! 尤其是那个肌肤,嫩的稍微一碰就会留下印子!不敢想这样欺霜赛雪的肤色上留下道道红痕,得多么诱人。 殷念白都不敢想。 此刻阵阵青莲幽香散发而出,明明清雅的香气闻着却勾起人的贪婪。 再一起身,真是没看出来。看着单薄,没想到这么有料!这腰!这胸!这腿! 简直完美。 【还请宿主好好努力!加油!】 念白收拾整理好心态,她看了看时间,一年之后才成亲,她要先去刷一波好感度! “母亲。” 殷念白穿着青色衣裳,缓缓走进屋子。腰身纤细不堪一握,背脊消瘦单薄,看上去似青莲濯水,清丽绝伦。 殷念青眼神闪烁,她这个姐姐还真是越发美丽了,这乍一眼瞅着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似的。 “母亲,我想要去隆恩寺暂住几日。”殷念白径直走向李氏身边坐下,一来就说明了自己的目的。 李氏满意的看着自己这个女儿,模样生得好,才情也好,就是可能太过端庄清冷,日后会抓不住丈夫的心思。 “阿宝,日后嫁去给了太子,可得顺着太子的心意。”李氏这话说的隐晦,到底还有一年时间,也不用太心急。慢慢来就是了。 殷念青坐在下方听了后倏地一笑,“可不是嘛?听说身有残疾的人,脾气都不太好呢。要是姐姐不顺着点,连累了咱们侯府可就不好了。” 长安城里谁不知道那太子是个废了双腿的残废。现在说是太子,说不定哪天就不是太子了。谁都不想嫁去东宫守活寡。 但是半年前和太子的赐婚偏偏是落在了殷念白的头上。 李氏听了这话就沉下来了脸色。 殷念白垂下眼眸,原身也因此哭闹绝食了好几日,本就先天不足的身体,彻底一命呜呼,让念白钻了空子来此。 “母亲,女儿想趁着还没出嫁之前,去隆恩寺斋戒礼佛几月。也是想和三弟道别。”殷念白拉住李氏的手,制止了李氏对殷念青的训斥。 李氏心疼的拍了拍殷念白的手。 殷念白口中的三弟,是李氏生得小儿子,奈何到五岁就撒手人寰了。三弟从前最喜爱的就是殷念白这个长姐。殷念白也最喜欢这个小弟弟。三弟去世时,殷念白哭了三天三夜最后力竭晕厥。 “好,你想去便去吧。”李氏双眼噙出了泪花,她何尝不想念那个早夭的儿子呢?奈何她是侯府的女主人,怎能日日以泪洗面。只得强忍着罢了。 “连带着我的那份。”李氏低低道。 “母亲放心。”殷念白紧紧握住李氏的手。 看着这对母女俩情深的模样,殷念青就撇撇嘴,她是姨娘生的,到底和主母生分,做不了这些亲密举动。 “那多带些东西,寺庙清苦,比不得侯府。” 第二日,殷念白带着一大马车的东西动身去了隆恩寺。 杳杳钟声响,殷念白支开了随身的婢女走上一条僻静的小路。寺庙沉沉的钟声回荡在耳边。 殷念白琢磨着怎么让这场刻意的初遇看上去自然一些。 对,她来隆恩寺就是为了和太子先培养感情! 系统给的人物小传里写了,太子自双腿残废后,不常住在东宫。他住在隆恩寺,日常和了阅大师手谈几局,整日里侍弄花草,闲情逸致得很。 她要怎么才能自然的走入他视线里?她是不是该思考一下自己做什么动作才是最美的? 就这样沉思着前行,殷念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迈入了对方的视线。 姜长渊目光清冷的看着一女子走进自己的小院子。女子手托在下巴上,似乎在苦恼什么。浑然不觉得多出来了一个人。 这又是什么把戏? 姜长渊微微挑眉,这几日以来,皇后时不时就送来几个这样误入迷途的女子到他身边。 算上面前这个,已经八个了。 “再走,就走过了。”姜长渊好心的提醒殷念白,她要是再埋头走下去,恐怕就要错过自己了。 “什么?”殷念白下意识寻声望去。 玄黑的衣袍上流淌着暗金的纹路,对方虽是坐在轮椅上,可是背依旧挺直。同色的衣带勒出他精壮的腰,看着就...很想摸。 殷念白承认自己是个...色痞。 赶忙错开视线,生怕自己眼里面流露出什么奇怪的神情。 “公子说什么。”殷念白当然知道他是太子,可是现在还是假装不认识比较方便。 “公子?”姜长渊念出这两个字。清冷的音色传入殷念白的耳朵里时,无端让殷念白耳尖泛红。 殷念白心里一个咯噔,完了,她就好这口! 女子青衣而立,耳尖有着可疑的泛红。时时刻刻都垂下的眼睛,似乎是不敢正视自己。 这一个...装得倒是有些水平。 回想皇后之前送来的那几个,无一不是演技夸张,动作浮夸。即便想要故作端庄,眼睛流露出来的贪婪也是难以掩饰。 贪婪。 他如今一个残废了的太子,长安城里只要稍微有点身份的女子都不会想要当他的太子妃,不过是皇后许诺的东西太大,她们才会前来勾/引自己罢了。 姜长渊一笑,他或许该庆幸她们还愿意来勾/引。 半天等不到姜长渊的下文,殷念白只好抬头去看他。这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他嘴角的一抹自嘲。 “公子是有什么伤心难过的事吗?”殷念白抓住机会主动抛出话题。 姜长渊并不理会她。即便她的演技与前七个相比好了很多,但是不代表他就能接受她。 这是皇后不顾他意愿的安排。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2) “你回去吧。顺便告诉她一声,别再派人来了。”姜长渊冷淡地辞别殷念白。 殷念白一头雾水,告诉她一声?告诉谁?他是不是误会自己了? “公子可能是误会了。我今日来隆恩寺,是无意之中走到这里的......”殷念白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姜长渊的轮椅卡在了低洼处。 姜长渊双手自己推动轮椅,没有人在身后帮忙推动,此刻轮子卡在泥土的低洼处有些走不出来了。 殷念白停下了说话。 看了看,他确实没办法,殷念白试探着靠近,“公子,不如我来帮你吧?” 姜长渊垂头自嘲一笑。如今是个连行动都要别人帮忙的废人了。 见姜长渊没有回绝,殷念白走到姜长渊身后,清雅的莲香环绕在姜长渊的四周。 姜长渊有些不习惯被其他人的气息包围。 尤其是他闻着这淡雅的香气却抑制不住的觉得有些……想要更多。 “公子的轮椅似乎做的粗糙。”殷念白帮姜长渊渡过这个低洼后,打量着轮椅说。 那个低洼不算深,理论上不应该卡住轮子,但是这个轮椅却卡住了,可见它设计的不够合理。 “你有什么想法?”姜长渊淡淡道,这次勾/引的方法倒是别致。竟然讨论起轮椅的做工了。皇宫里最好的木匠做的木工活,她有什么高见不成? 殷念白真的开始指点,“这里应该高一点,这里应该高一点。它们之间的比例不对,还有这个地方不应该安插这个横轴,有些累赘了,平白增加重量......” 殷念白说得头头是道。 姜长渊这才终于认真细看这第八位女子。 纤细的腰身似乎不堪一握,颈项细长柔软,眉眼间似青山顶的薄雾,氤氲清美。此刻她嘴畔挂着温柔的笑意,比暖阳还要温柔。 非常好看,堪称绝色。他甚至还有点眼熟。 姜长渊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大概就是这些。”殷念白说完才发现姜长渊神游天外,根本没仔细听。 “......” 媚眼抛给瞎子看。 殷念白干脆仔细看姜长渊的容貌,眉峰凌厉,双眼漆黑,薄唇直鼻,清冷无双。或许是因为身体有恙,唇色苍白一些,下颌的线条格外清晰,滚动的喉结,衣领处微微能窥看到若隐若现的锁骨...... “看够了吗?” 清冷的嗓音把殷念白叫回神,她的目光快下移到腰以下了。 本来是他神游,现在换成她神游了。 殷念白调整好心态,她垂头不敢看他,“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设计图纸画出来给公子。公子只需去找个木工照着图纸就能做出来。” 姜长渊没说话。殷念白怕他觉得自己是胡说的不信自己。这么好的互动交流机会可不能错过啊! 殷念白急忙保证道,“公子相信我,我设计的轮椅不仅更轻便,还更低重心。不仅好推动,而且在面对复杂的路面状况时也更适应。” “你为什么要帮我?”姜长渊问她,“孤男寡女,第一次见面,你就这样帮助我?” 姜长渊本是想隐晦地表示我已经知道你是皇后派来的人了。你回去吧。 他没有拒绝得太直白。毕竟,这女子确实美丽,或许人总是对美丽的东西格外有耐心吧。 听姜长渊这么说,殷念白松了口气,他这样想也正常,只要还有得聊,殷念白就能一直聊下去! 殷念白微微思索后说,“说出来公子可能不信,我十分理解公子双腿有恙的心情。” 姜长渊看了看她,四肢健全不说,看着就是大家小姐,锦衣玉食的模样可能连苦都没吃过。 “我自小便患有先天心悸,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可是许多事情我都做不得,需要依靠别人帮助。”殷念白斟酌词语,“公子双腿不便,却还是坚持自己操控轮椅,我想我能理解公子不愿依靠别人的心情。” “那种什么都做不了,觉得自己是累赘的感觉,我懂。” 殷念白的话让姜长渊暗自握紧手掌。 【姜长渊好感度五】 殷念白微微勾唇。 “所以我想着我要是能帮助公子重新打造一副更轻便简单的轮椅,或许公子就不必那样依靠别人,看旁人的脸色。”殷念白温柔地说,“公子只用依心行事。” 姜长渊眸光深邃,她确实和之前七位女子不一样。 非常不一样。 “你多久能给我图纸?” 殷念白眼底一喜,“看公子要得是否着急,我要在隆恩寺小住上几月,不急着离开。” “我也并不着急。”姜长渊握紧的拳头已经张开,丝毫看不出他的心绪波动。 “那便半月吧。”殷念白算了算时间,给出了半月之期。 姜长渊好笑,“先前你说的振振有词,我以为你早已胸有成竹,了然于心了呢。” 殷念白摇了摇头,“我会为公子打造一副最适合你的轮椅。因此我需要丈量公子的身高,还需要知道公子的生活习惯。” “生活习惯?这有什么关系?”姜长渊不解。 殷念白卖了个关子,“之后公子就会知道了。” 看着殷念白温柔的笑意,姜长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小姐!” 远处红药的声音传来,殷念白这才意识到自己耽误的时间太久了。连忙就转身要走。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姜长渊轻轻叫住她。 殷念白回以一个微笑,她故作迟疑后说,“公子叫我红药就好。” 开玩笑,怎么能随便说自己的真名呢?虽然姜长渊多半一查就知道自己是谁,可是自己得装一下不是吗? “明日这里,还是这个时辰,我等你。” 姜长渊清冷的眼眸看着殷念白的眼睛说道。 殷念白心脏漏了一拍,早就说了她好这一口,可别看了!要藏不住了! 急忙垂头错开眼神对视,殷念白轻笑着说,“好,明日再与公子相见。” 青色的背影急匆匆向有声音的地方走去。背影纤纤,似濯水青莲。 “侍剑。去查一下,她是谁。” 一抱剑男子悄无声息地走出,他恭敬地对姜长渊说,“太子,此女是忠勇侯府的嫡长女,殷念白。”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3) “殷念白?” 姜长渊想起来了,他的未婚妻。他见过她的画像,是说有点眼熟。 真人比画像更鲜活。 但是他不是记得赐婚后,殷念白在侯府要死要活,听说绝食断粮已经倒下了吗? 姜长渊挑眉。这怎么看着还挺平静的呢? 不过这样说起来的话,她确实就不是皇后派来的人了。 “公子~” 正想得出神,一道娇媚的女声就传来。 女子好巧不巧也穿的青衣,头簪粉嫩的花丫,团扇遮挡在自己面前。 看上去欲语还休。 俗不可耐。 原来是来晚了。 姜长渊懒得多费口舌,“带出去。” 侍剑依言行动,拉过女子的手臂就走。 “哎呀!你是谁!你不准碰我!我叫你不准碰我!!!!” 女子尖叫着远去。 …… 殷念白及时找到红药,“我在这儿。” 别叫了! 红药傻傻憨憨,愣是夯实嗓门满山乱叫。可别把其他人引过来了! “小姐。”红药委屈巴巴,“小姐跑去哪里了?这里人少危险。” 殷念白看小姑娘委委屈屈的模样,到底不忍心多说什么责备的话,毕竟也是担心自己。 “我随意走了走,走的有些深了。”殷念白含糊其辞,“我们快回去吧,该吃饭了。” “对!今日奴婢打听到寺庙晚上的斋饭有青菜,有豆腐,还有咸菜!” 红药双眼亮晶晶,殷念白听了却只想扶额,青菜豆腐配咸菜。 她真是受大委屈了! “侯府整日里大鱼大肉,可算能吃些清淡的了!”红药开心的不得了。 殷念白心里默默流泪。 她才来一天就跑寺庙清修了,根本没吃几口大鱼大肉! 坚持住!等去了东宫,天天都是大鱼大肉!!! 简单用完粗茶淡饭,殷念白摊开宣纸,提前用笔作画。 先大概画个雏形,明天下午去见人的时候正好给人看看。这样显得自己手中有货不是? 挑灯夜写到半夜,殷念白满意的收好宣纸。 …… “什么?你是说忠勇侯府的长女和渊儿说上话了?!”皇后大惊失色。 “是的,娘娘。” “你是说渊儿和她说了好几句话?!” “是的,娘娘。” “你是说她没有被渊儿的近卫拖走?!” “是的!” “娘娘!” 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无奈加重了语气。皇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渊儿这是转了性子了? “娘娘,他们本就要成亲,如今这样也好。”老嬷嬷说。 也好? 那是太好了! 皇后觉得惊喜来的猝不及防,“快,不用安排人了,答应她们的东西直接给她们,让她们回去吧。” “不过娘娘,我听着那场面,太子殿下与殷小姐怕只是偶遇。今后说不准也没什么交集了。”老嬷嬷担心这点。 皇后迅速冷静下来,她低头微微思索,忽而轻笑,“既然事情有转机,不如让本宫来推波助澜一把。” …… 殷念白抱着一堆宣纸依约去见了姜长渊。她走之前同样把红药给支走开。 傻姑娘心眼实在,万一被人套话了就不好了。这种幽会的事情还是少几个人知道的好。 “公子。”殷念白眼前一亮,本以为还要再等等他,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先到了。 姜长渊见殷念白眉目含笑地向自己走来。有点不自在地轻眨了眼睛。 “公子看。”殷念白打开一张宣纸递到姜长渊的面前,她素净的手指为他讲解图纸,“这是我昨晚描绘的草图,主要是这里......” 暖阳落在她的指尖,本就雪白的肤色此刻白的耀眼。若有似无的清莲香气又一次环绕在他身侧,殷念白垂在胸前的发丝扫过他的手背,有些痒...... 想动手抓住,但是不能…… 殷念白说完看向姜长渊,想看看他满意不满意。 结果一看,人又在神游天外了。 “......” 又一次媚眼抛给瞎子看。 【这算什么媚眼?】 “你不懂,这样专业的模样,认真的神情,就是一种知识的吸引力!” 殷念白小声嘟囔。她要反驳系统对她的媚眼不认可这件事! “你说什么?”姜长渊被殷念白小声的嘀咕拉回神思,她口中含含糊糊的,听不清说什么。 殷念白,“......” 她刚刚说了那么多,也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一句。 姜长渊也意识到自己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握拳假意咳嗽两声。随后说,“你不是说要给我量身打造吗?这么快就画了图纸?” “这是草图,我之后会改动的。”殷念白卷好宣纸然后十分自然地将宣纸放到姜长渊的腿上。 动作间行云流水,甚至隐隐约约透露着熟稔。 姜长渊……? “先帮我拿一下吧!”殷念白笑眯眯地说,“我要推你去个地方。” 到底没说什么,姜长渊还双手拢住纸张,怕它们被风吹跑了。 殷念白看在眼里,笑的更欢了。连忙让系统查了一下好感度。 【姜长渊好感度六】 就增长了一点?! 殷念白都想骂脏话了! 果然攻略难度不是一般的难! 【宿主加油!】 殷念白迅速调整心态,增长一点也行,只要每天都增长一点,那只需要六十九天就能到七十五! 也就是三个多月的事情嘛。不在话下! “你在想什么?”感受到身后人的沉默,姜长渊主动挑起话题。 殷念白感受到对方的主动,更是乘胜追击,不能让这话掉地上! “我在想......” 但是说什么好呢。 略加思索后,殷念白打定了主意。 姜长渊好笑,“这么难以启齿吗?你可以不说,我也不在意。” 【姜长渊好感度五】 殷念白…… 说好的不在意呢?! “也不是难以启齿。或许面对公子这样全然陌生的人,我反而更能诉说心中所向吧。”殷念白语气惆怅。 “公子可要答应我,不要说给旁人听。”殷念白停下走动,微微弯腰俯身靠近姜长渊,她语带商量,声音直直落在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洒满了他的耳廓,顺着整个脖颈都灼热起来。 殷念白满意的看着姜长渊微微发红的耳尖。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4) 姜长渊不动声色的拉开一点距离,“我答应你。” 殷念白这才又继续推动轮椅。 “其实我最近在苦恼我的婚事。我不想嫁给对方。”殷念白语气怅然。 【姜长渊好感度三】 反应真大。 【宿主,你是在作死!】 姜长渊声音冷冷,“为什么?对方有哪里让你不满意吗?” 话是这样说,但是姜长渊知道,自己的腿就让很多人不满意了。 “他挺好的,只是我不喜欢罢了。” 姜长渊冷淡眉眼,冷冷脱口道,“挺好的?没有缺点?那你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嫁给一个不认识人的感觉。”殷念白犹自忧伤,她似乎没感受到姜长渊的冷淡。 “那如果对方是个容貌家世都好,才情兼备的人,你也不喜欢?”姜长渊自嘲。除开双腿有疾,他也担得起这几个字。 殷念白不解,“那些优点都是他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万一我嫁过去他对我不好呢?” 姜长渊缓和了眉眼间的冷色,她说的也对。还是得看对她好不好。 姜长渊斟酌用词,他试图给她一点信心,但是前提是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我也不是主要担心这个。” 姜长渊…… 刚减淡的冷感又回升了。 【宿主,你收手吧!】 殷念白完全无视系统的哀嚎,她自顾自的继续说,“我还是觉得我不喜欢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姜长渊没搭话。 “其实,客观来讲,他就是你说的样貌家世顶顶好,才华横溢,德情兼备的人。”殷念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吹姜长渊的彩虹屁。 “只是因为不认识这么简单?”姜长渊淡淡说。 “当然。”殷念白笃定。 “他没有什么...残缺的地方?”姜长渊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失言了。 他怎么会知道殷念白未婚夫的情况呢? 姜长渊有些懊恼,他若是不失言,还能与她多和平相处些时日。 姜长渊一怔。他怎么会想着多和她相处?他魔怔了吗? 苦恼地拧眉。 【姜长渊好感度十】 殷念白觉得奇怪,她还没放招呢。她不是在戳他心窝子吗?应该降低好感度才对吧?他怎么不降反增? 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忽略掉姜长渊的抽风,殷念白继续说,“他是有一些身体不便。” “说来也巧,据说他同公子一般,也是行走不便。”殷念白像是忽然发现了二人的相同之处,只觉惊讶。 “不过公子怎么会知道?”殷念白问他。 姜长渊抿住嘴唇不说话。 “公子是干算命的买卖吗?这么厉害。”殷念白贴心的给他一个台阶下。 长渊接住了殷念白的台阶。 “不过我并不在乎他行走不便啊。”殷念白语气轻飘飘的,落在姜长渊耳朵里却是十分惊雷。 姜长渊看她,“为什么?谁不想要一个健康的丈夫?” 殷念白摇了摇头,“有的人看着健康,可是心里却有病。有的人或有缺憾,可其实看的比谁都明白。” “那他行走不便,岂不是让你嫁过去守活寡?你不生气?”姜长渊觉得自己现在像个蠢蛋。 殷念白也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些。 该说不说,他说得好有道理啊! 系统,系统!他能不能行啊?!万一不行我怎么给他生孩子?! 【......宿主放心,他腿会好的,能站起来的,行是肯定行的!】 得了系统的保证,殷念白放松下来。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听说他身边女人多的很,不碰我正好!不然多脏啊。”殷念白随意说道。这话是她编的,原主没听说过姜长渊的任何事情。 【宿主!不要试图激怒目标人物!】 姜长渊生气,他身边哪儿来的女人? 【姜长渊好感度十五】 一边生气一边增长好感度。 有病。 但是她喜欢! 今日战绩不错! 喜滋滋的推着姜长渊到了一块平地,她拿出软尺,细细丈量每一处。丈量好后,又拿出炭笔记录下数据。 “为什么要来这里丈量?”姜长渊晒着太阳懒懒地问。 “这里阳光好,我想着多晒太阳的话你心情会好很多。”殷念白一边测量一边回应。 “你倒是心思多。”姜长渊好笑。 “之前的地方树荫茂密,乘凉不错,等我测量完了,我会推你回去的。”殷念白笑着对他说。 姜长渊不置可否。 殷念白此刻信心满满,她觉得自己攻略有一把手!这样不用等三个多月,最多一个月,好感度就到达了! 然后她就可以把他推倒,顺利生个孩子后就可以去下一个任务了! 殷念白心里已经幻想着自己完成一百个任务后的模样了。 姜长渊看殷念白眉目含笑的模样,心里不解,有那么开心吗? 殷念白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成功攻略的方法了,结果现实教她做人! “这是我做的糕点,公子可以尝尝。” “嗯。” “这壶茶是我泡的,公子指点一二?” “嗯,有些淡。” “公子的花草养得真好。” “嗯。” “公子今日又赢了了阅大师。” “嗯。” “公子......” 殷念白趁着做轮椅图册之便,和姜长渊十分熟络,现在已经可以独自一人进去姜长渊居住的院子了。甚至因为殷念白说着要看姜长渊的生活习惯,还和姜长渊在一个饭桌上吃过几顿饭。 看上去好像进展很快,但是一查好感度,二十。 殷念白…… 天杀的!这小子他敢骗我! 半个月快过去了,那好感度颤颤巍巍地爬到二十之后,就再也爬不动了。看着已经卡了七八天的好感度,殷念白心力交瘁。 “公子。” 殷念白熟稔的迈步进院子,姜长渊此刻正在侍弄院子里的花草。他细细浇水,模样认真。 瞅着姜长渊那副上心的模样,殷念白莫名心酸,他要是能像对待花草那样对待自己,恐怕都有至少五十的好感度了吧! 说多了都是泪,说多了都是泪!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5) “在想什么?”姜长渊熟络的问她。 “在想这些花草可真幸福。”一想到自己那可怜巴巴的二十好感度,殷念白就不自觉得酸言酸语。 手中拿着最终定稿好了的图纸,殷念白其实心中十分不舍得交出图纸,毕竟这是两人目前唯一的交集了。完了,可就真的不能见面了。 “幸不辱命。”殷念白拿出宣纸,一叠纸张被她装订成册。 姜长渊看着殷念白手中的东西,眸光深邃。 见姜长渊接过图纸,殷念白便打算辞别了,毕竟没有别的理由了。 “公子再见。” 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只有殷念白自己知道自己内心多么想哭。 多好的机会啊!啪唧、没了! “姑娘不想知道我的名讳吗?”姜长渊似是不经意的提起。 殷念白轻柔地摇头,“公子不必说了,萍水相逢,相遇便是最大的缘分了。” 你可别说!你要说你是太子了我还怎么装?! 殷念白生怕他嘴快就说出来了,于是连忙转身。 看着殷念白急急忙忙的转身,姜长渊眸光闪烁,这么怕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姜长渊好感度二十五】 殷念白......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 她努力了半个月,比不上辞别时候增长幅度大。 心真累。 意外来的就是突然。 殷念白还没有走出院子,院子里忽然就出现了一堆的黑衣人。黑衣人个个手持刀剑,动作整齐划一,看上去就训练有素。 不过,这大白天的一定要穿黑衣吗? 殷念白走神了一瞬,她在电光石火之间,忽然就想到了新的产生交集的机会! “公子!” 殷念白慌张的转身走回姜长渊身边,她神色慌张,看上去被变故吓得不轻,“公子快走!” 说完不等姜长渊什么反应,她就推着姜长渊往另一条路走。 “小姐,请保护好我家公子!”持剑适时出现,将姜长渊托付给殷念白之后,就去拖住黑衣人。 姜长渊...... 方才持剑在自己耳边小声说,这是皇后派来的人。 皇后为什么派这些人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姜长渊心情复杂的看着殷念白吃力的推着自己小跑,她喘息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加重,姜长渊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殷念白心想这波刺杀简直就是神助攻! 当然,神助攻的前提是自己和姜长渊得安全。 在草丛里,殷念白拢过高高的杂草遮挡住自己和姜长渊。 “你...” 殷念白伸手直接捂住姜长渊的嘴,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她小心的贴近姜长渊,气若游丝地与姜长渊耳语,“小声些,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他们肯定不会来了。 姜长渊自小习武,十岁时就被皇帝扔去边关领兵,他的武功可不是绣花枕头。他早在殷念白推他走出十米开外时就听见了他们停止打斗的动静。 甚至都不愿意多装一会儿。 长渊回以一个同样小声的耳语。 【宿主请注意!即将对目标人物使用药物!】 殷念白茫然,使用什么药物?!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暗箭冲着姜长渊和殷念白就来! 姜长渊瞳孔微缩。 有人浑水摸鱼! 殷念白被系统控制着下意识去为姜长渊抵挡这支冷箭。手在触及到姜长渊的那一刹,系统的药物注入进姜长渊的体内。 姜长渊能感受到冷箭的来袭,但是他却无能为力。 殷念白下意识的挡箭让他心跳漏了一拍。纤细的身影在自己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强烈的意愿,姜长渊感觉自己残废了一年的双腿竟好似有了活力! 他站起来凭借多年行军面对危机的经验,他抱住殷念白滚在地上,险险避开了冷箭的攻击。 殷念白不知道该先惊讶系统能控制自己这件事,还是惊讶姜长渊居然站起来了这件事,虽然是很短的时间,但是他确实是站起来了! 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保护殿下!” 持剑随后就带着人前来,之前还是刺客的黑衣人们,现在却都在保护姜长渊。 殷念白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天杀的! 搞半天,这小子算计了自己?! 殷念白还在姜长渊的怀中,她和他挨的极其近,呼吸时缠绵交织,本该是让人心跳急速的一刻。 “殿下?”殷念白抿了抿唇,她不确定的开口问。 姜长渊本在诧异自己居然能站起来了,下一秒听见殷念白的反问。 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凝。 姜长渊缓了缓语气,“你听错了。” “殿下没事吧?人抓住了,但是已经服毒自尽了。”持剑颇为有效率的过来禀告。 来的十分是时候。 殷念白一把推开姜长渊,也不去管姜长渊,自顾自的站起身。 “小姐怎可对殿下如此无礼......”持剑皱眉出言。 “持剑。”姜长渊冷淡的打断。 持剑拧眉,虽然他也很喜欢殷念白,但那是在殿下喜欢她的前提下。她怎么可以恃宠而骄,如此无礼。 殷念白浑身一僵,她垂着头,看不清楚神情,“臣女知错。还请殿下责罚。” 姜长渊周身忽然就冷下来。 持剑更加确定了殿下不满意殷念白的无礼。 “持剑。”姜长渊冷冷开口,“下去抄军规。” 持剑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军规冗长不说,他自小就是个粗人,哪里会写字?! “十遍。” 姜长渊无情的宣判他接下来半年的差事。 动了动腿脚,不是错觉,他的双腿真的能动了。 然后姜长渊就在所有人的面前,颤颤巍巍的站立起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殷念白。 果然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就算能好,这马上就站立起来也太夸张了吧! 姜长渊只站立了一会儿,下一刻就身形飘摇,好似要倒下。 近卫们本是想要上前搀扶,但是收到姜长渊的眼神警告后,立刻不动了。想想持剑的下场吧! 殷念白本来也没打算动,周围都是他的人,哪里轮得上她? 结果周围乌泱泱的一群人愣是不动,眼看着人真的要摔倒了! “小心。” 殷念白急忙接住姜长渊,女子的力气弱一些,她只靠双手不能搀扶住姜长渊,姜长渊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男子的气息萦绕在殷念白的周身。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6) 小心翼翼的把姜长渊放在一旁的轮椅上,殷念白捏了捏他的小腿,“疼吗?” 姜长渊轻轻摇头,“不疼。” 殷念白手指拂过的地方,甚至还有点痒酥酥的感觉。 那群黑衣人早就识趣的隐去了身影。 “殿下...早就知道了臣女的身份?”殷念白轻咬下唇。 “嗯。” 殷念白脸色都白了许多。 姜长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这些时日以来都是殷念白在主动的找话题,主动的逗他开心。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语言竟如此匮乏。 殷念白不说话,姜长渊也就不说话。 【宿主,别生气啊,原谅他吧,毕竟是咱们的目标人物,别把关系搞太僵不是?】 殷念白奇怪,她根本不生气啊,她演戏呢。 【???】 懒得跟系统这种没有七情六欲的东西多说,殷念白充分发挥优良演技。 “殿下责罚臣女吧。” 殷念白直直地跪在姜长渊身前。 “臣女...私会外男,行为不检,该罚。” 殷念白俯身就要磕头,一只手不容置喙的制止了她的行为。 对上殷念白迷雾似的眸子,姜长渊的喉结滚动。 这样无悲无喜的眼神,不复之前笑意盈盈的模样。 姜长渊半垂眼眸,嘴边溢出一丝苦笑,“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是今日的事情,不是我的安排。” 殷念白忽然意识到姜长渊在她面前从未自称过“孤”。 “那你隐瞒我身份的事,也不是你安排的吗?”殷念白像是下意识的质问,等她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是什么之后,肉眼可见的懊恼。 “殿下恕罪,臣女......” “是我不对。” 殷念白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完,姜长渊已经认下了自己的错误。 【哇哦~】 殷念白错愕的看着姜长渊,让一国太子给自己道歉,她何德何能? “不,殿下没有错,是臣女......” “你非得这样和我说话吗?” 殷念白停下了说话,偏过头不看他,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如此,那孤命令你随同孤一同回东宫。”姜长渊冷凝的声线传入殷念白的耳朵里。 “殿下怎么可以...” “孤为什么不可以?” 姜长渊不由分说的打断,“命令已下,你来还是不来?” “臣女...来。” 在回东宫的马车上,殷念白陪同姜长渊坐在马车上,一时二人都不说话,气氛除了沉默就是沉默。 殷念白大概知道姜长渊为什么这么着急回东宫。 毕竟腿看着就有了起色,自然是要马上回东宫诊治。 “咳、咳咳。”姜长渊喉咙有些痒,不由得低低咳嗽了几声。 “是着凉了吗?”殷念白下意识地关心,但是等她触及到姜长渊的目光时,神色尴尬。 姜长渊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好像知道怎么让她卸下疏离的外壳了。 殷念白瞥见了姜长渊嘴角的微笑。 以后请叫她殷·演技卓绝·念白。 到了东宫之后,殷念白被安排在一处宫殿。配了侍奉的婢女下人,整日里好吃的伺候着。就是姜长渊一连好几日都不见人影。期间她还收到了母亲李氏的信,大意是说不必担心家里如何如何。 【宿主!咱们着点急好吗?!】 殷念白不理会系统,还悠然自得的也侍弄起来花花草草了。 之前见姜长渊侍弄的那么轻松,等到自己做起来却是有点难度。 看着萎靡不振的芍药花,殷念白叹口气,要不自己还是放过它吧。 “为什么叹气?” 殷念白转身,是姜长渊。 他还是穿着一身玄黑,衣领袖口处是鎏金的暗纹。奢华高贵感在一身衣裳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臣女参见殿下。” 殷念白青衣素净,纤细修长的身形,如出水青莲,濯而不妖。 “这是按照你的图纸打造的轮椅。”姜长渊拍了拍手下的轮椅。 殷念白没忍住看了又看,做出来的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殿下不是能站立起来了吗?”殷念白疑惑道,系统出品的药物,肯定没问题啊。 姜长渊见她愿意同自己说话,嘴角勾勒出丝丝笑意,“太医说假以时日,确实能恢复。” 太医甚至说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这简直...不可思议。 “那是要多做复健运动吗?”殷念白也明白,想要恢复到之前一模一样的状态。那还是要多锻炼。 长渊看见殷念白为自己担心的模样不由得心情愉悦。 “那殿下今日做了康复运动吗?” “你是在担心我吗?” 殷念白被姜长渊这话问得一噎,她懊恼的转过头,赌气似的不回话。 姜长渊被她小孩子的举动逗笑了。 “我用了你的轮椅,很好用。”姜长渊也是用了之后才知道,为什么殷念白当时还需要观察他的生活习惯。他坐在这幅轮椅上时,用起来格外顺手,是因为殷念白依照他的习惯调节了高度、宽度,还增加了许多小机巧。 他当时本以为她是皇后派来的女子,想找个借口和自己多相处罢了。 不过某种意义上,姜长渊猜对了。 殷念白听他肯定自己的设计,也不顾着生气了,“殿下用着顺手就好。” “不过,也用不了几日了,殿下很快就不需要它了。”殷念白说的是姜长渊过段时间能够站立起来这件事。 不过落在姜长渊耳中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需要,我一直需要。” 殷念白不解地看着他,“殿下不是说,假以时日就能恢复吗?” 姜长渊清冷黝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紧紧锁住殷念白,他开口,“你,我是说我需要你。” “你会留下的对吗?” 不知情的人,恐怕要以为他有多么情深意重,幸好殷念白及时查看了一下好感度。 【姜长渊好感度四十五】 殷念白扯了扯嘴角,她都给他挡箭了!命都豁出去了!才增长了二十点?! 四十五的好感度,他真是演出了四百五好感度的感觉。 殷念白低头似乎是在犹豫不决。 “我今后早上都会在东别院复健,你会来吗?”姜长渊也不急切,他只给出她一个选择。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7) 第二日的早晨,姜长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殷念白一眼就看到了姜长渊,他艰难的借助工具做一些千篇一律的动作。汗水打湿了他的发丝,有几缕黏在了他的脸颊上。殷念白轻柔的帮他将碎发挽在耳后。 “很累吗?”殷念白的语气里带了心疼。 “不累。”姜长渊没有说谎。 比起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沉寂,此刻的枯燥运动根本算不上累,甚至因为想到站立起来后的事情,姜长渊觉得自己止不住的兴奋。 “殿下有什么想吃的吗?臣女去给殿下做。” “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殷念白看似偏过头在害羞,实则她在心里面吐槽。 四十五的好感度就能做到这样,她都不敢想要是把他的好感度刷满后会怎么样?把命给她吗? “殿下辛苦,臣女去备些吃食。” “以后,不要叫我殿下。” 姜长渊拉住殷念白,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关节分明。 “叫我的名字。” 殷念白不置可否地抽回手臂,颇为急促的走开。 “小姐想要做些什么?奴婢为小姐打下手。”杳玉笑呵呵地说。 “今日炎热,做些降火的菜吧,再来个饭后冰碗......” 等到了午饭的时候,殷念白将食匣放在了姜长渊的桌子上后就准备离开。 “一起吃吧。” 殷念白刚要拒绝。 “也不是第一次了。” “.......” 许是刚刚清洗完脸,姜长渊的脸洁白如玉,看上去很好看。 “看入神了。” 殷念白回神,不好意思的闷头吃饭。 姜长渊轻笑,他心情很好,觉得日子这样子下去,似乎就很不错? “殿下喝点水吧。” “叫我名字。” “殿下不用送臣女这么多东西。” “叫我名字。” “殿下今日好像比昨日坚持的时间长。” “叫我名字。” ...... “殿下小心!” 殷念白及时接住姜长渊,让他不至于力竭倒下。 这些时日里,殷念白看得清楚姜长渊对自己有多狠!怪不得说能当一国太子呢,该人家当! “叫我名字。” 殷念白无语,他怎么那么执着让自己叫他名字啊? 憋了半晌,她终是开口,“......长渊?” 姜长渊没想到她竟真的松了口,“阿渊,亲近我的人都这么叫我。” “阿渊。”殷念白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姜长渊感受双腿的力量,这一个月的时间,他双腿恢复的速度肉眼可见,感觉再过几日,就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 怕是华佗再世,都做不到吧。 “姐姐?” 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 殷念白听着有点耳熟。 “姐姐你怎么会...”殷念青惊讶的看着殷念白和一个男子亲密无间的相处。 今日随主母来东宫见姐姐,她本是不想来的,奈何姨娘非要她前来。她当然知道姨娘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着能不能嫁到东宫给太子做个侧妃。 给一个残废做妾? 就算她是庶女,也不稀得上杆子做妾。 到了东宫后,被人带着坐下喝了半个时辰的茶水了也不见殷念白的人影。 问就是说殷小姐有事在忙。 殷念青觉得闷得慌,只得出来转转。谁知道一转就看见了自家姐姐和一个男子勾勾搭搭。 不对,殷念青定睛一看。 玄黑锦衣,鎏金暗纹。 那是太子?! 不是说太子残废了双腿吗?他怎么可能是站着的? 姜长渊双腿能恢复的事情,除开皇帝、皇后,就只有东宫的人和殷念白知道了。所以殷念青惊讶也在意料之中。 殷念白扶着姜长渊坐下,他今日又加重了训练量,双腿怕是吃不消。 “妹妹?”殷念白也很惊讶在东宫见到殷念青,“你怎么会在这里?” “母亲说给东宫递了帖子说想见你,被允许了,所以才今日带着我来东宫。”殷念青如实说。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姜长渊。 棱角分明的下颌,清冷如水的眼眸,怎么看都十分好看。 “忠勇侯府夫人的帖子,孤今早同意了,孤想着你或许想母亲了。”姜长渊看着殷念白说。 殷念青暗自心惊,这太子怎么言语间表现得和殷念白如此亲密? 殷念白意识到殷念青可能不知道姜长渊的身份,于是介绍道,“妹妹,这是太子殿下。” 殷念青跟着行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长渊淡淡应声。 “你母亲前来,你先去吧。”姜长渊善解人意的让殷念白离开。 这样做应该会让她开心吧? 事实上,殷念白开心不起来。 李氏这么急匆匆的来找她,除开思念她这个女儿以外,居然是来找她商量着给太子纳妾,娶侧妃的事情。 殷念白觉得世界好魔幻,她现在还不是太子妃呢。再说了,哪有给女婿房里加人的? 李氏忧心忡忡的说,“你性情木讷定是留不住男人的,与其让外人占便宜,不如干脆接受一个自家姐妹。也都知根知底的。” 殷念白不理解李氏的脑回路,姜长渊是太子,就算真的要拈花惹草,她还有权利阻止不成?还自家姐妹知根知底,知不知道人心隔肚皮啊! 殷念白觉得自己难以接受姐妹共侍一夫这个行为,更别提还要自己提出这个建议。 “姐姐放心,妹妹不会同姐姐争什么的。”殷念青见殷念白顾左右而言他,干脆跳出来表态。 她原本确实不想做什么侧妃,但是她见到了太子本人后,她改变了想法! 太子已经站起来了,而且还那样好看,做他的侧妃也好像不是不行。 殷念白神色复杂的看着殷念青。 殷念青坦坦荡荡的回看殷念白。 太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太子妃?与其接受其他世家勋贵小姐们的压力,她殷念青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你若是真的想做太子侧妃,不如等我当上太子妃后一年再说,如何?” 殷念青蹙眉,时间也太久了,她年岁不小了,拖不起。 李氏也觉得有点晚了。但是见殷念白实在抗拒,她只好装作同意。日后再说这些吧。 “好,阿宝同意就好。母亲就不打扰你了。” 李氏说完就带着殷念青匆匆离去。 阿宝? 真当她是阿宝的话,会提议这么荒唐的建议吗?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8) 姜长渊听着影风的禀告眉头紧锁。 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看来要加快一些速度了。 于是当殷念白得知下月就要完婚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有点懵? 怎么提前了半年多的时间? 她好感度还没刷够呢! 她陪着姜长渊的这段时间好感提升速度维持在两三天一个点的水平,如今总算是到了五十七。 甚至还没摸到及格线。 所以果然七十五这个标准定的太高了吧?! 高到她有点想放弃了。 【宿主,这是为你好。】 【这些目标人物都是一方世界的气运之子,如果好感度不够,很难孕育子嗣的,容易遭罪不说还容易流产。所以为了保护宿主才有了这个防御机制。】 殷念白想了想自己破碎的本体,算了,就这个生子系统完成任务后奖励的体质强化最强,为了修复本体,她一定努力攻略!绝不再轻言放弃! 【而且这些气运之子的气运太盛,一般人承受不来,所以他们总是难有子嗣。】 殷念白琢磨了一下,系统这意思是不是说,他们一般情况下生不出孩子啊? 【咳、咳咳。有两种情况可以有,一种是像宿主这种在生子系统加持下叠加好孕buff且攻略到标准好感度的人。】 【还有一种就是,命定之女。】 ?命定之女,那是什么。 【那一般是遇见小说世界时才会有的人。】 那要是她直接穿到命定之女身上岂不是很简单就完成任务了? 【如果任务世界是小说世界,宿主一定是命定之女。】 【但是系统提醒一句,穿成命定之女并不见得任务会简单。】 殷念白茫然,为什么在小说世界她一定会是命定之女?搞得好像她多特殊似的。还有那句不见得任务会简单又是什么意思? 【宿主到时候就知道了。】 系统再也不肯多说,殷念白只好放弃追问。 成亲前有个习俗,那就是双方不能相见,意思就是殷念白搬回了侯府,将近一个月都没见到姜长渊,她痛心疾首。 “母后,回绝掉那些人。”他那样对自己说。 想都没想,皇后就同意了。 其实皇后也知道,就算她不同意他也有办法解决。 毕竟从前的他下手从不温吞绵软。 既然如此,那何不就让她来解决呢? 以上种种,殷念白都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只关心好感度! 真是自打她离开东宫后,纹丝不动。 之前好歹还几天长一点呢。 成亲那日,殷念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终于要见面了!不容易! 红药看着铜镜里殷念白毫不掩饰的开心,也是开心。 唯一不开心的可能是玫姨娘。她一想到殷念青说殷念白让她再等一年这话就不停的绞手帕。 说实话,成亲的过程繁琐又累人,忙活到晚上后,等了一天的殷念白终于等来姜长渊! 掀开盖头,姜长渊一眼就看到了殷念白双眼弯弯的模样。 “你很开心?”姜长渊脱口说。 “当然。”殷念白一高兴忘了之前自己的人设。 意识到自己嘴瓢之后,连忙补救,她微红脸颊,偏过头窘迫道,“也没有很开心吧。” 姜长渊看她羞涩的模样,觉得心里有些柔软。 她再觉得不好意思,姜长渊从善如流的应声。 倒来两杯合卺酒,姜长渊与殷念白交缠双臂时,看见了殷念白指尖的微红,雪白里的一点微红,诱人。 殷念白有些紧张,毕竟也是残疾了一年,她怕姜长渊不行。 【......】 【宿主!请不要质疑系统的判断!】 酒糟的醉人气息浸染在殷念白的口齿间,他从开始轻柔的亲吻,到后面逐渐加重力道、碾压辗转,津津声交织着凌乱急促的喘息。 每一处都在颤栗,指尖掠过,灼烧起一片片红晕。 衣料簌簌摩擦,无处安放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半遮半掩间是纠缠不清的上下起伏…… 良辰美景,今夜春宵。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9) 有两个好消息。 一是姜长渊不仅行,还非常行! 二是好感度突破六十及格线,直接飚到七十! 可喜可贺! 殷念白一想到只用睡一觉就可以增长十三个点,她就觉得应该早点睡! 【宿主......请不要想着不劳而获!】 这怎么能叫不劳而获呢?!她也很累的啊!劳动量可大了! 【够了!宿主不要再说一些不能写的东西了!】 殷念白骤然双喜临门,美滋滋的神色根本藏不住。 姜长渊早就醒了,但是此刻在装睡,他就是想看看自己的新婚妻子醒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他感觉殷念白醒了之后好像在......傻乐? 他非常想睁开眼睛看看殷念白此刻的模样。 他见过殷念白温柔的模样,见过殷念白羞涩的模样,但是还没见过殷念白傻乐的模样。 想象不出来。想看看。 姜长渊佯装刚醒,然后成功看到了殷念白脸上还没来得及隐藏的傻乐。 殷念白…… 哦豁,人设要崩!!! 来不及补救,姜长渊就已经笑出了声音。 看着姜长渊脸上的笑意,殷念白琢磨过味儿来,这小子怕不是在装睡吧?! 短短一霎,殷念白心思百转千回。 她直接伸手抱住姜长渊,锦被下殷念白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姜长渊,姜长渊甚至能感受到她雪白的柔软形状。她将头埋在姜长渊的颈窝里。 殷念白决定了,成亲后她要换一个人设! 姜长渊感受到纤细柔软的双臂环绕住自己,他的手下意识搭在殷念白细软的腰肢上,手指磨蹭。细腻娇嫩的触感。 他还能回想起昨夜殷念白的味道。平日里看着纤细单薄的身躯,实则上波涛汹涌,起伏有致。 殷念白感受到姜长渊不安分的手已经顺着腰身摸上了自己的脊背。 殷念白…… 呵,男人。 果然男人都是色痞。 ) 但是没关系,色痞更好,她攻略起来更容易! 殷念白肌肤微微发红,她的肩膀都隐约透露出一点粉气。 “你在抖什么?”姜长渊在殷念白耳廓边轻笑。 灼热的气流吹动耳边的碎发,让殷念白觉得痒酥酥。 念白一开口发现了自己的声音嘶哑。 姜长渊眼底划过暗色,他倾身堵住殷念白口中的未尽之言。 红帐残烛,云雨再起。 …… 殷念白幽怨地看着姜长渊穿戴衣服的背影。 明明又睡了一次,为什么好感度没增长?! 天杀的狗男人,居然敢吃白食! 姜长渊转身看见了还在床榻上的殷念白。 “我帮你穿衣服?”姜长渊拿起一早就放在旁边的衣服,兴致勃勃的想要尝试。 殷念白由着他,正好她浑身酸软到不行。 “这个是这样系的吗?”姜长渊对着小衣的绳结有点无从下手,他一慌乱就握不住细绳。 腰间被姜长渊好几次系错绳结的手指拂过。 殷念白问姜长渊,“阿渊真的在帮我穿衣服吗?” 姜长渊…… 姜长渊有些郁闷,也有些开心。 她叫我阿渊欸! 艰难的帮殷念白穿完衣服,姜长渊如释重负。 殷念白轻笑。 “我以后多帮你穿几次就熟练了!”姜长渊保证道。 殷念白不置可否。 屋外的侍女们进来帮殷念白洗漱,然后就是挽发描妆。 殷念白全程只需要坐着不动。 进了宫,皇后对她也没什么刁难,言语间都是喜欢,又是赏赐又是给面。 以至于殷念白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时,怀疑自己这个世界拿得是甜宠剧本。 【宿主,醒一醒,你拿得是生子剧本。】 殷念白……好了,不用时时刻刻的提醒我! 姜长渊见殷念白想什么想得出神,他也不打扰,他悄悄将手放到殷念白的腰后,手指微微用力,轻柔的打圈。 酸疼的腰身被这样不轻不重的按揉,舒服! 殷念白索性直接靠在姜长渊的怀中,还用头蹭了蹭他的胸口,模样慵懒的像一只猫儿。 【恭喜宿主,解锁了商城板块,解锁数据分析组。】 商城板块她能理解,数据分析组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睡一觉之后解锁这么多东西?! 【数据分析组主要是帮助宿主面对难题时,提出一个行之有效建议的功能。】 【例如宿主面对攻略人物好感度停滞不前情况时,就可以使用这个功能!】 殷念白眼前一亮,那快点使用! 【数据分析组加载中——】 有两个好消息。 一是姜长渊不仅行,还非常行! 二是好感度突破六十及格线,直接飚到七十! 可喜可贺! 殷念白一想到只用睡一觉就可以增长十三个点,她就觉得应该早点睡! 【宿主......请不要想着不劳而获!】 这怎么能叫不劳而获呢?!她也很累的啊!劳动量可大了! 【够了!宿主不要再说一些不能写的东西了!】 殷念白骤然双喜临门,美滋滋的神色根本藏不住。 姜长渊早就醒了,但是此刻在装睡,他就是想看看自己的新婚妻子醒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他感觉殷念白醒了之后好像在......傻乐? 他非常想睁开眼睛看看殷念白此刻的模样。 他见过殷念白温柔的模样,见过殷念白羞涩的模样,但是还没见过殷念白傻乐的模样。 想象不出来。想看看。 姜长渊佯装刚醒,然后成功看到了殷念白脸上还没来得及隐藏的傻乐。 殷念白…… 哦豁,人设要崩!!! 来不及补救,姜长渊就已经笑出了声音。 看着姜长渊脸上的笑意,殷念白琢磨过味儿来,这小子怕不是在装睡吧?! 短短一霎,殷念白心思百转千回。 她直接伸手抱住姜长渊,锦被下殷念白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姜长渊,姜长渊甚至能感受到她雪白的柔软形状。她将头埋在姜长渊的颈窝里。 殷念白决定了,成亲后她要换一个人设! 姜长渊感受到纤细柔软的双臂环绕住自己,他的手下意识搭在殷念白细软的腰肢上,手指磨蹭。细腻娇嫩的触感。 他还能回想起昨夜殷念白的味道。平日里看着纤细单薄的身躯,实则上波涛汹涌,起伏有致。 殷念白感受到姜长渊不安分的手已经顺着腰身摸上了自己的脊背。 殷念白…… 呵,男人。 果然男人都是色痞。 ) 但是没关系,色痞更好,她攻略起来更容易! 殷念白肌肤微微发红,她的肩膀都隐约透露出一点粉气。 “你在抖什么?”姜长渊在殷念白耳廓边轻笑。 灼热的气流吹动耳边的碎发,让殷念白觉得痒酥酥。 念白一开口发现了自己的声音嘶哑。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10) 这声音也太犯规了,殷念白脑中阵阵烟花炸开。 等到第二日殷念白坐在进宫马车上时还在思索,姜长渊这厮平日里的音色泠泠,怎么一动情,就这样...撩人? 【请相信气运之子的出厂配置!】 殷念白无语。 皇后今日招她进宫有什么事情吗?殷念白想了想成亲这半年多以来,自己应当是没有犯错的,可能是有什么别的吩咐吧。 殷念白是没有犯错。皇后招她进宫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成亲半年多了,为什么她一点怀孕的迹象都没有?! 皇后知道东宫夜夜笙歌,更知道渊儿独宠她一人,那这种情况下半年多了,再怎么也该有了吧?! 当殷念白得知皇后是因为这事招她进宫的时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不成她对皇后说,是你儿子的原因? 不只是皇后着急,殷念白她也着急啊!半年多了,觉是天天睡,那好感度是丁点儿没增长啊!就算她吃了丹药,也没动! 那好感度不够,她就是天天被耕作也不能发芽啊。 “或许是年轻的时候不仔细身子,本宫派了太医来帮你瞧瞧。”皇后说得委婉。 殷念白只好伸手让太医诊脉。 “太子妃身体微弱,但不是什么大事。平日里注意调养便是。”太医诊脉完后,倒也没说出来什么。 殷念白和皇后寒暄了几句就回去了。 待殷念白一走,皇后就问方才诊脉的太医,“她身体如何?” 太医口中回复,“太子妃幼时先天不足,似有心悸,后又应是经历过悲怆,伤了底子,依着脉象来看,实难有孕。即便有孕怕也是难以留存。” 殷念白还不知道皇后那边的情况。其实她根本没担心过自己能不能怀孕,毕竟她有系统,她只担心那纹丝不动的好感度! 她今日刚回东宫,就得知太子也在东宫。她毫不犹豫的去找人,她想着多相处相处,日久见人心,那剩下的五个点怎么也能涨上去吧?! “别多想。”姜长渊拉她入怀,让她坐在自己的双腿上。 “我才不多想。”殷念白双手自然的圈住他的脖子,坐在他怀中扑哧笑道。 姜长渊挑眉看她。 “再说了为什么一定是我的问题,说不定是阿渊的问题呢?”殷念白笑眯眯地看着姜长渊。眼中狡黠的神色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偷腥的猫儿。 姜长渊…… 殷念白看见了姜长渊无语的表情,本以为他会生气的“教训”自己一顿,夫妻之间增加感情的小情趣嘛。 结果他只淡淡一笑,“那就当作是我的问题吧。反正我也不喜欢小孩子。” 啥玩意儿? 殷念白真的诧异了。 他不喜欢?但是她必须要生一个啊! 本打算生完孩子就死遁去下一个任务的殷念白迟疑了,这个孩子该不会是在爹不疼娘又没了的环境下长大吧? 那她......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殷念白有些小小的纠结,她是很着急修复自己的本体,但是这样做她觉得自己那还没有完全泯灭的良心有丢丢不安。 姜长渊见殷念白沉默,他意识到似乎女子都会喜欢小孩子? 他假意咳嗽两声补救道,“但是如果是我和你的孩子我很喜欢!” 这话不假,他爱屋及乌嘛。 殷念白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道,“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我因为这孩子的出生去世了,你还会喜欢他吗?” 姜长渊缓缓看着殷念白,眼眸里是殷念白熟悉又陌生的清冷。 他说,“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殷念白心虚的偏过头,她不敢和他对视,“我就是听说,听说有的人生孩子会难产去世。”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会喜欢他吗?”殷念白还没得到自己的答案,只好继续追问。 “不知道。”姜长渊真不知道。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还早着呢。”姜长渊放缓了神色。 都没怀孕呢。 殷念白点点头。 一时之间有些沉默。凉风穿过二人之间,竟是许久没有过的相顾无言。 “其实......”姜长渊忽然开了口,“如果会这样的话,没有孩子也挺好。” 殷念白惊讶,这是古代的背景,他又贵为太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他真这么爱自己? 系统,系统!姜长渊现在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姜长渊好感度七十】 殷念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他姜长渊不用醉就可以演到殷念白产生错觉了! 想起来之前被这小子演了许多次,殷念白就气得牙痒痒。 殷念白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才不信。” 姜长渊扭眉,刚要开口就听殷念白说话,“不过我喜欢小孩子,所以这件事你没决定权。” 姜长渊挑眉,“我没决定权?” 殷念白点头。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姜长渊压着殷念白唇上,含糊不清的反问。 这狗男人! …… 殷念白本以为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谁知道它还有后续! 后续就是皇后送了一批人来东宫说是服侍她的婢女。 一个个穿得可凉快了。 殷念白还没说什么,红药就十分不满。 “奴婢才是太子妃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红药急吼吼得宣示主权。 殷念白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争论的。但是她还是很贴心的给予小姑娘肯定。 “当然,你才是最好的丫鬟!” 红药得了殷念白的肯定后,终是不整日里嚷嚷了。 殷念白正想着怎么处理这些如花美婢,殷念青又找上门来了。 “姐姐,我说什么来着。不是我也是其他人。今日是皇后送来的人,他日可能就是什么大臣之女了。” 殷念青自信一笑,继续自荐道, “如今这些婢女你尚且能拿捏处置,他日那些大臣之女进了东宫成了侧妃,姐姐你又该如何呢?” 殷念白头疼,她只会攻略好感度不太会处理这些事情啊。 “再过几月吧,说了成亲一年之后,我就不会食言。”殷念白送走了殷念青后不由得开始思索下一步怎么办。 她必须得在剩下的几个月里达到标准好感度,等到了好感度有了孩子,她相当于十拿九稳了,也不用和他睡觉了。 那这些想爬床的人,她完全就可以不用理会了! 没错,她是有点洁癖! 之前如何她管不着,之后如何她不关心,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期间是绝对不能交叉着来的!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11) 打定了主意的殷念白说干就干。许是人的潜能都是被逼出来的,还真让殷念白想到了一招。 半月后就是秋猎,她准备在秋猎上搞个大的。 殷念青坐在闺房中。想了想那日殷念白说的话,她不由咬牙。说的冠冕堂皇,实则就是推脱之词。看来求人不如求己,这句话姨娘倒是没和她说错! 半月之后的秋猎,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所有人都在期待半月之后的秋猎,但是让殷念白万万没想到的是,秋猎那日,意外百出!根本不受她控制!事情的发展与她原本所设想的过程大相径庭! 秋猎是大启最为隆重的几个节日之一。光是开始前的祭拜仪式,就冗长繁复。 随着浑厚的钟声与官吏的朝拜,祭拜仪式正式完毕,即将开启为期十日的秋猎。 以往秋猎只要姜长渊参加,那都是姜长渊拔得头筹。 其实姜长渊觉得没意思,他上过战场,和一群世家子弟们比这个,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丢人。索性他今年以陪同太子妃为由,在外围游玩。 殷念白,“为什么拿我当做借口?” 她睨他一眼,这小子好感度不给她,倒是会找她当挡箭牌。 “和我一起共骑游玩不好吗?”姜长渊拥住殷念白,他与她共骑一匹马,此刻慢慢悠悠的在外围闲走,好不自在。 感觉到姜长渊的手不安分,殷念白无语,那丹药副作用还挺大。 坠在他们身后的菡萏穿着薄荷色的纱衣,所幸这几日阳光明媚,秋高气爽,不然她定是要受冻的。 菡萏手上拿着装着箭矢的箭筒,徒步跟在殷念白和姜长渊身后。 二人骑得速度不快,她不费力就能跟上。 菡萏看着低头老实本分的模样,其实她余光止不住的在瞥殷念白和姜长渊。 这短短的一段路上,她已经亲眼看着姜长渊对殷念白又是捏手,又是揉腰,没事就对着对方的耳垂哈气撩拨,更过分的是直接停下来就亲,一亲就停不下来。 她听着那喘气声都面红耳赤,这还是大白天呢! 不过虽然她羞涩难耐,但是她也明白了这太子妃为何盛宠不断了,居然是靠这种做派留住的太子吗? 菡萏隐藏住嘴角隐秘的微笑。她也可以! 皇后这次送进东宫的婢女里,她最为特殊。 “好好把握住机会。这些婢女里,就属你最有机会。” 彼时皇后对她说这话时,眼神意味深长。她还不懂为何,但是当她看见太子妃时,便懂了皇后当时的眼神。 她的模样与太子妃,有七成相似! 不单单是模样,还有身形,也是格外相近。 菡萏第一次得活儿就是夜里送水。早就听闻太子在东宫夜夜笙歌,但是当她在那夜送第六次水时还是忍不住红了脸,觉得糜乱。 “轻一点……” 菡萏往木桶里加水时隐约听见了屏风后面女子含糊的声音。不敢抬头,菡萏加快了动作想要快点离开。 “你属小狗狗的吗?” 这次女子的声音格外清晰,带着餍足后的慵懒。菡萏还未经人事,面皮上烧得慌。 “再来一次...” 男声嘶哑的撩人,菡萏听了更是觉得心跳如雷。 “不要不要不要,水又要凉了。” 女声烦躁的拒绝,菡萏心惊女子的拒绝与不耐。 “……让他们再烧一遍热水就是了。” “唔…呼……” 剩下的靡靡之音不堪入耳,菡萏连忙退出去,之后不久果然又接到了第七次烧水的活计。 满室欢爱的味道。菡萏本要走了,却感受到屏风之后的人应是下了榻,然而还没来得及走出来,就被人一手勾住柔软的细腰,拉了回去。 屏风上模糊的剪影显示出二人纠缠的身形。 虽然极短,但是菡萏还是看到了屏风后女子的相貌。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等到替换了人,回房躺在床榻上时,菡萏还在想那惊鸿一瞥。 菡萏下意识对比两张脸,她的模样偏柔美一些,太子妃的看着更清雅些。她的腰肢和太子妃的一样细,只是或许没有那么柔软。她的身形要略厚实些,但是她也更有料。 想到这里菡萏下意识挺了挺胸膛。 皇后娘娘说的没错,她确实最有机会。 打那儿之后,菡萏花了心思找近身侍奉太子的活计,每每当她都快要靠近了时,就被突然出现的太子妃打断。 想到这里,抱着箭筒的菡萏不由得有些埋怨太子妃,若不是因为她之前几次三番的阻拦,自己早就成功了。哪里还至于巴巴的跟着来秋猎,这样大的日头,平白流汗。如此善妒可是不好。 殷念白余光看见了菡萏脸上藏不住的神色,这可不行啊,道行也太浅了。 姜长渊随殷念白的目光看去,意外发现不是红药,不过他也没看清具体是谁。 他随口道,“怎么是她?你怎么不带红药来?你不怕她又嚷嚷?” 殷念白睨他,“你心疼她了?” 姜长渊……? 突如其来的醋味儿让他摸不着头脑。 “不是我带的,是母后指明要我带的她。我本就打算带红药的。”殷念白微微扬起精致的下巴,姜长渊看的心痒痒,俯身嘬了一口。 殷念白这男人就知道这些! “哦,随她去吧。”姜长渊当然知道皇后什么意思,左右他不会理会这些人,皇后又是他母后,不好拂了她面子。随她去吧。 殷念白心底冷笑,果然男人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怪不得好感度一直不涨! 当初就应该晚一点再和他睡觉! 【宿主,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殷念白啪一声拍下姜长渊揽在她腰身上的手,格外冷淡道,“那殿下也随她去吧。” 殷念白故意咬重“随她去吧”这几个字。姜长渊哭笑不得。 “不是这个意思。”姜长渊亲昵地又摸上殷念白的腰,“不提这些不高兴的了,我为你猎动物吧?你喜欢什么?兔子?狐狸?” 奈何殷念白根本不买账。她又啪的一下打在姜长渊的手背上,将姜长渊的手拍得清脆,她冷声道,“我喜欢菡萏。” “菡萏?那不是植物吗?我现在没法给你找来啊。不过你要是喜欢,等回去了我就在东宫给你种满菡萏如何?”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12) 姜长渊为讨殷念白欢心,那什么都做得出来。 殷念白随口一说想吃樱桃,东宫第二日起就日日有两大筐还带着晨露的新鲜樱桃随她挑选。 樱桃产地离长安城遥远,这期间花费的人力物力......殷念白不敢想,当她意识到期间花费之后,就让姜长渊停止这种行为。 她就是来生个孩子,不想误拿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剧本! 殷念白当时被吓得以为系统好感度判定出问题了。这样了好感度才七十呢? “总之,不是姜长渊演我,就是系统你在演我。”殷念白信誓旦旦说道。 【真不是啊宿主!冤枉啊!姜长渊是一国太子,哄哄自己有点喜欢的女人怎么了?再说他只需要下令,后面有的是人帮他办事。别看他做的事情看着唬人,其实他也就动动嘴皮子。那些人还得抢这个机会呢!】 殷念白觉得系统说的有点道理,但是她还是坚决不拿这个剧本! 殷念白此刻听姜长渊说什么在东宫种满菡萏,她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殷念白微微侧过头,对姜长渊似笑非笑地说,“是吗?真好,多种点,最好种满东宫。不然菡萏姑娘怎么知道你的心意呢?” 姜长渊听着殷念白口中的阴阳怪气一头雾水,最后听到菡萏姑娘时突然福至心灵,“她叫菡萏啊?” 殷念白酸溜溜的看着他,“叫的真亲切。” 姜长渊…… “没有,我在说要不给你猎兔子吧,兔子好像更适合养着。”姜长渊和稀泥的岔开话题,他稳稳的环住殷念白,双腿一夹马腹准备继续走。 殷念白挑眉,让她来加把火。 “不喜欢兔子。”殷念白淡淡说。 “那换个别的......”姜长渊不在意,随口就准备换一个动物。 “你送的我都不喜欢。” 【警告宿主!不要试图作死!请珍惜来之不易的好感度!!!】 姜长渊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放下,他垂眸看着她,“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殷念白面若冰霜。 夫妻之间吃醋小别扭闹几下是情趣,可要是抓着一直不放,那就是要吵架了。 姜长渊不想和她吵架。 忽的一笑,姜长渊勾起嘴角,“那我偏要送你。” 殷念白一眼就看到了姜长渊眼里的笑意不达眼底。取而代之的是殷念白熟悉又陌生的清冷之色。 她初见他时,他面容上就是这样一副神色。 “我说了……”殷念白话还没说完,姜长渊猛地纵马,马儿前蹄高高扬起,殷念白死死咬住唇不发一言,但是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苍白了。 姜长渊看在眼里,他眼底带着冷意,发了狠地策马,生生从外围纵马进了内场。 眼里越冷,笑意就越凉薄。 殷念白这狗男人还会发疯? 心底隐隐约约担忧自己是不是下药猛了点,但是她又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太过分的啊。总结都是他自己抽风,和她没关系! 感受到宿主心路历程的系统……你就作吧。 【为什么要惹怒目标人物啊?】 系统现在已经进化到能一眼就看出来殷念白是故意的了。 因为男人得到的就不珍惜。想要突破瓶颈,那得让他失去。 【那宿主假死不是更好吗?】 殷念白无语,什么馊主意,假死了还怎么回来? 最好是带着误会的失去。这样误会解开后,之前的所有生气都会转化为后悔,失去时痛苦才能更深刻更让他铭记于心! 这样才好突破好感度七十五的大关! 系统勉强明白一点,但是它不解。 【你又不假死,你让他失去什么啊?】 坐在疾马上到殷念白手轻轻覆盖住平坦的小腹,她微微一笑,失去一个孩子,再失去一个他有点喜欢的女人的心? 系统似懂非懂,一知半解。 殷念白的计划本该是这样的。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事后殷念白在想,这场意外真是如有神助,让她仓促间的草率设计意外实现双倍效果! 姜长渊自小学习骑射,后又在边关浴血几年,就算曾经因腿伤荒废过一年多的骑术,也不是殷念白能吃得消的。 此刻被马颠的浑身想吐的殷念白暗自给姜长渊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看她回头怎么找他算账! “还要不喜欢我的东西吗?”姜长渊勒住马儿,低头问了问殷念白。 殷念白脸色苍白,她因害怕而浑身紧绷,此刻身上还没停止颤抖。 二指捻起殷念白胸前的发丝,他问她,“既然害怕怎么不开口让我慢点?” 咬住嘴唇,殷念白就是不说话,她偏过头不理会姜长渊的问话。 见殷念白身躯单薄微微颤抖却还是不肯松口的苍白模样,姜长渊又缓了神色,他这样欺负一个女人做什么?欺负的还是自己喜欢的女人。 思及此,他放柔声音,放低姿态,再度哄她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菡萏,也不知道她叫菡萏,更是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他真没看清楚菡萏的脸过,所以当他之后看清菡萏模样时,尤为震惊。 看到殷念白紧绷的唇角似乎在微微抖动,他更加心软,继续哄,“你要是不喜欢她,日后不让她出现在东宫就是了。” 殷念白唇角蠕动,似小声的在说什么,姜长渊连忙靠近,想要听清。 “日后?……日后出现第二个菡萏怎么办?”殷念白声音颤抖,刚开始极为细弱,还有着自嘲。而后渐渐大起声来,却也并不过分,她只带着哭腔问他。 日后再出现第二个菡萏时怎么办? 姜长渊一愣,哭腔?她哭了? 晶莹的泪水从她眼眸滑落,发现自己失态后又仓促遮掩。 姜长渊没见过她这样哭,最多就见过她在床上爽极了时眼尾睫毛上沾染的些许湿晕。 殷念白……该说不愧是男人吗? ) 止不住的泪水都快将她衣襟打湿,下唇的齿痕尤在,失了血色的脸看上去有些憔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是质问。 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的质问。 系统宿主这演技! 殷念白简直登峰造极!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13) 姜长渊的沉默无言便已经给出了回答了。 “你走吧。”殷念白努力模仿记忆里狗血八点档主角们的表演,“让我一个人静静。” 【......下次精进一下台词。恶寒了。】 好的,系统大人! 【……】 姜长渊没有离开,触及到殷念白抵触的模样,他微微拉开距离。殷念白当然感受到了他的举动,她抓紧了手心。 “先回去。”这里是秋猎的内场,其中的动物凶险不是外围的那种小打小闹。他气晕了头将她带来这里,自然不能将她独自一人扔在这里。 姜长渊双腿轻轻一夹马腹,他拉动缰绳,带着殷念白往回走。只不过返程时二人中间隔了一些距离,远不如之前亲密。 姜长渊闻着怀中殷念白身上似有若无的青莲气息,满是烦躁。 菡萏看见姜长渊与殷念白共骑着返回了。这俩人当时走的匆忙,回来的也快速。 菡萏在俩人走的时候没听见什么,但她直觉气氛不对。心里想着最好是闹矛盾了。 结果此刻见返程的二人还有什么不明白。那表情,那距离,明晃晃的在告诉众人呢! 就是闹矛盾了!看样子还闹的不轻! 要不是说菡萏最有机会呢?她刚来没多久就遇见了二人生间隙,听说之前太子和太子妃蜜里调油半年多了呢。 姜长渊率先下了马,他伸手递给殷念白好让她借力下来,但殷念白没接过他的手。 他此刻烦躁得很,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拉下来,在殷念白失衡的时候又打横抱起,可就刚抱起又将她放下。确认她站稳后就匆匆离去了,只在路过菡萏时轻轻吩咐了一句。 “送太子妃回去休息。” 菡萏行礼,强自按压住内心的狂喜,她容光焕发的走到殷念白身侧,恭敬的开口,“太子妃请。” 这眼看机会就要唾手可得了,菡萏此刻可不能出错! 殷念白一言未发的跟在菡萏身后,等到殷念白进了帐中,意外发现了殷念青。 “姐姐怎么是独自一人回来的?”殷念青着重咬字了“独自”,她眼神打量一下一旁的菡萏,目光在殷念白和菡萏间不停流转。 殷念青似笑非笑,“早知今日......” “你先下去吧。”殷念白屏退了菡萏。 殷念青止住自己的话头。 “找我什么事?”殷念白此刻目光淡淡,看得出心情不好。 “能有什么事情,就只一件事。”殷念青倒也不遮掩。 “你就那么想当侧妃?”殷念白似是不解。 “不是想当侧妃,是想嫁与太子。”殷念青纠正道,“太子哪里都好,就算他不喜我,只要姐姐是太子妃,我在东宫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差。” 殷念白一怔,“你这么相信我?万一我刁难你呢?” 殷念青似笑非笑,“像姐姐这样善良自持的人妹妹还是信得过的。毕竟既不会使手段,又不会哄男人。如果我是姐姐,今日定不会有那个婢女的存在。” 知晓她说得那个婢女指的是菡萏。 不过殷念青嘴巴里的这个窝囊人设不错,殷念白表示自己收下了。她其实也想躺平来着。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14) 要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姜长渊十分十分喜欢自己,那该多好啊。 殷念白羡慕jpg 殷念青察觉到殷念白的走神,以为是自己的话触动到了她。唇角微微勾起。 “所以姐姐....。〞殷念青话未说尽,但是殷念白知晓她的意思 殷念白有点郁闷,不明白为什么殷念青这样着急。 “你就这么着急?我先前答应了你的事情不会反悔的。。”殷念白想让她再等等。 “这样吧,我去帮姐姐解决掉那个婢女。 ”殷念青皱眉,以为殷念白还是不放心自己,于是主动提出投名状。 “不用了。”殷念白急忙回绝,菡萏留着还有用处呢!殷念青别到时候把人给她整没了。 “姐姐倒是心慈。”殷念青冷言嘲讽。 殷念白心虚地飘忽眼神,她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是不是脑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倒要看看心慈的姐姐有什么下场!”殷念青冷着说完话就摔门而去。 脾气真大。 到底谁是姐姐。 …… 姜长渊这边战况激烈。 箭又一箭的射出,速度之快,箭矢根本供不应求,偏偏他还是百发百中。 一旁的世家子弟们…… 姜长渊送殷念白回去后本是想着回帐内,但是想到殷念白等会儿也要回来就硬生生转了脚步提溜着姜长洛又去了内场围猎。 姜长洛今年不过十五六岁,他一向对自己这个亲亲长兄又爱又怕 爱是因为他们一母同胞,兄长又对他各各种庇护。怕是因为这人真变态!从小就是他被比较的对象。一个母亲生得孩子,兄长就哪儿哪儿都好,自己就只擅长烹饪。 对,姜长洛最拿手的就是做饭! 身为皇子来说这技能有点上不得台面,但是姜长洛无所谓,总归他有个很厉害的兄长了,他又不用继承皇位,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皇兄。”姜长洛可怜巴巴地看着姜长渊,他的骑射水平还比不上长安城内一般的世家弟子呢,皇兄做什么带着他来这儿。 而且…… “皇兄不是要和嫂嫂一起吗?”姜长洛懵懵地问。 早在秋猎前好几天,他这个兄长就期待这次秋猎怎么和嫂嫂一起同游了。 这里的射猎难度对他来讲就像是挠痒痒的稚儿玩具,他最期待的还是和嫂嫂一起。 安排计划那几天,姜长渊脸上的笑看得他牙酸。 姜长洛嫂嫂长、嫂嫂短的叫得亲热。 和皇后因为姜长渊表现出对殷念白亲热不同,姜长洛自己确实很喜欢殷念白这个皇嫂。 毕竟她真的很懂美食! 姜长渊身上的不爽在听到姜长洛的话之后更浓了。 姜长洛咂舌,可算找到兄长来内场虐菜撒火源头了! “皇兄和嫂嫂吵架了啊?”姜长洛脱口而出。 姜长渊睨他一眼,“聒噪。” 姜长洛,“……” “就装吧你。”姜长洛自认小声的吐槽。 “你说什么?”姜长渊似笑非笑的看向姜长洛。 小兔崽子皮痒了?吐槽那么大声? “我说我有办法哄嫂嫂开心!”姜长洛浑身的皮一紧,立刻对症下药道。 他又不是殷念白能顺毛,他要是作死的话一定会被姜长渊无情摧残!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15) “什么办法?”姜长渊懒懒开口,殷念白平日里和他交情还不错,所以自己才把他提溜出来。 姜长洛不敢说迟了,连忙问,“因为什么事儿?” 姜长渊没说话。 姜长洛换个问题,“谁的错?” 姜长渊还是没说话。 姜长洛再接再厉,“谁先开的头总可以说了吧?” 真是个大爷!问啥啥不说。 姜长渊终于施舍道,“她开的头。” 姜长洛眼神古怪,“皇兄莫不是觉得是嫂嫂得错?” 姜长渊瞪他一眼,手握拳在唇边假意咳嗽道,“孤何时这样说了?” “看来皇兄就是这样认为了!”姜长洛给了姜长渊一个“我已经看透了”的眼神。 姜长渊咳嗽两声没再反驳。他确实觉得不是自己的错。他不认识那个叫什么菡萏的婢女,她吃哪门子飞醋。再说了,那是母后指派来的人,他怎么能拂母后的面子? 况且,最关键的是,他真的没有理会这些人啊! “皇兄,你这心态就不可能和好。”姜长洛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道。 姜长渊…… “你经历颇丰的样子?”姜长渊眼神复杂的看着姜长洛。 十五六岁还未及冠的姜长洛神色得意,“我看的话本子上都是这样写的!” 姜长渊勉强接受姜长洛的理论源头。 实没错。”姜长渊又来一句。 姜长洛…… “你假装自己错了去道歉不就完了。”姜长洛觉得这事儿也好解决,假装自己错了还不会吗? 平日里皇兄那么聪明,没道理想不到这点啊。 “再备个礼物吧。”姜长洛摸摸下巴,“我听说女子都爱毛茸茸的小动物,正好带回去一只给嫂嫂玩。” 姜长洛话音刚落,持剑就拎回来姜长渊方才猎中的动物们。个个长得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不说,那血迹纵横的模样更是吓人。 “去外围找吧,狐狸啊,兔子啊之类的。这些就算了吧。”姜长洛拍板儿道。 回想起殷念白先前和自己说的话你送的我都不喜欢。 姜长渊面上一冷,“兔子臭,狐狸骚。” 阴阳怪气的模样让姜长洛侧目。 “……皇兄蠢。”姜长洛默默补一个。 顶着姜长渊如有实质的目光,姜长洛强自淡定,“我猜你这副别扭的模样就是嫂嫂和你说什么了。皇兄不知道女子都是口是心非的吗?” 口是心非? 姜长渊回味一下这个词,他没觉得殷念白会口是心非啊。平日里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她都会直接和他说。 如果说她会口是心非,那她在床上说要停下的时候,就是要继续的意思了?那他下次停还是不停啊…… 嗯,这是个问题。 姜长渊挑眉,他想得有点远了。 殷念白(握拳.jpg)狗男人! 莫名觉得皇兄眼神很奇怪,不是自己这个年纪该看到的眼神,姜长洛出言打断姜长渊的遐思。 “咳、总之听我的没错!”姜长洛拍着胸脯保证,“认错态度软和一点,骂你你就受着嘛,等她说完了再把礼物一送!完美!” 姜长渊思索一下,虽然觉得不靠谱,但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就先试试吧。 “对了兄长,等你和嫂嫂和好了,记得让她来宫里面,我又做了一道新菜让嫂嫂帮我尝尝!”姜长洛星星眼的嘱咐道。 姜长渊“嗯”了声。 “奇怪……怎么老看到……”姜长洛嘀咕说。 “什么?”姜长渊问他。 姜长洛指了指一处丛林,“刚刚好像是三哥的人去捡射到的猎物了。” “这一路上我都遇见他好几次了,阴魂不散。”姜长洛不喜欢他这个三哥,从不叫他皇兄,叫三哥都还是被姜长渊逼着改口的,不然姜长洛要叫他...人癫疯。 姜长渊不理会这事儿,他早发现了,偷偷摸摸的,跟了一路。不过确实除了跟着也没做什么,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走吧。”姜长渊带着姜长洛去外围挑选小动物。 最后敲定了白狐狸。 当夜,姜长渊双手背在身后,他悄悄迈步进帐内,没有油灯烛火,应该是睡下了。 这该怎么办?姜长渊犯了难。 叹息一声,姜长渊决定还是明天再说这些吧。 步履轻柔的靠近床边,温柔的月色落在殷念白的眉眼。月光打下的阴影深深浅浅,错落在枕上。 他的太子妃非常美,美得温柔缱绻,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但是就是这样若神女模样的人,却也会因旁的女子吃醋,为他吃醋。 姜长渊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底就滚烫,灼热的感情似乎想要极速宣泄而出 伸出手指,轻轻撩起碎发,帮她别在耳后。指腹无意间触及她脸颊,微凉。 姜长渊皱眉。 “吱吱——”另一只手拿着的小狐狸不满被人握着吱吖乱叫。 手忙脚乱的捂住小狐狸的嘴巴,姜长渊和小狐狸大眼瞪小眼。 这狐狸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只,皮毛顺滑,憨态可掬。看着就可爱。 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殷念白,确认她没被吵醒之后,他带着小狐狸退出了帐内。 得先把这狐狸安置好。 找来持剑,“去给这狐狸安个窝。养好,孤明日要用。” 持剑抄了半年军规,才归职没多久,不敢马虎行事,火速就去给小狐狸搭笼子了。 姜长渊在月夜下负手而立,方才触碰过殷念白肌肤的手指上好像还有凉凉的触感。 一次叹息。 “殿下有何心事吗?”菡萏穿着薄荷绿的薄纱,虽然轻薄却将该遮掩的地方全都遮掩住,只有轻薄的衣料下若隐若现出些许别样风情。 菡萏手里提着一把宫灯,明黄的灯火晕染在她与殷念白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上。 姜长渊一怔,他看穿着就看出来她是今日那个抱着箭筒的婢女,好像叫菡萏? 只是没想到原来菡萏和殷念白长得如此相似吗?思及菡萏是母后送来的人,这是什么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伸手揉了揉眉心,姜长渊没想到她们竟然长得有近七成相似。难怪殷念白会如此在意菡萏。 “殿下有心事不如讲给奴婢听。”菡萏微微一笑,她本就比殷念白更柔美些,此刻更是柔美到骨子里去了。 有些不习惯菡萏这种腻耳的声音,姜长渊不解,“孤有心事,为何讲给你听?” 小小婢女而已。 菡萏脸色一僵,她暗自握紧宫灯的手杆,依旧十分柔美的开口,“奴婢只是听说,心里的事情说出来就会好很多,殿下若是找不到人倾诉,奴婢可以……” “孤怎么会没人倾诉?” 姜长渊觉得母后派来的这人傻气得很,甚至有一瞬间在怀疑,殷念白有什么好在意这个叫菡萏的婢女,完全没有威胁啊。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16) “呼——”菡萏提着灯笼的手微微一颤,她轻呼出声,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害怕的事情。 姜长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殷念白。 她随意披了一件青色的外衣在身上,青丝倾泻在身侧,她手上随意拿着一盏油灯,烛火葳蕤,描摹出她沉静温柔的眉眼。 “怎么醒了?”姜长渊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油灯。感受到她手指的冰冷,姜长渊皱眉握紧她的手。“先回去吧,夜里寒冷。” 殷念白没动,她目光沉沉的看着菡萏。 “你回去吧,明日一早直接回东宫,将换红药来。”姜长渊头疼,怎么哪儿都有菡萏,干脆把她叫回去。 菡萏委屈的很,刚才殿下都和她搭话了,差一点就能近身了,怎么这时候太子妃又出现了?! 每次都这样! 满心怨念的菡萏却不敢轻易流露出情绪。她看了看殷念白,随后低头离开。 此刻只剩下二人。 吵架冷战了一下午,姜长渊看着殷念白半垂眼眸的侧脸。他手指微微动弹。不喜欢这种氛围。 “今日,”姜长渊酝酿了一下开头,“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殷念白微微瞪大了眼睛,她没听错吧,她这样无理取闹他还道歉? 不觉得委屈吗?明明什么都没做。 俗话说,冤枉你的人比你更清楚你多冤枉。 平心而论,殷念白觉得姜长渊做的不错了,首先没碰那些人,其次也没理会那些人,最后她怎么处理他都不干涉。 还完全站在她这边。 她就是故意寻个由头作一下,天知道她找到菡萏这个勉强合格的目标费了多大的劲。 “殿下别这样说。”殷念白赶快又开口,把自己的冷淡和疏离表现的明明白白。别到时候这茬就过去了! 谁知道下一个菡萏要等多久! 姜长渊深吸一口气,“是我不对,回头我会和母后说让她不要插手这件事。” “没考虑到你的想法和你的为难是我的疏忽。”虽然姜长渊真不觉得那个菡萏有什么威胁存在,但是他觉得自己不是殷念白,所以还是要多体谅一下殷念白。 “是我没调节好你和母后之间的关系,让母后对你有了误会。是我的失职。”姜长渊自认这番道歉剖析十分完美。她应该不会生气了吧? 小心翼翼的看一眼殷念白,她没什么表情。 殷念白心里一万句吐槽想说。怎么这事儿他还真分析起来了。不应该生气傲娇的什么也不说吗?不应该单纯不知事的被算计吗?不应该冷战别扭的闹矛盾吗? 天杀的!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 系统,他好感度多少? 【姜长渊好感度七十】 天杀的!这小子光嘴上说说也不!涨!好!感! 殷念白脑子有点懵,心里不愿意错过这次好不容易吵起来的机会,但是对方的道歉字字恳切,她想找茬都要先想想。 “那……”殷念白大脑飞速转动,“万一你只是说得好听……唔…” 她本想着表明自己还没消气,这事儿没过去。结果对方霸道的一手拉过她,不由分说地俯身深深吻下。 犯规! 姜长渊手里的油灯被他稳稳握在手里,他一边加深这个吻,一边发泄自己心里的委屈。 既然委屈说不出口,那就用实际行动表示吧! “呼…唔、唔嗯……” 缠绵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放、放……”殷念白被吻的脚跟发软,她觉得自己不能被美色迷惑!绝不妥协! 怀里的女子不自觉的迎合他,被她触碰到的地方勾起他一身火,每一次碰她自己都格外失控。 手里的油灯有些碍事,他将油灯塞到殷念白的手里,手腕软软的殷念白勉强握住油灯不让它倾洒。 直接打横抱起殷念白,她倚靠在姜长渊怀里,有些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只懵懵地说。“慢、慢一点。油要洒出来了。” 听着女子不知事态的言语,姜长渊步子走的又快又稳。 将女子放在床榻上后,姜长渊拿过殷念白手里碍事的油灯,他随手搁置在桌子上,轻轻吹灭灯火,余下一缕青烟袅袅,盘绕在屋内…… 果然人很难拒绝美色。 殷念白沉重地总结出这个结论。 莫名其妙的就睡了一觉,莫名其妙的醒来就和好了。 殷念白不自在的避开姜长渊帮她穿衣服的手。她试图挣扎一下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不想穿吗?”他好笑。 这事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吗?殷念白心里泪流满面。 因着成算失败,殷念白这一天都没什么精气神,时常走神。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到底哪里出错了,这丫能不能有点骨气!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17) “这是给你的小狐狸。”姜长渊提溜起小狐狸后脖颈处的皮毛。 皮毛顺滑,憨态可掬, 手指有点点痒,没忍住去戳了戳它的耳朵。狐狸耳敏感的抖动,殷念白微微一笑。好可爱。 果然还是喜欢他送的这些小动物。 姜长渊挑眉看殷念白和小狐狸互动,他把小狐狸送到殷念白的怀中,小狐狸也很乖巧的伏在殷念白的臂弯里。 温温软软的一团,又毛茸茸的模样。殷念白心情一好就觉得错过这次机会也没什么,下次再找机会吧!总归有皇后在,她不信姜长渊一句话皇后就真不搞小动作了。 鼻尖和白狐狸的鼻尖点了点,“咦?它怎么那么香啊?”殷念白惊奇,没有动物的味道不说好像还有皂角味。 “我让持剑把它洗了洗。”姜长渊眼神莫名的看着她和小狐狸碰鼻尖的举动。 “啊?小动物能随意洗吗?会不会生病啊?”殷念白也不太懂。 看着殷念白的眼睛,姜长渊把“死了再给你猎一只”这几个字咽了回去,“嗯,你不放心的话让太医看看吧。” 殷念白失笑,随行太医里有精通兽医的吗? 第二日一早,殷念白抱着小白狐坐在马上,太子殿下坐在身后揽着她共骑的情形,让菡萏红了眼。 怎么一晚上就变了天? 一定是太子妃昨晚在床笫间挽留! 到底是胆子小,虽说眼热的不行,菡萏还是乖乖听从姜长渊的话,准备打道回府。 “喜欢那只狐狸吗?”忽然出现一侍从打扮的男子拦住了菡萏。 菡萏警惕的看着这侍从。 “喜不喜欢都无所谓。”侍从耸了耸肩膀,“你想去那个位置吗?” “什、什么?”菡萏脑子卡壳,她真不知道这侍从说的什么。 “就是抱着小狐狸主人的位置。”侍从笑眯眯说。 菡萏瞪大眼睛,太子妃?! “才不想!”借她一万个胆子她都不敢!她最多肖想一下良娣的位置。 侍从撇撇嘴,这怂包,皇后怎么派了个这样的角色来?就这货也能让他那个太子皇兄当众生气? 看来那多半是因为殷念白生气的了。 侍从心下判断出结果后,也懒得和菡萏废话,转身就走。 菡萏见这人忽得要走,转身之前还一副隐隐的嫌弃模样。“站住!” “你是不是瞧不起人?”菡萏为奴婢,太子殿下那样的人觉得她傻也就算了,他一个侍从有什么资格嫌弃她傻?! 侍从停下脚步转身,他看着菡萏倏地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和你一样卑贱的人没资格嫌弃你?” 菡萏被那笑笑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点点头。 “我最讨厌别人……觉得我卑贱。”侍从眼眸闪烁,他一刀封喉,如同玩乐一般信步离开。 菡萏瞪着双眼径直倒在地上,她看着杀害自己的人远去,而自己的视线也越发模糊。 “本宫自认并不曾亏待你。”皇后忽然传话殷念白,殷念白不明所以的听皇后说话。 “虽然你成亲多年也无消息,但是本宫也不过是派了些婢女而已。”皇后端坐在上方,她蔻丹的手指端起茶盏,轻轻吹去浮沫,抿了一口茶。 “所以,为何要这样对待菡萏?”皇后说。 殷念白蹙眉,菡萏?她怎么了? 皇后冷笑一声,“菡萏被发现在今早一刀封喉,死了。” 死了? 殷念白不解,谁杀的她? 殷念青?不对,她不会一刀封喉,身边也没有这样的能人。 姜长渊?不对,他一心想不能拂母后面子,怎么会去杀死母后送来的婢女。 况且他们之间矛盾早就解决了,没必要杀死菡萏。姜长渊并不是一个嗜杀残暴的性格。 “臣妾没有动菡萏。”殷念白微微行礼伏身。“菡萏因何而死,臣妾也不知。” “好一个不知。”皇后淡淡说,手中一个用力将茶盏扔向殷念白,上好的汝窑瓷碎裂开。 “拾起来给本宫。”皇后吩咐。 帐内气氛瞬间凝结,内侍嬷嬷们都不敢大喘气。 殷念白抿唇。亏她以为自己拿的甜宠剧本呢。她就没受过这委屈! 【宿主!冷静!】 殷念白轻轻颤抖睫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 蹲下身小心的拾起碎片。为了防止碎片划伤自己,殷念白极其缓慢。 “快些。这么金贵做什么?”皇后催促道。 皇后对菡萏没什么感情,虽然对她有过鼓励,可是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她胆小如鼠,却有点虚荣,老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其实也就有贼心没贼胆。 但是菡萏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这是在打她的脸。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是不是你做的本宫自会查清楚,但是本宫警告你,别忘了自己是谁。” 意思是连调查都没调查就直接认定是殷念白做的了?而且不管冤枉还是不冤枉,皇后都要敲打警告殷念白了? 看来皇后挺着急啊。 殷念白脑子活络,瞬间就又想到吵架的办法了。 “是,臣妾知晓了。”殷念白颇为窝囊的离开。 皇后看着离去的背影,叹出一口气。 殷念白还在琢磨怎么在姜长渊回来的时候借题发挥,结果晚上没等回来姜长渊不说,还忽然不太平了起来。 “有刺客!” 帐外的人大喊,随后就是匆匆一堆人的脚步声,火把人头的攒动彰显着这场刺杀的形势严峻。 跟在殷念白身边的婢女是一个普通婢女,她不是红药,有些害怕和生疏。 于是殷念白还抽出时间安慰她,“别害怕。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怯生生地说,“奴婢叫金月。” 殷念白弯了眉眼,“金月?” “金石的金,日月的月。”婢女连忙解释说。 “我还以为是今时今日的今。”殷念白和金月说着话,金月也就不觉着害怕了。 金月缓解紧张后反应过来是太子妃和自己说话转移注意力,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哪有做主子的还要来照看下人心情的道理。 金月羞红了脸颊,殷念白一眼看出金月的想法,她轻笑安抚说,“不妨事,若你太紧张,本宫也会觉得紧张。”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18)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帐门口有姜长渊留下的人守着,殷念白倒是不担心危险,只是不知发生了外面发生了什么。 金月小心的靠近殷念白,殷念白伸手准备安抚一下她。谁料金月下一刻手腕反转,一抹冰冷的刀锋闪现。 意识模糊之前,殷念白唯一的想法就是,下个世界自己要求高武力值!当世第一的那种! 【好的宿主!没问题的宿主!一定给安排呢宿主!】 再醒来时,殷念白身处山洞之内,不远处的金月在篝火旁边,她见殷念白醒来递给殷念白水囊。 接过水囊,殷念白喝了几口水。 “你不怕有毒?”金月问。 我有系统,能检测出有没有毒。 殷念白心里回复她。 金月见她不说话也不强求。“过来暖暖吧,你受伤了,再低温风寒了就不好了。” 脖子处的刀锋伤口因金月的提起隐隐作痛。殷念白走过去坐在金月对面,她伸手汲取篝火的温度,确实别风寒了好。 “你人不错,不过我是听命行事。”金月随口说,“等会儿就有结果了。” 等会儿?等什么? 殷念白茫然。她指尖不再冰凉后,她思索起来,回想起今日姜长渊一日都不在,半夜忽然来的刺客,自己被人浑水劫走。 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自己?殷念白不确定。自己有什么好劫持的。为了威胁姜长渊?殷念白嘴角一撇,那还真是高估了她在姜长渊心中的地位。 “怎么不绑着?”一男子在山洞外询问。 “主子,她跑不了。”金月很自信。 毫无威胁的殷念白默默蹲着烤火。 “人到了。” 殷念白看向山洞外,金月此刻捏着她的命门,深居山洞内。 “一个人过来。”男人对姜长渊说。 殷念白微微眯眼,姜长渊当真一人靠近。 他是个傻子吗? 【宿主放心,检测到有暗中埋伏的人。】 殷念白微微松口气,这人要真是单枪匹马,别他俩到时候一起殉在这里。 他倒是无所谓,可怜她要重新开始任务! “你带那么多人做什么?”男子笑姜长渊。 “你是真不怕她出事?”男主一个手势,金月果断的卸下殷念白的右手胳膊。 “嘶——”汗水骤然从额头滑落。 不愧是气运之子,别人算计他,受伤的却是自己。 “不是说孤来,就放了她吗?”姜长渊冷声说。 “再来近一点。”男子好脾气的模样说,“而且我叫你一人来。” 姜长渊踱步靠近,殷念白被卸去手臂后头疼的厉害,只茫然地看着他靠近,眼神无焦距的四处落下。 姜长渊暗自握拳。 “孤不会,轻易受制于人。” 殷念白这句话听懂了。 心里一个咯噔,他要做什么?! 咻——! 破空凌厉的箭矢划破长空,姜长渊一手接住不知是谁递过来的长刀直接杀上前冲! 我靠!他他他他他他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殷念白心里七上八下,但是面上脸色淡定不动如山。 金月嗤笑,“看来他也不是多在乎你。” 好了,别再说了,我看到了! 殷念白微微垂头,不叫金月看自己的神色。金月一把捞过殷念白的脸颊,“低头做什么?” 篝火的火星子四溅,被迫仰头的殷念白清晰的看着两队人马打拼。不止是姜长渊有暗卫,那神秘男子也是有暗兵。 掐住殷念白脖子的手掌越发收紧。“你看来要死了。” 话音刚落,一粒石子打在金月的肩胛处,金月条件反射的想要彻底拧断殷念白的脖子。 一手直接错开金月抵挡的攻击,那手直直的在金月之前捏碎了她的喉骨,不止是喉骨,手掌迅速下滑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反手一个崩劲,直直戳她的心窝。 殷念白在耳边听到了什么碎裂开的声音。先是骨头渣子的声音,然后是器官破裂的声音。 姜长渊目光沉静,表情没有半分动容。 拉过手臂被卸了的殷念白,殷念白靠近他时,才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道。 他受伤了。 “弓箭。” 男子一声令下,即便迟钝如殷念白也感受到了万箭齐发的压迫,铁制的箭头在月色下偶尔泛出冷光。 “姜长澜,你有胆色。”姜长渊目光泠泠,语气淡淡。 姜长澜见自己身份被揭穿后也不恼怒,“不仅有胆色,我还有把握。” 殷念白忍不住侧目看他,少年,你的把握在气运之子面前不堪一击! 仿佛是验证殷念白的吐槽。 上百发箭矢如雨般落在在姜长渊面前,全都被他闪避开,还是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 殷念白…… 山洞外的林中忽然响起口哨,惊飞一群飞鸟。一匹高大的马儿冲进战火的中心,姜长渊飞身上马,一手拎起殷念白。 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在姜长渊冲破封锁时,殷念白目光牢牢锁定姜长澜。 她反手一挥,在路过姜长澜最近的那个瞬间,挥手而洒, 没有形状没有香味,那是殷念白在系统商城兑换的极品入春粉。效果写的是连续十五日凶猛如虎。 一抹冷笑在嘴边,这鳖孙敢算计她!看折磨不死你! 无人发现殷念白这微小的举动。 姜长澜动了动鼻尖,有些痒,但是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举起弩箭,瞄准策马的二人。 咻—— 射偏了。 殷念白看在眼里,无语的扯扯嘴角,看来应该不是气运之子的问题,是这鳖孙实力的问题。 纵马驰骋,两边的景色如流水般迅速褪去。 越发浓重的血腥味道沾满了殷念白的鼻腔。 他好像伤得更重了。血流得也更多了。 他也会流血吗? 【宿主,请不要神化迷信气运之子。】 殷念白一噎。 “呼——” 粗重的呼吸便是殷念白也感受到不对劲。 不行,再这样下去肯定出事。 被姜长渊禁锢牢牢锁在胸前,殷念白见马儿都要冲向山崖边也不见身后之人制止,仿佛他只是在本能的完成骑乘这个动作。 “停下!”殷念白大声呵斥。 身后人无动于衷。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19) 艰难的抬头,入目就是带着血迹的下颌。 姜长渊已经晕了。 殷念白赶忙抢过缰绳,她白嫩的手心被粗粝的缰绳勒磨出道道血痕。 险之又险的转过山崖,马儿骤然倾斜,不擅骑术的殷念白感受到马儿的倾斜也无计可施。 两人重重摔落在地,那马儿看着就不是姜长渊的马,摔倒了自己爬起来马上就跑了。 马蹄带起的尘灰让殷念白直咳嗽。 ……跑得真快,都没影儿了。 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追过来。得先找个地方藏身。等姜长渊的人。 拖着姜长渊昏迷的身体,殷念白找不到藏身之处。 【可使用随机移动。移动目标地点随机。距离不可控。】 殷念白有些犹豫,万一太远了怎么办? 最主要的是,这道具太贵了! 她兑换了一个假孕丹后还没派上用场,本就觉得浪费,现在又兑换这个道具,有些心疼。 【检测到一千五百米处有人靠近。】 殷念白不死心的问,“是谁的人?” 【姜长澜。】 好的,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这时候这系统倒是分外有用了。 咬咬牙,殷念白滴血的心都在颤抖。 “兑换一个,马上使用!” 说完,白光一闪,殷念白和姜长渊瞬时消失在了原地。 再看清眼前景色时,已然大变样。 “这里是哪里?” 【泾川】 殷念白没出过长安城也不太认识这里的地方城镇。 “离我们原来的地方要赶上几日路程?”殷念白换了个自己能听懂的问法。 【一日一夜马车的路程。】 殷念白默了默。一想到自己要给醒来的姜长渊解释,自己一个纤弱女子带着他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来到如此远的泾川,还没有交通工具。 这不是逼着她重开吗?! 【宿主冷静!还有机会!】 殷念白生无可恋。 【系统检测到姜长渊头部受损,大概率醒来时脑子会迷糊。】 殷念白……??? 【换言之,醒来之后挺好骗的。】 殷念白…… 看着所剩无几的爱意值,殷念白兑换了一些基础的伤药,准备给姜长渊处理一下伤口。 一边处理伤口,殷念白发现爱意值累积速率慢了许多。 “怎么回事?你这个系统是不是出问题了?”殷念白怀疑这个系统很久了。 【系统不会出问题。不过爱意值速率降低,是因为目标人物好感度下降。】 什么玩意? 下降了? 殷念白神色莫名的看了一眼昏迷的姜长渊,寻思着自己该不该让他吃点苦头? 狠狠下手包扎姜长渊的伤口,满意的听到昏迷中的姜长渊一声嘤咛。 “下降了多少?”殷念白问。 【目前只剩十三】 夺少?! 殷念白下手一个重力,姜长渊昏迷的更彻底了。 “为什么?!” 【目前还不知原因,系统推测可能是……】 许是殷念白下手的力道实在是太重了,姜长渊竟然醒了过来。 “你……” 殷念白没忘记他对自己下降好感度的事情,难免不了低落几句,表示自己很受伤。 “阿渊是在怪我吗?”殷念白想来想去也觉得只有这一个原因,大概是觉得为了救自己付出了太多。 殷念白认了,好歹人确实是为了救自己受伤了。好感度再刷就是了。问题不大。 本来心态很稳的殷念白听到姜长渊的回答后,心态崩了。 “你是谁?敢称呼孤的名讳?”姜长渊一把捏住殷念白的脖子。殷念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他、他这是…… 【系统推测可能是失忆了。】 不是说只是脑子迷糊吗?怎么变成失忆了? 感觉巨大的狗血悬挂在自己头顶。殷念白真的打算重开一局了。 【别!宿主!他现在很好拿捏的!他腿又废了!】 殷念白惊疑不定,什么叫又废了啊? 【检测到目标人物双腿有骨折迹象,行动不便。】 不就是骨折吗?怎么用废了来形容??? 之前也是,说他腿废了说的好严重似的。 【目标人物之前的腿确实再无可能站起来。】 啊?他不是气运之子吗? 【站不起来的气运之子。】 殷念白…… 姜长渊脑袋一阵头疼,被他扼住咽喉的女子一脸心如死灰,似乎被他刺激的生无可恋。 心底有一抹异样,让他松开了手掌。 殷念白得了呼吸不由得大口喘息。 “孤认识你?”姜长渊无法忽视自己心底的异样,他蹙眉,他并不记得自己似乎见过她。 “...臣妾是殿下的太子妃。”殷念白头一回在姜长渊面前这样自称自己,格外别扭。 “放肆。”姜长渊皱眉,他何时有的太子妃。 说完就想起身,奈何双腿的剧痛让他无法动弹。 “没事没事,只是骨折了。”怕他以为自己残疾了,殷念白迅速解释。 耐心温柔的给姜长渊说,“臣妾会一些粗浅的医术,只是骨折,伤得不算重。拿木板固定一下就好了,问题不大。” 这些都是系统说得。 “孤知道。”姜长渊在边关摸爬滚打过,跌打损伤不计其数,论起骨折来,姜长渊比殷念白更有经验。 说完就拂开殷念白的手,自己给自己接骨。“去找些木板来。”姜长渊淡声吩咐。 殷念白沉默起身去找木板,在系统的指点下,找回来几节粗壮的木棍。 “帮孤固定。”姜长渊吩咐起来熟练的很。 默默固定好后,殷念白越发沉默。 这小子之前没好感度的时候也不这样对待自己啊?怎么现在看着跟使唤下人似的?不是说还有十三点的好感度吗? 【性情不一样了。目标人物腿残一年后,性情温和了许多,更清冷一些。现在目标人物的记忆停留在腿残之前,所以更……独断专行一些。】 殷念白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扶着孤。”姜长渊毫不客气的将自身的全部重量压在殷念白身上。 殷念白吃力的搀扶着姜长渊,“殿下还是去医馆看看伤吧。” “不必。告诉孤发生了什么。”姜长渊否决掉殷念白的提议后,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他的记忆应当出现了缺失。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20) 殷念白心里一个咯噔,该来的还是来了。 琢磨着怎么说出口。 “说实话。”姜长渊的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能看透殷念白心中所想。 “殿下为救臣妾被三皇子的人所伤。马儿载着我们一路向前,后来殿下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我们从马儿身上摔下,再醒来时就这样了。”殷念白掩藏掉一些细节。 姜长渊不置可否。 “孤……为了救你受得伤?”天方夜谭的事情,从她口中说出来姜长渊却莫名相信。因为心底的那抹异样悸动似乎在佐证这女子在自己心中的不一样。 但是姜长渊还是怀疑,纵使自己喜欢一个女子,会喜欢到这个地步吗? 他不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人。 扯了扯嘴角,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这里是何处?”姜长渊环视一周。 殷念白微微摇头,“臣妾不知。” 反正咬死自己不知道就对了,就说一起晕过去了,醒来就这样了。姜长渊要是能查到真相那算他有本事! 殷念白摆烂。 姜长渊伸手指一处破木屋,“扶孤去那儿。” 这人目前是大爷,殷念白依着他去了破木屋。 木屋破旧,依着川水旁而立,久无人居住,木头都已经生潮。 成密的蜘蛛结网,空气中弥散的烟灰,都让殷念白想逃。 这也能住人?! 太子殿下金樽玉贵,一定受不了这种环境吧?! “先在这里住下。”姜长渊开口打破殷念白的美梦。 殷念白认命的将姜长渊小心放下。 姜长渊倚着木门休息,殷念白看着他适应的颇为良好,内心酸涩。 早知道就不作了,在东宫好歹还是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连温饱都成问题。 殷念白回想起昨日与姜长渊的故意吵架就悔不当初!短短一日光景,忽然就天翻地覆了。 “难过什么?”姜长渊忽然开口。 姜长渊经历过更艰苦的条件,自然是不把这些放在眼里。但是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殷念白凄凉的神色,心底又下意识一颤动。 忽然就相信了殷念白说的,她是他的太子妃。 如果是对自己的妻子,自己下意识有些关心便也正常。 姜长渊别扭的想。 殷念白一惊,慌忙掩饰自己的表情,老天爷,可别让他觉得自己矫情吃不得苦!本来就没啥好感度了! 慌慌张张的站起来,“我…臣妾只是在担心殿下饿了没有,是不是想吃点什么。” 殷念白的笑容温柔,虽然她外表柔弱,可是她内心很坚韧。 不过姜长渊不喜欢她这副模样。好似一层面具,她应该…… 她应该怎么? 姜长渊拧眉,想不起来了。 “孤不会让你吃苦的。”这屋里环境不好,姜长渊知道她应该受不了。 “没关系,臣妾来清扫就好。殿下行动也不方便。”殷念白可不敢让伤患大爷累着。 现在确实动不了的姜长渊…… 意识到自己好像在画饼,姜长渊咳嗽两声掩饰。 “孤好了之后会……”更像画饼的开头了,姜长渊及时止住话头。 这样靠着门框也不是个事,殷念白主动的去找来废旧的木桶,旁边就是水流,她准备打点水来清理一下屋子。 想要撕下一截布料,姜长渊迅速的撕下自己的布料给她。 一大片。 殷念白微微一顿,还是接过布料放在水中,结果布料入水,顷刻就染红了清水。 姜长渊身上的血迹干涸在布料上。 意识到自己帮了倒忙的姜长渊微微偏过头,耳尖微微发红。 殷念白扑哧一笑。 “多谢殿下的帮忙。”殷念白言笑晏晏地说。 姜长渊懊恼的转过头,她是不是在取笑自己?结果看见了殷念白眉目弯弯的模样。 月色浸染了她的眉眼,格外美丽。 月下赏美人,人间至绝色。 殷念白一直都是美得至绝。不过她还有更绝色的模样,眼尾泛红,泪痕迷离…… 闪过零星的几个碎片画面。 姜长渊低眉。 殷念白当他是不好意思,也没多管,她起身去水边换了一桶清水。 …… 德妃面色阴沉地听着内侍的回禀。 “三、三皇子还没停。”内侍额头大冒冷汗。他哆哆嗦嗦的不敢多说什么。 这混小子居然埋伏不成反被算计。一脸红潮见人就扑! “娘、娘娘。”内侍又哆哆嗦嗦的开口。 “何事?!”德妃满脸不耐。 “人、人不够了。又晕过去了几个,三皇子他说再派点人去!”内侍说完就将头死死埋下。 德妃失手打翻了茶盏。 “什么?!都去了六七人了还不够?!”德妃失声惊叫。 她握紧了手,长长的指甲几乎要被她掐断! 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是想她儿死在床榻间,死在女人身上吗?! “给!把人都给他!”德妃怒声道。 “去把了非大师给本宫请来!” 这事儿邪了门了,定是皇后那个歹毒的女人。既然如此可别怪她不客气,把太子的那件事给捅出去了。 “命中无嗣。”德妃冷冷一笑,“姐姐,瞒了这么多年以为没人知道了吧?” “看这件事情后,这个太子之位他还坐不坐得稳!高位多年,一朝跌落谷底,本宫很期待。” …… “啊!” 殷念白在屋外路过时,踢到什么东西,等她细看,发现是骷髅骨头,吓得她连忙后退,惊得踉跄。 见她要摔倒,姜长渊本想起身,奈何动不了。 万幸殷念白伸手扶住了墙,才没让自己摔倒。 她转身对姜长渊安抚道,“没事,殿下别怕。它们许是原先木屋的主人。”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姜长渊皱眉。 “臣妾已经打理好了,臣妾扶殿下过去吧。”殷念白打扫干净了唯一的木板床后,就想要扶他过去歇息。 厚重的铁锈气息扑鼻,殷念白伸手褪下姜长渊的外衣,“臣妾为殿下清洗一下。” 将自己的外衣褪下盖在姜长渊身上,不合大小的尺寸看得人有些滑稽。 女子的指尖温软,轻柔的动作划过他的四肢,明明还隔着衣料,却更惹人遐想。 姜长渊有些迷茫,他这是怎么了? 殷念白却无语,她一眼看出来他怎么了。但是这次在好感度到七十五之前,她绝对不会和他睡觉!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21) 姜长渊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反应。蚀骨销魂丹的作用让他就算是这样轻轻的靠近触碰都有些食髓知味。 只想拥有更多。 “殿下还是好好养伤。”殷念白委婉的表达拒绝。 看着殷念白远去的背影,身上还搭着她的外衣。和她一模一样的莲香充斥在周身。明明这样清淡清雅的香气,却无端的让他身热。 姜长渊闭了闭眼,真想把这外衣扔下去。可是……舍不得。 难耐又贪婪的汲取这阵阵清香。 …… “了非大师。”德妃急切的看着这僧侣,“东西可带来了?” 了非拿出一锦盒,点点头。 德妃面上一喜,“你今日就进宫面见圣上!就说,找到了师父普华大师的遗物!见事关国运,特来觐见。” 了非大师面上流露出几分犹豫。 德妃狠狠道,“这本就是普华大师算出的结果,怎么不算他的遗物?!再说皇后隐瞒那么多年太子的子嗣问题,本就是有损国运的行为,了非大师难道允许国运有损?!” 了非大师转动手持,开口道,“我佛慈悲。” “本宫静候大师佳音。” 见了非大师远去,德妃冷冷一笑。 她许多年前就知道皇后的秘密。早在澜儿出生时,她就知晓姜长渊被普华大师批了,世才无双。姜长渊也是因普华大师这半句批言被皇帝委以重任。 事实证明,姜长渊确实世才无双,小小年纪就展露出非凡天资,自然更是被皇帝皇后精心培养。 可是她知道这批言的后半句。 世才无双,命中无嗣。 如果说前半句是真的,那后半句怎么会是假的? 皇后当年仗着曾对普华大师有恩情,请求普华大师隐瞒了后半句。这么多年来,皇后不是没想办法。生了个姜长洛,却发现根本不是这块材料,还搞坏了身子,没法再生育。 从前德妃是势弱,无依无靠无人脉,就算知晓此事也没法做文章。如今德妃在宫中经营多年,早已今非昔比。德妃早就计划着有朝一日靠此事拉下马太子! 当初太子残废时本以为不需要自己出马就能坐等太子被废,结果等了一年,他腿好了。 既然如此,不得不使出这个杀手锏了。正好听说太子失踪了。正是时机。 毕竟在她看来自己的澜儿不比太子差! “娘娘!”内侍慌慌张张的跑来,“人……” 德妃头疼,“又不够了?再派去!” “人晕了!三皇子晕了过去!”内侍带来噩耗。 德妃咬碎银牙,这事不能派御医去看,不然定要落得个荒淫无度的名声!连忙吩咐人去找来信得过的大夫。 “皇后!太子!” …… 一夜过去,衣服也干透了,殷念白帮他穿好衣服,随后就相顾无言。 姜长渊揉了揉眉心,他找遍身上竟都没有找到信号引子。看来事出匆忙,准备的不够全面。 “臣妾去为太子找大夫吧。”殷念白倒是系统里有药,但是这不得找个名头才能拿出来吗。 “不可。”姜长渊果断拒绝。 殷念白这这副模样出去定要引人侧目,自己又没办法在她身边,太危险。 “等再过几日孤稍微好一些,再一同去看大夫。”姜长渊冷冷说。 可是这样耗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先睡一觉。明日孤就能行走。” 真自信啊。 殷念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确实有些困了。 闭了闭眼,很快她就入睡了。 殷念白侧睡在姜长渊身侧,她只占据了很小的一块位置。 …… “荒唐!” 皇后对了非大师手中的东西不认账。 皇帝坐在高处,他神色莫测,满是沟壑的双眼全然是深邃。 了非大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施主,此物确乃小僧师父普华大师所测。今日小僧无意间打扫整理师父遗物时偶然窥得。见事关重大,才匆匆进宫面圣。” 了非大师缓缓道来,不徐不疾的模样看上去格外有信服力。 “陛下!普华大师当年批言时,分明只说了世才无双!这是陛下与臣妾亲眼所见啊!”皇后强自镇定。 “如今忽然出现后半句,定是欺负太子失踪,想要趁机陷害!” 皇帝二指捻起锦盒里的字条,“确普华所写。” 皇后听到这里心里顿时凉了大半截。 再一看锦盒内还留的有起卦解卦的详尽注释。 “也都是普华的字迹。”皇帝又说。 “皇后也不必着急,起卦解卦的过程都在,皇后大可找信得过的人来看看。”皇帝漫不经心的说。 只听皇帝这样言说,皇后就知道皇帝已经信了大半。 普华大师的分量非同小可,他所测所言之事,无一例外均会成真。 这也是为何皇后当年不惜用恩情要挟也让他只说前半句。 “就算命中无嗣,也可以过继宗室啊!”皇后脱口道。 说完就发觉自己失言,这像是在变相的佐证什么。 皇帝睨皇后一眼,没有接话。 “如今太子下落不明,一切等太子寻回再定论吧。” 皇帝一言定生死。 定论?定论什么? 皇后满心慌乱。 本来以为这事儿东窗事发也就只是皇帝知晓,谁知第二日长安城内忽然都传的沸沸扬扬。 “你听说了吗?” “太子那事儿?” “是啊,原来他是个后继无人的!” “他这太子位置是不是悬了?” “太子确实优秀,但是三皇子也不差吧,而且他还能生!” “往日太子的光辉太大,其实现在想想,三皇子也不错。至少不用养别人儿子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德妃没工夫去欢喜忽然多了那么民意支持三皇子。 姜长澜晕过去一次不说,昏迷中都还在乱发情。刚有点好转,就又拉着婢女们不松手。脸色都白得跟鬼似的了,还要上床。 一边喝着汤药吊着精神,一边在床笫间辗转。 德妃自己看了都觉得自己的儿子荒淫无度。 姜长澜也不好受,他既痛快于男女之事,却又痛苦于身乏神痛。 他要被这两种感觉折磨的快疯掉了!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22) 这事儿本来也只是个传言,只在坊间流传。 却不知从何时起,高门贵户们似乎是得了准信儿,亦或是掌握了什么证据。他们皆知这事儿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娘,太子有没有子嗣有什么重要的啊?”丞相府的姑娘懵懂的问。 太子长得好,又厉害,说是文武双全都不为过,还身份尊贵。最主要的是,他现在不是残疾了,嫁过去也不用守活寡。世家女子们虽然知道流言,但是不懂有什么不好。 “我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个傻的。”丞相夫人点了点自家闺女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太子再尊贵与你何干?你将来嫁过去可是要靠子嗣傍身的。”丞相夫人到底不舍得多为难女儿,耐心的指教起来。 “且不说太子出了命中无嗣这事儿后还能不能坐稳太子之位。就说女子嫁人,不论嫁谁,到最后都是靠自己的儿女。不然没盼头,也寂寞。” 看自己家闺女似懂非懂的模样,丞相夫人忍俊不禁,“好了,别再想了,总之这太子不是良配。” 短短几日间,太子又成了长安贵女们避之不及的对象,甚至犹胜往昔残废之时! 殷念青坐在梳妆台前,听着丫鬟们讲这些流言蜚语。她挑了挑眉,她这个姐姐还真是命运多舛。 罢了,她也该重新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谋划了。东宫去不了没关系,她还有得选。不像她姐姐,已经没得选了。 …… 被沦为世家贵女们避之不及的姜长渊,此刻正在艰难的行走。 去医馆拿了伤药,殷念白悄悄替换成了系统出品的伤药。 快点好吧!快点回东宫吧!这苦日子她受够了! 这里日子过得清苦不说,好感度也怎么都攻略不动! 任她怎么嘘寒问暖,他自岿然不动。 郎心似铁,不可转也。 殷念白坐在门口,第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想一出是一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来吃苦。 就算修复身体很急,她也不是那么急!她时间多的是!慢慢来嘛。 悲切从中起,殷念白眼角竟然真的泛起了泪花。 看把她苦得都哭了! 姜长渊早已醒来,他看着殷念白坐在门口,任由冷风吹打她,她也只是微微垂首。 半晌,她抬起手臂,似轻轻抹了抹眼泪。 她哭了? 姜长渊半垂眼睑。他刚醒来那几日,因着受伤和失忆,他脾气确实不算多好。 其实他本来脾气就不算好,独断专行惯了,但他自认已经收敛了许多。 她为什么还在哭? “哭什么?” “没什么。” 殷念白一惊,自己走神溜号的空档居然被姜长渊抓包了。 匆匆收拾好自己,她走向姜长渊。 “是腿又不舒服了吗?”殷念白知道恢复期间腿是会不舒服。 伸手轻轻的按揉姜长渊的双腿,姜长渊脑海骤然闪过一段回忆。 那好像是在一个院子里。 “公子今日怎么没有侍弄花草了?”青色衣裙的女子是殷念白,她手中拿着什么东西,见自己坐着独自下棋不由得惊讶。 “我腿有些不舒服。”姜长渊听见自己这样回答她。 腿不舒服?难道他丢失的那段记忆里,腿也骨折过? “那我来帮公子吧。”殷念白放下怀中的东西,她拉过椅子坐在姜长渊的身边。 她轻柔的十指缓缓活动姜长渊僵硬的双腿。 姜长渊坐在轮椅上。 回忆戛然而止。 他坐在轮椅上?! 那应该不是简单的骨折。 “孤……我从前腿受过伤?”姜长渊问殷念白。 殷念白惊讶他忽然改了自称,随后点点头。 “殿下确实曾双腿有恙。”这话说的委婉。 “严重到坐轮椅?”姜长渊追问。 殷念白眨眨眼,“殿下是回想起了什么吗?” “殿下不必担心,殿下的双腿,后来是好了的。”殷念白打趣道,“不仅好了,而且还十分勇猛。” 姜长渊心下乱的很,没有在意殷念白的打趣。 “我听见你叫我公子是怎么回事?” 殷念白犹豫迟疑。 “说实话。” 失忆后这小子一点都不可爱,动不动就凶巴巴的。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殿下,以为殿下是普通公子。”殷念白说着微微红了脸颊。 姜长渊也有些尴尬,面对自己的感情经历,还需要旁的女子来诉说。 “我们之前的关系好吗?”闲来无事,姜长渊随口问道。 其实他觉得应该关系不会差,因为听她所说,自己是为了救她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殿下对我很好。”殷念白没说谎,平心而论,相当可以了。 “那你对我呢?”姜长渊挑眉。 “我…自然也是对殿下……”似乎是之后的话有些羞耻,殷念白微微红着脸,没有说完。 “怎么叫我殿下?我记得我刚醒来时,你叫我阿渊。”姜长渊发现了不对。 殷念白轻轻咬住下唇,“殿下有些失忆了,我还是称呼……” “叫我阿渊。” 姜长渊强硬的命令她。 恍惚间,殷念白似乎将眼前之人和从前的姜长渊重合在一起。 “叫我阿渊。”都是一样的这样霸道。 姜长渊见殷念白恍惚,问她道,“怎么了?” “没事。”殷念白回神。 “告诉我。”姜长渊不喜欢她这样遮掩。明明她应该是对自己什么都说的。 姜长渊一怔,他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纵使记忆消散,但是许多本能反应早已刻在他的身体深处。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疏离?”姜长渊不满。 殷念白一愣。 “我们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姜长渊沉声问她。 看着姜长渊阴沉的脸色,好似格外在意自己的态度。 系统,系统,他会恢复记忆吗? 【系统检测到目标人物脑中的淤血正在消散。恢复记忆只是时间长短的事。】 既然如此,殷念白忽而就心生一计。 殷念白微微低垂眼睫,“我刚刚撒谎了。殿下……之前对我也没有很喜欢。” 姜长渊等她继续说。 “我甚至就在前几日惹了殿下生气。” 趁他失忆的时候,自己悄悄卖波惨没关系吧? 凭他现在本能的对自己喜欢,卖惨或许还能激起他所剩不多好感度。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23) “我嫁与殿下半年多,无所出……”殷念白缓缓讲,“……我吃醋菡萏,殿下怕是恼了我。” 姜长渊不解,“我为什么要恼你?听你所述,我应该……” 姜长渊一顿,随即还是说道,“我应该开心才是。” 殷念白舌尖差点被咬破。这小子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能不能不要演她了?!好感度又不涨! 卖惨博可怜好感计划失败。 本想卖惨,结果得到了姜长渊的肯定以及安慰,“我肯定没有恼你,你不必担心。” 殷念白……我谢谢你哦。 殷念白照常带着姜长渊去医馆拿药,系统出品的药效果奇好,如今不过半月就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这可是骨折啊! 早几日殷念白典当了身上的首饰,为二人置办了一身朴素的衣裳。此刻殷念白和姜长渊看着不过就是两个长得格外好看的病患。 看不出显贵的东西。 “再捡两副药吃着,就差不多快好了。” 大夫随手写下药方。 因着姜长渊的警惕,他们看病从不在一家医馆看,相隔也远。倒是因此没有人发现这神速恢复的奇迹。 当然,姜长渊除外。 “这恢复的也太快了点吧?”姜长渊骨折过,所以瞒不过他。 “许是殿下福运齐天呢?”殷念白装傻的说。 大概是觉得殷念白也不懂这些,姜长渊倒是没再多问她。 “叫我阿渊。” “……” …… “太子还没寻到?”皇帝不辩喜怒的问殿前之人。 “启禀陛下,暂时还未发现。”金吾卫长低头。 皇后在一旁惴惴不安,既怕找到太子,又怕找不到太子。 “再去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不信,找不到。” 皇后彻底白了脸色。 …… “殷姑娘。”何荆远远叫住殷念白,“这是药草,夏天热了起来,这些放在水中可以清凉。” 殷念白拒绝道,“不必了,我……” “这是散发的,村里人都有。”何荆怕她不好意思还指了指远处排队的人。 “我见姑娘要走了,怕姑娘不知道。” 姜长渊没再追问,他记不清自己到底对她如何,他伸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 那里此刻跳动的并不规律。 “主子。” 骤然出现一个人影,姜长渊立刻挡在殷念白身前,看清来人后,他皱眉道,“嘲风,你来的很慢。” 嘲风蹲下,顾不得其他直言道,“主子,出事了。” …… 姜长渊此刻坐在木屋内一言不发,他的手指一敲一敲木桌。 殷念白听了个大概,也听懂什么意思了。 命中无嗣。 这舆情怕是不好啊。 而且听嘲风的意思,皇后娘娘的态度似是佐证了此事。 殷念白忍不住去看姜长渊。 还是那副眉眼,有点清冷不辨喜怒。 “你怎么来的如此慢?”姜长渊没先说此事,反而问嘲风。 嘲风硬着头皮开口,“主子当时没有留下痕迹,我们确实花费了一番功夫。” 殷念白心虚的垂首盯着地板。 姜长渊蹙眉。 “皇帝的人还有多久找到我们?”姜长渊提起皇帝时,口气冷淡,完全不像是有父子之情。 嘲风,“大约五日。” “去误导他们,拖足十日。”姜长渊冷声吩咐。 “是!” “主子何时启程?”嘲风忍不住询问,长安城内乱做一团,姜长渊失踪近二十日,再加上那越发真切的传言,一时间人心惶惶。 姜长渊敛眉深思。 殷念白在一旁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微微挑眉。其实她倒是有个办法,想要破除姜长渊命中无嗣的传言,她怀孕不就是了? 正好之前兑换的假孕丹都没派上用场,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 只不过,这些先不能给姜长渊知晓。 “即刻启程。”姜长渊立刻吩咐道,“准备一辆马车,你提前回东宫知会其他人。” 双腿的骨折早就好的七七八八,姜长渊此刻不说他骨折过根本没人看得出来。 嘲风以为是为了殷念白准备的马车。所以当姜长渊看到花团锦簇的马车时,捏紧了拳头。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24) “太子殿下稍等,还有太子妃。”李公公笑呵呵的说。 “谁的旨意?”姜长渊清冷的眉眼压下,颇为阴沉的询问。 “回禀太子殿下,是德妃娘娘说,太子妃也失踪了许久,若是找到了,就一起前来看看,正好太医们都在。”李公公平时得太子不少好处,此刻不介意多说一些。 “其余的,奴才便不知了。”李公公笑呵呵说。 德妃。 姜长渊心里默念。 “殿下,臣妾没事。”殷念白早就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她打帘走下马车。 姜长渊下意识接住殷念白。 李公公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心下一叹息,多好的一对夫妻啊,若是没有意外,许是最伉俪情深的一对帝后。 且看此局能不能过吧。 殷念白本就想随姜长渊一同去,此刻便当即下来,她方才在马车里就已经吃下了假孕丹。 此刻的殿内格外热闹。 皇帝与皇后坐在上位,下面坐着一群嫔妃。 本没有这些嫔妃的事情,她们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是皇帝叫来这些嫔妃。皇后知道,他这是在下她脸面。 几十年夫妻。 皇后这段时间一直睡得不好。现在脸上挂着厚重的妆粉都掩饰不了自己的憔悴。 “太子。” “这些时日,你去了何处?” 姜长渊开口,“儿臣前些时日被三弟设计,受了些伤,去养伤了。” 殷念白告诉过他是姜长澜的人挟持她来设计自己。 见火烧到自己身上,德妃却是不慌不忙。 “太子说这话可是要讲证据,你三弟这些时日从未外出过,是跟着大家一起回的长安。” 当初太子失踪,秋猎草草结束。皇帝一边派人去寻太子,一边回长安。 姜长渊淡笑不语。皇帝不会不知道这些。端看他的态度。 “德妃说的是。”态度很明确了。 这些年来,皇帝十分重视他这个太子,可为了不让他一家独大,也没少费心思培养三弟。 虽然培养出来的结果不怎么样。 “太子胡乱说话,不讲证据,这可不行。”德妃抓住姜长渊的漏洞不放。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26) 殷念白笑得止不住颤抖,姜长渊顺势蹭了蹭。 “阿渊是小狗狗吗?” “嗯。” 闷闷的声音, “你一个人的小狗狗。” …… 殷念白再见红药的时候,红药泪眼汪汪,还没等殷念白再说话,红药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哭声震天动地,似乎能将东宫的房梁瓦片都掀飞。 “小声点。” 姜长渊咳嗽两声,示意她小声点。 红药立刻委委屈屈的微弱啜泣。 那声音细若蚊声。 被这反差整得一笑,殷念白哄她道,“好了,没事了,我回来了。” 红药不安的绞手指,“都说太子妃应当带奴婢去秋猎,太子妃非要带那个什么菡萏去秋猎。” “如果带得是奴婢,根本不会发生那么多事儿!”红药拍着胸脯保证。 真是个实心眼的姑娘。殷念白只好保证道,“好好好,以后都带咱们红药姑娘,绝不会有什么菡萏的存在了,好不好?” 最后“好不好”三个字,是殷念白看着姜长渊说得。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姜长渊颇为严肃的点头,“对,孤绝不会让东宫出现其他人……” “……来威胁到红药姑娘的地位。” 他后半句话锋一转,落在了红药身上,殷念白扑哧一笑,姜长渊也温柔的笑看着殷念白。 红药……总感觉自己格外亮。 姜长渊说东宫不会出现其他人,下一秒从前那些皇后派来的婢女都被他遣回了皇后身边。 一切真相大白后,他也明白为什么当初他双腿残疾时,皇后孜孜不倦的给他送人。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殷念白不过半年没有身孕,皇后就表现得这样急切。 命中无嗣。 这几个字不论是不是普华大师所批,不论它真假与否,可以确定的是,皇后是信以为真了的。 对于自己这个母后,姜长渊心情复杂,他不像姜长洛得母后喜爱,但是他与母后也有点微薄的母子情分。 往日里,他从不会拂了母后面子。 所以为了今日这事,他还为此特意进宫了一趟。 有些话该说清楚了。 “还望皇后娘娘以后不要插手孤的事情。”他这话说的疏离生分。 皇后本美滋滋的心情顿时不好了起来。 “渊儿可是在怪本宫?” 姜长渊没有说话。 “渊儿,圣心难测,这后宫多的是年轻貌美的新人,本宫在这深宫可谓是步履维艰。如若本宫不想的长远,不未雨绸缪,如何有本宫,有渊儿,还有洛儿的今日啊。” 皇后自知自己对姜长渊算不得多好,毕竟隐患在身,可奈何姜长洛实在不争气,所以皇后大半心思还是花在了姜长渊身上。 只不过这心思,算不得多美好。 “渊儿,你扪心自问,本宫这个母亲待你真的极差吗?” 姜长渊叹气,“母后待儿臣不错,虽然母子情分淡了许多,但总归是有的。不过比起洛儿来讲,实在微不足道。” 皇后脸色急切,她还想说什么。 姜长渊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儿臣说这些也不是要和洛儿争抢什么。儿臣已经过了争这些的年纪了。儿臣之所以说这个,是因为,” “是因为儿臣想说,儿臣遇见了喜欢的人,而她也喜欢儿臣。” “儿臣从前体会不到的爱意,无法得到的感情,今后,儿臣与她都会一一拥有,得偿所愿。” “或许这就是夫妻情深,相伴一生?”姜长渊挑眉含笑地说。 他一贯清冷的眉眼此刻揉碎了温柔,流露出点点星光。 “你太年轻了。” 皇后看着姜长渊这样,只喃喃道,“你太年轻了,你不懂……” “皇后娘娘。” “孤并未怪你。” 有些东西自己从前得不到,或许是命不好,但是如今既然拥有了就一定要牢牢握住。 他不允许谁来夺走。 而且比起怪罪皇后,目前他最需要解决的还是其他。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姜长渊回身而望,宫门似海,里面的人活着就如履薄冰,但他必不会叫心爱之人蹉跎成皇后那般模样。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27) “嫂嫂!”姜长洛拎着一个笼子到殷念白身前。 “看!这是什么?!” 小白狐狸本就皮毛光滑,憨态可掬。姜长洛带回去精心养了几十天,现在看着更漂亮了。 当时因为要和姜长渊吵架,殷念白都端着没怎么摸这个毛茸茸的可爱生物。 此刻不需要端着了,殷念白接过小白狐狸抱在怀中。 摸着真舒服。 姜长渊此刻刚从宫中回来。他一进门就看见了殷念白怀中抱着的小狐狸。 姜长洛一看见姜长渊就结巴,“皇、皇兄放心,小、小狐狸是我洗干净了才带来带去。” 姜长渊点点头,目光又看到了桌子上敞开的食盒。 “这、这是我给嫂嫂做的药膳。问、问过太医了,不、不会伤身体。”姜长洛局促地站起身。 姜长渊狐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结巴了?” “有病早点治。” 姜长洛,“……” “本来脑子就不太灵光。” 被补刀的姜长洛,“……” 殷念白玩儿着狐狸的小爪子,狐狸格外温顺,安安静静的任由她玩弄自己的爪垫。 “小心些,狐狸急了也会挠人。” 殷念白不理会,继续玩着狐狸的爪垫。 小狐狸打了个哈欠,小脑袋懒懒的靠在殷念白的胸口蹭了蹭,看样子准备就找这个位置睡过去了。 姜长渊眼神一眯,伸手提溜起小狐狸的后脖颈,小狐狸茫然的在空中挥动爪子。 “小东西还是先去再洗一洗吧。” 说完就提溜着小狐狸走了出去。 姜长洛沮丧,“嫂嫂,我真的洗干净了才带来的。” 殷念白点点头,表示自己相信。 再说了,他纯粹酸到了才这样。 咳咳,扯远了。 “五弟怎么来了?就真的只是来送小狐狸和药膳吗?”殷念白主动开口。 姜长洛心虚的眼神四下游走。 “嫂嫂……”迟疑着,还是说完了自己想说的。 “嫂嫂,你说皇兄会不会怪我啊?”姜长洛挠挠头。 “怎么会这样想?”殷念白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姜长洛喝了一口两眼放光,“好茶!皇兄对嫂嫂真好。” “茶叶而已。你喜欢也可以带一些回去。” 姜长洛颇为颓废道,“嫂嫂是这样的。我是、我是怕皇兄不喜欢我了。” “母后之前虽然确实偏心我多一些,但是我以为那是因为我是母后的小儿子才如此。” 结果谁知道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姜长洛平日里虽然很怕姜长渊,可是他也最敬重姜长渊。 在姜长洛心中,没有谁比姜长渊更厉害了。 之前二人之间关系一直不错。 但是现在姜长洛摸不准了。 殷念白揉了揉这个十五岁少年的头,“放心好了,不会不喜欢你的。” 姜长洛还是不安。 “这样吧,我喜欢你,你皇兄爱屋及乌也会喜欢你。”殷念白打趣道,“这样想有没有安心一点?” 姜长洛……感觉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而且你最了解你的兄长不是吗?你兄长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吗?”殷念白问他。 姜长洛摇摇头,以前兄长确实不在意。 “现在你兄长最在意我。”有七十五好感度在手的殷念白这话说得很满! 姜长洛……怎么两句话塞一次狗粮,两句话塞一次狗粮。 “再说了,你平心去感受,一定能感受到。” 殷念白刚说完话,姜长渊就带着小狐狸进屋。 姜长洛顿时又局促。 “皇、皇兄。” 姜长渊定定看着他,“这结巴的毛病,多久了?” “别讳病忌医啊。” 姜长洛憋了憋,没憋出来什么,扭头就走了。 “傻傻的,可别真结巴了。”姜长渊无奈道。 “你直接和他说开不是更好?”殷念白摸摸小狐狸的毛发。 “他这个心结自己想通最好,我去和他说,他一时放下了,之后也会惴惴不安。”姜长渊颇为眼热的看着殷念白对小狐狸爱不释手的模样。 他要是也能化身小狐狸就好了。 “你会难过吗?”殷念白问出了自己纠结许久的问题。 偶尔关心一下自己的攻略目标人物很正常吧? 这很正常! “什么?”满脑子浮想联翩的姜长渊一时没跟上殷念白的脑回路。 殷念白……白瞎她担心! “你说皇后那事儿啊。”姜长渊啊了一声。 “我知道皇后偏心姜长洛多一点,本以为是皇后心疼小儿子,但是没想到是因为自己随时会被抛弃。”姜长渊说得可怜巴巴,故作委屈的往殷念白身前凑。 戏太过了,心疼不起来啊! “不过这事儿过去了。我也不难过。”姜长渊看准殷念白的唇角,趁她不备,偷亲一口。 “我现在已经有自己最想要的人在身边了。” 被偷亲一口的殷念白……这狗男人一恢复记忆就这德行! …… 殷念白都快忘记殷念青这个人了。 结果再见面,是得知她要出嫁的消息了。 “李世子?哪个李世子?”殷念白一头雾水。 “一个破落户的侯府,只剩个架子。连我们家都比不上。”殷念青解释,“没什么东西姐姐自然不知道。” “你不来东宫了?”殷念白奇怪,之前不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吗? “姐姐舍得?”殷念青觉得自己从前千般挑选,万般算计都像个笑话,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是下嫁了一个破落户。 她对殷念白没有什么意见,她只是单纯嫉妒殷念白日子过得好。 她想要攀高枝,想过好日子。奈何时运不济,她各种招数使尽了竟然一家高门大户都没搭上。 本想着来投靠姐姐,入东宫,可是她瞧着日子也不太平。 “之前答应过你,一年之后就让你进东宫。”殷念白不好意思的说。虽然她现在确实有点不想她来东宫了。 “总之下月就出嫁了。” “这么急?” 殷念白吃惊。 “姐姐到时候有空,记得来给妹妹添嫁妆。” 晚上姜长渊脸色不好的质问殷念白,“你是不是想着把我让出去?!” 殷念白???? 这小子抽哪门子疯。难道脑子没好透,得了失心疯??? “我都听到了,你说要让你妹妹来东宫!还说什么之前答应好了的一年之期!” 皱眉看着姜长渊,“你偷听?!” 姜长渊弱了声音。 “你不对在先,你想着把我让出去。” 殷念白黑线,这厮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说好的清冷太子呢?!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28)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 期间殷念白去为殷念青添妆。给的是一对汉白玉玉如意。 相当有排面,殷念青当时眼里的震惊不加掩饰。 其实是殷念白在姜长渊私库里随便挑的东西。她觉得和其他东西相比,这个看着中规中矩一些。 她虽然和殷念青没什么冲突,但是也没什么交情。 这事儿过后,殷念白开始在苦恼怎么勾搭姜长渊上床。 以前最不老实的人,这次意外的老实本分。 说什么,太医说了得好好休息。 殷念白在系统商城里选了助兴的香薰,在晚上之前,殷念白把自己熏的透透的。 至于是要一个孩子还是两个孩子,男孩还是女孩,殷念白决定到时候问问姜长渊。 “还没有睡吗?”姜长渊这几日忙的很,脚不沾地,都要很晚才回来睡。 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殷念白给他一杯茶水,自己也倒了一杯。 “因为我有事要问问阿渊啊。”殷念白决定奖励一下他。 “阿渊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殷念白故意凑近姜长渊,让自己身上的熏香全数被姜长渊吸纳。 “你换了熏香?” 姜长渊敏锐的闻到不一样的味道。 “没有。” 死不承认。 “阿渊你闻错了。” 双手揽过姜长渊的脖子,亲昵的肌肤之亲,让姜长渊都有些迷糊。 熏香让他脑子微微熏晕,眼前的景色似乎自带朦胧光晕。 视线下移,忽见一片春色。 春意盎然,他应当一亲芳泽。 姜长渊眼睑下的红潮让殷念白喜笑颜开。 真不容易! 被缠着唇齿纠缠许久,勾得自己也是喘气。高热到干涸的喉咙,哑了声。 朦胧的视线里,有片片白色欺霜塞雪,似月般温柔,似水般柔软。 娇嫩的肌肤让人流连忘返,呼吸交换时,暧昧起层层涟漪。 久违的触动,殷念白有些许的不适。耳垂被似有若无的顾及,痒意让她蜷缩了脖子。 “别动。” 暗哑到吓人的嗓音,灼热的气息冲进她的耳廓。 缠绵到极致时,脊梁骨的酥麻一路蜿蜒至上。 凉夜春宵帐暖。 ……… “一个女孩像你,一个男孩像我。”手指游走在殷念白五官上,虚虚描摹。 “或者他们都像你。” 他倾身在她眉心留下一吻。 微微蹙眉口中嘟囔几句含糊的话语,翻身背对自己。伸手捞过对方,禁锢住她想跑的身子。 “别想着离开我。” 极低、极轻的喃语。 殷念白觉得姜长渊这人有病。问他的时候不好好说,非得事后说。亏她坚持的久没睡过去才听到他的想法。 长得像谁她不能决定,但是其他的要求她倒是可以满足他。 火速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一颗龙凤胎的药丸,悄悄吃下去。 窝在温暖被窝里的殷念白微微摸着自己的小腹。种子已经种下只待发芽了。 …… “朕听说,你与了非交情匪浅?” 皇帝淡淡嗓音,不辨喜怒。 “陛下说笑了,臣妾也只是……” 德妃脸上的笑容很勉强,她与了非大师关系好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今日皇帝忽然提起这事,怕是有什么后续。 “陛下怎么忽然提起这事儿?”德妃试探说。 “无事,闲来想起,随口问问。”皇帝并没有多说什么。 圣心难测,德妃惴惴不安,怎么这个时候忽然说起此事?难不成是怀疑普华大师的批言是她与了非联合作伪? 不可能,那遗物是真,是普华大师亲手所留。断然没有作假的可能! 德妃离去后,皇帝看着书案上敞开的锦盒,久违的,看不清喜怒脸上出现了明显的一丝疲惫。 皇帝满是沟壑的手拂过锦盒。 “朕…不会错。” …… 姜长渊打定主意之后,决定速战速决。这些年来皇帝喜欢均衡之道,东打一榔头,西敲一棒槌。 不过早些年他对自己培养和磨炼,到底让他和姜长澜不一样。 兵贵神速。 既然说好了三个月,那就不能多一天。 日夜连轴的布谋,姜长渊是废寝忘食。他这些日子动了点小手脚,让皇帝纠结去吧。 字迹不作伪? 天下能人异士何其多,他不介意给皇帝开开眼,添添麻烦。 “该吃饭了。”殷念白提着食盒来姜长渊的书房门口。 姜长渊听见殷念白所说就将书案整理出来,好让殷念白放置菜肴。 为了节省时间,姜长渊这段时间吃饭皆是殷念白每顿带来的几碟小菜。 殷念白不难知道他在忙什么。他从未隐瞒过她。 不过这忽然就从太子变皇帝的跨越,还真是极速。 “菜还合胃口?”殷念白歪头看他吃饭。 不过多插手他的决策,反正现在她任务已经妥妥的完成了一半了! 算算时间,应该快一个月了吧。 什么时候告诉他好呢?最近不行,最近他太忙了。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高兴,他之前是不是说了不喜欢小孩子来着? 殷念白胡思乱想。 见殷念白走神得厉害,姜长渊放下碗筷,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初夏里的光景好,蝉鸣清风都是最好的时候,殷念白走神不知道自己被人当作一幅画欣赏了半日。 意识到姜长渊这小子吃饭时间也太久了,殷念白刚抬头,就看见对方笑眯眯的盯着自己看,看情形,怕是看了许久。 “看我做什么?有哪里不对吗?”殷念白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都说怀孕之后女子容貌会有损,难不成自己这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如此了? “没有,就是觉得就这样安静的看着你,好像心情都会舒展很多。” 殷念白一顿,他这个回答让她意想不到。 本以为他会趁机油嘴滑舌说些什么,看你真漂亮之类的话。 “咳咳,你最近太累了。”起身过去揉了揉姜长渊的太阳穴。 “再等等,再等一段时间,就可以空闲下来了。” “嗯!” “等你闲下来了,我给你说个惊喜。” 殷念白神秘兮兮的说。 “什么惊喜?先透露透露让我开心开心?”姜长渊挑眉。 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殷念白身前的发丝,指尖缠绕出一圈又一圈的弧度,最后彻底抽离开,看发丝散落。 “到时候再说。” 殷念白严防死守一点都不打算透露。 “相信我,你一定会觉得惊喜。” “那可不一定。” 看着姜长渊不置可否的模样,殷念白微微一笑,心想到时候说给你听,你敢不高兴,你就完了。 忽然打了个冷颤的姜长渊?初夏怎么也有寒意吗?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29) 宫变那天,殷念白坐在东宫与红药一起商讨豆腐脑到底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 “甜的!从小奴婢就是吃的甜的!”红药倔强挣扎。 “咸的!咸的才是好吃的!”殷念白非要和她对着来。 见殷念白非要和自己对着来,红药只好小声坚定自己,“就是甜的好吃,任谁说也是甜的好吃!” “好好好,甜的好吃。”殷念白哄她说。 “本来就是。”红药显然意识到殷念白在敷衍自己,于是急匆匆的加一句证明。 “随便吧,我喜欢吃辣的。” 红药傻了眼,“啊?” 扑哧—— 殷念白笑起来,“我本来就喜欢吃辣的啊,” “那太子妃还和奴婢争,就是故意的!”红药捏了捏拳头,“太子妃坏!” 这个姑娘真是憨憨傻傻的,格外可爱。 殷念白故意拉着红药说话,不让她回去睡觉就是因为知道今晚不太平。 为免红药这个傻姑娘被吓着,还是一直带在身边吧。 “奴婢觉得今晚好像怪怪的。”红药闷闷开口。 连红药都发觉出了不同寻常吗? “晚上居然全是荤菜!” “……” 好清奇的角度。 “以往晚上都是素菜,说是好消化。奴婢抱怨了好几次,齐总管也不理会。今天晚上都是荤菜,肯定有问题!” 拍了拍红药振振有词的肩膀,殷念白觉得这可能就是傻人有傻福?亦或者红药的特殊天赋? 总之不管是推理过程如何,答案是正确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子妃别怕!奴婢今晚一定誓死保护太子妃!”红药掏出一把铁铲,比划两下。 这姑娘搁哪儿放着这铁铲的? 正说笑间,忽然火光通天,殷念白出了屋子,一眼就看到了东宫外墙街道那里通红的火光。 “天呐!是着火了吗?”红药吃惊。 那位置离东宫这么近,要是殃及到东宫就不好了。 “不是。” 殷念白镇定道。 “那是队伍交接时的士兵们举着火把的火光,这样亮,想来人数不容小觑。” 红药似懂非懂,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伸手指了指漆黑的夜空,殷念白轻笑道, “红药,天快要亮了。” …… 姜长渊走进殿内时,大殿昏暗,竟无一盏灯火。 “你遣散了他们?” “不做无谓的牺牲。” 皇帝坐在以往的位置上,依旧不辨喜怒的说。 “你太心急。” 姜长渊一笑,“孤心急?可知为什么短短三月孤就能揽获人心,召集兵马吗?” “从小到大,你从未放弃打压警告孤,孤不得不时时刻刻为自己谋后路。今时今日非一朝之功,孤已筹谋经年之久。” 皇帝神色未明,“朕不知你狼子野心多年。” “孤当年双腿残废之事,是不是有你的手笔?” 从未被人揭晓的隐秘如今被当事人说出,皇帝瞪大了眼睛。 “朕、朕当初并不想你残废。”皇帝这话说的急喘。 毕竟是他培养了那么久的太子,他还有很多事情要让太子去帮自己完成,他并没有想过那么早就废掉他。 那是阴差阳错。 “让孤猜猜。” 姜长渊一步一步踏上阶梯,走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是打算利用孤一步一步去完成你做不了的事,然后再扶持姜长澜与孤抗衡,最后传位于孤却要姜长澜摄政?” 皇帝不说话,姜长渊知道自己说的八九不离十。 他这个父亲,对不起他姜长渊,也对不起姜长澜。所有人都可以被他利用权衡,凉薄无情。 “那批言,是真是假?”自知再无反转的皇帝,最后不死心的竟然是这件事。 “那锦盒,是真是假?” 姜长渊微微摇头,“连真假你都判断不出来了吗?” “你也会错吗?” 皇帝瞪大眼睛,他迫近姜长渊,牙缝中吐出几个字。 “回答朕!” “临死前最在乎的还是这些,愚钝。” “你根本不懂!如果是假的,朕如此也便算了。如果是真的……” 皇帝忽然泄了力气,他再也说不下去。 姜长渊勾了勾唇,“如果是真的,你会含恨而终吗?” 受不了姜长渊的态度,皇帝怒吼,“不可儿戏!告诉朕答案!” “孤没法告诉你,因为,孤也不知道。” 姜长渊只知道自己后来故意送到皇帝面前的那个锦盒是假,怎么知道德妃和了空拿的那个锦盒是真是假。 听到这个答案,皇帝看上去了无生机。 耽误了太多时间,姜长渊迅速结束了一切。 …… 天隆七十六年,天隆皇帝病逝,谥号怀思。同年太子继位,改年号为景徽。 …… “三殿下!这是先皇给您留下最后的机会!快走吧!” “走?还能走去哪儿?!” “去并州,先皇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可是母妃还在宫中!” “来不及了,三殿下!” …… 偌大的浣溪宫里人心惶惶。这位新继任的陛下,竟然跑到先皇后宫嫔妃的宫殿里。 简直没有半点教养! “本宫乃你父皇妃嫔,你不得放肆。”德妃惶恐的后退,“别过来!!!你半点礼仪规矩都不顾吗?!” “孤从不在乎这些。” 姜长渊用剑鞘抵住她心口。手腕微微用力,锥心的痛感弥漫全身。 “你这张嘴,让孤很是讨厌。” 招了招手,有人端来一碗汤药,两个侍卫按住德妃的身子,宫女强行灌下她那碗汤药。 德妃得了自由就想高声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哑了声。 面对德妃不可置信的目光,姜长渊踱步,“你叫德妃。不觉得德不配位吗?” “把宫里的下人都遣走,留德妃一人在此。”姜长渊满意的看着德妃坐在地上抓狂,发疯。 “孤不会让你这样轻松死去的。”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30) 先帝病逝的突然,哗变突生,群臣不安分者,不在少数。 先是火速接管长安布防,再是武力挟制咽喉要塞的关隘。姜长渊本就暗中谋划多年,身后关系亦不在少数。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硬压下微词。 登基仪式已经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 不过坊间仍有不少流言蜚语,冷枪暗箭。 “这事儿倒是突然。” “确实太急了。” “有钱人家都一堆腌臜事儿,何况他们。” “但是……” “好了,别多说,当心着些!” 流言里隐隐绰绰地遮掩掉当事人的身份与姓名,讳莫如深的态度,反而让许多人都心里都有了怀疑的种子。 知道姜长渊应该很有把握,万万没想到这么有把握。 速度真快! 【检测到突发事件。】 【疫病天灾。若宿主出手帮助此次天灾安然渡过,所受宿主恩惠之人皆算作宿主的功德值。】 功德值?那是干什么用的? 【功德值能强化宿主任务奖励的体质强化效果。】 殷念白还有这种好东西?! 火速安排! 不过疫病最关键的还是药方吧。其次就是隔离治疗,稳定人心。 这三件事情都刻不容缓,实施起来也是难度最大。 “多久发生疫病?” 【明日辰时】 这样快? 怎么会忽发疫病呢? 很快殷念白就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今年梅雨季节南边发大水,水过之后生了疫病,当地郡守不会做事,才能平庸,硬生生将原本几个县的轻症给扩散到整个郡。 甚至还传染给了邻近郡城。 最后一关叠一关的终是传到了长安城。 疫病传播爆发的快速,头天夜里长安城的医馆忽然就多了许多病人。个个医馆都病满为患。 有些经验老道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怕是要命的疫病! 姜长渊得知这个消息时头疼得紧。气那些官员全是吃白饭,只会互相指责。如今登基仪式的安排不得不暂缓。这是他继任以来第一件大事,还事关民生,他不能马虎处理。 “派医丞太医!” “让御林军去帮忙搭建隔离的地区。” “再调动周边富余郡城的生活物资、医用物资。” “最后严格管辖进出城限制!” 殷念白心下想了想,姜长渊安排部署的都差不多了,她唯有在药方上下力。 问了系统,没有现成的治病医方。她得去现场看了情况,才能借助系统生成出药方。 还得找个由头证明这药方是能治病。该怎么在不显得自己异常的情况下完成这个任务呢? 真是让人头大。 “这段时间你安心留在东宫先不要出门。外面有些乱。” 如今的姜长渊与殷念白还在东宫居住,没有搬入进皇宫。 新旧交替,百废待兴。 皇宫也需要好好修理清改一下。 “你之前说要给我个惊喜。现在可以说了吗?” 殷念白浑身一僵。 本来是想说自己怀孕这事儿来着,但是现在说的话他肯定更严防死守自己不让自己出去。 “啊,就是想告诉你,我这些日子长肉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虚的不行。殷念白安慰自己这是因为自己为撒谎感而感到不好! “我来捏捏。”伸手捏了捏殷念白的脸颊。 二指微微揉捏脸颊,殷念白因此话都说不清楚。 “嗯,是有点肉了。”其实他感觉没什么变化,不过还是顺着殷念白的话说。 啪的一下拍掉姜长渊作乱的手。 你才长肉了。 莫名其妙惹人生气的姜长渊…… 他什么都没做吧?话也是顺着她说的啊。 茫然的看了看殷念白气鼓鼓的脸,此刻看着倒真的像长肉了。 姜长渊失笑。 第一次见他时,他眉目清冷,疏离自持,现在动不动就傻笑黏人,和当初简直判若两人。 殷念白看他一眼,然后彻底转过身不做理会。 这人有毛病。 疫病扩展的势头汹涌,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在疫病彻底爆发的第六天,姜长渊决定搬出东宫,他要去坐镇第一线,以稳人心。 “带上我。我要和你一起去。”殷念白拉住姜长渊。 姜长渊皱眉,他平和眉眼,放宽之前一直紧紧皱起的眉心。 “危险。” 他好声好气的说。 殷念白也知道自己此刻这样做显得有些无理取闹。有什么正当的名头能跟着他去吗? 正在低头绞尽脑汁的思索借口,姜长渊揉了揉她的脑袋。 声音格外温柔,“这次我去,在彻底结束前都不会再回来了,要照顾好自己。” “我……” 入目是姜长渊眼底的乌青与胡茬。 他不是不修边幅的人,可见事态急切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总不至于叫他因为自己想要完成突发事件任务奖励而更忧心了吧? 本就是自己的任务。 这个法子不行,再想法子就是了。 柔和了目光,将他揉自己脑袋的手贴在脸颊上,微微蹭了蹭,她很少做这样依恋的举动。 “好。” “我等你回来。” 抱住她,再次汲取她身上的清雅莲香,这样让他魂牵梦绕的气息,要隔很久之后才能闻到了。 “嗯。” …… 在姜长渊临走前悄悄兑换了系统出品的防身药丸化在了水中给他喝下。 有了这个东西,殷念白对姜长渊一点也不担心了。 接下来就要好好考虑怎么完成这个突发任务了。 殷念白想的第二条法子就是自己单干。 反正姜长渊走了,自己靠系统商城的东西避开那些护卫溜出去一点不心虚。 虽然行为大胆,但是殷念白实施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小心谨慎。 毕竟自己怀孕了。 即使现在还没有人知道。 兑换好需要的药丸吃下,确定自己不会感染,孩子不会有问题后,她全副武装起自己。 防疫病传染是其次,主要还是为了遮掩住面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遇见了姜长渊呢?! 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再将自己打扮的格外朴素,远远看去,顶多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 毕竟看不到脸…… “我是医女,特意来帮忙的。”殷念白指了指自己背着的医药箱。 “引荐人?” 啊? 来帮忙还需要引荐人? “是我引荐她来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殷念青带着她的婢女蒙着面纱缓缓走到殷念白身旁。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31) “原是世子夫人。”守卫示意一旁的文官,文官看了看她们,提笔写下什么,最后朝守卫点头示意放行。 殷念青微微侧身对殷念白说,“跟着我走。” 殷念白低头应是。 随即就和殷念青的婢女并排一同跟在殷念青身后。 “彩莲。” “拿去给世子。” 名唤彩莲的婢女手中提着食盒,听了殷念青的吩咐,也不多嘴,直接离开。 殷念白摸了摸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脸,她是认出自己了吗? “你遮的很严实,我是刚刚碰见你揭开面纱喝水才看见你的模样。”殷念青见她动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提醒了殷念白,喝水的时候得注意,尽量不在这里喝水。 “为什么帮我?”殷念白不解。 殷念青挑眉,“说的好听一点就是多谢姐姐的添妆之礼。” “说的真实一点就是希望姐姐记住今日妹妹的相助。” 殷念青说话真直接啊。 不过不是坏事,她就喜欢直接的人,哪怕是直接到把目的写在脸上。 殷念白点点头,“我记住了。” “这里前来帮忙的医者都要有引荐人作担保登记在册,以防有小人浑水摸鱼,贻误病情。” 原来如此。 “这是殿下下的令,他没告诉你吗?” 还未行登基仪式,是以以太子殿下相称。 她光顾着研究怎么搞药方了,没注意这些。 “你怎么会来这里?”殷念白别的不清楚,最清楚殷念青不乐意受苦,尤其还是这里这样危险。 “给世子送饭。”殷念青一撇嘴,“他非要来,我可不得来送饭。” 派下人来送就是了啊。 殷念白识趣的没有说这句话。 殷念青居然会撇嘴,真是稀奇。 “他又来做什么?” 一个破落世子来这里上赶着染病吗? “学了点医术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呗。”殷念青冷笑。 默了默,殷念白觉得殷念青这话里话外展现出来的家庭地位还挺高? “都说了你别来,让下人来就是了,这里多危险……” 一个白净清隽的文弱书生模样男子嘴中一边念叨着,一边跑向殷念青。 “聒噪。” 殷念青冷声打断。 “叫你做什么都不干,非要学医。现在来说这些做什么?” 阴阳怪气的模样是殷念白熟悉的模样。 男子有些委屈,然后看到了殷念白。 “她是……?” “我带来帮忙的医女。” 男子呆呆,“你生病了?快给我看看。啊不行,我不能给你看。” 男子手忙脚乱、手足无措的模样看着着实滑稽。 实在受不了,有殷念白在这儿看着,殷念青觉得格外丢人。 “李矛!” 李矛打直站立。 殷念白…… 她妹妹这么御夫有术的吗? 李矛见殷念青脸色不好看,只好和殷念白搭话, “不知这位医女怎么称呼啊?” 殷念白随口说,“我叫阿宝,叫我阿宝姑娘便是。” 她闺中小名确实叫阿宝,只有母亲李氏这样唤过她。 虽然李氏叫她阿宝,但是却也不见得对她多如珍似宝。所以她不喜欢这个名字,此刻正好拿来当化名。 “阿宝姑娘想帮忙可以去那里。” 李矛指了指对面。 “那处都是医女,也都是女患者,行事方便很多。” 殷念白微微欠身致谢。 “吃了饭就快去悬壶济世吧。”殷念青不耐烦道。 李矛立刻利落的往回走,多一秒的迟疑都没有。 殷念白…… 殷念青也转身就离开。 成功混进来的殷念白立刻投身到救助当中。 接触的病患越多,系统越能从病患里分析出病况,继而开方。 接连不断的照顾病患,殷念白吃了系统出品药丸的身体都觉得有些头晕。 心下一个咯噔,别有事吧? 【宿主放心,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不过鉴于宿主有孕在身,可以适当多吃一颗。】 殷念白顾不得无语,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又吃了一颗。 吃下后,果然神清气爽,头也不晕了。 拍拍手,接着去干! …… “殿下?” 太医见姜长渊走神,出言唤醒。 “没什么。” 许是这些时日太累了,刚刚竟然恍惚的像是看到了殷念白。 怎么可能,她此刻应当是在东宫才对。 才一日未见,魔怔了。 …… 红药急得快哭出来,明明说了午睡一会儿,怎么她再进来时,床上就没人了? 只有两个叠放在被子下的枕头。 殷念白本以为自己就是出去一下午,借口午睡支走红药就行了。 谁知道以往都是快黄昏才来叫她的红药,今日一反常态,半路就进屋子来叫她了呢? 红药本是觉得这些日子殷念白嗜睡,然后和下人们闲聊时被人提醒可能是怀孕了。 虽然不知真假,但是红药就想第一时间告诉殷念白,就直接闯进了屋子。 结果事情就这样败露了。 红药哭哭啼啼的告诉护卫,护卫快马加鞭的告诉姜长渊。 对这一切都不知情的殷念白擦了擦额间的薄汗。 不错不错,在自己的辛勤劳动下,系统很快分解出了医方。 就只需要想办法写出它并推展开。 看了看时间,现在还能赶在红药来叫自己前回去。 匆匆行走准备离开这里。 “殿下,就是她。” 殿下? 殷念白心里一个不好。 谁还能被称作殿下? 匆匆低头,仗着自己有面纱遮掩容貌,殷念白准备博一把,堵姜长渊没认出自己。 眼观鼻,低眉顺眼的低头。 高大的影子靠近自己、笼罩住自己、停下站在自己身前,殷念白越发心慌。 “现在害怕了?” “做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姜长渊一把拉起来殷念白的手腕,受惯性影响,殷念白不得不顺着姜长渊的力道向前错步。 双手抵在姜长渊的胸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殷念白眼里全是慌张。 怎么会,怎么会。 事情败露了?哪个环节出了错?她动作这么快,怎么会败露了呢? 姜长渊双眼眼底的怒火几乎烧到明面上来。 他从前矜贵又生于帝王家,自小就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 由于骨子里的一丝冷淡,眉眼看上去总会清冷些。 此刻他眼角眉梢都被怒气浸染,实在格外吓人。 “你真是,好得很。” 嘴缝里挤出这六个字。 殷念白在认真思索自己现在借助系统商城的道具瞬移还来不来得及。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32) 本以为是自己魔怔了才会看见一个眉眼像殷念白的女子。结果没多久他留下的守卫就匆匆忙忙的跑来汇报说人不见了。 额角一跳。 联想到前不久才见到一个眉眼相似的女子,姜长渊黑了脸色。 他立刻让人去排查今日新来的医女。 巧的是,今日新来的医女就一人,还是殷念青引荐的医女。 找到人就立刻赶去寻找。 在出口堵住殷念白,姜长渊简直怒极想笑。 她是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吗? 一步一步的靠近她,半垂的眼睫忽闪。 这是在不安,害怕? 之前做这事的时候怎么不担心?不害怕? 殷念白觉得心如死灰,怎么今日是诸事不顺吗。 真的叫人逮住了。 “你真是,好得很。” 咬牙切齿的声音。 “还好,还好。” 殷念白心虚的打着哈哈。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手腕被他用力的攥着,越来越用力,用力到后面殷念白都吃疼。 “疼,你放开我。” 心情并不美好的姜长渊拉着殷念白就走。 等把殷念白带回他的住处,他这才松开手。 看着腕子处红了一圈的痕迹,殷念白觉得男人就是不能给好脸色,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 “给她看看。” 太医一直待命在侧跟随,此刻闻言就要上来把脉。 吓得立刻捂住手腕。 这可不兴把脉啊!把出点其他什么可怎么办? 见殷念白捂住手腕的模样,姜长渊怀疑的看着她,“你做什么这么抵触?” 僵硬的笑笑,勉强扯开嘴角,“我就只是在外围照顾了几个轻症的病患不会染上病。” “而且我防护做的很到位。” “太医接触的都是重症,才是最有可能被感染。”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站在一边战战兢兢还被说容易染病的太医…… 姜长渊此刻没陪殷念白东拉西扯,“他年事高了,没有在一线亲诊,一直在后方帮忙调整药方,一直跟着孤。” 回绝掉殷念白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心如死灰的殷念白被迫给太医把脉。 姜长渊凝眉看着太医给殷念白把脉。 太医的手指搭在殷念白手腕脉搏处,越是把脉他越觉得不对劲…… 这脉象、这脉象分明是…… 悄悄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殷念白与姜长渊。 殷念白只露出一双眼睛,额头还是未干的汗水。姜长渊直直的盯着他把脉。 他们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太医的胡须抖了抖,他都一把年纪了,别这样吓他,他还想为疫病多出份力呢,吓坏他可怎么整。 心里纠结的不行,急得都出汗了。 姜长渊见太医把脉许久不见结果,最后还抖了抖胡须,脸上全是犹豫之色,甚至还冒出了薄汗…… 心下不妙,急切道,“快说。” 难不成真的不小心染病了? 太医被姜长渊一句话吓得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殿下,太子妃并未染病,且腹中胎儿稳定,亦无不适。” 哦豁。 早知道还不如自己给他说这事呢。 殷念白沉默的等待姜长渊的态度。 腹中胎儿? 姜长渊几不可闻的迷茫了一瞬。 这意思是,殷念白怀孕了? 忽然,他想起了不久之前殷念白对他说,要给他一个惊喜,最后问她时她说什么自己长胖了。 现在想想,殷念白那时候口中说的惊喜,恐怕就是这个吧? 怪不得自己顺着她说长胖了,她要生气来着。 姜长渊和殷念白安静的过分。 太医摸不准是个什么态度。 真想自己此刻悄摸摸的扭头走掉。 心里百转千回想了许多事情的姜长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太医不解的看着姜长渊。 “就是怀孕要注意什么?” “这个啊。”太医摸了摸胡须,看来他们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啊。 那也是,要是知道太子妃应当也不敢拿孩子冒险。 “不易过多劳神累身,不易生气怒火……”太医念着他们应该是新手父母说得格外详细。 “……怀孕初期还是不宜同房。” “微臣可以写一份更为详细的注释给殿下。” 姜长渊听着也觉得还是写下来比较方便。 于是点点头,“退下吧。” 太医走之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殷念白一直没说话。 主要还是觉得自己理亏在先。 “这就是你说要给我的惊喜?” 殷念白心虚的盯着桌沿。 姜长渊拿她没办法。 说实话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 生气殷念白独自一人偷偷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又开心他和殷念白即将为父母,但又更生气殷念白明明知道自己的状况却还是这样行事。 无奈的看着她。 他本来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刚刚一用力把她的手腕抓红留下了痕迹,他就直皱眉。有些心疼但是更想给她长记性。 现在得知她怀孕了,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手抬起来扶额又落下去,走近一步又停下,纠结又复杂的脸色变幻莫测。 跟个调色盘似的。 没忍住,殷念白弯了一下眼尾。 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又很快平静表情,半垂眼眸不去看姜长渊。 “想笑就笑吧。” 姜长渊知道他现在这样子一定看上去蠢蠢的。想笑就笑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笑他了,做什么压着。 当作什么都没听到,殷念白没动静。 拧眉,她这该不会是在和自己生气吧? 姜长渊后知后觉的想。 不是,她凭什么生气啊?! 心里这么想,嘴上倒是没说出口。 这话说出口了多半惹她更生气。 更纠结了。 殷念白就保持一个对策,沉默是金。 相比姜长渊丰富的内心活动,殷念白都有点走神放空了。 她在想要不然顺势留下来吧,正好给药方的时候还得溜进来。现在要是名正言顺的留下来了,到时候做事也方便一点。 这边姜长渊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刚打算说两句话缓和缓和气氛,定睛一看,殷念白早不知神游天边到哪里去了。 姜长渊…… 合着就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冥思苦想。 怎么办,感觉自己好像更生气了。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33) 半点没有纠结的殷念白走神完见姜长渊还在苦思,觉得他还是放过他自己吧。 “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嘟囔一句,殷念白主动的拉过姜长渊的手。 姜长渊听她说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准备和她好好说说事情的严重性。 站了这么久,姜长渊本想让她坐下,但是这里的椅子都硬的很,想了想,把人抱怀里坐下。 莫名其妙坐姜长渊双腿上的殷念白??? “我给你讲我在气什么。” 双手禁锢住殷念白的双臂,姜长渊颇为严肃的开口。 “第一,这里很危险,你为什么谁也不带独自一人来这里?” 殷念白偏过头,她肯定谁也不带啊,带着人多不方便,束手束脚不说,知道她想做什么后肯定觉得她是个疯子。 “第二,你应该知道自己……怀孕了吧。” 说到这里时,姜长渊下意识低头去看殷念白的小腹,那里还很平坦,什么都看不出来。 刚才他脑子混沌,反而没有此刻认知清醒。 清醒的意识到他和她之间有了一个生命。 好微妙的感觉。 手掌不自觉的就覆盖在殷念白的小腹上。 殷念白感受大掌温暖的温度,微微惊讶的侧过头,看着姜长渊。 姜长渊不好意思的假意咳嗽两下,准备收回手。 拉住他即将撤离的手掌,殷念白的手盖在姜长渊的手上,牵引着他的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 “别不好意思啊。”她柔声问,“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掌下没什么感觉,手背全是殷念白柔软手心的触感。 喉结滚动。 “嗯、有、有。” 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胡乱应承。 “我都没感觉,你能有什么感觉?”殷念白直接笑出声。 看着殷念白笑眯眯的样子,姜长渊意识到她在戏耍自己。 耳尖微微发红,姜长渊假意恼怒道,“我和你说正事呢,笑什么笑?” 乐不可支,浑身笑的发抖。 姜长渊感受到殷念白的动静,纳闷,有那么好笑吗? “总之就是,你这样做很危险,我也很担心。” “你不要这样轻视草率自己的安全。” 直白的话让殷念白停止了取笑。 这男人今天真不一样。 他以往可不说这么矫情的话。 习惯了掌握一切的人,言语间总是纵容懒散,即便有事情超出掌控,也会用行动直接挽回。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真的不知道她一天到晚脑子里想些什么。 姜长渊乖乖的任由她动作。 “我想留下来。” 殷念白见缝插针,见他现在看上去格外好说话的样子,于是主动提议。 本以为他会不同意。 都准备好了各种理由。 谁曾想,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手指揭开她的面纱。 再无遮挡,露出那张如月似莲的清滟容貌。 感受到他指尖在脸颊的滑动,殷念白一时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你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是吗?” 姜长渊低喃。 什么? 殷念白心下狂跳,心脏躁动的几乎要夺出自己的身体。 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姜长渊眼神深邃,一眼望过去,看不见其中的情绪,复杂难以捉摸。 其实姜长渊早有怀疑,他后来查过秋猎那日他们二人失踪时的地方。 确实毫无痕迹。 这件事简直不像是人力所能做到,或许是神迹? 说起神迹。 不得不提让他重新站立起来这件事。 举国医者都束手无策的事情,遇见她后,也出现了转机。 如同神迹一般,他重新站了起来。 或许早该意识到她的不同寻常。 可意识到她的不同寻常又该如何? 低头回看她。 拥有这样的能力,想必也要付出同等的交换条件吧? 只是不知道交换条件是什么? 是她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吗? 不惜冒险也要完成的事情。 “你可以留下来。” 姜长渊指腹摩挲在殷念白的眼尾处,微微用力,就晕红了眼尾。 她肌肤娇软水嫩,不注意就容易留下印子。 殷念白正担心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就听他改了主意。 满脸疑惑的看着姜长渊。 “怎么?又不想留下来了?” 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姜长渊笑问她。 “你……怎么忽然同意了?” 实在是奇怪。 “当然有条件。” 殷念白无奈,好吧,这还差不多。 “什么条件?” “以后想做什么都必须告诉我。” 殷念白敷衍的点头。 告诉你?告诉你让你阻拦我吗? 不过只要等孩子出生,她就完成任务了,期间应该也不会再出现这类突发任务了。 她也不算在骗他。 这敷衍的表情都不需要遮掩一下的吗? 姜长渊沉思。 “你以后告诉我你想做的事情,我不会拦着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殷念白笑眯眯的说,“好,我都会告诉你的,我发誓。” 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又想叹气。 憋回去了这口叹气。 …… 名正言顺留下来后,殷念白觉得这里日子也怪苦的。 吃的苦,住的苦。 不过殷念白没有抱怨,比起这些苦,病患的状态更让人侧目。 她第一日去的医棚人少,症状也不算多重,这几日她无意间看到了最严重最紧张的几个棚子。 进那里面的人几乎都撑不到第二日就要抬走。 身体表面长满了水泡,有的破了皮就会化脓糊在一起,不小心就会蹭掉那整块的皮肤。 怪说不得姜长渊之前那样担心。 殷念白忽然就担心自己接触的都是轻症病人,会不会对医方结果有影响。 【会有百分之十左右的偏差。】 如果说之前殷念白只是为了功德值,那现在殷念白更想快点帮助他们。 毕竟这张医方对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就能得出。 “我想去那里。” 指了指最严重的医棚。殷念白犹豫过,却还是开了口。 她不会有事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确信,对于姜长渊来讲,或许这种举动还是太大胆了。 “好。” “我陪你一起去。” 姜长渊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要陪同她一起去。 殷念白见他已经开始穿着防护的外衣,就知道他说的不是玩笑。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34) 殷念白沉默了。 姜长渊瞥她一眼,“不然不让你去。” 殷念白…… 男人就是麻烦。 好在姜长渊早就吃过系统出品的药丸,殷念白倒也不怎么担心。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啊,得知姜长渊要这样做后,一个个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什么。 殷念白也不自在,身后跟着个姜长渊,姜长渊身后跟着一群人,那群人可没吃过系统出品的药。 “别让他们跟着你。” 殷念白小声对姜长渊说。 姜长渊对身后一堆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不可啊,殿下!” “你们一不会治病,二不能照顾,跟着孤也是累赘,实在觉得没事干可以去后勤做饭。” 一群大臣…… 他们哪里会做饭。 可是怎么能让殿下孤身犯险呢? “而且别染病了再传给孤。” 姜长渊很是嫌弃,传给他了,再感染到殷念白怎么办? 虽然知道她有自己的办法多半不会有事,可是万一呢。 “疫病突发,你们怎么那么清闲?”姜长渊眯了眯眼睛。 “殿下保重身体,微臣告辞。” 一堆人拍拍屁股走人了。 可算走了,一堆人在那儿啥事不干还耽误医棚位置。 “药给我。” 殷念白扶起一位病人,手下不得空,于是对姜长渊说。 姜长渊端来一碗药递给殷念白。 一勺一勺的喂在那昏迷人的口中。 需得多接触几个人,才能解析出来医方。 殷念白手下不停,有过一次帮忙的经验之后,她熟练的很。 于是殷念白带着姜长渊在医棚里忙前忙后,忙了一个下午。 期间姜长渊犹犹豫豫的说,“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没事,我不累。”殷念白随口说。 “你……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姜长渊说话非常含蓄,他知道殷念白不会拿自己身体健康开玩笑,可是她额头全是汗水,眉目间也是疲惫。 虽然担心,可是又不敢说的太过,怕她觉得带着自己是个累赘,然后就又什么都瞒着自己。 面对姜长渊小心翼翼的提问,殷念白眨眨眼。 她有些恍然大悟,“你是担心孩子吧?” 她靠近姜长渊小声对他讲,“你放心吧,我保证,我有事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弯起笑眯眯的眼睛,她看着他说。 姜长渊……更不放心了。 试图纠正一下殷念白的观点,但是医棚这么多人,姜长渊不想叫别人听见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于是打定主意晚上要对殷念白好好“思想教育”一番。 …… “听说那是太子?” “你怎么知道?” “早些时候我看见他身后跟着一堆人,那些人就跟着也不干活,碍手碍脚的,多半是些当官的,他看着是个头头,肯定是太子没错了。” “那他旁边的女子是谁啊?” “看着像是在照顾病人,是医女?” “你们傻啊,人家是太子妃。” “太子妃来做这种活计做什么?” “那太子不也在做这些活儿?” “……真是奇怪,要我是太子我肯定离的远远的才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是!” “所以你们不是太子。” “……” “……” …… 殷念白不知道他们不过待了一下午的医棚,外面就流传出什么样的传言。 “什么?太子和太子妃亲自去照顾了病人?” “什么?太子和太子妃亲自去照顾了重病的病人?” “什么?太子和太子妃亲自去照顾了重病病人的病人一下午?” “什么?太子和太子妃亲自去照顾了重病病人的病人一整天?” “什么?太子和太子妃亲自去照顾了重病病人的病人一个月?” …… “什么?太子和太子妃亲自去照顾了重病病人的病人从开始到结束?” 越传越夸张,越传越觉得假。 不过也有几个确实在医棚干过活的人佐证了,太子和太子妃确实照顾了重症的病人。 一时间,躁动的民心更是议论纷纷。 “其实太子继位也不错。” “至少真管事儿,不像……” “嘘,后面的就别说了,大家都知道。” “反正那堆人腌臜事儿都有,出来个有能力的我们享福好像也不错。” “你小子嘴倒的真快。” “?我又不傻,哪边能带我过好日子我就倒哪边。” …… 不知外界纷纷扰扰,殷念白成功得到了第二张医方。 对比第一张医方,确实有细微的调整。 这样说来,就算是同一种病症,根据症状的不同,医方的药材和剂量也要有所调整。 看来不适合自己直接拿出药方。 不然人家问怎么调整的时候,自己岂不是要露馅。 “系统,如果我拿出药方给医者,医者们根据我的药方进行调整,那治好的病人还能算我的功德值吗?” 【系统判定中——】 【会损失一定功德值,损失大小由医者根据宿主的药方调整多少而定。】 “就这两张医方而言,损失能在多少?” 【百分之一的损失率。】 那不就相当于没有吗? 那百分之一就送他们了。 殷念白心态很乐观。 “我可以化名吗?” 没有当神医的想法,而且自己也确实不会医术,就还是低调行事,低调行事。 【名字只是代号,系统会认定具体的人。】 拍拍手,殷念白已经准备将医方默下来送去给太医们了。 至于署名嘛,叫柏廿。 柏廿,白念,念白。 她莫不是个天才? 心情大好的殷念白吹吹未干透的墨迹,等着一会儿拿去给太医们。 “在做什么?” 处理完事务的姜长渊一进门就看到了殷念白心情大好的模样。 殷念白下意识藏起来医方。 虽然他说有事不要瞒着他,但是有些事情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姜长渊看到了殷念白的小动作,但是他没有追问,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他自顾自的走到殷念白身边。 有些事她不说,他就不问。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35) “累了吗?”拥住她,轻轻在她额头上留下一吻。 “还好。” 这些时日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明明也没过去几天,可是却觉得好久不见。 久违的温存时刻,殷念白居然有些喜欢。 “有点累。” 忽然就改口。 殷念白朝他撒娇,“你这里什么都没有,连凳子都是硬的。” 本是从后方环住她,忽然就被他拦腰抱起。骤然悬空,殷念白轻呼一声。 下一秒就坐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嗯,那我来给你当垫子。” 含笑的声音带着一丝纵容和宠溺。 殷念白微微侧身,感觉他好像不一样了,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说清楚。” “嗯?” 侧靠在姜长渊温热的胸膛上,适宜的温度,让她有些犯困,懒洋洋的应话。 “今天下午我是在担心你。” “你以后别再说什么……你有事这种话了。” 殷念白微微阖上眼眸,困顿的说,“我肯定不会有事。我只是以为你在担心孩子。” 姜长渊说,“我不担心这个,再说了你没事孩子就肯定没事啊。” “你好像确实不怎么担心孩子。是因为你不喜欢小孩吗?” 殷念白困乏的意识忽然清醒,她记得以前姜长渊就和她说过,他不喜欢小孩子来着。 想到这儿,殷念白不免皱眉。 那可不妙。 姜长渊不喜欢小孩子,那孩子又不能一瞬间长大。 “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和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 殷念白回他,“你之前说你不喜欢小孩子。” 姜长渊试图解释清楚自己以往的“罪证”,“我那样说只是为了不让你有压力。” 殷念白……所以果然当时他在演我对吧?! 怪说不得不涨好感!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而且我才不会有压力。没有孩子也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在心里默默吐槽后殷念白倒是松了口气。 “而且我很期待他。” 姜长渊垂首在殷念白纤细的脖子上蹭蹭,蹭的殷念白直发痒。 “别蹭了哈哈哈,痒!” 殷念白抱怨。 “我困了,想睡觉了。”打了个哈欠,殷念白有些睡意了。 此刻天色还很早,不过怀孕的人本就会格外爱睡觉一些。 姜长渊心里默默背诵太医写来的各种注意事项。 “睡吧。” 将殷念白放上床替她盖好被子,自己再躺在外侧。 结果姜长渊的头才刚沾上枕头,就听见殷念白说,“睡不着了,给我讲睡前故事。” 怀孕的人会喜怒无常。 姜长渊表示理解,并且依言想了想自己脑海中的故事。 “你喜欢听打仗的事情吗?” “……” 殷念白不满,“你就讲一些你觉得快乐的事情也行。” “我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在树底下晒太阳。” 姜长渊低低开口,“那时候有做不完的功课,学不完的东西,似乎能有那样一时半刻的阳光闲暇都像是偷来的。”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小时候的乐趣很简单。” 姜长渊没有什么讲故事的天赋,干巴巴的说完后,就不说了。 “没关系,现在你想怎么玩都可以了,还有我陪你。”殷念白安慰了他几句。 姜长渊在听到“我陪你”几个字时目光柔和。 但是殷念白还是睡不着。 “要不你还是讲打仗的事情吧。” “我想想……” 硬着头皮勉强讲了一些不那么血腥暴力的事儿,姜长渊觉得这活儿还是有点为难人。 讲着讲着,殷念白忽然支起身子,干呕了两声。 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去叫太医。” “别去。”殷念白拉住他,“只是孕反而已,叫太医做什么?” 殷念白在怀孕快两个月时,迎来了第一次孕反。 之前她除了格外想睡觉外,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有系统的原因。 又是一阵干呕。 倒也吐不出什么,就是干呕着不舒服。 缓过劲来,靠着枕头,殷念白让姜长渊继续讲故事。 “……” 姜长渊真的觉得自己憋不出来故事了。 可是见她刚刚不舒服的模样,又不想扫兴。 “那我就说我的腿吧。” 殷念白睁开眼看他。 “嘉峪关一役后,我双腿残废,再也无法行走。” “当时我回到长安,先帝皇后举国为我遍求名医,太医院众太医轮番上阵,可是都束手无策。” “他们都说,骨头和筋都坏了,这辈子都没办法站起来了。” 姜长渊说到这里一笑。 “我三岁开始习武,策马,射箭。”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站不起来。” “说来好笑,我当时虽然被判死刑,可是我不以为然。我总觉得我会站起来。” 殷念白微微点头,“你确实站起来了。 姜长渊轻轻摇头,“可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我向来自负。说来你不信,我自小到大,虽然有天赋和努力的成分在吧,可是很多事能够成功,我觉得是上天都在帮我。” “我以为上天总是偏向我的,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创造出奇迹。” 上天确实偏向你,你可是气运之子啊。 殷念白默默听着。 “但是这一次上天没有偏心我,没有再让我创造出奇迹。” “我失败了我确实站不起来。” “穿衣沐浴皆要人伺候,去哪里都要人推动,我好像忽然成了没用的那个人。” “这无疑对我来讲是最大的打击,以往我暴躁、说一不二的性格也因此磨平不少。” 殷念白对此深有感悟,“你失忆的时候就是你之前的性子吧?真凶。” 姜长渊不安道,“很凶吗?” “很凶啊,说一不二,让我做这儿做那儿的。” “一见面就捏我脖子。力气很大。” 殷念白向姜长渊告状。 姜长渊恢复了记忆,自然也记得自己失忆时是怎么对待她的。 没好意思说自己失忆时已经很温柔了。 “嗯,要不然你打我一顿出出气?” “不要,我打你,疼得只有我自己。” 殷念白又不傻。 默了默,姜长渊提议道,“不然你用棍子打?” 殷念白拧眉。 这样显得她欺负他似的。 嘟囔一句,“你这人真坏。” 怎么还坏上了? 姜长渊挑眉。 “对我一点也不好。” 姜长渊一怔。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36) “你在东宫过得不好吗?” 姜长渊问出口。 回想起殷念白曾经坐在木屋门口悄悄落泪,还曾对自己说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得多好,还担心自己因为菡萏而恼怒她。 这怎么可能? 她为何这样惴惴不安? 殷念白茫然摇头,怎么问她这个? “明明在说你呢。”殷念白可没有被他的文化打断,“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姜长渊试图和殷念白讲道理,“我怎么对你不好了?你看,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不想要的,我也都给你。我还要怎么做?” 晃了晃脑袋,殷念白否定道,“我想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但是我目前为止有想要的东西吗?” 姜长渊微微摇头。 “我不想要的,你都给我。可是我本就不想要,你给我不是占地方吗?”殷念白摊开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所以,综上所述,你什么都没给我啊。” 姜长渊黝黑的眼珠子盯着殷念白,殷念白一脸的理所应当。 “那不好就不好吧。”姜长渊选择不和殷念白讲道理了。 “反正我对你好。” “不好。” “好。” “不好。” “好。” “幼稚。” 殷念白一句“幼稚”结束了这段无意义的争论。 像个小孩子似的。 “我在东宫过得很好,别东想西想。”殷念白伸手安抚的摸了摸姜长渊下巴。 说完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顿的想要睡去。 姜长渊也以为她要睡去了,谁知道她迷迷糊糊的说,“故事还没讲完呢。” 苦着脸皱眉思索自己刚才讲到了哪里。 “...以往暴躁的脾气因此被磨平了不少。性格温和了很多。” 姜长渊接着说。 “其实后面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然后我就遇见了你,再之后我就站了起来。” 殷念白双眼已经闭上,但是好似有什么细微的声音,姜长渊凑近去倾听。 “...你失忆时对我好凶。” 彻底失笑,人都快睡着了,还不忘说出来这句话,他当时有那么凶吗? “不管是哪个时候的我,都会爱上你。” 姜长渊轻轻的在殷念白的耳廓边说,气流微弱的像轻柔的羽毛在不断的轻抚。 他还记得自己失忆时对殷念白的感觉,手足无措、陌生又忍不住靠近,别扭的偷偷关心,总想把人绑在身边不准她一个人走。 好像若是放任她一个人走了,她就再也不会回头看自己了。 内心全是各种患得患失。 但是这些内心历程姜长渊并不打算让殷念白知道。 见殷念白彻底熟睡,姜长渊伸手理了理她耳鬓的碎发。 “这个故事我还少讲了一点,当时我腿的残疾是因为先帝的一念之差所间接导致。而且他事后也并不后悔。” 盯着身侧人沉静的睡容,眼里的神色愈发柔和。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呢?” “我以后不会做这样的父亲。” ...... 殷念白发现姜长渊老是喜欢趁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说一些事情。 昨天要不是她拼着最后一丝意志没有沉沦进美梦,否则要错过多少信息。 知道那老头为人凉薄,没想到居然能下此毒手! 早知道在他死前她应该给他来一把药! 让他受尽折磨再说! 毕竟姜长渊双腿残疾之后所遭受的可不止这些! “想什么呢?这么气鼓鼓?” 手指微微捏了捏殷念白的脸颊,姜长渊哄她,“说出来,我帮你出气!”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出气? “我就是在想三皇子。他好像逃去了并州?” 吃一口姜长渊倒来的热水,暖暖的很舒服。 “先帝留下的势力和安排皆在并州,去并州韬光养晦做最后的抗衡确实不错。” “只可惜,三弟并不是这块料。” ...... “三殿下!还请不要日日花天酒地,先帝......” “滚!” 姜长澜将手中酒瓶砸过去,他虚弱的被力道带的身形不稳。 自那十五日后,他就犹如被人抽干、耗干了所有的精气。 他再也硬不起来了了。 父皇定是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不然不会选择将最后的赌注押在自己的身上。 毕竟,他本事不如姜长渊,现下连留个后都做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长澜癫狂笑道。 父皇算计一辈子,以为自己留了一手,可这一手没有后。 真是荒诞。 母妃没有随他一起逃来并州,他身边没有了熟悉的人、也没有了真的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人了。 听闻长安发了疫病,也不知道母妃能不能安全渡过。 苦涩一笑,姜长澜跌坐在台阶上。 他不是皇帝,却也成了孤家寡人了。 “三殿下。” 柔柔的声音让他听了就是一股火气。 “滚!滚!!滚!!!” 父皇留下的这些人真是愚蠢!他都说了不要女人,不要女人!还一日一日的送来女人! 难道非要他大声说出来,他姜长澜这辈子都不行了才肯放过他吗?! “三殿下。”柔美的声音怯懦地又唤他。 刚要暴躁的发怒,就闻到了一股异香,很奇怪的味道,不像花香,也不像木香,倒是有点像瓜果的香气。 香甜的瓜果可口,光是闻着就觉得好似咽口水。 “三殿下。” 软软的声音。 好像成熟的瓜果,香气扑鼻,让人直流口水、迫不及待。 等到不知过去了多久,女子的呼吸声唤醒了一丝姜长澜的意识。 他这是怎么了? 还茫然的没看清情形。 姜长澜还没意识到什么。 “殿、殿下。”女子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弱弱的看着他,“奴疼。” 头皮发麻,姜长澜此刻反应过来之后只有狂喜。 “没事,我亲亲就不疼了。” 抱住她胡乱亲吻几下,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感觉错,姜长澜顾不得身下美人是初次,一次又一次。 女子嘶哑的哭泣。 姜长澜却无动于衷,他只狂喜,狂喜自己又可以了!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37) 走进太医们工作的地方,殷念白犯了难。 怎么能让这张医方出现的自然一点呢? 站在门口冥思苦想了许久,被一男声打断。 “阿宝姑娘?” 好耳熟的声音。 殷念白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面熟的人影。 李矛。 她妹妹的丈夫。 殷念白点点头,“李世子好。” 李矛不解的看着她,“这里可是太医聚集的重地,所以人员不得随意进入。就算是发呆也不行,小心被他们以为你鬼鬼祟祟,抓了你。” 殷念白眨眨眼,她这个妹夫好像有点点...单纯? “医女去我上次给你指的棚子去最好,在这里小心不小心得罪大人物。”李矛说的字字恳切。 看上去好不老实的模样。 “那李世子呢?这里是太医 才能踏足的地方,李世子怎么来此?”殷念白挑眉。 李矛颇有些神情倨傲的说,“我微薄的医术略微能派上些用处,所以也可来此议事。” 原来妹夫的医术这么高? 可不像殷念青那日说的那样窝囊。 殷念白心下一转,忽然就知道这医方怎么出现的自然了。 看着李矛老实傻气的模样,这也算是她给殷念青的一个顺水人情吧。 “李世子,我有一事相求。” “阿宝姑娘请讲。” “我在家中偶然得到一医方,这几天越看越觉得能派上用场,只是我才疏学浅,更多的内容就看不出来了。本想着给太医们看看,可是......” 殷念白适可而止的不说话,只欲言又止的看了看里面忙活着的太医们。 一切尽在不言中。 “阿宝姑娘确实不方便进去,如果阿宝姑娘相信我,我可以帮阿宝姑娘将着医方带进去。” “这会不会为难李世子了?” “无事,本来大家每日都会出方子讨论调整,有的是自己接触中发现的,有的是名篇启发的,有的是转换思路的偏僻小方,此时拿进去正好讨论。” 殷念白将手里的医方递给李矛,“还请李世子不要提及我的存在。” 李矛表示理解,女子参与这种事情似乎会被说闲话? “这医方有署名。”李矛看见了落款。 殷念白装作不知道,“或许是吧,我找到的时候就这样了。” “好,不和姑娘多说了,我先进去了。” 李矛匆匆告别。 殷念白松了口气的同时,就听人阴恻恻的说,“阿宝姑娘?” 浑身汗毛倒立,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还偷听人说话?! “叫得这么亲昵。”姜长渊脸色不好。 要不是他不想让殷念白觉得自己只会捣乱拖后腿,他刚才在听到李矛叫出“阿宝姑娘”几个字时,就会跳出来。 “妹夫。殷念青的丈夫。”殷念白试图靠解释安抚一下姜长渊。 “我都没这样叫过你。”姜长渊吃味的看着殷念白。 俯身垂首注视着殷念白,眼里明晃晃的吃醋。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才没有告诉阿渊。”殷念白顺着毛撸,“之前化名时随口说了出去。” 姜长渊一脸的不相信。 “真的。”殷念白微微叹气,“母亲爱唤我阿宝,可是我时常在想,如果母亲真的待我如珍似宝,怎么会让我分享我的丈夫。” 姜长渊纳闷,怎么还扯上了他? 看见姜长渊不再吃醋,殷念白双手揉了揉他的脸颊,直将他的脸颊揉捏变形。 “不过后来我想了想,可能这是母亲心里认为的对我最好的安排。” 姜长渊听了这话,面色不善,“你该不会要把我让出去吧?” 殷念白微微窘迫,她之前还真打算怀孕之后就依着母亲和殷念青的想法,给姜长渊加个侧妃,良娣之类的。 心虚的侧过头,“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母亲可能是真的为我好。但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想要怎么做应该自己决定。” 狐疑的看着殷念白可疑的侧脸。 她此时此刻看起来真的很心虚。 “你跟着过来做什么?” 急急换了个话题。 “哼。” 姜长渊高冷的冷哼。 殷念白......男人。 ...... “目前看来医方的调整情况不容乐观。连续几日的调整,见效甚微。” “我昨日发现加入......” “......” 太医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李矛则盯着手里的医方出神。 他自小学习岐黄,自信自己的天赋也自信自己的努力,方才答应了阿宝姑娘要带这医方来商讨,他想着先过过眼。 阿宝姑娘说,她只懂些浅薄的医术,觉得这医方或许能派上用场。 李矛看完之后觉得如醍醐灌顶,原来还能这样搭配。 医方里展露出的药理几乎堪称刁钻,是李矛从未见过的流派,而医治的切入点更是新奇。 不知不觉的就看入了迷。 几乎忘记了一旁嘈杂的太医讨论。 “......李矛,李矛!” “啊?” 李矛堪堪回神。 “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他刚刚看医方去了。 “你看什么那么入神?” 实在忍不住,太医质问他。 他能破格进入这里参加讨论,是因为他的艺术是赢得了在场众人的认可。 “我好像...找到了正确的医方。” “什么?!” ...... 【功德值1】 【功德值2】 【功德值5】 【功德值7】 ...... 【功德值178】 【功德值389】 【功德值798】 殷念白忽然接到了功德值增加的提示。 一开始还是一点两点的增加,后面几乎是成倍成倍的增加。 密密麻麻的功德值,都是她修复本体的力量具像化! 成功完成突发事件任务,也意味着这场人心惶惶的疫病也快要过去了。 ...... “这疫病过去得真快啊,跟做梦似的。” “这太子殿下感觉比以往更厉害了呢?” “我现在就等着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登基仪式!这仪式磨磨叽叽的要准备那么久?” “快点继任吧!” 疫病过后,姜长渊感受最明显的就是,之前民间还暗流涌动的某些微词,似乎一下子都没有了。 全成了期待他正式继任的声音。 微微勾唇,民心所向,不敢不从。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38) “殿下。” 女子柔柔的声音让姜长澜懒懒抬头。 他此刻压在女子的身上,一手在解去女子衣带。 “奴、奴有孕了。” 女子惶惶不安,她身份低微,本就是为了母亲妹妹的生活才不得不来此服侍,听闻这位三殿下不近女色,似是不举,为了钱财,她拿出了那样东西来拼搏一把,不仅成功了,还有了身孕。 就是不知道这位三殿下是怎么想的。 姜长澜一愣。 他虽然和她日日颠鸾倒凤,但是他实验过了,他对其他的女子没有感觉。 本以为自己已经恢复了,万万没想到,似乎是只有一人能让他重展雄威。 此事透露着古怪,他命人去查这女子,奈何那些下属阳奉阴违,半点不肯听他的调令。 父皇留给他的人,一点都不好用! 姜长澜哪里不知道这些人在打什么算盘,无非是想让他留下一个后,然后就直接抛弃他,当他作弃子罢了。 只是没想到这女子这么快就怀孕了。 姜长澜眼眸闪烁,他当然希望自己有后代,可是不是现在。 “莲儿乖,现在时局不稳,我们先别要这个孩子好不好?”姜长澜诱哄。 莲儿煞白了脸色,“殿下、奴......” “你不听话吗?”姜长澜变了脸色,阴沉着一张脸。 “可、可是......”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莲儿不想失去这个孩子,不是她多么不舍得孩子,只是她觉得这个孩子有分量,应该能给她不错的前程。 只不过这个前程不是姜长澜给她。 是外面的那些人给她。 见莲儿的眼神飘忽,时不时向门口看去,姜长澜心里一沉。 是了,他不过是个傀儡皇子,他不期待这个孩子有什么用?父皇留在他身边的人期待这个孩子就行了。 莲儿还可以因此得到荣华富贵。 她会走。 姜长澜的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暴戾。 他不喜欢莲儿,但是他不允许她背叛自己! “骗你的。”姜长澜一勾唇角。 纵然纵情声色多日,满脸都是疲倦的模样,但是姜长澜基因好,依旧是一副人模狗样的好样貌。 此刻微微勾唇装作宠溺的模样,倒是真让莲儿红了脸颊。 “怎么会不要这个孩子呢?” “你的孩子,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姜长澜吻住莲儿的樱桃小口,究极缠绵,二人间火速升温。 ...... 疫病过去后,还有些扫尾的工作,但是算不得多么忙碌。 殷念白回到东宫的时候,有些不敢看红药。 “呜、呜呜呜。” 红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殷念白求助的看了看姜长渊。 姜长渊自然的挪开视线,忽视了殷念白的求助。 果然男人都靠不住! 硬着头皮,殷念白挂起微笑,轻轻擦拭掉红药的眼泪。 “好了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吗?” 红药哭泣的匀不过来呼吸,她红肿的像个核桃的眼睛此刻就只有一道缝能看见眼珠。 “又、又不带奴婢!” “太子妃一定是在外面有了新人了,就忘了奴婢!” 红药忽然就想到了齐总管话本子上的那句,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噗—— 姜长渊没忍住笑了出来。 殷念白看他,他默默收了笑声。 殷念白头疼,为什么感觉她在哄小孩子啊。 “我发誓,我在外面没有人!” 红药得了殷念白的誓言才不落泪。 “真的吗?” “真的真的!” 忙不迭的点头。 红药觉得殷念白有两次前车之鉴,说的话实在没有可信度。 于是她转头看着姜长渊,固执的开口,“奴婢不信。奴婢要问殿下。” 姜长渊摸摸鼻尖,“你问错人了,孤也管不住她啊。” 红药忽然可怜的看一眼姜长渊。 “没关系殿下,奴婢不会笑话殿下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得知殷念白不止骗她一个人呢后,红药忽然就开心了。 看着红药蹦蹦跳跳的离去,姜长渊微微挑眉,“怎么忽然就不哭了?” 殷念白若有所思道,“可能这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姜长渊闻言低头表情复杂的看一眼殷念白。 “你确实一视同仁。” 姜长渊幽幽地回答她。 “不管是红药还是我,你都一样对待。” 刚品出一点醋味,就被人紧紧拥住,耳旁是姜长渊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我就没有一点特殊的对待吗?”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回抱住他,“你还不够特殊的啊?” “我哪里特殊了。” 姜长渊下巴放在殷念白的发顶上不满的说。 握住姜长渊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她牵引着他的手到自己的小腹。 “你都是我孩子他爹了,这还不特殊吗?” 手指僵硬的不敢动。 姜长渊对孩子实在没有什么实际的感觉,他好像只有通过殷念白幻想到今后一家三口的情形时,心底才会有触动。 就好比此刻。 他想到殷念白逗弄小孩时的手足无措场景,他的嘴角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殷念白看见了姜长渊的笑意。 “想到了什么?”她好奇。 “想到你带孩子的时候肯定会手忙脚乱,就想笑。”姜长渊老实的说。 殷念白生气的推开他。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会照顾孩子?” 姜长渊思索之后给出答复,“因为你第一次照顾没经验?” “我怎么没有经验了?我经验丰富。”殷念白在这件事情上不肯退步,意外的执拗。 一言难尽的看着她,“你哪里来的经验?” “我连红药都哄的好,哄个孩子有什么难的?” 姜长渊...... “而且为什么是我照顾?你不用照顾吗?”殷念白质问道。 被殷念白严谨的质问问住。 姜长渊憋出来一句,“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你不用说了!”殷念白气鼓鼓的转身离开。 “一点都不负责任,我生气了,要睡觉了。” 跟在殷念白身后的姜长渊不知道是该先反驳自己不是不负责任,还是先让她不要生气。 结果她刚上床拉过被子,就直接进入了梦乡。 无奈的叹气,看着她,姜长渊默默在太医送来的《孕妇注意手册》上加上喜怒无常几个字。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39) 偌大的空间里,有一个女子沉睡在高寒的玄冰上。 上下一白的天地里,四溢的寒气若雾似幻。 女子沉睡的容貌看上去沉静平和。 分明是闭着眼睛,可已然容貌惊世,仿佛天地间最灵秀的一抹色彩、日月间最精华的一缕清光、山河间最神秘的一丝气息。 层层叠叠的各类繁花交织成一件百花盛放的衣裙,花间百色不及美人半分。 这样一个绝世之姿的女子,心口却插着一柄长剑,剑身缠绕着紫电,细小的雷电不时闪现。 每一次呼吸间,心口就会溢出些许的血迹,却又转瞬被长剑吸收,了无痕迹。 那血...... “血——” 殷念白惊呼。 她冰凉的手心被干燥温暖的手掌包裹。 被人揽在怀里轻轻安抚。 急促的呼吸让她心口不停的起伏。 脑海闪过那被长剑插着的心口。 涓涓的鲜血再次浮现。 仿佛疼痛化作现实,殷念白手不可遏制的捂住心脏。 那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却让她喘不过气。 如潮水涌来的疲倦让她困顿的直接在人怀里沉沉睡去。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 殷念白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梦到了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似乎中途生病了? 蹙眉思索不出来什么后,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别动。” 姜长渊一进来就看见了殷念白的动作,他走过来制止了殷念白的行为。 倾泻的情丝下是没有血色的一张脸。 白如金纸。 太医们都说她脉象正常,身体康健。 却无法解释她梦中的惊魇与上下不接的呼吸。 有人说不如请大师来看看是不是有了邪祟上身。 姜长渊断然拒绝。 他知道,殷念白有些不同寻常。 他不想她被人说什么邪祟。 轰走了那群帮不上忙的太医。 他想缓解殷念白的苦楚,但是面对这样不同寻常的情况他又束手无策。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普华大师出现了。 ...... “姜施主。” 传闻普华大师早已仙去,万万没想到他还活着。 “孤以为你已经死了。” 姜长渊冷言道。 他对普华没什么好感。 小时候,他曾经见过普华。 彼时普华看着他,只微微摇头道,“世才无双,可惜命中无嗣。” 在姜长渊很小很小,还是个顽童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过了这句完整的批言。 但是姜长渊没有相信,他只觉得这个普华很烦人。 “这算什么可惜?” “你不是也没有后吗?” 小小年纪的姜长渊心高气傲,说话格外的不留情面。 普华一怔,没想到姜长渊会这样和他说话。 “姜施主不一样。” 姜长渊小小年纪面无表情道,“是和你不一样,我不乱说瞎话。” 普华这才反应过来,姜长渊这是没相信他的话。 这时候皇后正好赶来,她神色慌张的看着普华大师和姜长渊。 普华大师心下一叹气,止住了话。 时隔多年,如今再见面,姜长渊在想这和尚是不是又要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了。 “老衲如今来,是因一事来向姜施主道歉。” “老衲当初无意间留下的一个锦盒,竟差点害姜施主身陷囹圄。罪过罪过。” 普华大师一得知锦盒的事情,就马不停蹄不远千里赶来。 紧赶慢赶,可是到底隔着千里之远,等他到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且结局与他所想大相径庭。 “无事。” 姜长渊淡淡回他。 “陛下。” 如今姜长渊还未正式继任,普华大师却叫他陛下。 姜长渊挑眉看他。 “老衲的批言绝无错漏。” 姜长渊哂笑,“那你为什么隐瞒一半批言?” “出家之人也会作伪吗?” 普华大师手里轻轻捏动手持,没有回答他。 “大师可能不知道,孤的太子妃怀孕了。”因为月份还小,这件事情姜长渊还没有昭告天下。 普华大师不为所动,他轻轻道,“陛下,老衲批言绝无错漏。” 姜长渊一拧眉头,这老不死的又想胡说八道什么? “不过念白姑娘确实最为特殊。”以为普华要说些什么狗血的事情,没想到是说这个。 “她当然特殊。”姜长渊觉得普华说的是废话。 “老衲的意思是,陛下不会和其他女子有子嗣,只会和念白姑娘有子嗣。” “废话,孤只有她一个妻子。”姜长渊无语,他怎么会和其他女子有肌肤之亲? “就算陛下有其他女子......” 普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长渊不耐的打断,“孤竟不知,出家人还喜欢挑拨离间夫妻感情?” 普华颇为无奈的看着姜长渊。 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心高气傲,毒舌不饶人的小孩子。 “陛下。” “老衲是想说,念白姑娘是陛下的机缘,希望陛下好好把握。只有念白姑娘才会有陛下的子嗣,如若有其他人说有陛下的子嗣,陛下切不可当真。” 姜长渊心里不舒服,为什么老是说他会有别的女人? “孤知道了。” “孤不会有其他女人。” “孤有她就够了。” 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唇角难以抑制的微微上扬。 普华大师但笑不语,“陛下的子嗣缘分来之不易,陛下要好好珍惜。” “孤本来也不喜欢小孩子。”姜长渊反驳道,他觉得小孩子整日哭哭啼啼,又吵又闹,姜长洛小时候他就很不待见。 天天追在他身后闹,烦都烦死了。 “陛下真的不喜欢和念白姑娘的孩子吗?”普华大师打趣道。 姜长渊压不住嘴角的微笑,只好咳嗽两声道,“就像大师说的,她要特殊些。” 普华大师一叹息,“老衲寿命将尽,怕是看不到陛下的孩子出世了。” “如此,只好先将小殿下和小公主的礼物送与陛下了。” 姜长渊觉得他神神叨叨的。 “第一份礼物。”普华大师拿过一块石头给姜长渊,“它或许可以帮到如今的念白姑娘。” 姜长渊接过石头,长得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特别。 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第二份礼物。” “是一句话。” 姜长渊扯扯嘴角,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了吗?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40) “若想相守白头,陛下还需努力啊。” 普华大师双手合十。 “你什么......” “老衲言尽于此。” 随后,普华大师就坐寂了。 姜长渊怔愣,他第一次觉得这人的话,或许可以信一信。 通知了普华大师的徒弟们来处理后事,姜长渊带着那块石头回到了东宫。 将石头放在床头,姜长渊用清水洗干净帕子擦拭掉床上人额头的汗水。 “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手握住殷念白的手,一手揉了揉眉心。 “话说得不清不楚,真是不知从前母后为什么喜欢礼佛。” ...... 如今见一念白醒了过来,姜长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的石头。 那东西,好像真的有用。 殷念白顺着姜长渊的目光也发现了那块石头。 【检测到物品清心石(碎片)】 【获取可获得体质强化属性加持。】 殷念白伸手拿起那块石头。 【已获得物品清心石。】 “这是哪里来的东西?”殷念白嘶哑的嗓子说出的话摧枯拉朽。 姜长渊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喂殷念白喝下。 “这是普华给我的。” “普华?” 殷念白迷茫,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有些耳熟。 “就是之前给我批言的那个和尚。” 殷念白想起来了,那个说姜长渊世才无双,命中无嗣的和尚。 其实,他确实有点真本事。 就是可惜遇见了自己。 就着姜长渊的手又喝了一口水。 “他为什么给你这个?” 姜长渊想了想,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把普华给卖了。 将二人之间的事情说的那叫一个详细。 听完之后的殷念白...... 她收回之前说普华大师有点真本事这句话,普华大师分明是很有本事! 见殷念白不说话。 姜长渊开口抱怨,“这老和尚坏的很,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 殷念白移开视线,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姜长渊的最后关注点在这里,她还是不接话的好。 “你和普华大师关系很好吗?”殷念白疑惑。 姜长渊这张抬杠毒舌的模样倒是少见。 “小时候见过一次。” 然后就又跟倒豆子一样把小时候和普华大师见面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真是难评。 “你为什么不信他的话?”殷念白好奇,普华导师德高望重,又真的有本事,小小年纪的姜长渊应该会相信他的话才对吧。 “最不喜欢神神叨叨的人。”姜长渊皱了皱眉。 还真是任性。 ...... 登基仪式的准备有条不紊的进行,考虑到殷念白怀孕了,姜长渊想着说要不然砍一些流程。 但是殷念白否决了。 “没事的。” 不累人,而且不会有事。 在仪式举办前,姜长渊带着殷念白去了后宫。 “来这里做什么?” 撩开车帘,姜长渊小心的扶着殷念白下马车。 稳稳落地之后再把人牢牢握住。 殷念白小声和他咬耳朵,“太夸张了。” 有些郁闷,姜长渊专门翻书问人,总结出来的万无一失的照顾,怎么还被吐槽夸张。 不理会殷念白,姜长渊带着殷念白停在一个宫门口。 离大门都还有些距离。 殷念白不解姜长渊带她去来这里做什么。 “那是德妃。” 空荡荒芜的宫门那侧,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她蜷缩在一个角落,她好像看到了来人。 她慌慌跑到宫门口,却在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摔倒在地。 殷念白这才注意到她的脚踝处被一根细细的铁链拴住。 德妃? 她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殷念白还记得上次见到德妃时,德妃满头珠翠,华服宫装的模样。 但是,她气焰盛到可以和皇后分庭抗衡。 如今怎么一副阶下囚的模样? “我说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姜长渊淡淡说。 殷念白这才反应过来,那日姜长渊说的要给她一个交代是指的德妃。 昔日的德妃倒在地上,满身狼狈,她口中呜呜的含糊音节让殷念白听不清她说什么。 “她被我毒哑了。” 殷念白讶然。 看到殷念白惊讶的表情,姜长渊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不是在展现自己残暴的一面吗? 收紧掌心的力气。 殷念白抬头看他。 “你怎么了?” “不舒服吗?” 姜长渊摇头。 “你会害怕吗?” “不会。” 德妃的模样并不恐怖,只是狼狈了些。 “我是说,你会害怕我吗?” 殷念白侧目。 原来是担心这个啊,抬手趁机捏了捏姜长渊的脸颊,终于让她有机会反捏过来了! “不会。” 她满心任务才没有出手解决过这些,不然若是你换做以前,她眼睛里可揉不得沙子。 脑海闪过几个陌生的画面。 太快看不清。 但是念白没有执着去看清楚。 自从自己受伤后,她早就记不清从前的事了。 也没有强求恢复记忆,这些事随缘。 “你是为我做的这些,我怕你做什么?”殷念白笑眯眯的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 悬着的心放下。 姜长渊犹豫道,“其实不只是为了你,还为了我自己。” 殷念白退后半步,松开了手。 这人也太实诚。 识到自己好像煞风景了,姜长渊及时补救。 “德妃之前和姜长澜没少对我下死手。” 殷念白知道,之前秋猎就下了死手。 “可惜让姜长澜溜了。” 姜长渊嘴上说着可惜,其实并不怎么觉得可惜。 他太了解先帝。 先帝留给姜长澜的人,姜长澜一定管不住,先帝也没打算让姜长澜管住。 本来也不是安心给姜长澜铺路。 多半是想着带姜长澜过去给那些人一个名正言顺的口号罢了。 而且就算姜长澜扶不起来,培养姜长澜的后人也行啊。 以为姜长渊担心姜长澜这个隐患。 殷念白想了想,让姜长渊弯腰附耳,她悄悄说了几句话。 “什么?你说姜长澜他多半会不举?” 姜长渊这话说的不加掩饰,在清幽的宫内回荡。 倒在地上德妃听到了,激动的挣扎起来。 他们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之后,姜长渊看一眼德妃。 但是很快收回视线,他垂首,“你怎么知道?” “之前他派人挟持我,我记仇,就撒了一把药粉。” 殷念白颇为不好意思的说。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41) “什么药粉?” 殷念白小声的解释两句。 姜长渊表情一言难尽。 伸手拉了拉姜长渊的衣袖,“走吧,这里好冷。” 听她说冷,姜长渊运转内力通过紧握的手传递温度给殷念白。 二人相伴离开,半点没有理会身后德妃的呜咽。 回来! 回来说清楚! ...... 临出宫门的时候,姜长渊与殷念白遇见了姜长洛。 姜长洛见了姜长渊跟耗子见了猫一样,转身就跑。 “站住。” 姜长洛僵硬的站着。 “孤只说一句话。” “孤不在意那些。” 说完就和殷念白上了马车。 姜长洛抿唇看着马车远去。 马车上。 “你会不会语气太凶了?”殷念白看见了姜长洛的纠结。 “脑子这么笨。”姜长渊叹气,他弟弟完全不适合生在皇家。 他孩子可别这么笨。 不过就算笨了,他姜长渊一定也能教好! 殷念白不知道姜长渊想的那么深远。 只觉得姜长渊表情严肃的像是在制定什么计划。 ..... “莲儿姑娘还是多歇息。” 布简接过莲儿手上托盘,那是姜长澜要吃的水果。 “这些事,可以让旁人帮忙。” 她此刻怀有身孕,而且月份浅,才月余,最是金贵。干什么做这些活计? 莲儿双颊飞上红晕。 诺诺道,“布公子说的是。” 姜长澜早在屋子里看完全了此情此景。 嘴角一抹嘲讽。 布公子? 脸红成这样? 真是不乖。 莲儿长相不过清秀,但是身材却是火辣。 每每纠缠都让他流连忘返。 那软白的浑球,一手把握住的纤细腰肢,随意折叠的曲度。 想到这里,姜长澜喉结滚动。 倒是有点不想放手了。 这样的极品旁人怎么可以享受? 咯吱—— 门被打开。 姜长澜看见了莲儿羞红着脸从布简手上拿过盛满水果的托盘。 咯吱—— 门又被关上了。 “三殿下?” 莲儿悄声呼唤。 她被人悬空抱起,手上的托盘打翻在地。 姜长澜抱着人上了床。 “三殿下不是说要吃水果吗?”莲儿柔柔开口。 姜长澜随意从地上拾起散落开的一个果子含在口中。 俯身相吻。 碾压出的果汁汁水流满了莲儿的锁骨。 “好开心你有了身孕。”姜长澜埋首在莲儿秀发间,莲儿也因此看不到姜长澜的阴狠表情。 大手有意无意的触碰莲儿的小腹。 莲儿情动,欲拒还迎。 忽然手掌用力。 小腹被他的大手用力的按压。 莲儿吓得一下清醒。 明显有分量的力道,让莲儿有些害怕。 “别怕。”姜长澜笑道,“我会让你得趣。” 半信半疑,小腹被他的大手稳稳包住,莲儿羞涩的地点了点头。 忽地又是一个按压。 莲儿心跳漏了一拍。 温热的手掌似乎按在了她的心脏上。 随着她胡乱跳动的心跳一颤一颤。 姜长澜眼神深幽的看着那平坦的小腹。 他指尖在腰侧打圈, 他真是讨厌这个孩子! ...... 登基的华服厚重,流程繁琐,但是殷念白还是坚持了全程。 当礼官言,“礼成!” 姜长渊执手殷念白转身,祭台高筑,群臣朝拜之处,他二人并肩携手。 等到入住宫殿,褪去了华服后。 “诶?” 殷念白惊奇,她叫来姜长渊。 “怎么了?”姜长渊问她。 殷念白拉起手让他去感受自己小腹区别。 手掌下凸起的弧度,和之前平坦的触感完全不一样。 姜长渊第一次感受到变化,也惊讶的微微张大了眼睛。 殷念白第一次怀孕,第一次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她高兴的和姜长渊分享自己的喜悦。 “几个月了?” “好像四个月了?” 姜长渊摸了摸,这个弧度很明显,但是之前他们都没感觉到明显变化,好像它是忽然起来的弧度。 如今四月个月大了,总算是将最危险的前三个月安稳的度过了。 说起来,殷念白怀孕以来除开有一次干呕,其他时候没有什么孕反的迹象。 顶多是有点嗜睡。 这孩子怀的还真安稳。 姜长渊这厢还没想完,殷念白就特别应景的吐了。 真正意义上的手忙脚乱。 慌慌张张的拍了拍的殷念白的后背,叫来宫女内监清理污秽,还要了清水漱口。 看上去似乎有条不紊。 但是殷念白能感觉到姜长渊身体的不协调。 “你好歹是上过战场的人,至于吗?” 看着给她擦脸的姜长渊,她吐槽道。 “我这不是第一次吗?” 姜长渊觉得自己很冤枉。 “你之后不会还要吐吧?”姜长渊拧眉。 “我怎么知道?”殷念白眨眼。 两个第一次当父母的新手父母相顾无言。 “没事没事,有我在。”姜长渊觉得自己不能表现的太生涩。 不然殷念白肯定会害怕。 “你放心!”姜长渊保证道。 更不放心了。 殷念白忧心忡忡的睡了过去。 怀孕以来,她睡眠特别好,基本上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老老实实地帮她盖好被子,姜长渊一琢磨,他得多学点东西,他学的还不够! 殷念白住的这座宫殿,是姜长渊特意修葺调整过的。 都不说什么奇珍异宝了。 姜长渊设计的时候,想的是那些奇珍异宝怎么安置才好看,才和谐,才有审美。 这宫殿里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处处都有姜长渊设计的痕迹。 依照殷念白平日的习惯调整,就像当初殷念白为他设计轮椅时的小技巧。 所以殷念白觉得她适应的非常好。 她本以为自己骤然换到陌生的地方会不习惯呢。 继任后,姜长渊便下旨昭告天下,皇后怀孕的事情。 减税减赋。 一时间,喜乐融融。 冲淡了前段时间的疫病。 因为长安城疫病控制的快,解决的快,医方出现的早,全国的形势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伤害控制在最低。 不少人真心觉得和先帝相比,姜长渊做的还不错。 先帝在位时,也不过如此。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42) 自从那一天的孕吐开始,殷念白第一次体会到怀孕带来的不适。 感受了一天这种新奇的体验之后,殷念白果断的去系统商城翻找自己能用到的东西。 “没有什么能缓解症状的药吗?” 【有。但是时效是一天。】 “行,给我来一个。” 大不了天天买就是了。 被折磨了一天的殷念白大气的挥手买下药服下。 一入口,整个人神清气爽,浑身的疲软和总是犯呕的症状消失不见。 松了口气。 应该能好好吃一顿饭了。 然而并没有。 晚上吃饭的时候,夹了两筷子,就吃不下了,也不是饱,就是感觉...不想吃。 姜长渊沉眉,这个问题,很严峻。 殷念白和寻常人不一样,便是找太医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想起了普华大师曾经给他的那个石头。 “那块石头呢?” “这个吗?” 殷念白拿出那块石头,这可是清心石,她一直收好带在身边。 “没用啊。” 姜长渊有些失落,还以为那老和尚给的东西能包治百病呢。 殷念白笑他,“世上都没有这种药,怎么会有这样的物品呢?” “那你不吃饭没影响吗?”姜长渊沉吟。 “我也不知道。”殷念白歪头。 事实证明,还是有影响的。 半个月拖拖拉拉的吃饭,殷念白感觉自己力气都小了许多。 “不行,必须吃饭。” 姜长渊拉着殷念白一道一道菜肴的品尝。 姜长渊认为不吃饭可能是因为菜做的不好吃! 于是他广招名厨,连姜长洛都跑来凑热闹。 姜长洛那日听了姜长渊的话之后,还是别扭了许久,如今趁着这个契机,他本是来打算和兄长重修于好。 结果在殷念白对自己的菜肴并不满意后,姜长洛被激发出来了斗志! 什么重修于好,统统先闪开,他要让自己的厨艺得到认可! 日日顿顿的跑来做菜,依旧没有殷念白想吃的菜。 招揽了一堆名厨,姜长渊想着干脆做地方特色菜。 各色的地方菜肴都有自己的独特的味道。 说不定如今口味刁钻的殷念白会有喜欢的。 于是殷念白足不出户,就尝遍了山川大河的菜肴。 依旧不怎么想动筷子。 不过殷念白忽然有一天说,“我想吃淘米水浇灌的青菜。” 淘米水浇灌的青菜? 姜长渊不理解,但是他照做了。 于是殷念白久违的吃上了一顿普通的饭菜。 虽然就是些青菜,但是吃的挺多。 “味道对吗?”姜长渊小心翼翼的问。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吃。”殷念白老实说。 感慨的夹起殷念白吃剩下的青菜,姜长渊尝了一口,“味道正!” 殷念白...... 之后姜长渊就发现了殷念白吃饭的关键。 要吃她脑子里忽然出现的新奇组合。 比如,西瓜蘸盐。 夏日炎炎,红药端来切好了的瓜果,“娘娘,不可以多吃哦。” 殷念白重重的点头。 随即拿起小块的西瓜蘸了点盐末,送入口中。 姜长渊不敢动弹的坐在一边安静看她吃。 上次就因为他动了一下,殷念白就抱怨他动静大,没了胃口。 他当时只是想喝口水啊。 “好吃。”殷念白舒服的眯起眼睛,她拿起一块递到姜长渊的嘴边。 姜长渊是张嘴不是,不张嘴也不是。 上次他吃了,她哭了。 上上次他没吃,她还是哭了。 好像选择权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就已经预见了结局。 果不其然,殷念白收回手,“你为什么不吃?” 说完,就开始落泪。 发红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决堤一样的滚落。 “我吃了。” 轻柔的就着她的手吃下水果,上次他急了一点力气使大了,她哭的更凶了。 红药站得远远的,根本不敢有任何表示。 迁怒陛下一人就好了,她就是个贴身宫女,不会哄人的! 见姜长渊如自己的心意吃下去了,殷念白瞬间止住了泪水,甚至发红的眼眶都不再红彤彤。 变脸的速度非常快。 仿佛刚刚的哭泣,只是姜长渊的幻觉。 西瓜蘸盐这种虽然古怪但还是能吃的味道,姜长渊勉强接受,他不太能接受殷念白喜欢看他吃黄连这种爱好。 “你是不是故意的。”姜长渊觉得这一定是殷念白故意的。 怎么忽然想看他吃黄连? “不知道,就是忽然想看了。”殷念白拉住姜长渊的袖子撒娇。 袖子被拽的一晃一晃,姜长渊脑子一昏,就把黄连含在了口中。 被苦的眯了眼。 殷念白捂嘴笑,“好看!” 姜长渊...... 在这样折腾了两个月后,殷念白终于过了这个劲儿! 对于这件事,最开心的莫过于姜长渊和红药。 姜长渊是解放于不用再没事含黄连,红药是解放于终于不用憋着不说话了! 红药话痨,可是前段时间殷念白性子大变,红药几乎是说一句话,殷念白就要哭一会儿。 “娘娘,过段时间就要中秋了,可以赏花灯了。” 红药手里拿着一盏花灯,兴冲冲的跑进来。 殷念白与姜长渊两人手里正绘制着两盏花灯。 花灯是最寻常的莲花模样,此刻殷念白正在给它上色,姜长渊在做另一盏花灯的雏形。 红药看了看自己手里刚做好的灯笼,又看了看殷念白手下栩栩如生的莲花灯,觉得自己做的好像个...草稿。 殷念白看到了红药手里的花灯,“是你自己做的吗?” 红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有点粗糙,没有娘娘和陛下做的好。” 姜长渊看了一眼红药手里的灯笼。 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只是没有上颜色,上了颜色会好很多。”殷念白安慰道。 “不然你来上色吧。” 红药想了想,觉得殷念白说的对。 于是过去给自己的花灯上色。 半晌后,红药得到了一个无论造型还是颜色都很特立独行的花灯。 殷念白一时找不到话说, “非常有个性。” 红药将信将疑。 把孩子哄走之后,殷念白转身就看到姜长渊鬼鬼祟祟的在鼓捣她刚做好的花灯。 “干什么坏事呢?”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43) “没干什么。”姜长渊掩耳盗铃般挡了挡花灯。 殷念白拍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发现他悄悄在花灯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还贴心的把自己的名字添加上去。 “幼稚。” 姜长渊不为所动,见被发现了,干脆光明正大的在第二盏莲花灯上也写下了二人的名字。 “又不是放花灯,写名字干什么?” “我乐意。” 姜长渊笑笑,他就是想把名字写在一起。 等到了中秋那日,姜长渊带着殷念白出了宫门,红药也开心的拿着自己那盏辨识度极高的灯去和小姐妹们一起游玩了。 姜长渊牵着殷念白的手,已经六个月大的月份,让殷念白行走间动作缓慢,此刻是中秋赏灯的节日,即便长安城的官道修得再宽广,也架不住人潮流动。 将人揽进怀里,小心的和人流隔开距离。 嗅着姜长渊的气息,殷念白抬头看见了满月。 “你看。” 清淡雅致的莲花香气让姜长渊抬头。 “是满月。” 乌黑的夜空中,一轮满月高悬,月色清辉高洁,冷而温柔。 路上殷念白遇见了猜灯谜,她驻足看了一会儿,姜长渊就要去猜灯谜。 “你干什么?” “我去给你都赢回来。” 殷念白无语,“我又拿不下,而且...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那些花灯精美,谜题难度有些高,但是姜长渊出马肯定能拿下,她又不缺这些,把机会留给其他人吧。 “那我就只拿一盏。” 姜长渊妥协道。 说完还给殷念白带上个猪八戒的面具,自己也带的同款猪八戒面具。 拉着殷念白进去,找了个位置让她坐下。 正准备去答灯谜,结果他敏锐的发现了站在屋子中央的男子。 猜对足够数量的灯谜,就可以兑换花灯,而屋子中央的布衣男子,已经猜对了三十七道灯谜。 男子一身粗布麻衣,洗的有些发白,等他转过身时,殷念白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这男子长得怎么那么像姜长渊? 殷念白拧眉。 难道他和姜长渊有什么血缘关系? 【没有。单纯有点像。】 其实不是长得像,论五官大约就只有三分相似,但是气质真像,特别像殷念白初见姜长渊时的气质。 眉目冷冽,清冷淡远。 姜长渊觉得自己大概懂了殷念白看见那个叫菡萏的宫女时心情了。 下意识去看殷念白,然后发现殷念白直勾勾的看着那人。 醋坛子打翻,姜长渊想马上就带着殷念白离开。 手腕被拽着,殷念白任由他拉着自己离开。 等到了水桥边,殷念白好笑的看他,“这也能吃味?” “你盯着他看。”姜长渊试图讲道理自己是有理有据的吃醋,“直勾勾的那种。” 有吗? 殷念白回想了一下,没记忆了。 “只是感觉......有些故人之姿的模样。”殷念白轻笑。 “我站在你面前呢。不需要看故、人、之、姿。” 姜长渊一字一顿。 “好好好,我没看,也不看。我们走吧。” 不情不愿的被哄好,姜长渊带着殷念白继续游玩。 殷念白之前就一直很想逛一逛这种夜市。 看看小摊贩上有什么东西,再感受人潮的喧哗。 从前一直很忙不得空,如今终于是有机会了。 今后,每个节日姜长渊都想带着殷念白这样玩儿。 最后的时候,姜长渊带殷念白上了城门。 “来这里做什么?” “看烟火。” 中秋节谁放烟火? 砰——! 绚烂的烟火绽放开,乌黑的夜空被火化浸染,本只有一轮清冷满月的天空,多了许多的色彩。 一束接着一束,绚烂的烟火接连不断地绽放在上空。 城中的人们欢呼,这样的节日,合该看最炫烂的盛景。 “我给你放的烟花。” 姜长渊垂首看着殷念白。 他想听她夸他。 殷念白眨眨眼,明白过来,轻笑着踮起脚,在姜长渊的唇角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在一声声爆破欢呼中,姜长渊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 玩儿得不亦乐乎是殷念白和姜长渊。 狼狈逃窜的是姜长澜。 姜长渊没有大规模的抓他,却处处逼迫他,把他往死路上逼! “三殿下!” 父皇的幕僚们,皆是让他举兵反攻。 姜长澜暴躁的很,攻打什么?凭父皇留下的那几个三瓜俩枣? 都不够给姜长渊塞牙缝的! 怪不得父皇会输给姜长渊,就这些酒囊饭袋,天天消尖了脑袋想和姜长渊硬碰硬,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拿什么碰?! 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给他留下这些人。 “容后再议!” 姜长澜再次否决掉他们的提议。 烦躁的伸手,手中被放上一杯热茶。 莲儿温柔的帮他按揉太阳穴。 香甜的瓜果香气在侧,姜长澜缓缓放松身心。 怪不得说红袖添香乃是美事一桩。 拉过美人的手,感受美人浑圆的肚子,姜长澜美中不足的想,要是没有这个孩子就更好了。 ...... 殷念青曾进宫来见过殷念白。 她听李矛说什么,阿宝姑娘偶然得一医方,不敢给太医们看,他就代为转交,没想到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云云。 知道是殷念白给了李矛一个机会。 医方署名叫什么柏廿。 分明是念白。 也就李矛那个直肠子什么都意识不到。 殷念白无所谓这些,本就是举手之劳。 比起这里的名利,她更在乎系统完成任务的奖励和突发事件的奖励。 “不过,妹妹还是惊讶娘娘怀着孕也敢去那种地方。” 殷念青想了想,还是觉得殷念白胆子大。 算月份,殷念白那时候分明已经有了身孕。 换做是她,她可不敢这样冒险。 “本宫心里有数。” 殷念白也没多费口舌解释这些,本来她就和家里面的人不相熟,就连和母亲李氏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围绕着给姜长渊纳人为话题展开。 实在没什么好聊的。 因为说不上有多熟稔。她帮殷念青还是因为殷念青帮过自己一次,而且也是她之前的承诺没有做到的弥补。 殷念青能管住李矛,李矛发达之后殷念青日子不会不好过。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44) 本一切都已经平稳下来了,安乐平和的日子已经步入了正轨。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包括姜长澜。 但是先帝的人不这么认为。 姜长澜越发觉得自己被救出来没有任何的意义,他既不能自己做主,也不能指挥他们,他过得还不如在长安城做三皇子时。 或许,他是父皇留给姜长渊的最后一块磨刀石,不对,那些部下才是姜长渊的磨刀石,他不过是磨刀石们师出有名的一个人质。 “布公子。”莲儿此刻的肚子已经明显有了起伏。 布简微微点头示意。 见布简走远,莲儿微微红脸,她更喜欢布公子这样温和礼遇的人,不过无论是姜长澜还是布简都不会喜欢她这样的女子。 她也不会多喜欢一个人。 叹了一口气,推开门。 “叹息什么?” “喜欢就去追啊。” 姜长澜阴鸷冷笑。 莲儿白了脸色。 回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莲儿很是后悔当初选择攀附姜长澜。 他实在折磨人。 如果当初选择布简...... “过来。” 莲儿诺诺地走过去。 大门被关上,屋内传来惊呼声。 ...... 布简进屋后,一群人看向他。 “公子,不能再拖了,再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一武夫打扮的人急吼吼的开口。 布简巡视一圈,其余人也大都是如此表情。 “我们没有胜算。” “我们本来也不指望赢!” “要是那小子怕死,不带他就是了!” 布简微微皱起眉头,三皇子并不打算反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这里的人想去攻入长安城本也不是为了赢。 当初他们答应带姜长澜离开已经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了。 他们,只是一群想和姜长渊硬碰硬的亡命之徒。 或是曾经的手下败将,或是单纯的想要一较高下。 布简知道这样一群散将对姜长渊来讲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所以姜长渊对他们的追赶算不上多紧急。 布简和他们不同,他在这里只是因为答应了先帝要保护姜长澜的安全,以及姜长澜的血脉。 “那你们想去,便去吧。” 布简也不阻拦他们。 总归也可能走不到长安城。 “公子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要留下保护三殿下。” 布简摇头拒绝。 “不用保护,我们一起去。” 大门骤然被人推开,姜长澜就站在门口。 布简微微蹙眉。 姜长澜笑眯眯的模样配上阴沉的气质,看着格外让人不适。 “正好接回母妃。” 德妃还在宫里面,姜长渊怎么可能善待母妃。 若是有一朝一日姜长澜上位,他第一件事就是处置皇后。 布简平静道,“那便一起去吧。” 仿佛转变决定对他来讲不足为虑。 其他人很高兴,他们觉得,有布简在,那胜率会高兴很多。 布简却不这么想,他在或不在,他们都不会赢。 不过想要全身而退对他而言却不难。 平淡的看着姜长澜和其他人们,他仿佛置身事外。 ...... 姜长澜才不和他们一道,他只要救母妃,他们就去和姜长渊硬打吧,一群傻子。 正好给他吸引注意力。 即便平庸如他也看得出他们的一盘散沙,只希望他们吸引姜长渊注意力的时间能长一点。 一身夜行衣的姜长澜行走在皇宫的屋顶上。 他不确定母妃是不是还在以前的住处。 轻身一跃,落在地上。 他这一路行来,非常的顺畅,看来姜长渊的注意力确实被那群酒囊饭袋给吸引走了。 “母妃?” 幽寂偌大的宫殿,姜长澜不敢大声的说话,怕惊扰了其他的宫人。 结果他进去环视一圈,才发现这宫殿根本没有宫女。 母妃会不会已经不在这里了? “母妃?” 姜长澜又叫了一句。 “呜呜——” 呜咽的声音让姜长澜注意到,他走近,发现是母妃。 姜长渊竟然敢这样对待母妃! 姜长澜用匕首斩断铁链, “母妃,我带你走。” 德妃两行清泪流出,她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拉了拉姜长澜的衣袖,她在地上写字。 ‘你没事吧?他们说你...‘ 德妃写到这里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继续写道。 ’...不能人道。‘ 姜长澜愤怒道,“胡说!母妃,我有孩子了。” 想起莲儿,虽然不是很喜欢那个威胁到自己的孩子,但是姜长澜还是说出来这件事情安慰德妃。 “等出去了,我就带母妃去看。” 德妃欢喜的点点头,果然那两个人是在胡说八道! “出去?” “去哪里?” 姜长渊踱步而来。 守卫密密麻麻的排开。 姜长澜说他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进来了,原来是请君入瓮。 姜长渊身边还有一人,是殷念白。 姜长澜记得她,就是他亲自去套话的菡萏,得知了殷念白的重要性,最后他还劫持了殷念白。 那个叫菡萏的婢女,也敢觉得他卑贱,他只好杀了她。 皇后当时却以为是殷念白下的手。 真是好笑。 忽然蹙眉。 似乎就是在那次劫持后,他才开始荒淫无度起来。 “你做了什么?!” 姜长澜顾不得搀扶德妃,他质问殷念白。 姜长渊迈进半步挡在殷念白身前,殷念白轻轻挑眉,他劫持她,还不许她报复了? 他不顾她性命,她可没有要他性命。 将殷念白带在身边就是怕皇宫浩大,万一有事他会鞭长莫及。 再说区区一个姜长澜,不足为患。 “你带不走她。” 姜长渊说。 姜长澜当然知道自己带不走母妃了,还知道自己可能和母妃沦落到一个下场。 他姜长澜即便输,也不能这样没尊严,像母妃那样被姜长渊拴在角落,不能人言。 他已经没打算活了。 拿起那把斩断德妃铁链的匕首,德妃口中呜呜的拉住姜长澜的手臂。 德妃疯狂摇头。 不要、不要! 姜长澜定睛看着德妃,露出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一个洒脱微笑。 “母妃,成王败寇。” “若今日赢得是我,我只会比他狠千百倍。” 呲—— 刀子插过血肉的声音。 德妃瞪大了眼睛,她麻木的低头看见自己心口的匕首。 “母妃,不要这样屈辱的活着。” “我们一起解脱。” 抽出匕首,大股大股的血流出。 姜长澜毫不犹豫地反手将匕首送入自己的心口。 他姜长澜想去争,却争输了。他姜长澜想逃避,却逃不掉。他姜长澜唯有在这最后一死上,才能如自己的意愿。 姜长澜以前以为自己是姜长渊的磨刀石,后来以为自己是磨刀石们的人质,直到最后一刻临死前,姜长澜依旧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是姜长澜,他不是姜长澜。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45) 姜长澜和他们的失败,布简心中早有定数。 他只得寄希望于莲儿身上的血脉。 他或许还可以保护她身上的血脉来以此全先帝之托。 但是事与愿违,这位新皇很明显比他想的还要厉害。 “二位这是要去哪儿?” 被押着跪在偌大的宫殿下,莲儿瑟瑟发抖。 她本不想来长安城,奈何姜长澜一定要带她来,布公子也劝她来。 这下好了,来了命都要丢了! “陛下!奴只是一介女子,不敢有什么……”莲儿慌慌张张的说。 她的母亲和妹妹还在等她回去呢,她不可以死在这里。 虽然富贵险中求,但是她从未想到姜长澜身边竟然如此险峻! “是姜长澜的孩子?” 姜长渊负手站在高阶上,莲儿在下面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回陛下。是。” “但是奴可以把他打掉!” 莲儿知晓姜长澜被围自尽,怕姜长渊不喜姜长澜的血脉进而连累到自己,于是连忙表决心。 “奴马上、马上就……” 莲儿几乎要哭出来。 莲儿怀孕五个月,肚子已经有些大,她跌跪在冰冷的大殿上,哭着祈求,一边祈求一边捶打自己的肚子。 布简站在她身后,他没有立场阻止一个只想求生的她,她只是太害怕了想要以此来求个生机。 他答应先帝要守护姜长澜的血脉,但是他也无法指责一个怀孕的女子。 其实他不理解为什么先帝连姜长澜都不保住,却要他保姜长澜的血脉。 血脉二字,有时候没有那么重要。 毕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千百年后,山河更替,沧海桑田,日新月异的世界里,能让人们记住的永远是历史长河里如星辉耀眼的人物。 姜长渊淡淡开口,“别打了。” 莲儿停下动作垂首。 她静静等待姜长渊对她的处置。 …… “所以你最后怎么做的?” 殷念白听到这里问他。 “反正世人不会知道姜长澜有个孩子。” 姜长渊故作神秘的说。 睨他一眼,殷念白不满。 悄悄靠近,姜长渊俯身低语。 殷念白微微惊讶的张大嘴,随即微微一笑。 …… 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姜长渊突然有一天不高兴的找殷念白。 “怎么了?” 今日不该是新科进士们殿试吗? “还记得中秋节猜灯谜时的那个人吗?” 姜长渊埋首在殷念白脖颈处,声音都在发闷。 殷念白想了想,笑意满满的说,“你是说那个气质很像你,然后让你看了就自己吃醋转身拉着我就走的那个人吗?” “你记得那么清楚?!” 姜长渊真的不高兴了。 “怎么了?” 不理会他吃的一些奇怪飞醋。 别别扭扭的姜长渊,侧过脸开口,“他是今年的新科进士。” 殷念白惊讶,只看见他当时猜对了许多灯谜,知道他厉害,不知道他原来这么厉害! “你不高兴什么?” 殷念白不解,多个人才有什么不好的。 “我点他做探花郎,他居然婉拒,还说什么自己容貌平平,气质庸庸!” 姜长渊咬牙切齿。 殷念白懂了,“你觉得你被骂丑了?” 委屈的看着殷念白,“这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也这么觉得吗?” 殷念白些许晃神。 她记得她第一次见姜长渊时,他黑衣清冷,眉目疏离。 即便双腿有所残疾,坐在轮椅上也不觉狼狈,笔直的脊梁格外清贵无双。 和现在动不动就黏着她,还爱吃醋撒娇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你也这么觉得吗?” 殷念白摇头,她不这么觉得。 “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很好看。” 殷念白没撒谎,她就喜欢姜长渊这类型。 姜长渊听了嘴角上扬。 行吧,他勉强不生气了。 …… 八个月的时候,姜长渊每天雷打不动的陪殷念白去散步。 太医说了,适当的走动有利于生产。 殷念白其实不想走。 有系统在,她到时候肯定不会出事,而且她大着肚子走路,累得慌。 本就是选的龙凤胎,两个孩子让她的肚子看上去要大不少。 姜长渊坚决的执行每日散步计划。 她累了,他就陪着她休息,休息完就继续走。反正运动量不够就不停。 知道殷念白身子重,行走时肯定不好受。 光看殷念白那样细的腰和那样大的孕肚对比,姜长渊就看得心惊胆战。 一手扶着她的腰,帮她卸去一点压力。 对念白来讲,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于是就算她觉得走路有点累,但是看着姜长渊每日陪伴和自己第一次体验的份上,她还是坚持了下来。 …… 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时候,殷念白吓了一跳。 她不确定是不是她的错觉。 随即孩子很给面子的又动了一下。 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的殷念白僵硬着没动。 还是姜长渊见她僵硬,担心的看过来。 “怎么了?没事吧?” 殷念白拉过姜长渊的手掌贴在肚子上。 忽然,手掌下被什么顶了一下。 姜长渊垂首,刚刚是……胎动了? 不可避免的,姜长渊也僵了一下。 两个僵直的人一起感受到又一次胎动。 “怎么这么活泼啊?” 殷念白嘀咕。 “不好吗?” 姜长渊小心翼翼的问。 “不知道。” 殷念白也不懂啊。 于是叫来太医们询问后,姜长渊得出结论,胎儿活泼没有好和不好的说法。 殷念白觉得他神经很紧张,但是想想自己也有点紧张,自己有系统都还这样紧张,姜长渊恐怕比她还紧张。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46) 生产那日,皇后的宫殿里是灯火通明。 殷念白起初能感受到还能忍耐的规律阵痛,后来逐渐拉长疼痛的时间,疼痛也变得越发不能忍受。 当到某个程度的疼痛时,殷念白感觉浑身一松,系统帮她屏蔽了痛楚。 她浑身没有了痛觉,只知道自己好像使不上劲儿,身体本能的在发力,冷汗一股又一股的从她额头滑落。 昨天上午就有动静了,到了今天夜里,还没有出生。 生孩子要花的时间真长。 殷念白意识有些模模糊糊。 接生婆和医者们也都说还要等。 期间偶尔给她端来参汤,让她储存力气。 躺在床上,殷念白心想,生孩子真不容易。 “娘娘!快用力!” 殷念白耳边是女子们的指引,她咬牙发力。 “再用力!再用力一点!” “快了!快了!” “别泄气!娘娘使把劲儿!” 七嘴八舌的声音让殷念白都有些头晕。 还是没有生出来。 时间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即便是殷念白不觉痛,也觉得晕闷。 双腿被支起来,殷念白被人扶起靠在怀里。 “……别走。” 好像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谁在说话?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是姜长渊冒出青胡茬的下颌。 “你……怎么进来了?” 气若游丝的声音询问他。 不是说男子不能进来吗? 虚弱不堪的殷念白微微抬手,颤抖的手臂抚上他的胡茬,有点扎手。 姜长渊拿过碗,一勺一勺的喂她参汤。 喝不下的清汤顺着唇角滑落,用拇指轻轻拭去水渍。 稳稳的拖住殷念白失力的双臂,姜长渊在身后抱住她。 “呃……” 短暂的恢复了一点力气之后,殷念白能明显的感受到下身的涨。 “用力!娘娘!” 这次不用其他人说,几乎是本能的,殷念白使出全力。 额角青色的血管在几乎透明的肌肤下因暴力而明显。 全力以赴后脱力的回跌下,修长纤细的颈项倒在姜长渊的臂弯中。 姜长渊的唇擦过殷念白的额头,是冰凉的触感。 “还差一点!娘娘!” “娘娘!再使劲!” 真的没力气了,怎么还差一点。 殷念白意识朦胧,只觉得永无止境的用力让她格外害怕。 还要她怎么做。 “……别怕。” 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说什么都显得格外苍白。 涩然的开口,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稳住她的身体不让她乱动。 他根本帮不上忙。 可他也做不到站在屋外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傻傻的等待。 同样难熬。 “再用力,好不好。” 商量轻柔的口吻在殷念白耳边叙说。 伸手握住殷念白满是冷汗的手心,看她微微阖起的眼睛,姜长渊也不知道她是清醒的还是朦胧的。 纤细冰凉的手忽然反握住他,力气之大,让姜长渊都感到了一丝疼痛。 “哇——” 婴孩的啼哭响彻整座宫殿。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动作麻利的剪下脐带,裹好婴孩。 嬷嬷们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走到姜长渊身边。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是一对龙凤胎呢。” 宫女,嬷嬷们脸上都是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皇后娘娘这次生下一男一女,是好兆头,又是皇帝的第一对孩子,一定能让帝王开心,她们也会有好赏赐。 姜长渊怀里是殷念白,她刚刚脱力的晕倒在他怀里,他不敢有什么其他动作。 所以他只得空抬眼看了一眼两个在襁褓里的孩子。 浑身通红,皱皱巴巴。 模样看着跟两个小猴子似的,也看不出来美丑。 收回视线,低头看见殷念白苍白的脸色。 “嗯。” “赏。” 嬷嬷们抱着孩子退下。 姜长渊和殷念白一早就准备好了所有,比起那两个哭的嚎亮,一听就很健康的婴孩,姜长渊更担心殷念白。 “她怎么了?” “陛下放心,只是脱力而已。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姜长渊放了心。 用温暖干净的锦被裹住殷念白,抱起她去一早准备好的干净温暖房间。 这里血腥的气息太重,她睡不好。 …… 殷念白再睁眼的时候脑子有点懵。 她记得她最后关头好像感觉到什么温热的东西滑出去。 再之后,就没了意识。 想要起身,结果双臂打颤,她又跌了回去。 动静太大让屋外有人进来。 姜长渊一眼就看到了殷念白醒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孩子呢?” 姜长渊和殷念白同时开口。 殷念白左顾右盼都没看到孩子。 她好奇自己生出来的小生命,想赶快看一看。 “我叫他们抱过来。”姜长渊抚了抚她的发丝,随即叫人抱来小皇子和小公主。 殷念白勉力支起半个手臂,看着床侧面的两个孩子。 好小一个。 五官都看不清楚。 “好丑啊。” 姜长渊眉头一跳。 虽然他也这么觉得,但是她说的是不是太直接了? 殷念白郁闷,“我和你长得都不丑啊?” 姜长渊庆幸两个小孩子还听不懂话。 一旁的嬷嬷们笑道,“娘娘头一次有孩子所以不了解,孩子刚出生都一个模样,像小猴儿似的,养一养就长开了,就好看了。” 殷念白听了不好意思的笑笑。 “第一次,没经验。” 姜长渊眨眼,心里想着的是可别有第二次了。 一次把他紧张吓得半死。 两次还得了。 “我想抱一抱他们。” 殷念白看着姜长渊说。 刚醒过来,她没有什么力气不说,声音也弱弱的。 半起身都费劲,怎么抱啊。 姜长渊想了想,让嬷嬷们抱起孩子,他扶着殷念白靠在自己怀里。 他双手从后面环住殷念白的双臂,他整个人将她圈在怀里。 殷念白一头雾水,她想抱孩子,不是被他抱! 然后姜长渊让嬷嬷放一个孩子在殷念白怀里。 自己的手臂被姜长渊托举起,让她稳稳的接住了婴孩。 殷念白新奇,“你还会抱孩子?” 这姿势对得,她都不会。 “专门学的。” 姜长渊小语气里难掩得意。 垂首看了看襁褓里睁着眼睛的孩子。 殷念白能感受到小孩子软若无骨的身躯,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孩子的肌肤。 嫩得好似用一点力气就会戳破。 姜长渊看着殷念白逗弄小孩子玩儿,莫名有种安定的幸福感。 “都不哭欸?” “好乖。” 殷念白印象里小孩子都是要哭的,感觉安静的小孩子是少见的。 姜长渊想了想姜长洛以前小时候天天哭个不停,好像到了七岁才不怎么爱哭。 和姜长洛一对比,确实很乖。 “是很乖。” 殷念白看见小孩子瞪着眼睛看着她,挥手想要抱住她的手指的模样,就觉得很可爱。 心里觉得暖乎乎的,殷念白不自觉得微笑起来。 忽然,殷念白凑过来悄悄问姜长渊, “你知道这个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47) “女孩。” 姜长渊十分自信。 因为看襁褓就能看出来。 只有殷念白不清楚。 想到这里,姜长渊憋笑。 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殷念白又抱了抱另一个孩子。 得一碗水端平! 孩子们又软又小。 心中对小孩子的期望满足后,殷念白在考虑是不是可以脱离世界了。 【宿主已完成本世界任务。可随时脱离。】 时间紧,任务重,她急着去下一个世界…… 还没想完,殷念白就被姜长渊抱紧。 “怎么了?” 殷念白不解的问他。 “没、没什么。你想好了名字吗?” 姜长渊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抱紧了她,刚刚的殷念白身上有一股冷淡的气质,像远隔天端的云雾,缥缈无痕,好似淡去。 那种抓不住的感觉让他有些害怕。 殷念白闻言,“你没有想好吗?” 姜长渊早就想了一堆的名字,但是他此刻却说,“太忙了,没想好。” “你要不要一起想?” 姜长渊直觉自己要给殷念白找点事情去做,这样才好让她留下…… 留下? 姜长渊怔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明明人现在就在他怀里,她还能跑去哪里? 纠结间,姜长渊满脑子普华大师坐寂前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若想相守白头,陛下还需努力啊。” 这老和尚说得话,姜长渊此刻是越想越觉得有深意。 不自觉拧眉毛。 这和尚感觉有点本事啊。 “那……” 殷念白犹豫着起个什么名字好。 “不着急,慢慢想。” 姜长渊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能草率。” 那你倒是早点想啊。 殷念白无语。 “那先起小名吧。” 殷念白微微晃悠手臂,逗弄怀里的孩子。 “也不急,慢慢想。” “……” 殷念白古怪的看他一眼。 姜长渊回看她,“先老大老二的叫着吧。” “谁是老大?” “哥哥先出来。” 姜长渊稳稳道,“哥哥是老大,妹妹是老二。” 莫名有种虽然草率但是又很合理的感觉。 殷念白有一次看见姜长渊悄摸地站在摇篮前,她好奇他在做什么,偷偷听他的动静。 结果殷念白就见姜长渊俯身,两个婴孩伸手去抓他垂下的发丝,他吃疼却又不敢大声。 “别抓、别抓!” 拽回来自己的发丝之后,姜长渊这才重新俯身摸了摸他们的脸蛋。 然后殷念白听见他悄悄嘀咕道,“好像是长开了,好看了点。” 殷念白忍俊不禁,这人傻乎乎的。 姜长渊细细打量两个孩子,肌肤不再皱巴巴的发红,纯净娇嫩的婴儿肌肤看着就好。 哥哥的眉毛像他,但是眼睛好像像殷念白。 妹妹的嘴巴最像殷念白。 姜长渊一点一点的在心里比较着五官。 不知道之后再长几年,会不会更像殷念白和他。 “你们可要努力啊。” 他悄悄在两个孩子耳边说话。 “得把你们母后留下来,听到没有?” 半是危险的说,两个小孩被他凶凶的语气吓到,哇一声就要张嘴大哭。 姜长渊慌了神,殷念白刚睡下,不能吵醒她。 讨好的摇了摇摇篮,口中简短重复道,“别哭,别哭。” 看见姜长渊手忙脚乱的情形,殷念白失笑。 不过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要走? 他难道知道了什么? 【宿主放心,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系统的存在。】 那应该就是这男人的直觉了? 殷念白挑眉。 这直觉准的可怕。 后来殷念白和姜长渊想着为两个小孩子取名。 “感觉每个字都挺好的。” 殷念白翻着书,看着一堆寓意的字词。 “那要不然写下来,让他们抓阄吧?” 殷念白缓缓的看着姜长渊。 “你不是说不能草率吗?” 姜长渊反驳,“他们自己抓的怎么能叫草率?!” “而且这都是我们精心选出来的名字,又不是随便写的!” 好吧,他说的有那么两分道理。 接受了这个提议之后,就让两个小家伙来抓阄。 刚把两个小家伙放下,妹妹就迅速的随手抱住一个纸团。 殷念白好笑老二的急性子,打开她手里的纸团。 “承月。” 月之华,清濯皎皎。 姜长渊和殷念白都很满意。 转头等老大动作。 结果老大就坐着,一动不动。 无论殷念白和姜长渊怎么指引,怎么诱哄他都如老僧入定,不为所动。 “他自己不选的。” 姜长渊嘀咕一声。 “就叫承怀吧。” 大手一挥,名字尘埃落定。 年岁渐长,原本只是襁褓里的婴孩们,已经可以蹒跚学步了。 一树玉兰下,殷念白看着姜承月人小鬼大的往树上爬,姜承怀拽着姜长渊的衣摆要喝茶。 “不行、不可以喝……” 话说完一半,姜承月就一脚打滑,眼看要从树上跌落,但是她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咯咯的笑出声。 一手稳稳的拎住姜承月,提起这个不安分的小家伙,姜长渊和姜承月对视。 姜承月被人提着咯咯笑。 姜长渊无奈,怎么这个小家伙都不知道害怕的? “阿月又在调皮了?” 姜长渊手上拎着一个,腿边缠着一个,看上去忙得很。 “母、母后!” 姜承月不满的晃动自己,她牙牙学语的叫殷念白。 姜承怀早在听到殷念白的声音时,就抛弃了姜长渊的衣摆,跌跌撞撞的向殷念白跑去。 接住姜承怀的小身子,殷念白擦了擦他的小脸。 “怎么跟个花猫儿似的?” 姜承月不满的晃悠双腿双手。 “父、父皇放开!” 耽误她去找母后了! 姜长渊…… 姜长渊头疼的把小姑娘抱在怀里,然后带着她去找殷念白。 “要抱!” 姜承月在姜长渊怀里扭头要求殷念白抱自己。 姜承怀闻言抱住殷念白的小腿,“抱!” 殷念白一个头两个大。 趁着他俩现在还年幼,她还能一次性抱俩,再长大点可怎么办啊。 忧心忡忡的殷念白将二人都抱在怀里。 半大的孩子分量颇重,殷念白高估了自己的臂力。 身后一双手环住殷念白的双臂,熟悉的力道帮助殷念白稳稳抱住两个爱争抢的小孩。 殷念白抬头,正好撞上了姜长渊垂首。 视线相互交织,清风送来一抹幽香。玉兰盛开,花叶飒飒。 芝兰玉树,温情长存。 温柔侯府嫡女X清冷残疾太子(48) 殷念白一直在想怎么悄摸提前下线,但是每每她想要提前下线时,就会遇见各种各样的阻挠。 姜长渊缱绻温情的低语让她别走,她一时心软就没走。姜承月和姜承怀哭闹着要找她时,她又一心软,也没走。 这样拖拖拉拉的,晃眼过去了快七年。 七年。 姜承月都能爬树不摔倒了,姜承怀都能自己偷茶喝了…… 【宿主,分明是你心软舍不得。】 殷念白嘴硬道,那是时机不对。 然后,殷念白就遇见了一桩奇闻。 “陛下!” 宫女哭得梨花带雨,她双眼戚戚,跌坐在殿下,诉说自己的过往。 殷念白听了一会儿,大概意思就是,她说姜长渊有次酒后乱性,和她睡了一觉,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如今为了孩子才不得不说出来。 这事儿真的很……罕见。 主要是时至今日,姜承月的后宫就她一人,以往也从没见人动过这心思。 原来还是真的有人动这心思的啊。 哪里来的酒后乱性?他根本没喝醉过。至于在殷念白面前醉酒,那是小夫妻之间的趣事,那能一样吗? 而且她说她怀孕了。 普华那老头要是没骗他的话,她十之八九就是在撒谎。 姜长渊这些年来越发的相信普华……说的最后两句话。 只有那两句。 其他的统统都是扯淡。 “带下去,审一审。”姜长渊懒得多话,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事儿来得莫名其妙,多半有鬼。 那宫女慌慌张张。 “陛下!奴婢有了您的骨肉啊!” 这和那人说的不对啊!不是说皇帝会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留她一命吗?! 殷念白见宫女被带走,沉思。 如果宫女不说怀孕了,她说不定还能相信一下。她知道姜长渊和别人没办法有子嗣。 “和我没关系!” 屏退了众人之后,姜长渊拉着殷念白表清白。 “我根本就不会醉酒!” 姜长渊一急什么话都说。 “什么?” 殷念白皱眉。 “那你之前醉的那几次?” 沉默。 殷念白眯眼。 合着借酒味儿故意欺负她的?! 一甩袖子,殷念白转身就要走。 “别走。” 姜长渊拉住她,用力的把她禁锢在怀里。 “你为什么总是想走?” 暗哑嘶哑的声音落在殷念白的耳廓。 殷念白蹙眉,他又发什么疯? “你……” 转过身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姜长渊细密绵长的吻堵住。 一肚子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 殷念白睁眼的时候,身侧床榻已经没有人了。 坐起身,青丝披散在她身后。 她抚上心口那处。 “真是奇怪的感觉。” 【怎么了宿主。】 “好像,那里曾经被什么东西贯穿。” 念白微微一顿。 “不疼,发钝。” 掀开被褥,衣袖簌簌的摩擦。 她听到外间姜承月闹着要让姜长渊教她骑射。 “父皇教我!” “我师父都说了父皇骑射最厉害!” “我要和最厉害的人学!” 姜承怀趁机插缝,“我要找母后喝茶!” “好啊!兄长怎么可以这样!我也要找母后!” 外面一时间鸡飞蛋打。 “欸!不准进去!” “你们多大人了?!” 殷念白迈出去时,就又见姜长渊一手一个小孩儿的后脖颈。 拉着他们不让他们走,脸上又是无奈又是生气。 轻眨了下眼睛,殷念白觉得心口的钝感悄悄散去。 手又抚上心口,不是她的错觉。 确实不再发钝了。 姜长渊见她动作,松开了两个小崽子,蹙眉担忧的看着她,“不舒服吗?” 两个小崽子也安分的仰起头看她。 殷念白微微摇头。 看到姜长渊担忧的神色,殷念白莞尔一笑,弯腰拍了拍两个小人的脑袋。 “没有。” “只是忽然觉得,这里,好像也不错。” 姜长渊闻言也笑,“当然,有我在嘛!” “还有我!” “还有我!” 两个小人又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争抢起来。 …… 在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殷念白坐在玉兰树下,听着姜承月和姜承怀互相告状。 姜长渊一脸颓废的捂脸。 “分明是我先说的要母后陪我!” “分明是我!” 姜长渊扭头,忍无可忍道,“你们母后要陪我!快点走!” 难得和殷念白相处,他俩是不是存心的?! “阿月的骑射在练吗?” “阿怀的策论在写吗?” “事情做完了吗?” 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姜长渊质问他们。 殷念白头晕沉沉的,闻着玉兰的香气都有些想吐。 姜承月一梗脖子,“不会耽误的!” 姜承怀点头表示自己也是。 哐当—— 殷念白支着头的手垂下,忽地晕倒在桌案上。 这变故吓坏了姜承怀和姜承月。 顾不得争论了。 殷念白躺在床上,一睁眼就看见了青色的帷幔。 “陛下……娘娘这是怀孕了……” 殷念白隐约听到了几句话。 怀孕了? 这次怀孕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你醒了?”姜长渊进来时没料到她已经醒了。 姜长渊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 “你还记得那个宫女吗?”殷念白拿下姜长渊的手,把玩他的手指。 “嗯。记得。” “她是一个被人派来的一个前卒。” 那宫女被人懵懵懂懂的派来做了一件懵懵懂懂的事情。 “她真的怀孕了?” “嗯。” “不过是她进宫前有的。” 所以才选中她来搞这出。那群老不死的人,心思坏得很。 破绽百出的就是来恶心他。 “已经放她出宫了。”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自己了。 “怎么忽然想着问这个?” “没什么。” 殷念白回神。 她就是觉得这个孩子来的突然,让她想起来了那个宫女。 莫名的联想。 “就是想着,阿月阿怀他们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她这次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感觉像是在开盲盒。 充满了未知。 姜长渊也温柔的低头。 “母后!” 然而温情不过片刻,叽叽喳喳的声音又来了。 姜承怀和姜承月站在门口,倒也不进来。 “过来。站在门口做什么?” 殷念白好笑的对他们招招手。 二人走到殷念白身前好奇地问。 “是弟弟还是妹妹?” “还不知道。” 姜长渊看了看两个混世小魔王,忽地开口道,“你们要做哥哥姐姐了。可不能再这么顽皮,要对他好哦。” 指了指殷念白如今平坦的小腹,姜长渊看着他们。 姜承怀和姜承月连忙保证。 “我们一定会对他好的!” 殷念白想,这里这样美好,她多留一点时间也不过分吧? 毕竟,之后的世界可能就没有这样的美好了。 “阿渊。” 姜长渊问声看她。 阳光倾洒下,他的发丝沾了缕缕光辉。 殷念白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春日迟迟,风送花香。 无言胜万语。 (第一个世界正文完。) 番外·史书长存 “叮铃铃——” 老头带着保温杯,看着底下昏昏欲睡的学生们,清了清嗓子。 “大家有那么困吗?” “有——” “王老你都不知道,我们上节课是数学。” 学生们可怜兮兮的看着王老师。 “行吧,那我照例来讲个历史小故事开篇。” “知道布孺吗?” 底下学生们稀松道,“知道,就今天要讲他了嘛——” 王老师一晃头,笑着说,“我要讲他课本上没有的。” “传说他有状元之才,皇帝殿试时要点他做状元但是被他婉拒了。” “后世的我们是知道他因为身份问题,还有兄长布简的因素吧,但是当时的皇帝不知道啊。” “野史里记载说,帝怒而退朝,复寻殷后泣诉。” “意思就是皇帝生气了?转身去找皇后哭了。” 果不其然,刚讲完,底下就传来一阵“咦~”的声音。 王老师知道这群半大的孩子就是最喜欢听这些历史爱情八卦。 “而且姜长渊是我们下一篇要讲的内容,他的景徽之治也是姜朝时期难得一见的盛世。” “都是考点啊。” 底下一阵哀嚎,怎么又是考点。 “这个皇帝学起来有意思,你们别怕。”见学生们又士气低下,王老师还是鼓励他们。 “他和他的皇后殷念白,夫妻情深,是少见的后宫只有一个皇后的帝王。” “后朝后世的史官们修正史书时,对姜朝都颇有微词,但是记载他们二人时,依旧写的伉俪情深,是非常认可他们的感情的。” “甚至野史里有人观点说,殷念白的三子,皆是子凭母贵。” 底下的学生们“哇~”道,说起这些,真是一个比一个有精神。 “之前姜长渊与殷念白的皇陵出土,考古时发现了有许多与后世史料相佐的记载,但唯独感情这一项,别无二致。” “说来他运气也好,太子姜承怀接住了他的景徽之治,将整个姜朝的盛世带向巅峰。” “众所周知啊,这种情况少见!一般子嗣少的帝王,后代都不够出色。” 王老师说的口干舌燥,拧开保温杯喝了两口水。 “而且这个殷皇后也是很有意思,史书上对她的正面记载不多,但是她的身影却无处不在。” “景徽元年的那一场疫病,正史记载了她与皇帝一同前往一线,亲力亲为的照顾病患,为当时还是太子的姜长渊赢得不少民心。” “更有传言当初那一纸济世医方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膝下二子一女,太子姜承怀文治武功皆佳,在位期间扩大版图,是姜朝版图面积最大的时期。 那嘉阳公主姜承月作为姜朝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将军,那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 三子宣王大家可能不熟悉,但是一定吃过他发明的美食!” “而且据说她容貌清绝,正史对她的记载是,霞姿月韵,潋滟无双。可以说是历史上评价很高的美人。” 男生们都“哦~”,引人遐想。 “那姜长渊也是历史上出名的美男皇帝。” 女生们也“哦~”的起哄。 “那他的缺点是什么?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好大喜功?” 历史学了那么久,大家都知道事物的两面性。 毕竟这是考点! 题目里如果被问如何评价xxx,这个时候就要小心了,评价类的问题,一定要写好的和坏的两个方向。不然,要丢一个大的得分点。 这个姜长渊他听起来这么厉害,不知道缺点在哪儿。 “论武,他少年征战平定了边关,为之后姜承怀的南下打定了基础。论文,他扶持寒门子弟,瓜分权力形成制衡。感情上也是极其罕见的从一而终,夫妻情深。” “非要说缺点,正史诟病他继任后对姜长澜及其母妃德妃的残忍。 但其实最有争议的是野史说他逼宫弑父。” “正史也写到怀思帝是突然病逝的,所以他身上存在一个这种争论吧。有一种说法是,他不是怀思帝宠爱的儿子,所以干脆反篡了位置。 其实从史料记载来看,姜长渊确实不算多得宠,太子时期,一直遭怀思帝忌惮。” “那怀思帝喜欢哪个儿子?” “有人说是三皇子姜长澜。但是从史料来看,也不见得多喜欢。他们只是觉得最后姜长澜能逃去并州,是怀思帝的帮助,所以怀思帝喜欢他。” “要是姜长澜赢了说不定比姜长渊还狠。” “然后说不定又说怀思帝喜欢太子多一些了!” “不过历史没有假如。” 王老师见大家都精神起来,叽叽喳喳的讨论,不再昏昏欲睡,于是说,“行吧,翻开书。我们来看……” “啊——” 学生们拉长了声音。 听历史八卦有兴趣不代表喜欢上历史课文。 书上的内容有意思的地方太少了。 “行吧,再给你聊点八卦。” “据说姜长渊有留下姜长澜的后代血脉。” “据传言是姜长澜在并州时宠幸的一个歌姬,歌姬当时怀有身孕,当时姜长澜反攻长安时都将她带在身边。” “之所以不确定是否留下了血脉,是因为正史没写。” “史书上只写到那歌姬随姜长澜旧臣离去,孩子这些都没详细写。” “姜长渊怎么会放过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历史学了这么多,我就懂这个!” 底下哄堂大笑。 “那可不一定,这是有人情味儿!” “这是妇人之仁!” “你学个词儿就瞎用!看后续,确实没有影响啊!” “那是因为我们开了上帝视角!他那时候又不知道!” “说不定他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呢?!” 课堂上分成两派不说,竟然好似要吵起来了。 王老师也不阻拦,只自顾自的说,“后世学者猜想,是因为当时殷皇后殷念白也怀孕,姜长渊于心不忍,才没有下必死的命令。” “好假哦!他可是皇帝啊。” “就是就是。” “做大事者,得不拘小节!” 王老师乐呵呵学生们抖机灵,“好了,这就是历史长河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谜团。往后学,你们会看到更多更大的未解之谜!” “我说这个是因为,那歌姬身边的旧臣就是布简,布孺之兄。” “好了,我们真的要开始上课了!” “不要啊——!” 学生们嚷嚷着抛出问题,“那姜长澜的歌姬后来怎么样了?一点都没记载吗?野史也行啊!” “她?野史上她倒是和布简有诸多传闻纠葛。” 王老师一笑, “不过,那些是历史洪河里另外的故事了。” 番外·岁晏时欢 姜长渊没有想到这个孩子这么折腾。 殷念白怀姜承怀和姜承月时,虽然也偶尔有些孕反,但不过极少的几次,其他时候更多的只是困乏,嗜睡。 但是这次,她反应极大。 这么说吧,姜承月和姜承怀这段时间都格外老实本分,一点都不调皮捣蛋。 殷念白只是有些好奇,如果完全不靠系统会是什么样的体验。 既然决定不提前走了,那她想要好好体验一下生活。 其实她觉得没什么,只是偶尔犯恶心,吃的少一些,些许头晕罢了。她觉得比当初怀姜承怀和姜承月时,症状轻多了。 她现在还记得那种吐空自己的感觉。 虽然殷念白自觉良好,但是姜长渊不这么觉得。 他整日忧心忡忡,紧张兮兮,连带着姜承怀和姜承月都格外小心。 “你这样他们也紧张。” 殷念白怪他过于紧张。 连带着阿月和阿怀都小心翼翼。 姜长渊不为所动,他坚定的认为自己做的没错! 后来老三出生时,姜承月和姜承怀争着要给弟弟取名字。 “我取得好!” “我取得好!” 姜承月觉得这俩崽子是真的烦人,天天都在吵。 “不如取晏字怎么样?”殷念白只好提议试图终止争吵。 姜承晏的大名就这样尘埃落定。 姜承晏小了姜承怀和姜承月八岁,本是玩不到一起去的,小孩子又格外黏父母,姜承月和姜承怀看见他独自一人被殷念白抱着,格外不满。 “母后!儿臣认为晏儿应当早早历练!提升自己!” 姜承怀与姜承月难得的统一立场,于是小小年纪的姜承晏时不时被姐姐拉着去学武,又时不时被哥哥拉去学策论。 小小的一个人,日子被安排的意外充实。 姜长渊若有所思,这样一来反倒是他成了最得空的那一个。 “红药姑姑!” “你又偷吃!” 红药擦擦嘴巴,捂住姜承晏的嘴,“小皇子别说出去。” “红药姑姑你说了要减肥的。” “太饿了。” 红药讪讪道。 “那我也想吃。”姜承晏眨巴眨眼道。 “行!” 姜长洛一来就看着俩猫儿在厨房偷腥。 姜长洛…… 他的清蒸鱼!!! “不好,快跑!” 红药眼尖的看见了姜长洛,拎起姜承晏就跑。 姜承晏手里拿着筷子,看着姜长洛在后面气急败坏的追。 “洛皇叔不会去和母后告状吧?” “别担心!娘娘最疼红药了,到时候红药姑姑罩着你!” 红药拍着胸脯保证。 事后红药和姜承晏一起被罚写字。 红药龇牙咧嘴的握笔写字。 姜长洛也龇牙咧嘴的握笔写字。 “红药姑姑!母后根本不偏心你!”姜承晏委屈,他才吃了两筷子鱼肉,就和红药一起被罚,他多划不来! “胡说!娘娘就是最偏心奴婢!” “才不是!” 殷念白见两人争到自己面前,沉吟后道,“红药,你知道的,本宫身边只有你一个侍女!” 红药顺心了,美滋滋的去写字了。 姜承晏期待的看向殷念白。 殷念白郑重道,“阿晏,母后只单独抱过你!” 因为姜承月和姜承怀都得同时一起抱。 姜承晏也满意的蹦去写字了。 殷念白……俩祖宗! 姜长渊在一边默默看着,憋笑了许久,最后笑出声,“幸好阿月阿怀长大了,不然真是忙不过来!” 殷念白深以为然。 姜承晏长到十五岁时,格外迷茫。 姜承怀出生就是太子,自小学习目标就很明确。姜承月从小就爱骑射,也是立志要当大将军。 唯独他,好像没什么志向也没什么目标。 有点郁闷,和优秀的兄姊们相比,他好像格外平庸。 “母后会不会觉得晏儿没用啊。”姜承晏实在郁闷。 “怎么会?” 殷念白讶然。 “我都想到那群史官到时候怎么写儿臣了,生卒一写,就可以结束了。” “和兄长,阿姊根本不能比。” “听说兄长又扩了城池,阿姊又赢了胜仗。” 殷念白摸摸他的头,已经十五岁了,一转眼就长大了。 “如果你是说想要名留青史,那母后没办法帮你。” “后世评说,不是你我能掌控的。” “但是阿晏,你不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吗?除了史书的撰写,你不想赢得其他的成就吗?” 其他的成就? 姜承晏懵懂。 他后来和姜长洛一同出宫,踏遍山河,走尽川流,他时常觉得自己和姜长洛格外相像。 同样有一个优秀的兄弟姊妹,同样并无惊世才华,同样不会被史书撰写。 姜长洛知道了后笑话他,“皇叔我和你有点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可不庸人自扰!” 姜承晏走过阿姊赢下的城池,体验兄长治理的天下,忽有一日,他吃到了自己之前从未吃过的美食。 “这是什么?” “这个?这是山上的野草。” 姜承晏拧眉,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叫野草吗? 也是在此刻,他觉得,他想写一本传记,那传记里就写这些名不见经传的“美食”。 姜长洛知道后,欣然和他同往。 他后来还研发了许多菜肴。 有的好吃,有的难吃。 他还见到了皇叔娶妻生子,随后自己也遇见了喜欢的女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人到垂暮之年,他自觉自己这一生过得不如兄长和阿姊精彩。 若他是过客,一定不会为他的故事停留。 “这个菜好好吃,就是太贵了。” “能不贵吗?说是川南的作物。” “啊?那么远?怎么会传到长安城来?” “好吃呗!听说是宣王带来的。” “宣王?他不是王爷吗?还干这些?” “谁知道呢?反正是真好吃。” “确实!真好吃!” 姜承晏驻足停留,他脑海忽然想起母后曾问他, “你不想赢得其他成就吗?”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母后口中的其他成就? 他如今人已古稀,父皇母后早已驾鹤西去,他自认迷茫蹉跎几十载年华,却不曾想,原来自己也算是有所作为。 真是年岁渐渐长,才知父母当时言。 仿佛回到了那个兄姊争抢不休,父皇无奈叹息,母后带着他悄悄躲藏三人的日子。 姜承晏一想到父皇母后是同日而去,就觉得故事的结局,最好也不过如此了。 番外·此情可鉴 姜长渊从前时常头疼两个孩子的争抢,既要保证一碗水端平,又要化解他们的争执,直到姜承晏出生后,他只需要让两个混世魔王去管姜承晏,就可以完美解决掉这个问题。 姜承晏的出现是一个意外。 姜长渊早在殷念白生姜承月和姜承怀时就不打算再要其他的孩子了。 所以姜承月和姜承怀出生后,他凡事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处处都小心谨慎,生怕他们有什么意外。 他自觉自己的避孕措施做的很好,奈何还是有了姜承晏。 事后他反复回想,觉得许是那日隆冬他贪眠侥幸了的那几日。 这姜承晏与他的兄长阿姊不同,格外的折腾他的母亲。 姜长渊日日忧心,只想着等他出世后一定要严加管教。 而且他这次真的会做好避孕的! 不过殷念白总是温柔的对待孩子们,所以三个孩子都格外黏她。 粘到他非常不爽。 “在我这个严父的衬托下,他们好粘你。”姜长渊向殷念白抱怨。 殷念白误以为是他觉得孩子不和他亲近,于是提议道,“下次他们挨罚,我来罚,你来请饶。怎么样?” 姜长渊歪了歪头,他觉得这样也行,说不定被殷念白一凶,就没有那么粘着她了呢? 奈何结果事与愿违。 “母后说的对!” “儿臣错了。” 姜承怀和姜承月两个小崽子乖乖的就认了罚,姜承晏也牙牙学语的跟着兄长阿姊们点头。 姜长渊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 姜长渊...... 见这招行不通后,姜长渊干脆直接摊牌。 “你是不是许久都没有理我了?” 姜长渊掰开殷念白的手指,一桩一桩的数落着她的罪行。 “自打阿月和阿怀出生后,你做什么都是先找他们。他们大了之后又格外粘你,眼看他们要去上学了,又来了阿晏。” 姜长渊越说越觉得自己苦。 “阿晏折腾,你不好受,日日都没精神,好不容易等到阿晏出生了,他也天天粘你!” 姜长渊说到最后觉得心如死灰。 “你已经很久没有陪我好好的吃饭了。” “阿怀泡的茶你都吃过七杯了。” 殷念白觉得姜长渊絮絮叨叨细数这些事的模样格外可爱。 “我现在不就在陪你吃饭吗?” 殷念白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面传来了声音。 “母、母后。” 姜长渊看着小童小小一个就跑向殷念白,殷念白弯腰抱起小童。 红药跟在后面,嘴上的油都还没抹干净。 姜长渊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殷念白看了看怀里的姜承晏,姜承晏小小一个,表情懵懂,好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殷念白伸手捂住姜承晏的双眼,在姜长渊的嘴角浅浅留下一吻。 姜承晏乖乖的由殷念白捂住双眼,既不哭,也不闹。格外安分。 姜长渊心里的郁闷霎时消散。 嘴角上扬,同时像是妥协般叹息道, “阿晏吃饱了吗?” “吃、吃饱了。” 姜承晏憨憨笑,一字一字的说。 殷念白垂首抿唇笑。 饭桌上其乐融融的模样,看上去格外温馨。 唯有红药在一边自己手动捂脸,娘娘是不是忘了捂住她的眼睛了啊! ...... 姜长渊一生活到了七十八岁,这个寿数,已然算是高寿了。 那时早已两鬓斑白的姜长渊看着身侧的殷念白。 “你怎么也喜欢侍弄花草了?” 姜长渊禅位后,最爱的事情就是种养一些花草。 殷念白以往都是不爱做这些的,她老是养不活这些植物。 “也不算侍弄,只是浇了浇水。” 放下手里的木勺,殷念白走到姜长渊的身边坐下。 姜长渊此刻躺在躺椅上,阳光盛大,眯了眯眼去遮挡灼目的日头,他不知为何恍惚想起初见殷念白时的模样。 那时候的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背影纤细,袅袅婷婷。 或许是因为殷念白的容貌惊人,一颦一笑间尽是动人美貌,总之他那时候一眼就被殷念白吸引了。 即便那时候心里觉得她是母后送来的女人,他心里也觉得她不一样,他想要留下她。 后来得知了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后,既松气于她不是被母后利诱而来的女子,又苦恼于自己的未婚妻好像并不喜欢自己。 她说要给自己做一副轮椅。 如果是其他的女子,他一定不会答应,但是是她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越是接触,越是沉迷。 姜长渊听到她母亲说要她再带一人嫁给他时,他满脑子的生气,他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他只觉得他们之间,最好不要出现第三个人! 无论男女! 他自小贵为太子,位高权重惯了,不懂得如何思量她的不易。 于是教他经历了一遭秋猎。 他失忆时克制不住的对她心动,见她小产时前所未有的害怕,听见他人攻击她的苦难时止不住的暴躁...... 他想,自己是很喜欢她的。 但是她或许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她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了,但是她却几乎不在自己面前掩藏这些非同寻常,似乎只要能达到目的,即便自己有所怀疑也无所谓。 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姜长渊不知道,他想,她要什么自己都可以给她。 后来,他隐隐约约的猜到一点。 这算什么目的? 姜长渊不解,更恐慌。 她下一步是不是...... 回忆到这里,姜长渊回神。 此刻的他已经是垂暮的老人了,而殷念白依旧还在他的身边,她没有离去。 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大限将至,姜长渊布满皱纹的手缓缓抬起,殷念白似有所感的缓缓垂首,让他的手触及到自己。 盛夏午后,徐徐的风吹来,姜长渊嘴角蠕动,似说了什么。 第二日,举国同哀。 ...... 念白离开上个世界前,姜长渊曾摸着她的脸问她道,“你对我的感情,是否和我对你的一样?” 彼时姜长渊对她的好感度早已达到一百。 情深至此,已然可鉴。 “……一样。” 在姜长渊闭眼前,她一直紧紧握住他的双手,在他闭眼后,她也选择了离去。 她对他也是一样的感情吗? 她有些迷茫。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任务奖励结算发放中——】 【已强化体质。】 【商城商品更新,请及时查看。】 【获得意外掉落技能医术无双(已自动绑定)。】 念白挑眉,是因为她完成了那个额外的突发任务吗? 【是否前往下一个世界?】 闭了闭眼睛, 她说, “是。” 谢氏有女,名曰念白(一) 念白等待着进入下一个世界。 结果忽然听系统说。 【触发到奖励机制。】 【如果宿主不带记忆前往本世界进行任务,将获得保底十倍强化体质效果(含失败),如果任务成功,将再次拥有抽取倍数机会,再次翻倍强化体质。】 念白一愣,还有这种好事? 【奖励丰厚程度与任务难易度成正比,此次任务宿主将从婴儿开始,意味着宿主的性情会因为成长环境而大变。 并且任务全程不会有系统的参与,所以无法提示好感度。 请宿主郑重考虑。】 于是念白在郑重考虑了三秒后道,“我同意。” 【已选择——】 ...... 「写在前面的排雷这个世界故事是强取豪夺、先婚后爱设定。介意勿入哦。 提示一下这个世界没有系统跟随提示好感度,但是还是七十五好感度才会怀孕。」 以下正文。 …… “生了,生了!” “恭喜家主!是位千金!” 谢不厝激动的抱着襁褓里哇哇啼哭的婴儿,“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他说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名字, “吾儿名念白,谢念白。” 时光荏苒,一转眼,十八年的时光流逝。 这十八年间,天下动荡,皇室式微,如今的皇帝不过是个尚在襁褓的一岁稚儿。丞相王腆挟天子以令诸侯,各地诸侯见状纷纷拥兵自重,蠢蠢欲动。 谢念白倚杆凭栏眺望远方,深秋的狂风猎猎作响了她宽大的衣袖。 “娘子,还请添衣。” 忧心忡忡的曲娘为自家娘子添了一件斗篷。 娘子本就体弱,怎可吹这样冷冽的寒风。 谢念白唇色淡淡,她苍白修长的手指拢好斗篷,转过身来。 至臻绝色的眉眼。 极致细长的墨眉峰下,是一双比深秋寒风还要凛冽的眼睛,似乎是直要把人的心穿破。 好生艳丽的眉眼。 浓郁到极致的黑色与淡泊到似无的血色,组成了她瑰绝昳丽的容颜。 此女外貌,当世无双。 不仅仅是容貌锋芒毕露,此女的眼神简直、简直锐利至极! 仿佛势不可挡的利箭矢,破空而入,直插正心。 没有人会不为这一箭的风华倾心。 赵渊亦然。 “她是谁?” 他原本的嗓音偏低沉,此刻张口却觉得喉咙发紧。 他涩然的声音让宋寂侧目,宋寂一抖折扇,在寒冽深秋里摇晃起来。 “怎么?看上人家了?” 宋寂折扇晃个不停,他言,名士风流不过如此。是以整日里折扇不离身。 “对。” 赵渊肯定道。 “我要她做我燕侯赵渊的夫人!” 啪嗒—— 宋寂那价值不菲的折扇就那样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什、什么?! 不近女色多年的赵渊,这一来就开了个大的?! “君侯可知她是谁?”宋寂哑然。 “不管是谁。” “我都一定要得到她!” 赵渊的眼神里是势在必得。 宋寂弯腰拾起自己受惊失手落下的折扇,口中啧啧。 “燕侯求娶,谁敢不从?”宋寂一拱手,口中之话甚是放肆。 可是若有人知晓赵渊的身份,只会觉得宋寂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如今北方最大势力的燕侯赵渊,有这个实力。 “所以她是谁?” 赵渊问他。 宋寂回想起自己方才抬头时,只捕捉到最后的一抹惊鸿绝色,他笑了笑,“君侯别心急,等进去了,君侯就知道了。” ...... 谢念白端坐在座位上,室内烧了炭,温暖如春日。可是这炭实在劣质,烟气不绝,丝丝缕缕的烟气窜入谢念白的鼻尖,让她只觉得心口憋闷。 但是这宴会她却无法提前离席。 今时今日的谢家,早已不是当初淮畔三首的谢家了。 素白的手指端起微凉的茶杯,抿了口碎茶泡出的茶水,谢念白眉尖微蹙。 茶水也难喝。 歇了品茗的心思,谢念白干脆独自默诵起《冲虚经》。 随着经文的默诵,谢念白终是能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这歌舞升平的宴会,让她喘不过气。 “听闻陈姐姐的书法乃是一绝,不如为大家题字一副?” 说这话的是谢念白的堂妹谢昭歌。 被她叫做陈姐姐的陈蕴卿施施然起身,落落大方的上前在一早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上动作。 末了展现出一副书法春华秋实。 谢念白看去,字穷劲有力,笔锋浑厚圆润。 少见有小娘子习此类笔法。 谢昭歌捂嘴轻笑,“姐姐的字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为何写这春华秋实四字?” 陈蕴卿道,“万物皆有因果,余以为,世间因果便在这四字中。” 谢念白有些困顿,她自幼出生时便心力受损,不得长时间的耗神。 如今听她们无聊的打机锋般禅辩,真是又耗心神,又耗体力。 趁着她们聊的火热,无人注意到这边,谢念白悄悄的起身离席。 出了室内,没了烟气的缠绕,谢念白倒是意外的更精神了些。 曲娘担忧的看着谢念白。 “娘子——” 曲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突兀的男声打断。 “你姓甚名谁?” 谢念白蹙眉转身看向来人,这是谁?好没有礼貌。 男子玄色的大袖垂落在身侧,身形修长,不看脸,光是这身板看着倒是格外的人模狗样。 “我欲求娶娘子。” “啪——” 谢念白还没来得及看清此人的脸,就听见了他的话,顿时想也不想,一挥手狠狠地扇了这男子一巴掌。 这巴掌太过用力,谢念白自己反而被扇的一个踉跄,站不住脚,眼看就要晃倒。 曲娘来不及扶住自己家娘子,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不认识的男子伸出一只手勾住自家娘子的腰肢,将谢念白带入他的怀中。 赵渊好似闻到了一阵梅花的香气,冷冽孤寒。 “投怀送抱?” 赵渊挑眉对谢念白道。 谢念白气极,她手掌发红发疼,像是要肿的预兆。偏偏此刻自己的心绞痛发作,她纤细的身子蜷缩在赵渊的怀中,瑟瑟抖动,好似秋风落叶,不堪忍受。 赵渊见状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分明是自己被打了一巴掌,怎么好像挨打的是她? 曲娘一见就知道自己娘子一定是发作了心绞痛。 “郎君还请饶过我家娘子,娘子幼有心疾,不可——” 曲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赵渊直接将谢念白打横抱起,谢念白脸色顿时白如金纸。 呼吸都短促起来。 “我乃燕侯赵渊。” 赵渊留下这一句话后就抱着谢念白扬长而去。 徒留曲娘在风中凌乱,追赶不及。 谢氏有女,名曰念白(二) “放、放开我!” 谢念白被赵渊不由分说的抱进一间更大的房间。 屋内焚烧着好闻的檀香,宁静致远的氛围被赵渊的一脚给踹散。 屋外的寒凉气息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梅香冲淡了原本的阵阵檀香 赵渊双手横抱着佳人,哪里有空能推开门扉? 一脚简单粗暴的踹开之后,宋寂目瞪口呆的看着赵渊“掳”来的美人。 “张苛。” 赵渊抱着谢念白大步流星的走向屋内唯一的小榻旁,一边走一边叫来张苛。 “快给她看看。” 张苛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君侯有令,他不得不从。 上前搭上谢念白纤细的手腕,二指下的脉搏微弱无力,怎么看怎么像是回天乏术。 “君侯,此女恐是命不久矣。” 谢念白短促的呼吸时断时续,竟然已经陷入了昏迷。 “庸医!” 曲娘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这赵渊步子迈得也太大了。 “我家娘子的药。” 曲娘不做休息,喘着气将怀里的白净瓷瓶拿出,倒出两粒在手心,就要服侍谢念白吃下。 “需要水吗?” 赵渊问曲娘。 曲娘点点头,“和水服下最好。” 宋寂特别识趣的倒好一杯温热清水递给赵渊。 赵渊将茶盏抵在谢念白淡色的唇边,清水顺着谢念白削瘦的下颚滑落,径流纤细修长的脖颈,跨过精致的锁骨,流入微微敞开了的衣襟内...... 赵渊眸色暗暗,喉结微微滚动。 “她喝不下去。” 曲娘知晓自己娘子犯病严重时,会陷入昏迷,导致喝不进水,她咬咬牙,“那便硬塞进药丸......” 来不及听曲娘说完,赵渊一口饮尽茶盏中剩余的清水,俯身贴住谢念白苍白冷凉的双唇。 火热的唇舌撬开紧闭的关隘。 “唔.....” 谢念白唇齿轻启,口中溢出轻昵..... 趁着这个空档,赵渊将药丸送进她的口中,口舌纠缠强迫她咽下那药丸。 药丸的外衣苦涩难言,赵渊不过是浅尝辄止了那么一会儿,就觉得舌根都在发苦。 宋寂和张苛还好,毕竟见过大场面,虽然自家君侯亲昵一个女子非常震撼他们的内心,但是他们绷得住! 曲娘就不一样了,她失声惊呼。 “胆敢轻薄我家娘子!” 曲娘将之前赵渊说的他乃燕侯这事忘却的一干二净,她上前扬手似要给他一个教训,赵渊抬起就是一脚踢在曲娘的腿上,让曲娘跌倒在地上。 曲娘没能打到赵渊。 “啪——” 可清脆利落的巴掌声还是响起在屋内。 宋寂和张苛这次是真的憋不住了。 那、那病恹恹女子给了君侯一巴掌?! 其实是两巴掌,只不过前一个他们没看见。 赵渊眼神阴冷的看着谢念白,她打了他两次,是不是以为他有点喜欢她的皮囊,就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 握住她挥掌的手腕,手心发力,谢念白感受到自己的腕骨传来一阵剧痛,似是断裂的感觉。 他只一下,就折断了她的腕骨。 谢念白丝毫没有被他这威胁似的举动吓到。 才一清醒,就见这男子欺负曲娘,她必定要为曲娘讨回公道! “道歉!” 谢念白浑身虚汗,腕骨折断之痛不是不强烈,但是她生来淮畔三首之一谢家的世家长女,她从未学过低眉折腰四字! 见赵渊不为所动,谢念白挥起另一只手,赵渊这次只堪堪一握,没有用上半分力气。 不知道谢念白柔弱至此,刚才赵渊不过是用了三分力气,好像就折断了她的腕骨。 赵渊原本是想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有所动作罢了。 她打他那两巴掌,跟猫儿挠似的,都说不上疼。非要说疼,可能她的手心更疼。 赵渊挑眉,要他向一个侍女道歉,不可能。 双手都被赵渊桎梏,谢念白再也无法动作。 宋寂和张苛觉得此刻的自己非常多余,想要溜走又怕太过显眼。 “我再说一次,道......” 一张口,殷红的鲜血从口中冒出。 曲娘连忙拖着剧痛的双腿走到谢念白的榻边,“娘子!” 血滴滴落在谢念白斗篷内月白的素衣上,像雪中红梅,艳而凄凄。 “张苛。” 张苛硬着头皮迎难而上,他才疏学浅着实搞不明白这小娘子的病情啊! 君侯别叫他了! ...... 邺京的深秋会落大雪,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开始落下。 白雪飘飘,如絮纷飞。 烛火摇曳的屋内,谢念白一身素白胜雪,安静的躺睡在穷极繁华的床榻上。 曲娘默默流泪。 “曲娘......” 细弱的女声被曲娘捕捉到。 曲娘见谢念白醒来,过去搀扶起谢念白。 “......夫人。” 谢念白刚醒来脑子迷迷糊糊的,没听清曲娘叫自己夫人。 她只知道自己一低头,就看见了穿着的不同寻常。 虽然平时谢念白就喜爱穿着月白的素衣,但是和这身白衣还是有所不同。 这身衣服看着更像是...... 婚服。 以无为本,返璞归真。崇简轻盈,追求清新淡雅是当世追求的风尚,因此婚服也流行为素淡的颜色。 但是她为什么会穿着婚服?! 她不记得自己有未婚夫? “夫人。”曲娘见谢念白垂头,心中忍不住戚戚。 “都怪那燕侯赵渊!” 谢念白迷茫,她如今成了夫人?谁的夫人?燕侯赵渊的夫人?他又是谁? “你细细说我昏迷时发生的事情。” 曲娘闻言擦干了眼泪。 说那日谢念白忽地吐血昏迷,张苛上前查看,勉强施了银针。期间谢昭歌来寻谢念白,赵渊干脆跟着谢昭歌登门谢家拜访,直言要求娶谢念白。 谢不厝气得拿起茶盏就扔向赵渊,赵渊徒手接下茶盏后,毫不示弱的扔回给谢不厝。 谢不厝没有赵渊那样好的身手,额头撞碎茶盏,滚烫的茶水烫红了他半边脸。 “今日,你们不嫁,本侯便强娶。” “如何选择,谢家主自行决定吧。” 谢念白蹙眉,阿翁一向疼爱她,不可能会答应。 “家主不肯答应,燕侯便扬言要杀光谢氏满门!” 曲娘越想越害怕,赵渊带着宋寂和张苛二人,浑身散发着屠戮无数尸首后的煞气。 明明只有三个人,在谢氏众人面前却丝毫不显胆怯,反而气势逼人。 只一个眼神就让曲娘和谢家其它侍女们抖如筛糠。 彼时赵渊立在台阶之下,望向谢家众人时,眼里是一丝倦怠与不屑。 “你说你要娶谁?” 谢不厝恍惚在一霎间苍老了十岁。 赵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意, “谢氏有女,名曰念白。” “我要娶谢念白。” 云雨赴荆州 谢念白听完后沉默。 “今日就是夫人与君侯大喜的日子。”曲娘幽声道。 什么?! 谢念白被这消息弄的措手不及。 “咯吱——” 屋门被打开,赵渊迈步而来,他没想到谢念白居然已经醒来。 “出去。” 赵渊淡淡对曲娘道。 曲娘不敢不从。 谢念白拧眉,她拉住曲娘,“道歉。” 曲娘惶恐,这燕侯赵渊简直是双手沾满了血腥的主儿,夫人犯不上为她一个侍女出言顶撞。 赵渊现下心情好得很,他随意的瞥一眼曲娘,“抱歉。” 曲娘怔忡。 “出去。” 赵渊又一次的命令。 这次谢念白倒是没有再拉着曲娘不走,她松开了曲娘,曲娘离开屋内还顺带关上了屋门。 赵渊一步一步的靠近谢念白。 谢念白想要看一眼这个嗜杀成性、蛮横霸道的人长什么样子。之前一直迷迷糊糊的,看不真切。 结果赵渊一来就低头吻住了她,眼前一暗,谢念白挣扎。 “你是我的夫人。” 赵渊暗哑的嗓音显得不耐烦。 “我刚醒还不舒服.....唔。” 缠绵的吻堵住谢念白的话。 “不关我的事。” 赵渊言语冷漠。 火热的温度点燃了帷幔下的床帐。 迅速升温下,赵渊好似又捕捉到了一抹梅香,与上次所闻到的孤寒冷傲不同,这次的梅香香甜,丝丝缕缕的环绕让人不觉沉溺。 被折断腕骨的那只手被赵渊按压在谢念白的头顶,他怕他一不小心又加重她的伤势。 急促的呼吸缠绕,赵渊流连在她锁骨处,反复的缠绵。湿热的气候让谢念白脑袋似火样灼烧。 脚背绷直,上身微微地迎合。 谢念白呼出声音,随即又被堵住。 未被压制的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 人美,身体更美。 床榻晃动,彻夜未绝。 ...... 曲娘是第二日的天亮时才被允许进入。 一看见谢念白的身体,就红了眼眶。 浑身的青紫痕迹布满了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 曲娘只觉得眼前一黑。 燕侯混蛋,竟然都不帮夫人清理! 只顾自己享乐! 曲娘连忙去打来热水,想要替还在昏睡的谢念白清理好身子。 谁知一碰她,就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灼热。 果然起了烧! 双眼的泪水挂不住,大颗大颗的滚落。 夫人遭受这些,都怪那燕侯赵渊! 赵渊知道谢念白高烧不退时拧起眉头。 这人怎么那么容易生病? 又是昏迷吐血,又是高烧不退。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人也没杀,还平白挨了她两巴掌,结果整的像是他欺负她似的。 自认什么都没做的赵渊百思不得其解,还专程去询问了宋寂和张苛。 宋寂摇了摇折扇,“君侯不懂了吧。女子本就要娇弱些,何况她还是谢家的世家女。” “这谢念白自小就出落的风华绝代,长大后更是才华横溢,有传闻她师承名门。这样的家世、才华、容貌,自然是被捧着长大。难免容易一身傲气,君侯这样霸道强硬,无异于在她心上折辱。” 张苛张了张嘴,他也不懂这些,只好敷衍附和道,“我觉得宋寂说的对。” 赵渊知晓宋寂最懂情爱之事,现在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点道理。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 宋寂一收折扇,无所谓道,“君侯无须多虑,天下女子何其多?即便谢念白有些出众,如今已被君侯收下,时日久了她自然会服软。” 赵渊直觉哪里怪怪的,“你平时也是这样对你那些粉红知己?” “我?我可不及君侯,我对她们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 张苛古怪的看了看宋寂,看赵渊好似有所动摇,便道,“君侯何必问我二人?不如等到了荆州问郑先生。” 赵渊想了想也觉得郑谏言要比这俩人靠谱上许多,随即遣散他们,独自去找谢念白。 右手手腕的骨折还没好,就又发了高烧,曲娘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赵渊。 此刻见赵渊进来,一点好脸色都没有给他。 “后日,我们要启程离开。你提前收拾东西吧。” 对着曲娘,赵渊淡淡吩咐道。 本是想来看看谢念白,结果却发现人都没有醒,于是就想离开了。 “君侯。” 曲娘壮着胆子喊住赵渊,赵渊驻足等她下文。 “夫人体弱,还希望君侯能、能怜惜夫人......”曲娘牙齿缝里说出最后几个字,“...帮她及时清理。” 赵渊一头雾水,他没听懂。 曲娘见赵渊懵懂的模样,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但是想到夫人日后免不了要做这事儿,可不能日日发热。 忍住羞涩,曲娘详细的解释了一遍,什么叫及时清理。 赵渊听完之后,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这种感觉,就像他当初在战场上砍下人生中第一颗人头时,浑身气血逆转上涌。 “......是么?我知晓了。” 也没人给他讲过这些事啊。 曲娘怀疑他不是真的知晓了,但是她人微言轻也没有办法。 赵渊走出来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是他第一次要女人,从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的细节。 之前他不近女色多年,有人猜测他是有难言之隐,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只有他知道原因,幼时流离的经历里,他曾亲眼目睹过男女之间残暴的欢好。 太恶心、太有冲击,让他以至于后来的时间里,实在难对情爱有任何心思。 可是谢念白不一样,他一看到就想要她! 回想起昨晚他无意间看到身下谢念白的那双眼睛,明明迷离情乱可是依旧不散锋利锐气,他只觉得更加激动。 将人冲的几乎要撞到床头。 她几乎不需要言语,只轻轻一瞥,就能让他血脉冲涨。 这种感觉很曼妙,他非常喜欢。 他觉得谢念白哪里都好,就是身子太弱了,病怏怏的,他好像稍微用点力,就能弄碎她。 谢念白如此难得一见,他不会让她花凋云散。 ...... “夫人。” 曲娘早早收拾好行囊放在了远行的车马上。 扶着谢念白弱柳扶风的身子,曲娘担忧这次长途的颠簸会让夫人的病情加重。 “无事。”谢念白淡色的唇轻启。 她即便嫁给了赵渊这种人,她也不会自暴自弃。 她还要再与阿翁再次相见。 路远迢迢(一) 荆州路远,那里是赵渊的盘踞所在。 他此次来邺京不过游玩,顺带强娶了一个谢家的世家女。 如今天下割据,他是势力最大的诸侯之一,王腆见了他也得装鹌鹑,谢不厝根本对他无可奈何。 如今的世家,早非昔日的世家。 马车行走的颠簸,谢念白散发倚靠着车窗,顺长鸦青的发丝安分的贴在谢念白玲珑有致的身躯上。 她披散着发丝,微微垂眸,像是刚刚起身。 赵渊同样坐在马车内,他目光毫不掩饰的盯着谢念白看。 谢念白懒得理会他。 “还有三日就到了。” 赵渊没话找话的说。 前几日谢念白许是真的不太好,只能在颠簸的马车里昏睡,不分昼夜。 今日她难得起身,却只靠着车窗看沿途的风景。 那有什么好看的? “嗯。” 谢念白低低回应他。 她前几日浑身疼的不行,这日才刚刚好些。 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算多快,间或有微风拂面,发丝就轻微的扬起,弧度不大,却格外吸引赵渊的目光。 三日后的夜晚,他们到了荆州的燕侯府邸。 曲娘扶着谢念白下了马车。 谢念白落地站稳后,就看见了赵渊去和乌泱泱的一群人接谈。 她略略的一扫过人群,看着像是赵渊的部下。 郑谏言在远处观察了谢念白许久,他早在来信中得知主公此次去邺京游玩散心时给他们娶了个君侯夫人回来。 他们这些人的都是同主公出生入死了几年的兄弟,君侯夫人便是他们的主母。 赵渊不近女色多年,如今一朝骤然娶了个女子,他们都好奇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也怀疑她是否能配上主公。 主公杀伐果决、神勇无双,自然不能是一般女子可以并肩。 然而郑谏言看到谢念白后,却很是失望。 柔弱的身子即使侍女搀扶依旧在晃荡,淡淡的唇色不带丝毫血气,整个人如同一张发白陈旧的宣纸。 她举止投足间都是那些世家女子的矜贵,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子罢了。 看着实在寻常,非要说有什么特点,那就是容貌艳白绮丽到不容忽视,锋芒毕露到殊华弥贵。 满眼失望,罢了,主公喜欢一个美到过分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主公开心就好。 只是他不会认可这样的人当他的主母,不会听从她的号令。 谢念白不关心赵渊的部下如何看待自己,她连赵渊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手下那群莽夫? 淡漠的收回视线,拢了拢曲娘为自己披好的斗篷。 夜里寒冷,尤其是已经落过一场大雪的时日。 赵渊走在前方,好似完全忘记了身后的谢念白,谢念白也不在意他的态度。 “夫人。” 谢念白慢慢的走在后面,忽然出来了个男子向她行礼。 “某是侯府的管家,柳愿。夫人可以叫某,柳管家。” 柳愿神情不卑不亢,文质彬彬。 “已经为夫人准备好了院落。”柳愿抬手为谢念白指引前路。 这院落不算大,也不算小。 本来嫁娶就仓促,谢家来不及准备嫁妆,临行前,谢念白还让曲娘将那些贵重的嫁妆拿回了谢家,此行匆匆,她与曲娘只带了换洗衣服。 活像是来游玩的短暂过客。 寒冷的冬日,屋内提前烧了炭火,谢念白一进屋子就感受到暖呼呼的温度。 燕侯府的人做事倒是格外贴心。 就是这炭火用的有些次。 捂住口鼻,不让那烟火气窜入鼻尖,以免又惹胸闷。 “去叫柳管家换一种炭来。” 曲娘微微发愣。 谢念白看她,“怎么?你觉得我们来这里是寄人篱下,所以不能提要求?” 曲娘诺诺,她心中是这样想的。 “只管去提。”谢念白伸手缓缓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曲娘只好去找柳管家。 柳愿闻言歉意道,“是某考虑不周,某会派人去更换炭火。” 曲娘没想到这样顺利。 谢念白却不以为然,赵渊位高权重,这点炭火钱怎么可能给不起。 不过,她一来就这样行事做派只怕会给他们留下一个娇生惯养的印象,让他们看不惯。 但是随他们怎样想,她没道理让自己过得苦哈哈。 果不其然,曲娘走后,柳愿微微蹙眉,君侯夫人矜贵惯了,怕是不能忍受燕地苦寒。如今在燕侯府邸还好说,将来如何办? 看来这位君侯夫人也做不了多久。 隆冬寒日,夜晚寒意迫人,赵渊独自一人处理着他这段时间积累下的公文。 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炭火烧得太旺,热的他有些沉闷。 起身推开窗扉,屋外透心凉的风雪席卷而来,赵渊呼出一口浊气。 他眼尖的看见了院子里的一树花开。 猎猎风雪下,那一丁点的梅红格外显眼。 梅花孤傲苦寒。 谢念白身上有着和梅花一样的气息。 一样的香气,一样的孤傲。 他知道梅花有许多的颜色,思及谢念白平日的素白身姿,赵渊漫不经心的想,或许她是白梅仙子转世,不然怎么会生得这样又冷又艳,又傲又绝? 说起谢念白,他好像将她遗忘了? 摇了摇脑袋,柳愿会帮他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复行至书案前,又提笔继续。 ...... 谢念白来这儿之后,吃穿用度不说多好,也不算多差,她凡是有什么要求,都会被满足。 她偶有一日行至赵渊议事的院落外,瞥见他那个院落内的红梅花开,一树又一树,在漫漫白雪间,别有风情。 后来她得知那是赵渊早年种下的梅花树。 回想起赵渊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谢念白嗤笑。 梅香易得,风雅难寻。 他赵渊不算风流。 岁寒愈久,将至年关。 谢念白与曲娘也准备着在自己的院子里贴上窗花。 火红的剪纸将谢念白素白的手指映照出难得一见的血色。 赵渊来时盯着谢念白的手不放。 “君侯。” 谢念白头也未抬,只口中懒懒的叫了声。 自打他们回到荆州后,赵渊便不曾踏足过这个院子,像是将她完全遗忘了一般。 谢念白倒也理解,天下美人何其多,他赵渊何必因她这一“花”而驻足? 路远迢迢(二) 手下的动作不减,谢念白灵巧的剪出一个繁复的窗花。 曲娘接过窗花,拿浆糊抹在它的背面,贴在窗扉处。 转头看向进来后就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的赵渊,谢念白冷然道,“慢走不送。” 赵渊这才迈步走近谢念白。 他今日是深紫的衣裳,紫色浓郁到发黑,只有在光线下才偶尔泛出紫色的光辉。 宽大的衣袖垂落在他身侧,玉带束腰,雅致的身形,难以想象他是威震一方的诸侯,更难想象他的霸道血腥。 当世崇尚的风流外表,赵渊一一符合。 他眉目清澈,眼底琉璃,桃花瓣儿似的多情眼被温润的眉毛压住,才不显得那么滥情。 外表倒是格外招人。 谢念白并不理会他。 赵渊来这里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或许是想起来了这里有一位被他冷落已久的夫人,也或许是随意走到此处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但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现在都走了进来。 “除夕夜,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柳愿。” 又是赵渊的无话找话。 谢念白点头,他不这样说,她也会这样做,她并不会亏待自己。 赵渊瞥见了谢念白微微敞开的衣襟,锁骨精致的裸露在外,一缕青丝贴在她白到透明的肌肤上。 在她对面坐下,赵渊闻到了久违的冷梅香气。 “你用的什么香?” 赵渊问出了这个问题。 谢念白偏头想了想,她平日里不曾用过熏香。 “我不用熏香。” 微微挑眉,赵渊奇怪,“那你身上的梅香气从哪里来的?” 谢念白抬起手臂轻微的嗅了嗅,并没有闻到赵渊所说的什么梅花香。 “你闻错了吧。” 谢念白淡淡。 赵渊不会闻错。 “不可能。” 他说的斩钉截铁。 谢念白懒得同他争执,随口道,“或许是沾染了梅花的气息吧。” “我前几天路过了你的院落,那里的梅花开的很好。” 这话说的分明是在敷衍糊弄他,他初见她时在邺京根本不曾有什么梅林,更别说一次经过,怎么会让香气几日不散。 知晓谢念白不耐说这个话题,赵渊便不再继续。 对于美丽的事物,他会多很多的耐心。 当夜,赵渊又留在了谢念白的院落,曲娘离开前一双眼睛里是止不住的欲言又止。 赵渊摸摸鼻子。 等到曲娘走后,赵渊迫不及待的压倒谢念白。 谢念白咬牙。 赵渊仿佛感受不到谢念白抵触的情绪,他手指轻轻抚过谢念白折断的那只手腕。 “怎么还没有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哪里会好的这样快? 再次将她受伤的手腕锁在头顶,两两相交间,起承转合,说不尽的食髓知味...... 第二日曲娘胆战心惊的看着谢念白的浑身的痕迹。 不过这次曲娘松了口气,君侯这次倒是帮夫人清理得很干净。 昨夜君侯半夜叫水,曲娘生怕他只顾自己。 谢念白酸痛的起身,曲娘小心的帮她穿着好衣裳。 看着铜镜里白皙脖颈上掩藏不住的痕迹,谢念白微微蹙眉。 他故意在这里留下痕迹。 曲娘忧心,痕迹的颜色又深又重,真是不知君侯用了多大的力道。 这日过后,赵渊日日夜宿在此,即便是谢念白有小日子不方便的那几天,也会来这里和衣而睡。 郑谏言得知后想得却是,如果那女子能早日诞下小少主,也是美事一桩。 宋寂得知后更是哈哈大笑,“君侯就是素了太久,不知女子滋味!如今一朝得趣,沉溺便沉溺了,你说对吧,小美人儿?” 宋寂身边的几名清凉女子娇羞的缩在他怀中。 一旁的张苛简直没眼看,浪荡不堪! 燕侯府里的下人们自然是能感受到这明显的变化,再说君侯夫人雪白的颈项上日日都有新的痕迹,旧痕未散又添新迹。 真是恩爱得很。 未经人事的年轻侍女每每看到君侯夫人时都有些羞涩的不敢抬头。 赵渊喜欢在她的脖子上留下痕迹,他每每留下痕迹后内心都有一种无法言说出的满足感。 有时他光是亲吻那痕迹就觉宽慰。 谢念白时常与阿翁互通书信,她在信中说自己样样都好,请阿翁放心。 谢不厝信中全是歉意,他言是他无用,要她一女子远嫁他乡来保全谢氏满门。 读到这里,谢念白看向窗外,这事分明怪赵渊。 是他用谢氏满门做威胁来娶她。 除夕那夜的饭桌上,谢念白头一次与赵渊一同用饭。 他平日除了夜晚歇息,很少能见到人影。 “你吃的少,怪不得这么轻。” 赵渊才刚开始吃,就看见谢念白放下了碗筷。 “不比君侯身体康健。” 谢念白幽幽道。 曲娘埋怨的看着赵渊,为什么要提夫人的伤心事。 被曲娘盯的莫名心虚,赵渊只好闷头吃饭。 吃完不久,外头传来了炮仗的声音。起初还稀稀拉拉,后来逐渐连成串,声音连绵不绝。 “可能还会有烟火,你要去看吗?” 赵渊像是想到了什么,提议道。 “荆州的烟火在别处可看不到。” 不就是烟火吗?为什么别处就看不到。 赵渊让曲娘去拿斗篷,他接过为她披上。斗篷有些薄,赵渊想着有机会的话,要为她做一个新的厚实的斗篷。 走到院落里,正好赶上一束冲天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 耀眼的极光盛放出浩瀚斑斓的图案。 一下未了,那本没有消散的烟火又复炸开新的花样,一次复一次,直到最后化为细碎的星光,飘飘下落。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烟火。 曲娘看见了都不由惊呼。 赵渊余光瞥见谢念白扬起的脸上,神色淡淡,仿佛这样的绚丽景色也不能让她动容。 手指微微蜷曲。 他想让她动容。 过了年关,初春渐近,谢念白和曲娘本快适应了这燕侯府的生活。 岂料一个加急的战报突如其来,将赵渊拉去了济阳城。 大军突发,战事紧急,赵渊让谢念白准备好,再过几日就要前去济阳城。 “你打仗,我为什么要去?” 面对谢念白不解的目光,赵渊这才反应过来。 “因为我父亲行军时,也要带上我娘亲。” 赵家传统一向如此。 谢念白不想去,军旅生活坎坷,她去了不会好过。 郑谏言只道,“夫人放心,夫人不会有性命之忧。” 意思是,只保证你活着。 谢念白见此行避免不了,只好让曲娘去准备自己要的东西。 但愿此行顺利。 济阳城危难 大军前行,速度不算多快。 谢念白也在途中得知了发生了什么。 魏侯关绰举兵破掉雁山的界限,正朝着济阳城的方向攻来。 坐在马车上数了数曲娘买来的东西。 事发仓促,她买的不算多,但是也够制成一点了。 等到了济阳城时,赵渊把谢念白留在了城中,自己带着赵家军出了济阳城依靠雁山以北的天险安营扎寨。 曲娘松气,她还以为君侯要带着夫人上战场呢。 谢念白在济阳城里住下。 济阳城偏僻,算不得多繁华,可是意外的这里的百姓日常都平和安足。 即便谢念白是君侯夫人,但是济阳城也确实没有什么能彰显身份的地方,就是城主府邸也不过比旁边的屋子稍微大那么一点。 堂堂城主府邸,竟然混在平民居所里不说,还临街而建立。 唯一的方便就是,曲娘每日采买时不用花费很多功夫。 谢念白这日想去找一位工匠锻造一些东西。 曲娘替她将幂篱佩戴整齐。 夫人容色世间难得,这里穷乡僻壤万一有人不长眼的冲撞了夫人就不好了。 赵渊离去前只留下了一支不足三十人的队伍保护谢念白的安危。 那三十人因为保护君侯夫人而不能上战场,对夫人颇有不满。 说到底,君侯身边的那些人根本就不将夫人放在眼里,没有打从心底的敬重。 谢念白不知曲娘心里的百转千回,她找遍了城中的工匠,没有人能做到她想要的程度。 济阳城不算大,但是这样一通走下,也有些吃不消。 找了附近的茶铺坐下,微微平复喘息的气息。 “阿黄。呜呜呜。” 孩子哭泣的声音吸引了谢念白的注意。 侧目看去,是一七八岁的小孩对着一趴着的土狗哭泣。 是不是世间所有的狗都叫阿黄? 谢念白想起自己也曾养过一只名叫阿黄的狗,不由得莞尔。 那是她阿翁为了逗小时候的她欢心,买来的小狗。那时候她日日喝苦不堪言的中药,日日郁闷,幸亏有了小狗陪伴,才让她日渐欢乐。 可惜后来小狗老去,让她伤心了许久。 “阿茵,阿黄是到日子了。别担心。”一妇人温婉的拍了拍小女孩的后背,宽慰道。 谢念白看了看那趴着喘气不停的阿黄,蹙眉。 起身走向妇人和小女孩,她蹲下身,素白干净的裙裾染上了灰尘,伸手也不知是怎么动作,阿黄就被迫的吐出一块大骨头。 这骨头一吐出来,阿黄就站起,不再显得萎靡不振。 “喂它些水和吃食。” 谢念白起身淡淡道。 她不算多精通兽医,但是这点小症状,她还是能看出来。 妇人瞪大了眼,见阿黄真的没有事了,转身去屋里为阿黄的盆里添一些水和吃食。 阿茵小女童伸手拉了拉谢念白的衣摆。 “姐姐,你的声音真好听,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 “谢谢姐姐救了阿黄。” 真是有礼貌的小孩子。 难得心情好,谢念白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道,“不客气。” 等到谢念白和曲娘离开后,妇人见阿茵还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由过去看她。 小女孩仰起头,看上去傻乎乎的,像是被夺取了魂魄似的, “娘亲,我看到了真的仙女姐姐。” 方才谢念白伸手撩开了些许帷幕,小女孩就着那些微的空档看见了谢念白的容貌。 真的好美。 姐姐一定就是天上的仙女,专程下凡来帮她救回阿黄的! 想到这里,阿茵就抛下娘亲,撒开腿跑了起来。 妇人好笑的看着自家女儿想一出是一出。 这段小插曲被谢念白抛在脑后,晚上,曲娘正在做饭,门口传来的敲打声。 声音急促又凌乱。 “仙女姐姐!” “再救救阿黄吧!” 曲娘纳闷,开了门,是今天白日那个名叫阿茵的小女孩在敲门。 门外的守卫们见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也没阻拦,况且他们本就不满这个君侯夫人,做事也不算多上心,一个小孩子罢了,进去了就进去了。 “怎么了?”谢念白走到门口,今日那阿黄应当已经没事了才对啊。 “呜呜呜呜,阿、阿黄又倒下了,还、还一直抖。” 阿茵哭哭啼啼的讲。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谢念白不解她为什么能找到自己。 小女童哭到打嗝,“我、我下午偷偷跟着姐姐回家,来过这里。” 无奈这个回答,虽然知道这里的人民风淳朴,但是还是没想到会允许一个小女孩满大街乱跑。 即使这个城并不算大。 谢念白略加思索便披起外衣出去,最近倒春寒,有些发冷。 曲娘跟在身后,守卫们也不情不愿的跟在谢念白的身后。 白日还好说,不算多危险,这晚上可就不一样了。 谢念白见到了阿黄的症状后微微一愣,这模样分明是中毒了,而且中毒已久,回天乏术。 没道理它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就中毒了。 “它之后吃了什么?” 阿茵带着乌泱泱的一堆人回来,家中的妇人吓得不轻。 尤其是在月色下看见了谢念白的外貌后,妇人终于知道为什么阿茵嚷嚷着谢念白是仙女下凡了。 这模样,说是九天玄女都不为过。 “我就倒了些清水,然后添了一些剩饭。” 妇人回过神之后轻声说。 “可否给我一看?” 谢念白淡声请求。 妇人端来阿黄吃剩下的东西。 谢念白伸出素白凝月般的手,袖口滑落,露出纤细修长的小臂。 她伸出手指在那狗吃的碗盆里搅了搅,然后放到鼻尖下嗅了嗅。 身后的守卫们看的一清二楚。 顿时惊掉了下巴。 那碗盆里的食物都是人吃的,看着也算干净。像他们做这种举动也算稀松平常。 但是谢念白是谁?君侯夫人,世家贵女。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在沾惹残汤剩羹? 真是开了眼了。 曲娘知晓夫人这么做自有自己的道理。 夫人少时便师从名门,一身岐黄之术独步天下。 他们不知道的,没见过的,还多着呢! 岐黄之术(一) “有药味。你们家中谁病倒了吗?” 谢念白微蹙眉尖,夜色里唯有月光落下,看不真切她的神情。 妇人点点头,“有的。我婆母前些日子病倒了,拣了五六副中药喝也不见好。” “那、那药可是有问题?”妇人白了脸色。 摇了摇头,让妇人安下心,谢念白道,“药没问题,但是这狗吃了有问题。” “是药三分毒,人尚且如此,狗更是。” “水里沾染了药,阿黄没法救回来了。” 谢念白将手放在曲娘打来的水盆里清洗。 阿茵哭的更伤心了。 谢念白立在远处看她。 本以为能救回阿黄,没想到最后还是走了。 小姑娘哭的很伤心。 这事是阴差阳错,但是结局还是让人伤心。 谢念白不会安慰人。 她擦拭干净手上的水渍,思忖该如何安慰小姑娘。 “别哭了。我替你祖母看看。” 无奈的伸手一点点抹干净小姑娘的眼泪,谢念白对她说。 寻常病两副药就能好,这小姑娘的祖母都吃了五六副药了,怕是沉疴旧疾,难以好转。 妇人不敢相信这女子竟然会医术,尽管她白日帮阿黄吐出了骨头,方才一闻就闻出了药味。 可她实在太年轻了! 而且看着就位高权重,身份特殊。 这样的人要给她婆母看病。她不能也不敢拒绝,只求她最好是有点本事,不然她婆母…… 妇人白着脸将谢念白请到内屋。 久病未愈的病人屋内是药味和病气混合的气息。 经久不散的气味让谢念白伸手掩住口鼻。 妇人讪讪。 走过去隔着点距离将二指搭在妇人帮忙递过来的脉搏上。 再俯身看了看昏迷中的老人。 伸手掀起老人的眼皮。 “拿油灯来。” 曲娘用油灯照明。 又将老人的口鼻一一看过。 谢念白心中有数。 病疾重了些,应该还被误诊了。她闻着未消散的药味儿,就知道医方不对症。 “有纸笔吗?” 谢念白准备写下药方。 妇人愣了愣。 庄稼汉家里哪里会备着纸笔?而且他们都不认识字。 “明日我会让曲娘将药材送来。” 见妇人的表情,谢念白想着干脆直接让人把药材抓好了送来给她们。 临走前,谢念白专门俯身拍了拍阿茵的小脑袋。 “为阿黄伤心的时间别太久。” “还有人在等你。” 阿茵听懂了第一句话,却不懂谢念白说的第二句话。 但是没给阿茵问出这个问题的时间,谢念白就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阿茵。” 小姑娘转过头,妇人微笑着朝她招手。 阿茵噔噔噔的扑到自家娘亲怀里。 …… 曲娘见谢念白对那名阿茵小姑娘颇为亲昵,甚至还为了安慰小姑娘主动提出医治小姑娘的祖母。 “夫人很喜欢小孩子?”曲娘好奇。 从前在闺阁时谢念白就格外喜欢堂弟堂妹们,对他们的要求大多纵容。 所以小辈们也都喜欢和谢念白玩乐。 曲娘那时候没有多想其他。如今谢念白嫁了人,曲娘想得就要多一些。 “嗯。” 谢念白没有否认。她喜欢小孩子。 虽然小孩子偶尔哭闹顽皮的时候很惹人上火,但是安静乖巧的时候也格外招人喜欢。 “那夫人早日和君侯有孩子就好了。”曲娘笑眯眯的说。 谢念白一愣,她还从没有想过这件事。 赵渊不是她理想中会嫁的人,婚后生活也不是她想象中的烹酒饮茶、阅经颂文。 如果不是赵渊,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离战场这样近。 即使她说她不会自暴自弃,可是她也从没有想过和赵渊好好生活。 自然也不会想到和他有一个孩子。 曲娘见谢念白发愣,以为夫人这是在害羞。 “夫人别害羞,照着君侯对夫人的宠爱程度,孩子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来了。” 曲娘想,嫁给赵渊这事儿已成定局,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有个孩子傍身。 谢念白想了想,她不喜欢赵渊,但是她喜欢孩子,如果她真的有了孩子,感觉今后的生活好像也没那么难捱了。 不过这种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顺其自然吧。” 谢念白将写好的纸张递给曲娘。 “明日你去照方子抓好药给她们送去。” 日子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谢念白不知道赵渊那边具体什么情况,赵渊也从没有写信来告知过,仿佛日子就要这样一直无尽头的过下去。 日复一日的生活难有什么变故和插曲。 “叩叩——” 曲娘推开门,是阿茵小姑娘和妇人。 她们搀扶着一位老太婆。 “多谢夫人救命!” 老太婆见曲娘推开门,就直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曲娘傻了眼,这人干什么?!怎么这样无礼!惊吵到夫人怎么办? “曲娘。何人喧闹?” 谢念白披着素白的单衣行至门口。 她最近几日心口又犯绞痛,浑身乏力,所以起的晚了。 “多谢夫人救命!” 老太婆布满皱纹的脸颊上全是眼泪。 事情说来,原是那日谢念白送去中药后,才吃了几天,老太婆就有了力气躺卧。 妇人见这中药这样有用,于是放心下来。 果然一副药才刚刚喝完,老太婆就能下床了。而且看着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老太婆作为当事人,最能明白那副药的神奇之处。她先前吃了媳妇拣来的五六副药方都不管用,反而状态越来越差,她都准备把媳妇叫来床前交代后事了。 谁承想,谢念白送来的这副药,简直就是救她于水火之中! “老妇没有东西可以报答,只有些陈米……” 老太婆拘谨的拿来一筐陈米给谢念白。 这已经是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可是听说这位夫人是燕侯赵渊的夫人,出嫁前更是世家女子,怕是瞧不上这些东西。 “不必了。” 谢念白淡淡拒绝。 “我本是为了阿茵才出手帮助。” “不必言谢。” 老太婆沮丧,果然恩人不肯收下这些。 阿茵跑到谢念白跟前拉了拉她的衣摆。 “姐姐。” “阿茵想谢谢姐姐。” “这个送给姐姐。” 小姑娘的手心里捧着一只草编的知了。 老太婆和妇人紧张的看着阿茵,这样莽撞,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办?! 再说这些粗俗的事物,贵人怎么会…… 二人才想到此处,就见那素白的手缓缓拿起了草编知了, “我收下了。” “我很喜欢它。” 岐黄之术(二) 草编的知了比巴掌还要小一些。 谢念白拎起知了的须子对着阳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它,让它晃荡在日头下。 曲娘见夫人这样喜欢这只草编知了,特意去找阿茵小姑娘学如何编知了。 奈何她手笨,总也学不好。 前几日倒春寒,冷得很。 这几日出了太阳,谢念白坐在街边的茶摊上晒太阳。 祛除一身的寒冷气息。 “驾——!” 向来寂静的街道,被人纵马引得一阵尘烟飞扬。 曲娘为夫人遮挡住弥漫的沙尘。 那马跑得这样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谢念白正猜测着发生了什么变故,就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身影。 他坐在马匹上,行走的不算多快。 浑身浴血的污渍还未清洗,俊朗的脸上是干涸发黑的血污。 长发被红色发带束起。 一杆长枪被他背在身后。 赵渊一眼见到了街边的谢念白。 他缓缓勒马停靠在谢念白身前,面对谢念白淡淡的神色,他躬下腰,竟然是伸手捞过谢念白的腰肢,生生将人揽上了马。 曲娘焦急,这君侯怎么这样野蛮?!做的事,事事都出人意料! 让赵渊惊讶的是,谢念白被她捞上马后,除了一开始脸色微变,随后并不见多恐慌。 “你不怕吗?” 赵渊俯身在她耳畔询问。 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道裹挟住谢念白的全身,她素白的衣裳上被他身上黑红的污血玷染。 瞥一眼赵渊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谢念白冷冷道,“你再同我在这里废话,前面那个人就一定救不活了。” 赵渊怔忡,“你怎么知道?” “因为,” “只有我能救他。” 马儿撕裂的叫声惊起,它被主人驾驭着以不同寻常的飞快速度前进。 那疾马奔驰的模样,比之前纵马的人还要激烈。 曲娘目瞪口呆。 这君侯果真是一莽夫! 这叫人心惊胆战的速度并未让谢念白惊慌失措。 她侧坐在赵渊身前,淡淡的目光从未改变。 赵渊心里一时间有太多想法,但现在都不是开口的时机。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太过着急,赵渊下马时随手放下长枪,同时直接带着谢念白一同下马,而后干脆抱着她往前奔跑。 这是城内一间刚刚搭起来的帐篷,谢念白粗粗一看,就知道搭建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换言之,这是为了救治一个人临时搭建的帐篷。 帐篷不断有人进出,厚重的血腥气息席卷而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 在谢念白进去前,赵渊拉住她,再次询问道。 他大抵是病急乱投医了,他从未听闻谢念白有什么会医术的传闻。 刚才他拉她上马也不过是因为想带她快点来…… 来做什么? 来见他兄弟最后一面? 赵渊想到这里时都想笑,他都觉得救不活的人了,她说她能救活。 他还真的相信了,并且着急忙慌的赶来了。 明明他不是很了解她,却选择相信她的话。 明明他也没有多喜欢她,却想带她和他一起见他兄弟最后一面。 明明他…… “再耽误,就真的没有时间了。”谢念白打断赵渊忽然起来的思绪。 “叫曲娘拿来我的箱子。” “她知道是什么。” 说完,她就转身走进了帐篷。 素白的衣摆上,错落了许多血渍。 赵渊望着她走进帐篷,随后就听见帐篷内有了争吵声,接着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最后,是响亮的一巴掌。 清脆利落的声音终止了其他所有的窸窣声。 赵渊蓦地笑了,好耳熟的巴掌声。 都说打人不打脸,但她专挑人脸甩耳光。 …… 谢念白接过曲娘送来的箱子。 打开箱子,取出内里的东西。 张苛半张脸上显眼红彤的巴掌印实在瞩目。 他看着谢念白拿出一个又一个和治病不搭边的工具,又见她吩咐曲娘做一道又一道他看不懂的工序。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治病救人的方法。 谁说的清,她是在治病还是在锯木头呢? 她的手似乎在晃动。 “要我帮忙吗?” 她冷冷看着张苛。 “若不是打你费了我的力气,他会好得更快一些。” 张苛讷讷。 他不是信服了谢念白的医术,他是知道自己早就使尽了浑身解数,但是还是没有办法救回他兄弟。 谢念白那一巴掌将他扇冷静了,她对他说,“你救不回他,不如让我来。” “这样一来,” “他至少不是死在你的手上。” 张苛被谢念白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张苛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救回他,那至少……不能让他死在自己的手上。 他对张苛而言不是普通的病患,他和张苛在战场上几经生死,是过命的交情。 这样做,无疑显得他很懦弱。 可他早已别无他法。 看着谢念白一如既往冷静的面容,她明明浑身是汗水,看上去弱柳扶风。那样不堪一折的身躯下,有着远比他强大的内核。 她见开膛破肚镇定自若,她掌管生死亦游刃有余。 谢念白好像和他以为的模样不一样。 张苛第一次意识到,谢念白身上令人倾心的风华好似不单单是在外貌上才有。 谢念白见张苛精神恍惚,以为他在害怕她救不回人。 谢念白安慰他道,“你放心。” “他也不会死在我的手上。” …… 这场医治其实很快,可是对赵渊和其他人来说,无疑是度日如年。 谢念白不让其他人进去,只留下了张苛帮她打下手。 宋寂赶来得知这个消息时,破口大骂,“她一个娇滴滴的女人瞎揽什么活计?!” 说着就要强行闯入。 赵渊盯他一眼,便让他动不了半步。 宋寂只觉得君侯被那美貌的女人迷了心窍,竟然行这种荒诞不经的事! 曲娘不服道,“夫人师承名门,医术不知比那个张苛高出凡几,夫人愿意出手,你们应当偷着乐才是!” 宋寂嗤笑,“师承名门?你当我不知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的名声是如何来的?” “会念两句酸诗,便说才华横溢。” “会行几个规矩,就言克己复礼。” “在名门名派里逛一圈,人人都是师承名门!” 起死回生之能 郑谏言在一旁不发一言,可阴沉的脸色彰显出他不妙的心情。 若不是君侯的阻拦,他也早同宋寂一同闯进去了! 曲娘霎时红了眼,她为夫人感到委屈。 这群野蛮的莽夫,根本不懂感恩,随意欺折夫人,都怪赵渊! 如果不是他,夫人不会遭受这些! 帐篷外吵吵闹闹,帐篷内悄无声息。 “君侯。” 出来的是张苛。 他双手被鲜血浸染的鲜红。 郑谏言和宋寂看他神色。 只见他双目柔和,眼眶里隐隐还有泪水流转,他颤抖道,“恺之……活下来了。” 宋寂与郑谏言怔愣。 赵渊越过他们走向帐篷时,他二人才反应过来跟上了赵渊的脚步。 谢念白在木盆中一点一点的清洗自己的双手。 清澈的水被血红污染。 “曲娘。” “给我换一盆水来。” 她眸色淡淡,神情不同他们的激动开心,是与平日并无二致的冷淡。 曲娘红着眼眶去将木盆里的清水换过。 谢念白皱眉。 拉住曲娘,手指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她已经滚落的泪水。 “怎么哭了?” 曲娘只哽咽着摇头。 “是他们欺负你了?” 谢念白蹙眉看向赵渊几人。 宋寂此刻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忽然有一瞬的沉默。 “道歉。” 谢念白对他们道。 曲娘拉了拉谢念白的衣袖。夫人别因为她得罪了君侯的人才是。 刚想说自己没事。 赵渊转头看了宋寂一眼。 宋寂觉得自己有点牙疼。 “怎么了?怎么了?恺之哥是不是没有事情了?!” 一道风风火火的女声打破了此刻寂静到诡异的氛围。 女子穿着一身盔甲,气息还未均匀,显然来得急切。 “恺之哥!” 她看到了躺在木板上明显呼吸均匀的人。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样都能活下来,张苛你真是华佗再世啊!” “我都以为不成了呢。” 女子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她来的风风火火,就是怕赶不上他的最后一刻。 张苛张了张嘴,“不是我救回来的。” 女子纳闷,“不是你还能是谁?” 她没听说还有比张苛更厉害的医者啊? “是君侯夫人。” 张苛艰涩的说出来。 宋寂在听到张苛这样说时,面上有些挂不住。 女子也明显惊讶,但是她随即就对谢念白笑道,“你就是君侯娶的夫人吧?我叫崔敬夷。谢谢你救了恺之哥!” 崔敬夷非常自然的和谢念白道歉。 谢念白却并没有搭理她。 她对着宋寂几人又重复道,“道歉。” 崔敬夷目光在宋寂几人身上转了转,然后一脚就踢上宋寂。 铁定是他做错了事! “叫你道歉呢!快点!” 许是崔敬夷这动作给了宋寂一个台阶下。 他不情不愿的对曲娘说,“抱歉。” 崔敬夷这才意识到君侯夫人是让宋寂给她的侍女道歉。 “还有其他人吗?” “没、没了。” 曲娘连连摆手。 谢念白这才作罢。 她干脆跟着曲娘去到井口,将双手洗干净。 这段小插曲没有减淡他们的喜悦。 张苛眼里是说不出的复杂。或许因为他也是医者,所以才更能懂得谢念白医术的奥妙无穷,更明白这件事的难处。 无异于起死回生。 看着人群里的赵渊,张苛忽然感慨,君侯随便“掳”来的夫人都能有这样的不世之才,果真是上天都在帮助君侯! …… 一身的血污,谢念白回去后就立马沐浴更衣。 高强度的体力消耗让她现在格外疲惫。 头刚刚沾染了枕头,就迷迷糊糊的要睡去。 “洗、洗干净再来睡。” 她睡眼朦胧间好像看到了赵渊,她嫌弃他一身的血腥,含糊地说了几句话,让他去洗干净了再来睡觉。 她一觉睡醒时,身旁并无赵渊。 曲娘帮她穿衣时说,“昨夜君侯来过一小会儿就走了。” 或许是被她嫌弃的态度气走了吧。 谢念白不甚在意。 提笔写字时,手臂还有些酸疼。 将写好的纸张对折好放入信笺内。 “拿去给张苛。” 谢念白不想再走动了,她累了。 曲娘正准备出门,就遇见了张苛的拜访。 “夫人。” 他恭敬的行礼。 “正好你来了。这是药方和注意事项。” 谢念白把信笺交到他的手上。 “我千辛万苦救回来的人,你可不要再送走了。” 张苛展开信笺,一一目阅过医方。 出乎谢念白的意料,他没有拿了东西就走,反而就药方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再问,可就涉及到我的师承了。” 谢念白不想和他过多交谈,于是想以此来回绝他的提问。 谁料想他问谢念白, “夫人可愿收我为徒?” “不愿。” 谢念白断然拒绝,“我不会收徒。” 张苛失望的离开。 曲娘看着他背影道,“名师岂是这样容易就拜到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谢念白揉了揉眉心,“我没有精力教导徒弟。” 顿了顿,又补充道, “况且我也不想收一个这么大的徒弟。” 随后的日子里,赵渊又不见了人影。 谢念白休息了几日,期间张苛时时来叨扰她,缠着她问这儿问那儿,跟换了个人似的。 阿茵小姑娘日日来找谢念白,来时还会给谢念白带娘亲烙的菜饼。 谢念白见阿茵小姑娘盯着自己发呆,不由好笑道,“看我做什么?” “姐姐好看。” 阿茵小姑娘不好意思道。 张苛在一边挑眉,这话没错。君侯夫人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阿茵过来。” 谢念白淡淡一笑,她对小姑娘招手,然后抱起小姑娘在怀里。 “想学习认字写字吗?” 阿茵小姑娘在谢念白的怀里红着脸。 “想。” 被好看到过分的姐姐抱着,姐姐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香气。 阿茵小姑娘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 谢念白难得温柔的莞尔一笑。 “那姐姐教你好不好?” “好!” 张苛在一边看得啧啧称奇,君侯夫人居然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而且看起来,似乎君侯夫人格外喜欢小孩子? 张苛暗自记下在心里。 在教导阿茵小姑娘写字认字中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这日,谢念白冷淡看着面前拄着拐,被两个人搀扶着才强行站起来的男子。 男子声泪纵横,夸张的一拱手道, “夫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祝恺之愿当牛做马任夫人差遣!” 暖阳别微雨(一) 走近才发现,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无数个“道”字。 “大哥哥。” 阿茵发现了赵渊,她仰起头,甜甜的叫赵渊。 谢念白这才注意到赵渊已经回来了。 “天色不早了,阿茵让曲娘送你回去好吗?” 摸了摸女童的发顶,谢念白温和的对她说。 赵渊表情微妙,他第一次见谢念白这样...温和的模样。 谢念白即便是对她的侍女多有维护,但是态度也总是冷淡的。 哪里...像这样温柔。 阿茵乖乖的跳下谢念白的怀抱,末了还对谢念白和赵渊再见。 “姐姐再见。” “大哥哥再见。” 真是有礼貌的小孩。 心里这样想着,谢念白的嘴角上翘,笑意怎么看怎么明显。 赵渊更是惊讶了。 他今天忽然见到了谢念白许多不同的样子,这种感觉,有些微妙。 “君侯。” 赵渊见她对自己要疏远许多的模样,心里有些痒意。 “这是我让人做的新斗篷。” 递给谢念白一件厚实崭新的斗篷,这是赵渊亲手猎下的动物,然后让人制作而成的斗篷。 他早就觉得谢念白的斗篷看着陈旧单薄,想给她换一个新的。 又正好最近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争,不仅赢了,还救回来了他本岌岌可危兄弟,这段时间处理扫尾工作时,他忽然就想起来出去猎了一只动物。 赵渊觉得不论怎么说,他都有理由可以送出这个斗篷。 为这次送礼准备的理由,赵渊没有用上。 因为谢念白自然的接过了他的斗篷收下。 “多谢君侯。” 也不问他为什么给她这个。 感觉好像一身力气没地方使。 赵渊沉默的站着,最后还是说一句,“不客气。” 后来谢念白了解到这次魏侯关绰算是大败而归,赵渊走的那日,济阳城内不算多的人们夹道欢送。 妇孺们脸上挂着真切的笑意,谢念白很不解。 在临行前,谢念白要和阿茵小姑娘告别,于是她去到了阿茵的家中。 阿茵家中家徒四壁,日子过的穷苦潦倒。很难想象,这样的家庭里,有阿茵这样阳光明媚的女孩儿。 许是谢念白眼里的心疼太过明显。 妇人脸上挂着淳朴的微笑道,“夫人别难过,日子已经越来越好过起来了。” “燕侯来此前,我们日日担惊受怕。种不了地,吃不了饭。没有人要济阳城,但是又都来打济阳城。” 谢念白知晓济阳城的尴尬地理位置,是个收下会吃力不讨好的城池。 “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可以天天吃到菜饼了。” “而且再过几个月就不用吃前几年的陈米了。” “我们会秋收的。” 我们会秋收的。 妇人说的很自信。 赵家军离开济阳城时,谢念白再一次看到了这样淳朴笑容,以及笑容背后的自信。 仿佛这千军万马就是他们的底气。 坐在马车里的谢念白心里有点淡淡的疑惑。 这些不是她认知范畴里的东西,也不是她从前学习过的东西。 “夫人。” 女子火热的声音随马蹄而至。 撩起车帘,崔敬夷朗声在车外呼唤谢念白。 “怎么了?” 谢念白冷白的身姿微微探出车窗外。 “她们说谢谢君侯,所以想要送你手编的花环。” 崔敬夷指了指路边的一群妇人,她们被谢念白看到时,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避。 “谢君侯,为什么要送我花环?” 谢念白轻声问道。 她不懂。 “哈哈哈哈哈哈!夫人!因为你是君侯的夫人啊!” 崔敬夷朗声笑道,她勒了勒马儿,身子在马上晃了晃。 她笑说,“夫人要戴吗?” 谢念白有些迟疑的看着崔敬夷手上的花环。 “夫人不想戴也没事的......”崔敬夷怕谢念白不喜又不好意思拒绝,于是主动收回了手。 微微发凉的手握住崔敬夷退回的手腕,冷白的肤色在阳光下,白的灼目。 接过花环,谢念白将它戴在自己的头上。 她又一次看向那群妇人。 妇人们这次不再躲避,她们都目光呆呆。 “哈哈哈哈!她们一定是被夫人的美貌惊呆了嘞!” 崔敬夷大笑,她晃悠在马匹上,口中还吹了个小曲儿。 马车逐渐远行,谢念白回首那几名妇人,她们已经不再目光呆呆,相反,她们目光里全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夫人是最美丽心善的女子了!” 崔敬夷忽然大喊一声,就嬉笑着纵马跑向前方,她的话久久回荡在了整个行军的队伍上空。 “这人怎么疯疯癫癫的?” 曲娘口上这么说,却不讨厌崔敬夷,她还好奇的看着崔敬夷远去的背影。 谢念白伸手,温热的日光将她冰凉的手掌晒得暖和起来。 仰起头,花环上细小的花蕾被微风吹的颤动,花香环绕、暖阳沐身,是久违的宁静致远。 谢念白喃喃道, “真是...奇怪的感受。” 暖阳别微雨(二) 回程的路上,赵渊没有和谢念白乘坐同一辆马车。 再到荆州时,天空飘洒起了微雨。 下马车时,眼前有一只手掌,头顶也有一把油纸伞。 谢念白看去,是赵渊。 伸手握住赵渊的手,借着他的力小心的下了马车。 才站稳,就被披上了斗篷。 赵渊将油纸伞给曲娘,他双手在为谢念白的斗篷打结。 他记得,这人很是柔弱矜贵,动不动就要生病。 少不得他要多费心一点。 打结好后,他又拿过曲娘手上的油纸伞,牵着谢念白往燕侯府走去。 崔敬夷觉得稀奇,马车就停在门口,到府邸里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这点雨君侯都不舍得让夫人淋,实在是不像君侯的行事作风。 要崔敬夷说,她以为君侯会自顾自的走进燕侯府,根本不会理会夫人。她都准备好了陪夫人一同走了。谁知道君侯居然会照顾人了? 此刻深藏功与名的张苛但笑不语。 “君侯。夫人体弱,不如去为夫人遮雨?”张苛对赵渊提议道。 赵渊看他。 “夫人救了恺之,于情于理我们都要多加照顾。”张苛循循善诱。 赵渊一点头,翻身下马,立刻就去为谢念白遮雨。 不过扶人下车、穿戴斗篷什么的,可完全是君侯本人的行为!和他张苛一点关系都没有! 笑眯眯的看着君侯与夫人并行的背影,张苛被崔敬夷说,“猥琐。” 张苛额角一跳。 “你不懂!” “那你解释解释?” 睨一眼崔敬夷傻呵呵的模样,张苛咽下了口中的剩余话。 有些事,只有自己亲身经历后才能体会。 比如,挨上一巴掌。 张苛忽然若有所思。 怪说不得君侯要强硬的掳来夫人,据君侯所说,他好似一开始就被夫人打了两巴掌。 ...... 柳愿发现这次济阳城之行,好像改变了许多东西。 例如,君侯是同夫人一起牵着手回的院子。 例如,张苛明明之前对夫人没有任何关注,这次回来后却时常夸奖夫人多人美心善。 例如,平日里风风火火、大手大脚的崔敬夷,日日搜罗些精美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往夫人跟前送。 活像变了天似的。 柳愿一脸不解。 还是宋寂最后不情不愿的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柳愿恍然大悟,这事确实不得了。 竟不知,夫人才能如此。 ...... “夫人,崔校尉又送来了一堆胭脂。” 曲娘气鼓鼓的看着一堆胭脂。 这崔校尉明明也是一个女子,怎么每每送来的东西......都这样奇怪?! 不是说不贵重,而是太贵重。 可偏偏审美极其奇怪。 “这颜色怎么上妆啊。” 曲娘看着那艳的不行的口脂皱眉。 世风崇简,谢念白本也不爱装扮,以往这些胭脂水粉都是给了曲娘。 可是这次的东西,曲娘也用不了。 谢念白握着书卷的手又翻开一页,闻言道,“不如你改一下颜色?” “这不太好吧?毕竟是崔校尉送来的......” “你直接问问崔校尉不就好了?” 崔敬夷知道后,大方道,“随便改!送给你们了,你们随便用!” 快到暮春时节,日子也越发的温暖。 曲娘拿崔敬夷送来的几块料子给谢念白做夏衣。 “你也多做几身衣裳。” 谢念白洗盏泡茶,坐在沐浴了阳光的院落里,好不自在。 “夫人这是不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曲娘一边做衣裳,一边好奇道。 “不是。”谢念白喝下一口茶水。 “我日日清闲,本也不忙碌。” 倒掉茶盏里剩下的茶汤。 燕地的茶,她还是喝不惯。 赵渊回到荆州后,又和以往一样见不到人影。 他手下的势力庞大,作为最大的诸侯,旁人也虎视眈眈。 要忙的事情,可不少。 再次见到赵渊时,是端午佳节。 已经是夏日的天气,谢念白穿一件单衣在院子里包起了粽子,赵渊来时满院子的粽叶飘香。 崔敬夷眼尖的看到了赵渊来,于是立刻拉着张苛就走了。 那速度,感觉激起了一阵尘灰。 “我带张苛去看看恺之哥!君侯和夫人不用管我们!你们慢慢包粽子!” 赵渊不知道他们二人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君侯要来试一试吗?” 谢念白拿起粽叶递给赵渊。 赵渊一愣。 “君侯是不会吗?” 谢念白轻笑道。 低头看了看翠绿的叶子,赵渊觉得自己应当是会包粽子的。 “我会。” 谢念白挑眉看他。 赵渊决定包一个粽子给谢念白看看。 于是一个散掉不成形的粽子就出现在了谢念白的眼前。 曲娘捂嘴偷笑。 谢念白也轻笑。 不是赵渊的错觉,谢念白对他似乎没有从前那样冷淡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谢念白忽然转变了态度,但是他很开心。 “你教教我。” 赵渊小声请求道。 谢念白靠近赵渊,不该在这个时节出现的梅香充斥在赵渊鼻尖,她包着他的手,一步一步的教他如何包一个粽子。 曲娘眨了眨眼,悄悄退开,将这方空间留给难得温存的二人。 当晚,谢念白被赵渊逼着吃他那包得歪七扭八的粽子。 谢念白不愿,她躲避时,被赵渊霸道的摁住索吻。 “......吃我的粽子。” 恍惚间,谢念白被赵渊真的喂进一口粽子,长得不好看,但是很好吃。 一口粽子在口齿间被两人追逐。 夏夜漫漫。 思卿如满月(一) 荆州附近出现了流寇。 不是普通的小打小闹的流寇。 赵渊只好亲自上阵,拔军而去。 谢念白以为自己又要跟着他走了,都让曲娘去准备收拾行李了。 “这次不用。” 赵渊说,“这次不过几日就会回来。” 赵渊带走所有人,只留下了祝恺之和柳愿。 祝恺之在生死关头捡回来一条命,养了几月总算是能下床自己行走了。 祝恺之接了崔敬夷的活计,日日往谢念白院子里送东西。 和崔敬夷爱送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不同,祝恺之爱送翡翠玉石、玛瑙水晶。 柳愿被祝恺之的动静震撼道,“你这是把家底都送出来了吧?” “你不留着点去娶崔校尉吗?” “你要是委屈了崔敬夷,我们不会同意你娶她的。” 祝恺之涨红了脸,“......这么点东西我还是送的起的!” “再说了.....她还不一定喜欢我呢。” 柳愿劝他道,“夫人出身世家望族,又是君侯唯一的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不用......” 祝恺之摇头,“夫人瞧不瞧得起是她的事,我送不送是我的事。这是我对夫人的感谢,怎么能混为一谈?” “都说送礼要投其所好,你和崔敬夷这样花钱如流水的送这些,夫人不一定会喜欢。” 柳愿指出祝恺之和崔敬夷的问题。 祝恺之倒是没想过这些问题,他一愣,“那你说送什么好?” 柳愿悄声对祝恺之说。 ...... 谢念白正在做押花,祝恺之就风风火火的跑来院子里。 和崔敬夷一模一样。 “夫人!” 祝恺之满脸笑容,“夫人看!” 谢念白随意一瞥,本以为又是什么珍宝珠翠,没想到是一个陶罐。 “这是君山茶,我特意去君山找茶户买来的。” “燕地苦寒,茶叶也涩口,夫人一定喝不惯。” “还请夫人收下。” 谢念白让曲娘收下陶罐,然后随意的开口问,“谁教你的?” “什么?”祝恺之没听懂。 “谁教你送我这个的?”谢念白一边做着手下的押花,一边重复。 祝恺之在纠结要不要说出柳愿的名字,不过夫人救过他,说一个名字而已也没什么关系吧? 柳愿也没说不准他说。 “是柳愿。”祝恺之卖掉柳管家。 “夫人。”柳愿刚好进来院子。 祝恺子稍显心虚与尴尬。怎么刚好柳愿这个时候来? “什么事?”谢念白望向柳愿。 “君侯遣人送回来了一封信,是要给夫人您的。” 将信封递给谢念白后,柳愿就拽着祝恺之往外走。 他要好好算账! 直接伸手撕开信封,展开信纸。 夫人亲启 今日初至,流寇不过百余人,无矩阵,无头目,然手有锐器火药,无往不利。 ...... 读了一半信,谢念白怀疑是赵渊装错了信纸。这怎么看怎么像是一页......行军簿。 不过目光看到最后一行,上面写着 今日事毕,愿卿安好。 赵渊居然会给她写信? 当初在济阳城几个月也不见赵渊给她写过信。 摇了摇头,谢念白将信纸收起,随手让曲娘放好。 “夫人不给君侯回信吗?” 曲娘不喜欢赵渊,可是她又觉得如果夫人能和君侯关系更加亲近的话,总是好的。 谢念白迟疑,这她倒是没想过。 “夫人还是回一封吧。” “毕竟夫人与君侯是夫妻。” ...... 赵渊收到谢念白回信的时候,有些不可置信。 张苛提议让他给谢念白写信的时候,他只觉得莫名其妙,完全没有必要。 “几日后就回去了,写信做什么?” 张苛看他的眼神十分的恨铁不成钢! “君侯难道不想和夫人多加亲近?” “君侯难道不想体会一下郎情妾意的感觉?” “君侯难道不想夫人喜欢上君侯吗?!” 张苛的三连问问住了赵渊。 赵渊当然想和谢念白多亲近,即便日日夜夜和谢念白做着最亲密的事情,赵渊也能感觉到谢念白和他的疏离。 而赵渊在得到谢念白后,越发觉得自己不能被满足,起先是想得到谢念白的每一寸肌肤,然后是想谢念白能为他动容,接着就是想...... 赵渊说不出这种感觉。赵渊不知道他接着还想怎么样。赵渊只知道自己还想索求更多。 他幼时被人拐走,在世间几经辗转、流离失所,后来好不容易回到了父母身侧,却没有享受到几年的亲情时光,父母就去世了。 他不得不上战场,为自己、为姐姐、为燕地百姓在乱世中搏得一处安宁。 在他为数不多的那几年亲情时光里,父母恩爱,夫唱妇随。他本以为自己和将来的妻子应该也是这样。 可惜谢念白和母亲完全不一样。 可惜赵渊是强行掳来的谢念白。 似乎哪一点都不足以让他和谢念白的关系变成他父母那样。 赵渊不懂感情,他以往灵活的脑子此刻有些转不动,他只好看向郑谏言。 郑谏言没兴趣那女子与自家主公的事情,正想要随口退下,回避赵渊的目光,就听张苛道,“先生也是想要早日见到小少主的吧?” 郑谏言顿时改了主意,“主公确实应当对夫人多加关心。嘘寒问暖、贴心照顾定能促进主公与夫人的感情。” 于是赵渊就在二人的劝说下写下了那封看着像是行军簿的信。 他没写过这样的信,下笔生涩。他自己读完都觉得有些难看。 末了,他又添上几字。 愿卿安好。 崔敬夷在赵渊走后对郑谏言和张苛夸张的说,“你们刚才的对话好恶心啊~” 张苛无语这小妮子的不开窍,郑谏言摇了摇羽扇不甚在意。 赵渊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收到回信。 有些激动的打开人生中第一封真正意义上的书信。 君侯亲启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书信的开头和赵渊写的开头完全不一样。赵渊担心谢念白嫌弃自己的文野。 粗粗看完谢念白的书信,无外乎是一些寒喧词句。 信中唯一特别的就是说, “闲来无事,偶作押花,特此奉上,望君展颜。” 思卿如满月(二) 一幅押花随信封一同送来。 错落有致,寥寥几朵,竟铺出了点风骨之姿。 很是特别的押花。 赵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夫人是一位世家女子。 世家女子自小学习的便是诗词歌赋,文情斐然自是不必说。更因为世家传承千载,世家子弟都有一身的傲骨病。 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对谢念白投其所好了。 ...... 剪刀剪去岔开的枝桠,谢念白正在插花。 “夫人,”柳愿又来送信了。 曲娘这些日子都已经习惯了君侯的日日信件。 谢念白随手打开。 经过几日的书信往来,赵渊写信的功底日渐增加。 如今的信,已经不像是行军簿了。 “君侯不是说几日就回吗?”曲娘觉得君侯已经许久未曾回来了。 “君侯说遇上了另外的队伍,又要耽误几日。”这些都是赵渊在信中对谢念白提及的。 曲娘手里拿着柳愿给她的锦盒。 说是君侯一同随信纸捎回来的。 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支木头簪子。 “君侯怎么给夫人送个木头簪子?”曲娘撇嘴,怕是这装簪子的锦盒都比簪子贵重。 手指轻轻抚摸簪身,细腻光滑。 “君侯说,这是他雕刻的簪子。” 簪头有几个花瓣,谢念白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花。 信纸中说,他是第一次雕刻,雕的不算好。 确实不算好,除了还算光滑不割手外,根本说不上好看。 “曲娘,去找柳管家要截绿檀木来。” ...... 赵渊收到了一根明显风雅的绿檀木簪。 簪头是流云祥纹的样式。 这是谢念白亲手所作的簪子。 比他作的那根不伦不类的木簪强不知道多少倍。 赵渊摸了摸鼻尖,觉得自己的礼物实在是送不出手。 想了想,赵渊第二日就换了发簪。 “君侯的新发簪很是别致啊!” 张苛眼尖的发觉到了赵渊发簪的不同之处。 张苛知道赵渊在作发簪送夫人。 可是这根发簪明显不是赵渊这种初学者的水平,于是张苛大胆猜测,这是夫人送给君侯的回礼! “嗯,是夫人给我的。” 言辞间有一丝得意。嘴角更是怎么都压不住。 张苛惊讶侧目,他私心里希望君侯和夫人能关系融洽,所以才多加撮合。 可是他本来以为君侯不是多喜欢夫人,毕竟君侯因为垂涎谢念白美貌所以掳来谢念白做君侯夫人的这种印象,已经在大家心里根深蒂固了。 之前他质问君侯难道不想和夫人加深感情的真正意思其实是,夫人会主动对君侯您投怀送抱。 试问,天下哪个男人不想要那样难得一见的美人主动投怀送抱? 他说的委婉。 但是万万没想到,事情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 张苛去问郑谏言,郑谏言晃晃羽扇,“我孑然一身四十载,你问错了人。不如去问问宋寂?” 宋寂摸了摸下巴,“要是有夫人那样的美人送我东西,我也像君侯一样乐不思蜀,喜笑颜开。 这不是很正常吗?能有什么不一样?你该不会是觉得君侯喜欢夫人吧?! 我告诉你啊,这不过就是一时的热度。很难长久的。要是此刻又出现一个和夫人一样美貌的女子,你猜君侯......” 张苛一听就知道自己这次才是真的问错了人,踹了一脚宋寂,路过还没开窍的崔敬夷时,叹息着离开。 君侯的身边人里,竟然只有他一人在操心君侯的终身大事! 自觉身兼重任的张苛连夜买来话本子学习! ...... 与以往自然披散开青丝不同,今日的谢念白在耳边斜斜地挽了个松垮的垂髻,归拢发丝在一侧,木簪轻轻插在发间。 柳愿又送来了每日的书信。 今日到的时间有些晚。 谢念白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清辉阅读。 是一些絮絮叨叨。 越发的絮叨了。 这几日信纸一日比一日长。 “后日启程,约莫三日后就会到荆州。” “今日见头顶清辉,满如银盘,又是一轮圆月。” “思卿如满月,愿卿安好。” 谢念白仰天,满月当空,阴晴圆缺自有定律,不曾更改。 ...... 赵渊自觉最后一句, “思卿如满月,愿卿安好。” 谢念白一定会动容。 这是赵渊借用的一首诗里的句落。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本是写丈夫远行后,妻子在家中的孤单和对丈夫的思念之情。 赵渊反过来,表达自己对谢念白的思念。虽然只有一句,他还有所改动,但是赵渊知道谢念白一定知道出处,也一定能读懂自己的言下之意。 含蓄委婉的情感流露,怎么看都是谢念白会喜欢的风格。 而且恰逢这几日月圆,谢念白只需读信就会触景有感。 她会喜欢的吧? 她会喜欢的。 三日后,赵渊在晚上抵达荆州,随即赶回燕侯府。 他坐在马儿上,老远就看到了谢念白在燕侯府灯笼下的身影。 广袖束腰,青丝垂髻。 她的发间斜插的是他送她的木簪。 心底有一抹熨贴,滚烫灼热。 “你怎么在外面?” 赵渊将马儿的缰绳递给柳愿,自然的过去牵手起谢念白。 “在等君侯。” 谢念白能感受到赵渊手心的粗粝老茧。 赵渊握着谢念白的手,只觉得像是握了一块软玉,柔软光洁到不可思议。 以往的谢念白和赵渊都没有注意到对方这点变化,可是在今日,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发觉到了。 可能是心境产生的变化。 也可能是今夜的空气太过静谧。 余光能看到谢念白素色的身影纤细单薄,青丝垂在谢念白的胸前,弯转出一个弧度。 谢念白是一个有起伏的、身材曼妙的女子。 赵渊心底的熨贴逐渐火热。 仿佛回忆起手掌拂过她胸口时的软绵触感。 那是比她手还要柔软细腻的地方。 谢念白感觉到赵渊的目光不对劲,疑惑不解的看过去。 “君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渊打横抱起。 被赵渊迫不及待的压在床榻上,束好的帷帐因床榻的晃动而自行散开。 满床青丝,片片红痕, 层层帷帐,良夜难眠。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一) “夫人,休息一下吧。” 曲娘走至谢念白的身后,捏了捏谢念白的肩膀。 谢念白停下书写,揉了揉僵硬的手腕。这一写就忘却了时间。 “夫人写的什么,这么专注?” 曲娘站在谢念白的身后,悄悄探头想要看一眼书案上的纸张,她好奇谢念白书写的内容。 谢念白将纸张递给她,随意的支起一只手撑在书案的沿边,手指揉了揉自己一侧的额角。 “就是一些伤药方子。”谢念白说的云淡风轻,仿佛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曲娘将内容看来看去也看不明白其中的玄机,不过夫人给出去的东西,一定价值千金。 谢念白沾染了不少世家子弟的毛病,一身的清高孤傲尤甚。看似随意给出去的东西,从都不会便宜。看似无意间行的事情,都是深思熟虑。 这样的人喜爱的极爱,不喜的怎么也不喜。 曲娘很喜欢。 曲娘很喜欢谢念白。 在曲娘心里,没有人比谢念白更好了,谢家主也不行。 “夫人写来做什么?”为谢念白揉捏肩颈,曲娘闲来无事与她唠起家常。 “给君侯的。”谢念白也不遮掩。 曲娘听了不满嘀咕,“夫人给君侯做了这么多事情,君侯也不见给夫人送些什么。” 硬要说有送过什么东西,也就只有那件崭新的动物皮毛斗篷。 可是谢念白救的可是君侯得力部下的性命! 怎么能这样草率的就算了事? 那崔敬夷和祝恺之时至今日还日日不倦的来送东西呢! 谢念白闻言漫不经心,“我本就不缺什么。” “再说,君侯的东西,可不是轻易能得到的。” 曲娘迷惑的眨眨眼,“为什么?” “位高权重者,事事都是权衡利弊后的算计,我身弱,无力与他交锋。” 谢念白伸手归拢写好了的几张纸。 她倏地一笑,似是怀念,“我以前还和阿翁说,我将来婚后的日子应当是得一人煎茶炉火、泛舟同游。” “踏雪寻暗香,游春经群芳,阅夏倚荷塘,颂秋赏月朗。” 谢念白轻笑出声。 如今的日子与从前幻想的可以说是完全不相干。 曲娘见谢念白在笑,可是并不开心,于是开口换了个问题,“那夫人为什么要送君侯这些?” “夫人不是说,无力交锋吗?” “夫人是有什么想和君侯交换的东西吗?” 谢念白提起毛笔慵懒说,“他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想交换。” “我不过,兴之所至。” ...... 赵渊口中无声重复谢念白方才念过的四句话。 踏雪寻暗香,游春经群芳,阅夏倚荷塘,颂秋赏月朗。 都是些风花雪月、随性洒脱的雅事。 都是些赵渊过往几十年生涯里不喜做的事。 赵渊不喜欢做这些事,他要打仗,要带兵,要训练,要批阅每日成堆的公文。他挤不出时间做这些。 他也不喜欢做这些。 许是自小流离过,让赵渊即便后来被寻回,也融入不了这种氛围。 在学堂他会认真听课,但是下课后从不和其他人一起。 因为,融不进去。 从前赵渊不觉得有什么,比起那些无聊的事情,他宁愿武自己的长枪。 现在赵渊第一次有想去做这些的冲动,他想和她能有更多的话题。 她似乎对他有颇多误会。 他得靠近她,然后慢慢告诉她,他不是她以为那样。 赵渊心思百转千回,看一眼窗边伏案书写的谢念白,赵渊脚步一转,离开了院子。 ...... 柳愿不知道为什么君侯忽然叫他,还让他带上燕侯府的舆图。 赵渊告诉柳愿,“燕侯府太过沉闷,我想修缮改造。” 柳愿沉默,这事来得太突然,他有点措手不及。 “君侯可是想好了怎么......” 柳愿还没说完,赵渊就拿出一叠纸张,上面规划详尽,一应俱全。 看着像是筹备已久。 “我已经想好了,按照这个来吧。” 柳愿拿起那叠纸张,看了看。 看赵渊这个规划,怎么像是想把燕侯府修成林园啊?! 小桥流水、荷塘乌篷,梅枝映雪,枫林层深。 看到后面的回廊设计,可谓移步换景、一景一画。 怎么看怎么风雅。 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赵渊的风格。 当初燕侯府府邸建造的时候,赵渊蹙眉不耐烦的说先修建议事院,再修建两个客院,其余的先不管。 这也是为什么谢念白住的院子不怎么大,不是他柳愿有意怠慢,而是只有这个条件。 燕侯府一共就两个客院子。谢念白住的已经是其中最大的一个了。 赵渊从前都是在议事院里的小房间休息。赵渊只要有个地方睡就好,倒也不曾在意。 所以如今的燕侯府其实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地方有建筑,剩下的五分之四都还荒芜着,等待开垦。 如今看赵渊这架势,怕是要开发完整这燕侯府了。 “这工程巨大,怕是一时半会儿完成不了。” “做仔细,时间不急。” 赵渊又说,“正好可以去招因流寇导致的流民们,先以工代赈,等周边的流寇情况安定后,再以银钱结算。” 柳愿接过这个重大的任务后郑重的离开,离开时看见了议事院门口的谢念白。 “夫人。” 谢念白微微颔首。 “夫人怎么不进去?” 柳愿下意识觉得谢念白想进去应当畅通无阻才是。等柳愿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后,吓了一跳。 “议事重地,我不便进入了。我只是想转交给君侯一些东西。如今东西给了,也该离开了。” 谢念白说完就带着曲娘离开。 柳愿看着谢念白离去的背影,觉得夫人不愧是世家女子,行走间俱是矜贵的风范。 一举一动都是规矩礼仪,但是又透露着自己不经意间的随性。 将高门贵女与世家风流结合的自然无比。 倒是一个风雅的人。 风雅? 柳愿猛的低头看了看手上和赵渊平时画风完全不搭的图纸。 这、这燕侯府的改造,该不会是君侯为了讨夫人欢心吧?! 柳愿失笑,他是疯了吧,君侯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出这样挥洒千金博取美人一笑举动的人。 可是,该死的,柳愿越发觉得事情的真相应该、也许、大概、可能就是这样!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二) 燕侯府要修缮改造的消息很快谢念白就知道了。 因为要大兴土木,他们得先搬离出燕侯府。 新的住址是荆州城郊山上的一处别庄。 谢念白不解为什么要去山里住。 “快至酷暑,山中凉爽。”赵渊咳嗽两声解释道。 柳愿在得知去哪个山庄后,眼神微妙。 这种微妙一直持续到柳愿目送谢念白上马车。 谢念白被柳愿那奇怪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以至于刚坐下的时候都有些坐立难安。 “怎么了?”赵渊将公文搬上了马车,铺满了马车。 谢念白说,“就是感觉柳管家的眼神怪怪的。” 赵渊不甚在意,“可能是犯了眼疾吧。” 谢念白沉默,决定不反驳赵渊这明显睁眼说瞎话的话。 满车的公文散开在车厢,让谢念白都有些无处下脚。 赵渊故意到处扔。 果然谢念白微微蹙眉,伸手将散落在地的公文叠放好在他手边。 “多谢夫人。” 谢念白怔怔,赵渊叫她夫人? 反应过来后,谢念白微微摇头,“君侯不必客气。” 马车内散落开的公文被拾起后,显得宽敞明亮。 谢念白本想去打开车窗,好吹吹风,却被赵渊制止。 “过来。” 赵渊伸手递给谢念白。 谢念白疑惑的握住赵渊的手。 一个用力,将谢念白拉至身侧,也在惯性的作用下,直直的跌入赵渊的怀抱。 冷梅的香气扑鼻,赵渊光是嗅见这个气息就觉得心旷神怡、心猿意马。 想也不想,直接吻住。 比雪还冽,比梅还艳。 辗转碾压几下后抽离开,赵渊垂眸就看见那惯常冷淡的唇色,此刻红艳欲滴,水光潋滟。 伸出指腹轻轻的沾了点那水色。 迷离的双眼里恍惚出了水汽。 指腹用力的摁压在此刻艳肿的双唇上,重重的反复来回摩挲。 腰肢受不住的塌陷下去,几乎化作一汪春水,玲珑有致的身子紧紧贴在赵渊的身上。 赵渊的手臂环着纤细的腰身,曼妙玲珑的曲线让人爱不释手。 谢念白一手扶着书案想要起身,“......外面还有人。” 她此刻的声音暗哑到让人一听就有想要压倒的冲动。 赵渊也确实这样做的。 他直接将人强势的压在身下,他一早就铺好了柔软的毯子。 如今的他知晓如何温柔对待身下的人。 谢念白骤然被扑倒,倒也不疼,身下是柔软的毯子,可是为什么这里会有毯子? 灼热的手指捻起谢念白柔软白净的耳垂。 小小的一个揉在指间,是软嫩的触感。 太滚烫的温度烧了谢念白的整只耳朵。 颤抖的双唇允西敏感的耳垂,换来身下人不可抑制的颤栗。 难耐的在他怀里扭动,裙摆被刮起,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 “蒋叔......听不到。”赵渊在谢念白的耳边哈气。 比骄阳还热的温度让谢念白如在烈狱。 手心滑过小腿肚,顺着小腿肚一路往上抚摸,轻轻解开勾勒纤细腰肢的腰带,衣襟散乱,裸露出大片大片的白皙。 今日的赵渊格外磨人。 谢念白不知道为什么赵渊要同她在这里欢好,她也不喜欢在这里欢好。 小衣的绳结被他扯开。 他一手挟持住谢念白的双手,将她的双手锁在她的头顶。 他一低头就能一览无遗她的美好。 他在磨她。 她同样也在磨他。 他整个脸颊都是绯红涌动。 一只腿用力一压,他便被迫低下一分。 “你说,你什么时候会有我的孩子?” 手按压在她的小腹上。 赵渊问得嘶哑。 谢念白无法思考赵渊的问题。 马车时不时的颠簸让她总能在不经意间被擦拭到。 腰微微抬起来。 每每到关键时刻就总是要差那么一点。 用来固定发丝的木簪早就不知道滚落去了哪儿。 满头的青丝散乱在地,随着赵渊一同垂下的发丝交缠盘绕在一起,远远看去分不清你我。 一手捞起谢念白的上身,头无力后垂,随着赵渊的闷哼,总是差的那一点被弥补,二人同时颤抖。 相依相偎,共登彼岸。 不知道是第几次后,谢念白浑身是汗水。 碎发凌乱的黏在在肩胛、脸颊上。 手指不自觉的微微颤动。 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几乎是在结束的瞬间,就沉沉睡去。 凌乱无序的衣料还松松垮垮的挂在谢念白的身上,衣料褶皱明显,等一下不能再穿了。 赵渊身心得到满足后,餍足的找来马车里一件自己的衣袍。 他慢悠悠的帮她更换衣服,顺势简单帮她清理一下。 等到了山庄时,谢念白都还没有醒过来。 下马车时,赵渊打横抱着怀里一身玄黑的谢念白。 宽大的衣服紧紧贴在谢念白的身上,只有消瘦的小臂露在广袖外,腰间被一根红色的细绳勉强系住。 松松垮垮、摇摇欲坠的模样。 曲娘过来看到的时候,满脸红霞,登时又气又急! “君侯!” 曲娘刚想大声质疑,就被赵渊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那眼神淡淡,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扫,可曲娘却忍不住双腿打抖。 曲娘又想起了赵渊那日在谢家门口时的模样。 他真的会杀人。 他杀人如切瓜。 想到这里,曲娘没了勇气继续说话。 赵渊见她又不说话,也没有耐心等她,于是开口,“带一套衣服跟过来。” 曲娘连忙去行李里拿出新的衣服。 车夫蒋叔站在一旁,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也没关系,他是个聋子,本也听不见声音。 曲娘红着脸路过车夫,车夫蒋叔懵懂的看着小娘子离去。 曲娘将衣服放下后,就被赵渊用眼神给吓了出来。 回想起赵渊那副凶巴巴的模样,曲娘就咬唇。 趁着夫人没醒,故意吓她!她差点都尿裤子了! 幸好没有丢脸! 她要向夫人告状! ...... 温泉的氤氲水汽浸湿了赵渊的眉眼。 将谢念白放进温热的泉水里,伸手将那随手披在谢念白身上的玄黑衣袍扯开,任由它漂浮在水上。 水波一浪又一浪的打在谢念白的身上。 谢念白迷糊的睁眼。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三) 温热的泉水缓解了她一身的酸痛。 赵渊在水中揽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揉她的后腰。 先前她意识不清时,他感受到她的柔软浑圆的形状紧紧靠着自己,本就难耐,此刻干脆就在水里。 上下颠倒,是全新的体验。 完美弥补了谢念白体力不支这个问题。 就是腰又酸又软,擦过时又热又麻。 赵渊在谢念白下来时迎接。 微小的波澜让谢念白喘息不已。 赵渊又何尝不是呢。 粗重的呼吸比谢念白还要剧烈。 谢念白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这样...不知节制。 唔,怎、嗯怎么了?” 短短一句话。 被赵渊弄得支离破碎。 赵渊没有回答她。 张苛之前明里暗里和他说谢念白喜欢小孩子,说如果他们之间有孩子的话,感情肯定更近一步! 一直催促着说要一个小少主。 他之前忙,如今得空了,一定要多试试。 他想和谢念白有一个他们的孩子。 和谢念白的孩子,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心底柔软。 他现在承认,他好像是有点喜欢她。 按理来说,他和谢念白成亲也快一年了,除开前几个月忙于战事不得空,剩下的时间也有半年了,但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不过想到谢念白似乎一向身体不好,赵渊就觉得这事也不用着急。 他努力一点就是了。 他不催她。 赵渊想扶着谢念白起身走出温泉池子。 奈何腿根发软,根本都站不稳。 赵渊见状体贴的帮她穿戴整齐衣服。抱起她单薄绵软的像纸一样身子。 ...... 谢念白到了才知道这山庄以温泉最有名。 山中凉爽,确实非常避暑。 可是谢念白每日还是汗水湿透单衣。 赵渊如狼似虎的让谢念白吃不消。 以往虽说日日都会做,可是哪里会这样不知节制,夜以继日? 好不容易这两日谢念白来了小日子,赵渊这才放过她。 谢念白神色怏怏的看着书卷。 她来小日子时总有些疼,不算剧烈,但是也不好受。 “你怎么在冒虚汗?”赵渊本在低头处理公文,不经意的看一旁贵妃椅上的谢念白,就见她额头都是薄汗。 “不舒服。”谢念白回他。 “怎么了?”赵渊知道她自己医术就很厉害,可是赵渊还听说医者不自医,于是有些担忧的问她。 “来小日子罢了。”谢念白随口说。 说完,就又翻动一页书卷。 这又是一个赵渊完全不了解的领域。 赵渊沉默,需要吃药吗?” 谢念白终于将埋首在书卷里的脑袋抬起,不堪在意道,“我吃药没用。” “不是很疼。” 赵渊听着最后一句,拧眉。 “一点办法都没有?”赵渊觉得这东西这么玄乎吗? “有啊。”谢念白精神不太好,口中有点懒懒,“比如用什么热的东西捂着。” 赵渊不明白。 谢念白拉过赵渊的手,他的手心干燥温热,和谢念白冷湿的手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赵渊刚皱眉谢念白手心的冰凉,下一秒就感受到她拉着自己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这、这样就可以了吗?”赵渊觉得也太简单了。 念白随意道。 想了想,赵渊起身将书案整个搬过来,他也坐上贵妃椅,把谢念白抱在自己的怀里,下巴微微掠过谢念白的头顶,一手继续放在她的小腹上,一手阅看公文,朱砂笔墨皆在身侧。 谢念白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不适应的动了动。 “别动。” 赵渊微微用力,谢念白就无法动弹。 “就这样。” 强硬、霸道的简短命令。 谢念白不喜欢,她撇嘴,干脆闭眼,试图睡过去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赵渊稀奇谢念白撇嘴的小动作。 这样小女儿的姿态,他似乎是第一次在谢念白的身上见到。 谢念白本不困,可一闭眼,小腹处干燥温暖的温度持续传递到她身上,好似软化了持续的阴疼。 不再那么疼后,这几日的疲惫如潮水涌来,瞬时吞没掉谢念白。 赵渊再低头时,就看到了谢念白沉睡的容颜。 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赵渊垂首在谢念白的额间轻轻一吻。 莫名其妙的举动。 他不是没有同她亲密过。 可是刚刚好似不一样。 静谧的时光流逝,赵渊在那一瞬仿佛得到了一种名叫永恒的感觉。 时光静止,你我依旧。 ...... 山上的日子并不清苦,反而颇有野趣。 “根据你写的方子做出来的伤药,已经试用过了。” 赵渊告诉谢念白这个好消息,“效果很好,感染的风险降低了一半不止,药效发挥的也更快。这样士兵的伤亡将会大幅度下降!” 谢念白早有所料,于是只淡淡应声。 赵渊现在在经历了这些日子的时光后,有点受不了她偶尔的冷淡,于是他故意靠近谢念白,不由分说的吻住她。 霸道的在她口齿间掠夺,强硬的锁住她抵抗的双手。 末了,分开时,银丝还在拉扯。 有病。 谢念白觉得这段时间的赵渊跟有病似的。 “你做的药效果这么好,你不高兴?” “我早知道效果。” “你给了我这样好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不用了,兴之所至。随手而给。” 谢念白不想要他什么东西,她想要的,他不会给。 她不过是随手想起就写了伤药方子送给他。 赵渊眸色深深,随手而给? 想起来了就随手给他? 她对价值千金的药方如此草率,是不是对人也是如此随意呢? 这样的她,算不算是一种凉薄? 赵渊想了许多,最后却只开口问道,“你什么都不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是因为喜欢我吗? 赵渊都没意识到他此刻有多期待她的回答。 谢念白无所谓道,“就当我是在讨好君侯吧。” 赵渊被谢念白的用词气到。 讨好? 她是觉得他在强迫束缚她吗?! “讨好?讨好我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今后日子那么长,我想同君侯好好过日子。” 赵渊郁结在胸口的郁气立刻消散。 醉后不知天在水(一) 谢念白今年才二十有三,即便她心力孱弱、体虚多病、天不永年。那也还有十几年好活。 十几载说短也长,谢念白既不想自己的余生苦大仇深,也不想知命认命。 世事混乱,道学盛行。 于是许多的风流名士都追求放浪形骸——越是短暂就越想只求一瞬喧哗。 无外乎是及时行乐。 这些借用道学出世之说来麻痹自己避世混浪之人,从来都和谢念白不是一路人。 谢念白不喜欢他们奉行的、虚无缥缈的“道”。 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才是谢念白心中的“道”。 所以谢念白做的许多事情,并没有理由。 她救祝恺之,不过力所能及。 她写伤药方,不过兴之所至。 行事缘由于她,可轻可重、或有或无。 赵渊在得知谢念白在田埂时,深刻的感受到了她行事的无章法,赵渊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田埂做什么?” 赵渊问。 “看样子,君侯夫人大抵……是在收割稻谷?” 这世界还真是魔幻了。 谢念白,收割稻谷? 赵渊放下朱笔,立刻去找了谢念白。 只见谢念白立在田埂之上,曲娘为她打伞。 没有想象中的挥动镰刀收割画面。 赵渊心情微妙。 谢念白会出现在农忙时的田野里,就已经很难以想象了。 “怎么来这里?” 赵渊走过来接过曲娘的伞。 这风吹日晒的,谢念白细皮嫩肉的怎么会来这里? “曲娘说,今早去山下时看到有水碓(dui )磨坏了,我正好有空,便来看看。” 谢念白冷白的肤色被烈日烧的微微发红,刺目的白,晃人眼睛。 弯腰劳作的村民们皆张望过来。 先是来了个看着就不一般的娘子,现在又来了个看着也不一般的郎君。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你会修?” “会一点。” 谢念白已经看过坏了的水碓磨,不难修理。 “需要什么吗?我让人去准备。” 赵渊不会修理这些,既然谢念白会,他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我已经让林枫去了。” 林枫是赵渊指给谢念白的侍卫。 在山庄避暑,赵渊有时有事忙碌不能时时刻刻在谢念白身边,想着谢念白模样国色,以免不必要的意外,就给谢念白派了一队士兵。 好巧不巧,也是在济阳城被赵渊留派下来保护谢念白的那几人。 谢念白记得,当初他们的态度是很不满自己。 如今,他们对她的态度倒是奇怪。 没有深究这种态度转变的原因,只要谢念白吩咐的事情,他们会照做就行了。 林枫匆匆带来一堆东西。 曲娘过来接住林枫怀里的东西。 谢念白走过去挑挑拣拣,然后拿起自己想要的东西走向水碓磨。 村民们没敢上前阻拦。 这二人带着一堆人,人多势众不说,看着就是达官显贵,一个本就坏了的水碓磨罢了,他们要折腾就折腾吧。 犯不着这个时候上前去碍事。 赵渊举着伞跟着谢念白走。 “你挡住我了。” 谢念白对赵渊说。 赵渊只好退开步子,将伞还给了曲娘。 他又不打伞,拿着也没用。一点阳光而已。 一番敲弄,哐哐铛铛的直响。 汗水打湿了谢念白耳鬓的发丝。 “夫人喝点水吧。” 林枫递过来一杯茶水,茶叶是谢念白喜欢的君山茶。 赵渊微微侧目,林枫殷勤的模样让他不解。 他依稀记得在济阳城选中林枫的队伍留下保护谢念白时,林枫当时颇多微词,言语行动间都是不满。 可是当时魏侯关绰军队压界的事情迫在眉睫要解决,他便没空处理林枫他们和谢念白之间的关系。 林枫再不满,也会听令行事。 可是如今赵渊觉得林枫现在的态度……好似没有不满? “不了。” 谢念白淡声拒绝道。 她手下动作有条不紊,也不费什么时间,她便站起身。 “修好了。” 指了指地上的一堆工具,谢念白对林枫吩咐道,“还回去吧。” 这些不过是寻常农户家里的东西,林枫去挨个借来用。 见谢念白完事,赵渊拿过曲娘手里的伞重新撑开。 “这就走了吗?”赵渊撑伞在她身旁问。 “走吧。”谢念白见事情已了,也不打算多做停留。 她就是想来修一下这个水碓磨。水碓磨的修缮对于寻常农户来讲是一笔开支,因为农户不会修缮少不了要请人。 其实修理一点都不难,不费时间不费功夫,谢念白想着了就来修一修。 也不求农户们有什么回报,谢念白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坏了的水碓磨是谁家的东西。 “出汗了,擦一擦?”赵渊递给谢念白一块手帕,示意她擦一擦汗水。 他扶着谢念白上马车。 这山路不陡峭,也不偏僻,路况很好走,可以驾马车。 曲娘坐在帘子外和车夫一同坐着。 谢念白一眼看出这手帕是她的。 “我的手帕?”擦了擦汗水,谢念白发现赵渊好像没有流汗水。 渊应声。 “怎么会在你那里?”谢念白猜测应该是自己内虚外弱所以才会稍微动弹一下汗流不止,赵渊常年习武内力深厚所以才这样干爽。 她小时候便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无法像师兄师姐们那样习武。 “我拿走的。”赵渊摸了摸鼻子,“那天早上你还在睡,我随手拿走了。” 谢念白不知道赵渊说的是哪天早上,不过一个手帕而已,他想要就给他吧。 “还要吗?”谢念白看着沾了汗水的手帕有些迟疑赵渊还要不要。 或者让曲娘洗干净了再给他送去? 赵渊有些含糊不清。 他本是想着谢念白身上的冷梅香气这样重,贴身物品上也许也会沾染气味。 所以才拿走了谢念白的手帕。 他想要一个能存有谢念白气味的物品。可以让他即便见不到谢念白,依旧能感受到谢念白的存在。 结果这手帕上没有谢念白身上的那股气息。 那股泠泠寒雪里梅花的气息。 让赵渊在这样的夏日里闻见后浑身清爽的凉寒幽香。 “我让曲娘给君侯新的手帕吧。”谢念白的手帕多得很。 这条手帕沾染了她的汗水,洗过之后再给君侯用,怎么想怎么别扭。 干脆给赵渊一条新的吧。 “君侯要是想要手帕,以后直接找曲娘要就是了。” 醉后不知天在水(二) 他找曲娘要手帕做什么?他又不是真缺手帕。 赵渊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嗯。” 这样的一件小插曲很快就过去。 在这山中别庄渡过了最酷热难耐的时日,转眼就要入秋。 中秋。 “夫人想做月团吗?”曲娘一早就来问谢念白打算如何过中秋。 谢念白往年在谢家都会亲手做月团分发给谢家众人。 谢念白喜欢小孩子,小孩子们也喜欢谢念白。 那时候的小辈们总是抢着要比谁得到谢念白的月团最多。 奈何谢念白这人一碗水端平,人人得到的月团数量都是一样多。 就是谢无厝想多要一个,谢念白也不给。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曲娘带着谢念白去厨房给她看一早就准备好了的一堆东西。 “花瓣?”谢念白捻起花瓣放在鼻尖嗅了嗅,闻不太出来香气了。 “嗯,是干梅花。去岁我收集了晾干存放了一些,这次一起带来了。”曲娘猜这次会在外面过中秋,于是便带着了。 “是君侯议事院里的梅花?”谢念白讶然。 “你怎么收集的?”议事院这样重要的地方会让曲娘进吗?谢念白疑惑。 曲娘自然的说,“我就去议事院说想要捡一些梅花晾干。” “他们就放你进去了?”谢念白轻笑,这般容易? 曲娘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一开始没同意。守卫说让我离开。后来遇见君侯出来,问我怎么了。” 曲娘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谢念白。 “我说,我想要捡一些花瓣晾干,好留给夫人做月团的馅儿。” “然后呢?” 谢念白放缓了呼吸,她明知答案可偏偏想听曲娘再说一遍。 “然后?然后就让我进去采梅了啊!” 曲娘笑笑,“君侯还说别捡地上的,让我采枝丫上的。” “君侯还手折了一枝梅,让我带回来给夫人你呢。” “我带回来就插在了花瓶里呢。” 谢念白闻言不由开始思索,她去年好像没看见过什么花瓶里的一枝梅。 “是吗?我不记得了。” 想了很久,谢念白还是没有这段记忆。 曲娘扭眉头想了想,“有啊,我就插在窗边的那只细口花瓶里。” “曲娘不会记错的。” 当时寒雪飒飒,赵渊眉目染雪,他亲手折下一支梅花枝丫放到了曲娘的篮子里。 那时候曲娘还想,君侯对夫人或许没有那么粗鲁野蛮。 谁料不久之后,他们就去了济阳城。 想到这里,曲娘气呼呼的摆手。 “好了,好了。夫人来做月团吧!记不得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念白看了看干枯的花瓣,微微垂眸。 …… 赵渊闻到一阵香气,是梅花的香气。 是真的梅花香气。不是谢念白身上的气息。 还没抬头,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月团。 一只素白的手心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月团。 “君侯,吃月团吗?” 谢念白的声音里有丝丝笑意。 赵渊的视线顺着手往上游走。 谢念白微微俯身垂下视线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赵渊。 “是梅花馅儿的吗?”做成馅的梅花变得香甜。 谢念白惊讶,她都闻不太出来花香,没想到赵渊一下就闻出来了。 想起赵渊从前曾经问过她是不是用的梅花香,还有赵渊早年在议事院外亲手种下的一片梅树。 谢念白在想,赵渊是不是格外喜欢梅花相关的东西。 “要吃吗?” 谢念白晃了晃手中的月团。 “要。” 赵渊拿起精致小巧月团,轻轻咬了一口,口齿留香。 甜得刚刚好。 “这里还有。” 谢念白见赵渊吃完了一个月团,于是又拿出放满了月团的碟子。 “你不吃吗?” 赵渊起身绕过书案,拿起一个新的月团放到谢念白的嘴边。 谢念白微微避开,“君侯吃就是了,我……唔……” 趁着谢念白说话的功夫,赵渊把月团塞到谢念白的口中,谢念白顿时口齿不清晰。 赵渊展眉轻笑,“吃了它吧。” 像是在诱哄,赵渊低声在谢念白耳边说,“你都咬了一口了。” 谢念白无奈,想要伸手接过赵渊手上的月团。 奈何赵渊并不放手。 谢念白看着赵渊,眼神像是在说,你不放手我怎么吃? 赵渊看着谢念白专注认真的、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瞧的眼睛,顿时满心酥痒。 她这时候的眼里,全是自己。 又轻又缓的声音哄她道,“我来拿着。” “我喂你吃。” 谢念白的睫毛轻轻颤栗。 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掉本也不算大的月团。 谢念白吃的缓慢,赵渊却并不觉得时间难熬。 赵渊格外享受这样的感觉,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再慢一点。 见谢念白吃完,赵渊又拿起放在书案上的茶盏。 “要喝一点水吗?” 谢念白抬眸去看他。 他眼睛里是奇怪的开心,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嗯。” 谢念白觉得自己有点被蛊惑,被他的傻乐蛊惑,所以才答应他喝茶水。 赵渊一点一点的喂她茶水。 末了,还伸出手擦拭掉她嘴角边的水渍。 谢念白蹙眉,她这段时间喝惯了林枫给她准备的君山茶,忽地又喝燕地茶水,让谢念白很不适应。 “怎么了?”赵渊弯曲手指,用关节轻轻舒展谢念白隆起的眉峰。 “没怎么。” 赵渊不信,她对他总是三缄其口,明明都皱眉了,却不肯对他说为什么。 可是除了直接问她,赵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心思不够细腻,让他自己猜大抵是一辈子都猜不出来为什么。 “月团很好吃,让我想起了小时候。” 赵渊放下手,负手站在谢念白的身前。 “那时候父亲做月团要做好几种口味,因为娘亲就要吃好几种。” “我阿姊不爱吃月团,每次分月团的时候都偷偷塞到我怀里,让我帮她吃掉。” 赵渊又拿起一个月团,也不逼着谢念白吃,他放入自己口中。 “我幼时曾走失过,后来历经几年辗转流离,才终于找到家人。” “我找到他们的那日,正好是中秋。” “中秋对于我而言,是重逢、是团圆、是新的开始。” (以上字数已满2000字。 今天实在抱歉,第一更没能在七点准时更新,不过第二更应该能在十二点准时更新。 为了感谢昨天的打赏催更,今天下午会有第三更。 作话有时候不显示,所以写在正文了。) 醉后不知天在水(三) 幼时走失? 谢念白第一次听赵渊讲起他的过往。 赵渊咬下一口月团,“我小时遇见过一个算命的瞎子,他说我亲缘淡薄,无后无终。” “气得我当时就把他摊子掀了。” “我那时候饭都吃不饱,还和我说这些。” “本来就烦。” 谢念白没忍住笑了。 赵渊歪头挑眉。 “那之后呢?”谢念白眨眨眼试图让赵渊继续说话,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之后?” “之后我觉得他说得可能也对吧。毕竟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在漂泊。 被老乞儿收养成了小乞儿,捡烂菜叶烂菜根吃,又亲眼目睹了老乞儿被乱军踩死。 我当时觉得我不仅亲缘淡薄,还命苦难言。” 赵渊吃完月团,拍掉手心上残留的渣子。 “后来父亲和娘亲找到了我。我才知道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放弃过找我。” “那几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几年。仿佛之前的纷乱流离都是我的一场噩梦。” “后来,父亲死了,娘亲也去了。我又不得不直面乱世了。这次,我可以拿起枪,保护自己,保护阿姊,保护其他像老乞儿那样的人。” “那几年的阖家欢乐,像我的一场美梦。” “现在想想,那算命瞎子说得话,倒也是真的。我确实亲缘淡薄。先是乞儿离我而去,后来娘亲父亲也离我而去。” 赵渊觉得自己的心境有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以往这些他不愿意提及,从他接过父亲手中的赵家军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四处流浪的小乞儿,也不是那个承欢膝下的小孩童。 他赵渊,是赵家军的一军之长。 他是燕侯赵渊。 但不知怎么忽然就对谢念白说起了这些。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可怜因此而心疼自己? 赵渊心里琢磨不准。 虽然被人可怜的感觉很不适,但是如果是谢念白的话,赵渊也不是不能接受。 赵渊去看谢念白的表情。 谢念白伸手绕了绕自己的发尾,样子看上去在出神。 她忽然叹息,“我现在应当是要安慰你的,奈何我不太会安慰人。” 谢念白想了许久都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词儿。 赵渊失笑,他眉眼俱弯,看上去笑得很开心。 谢念白想了想,“虽然没办法安慰你,但是我可以也和你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就当是,我的安慰了。” 赵渊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小时候,”谢念白沉吟一会儿后才继续。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我是我娘生下的早产儿,据说我娘就患有心疾,所以我一出生就心力衰弱。” “那时候所有人都说我活不了,可是阿翁他不信,他便将我送去了青城山,将我寄养在山中修行养寿。” 谢念白将手抚在了心口那一处。 “我的心弱并不算多严重,我娘的心疾才是严重,严重到生下我后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 “我从未见过我娘。” “只听阿翁说,我娘是个温婉有才情的女子。” 手重重的按压在心口的位置,谢念白能感受到皮肉下它有力的跳动。 “心弱时常引发心悸,我师父他没少花心思,可是依旧不见成效。那时候我每隔半旬就会心悸一次。” 赵渊记得除了刚见到谢念白时谢念白发病过,其余时候好像并没有频繁发病? “后来我随师父修习医术,或许我有点天赋吧,总之我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谢念白自己说起来都好笑,她仿佛看到了小老头咋咋呼呼的嚷嚷声,“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这么聪明!师父我面子上很挂不住啊!” “然后我就自己给自己治病。” 想起当初曲娘喂谢念白吃下的药丸,竟然是谢念白自己做的吗。 难怪曲娘对张苛说是庸医。 “不过后来师父他老人家下山去了,他说世道太乱了,他想去救一救人。” “结果,也就是这一去,他再也没回来。” “他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 谢念白说到这儿停下,她转身看向赵渊, “都说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 “君侯。” “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明明说不会安慰人,那她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赵渊心下喟叹。 挑起一缕谢念白的青丝,赵渊垂眸,“你师父救下了不少人。” “什么?”谢念白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随父亲一同行军时,曾遇见过一个道士,他说他是青城山上的道长。” “说是道长,但是也不传经授道,终日弯腰于后方打杂。哪里需要他,他就去哪里。” “我那时候刚刚随父亲行军,害怕的不行。虽然以前也见过饿殍遍野,可是战场上的死亡和以前那些不一样。” “太震撼,太快速,太理所应当。仿佛不是鲜血,是雨水,淋漓在每个人的身上。” “我躲在一边哭,他看到了我,就过来安慰我。” “他让我坚强一点。我说我太害怕了,那血吓得我都快怕红色了。” “他说红色不可怕,还说世上有一种花,叫梅花,红梅傲骨,让我学学梅的风骨。” 赵渊说到这里无奈一笑,“我那时候哪里懂什么梅花不梅花,我哭的都快喘不上气了。后来他只好抱起我拍着我,止住我的哭声。” 谢念白听的专心致志,这是她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听人提起师父。 “后来我们离开时,他也要走了。 他怎么离世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后来一定行过许多路,做过许多事。” “也渡过许多人。” “何为渡?” “他武功不济,医术不佳,谋略平平。 他实在是很寻常的一个人。 可他又帮助了许多人,吃不上饭的幼儿,等待换药的伤患,被吓得大哭的我。” “他已经做到了他说的,想去救一救人。” 谢念白脱口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师父?” “青城山上,只有一位道长。” 赵渊顿了顿,和谢念白同时说出这个名字, “张自道。” “张自道。” 醉后不知天在水(四)【为了感谢昨天的打赏催更符,所以加一更】 赵渊后来成了燕侯后,为了克服自己的恐惧,亲手种下一片片梅树。 他想着,多看看或许就不怕了;多看看或许就能懂那人说的风骨了。 赵渊有一句话没有说,张自道当时还对他说,“你这小娃娃哭哭啼啼的,还不如我的小徒儿。” “说起来,我的小徒儿就最像那梅花!” 确实很像。 无论是气息还是气质。 在很多年前,赵渊就和谢念白有过一场关于梅的交集。 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 “你是你师父的小徒弟吧?” 赵渊确信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 谢念白奇怪,师父连这个都和他说吗? 确实和那个人说的一样,和梅花很像。 一眼就能看出来。 …… 在山中休息了几月,谢念白踏上了返程的马车。 谢念白今日穿了一件殷红的内衬单衣,外面还是素白的外袍。 大抹的素白间,偶尔落落出点红色的边际。 曲娘看着觉得夫人这样穿更好看了! 红白相间,暗香动人。 等到马车行至山脚时,马车停下。赵渊下车去看发生了什么。 谢念白在马车里等了半天也不见赵渊返回,只好自己也打帘看看发生了什么。 只见有几人在队伍前面和赵渊说着什么,手里的东西还往赵渊怀里怼。 赵渊少见的局促,被一群人怼的踉跄也没说什么。 谢念白看得津津有味。 谁承想,下一秒那群人好像注意到了谢念白,一窝蜂的跑来谢念白这边。 曲娘大喊的话都还没说出口,赵渊跟着人群一起走到马车前。 “夫人尝尝瓜果。” 青年抢过被赵渊抱着的篮子递给自己家的妇人,妇人递给谢念白一个瓜果。 “这是洗干净了的。” 赵渊怀里的东西被抢了空,此刻空着手站在人群后面。 谢念白抬头看了一眼赵渊。 赵渊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 其实赵渊也知道,世家子弟一般不会吃这种不知名的农家蔬果,方才他就已经拦着了。 他说他收下了,会交给谢念白的,奈何他们都不信。 见谢念白一出来,就一窝蜂的跑过来,还把篮子抢走了。 正打算咳嗽两声上前去帮谢念白遣散开这群人,没想到谢念白伸手拿起妇人手中的瓜果,放在口中咬了一口。 妇人被晒得发红的脸上咧开笑,“夫人觉得好吃吗?” 谢念白轻轻点头,“好吃。” 很甜。 “感谢夫人帮我们修水碓磨,我们的一点心意,不值钱的。” 妇人连忙把一篮子的水果都放在马车上,生怕谢念白拒绝。 确实不值钱,这种普通的、没有名气农家蔬果不算多值钱。 家家户户都有。 “多谢。” “夫人真是客气。” 妇人不满道,“我给夫人你说,你家郎君刚刚非要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见你,这可不好,你回去要多多管教一下!” 妇人身后的青年闻言摸摸鼻子,只当不是在说自己。 谢念白笑着说,“他是君侯,我怎么可以管教?” 妇人叉腰,“君侯是什么?哎呀,不管怎么说,你家郎君也太藏着你了,这可不行!” 青年拉了拉妇人,“走了吧,别耽误人家行程。” 这夫人和郎君一看就不简单,可别碍人家的事了。 妇人睨一眼青年,勉强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夫人下次来,我还请夫人吃瓜果!” 一群人挥手道别,马车远去,谢念白还在吃水果。 “你再吃,等一下到燕侯府,你就该吃不下晚饭了。”赵渊很惊讶谢念白会吃这些东西。 还一吃就停不下来。 “很甜的,君侯要尝尝吗?”谢念白递给赵渊一个新的水果。 赵渊握住谢念白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水果。 是挺甜。 谢念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喂我吃。” 赵渊对她说。 “我都喂过你吃东西。” 谢念白觉得赵渊幼稚,再说了,她又没求他喂她。 想是这样想,谢念白还是喂着他吃完了水果。 “你对他们真好。” 吃完瓜果,谢念白果然觉得有些饱,在马车里吹着风有些昏昏欲睡。 赵渊没懂她的意思。 “谁?” “就是那些百姓啊。” 谢念白迷迷糊糊的说,“济阳城时妇孺们送我花环,刚才他们还送我瓜果。” “他们是为了答谢你才给你送瓜果的。” 赵渊试图纠正谢念白的观念。 “我的意思是说,你把燕地的百姓保护的很好,让他们有这样淳朴的心思。在邺京,不会有人想到做这些事。” “打仗赢了还是输了,他们都是麻木的。帮忙或不帮忙,他们都无动于衷。生活不够安乐平稳,哪里还会有其他心思呢?” 谢念白说到这里脑子有点点清醒。 “而且他们敢靠近有行军的队伍,足以说明他们对你的爱戴了。” 在邺京看到士兵,人们都会仓促逃离,如避蛇蝎。 “你要是对他们不好,他们才不会、也不敢这样。” 赵渊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而已。 “你夸的我不好意思了。” 谢念白又开始发晕,昏昏欲睡。 “夸吗?我只是说的事实啊。” 风吹进马车,谢念白安睡过去。 赵渊没有关闭车窗,他拿起毯子盖在谢念白的身上。 他以前觉得谢念白对自己有误解,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对谢念白也有误解。 其实早该发现了,谢念白会用医术救人,会写伤药方让士兵们疗伤,会修水碓磨,会吃农家的普通瓜果…… 桩桩件件都和赵渊以为的世家女子不一样,可是谢念白身上又确实有世家女子的特征,爱茶喜风雅,无事便会小酌几杯。 是一个复杂又矛盾的女子。 赵渊脑海忽然浮现起谢念白坐在马车上,微微俯身接过妇人瓜果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她的青丝垂在胸前,乌黑的发丝混合着衣襟处的红白色彩,让赵渊不由得一直看。 衣领微微敞开,有一点锁骨露出。 精致的锁骨上还有他昨晚留下的青紫痕迹。 她吃瓜果时,举手间带动垂发,青丝晃动,发尾一扫一摆的像是反复擦在他心间。 那时候,他就很渴了。 那时候,他就很想尝一尝瓜果的味道了。 满船清梦压星河(一) “到了。” 谢念白迷迷糊糊的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赵渊看她睡得迷糊的模样,笑问她,“还能走吗?要不要我抱你?” 哪里就不能走了? 谢念白借着赵渊的力气起身。 赵渊先行一步下马车,而后伸手扶着她下来。 刚睡醒,浑身都是软软的,谢念白下车的时候软了一下身体,赵渊顺势揽住她,扶了她一把。 崔敬夷在一旁看得面红耳赤,她呆呆的说,“夫人的新衣裳真好看。” “是新衣裳吗?感觉还是以前的衣裳呢?是夫人审美好吧!” 祝恺之觉得不是新衣裳,等他转头看到崔敬夷的脸色时,大惊失色,“你是发烧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崔敬夷也说不出来怎么了。 就是觉得刚刚那一幕对她的冲击有点大。 崔敬夷咽了咽口水。 夫人的腰怎么那么细,君侯的手揽住夫人腰身的时候,她瞧着好像一掌就可以握住。 而且夫人穿着红白相间的衣裳,明明衣裳也不繁华,可是就是怎么看好看,好像素白里的一点靡红。 尤其是君侯玄黑色的广袖遮掩住夫人一大半身姿的时候,更好看了。 崔敬夷知道夫人长得好看,也知道君侯长得好看,可是刚刚那画面也没有他们的脸啊? 百思不得其解。 祝恺之看崔敬夷的脸色变了又变,担心她该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 “你……” “哎呀!你好吵啊!” 崔敬夷忽然气急败坏,她大声吼回去祝恺之的追问。 崔敬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忽然就觉得夫人那样的女子没有人会不喜欢。 而她这样的女子,没有人会喜欢。 她怎么会想到有没有人喜欢自己身上?她以往从不想这些的。 看到祝恺之还要张口喋喋不休,崔敬夷只觉得更加躁郁。 “让开!” 崔敬夷推开祝恺之就跑了。 祝恺之觉得自己冤枉,他也没有挡她的道啊!路这么宽,她非得推自己一把再走。 最近真是脾气越来越大了。 柳愿尽收眼底这场景。 “她好端端的冲我发火做什么?”祝恺之试图向柳愿表达自己的无辜。 谁料柳愿摇头,“这还有个开窍只开一半的。” 祝恺之茫然,他在说什么啊? …… 谢念白走进燕侯府的时候,怀疑走错了地方。 这燕侯府和她从前住的燕侯府,仿佛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地方。 曲娘惊呼,这燕侯府怎么跟园林似的? 感觉比谢家本家的府邸都要好看! 不是说修缮改造吗? 怎么感觉换了个家似的。 处处山水景致,随意一瞥都是一副画作,移步换景,景景不同。 光是花草就看的人眼花缭乱,更不必说假山流水错落有致,雅而不俗。 赵渊虽然知道柳愿是根据他的图纸去改造的,可是也是没想到他改造的这么好。 毕竟如果是祝恺之来改造,就完全不会是这个效果。 不仅仅是景物的改动,燕侯府的格局也有了变动。 原先的院子不是院子,新的院子大到曲娘陌生。 院子里新载移的银杏高大伫立。 树下还设有案桌小椅。 碎石铺满的院落一片敞亮。 “你想要放什么可以和柳愿说。” 赵渊特意空出来谢念白的院子没有设计。 让她自己来装饰吧。 曲娘本以为这样就完了,没想到,在燕侯府还看到了荷塘。 之前的燕侯府有这么大吗? 赵渊牵着谢念白的手坐上小船。 荷塘中间设有小桥,荷塘中心设有凉亭。 “水是活水,还有莲蓬。” 赵渊带着谢念白的手去触摸清凉的水。 被清凉的水柔柔划过,谢念白觉得手心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时节不对,不然你还可以吃莲蓬。” 赵渊遗憾道。 “明年吃吧。” 谢念白随口说。 赵渊眨眨眼,嘴角忍不住上翘。 “嗯,明年夏天再吃。” 坐在木船上,谢念白有种久违了的感觉。垂杨柳陌,清幽宁静。 一派的空旷。 “要喝点酒吗?” 赵渊像是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壶清酒。 谢念白觉得今天的惊喜多到数不过来了。 此刻夕阳西下,天边是烧红了的云霞。 紫霞渲染着夕阳金黄的边际,晕出火红的云沫。 “君侯不喝吗?” 谢念白一杯酒喝下,心旷神怡。见君侯不喝,于是出言询问。 赵渊迟疑,他想起自己说自己会包粽子结果惨遭打脸的事情,于是这次老老实实的说,“我不胜酒力,一沾即醉。” 啊? 谢念白憋住笑意。 她竟不知道赵渊是个滴酒不沾的一杯倒? “不准笑我!” 赵渊耳尖发红,他莫名觉得自己被谢念白看低了,恼羞成怒地伸手捂住谢念白的嘴。 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偏偏那眼睛还是笑个不停。 这人以往明明冷淡得很,为什么偏偏这时候笑他。 他又想看她多笑笑,又不想被她取笑。 折中的法子赵渊是想了又想。 想不出来。 干脆一闭眼稳住她那双笑意满目的眼睛。 眼皮被赵渊滚烫的唇稳住。 谢念白呼吸错乱。 “不准笑我。” “没有笑了。” 谢念白哄他像在哄小孩。 “不骗你。” 赵渊这才拉开距离垂首去看谢念白。 确实没有在笑了。 指腹摁压住她潋滟出水光的眼尾,赵渊拉起谢念白深深吻下。 小船晃荡在水面。 赵渊这一下来的又急又快,船止不住的左右倾摆。 谢念白站不稳,怕船翻过去,推搡开赵渊的怀抱。 紧紧抱住不安分的人,赵渊干脆向后一倒,倒在船上。 谢念白扑倒在赵渊的身上。 小船被激起一阵水花,水溅起几滴在谢念白的脸颊之上。 剧烈晃动的船身让谢念白无法起身。 她伸手想去摸一摸赵渊的头,这样直直的后倒下去,别砸坏脑子了。 本来就爱没事傻乐。 捉住谢念白向上的手臂,赵渊握住手臂用力,轻轻的就将谢念白的身子往上带。 谢念白哄他,“放开我的手,让我看一眼你受伤没有好不好?” 女子身上的梅香扑满在赵渊的怀中,偏偏女子意识不到自己此刻的暗香浮动。 满船清梦压星河(二) 含住女子说话的嘴唇,沁人心脾的梅香从赵渊口舌钻入。 除开女子身上一贯有的梅花香气,还有一股酒糟醇香。 她明明只喝了一杯清酒,怎么酒香这么重? 赵渊头开始晕起来了。 放开谢念白,赵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真的伤到头了吗?” 谢念白见赵渊按揉额角,以为他真的受伤了,于是连忙看了看他的头。 赵渊感受到她柔软的形状压在自己胸膛上,方才因他胡闹作乱的衣襟已经敞开大半。 春色芳华,暗香迷人。 “没有受伤。就是有点醉了。” 这都能醉? 不过吃了一口她唇上的余酒,就能发晕? 他不是一杯倒,是一沾倒。 谢念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回去喝醒酒汤好不好……” 想着回去给他熬一碗醒酒汤喝,谢念白才刚刚撑起手臂,就被赵渊压着不准她动弹。 “不好。” 这酒后怎么还有小脾气了? 谢念白耳垂被赵渊揉搓,越揉越红,赵渊眼神越看越暗。 感觉怀里面好像一滩水,越来越柔软。 谢念白拨开他作乱的手,平复气息道,“君侯……” “你叫我阿渊好不好?”赵渊在谢念白颈窝间蹭蹭。 “那阿渊……嗯……” 被谢念白拨开的手从她敞开了大半的衣襟处探进去。 另一只手摸向她纤细不堪一握的腰肢。 “阿渊……” 谢念白试图唤醒赵渊的理智,这里不比马车上。 马车好歹是封闭的地方,这里可是外面! “怎么了?” 赵渊嘶哑的声音听着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 “……有人。” 赵渊迷糊的含过谢念白的耳垂。 “不会有人。” 他们都被他遣散走了,他说了,今日别来打扰他。 府中从前也没有下人,只有谢念白有侍女。 柳愿也还没招新的下人。 赵渊想把这些都告诉给谢念白,让她别害怕。 可是一出口就是,“我帮你挡着。” 谢念白只觉得一个天旋地转,她就和赵渊交换了上下。 赵渊欺身压在她身上,垂下的头发堆积在她的胸口,滑进衣襟。 “这、这衣服……” 谢念白想说这衣服脱了后还挡什么挡?有什么区别吗? 赵渊好似知道她想说什么,他在她耳畔呢喃,“我不脱你衣服就是了。” 听听,他这是说的什么话? 不脱就是了。 谢念白听了想发笑。 赵渊不满她怎么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干脆堵住谢念白的唇舌,赵渊一寸一寸的深吻。 以往赵渊在情事上对她总是温柔的,即便她身上的痕迹骇人,那也是因为她自己本身肌肤娇嫩。 或许是因为照顾谢念白的体弱,他以往往往轻柔中带着一点小心翼翼,根据捕捉谢念白的反应来攻守。 他只是格外喜欢在谢念白脖颈锁骨处留恋,再固执的留下自己的痕迹。 可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点醉意,他有些粗鲁。 衣服半挂不挂,双臂的衣料在晃动。 赵渊双手压住谢念白的手在头顶,衣料未去,摩擦在谢念白娇嫩柔软的肌肤上,发疼。 又疼又凉的刺激,又猛又重的剧烈。 谢念白呼吸急促混乱。 谢念白这次格外的主动。 赵渊像是被触动到不能自已,他会近乎疯狂的攻掠。 不时的动作让赵渊的呼吸粗重灼热。 “你能不能……不要乱动?” 赵渊也觉得今日的谢念白不同寻常,虽然以往二人就格外契合,但是谢念白根本不怎么主动。 每每都要他磨的她受不了时才会主动。 今日她时不时就主动撩动他,让他差点忍不住。 谢念白啄着赵渊清晰的下颌,一点一点的吻上他的耳垂。 皓齿咬住赵渊的耳垂尖。 船身不停的晃荡。 水波波澜起伏,左摇右摆的船身推搡着船上的人,谢念白不得已在赵渊身下移走。 被撩到的难言之欲总是轻轻而过。 谢念白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这船晃得人都快跌入水中了。 他也无法控制。 赵渊听见身下女子在痴痴笑。 “你又笑什么?” 谢念白没有回答他,她看着黄昏晓暮一点点转变到黑夜星河。 夜幕下的星空光亮闪烁。 满池的清水映照出别样的星空。 周围闪烁起白色的亮光,随着船的摆动,水面波浪起伏,好似让静止的星河流动起来了。 谢念白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激荡的船上还是在流淌的星河上,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一场春梦。 她大约是疯了吧,只有疯了时她才会这样主动迎合。 她没疯。 她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是喜欢这个男人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因为什么喜欢的呢? 手指拂过赵渊身上紧绷的肌肉,谢念白也说不准这些。 或许是因为发现他作为君侯很称职,或许是因为发现他在讨好自己,也或许是……他和她在亲密的事上最是欢乐。 谢念白晃动着看不清楚星河,只觉得这夜的星河格外璀璨。 赵渊在她耳边吞咽,谢念白微微抬起身吻了吻赵渊眼尾。 谢念白在他猩红的眼里看见自己糜乱的身影。 被撞得要滑出船身。 大手又一把拉住她的腰,将她拽回。 在得到赵渊无声的回应之后,谢念白哑声失笑。 赵渊的眼睛不像星辰,没有璀璨的星光。 他的眼睛太黑太幽,深得像没有光亮的夜空。 但是每当他看向自己时,眼眸中又总会有一点光亮,眼底永远藏有一簇期望的白色焰火。 她不知道他在期望什么,她只能主动、再主动一点。 不过是小小的一点就就让他这么疯。 以后可不能让他喝酒。 在疲惫睡去前,谢念白好像看到了一抹晓光晨曦。 真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这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梦。 …… 这不是谢念白的一场梦。 曲娘在晨光微曦时,看着赵渊抱着谢念白回到了院子。 两人的发尾都被水打湿,曲娘不清楚是他们的汗水还是清晨的露水,亦或者是那池塘的水花。 他们散乱不齐的衣服看得人心跳加速。 曲娘在昨日二人深夜未回时就依稀猜到点什么。 毕竟在温泉山庄时,赵渊就夜夜带着谢念白在温泉里彻夜不归。 曲娘不知道该什么心情。 只觉得君侯和夫人是不是感情也太好了? 感情好是没错,但是也太频繁了吧? 其实频繁一点也没什么。 (这章被制裁的,我以为又不能准时更新了。) 满船清梦压星河(三) 柳愿给谢念白带来一工匠。 谢念白不解。 “君侯听闻夫人在济阳城时想要寻找能工巧匠,不过燕地无能人,某找了许久也不曾物色到人选,所以这事耽误了许久。最近听闻莫先生云游至此,林枫特意去请来了莫先生。” 莫非一身灰朴朴的衣服,对着谢念白一拱手。 谢念白想起来了这件事。 那是快一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她本是想找工匠为自己打造一副弓弩。 毕竟那时候的赵渊看着对她也不上心,留下的人也对她颇有微词。 她总得想办法弄点武器傍身。 不过图纸精密,结构复杂,不是济阳城那样边陲小城里师傅能做出来的东西。 所以最后还是罢了。 “夫人想做什么,可以将图纸交于我。”莫非刚刚云游至此就被好友拉着来这儿。 谢念白想了想,那弓弩的图纸能看懂的人就少,能造出来弓弩的人就更少了。 机不可失,于是谢念白让曲娘去拿来箱子里面的图纸。 “莫先生看看。” “可能造出?” 莫非展开图纸,眉峰微微挑起,“夫人的图纸是哪里来的?” “这图纸是我在师兄的基础上改了一些。” “夫人给我月余时间完成可好?” 谢念白颔首致谢,“多谢先生。” 莫非离开后,柳愿还停在院子里,谢念白看他。 他还有什么事不成? “夫人……和君侯感情倒是越来越好了。”柳愿不知道怎么起话头,只好随口说。 念白懒懒应是。 “柳管家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谢念白浑身疲乏,不想等柳愿弯弯绕绕的说话,她还想回去睡一觉。 虽然谢念白让柳愿直接说,可是柳愿做不来这样直言。 “夫人和林侍卫关系很好?”柳愿又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谢念白想了想,林侍卫?是谁? “就是林枫。君侯曾派他两度保护在夫人身侧。” “不怎么熟。” 谢念白有些不耐烦。 “没事,我就走了。” 说完,谢念白就已经转身。 “林枫曾专程来向某询问夫人的喜好,某看在眼里觉得林侍卫对夫人颇为维护。” 谢念白扯了扯嘴角,直接往回走。 维护?她怎么看不出来,也不怎么关注。 “某问他为何忽然问这些。”柳愿自顾自的说。“他说从前误会了夫人,感到不安,想要给夫人赔罪。” 谢念白早就发觉了,好像赵渊身边的人都是那种对他好一点就会对你感恩戴德的类型。 但是谢念白没有对柳愿做过什么,柳愿现在说这些也不过是在铺垫。 “他说夫人会救济老人孩童,会救治祝将军,会给士兵制新的伤药,是个很好的人。” 柳愿说了一大堆,谢念白听完之后也只是头也不回平静反问他。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柳愿深呼吸一口气,艰涩的开口,“夫人可能不知。 君侯幼时走失,见识过人间修罗场,也亲眼目睹过许多残虐的欢好。 所以君侯不懂许多情事,对人也霸道强硬。 可是某觉得,如今君侯对夫人还是很好很贴心的。” 他是在敲打她吗? 谢念白本已经走到了院子深处,只待伸手推开门就可以进屋。 闻言不由得停下转身看柳愿。 “所以呢?” “你说这些是想说什么?” “你以为我知道之后会怎么样?” “难不成我要对他感恩戴德、受宠若惊?” 谢念白一笑,“柳管家,这些事不该你插手。” “你越界了。” 柳愿踉跄的走在如今若园林一般都燕侯府内。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他亲自监督下建造。 他今日说这些本来是想说, 夫人应该同样对君侯如此。 谢念白对赵渊要比赵渊对谢念白冷淡。 柳愿和郑谏言都是如此觉得。 和郑谏言的无动于衷不同,柳愿是赵渊从腐朽死人堆里刨出来的人,柳愿的新生本就是赵渊赋予的。 乱世中身不由己,柳愿给谁卖命都是一样的,他干脆给赵渊卖命。 他不擅长武功谋略,只会一些算账统筹。于是就成了燕侯府的管家。 郑谏言、祝恺之、张苛,宋寂,崔敬夷……还有柳愿,都是君侯“捡”回来一条命后,为君侯效力的人。 他们看着君侯从无到有,一点点壮大。 他们之间是同僚、是战友、更是朋友。 所以对君侯生活上的事情他们总是下意识想要插手。 张苛的助攻,祝恺之和崔敬夷的接纳示好,宋寂的不屑,郑谏言的无所谓……还有自己的“好心”。 他们都是站在君侯的立场上做的决定。 他们都是在为君侯好。 只有谢念白是孤身一人。 柳愿听她质问自己的话时,很是不解。 邺京离燕地路途遥远,谢念白身边只有一个曲娘,来时也不见带什么丰厚的财宝。 无钱无势无人。 按理来说她应当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才是。 可她偏偏那样质问自己。 她还说,“你越界了。” 柳愿忽然就想起谢念白初入燕侯府时,她就让侍女来找自己,为她更换炭火。 初来乍到,柳愿对谢念白的印象就是娇气和初生牛犊不怕虎。 寻常人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就偏生她半点不会委屈自己,怡然自得。 柳愿心中郁闷,闷闷不乐的去找郑谏言喝酒。 郑谏言见柳愿垂头丧气,只一个劲儿的喝闷酒,只好开口问,“怎么了?” 柳愿干脆一股脑全说出来。 郑谏言摇了摇常年不离手的羽扇。 “你是生气夫人说你越界了?”郑谏言年纪大了,喝不了清酒,只能和柳愿以茶代酒。 “也不是。”柳愿无力。 “那你是觉得愧疚了?” “愧疚?” 柳愿微微发红的脸色上是不解。 “愧疚自己居然对一个孤身离家千里的女子这样“规劝”,愧疚自己好像好心办了坏事,愧疚自己不知不觉中似乎欺负了夫人?” 满船清梦压星河(四) 可不是欺负人家,仗着和君侯关系好,对人家处处指摘,甚至还过分的直接越界提醒。 自己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柳愿自认不算多君子,但是也绝不是这样的人。 柳愿有点无法接受。 “好了。”郑谏言笑开,“这样不完全怪你。” “本来寻常人也确实会谨小慎微,你也不会被质问反驳,然后以至于怀疑自己跑来我这里喝闷酒。” “但是谁叫君侯的夫人不寻常呢?” 郑谏言笑说柳愿,柳愿听了却是闹了个大红脸。 这话说的,难不成怪夫人太坚强? “要怪,就怪君侯强行掳人吧!” 柳愿…… 等到柳愿离去,郑谏言摇着羽扇摇头。 谢念白确实和郑谏言以为的寻常世家女子不一样,说她坚强都不太准确,她是太要强。 这样的人骨头又硬又傲。 郑谏言不觉得这样的人适合做君侯的妻子。 君侯本就浴血战场,厮杀多年,浑身戾气太重,他需要的是一把能载万物的剑鞘,而不是和君侯同样锋利的箭矢。 利刃相交,总是危险。 可是就像谢念白对柳愿说的那样,他们想这些事,是越界了。 这是她和君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可是郑谏言总是忍不住想,如果谢念白身姿低一点、骨头软一点,一定是最适合君侯的妻子。 毕竟谢念白会医术,水平还不低。君侯也喜欢她,一往情深。 可惜她锋芒毕露、傲骨难驯。 和柳愿在一件可以不起争执的小事上,口舌间也是争锋相对。 可惜。 …… 赵渊忽然收到了柳愿的一本书册。 这书册怎么看怎么眼熟。 好像之前张苛神神秘秘塞给他的一本书册。 “君侯拿回去仔细看!都是好东西!君侯看了之后保管和夫人感情其乐融融!” 现在想来,一定是因为张苛说这话时眉眼里流露出一股猥琐,赵渊才会想岔书册的内容。 等到赵渊打开看书册后,发现上面写的是谢念白的喜好。 书末页还有张苛、崔敬夷和祝恺之的签名。 赵渊回想起往事,对柳愿这书册表情微妙。 “这是什么?”赵渊问柳愿。 柳愿支支吾吾的说,“就是一些……能增进君侯和夫人感情的东西。” 赵渊觉得这话真耳熟。 “还有就是,君侯要多关心关心夫人。” “某先告辞了!” 柳愿逃也似的走了。 他如今觉得愧疚,只好能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情。 赵渊觉得自己对谢念白挺好的啊。 打开书册,上面写的内容和张苛给他的差不多。 但是比张苛的细致很多。 细致到赵渊在看到“不喜燕地茶叶”几个字时,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中秋那日谢念白为什么会喝了水后蹙眉。 细致到赵渊忽然发现明日是谢念白的生辰。 豁然起身。 他完全忽略掉了生辰这个事情。 父母离世后他从不过生辰。 而且如果明日是谢念白的生辰的话,那就意味着他赵渊去年是在谢念白生辰第二日掳走的她。 伸手揉了揉眉心。 赵渊忽然觉得事情棘手起来。 …… 谢念白这边打发走柳愿后,又回去睡了一觉。 柳愿对她的是谦和中带着不自觉的高高在上。好似她应该孤苦、她应该自卑、她应该讨好、她应该对赵渊的垂青感到诚惶诚恐。 她不过质说了他两句人就跑了。 也是不经说。 谢念白醒来时还觉得身上有点疼。 这赵渊还真是重欲。 曲娘打水来为谢念白洗漱。 见谢念白的眉目间还是疲乏有些心疼,“夫人睡不好都怪君侯!” 谢念白一顿,不知道是不是谢念白的错觉,怎么感觉现在曲娘的口头禅好像就是, 都怪君侯! 扑哧。 谢念白笑出声。 曲娘轻眨眼睛,不懂夫人在笑什么。 “夫人要挽发吗?”曲娘询问谢念白。 谢念白大多时候都是披散开头发,偶尔也会用那支丑丑的簪子挽发。 “嗯。” 谢念白伸手拿出妆奁里的丑木簪递给曲娘,“就用它挽一个垂髻吧。简单的就好。” 曲娘轻手挽发,谢念白不喜用发油,因此耳鬓会有点缕缕碎发。 不过不碍事,并不多。 “不过夫人和君侯这么恩爱,怎么也不见夫人有好消息?” 曲娘想起一些香艳画面,脸颊透红,咳嗽两声后才继续说,“真期待小少主的模样!” “也不知道像夫人多一些还是君侯多一些?” 曲娘想得很简单,她觉得谢念白日日承欢,有身孕是迟早的事情,而且谢念白又喜欢小孩子,有小少主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其实要曲娘说,谢念白和赵渊这种糜乱的日子过了得有半年多了,应该早就怀孕了才是。 如今谢念白还没有身孕,一定是赵渊不行! 曲娘想到这里撇嘴。 不过她到底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谢念白听曲娘说也才意识到什么。 自己心力弱,体质孱弱不假,可是也不至于子嗣艰难。 至于赵渊。 他身强体壮、如狼似虎。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 谢念白想来想去归结为时机未到。 反正这种事情也急不来。 手指头下意识绞着垂在身前的发尾,谢念白看上去心事重重。 曲娘后知后觉自己说了错了话,“夫人也不用着急。” “我娘说,我是她成亲三年后得的第一个孩子。 可见这种事情时间早晚都有可能。” 谢念白笑笑,“嗯。” 赵渊走进屋内的时候,见谢念白在窗边俯身作画。 斜垂在一边的发髻上是他送她的簪子。 那根丑丑的木簪。 赵渊觉得该给她换一个……稍微好看点的簪子。 他再练练手,新出来的簪子一定比这根模样整齐! “君侯在想什么?”谢念白撂下画笔,见赵渊进来后就只盯着她看,也不动作,于是随口问道。 “就是在想要不要新作一根簪子,你这根模样太磕碜了。”赵渊实话实说。 他这话说的诚恳。 “君侯的簪子……倒也胜在了心意。”谢念白眼角眉梢溢出笑意。 她五官潋滟美丽到似收尽百花春色,此刻她含着三分笑意打趣看向赵渊的模样,格外生动。 尤其是就这样只看着你时,便觉得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她更让你动容。 “我的心意,远比这根簪子浓重。” 满船清梦压星河(五) 赵渊第二日就送给了谢念白一根白玉的发簪,依旧是在簪头雕刻了几朵花瓣,依旧是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花瓣。 “君侯到底雕刻的是什么?”谢念白好笑,手指拂过那看不出品种的花瓣。 “看不出来吗?”赵渊疑惑,“很明显是梅花啊。” 沉默的看着那笨拙粗犷的花瓣儿,谢念白试图从那上面找到一丁点梅花的影子。 久寻无果之后,谢念白勉强点头。 赵渊眨巴眨巴眼睛,犹疑道,“有那么差劲吗?” 谢念白没有昧着良心说话,“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摸了摸鼻子,赵渊窘迫。 谢念白起身翻找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是刻刀和一小截的木头。 将刻刀递给赵渊,谢念白握住了赵渊的手,“我来教君侯吧。” 本来就不怎么熟练的雕刻功夫,在被谢念白触碰到时,手显得格外的笨拙。 怎么也拐不过弯儿,偏生还力气大得很,谢念白怎么努力都不能带着赵渊的手走。 无奈的开口,“君侯放松一些,你这样紧绷,我根本没法动。” 赵渊耳尖红的跟要爆出血似的。 这话听着哪里怪怪的,可是赵渊也知道自己僵硬。 可这根本不能只怪自己! 谢念白环靠近在他的身侧,浑身的一股梅香不要钱似的四溢在他的周身,心猿意马之下,手还被谢念白握在她那个柔软的手心里。 这对他来讲像是一场酷刑,像是一场煎熬。 赵渊夸张的深呼吸,谢念白好笑,“君侯至于吗?” 盯着谢念白淡淡唇色的嘴唇,赵渊好半天才平复下想要将它染色成嫣红的冲动。 “对、就是这样。”谢念白轻轻的鼓励赵渊。 “真聪明,君侯学的很快。” 这话赵渊在济阳城听谢念白教那个叫阿茵的小女孩时就听过了。 她居然把他当孩子哄! 赵渊有点愤愤不平,可是又很受用谢念白哄他的感觉。 就像那日在船上,谢念白也是温柔哄着他,让他回去,喝醒酒汤。 脑子里浮想联翩,今后谢念白是不是也会用这种语气和态度哄他们的孩子? 这样少见的柔和,这样的让人沉溺...... 一抹刺痛让赵渊挣脱出美好的幻想。 “君侯。”谢念白失声,她看着赵渊的手指被刻刀划破出一个口子,鲜血涓涓的往外涌动。 赵渊低头,他走神的时候没把握好力气。 不过就是流了一点血罢了,说不定明日就好了。 “没事,我......” 赵渊本想摆手说没事,可是看见谢念白略显紧张的眼神,赵渊福至心灵到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 赵渊几乎没有多加思考就问出了这句话。 谢念白有几分可疑的轻轻眨了几下眼睫。 然喜欢君侯。” 谢念白像是接受了什么一般,莞尔继续道,“难得......君侯不喜欢我吗?” 心口酥酥麻麻,赵渊难言此刻这种感觉,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后的难耐,呼吸间的收放都变得炙热。 她真的喜欢自己吗? 她是被自己不由分说带走的、她是被自己威胁谢家换来的、她是被自己强迫欢好的...... 赵渊此刻将这些顾虑统统抛之脑后,他上前紧紧抱住谢念白。 用力的抱着不放,力气之大,仿佛想要将谢念白印在自己的骨头上。 谢念白被拥抱的喘不过来气。 “君、君侯。” 赵渊情难自禁的偏头吻啄在谢念白的耳后,细细密密的吻像雨水一样浸湿完全谢念白的耳后。 深沉的呼吸里滚烫炙热的温度,就仿佛是赵渊此刻的心一样,赤忱热烈。 赵渊从前因为初次经历修罗炼狱的死亡而血液翻滚,因为初见谢念白那样锋利艳绝的绝色风华而气血上涌....... 此刻他周身的血液平静的在体内循环,唯有心脏在躁动、几乎要狂躁出体内。 谢念白其实有些...不适,她不是一个轻易吐露温情的人,如果要她去抗争什么、坚持什么、不屑什么,都轻而易举。 阿翁对她很好,可是从小不在她身边陪伴,娘亲去的早,她又早早的就在道观中修行。 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又都是一个比一个洒脱的性子。 她根本不习惯向别人流露出自己的脆弱。 谢念白一直知道自己不对劲,她要强,她倔强,她被骂一句清高孤傲、目中无人都不为过。 可她就是很难流泪。 她似乎天生对这些情绪就要容忍度高很多,要积攒很多很多很多这样的情绪时,她才能触碰到那个情感决堤的开关。 要向他展开自己吗? 谢念白犹豫。 被赵渊紧紧的拥抱在怀里,谢念白也能感受到赵渊那颗心脏的跳动。 强劲有力,一下一下地似乎打在她的耳膜上。 那样有声的存在,那样真诚的痕迹...... 谢念白屏住呼吸。 赵渊连忙放开谢念白,大手在她单薄消瘦的后背上轻轻拍动。 久违的,谢念白的手又抚上心口,以往的心绞疼总是每月都会来上一次,可是自从赵渊出现后,这是她第二次的发作。 在她和赵渊相处的这一整年间,都没有发作过。 这简直比她的灵丹妙药还要神奇。 赵渊神情慌张,谢念白伸手摁住心口,脸色苍白,他很眼熟,他记得第一次见谢念白时,她发病的模样就是这样。 谢念白无力的将要跌倒,赵渊身体比脑子反应快,抢先抱起谢念白。 轻飘飘的重量在怀里像一抹留不住的风。 “药、你药呢?”赵渊急急将她放在床榻上,然后寻找她的药瓶。 谢念白的手臂颤颤巍巍,她一把拉住赵渊的手。 “阿渊。” “怎么了?” 赵渊反手紧紧握住谢念白的手。 不过短短一瞬间,谢念白的手心就冰凉如雪。 赵渊生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大力气的把人拥在怀里。 明明早就告诉过自己要记得她身体不好的。 几乎是顷刻之间,谢念白冰凉的手迅速回暖,本绞疼到发麻的心口也逐渐舒缓。 谢念白确定了,她的病不是人力所能及。 而遇见赵渊,一定是他们的命中注定。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由不得谁不信。 往昔非我梦 谢念白久违的、在自己生辰这日发了一场高热。 高热了三天,在第四日的清晨才开始降温。 躺在床上的人,双颊红到不正常。 汗水湿透了谢念白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曲娘和赵渊只得一遍又一遍的为她擦身换衣。 万幸的是,谢念白终于醒了过来。 缺失水的嗓子说不出来话,谢念白只能静静倚靠着床头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经历这一场高热,谢念白好像伤了许多元气,下床走两步都会累人。 久久好不利索。 谢念白脑子里有一层薄薄的雾,好似在告诉她过往种种,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一场美梦。 深秋过去,转眼初雪。 屋子里烧起来了炭火。 谢念白这段时间都有些心不在焉,老是走神。 她披着一件玄黑的外衣坐在床边。 曲娘进来看着了,不由说,“夫人今日怎么又穿错衣服了?这是君侯的外衣。” 谢念白怔怔低头,对,只有赵渊才穿这么深沉的颜色。 她怎么又披错了? 赵渊怎么也不提醒她? 谢念白看着窗外飘散的小雪,推开窗扉,伸手接雪花。 “诶,夫人......” 曲娘的话还没说完,赵渊就进来拿着一件斗篷披在了谢念白的身上。 “想出去玩雪么?”赵渊垂首看她。 谢念白点点头。 乖乖地等着赵渊系好斗篷,赵渊牵起谢念白的手走向外面的院落。 曲娘敢怒不敢言。 外面气温这样低,夫人自从一场高热之后就没有好利索过,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谢念白被赵渊的手牵着。 她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寒冷。 她浑身暖洋洋的比在屋里还舒服。 赵渊举起二人相握的手晃了晃,笑道,“武功内力而已。” 谢念白眼露艳羡,“我的师兄师姐们也会武功内力。” “可是我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习武。” 赵渊拢了拢谢念白的领口。 “想试试吗?” 谢念白歪头看他,试什么? 赵渊觉得谢念白这段时间越发懵懂、越发可爱了。 忍住嘴边的笑,赵渊一手揽过谢念白,脚尖轻轻一点,霎时,与雪花相反而起。 赵渊带着谢念白凌空起飞。 稳稳的落在屋檐上。 谢念白新奇。 “再试试这个?” 赵渊握住谢念白的手,虚虚的凌空一推。 本是上下一体的天落雪幕,此刻肉眼可见的被划破出一道口子。 好厉害! 谢念白有些遗憾,“可是这都是你会的,我都不会。” 赵渊拂去谢念白发上的积雪,“十全十能的人终究是少数,你我都不是这个少数。” “你想做的,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带你体验。” 谢念白当夜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的内容她记不清楚了,只觉得醒来后,脑中一直散不去的雾全都消失了。 曲娘一下就感觉到了谢念白的不一样。 这样的经历,谢念白不是第一次体验了。 在很小的时候,她在青城山修行时,也有过一段惬意的童年。 后来随着师父下山,师兄师姐们也纷纷入世,她也不得不回谢家,最后兜兜转转几年,故人几乎都不在了。 先是师父身死的消息,接着就是接二连三的噩耗。 那么大个师门,最后只活下来了几人。 打那之后,谢念白也云里雾里过一段时间。 再之后,她就很少流泪了。 如今醒来之后,心境莫名开阔,以往种种,她该学着去坦然接受了。 ...... 谢念白忽然收到了一张拜帖,拜帖写的是簪花小楷,字迹清秀端正,内容式样都像是谢念白从前在谢家时收到的拜帖。 忽然乍见这样的熟悉东西,谢念白有些好奇来人是谁。 拜帖上写着落款李蜇。 李蜇? 谢念白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人已经到了?”谢念白问曲娘。 曲娘点点头,“人已经在外面了。” “那便请进来吧。”谢念白吩咐曲娘去带人进来。 自己则是开始沏茶。 不过一会儿,一位淡蓝色衣裳的清秀女子就被曲娘带来。 谢念白有些恍惚,没想到是位女子。 李蜇向谢念白行礼,举止间的规矩礼仪都是谢念白眼熟的不能再眼熟的动作。 “李娘子喝茶。”谢念白为李蜇斟满一杯茶水。 李蜇轻轻拿起抿了一口,她喝不出来什么滋味,她不喜欢品茗,她也不懂这些门道。 李蜇只学会了表面的礼仪姿态,不曾深入学习过茶酒诗词。 不过幸好谢念白也没有问她这茶怎么样。 松了一口气,李蜇抚了抚耳边的发髻。 “夫人,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李蜇说完有些不好意思。 谢念白轻轻点头,“不妨直言。” “我听郎君说,夫人的茶艺很好,于是就想来请教。” 郎君? 谢念白疑惑,“你郎君是谁?” “我郎君是君侯身边的幕僚,叫宋寂。” 宋寂?宋寂什么时候知道她会泡茶了?宋寂又什么时候喝过她的茶水了? 谢念白仔细回想过后,确定没有这些事情,于是对李蜇道,“宋夫人恐怕是搞错了,宋寂并未喝过我的茶水,怎么会知道我茶艺如何?” 李蜇闻言一愣,随即脸色苍白。 谢念白不解,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如此,是我叨扰夫人了。” 李蜇踉跄着失落离去,完全不复刚来时的那样举止端庄,落落大方。 这事的打击竟然这样的大吗? 谢念白觉得奇怪,于是在崔敬夷过来窜门时问了一嘴。 “啊,你说宋夫人啊。”崔敬夷叹了口气,“夫人不必担心,和夫人没有关系。” “都是宋寂的错。” 谢念白半垂下眼睫,她没有打探别人私事的习惯,既然崔敬夷说是他们的私事,那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奈何崔敬夷却不觉得如何,她有些替李蜇抱不平道,“李姐姐就是人太好,换了是我早就把宋寂腿打断了。” “不用告诉我......” 谢念白的话还没说完,崔敬夷就又开始说,“怎么会有人为了喜欢的人去学那么多东西?” “哪怕是自己不会的、不喜欢的东西,也拼命去学。” “我真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利器无双(一) 谢念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崔敬夷。 赵渊为了谢念白的喜好主动学了许多事情,谢念白也试着尝试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如果双方都为对方付出的话,似乎这样也没什么。 可是李蜇是单方面的、没有回应的付出。 但是不好置喙旁人的家事,谢念白本也和李蜇不熟。 这日,莫非前来交给谢念白东西。 一把弓弩,一把袖弩。 拿到东西的那一刻,谢念白就当即安装上箭矢,她伸手对着空无的院子,遥遥一射,箭矢破空“咻”的一声钉在了对面的白墙上。 被箭矢截断的落雪们像是滞空了一会儿,过后才纷纷下落。 利器无双。 谢念白很满意它们的完成度。 “实在是感谢莫先生。”谢念白让曲娘拿来她一早就准备好了的报酬。 莫非接过丰厚的报酬,他轻轻一笑,“这图纸设计的大胆,好友拉我前来时,我本来还不情不愿,结果在看到设计时,就觉得自己来的很值当。” 林枫当时磨破了嘴皮子拉他来,说实话,他不觉得一个女子要造的东西有多难,竟然难到整个燕地都无人可以用? 任凭林枫如何夸奖谢念白,说她多么心善多么有本事,也不为所动。 那些事情关他什么事? “不过我好友可是对夫人赞不绝口呢?” “好友?” “林枫。” 莫非走后,谢念白觉得莫名其妙,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对林枫做过什么吧? 怎么会对谢念白有这种印象? 先是一个宋寂、现在又多了一个林枫。 谢念白摇摇头,不再多想。 不过东西到手之后,谢念白的开心还是溢于言表。 赵渊带来一支红梅时,就看见谢念白爱不释手新到的弓弩。 “梅花已经开了吗?”谢念白看到赵渊手上的花枝,不由疑惑。 今年开的这么早么? “还没有,是花苞。”赵渊将花枝插在细口青花瓷瓶里。 “那你好端端的把人家折下来做什么?”谢念白无语,她放下弓弩,走过来看那花枝上小的可怜的花苞。 赵渊有点不服气,“我想折就折了。” 见谢念白不说话了就又改了口,“下次不折了。” “君侯。”柳愿在院子外朗声道,“宋寂说有要事要找君侯。” 柳愿不敢进屋子,如今他见谢念白心里还是有几许别扭在。于是他只大声在屋外说道。 赵渊蹙眉,宋寂这人花天酒地惯了,平日无事都是在风月场所,如今说有要紧事商议,那必定是非常要紧的了。 “如果我很晚没有回来,就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赵渊匆匆离去,谢念白倒入一些清水进插着花枝的细口瓶。 果然到了天黑赵渊都不曾回来,曲娘见饭菜都有些冷了,又拿去厨房热了一遍。 谢念白见人久久不回,就拿起碗筷开吃。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今夜格外的平静,静悄悄的连雪都没怎么落下。 雪停了。 谢念白提灯走到空旷的院子里,院中什么也没有,黑漆漆的也没什么好逛。 谢念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灯来这里。 “还没睡?” 赵渊久未进水的喉咙干哑,他一来就看到了谢念白提灯在院中。 声音响起,谢念白心中有丝异样,好像她提灯在此等候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明明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却又在声音响起时觉得自己就是在等他。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赵渊上前将谢念白手中的灯接过,牵起她一只凉冷的手,缓步往屋内走。 “要去冀州,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谢念白闻言侧目看向身边的人。 当初二人刚见面,连打仗都要带着她去,如今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居然不带她? “发生什么了么?” 赵渊也没隐瞒,“冀州发了疫病。” “说是天花。” 天花。 谢念白瞳孔微微张大,她的师父张自道便是死在十年前的一场天花里。 当时举城百姓全都死在了天花里,死后被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天花,没有根治之法。 至少目前没有根治之法。 赵渊轻飘飘的就说出这么惊人的消息。 谢念白还记得十年前那一场天花是发生在越州的穗城。 越州十年前就是魏侯关绰父亲关秉言的地盘,还是他们的首要州郡,穗城更是其最繁华最富有人口最多的城池。 那一场天花后,关秉言元气大伤,更是不久后身染重病,那之后不久如今的燕侯赵渊等人迅速起势,势如破竹...... “冀州哪里?” “华城。” 华城不算多富有,但是华城里是燕地与其他地方的交通枢纽,更是燕地南北行商者的必经之地。 人口流动的速度非常之快。 如果放任,只怕不出一旬天花就能感染燕地上下。 “君侯。” 谢念白拉住赵渊,“带上我。” 赵渊皱眉。 “我有方法可以一试。” “君侯,当年关秉言选择焚城是不得已之举。” “穗城那场火不只是烧了三天三夜,它一直烧到现在。” 直到现在魏侯关绰都被文人政客们指着脊梁骨骂,民心动荡,元气大伤。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断绝干净天花,只会传染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人死亡。 可是所有人也都恨下令的那个人。 人心本就矛盾复杂,不能去怪谁对谁错,只能说时运不济。 谢念白亲眼看过燕地的百姓,即便是边陲小城里的妇孺们也是整日里充满希望的生活。 赵渊治理的燕地上,是谢念白难得一见的其乐融融,丰收淳朴。 谢念白无法不为他们动容。 这天花即便没有染上他们的身,也会扰乱他们的心。 这事急迫,刻不容缓。 “你有什么办法?”赵渊抿唇问她。 “不是我有办法,是我的师父。” “当年他在穗城内照顾天花患者,后来不幸也感染上天花,临终前写下了所有,本想找人送回青城山,奈何无人为他们送信。” “这也怪不得谁,天花这要命的东西,谁都不敢沾惹。” “于是我自己去了穗城。” 谢念白一双黝黑的眼目盯着赵渊, “君侯, 那一年我亲眼见到了, 穗城的大火。” 利器无双(二) 谢念白细细擦拭袖弩与弓弩。 曲娘正在为谢念白收拾东西。 赵渊没有答应谢念白一同前去的要求,但是也没有回绝。 其实不论赵渊答应不答应,谢念白都一定会去冀州。 既然知晓了这件事情,谢念白就不会无动于衷。为师父、为百姓、为自己更为了其他人。 天花出现,谁能独善其身。 “夫人也要带着这些么?”曲娘说的是谢念白手上的弓弩与袖弩。 谢念白点头。 “带着也好,可以用利器防身。”曲娘笑眯眯的说。 此刻的曲娘还不知道冀州突发了天花。 她只知道夫人又要出远门了,或许和上次同君侯一起去济阳城那次一样。 谢念白微微叹息,“世上的利器,远不止兵刃。” 曲娘听不懂谢念白的叹息,“那还有什么啊?” “菜刀?”曲娘不知道菜刀算不算在兵刃里,她觉得菜刀也挺锋利的、也能防身伤人。 谢念白展颜一笑,“嗯。” “不过我说的是流言和......疫病。” ...... 曲娘很快就知道了冀州出天花的事情,她神色匆忙的看着谢念白,“君侯这次要带夫人去冀州?!” “没有。” 赵渊还没有答复谢念白,所以算不得是他要带她去。 “是我自己要去。” 谢念白语出惊人。 曲娘惊掉下巴。 “夫人做什么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曲娘急得团团转。 谢念白倒是不慌不忙,虽然她早就让曲娘在收拾东西了,但是一时半会儿很明显是走不了。 不能什么都不准备的去,不然真就是去送死了。 谢念白仔细翻阅过从穗城里拿到的师父绝笔。 当初她拼着命冒险去拿这份绝笔,即便用最熏人的烈酒消杀过,也是有很大的风险。 她很有可能死在穗城外。 万幸,她活了下来。 师父没有救下别人,也没有救的了自己。 其实这不怪他。 张自道是青城山的唯一一位道长,因为乱世,张自道的师兄师姐们早就在行走世间时殒命,青城山的名声也是由他们入世后的才名传出。 张自道的徒弟众多,可是真的选择留在道观当道长的人,没有一人。 对此,张自道也并不沮丧,他说,一个选择罢了,不想当道长就不当吧。 后来或许是彻底心死了,确定无法有人传承青城山道长的衣钵之后,他就说,世道太乱了,他想去救一救人。 自此下山,直至身死。 “我要去,但不会盲目去。”谢念白让曲娘放宽心。 她不会带着曲娘去,曲娘不曾经历大风浪,这样的场面,她多半会害怕。 “你就留在燕侯府。” 曲娘更急了,“夫人不带上曲娘吗?!” 谢念白伸手摸了摸曲娘的脸颊,“曲娘,你在害怕。” 曲娘手心全是冷湿的汗水,曲娘光是听闻到这个消息就害怕成这副模样,让谢念白怎么放心带曲娘前去。 “不、夫人!曲娘只是、只是......”曲娘摇了摇头,她迫切的需要一个借口来解释自己的异状。 曲娘只是了半天,迟迟说不出下文。 “你连君侯偶尔的一个眼神都会害怕。”谢念白无奈失笑,“其实没什么的,曲娘,害怕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那怎么谢念白好似不怕? “冀州那么危险,如果夫人去了遭遇什么......曲娘怎么活下去?”曲娘做不到反驳谢念白,她真的害怕,既害怕天花,也害怕君侯。 “那就当替我一起活下去。”谢念白淡淡道。 “夫人,我们不去了好不好?”曲娘软下声音来祈求谢念白。 “那些事自有君侯他们去解决,我们不过是后宅里的妇人,不去也不会有人说我们什么的。” “我们不应该掺和这些事。 “我们本就不该去的。” 谢念白半垂下眼睫,她知道曲娘是太害怕了才会这样说。 “曲娘。” “没有什么事情是谁不该做的。” “我修习医术、骑射,被他们说我不该学这些事情,说我这样会行止粗鲁,不合规矩,不够端庄雅致。我也喜欢诗词歌赋、品茶煮酒,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学其他?” “阿翁从来都是支持我的。” “阿翁说,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那时候的谢家底蕴深厚,世家们也同气连枝,她确实可以肆意妄为。 奈何一朝衰败,不过眨眼之间。 曲娘愣愣,“是我说错了话。” 谢念白微微摇头,“我只是想告诉曲娘,别束缚住自己。” ...... 赵渊站在屋外,迟迟没有推开门扉。 从前父亲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母亲一同前去。 可是这种情况,真是让人棘手。 他不舍得让她去。 其实赵渊也有猜到谢念白或许会自己去,不过只要自己提前将人困在燕侯府,谢念白没有武功内力,想要困住她不是很难。 实在不行,还可以打晕谢念白,把她的手脚都捆绑起来,不让她行动。 这样,她肯定走不了了...... 赵渊越想越偏,伸手揉了揉眉心,制止住自己脑海里的这种疯狂想法。 不可以这样做。 叹口气,赵渊脚步一转又打算离开院子,还是去继续商讨核对出发事宜吧。 起军不能草率。 他要忙的事情还很多。 正打算离开,就听到了谢念白和曲娘的对话。 赵渊深深有种无力感。 太强硬会把人推远,可是让她去自己又会提心吊胆...... “让她一直跟着我就可以了吧?” 赵渊喃喃自语。 头疼的不行,赵渊彻底离开了院子。 ...... 谢念白又准备十几日,她对这次的天花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不过早在师父离世后,谢念白对天花的钻研就从未停止。 心中计划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各种预案都也在准备着。 谢念白自己忙的不可开交,赵渊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日子在这种无声的沉寂中让人心慌的过去。 那日,赵渊时隔多日再次踏足谢念白的院子。 他对她说, “一起去吧。” “还能有个照应。” 至臻,至珍(一) 华城被军队封锁,才刚刚踏入冀州的地界,就能看到路过人们脸色上的不安与焦急。 “君侯!” 王卜阙带着棉布,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他一人带着几人零星的散立在华城紧闭的城外。 “郑先生,我们当真要进去吗?”祝恺之倒不是害怕,好吧,他确实有点害怕。 毕竟那可是天花。 但是祝恺之问这个是想确认赵渊也要进华城吗? 那么凶险的地方,君侯万一遭遇不测怎么办? 郑谏言蹙眉,无奈叹气。 “祝将军,穗城前车之鉴,我们不得不防啊。”郑谏言也不再晃动他常年不离身的羽扇。 “那群酸文人。”祝恺之啐一口。 “让他们来做不见得比我们做的好!” “我真是瞧不上那群肚子里全是墨水的人。” 祝恺之忿忿不平。 郑谏言睨他一眼,“严格来讲,主公肚里墨水比他们只多不少。” 眨眨眼,祝恺之咳嗽两声,“君侯这样的人当然不一样。” “对了,君侯夫人这样的人也不一样!” 郑谏言无奈,他倒是真的喜欢谢念白。 救命之恩,确实该如此。 …… 马车上,赵渊前几日的面色潮红已经褪去。 他此刻高烧已过,再过几日就能完全恢复。 不过赵渊身体素质比谢念白强上不少,或许一日后就能恢复。 谢念白心里在想。 虽然种牛痘的预防方法谢念白在不少医书偏方上都有看到过提及,师父绝笔里也曾说过此法可行,但是到底是没有全面推广的方法,凶险难测。 谢念白反复确认无遗漏后,拿自己当做第一个实验者。 在半月之后,谢念白历经高热发痘后成功了。 但是谢念白不敢保证一定会成功。 毕竟只有她一个人做了实验。 而且她高热晕倒昏迷了一日,这件事也瞒不过赵渊。 “我只是……在预防天花。” 谢念白知道现在自己说的话多么苍白,她有医经案例和师父绝笔为证,可这种方法并没有大规模推广,也并没有得到大量的验证。 曲娘瑟瑟趴伏在地上,不敢看赵渊。 夫人说的对,她确实连君侯的眼神都害怕。 “那你也给我防疫防疫?” 赵渊声音冷冷,他早几日答应了带她一同去冀州,转眼她就这样瞒着他做这些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赵渊握紧手,他关节攥紧到发白,“你……” 赵渊没说出来个所以然。 谢念白没打算给赵渊也种豆,即便她的所学告诉她,发过痘的人不会再感染。 可是……可是…… 这不一定准确,还需要更多的人来实验。 赵渊他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候出差错,等她多实验,得出准确的结论后…… “怎么?”赵渊俯身,迫近谢念白,“难道你在骗我?” 赵渊气笑了,他现在举止有些疯狂。 “那我自己去……” 谢念白手指轻轻压住赵渊,不让他再有动作。 “我来为君侯……种痘。” …… 事发突然,原定出发的时间不能推迟,赵渊只能在前行冀州的路上发热、出痘。 最后,他真的好了。 赵渊坐在马车上,深黑的单衣松垮披在他身上,刚刚恢复,他还没有什么力气。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今日应该就能抵达华城。 “君侯该喝药了。” 谢念白端起药碗,拿起汤匙一点一点喂赵渊喝药。 “虽说不会再感染天花了,但是这几日还是要多注意,不要伤寒了。” 谢念白轻柔地叮嘱。 赵渊这几日发热都在马车上度过,他不想让郑谏言他们知道,他最难受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才会这样做。 赵渊甚至都打算写遗言了,他想着别让郑谏言他们为难谢念白才是。 那时候的他活脱脱像个昏君。 可不是嘛,高烧烧得他脑子发昏。 如今脑子清醒了,才觉得当时的自己荒唐。 不过谢念白这段时间对他格外温柔,事事亲力亲为。 被人喂药这种事情,以往绝不会发生在赵渊的身上。 端起碗一口闷才是赵渊的行事作风,这样一口一口的喝近乎一盏茶的时间,完全是因为赵渊享受谢念白喂他吃药的时光。 谢念白凉软的指尖轻轻擦拭过赵渊的嘴角。 赵渊忍不住伸舌头舔了一下谢念白刚刚擦拭过的位置。 “要吃点蜜饯吗?” 谢念白拿出准备好的蜜饯,二指捻起一个蜜饯递到赵渊的嘴边。 赵渊含住蜜饯,顺带将谢念白的指尖也一口含住。 非常不老实。 但是谢念白也没有多说什么。 “还要吗?” 赵渊含着蜜饯囫囵道,“不用了。” 他想亲一口谢念白,那样的话什么药都不觉得苦了。 可是还是别过了病气给她。 赵渊心痒痒的不行,不过还是格外安分。 “快到华城了。” 已经进入冀州许久,不出意外的话今日黄昏之时,就能到华城。 赵渊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快要黄昏了。 “君侯要做什么?”谢念白按住赵渊下床的动作。 赵渊指了指自己身上松垮的衣服,“我要穿戴整齐衣服。” 出去见华城城主,不能这样衣冠不整。 伸手靠近赵渊,谢念白帮他穿戴整齐衣服。 深黑的单衣叠穿好,再系好腰带。 再拿起一把木梳,谢念白轻柔的梳挽赵渊的长发。 冷梅的香气环绕在赵渊的周身。 极近、极浓。 帮赵渊穿戴整齐,谢念白看了看,觉得自己做的非常不错。 …… “君侯!” 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一老人的呼唤。 赵渊掀开帘子,他缓步下马车。 郑谏言和祝恺之跟随着赵渊上前。 华城外,王卜阙带着几人立在风雪中。 天空下着苍茫的白雪,赵渊行走几步就落了一身的薄雪。 “王城主。” 赵渊扶起王卜阙的手臂。 “华城危难,还请君侯……” 王卜阙声音哽咽,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赵渊扶着王卜阙的手臂,飘摇白雪中,他声音郑重, “我们来了。” …… 经过华城门时,谢念白好似遥遥瞥见了一抹红。 红色飘扬在城墙间,眨眼间就不见。 至臻,至珍(二) 华城内一派萧索。 远远看不出来从前的繁华。 王卜阙带着赵渊一行人前往城主府。 城主府修建的高大华贵,似乎就只有这里才能看出华城从前的富庶。 “君侯稍作休息。” 王卜阙差人奉上茶水。 谢念白端起茶盏,吹开浮沫,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茶叶是好茶叶,看得出来城主府的底蕴。 “这位想必就是君侯夫人了吧?”王夫人过来拉起谢念白的手。 “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还请君侯夫人收下。” 王夫人让侍女们端上来一小箱子的绒花。 谢念白婉拒,“王夫人不必送礼。” 谢念白此行匆匆,没有带侍女,也没有带什么礼物。 王卜阙看向谢念白,他早先就听闻君侯娶了一位夫人。 见自家夫人没能和谢念白攀近关系,王卜阙只好自己上,他道,“听闻君侯夫人是邺京淮畔谢家之女?” 谢念白微微颔首,“确实。” “那谢家主谢不厝是夫人的……?” “是我阿翁。” 王卜阙略显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色,“谢家主此刻在华城内。” 谢念白愕然。 她一直与阿翁保持着书信往来,不算多频繁,有时一月能有好几封,有时两三月才有一封。 她竟然不知道阿翁也在华城! 王卜阙微微歉然,“事发之初,我也曾派人去请谢家主来城主府避难。” “但是谢家主回绝了。” “如今,也不知道情形如何。” 谢念白满心焦急,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去找阿翁。 谢念白最知道阿翁这人,王卜阙从前是王家一个旁支的不能再旁支的一脉,他一定是不愿意接受王卜阙的示好。 淮畔三首,谢、崔、王。 谁都不服气谁。 如今竟然被王家一个旁支的人示好,谢不厝如何受得了? 门第成见是谢不厝最放不下的东西。 “林枫。” 赵渊叫来林枫,“去华城打听一下谢家主的消息。” “谢家主?”林枫不清楚 “谢不厝,是夫人的父亲。”赵渊淡淡道。 林枫一怔,领命下去。 谢念白拉住林枫,“林侍卫,城中危险……” “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带回消息……” “我带林侍卫去穿戴好防护。” 林枫一愣,他看一眼赵渊。 赵渊看他,“这一次,我派你保护夫人的安全。” “林枫可领命?” 林枫抱拳,“定不辱使命!” 王卜阙眸光幽深的看着林枫和谢念白离去,他眼眸中是说不清的算计。 林枫他略有耳闻,赵渊派他保护谢念白? 君侯对他夫人好似有些感情?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是说赵渊是因为贪图谢念白美貌,所以才一见面就把人掳走的吗? 而且这样的话,那件事说不定有点难办了。 “王城主。”赵渊唤回王卜阙复杂的心思。 “与我仔细说说城内的情形吧。” “是,君侯。” 王卜阙收了心思,目光正肃。 …… 林枫被谢念白捯饬后还被谢念白千叮万嘱。 林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多谢夫人关心。” 谢念白欲言又止,她叹息道,“林侍卫注意安全,不必勉强。” 城内混乱,赵渊才入城也还没来得及交接一切。 如果不是自己去找阿翁不方便,会让赵渊分心,谢念白自己就去了。 谢念白一人在城里寻人,危险不说,赵渊还要派人单独保护她,少不了有人要非议。 先等等,先让林枫去寻,他行伍出身,这些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先等等,等赵渊彻底接手华城的事务后…… 谢念白心里急的不行,她只好去做其他的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比如思考要不要先进行防疫。 谢念白和赵渊两人都已经平安渡过了实验。 但是还是有风险。 谢念白犹豫不决,她决定去找张苛问问。 …… “什么?” “防疫天花?” 张苛不确定的反问。 “我倒也是有听说过种牛痘在人身上后的人不会再得天花这个说法。” 张苛思索起来,“可是也没有见过什么活的例子……” “我就是。”谢念白见张苛惊讶,接着放雷,“君侯也是。” “君、君、君侯?!” 张苛结巴的话都不会说了。 “嗯,我亲手帮君侯种的。” 谢念白淡淡。 此刻她看着平静,只有她知道看着赵渊高热反复时自己有多紧张。 张苛哑口无言。 “君侯这都同意吗?” “嗯。” 其实是他主动要求的。 谢念白问张苛,“你觉得这种方法可以推行吗?” 张苛迟疑,“虽然你和君侯成功了,可是只有两个人……而且谁也不能确保得过天花的人真的不会再染,案例太少,只有偶尔的几篇冷僻医书上有记载。” 这也是谢念白担忧的问题。 “不如多找几个人实验?”张苛提议道。 “谁会愿意?”谢念白不解。 这事儿危险不说,有的人就不能冒险。 比如赵渊不能冒险,但是被谢念白给气昏了非要冒险。 “那些天花患者的亲属里说不定有人愿意。”张苛一笑,“他们被隔离开,无法见面。他们本就想要去照顾自己的亲人,哪怕被传染也无所谓,自然愿意来实验了。” “是吗?我只是觉得,大难临头……” 谢念白话没说尽。 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又不是普通的伤风感冒。 张苛笑笑,“如果君侯身染重疾,夫人也会独自飞吗?” “你怎么笃定我不会?”谢念白皱眉看张苛。 张苛摇头一笑,“会与不会都可以。” “这是夫人和君侯的事。” “不需要旁人说什么。” 谢念白不想搭理他了,起身就要走。 “夫人让我试一试吧,会有人愿意来实验的。” 张苛看着谢念白离开的背影,想起柳愿找自己喝酒诉苦时的模样,难免觉得好笑。 不自觉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还被人警告不要越界。 不过张苛没办法安慰好友,他站谢念白这边。 让柳愿没事儿爱多嘴。 暂且抛却掉好友的事情,张苛开始让人去接触那些天花患者的亲属。 至臻,至珍(三) 不出张苛所料,虽然一大半人拒绝了,但是还是有少许人表示愿意实验。 谢念白惊讶。 张苛道,“普通人之间,也有不少真情。” 谢念白看他,他一摊手,“当然了,那些拒绝的人里也有很多真情。” “出于各种考虑,可能是为了确保剩下人的安全,可能是为了……” 张苛絮絮叨叨的说,谢念白打断,“你话真多。” “无论是因情而来,还是因情不来,都无关紧要。最紧要的是控制住疫病蔓延。” 张苛哑口。 他本想着给谢念白多“洗脑”一些患难真情,好为自家君侯助力一下,结果奈何人家根本不接招。 …… 林枫在华城寻找了许久,打听了消息得知谢不厝一行人在城南。 “城南?” “已经打听过了,城南不是隔离区域,是一些人自发组织的临时安全区。” 说是临时安全区,只不过是因为这些人没有发病。 如果发病就会被立刻丢弃。 谢不厝年事已高,不知道这样几番折腾下来身体怎么样了。 不过,待在那里也好,短时间内是安全的。真要谢不厝去城主府暂避,只怕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等安顿好城内的情况,控制住天花的蔓延事态,再去找谢不厝也不迟。 知道了谢念白的打算后,林枫于是悄摸的留了几个人在城南照应。 毕竟是夫人的父亲不是。 赵渊对接王卜阙的事务很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彻底接管。 王卜阙当夜要留赵渊在城主府一起吃饭。 赵渊行色匆匆,婉言拒绝了王卜阙的好意。 “日后会有机会叨扰王城主,今日有事不便。” 赵渊这几句话说的非常温和,他对王卜阙的印象很不错,城内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事发从急,王卜阙依然有条不紊,果断、没有拖泥带水。 “那还请君侯收下这叠糕点。城内物资短缺,糕点不算精致。”王卜阙拿来一个食盒递给赵渊。 赵渊看了一眼,寻常的绿豆糕,于是收下。 “这是小女亲手所作,希望能合君侯的口味。” 赵渊不想再寒暄,起身离开。 王卜阙眼眸幽深。 …… 见到谢念白的时候,她正在为人种痘。 赵渊于是在一旁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等到谢念白过来找他的时候,天色竟然蒙蒙亮起来。 “君侯才退高热没几日,要多休息。” 谢念白知道他现在没法多休息,可是还是对他这样说。 “你不是也没休息吗?”赵渊眉眼疲倦,他一手拉过谢念白的手,细细摩挲。 “我又没有高烧反复好几日。” 赵渊想笑,谢念白三天两头小病不断,他不过是高烧反复了几日,就被谢念白这样念叨,那她自己怎么算? 直觉让赵渊下意识错开和谢念白争输赢,他岔开话题。 “你接下来的方法打算?” “可以和我说吗?” 谢念白奇怪的看赵渊,他问她,她还能不说? 再说了,这事儿要办的话铁定要和他讲清楚过程,干什么这么问她? 不过谢念白还是整理了一下思绪,分条理的一条一条说清楚自己的打算。 “……目前先是这样打算的。” 赵渊揉了揉太阳穴,他好像真的觉得有些疲乏了。 “林枫和张苛你都熟悉,他们在你身边帮你应该会事半功倍。缺什么你都可以和他们讲,实在不行还有祝恺之、崔敬夷……” 赵渊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大段话。 谢念白见他意识模糊,于是过去对他说,“回去休息吧?” 赵渊趴在临时搭建的书案上睡了过去。 安静的看了看赵渊的睡颜,谢念白想叫人扶赵渊回去休息,奈何没人敢动。 郑谏言对谢念白说,“夫人扶君侯回去吧。” 谢念白无语,赵渊睡死过去,她一个人怎么扶得动赵渊这么重的人? “夫人不必管君侯,更糟糕的时候君侯也经历过。”郑谏言摇摇羽扇道。 这真的是一个谋士对自家主公说的话吗? 谢念白无奈,找来一条轻薄的毯子盖在赵渊的身上。 别着凉了。 等到谢念白又忙完一波人后,赵渊已经醒来。 此刻的天光已经大亮。 “晚上再见。” 赵渊过来对她笑笑,眼底是轻柔的笑容。 谢念白第一次见赵渊这样柔和的眼神。 “晚上见。” 得到谢念白的回应后,赵渊笑意扩大,他转身带人离开,谢念白被他搞得摇头轻笑。 …… 十几日过去,谢念白也开始了正式的救治。 天花能治,但能活下来的几率却不大。 可是谢念白不想放弃。 召集好医者大夫,写好注意事项,做好各种工作。 谢念白给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治疗思路。 没人反驳。 他们早就用尽了办法,没有成效,谢念白的方法他们只有死马当活马医。 谢念白亲自去给患者诊治,林枫本来是保护谢念白的工作,现在被谢念白转变职能,担当起来了书童的工作。 “……记下来了吗?” 谢念白问林枫。 天花医治的案例很少,天花医治成功的案例更少,她想多留下一些案例,哪怕这次她失败都没有关系,只要实例够多,后人自然会从中吸取教训,得到启发。 她其实从不觉得自己会失败。 她总是对自己的医术有极高的自信。 林枫将写好的案例给谢念白过目。 看了看,谢念白指出几处添加。 林枫低头作修改。 “你做的很好了,是我想写的太多,有时候没有说完。” 谢念白鼓励林枫。 林枫不好意思,被防护遮住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出点汗颜。 谢念白准备继续去看下一个病人,但是忽然看见了一个红衣女子。 世风尚简,平日里穿着这样艳丽衣服颜色的人,无论男女都很少见。 谢念白想起自己刚进华城时,在华城城门上似乎看见了一抹红色的裙摆。 这女子的红衣装束看着眼熟,谢念白于是问林枫,“你知道她是谁吗?” 林枫点点头,这女子衣服颜色穿的格外大胆,他很有印象。 “听说她是王城主的女儿。” “叫王臻珠。” 珍珠? 谢念白挑眉。 “是臻至的臻。” 红衣女子向谢念白二人走来。 她露在外的一双眼睛明艳张扬。 “小女王臻珠,见过君侯夫人。” 至臻,至珍(四) “你认识我?” 谢念白看她。 “君侯入华城那晚,我在城门上看到了夫人。夫人在马车内,风一吹车帘,我就看到了车内夫人的身姿。” “身量纤纤,腰身楚楚,真是轻云避月之貌,流风回雪之姿。” 谢念白不知道怎么反应,她刚刚是被人拍马屁了吗? 谢念白自小就长得好看,容貌出众,不知道被多少人明里暗里夸赞过外貌。 但是这女子夸人夸得她……不是很舒服。 崔敬夷不会什么诗词骈赋,只单纯的说她好看,她也不觉得别扭。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谢念白想不出来,正打算轻轻点头后离开,就被王臻珠的眼神锁定。 那眼神带着刻意的讨好和审视。 讨好她做什么?又审视她做什么? 总之这女子的目光看的谢念白很不舒服。 “我还有事,王娘子自便。” 说完就带着林枫去了下一个患者处。 …… “你症状轻,机会很大。”谢念白对抓着她袖子不放的人说。 “别急。” 怎么可能不急。 可是病人还是松开了谢念白的袖子。 大夫们不时就过来和谢念白商讨如何改动药方。 谢念白忙得几乎没什么自己的时间。 “不用改动,他受得住。”谢念白拍板儿定论。 “可是,他……”医者面露难色,他现在都有些怕开方子了。 “你有想法?”谢念白见医者迟疑不决以为他有什么想法。 “没、没……” 还是吃饭的功夫,张苛才得空和谢念白说上两句话。 “他们胆子太小了,不敢开方子。”张苛一边塞饭一边说。 时间宝贵,他也顾不得许多。 谢念白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们之前失败太多次了,害怕了,没办法。等有人好了,他们胆子就会大起来了。” 张苛塞饭的动作一顿,虽然他非常相信谢念白,甚至主动做了第一批防疫种痘的实验者,也平安度过了。 可是他还是不太相信天花能治好。 以往天花能活下来的人,就凤毛麟角的几个,那都是靠命好。 不见有具体的行之有效的医方。 “怎么?你不信我?”谢念白见他模样就知道他的想法,“我来这里自然有把握。” “且看成效吧。” …… 时间过去快一月,实验接受种痘的人数已经很可观。 安全性很高,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们确实没有再感染天花。 时间还很短,并不能最终说明什么,但是这件事无疑给了谢念白信心。 张苛也看到希望。 林枫也……写字写到手臂快废掉。 他觉得文人也不好当,感觉比他每日操练还累人。 “记得装订成册。”谢念白让林枫分类好案例。 她俯身写下调整后的方子。 隆冬大雪,这场寒还要存在许久。 …… 王卜阙一直邀请赵渊在城主府吃饭,赵渊搞不懂他的想法。 他们同样在华城,如果王卜阙想,他们日日都能见面,就算想要阿谀奉承也不至于非得吃饭吧? 今日谢念白来找赵渊。 赵渊还在同郑谏言商议事务。 本打算在外面等一等,结果赵渊让谢念白进去。 可是屋内有郑谏言,郑谏言不像她和赵渊,他们不会被传染,郑谏言可是没有种痘防疫过的人。 谢念白摇了摇头,“等郑先生说完,我再进吧。” 于是将事情说完之后,郑谏言就被赵渊无情催促离开。 “发生什么事了吗?”赵渊已经许久没见谢念白了,也许久没有抱谢念白了。 谢念白根本不让他抱。 “虽然我自信我的医术,也很自信我们不会被传染。 但是我们还是要注意防范。” 谢念白天天在隔离里奔走,哪里能随意和人亲近。 就算她消杀过全身,可还是要小心为上。 于是谢念白隔着一段距离和赵渊说话。 赵渊也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离自己始终有段距离的谢念白。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谢念白看到赵渊眼睛里流露出的委屈,想了想还是安慰他,“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赵渊眼神一亮。 “种痘实验已经基本完成,方子也定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可以全面实行了。” 谢念白专程过来告诉赵渊这个好消息。 如果不出意外,这次的天花,谢念白觉得自己能成功。 …… 两月过去,天花医治的成功案例开始逐渐增加。 轻症的患者基本上都能痊愈,重症的患者也有不少概率存活。 当然,最主要的是,出现了预防的方案,让其余的人没法得天花。 这方法听着荒诞,是先被人为种痘,然后再等出痘痊愈后就可以预防感染天花。 可是事实真的有效。 起初是一小撮人尝试,后来越来越多人尝试。 无一例外,他们都没有再感染天花。 郑谏言对赵渊说,“主公可推行此防疫措施。” “嗯。” “还有,主公不如也种痘防疫,以备无患。”郑谏言见城内不少人已经证明过此方法可行才对赵渊说。 “此法虽然听着凶险,可是经过观察……”郑谏言试图举例让赵渊安心。 谁料赵渊轻飘飘说道,“郑先生不必忧心,我早已种痘预防过了。” 郑谏言不可置信,脱口问道,“什么时候?” “启程来华城之时。” “是君侯夫人为君侯种痘的?” 郑谏言当然知道这个方法是谁提出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谢念白居然这么大胆! 那时候根本无人来实验佐证此法安全性,她就敢为君侯种痘。 “我让她给我接种的。”赵渊又给郑谏言炸雷。 “主公怎么这样轻率?!这法当时无人知道结果如何,如果……”郑谏言觉得自家主公真是失了智! “我知道结果。当时夫人已经接种了。”赵渊继续道,“我也不是轻率,我是……” “被气昏了头。” 郑谏言…… 郑谏言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气死! 那谢念白居然拿自己当作第一个实验对象!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行为?! 郑谏言忽然觉得赵渊和谢念白真是绝配!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胆大包天,气死人不偿命! 至臻,至珍(五) 在华城从冬日待到春日,这几日倒春寒,周围难免又萧索起来。 “王城主想邀请我们去城主府吃晚饭。”赵渊来带谢念白一同去。 自从那日郑谏言被他气到了之后,赵渊就没怎么看到郑谏言的踪迹了。 懒得管他去干嘛,赵渊迫不及待的勾住谢念白的手掌。 “等一下。”谢念白避开赵渊的手,“出去等我吧。” 赵渊只好出去等谢念白换下防护,消杀完毕。 刚出来时,谢念白身上一股浓烈的酒糟气息。 长时间的蒙面让她的面上有一道压痕。 赵渊手指轻轻摩挲那道压痕。 谢念白伸出来手臂握住赵渊作乱的手,“别摸。” “很疼吗?” 蜷曲手指,赵渊微微俯身。 “不疼。” 被他这样抚摸并不算疼,蒙面过久早就被勒出来压痕,已经疼的有点麻木了。 谢念白阻止他动作是因为……谢念白有点不想他看见这压痕。 横插在面中的一道重重痕迹,一定很破坏美感。 从前谢念白不多在乎自己的容貌,如今嘛…… 赵渊看见了谢念白轻眨乱转的眼眸,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好奇的问出来。 “没、没什么。” 像是被抓包一样,谢念白快速的否决。 果然恋爱中的人是多少脑子有点一反常态吧? 怎么还在意起美丑了。 谢念白几不可闻的微微摇头,这是她以往不会做的事情。 赵渊略微失望,谢念白还是不愿意向他说心里话。 稍稍调整好心态,赵渊向谢念白伸手,他歪头问她,“现在可以牵手了吗?” “当然。” “吃完饭,我想去找阿翁,君侯有时间陪我一起去吗?” “当然有空陪夫人一起……” 二人拉扯着闲话,并行越走越远。 …… 王卜阙今日备了酒酿和佳肴。 这几月下来,城内物资早就不短缺,不过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东西。 今日这酒,还是王卜阙珍藏多年的压箱底的宝贝。 王城主和王夫人坐在一处,赵渊和谢念白坐在一处。 为他们布菜的是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 谢念白见她整个人瘦瘦小小,腰间挂着个大肚子,看得她直蹙眉。 王夫人见了连忙开口,“这是侍妾谨衣,城主想着君侯与夫人皆是贵客,这才让她来布菜,好一同沾染贵气。” 这是什么说法。 “让她坐下来沾染贵气吧,换一个人布菜。”谢念白见她额头有薄薄的汗水,手在发抖,就知晓她应该是不大舒服了。 王夫人从善如流的换了一个侍女来为大家布菜。 “你先下去吧。”王夫人对谨衣说。 谨衣白了脸色,她颤颤巍巍的行礼退下,看上去身形格外笨重。 这段小插曲让王卜阙主动开口缓和桌面的气氛,“君侯来尝尝这酒。” 赵渊淡淡拒绝,“我在外不喝酒。” 王卜阙动作一滞。 这谢念白和赵渊这态度让王卜阙有点捉摸不透。 只想着是不是哪里怠慢了,不然怎么会这样。 “君侯可是嫌弃这酒?它可是难得……”王卜阙不遗余力的吹捧这酒液。 赵渊面上不显山不露水。 谢念白想起上一次赵渊沾了点酒沫子就迷糊的情形,猜想他此刻一定烦得很。 赵渊确实很烦躁。 以前他说不喝酒,就没人敢给他灌酒。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为人“温柔”了许多,还是这王卜阙实在没眼力劲儿,居然在给他劝酒? 这人治理城镇还算可以,其他的地方做的不好,就连溜须拍马都不会。 赵渊当然知道王卜阙这顿饭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想拉近一下关系,向他示好,俗称拍马屁。 但是很明显,拍马腿上了。 赵渊伸手揉了揉眉心,脸上流露出不耐之色。 王卜阙噤声,意识到自己好像拍到马腿上了。 场面一时很尴尬。 王夫人也诺诺没敢出声。 “我喜欢喝酒,王城主不如为我斟一杯?”谢念白只好扛起所有。 王卜阙接过台阶就下,起身为谢念白斟酒。 酒香浓郁,入口醇厚。 确实很好喝。 王卜阙见场面有些进行不下去,干脆强行让人上来。 本打算喂燕侯吃酒吃的半醉时再让人上来,如今看来只怕是不成了。 人家不喝酒。 “君侯,小女王珍珠想当面致谢君侯。” 王卜阙开口,一个女子就从屋外进入。 谢念白想起了那日见到的红衣女子,王臻珠。 进来的是一个月白衣裳的女子。 她面若银盘,两颊鼓鼓,月牙儿似的眼眸盛满了笑意。 看着就非常憨态可掬,是一位有福相的女子。 “见过燕侯、燕侯夫人。”王珍珠语软言糯,和谢念白前几日遇见那位红衣女子是完全不一样的声音。 “不知道燕侯觉得那盒绿豆糕好吃吗?”王珍珠天真烂漫,她瞪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模样憨态可掬。 谢念白闻言侧目,什么绿豆糕? 赵渊想起来了,王城主是曾送给过他一食盒的绿豆糕。 他后来去找谢念白时把食盒给林枫了。 “林枫应该觉得好吃。”赵渊说。 这是什么回答。 王珍珠歪了歪头,她笑容满满,看上去像一只笑脸猫,“好吃就行!” 王卜阙很满意自家女儿这一副天真烂漫的憨态可掬娇憨感。 正打算接着向赵渊介绍,屋外忽然又响起来一道女声。 “父亲。” 红衣女子缓缓的迈步进屋。 女子五官浓艳明亮,一身比血还深沉的红衣格外瞩目。 “见过燕侯、燕侯夫人。”女子礼数周全,她美目流转,“小女王臻珠。” “臻至的臻。” 王卜阙微微蹙眉,不理解她怎么忽然上来。 “既然见过礼了,那就下去吧……” 王卜阙话还没说完,王臻珠就双手奉上一木盒,“听闻燕侯夫人喜书法,小女有一方端砚,特此献礼。” 端砚贵重,谢念白当初连绒花都没收,怎么会收这个。 “不必了。我身无长物,无法与王娘子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几字谢念白念得格外清楚。 谢念白想告诉王臻珠,她和自己交换不到什么东西,不用打自己的主意。 (今天第二更在晚上,中午有事,更新不了。) 折柳祝春风(一) 王珍珠一身懵懂,王臻珠一身算计。 截然不同的二人。 赵渊也是明白了王卜阙的意思。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王卜阙他这是要献女。 “王城主的款待不合我的胃口,多留无宜。”赵渊拉起谢念白飒步离开。 等到路过王氏姐妹二人时,也不见停留。 “你进来了,也不见留住人。”王卜阙看着王臻珠悠悠道,“我说了,不要肖想一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今日的事,自己去领罚吧。” 王臻珠盯着空敞的大门,眼神深幽。 ...... 城南。 谢不厝面色蜡黄,胡须已经是许久没有精心打理了。 本是南下游玩散心,居然就会遇上这等天灾祸事。 这无疑是必死。 谢不厝忧心的看着屋内的谢昭歌。 他不该带来谢昭歌,他一把年纪了,无所谓生死,谢昭歌这样年轻,还没有开始自己的人生。 谢不厝这些时日一直拘着谢昭歌不让她出来。 “家主,感觉最近城内的情况好似不一样了。” 管家跟在谢不厝身后,小心翼翼的说。 谢不厝苍老的叹气,“绥靖缓和之策罢了。” “我们......是注定要被放弃的人。” 今年的春日他怕是看不到了,已经许久没和谢念白通信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今后就看不到她了。 其实他这个父亲也实在没用,燕侯抢走她时,他什么xn都做不了,还不如早早去了。 他谢不厝真是窝囊没用了一辈子。 “阿翁。” 谢不厝好似听见了谢念白的声音,还像她往日未曾出阁时那样,叫他阿翁。 “家主!” 管家的声音叫醒谢不厝,谢不厝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谢念白。 此刻夜幕低垂,风雪飘飘。 谢念白站在屋门口,她一身素雪,萧寒之气满身。 谢不厝几乎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睛。 “阿、阿蛮?” 阿蛮是谢念白的小名。 谢念白许久未见到谢不厝的音容了,她松下来时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白雾散去,笑容浮现,“阿翁。” 制止了谢念白向他奔来的行为。 “你、你也被困在了华城?” “你离我远些,天花泛滥,说不定我......” 谢念白笑着对他说,“不用担心天花了,我是主动来华城的......” 谢不厝不可置信谢念白居然是主动前来华城。 “你、你糊涂!”谢不厝都顾不得间隔距离,快步上前,“你知不知道...你要气死我了!” 谢不厝气急,手掌高高扬起,用力挥下的时候就被另一只手捉住。 赵渊挑眉看了看谢不厝的手掌,感情这打人专打脸的掌掴技能,是祖传的? “你!”谢不厝一眼就认出来了赵渊,就是这个人,抢走了阿蛮! 赵渊皱眉看他,你什么你? 谢不厝想抽回来自己的手,“咔嚓”。 手腕骨折断了。 赵渊脑中警铃大作,他刚刚没用力,是他自己把自己...... 还没想完,许久未见的耳光声响起。 “你疯了?!” 女声严厉的质问。 着急忙慌赶着出来的谢昭歌登时张大了嘴,长姐才是疯了吧! 目睹了一切的谢昭歌大气不敢喘,谢不厝吃疼手骨折也不敢乱动,谢念白凝神站着质问。 场面一时之间很安静,也很僵硬。 赵渊抿唇...... 干什么又打他。 松开握着谢不厝的手,谢不厝顿时又疼的叫出声。 谢念白不再看赵渊,过去为谢不厝包扎处理伤口。 看着谢念白忙碌的背影,赵渊唇抿得死死的。 “阿翁,城内没有那么危险了。”谢念白一边为谢不厝固定包扎,一边说。 “天花已经......快结束了。” 谢昭歌瞪大眼睛,“真的?!长姐莫不是在骗我们?” “骗你们做什么?” “你们可以走出城南去看看。” 谢念白抿唇一笑,“骗你们是小狗。” 谢昭歌嘟囔,“长姐就算骗我们也不是小狗。” “那你也不该来,这里多危险。”谢不厝苍老的眼神看着谢念白。 干枯的手指拂过谢念白的脸颊。 “阿翁,天花是我和其他医者一起医治控制的。”谢念白握住谢不厝的手,“我已经长大了,不再病怏怏,不再无能为力。” 穗城的那把火烧在谢念白的眼前,当初她什么都做不了,如今她做了这么多事情。 谢不厝沧桑。 ...... 回去的路上,赵渊沉默不语,嘴唇一直抿住不发一语。 谢念白叹息,“你......” “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什么毛病?”赵渊在谢念白开口的一瞬间也瞬间出口质问。 他带着气,显然的不满。 “那你怎么动不动就折断人骨头?阿翁那么大岁数,你当他是我吗?”谢念白也质问他。 谢念白也非常的不满。 谢不厝那么大的年纪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一看就是寝食难安多日,眼底都是乌青,本来就身体不好,身心俱损,怎么可以这样粗鲁的对待他? “你是不是对待人从来都没有分寸?”谢念白也想起来了自己见赵渊第一面就被他折断了腕骨,养了许久才养好。 赵渊气恼,他怎么知道他们一个两个都跟瓷做的似的?这样脆! “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理所应当吗?” 谢念白皱眉。 赵渊非常不高兴,“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要你做过什么了?” 折断谢念白腕骨的时候,谢念白没有要他道歉,折断谢不厝手腕的时候,谢念白也没有让他道歉。 他还想要怎么样? 生气。 赵渊觉得此刻自己胸间里汹涌的一股火气一定是生气。 “你可以让我做什么,你说出来。”赵渊憋着一股火气说。 “我怎么敢让君侯做什么。”谢念白冷言。 赵渊猛然拉起谢念白的手臂,谢念白被拉的一个踉跄,她紧紧的贴在赵渊的身上。 “你忘了你让我带你一起来华城的时候,是怎么有求于我的了吗?!” 折柳祝春风(二) “我是怎么求君侯的?” 谢念白直直的回望进赵渊的眼睛里。 赵渊噎住。 哂笑出声,谢念白迫近赵渊,她说,“是了,君侯为所欲为惯了,这事是我的错。” “该我向君侯道歉。” 再也忍受不了,赵渊松开谢念白的手臂,推开她,“不是!” “是我的错。” “该我赵渊向你道歉!” 赵渊咬牙切齿说完,愤愤转身离去。 满身怒火好像能融化落在他身上的细雪,连带着周身的飘雪也消融了一般。 他生什么气?该她生气才是! ...... 和谢念白不欢而散后,赵渊回到屋内来回踱步。 睡不着也不想睡。 “君侯!”祝恺之在屋外大喊。 赵渊拉开门。 “有人入城刺杀引起骚乱!”祝恺之着急,他主要负责华城内的治安,一发现问题就来找赵渊。 赵渊浑身都是戾气,他想也不想就大步出门道,“把他们杀干净。” 祝恺之一愣,好久没听见主公这样直接暴戾的命令了。 ...... 骚乱很快就传遍华城。 “你去保护我阿翁。”谢念白得知后立刻对林枫说。 林枫不愿意离开,保护谢念白是赵渊交给他的任务。 “我不会有事的。”谢念白指了指桌上的弓弩和袖弩。 林枫装聋。 “这是我的命令,你现在要听我行事。”谢念白毫不犹豫的拿起弓箭对准林枫。“不要违抗命令。” ...... “郑先生呢?” 赵渊问祝恺之和崔敬夷。 崔敬夷说,“有钱征衣在,不会有事的。” 赵渊回头看了一眼深沉的夜幕,眉头略微皱起。 “关绰冲我们来,不会是这样的小打小闹,去找到郑先生。” 赵渊不放心,还是让崔敬夷去找郑谏言。 ...... 钱征衣抱剑立在郑谏言身侧,与外面的纷乱相比,郑谏言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泡茶品茗,实在是悠闲。 “外面似乎大乱起来了。”钱征衣看了看外头情形后说。 “无事的,主公和祝将军很快就能平定。我们保护好自己就行了。”郑谏言放下茶盏,君侯夫人爱喝的君山茶叶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郑谏言其实觉得燕地的茶叶也别有一番风味。 “崔校尉来了。”钱征衣说。 “崔校尉?”郑谏言像是没料到崔敬夷会来。 崔敬夷风火地推门而入,“郑先生没事就好!” “我怎么会有事?”郑谏言不觉得自己会出事。 钱征衣就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保护他。 “君侯觉得关绰那小子肯定憋坏呢,所以让我来看看先生!”崔敬夷拍了拍胸脯故作松了口气。 “其实我也觉得,比起先生的安危,君侯不如多去关心夫人的安危。”崔敬夷见郑谏言无事,也扯起了闲话。 郑谏言若有所思,“你倒是喜欢夫人。” “那么好看的女子,谁不喜欢?”崔敬夷纳闷,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郑谏言没有深入与崔敬夷讨论这个问题,而是宽慰崔敬夷道,“林枫的武功比起钱征衣也是不弱的。” “而起夫人只是一介后宅妇人,想来魏侯也不会多为难针对......” “东苑起火了。”钱征衣向郑谏言汇报浓烟的方向。 “起火速度很快,有助燃,是人为。” 几乎是瞬间,钱征衣就下了结论。 “东苑?!”崔敬夷大惊失色,“那不是夫人的院子吗?!” 崔敬夷大叫后焦急地匆忙跑去,郑谏言带着钱征衣也一同去。 钱征衣见郑谏言表情严肃,不解,“郑先生也很紧张夫人?” 钱征衣还以为郑谏言不喜欢谢念白。 郑谏言微微摇头,“无论怎么样,夫人不能被魏侯所杀。” 谢念白确实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子,特别在容貌,特别在气质,特别在性格,特别在为人处事。 但是这女子锋芒毕露、半点不肯认输,一点都不适合赵渊。 时至今日,郑谏言依旧这样认为。 君侯的夫人,得是一把宽和包容万物的剑鞘,这样才合赵渊这把斩尽天下的利剑! 利刃不可相见。 大火蔓延的非常快,火势瞬间燃烧尽了所有的建筑。 火光漫天。 崔敬夷几乎一瞬间就发现了浓烟里纠缠的身影。 她背起长刀冲入火势。 “你也去救夫人!” 郑谏言催促钱征衣。 脚下不敢有任何的懈怠,郑谏言几乎没有落下他们二人多少时间就冲进了火海。 咻——! 箭矢破空的凌厉箭啸骤然在郑谏言的耳边涌现。 谢念白弓弩在手,冲天的火光把她昔日雪白的肤色映照的橘红。 五官在火海的飘摇中,忽暗忽明。 浓烟滚滚,素白的衣袖上是道道黑痕。 郑谏言被谢念白用弓弩指着。 她眼神冷淡,不见什么太大的情绪。 心跳几乎要挣脱出这具躯体,郑谏言不懂谢念白为什么要将弓弩对向自己,还朝自己发了一箭! 这一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耳边过! 只要箭矢的准头稍微移动哪怕半寸,他的耳朵就会不保! 崔校尉呢?钱征衣呢? 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看到了这一幕吗? 郑谏言大脑迅速的旋转,他思考着这种情况下,他该怎么脱身...... 第二箭比郑谏言预想中来的还要快。 没有留丝毫时间给郑谏言思考。 同样凌厉的破空声,郑谏言甚至能亲眼看见谢念白扣动扳机的动作。 他看着箭矢朝自己而来。 他却无法动作。 噗呲——! 利刃入血肉的声响在郑谏言的耳边炸开。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自己是已经死了吗? 郑谏言僵硬的缓缓下移视线。 身上没有残留的箭矢。 是她失去了准头吗? 可是那利刃没入骨血的声音是那样近,近到似乎迫在眉睫。 “郑先生受惊了。” 谢念白微微收回弓弩,面色还是一如方才的冷淡。 噗通——! 郑谏言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倒下。 转过身,郑谏言就看到了被插了两支箭矢倒下的握刀黑衣人。 一支插在心口,一支插在脑正中间。 郑谏言缓缓回望谢念白。 还是那样浓烟滚滚,空中乱风将她的广袖吹得猎猎作响。 红白相间的衣襟处染射上橙黄的滔天火光。 若一支红梅在雪中燃烧。 纤细、绝艳。 折柳祝春风(三) 崔敬夷手起刀落砍下一个脑瓜后,急忙忙看过来。 “郑先生快别来这里添乱!” 郑谏言...... “郑先生不妨到我身后。”谢念白淡淡说。 郑谏言犹豫,崔敬夷砍下的脑瓜咕噜噜的滚到他脚边,郑谏言果断走向谢念白身后。 “郑先生放心,不会有人靠近。”谢念白手臂稳稳举起弓弩。 “这里浓烟太大,我是怕我们还没杀完他们,就被浓烟呛住。”郑谏言说出自己的担忧。 谢念白眉眼沉静,“郑先生放心,我们会在此之前解决掉。” 郑谏言一怔,我们? 他看了看手起刀落的崔敬夷,剑舞到快起飞的钱征衣,还有一发一个准的谢念白。 原来只有他才是多余的那个累赘吗? 郑谏言讪讪。 “小心。” 谢念白手腕轻轻一带郑谏言,郑谏言也没感受到什么力气就被人拉开。 原本的位置是一泼鲜血。 郑谏言看向谢念白的身上,看不出鲜血。 她或许有洁癖。 “没有箭矢了。”谢念白放下手中的弓弩。 郑谏言一听就要站出来,谢念白看他,“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总不能再这样被她保护吧? 虽然不是没有被崔校尉保护过,可是她和崔敬夷看上去简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那里还有人!” 郑谏言瞳孔竖起。 抬起手臂,将衣袖微微拉下,用藏在袖中的袖弩瞄准对方。 小巧的袖弩发动无声。 一击未击倒,谢念白眉眼如初,沉静如水。 她再次拨动弦片。 锵——! 突如其来的红樱长枪将人牢牢钉在地上。 一切太快,郑谏言还没看清结果,谢念白已经上前拔出长枪,快步跑出了火海。 郑谏言马不停蹄的跟上。 崔敬夷和钱征衣也紧随其后。 漫天黑烟烈火。 谢念白一人走在前,她步履匆匆,手中的长枪还有未干的血落下。 赵渊坐立在马上,他黑衣融进夜色,谢念白将长枪递给他。 略一垂眸,谢念白浅淡明亮的颜色几乎是这晚间唯一的不同。 赵渊俯身接过长枪。 身后一串马蹄声不断,看过去,是祝恺之、宋寂等人。 谢念白意外的看到了曲娘和...李蜇? 李蜇侧位在宋寂身边。 谢念白记得她,是那个为了喜欢的人什么都去学的女子。 想到这里,谢念白有些恍惚。 曲娘翻身下马奔向谢念白。 见到了谢念白,曲娘双眼又忍不住冒出泪花。 此刻许多人都在提水桶打水救火,水汽与焰火交织,蒸腾得人受不了。 谢念白没想到曲娘会来,也没想到...宋寂会来。 宋寂看到谢念白刚刚才张口。 想也不想的抬起手臂,袖弩就对着他射出。 宋寂一张嘴,谢念白都能猜到他会冒出什么话,干脆先发制人。 袖弩发出的利刃不是单纯的擦过宋寂,它带走了宋寂耳垂下的一块肉。 宋寂被这动静打得措手不及,一个坐不稳就跌下了马。 耳垂一凉,宋寂伸手一摸,满手鲜血。 太不讲道理了,他这次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 宋寂感受到迟来的阵痛拧眉。 拉过缰绳,赵渊就要转过马匹离开。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君侯。” “这里人多、太乱了,我要去个人少的地方静一静。” 谢念白说。 “嗯。” 赵渊淡淡应声。 他还记得,他们才刚刚吵完架。 赵渊皱眉看谢念白上了曲娘先前骑乘的那匹马。 她还会骑术? 也对,曲娘一个侍女都会骑马,没道理她不会。 怪不得在济阳城他突然捞她上马时,她一点都不见惊慌。 “你要去哪里?” 她这副模样显然打算远行。 晃了晃身体,谢念白稳稳坐在马上。 “我要走了。” “如果快得话,我会在暮春之际回来。” 赵渊断然否绝,“不行!不准走!” “你忘了,你的父亲还在华城城南?” “你就不怕我......” 谢念白试了试缰绳,她俯身递出手给曲娘,曲娘微微摇头。 “君侯不会的。”谢念白重新坐直身体。 “如果君侯是这样的人,大可一把火烧了华城。” “就像穗城那样。” 曲娘拒绝谢念白的邀请后,居然向着宋寂身边的马匹走去。 宋寂不可置信,他看着曲娘翻身上马。 个小侍女! 宋寂刚准备出声就看见赵渊就转过来淡淡扫过曲娘一眼。 曲娘咬紧牙关,丝毫不肯退缩。 “既然你都走了,暮春时候还回来做什么?”赵渊阴沉下眼神。 “回来拿我的弓弩。” 郑谏言闻言一顿,那弓弩当时被谢念白放在火海内没带出来,她只带出来了赵渊的长枪。 “它早就烧成灰烬了。” 赵渊说。 “那可不一定。” 谢念白纵马惊尘而去,曲娘不甘示弱得紧随其后。 宋寂霎时反应过来,“我的马!” 他的马跟别人跑了! 宋寂喃喃,她、她们两个是疯了吗? 这是在干什么?! 疯疯癫癫的。 宋寂求助的望向四周。 崔敬夷,“哇哦~漂亮!” 祝恺之,“骑术好生厉害!” 郑谏言,“那弓弩可怎么办......” 钱征衣,“好准的箭术!” 不是,没人在乎他和他的马吗?! “夫君的伤口......”李蜇悄声走到宋寂身边轻声细语。 宋寂不耐烦的推开她,“别碰我。” 赵渊闻言盯向宋寂,“我不是让你留守荆州?” “荆州有柳愿,我耐不住性子还是随物资队伍一起来冀州了。” “那曲娘呢?” “她?她死活缠着我非要一同来。” “那你的马也是死活缠着她一同走的!” 宋寂只觉得赵渊这话跟吃了火似的。 他的马哪里死活缠着曲娘了?他的马分明是被曲娘强行带走的! “肃清华城。” ...... 曲娘吃了满嘴的寒风。 “夫人!我来冀州了!” 曲娘策马高呼,“我也没有那么怕君侯了!” “我是不是很厉害了!” “是!” 谢念白十分肯定的回答她。 “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 去哪里都好,她要好好想清楚一些事情。 折柳祝春风(四) “不会有关绰的残余埋伏在城外吗?” 祝恺之担忧的问。 “他没有那么多人。”赵渊勒住马儿,策马向城内走。 “君侯去哪里?”祝恺之紧紧跟上。 “去找藏在暗处的人。” ...... 天边才朦朦亮,晨雾湿了衣裳。 走到湖水边,谢念白蹲下捧起清水洗了洗手。 曲娘看那两匹马儿,“它们会找到回去的路吗?” “当然会。”谢念白也给曲娘洗了洗手,“把绳解开,它们自己就会离开。” “那它们要是记住了我们的路线怎么办?”曲娘担忧。 “没关系。这条路又不难走。” 对着水面整理好衣襟发髻,谢念白垂在肩上的发髻上是一根白玉的簪子。 是后来赵渊新作的玉簪。 谢念白拔下簪子,一头的青丝披落在肩。 起身走到湖岸边,杨柳上才发新芽的柳枝生嫩。 折下一截柳枝缠绕在玉簪身上,再把它绑在马上。 “记得带回去。”谢念白对马儿说。 马儿扬起前蹄,嘶叫。 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回去。 松开绑在树干上的绳,它们匆匆回身离去。 谢念白整理好自己后,带着曲娘迈步上山。 “最难走的路,是这上山的路。” ...... 王卜阙冷汗津津。 “你的女儿呢?” 负手背对着王卜阙的赵渊声音沉沉。 “小女珍珠?她、她许是在闺房女红......” “另一个。”赵渊打断他,“另一个臻珠。” 王卜阙不知道赵渊为什么能知道自己说的是哪个zhen珠,他也不敢细问只连忙回复,不敢有丝毫怠慢,“我罚她去领罚,现在应该是在祠堂?” “把人带过来。” 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让王卜阙吃不准赵渊的态度。 如果是一日前,王卜阙不管哪个女儿被赵渊点名要走,他都会喜笑颜开,可是如今,他丝毫没有旖旎的心思。 赵渊应当也没有旖旎的心思。 风尘仆仆,满身尘灰烬。 不像是要找人一度春光,倒像是要找人秋后算账。 “城主!” “人不见了!” 下人慌慌禀报。 王卜阙脑里有一根弦崩断。 坏了! 果然这个女儿专生克他! 一定是她惹出了什么事端! “王城主。”赵渊回过身垂首看他,身量对比下,王卜阙更觉得压力大。 “你知道你的女儿与魏侯什么关系吗?” 王卜阙讷言,“不、不知。” 赵渊一笑,“我也不知。” “但我猜,恐怕关系匪浅。” 王卜阙一把胡须颤颤,“怎么会?!小女不过是一个深闺女子。” “深闺女子?”赵渊弹了弹身上的灰,“王城主不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昨夜纵火助人刺杀东苑,今晨就不见人影了。” 王卜阙头皮发麻,这不、这不就是昨晚的事情吗?! “找到她。” 王卜阙和祝恺之一同领命。 ...... “庄主,有人找你!” 居广山闻言目光呆呆,他眼神常年呆滞,这山庄里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谁、找?” 如同稚童一样的音节,居广山不解。 “二师兄。” 居广山呆滞的眼睛看到来人后,嚷嚷,“完、完了!我可供不起你吃药!” 曲娘扬眉,这人怎么看着像是个傻子? “二师兄忘了,我已经不需要吃那些金贵的药了。” 谢念白格外有耐心,她拿出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在手心。 “你看。” 居广山捻起一粒小小的药丸对着太阳比划了一下,“这是什么?” “能吃吗?” 曲娘眼疾手快的抢回来药丸。 这东西怎么能乱吃呢?! “二师兄不能吃,我能吃。”谢念白对居广山几乎是有问必答。 “你来找我。”居广山拉了拉衣袖,呆呆地看着谢念白,眼神永远没有对焦的时刻,“你来找我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谢念白微微摇头,“不是。” “不是就好。”居广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傻乎乎的笑,“他们都说我得保护你,可是我笨笨的,好像不能保护你。” “他们?二师兄还记得他们是谁吗?” 谢念白眼里有一丝希冀。 “他们是谁?他们就是......他们啊!一群人,太多了,好多啊!” 轻轻叹气,谢念白复又一笑,“我会在这里小住几日,还请二师兄收留!” “随、便、住!” ...... “你的马回来了。” 赵渊手里拿着什么,面色不虞的对宋寂说。 宋寂没立刻去看失而复得的马儿,他现在更好奇赵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宋寂凑过来看。 一顿,赵渊还是说道,“一支玉簪。” “谁的?”宋寂眼珠子一转,难不成君侯这么快就又有新欢了?这速度,快赶上他宋寂了! “是哪家娘子?君侯说出来听听。” 赵渊手指摩挲手中东西的边缘,他听到了宋寂的话,抬眼看他,“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宋寂不解,这么问?他怎么问了?他不就是问是哪家娘子的物品吗? 难不成是君侯害羞了? 不应该啊,君侯成亲那么久,还能有什么害羞的。 “君侯啊,虽然夫人花容月貌,可是人不能在一棵树上执着,世间女子如百花、千花,万花灿烂,大可一一......” 赵渊听不下去了,他头一次这样强烈的意识到宋寂这人恶劣在哪里。 “你对你妻子也是这样吗?” 宋寂被赵渊这样严肃的询问搞得措手不及。他思索了一下平日里如何对待李蜇,遂一点头,“当然!” 渊话说了一半就停下。 自己都过得一团糟,又有什么资格说宋寂? 他和宋寂之间有区别吗? 这个问题扰得赵渊心烦意乱。 “你事情做完了吗?” “要么去帮祝恺之找人,要么去帮张苛处理医用后续!” “如果太闲了就自己找事情做!” 折柳祝春风(五) 打发走宋寂这个碍眼的人,赵渊拿出手心的物件。 白玉的雕花簪子。 雕花并不算多精美,拙劣又粗糙。 这是赵渊送给谢念白的第二根簪子,就这样被谢念白用一截树枝绑在马上送了回来。 如果半路颠簸,这个簪子落在路上怎么办。 那样就会找不到,甚至会碎裂成两段...... “主公为何事忧心?” 郑谏言进来见赵渊双眉紧紧皱起,不由出言询问。 目光触及到赵渊手心的簪子,郑谏言一笑,“主公手中的簪子为何还缠绕了杨柳枝?” “折柳意为送别,主公这是要为谁送别?” 赵渊淡淡道,“不是我为谁送别。” “这是...有人还我的东西。”赵渊没有说出谢念白的名字。 郑谏言稀奇,“柳枝也要还吗?” “什么柳枝?!还我的是簪子!”赵渊气恼。 郑先生今日说的话,他怎么一个字都不爱听。 “可是我见主公在意的分明是柳枝。” “我那是想着看能不能把它栽下去种出一棵柳树来!” 赵渊咬牙切齿。 “种柳树?君侯不喜欢梅花了吗?”崔敬夷和祝恺之走进来,崔敬夷听到什么种柳树。 赵渊以往没觉得这样不必通报直行进来找他有什么不好,但是今日一个二个忽然冒出在他面前,让他非常不爽。 “我没有不喜欢梅花!” 几乎下意识的反驳崔敬夷,反应过来之后,赵渊又揉了揉眉心。 他总是把她和梅花联想在一起,可是旁人不知道,只会觉得他的反应剧烈又奇怪。 果不其然,崔敬夷莫名其妙的看了赵渊一眼,“无论君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必说的这么大声。” 郑谏言拉回话题,“主公,一截柳枝是种不出柳树来的。” “我知道。”赵渊面无表情道。 “想种柳树怎么能用柳枝种?”祝恺之是个粗人都知道这样是种不出来柳树的。 赵渊也不是草包,不知世事,怎么会想着用柳枝种柳树呢? “主公不是想种柳树。”郑谏言对祝恺之微微摇头。 “那主公是想种什么?”祝恺之纳闷,刚刚进来的时候他明明听到了说要种柳树,怎么忽然之间就不种了。 “主公是睹物思人。” 祝恺之不说话,他念书念的少,他完全跟不上郑先生的思维。 怎么又跳到了睹物思人? 崔敬夷眼尖,一眼看到了赵渊手里簪子,那不就是谢念白平时簪在发间的那根吗。 “君侯真别扭,想人家去找人家就是了,拿棵柳树和我们打半天哑谜。” 崔敬夷不理解,谢念白说要走,当即就走了,赵渊想见她,也可以马上去找她啊。 郑谏言摇摇羽扇,“主公在这里等又能等出什么来。” “她说要回来取弓弩!”赵渊抿唇。 “弓弩早就在火海里化为灰烬了。”郑谏言好心提醒。 “她说不一定!”赵渊立刻反驳。 “夫人是说不一定,但又不是说弓弩不一定烧成灰烬了,夫人的意思说不定是指她不一定回来了呢?”郑谏言耐心为赵渊解读谢念白的话。 “做人怎么可以言而无信?!”赵渊拧眉,他不信。 “这怎么能叫做言而无信?说了回来取弓弩,弓弩没了自然就不回来了。”郑谏言继续说,“再说了,就许主公蛮横霸道,就不许别人任意妄为?” “这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渊握紧手,关节发白,“没有弓弩,我再给她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就是了!” 说完,赵渊就几步快走离开了这里,他怕他再待下去就要做出一些不可控制的行为了。 “这是弓弩的事情吗?”祝恺之小声出言发问。 “不是。”郑谏言肯定的回答祝恺之。 “坏了!”祝恺之一拍脑门,“我是要来找君侯说王家娘子的事情!” “坏了!”崔敬夷一跺脚,“我是要来找君侯说谢家主的事情!” 郑谏言摇头,果然还是太年轻。 祝恺之和崔敬夷齐齐看向郑谏言。 “坏了!”郑谏言一停羽扇,“我是要来找主公商讨王城主的事情!” ...... 居广山为谢念白和曲娘找到了一处歇脚的地方。 “你们怎么什么东西都没带?”居广山鼓了鼓脸颊,“你一定是生活得不好才来找我的。” 连个衣服首饰都没有。 曲娘想了想,觉得谢念白的二师兄说得对。 去燕侯府的时候她们只带了几身衣裳,离开华城的时候连那几身衣裳都没有了。 她们好像去哪里都是两手空空,短暂停留后就又要离开去往下一个地方。 像一个过客。 “生活的好与不好,全看自己。”谢念白轻笑。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居广山疑惑。 “我是有事情想不明白,才来这里找二师兄。等我在这里停一停,想明白了迷茫的事情后,我就会离开。” 居广山懵懂,他本来脑子就不太灵光,事情记不住,人也记不住,好多时候都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 就算谢念白真的和他详细说一大堆东西,过不了多久,他也会遗忘。 所以现在不懂也没有关系。 他只要记住剑术和记住要保护谢念白就好了。 世上有那么多的事情,他只要记住这两件就好了。 ...... “君侯那是要偷偷溜走吗?”崔敬夷猫身在最左面用气声说。 “不算偷偷吧?顶多算是在夜黑风高夜,半夜三更时,正大光明走的!”祝恺之在崔敬夷右边悄悄说。 “肯定不算!天花这事儿有张苛、军队事务有祝将军和崔校尉、城内琐事有我和王城主,宋谋士没事儿还能到处打下手,华城没了主公照样能转!主公暂时给自己放放假,怎么了?” 郑谏言这话说的语重心长,并且给祝恺之和崔敬夷树立了正面的主公形象。 “关绰暂时动不了,闲着也是闲着。” 崔敬夷和祝恺之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糟了!”祝恺之惊道。 崔敬夷已经眼疾手快的拉着祝恺之就跑。 郑谏言还没反应过来,祝恺之和崔敬夷就已经跑没人影了。 欺负他不会武功是不是!为什么逃跑不带他!? 郑谏言后悔没带钱征衣一起来了。 “郑先生。” 赵渊的声音在郑谏言下方响起。 “郑先生有事,不妨下来说。” 被崔敬夷托上墙头后不会自己下墙的郑谏言保持着趴在墙头的动作沉吟不语。 ”主公...且大胆去吧!” 折柳祝春风(六) “我也没东西给主公践行,不过想必主公也不想再看到杨柳枝了吧。” 赵渊没说话,他可是真的不想再见到这玩意儿了。 “杨柳不仅有送别之意,还寄托着对分别的不舍。” “主公,我们在华城等你们。” 此刻风起,衣角扬落,赵渊坐上马,“那把弓弩,我回来时,要看到。” 什么?郑谏言想开口拒绝,他都不知道那把弓弩的模样,他也不懂这个,要他如何去做一副一模一样的? “为我分忧,本就是你们该做的事情。” 一勒马儿,赵渊策马离开,身影融入夜色,不见踪影。 不知何时又回来了的崔敬夷和祝恺之道,“也不知道多久能回来。” “一个月?” “我觉得是两个月。” 看着旁若无人打赌起来的二人,郑谏言微笑开口,“弓弩的事情,就劳烦二位多费心了。” 崔敬夷和祝恺之闻言顿时一僵。 “主公说了,这是‘我们’的事。” 把我们二字咬的极重。 ...... 摧剑山庄。 说是山庄,其实更像个村子。 大家都住在一起,一起下田插秧,一起吃饭闲聊。 山庄里唯一和剑有关的东西就是居广山每日晨起时武动的长剑了。 曲娘看过,那把剑在居广山手上的作用更像是个配饰。 动作慢慢悠悠的不说,也不见多厉害。 说起来,除开摧剑山庄这个奇怪的名字外,这里倒真像是个世外桃源。 这里的男女老少和曲娘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邺京的百姓终日惶惶,面黄肌瘦,身上散发出的腐朽气味和饿殍没什么不同。 燕地的百姓倒是富足淳朴,身上也有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希望气息。 可是这里的人是曲娘从未见过的松弛。 慵懒餍足的模样,实在少见。 别的不说,光在这里住上两日,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松垮掉一样,曲娘都觉得自己慵懒了不少。 谢念白换了一身麻布的常衣。 这里人穿什么,她们就跟着穿什么。 灰扑扑的杂色麻布被谢念白穿出别样好看。 “女郎模样真好看,怕是山下第一的美人。”女子们毫不吝啬对谢念白的赞美。 曲娘一脸骄傲,可又不敢太显露在脸上,于是只好辛苦的压住嘴角。 “我不是。” “那第一是谁?还有比女郎更好看的人吗?” “我也不知道第一是谁。” 谢念白确实不知道,没有办法回答她们。 而且真的会有排名吗? 曲娘开口,”反正我家娘子在我心中是第一的美人!” 莞尔失笑,谢念白带着曲娘同她们别过。 “娘子说要想清楚一些事情,是什么事情?”曲娘好奇。 谢念白走过田埂,她轻轻摇头,才出的日光大亮,直直在水田上打出一道实实的影子。 “在想,我是不是变得不像我了。” 曲娘跟在谢念白身后,看了看谢念白的背影,肯定道,“没有变,还是和从前一样!” 没有继续说话,谢念白看着被日光打下的影子,她一动一走,影子就一动一走。 暗影随行。 ...... “庄主!我家茅屋顶漏了,我这儿不得空,能不能帮我去加盖一下茅草啊?” 广山推开门就要出去。 路过的汉子肩上还挑着两桶水,“我家婆娘在屋里头等你嘞。” “对咯,我看好像有人被困在山咔咔的那个阵哇、还是啥子东西里头咯,你没得事抽空还是去看一哈哦。” 汉子说话间有着不自觉的乡音。 居广山答复他,“行。” 去帮汉子家修葺好屋顶后,居广山喝了一口汉子婆娘递给他的一碗水,这才收拾收拾自己身上的灰尘,准备去看看那个汉子说的被困的人。 奈何还没走出村子,居广山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进村。 “你是谁?”居广山拦住这个陌生男人,他不清楚是自己不记得眼前人了还是对方确实不认识他。 “我来找人。” “你见过一个穿素衣的女子吗?” 居广山点点头,“我见过,见过好多人穿素衣。” 陌生的男人有些疲倦的叹气,扶了扶眉骨,“她很美,你见过的话一定不会忘记。” 居广山皱起眉头,左思右想也不觉得有谁很美。 “我脑子不好,记不住人。”居广山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一定要去找她吗?” “嗯,我一定要去找她。” 广山为难,他眼神涣散,“摧剑山庄不能有外人进入啊。” 陌生男人微微一顿,随即仰起头,看到了村口的门框上,是依稀有几个摧剑山庄的大字。 奈何这里实在还是更像一个村子。 “可是我真的要去见她。” 居广山纠结,“你为什么觉得她在山庄里啊?” “只是不想放弃寻找她的机会。”对面的男人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把握想找的人一定在这个山庄里。 只是马儿按着路线将他带到了山脚,山脚处又荒无人烟,他只好往上寻找。 上山的路又格外的难走。 起初还只是陡峭,接着出现了寻常捕兽的小陷阱,后来更是有奇门遁甲的存在。 把他困得十分狼狈。 明明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头,却有这些东西,倒是让他意外。 “啊,那你去吧。”居广山讷讷。 “找到人就快点走吧,没找到也快点走吧。” 居广山催促他。 “多谢。” 居广山想,山庄不大,对方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了吧。 说不让外人进入,可是又不准对外人动手。 真是自相矛盾的一条规矩。 是谁定下的规矩呢? 居广山带着思考往山庄内走回去。 ...... 陪谢念白漫逛了一日,曲娘走的双腿都要断了。 “腿都要走断了。” 她们甚至都走到了山顶,然后又徙步下山。 曲娘真是意外,谢念白自小身体不好,长大后也是体弱多病,没想到居然还能走? 比曲娘走的时间还长。 “走山路和走平时的路不一样。”谢念白笑笑,她小时候在青城山长大,走惯了山路,知道该怎么使用巧劲,该怎么省力。 折柳祝春风(七) “不一样?”曲娘看向谢念白,不懂怎么个不一样法。 “走山路你要省力气,得借助着地势走......” 谢念白仔细的为曲娘一一讲解技巧,“......等你多走走就知道该怎么用我说的方法走了。” 曲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谢念白也不着急让曲娘立刻就学会。 曲娘顿时觉得自己一身的疲惫都要扫清了! 可算回去了! “娘子要想的东西想明白了吗?”曲娘回程的路上话都多了起来。 “还没有。” “没关系的,我们日日都有时间来这山上走。”曲娘宽慰谢念白道。 下山的路走的轻快,曲娘走在谢念白前面,虽然谢念白会有很多技巧,可是还是体力难以支撑,后半程的时候明显不如曲娘走得快。 走走歇歇,等到重新下山回到山庄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诺!就是那位娘子!她可漂亮、可好看了!” 曲娘远远的就听到了人在说什么。 什么漂亮、好看? 莫不是在讨论自家娘子? 想到这里,曲娘又有点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结果下一秒,等到曲娘视线内出现了一个人影后,曲娘就差点绷不住了,那是谁?! 那道长身玉立的黑色身影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可、可别是君侯吧! 在赵渊面前硬气过一次的曲娘登时又没了那夜的勇气。 见曲娘僵硬不动,谢念白顺着曲娘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赵渊。 赵渊也看到了谢念白。 遥隔数米,二人遥遥相望。 脚下步子没有停,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步调稳步前进。曲娘被谢念白超过后才反应过来,立刻跟着谢念白往前走。 赵渊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一旁为他指人的女子见状大笑,“郎君被美愣住了?” 低极沉的嗓音轻轻飘出他的喉间。 随着离赵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曲娘内心忐忑,面上不显的跟着谢念白走。 在和赵渊要擦肩而过之际,赵渊伸手握住了谢念白纤细的腕骨。 谢念白垂下视线,看了看二人手臂相交处,她说,“好巧。” 赵渊喉咙发紧,他回她一句,“好巧。” 场面一时安静到极点。 氛围诡异,一旁的女子看了看赵渊又看了看谢念白,不懂怎么会出现这样奇怪的氛围。 曲娘咽了咽口水。 “来这里做什么?”谢念白主动打破冰点。 “...来这里想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赵渊涩然的嗓音让他的话显得那样言不由衷。 “好巧。”谢念白又说这句话。 “...好巧。”赵渊又回她这句。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松开了紧紧握住谢念白腕骨的手,谢念白微微颔首,错开步子就越过了赵渊。 曲娘心惊胆战的也跟着谢念白越过了赵渊。 等到快要看不清赵渊的身影后,曲娘才敢长舒一口气。 真是吓人。 她方才突然见到赵渊,满脑子都是完了,这才过去七日不到,对方要来秋后算账了吗?! 谁知道,居然就这样就完成了重逢。 平淡到曲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不过君侯赶来,就是为了说两句“好巧”的吗? 赵渊连夜赶路而来当然不只是为了说两句什么“好巧”。 哪里巧了,分明是他几番周折后费尽心思才找到的人。 一点也不巧。 他一时冲动就来了,他上一次这样冲动还是来华城的路上时让谢念白为自己种痘。 果然,凡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真的找到人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他该问问她为什么忽然要离开,毫无预兆,这样突然。 可是话到嘴边又忽然张不了口。 或许可以和她聊聊谢不厝的事情,和她说谢不厝在得知她连夜出城后气得又来打他,他这次躲得远远,没有让谢不厝受伤。 舌尖在齿间打转,还是没能张得了口。不能说这件事,有些拿不出手。 赵渊正这样纠结为难着,就看到谢念白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再一步一步远离自己。 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最开始的疏离冷淡到互相袒露从前,看着关系好似近了,殊不知这又是拉远的开始。 反复远近,无止拉扯。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如此荒唐。 “郎君还在看?快些回神吧!”女子好心提醒赵渊,“夜深了,郎君还是早日离去吧,山庄不留外人过夜。” 女子说完也离开了。 山庄不留外人过夜? 谢念白不算山庄的外人吗? 赵渊想不通。 看了看黑得浓郁的夜色,赵渊满腹疑问、满心不甘都无可奈何。 等明日吧。 ...... “娘子为什么不怕君侯?”曲娘问出了自己心里想过无数次的问题。 谢念白反而疑惑,“我为什么要怕他?” 曲娘失语,那可是赵渊,即便不刻意展露,也总会有戾气散出来。 杀的人太多了就难免如此。 “我又不差他什么,我又不欠他什么,我又不图他什么。”谢念白想起了方才和赵渊对视时,赵渊眼底的挣扎。 也不知道他在挣扎什么。 世上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吗? 即便是谢念白,他也只花了一日就掳走了。 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为难?有什么东西能将他束缚捆绑? “那娘子说,他追过来做什么?”曲娘心里惴惴不安,问谢念白自己心里一直担忧的问题。 这倒是让谢念白不会说话了,她也不知道他追过来做什么。 “或许......就像他说的一样,也是来这里想问题。” 说完谢念白自己都笑了,这怎么可能。 他很闲吗? 她可以任性的随意策马出城、想走就走,他难道也能潇洒的随心所欲、想走就走? 他就不管燕地、华城内的人了吗。 如果他真会这样做,谢念白或许都不会在这里独自苦恼纠结许多。 他不会这样做。 折柳祝春风(八) “你是谁?” 居广山见到一陌生男子,走过去询问。 “山庄不能留外人,你快点离开。” 赵渊微微皱眉,认真看了看居广山的模样,见居广山模样严肃,连有些呆滞的眼神都添上了几分肃穆。 “我昨日就来过了。我说我来找人。” 居广山挠了挠后脑勺,闻言尴尬笑了笑,“昨天就来过了啊。” “那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 “那你怎么还不走?” 居广山放下手,疑惑这人找到人了怎么还不走? 赵渊无语凝噎,“我要带她一起走。” “那你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居广山纳闷了。 深觉和居广山说话费力,赵渊只好继续说,“因为她不想和我走。” “那你怎么还不走?别人都拒绝你了。”居广山又不懂了。 赵渊一边烦躁这人怎么一直催自己离开,一边又烦躁这人说谢念白拒绝自己。 “我离开不离开,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一定要带她走。” 本还算和气的对话交流让赵渊这一句话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居广山没想到这人变脸变的这么快,说变就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这山庄是你家的吗?!” “这山庄是我家的!!!” 居广山气愤的大吼。 赵渊深觉自己在和一个傻子对话,懒得和他过多纠缠,迈步就向昨日见到谢念白的方向走去。 “你给我站住!” 居广山气笑了。 这人怎么这样。 这是他家吗?这分明是他居广山的家! 身后一道气劲汹涌而来,赵渊凭直觉侧身避过。 讶然的看着居广山,看着傻里傻气、心智不全的模样,居然有这么好的功夫在身上? 上山的时候,赵渊就发现了这座山的不同寻常之处。 迷雾困阵处处都是。 不懂其中关要的寻常人根本进不去。 最危险的地方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看着深藏不露的居广山,赵渊眼眸深幽,谢念白身边有这么危险的人,他更要带走她了! “你居然能躲开?!”居广山惊奇,然后一跺脚,“坏了!你一定就是书上说的那种居心叵测的坏人!” 这呆子还能说出成语? 赵渊心情微妙。 “我要把你赶出去!” 说完,居广山就捏起拳头,拳拳生风的向赵渊面上舞去。 伸手接下居广山的拳头,赵渊反手扭动,却被居广山及时避开。 二人空手肉搏对打起来。 谢念白和曲娘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场面。 这个挨一拳,那个吃一拳。 场面一时非常震撼。 曲娘悄悄抬眼去看谢念白,“他们……” 谢念白沉吟一会儿后说,“我们绕路走吧。” 曲娘错愕,“我们不管管他们吗……” “你放心,二师兄他很厉害,不会受伤。”谢念白开口安慰曲娘。 曲娘觉得自己刚刚那句话应该没有表露出担忧居广山的意思。 赵渊目力耳力都极好,早就看到了谢念白和曲娘的身影。 此刻他听到了谢念白的话,微微失神,猝不及防的被居广山打中一拳。 居广山面上鼻青脸肿,看着赵渊人模狗样的脸,居广山心里不舒坦。 都说打人不打脸! 见赵渊的脸被自己打中,居广山准备开始连续攻击。 赵渊失神一瞬就反身摁倒居广山,他扬臂挥拳而下。 “你们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听到谢念白的声音,赵渊停下动作,仰头看她。 她不是说要绕路走吗? 怎么又过来了? 是因为他吗? “二师兄,你没事吧?”谢念白蹲下身,也没看赵渊。 居广山气恼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青一块肿一块。 “有本事和我比剑!” 说话的动作太大,嘴角都渗出血迹。 谢念白皱眉横挡在二人中间,她对着居广山,“不行!” “你忘了师父怎么说的了吗?” 居广山吃疼地摸了摸嘴角的血,闻言诚恳点头,“忘了。” 拿他没有办法,谢念白无奈开口,“你修习剑术是为了修身,不可以斗殴打杀!” 赵渊抿唇看着谢念白和居广山旁若无人的对话。 她都不看他一眼。 “哦哦。”居广山点点头,“我记住了。” “你的伤口……” 谢念白有点看不下去。 赵渊怎么专挑人脸打。 他是不是故意的? 满心疑惑的谢念白也不好问赵渊。 “疼。好疼。”居广山说起这个就觉得疼。 谢念白看着也觉得疼。 赵渊在身后听的眼睛都睁圆了。 这是在撒娇吗?! “我……” “我帮你止疼。” 谢念白才说了个“我”字,就被赵渊抢过话头。 他还会医术?她怎么不知道? 赵渊越过谢念白,对着居广山后脖颈就是一个刀手。 真以为赵渊要来帮自己止疼的居广山人心险恶! 被赵渊出人意料操作惊到还没来得及反应的谢念白……确实止疼了。 噗通——! 居广山直直倒在地上,也没人接一下。 确实止疼了,但是估计醒过来之后会更疼。 反应过来的谢念白立刻就要去扶居广山,“曲娘,过来搭把手。” 曲娘从远处小跑来帮谢念白扶居广山。 “你……”赵渊见谢念白和曲娘二人也扶不起居广山,更别提他一点不想谢念白碰居广山。 “我来背吧。”赵渊蹲下,示意她们把人放在他背上。 谢念白毫不客气的照做。 毕竟是他打晕的人。 赵渊才把居广山放在床上,谢念白就过来给居广山上药。 赵渊眼底藏着艳羡。 “我也疼。”赵渊拉住谢念白,他指了指下颌上挨得那一拳,软了声音说。 “你为什么打他的脸?”谢念白没管赵渊的伤,他就挨了一下。 赵渊抿唇不语。 为什么?看着不顺眼。 “我也受伤了。”赵渊委屈,他也想撒娇。 “我也疼。” 曲娘一脸别扭的悄悄看赵渊。 “那你也给自己劈一下吧。”在脖颈处比划两下,谢念白示意他开始。 折柳祝春风(九) “你为什么帮着他?”赵渊非常吃味。 “你关心他受伤都不关心我。” “你为什么忽然就要走,就因为那天晚上我们吵架了吗?” 赵渊一肚子话想说。 “你刚刚是不是故意说的那句话?” 谢念白没接话。 “你故意在我面前关心他是不是?”赵渊逼问谢念白,“你看,你还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不然为什么对曲娘说二师兄不会有事。 曲娘根本没问她这个问题。 曲娘这才有点恍然大悟,她是觉得谢念白回她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真的是赵渊口中说的这样吗? 曲娘看向谢念白。 “是故意说的。”谢念白直接承认,淡淡开口,“只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念白漫不经心地说,“我想着你不辞辛劳追来,看来是很喜欢我。” 赵渊下意识点点头。 谢念白见他点头轻笑,“所以我觉得让你吃吃醋,你说不定一气之下就离开了。” 赵渊张嘴要反驳,他怎么会做这么傻气的事情! “你就是这么傻。” 好像知道赵渊所想,谢念白果断开口。 曲娘咂舌。 虽然她不敢这样说赵渊,但是她也想这样骂。 她家娘子说得好!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赵渊气弱,他哪里傻了。 场面一瞬间极度安静。 好像除了这些话,他们都没其他的话可以说了。 “庄主!” 外头有人来喊居广山,可是居广山昏迷不醒,谢念白只好出去看看。 “庄主呢?”汉子见是谢念白和一个陌生男人,不由询问居广山在哪儿。 “他受伤了,还没醒。”谢念白说。 “啊,我还想着让庄主帮我家也修一下屋顶呢。”汉子失落。 “等他醒来了,我会转告他。” 汉子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找就是了。” 赵渊觉得这里山庄不像山庄,庄主不像庄主。 站在门口,谢念白见赵渊也不动,出言提醒,“你快走吧,山庄不留外人。” “那你为什么能留下?” “居广山是我二师兄,我当然能留下。” 原来那个傻子叫居广山。 赵渊还是没动。 “你……那天为什么忽然要走?”赵渊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倚靠着门框,谢念白很少有这样不规矩的动作。 抬手掩盖住眉骨,谢念白掩面叹息。 这一声叹息又轻又长,赵渊的呼吸随着她的叹息放缓。 “君侯不觉得累吗?” “你不懂我,我也不理解你,在一起争执矛盾不断,即便努力放软姿态迎合对方,还是棱角分明,会再次伤人。” “这样周而复始,君侯不累吗?” 他现在该怎么样回答才好呢?是说自己懂她,还是说自己不累? 赵渊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我有在努力改。” “我也有。” 不知为何,赵渊听到谢念白说“我也有”时,茫然无措,满心酸楚。 “我不喜欢君侯的强硬,我不喜欢君侯的为所欲为,我不喜欢……” 一条条的罗列出“我不喜欢”。 赵渊不知,原来有这么多东西她都不喜欢。 “……我和君侯,实在不合。” 捏紧拳头,赵渊听这话刺耳。 “我想不明白,我觉得我已经很努力在向君侯示好了,怎么我们还是相处得不愉快。” “那天看到李蛰跟着宋寂一起时,我一下子惊觉,好像我和她,没有区别。” 谢念白嘴边有些苦涩。 “那我呢?你觉得我和宋寂,有区别吗?”赵渊想起就在前日,他也曾想过这个问题。 两两无言。 曲娘在屋子里偷偷听他们讲话,没敢上前。 “嘶——”居广山醒来时觉得疼痛更甚。 曲娘连忙捂嘴居广山,“嘘。” 居广山呆呆,用气声问,“怎么了?” 指了指屋外门口的两个人,曲娘同样用气声回答,“吵架了,别打扰他们。” 居广山连连小幅度点头。 “为什么吵架?”居广山目前还记得的记忆里,自己应该是和那个陌生男人打架了,怎么那个男人和师妹吵架了? “难道师妹是因为我才和他吵起来的吗?”居广山内心有些感动,果然还是小师妹好,处处维护他。 曲娘奇怪居广山的脑回路,怎么就觉得是因为他了呢? “不是。” “哦。” 居广山微微失落,居然不是。 曲娘不管他的失落,“就是……夫妻之间吵架。” 居广山怀疑自己听错了,“师妹……成亲了?!” 曲娘被他的反应搞得一愣。 “是啊。” 居广山瞬间越看赵渊越觉得不顺眼。果然讨打! “不行,我剑呢?!” 骂骂咧咧的居广山就要去找自己的长剑。 “行了,你消停会儿吧!”曲娘摁住居广山,把人死死摁在床板儿上。 居广山觉得曲娘手劲可真大。 娘唉声叹气,“总感觉他们说得不对,可是我又不知道具体哪里不对。” 居广山没法帮曲娘判断他们说得对不对,他脑子本来就不算太灵光,更何况他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算了,可能是我想错了。他们读的书都比我多,想问题一定比我明白。” 即便曲娘不怎么喜欢赵渊,可是曲娘还是承认赵渊有文化,不过还是比她家娘子差一丢丢。 “那可不一定。”居广山想起以往旁人安慰自己时说的话,“我们这种叫大智若愚。” 谁和你“我们”了。 曲娘默默挪了挪身体。 “他们就是肚子里面墨水太多了,所以才多到懑出来钻进脑子了。”居广山一本正经的解释。 曲娘还是反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居广山在骂他们脑子进水了。 拧起眉头,曲娘不接受居广山说谢念白。 “才不是,我家女郎是有大智慧的人!”曲娘反驳道。 “像我们这种大智若愚的人,才是真的大智慧!”居广山闻言微微摇头,还伸出手拍了拍曲娘的肩膀,像是要给她鼓励。 “不、你单纯若智。”曲娘避开他的触碰,小声说。 若智,弱智。 居广山欣然接受曲娘的赞美。 见居广山听不出自己的意思,曲娘也不想和他继续多说。 比起和“若智”讲话,曲娘还是更担心谢念白那边的情形。 保不齐赵渊又要故技重施、霸王硬上弓,直接把谢念白掳走! 曲娘她可得看着点! 折柳祝春风(十)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赵渊踉跄走在田埂上,脚步仓促,失魂落魄。 “郎君怎么了?”有人上来询问赵渊,想要搀扶他。 挥手错开,赵渊不想让别人碰自己。 对方也不恼怒,“田埂不好走,郎君小心点。” 赵渊点点头就要离开,可是刚迈开脚步,就停下。 天地之大,他哪里都可以去。 可他现在哪里都不想去。 对方见赵渊愣怔在原地,觉得赵渊实在奇怪。 “怎么外面来的人都这么奇怪?” 小声地嘀咕被赵渊听到。 “还有谁?”赵渊知道对方说得一定是谢念白。 “就是前些日子来的两个女人,说是庄主的亲戚,每天按时按点的上山下山。” “她们去做什么?” “不知道啊。” 所以才奇怪嘛。 对方笑笑,“她们和庄主是亲戚,庄主是修道的人,或许她们也在修行?” 脚步踏上上山的路程。 赵渊想看看谢念白走过一遍又一遍的路是什么模样。 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和他从山脚上来的那段路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直到攀登到山顶,赵渊也没觉得有什么太大不同。 这山矮小,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就能登顶。 有些失望的赵渊准备离开。 幽暗的香气蹿进赵渊的鼻尖,是他无比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熟悉是因为他嗅到过许多次,陌生是因为和他以往闻见的气息有略微不同。 寻着暗香往里走,误入一片梅林。 山顶的温度低许多,所以这里的梅花还没败落。 它们现在正是绽放到最极致的模样。 再稍微晚一点见到它们,它们就会是卷边花落的情形了。 赵渊自己就曾亲手种下过一片梅树,那时候的他以为世间梅花,多为红色。 却不想,今日亲眼看见了雪白的梅花。 一整片的梅林,开出来炫白的花朵。 像片片雪浪,似点点雪落。 原来梅花也有白色,原来他真的不懂太多,是他才疏学浅,是他自以为是。 红梅艳绝,白梅素彻。 眼前红白二色不断交替显现,赵渊闭眼深呼吸。 他刚刚气息太乱了,这样不好。 这样不好。 伸出手,想要折下一枝梅花。 等到手指真的触碰到枝丫时,卸去力道化为轻轻抚摸。 还是不折了。 可他就这样空手下山,无功而返吗? 不甘心。 明明他已经见识过这样的景色,他要是不带走点什么,他一定会后悔。 犹豫着,赵渊俯身拾起一截枯枝。 花开自是无限好,可怜枯木独断不遇春。 …… 居广山在赵渊离开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谢念白是不是真的成亲了。 念白点头承认。 居广山觉得天都塌了,“我都没参加你的婚宴。” “对方肯定会觉得你身后没人,到时候欺负你。” 谢念白不好说话,她自己也没参加自己的婚宴。 她当时昏睡不醒,根本没有意识。 至于欺负…… “对!你根本想不到……他、他身边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品性!”曲娘没有直呼赵渊的大名,又不想称呼他为君侯,于是用“他”来代替。 居广山握紧拳头,坏了!他们说了让自己保护好小师妹!自己是不是没做到啊! “他们都是什么品性?!”居广山急坏了,立刻高声反问,“十恶不赦?恶贯满盈?难不成……杀人成性?!” 居广山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看上去倒一点也不呆了。 曲娘被唬得愣了愣,这些词好像太重了。 “他们……” “应该是冷嘲热讽,漠不关心?” 曲娘调整了一下用词。 居广山听完一拳头砸上墙,看上去怒火中烧,“不行!居然对小师妹冷嘲热讽、漠不关心?!我、我……” 小师妹 “你要做什么?”谢念白看他,“你不能离开这座山庄。” 居广山泄气……才怪! 当晚,月黑风高,居广山拿块麻布蒙住脸就走。 开什么玩笑,他不得好好揍那小子一顿?! 万一睡一觉起来他忘了就坏事了!趁现在脑子还灵光,马上去揍一顿! 赵渊下山时被一个人拦住,对方虽然遮住了面容,但是手上提着一把长剑。 回想起白日有人说要找他比剑。 赵渊一下子就猜出了对方是谁。 “什么事?” 微微挑眉,赵渊问他。 “打你!” 居广山不废话,提起剑就是冲。 赵渊眼里渐渐正色,居广山手里的长剑未开刃,可是居广山武力深厚,内力强劲,用一把钝剑,生生割破赵渊的手臂。 仅仅是气刃就如此锋利,赵渊手无寸铁,被居广山逼得狼狈不堪。 “你!” 居广山大吼,“你欺负小师妹!看我杀了你!” 声音有大多,曲娘知道。 因为曲娘被他吼醒了。 起身披起衣物推开屋门,曲娘看着对峙的二人就无语。 要打,别在她们屋子面前的路口打啊! 跑远点打不行吗?! 赵渊不知道谢念白和曲娘的住处,白日他去的是居广山的住处。 居广山脑子一热就来揍人,没注意到拦人的位置刚好在谢念白和曲娘的屋外。 “谁在打?” 淡淡的女声让居广山浑身一颤,连忙仓促逃离开。 可不能被发现是他在打架,还把人打出血了! 谢念白披着外衣,探出来一半身子,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逃跑的人影和……浑身狼狈的赵渊。 赵渊盯着谢念白的反应看。 可惜她没什么反应。 能把赵渊打成这样,谢念白已经猜到是谁了。 谢念白头疼,心累的开口, “曲娘,去拿伤药来。” “我替师兄向你道歉……” 谢念白接过伤药走到赵渊面前,把伤药递给赵渊。 “我摔的。” 什么?谢念白没听懂他意思。 “我自己摔了一跤摔成这样,你不用替谁给我道歉。”赵渊执拗的说,“不过,药我拿走了。” 这伤药的方子谢念白都直接写给赵渊了,无所谓他拿不拿走这瓶药。 “快走吧。”谢念白催他,“晚上风大。” “我今天上山了一趟。”赵渊拿了药也不抹,揣进怀里面。 “看见山顶有梅林,很漂亮,你见到过吗?” 谢念白摇头,“没有。” 她和曲娘都没有见到过什么梅林。 “没关系。”赵渊摊开手心,“你看。我本想说折一枝梅花带下来,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只好带下来这截枯木。” “都说人无再相逢,枯木难遇春。” “我……” 赵渊从未觉得自己这样乱过,他都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我……我要离开了。” 谢念白闻言点点头,“君侯早该回去了。” 听到这话,赵渊说不出自己心头的空落感。 只是觉得今年倒春寒的时间真长,久不遇和煦春风。 半晌,谢念白还是轻启低微声音道, “夜路不好走,祝君一路遇……春风。” 不见芳华(一) 来时匆匆,去也匆匆。 赵渊赶回华城时,祝恺之在城主府门外迎接。 “君侯!” 朗声大喊,祝恺之手上的绳子绑着一个女人。 女人衣裙鲜红,曼如珠华。 “关绰扔下她就走了?”赵渊翻身下马,有副将上前来牵走马儿。 王臻珠嘴唇干涸开裂,蓬头垢面,双手手腕被绳子磨破出血,勒出一道青一道紫的痕迹。 “不是,关绰并未带着她在身边。”祝恺之摇头,“她是我们士兵在清理战场时发现她踪迹。” “据说,当时是她自己主动走过来。” 赵渊问王臻珠,“你回来做什么?” 王臻珠没说话。 “你主动回来是为了当哑巴的吗?关绰和你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帮他?” “只是想对付王城主罢了。” 王臻珠叫王卜阙为王城主。 赵渊淡淡看她一眼,他现在没工夫理会他们之间的纠葛。 再有什么纠葛也改变不了王臻珠纵火联合关绰引人刺杀谢念白的事实。 “为什么要杀我夫人?”赵渊皱眉看了看她身上的破烂衣摆,“我记得你曾经想送我夫人砚台?” “魏侯想杀她,我就来接近她。”王臻珠轻轻说,“起初是想看看她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让魏侯想着刺杀。” “不过她怎么都不理我。” 王臻珠无奈笑了,“不理就不理吧,反正我只需要放火就好了。”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害怕,被抓了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才不害怕吗? “带她进去。” 赵渊和祝恺之连同王臻珠一起进了城主府。 王卜阙早在府内等待。 “不孝女!”王卜阙对王臻珠恨铁不成钢。 “说说吧,为什么要和魏侯联合。”赵渊进来后坐在高位,他有些厌倦的开口。 王臻珠说,“没什么,只是想扳倒王城主罢了。” “但是关绰没帮你做到。所以你又回来了?” 王臻珠点头,“是,他食言了。” “为什么不找我呢?”赵渊开口问。 王卜阙听得汗流浃背,君侯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一介寻常人,轻易怎么可能遇见燕侯?” 赵渊反问,“那你又是怎么遇见魏侯的呢?” “是他主动找到我,说华城天花,如果我帮他做事,就可以带我离开华城。” “为什么主动找你?” “或许是知道了王城主想要献女,就想买通我让我去争一争君侯身边的那个位置吧。” 王卜阙站在一边脸色青一块紫一块,跟调色盘似的。 “我答应他了。”王臻珠继续说,“结果他让我配合他的事情,是取君侯夫人的性命。” “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 王臻珠摇头,“我回来,是为了请君侯彻查王卜阙! 王卜阙中饱私囊、私收贿赂、草菅人命、为官不仁,罪行罄竹难书!” 赵渊听着这一切,反应冷淡。 “这事,我会彻查。”赵渊开了口,“如果只是这件事,你当初应该直接来找我。” 这样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这样即便他们当日吵架…… 不对,还是会有后面的事情,他们走到今天,是性情不合。 “王卜阙的事情说完,该轮到你了。”赵渊觉得她应该知道自己结局了。 “你知道自己什么下场吗?” “知道。” “祝恺之。”赵渊轻轻吩咐,“带她去吧。” 王卜阙根本没心思关注王臻珠,他满心都在想赵渊说的彻查。 “王城主稍安勿躁,不会冤枉你。” 赵渊似是在安慰王卜阙。 王卜阙神色僵硬。 事情的彻查很快,快到王卜阙立刻反应过来,赵渊恐怕是早就在暗中查这些。 一纸罪状递到王卜阙面前,“可有冤枉你?” 赵渊看完内容,见王卜阙发灰的脸色上一派衰败之意。 “难怪她冒死也要回来扳倒你。” …… “真的!那里真的有一片梅树!” 曲娘找到梅林,反身对谢念白惊呼。 “还是白色的梅花!”曲娘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花朵。 花朵绽放到极致,仿佛轻轻一碰就能让花瓣凋落,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里梅香浓郁,谢念白忽然想起赵渊从前最喜欢问自己是不是熏了梅香。 他闻到的也是这样的香气吗? “好香啊!”曲娘也嗅到了梅花香气,“感觉比君侯种的红梅还要香呢!” 曲娘这话说的自然,脱口而出。 说完才意识自己不该提赵渊。 可是这片梅花林也是因为赵渊说起,她们才来寻找。 以往日日登山,都不知山顶还藏有如此景色。 野生白梅,香气蕴人。 谢念白又想起赵渊说,他本想折一枝,最后还是放弃了。 咔嚓—— 曲娘折下一枝梅花。她笑眯眯地拿到谢念白身前,“这一枝花最多。” “这里花多,我可以收一些花瓣去晾干,留作点心的馅儿。” 对,去年中秋时,谢念白就曾经做过梅花馅儿的月团。 那时候,用的是红梅花瓣。 “我看娘子想折又不折,只好自作主张摘下花枝给娘子。”曲娘离开华城后,就不叫谢念白夫人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这还是娘子教我的诗句。” 曲娘拿裙摆装了满怀的花瓣。 手里拿着梅花枝,谢念白满怀心事的和曲娘下山。 “你怎么折了花?”这声音听着耳熟又郁闷。 谢念白一抬头就看到了赵渊。 下意识的把手上的花枝藏在身后。 曲娘微微瞪大眼眸。 他怎么又又回来了?! 他不是说要离开吗?这才离开多久啊! “我以为你会不喜欢我折花,我才只拣了截木头走。”赵渊声音闷闷,他郁闷得很,“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该直接折下一枝带给你!” 想起给谢念白看的那截黑乎乎枯木,赵渊觉得自己当时的举动简直傻透了。 他就好像那个大傻子! 不见芳华(二) 背在身后的手握紧花枝。 谢念白半垂下眼眸,轻轻颤动眼睫,微弱的弧度被赵渊敏锐的捕捉。 “你……怎么又回来了?” 来去匆匆不说,间隔的时间也太短了吧?! “哦……我就是回去处理一些事情。”赵渊摸了摸胸口贴着存放的那根簪子,“然后想起还有东西没给你,就又回来了……” 嘴角微微张了张,谢念白没问他要给自己什么东西。 “就是……”赵渊越说越觉得自欺欺人。 “好吧,根本不是因为忘了东西没给你我才回来。”赵渊放下手,负手说,“就是有些想你。” 回去华城后,处理了王卜阙和王臻珠的事情,可是赵渊从始至终都觉得兴致缺缺。 总觉得提不起劲。 那日离开的时候,赵渊以为自己不会再见谢念白了。 他都说人无再相逢了,本来真的打算离开了。 果然,他赵渊的性格就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见鬼的枯木难逢春。 他赵渊就不是爱拣枯枝的人! 花开眼前,他要亲手带走! 想开后,心思豁然开朗,眼中都澄澈起来,然后越发想念谢念白,就又跑来见她了。 临行前,祝恺之一脸便秘的对他说,“君侯要是没想好就想好了再回来。别累坏了马儿。” 赵渊无语,他只好说,“这次,我真的想好了。” 面对赵渊的直白倾诉,谢念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是谁?”居广山老远就瞧见一个陌生人,“山庄外人不能进,你快些出去。” 赵渊眨眨眼,“我不是外人。” “她是我的夫人。”指了指谢念白。 “算来,我应该和你是一家人。” 居广山莫名其妙的看着赵渊笑眯眯的模样。 谁和你是一家人?! 还有,师妹居然成亲了?! “不是,我剑呢?!” 居广山拔腿就跑,想往屋子里拿剑。趁着这个工夫,赵渊拉着谢念白就想走。 轻轻拉住人,但是人不跟他走。 曲娘过来想把人分开,结果赵渊打横抱起人就走。 骤然失重,背在身后、攥紧花枝的手不得不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梅花近在咫尺,四周口鼻都是浓郁的花香。 让赵渊熟悉安心的气息。 跟在赵渊身后,曲娘就两条腿,怎么也跑不及会轻功的赵渊。 不过居广山跑得及。 他长剑一抖,脸色非常难看。 “放下她。” 依言放下谢念白,赵渊走到马儿身边,取下挂在马上的长枪。 谢念白没忍住一只手掩面,他这次居然还带了武器。 该说是不愧有前车之鉴吗? 居广山提剑就冲上去,赵渊背着长枪从容相接。 兵刃相交接在一起,磨出点点火星。 一个头两个大。 “别打了。”走过去隔在两个人中间,谢念白无奈说。 广山收了剑,心里寻思的是等一下自己悄悄去揍赵渊。 渊也收了枪,看上去乖乖听话的模样,心里想着反正等会儿他就带谢念白走了,他不和这个傻子一般见识。 反正这个傻子不能离开这个山庄。 两个神经病。 谢念白一眼就能看穿两个人的心思。 曲娘气喘吁吁的赶过来,气都没喘匀呢,就听到谢念白说,“师兄,事情我想明白了,要离开了。” 不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啊? 怎么这次两个人一起走啊? 听到谢念白的话,赵渊没动。经验之谈告诉他,这既然是谢念白自己的意愿,那他完全没必要强硬的宣告什么。 乖乖不动才是上策。 “那我……”曲娘茫然的看了看唯一的马匹。 她是跟着呢还是跟着呢? 她得跟着啊! 沉吟一下,赵渊抢着谢念白开口前开口,“曲娘放心!会有人来接你的!” 说完就生怕谢念白拒绝,带着她就坐上了马。 环住谢念白,清幽的香气窜进鼻尖。 “欸,等等……”居广山委屈,“师妹你真的又要走了?你们就把我扔在这里,也不来看我。” “这么多年了,只有你来找过我。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谢念白微微失神,不是其他人不来找居广山,是他们已经没办法来找居广山了。 师门只有她和居广山了。 这座摧剑山庄是师父和师兄师姐们一起留给居广山的礼物。 每个人在彻底远行前都会来这座山庄留下东西。 上山路上的各种阵法陷阱,庄内各种水利造物。 谢念白想,自己是不是也该留下一个什么。 她还会回来吗? “师妹,你怎么不说话啊?”居广山更委屈了。 赵渊微微垂首,谢念白失神的模样被他看在眼里。 赵渊早就发现了居广山心智与记忆的问题。 他好像只能固定的记住一些人。 其余的人,例如赵渊,在他的记忆里留存的时间就非常短暂。 而且居广山心性单纯柔软,面对外人,即使山庄有规定外人不能进入,还是会心软放赵渊进来。 他这个样子,下山之后一定不好过。 “你想下山吗?”谢念白问居广山。 这是第二次谢念白问居广山,第一次问他时,他摇头说,不想下山。 “不想下山。”居广山还是这样对她回答。 一如当初。 “他骗你的,他想下山。”赵渊俯身悄悄在谢念白的耳廓说。 热气打在谢念白的耳廓,气流把她的碎发扰动,弄得她觉得痒酥酥。 “为什么?”谢念白侧身问赵渊,“你怎么知道?” 居广山说这话时模样诚恳,看不出哪里勉强的样子。 赵渊趁机偷偷又拉近了和谢念白的距离,环紧她的身体,“直觉。” “……” 他一个大男人哪门子直觉。 见谢念白无语,赵渊也不说话,他真就是直觉。 居广山非常不爽赵渊和谢念白的亲密。 赵渊想了想,“但是我可以帮你证明。” 谢念白纳闷,“这还能证明?” 看见了居广山眼睛里明晃晃的不爽,赵渊当着他的面,低头咬了一口谢念白的唇角。 然后拉住马就跑。 一旁看着的曲娘…… 不见芳华(三) 捂住嘴角,谢念白也有点反应不及。 他咬自己做什么? “你给我停下!”居广山气急败坏,连忙追赵渊跑下山。 越过驰骋的马,赵渊勒住马停下。 出于惯性,谢念白不得不跌进赵渊怀中。 剑指赵渊,居广山眼睛一眯,“我早就看你不像个好东西!” 摊开了摊手,赵渊说,“我没有伤她。” “你看。” 看什么看。 谢念白忍住打赵渊的想法,略微尴尬的避开居广山看过来的眼神。 居广山迟疑,“那你刚刚……” “我刚刚是亲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不是和你说了我们是夫妻吗?”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谢念白无语凝噎。 居广山愣愣,好像这么说也对。 但是为什么要当着他面亲啊? 夫妻之间都这样莫名其妙的吗? 谢念白深觉自己形象有损,试图开口挽回两句。 “你下山了,该回去了。”又被赵渊抢白,谢念白想伸手捂他的嘴了。 “你也看到了,她没事。” “你该回去了。” 居广山点点头,“我是要回去了。” 真是傻傻的,赵渊说什么就信什么。谢念白看见他这副心性,也觉得留在山上、留在那个世外桃源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居广山收回剑,“那师妹有空记得再来见我。” “我怕哪天我也记不住你了。” 闻言,谢念白有些心酸。 她不可能一直留在山上,他不会也不想下山。 常来见他。 应该也没有什么机会了。 下次来,她就该留下点什么给师兄了。 心绪不宁,谢念白脑海里想了许多事情。 偶然瞥见居广山侧身过他们时,眼底似有不舍。 不舍得她离开吗? “师……”谢念白想再同居广山道别,居广山听见她的话后,立刻看向她,但是好像又看了一眼她身后。 她身后有什么? 谢念白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不过是一条寻常的下山路。 谢念白猛地意识到什么。 “你看,我就说他想下山。”赵渊和谢念白咬耳朵,“你看到了吧。你能看出来吧。” 当然能看出来。 谢念白下马走向居广山,她又问,“师兄想下山吗?” “我不想下山。”居广山还是摇了摇头。 以往到这里,谢念白就走了,她尊重师兄的想法。 可现在,她追问,“为什么?” 居广山理所应当的说,“师父说了我不能下山,你们也说了我不能下山。” “所以我不想下山。” 这根本是两回事。 “我们说什么和你怎么想是不一样的事情。”谢念白拉起居广山握剑的手,“你想做什么。你告诉我。” “我……”居广山觉得这事情对他来讲太复杂了。 “你想出去玩儿吗?想去看看山下的样子吗?”谢念白换了个问法。 居广山扭捏着说,“一点点想吧。” 赵渊想笑,一点点?这个形容真是…… 看到谢念白微微侧目而视,赵渊及时抿嘴。 “师兄,你跟我走吧。”谢念白松开居广山的手,“到了山下,我会保护好你。” “胡说!是我保护你!”居广山皱眉,他握了握剑,扬起头,“我很厉害!” “而且我还要保护山庄里的人,我不能下山。”居广山纠结。 “庄主,你在山庄也就帮我们修修屋顶啥的。”一个挑着扁担的汉子路过,随口说,“其他东西还得托我们帮你捎回去。” “摧剑山庄没你,问题也不大。” 汉子肩上的扁担一跳一跳,他路过谢念白、赵渊也没啥反应。 山路上的障碍被他闲庭信步般绕开。 谢念白想到了什么,山庄这些人都是师父从前找来的人,原来,他们是师父找来保护师兄的吗? “庄主!你回来吃饭吗?!”汉子忽然回身问道,“你不吃就不煮你的了!” 居广山在摧剑山庄吃百家饭,穿百家衣。 说是他保护山庄的人,但是更像是山庄里的人在照顾他。 “不吃了!”谢念白替居广山回答。 子点点头,托了托扁担,往山庄走去。 “和我走吧。我们下山看看?”谢念白觉得自己有些哄骗的意味了。 “可是,可是我脑子不好使,好多东西记不住,我……”居广山摸摸后脑勺,他不安的说。 “知道吃饭睡觉就好了。”赵渊坐在马上淡淡说,“又不是让你下山去当什么官吏。” 谢念白…… 话糙理不糙。 “那……”居广山眼里亮晶晶,“那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吗?” 他又不是真傻子,只是脑子不太灵光,他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让他下山。 山下乱,他们怕他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不会!”谢念白斩钉截铁地保证,“师兄永远不会拖后腿。” “夫人!”曲娘一路小跑跟过来,气喘吁吁,“怎么又不等我?” 居广山看了看坐在马上的赵渊,又看了看谢念白和曲娘。 他悄悄问,“我们要和他走吗?” “师兄不想?”谢念白大方说,“师兄不想我们就不跟他走。” “咳、咳咳。”赵渊咳嗽两声,神色严肃的对居广山说,“我知道有个地方很适合你,你不仅不会拖后腿,还能保护我夫人。” 他把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要不要跟我去看看?”赵渊抛出一个诱惑。 “可是,我们怎么跟你走啊?用腿吗?”居广山看了看只有一匹马,他们四个人,怎么走? 谢念白也沉吟,曲娘站在谢念白身侧表示自己坚决不和谢念白分开,居广山也学着曲娘的模样以示决心。 看着紧紧贴在一起的三个人。 赵渊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谢念白对他说,“要不然,你先走吧。” “我们自己会走。” 开玩笑,万一他们走半路上不想来找他,半路改行程了怎么办? 这完全是谢念白能做出来的事情。 那赵渊可就真的找不到人了。 没人也没马知道他们去哪里。 “不行!我……”赵渊甚至都想着要不然让曲娘骑马回华城找人来接他们。 “我等你。” 谢念白轻轻一笑。 赵渊见状喉结微微滚动。 “那你一定要等我。” 不见芳华(四) 祝恺之见到赵渊又一次空手而归后认真说,“君侯要不然再歇一会儿?” “你不累,马都累。” 赵渊无语,“去准备马车。” 祝恺之一愣。 “快点。”赵渊下马将马匹交接给副将。 “我急着用。” 你急着用不会自己去安排吗? 祝恺之腹诽。 …… 马车内,居广山规规矩矩的坐在里面。 车内宽敞,有书案不说,还有小榻。 “还有床啊?”居广山头一次知道马车里还能有床。 “睡着舒服吗?”马车行走起来摇摇晃晃,在这里睡觉一定不舒服吧? 一些记忆涌现,谢念白轻咳两声后侧过脸没接话,赵渊则一脸不爽的盯着居广山。 “你不会骑马吗?”赵渊特意带了一匹马,就是留给居广山骑。 居广山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说,“没学过。” 赵渊怎么会想到,谢念白和曲娘都会骑马,居广山不会。 曲娘坐在马车外驾马。 居广山在马车内坐着,显得格外碍眼。 奈何当事人意识不到自己的碍眼。 “这里是哪里?” “冀州地界。” “我们要去哪里?” “华城。” 谢念白耐心的回答居广山有些无聊的问题。 赵渊就坐在一边看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他居然都插不上话。 本来想象中的返程之行,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入了华城,谢念白挑起车帘。初来华城时,她曾见城墙上有抹鲜艳的衣角,红艳的像那年穗城的大火。今日再返华城,城门萧索,枯草丛生。 在华城里一路行走,谢念白见街上行人寥寥,已经快至暮春,满城竟无一点春色。 不见半点芳华。 手上还拿着那枝曲娘折给自己的白梅。 恐怕这是华城内唯一的一点春意了。 等到了城主府,居广山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被赵渊盯着,老觉得别扭。 赵渊下车后巴巴地伸手给谢念白,等到对方伸手握住他的手后,才上扬嘴角。 “张苛!你快点!”又是崔敬夷风风火火的声音,“那个谨衣流了好多血!” “你找我做什么?!我又不会接生!”张苛梗着脖子,脸都快气红了。 他是会医术,但是他没接生过啊!万一、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你还不如去找稳婆和会妇科的大夫!”张苛和崔敬夷争执。 崔敬夷瞪着眼睛看他,“大夫都在你那里,我不来找你我找谁?!而且,我怎么会知道稳婆在哪里?!” 崔敬夷又不常来华城,而且她未经人事,根本不懂这些啊! “她家人没为她提前准备吗?!”张苛不知道这个谨衣是谁,只觉得寻常人家的妇人生孩子,其家属也会提前准备妥当相关事宜。 “她家人?”崔敬夷双眉一竖,“两个在大牢里等死,剩下两个进牢里还不知道死不死。” “那她自己不知道准备吗?” “前几天才进的大牢。” 张苛想抓头发,怎么就这么巧了?! 崔敬夷和张苛的争吵谢念白听得明明白白。 “人在哪里?”谢念白把花枝递给曲娘,小跑过去二人身边,“我会接生,我来。” 崔敬夷骤然见到谢念白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谢念白说,“去烧热水,再准备好帕子和剪刀。” 崔敬夷点点头跑走去准备。 “人在哪里?带我去。”谢念白对张苛说,“有干净的衣服吗?” 她一路走来身上都是灰尘,她需要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谢念白的衣服都是曲娘亲自打理,旁人不敢动。之前她们在华城留下的衣服自然也没人敢去拿来日日浣洗。 曲娘又没带山庄里的衣服。 拿曲娘的话说就是都是些粗布麻衣,别带了。 现在好了,没衣服换了。 张苛看了看谢念白身上的麻衣,刚想说他一个大男人可能没有她能穿的干净衣服。 “只要是干净的、新洗的衣服就可以。” 谢念白催促张苛,崔敬夷说谨衣流了好多血,可能已经发动许久了。 “我去找崔校尉……”张苛准备去找崔敬夷问问。 “穿我的吧。”赵渊起居日日有人打理,衣服也有人日日浣洗。 “你去换身干净衣服再来。”谢念白叮嘱张苛。 张苛只好去换身干净衣服。 带着谢念白去换衣服。 “嗯,就是可能有些大……”赵渊指了指那堆衣服。 谢念白洗净双手,用帕子简单擦拭干净自己裸露在外有可能沾染灰尘的肌肤后,直接解开衣带。 赵渊眉头一跳。 “没关系,我穿一件就好了。” 黑色的单衣不合身的松垮套在身上,衣尾堆叠在一起,袖子空荡荡的挂在谢念白的双臂上。 褶皱堆叠,谢念白顾不得许多。 匆忙系好腰带,一手撩起冗长的衣摆,一路小跑的跑去了张苛给她说的谨衣处。 还没推门进屋,厚重的血腥气就透过厚重的木门传出。 谨衣时不时喊叫一声,声音听上去已经是一声比一声弱了。 不再犹豫,推开门,谢念白冲到床上之人身侧。 鲜血蜿蜒着从床榻上一路流至地上,谨衣一个人在床上,身边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别害怕。”双手紧紧握住谨衣凉得发慌的手。“我会帮你生下孩子。” 谨衣满脸苍白,她又疼又害怕。 没有人管她,她要一个人怀着孩子,就这样活生生痛死吗? “醒醒?!”谢念白见谨衣意识涣散,心里直觉不好,把脉了谨衣的脉象之后,也是眉头紧紧皱起。 “张苛!”谢念白朗声叫进来门外的张苛,“她是不足月生产,应是受了刺激才导致的早产。” “……你快点进来!”谢念白见张苛扭扭捏捏的模样,忍不住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你进来,你去抓副药煎熬好送过来后,就去找几个侍女过来吧!” 在这儿碍手碍脚,还不如侍女帮得上忙! 谢念白口述下方子,张苛记下后就立刻去抓药熬煮。 随后几个侍女被张苛抓来。 “你们去崔校尉那里端热水进来。记得用热水洗净双手。” 侍女们点头照做。 屋子里的血腥味道特别重,侍女们的脸都发白。 她们也只能帮忙打打下手什么,那血又多又吓人,只有谢念白才敢上手。 谢念白也不逼迫她们。 “你们过来按住她的身体。”谢念白叫来两个侍女按住谨衣。 谨衣太疼了,老是忍不住乱动,但是这样对她可不好。 新生(一) “啊!”谨衣凄厉的叫喊让在屋外等待的赵渊都不禁侧目。 赵渊对赶来的郑谏言发问,“她怎么回事?” “她是王卜阙的小妾。王卜阙被关押在大牢不日处死刑,王夫人和王家娘子也被关押在牢里。”郑谏言一五一十的说,“至于她,想着她身怀六甲,就安排了她先在城主府暂住,等产子后再行安排。” “那她怎么会早产?”赵渊听到了谢念白对张苛说的话。 谨衣是受了刺激导致的早产。 “不知。”郑谏言也纳闷,“或许是夫君入狱,所以悲伤过度……” “她今日才知道王卜阙被关押大牢?”赵渊记得这事儿不是他离开华城的时候就定好了吗? 悲伤过度还有延迟吗? 郑谏言也想不明白,“或许,这才反应过来也说不准。” 赵渊直觉哪里不对,但是还没有深思,就又被谨衣的大喊打断思绪。 她喊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是喊的凄厉,听着就让人揪心。 “女人生孩子都这样疼吗?”赵渊没怎么了解过这些,当年姐姐生孩子时他在外行军,等到他回去时,他看到的是已经在襁褓里的外甥了。 郑谏言是个单身汉,但是他这点阅历还是有。 “当然。”郑谏言摇摇羽扇,“主公不知道女子生产被人称作走鬼门关吗?” “为什么?” “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命丧于此。” 赵渊蹙眉,不仅疼,还会……死人? 血水一盆接着一盆的往外送,清水一盆接着一盆的往里送。 “她今日可是听到了什么?”赵渊还是觉得事情有蹊跷。 “主公不放心的话,我去查一查。”郑谏言主动接过活儿,他也不想站在屋外听谨衣喊叫。 听着揪心,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去吧。”赵渊摆摆手,让郑谏言去。 自己则还是留在屋外等待。 “先别用力!”谢念白制止谨衣胡乱用力,“你本就是早产,又耽误太多时间,浪费了许多力气,你先节省体力。” 拿起药碗,谢念白一勺药一勺药的吹凉后喂给谨衣。 “喝下去,喝下去才有力气。”谢念白用汤匙撬开谨衣禁闭的牙关。 谨衣浑身被打湿,整个人像是浸泡在水里。 她唇色死白,脸上痛苦,“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谢念白不清楚谨衣口中的她是谁,但是看谨衣求死心切,只能拿孩子宽慰她,“你想想你的孩子,你不想见见他吗?” “不想、不想!”谨衣听到了这话却跟发了疯似的,“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谨衣挣脱开谢念白的搀扶,药碗被她打翻,滚烫的汤药烫红了谢念白的手臂。 瓷碗碎裂的声音传出。 赵渊眉头一皱,他按捺住进去的冲动。 谨衣伸手去大力推搡自己的肚子,谢念白急忙拉住谨衣的手。 “啊!” 谨衣吃疼的大叫,冷汗瞬间挂满她的额头。 “你疯了?!”谢念白抱住谨衣不让她乱动作。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一尸两命!”谢念白想发火,可是看着谨衣生产时脆弱的模样,又心软。 她现在想必是非常疼了,崔敬夷说她家人都在大牢里,那肯定也是心如死灰。 如今又意外早产,她一定又害怕又无助。 她看着年纪就不大。 “你想死,也等迈过这一关再死,好不好?”谢念白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哄谨衣。 “我知道你现在又疼,又累,还很痛苦。”谢念白用热帕擦了擦谨衣的额头。 “对、她最喜欢孩子。”谨衣喃喃失神。 谢念白见谨衣重新有了生气,立刻引导她如何用力。 “你听我的,我让你用力的时候你再用力。” “别害怕,我们都在。” 谨衣咬牙。 “对,就是这样用力。” “歇一歇体力,再用力一次!” “好,很好。就是这样。” “别气馁,我已经快看见孩子的头了!” 谢念白不断安慰鼓励谨衣,她还给谨衣力量。 “啊,我、我不行了!”谨衣气喘吁吁,她一直用力却不见成效。 忽然一阵撕裂的疼传来,都不需要谢念白引导,谨衣完全自发的用力。 “嗯、啊!” “哇——!” 伴随着谨衣的大叫,新生婴孩的哭声响亮。 谢念白松了一口气,她此刻握剪刀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接生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心力的事情,尤其是还要顺带开解安慰不配合的产妇。 只觉得比爬山还累人。 剪下脐带后,把孩子包裹在襁褓里。 推开门,门口就是赵渊。 消耗太多体力的谢念白,止不住软了双腿,侍女们想上前搀扶,但是都不及赵渊动作快。 谢念白跌坐在门槛上,半边身子被赵渊揽住,她只仰头给赵渊看怀里孩子。 “君侯你看。” “是新生的孩子。” 谢念白黑色的单衣衣料堆叠在臂弯衣摆处,血迹没入黑色就看不太出来,只能依稀靠黑色的深浅来分辨。 赵渊环抱住谢念白的上身,揽过她半边身子,他微微垂首去看谢念白怀中的婴儿。 玄黑的衣料和谢念白的单衣融为一体。 远远看去,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看上去,倒像是一家三口。 “君侯。” 崔敬夷和张苛高声唤醒赵渊的错觉,他蹙眉转身挡住谢念白。 她此刻领口微微敞开,衣衫凌乱,脸色苍白发虚、满头是汗水的憔悴模样,显然是耗费了不少体力。 不过虽然憔悴,可是好像更好看了。 赵渊不想让旁人看见谢念白现在的样子。 “什么事?” 赵渊挡住谢念白淡淡问崔敬夷和张苛。 “没什么。”崔敬夷眨了眨眼,张苛老实规矩地没去探头看谢念白,顺带摁住崔敬夷不老实的瞎看的头。 “就是想说,我们找来稳婆了。” 孩子都出生了,你找到稳婆了。 赵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来的正好,谨衣还需要人照顾。”谢念白艰难起身,她把孩子交给一旁的侍女。 现在自己没力气,别把孩子摔着了才好。 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气弱和体力不济,赵渊想也没想的转身,把人拥入怀中。 崔敬夷反应极大的拉过张苛转身。 又来了!那种感觉又来了! 崔敬夷面红耳赤的想起上次瞥见赵渊手掌拂过谢念白腰身时的情形。 纤纤细腰,不堪一握。被君侯的手心轻拂,手臂微微一收,两人就好像紧紧贴在一起。 那感觉就和刚刚崔敬夷瞥见的情形一样。 凌乱的领口里透出一点冷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的锁骨,接着就是君侯不容旁人窥探地强硬挡住,将人藏在怀中。 都是黑色的衣料,分不清谁是谁的衣服…… 崔敬夷脑海里两个情形不断交叠显现,搞得她脸颊越发泛红。 张苛在一边莫名。 他可什么都没做啊! 可别让祝恺之看见! 新生(二) 居广山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婴孩,他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婴孩的脸。 “好嫩。”居广山不可置信这个手感,“好软。” 谨衣还在屋里休息,曲娘抱着孩子哄他不哭。 “是男孩还是女孩?”居广山追问。 曲娘自己偷偷掀开看了一眼后说,“女孩儿。” “长大后会和师妹一样可爱吗?” 可爱? 崔敬夷觉得居广山这个形容很别致,“夫人很可爱吗?” “当然!”居广山双手比划一下,“肉乎乎的脸,怎么看怎么可爱。” 肉乎乎的脸? 崔敬夷神色微妙,谢念白浑身上下都是纤细清瘦,非要说哪里有肉…… 崔敬夷挺了挺自己的胸脯。 咳、咳咳。 “不过你很漂亮。”居广山真诚的赞美崔敬夷。 崔敬夷闻言微囧。 倒是头一回被人这么直白的夸奖,窘迫地摆手说,“一般吧,一般。” 因为不好意思,崔敬夷双颊都有了淡淡的红晕。 曲娘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若智”还会夸人? 他到底傻不傻啊? “你真的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居广山真诚的重复一遍。 “是吗?”祝恺之走进来皮笑肉不笑的说。 尤其是看到崔敬夷微红的脸颊之后,祝恺之心情更不妙了。 “是!” 崔敬夷望天,她有点不适应这种直白的怼脸夸。 “我去看看谨衣!” 匆匆溜走,看上去像是在逃离什么。 祝恺之见人走了,正了神色对居广山说,“你刚来可能有事情不清楚。” 居广山点点头,他确实刚来好多事情不清楚。 “崔敬夷,就是刚刚跑开的那个女子。”祝恺之严肃说,“她是我喜欢的人。” “那……她也喜欢你吗?”居广山不知道为什么祝恺之为什么和他讲这个,他摸摸脑袋,只好也回祝恺之一句话。 祝恺之脸色差点绷不住,果然这人心思不单纯! “啊,我就随便问问。”见祝恺之脸色不好,居广山识趣的不再追问。 什么叫随便问问? 祝恺之怀疑他在给自己下马威! “我可能记不住她,你别多想。” 在一旁看完全程的曲娘…… 虽然知道居广山说的大概率是实话,不过曲娘还是觉得祝恺之应该被噎得不轻。 暗无硝烟的战场一触即发,曲娘带着孩子悄悄离开。 可别波及到自己! …… 谢念白在屋内换衣,赵渊在屋外听郑谏言的汇报。 “听说是打听到了王臻珠的事。”郑谏言神色复杂,“听说谨衣一直托人打听王家二娘子的事情,今日终于从人口中得知消息,受了刺激,这才早产。” “她和王臻珠交情很深?” “去查过了,王家二娘子从前不是在王家长大,后来才回到的王家。据说在这之前,是在洗衣巷长大,和谨衣从小玩到大。” 赵渊听到这里不由问道,“谨衣多大?” “年芳十六。” 微怔,居然才十六岁? 之前在城主府的晚宴上见到谨衣大着肚子为他们布菜,那模样沧桑的看着倒是像年近三十。 加上谨衣是王卜阙的小妾,赵渊从没想到过她居然这么年轻。 王卜阙收了一个和女儿一样大的小妾。 “而且据说,谨衣是有次来找王家二娘子时,被王卜阙醉酒后看错了人才给……” 郑谏言眉头扭起。 赵渊不怎么能喝酒,也很少喝酒。 “喝醉了还能做事?”赵渊表示怀疑。 郑谏言长叹息一口气。 “所以,她是因为王臻珠的事情才情绪激荡,导致早产?” “是了。” 推开门,重新穿戴整齐好衣服的谢念白站在赵渊和郑谏言中间。 “郑先生。”谢念白微微颔首。 郑谏言面上略微不自在,也点头打招呼,“夫人。” “我去看看谨衣。” 谢念白说话间就离二人远去。 郑谏言看了看谢念白的背影,有些话欲言又止。 “君侯怎么打算的?” “先让宋寂接管华城,等到回荆州后再物色人选。恢复华城繁荣不能急,但是也不可以太懈怠。不过刚经历这些,还是先调整民生休养,到时候重新和附近州郡互通贸易……” 有一个勤奋的主公自然是让人欣慰。 可是郑谏言想问的不是这个。 “咳、君侯误会了。”郑谏言等到赵渊说得差不多时,才开口说,“我是问夫人。” 奇怪,赵渊看着郑谏言,“你是问我对她有什么打算?” “是。” 赵渊没说话,他不理解这需要有什么打算吗? 郑谏言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赵渊的心思。 怎么主公这方面就是不开窍呢?还不如他一个几十岁的单身汉。 叹息着摇头,“主公难道把人找回来就什么都不管了?” 摸了摸鼻尖,赵渊难得心虚。 “也不是。”赵渊顿了顿,“我要先找宋寂一趟。” 郑谏言露出欣慰的目光,不错不错,一来就要解决首要的蛀虫!主公果然眼光毒辣。 奈何赵渊还没说完,“然后是崔校尉,祝将军,以及郑先生你。” “柳管家也不能忘。” 看着赵渊如数家珍的点名,郑谏言眉头一跳,虽然说他是开始对谢念白颇多微词,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啊? 而且崔校尉和祝将军好像一开始就挺喜欢夫人的吧? 他们也要被秋后算账吗? 郑谏言内心戚戚。 赵渊不理解郑谏言在紧张什么。 他只是觉得,有些话,得自己说一遍。 不管他们本来是什么态度,赵渊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什么态度。 …… “你身上有不少小毛病,趁着这次坐月子,要好好调理。” 给谨衣把脉完后,谢念白写下方子,然后给了谨衣许多叮嘱。 谨衣看着身边的孩子,不自觉就流出两行清泪。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少流泪吧。”谢念白也说不出让她别流泪的话。 “阿臻姐姐死了,她本来可以跑走,可是因为王卜阙,她又回来了。” 谨衣哭着说。 勾结外敌联合外人陷害风雨飘摇中的华城,还放火刺杀燕侯夫人。 哪一条罪名都是死罪。 谨衣无法为她辩解,她哭着喊,“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阿臻姐姐怎么会答应魏侯的要求。” 新生(三) “都是我没用,明明阿臻姐姐在这里过得也不好,我还每天去找她哭诉。” 谨衣小脸上挂满泪水,她拉住谢念白的衣袖,“是不是我害死了姐姐?” 伸手擦去谨衣脸上冰冷的泪水,“不是你。” “是王卜阙。” “要给孩子取名吗?”谢念白给谨衣一个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做。 “我怎么能取?”谨衣诺诺的不敢说话,王卜阙倒了,还有王夫人在,王夫人不在还有王珍珠在。 她就是一个小妾,哪里有她说话的份? “王夫人没有写纳妾契约,官府也没有你的纳妾报备文书,严格来讲,你不算王卜阙的小妾。” 赵渊淡淡的声音传来,谨衣听了脸色更白。 原来她连妾都算不上,顶多是个没有名分、不受宠爱的外室。 就算这样,她还要伺候这一家子人,谨小慎微,看人脸色。 谨衣觉得自己太荒唐了。 她知道自己被欺辱后还有孩子时,只觉得天都塌了,被人接进府做了个不明不白、大着肚子的侍女。 “所以,你可以给孩子取名字了。”赵渊走到谨衣床前,“不用考虑其他人。” 谨衣一愣,是啊,那她就可以自己给孩子取名字了。 “可是我没读过书,不会取名字。” 谨衣尴尬,她自小长在洗衣巷,能活着长大就不错了,全靠姑姑收留她和王臻珠。 哪里有机会读书啊? “姑姑教过我写自己的字,我叫谨衣,那时候的阿臻姐姐还叫叫臻衣。”谨衣碎碎念起过往,倒是止住了哭声。 “洗衣巷只有姑姑读过书会认字,姑姑喜欢胭脂色的衣服,阿臻姐姐最像她。” 见谨衣神色柔和平静了下来,谢念白放下心来。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 “我和我的孩子会进大牢吗?” 冷不丁的,谨衣发问。 王夫人和王珍珠现在还在大牢听候发落,谨衣是因为有孕才被网开一面。 现在孩子出生了,她和孩子是不是也要去大牢等候发落? “过几日,就会有结果了。” 赵渊无法回答谨衣,这件事他交给了郑谏言去处理,他没道理为了谨衣去插手过问。 谨衣只是谢念白心善帮助过的一个人,和赵渊唯一的联系就是中间有个谢念白。 仅此而已。 “好好休息。” 谢念白起身,“照顾好自己。” …… 回到房间的时候,谢念白看到了窗边一个细口花瓶里斜插了一枝白梅。 是之前她从山上带下来的那枝白梅。 时间过去那么久了,花瓣已经开始有点凋落。 花瓶里盛了清水,希望能多留住一会儿它的春意。 “都快初夏了,山顶上居然还有梅花。”曲娘走进来见谢念白盯着梅花看,也出言道,“也是奇怪。” “因为山顶的温度会低很多,所以开花的时间是要晚许多。”谢念白解释道。 曲娘点点头,“不过开得真好,该再折一枝给夫人簪发。” 谢念白无奈,她又不缺簪子。 “其实我觉得红梅簪发也挺好看的。”赵渊进来眼巴巴地说,“议事院外面有很多红梅。” 曲娘悄摸地溜开。 “我、我给你挽发吧。” 赵渊结巴的提议。 谢念白今日的头发被曲娘挽的很好。 “不……”刚想要婉拒,谢念白就感受到赵渊的忐忑,想了想大概明白他的心情,于是走过去坐在梳妆镜前道,“好吧。” 居然真的同意了。 赵渊眨了两下眼睛,迅速反应过来后立刻过去。 粗粝的手指会勾出一丝头发,老是不够规整。 不过赵渊耐心的将发丝重新拢好,确定规整不凌乱后,凭着记忆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垂髻。 这个垂髻是谢念白第一次佩戴他赠送发簪时所挽。 他记得是要归拢在一侧,然后挽出一个发髻,垂在肩侧,然后插上发簪固定。 谢念白看到赵渊给她插上了一根素银发簪。 侧身看了看赵渊。 握拳在唇边假意咳嗽两声,“我觉得雕刻不适合我,我怎么雕刻都笨拙,看不出来形状。” “索性我就去锻造了。” “还是锻造适合我。” 这话不假,发簪细小,但是这根素银簪上面的花纹精细,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至少谢念白这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了,他雕刻的是梅花。 还是非常美丽的梅花。 果然术业有专攻,擅长的事情做起来,就会格外得心应手。 “好、好看吧?”赵渊结巴不安的发问。 “好看。”谢念白发自内心赞美,“好看到不像君侯亲手所作。” 赵渊权当没听到后半句,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 一段时间的休养后,华城事务暂且进入正轨,赵渊也准备启程返回荆州。 临走前夕,谨衣曾带着孩子来为谢念白送行。 才出月子没多久,谨衣看着脸色还很虚弱。 收没家财后,王夫人和王珍珠都被放出了大牢,谨衣也不必进大牢了。 没了家、没了钱,王夫人日日哭泣,以泪洗面。王珍珠则去做绣活赚钱,她还来找谨衣,说可以一起抚养这个孩子。 谨衣没有同意。 她自己也能带大孩子,她还想让孩子去念书、识字。 “还是没有想好叫什么名字。” “想了个小名,叫阿福。希望她是个有福气的人。” 谢念白抱着阿福哄了哄,阿福乖乖的模样让谢念白格外喜欢。 “新的生活总要继续。” 谨衣一边说一边笑了,她的眼眶湿润了,却不让泪水滑落。 “阿臻姐姐还需要我记得。” 谢念白给了她一些银两,不算多,多了对她也没有好处。 和谨衣告别时,谢念白看着谨衣的背影在想,或许她和王臻珠还有许多故事。思及那鲜红的裙摆,谢念白想,谨衣的孩子会知道故事的全部,也会知道世上还有一个臻衣。 “她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赵渊宽慰谢念白,谢念白闻言转身拉起他的手,浅笑道, “我们也是。” 对上谢念白微微弯起的眼睛,赵渊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她说,我们也是。 弱水(一) “这次回邺京后,阿翁可要好好照顾身体。” 谢念白皱眉洋洋洒洒写下一大叠叮嘱。 谢不厝少见的不敢多说什么。谢昭歌也格外安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昭歌的叮嘱在这里。”谢念白没有放过谢昭歌。 谢昭歌苦哈哈地收下来自谢念白沉甸甸的爱。 “幸好平日你们都多有锻炼。” 谢念白这点倒是很欣慰。 谢家上下都有修体术的习惯,只有谢念白自小身体不适,体弱多病。 可是他们此刻就是被一个“病秧子”给叮嘱多注意身体。 “好了,我知晓。”谢不厝小声说。 谢昭歌有些不舍的拉着谢念白的手,“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我好想你。” 谢念白抚了抚抱着她不撒手的谢昭歌,“你日后想我可以来荆州燕侯府找我,日后我有机会,也会去邺京看望你们的。” 谢不厝在谢念白走之前把谢念白偷偷拉到一旁,“阿翁没用帮不了你。但是如果你真受委屈了,你就来找阿翁,大不了、大不了……” 耳力极好的赵渊在一边不远处装作听不到谢不厝的说话。 他还是不插嘴父女俩联络感情了吧。装鹌鹑好了。 反正他事实胜于雄辩! “大不了怎么?” “大不了我就舍了谢家带你去浪迹天涯!” 浪迹天涯?他在说些什么啊。 谢念白被谢不厝的话逗笑了。 见谢念白开怀一笑,谢不厝眼神里有了怀念。 怀念从前,亦怀念现在。 “阿翁放心。” 谢念白走时主动挽住赵渊的手臂,仿佛在对他说,我很好。 谢不厝长叹息一口气。 此刻的平和美好,已经让他开始眷恋。 今后,他应当会时常怀念现在。 …… “谢大夫还请收下。” 是之前防疫时一起共事过得人们。 张苛在一边掩面无奈,他真的劝过这些人了,奈何他们不听劝。 是用一些安神药草做成的香包。 谢念白疑惑,“为什么给我这个?” “寥寥心意,不成敬意。”这些人给了她不少香包。“谢大夫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们都很感谢。我们也没什么礼物好送,亲自做了这些避暑、避蚊虫的香包,还希望谢大夫不嫌弃。” 他们不知道谢念白的真实身份,虽然张苛帮她打下手,军队对她多有特殊。 可是神医有这种待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位就是谢大夫的郎君了?如果郎君不嫌弃的话,也请收下。” 本来安安静静在一边当背景板的赵渊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被礼物? 他又没和他们共事,送他礼物做什么? “你们要感谢谢大夫,为什么要送我东西?我又没怎么出力。” 赵渊迷惑不解。 “当然因为您是谢大夫的郎君了!”张苛接嘴打趣,表情肢体夸张地说,“沾光了啊!” 其他人一起笑起来,“谢大夫,一路顺风。” 彻底和众人告别后,谢念白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向着车马队伍走去,赵渊问她,“在想什么?” “就是忽然想起离开济阳城时,也有人送了我花环,说是为了感谢君侯打了胜仗。” “那时候我也疑惑,感谢你,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崔敬夷说,因为我是你的夫人。” 谢念白说到这里,柔和了眉眼,赵渊也神色怔忪。 “就像刚刚一样。” “他们因为你是我郎君,也送了你东西。” 赵渊听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眉眼俱弯。 他先一步上马车,转身伸出手。 将手搭在对方手心,扶着人上马车后,把人揽进怀中,热息打在她的耳廓边,他悄悄说,“我荣幸之至。” 受不住看他一眼。 那双好似揉碎星光的眼睛里,盛满了她的面容。 温柔缱绻,笑意盈盈。 …… 回到了荆州,久别重返,连曲娘都觉得心境不一样了。 马上就又要是初夏了,算算日子,再过几月,谢念白来荆州都快两年了。 两年时光真是匆匆。 一下子就过去了。 曲娘正难得感慨,就看见燕侯府的大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女子身侧还有个小童。 看上去女子在和守卫比划什么。 曲娘心里警铃大作。 脑海里一堆狗血的戏码上演,什么抛妻弃子被人找上门来。 尤其是那个女子身边的小童看着都七八岁大小了。 坏了,夫人现在没有孩子,这女子万一真是君侯曾经的什么露水情缘……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连马车停了都没反应过来。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谢念白见曲娘迟迟不下马车,她和赵渊下车了都没反应。 “没、没什么。” 曲娘悻悻。 谢念白下车后也看到了燕侯府门口的女子和小童。 赵渊像是没料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快走几步上前。 “你比划的我看不懂啊。” “你的信我看了,我不认字啊!” “你再等等,柳管家马上就回来了!” 守卫一脸苦色,这女子不会说话,只会打比划,可是他看不懂啊! 倒是塞给他一封信,可是他不识字啊! 柳管家刚出门没多久,府里识字的人勉强凑在一起认出来几个字。 可是哪里敢放人随意进燕侯府。 “你再等等吧。” 女子面上气急败坏,手都快比划出火星子来了。 很难说,是不是在比划着骂守卫。 小童拉了拉女子的手,“阿家,有人来了。” 女子转身,看见是赵渊后,欣喜的对着守卫指了指赵渊,然后又是一顿比划。 守卫…… 好痛苦,他真的看不懂。 谢念白听见小童叫女子阿家。 谢念白自幼丧母,与母亲没有相处过,她都是称呼母亲为娘、或是娘亲。不像她叫谢不厝为阿翁这样亲昵。 像阿家这种称呼,她好像好久没听到了。 “她是我阿姊。” “记住了吗?” 守卫擦擦汗水,点点头,“记住了,君侯。” 曲娘听到后松了口气,丢掉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狗血戏码。 谢念白曾经听赵渊提起过他的阿姊。 如果没记错,他的阿姊应该是叫, 赵弱水。 弱水(二) 赵弱水身侧的小童扬起脸,甜甜的对赵渊叫了一声,“舅父好!” “阿璨好。”赵渊摸了摸蒋煜璨的头,“这是你舅母。” 蒋煜璨看了看谢念白,小孩子的眼睛都瞪直了。 “舅母好好看。” 喃喃自语。 “哎呦!”蒋煜璨挨了个大巴掌。 「行礼问好了吗?」赵弱水气势汹汹的看着蒋煜璨。 蒋煜璨连忙又扬起小脸,笑容灿烂道,“舅母好!” 谢念白忍不住浅笑,她微微俯身,学着赵渊的模样摸了摸蒋煜璨的头,轻声说,“阿璨也好。” “她是我阿姊。”赵渊为赵弱水和谢念白二人互相介绍。 赵弱水眼睛弯起来,打着手势。 谢念白看向赵渊,赵渊脸上略微不自在的翻译,“嗯,阿姊说,你长得真好看。” “比我好看,嗯,眼光不行才看上我?” 赵渊挑眉翻译赵弱水的话,这是亲姐姐吗? 他也不错的好吗? “大姑也很漂亮。” 寒暄过后,一行人进了燕侯府。 赵弱水刚一脚踏进燕侯府大门就愣住,她拉了拉赵渊的衣袖。 「这是你家吗?怎么和我上次来不一样了?」 “重新修葺了一下。” 赵弱水将信将疑,「是吗?你怎么转性子了?」 “咳、就是觉得之前太简陋罢了。” 谢念白光听赵渊的回答就不难猜出赵弱水的疑问。 “大姑……” 赵弱水伸手打断谢念白的话,一通比划后,赵渊开口,“她说让你叫她名字就好了。” “比如,弱水姐?”赵渊忍不住笑起来。 赵弱水瞪赵渊一眼,她什么时候说要加姐字了? 不管不顾的拉起谢念白的手,在她白皙的手心写下几个字。 叫我弱水。 念白浅浅一笑,“弱水。” 柳愿形色焦急的赶回燕侯府,进府就看到了赵弱水一顿天南海北的比划,好像空间不够她用似的,她都要比划到门口了。 赵渊在赵弱水和谢念白之间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翻译机器人。 谢念白时不时被赵弱水逗笑,从赵渊难为情的脸上不难看出,应该是赵弱水在说赵渊的“坏话”,然后赵渊还不得不亲自说出口。 蒋煜璨则乖巧的在一边和居广山聊天,二人看上去聊得不亦乐乎。 氛围一时之间看上去,格外其乐融融。 柳愿刚一脚踏进来,就被众人环视,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君侯。”柳愿过去将怀中的木匣放在桌上。 赵渊不解,这是什么? 对上赵渊不明所以的目光,柳愿都有些不确信了。 “郑先生传信回来说,要再打造一副弓弩。” 原来是这件事。 谢念白微微侧身,蒋煜璨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弓弩?”蒋煜璨小腿跑过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还未启封的木匣。 他最喜欢这些。 赵弱水摸了摸蒋煜璨的头,她询问赵渊是否能看。 “这不是我的东西。”赵渊摇头。 赵弱水微微歪头,不是他的?那是谁的? “想看便看吧。”谢念白伸手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张新打造好的弓弩。 看手笔,应该还是莫非先生所做。 “郑先生传信回来托我办这事的时候,莫先生还没离开荆州,于是我就又去找了莫先生。” 柳愿还是有点不敢直视谢念白,“得知夫人弓弩损坏,当即又造了一副。” “某刚刚就是去取这弓弩耽误了时间。” 所以没遇上赵弱水与蒋煜璨。 蒋煜璨小手小心翼翼的抚摸弓弩,他觉得这张弓弩好漂亮。 和他以往见到过的弓弩都不一样。可是他又说不上具体哪里不一样。 赵弱水打手势询问,「是弟妹设计的弓弩吗?」 赵渊点点头,“是。” 伸手捂住嘴,赵弱水略微轻吸一口气。 「好厉害!」 谢念白微微摇头,“图纸设计里还有师兄设计的一份。” 「那也很厉害!」 “我可以试一下这个吗?”蒋煜璨询问谢念白。 将弓弩从木匣里拿出,检查后,谢念白安上一发箭矢。 “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谢念白起身在蒋煜璨的身后蹲下,她环住小孩的身体,手把手的教他拿起弓弩。 蒋煜璨上手很快,动作要诀都非常到位。 “你学过?”谢念白轻声询问蒋煜璨。 蒋煜璨被一股极其寡淡的幽香包围,闻言点点头,“我父亲教过我一些。” “很棒。”谢念白轻笑,她调整了一下蒋煜璨的动作,“根据弓弩不同,可以适当调整动作。” “看到屋外那片叶子了吗?” “叶子?好多叶子……” 蒋煜璨有些紧张,燕侯府的树木被打理的很好,郁郁葱葱,有很多叶子。 “随意哪片叶子,看着它、然后对准它。” 女子的声音回荡在蒋煜璨的耳边,蒋煜璨开口,“不行、我看不清叶子。不论哪片叶子我都看不清……” “人的目力有所极限。你要用心去看。” 谢念白的手覆盖着蒋煜璨的手,微凉的柔软指腹搭在蒋煜璨的手指上,她好像也没怎么用力,只轻轻的一摁。 蒋煜璨不受控制的扳动机关。 咻——! 这一箭不是出自蒋煜璨的本意,但是在听到箭矢破空的那一刻,蒋煜璨知道刚刚就是最好的扳动时机!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像是忽然洞天观地,世界的微妙之处都在五识中放大。 放大到,蒋煜璨好像能看到箭尖刺破绿叶。这根本不可能,他看不到那么远之外的东西,更何况这种细节。 可是蒋煜璨又十分保证,他真的亲眼看见了这一幕! 不过短短的一个瞬间,蒋煜璨就脱身出刚刚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他大步快跑出去,他捡起落在地上的箭矢,箭尖上插着一片绿叶,痕迹模样和他刚刚所“见”一模一样。 赵弱水伸手拍起来,好厉害! 蒋煜璨愣愣说,“好厉害。” 太厉害了,从前蒋煜璨学习射箭时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这种仿佛超脱的视角,顿悟的感触。 谢念白不过借他的手,轻轻摁动。就这样一个小小举动的影响,蒋煜璨就仿佛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你学会了吗?” “我、我学会了。” 谢念白听见回复后不由朝着屋外的蒋煜璨点头微笑。 “那你学得真快。” 蒋煜璨满脑子涨涨,他好像真的学会了。 情深相许(一) “初次见面,这张弓弩就当是我送给你见面礼了。” 谢念白把弓弩交到蒋煜璨的手中。 赵弱水摆手拒绝,她来什么东西都没带,也没给谢念白准备什么礼物,他蒋煜璨收什么礼物? 但是蒋煜璨不干,他好喜欢这张弓弩,他不听赵弱水的话,他欢喜的抱着弓弩道,“多谢师父!” 大堂内静默了一瞬。 师父? 谢念白都有一瞬间的默然。 “你教了我箭术,自然就是我师父了。”蒋煜璨仗着年龄优势故作天真道,“拜师礼我一定会为师父补上!” “不、我……”谢念白想要拒绝。 “师父。”蒋煜璨双眼湿漉漉的看着谢念白,年纪小的孩子卖萌起来就非常的自然。 也非常的让人动摇。 比如张苛想拜师谢念白,谢念白拒绝的铁石心肠,但是此刻蒋煜璨想拜师谢念白,谢念白被这张萌萌的小脸动摇到难以拒绝。 赵渊端起茶抿了一口,根据他这一年多来和谢念白的相处,凭借小孩子这个身份,搞不好谢念白真会答应。 毕竟谢念白非常喜欢小孩子。 想到这里,赵渊放下茶盏,手指在茶盏的沿边摩挲。 他也喜欢……和谢念白的孩子。 不管赵渊在想些什么,谢念白含糊不清的应下了蒋煜璨的请求。 蒋煜璨开心到要飞起来,赵弱水已经在盘算见面礼和拜师礼之后怎么筹备。 “我一定日日来找师父学习!”蒋煜璨拍着小胸脯保证。 赵渊看了一眼蒋煜璨,“倒也不用日日。” 对上蒋煜璨不明白的目光,赵渊装模作样的解释,“要劳逸结合,不用太逼迫自己。小孩子可以多玩玩。” 别来每天找谢念白。 蒋煜璨感动,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自己说不用太逼着自己,可以多玩玩。 看着自己儿子眼眶都泛出感动的泪花,赵弱水欲言又止。 算了,这傻孩子。 …… “君侯,我已经和新上任的城主交接完,华城后续会和并州互通……” 宋寂回荆州后,连忙来找赵渊述职。 “……依我看,假以时日,华城一定能恢复到以往的繁荣!” 宋寂自觉自己这次表现的不错,说完后就等着赵渊下文。 “嗯,办的不错。”赵渊点点头,可圈可点,确实不错。 “对了,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赵渊着重起了个开头,宋寂闻言正色,等待着赵渊的下文。 “之前是我多有疏忽,没有注意到你的一些言行不妥。”赵渊继续,“严格来讲,这事大部分责任在我,如果我早日和你们说清楚,你们或许就不会这么怠慢。” 宋寂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事情?责任在君侯?还你们? “我希望你今后,对谢念白、我的夫人,能够敬重有礼,不言辞轻浮,随意挑衅。” “她是我患难与共、情深相许的妻子。” “你明白了吗?” 宋寂大脑有点发麻。 既发麻于赵渊这番直白肉麻的话,又发麻于赵渊专门对他说这些的意味。 意味着,谢念白在赵渊心里的地位不是只有姿色外貌的一个寻常美貌女子。 他说,她是他的妻子。 宋寂还能说什么,“明白了。” …… 和宋寂大脑发麻的反应不同。 张苛听到这话的时候,一拍大腿,几乎喜极而泣,“君侯这木头终于开窍了!不枉我前期助攻!” 赵渊…… 祝恺之闹了个大红脸,“郑先生说君侯肚子里的墨水比那些文人墨客还多,我本来还不信,今天听了君侯这番话后,我信了。” “肚子里没墨水的人,说不出这么酸的话,听得我脸都发烫。我这辈子都说不出来。” 赵渊忍了忍,没和祝恺之一般见识。 “不过,我能不能借用君侯这话,说给崔敬夷听啊?” 忍无可忍,赵渊说,“你但凡去多读两本书,就不至于连表明心迹的话都要借用别人的了!” 祝恺之灰溜溜的溜走了。 …… 崔敬夷听了赵渊的话之后也和祝恺之的反应很像,脸蛋羞红羞红的,双眼里像是含了春水。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去了。 赵渊不适应的皱眉,看惯了崔敬夷切人头如切瓜,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真是让人不适应。 “君侯,你这话能借我用用吗?” 该说不愧是祝恺之教出来的兵吗?怎么和祝恺之一个秉性? 赵渊说,“……不能。” 崔敬夷失望的离开,“真小气。” 赵渊…… 他俩应该能成,简直太像了。 …… 轮到郑谏言时,赵渊本以为郑先生反应应该会比那几个人强上许多。 毕竟,郑谏言念过不少书,而且还很稳重。 事实上,郑谏言也的确只是微微叹息后就没说什么了。 赵渊心里却一沉,“郑先生何故叹息?” 郑谏言摇了摇羽扇,终是开口,“其实我本以为夫人不是主公的良配。” 赵渊面色一变,他刚要开口,就被郑谏言打断,“主公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锋利。” “就像斩尽天下的利剑,锋芒毕露。” “我本以为世上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直到我见了到君侯夫人。” 郑谏言说到这里一笑,他似是记忆起什么,“我还记得那夜第一次见到君侯夫人时,夫人姿容绝艳,流风回雪、轻云避月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丽。” “尤其是她的眼睛,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我好像都能看到她眼里的清冷。身板消瘦却挺得笔直,像是孤傲的雪中寒梅。” “这样的女子一看就难以驯化。” 赵渊蹙眉,他早已经算不上和煦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为什么要驯化她?何况我也不是要一个事事温顺听话的宠物…… 我当时一眼就喜欢上她,是真心想要和她做夫妻。只不过我当时手段激烈……” 赵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郑谏言打断。 “主公听我说完。” “我虽然为主公出谋划策多年,几乎算无遗策,可是我也是人,我也会犯错。” “在这件事情上,我就错了。” “我身为军师,分析利弊已经成为本能。我本能觉得一把利剑该配一把剑鞘才能掩其暴戾。” “但其实,如果有一支更锐利的箭矢压盖住剑的锋芒,或许剑刃也就没有那么暴戾了?” 郑谏言说到这里哈哈一笑,“主公,说句实话,看我鳏寡至今,就该知道在感情方面我实在是帮不上你,你也不必在乎我的看法。” “不过,如果主公担心我会对夫人怠慢,这也大可不必。” “我对夫人已然十分敬重。” “这不是因为她的身份。” “而是因为,” “对于强者,我们都会发自内心尊重。” 情深相许(二) 柳愿和前面所有人都不同。 他听了之后,沉默着没说话,点点头,“知道了。” 想到郑谏言那一堆长篇大论,赵渊不由得看了一眼柳愿,“你要是心里有什么想法,最好说出来。” 可别独自阴暗。 柳愿沉吟道,“没什么想法,君侯的吩咐,某会遵行。” “非要说有什么的话。”柳愿似是纠结再三之后下定决心说,“就是觉得有点肉麻。” 赵渊…… 行。 …… 他们的变化在谢念白眼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主要谢念白平日也不怎么把他们放心里。 但是曲娘不一样。 曲娘暗戳戳记了许久。 崔敬夷和祝恺之倒是好说。 那个宋寂简直是不要太明显。 那态度变得非常明显! 曲娘曾经一度以为宋寂被夺舍了,可是当她不小心撞见宋寂和李蛰争吵后,又确定了,宋寂还是那个宋寂。 只不过现在在谢念白面前人模狗样了一番罢了。 曲娘因此更为不喜欢宋寂了。心里想着多防着他些。 小小插曲很快就过去。 真正算得上大变化的还是要属,蒋煜璨的勤学苦练。 风雨无阻,每日必定的前来向谢念白请教。 而且,来的时间特别早。 蒋煜璨觉得,早到是自己对学习认真态度的一种体现。 赵渊觉得,他天天这么早来找谢念白是对自己生活的一种入侵。 “蒋巷怎么还不回来。”赵渊又一次看到蒋煜璨勤学苦练的在院子里时,掩住眉骨,“快点回来把他儿子拉走!”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赵渊的心声,蒋巷在蒋煜璨兴高采烈学习的第十五天回来了。 然后赵渊非常满意。 谢念白似笑非笑的看着赵渊,赵渊摸摸鼻子,“怎么?” “没怎么。”谢念白微微摇头。 “你当初想不明白的问题,想明白了吗?”赵渊问。 “想明白了。”谢念白只这样说。 赵渊等着她的下文,谢念白却闭口不言。 “告诉我吧。”赵渊在她耳边颇为诱哄,“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这个,是秘密。” 伸出食指封住赵渊的嘴,谢念白轻笑,不为所动。 暗自磨了磨牙,赵渊顺手亲了亲封住他嘴唇的手指。 柔软微凉的指腹,是不一样的触感。 唇上被人狠狠的揉弄摩挲,谢念白微微嘤咛。 溢出口的声音,听得赵渊眼神发暗。 再也忍受不住,赵渊低头含住小口。 拉起谢念白的身子,不由分说的强硬吻下。 细致缠绵的索吻拉扯出缕缕银丝。 仔细想来,已经旷别了许久的身子,都在思念对方。 从那日去华城算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亲密了。 扭动的身体散乱开了衣襟,将手臂缓缓搭在他的肩颈上,顺着脊梁,慢慢向下。 酥麻到尾巴骨的感觉。 她好像知道怎么样能让自己兴奋,轻车熟路的就带出一路火花。 伸手去安弄对方的痒处,要让她软下来,软成一滩柔水,被自己虚虚拥起。 如潮水般的爱意汹涌。 如小舟在浩瀚的大海里浮沉。 茫茫无际中,紧紧依偎住彼此的身躯。 …… 蒋煜璨被蒋巷“制裁”之后,没办法去找谢念白,每天都抓心挠肝,各种求着蒋巷,“阿翁!就让我去吧!你是不知道……” 蒋巷呵斥,“我不知道?我什么不知道?” “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问你,你是这辈子只学弓箭了吗?” “书不念了,字不写了,要上天了?!” “我问问你,课业都做了吗?” 蒋煜璨登时就不敢说话了,他欠着老多课业没写了。 “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练字?!” …… 蒋煜璨的清苦生活从现在开始。 每日被蒋巷控制着学习箭术的时间,剩下的时间还要去学其他的东西。 蒋煜璨对谢念白大吐苦水,“师父!我一点也不想学什么诗经!我虽然觉得也很美很好听,但是我就不是这块料,我这辈子都不会写出来那么好的东西。” “为什么非要我匀出时间去学?!” 蒋煜璨哭丧着个脸蛋。 谢念白将碟子往他身前推了推,“饿了吃点点心?” 煜璨慢吞吞的拿起一块点心开吃。 他不喜欢点心的甜腻和噎人。 不过也可以尝一点。 “怎么这么好吃???” 蒋煜璨吃了一口之后,双眼放光。 香甜的口感主要来自点心的气息,本身的味道是淡淡甘甜,松软皮薄,内里的馅料也是细腻,半点不噎人。 吃了一口下肚,只觉得像是没吃一样。 这也太好吃了吧! 又香又甜。 “这是什么点心?”蒋煜璨追问,他想回去给阿家也买点尝尝。 “梅花糕?”谢念白也不太确定,她自己随意做的,“我用的梅花样式。” “这是师父做的?!” 蒋煜璨呆呆,不死心的又拿起一块尝了尝,还是很好吃。 “是啊。”谢念白见他喜欢,索性让曲娘把剩下的点心给他打包好,“还有,给你带回去吃。” “师父怎么厨艺也这么好?”蒋煜璨鼓起腮帮子,两颊塞得满满当当。 “我喜欢做这些。”谢念白想了想,“我还喜欢酿酒、喝酒……” “……” 蒋煜璨觉得自己被打击到了。 怎么谢念白会的那么多,而且每样看上去都好厉害的样子。 当天晚上,蒋煜璨回到家里后,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日开始就决定,要好好学习! 蒋巷自然非常欣慰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蒋煜璨奋笔疾书。 当然了,蒋煜璨努力之后发现,他确实在这些方面没什么天赋,这就是后话了。 有孕(一) 谢念白收到了赵弱水的两份礼物。赵弱水说一份是拜师礼,一份是见面礼。 苦恼该怎么回赵弱水礼物。 “阿姊会喜欢糕点吗?”谢念白问赵渊。 赵渊想了想,“她不喜欢糕点点心这类东西。” 以前爹娘还在的时候,月团这些东西赵弱水都会偷偷塞给他,让他帮忙吃下去。 赵渊说的是实话,谢念白微微蹙眉。 “那酒呢?阿姊会喜欢饮酒吗?” 赵渊摇了摇头,然后神色微妙的说,“她和我一样不能沾酒,沾酒即醉。” 真不愧是亲姐弟。 谢念白微微扶额,有些晕,晃了晃头,实在想不出来还能送什么。 寻常的东西难体现心意。 “今天没睡好吗?”赵渊看见了谢念白发白的脸色,见她疲倦的垂眸,有些担心。 谢念白点点头,“这段时间都睡得不好。” 赵渊闻言一顿,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谢念白似乎刻意的强调了“这段时间”这几个字。 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吗? 细细思索了一下,好像没发生什么吧? 非要说有什么累到她的地方…… “早些休息吧。”赵渊眨眨眼,拉过谢念白上床,他伸手拉过轻薄的锦被盖好。 躺在床上,谢念白看着赵渊,赵渊用手覆盖住谢念白的眼睛。 这眼睛盯着他看做什么。 “好了,睡了。”赵渊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手把人抱在怀里。 下巴磕在谢念白的发顶上,阵阵的梅香清幽,沁人心脾。 在闷热的夏日里,谢念白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凉意。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都不出汗,赵渊觉得怀里的人浑身凉爽,抱着特别舒服。 谢念白体温一直要比寻常人凉一些。 冬日时还不怎么觉出,毕竟天寒地冻,大家都冻得跟个冰块似的。 可是夏日里一下就觉出了不一样。 凉凉的温度,似乎都不会出汗。 “今晚好好睡!” 谢念白闻言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在双眼沉重地缓缓阖上前,心想,还是没想好怎么回礼。 …… 最后,谢念白回礼了一根手雕的花簪。 技术自然比赵渊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赵弱水当即就佩戴好,还对蒋巷转了个圈。 蒋巷夸奖道,“很漂亮。” 赵渊后来琢磨着这件事,并且试图和谢念白讲道理,“你看,我是不是亲手给你做了三根发簪?” 念白好奇他要说什么。 “但是你只给我作了一根发簪。”赵渊竖起一根手指。 “这样看,我是不是亏了?” 谢念白忍住笑意,“那你要怎么办?” “当然是……” “我把之前两根簪子还给你怎么样?”谢念白抢先一步说,还补充道,“正好那两根都不好看。” 都不好看。 赵渊默了默。 伸手抱住谢念白顺势躺下。 就不该说这个话题,跳过吧。 谢念白又说,“怎么样?你觉得……” “唔……” 低头堵住她的嘴,赵渊磨了磨她的唇瓣。 还是别说话了。 …… 第二日谢念白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晚醒过了。 久到谢念白都记不起上一次这么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夫人醒了?”曲娘进来见谢念白起身就去打水来为谢念白净面。 “蒋小公子之前来找夫人,不过见夫人没醒,就离开了。” 谢念白听了这话顿时觉得懊恼,为人师,居然会因为赖床耽误教习弟子。 这可怎么行?! 谢念白急忙起身想要穿戴好衣服去找蒋煜璨。 可没想到一起身,眼前一黑,站不稳的往前踉跄。 幸好曲娘在谢念白身边,及时扶住了谢念白。 “怎么了?”曲娘忧心,“是太久没吃饭所以头晕了吗?” 谢念白坐在床沿边上,脸色煞白地缓了缓。 “我去厨房拿些东西来吧。”曲娘想着都快晌午了,谢念白还没有进食过,一定是因为这样才有些体力不支。 “不、”谢念白想说不是因为没有吃饭。 她脑子昏昏沉沉,眩晕的感觉经久不散。 这不是因为没吃饭。 想要伸手搭在手腕上号脉,但是还没来得及这样做,就彻底晕沉了过去。 曲娘被吓了一跳,谢念白自从来到荆州后已经许久没有发病过了。即便是华城那么危险的地方,谢念白也是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 所以这变故在曲娘心里不可谓不小。 急急忙忙的出了房间,就要去给谢念白找大夫! 赵渊得知谢念白晕倒这事的时候,人还在议事院里商讨事宜。 柳愿急匆匆地进来,“君侯。” “什么事?”赵渊抬眼看他。 “夫人身边的曲娘说,夫人醒来之后晕倒了。” 赵渊豁然起身。 “什么?!” 崔敬夷、祝恺之和郑谏言闻言都微微诧异。 自从他们认识谢念白以来,他们心中的谢念白是一个医术无双的人,即便谢念白平日小病不断,可是像晕倒这样的事情,似乎还没有出现过。 谢念白自己医术那么厉害,怎么会毫无预兆的病倒? “张苛呢?”赵渊快步走出去,“事情发生多久了?” “张苛在肃州,不过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柳愿也快步跟上赵渊,“刚发生的事情。” 崔敬夷、祝恺之和郑谏言也跟着赵渊一同前去。 …… 谢念白醒来的时候,屋内有一堆的人。 倒也没有围着她,屋子很大,他们都在远处小声的说着什么。 因为中间有屏风隔着,谢念白不知道有谁。 曲娘就守在谢念白的床边,见人醒过来,忍不住高声说,“夫人醒了!” “小声一些。”赵渊绕过屏风蹙眉对曲娘说。 曲娘连连点头,伸手捂嘴笑。 她笑什么? 谢念白莫名,曲娘居然会对赵渊的话发笑。 虽说华城之后曲娘胆子大了许多,可是好像也还没有到敢对着赵渊笑的地步吧? 她不过昏睡了一觉,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吗? 与此同时,之前谢念白刚睁眼时还能听到的屏风外小声说话声也彻底停息下来。 一时之间,屋内无比安静,仿若发丝落地的声音都能察觉。 谢念白意识到了空气里气氛的凝重,张了张口,“怎么了吗?” “没怎么。”赵渊顿了顿,还是继续道,“是你有孕了。” 有孕(二) 谢念白恍惚,她怀孕了? 这事情来的突然,她和赵渊成亲已有一年半载,早些时候谢念白还曾想过这个事情,可是后来迟迟没有动静,便也放下了这个心思。 如今骤然说,她怀孕了。 伸出手指搭在自己的脉搏处,闭眼凝神,细细感受。 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润,确是滑脉之像。 微微蹙眉,月份有些浅,谢念白有点把不准。 其实也不是把不准,谢念白不觉得自己会出错,只是自己给自己诊断时,难免会小心翼翼一些。 赵渊见谢念白闭眼蹙眉,手指搭在手腕上久久不语,顿时有些紧张的开口,“哪里不舒服吗?” 屏风外的崔敬夷、祝恺之和郑谏言大气不敢出。 谢念白自己医术就最好,在他们心中自然是谢念白的话更为准确。 郑谏言是他们三个中最为紧张的人。 天知道他多期待小少主!他本以为主公会无后……咳、咳咳! 尤其是谢念白和赵渊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天赋异禀。 郑谏言想到这里忍不住都有些喜形于色。 未来真是一片光明啊! 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 期待小少主的到来! 崔敬夷觉得时间真快,她本以为君侯到死都是孤独终老,结果现在人家孩子都有了。 祝恺之也是感慨,想了想自己的情况,尤其是想到自己七八年都没能和崔敬夷拉上小手,而君侯不到两年就有了孩子后,心里暗自决定要向君侯多多请教! 赵渊不知道外面人的小心思,他紧张地看着谢念白。 “不舒服吗?”谢念白听赵渊这样问,于是也顺着回答,“有点气血虚亏,但是不严重。” “你刚才晕过去了。”赵渊虽然不精通医术,可是也知道女子身上大多会有点气血亏,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怎么会晕倒? 对上赵渊不解担忧的目光,谢念白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头晕是正常的症状。” “是我自己身体弱才晕过去。” 和刚刚来诊治的大夫说得一模一样。 赵渊拿出刚刚大夫开的药方给谢念白,“才写下还没来得及去煎药。需要改动吗?” 拿过药方仔细看了看,谢念白问“有纸笔吗?” 赵渊去外间拿过纸笔给谢念白,谢念白提笔重新写下了一张方子。 “大夫开的药方对症,不过我自己更了解自己。”谢念白解释道。 点点头,赵渊让人带着谢念白开的药方去抓药煎熬。不过赵渊留了个心眼,默默记下了两张药方的不同。 崔敬夷、祝恺之和郑谏言三人也不好在这里当碍眼的存在。 见谢念白没事之后都悄悄溜出去。 曲娘不放心府上下人做事,这些下人都是柳愿后来安排进府的,也不知道做事牢靠不牢靠,于是她决定亲自跟着去抓药煎熬。 此刻屋内就剩下了谢念白和赵渊两人。 许久没有进食过,赵渊看到谢念白的唇因缺水微微干裂。 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皱眉,怎么这水是凉的? “去换一壶热水。”吩咐完人后,赵渊拿着热水倒满了茶杯。 谢念白津津有味的看着赵渊因为水温问题反复动作。 “我很渴。”谢念白出声,“不用那么讲究水温。” 话是这么说,谢念白喝到水的时候,感觉入口温热,是比滚烫凉一些的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体温不高,所以谢念白喜欢吃热乎的食物。 可是太烫了也不好。 赵渊见谢念白的唇沿着茶杯边轻轻的喝水,斯斯文文的模样,看上去格外安静。 就是肤色不见血色,披散的长发散开,让她显得有些脆弱。 阳光撒进来,敞开的窗户让大片阳光打进屋子,本就白皙的肌肤失了血色后在日头下看上去近乎透明。 “你想吃点什么?”赵渊靠近谢念白,伸手擦拭她嘴角沾染上的水渍。 没必要专门去擦,但是赵渊就想亲自抹去。 赵渊没记错的话,有孕的人似乎都没什么胃口。 还记得赵弱水刚怀蒋煜璨时,就整个人食不下咽,还恶心干呕,不过两个月就被折磨得人瘦了好几圈。 那时候赵渊行军路过肃州休整时顺道去探望阿姊,看到赵弱水这模样还以为是蒋巷欺负他不在,对阿姊不好。 差点就把人揍了。 还是赵弱水拉住了赵渊才避免了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赵渊这点可怜的知识全靠赵弱水当初怀孕时候的记忆。 可是赵弱水怀孕时,赵渊在外行军,也没相处过几日。 心里装着一堆事情,赵渊想着等一下就去问问赵弱水。 谢念白难得见赵渊又安静又老实的时候。 平日相处,赵渊不是爱缠着和她说话,就是爱不老实的动手动脚。 现在像个木雕一样坐着,倒像是傻了似的。 难道是被吓傻了吗? 谢念白想了想,阿翁以前说过,刚得知娘亲有她的时候,他开心的愣住,像个呆木头。 赵渊现在也是因为太高兴所以反应不过来吗? 喝完水之后,把水杯递给赵渊,赵渊没有反应,还是碰了碰他的手指后,赵渊才像是如梦初醒。 可见刚刚是神游天外去了。 谢念白不免觉得好笑,“你怎么魂不守舍?” “就是……”赵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 “就是觉得责任重大。” “……” 谢念白没想到赵渊会这样对她说。 “虽然很早之前就想过和你有个孩子……”赵渊嘀咕道,“可是忽然真的有了孩子之后才意识到好像我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 当父亲该是什么样?总不能是他现在这样。 谢念白却注意到他口中的话,“很早之前?有多早?” “嗯,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吧。”赵渊老老实实的回答。 谢念白想起来了,去年赵渊要重新修葺燕侯府,所以带她去山里避暑过一段时日。 回想起那段时日的索求无度,谢念白此刻有点恍然大悟,忍不住开口,“所以,那时候你……” 赵渊坦诚的点头,一点避讳、心虚的意思都没有。 无语凝噎,谢念白微微倾斜过身子,推开赵渊道,“我要睡了,你走吧。” “……啊?” 赵渊茫然。 仲夏(一) 张苛刚从肃州回来就被赵渊叫走。 “这两张方子有什么区别吗?”赵渊拿出两张药方给张苛。 他留了个心眼,总觉得谢念白当时的说辞是在糊弄他,可惜他不懂医术,只好找来张苛询问。 将两张方子放在一起对比之后,张苛挑眉,“只有细微的差别。” “都是安胎养息之用。非要说区别,这张方子的主人应该是有了滑胎的迹象。” 张苛说得那张方子正是谢念白所写。 赵渊觉得谢念白不爱对他说实话的毛病应该是扭转不过来了。 幸好他已经找到了怎么应付她这个毛病的方法。 那就是多留心。 “这是谁的药方?”张苛马不停蹄才从肃州赶回,还没来得及停下喝口水,自然是对谢念白的事情不知晓。 “哦,是我夫人的药方。” 张苛庆幸自己没喝水,不然肯定一口水喷出。 他不过外出了月余,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吗?! “那、那……”张苛舌头都有些打结,“那、那张药方该不会是……” “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张苛严肃了脸色,“我去看看!” “等等。”赵渊叫住了张苛,他斟酌道,“药方的事情,你别说漏嘴。” 张苛一噎,这两夫妻搞得跟什么情况似的。 落地应下,张苛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赵渊又叫住张苛。 张苛转身,“又怎么了?” “你还是先去洗干净吧。”赵渊看了看张苛一身灰尘、满头大汗,措辞委婉地提议。 张苛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道,“我是被嫌弃了吗?” 赵渊没回答他,大步越过张苛后扔下一句,“不然就别来了。” 张苛…… 果然是君侯,用完人就扔! …… 庭院中,谢念白的身影独立。 仲夏的时节,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她广袖襦裙立在树下,手掌抚摸树干,一点点挪动,像是在测量什么。 赵渊站在院子门口驻足观望了许久。 襦裙的裙摆堆叠在脚下,赵渊想起在华城时,她穿着他的不合身单衣,玄黑的单衣,只有腰间松垮系着腰带。 衣摆、臂弯处是层层叠叠的褶皱,堆放在一起,露出她纤细负雪般的手腕。 “君侯。”曲娘的声音打断了赵渊的回忆。 转过身,曲娘手上正托举着药碗。 黑乎乎的药汁,冒着热气。 看着都苦。 “这是夫人的药。”见赵渊盯着药碗,曲娘出声解释,“每日都要喝上三次。” “我来吧。”拿过曲娘手上的托盘,看了看后,赵渊皱眉,“没有蜜饯之类的东西吗?” 曲娘闻言笑了,“夫人自小喝过的药不知凡几,夫人不怕苦,不需要准备那些。” “是吗。”赵渊低语。 曲娘见有赵渊看着谢念白喝药,于是叮嘱好赵渊,“药要趁热喝,君侯快进去吧。” 她要去厨房做一些谢念白爱吃的吃食,时间不等人,曲娘叮嘱完就匆匆转身离开。 看着曲娘离开的背影,赵渊后知后觉曲娘面对他的时候好像胆子大了不少。 而且看着浑身都是朝气的曲娘,赵渊莫名想到郑谏言,他最近也浑身都是干劲。 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两人最近的异常,赵渊带着药碗走进了庭院。 庭院很大,宽旷的面积上只有一桌几椅,再有便是种下的大树。 谢念白说,她喜欢这样的宽广干净。 “怎么是君侯?”谢念白转身时见到是赵渊带着药进来,微微有些惊讶。 算着时间,知道曲娘该送药来了,谢念白一早就在庭院等待,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赵渊。 仲夏的风都带着燥热,风掠过树梢,惊动簌簌声起,树叶摩挲,仿若潇潇雨下。 万籁俱寂,只有脚步声响起。 赵渊一步一步向谢念白走去,步子迈得稳当,不过须臾之间,就到了谢念白的身前。 身量高过谢念白许多,赵渊一走来,谢念白就被他的阴影笼罩,和高大的树木荫蔽一样遮住了晒向谢念白的日头。 “曲娘说,药要趁热喝。” 把药往谢念白身前一递,赵渊垂眸想着这么苦的药,要怎么劝她喝下去。 素白的手端起药碗,一手拿起汤匙轻轻搅动黑乎乎的药汁,散去沉淀在内的热度,热气腾腾。 将药碗抵在唇边,微微仰头。 赵渊看着谢念白不由分说就喝完了药。 和曲娘说得一模一样。 她不怕苦,所以根本不需要准备其他。 “为什么在发愣?”谢念白放下药碗,见赵渊出神,出言叫回赵渊的思绪。 赵渊瞥见了谢念白唇角的一点药汁残留,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尝。 好苦。 谢念白早就已经习惯赵渊这类举动,不过谢念白还是无奈,“药也要吃吗?” “又不是什么好吃的味道。” 谢念白轻笑着说出这句话。 回味舌根里发苦的味道,赵渊觉得谢念白说得轻了。 这不是什么不好吃的味道,这是苦涩不堪的味道。 “真苦。”赵渊心绪难言。 谢念白微笑不语,把喝完的药碗放在托盘上。赵渊跟着谢念白走向庭院内唯一的石桌旁。 “我下次给你带点心和干果来吧。” 赵渊落座在谢念白的对面,提议道。 “不要。” 谢念白微微侧歪过头,一双眼睛里有散碎开的点点笑意。她拢在一侧的青丝坠在腰间,随风而摆动,宽广的袖子顺着襦裙的裙摆一同垂下坠地。 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又婉顺。 好似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从前的谢念白整个人又冷又淡,广袖束腰的素白衣装让她看上去像独留枝头的残雪,高处不胜寒,清影孑然。 “你刚刚在给树测量什么?”赵渊眼睫颤动,他能非常明显的感受到谢念白的转变。 他迫切地需要说些什么来压制内心疯狂涌起得躁动。 “闲来无事随手看看罢了。”谢念白说着就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木盒,放在赵渊的手里。 “给你的。” 赵渊没想到忽然会收到礼物,一时没有动作。 谢念白说,“不打开看看吗?” 依言打开木盒,赵渊看见里面的东西后眉头微微怔忪。 盒子里,躺着一根木簪。 木簪的样式, 是梅花。 仲夏(二) 他之前想要一根谢念白手作的簪子,但是没有成功要到,没想到谢念白还记得。 “给你的。” 谢念白又重复一遍。 后知后觉,如梦初醒般的拿起簪子。 “你什么时候做的?” “前几日。” 抚动过簪头,赵渊吐出一口气。 嗯,他很喜欢。 …… 崔敬夷偷偷摸摸的来找谢念白。 “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进来。” 谢念白对又一次翻墙“不走寻常路”的崔敬夷建议。 敬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蹑手蹑脚的从墙边走近谢念白。 她浑身环佩,长裙摇曳及地,满头珠钗,看着很是不一样。 确认了曲娘不在后,崔敬夷这才放心下来。 她蹑手蹑脚的行走,难为她身上这么多东西还要走动时不发出声音。 “要是觉得麻烦,可以不用戴这些。” 谢念白指了指崔敬夷腰间坠满了一圈的环佩,又看了看满头摇摇欲坠的步摇珠钗。 谢念白就很少戴这些,太重太累也太麻烦。 崔敬夷闻言有些泄气,“我不是觉得麻烦。” “是我走动起来,它们哐当划拉的乱响,听着杂乱,一点都不好听。我只好动静小一点,让它们不要发出响声。” 谢念白微微讶然,“是你走的姿势不对。” “姿势不对,你再怎么小动静也会有声音。” 崔敬夷懵懂点头,“我就说夫人一定知道怎么办!” “你的手这样放,然后步子这样迈。” “对,再小一些幅度。” “嗯,肩颈的发力不对。” “这样试试。” 崔敬夷随着谢念白的指点调整姿势动作,随后试探着自己走出几步,虽然看着还有些生涩别扭,但是崔敬夷听到了身上饰品发出的玎珰悦耳声。 像泉水叮咚,清脆铛啷。 “真有用!”崔敬夷满脸惊喜,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果然比我自己瞎琢磨有用多了。” “我记得李蛰的行止上就很规范,规矩很好,你怎么不去问她?” 谢念白觉得自己和李蛰比,不如李蛰礼仪动作规矩。 “别提了,宋寂一走,李姐姐就跟丢了魂似的。”崔敬夷叹气,“也不知道李姐姐看上宋寂什么了。” “听说李姐姐是曾被宋寂救过,然后就一见倾心。”崔敬夷面上一言难尽,“可是我想不明白,做宋寂妻子有什么好。” “我见宋寂在花楼里喝酒时对那些姑娘都温柔体贴,但是宋寂这人一点都不宜家宜室。”崔敬夷嘟囔。 “不过,我也能理解李姐姐。” 崔敬夷忽然转了语气,“我刚来的时候也最喜欢宋寂。他长得又好看,又最懂女孩儿心思,只要他愿意,总能对你说好听的话哄着你,送别出心裁的礼物给你惊喜。” 眼睛里有了追忆,崔敬夷继续,“可是他只愿意对花楼的女子和陌生的女子这样。” “我那时候和他萍水相逢,他都会一路逗我笑,让我开怀。”崔敬夷纳闷,“可是他好像没有娶妻的心思。” 谢念白犹豫该不该让崔敬夷停下话头,她好像对自己说了太多东西。 “他救了李姐姐一次,李姐姐多半是被他的温柔小意给迷糊住了。” 崔敬夷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却摸到了满头的珠钗。 连忙手回收,“是我最近心情不好,话有点多了。” “没事。” 谢念白帮崔敬夷扶正刚刚被她弄歪了钗子。 “怎么忽然盛装?”谢念白看了看崔敬夷的华服,看着像是新做出来的衣裳。 “啊、这个啊。”崔敬夷忽然脸颊微微发红,“柳愿给我说,恺之哥今晚要和我表明心迹,我想着这么重要的时候,得好好打扮一下。” 但是这种装束她以往从来没有尝试过,第一次尝试,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悄悄来也是不想惊动其他人。 防着曲娘也是怕被曲娘看到自己的模样,然后有流言传出去。 崔敬夷没深入接触过曲娘,印象里下人们最爱聚在一起聊天,万一曲娘说漏嘴呢?! 她一世英名还要不要了! 为什么祝恺之表明心迹会被柳愿知道,然后柳愿还来转告崔敬夷? 谢念白没问这些,“那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 崔敬夷觉得自己这样子一定不算准备好了。 “好吧,其实就是来问问夫人,我打扮的还行吗?”崔敬夷说出此行的最终目的。 谢念白哪里都好看,审美一定也比自己强。 谢念白沉默,她都没有欲言又止的张口。 “真的那么差劲吗?”崔敬夷不安的绞了绞腰带。 “你喜欢这种装扮吗?”谢念白问崔敬夷。 肯定的点头,崔敬夷垂眼,“小时候,在路边看到马车里的贵女们都这样装扮,就觉得很好看。” “想着有一日自己也能这样打扮。” 那时候父亲笑她痴人说梦。 父亲说,不同身份的人有不一样的打扮,你想要打扮成那样,没有资格。 可她如今是校尉了,有了官职,应该有资格这样打扮了吧? “夫人你说,我可以这样打扮吗?”崔敬夷问谢念白,“我会不会,没有资格。” “不会。”谢念白断言。 轻微挑起眉峰,谢念白继续说,“你不用理会那些规矩制度。” 皇室没落,王腆自身难保,即便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是又有几个人听他号令? 况且此刻世风尚简,早已和十数年前崇尚的糜糜奢华之风截然不同。 世乱而群雄并起,早就礼崩乐坏、规制混淆。 只有待新君…… “夫人?”崔敬夷打断谢念白的沉思。 谢念白看向崔敬夷。 “那夫人觉得怎么改才好?”崔敬夷不舍的摸了摸身上的东西。 她还是很喜欢这些。 看见崔敬夷不舍的模样,谢念白微微弯起眉眼,“你放心好了,它们你还能继续戴。” 崔敬夷将信将疑。 但是等到崔敬夷重新站到铜镜前时,只觉得整个人焕然一新。 明明那些东西都还穿戴在她身上,可是看着就是不一样了。 仲夏(三) 重新调整了腰带上环佩的位置,把它们长短不一的错落坠在腰间。将头上珠钗换了个簪戴位置,不显杂乱,另有美感。 “嗯,脸上的妆可以改改。” 谢念白重新为崔敬夷描摹红妆,细致将崔敬夷明媚的五官勾勒得更加张扬。 看着铜镜里自己浓妆艳抹的模样,崔敬夷一点都不觉得违和。 虽然张扬华艳,可是浑然天成、和谐一致。 是另一种美丽。 崔敬夷小声说,“我就说这样打扮好看,其他人都不懂欣赏。” 咯吱——! 曲娘端来药,步子才迈进来一半,就被屋里华贵的美人惊艳到。 “你是……崔校尉?” 曲娘长大了嘴,五官看着确实很像崔敬夷,可是她、她这模样,看着和平日差别也太大了! “真好看。”曲娘由衷赞美,“让我想起小时候,街上的香车里都是坐着这样的贵人。” 崔敬夷仿佛找到了知己,“我小时候也经常在街边看到!” “那时候就觉得很好看。” 曲娘笑道,“现在也很好看。你穿着更好看。” 崔敬夷身上自带的利落感很容易让人耳目一新。 “今晚夫人会来吗?” 谢念白端起药碗的手一顿,非常惊讶地开口,“这种事情,我不好去吧?” 崔敬夷歪了歪头,“为什么?” “人多才热闹啊。” 人多才热闹。 默默看了一眼崔敬夷,谢念白仰头喝下苦涩的药汁。 “我还请了柳愿和张苛。”语气欢愉,听上去很是憧憬,“宋寂这家伙不能请,郑先生一把年纪太古板了也不爱来看这些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崔敬夷要宴请宾客呢。 曲娘越听越好奇,“是什么宴会吗?” “也不是。”羞涩地微微低头,崔敬夷半边绯红的脸颊让曲娘意识到什么,“是恺之哥今晚要向我表明心迹。” “你怎么知道?” “柳愿告诉我的。” “那你请这么多人做什么?” “人多热闹嘛。” 曲娘哑口无言,她鼓了鼓腮帮子,“可是、可是这种事情难道不该是私下两人悄悄诉说吗?” 原来是这样吗? 崔敬夷转眼看向曲娘,“你都没有喜欢的人,说的不算。” 曲娘错愕,这是什么理由? “夫人说呢?” 猝不及防被牵扯上,谢念白不得不开口,“唔……我……” “君侯向夫人表白时,也是私下悄悄诉说得吗?” 想了想两人的相遇,谢念白艰难地摇头。 崔敬夷住了嘴,她想起来了,谢念白好像是赵渊从邺京掳掠回来的人。 心下唏嘘,崔敬夷开口试图为赵渊狡辩,“君侯、大概只是……” 支支吾吾半晌,崔敬夷还是说不出什么好话,她也觉得赵渊这事儿办得不体面。 “君侯这事做得不好。”小声嘟囔,崔敬夷口中像是在抱不平,“也就是那时候我不在,不然必定不会委屈夫人。” 谢念白没回话,脸上也不见什么落寞。她只抬手将空了的药碗放在桌上。 “夫人当初不觉得难过吗?”崔敬夷想了想,还是问出口。 微微不解,“难过什么?” 崔敬夷想了想,也不知如何形容,“就是觉得好像应该会伤心?君侯那时候应该不懂体贴人……” 说得好像现在就懂了似的。 “还好吧。”手指搭在木桌边沿,无意识敲击几下,“那时候觉得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想着能再见阿翁一眼。 “再说了,我那时候又不喜欢他。” 屋内安静落针可闻。 曲娘下意识看了看门外,松了口气,没有人。 崔敬夷则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还是那种会命不久矣的秘密。 好笑看着崔敬夷霎时僵硬的模样,“你怕什么?” “没什么。” 崔敬夷觉得自己不该多嘴,现在好了,她只想立刻逃开! “夫人今晚要是要来的话,就去熙风楼,我订好了位置!” 崔敬夷提起裙子就往外跑,脚步匆匆,差点踩到裙摆绊倒自己。 熙风楼? 居然在酒楼定了位置,真的不是在宴请宾客吗? 崔敬夷匆忙跑出院子,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翻墙,走的时候恨不得冲向大门。 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她好像看到了一道黑色身影?不过下一瞬就不见了,像是她的错觉一般。 …… 晚上的时候,谢念白在熙风楼遇见了柳愿和张苛不说,还看到了许久不见人影的居广山。 “师兄也是崔校尉请来的人吗?”谢念白本是随口一问,哪里知道居广山居然摇头。 有了好奇,谢念白问他,“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祝恺之说请我来的,还说今晚人多,会很热闹。” 人多、热闹。 该说不说,祝恺之和崔敬夷确实非常相像。 “师兄最近在做什么?”桌上陆续上菜,谢念白越来越觉得这像是订婚宴席。 “啊,我最近在军营里玩儿。”居广山拿起筷子戳了一块鸡肉放进自己的碗里面。 “好玩儿吗?” 这话让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以为是在和小朋友对话。 “没感觉。”居广山觉得和在摧剑山庄的日子没什么两样。“不过,我认识了一个好漂亮的姐姐。” 漂亮姐姐? “崔姐姐每天都和我比武,我都记住她了。” 这可不得了,居广山居然记住了外人。 谢念白正色,“你说得崔姐姐叫崔敬夷吗?” “是啊。” 怪说不得,怎么祝恺之忽然就要表白了,原来是觉得有威胁了吗? “你确定你比崔校尉小吗?”谢念白表示怀疑,师兄比她长两岁,崔敬夷看着不像是比师兄还要年长的模样啊。 “当然!她大我十七天!” 居广山颇为自豪的仰头,“绝对不会记错!” 表情微妙,谢念白不知为什么幼时神智受损的师兄忽然能记住外人,但是他对崔敬夷印象这么深,可别是喜欢崔敬夷才好。 “对了,还有个叫祝恺之的人,我也记住了。”居广山说起这个就郁闷。 “每次和崔姐姐比武完,他就要跑过来对我说一堆什么,他喜欢崔姐姐之类的话。” “真是搞不懂,他喜欢崔姐姐跟我说做什么,我又不是崔姐姐。” 居广山还是想不通,愤愤说,“跟有病似的!” 谢念白默了默,嗯,一个脑子有病,另一个也是脑子有病。 仲夏(四) 崔敬夷现身的时候,张苛眼睛都要瞪直了,柳愿也是失手撒了酒杯。 “这还是、还是那个……”张苛拉了拉柳愿的袖子。 柳愿都顾不上擦洒了一身的酒渍,“应该是。” 本以为崔敬夷已经够让人惊喜了,万万没想到,祝恺之一出现张苛直接站起来揉眼睛。 这个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人是谁? 把他兄弟还给他! 玉冠锦衣,身长如玉。 玉? 想着祝恺之那一手狗爬似的字儿,张苛忍不住想咆哮。 果然人靠衣装啊! 柳愿则是在想,怪不得要在酒楼定宴席让他们来坐着看。 他俩这穿得人模狗样,看着跟要唱戏似的,是得坐着好好看。 居广山闷头吃饭,桌上的菜大半都是居广山在吃。 谢念白越看祝恺之的衣裳越觉得眼熟,思及此不由一顿,应该不会是,她想得那样吧。 桌上一共四个人,谢念白低头若有所思,居广山只会吃饭,所以就只有张苛和柳愿两人目睹了崔敬夷和祝恺之两个人的一唱一和。 这哪里像是在表白,倒像是在对词儿。 跟排练好了似的。 张苛悄声问柳愿,“你确定是祝恺之临时起意要表白?” “我确定。” “那他俩……?” 柳愿看了看两人不似作伪的羞涩模样,不确定道,“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抽了抽嘴角,张苛觉得这句话这样用貌似也很贴切。 一群人来这里仿佛是为了见证了什么一样,吃饱喝足之后,纷纷道喜。 一旁的食客们看着还以为是有什么大喜事。 不过这也确实是喜事。 柳愿像个大哥哥一样语重心长拉着祝恺之讲话,张苛则和崔敬夷不知道在争什么,动静不小。 居广山还在吃饭…… 饭桌上倒是一时间热闹非凡。 确实热闹。 晚上回去的时候,崔敬夷要送谢念白,谢念白摇头,“有曲娘在,路程也近,不会有事。” 曲娘扶着谢念白在大门口等车夫驾来马车,马车驶来,车上却下来了赵渊。 不可控制的想起来了祝恺之今日的大变样。 赵渊走来牵起谢念白的手,微凉的温度让他眉头皱起,“好冷。” “祝恺之今日的衣裳……” 谢念白没理会赵渊的话,自顾自的开口,见赵渊神情略微不自在,侧过去脸,就明白了答案。 “是他来找我说,想要穿得文雅一点。”赵渊还是解释了一番,他平日不这样着装。 耳边听着赵渊的解释,谢念白忍住不笑,弯身进了马车。 曲娘坐在外头,赵渊酝酿着怎么开口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你怎么没进来?”谢念白一看就知道赵渊在外面待了许久。 “我去了会引起骚动。” 其实是祝恺之对他说君侯就别来了,到时候其他人都盯着我们看。 赵渊,“……所以为什么不订厢房?” 祝恺之答,“外面人多热闹。” 总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不过没看出来柳管家对崔校尉像是对自己家小妹一样。” 松散慵懒下来,谢念白随口说。 “柳愿或许是在崔敬夷身上看到了自己。” 马车摇晃,繁华街上熙攘的人群里不断有喧哗声。 “柳愿是我从乱葬岗救回来的人,他全家不知道经历几次战火纷飞而离去。” “崔敬夷刚来时,也是孑然一人。” 赵渊舒展开眉头,岁月变迁,从前谁能想到今日的模样? “其实崔敬夷以前叫崔夷。她跟着柳愿学字后,不喜欢这个名字,就自己改叫了崔敬夷。” “刚开始是祝恺之带了她五年,然后她才开始逐渐开始自己出任务。” 赵渊将崔敬夷的这些往事和谢念白娓娓道来,笑了笑,“不过崔敬夷比祝恺之强多了,崔敬夷自己就很努力念书认字,祝恺之目不识丁,谁要是逼他学习跟要他命似的。” 这倒是想不到。 “祝恺之看上去很厉害。”谢念白记得他身居要职。 “嗯,因为郑先生逼着他学习。” 笑出声,和轻笑不同,赵渊是在明晃晃的调侃,“郑先生说他的天赋不能浪费,日日抽空去监督祝恺之学习,还带了篾条,要是不认真就会被打。” 啊?谢念白想了想那场面,还是有点无法想象。 “崔敬夷就是看到祝恺之被郑谏言罚跪抽打手心后,立刻转身去找柳愿学习。” “据柳愿说,她当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自己。生怕柳愿不愿意。” 本来想忍住不笑,可是最后还是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身边的人,为什么都这么好笑? “她为什么不找张苛?”谢念白好奇问。 赵渊扬起眉峰,“张苛那时候喜欢行医问诊,闲不住,忙得很。” 就算是现在,张苛也爱到处跑,生怕自己的医术哪日就生疏了。前段时间还跑了一趟肃州。 非常刻苦。 至于为什么不找宋寂,谢念白想也没想就忽略掉他。 “曲娘呢?”赵渊觉得自己说完了,该谢念白说了。“你好像和她情谊很深。” 他这算不算是没话找话? “曲娘是我刚回谢家时,遇见她在路边卖身葬母。我给了她银两让她去置办后事,也说她不必卖身了。她却说我给了她银两就是买下她了。” “我没同意她跟着我,我本意也不是买侍女。” “但是她说,我出手阔绰一看就是贵人不说,还心地善良。”谢念白不好意思这么说自己,于是快速掠过这几个字后继续,“她觉得跟了我当侍女肯定不会吃苦,和她在街上乞讨的生活相比,肯定是跟着我能吃香喝辣。” 吃香喝辣? “你就同意了?”赵渊想了想,觉得谢念白因为这个就同意的概率很高,这像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念白还记得曲娘当时说话的样子,“我觉得她说话真诚实。” “就同意了。” 仲夏(五) 一路这样闲聊回府,下车时赵渊扶谢念白下车。 入手微凉的温度让赵渊不自觉握紧了对方的手掌。 仲夏炎热,可她永远都是这样微凉的温度。 “冷不冷?” 现在的人穿着清凉的纱衣都嫌闷热,赵渊问谢念白冷不冷。 “一点点?” 歪头认真想了想,谢念白还真的觉得有些凉意。 身上被披了一件单薄的外套,是赵渊脱下的外套。 他伸手把谢念白被外套压住的长发轻轻捞出,谢念白配合的微微伸过脖颈,颈项纤细修长,赵渊手心下仿佛能触及到她跳动的脉搏。 重新握紧对方的双手,赵渊牵着谢念白的手走回院子。 曲娘坠落在两人身后,离得远远,像是在留给两人空间。 夜深了,谢念白站在空旷的院子里仰头。 夜空月明,繁星闪烁,清朗的光辉薄薄在镀在谢念白身上。 月白的柔光,柔和了一切。 赵渊心起念动,问出了这一路一直在嘴边打转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的问题。 “你……”将她耳边的碎发撩起放在耳后,“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见谢念白不言语,只看着自己,赵渊蹙起眉头。 “我……”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像是疑惑、不解,还有一点诧异。 谢念白真的不明白。 “是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是你说的。 赵渊把这话堵在胸口,抿唇不说。 “为什么这么苦大仇深?”蹙起的眉头被微凉的指腹轻轻抚平。 “自然是喜欢你。” 赵渊目光灼灼地盯着谢念白,将她盯得很紧,不放过一丝细节,像是在仔细观察她是否在说谎。 谢念白不爱说实话,赵渊早就发觉了她这个毛病,所以他要多观察、多留心。 任由赵渊的目光打量,谢念白神色坦荡。 赵渊还在心里计算她这话几分真几分假,谢念白又言,“以前不喜欢,现在也喜欢了。” 心里纠结在意了那么久的话,被她轻飘飘的说出口,赵渊目光沉沉。 什么叫也? 听着实在勉强。 紧绷着声线,“以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为什么?” “你好像很不开心?”谢念白一笑,赵渊浑身上下的不高兴都要溢出。 “你为什么不高兴?”谢念白伸手轻轻挑起赵渊胸前的一缕长发,“因为听到我说我之前不喜欢你?” “嗯。” 极淡极轻地应声。赵渊偏过脸,不知是不想看谢念白的神情,还是不想让谢念白看见自己的神情。 “你第一次见我就把我掳走,还折断了我的手腕,甚至还说要杀了谢家的所有人。” “你凭什么觉得我那时候会喜欢你?” 她的气息打在赵渊耳侧,谢念白手指缠绕着他的长发,倾身在赵渊的胸前,满满幽暗梅香扑鼻。 “做人,怎么可以这么贪心呢?” 她像是笑着说这话。 喉结微微滚动,赵渊嘶哑开口,“那又为什么……喜欢上我?” 赵渊眼前迷离,他久久等不来身前人的答案。 心里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或许是因为他长得还算好看?或许是因为他位高权重?也或许是因为……她在骗他。 她骗自己也无所谓。 赵渊在心里想。 眼睫轻轻颤动,谢念白微微颤抖的眼睫显示出她的内心远不及此刻表面的平静。 “因为我在济阳城看见你为燕地、为一城而战,因为我在温泉山庄看见百姓安乐、民风淳朴,因为我……” 谢念白说得很细致、可是越说她的声音越低微,她眼神也迷离起来。 她知道,她口中说得不对,她在对他撒谎。 她不是因为这些喜欢上的赵渊。 她只能确定她在最开始,是不喜欢赵渊的。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喜欢上的他呢? “……你也和我最初的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我大概……” 谢念白口中含糊着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她松开缠绕赵渊长发的手指,微微垂头,她忽觉无奈。 情不知所起,难辨缘由。 她找不到具体的理由。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谢念白将问题抛给赵渊,她语气带着轻柔的诱哄,“你又是因为什么而钟情我?” “因为我的容貌吗?” 谢念白是一个长得极美的女子,见过谢念白的人,都会惊艳于她的美貌。 赵渊初见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只看了谢念白一眼,就把她深深刻进了脑海。 茫然无措的对上谢念白的反问。 是因为她的容貌吗? 或许是吧,太惊艳的外貌,很难不让人心动。 可是赵渊觉得远不止此。 还有、还有…… 赵渊说不出还有什么。 “是,但不全是。”赵渊这样回复谢念白,“我……我说不出来,好像你身上每一处,好的不好的,我都很喜欢。” 这叫什么话? “君侯知道自己说的话听上去很空吗?” 谢念白见赵渊紧张不安,她垂眼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 赵渊知道自己说的话太空、太轻。 可是又要他怎么讲清其中脉络。 他自己都理不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又怎么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想到这里,赵渊放下之前的纠结,释然一笑,“说起来,我一直欠你一句话。” “什么?”谢念白抬头看他。 “我钟情于你,一眼钟情。” 仲夏(六) 晚风微凉,此夜寂静,二人相立在高悬的明月下,影子被拉长拉斜。 这正是一个适合表白的时机。于是赵渊说出口了。 “还有。” 还有?谢念白不知赵渊还有什么要说。 “还有,初见之时的事情,是我的过错。”赵渊拉起谢念白的手腕,他记得是这只手的手腕被他不知轻重的用力折断。 “我该向你道歉。” 赵渊握起谢念白的手,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伸手覆盖住谢念白柔软纤细的手掌,收紧力道。 他自己折断了手腕骨。 谢念白看他。 “还你的。” 谢念白情绪不见波动,也不见多少紧张。她只静静的站在赵渊面前。 “一报还一报,君侯确实应该这样做。” 半晌过后,谢念白轻声说。 “不过,这是君侯自己弄伤的自己。”她伸手帮赵渊固定手腕,“所以,不算。” “不算还我的。” 赵渊心想,白受伤了。 “而且君侯身强体壮,武功高强,区区骨折,不过月余恐怕就会好。” “怎么可以和我的伤势相提并论?” “算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她算的真细。 赵渊自觉开口,“那该怎么算?” “君侯真要算?”谢念白向赵渊确认。 “嗯。” 松开赵渊的手腕,谢念白微微挑起眉,“那第一步,君侯先把自己霸道的毛病改掉再说其他吧!” 赵渊思索许久,虽然他不觉得自己霸道,但是听上去好像不难? “一言为定。” 谢念白一笑,“我拭目以待。” …… 张苛路过军营时,看到祝恺之和居广山又打了起来,他摇头,对两人大喊,“两个傻子过来拿药!” 祝恺之一擦额头密汗,不满张苛的话,“谁傻了。” “药拿好,比试约架的时候注意着点。”张苛懒得多费口舌,他给两个人一人一瓶伤药。 “怎么突然发药?”祝恺之掂了掂药瓶,大为不解。 居广山闻了闻药瓶,皱着眉头,真难闻。 “君侯这些日子受伤了,郑先生就让我过来发药,顺带警告你们,比武别太上头!” “受伤了?伤到哪里了?”祝恺之紧张询问。 “据说是手腕?” “哦。” 祝恺之闻言放下心来,甚至还有点不以为然,他还以为受什么伤了呢,原来是手骨折了。 勉强算是个伤吧。 毕竟他一年半载才伤骨一次。战场上骨折算是轻伤。谁不是经常伤筋动骨。 张苛又拿起了一瓶伤药给祝恺之。 “崔敬夷的药你给她吧。我正好赶时间。” 祝恺之接过药瓶小心地放怀里,闻言随口问道,“你又要去哪里?” “想去越州一趟。” 顿了顿,祝恺之只道,“路上小心。” 越州是魏侯关绰的地盘,祝恺之也不问他去越州做什么,只让他小心。 “越州?”听着这两个字,居广山耳朵动了动,“我好像家乡就在越州。” 惊奇居广山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家乡。 “那你要和我一起回越州看看吗?”张苛大方邀请居广山和自己同行。 居广山想了想摇头,“我怕我说不定哪天路上就不记得你了。” 张苛…… 祝恺之却鼓动居广山随张苛一起去,“这有什么关系,你记得夫人——就是你的小师妹就行了。” “到时候,就算你不记得张苛了,你也会相信他。” “去找夫人留个信物给张苛吧?” 居广山心动,他确实想去越州。 “去吧。”祝恺之鼓动他,“去吧!” 思前想后,居广山决定,去问问师妹再说! …… 谢念白得知居广山的来意后,问他,“那你是想让我留信物给张苛,还是想让我帮你决定去不去越州呢?” 居广山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越州地远,你此去小心。” 这意思就是让他去了? 谢念白留给张苛一张帛书作为信物。 临行前,谢念白对张苛说,“越州是师兄的伤神之地,还望先生多多照料。” 说罢,拿出一本手札,“这是我这些年行医案例的抄录。希望先生收下。” 张苛接过手札,深呼吸一口气,“还请夫人放心。” …… “师父!”蒋煜璨许久没来找谢念白,今日终于有机会了,巴巴的就跑来了。 他手上拎着母亲给他准备的礼物。 “这是阿家让我带来的礼物,说是送给师父!”蒋煜璨笑容灿烂,小手一晃一晃。 矮小的身子比桌子高不了多少,他把礼物堆在桌上,瞬间礼物就高过他的头。 蒋煜璨撇嘴,有点不满意自己的身高。 “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啊。”蒋煜璨嘟囔。 伸手摸了摸蒋煜璨的头,“恐怕还得等几年。” 拉长了脸,蒋煜璨郁闷,“还得等几年啊。” 蒋煜璨今年七岁,想要等到蹿个子的时候,恐怕至少还要等个七八年。 “至少得再等七八年吧?”谢念白算了算,开口说。 一声凄惨的哀嚎,蒋煜璨不可置信,“还要七八年?!” 他一共才活七年,自然觉得七八年如一生一样漫长。 “这七八年里,你也会长个子。”伸手比划了一下高度,“不过七八年后可能才会蹿个子,蹿得特别快。” 谢念白把手迅速抬高,给蒋煜璨展示有多快。 “那我会长到和舅舅一样高吗?”蒋煜璨眨巴眨巴眼睛,期待的看着谢念白。 赵渊身形修长,身量极高。蒋煜璨希望自己将来也能长那么高。 “应该也会?”谢念白没见过蒋煜璨的父亲,不知道他父亲多高。不过赵弱水的身高在女子中不算矮,只略微比自己矮一些。想来蒋煜璨想长高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我阿翁,只比我阿家高一点。”蒋煜璨比了半个手掌的长度,他有点担忧会不会被父亲给影响了身高。 谢念白想了想那个高度。 确实不算高。 咳、咳咳。 “没关系。多锻炼能改善体质,一样能长高。”谢念白说。 蒋煜璨多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身高上限多半是不高,得靠锻炼来弥补。 “那我日后天天扎马步!”蒋煜璨表情一脸严肃。 稚气未脱的脸上神色肃穆,谢念白看着觉得十分可爱。 “多跳一跳更好。”谢念白微笑建议。 “跳?”蒋煜璨疑惑。 “嗯,就是小跳起来,用前脚掌发力。”谢念白为蒋煜璨详细说明。 “这样吗?”蒋煜璨依言小跳起来两下。 聪明,一说就懂。 蒋煜璨立刻连跳好几下,跳的老高,他兴奋地就要开口说话,却猝然崴脚,眼看就要摔倒下去,摔在谢念白身上。 被人拎起来,蒋煜璨在空中乱抓。 这人拎他的后衣领,拎得他脖子疼。 “谁、谁啊!” 视线对上赵渊,蒋煜璨立刻老实下来,乖乖打招呼道,“舅舅好。” 赵渊一手拎着蒋煜璨,见人老实不动了,才把人放下来。 这小子真皮,倒在谢念白身上,把人撞倒了怎么办?七岁大的孩子这样鲁莽地撞人身上,那分量可不轻。 谢念白还怀孕呢,万一出事怎么办? 蒋煜璨也自知心虚的瞟一眼赵渊的手,不是说舅舅的手受伤了吗?怎么还能一手拎起来他? 蒋煜璨郁闷。 谢念白过去检查了一下蒋煜璨的脚,没有扭伤脚踝。 “锻炼的时候要小心。”谢念白叮嘱蒋煜璨。这次是运气好,下次要是崴着脚踝了可就要吃苦头了。 赵渊也一点头,煞有其事地开口说,“下次崴脚记得往旁边地上倒,别往你师父身上倒。” “舅舅放心!我下一次一定往地上倒!” 谢念白…… 秋千(一) 蒋巷前来领走蒋煜璨,蒋煜璨苦着脸。 完了,又要去练字了! 小孩子的心思挂在脸上,一眼就可以猜出来。 “觉得累了,可以吃些糕点放松。”谢念白拿起食盒递给蒋煜璨。 这是曲娘刚刚去打包好的食盒。 蒋煜璨视死如归的带着食盒离开。 “真皮。”赵渊看着蒋煜璨在蒋巷手里各种扭动,忍不住说道。 “小孩子活泼好动一点也没什么。”谢念白不觉得蒋煜璨皮,赵渊是没见过真的熊孩子。 “有的小孩子才是闹腾。”谢念白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阿璨已经很乖了。” “小孩子能怎么闹腾?”赵渊小时候流离在外,懂事得早,周围的孩子也和他差不多的境遇,所以格外早熟。 蒋煜璨已经是赵渊见到的最皮的小孩了。 咋咋呼呼、又跑又跳。 “有的会打翻茶盏,把你一身衣裳弄湿。”谢念白微微蹙眉,显然不喜欢这种行为,“有的还会大喊大叫,你怎么哄都不安静下来。” “各种破坏,那才是真的皮。” 曲娘闻言点头,可不是嘛,她以往在谢家,最讨厌的就是这类小辈! “年纪不大,还不能打。”曲娘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打?”赵渊疑惑,要是他,他肯定一巴掌就下去了。 谢念白看了看赵渊的手掌,如果是谢念白、曲娘她们打一巴掌,可能也就是挨点疼。可如果是赵渊一巴掌下去,估计就算收敛力道后,也能把人脑袋打歪吧? 见谢念白看着自己不说话,赵渊立刻反省了一下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 “我、我下手轻一点打?”赵渊试探着说。 谢念白还是没什么反应。 “那我不打了,我……”赵渊说不出感化这个词儿。 感化?听着就不靠谱。 有时候不挨打不长记性。 不过如果是把人吊起来“感化”应该挺靠谱? 赵渊越想越觉得可行。 “你什么?”谢念白似笑非笑,“怎么不继续说了?” “咳、我会换种方法教育。”赵渊没详细说是哪种方法。 看见了谢念白的目光,赵渊又补充两句,显得自己非常诚恳。 “当然了,我肯定不会这样对我们的孩子!” 除非我忍不住。 赵渊悄悄在心里补充。 谢念白一眼就看出来赵渊心里在想什么。 那打算赤裸裸地挂在脸上。 不加掩饰。 …… “尝尝这个?” 一匣子的方糖打开在谢念白眼前。 “不用……” “尝尝。不甜的。” 强硬霸道的喂谢念白吃下一颗方糖,舌尖触及到一丝甘甜,不是很甜,更多的是一种甘味。 谢念白刚喝完药的口腔里慢慢被甘甜味占据,她抬眼看赵渊。 赵渊知道谢念白不是很爱吃甜,谢念白的糕点做的味道都不算甜腻。所以他想到了这个方糖。 “君侯之前是不是答应过我一件事?” “嗯?” 赵渊脑子跟不上谢念白的话,他答应过她一件事?什么事? 脑子里想不起来了,不过她说有,那肯定有! “君侯答应我说,要改掉霸道的毛病。君侯还记得吗?” 赵渊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 “我记得。” 谢念白闻言指了指方糖,“那刚刚……君侯是在做什么?” 赵渊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举动,试探的回答她,“在喂你吃糖?” 顿了顿,这回答分明在避重就轻。 谢念白纠正过来,“我刚刚拒绝了你,你不应该这样直接塞给我吃。” “这种举动就很霸道。” 张了张嘴,赵渊想不通这也算霸道?就这种小事而已。 “这也算啊。”委屈的低语。 “算、当然算。”赵渊在谢念白张口前极速改口。 “君侯,凡事要从小事做起。”伸出手捻起一块方糖含进嘴里,谢念白又微笑说,“这糖很好吃。” 赵渊嘴角上扬,可是笑着笑着不禁后知后觉,谢念白刚刚对他的做法,算不算是,给一棍子再给个枣? 摇了摇头。 赵渊心情不错的想,管他的呢。 反正心里也很甜。 …… “这树干可真粗壮。”曲娘见谢念白又在抚摸院子里的大树,像是在测量什么似的。 “移栽来的,还能长这么好,柳管家还真有本事。”曲娘不由感叹。 念白将手收回,认同曲娘的话。 “今日夫人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曲娘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准备记上。 这是曲娘最近养成的习惯。 “就和昨日一样吧。”谢念白胃口淡淡,没什么特别想念的吃食。 娘翻了翻昨日写下的菜肴,才吃了一日,不算多重复。 “要是有秋千就好了。” 曲娘觉得这树粗壮,一定能绑个秋千,谢家时,谢念白经常坐在秋千上打发时间。 谢念白听了一笑,未置可否。 才走出院子,正准备去厨房的曲娘,被忽然出现的身影吓了一跳。 渊手指竖起放在唇边,示意曲娘小声一些, 曲娘瞪着眼睛,“君侯做什么?” “你刚刚说的秋千是什么?” 曲娘语塞,君侯连这个都没见过吗? “秋千就是一块板儿被绳子挂起来……” 赵渊打断曲娘,他当然知道秋千是什么东西,他不是问这个。 “我的意思是,秋千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特别的含义?曲娘努力想了想,她书念得不多,就算有特别含义,恐怕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算不算有特别含义,夫人刚回谢家时候,谢家主为夫人做了一个秋千。” “后来每当天气好时,夫人就爱坐在秋千上。” 原来如此。 赵渊挥手示意曲娘可以离开。 曲娘莫名其妙被忽然拦下,现下得了空隙就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一天天的,净耽误她事儿! 秋千(二) 谢念白午睡醒来后,就看到了院子里新架起了一架秋千。 赵渊正打了桶清水在擦拭秋千架。 走过去,谢念白一言难尽的说,“你很闲吗?” “……” 赵渊表情也很一言难尽,他本来还微笑的脸上僵硬。 无奈的起身,挽起袖子的双手一摊,“我手下的人又不是吃闲饭的,哪里就需要我事事亲力亲为了呢?” 除了要紧事,平日赵渊觉得自己也没表现的多忙吧? 意识到自己这么说话似乎有些伤人,谢念白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你架的秋千?” “嗯。” 又不费事儿,一会就架好了。 “你等我先试试。”赵渊擦干净秋千架,还没来得及试试牢固不牢固,谢念白就醒了。 于是谢念白就在一旁看着赵渊自顾自的荡起来秋千。 赵渊觉得挺稳的,但是不知道荡高之后会不会还这么稳。 谢念白眼看着赵渊越荡越高,玩儿的不亦乐乎的模样,幽幽道,“你玩的很开心?” 停下来,赵渊听到她这话忍不住笑起来,“也没有很开心。” “你过来和我一起,我才很开心。” 伸出手,赵渊坐在秋千上对谢念白发出邀请。 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把手放在赵渊的手心。手被紧紧握住,谢念白坐在赵渊的身侧。 “放心,不会有事的。”赵渊一手揽住谢念白,他微微晃起幅度,不算多高。 落日余晖将云层染出紫霞,似雾缭绕,暮色晚霞,微风斜阳。 是一幕很美的景色。 偏过头去看谢念白,谢念白清凌凌的眼眸专注地看向前方。 眼底映照着一片霁色,仿佛若有光。 赵渊不知不觉就这样看入了神。 微霞满天,伊人在侧。 此刻足够安静美好。 …… “夫人,你没事老去摸树做什么?”曲娘都快无奈了,再摸,那树干怕不是都要包浆了。 谢念白慵懒放松的坐在秋千上,也不怎么晃,她懒懒说道,“这是亲近自然。” “好吧好吧,夫人总是有道理。” 曲娘端来药碗给谢念白,等到谢念白喝完后,才说,“夫人还要继续喝药吗?” 都喝了快两个月了。曲娘都快被这药味儿腌入味儿了。 “不喝了。” 曲娘面上一喜,能不喝了,那是不是说明谢念白身体好了许多? “该换个方子了。”谢念白一句话打破曲娘的幻想。 曲娘担忧地看着谢念白。 “你这是什么眼神?”谢念白好笑,“我换个不那么苦的方子,不让你腌入味儿。” 曲娘脸上一红,她没有嫌弃熬药的意思,也没有嫌弃身上有药味的意思! “嗯嗯,知道你没有嫌弃的意思。” 曲娘什么都还没说呢,谢念白却好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有点尴尬,曲娘拿着空了的药碗就落荒而走。 树荫下总是阴凉些,微微刮来点清风,就更为舒适了。 谢念白有些昏昏欲睡。 怀孕以来,她本就格外嗜睡。 靠着秋千的绳子,谢念白半阖上眼睑。 半梦半醒间,谢念白好像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树前在做什么。 “有什么不同吗?” 那人喃喃自语。 谢念白立刻就听出了说话的是赵渊。 “你想做什么?”谢念白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站起来向赵渊走过去。 赵渊连忙过来扶住脚步虚晃的谢念白。 “就是想……摸一摸,体会一下你说的亲近自然?”赵渊神情略微不自然的开口。 谢念白闻言,半垂着眼睑,似一笑,“要这样。” 她带着赵渊的手抚过树皮,粗粝沟壑的树皮手感说不上好。 “有感觉吗?” “有……没有。” 赵渊说了一半的话,被谢念白不经意的一个眼神给生生改了口。 他确实没什么感觉。 或许亲近自然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得像谢念白这种自小修身的人才能体会吧? 有点懊恼,本还说想感受一下谢念白的感觉。 得了赵渊的回复,谢念白也不觉有什么,“没有感觉也没关系。” “每个人本就是不一样的。” 赵渊见谢念白睡意朦胧,于是说,“困了吗?睡吧。” 这里怎么睡? 谢念白想趁着最后的清醒走回屋。 被人揽进怀里,忽地凌空抱起她,谢念白下意识环住对方的肩颈。 “睡吧。” 这句低语极其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眼皮沉重,抑制不住地合上。 赵渊看着怀里已经熟睡过去的谢念白,横抱着人进屋,小心将人放在床上,仔细盖好薄被。 手指顺着对方细长的眉上描摹,先是眉毛,再是眼睫,最后到唇边。手指游走在她如画般的五官上。 手停在她的唇边,犹豫了一瞬,就抚上她的唇瓣。轻轻的揉弄,触感软嫩。 谢念白不由得微微张开了唇,赵渊如梦初醒似的手回收。 可别把人弄醒了。本来睡眠就不算好。 揉搓了一下指腹,赵渊有些流连方才的触感。 心痒难耐,最后还是俯身在微张的双唇上留下轻柔一吻。 一触即分。 蜻蜓点水般的吻后,赵渊略微叹息地伸手掩住眉眼。 坏了,吻过之后,更想继续了。 真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早知道、早知道…… 赵渊早知道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只悄声在谢念白耳畔说, “好好睡吧。” …… “过段时间就要到汛期,要提前准备……” 赵渊对宋寂说。 “主公!” 郑谏言少有这样的大喊,他不顾形象的冲进来。 “郑先生?”赵渊搀扶了一把郑谏言,让他不至于跌倒。 “发生了何事?” “主公!”郑谏言手上拿着最新传回的信纸,“邺京……战乱了。” 赵渊一怔。 …… 柳愿被门口守卫拉着去门口。 “柳管家,你快来看看吧,又来了一个小娘子,闹着要找人。”守卫真是有苦说不出。 当初赵弱水来的时候他就不会处理,如今又来了个小娘子急着要找人,他更不会处理了。 柳愿问,“小娘子?她要找谁?” “说是要找长姐。” “她长姐是谁?” 守卫闻言苦哈哈的开口,“据她说,应是君侯夫人。” 柳愿一愣,快步走到大门口。 门口的小娘子浑身狼狈,头发都被勾出好几缕散在外。干涸开裂的嘴唇和额头的灰尘让人不难看出她的风尘仆仆。 “你找君侯夫人?”柳愿走下台阶盯着这位陌生的小娘子。“不知娘子与夫人的关系?来找夫人又所为何事?” 小娘子闻言咬住下唇,眼眶瞬间充满了泪水,她却克制地不让它坠落。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地说, “夫人乃我长姐。我此番前来,为求……长姐收留。” “收留?” “家破人亡,我再无处可去。” 柳愿怔住,“你叫什么名字?” “我名,谢昭歌。” 噩耗(一) 谢昭歌被柳愿带着进入燕侯府,谢昭歌不敢抬头,一路垂下视线,只盯着眼前的一方视野。 这方视野里的青砖茵草不断映入眼帘,无不让谢昭歌想起邺京的谢家家宅。 那里也曾是这样的青砖小路、绿茵繁茂。 真像,像到谢昭歌得拼命才能克制住鼻尖的酸涩。 不要再哭了。 “君侯。” 谢昭歌闻言惴惴不安,她以为这位柳管家会直接就带自己去找长姐。 “何事?” 低沉的声音让谢昭歌想起以往见到赵渊时候的印象。 对谢家,赵渊从来都算不上热络。 柳愿微微侧身,将谢昭歌露出,他说,“夫人的妹妹来找。” 虽然对方是低着头,但是赵渊还是凭借不算多的记忆对上了她的身份。 “你是谢昭歌?” 谢昭歌眼睫轻眨,“是。” 头上传来一阵沉默。 谢昭歌心里不知该如何是好,早知道就不走正门了,万一赵渊不让自己见长姐可怎么办才是好? 而且......长姐也不一定有能力收留自己。 早就听闻一方诸侯们拥兵自重,并不瞧得起所谓清流世家。 或许长姐过得也不好。 谢昭歌现在忽觉自己给长姐添了麻烦。 她或许该现在就启程离开。 可是她又该去何处。 赵渊不知谢昭歌的心思百转,他的沉默只为一件事。 该怎么和谢念白说,邺京战乱、谢家家主......生死不明。 渊垂眼看着谢昭歌,“你知道谢家主的情况吗?” 谢昭歌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噙住泪水,发抖着回答,“......不知。” 真是个更糟糕的消息。 “我先让柳愿带你去休息。”赵渊见谢昭歌满脸泪水,只好转身摆手让柳愿带人离开。 “君侯!”谢昭歌叫住赵渊,她来找长姐确实是为了一个容身之所。 可是她也不愿意让长姐为难。 她要亲自去看一眼长姐,如若、如若长姐的处境当真不好,她即刻就离开! “我要先见长姐。” 赵渊背对着谢昭歌的身子闻言一顿。 “我要先见长姐。” 谢昭歌掷地有声的再一次重复。 谢家的人,都这么有个性吗? 赵渊神色复杂的转身,垂首看谢昭歌。 “不是不让你见,只是现在情况有些复杂。”赵渊负手,“我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讲邺京、和谢家主的事情。” 谢昭歌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这事确实让人听了难过。 “而且,你长姐怀孕了。” 谢昭歌猛的抬头,对上赵渊复杂的神色。 “这件事,该怎么现在对她说出口。” 一时间,只有久久的沉默。 ...... 曲娘对着铜镜为谢念白梳顺长发,柔顺的青丝在曲娘的手上无比乖觉。 看见镜中的谢念白伸手抚上心口,曲娘立刻紧张,“夫人又觉得心口不舒服了吗?” 摇了摇头,谢念白否认,“没有。” “只是......有些心慌。” 曲娘松了口气,“那应该是夫人这段时间饭吃的不多所致。” “或许吧。”谢念白也不知道。 “没什么胃口。” 曲娘听谢念白这么说还是劝说道,“那也要多吃一点。” “嗯。” 继续为谢念白梳理长发,曲娘听见门口有人,随意抬眼看去,竟看到了许久不见的人。 “十一娘子?” 谢昭歌在谢家行十一。 谢念白立刻顺着曲娘的视线看过去。 真的是谢昭歌。 起身走过去,谢念白眼里是意外也是惊喜。 “昭歌?你怎么来了?”拉住谢昭歌的手往屋内牵,谢念白只觉得对方的手比自己还要凉。 曲娘欢喜的去准备茶水。 谢念白细细打量谢昭歌,除了眼眶好像有些红之外,衣着干净、发髻整齐,身上还有淡淡的脂粉香气。像是来荆州游玩路过顺道来看她。 “是来荆州游玩吗?”谢念白揉搓谢昭歌的手,想要为她暖和起双手的温度。 怎么这么凉? 昭歌扬起笑容,“想着长姐上次说可以来找燕侯府找你,我就来了。” “随时欢迎。”谢念白觉得谢昭歌手凉得不同寻常,于是伸手搭脉在谢昭歌的手腕上。 谢昭歌也任由谢念白为她诊脉。 她身上没有受伤,号脉不出什么。毕竟有些伤在心里,如何能从脉搏上窥见。 “有点累,最近没有好好休息吧?” 谢念白伸手摸了摸谢昭歌的头,谢昭歌恍惚的贪恋长姐手心微凉的温度。 这么熟悉。 险些又要掉泪,谢昭歌知道自己止不住泪水,于是先人一步的抱住谢念白。 将头埋在谢念白的颈肩,嗅着谢念白的气息,谢昭歌默默流泪。 “长姐......我好想你。” 感受到脖子上的湿濡,谢念白好笑的拍了拍谢昭歌。 “怎么还哭了?阿翁又罚你了吗?” 听谢念白这样说,谢昭歌不由的收紧手臂,将谢念白抱的更紧。 “这次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伸手擦干谢昭歌脸颊上的泪水,谢念白有些无奈,怎么这泪水怎么擦都擦不完。 昭歌口中含糊应下。 “吃饭了吗?”谢念白光是擦泪水就擦湿了双手。 谢昭歌肚子应景的咕咕叫起来。脸上羞红,谢昭歌不好意思的捂住肚子。 谢念白让曲娘去厨房看还有什么菜好热一热先端上来。 “再让厨房做两道昭歌爱吃的菜。” 曲娘点头记下,离开了屋子。 只剩下谢念白和谢昭歌两人。 夏日本该炎热,谢念白本身不觉得热,现在也不能贪凉,所以屋内的冰块少。 怕谢昭歌酷暑难耐,谢念白拿起蒲扇为谢昭歌扇风。 微弱的风渐渐抚平了谢昭歌的心绪,方才怎么也擦不干的泪水,此刻也逐渐停下。 谢昭歌又觉得恍惚了。 不知是不是人一旦遭逢巨变,就会变得这样患得患失。 此刻的平静安宁交织着一瞬的血流成河,生生割裂开来的时空,让谢昭歌总是有点分不清什么是过去,什么是现在。 谢昭歌还在恍惚。 “别怕,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谢昭歌喃喃自语。 忽地如梦初醒,谢昭歌瞪大眼睛看着为她打扇的谢念白,长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念白眉眼平静,她看着谢昭歌,用着一如既往的语气说, “昭歌,发生了何事?” “不要骗我。” 噩耗(二) 谢昭歌知道自己瞒不过谢念白了。 她早知道自己一定瞒不过谢念白。 “长姐。” 谢昭歌反手握住谢念白的手,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她此刻居然共情了赵渊的为难。 为什么要让她来开这个口。 曲娘此刻端来热好的饭菜,“十一娘子先吃着,还有两道菜过会儿才好。” 谢昭歌如获大赦,仓皇的端起碗筷,既是为了填饱肚子,也是为了躲避谢念白的追问。 也不急着追问,谢念白一边为谢昭歌打扇,一边看着谢昭歌吃饭。 曲娘过来接过谢念白手中的蒲扇,“夫人让我来吧。” “别累着。” 谢昭歌吃的细嚼慢咽,可是吃的再慢也有吃完的那刻。 面对谢念白,谢昭歌闪躲眼神,她想起什么,开口道,“听闻长姐怀孕了?” 曲娘捂嘴笑,“十一娘子消息好灵通。” 才刚刚三个月,本是打算过段时间再写信给阿翁。 “是君侯告诉我的。”谢昭歌不好意思摆手,不是她消息灵通,她也是刚刚才知道。 谢念白心里一沉,不好的强烈预感涌上。君侯告诉的谢昭歌这个消息,那不就说明谢昭歌来见她之前,就先见过了赵渊。 什么事,要赵渊先一步拦住谢昭歌后,才放人来见她? “谢家出事了?”谢念白脱口而出。 一下就变了脸色,谢昭歌不知道为什么谢念白一下就猜中。 勉强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谢昭歌还试图否认,“怎么会......” “真的出事了?”谢念白握紧谢昭歌的手腕,表情严肃道,“你说清楚。” 谢昭歌为难,这要她怎么说! 赵渊这人真是好算计!自己开不了口就让自己来打头阵! 正在心里骂着赵渊,赵渊就出现了。 赵渊一直在屋外,虽然他命人为谢昭歌梳洗打扮,遮盖一身的风尘与疲倦,可是他知道,谢昭歌瞒不过谢念白。 果然没有瞒过。 谢念白看着赵渊,她的手还握着谢昭歌,她张了张嘴,“发生了什么?” “魏侯攻邺京,王腆弃城逃跑,邺京失陷,城内人自发对抗魏侯,陷入战乱。”赵渊言简意赅,他说得平静,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谢念白,不错过她的任何反应。 “如今城内情况不明。” 情况不明。 曲娘震惊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念白也懂了谢昭歌泪水,懂了谢昭歌面对她追问时的为难。 “阿翁他......” 谢昭歌艰涩开口,“伯父他......或许还在等着我们!” 其实有一件事,谢昭歌谁都没说,她逃走时,谢家家宅燃起来一场熊熊大火。 如果不是因为贪玩晚了时日回府,如果不是因为当机立断往城门跑去。 或许谢昭歌也会在那场大火里、也会出不了邺京。 谢念白身形不稳的扶着谢昭歌站起。她的手死死扣住谢昭歌的手腕。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手的力气有多重。 赵渊上前,他担忧的观察谢念白。 他还记得,在华城时,谨衣因为听闻王臻珠的消息而早产的事情。 这件事仿佛还历历在目。 他有些害怕。 脑子里有点乱哄哄,谢念白微微转头,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喉咙。 竟无一言可说。 低头,松开死死扣住的谢昭歌手腕,只见谢昭歌的手腕上一片青紫。 原来她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力气吗。 “抱歉......”谢念白觉得难过,难过自己弄伤了谢昭歌,难过自己听闻噩耗却无能为力。 谢昭歌摇头,她湿漉的眼里是无言的难过。 和谢念白如出一辙的难过。 赵渊看见了谢念白发白的脸颊,她没有泪水,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不放心。 哪怕她像谢昭歌那样哭一哭,也是好的。 这样难过的事情,除了眼泪能暂时发泄一二,赵渊再想不到其他了。 不要把难过憋在心里。 可是赵渊说不出这话,他叹息,一手把人揽在怀里。 轻柔的拍抚她清瘦的脊背。 怀里的人消瘦、单薄的像一张纸。 ...... 夏夜的晚上突逢骤雨。 骤雨狂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雨点大滴大滴拍打在天地间任意一处。 床上的人睡的并不安稳。 以往从不觉得炎热的人,此刻满头汗水,甚至额头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成一缕缕。 紧紧皱起的眉头显示她的不安稳。 “醒醒。” 耳边传来似远似近的呼喊。 谢念白却不想醒来。 “......醒醒。” 不理会呼喊人的话,谢念白任由自己沉溺于梦魇。 或许没有几个人会像她一样,这样享受梦魇。 这场梦,是十四年前的情形。 秋千上坐着的人小小一个,手里捧着本书,她身边还有一个男子,男子应当是在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可是谢念白听得不分明。 “长姐!你看!” 谢昭歌迈着小短腿,捧着自己手心里的花蝴蝶向谢念白奔跑而来。 没来得及跑到谢念白的跟前,谢昭歌就摔了一跤。 摔飞了到手的蝴蝶。 谢昭歌登时哭喊起来。 谢念白坐在秋千上不为所动,她本该去安慰谢昭歌,可奈何这只是一场梦。 “念白?念白......”谢不厝不满谢念白的无视,“你娘亲和你说话呢。” 谢念白闻言一笑,这场梦里,竟然还有她素未谋面的娘亲。 挣脱出谢昭歌手心的花蝴蝶振着翅膀飞到谢念白的身侧,瞬时引来了其他许许多多的蝴蝶。 彩蝶纷飞环绕,美得好不真实。 这本就不真实。 这只是她的一场梦。谢念白这样告诉自己。 谢昭歌被成群的蝴蝶吸引,也不哭喊了,重新自己站起来,跑到谢念白的身边,她兴奋的去扑蝴蝶。 谢不厝还在絮叨,絮叨谢念白为什么不理会娘亲的话,可谢念白根本看不到娘亲的影子。 因为没有亲眼见过娘亲,所以即便是梦里所以也勾勒不出具体的模样吗。 “长姐你看!”谢昭歌又扑到一只花蝴蝶,她这次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给谢念白看。 “长姐比蝴蝶还要好看!” 伸手碰了碰蝴蝶的翅膀,眼前开始逐渐模糊,谢念白知道,她该醒了。 蝴蝶与我,我与蝴蝶。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梦醒不言空 惊醒后,立刻感受到浑身的冷汗。 湿濡冰凉的触感并不好受。 温热的帕子在额间,目光上移,望进一双比夜还沉静的双眼。 赵渊。 他手上拿着帕子一点点为她擦拭不断的冷汗,温热的温度中和了冰凉的汗水。 见谢念白醒来,他犹不断动作。 一旁放着一盆热水,他将帕子放入热水复又拧干,握起谢念白的手腕,宽广的衣袖顺着滑落,露出她负雪般的手臂。 帕子一点点擦上手臂,温暖了谢念白冰冷僵硬的四肢。 手指微微弯曲,谢念白转眼一看,夜还很深。 谁都没有说话。 待到一盆热水都凉下,赵渊才端起水走到门口,交给同样未眠的曲娘。 原来曲娘也还没有睡。 支起半边身子,长发散落在胸前,屋外是还未停下的骤雨狂风,即便紧关门窗,依旧能听到疾风的呼啸,感受到雨水的潮湿。 “我梦见了从前。” 是谢念白先开的口。 白色的寝衣如她苍白的唇色。 “是在谢家的时候吗?” 赵渊刚说完,谢念白就闭了眼,她几不可闻的颤抖道,“对。” “还梦见了娘亲。”她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可我看不见她。” “或许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所以即便是在梦里,也看不见她。” 赵渊不会安慰人,他只得伸手轻轻捧住谢念白苍白冷凉的脸颊,将自己掌心的热度传给她。 伸手按住赵渊的手,谢念白微微侧脸,似是蹭了蹭他的手心,像是一只被暴雨打湿了的小猫,在汲取为数不多的温度。 “这梦很美吧,难怪你不愿意醒来。” 赵渊怎么喊她,她都没有反应。 谢念白怔住,似乎是没有料到赵渊会这样和她说。 “你应该听见了我在喊你吧?”赵渊一笑,手指摩挲指下细腻的触感。 谢念白嘴角蠕动,却说不出什么。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可你分明知道那只是一场梦,你这样清醒,如何能骗自己去享受片时的欢愉。” 俯身抱住人,赵渊的低语传入耳中。 “醒来吧。” 醒来吧。 谢念白眼前起了一层白雾,渐浓渐消,随着白雾散去,眼前是一片的水晕。 泪水滚落,隐入青丝,不见踪迹。 我见蝴蝶入梦,便知此境虚幻,奈何良辰美景,终是好梦难成。 ...... “主公。关绰攻邺京,我们也不得不开始筹备了。” 郑谏言心里觉得形势不容乐观。 “魏侯居西,邺京居北,邺京于他本无多助益。但是却选择在此刻发兵,只怕野心不小。” 赵渊负手,他沉眉,“邺京与燕地接壤,他来势汹汹,是针对我。” “不止。”郑谏言伸手在舆图上,“他逼得王腆弃邺京而逃,王腆只得南下。” “南方安和,未有霸主,王腆入主,凭借他带的兵力物资必定要称霸。” “如果我们不去夺邺京,安定北方形势,与关绰制衡,恐怕到时候关绰和王腆要二分天下。” 赵渊沉吟,“邺京居北,地势有利于我们。可是......” “可是,邺京易攻难守,是个烫手山芋。”郑谏言接上赵渊未说完的话。 没人去争王腆的邺京也是有这个原因。 可偏偏邺京居北,与燕地接壤,如若被关绰收入囊中,关绰想要找燕地麻烦就方便了许多。 关绰可据邺京而图燕,即便不行,弃掉邺京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过大的损失。 可是燕地不能这么被动。 得主动出击,收下邺京! “让祝恺之与崔敬夷来见我。” ...... 谢昭歌在燕侯府住得心戚戚。 她无事的时候在府内闲逛,偶见一大片池水,池水清澈,还有荷花栽种。 见岸边有小船,谢昭歌踏上小船,独自滑行至池水中央。 昨夜雨疏风骤,今朝云开日出。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谢昭歌伸手触碰清凉的池水,柔缓的水划过手心,抚平了内心的戚戚不安。 “十一娘子!” 曲娘在岸边大喊,谢昭歌见谢念白和曲娘在岸边,立刻想要划过去。 “长姐也要上来吗?” 谢念白摇了摇头,她指了指一旁的石桥,“我去那里就好。” “曲娘想去吗?”谢念白转身问曲娘。 曲娘犹豫。 “去吧。”谢念白把食盒给曲娘。 “里面是点心。” 谢昭歌打开,浓郁的香气铺满鼻腔,咽了咽口水。 这几日都没好好吃饭,确实有些饿了。 曲娘踏上谢昭歌的小船,同谢念白招手,“夫人记得等我们啊!” 失笑,谢念白应下,“好,我会等你们。” 踏上石桥,看着小船渐行渐远,谢念白走进了池水中央的水榭亭。 在小船上的谢昭歌和曲娘一同吃着糕点,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就让长姐一个人可以吗?我们是不是要去多陪着啊?” “不知道啊。君侯说让我多给夫人留一点独自的空间。” 谢昭歌咬下一口点心,“一吃就知道是长姐的手艺,真好吃。” “是啊。”曲娘也跟着咬下一口。 “好久没有喝长姐酿的酒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喝。” 曲娘听到这里,忽地一拍手,“不如我们给夫人找些事情做吧?” “啊?” 谢念白坐在水榭亭内,看着远处,什么也没有想,只让自己这样放空。 “长姐!” 谢昭歌划着小船靠近中央的水榭亭,她站在小船上,对倚着阑干而坐的谢念白捧上一捧莲子心。 “这是我和曲娘一起剥的莲子心。” 谢昭歌脚边还有一堆的莲蓬。 “我听说莲子心吃了清热、安神。怀孕的人吃了也会缓解不适。最适合长姐了。” “长姐尝尝?” 谢念白身子微微伸出阑干,她俯身捻起一颗莲子心放入口中。 “长姐都拿着。”谢昭歌站在小船上,踮起脚,把手里的莲子心都塞给谢念白,小船被谢昭歌弄的左右激荡。 曲娘慌忙去平稳船身,谢念白舒展眉眼,无奈道,“小心一些。” 谢昭歌吐吐舌头,她扬起一个笑容,“没事的!我有经验!” 今宵别梦寒 “挖个坑,埋下去就好了。” 曲娘拍拍手,将手上的泥土拍去。 “这样就算酿酒了吗?” 谢昭歌很是期待这酒的滋味,毕竟也算是自己亲手所酿。 谢念白站在一边不知该如何是好,说是让她来酿酒,可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动手过。 这也不让她做,那也不让她做。 “封的时间越长越好。” 曲娘很有经验,见谢昭歌不信还扭头对谢念白征求意见。 “夫人你说对不对!” “对。” 谢念白过来蹲下身,捧起一捧边上的泥土洒入坑里。 “总不好真的什么都不做。”谢念白对紧张兮兮的二人解释道。 曲娘过来帮谢念白拍干净双手,谢昭歌趁着这个空档连忙回土,生怕动作慢了似的。 “好了!十年之后,我们就挖出来喝!” 谢昭歌兴致勃勃,她大声说道。 “好!”曲娘也点头雀跃。 谢念白微微垂眼,露出微笑,“一言为定。” …… “君侯。” 曲娘刚将屋子里的灯灭掉,就看见了这段时日忙得不见人影的赵渊。 “已经睡了吗?” 赵渊身上带着更深露重的寒气。 “刚刚睡下。” 曲娘手里提着灯笼,微弱的烛火映不出什么。赵渊点点头,让她离开。 “君侯动作轻一些,夫人才睡下。” 说罢,曲娘就动作轻柔的离开。 推开屋门,满室幽静,只些许月光能透过窗纸洒落在地。 盈盈月色,素白净柔。 赵渊放缓脚步,只行走不过两步,就听到了衣料摩擦的簌簌声。 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君侯?” 原来还没睡着。 索性直接大步走过去,“是我吵醒你了吗?” 借着月光,看见了谢念白及腰的青丝铺满在身,她素净的一张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倦。 拂过她纤长浓丽的眉眼,艳艳风姿,不减当年。 赵渊想起了第一次见谢念白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就被她极艳极臻的眉目所摄。 手指在脸上游走,弄得谢念白有些发痒,她伸手握住赵渊的手,“痒。” 赵渊听了也乖觉的停下手上动作,“是睡不着吗?” “嗯。” 言语轻轻。 谢念白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赵渊俯身为她穿好鞋,“要做什么?喝水吗?我来吧。” 摇头,“我想重新掌灯。” “那我来吧。” 制止谢念白的举动无效,谢念白还是自己下床,找来火源重新燃起灯蕊。 屋里光线不好,赵渊怕谢念白夜视不好,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在屋里摸索。 昏黄的油灯重新点亮,屋里霎时亮堂起来。 烛火摇曳,谢念白双手微微为它捧着,才让跳动的烛火平稳下来。 做完这些,谢念白才仔细去看赵渊。 看上去像是刚刚梳洗过一番才来,谢念白轻笑,“君侯是刚洗了脸吗?” “咳、咳咳。” 赵渊略微不自在的咳嗽两声,没想到谢念白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来。 忙到深夜,一脸的倦怠,赵渊就清洗了一番才来。既能保持清醒,又能……好看。 干爽的模样肯定好看些。 人为悦己者容,赵渊觉得没有问题。 维持一下形象而已,怎么了。 “听柳愿说你们最近酿了酒?”赵渊僵硬的岔开话题,试图让谢念白放弃追究自己的举动。 “嗯,我和曲娘、昭歌一起做的。”谢念白贴心的不再追问。“不过是她们做的多一些,我什么都没做。” 就光在一边站着了。 赵渊有所耳闻,柳愿说曲娘和谢昭歌又是要磨子又是要蒸房的,还以为要做什么呢。 “她们好奇,第一次尝试想自己多动手吧。”赵渊这样说。 谢念白微微惊讶,“君侯这么想吗?” “不然呢?”赵渊偏头,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 “她们不让我动手,说不能让我累着。但是君侯这么一说,我觉得可能这才是真相?” 谢念白忍不住笑起来,曲娘和谢昭歌酿酒时双眼放光,一个二个兴高采烈、干劲十足,看着确实跃跃欲试。 “就是她们贪玩。”赵渊给曲娘和谢昭歌下了定论,他双眼一瞬都不眨,肯定道,“要是我在,我肯定……让你至少磨一圈磨子!” 有他在,偶尔动动手还是不成问题的。 被赵渊背刺的曲娘和谢昭歌,不知道赵渊暗戳戳的在谢念白耳边“嚼舌根”。 听听,至少磨一圈。 谢念白站在烛火旁似笑非笑,她抬手越过赵渊的耳畔,帮他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发丝。 “对,君侯真厉害。” 耳根子热了一瞬间,赵渊觉得自己是被谢念白当做小孩子了。 第一次清醒地看着赵渊耳根发热变红,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耳垂。 “呼、你做什么?” 赵渊垂首,耳根又红又烫,他倒也没阻止谢念白的动作。这样亲昵的举动,他非常享受。 轻轻揉了两下,谢念白就收回了手。 赵渊说不上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咳咳咳。 “你早点休息吧。”谢念白知道赵渊最近很忙,和她的睡不着所以现在还没睡不同,赵渊是忙到现在才能入睡。 说起来,因为她的原因,曲娘睡得也很晚,要不然下次试着早点装睡骗曲娘去休息好了。 谢念白独自思索着,下意识要去灭了烛火好让赵渊休息。 “等等。” 赵渊拉起谢念白的一只手,摸了摸她细腻的手心。 “过几天,我们要行军去邺京。” 说出这句话,赵渊觉得一切都顺畅起来了。 “已经商讨了很久,大约月底就会出发。” “你……” 赵渊还是没想明白谢念白该怎么办。 带上她?行军颠簸,她现在这样怎么吃得消。 不带上她?那可是邺京,她会舍得不去吗。 思前想后,赵渊越想越绕,干脆让谢念白自己决定好了。 总归、这事他自己说了又不算。 谢念白她又不一定听自己的。 战乱(一) 踏上前往邺京行程时,赵弱水和蒋巷赶来送行。 “她说,不用管蒋煜璨,你要照顾好自己。” 赵渊对谢念白翻译完赵弱水的话,蒋煜璨就在一边仰起头拍了拍小胸脯,“我不用师父管!” 赵弱水将身上准备好的包袱背在蒋煜璨的身上。 摸了摸儿子的头,叹了一口气,手上比划着,「要照顾好自己,平平安安的回来知道吗?」 蒋煜璨用力的点头,“阿家放心!我这次就在后方和师父在一起,我不会有事的!” 赵弱水眼里有些不舍,可是她也该放手。 「他要是顽皮,就用这个打。」 赵弱水给谢念白一根篾条,赵渊贴心的翻译完赵弱水的意思。 蒋煜璨浑身皮子一紧,谢念白接过篾条,对赵弱水保证,“我会照顾好阿璨的,还请弱水放心。” 弱水。 赵弱水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温柔的叫她了。 「你也保护好自己。」 这句话不需要赵渊翻译,谢念白看懂了。 这些时日谢念白已经能够看懂一些简单的手语。 “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上了马车,打帘,谢念白对还依依不舍的赵弱水留下一封信,“如果我师兄回来了,还请转交给他。” 赵弱水点头,目送车队远去。 谢念白选择了一同前去,赵渊觉得她该是这样选择。不这样选,她就不是谢念白了。 ...... 队伍行走的平稳,蒋煜璨坐在马车里,擦拭着谢念白送给他的弓弩。 “师父,这弓弩好厉害,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自觉身负重任的蒋煜璨,开口活跃气氛。 “因为很少有人能打造出来它。” 谢念白手指轻轻擦过弓弩,上面没有一丝灰尘,看得出蒋煜璨非常的爱惜这把弓弩,时时擦拭。 “要是这弓弩能大批大批的造就好了。”蒋煜璨无不遗憾,“到时候每个人都有一把,肯定厉害死了!” 蒋煜璨的话充满童稚,谢念白认真想了一下蒋煜璨的设想。 “恐怕不行。” “为什么?” 拿起弓弩,谢念白放在蒋煜璨的手上,“你用过它,就该知道它不是那么容易掌握。” “一个不好,容易伤人伤己。” 蒋煜璨又一次拿起弓弩,马车摇晃,他对不准前路。 “那有什么关系,那是用的人没有本事。”蒋煜璨小声反驳,“要是人人都有它,总会有本事的人能射出最厉害的箭矢。” “况且,”蒋煜璨嘟囔,悄悄说,“拿起它的时候就该做好被利箭所伤的准备不是吗?” 曲娘在一边听着觉得蒋煜璨说的非常有道理。 念白说,“早该做好准备。” 蒋煜璨见自己的话被谢念白认同想法,有点激动。 “它是难造了一点,但是没关系!我父亲经商,可有钱了!我就不信我不能找到一群能造它的人!”蒋煜璨声情并茂的为谢念白勾画蓝图。 “我到时候把他们都找来,给他们钱,让他们为我造弓弩!” “不止如此,我还要收弟子来学他们的技艺,到时候就有源源不断、更多的人都会这项技艺。” 马车微微摇晃在道路上,谢念白听着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抛出一个问题,“那他们不愿意传授技艺怎么办?” 蒋煜璨一噎,他倒是忘了这点。 曲娘见状捂嘴一笑。 蒋煜璨挠了挠头,“我不信天下没有人想传承。世上这么多人,我只要找到一个愿意这样做的人就足够了!” “你真的相信?” “有师父在,我为什么不相信?” 蒋煜璨反问谢念白,“师父教我的东西,不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存在吗?” 谢念白默言。 “我甚至还没有给师父好多好多钱,师父就愿意倾囊相授。” “我相信世上一定会有这样的人。” 马车内有一瞬的寂静,谢念白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已经许久未曾教导你了。” “今日,你可想学习?” 蒋煜璨当然点头,他天天在家写字背书,手都快锈了。 不过,在这里吗? 好像有点…… “抬手。” 清淡的嗓音让蒋煜璨下意识跟着照做。 铮——! 什么也没有。 蒋煜璨回神发觉是谢念白的手指拨弄弓弦造成的声响。 试探的开口,“师父是想教我惊弓之鸟的意思吗?” “看来回去之后真的有好好念书。”谢念白打趣道。 蒋煜璨脸颊微微发红。 “我只是让你回神。” “哦。” 蒋煜璨努力专注自己的注意力。 “看见了尖端的东西了吗?”谢念白虚虚一晃,蒋煜璨看不真切。 “看不见。” “哦,那你就好好看清。” “嗯!” 马车摇晃在路上,颠簸的举起弓弩,蒋煜璨努力试图看清,却不得要领。 “喝口水,不着急。”谢念白倒了杯水给蒋煜璨。 蒋煜璨心无旁骛的练习。 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 暮夏的时日,天气炎热难耐。蒋煜璨坐在马车里也觉得闷热,他靠在窗口上,感受迎面而来的微风。 “不去骑马吗?”谢念白倚在桌案上,“多练练,才会熟悉。” “我不太会。”蒋煜璨诚实,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是不熟练还是不会骑马?” 谢念白觉得这两个差别很大,于是仔细询问。 “就是个,能上马的水平。”蒋煜璨声音渐渐小下去。 “那让曲娘教你好了。” 曲娘一脸懵,怎么忽然就有她的事情了? “啊?”蒋煜璨也很懵。 谢念白端起杯子,抿一口清水,开口解释道,“我倒是想教你,可是我现在不太方便。” 已经怀孕四个多月快五月,虽然显怀的身子在不显腰身的襦裙下看不太清。 可是想要教蒋煜璨骑马,对谢念白来说还是有点难度。 蒋煜璨立刻摆手,“不、我不是说让师父教我。” “蒋小郎君放心,我的骑术就是夫人亲自教导的。”曲娘以为蒋煜璨觉得自己没本事。“一定会教会蒋小郎君骑术的!” 蒋煜璨又立刻对曲娘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小郎君快来吧。” 曲娘率先一步跳下马车,她对蒋煜璨招手。 蒋煜璨看了一眼谢念白。 谢念白示意他跟上。 下定了决心,蒋煜璨跟着曲娘一同下了马车。 “很快就能上手,别害怕。”谢念白宽慰道。 蒋煜璨闻言虽然点了点头,却还是视死如归的转身离去。 “……” 不至于。 战乱(二) 夕阳西下,暮色昏黄。 “师父!” 老远就能听见小童的呼唤,似是巴不得从天边那么远的地方就开始叫喊。 一早就倚靠在窗边的谢念白看到了一个小身影从模糊到清晰。 蒋煜璨容光焕发的坐在马匹上,缰绳在他手里,马儿带着他驰骋。 小童的双眼里是神采飞扬,尚且稚嫩的身躯在马儿上显得那么幼小。 若是过几年,等他长大些再见他这样的一副模样,一定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可惜现在,只有童真欢语。 “我能自己策马了!” 蒋煜璨骑着马绕着谢念白的马车走了一圈。 谢念白倚靠在马车窗边,她见斜阳光幕落在大地上,万事万物都似镀上一层薄金,光辉灿烂。 正如蒋煜璨一样,他兴奋的大喊,仿佛要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骑兵们看着这个小不点骑着马大喊,也少见的觉得有趣。 曲娘跟着骑马过来,口中抱怨,“蒋小郎君骑的也太快了。” “刚学会,可别摔着自己。” 蒋煜璨冲曲娘比了个鬼脸。曲娘瞠目,这、这算不算得意忘形啊? …… “谁在大喊?”崔敬夷嘀咕,她怎么不知道这队伍里还有人和她一样爱瞎喊? 祝恺之道,“好像是蒋煜璨。” “他喊什么呢?”崔敬夷好奇。 祝恺之侧耳倾听,凝神静气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是……” “会骑马了?” 崔敬夷煞有其事的点头拍手,“那确实该庆祝欢呼。” 祝恺之无语。 赵渊闻言轻笑。 郑谏言奇怪赵渊笑什么。 “君侯笑什么?”崔敬夷不解。 “没什么。”赵渊才不会说是想到了谢念白面对蒋煜璨嘚瑟模样的无奈。 “我们继续吧。” …… “夫人喝点清水漱口吧。”曲娘倒了一碗清水给谢念白。 经过二十几日的行程,最后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 谢念白扶着树干,微微发白的脸色不好看,她接过曲娘手里的清水,漱口过后才稍微缓和了些。 想要抽身离开,却双膝发软。 没有意料中的摔倒,忽得被人横抱起来,冷硬的盔甲硌的谢念白浑身都疼。 “你好像轻了。” 轻声的低语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赵渊抱着谢念白往营帐中走去,谢念白微垂的衣摆随赵渊行走间摇曳、晃动。 怀里的人感觉轻了许多。 赵渊把人抱到营帐里,放在简易的榻上后,他就抽身离开。 盔甲坚硬冷凉,这样靠近她,她不会好受。 谢念白微微仰头,其实也算不上多久没见,每日都能见到,只是好像见到的时间都算不上多长。 匆匆一眼,就要分离。 “你也憔悴了许多。”谢念白摸了摸赵渊冒出青茬的下巴。毛刺的手感不太舒服。 蹲下身,赵渊靠在谢念白的腿边,嗅了嗅她身上的清冷梅香。 “让我靠一会儿。” 谢念白安静的没有出声,她轻轻碰了碰赵渊的脸颊。 轻柔、安静。 赵渊竟真的不知不觉小眠了过去。 再醒时,赵渊都有些分不清过去了多久。 起身懊恼的开口,“你该叫醒我。” 一直坐着被赵渊倚靠的谢念白微微摇头,“你很累了。” “而且,你要走了吧。” 赵渊点头,他还是有些懊恼,他怎么就睡过去了。 一沾就睡,他是猪吗。 “腿麻不麻?”赵渊绕着谢念白检查,“有没有不舒服?” 曲娘端着清粥进来,见赵渊醒了,立刻“小声”嘀咕道,“怎么叫都叫不醒。” 赵渊闻言尴尬的咳嗽两声。 这个曲娘胆子要不要越来越大啊? “吃点东西吧。”曲娘吹了吹清粥,无视一旁的赵渊,想哄着谢念白吃。 “还没有吃饭吗?”赵渊说完就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耽误了谢念白用膳。 “我来吧。” 赵渊接过曲娘手里的碗,曲娘欲言又止。 “怎么了?”赵渊不解。 “耐心一点。”曲娘丢下这句话就跑了。 耐心? 赵渊觉得自己很有耐心,尤其是面对谢念白的时候,更有耐心。 “烫吗?”赵渊见谢念白只吃了汤匙尖尖一点的白粥,以为是太烫了,于是低头吹了吹热气。 “是觉得太淡了,吃不下吗?”谢念白又尝了一点点汤匙尖尖的一点白粥后就不张口了。 “就想吃清淡的。” 谢念白否认。 赵渊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了看吃了两口后看上去纹丝未动的清粥。 说是吃了两口,赵渊觉得更像是舔了两口,比猫儿舔的还少。 “我吃的慢。”谢念白接过赵渊手里的碗,“君侯要走了,不用在我这里耽误。” 谢念白示意赵渊快走。 赵渊抢回来清粥,“不急。” 还没到时间呢,他要再和谢念白多相处相处。 这一走,可就真的要许久才能再见了。 而且就跟较劲似的,赵渊非得想看到谢念白吃完自己喂的清粥。 “再吃一口?” 哄着谢念白张了口,却又只尝了一点点,就住了口。 “再吃一点。” 赵渊不死心的追着谢念白。 谢念白偏过头,破天荒的,她觉得赵渊还是早点离开的比较好! 别为难她。 “我现在不想吃。”谢念白微微抿住唇,“我会吃完的,但是要等等。” “你别逼我。” 赵渊握勺的手一顿,他意识到曲娘说的“耐心一点”是什么意思了。 “我没有逼你的意思。”赵渊放软了声音,“你现在不想吃,那就等一会儿吃吧。” “可是等一下曲娘要来检查。”谢念白悄声说。 赵渊看了看手里几乎说得上没有变化的碗,沉默了。 “那你……”赵渊为难。 “我现在不饿。” “……” 赵渊觉得手上的东西像个烫手山芋。 思索了一下,赵渊干脆端起碗自己三两口把清粥吃完。 别说,虽然滋味淡,但是还是挺好吃的。 “你……”谢念白惊讶,哭笑不得,“你怎么还自己吃了?” “我帮你吃了,还替你躲过一次曲娘的检查,怎么谢我?” 赵渊在谢念白耳边悄声说。 话音未落,嘴角被覆上凉软的轻吻。 伸手摁住对方,把人圈在怀里,俯身用力的加深这个吻,由嘴角至唇中,缠绵悠长,几经碾压。 战乱(三) 曲娘来检查谢念白吃饭情况的时候,赵渊神情自若的给曲娘看空了的碗。 曲娘将信将疑、欲言又止的拿了空碗离开。 只是离开之前的那个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是质疑。 顶着曲娘怀疑的眼神,赵渊非常镇定。 谢念白等曲娘离开之后笑出声,赵渊看得心痒痒,又把人拉进怀里深吻了许久。 伸手擦拭过对方嘴角的银丝,赵渊声音嘶哑,“饿了记得好好吃饭。” “嗯。” “别担心我。” “嗯。” “其实偶尔担心一下我也行。” 谢念白好笑的拍了一下赵渊。 赵渊埋首进谢念白的脖颈,深深吸一口气,等到满身的梅香萦绕,这才恋恋不舍的抽身离开。 在谢念白眉心留下轻柔一吻,他说,“再见。” 等到赵渊离开,曲娘就走进营帐, “君侯也帮着夫人胡闹。” 她手里拿着盛好的清粥,一副“我知道你们在骗人”的表情,“夫人还没吃东西呢,这怎么行。” 谢念白艰难的接过曲娘手里的碗,本来以为能逃了,结果还是逃不了。 “夫人,请好好吃饭。” “……” …… 第二日起身,谢念白就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林枫。 林枫这是第三次被派来保护谢念白了。 “怎么又是你?”谢念白说。 “属下哪里做的不好吗?”林枫惴惴不安。 “没有。”谢念白摇头,“只是觉得怎么老是你。” 林枫没好意思说后面两次是自己争取来的。 “留在这里,不会觉得不甘心吗?”谢念白记得他在济阳城时好像就很不满自己不能上场杀敌。 “不会!”林枫摆手。“我以前少不更事,现在不一样了。” 谢念白疑惑,“现在你长大了?” “……” 林枫沉默,谢念白是单纯的发问还是在阴阳怪气? 林枫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没有长大,他分辨不出来谢念白的意思。 “算了。”谢念白见林枫不说话,也不强求林枫给她答复。 蒋煜璨这时候早早的跑来,对谢念白说,“师父好!” “你没事可以多和林侍卫多学习。”谢念白随口说,“他目力很好。” 蒋煜璨一听,立刻跑到林枫跟前,“教教我好不好?” 林枫还在状况外,“教什么?” “师父说你目力很好。” “可是这个不是天生的吗?” 林枫不懂这个怎么教。 蒋煜璨想了想,“那不管,先和你学着再说!” “……”林枫就这样被蒋煜璨拉着走。 曲娘好奇的问谢念白,“夫人好像一直在给蒋小郎君找事做?” 来的路上就让蒋煜璨日日训练弓弩,没事还让蒋煜璨学骑术。 这下又给蒋煜璨指了个新“师父”。 “这次机会好,想让他多学习学习。”谢念白说,“有时候枯坐在屋内学上整日也比不上此刻的一弹指。” “还有就是。” “给他找点事情做,别整日东想西想。” 谢念白无奈,或许是蒋煜璨知道了她的什么事情,所以一路上心里总想着安慰她,跟个小大人似的。 “那夫人是不是该进去吃早饭了?” 曲娘扶着谢念白往里走,口中絮叨,“虽然有孕的人不能吃太多,可是夫人吃的太少也不行不是?” 谢念白觉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好好好,我会好好吃饭的。” …… 张苛是在十日后赶来的,与张苛一起来的还有居广山。 居广山那把常年不开刃的长剑,被开了刃。 看来此番越州之行,发生了许多。 再一看居广山本人……还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这倒是没怎么变。 “师兄怎么来了?”谢念白惊讶,居广山如果看了自己让赵弱水转交给他的信,应该不会来才是。 “我觉得我得来!”居广山眼睛里全是澄澈,“我得保护好师妹和师妹的孩子!” 张苛及时插嘴道,“没你我们保护的也挺好。” “那不一样!我……” “行了,你去君侯那儿还是留在这儿?” 张苛不耐烦的打断居广山,去往越州的路上,这小子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要跑。 他每天都得给居广山做思想工作,证明他们是一路人。 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一点好气都不想给居广山。 “我自然是留在这里保护师妹!”居广山想也没想就说。 “你在君侯那里更有用。”张苛提议道。 “保护师妹最重要!”居广山执拗。 “行吧。” 张苛也不强求。 谢念白这个当事人一句话也插不上。 林枫见到居广山的时候很是警惕,这人谁啊。 居广山见到林枫的时候也很警惕,这人谁啊。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张苛觉得两个人真是呆瓜到一块儿去了。 “你们俩!对!就说你们两个大傻个!” “闲的话,去帮忙抬担架!” 一天天的,眼里跟没活儿似的。 张苛不介意帮他们找点活儿干。 蒋煜璨人小也帮不上什么忙,谢念白偶尔出诊后方的伤员,蒋煜璨就跟在一边帮忙写东西,权当作每日的练字了。 蒋煜璨本想着也跟着谢念白学习学习医术,奈何自己真不是这块料。 果然,自己的天赋只有射箭。 呜呜,我会和我的弓箭永远不分离! 蒋煜璨严肃着一张小脸想。 曲娘帮忙缠绕绷带止血,谢念白在一旁偶尔指点随行医者们如何紧急处理伤口。 “没想到夫人对急救也有涉猎。”医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根据谢念白的方法捆绑止血后,确实止血效果提高了很多。 随行医者们早知道君侯夫人似乎是一名神医,但是战场上的急救和疑难杂症不一样,有时候不需要多高超的药方,比的是一个快字。 要快速止血,要快速救命。 随行的医者们要说医术多高超可能没有,但是个个都经验老道,手脚麻利。本以为这点还是比谢念白强上不少。 万万没想到,谢念白也会急救。 “前人基础上的一些改进罢了。” 战乱(四) 胜利传来的消息是月余后。 初秋的夜还不算寒凉,谢念白惊醒,她一睁眼就看到了赵渊。 赵渊露出慌乱的神色,“是我弄醒了你吗?” 他只是没忍住轻轻碰了碰谢念白的眼睫。 眼睫轻微颤动在他的指尖,谁料,下一秒谢念白就惊醒。 看到了她眼底的淡淡青色,赵渊想要去触摸,却又怕自己的手指将她的脸上染上污渍。 他一身血污还没有处理,是他太心急了,不该这样莽撞的就来见她。 思及此,赵渊起身退开步伐。 拉住赵渊放下的手,谢念白能感受到赵渊滚烫的掌心温度。 灼热。 “君侯回来了。” “嗯。” 赵渊抽了抽手,没能抽出来。 凭他的力气,若真想抽出手,也不难。可是他不舍得。 “我去洗一洗再来吧。”赵渊再不舍也还是开口。 “好。” 谢念白顺着赵渊的手,借着他手的力道想要起身。 下意识的扶住谢念白,等到谢念白落地,站起身,赵渊才知道为什么谢念白要借他的力气。 已经六个月的身孕,即便是身着襦裙遮挡,也能轻而易举的看出微微隆起的腹部。 赵渊看得浑身一绷,反手握住谢念白的手腕,让她靠着自己,给她力气。 “外面就有水,不过太凉了。”谢念白也借着赵渊的力气稍稍平复一下气息。 “不碍事的。”只是凉水罢了。 “我自己去就好了。”赵渊想让她赶紧坐下,“你还是躺下休息吧。” 谢念白摇摇头,“我睡不着,而且躺久了腰疼。” “好,那你坐着休息也好。”赵渊顺从的说。 又把人扶着坐下,赵渊见她坐下都有点不便,需要人帮忙,心里不由有了一丝酸涩。 忍住忽而涌上的情绪,赵渊快步去营帐外,褪下冷硬的战甲,又找来凉水清洗干净身上的污渍。 末了,还去找来火堆烤了烤自己,确保自己全身暖和起来之后才返回。 一进营帐,就看到谢念白站在书桌旁,站着在写什么。 大步走过去,赵渊没有出声打扰。 “你在写医案?”赵渊看了会儿,才看出谢念白在写什么。 “想起白日有些东西忘了写上去,就添补两笔。”谢念白点头。 “也说不上是医案。这是我想到的、见到的、然后实操后验证了的一些快速急救的方法合集,我想着或许整理成册后,会有人需要。应该很有用。” 她还真是不让自己闲下来。 当然有用。非常有用。 “有些注意事项还要写的详细些才是。”谢念白犹自说道。 复又添笔几句。 笔尖的墨水凝聚滴落,谢念白失手滑落毛笔。 “唔……” 单手撑在书案的边沿,谢念白低声忍耐。 “怎么了?” 赵渊慌张,把人圈进怀里横抱起。 长袖垂坠在谢念白身侧,她将头靠在赵渊柔软的衣襟上,在他怀里平缓呼吸。 把人放在床榻上,赵渊神色紧张,“你怎么了?” “没事。”谢念白不知道怎么和赵渊解释刚刚的事情,“就是胎动了一下。” “啊?” 赵渊茫然,可是、刚刚她看起来明明很难受。 “你不要骗我。”赵渊觉得谢念白有前科在身,对谢念白的话,他选择只信一半。 哭笑不得,谢念白见赵渊眼里明晃晃的不信,只好拉过赵渊的手。 “不信你自己感觉。” 赵渊屏住呼吸,僵硬手掌下,腹部的柔软传来。 等了等,赵渊什么都没感觉到,耐着性子又等了会儿。 一个不容忽视的力道从掌心传来。 与此同时,谢念白又从喉咙里发出低声忍耐。 “唔……” 赵渊拧眉,难怪谢念白眼底有淡淡青色,这个孩子这么闹腾,谢念白怎么能休息好。 “他一直这样吗?”赵渊收回手,抚了抚谢念白的眼底。 “嗯,最近几日才胎动比较明显。”谢念白回忆道,“可能比较活泼?” 谢念白幼时体弱多病不爱动弹,赵渊虽然习武修身可是平日里也是沉静居多。 为什么这孩子这么闹腾? 赵渊深深吸一口气。 “他不会之后要一直这样闹腾吧?” “我怎么知道?” 赵渊一噎,谢念白医术超群,他下意识以为谢念白无所不知了。 “那、那我写信问问阿姊。”赵渊想到了赵弱水,她应该有经验吧。 念白没忍住笑出来,“你怎么忽然犯傻气?” “怀孕的反应是因人而异的,你看我就不怎么孕吐。” 就刚到营帐那几日吐了吐,其余时候,谢念白都没有犯恶心的感觉。 “他平时还是很乖的。” 赵渊微微蹙眉,他觉得谢念白对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有误解。 “哪里乖了?一点都不乖。” 冷哼一声,赵渊小声反驳。 眨眨眼,谢念白决定不和赵渊进行这样幼稚的争论。 赵渊却还继续,“现在就这么皮,以后说不定比蒋煜璨那小子还爱折腾。” 蒋煜璨一点也不皮啊,赵渊他是没见过熊孩子。 谢念白在心里给赵渊下了定论后,对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听了但不回应。 赵渊无法,只好结束自己这场单方面的诉说。 “那、有没有什么方法让他安静一点?” “要不你给他喝碗迷药吧?” 谢念白似笑非笑的提议。 赵渊咳嗽两声,认命接受了孩子胎动频繁且厉害的事实。 “好了,没什么事的。”见赵渊哭丧着一张脸,比自己还要难过似的,谢念白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颊。 赵渊被揉一揉脸就哄好了。 “过几日,就会入邺京了。” 谢念白手一顿。 赵渊摁住谢念白的手,让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 “到时候,我陪你去。” 去哪里? 赵渊没有明说。 可是谢念白知道。 “你说……” “别多想。” 抬手制止住谢念白的言语,赵渊不想让她多思。 “等过几日,进了邺京就都知道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怎么能不多想呢。 知道谢念白也无法立刻放空,赵渊干脆上床揽住谢念白,把人抱在怀里,一手安抚的拍在她瘦弱的脊背上,哄她入睡。 “睡吧。” 本睡不着的大脑,在赵渊有节奏的轻拍下逐渐昏沉,双眼沉重的阖上。 赵渊下巴放在谢念白的发顶,感受到谢念白的沉睡,他拢紧怀里的人。 愿今夜好眠。 邺京(一) 进入邺京的时候,谢念白闻到了一股荒凉气味。 是大火烧过的焦木头味道。 断壁残垣。 邺京有一条河水贯穿始终,如今河水畔上的人家,都是烧焦半边骨架的模样。 不过,虽然屋子被烧了,可是谢念白仔细看过,废墟里金银细软、字画古董却没怎么见到。 那就是说,他们是有计划的撤离开屋子,留下一座空城给旁人烧。 那就意味着,谢不厝可能还在邺京某处。 谢念白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是,他们会去哪里呢? 世家倒是会修暗道以备不时之需,可是…… 谢念白去看过了,没有。 看着黑焦了一半的谢家,光是焦炭的味道都经久不散。 不知道要再花多少时日,才能重建。 见谢念白眉头微蹙,赵渊站在身边说,“不急。” 林枫已经去城内打探消息了。 “谢姐姐?” 不远处传来女子细弱的声音。 谢念白转身,看见一个略微眼生的女子在一处废墟的遮掩下叫她。 “真的是谢姐姐。” 女子见到谢念白的正脸后松了口气。她起身走过来。 赵渊垂首用眼神询问谢念白。 “她……好像是陈家娘子?” 谢念白有点记不真切了,只依稀觉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陈蕴卿。” 谢念白想起来了,是在宴会上和谢昭歌针锋相对的那个陈家娘子。 她们打机锋时,陈蕴卿写了一幅字。 谢念白还记得那幅字的力道,很少见小娘子修习那样的字。 “谢姐姐。”陈蕴卿走过来在谢念白三尺外停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渊皱眉。 谢念白也不解。 她和陈蕴卿并不相熟,甚至可以说得上陌生。 怎么忽然要找她说话? “我没有恶意。”陈蕴卿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诚恳一些,“是和谢姐姐的父亲有关。” 谢念白下意识上前两步,却被赵渊及时拉住,他冷声道,“谢家主的事,陈娘子为何会涉及?” 陈蕴卿有些怕赵渊,所以一直克制的保持距离,“我……我是那日听闻谢家有事,就去看了看。” “你与谢家交好?”赵渊不为所动。 蕴卿否认道,“我只是去看看谢家主。” “因为昭歌说她父亲早逝,但是谢家主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我便想着去为谢家主收尸。” 收尸?! 谢念白一瞬恍惚。 “不、不不。”陈蕴卿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我原本是打算去为谢家主收尸,但是谢家主还活着。” 这人说话真是让人心情大起大落。 “在哪里?!”谢念白急声反问。 陈蕴卿说,“我不敢带他回陈家,于是只好将他藏在陋巷。” “我不懂医术,又不敢明目张胆请大夫,于是只好用寻常的伤药简单包扎。” 谢念白顾不得听陈蕴卿的话,“没关系,带我去见他。” 都没关系,让她过去,她一定有办法! “跟我来吧。” 陈蕴卿走在前面,始终快他们几步。 赵渊陪着谢念白一起走,可是走了许久都不见陈蕴卿停下脚步,越走越觉得荒凉。 “怎么还没有到?”赵渊本就对陈蕴卿怀疑,于是质疑道。 “陋巷离淮畔的距离是最远的,我们才不过走了一半。”陈蕴卿摇头道。 谢念白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淮畔与陋巷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富贵流油一个清贫如洗。 赵渊来邺京的次数屈指可数,去的都还是富丽堂皇的繁华之地。 他不知道要走那么远。 早知道就该为谢念白准备一辆马车。 可谢念白心急,不会就这样干站着等待。 “已经走了大半,再走两步就到了。”陈蕴卿好似知道赵渊所想,又说,“就算准备马车也没用,陋巷大半路程狭窄,容不下马车通行。” 不想谢念白继续走,赵渊干脆弯身横抱起她。 谢念白没有逞强,她确实有点走不动了。 陈蕴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也没有多说,依旧在前面带路。 陋巷的道路泥泞,不是道路的泥土多形成的泥泞,是常年的污垢在青石板上结成的痂,无人打理后的结果。 走在上面,一不注意就容易脚下打滑。 赵渊稳稳抱着谢念白,一步一步的走的稳扎稳打,没有半点晃动。 他还时刻注意不让这狭窄陋巷里的污垢弄脏谢念白素净的衣摆。 这种环境,他小时候流离的那几年早就混熟了,可是谢念白一定不曾踏足过这类地方。 谢念白确实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 可是她半点不在意此处的种种。 她现在一心只想着见到谢不厝。 她双手环在赵渊的肩颈,她半垂眼眸不让自己眼里的焦急流露。 哪怕她满心想着的都是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了。” 陈蕴卿终于开口,她推开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屋内光线昏暗,从外面看过去,里面好像是漆黑一片。 “屋门矮,当心些。”陈蕴卿率先一步弯身走进屋去。 赵渊放下谢念白,扶着谢念白站稳。 屋门又矮又窄,他抱着她走不进去,不然他一点也不想把谢念白放下。 这里满是污垢,怎么能让她触碰。 “阿翁。” 谢念白声音微弱、颤抖。 小小的一个房间里,谢不厝的身子就直接放在地上。 又黑又暗的光线根本让谢念白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更加看不清。 陈蕴卿蹲下身,拿出手帕擦了擦谢念白的泪水,“我该走了。” “陈家要动身离开邺京,希望谢姐姐能忘记我做的这件事。”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和谢家有任何的牵扯。 也确实,如今的谢家空有个从前的三姓世家排场,实际上早就没了底子。 动荡之下,反倒是陈家这种小家族能得以保全自身。 底子不是一日被掏空的,从谢念白的父亲起,从谢不厝的父亲起,从更早更久远以前起……就已经呈现颓败之势。 百年割据下的倾颓,不是今朝一人之力就能扭转。 “……阿蛮?” 谢念白为谢不厝号脉的手还在颤动,谢不厝嘶哑若猫儿一样的呼唤谢念白。 邺京(二) “我在。”谢念白俯身,凑近谢不厝,想要告诉他,自己在。 “我是……在做梦吗?”谢不厝恍惚地笑笑。 “不是。” 本是蹲在地上的谢念白,彻底跌倒在地。 赵渊扶着谢念白的身子才让她没有斜倒下去。 半靠在赵渊怀里,谢念白在脑海不断思索该如何医治谢不厝。 身上有皮肤被大火烧伤,烧伤的面积不小,整整一条腿的肌肤都被严重烧伤。 还拖延了许久没有得到妥当的治疗,又住在这不见光的潮湿阴暗地里,任由腐烂的气息侵蚀。 情况一点都不好。 谢念白一向自信自己的医术,可是她的医术告诉她,希望渺茫。 要是早点见到谢不厝,及时治疗,一定可以救下来。 气息一下就翻涌起来。 谢念白太激动,可是她无法不激动。 “冷静一点。”赵渊感受到谢念白的呼吸错乱,他低语让谢念白冷静下来。 赵渊蹙眉看到谢念白越来越激动,他想点穴让谢念白昏迷过去。 她现在不能这么激动。 可是手抬了一半,又放下。 她以前说他太霸道,得改。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她平静吗? 赵渊烦躁起来。 “你听我说,我们先把人带出去。”赵渊深呼吸,试图和谢念白讲清利害关系。 “林枫就跟在后面,他带了人来了,我们先出去为他们让出位置。” 对,先出去。让他们把谢不厝带出去再说。 踉跄一步起身。 赵渊见状眉头锁得紧紧。只得更为用力的搀扶住人。 陋巷的巷道很长,出了屋门,赵渊就抱起谢念白走向陋巷的出口。 谢念白的目光一直盯着林枫等人的行动。 见他们把谢不厝抬出来,小心谨慎的走在巷道上时,谢念白才咽下一口口水。 陋巷的出口处,停着一辆马车。 把谢念白放在马车上坐好,赵渊理了理谢念白染了污渍的衣摆。 谢念白顾不得赵渊的举动,她看到谢不厝被人担出来放进马车后,自己也立刻跟着进去。 和谢念白的方寸大乱不同,谢不厝竟然还在微笑。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谢不厝在陋巷躺了不知几日,要死早死了,他知道自己不会马上就走。 不过也差不多了。 就算能留,也留不下几日了。 谢念白没法笑着回应谢不厝的这句话。 赵渊坐在车帘外。 谢念白一时无言。 谢不厝也不再说话。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所有人心里。 “阿蛮。”谢不厝说话的声音很小。 “我在。”再小的声音谢念白都不会错过。 “阿蛮。”谢不厝又笑了一下,他平时不是个爱笑的人,谢家家主的身份也不许他多笑。 “你知道的,我这人最是有门第成见,我在陋巷不生不死躺的这几天,真是每一刻都在折磨我。” 谢不厝在乎门第,在乎面子,在乎尊卑……让他一个住惯了淮畔的人,在陋巷躺了那么久,真是生不如死。 “可是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果然我在乎的那些东西都是狗屁。” 谢不厝艰难的说完这一长段话。 他吃笑,“我如果真因为那些东西死了,我可能就真的见不到阿蛮你了。” 谢念白忍住酸涩,她噙住泪水,她努力笑,笑着说,“万幸,阿翁等到了我。” “对。” 谢不厝说完这个字后像是耗光了攒下来的所有力气一样,只得长大嘴喘气。 “阿翁省点力气,有什么话,之后可以慢慢和我说。”谢念白低语。 “我也有好多话要和阿翁说,不如先让我来说。”谢念白倒了一杯清水,拿手帕沾湿,一点点浸润谢不厝干涸开裂的双唇。 “阿翁可能不知道,我要做母亲了。” 谢不厝微微睁圆了眼睛,他浑浊了的眼球微微转动。 “已经六个月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在深冬腊月出生。” 谢念白低声温柔,她把谢不厝军裂开的双唇重新浸润。 “阿翁不想见一见我的孩子吗?” 谢不厝喉咙呜咽,他当然想。 他的女儿生下的外孙,他不仅想见一见,还想抱一抱。 “父亲,别放弃。” 谢念白微微发紧的喉咙,郑重开口道。 “……好。” …… 谢不厝的情况并不好,谢念白找来张苛一起看诊,张苛看完私下和谢念白说,“我不信夫人看不出来什么情况,夫人如果都没有办法,我更是没办法。” 谢念白抿唇。 “我前不久去越州时,在山上遇到一株千年灵芝。这是它的灵芝孢子粉,入药效果应当很不错。” 张苛将东西交给谢念白,谢念白没有推辞,手里攥紧东西,她开口,“先生他日有何需要,我定当……” “言重了。”张苛受不了这么郑重的话,他又不是郑谏言,“说起来,这是夫人的师兄采下来的灵芝,我也是蹭来的孢子粉。” 刚说完郑谏言,郑谏言就带着钱征衣到。 “这些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郑谏言一把老骨头被钱征衣带着来回飞,生怕赶不上。 “这是?”谢念白询问钱征衣手上的一大包袱东西。 “是王腆没来得及带走的药材,我看了看,保存的很好。我想着他宫里搜罗的东西应当是最好的,就让钱征衣去一样拿了点回来,看看有用吗?” 谢念白打开包袱,捻起药材放在鼻尖轻嗅。 无论是种植、炮制还是保存都是个中翘楚。果然不愧是王腆宫里的东西。 富贵人家手里漏出来的一点沙,都是金子这句话,真没错。 “药效很好,但是用不到那么多,只要这些就好了。”谢念白挑拣出来药材。 钱征衣心领神会,立刻就去打包回来! 郑谏言又拿出一盒膏药,“听闻谢家主有烧伤,这是冰肌膏,以前是御赐之物,我在王腆宫里看到有就顺手带来,不知道有没有用。” 有用,可以缓解灼烧带来的疼痛。这种膏药现做来不及,正好有这个御赐的冰肌膏来代替! 延续(一) 谢不厝躺在床上,冰凉的药膏为他缓解难耐的灼热。 看着谢念白前前后后的为他忙前忙后,他心里难受。 尤其是,谢念白还有了身孕。 她自己不觉得累,谢不厝都觉得累。 人是能感受到生命流逝的,谢不厝就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流逝。 如流沙透过指缝,不知不觉、无法遏制。 “不要太执着。”谢不厝都无奈了,他开口劝谢念白放下。 谢念白闭口不言,对谢不厝的不置可否。 “从前我最放不下的东西,到头来也不成了一场空?”谢不厝双眼浑浊,“大火付之一炬的,不止是屋梁房墙。” “我可以……”谢念白握紧谢不厝的手,她想说她可以救回来。 “繁华转头成空,阿蛮,我这样就很好。” 谢念白在这件事情上的执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试了不少的方法,谢不厝确实在她手下活了一个多月。 那只能算是苟延残喘的一个多月。 谢不厝身上不好受,谢念白心里不好受。 可要她放弃,这让她如何能做到?! 曲娘日日照顾谢念白,自然能看见谢念白日复一日的消瘦下去。 “夫人再休息会儿吧。” 谢念白还在挑灯夜读,她说想起来曾看到过相似的案例,想找出来再参考参考。 “我看完就睡。”谢念白对着记录在册的医案拧眉,她看完这个就去休息。 曲娘也不知道谢念白口中的“看完”是指多久。 总之,等到赵渊回来时,朔风寂凉了满室。 秋意加深,北方的夜里已经十分寒冷了。马上就要烧地暖了。 “我让人去烧地暖。”赵渊摸了摸谢念白的手心,皱眉垂首。 冷凉冷凉的双手被赵渊捂住,他低头哈气,搓热谢念白的双手。 内力一点点的传渡过去,谢念白渐渐感受到僵硬的手指逐渐能够活动自如。 “你这样,谢家主看在眼里,也会心疼。”伸手撩起谢念白无心打理的耳边碎发,帮她挽在耳后。 无言以对。 所有人都这样对谢念白这样说,谢念白同样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他们。 “谢家主很想见你,今天我去看他,他说让我告诉你,他已经两天没见到你了。” 因为谢不厝总是劝谢念白不用再这这样辛苦,谢念白虽然不反驳,可是也下意识避开了谢不厝。 原来都已经两日没见了吗? 懊恼,谢念白觉得自己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她好像又做错了。 “好,我马上……”长时间未喝水的嗓子干哑,谢念白说着就要起身。 “谢家主睡下了。”赵渊轻轻拦住谢念白。 屋子里烧得地暖逐渐有了温度,谢念白失神的盯着一处虚无发呆。 魂不守舍的模样,赵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睡一觉吧。休息好了,明日谢家主看到你,也会放心许多。” 赵渊只好劝谢念白去休息。他牵起谢念白的手,试探的牵引她。 仿若被丝线拉起的木偶,谢念白随赵渊缓步走到床榻边。 扶谢念白坐下,赵渊蹲下身,为她褪去鞋袜。 等到双足暴露在还不算太温暖的空气里,被冷的一个激灵,谢念白总算恢复了点人气。 “我应该自己来。” “你自己怎么来?” 赵渊又把谢念白安置睡下,她弯腰不便,怎么能做这些事情。 “我是不是……”赵渊上床躺在谢念白身侧,刚上来就听见谢念白细若蚊声的发问,“我是不是……很没用。” 谢念白轻轻的说,“以前觉得自傲于医术,如今发觉我不是无所不能。甚至,我现在连小事都要麻烦旁人。” “旁人?”赵渊虚虚揽住谢念白,微微挑眉,“你这话要是让曲娘听见,我看你怎么和她解释。” 谢念白微微失语,曲娘要是听见,多半会眼泪汪汪的看着她。还真是不好解释。 “但你可以和我说。”赵渊捧起谢念白的脸,“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赵渊漆黑的眼仁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谢念白,谢念白觉得自己好像被那深黑不见底的旋涡吸进去了一瞬。 “你要是没用,那张苛算什么?算废物?”赵渊沉思后又补充道,“我连张苛都比不上,大概废物不如?” “不是那样算的。” “你看,道理你都懂。” 赵渊的话让谢念白住了口。 “这段时间你神经太紧绷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轻轻拍抚在谢念白身上,赵渊不厌其烦的回答了一堆谢念白的问题,终于是在后半夜,谢念白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天光大亮,已是日上三竿。 谢念白许久没睡这么久了。 “夫人要吃点东西吗?”曲娘今早见谢念白睡那么沉也是惊讶,随即和赵渊一同轻手轻脚的离开。 “让她多睡一会儿吧。不要叫醒她。”赵渊对曲娘吩咐,“偶尔不吃一顿也没事。” 曲娘自然知道谢念白多睡一会儿更重要,“君侯放心,等夫人自然醒了,我立刻为夫人准备吃食。” 所以曲娘一直守在外间。一听到屋内有动静就进来瞧瞧。 谢念白微微点头,睡了这么久,还真有点饿了。 破天荒的,这是谢念白头一次主动觉得饿。 曲娘立刻去张罗饭菜。 简单吃了几口清爽的饭菜,谢念白觉得恢复了些力气,又好好熟悉整理了一番,她去见了谢不厝。 谢不厝说不出多少话,谢念白又惯常沉默,所以一时间沉寂无言。 “我记得……是不是快八个月了?” 谢不厝打破沉默,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说话会让他不舒服,可是和谢念白说话又能让他开心。 这样矛盾,谢不厝还是选择了开口。 “对,已经七个多月了。”谢念白将手轻轻搭在隆起的腹部上。 “当年……那么点大、大的孩子……如今、如今……”谢不厝有些喘,他时断时续的说完一整个句子,“如今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的……阿蛮……也要、也要……做母亲了。” 谢不厝努力顺利的说完这一长串句子,他微微抬眼,露出和蔼的模样。 延续(二) “阿翁要做外祖父了。”谢念白努力保持微笑,“阿翁开心吗?” 谢不厝眼里流露出太多情绪,谢念白看不全。 有欣慰、有心疼、有不舍…… “……开心……” 谢不厝浑浊的眼睛里滚出烫热的泪水。 “……但……更心疼你……” 听到这里,谢念白有点忍不住鼻尖酸涩,努力深呼吸一口气,她颤抖开口,“阿翁,我没事的。” “……就爱……逞强……” 谢不厝说不出再多了,他阖上了眼睛,再度沉睡过去。 谢念白被曲娘扶着回屋。 屋内开始烧地暖,暖烘烘的也不让人觉得寒冷。 谢念白额头有些虚汗。曲娘忧心。 “没事的。”谢念白写下一张药方给曲娘,“去抓来,煎熬好给我。” 曲娘不敢耽误,立刻就去照做。 谢念白嘴唇微微发白,虚汗越来越多。 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掌心苍白,不见血色。 双手撑起来自己,踉跄着向床边走去…… …… 邺京是个烫手山芋,虽然从关绰手里夺回了邺京,可是王腆弃城南下,意味着除了赵渊,没人会接手邺京。 邺京易攻难守,无天险只得纯靠人力。 燕地的政治重心在荆州,经济重心在冀州,所以即便赵渊现在接手邺京,邺京短时间内也不会恢复到往昔繁华。 正在思索布防,赵渊就听人进来传报。 “君侯!” “夫人身边的曲娘派人来传话。” “说、说夫人早产了。” 豁然起身,赵渊难以置信,明明他今早起身离开的时候,谢念白还好好的。 大步流星的离开,前来通报的侍卫只觉得自己身边刮过一阵疾风。 步履匆匆赶来,曲娘老远就看到了赵渊。 “君侯!” 赵渊沉下脸,“我走后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夫人吃了饭,洗漱了一下,就去见了谢家主。”曲娘一口气说完,接着又道,“夫人等君侯进去。” 赵渊一怔。 “是夫人让我叫君侯过来的。” 内心顿时七上八下起来,谢念白专程叫他回来? 赵渊顾不得细想,冲进屋内。 血腥气味还不算浓郁,赵渊一眼就看到了靠在侍女怀里的谢念白。 她满头是汗水,见到赵渊进来,就想要张嘴说什么,可又一阵宫缩来袭,疼得她咬住下唇,闷哼一声。 赵渊接替过侍女的位置,让谢念白靠在自己怀里。 拿着侍女拧干的热帕子,擦去面上她的冷汗。 缓过宫缩带来的阵痛后,谢念白反手抓紧赵渊的胳膊,她白着脸道,“不、不要让我父亲……呼……知道这件事。” 赵渊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来谢念白悲伤的氛围影响到了自己,刚刚进来之前,赵渊以为自己要听谢念白说什么最后的交代了。 万幸,只是这件事。 “我、我不放心他们,你亲自去做。守着我父亲。” 谢念白抓紧赵渊的胳膊,她固执、执拗的对赵渊说。 “那你……” 赵渊皱眉,他不想离开。 “快、快去!” 谢念白又忍受住一阵宫缩的疼痛,宫缩越来越频繁,宫口开的很快,看来这次早产不会持续太久。 “我不会有事的。” “我发誓!” 咬牙切齿,忍受着难言的疼痛,谢念白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说出最后这句话。 “走!” 谢念白推了一把赵渊,她低伏在床边,青丝凌乱地铺满肩,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她忍受难耐痛楚的呻吟无不让赵渊揪心。 攥紧了手心,赵渊转身就走。 曲娘见赵渊进去一会儿就出来,立刻上前仔细观察赵渊神色,见他面容平静,曲娘微微放心。 她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呢。 但是看赵渊脚步不停就要离开,曲娘不由得开口挽留,“君侯要走吗?” “夫人这样……君侯怎么能离开?!” 有些生气,曲娘胆子大到甚至要拦下赵渊质问。 赵渊一顿脚步,他不曾回头。 “她让我去谢家主那里,不让谢家主知道发生了什么。” 曲娘不说话了,可真像谢念白能做出来的事情。 “所以,这里就交给你了。” 曲娘瞪大眼睛,君侯莫不是在开玩笑?奈何赵渊没有给曲娘再次询问的机会,就已经离开了。 身肩重任的曲娘,立刻进屋。 变得浓郁的血腥气息弥漫开来,谢念白逐渐要忍不住被她抑制在喉咙的痛呼。 谢念白叫出声。 曲娘深呼吸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她走到谢念白身边,看着苍白脸色的谢念白,“该怎么做,夫人告诉我。” …… 谢不厝醒来时,赵渊在他床边。 张了张嘴,谢不厝不是很待见赵渊。 赵渊抢走了谢念白,让他们父女许久不能见面;赵渊还让谢念白怀孕,让她要经历生育痛楚。 在谢不厝心里,赵渊这人着实差劲。 赵渊或许有优点,但是谢不厝不想知道。 “不……想见你。” 赵渊微微蹙眉,他心道我也不想见你,如果不是因为谢念白,他才不会过来。 “谢家主前日找我带话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赵渊不顺着谢不厝。 谢不厝好似被气得喘了喘。 闭上了嘴,赵渊及时停下自己的话。 他是谢念白心心念念的父亲,赵渊虽然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可是也不想让他出事,惹得谢念白伤心难过。 谢不厝干脆阖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时日无多了,就不在他这里浪费时间了。 可是外面一直嘈杂,似乎有什么声音经久不散,人头攒动,谢不厝莫名心慌。 “外、外面……” “外面人多是因为好像哪里走水了,在救火,别担心。” 赵渊随口扯谎安抚谢不厝,他现在心思也跟着外面的人走。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谢不厝皱眉,“念、念白……” “她不会有事。” 赵渊淡淡道。 这句话既是说给谢不厝也是说给自己。 不、不对,谢不厝反应过来什么。 在谢不厝心里,赵渊为数不多的优点里,有一项就是赵渊对涉及到谢念白有关的事情都格外在意。 但是他现在反应却这么冷淡,这很反常。 可能他早就知道了谢念白是安全的。 但是谢不厝的心忽而惴惴不安起来。 外面真的是走水了吗? 延续(三) 无言的时候,时间过得格外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 “君侯!” 屋外有下属进来,赵渊没等他开口说下一句话,就打断走出屋内,“有什么事情出去说。” 下属一愣,但还是跟着赵渊又走到屋门口。 谢不厝努力竖起耳朵让自己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奈何实在太小声,谢不厝听不见他们谈论的内容。 是赵渊故意压低了嗓音。 “她怎么样了?” 赵渊不觉得会是其他事情找自己,一定是谢念白的事情。 下属被赵渊问的打乱了自己的节奏,他道,“夫人没事。” “什么叫没事?” “……” 赵渊皱眉不满对方的回答,生产这样大的事情,怎么被说的好像什么寻常小事。 下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赵渊,“君侯,属下在外面,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啊。” 赵渊一噎,抬手抚了抚眉骨,摆手道,“继续。” “是夫人身边的侍女曲娘告诉的属下没事。还说夫人要找君侯。” 赵渊一听这话,本就心思挂在谢念白处,此刻更是一步不停的往外走。 “你守在这里,别让其他人靠近谢家主,也不要对谢家主说任何事情。” 匆匆丢下一句话,赵渊瞬间消失在路的尽头。 …… 曲娘怀里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她蹲下身给躺在床上的谢念白看,“夫人看,多乖啊,哄一哄就不哭了。” 谢念白面色虚白,她微微侧头,眼神落在刚出世的孩子身上。 欢喜之情淡淡浮现在眼中,身上有些软绵无力,努力的伸手摸了摸婴儿的肌肤,嫩到不可思议。 是她不好,让孩子提前降世。 内心升起一抹愧疚,谢念白无措的收回了手。 曲娘不解为什么谢念白轻轻碰了一下后就收了手。 大概是生子太耗力气了吧。 想到这里,曲娘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心疼,“夫人累坏了吧,好好休息一下。” 掖了掖谢念白的被角,曲娘想要抱着孩子退下,不打扰谢念白休息。 “等等。” 谢念白叫曲娘等等。 赵渊此刻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尚且虚弱的谢念白。 快步走过去,轻轻握起谢念白纤细的手,本就柔若无骨的手此刻更没什么力道,握在手里像是一抹水。 “你带孩子去给我父亲看。”谢念白气若游丝,她让曲娘把孩子给赵渊抱。 赵渊小心翼翼的接过曲娘怀中的襁褓。 “手要这样。”谢念白微微起身指点赵渊的动作。“对,把手放上来。” 赵渊抱着孩子看了看,孩子此刻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出来。 很小的一个人,感觉比猴儿大不了多少。 “好,我这就去。”赵渊得了要领之后,稳稳的抱住孩子。 念白觉得自己很累了,眼皮沉重的像是在打架,发出一声“嗯”后就睡了过去。 俯身吻了吻床上人的眉心,赵渊带着孩子去见谢不厝。 谢不厝见赵渊怀里抱个孩子,本还纳闷,直到赵渊说,“刚刚出生。” 什么刚刚出生?谢不厝内心有股不好的预感。 “我和念白的孩子。” 赵渊一句话坐实谢不厝的猜测。 那刚刚、刚刚外面发生的动静不是因为走水,是因为谢念白在生子?! 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扯谎走水来骗自己!谢不厝真的气得想破口大骂,怎么不等他死了再来告诉他啊! “怕你担心,加重病情。”赵渊看着谢不厝的眼睛,怒火仿佛要化为实质,他淡淡解释一句。 “你不多看看孩子吗?”见谢不厝瞪着自己不动静,赵渊只好开口转移谢不厝的关注点。 “……男、孩?”谢不厝费劲的开口,吃力的吐出两个字。 赵渊听到谢不厝的发问难得沉默了一下。 谢念白和曲娘没给他说这个事情,自己也忘了问。 光顾着看谢念白去了。 谢不厝见赵渊沉默,心里又气了,他气死一定是被赵渊气死的! 他别告诉自己,他也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赵渊坦诚说。 他还真说不知道! 不过赵渊不懂谢不厝气什么,不知道就现看吧。 掀开襁褓看了一眼,赵渊对上谢不厝期望的眼神,淡淡开口道,“男孩。” 谢不厝不怎么能动,他躺在床上看着刚出生的外孙。 红皱的皮肤,眼睛还是一条缝。 都看不出长什么模样。 “……好看。” 谢不厝夸赞道。 赵渊也点头肯定。 虽然看不出模样,可是他和谢念白长得都不差,尤其是谢念白的美貌更是世间少有。 再怎么长偏,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谢不厝睨一样点头的赵渊,脸真大,就跟着点头。 “……因为、念白好看。”谢不厝强调。 赵渊又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谢不厝勉强接受赵渊的点头。 “哇——” 本还好好安静乖巧的小孩忽然就哭闹起来。 赵渊手足无措,他抱着孩子轻轻哄,“别哭了。” 孩子哪里能听懂人话。 谢不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赵渊笨手笨脚。 “……孩子饿、饿了。”谢不厝强撑着一口气连续说完,“……给他、一根手指。” 赵渊听话的照做,孩子口中嘬着赵渊的手指,果然停下了哭喊。 谢不厝见赵渊一点带孩子的能力都没有,不由得担心起谢念白。 “你、” 赵渊看向谢不厝。 “你、多学!” 谢不厝真是把一辈子对赵渊说的话都用在了今天。 赵渊难得不反驳谢不厝。 “我带孩子去吃点东西。”吃手指又不顶用。赵渊准备去给孩子喂点吃的。 谢不厝用眼神表示同意。 刚出了门,就看到了曲娘,曲娘手里拿着一碗米汤。 “夫人睡了,先喂点米汤吧。”曲娘刚刚就是去准备米汤。 赵渊也不想现在去叫醒谢念白。 把孩子教给曲娘,曲娘耐心哄着孩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饭。 赵渊仔细观摩了一会儿,自觉自己应该已经学会了,就想提议自己来试试。 “下次吧,孩子已经吃饱了。”曲娘说。 饱了? 可是赵渊看着孩子明明没吃几口啊。 延续(四) “孩子刚出生,吃的少,顿数多,君侯还不知道吧。”曲娘随意说道。 赵渊确实不怎么清楚。虽然人小会吃的少,但是也太少了吧。 “君侯要多多学习做父亲哦。” 曲娘弯起眼睛说。 赵渊只觉得这话好耳熟,是谁跟他说过类似的话来着? 哦,是谢不厝。 赵渊想着谢不厝,下定了个念头,他把孩子交给曲娘,“你带他去睡吧。” 转身就又进了谢不厝的屋内。 谢不厝见人又回来,以为还有什么事情和他说,于是等着他开口。 “父亲可要为孩子取名?” 谢不厝眼神里出现了一瞬迷茫。 赵渊叫谢不厝父亲,他以往都用谢家主来称呼自己。 为孩子取名字?为谢念白的孩子取名字吗? 他吗? 谢不厝张了张嘴。 这话从赵渊口中说出来,听着可真是不可置信。 …… 延秋。 赵渊说这是孩子名字。 赵渊说这是谢不厝起的名字。 “父亲写下的这两个字。” 谢念白听着赵渊口中所言,想立刻去见一见父亲。 这几天开始气温骤降,开始小飘风雪。屋外天寒地冻,不及屋内暖和。 谢念白还是冒着风雪走了一段路,去见到了谢不厝。 谢不厝面色一日比一日灰败,精神一日比一日萎靡。 “能亲眼看见你和外孙,我已知足。” 这是谢不厝留给谢念白最后的一句话。 三日后,谢不厝与世长辞。 那日,邺京的风雪彻底下大,白茫茫的一层薄纱覆盖住了邺京曾经的狼藉。 谢念白很伤心。 心头空,天地白。 在这世上,谢念白失去了一个爱她的父亲。 …… “少满弟弟为什么每天都在睡?”蒋煜璨好奇,好像他每次来看望师父的时候,阿满弟弟都在睡觉。 少满。 是谢念白起的小名。 人生忌满。 日中则移,月盈则亏,物盛则衰。 盈而未满或许便是最好的状态。 “小少主还小呢,自然是要多多睡觉了。”曲娘示意蒋煜璨小声说话,不要打扰到睡着了的小少主。 “师父醒了吗?”蒋煜璨捂住嘴,他点点头,随即小声问道。 “夫人刚睡下呢。” “啊,这样啊。” 蒋煜璨失望的说。每次来的都不凑巧。 “蒋小郎君找夫人有什么事吗?”曲娘问。 “也没什么事情。”蒋煜璨说,“就是好久没见到师父了。” “不过我明天再来找师父!” 小孩子说风就是雨,说完就跑了。 曲娘摇摇头,转身又去守着睡在摇篮里的孩子。 …… 张苛最近被赵渊逮着问了不少问题,他又不擅妇科,再说了谢念白医术比他强不少,赵渊何必舍近求远呢? 赵渊责备他,“你医术不好就算了,怎么连些常识都答不上来?” 张苛都无语了,什么叫他医术不好就算了?什么叫他连常识都答不上来? 那是因为术业有专攻好不好! 当然了,谢念白确实挺全科。可是天下也就一个谢念白啊。 嫌弃他不知道,还来问他。 “这话说的,君侯不是也不知道吗?” 赵渊噎住,和张苛大眼瞪小眼。 和张苛的烦恼不同,郑谏言内心由衷的喜悦。小少主出生了,他感觉职业生涯更长远了! 浑身都是干劲。 这兴奋的模样让钱征衣误以为老头铁树开花、晚年遇春了。 郑谏言得知钱征衣想法后,“……” 和郑谏言一样想法的是曲娘。 夫人的孩子欸。她一定要好好照顾!期待小少主长大! …… 唯一平静的只有谢念白。 还在坐月子的期间,谢念白情绪就不见什么起伏。 赵渊总觉得不对劲,他又去找快被他烦透了的张苛。 赵渊问,“我昨日翻书,书上说,女子生育后如果情绪低落,极其容易郁郁寡欢、郁结在心。你知道真假吗?” 张苛闻言思索后皱眉,“好像是听说过。” 发生那么多事情,谢念白怎么能不情绪低落。 可就是因为事出有因,大家都下意识觉得谢念白情绪不高是常理之中。 毕竟,谢念白此刻没有大哭大喊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可是赵渊觉得一点都不好,情绪被压抑在心里,怎么会好呢。 之前在荆州时,好不容易才让谢念白哭出来,如今谢念白又在压抑。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很难更改。 张苛对赵渊说,“君侯若是想让夫人哭出来,现在恐怕不行。” “我知道的再少,也知道月子期间哭对眼睛不好。” 赵渊闻言犯了难。 一路烦恼着回来。刚一进屋就看到谢念白靠在床边,眼神似是未曾聚焦,随意的落在一处虚无上。 “醒了多久了?”赵渊看得皱眉,他说话试图引起谢念白的注意力。 “大概……嗯,不记得了。”谢念白慢吞吞的回应赵渊,她眼里空白,像是想了想,然后记不起了。 赵渊心里越发沉,这状态好似越来越不对了。 “你想看看少满吗?”或许给她看看孩子会让她更集中精神。 不等谢念白回复,赵渊自顾自的去抱来少满坐在谢念白身边。 “你看看他。” 谢念白真的就只是看看。她静静的看着襁褓里熟睡的婴儿。 “你摸摸他。” 赵渊想让谢念白摸一摸孩子。谢念白没动。 孩子出生以来,谢念白就几乎没怎么抱过。除非是喂奶,不然都是曲娘和赵渊在抱。 这很反常,谢念白那么喜欢小孩子,没道理对自己的亲生孩子这样疏离。不说抱,连逗都不怎么逗。 见谢念白无动于衷,赵渊微微一顿,他把孩子放回摇篮。 “我没事的,我就是想静一静。” “事情都发生在一起,我觉得有些累。” 谢念白忽而开了口。 赵渊没动,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我说的是真的。”谢念白无奈,大概是她有前科在,赵渊总是对她的一些话持保留意见。 “你这样,我很担心你。”赵渊想碰一碰谢念白还不见血色的脸,可又不敢惊动她,只好开口说,“别骗我。” “不骗人。”谢念白微微侧身,“骗你是小狗。” 赵渊心想,小狗才不会骗人。 几度秋凉(一) 望着窗外落雪,此刻已是深秋。 谢念白还记得,她和赵渊就在这样一个肃凉的秋日里初见。 并不美好,十分糟糕。 谢念白想给自己一点时间,她要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不去想好、不去想坏。 很快、很快她就能恢复。 谢念白没有食言,在回荆州的时候,她已经抽离出虚无的状态。 曲娘终得喘出一口大气。 蒋煜璨也终于见上了谢念白。 “少满弟弟好漂亮。”如今的少满不再红皱皮肤,整个五官依稀能看出点模样。 非常好看。 蒋煜璨见了很喜欢,想要上手摸一摸,结果一上手,婴儿就啼哭起来。 吓得连忙收回了手,对谢念白解释,“我什么都没做。” 念白抱起少满,她哄了哄,“不怪你。他本来就爱哭。” 曲娘也说,“平日没事他自己就要哭,和小郎君没关系。” 蒋煜璨放下心,又凑过去好奇的看了看孩子。 谢念白抱着婴儿哄的模样格外温柔。 蒋煜璨在想他母亲以前是不是也这样温柔的抱过他。不过想了想赵弱水平日对他拿着篾条追打的模样,蒋煜璨想象不太出来。 到了燕侯府,蒋煜璨老远就看到了赵弱水,忽然内心激动,果然母亲是在意自己的! 刚下马车就被赵弱水抱在怀里,蒋煜璨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弱水就拍了两下蒋煜璨,力道之大,让蒋煜璨踉跄几步。 赵渊扶着谢念白下车,赵弱水走来看曲娘怀里的孩子。 她掏出一个银锁,银锁挂着红绳,赵弱水用手吊着红绳晃在孩子眼前。 随即把银锁放在襁褓侧边。 “阿姊说,是给孩子的见面礼。”赵渊看了一眼银锁,上面写着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真是美好的祝愿。 …… 谢昭歌见到小外甥的时候,喜欢的不离手,天天和曲娘抢着带。 不过让谢昭歌没想到的是,她以为长姐会是一位严中有软的母亲,结果长姐好像格外溺爱孩子。 赵延秋小时候才几岁大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调皮的属性,毕竟能活动的范围也就那么大。 顶多是咬赵渊的头发,把一口黏糊的口水弄上去。顶多是时时刻刻都要谢念白抱,一抱就是几个时辰还不许换人,不然张嘴就要哭。 赵渊觉得小孩子应该多走走,不能太依着小孩子,他对谢念白说这话的时候,谢念白点点头,“你下次当恶人把他拽下去。” 赵渊……? 对,赵渊主要负责当恶人的角色。 赵延秋要玩的时候,谢念白纵着他,赵渊就适时出现“凶”他,让人回去睡觉。赵延秋犯了错,谢念白哄着他,赵渊就唬着脸把人骂一顿。 谢昭歌觉得谢念白对赵延秋的溺爱太严重了。 “长姐,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这话酸溜溜的,谢昭歌竟然觉得有些嫉妒。 谢念白分吃食点心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数量,谢不厝不能例外,赵渊也不能例外,但是赵延秋可以例外。 “我的给你。”谢念白把自己的点心糕点给闹着不够的赵延秋,赵延秋呵呵吃下,看着很可爱。 蒋煜璨看了看手里的点心,他也期待的看着谢念白,“师父,我也……” “没有了。” 谢念白打破蒋煜璨的幻想。 此时的蒋煜璨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在蒋煜璨这些年来的不断锻炼下,已经身量颇高,看架势,应该会超过他的父亲。 蒋煜璨现在少年气重,一身锦衣的坐在马背上,真是鲜衣怒马,半点看不出从前在马背上的小童模样。 赵渊对自己严父的定位非常满意,赵延秋这小子打小就好似有使不完的劲,特别能折腾,赵渊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可是因为谢念白格外宠赵延秋,赵渊不想谢念白觉得自己不够爱赵延秋所以一直忍着没发作。 如今,可算是正大光明了。 “一百个下蹲。”赵渊淡淡吩咐。 赵延秋哭着脸。 “不准剪郑先生的胡须,剪下来一根就做一百个下蹲,我数了,你一共剪下来七十六根。” 赵延秋听完赵渊的话,眼前一黑,完了,这怎么可能做得完?! “我要找娘亲。”赵延秋奶声奶气的说。 “想都别想。”赵渊冷笑。 说起这个,赵渊更生气了,这小崽子居然把谢念白的头发剪下来一缕,真是没挨过打! “还有,今日之后,我会好好教习你武功。” 赵延秋听得痛苦,他不喜欢父亲,父亲老是对他凶巴巴的,他想见娘亲,他无论做什么娘亲都会哄他。 想到这里,赵延秋就哭了出来。 瞅着自家儿子发红的眼眶,赵渊犹自微笑,“哭着下蹲,更长记性。” 赵延秋他要娘亲! …… 这几年间,居广山和谢昭歌还有张苛一同去过不少地方。 当他们三人又一次要踏上旅途时,李蛰来找他们,问他们愿不愿意带她一起。 谢昭歌高兴道,“李姐姐愿意来自然是好!我可以和姐姐作伴。” 居广山这些年来又多记住了几个人,但是对李蛰的记忆还是不够清晰。 “你不要你家郎君了吗?”居广山凭借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说。 谢昭歌拧一把居广山。居广山吃疼。 李蛰闻言却淡淡摇头,“没有。” 没有什么?李蛰这话说得不清不楚。 “无论我怎么学习,他大约……都不会喜欢我。”李蛰说,“可是我好像做不到不喜欢他。” “不过这样耗着太浪费时间了。我也想和你们出去走走。” 张苛一拍手,“行!上来吧!别管宋寂那混账玩意儿。” 后来宋寂曾无数次见到李蛰和谢昭歌在马车里言笑晏晏。那神情,是非常舒坦的姿态。 宋寂觉得她这一走,走的好。 他不是个深情专情的人,甚至他的所谓多情都有些凉薄。他非良人,她不该耗在自己身上。而且,他也不会为她回头。 宋寂对李蛰说,我们和离吧。 李蛰摇头,她还是舍不得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如你所愿。” 几度秋凉(二) 谢念白知道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有些溺爱赵延秋。 她也确实溺爱。 当初她一意孤行导致早产,她对赵延秋一直觉得有些愧疚。 后来赵延秋小时候体弱多病,谢念白心里更觉亏欠。 “我不喝、不要喝!”赵延秋哭着推搡谢念白手里的药碗。 药碗被赵延秋打翻,苦涩的药汁撒了谢念白一身。 赵延秋哭的撕心裂肺,发了烧的人本就面色潮红,此刻更是。 谢念白心里微微抽搐。 赵延秋小时体弱多病,换季时一点不好就要发烧,谢念白这些年来为他调理身体,可是孩子还小,还要等几年才能恢复过来。 赵渊皱眉看着赵延秋的举动。 赵延秋此刻声音小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但是他发烧浑身难受,他还是不住的呜咽。 心疼的抱住赵延秋,谢念白柔声哄他,“没事的,没关系。” “娘亲知道少满不舒服。” 赵延秋迷迷糊糊的顺着谢念白的话点头。 谢念白还会耐心的哄着人一小勺一小勺喝完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喝得下这么苦的药。 谢念白温柔的模样让赵延秋格外依赖。 后来,谢念白守了赵延秋一夜。 这样的事情,在赵延秋小时候时有发生。 直到随着赵延秋的年岁渐长,身体康健起来,谢念白才放下心。 郑谏言都觉得谢念白有些纵容。所以不得已,对赵延秋也是树立起严师的形象。 崔敬夷和祝恺之则是觉得赵延秋太皮了,哪里危险往哪里跑,好像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每次都得非常严肃的告诫。 唯一还算温和对他的,只有蒋煜璨。 蒋煜璨大了他七八岁,会带他去看新奇的东西,去玩好玩的游戏。 可是蒋煜璨和宋寂走得很近,赵延秋不喜欢宋寂。本能的不喜欢。尤其在曲娘对赵延秋说了宋寂从前怎么对待谢念白之后,赵延秋更不喜欢他了。连带着和蒋煜璨来往也不频繁。 于是赵延秋终日面对的就是严厉四人组。他格外喜欢张苛和居广山还有谢昭歌与李蛰。 他们不常在荆州,所以偶尔一次见面他们都把赵延秋夸的不好意思,还给赵延秋带许多新奇的物件。 或许是距离产生美吧,总之赵延秋很喜欢他们。 …… 屋内旖旎风光,赵渊摩挲谢念白细腻的肌肤,事后温存时刻,他总爱这样。 又是一年深秋,屋外冷起来,屋内早早就烧起来了地暖。 谢念白身体不好,稍有不注意就会倒下。 谢念白以为只有赵延秋才爱生病,可是她更容易生病。 赵渊见谢念白担忧赵延秋时而忘了自己,就免不了担忧谢念白。 “少满比你强多了。”赵渊说,“你才是容易病倒。他现在武功小有所成,你不用太挂心。” 谢念白微微仰头,她清艳的面容带着倦色,“我知道。” 你不知道。 叹气着抱紧谢念白,赵渊感觉到怀里的人抱着还是硌手,不行,得好好养养。 至少不能再清减下去了。 谢念白在生下赵延秋后的几年里都不曾有孕,所以大家都没再想过这件事情。 直到她再次有孕。 赵延秋还记得那天所有人都围着谢念白,没人来管他,他跟着大家一起围着谢念白。 “少满过来。”谢念白见赵延秋,对他招手。 赵延秋走过去就想要抱谢念白。 抱住谢念白的腿,他仰头,谢念白不像往日一样弯腰俯身抱起他,他不满。 “小少主要有妹妹或者弟弟了。”崔敬夷明媚的笑道,“不能再让夫人抱了。” 赵延秋不解为什么不能让娘亲抱自己了。 谢念白怀孕后日日嗜睡,赵延秋时常来找谢念白时,她都还未起身。 后来随着月份大一点,谢念白还有了恶心头晕的反应。 又一次恶心起来,喉咙止不住的反流,赵渊撩起她的发丝,好让她吐的方便一些。 清水漱口之后,谢念白嘴巴里全是涩味,几乎要站不稳。 把人横抱起,赵渊觉得人抱在怀里好像又轻了一点。 怀孕了反而更轻了。 怀赵延秋的时候,谢念白虽然吃着药,还经历各种事情,但是总的来讲,还算安稳。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谢念白已经极力静养了,可是还是非常不稳。甚至偶尔还会有落红。 赵延秋感受到了氛围的不同寻常,父亲好像都没精力严管自己了。 他去找郑先生询问,郑谏言摸摸赵延秋的头,“小少主这段时间可要听话,夫人最近不舒服。” 赵延秋不知道怎么个不舒服,只知道谢念白确实精力不济,没怎么有空陪自己。 于是只好去找赵渊,赵延秋别扭的表示自己会乖,会听话。 头一次,赵延秋发自内心的听从赵渊的安排。 赵渊帮谢念白揉僵硬的后腰,微微隆起的肚子让谢念白行动不便。 他仔细为谢念白喂饭。 偏过头,谢念白觉得吃饱了。 赵延秋会在傍晚时跑来和谢念白、赵渊一同吃饭。 他曾好奇想摸一摸还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然而摸了摸之后没什么反应,他有些失望。以为弟弟或者妹妹不喜欢自己。 “怎么会。”谢念白得知后安慰他,“等他出世后,你对他好,他一定会很喜欢你这个哥哥的。” 后来孩子出生了,是个弟弟。赵延秋围着摇篮转,他只要靠近摇篮,弟弟就要哭,怎么看都是不喜欢自己。 可是他不气馁,努力带好弟弟,想要弟弟能喜欢自己。有什么好东西,都第一时间给弟弟。也不管弟弟能不能用上。 赵渊进屋的时候,看到谢念白敞开衣襟在喂孩子。发丝低垂的模样看上去格外温柔。 把吃饱了的老二放在外间,让曲娘照看。赵渊反手关好门顺便锁上。 谢念白不解他锁门做什么。 赵渊看了看谢念白满满当当的胸脯,本来谢念白身材就非常好,孕育两个孩子之后,好似又大了一些。 谢念白看见赵渊眼神,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自己想的那样,赵渊就走过来低头吻住她。 谢念白…… “我想要个女儿。”意乱情迷的时候,谢念白悄悄对赵渊说。 赵渊含吮她的眼尾,烫的谢念白颤栗。 “嗯。” 几度秋凉(三) 谢念白其实对男孩还是女孩本没有什么太大的执着,可是在有了两个儿子之后,想要女儿的心情达到了巅峰。 赵延秋则是觉得弟弟好乖,好听话。他就跟在自己身后走,到哪儿都粘着自己。 所以当弟弟三岁时,得知自己又要有个弟弟妹妹,赵延秋内心充满了期待。 赵渊也很期待。 因为谢念白这次怀孕的状态非常好。怀老大老二时,谢念白总是精力不济,面色苍白,可是这次,谢念白整个孕期都过得非常安稳。 甚至面色比平日都红润许多。 怎么看怎么不同寻常。 是以老三出生后,赵渊抱着看了好久。 谢念白真的如愿的有了女儿。 可是这个女儿是个混世魔王。 比赵延秋还要混的那种。 本来弟弟可爱听话,赵延秋非常期待妹妹,结果妹妹每日皮实的赵延秋想打人。 浑身玩成个泥人模样,赵延秋不明白为什么能把自己玩的浑身脏成这样。 “去洗澡!”赵延秋勒令。 老三咿呀咿呀的不搭理他。 老二抱着老三的腿蹭,好了,两个泥人了。 赵延秋…… 不过虽然妹妹调皮爱玩,但是她小嘴可甜,又亲近人,不像寻常小孩那样爱哭闹,所以所有人都有些宽容她。 赵延秋……你们以前可不是这样对我的! …… 又是一年深秋,屋内的地暖早早就烧上,谢念白手上拿着整理好了的医案。 用线装订好,她想着等张苛下次回来,就把东西交给张苛。 “我看曲娘在挖院子里的土,说要挖出来那坛酒来喝。”赵渊走进来,自然的圈住谢念白,在她发间嗅了嗅,还是熟悉的梅香。 “嗯,之前约了十年后就要挖出来喝,如今都过了十年了。”谢念白在赵渊怀里转身,倾身相拥着说。 “我也想喝。” “那你得问曲娘和昭歌。” 谢念白忍住笑,那酒不是她一个人封埋的,她说了不算。 “不用。”赵渊搓了搓自己的手心,把手搓热之后将人的脸颊轻轻捧起。 “我吃你嘴上的就好了。” “唔……” 谢念白微微喘气,她仰起头费劲的拥吻。 “我们还没喝呢。”拉开距离后,谢念白无奈的说,她眉眼间都是纵容,赵渊看的手指弯曲。 怎么办,好想再亲一口。 对于自己欲念很重这件事,赵渊一直都不清楚,孩子都有三个了,最近几年来,赵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 可是不想改。 这又不是坏事。 爱一个人,当然要爱她。 谢念白被赵渊抱坐上桌案,她坐在桌案上平视赵渊,双手搭在赵渊的肩膀上,她俯身靠近,悄悄问道,“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赵渊耳廓发痒,他拿出一枝还是花苞的树枝。 “放水里几天,过几天它就能开花。” 是他议事院外的红梅。 “你怎么又去折了?”谢念白接过花枝,随手插进窗台的细口瓷瓶里。 赵渊靠近谢念白,他双手撑在书桌边沿,把人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他埋头在谢念白脖颈处。 “感觉,想折了。” …… 不久后,谢昭歌就回来了。 早在前些日子,谢昭歌就写了信说要反尘。 “这个葡萄酒,很好喝,和我们这里酿的风味不一样。”谢昭歌抱着酒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这是我们从前埋的酒,挖了出来。”曲娘打了一碗酒给谢昭歌,“说是十年后喝,结果都不知道过去十几年了。” 谢昭歌哈哈一笑,“这种失约有什么关系,二十年后再喝也不迟。” 端起碗尝了一口。 “咳、咳咳。”谢昭歌被辣的出了眼泪,这酒怎么那么辣?! 曲娘见谢昭歌反应激烈,于是也给自己打了一碗清酒,浓郁的酒糟气息,曲娘光是嗅了嗅,就觉得头晕乎乎。 可是说好了要喝这酒,曲娘不想失约。她咬咬牙,闷了一口,结果酒入喉肠,一片辛辣刺激。 反呛出不少酒水,曲娘满脸通红。 谢念白面露无奈,伸手拍了拍曲娘的后背,谢昭歌此刻已经傻乐着倒在了桌上。 曲娘扶着谢念白的手臂维持清醒,“夫人、记得喝……” 话还没说完,身子就滑下去,趴在了桌上。 谢念白有些头疼。 两个不能喝酒的都倒下了。 自己打了一碗清酒,谢念白放在鼻底品闻,清冽糟香。 饮一口,厚重混实。 难怪她们会不胜酒力。 度数太高了吧。 谢昭歌贪杯惯了倒是没什么,曲娘明日起来多半会头疼欲裂。 “娘亲?” 谢念白转头,看到了忽然出现的十几岁的赵延秋。 此刻庭院落雪纷纷,枯枝染白,赵延秋衣衫单薄,谢念白朝他招手。 “娘亲在做什么?”赵延秋好奇。 “在尝酒。”谢念白又打了一碗清酒递给赵延秋,“要尝尝吗?这是我还在怀你时,和曲娘、昭歌一起封埋的酒。今日才开封。” 赵延秋一听谢念白这样说,登时也想尝尝。 “等等。”谢念白忽然想起什么,“你先拿筷子沾一点尝。” 赵延秋不懂为什么谢念白这样说,可是谢念白这样说赵延秋就这样做。 他拿着一支筷子沾了沾酒水,放在舌尖上。 蹙眉辛辣的口感,随即有些头晕眼花。 “为、为什么天和地,颠倒了?” 赵延秋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撑不住的晕睡过去。谢念白接住赵延秋的身子。 “和你父亲一样。”谢念白轻笑,“一点酒都沾不得。” “咳、” 谢念白抬头,赵渊的影子遮住她,她眨眨眼。 “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居然和孩子说这些。” 赵渊语带不满。 “说了些实话而已。”谢念白笑,“我说的不对嘛?” 赵渊看了看三个倒下的酒鬼,他深觉自己这次来的非常明智。 “我让人带她们回去。” “把孩子给我吧。” 赵渊背起满口胡话的赵延秋,他有些不忍直视。 “父、父亲?为什么他的眉毛在动?哈哈哈哈。” 赵渊在想,自己醉酒时,应该或许大概不是这样的吧? 仿佛知道赵渊所想,谢念白说,“你醉了不会满口胡话。” 赵渊略略松开一口气。 “你只会力气变大。” “……” 赵渊还在思索谢念白口中的“力气变大”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到脖子一凉。 偏头一看,原来是赵延秋流了口水。 “……” 赵渊忍住把人丢下去的想法。 “噗。” 谢念白没忍住笑出来。 她踮起脚尖,在他嘴角留下一个轻吻。 此刻微风几许,吹斜满天飞雪,梅香浮动,赵渊感受着谢念白那蜻蜓点水的一吻。 背上的赵延秋趴在他身上流口水。 或许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就是所谓幸福。 赵渊忽而开口,“念白。” 谢念白笑应,“怎么了?” “没什么。” 只是觉得,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得卿执手相伴,是他这辈子遇见的最好幸事。 (正文完) 番外·赵延秋(一) (第一人称) 我叫赵延秋。 据说我的名字是我的外祖父起的。 我的外祖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 我只知道,我出生后没几天,他便离世了。 其实从我娘亲身上我大概不难想象外祖父的模样。 大概一样是个风雅的人。 但是他一定没有我娘亲好。 娘亲是天下最纵容、宠溺我的人。 我无论做什么,她都会依着我,陪着我。无论我的想法有多么的天马行空,有多么的离经叛道。 她的第一句话永远是,“未尝不可。” 我后来想想,我觉得多亏我自己厉害,不曾真正有过什么十恶不赦的想法,不然还真是害了自己又要连累娘亲。 我的小名叫少满。 娘亲为我起的名字,她说, 人生忌满。 日中则移,月盈则亏,物盛则衰。 盈而未满或许便是最好的状态。 我知道娘亲很爱外祖父,她曾和我说过一些她少年的往事,外祖父在她的口中,便像她宠溺我那样,宠溺娘亲。 我说,“娘亲是因为从前外祖父这样疼爱你,所以才会也这样对待我吗?” 娘亲听我说完后长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沉默。 “不是。” 她说不是。 我不解。 “我是因为……”我看见娘亲眼里露出复杂的神色,我看不懂。 “……因为对不起你。”娘亲摸了摸我的头顶。 我反驳,“娘亲最喜欢我了,连父亲都比不上,娘亲没有对不起我。” 她像是笑了笑,“我早产生下你,因此你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害你小时候喝了许多药,是我不好。” 我听了却觉得她说的不对,“娘亲早产,娘亲也不好受,我听父亲说,娘亲那时候很是凶险。” “我那时候因为想要多见见你外祖父,想要留住他,忽视了你。”她失落低语。 我不喜欢娘亲这样,“我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再说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提前出世,外祖父也看不到我吧?那他该多遗憾,娘亲你也该多遗憾啊。” 她怔了怔。 我说,“能为娘亲做些什么,这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况且,我现在一点都不体弱多病。” 我日日被父亲监督习武,酷暑严寒都不能偷懒,早就皮实的不能再皮实了。 被逼着喝中药,那是发生在我很小时候的事情了。 或许大家都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娘亲在我每每高烧时,都会守我一整夜。 其实娘亲的身体才是最不好的。 娘亲在我十八岁那年的秋冬去世。 我哭的稀里哗啦、撕心裂肺,可父亲却只沉静无言的流泪。 我从前以为世间夫妻都如娘亲父亲这般,如胶似漆、恩爱不疑。 这样的有情人,自然该是长命百岁、携手白首。 可是娘亲早早的就去世了。 据父亲说,他们之间只有短短二十载光阴可追忆。 我那时候才十八岁。二十载,比我的一生都要漫长。父亲却说是短短的二十载。 那时候我不懂时间流逝的速度到底能快到什么程度,我只知道,父亲一夜之间,早生华发。 我长这么大,只见过一次娘亲与父亲吵架。 我依稀记得,他们因为我而争吵。 具体是因为什么我忘记了,我只记得最后父亲拉住娘亲不让她走。 “……别走。” “是我错了。” 真是稀奇,父亲居然会道歉。 我赶忙溜走,不让父亲发现我窥见了这一切。 娘亲走后,父亲好似一瞬苍老,他对我说,“你要快点成长起来。” “我早晚也会离你而去。” 我有点害怕,娘亲才走,父亲也要走吗?是因为太思念娘亲吗? “我早年战场厮杀,身上有过不少肿伤,我本也不会长寿。” 父亲说得没错,他在娘亲走后的第三年离世。 祝叔叔也在那一年离世。崔姨倒是活了不少年,可是她晚年浑身是伤痛。 我也是在二十三岁时,开始独自挑起大梁。 父亲从前身边的一堆人里,唯有郑先生和柳叔叔活得最久。 他们陪我至暮年,依旧神采奕奕。 张苛叔叔病逝在一次远行途中,听说是在冀州的华城离世。我赶上去见他最后一面,后来离开华城,我遇见了一位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远远的看着我,她身后还有一个妇人。 我被她们,尤其是那个妇人看得发麻,正惊疑不定时,郑先生说,“那妇人是谨衣,那女子应当是她的女儿。” 我点点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要看着我。 郑先生笑说,“少主与夫人长得实在太像了,谨衣或许是因为见你音容,觉得似是故人归,所以才盯着你看吧。” 我听了后来了精神,“和我娘亲有关?” “自然。” “少主可知,华城二十几年前,曾爆发过一场天花?” 我点点头,我还知道是我娘亲治好了天花。 “那谨衣,便是那件事里的故人。” 我听的似懂非懂,本还想再细细追问,奈何郑谏言不肯多说。 “故事是过去的故事了,少主该有自己的故事。” 我无法,只好私下打听。 我这少主做得实在憋屈。我时常苦恼他们对我的“关照”,可是又不得不承认,我还没有独自挑起大梁的能力。 “少主只是缺了一点心气。” 柳叔叔这样对我讲。 “夫人从前就很有心气,少主好像在性格上,更像君侯。” 我思索了一下,他是不是在骂我父亲? “不过君侯神勇无双,少主又好似没继承上。” 我思索出了个结论,他是在说我是个废物,娘亲和父亲的优点都没继承上。 番外·赵延秋(二) “少主没有夫人的才情心气,没有君侯的神勇果断,不过少主有一点还是很厉害的。” 我等他夸我。 “少主命好。” 我沉默了。 我艰难开口试图狡辩,“我也很努力在学习了。” 柳叔叔微微摇头,“夫人自小失母,多病离家。君侯幼时颠沛,后失双亲。少主是在父母疼爱下长大的人,还有我们喜爱,过得日子自然是顺心顺意。” “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少不得会天真烂漫。更何况少主还是一出生就被夫人和君侯捧在手掌心里的孩子?” 柳叔叔说这话的时候,我脸发红,随即又有些气馁。 “父亲对我严厉,哪里是把我捧在手掌心?”我低声嘟囔。 “果然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在燕地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只是被父亲严厉管教了些,就觉得受了委屈。” 我不说话了。 “不过也没什么,少主确实命好。”柳叔叔继续道,“而且自己也很努力。” “不过想要独自挑起燕地大梁,还差一把火。” 我懵懂点头。 “人在舒适安逸的时候,是很难发现自己的不足。”柳叔叔为我指了一条路,“少主不妨去游历历练一番?” “不知疾苦,怎治疾苦。” “少主,出去走一走吧。” 我依言,在第二日就踏上了旅程。 我去了并州,见到了破败穷苦的济阳城。我又去了冀州,见到了繁华富饶的华城。我还去了邺京,见到了即便只余残骸也尚存底蕴的淮畔。 我去了许多娘亲与父亲去过的地方,我还去了许多娘亲和父亲没去过的地方。 我还见到了早就自请戍边的宋寂。 我不喜欢宋寂。他身上有股风流习性让我不喜。他从前对我娘亲出言不逊让我不喜。 多年再见,宋寂还是那个宋寂。即便戍边,也依旧留恋风月。 他见了我,对我叫道,“少主。” “少主眉眼像极了夫人,不知是不是也继承了夫人的那一手的茶艺?” 我不会,于是我摇了摇头。 宋寂可惜道,“张苛那小子从前向我炫耀嘚瑟了那么久的茶水,看来我是真的无缘得见了。” 蒋煜璨和他走得近,我不解蒋煜璨和他有什么聊得来的,后来发现,宋寂对蒋煜璨可真是不是一般的好。 他教蒋煜璨许多东西,筹谋政务,骰子牌九。教得杂七杂八,但是都可谓是倾囊相授。 我问蒋煜璨宋寂为什么这样做。 蒋煜璨对我说,“他说,他看到我就仿佛看到了……” 我心想,该不会是要说,仿佛看到了他当年的样子吧。 “他说,他看到我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想象中该有的样子。” 这叫什么话。 蒋煜璨少年肆意,鲜衣怒马,生的也是俊朗丰神,一手我娘亲亲自教出来的射箭弓弩更是无人能比拟。 而且蒋煜璨性格温柔,待女子更是有礼。在荆州,蒋煜璨可是许多女子都喜欢的风流人。 偏偏蒋煜璨有礼克制,从不多情、滥情。 和宋寂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宋寂该不会是想暗戳的表示,自己流连风月时,只为那一曲一舞吧? 我才不信。 我也是知道宋寂和李姨后,才知道娘亲与父亲的感情有多难能可贵。 “少主好像很不喜欢我?”宋寂作为谋士,能看出来我心思也不足为奇,况且我从未掩饰过这一点。 “不喜欢。”我干脆这样说。 宋寂明显愣住,“少主说话真直接。” 半点弯弯绕绕都没有。 果然是被爱着长大的孩子。 宋寂不气恼也不惶恐,他只道,“少主是个敞亮人,君侯和夫人都不如你直接了当。” 他大抵是想夸我。但是我没有觉得被夸到。 他是在说我没脑子吗? “我知少主为什么不喜欢我。”宋寂说,“许多人都不喜欢我。” “我也不怎么喜欢自己。” “但我总不能委屈了自己吧。” “……” 我懒得跟他废话,只好道,“那便委屈李姨?” 宋寂没有说话。 死性不改。改了我也瞧不上。 我勒了勒缰绳,转身策马离开。 “嗯。” 远方幽幽传来一句应声。 我摇头,李姨一定是没见过更好的人,才会这样喜欢这个宋寂。 我四处走了走,最后回到荆州时,还是觉得自己没什么长进。 “少主已经变了许多。”柳叔叔这样说。 可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柳叔懂得真多。”我对他说,“我本来一筹莫展。” 柳叔叔垂首,似是在回想什么。 “这个道理,我也是……旁人教会的我。” “我从乱葬岗活下来后,在这世上无依无靠,被人欺凌过一段时日。我那时就发誓,绝不做这种人。” “结果,我在被人警告逾矩后,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失了本心,也做了一回欺负他人的人。” “人很难保持本心。尤其是在安逸享乐的生活里生活久了,更是发觉不到自己的不足。” 我眼神变了变,我试探开口,“那个人……该不会是我娘亲吧?” 柳叔叔没有说话。 我一听他讲,就和曲娘曾经和我讲的一段故事对上。 曲娘说她很爱记仇,写在小本本上的那种记仇。 我眼神变了变。 柳叔叔最后无言离开。 我虽然不知自己有了什么变化,但是我能感觉到,自己确实不一样了。 处理起事情来,越发得心应手。 后来,我还遇见了一个女子,女子温柔似水,我一眼看了就喜欢。 想要把人绑在身边,日日相见的那种喜欢。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郑先生得知我想法后,激烈制止,他欲言又止,“少主不可。” “我就是说说。”我摸了摸鼻尖。 我还是很克制自己这种“歪念头”。 我只好有意无意的假装偶遇她,非常刻意的和她交流,攀谈。 她去泛舟,我就去当船夫。她去郊游,我就去当车夫。 后来她忍不住说,“小郎君不必如此,风吹日晒的不说,我也不想见你。” 我对她说,“我小名叫少满,你叫我一声少满,我就离开。” 她没搭理我。 后来柳叔叔对我说,追人要投其所好,不能去当苦工,吃力不讨好。 我当即转变了策略,于是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女子红着脸回抱住了我。并且开口叫了我一声,“少满。” 我激动的去告诉给郑先生,郑先生复杂眼神的看着我。 “少主性格真是像君侯。” 我不懂他这个时候说这个做什么。 “可是少主情路比君侯顺多了。” 我见郑先生笑得开怀,也跟着傻乐。 后来她成了我的妻子,我整个人干劲十足。 我总觉得一身精力还是无处安放。 “少主可知道,这天下三分?”郑先生忽而有一日对我说道。 我点头。 “还记得夫人当年早产,便是因为魏侯关绰攻打邺京,让夫人的父亲身陷囹圄。夫人焦急难安,这才早产。” “要是天下,只是一个天下,或许便不会生出许多遗憾了。” 郑先生这话似是意有所指,我低头思索了一下,如今的燕地已经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处理起事情来游刃有余。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能独自挑梁的懵懂少年了。 想了想,我对郑先生说,“我娘亲受了这么多苦难,我觉得我该为她讨回来一些才是。” “比如那个放火烧谢家的关绰,再比如那个弃城而逃离的王腆。” 郑先生目光如炬,他看着我,“少主待要如何?” “我要如何?” 我微微一笑。 “我要这天下。” 郑先生抚了抚胡须,“方才是我为少主上的最后一课。”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主公,我们为夫人而取天下?” 我摇头断然否决,“我们为了天下而取天下。” 我看着郑先生浑浊的双眼,“娘亲不该成为我起兵的借口。” “是我要这天下,与我娘亲何干?” “为我,为天下。” 蒋煜璨得知我的打算后,专程从肃州回荆州来找我。 “我师父的孩子要做事,我没道理不帮一把。” “再说了,这天下,确实该有一份师父的血脉!” 居广山也专门回来,他说要助我一臂之力。 居叔叔是我见过的,少有能和父亲打成平手的人。 他肯来,我自然非常开心。 娘亲说居叔叔小时曾因事损伤心神,脑子记不住许多事,可他说,他当初一眼就记住了我。 我觉得他没有骗我,他每年回来时,都能准确的叫出来我的名字。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可他从没认错或是忘记过我。 我也问过为什么,居叔叔说,“因为你是小师妹的孩子啊。” “师妹?娘亲还有门派?”我好奇。 “是啊,以前在青城山的时候,大家都聚在一起,很开心。”居叔叔比划两下,手舞足蹈的忙得不可开交。 “那时候小师妹小小一个,看上去很可爱。” 可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可爱的娘亲是什么模样。 但是或许,是居广山心里,最美好的模样。 毕竟,听居叔叔所说,那段日子,应该是所有人心里最美好的时光。 我带兵南下,先是追逐王腆,再是袭击关绰。 说着轻巧,我花了五年时间才做到。 这五年,是战火不休的五年。 活捉关绰那日,我问他,“你为何要在华城派人刺杀燕侯夫人?” 关绰明显跟不上我的趟,他如今都已经快耳顺之年了。 他像是从尘封的往事里终于捡起来了记忆。 “燕侯夫人?你是说谢念白?” 我长枪往前一动,鲜血涓涓从他伤口处流出。 “赵渊他真是命好,儿子这么争气。”关绰恨铁不成钢自己的那几个儿子。 我点点头,“你那些小辈们,确实不争气。” 关绰明显没想到我是这个路子。 “我问你话呢。” “没有原因。我听说赵渊去哪儿都带着他的夫人,我想着既然感情这么好,不知道杀了她能不能让赵渊方寸大乱。” 可是他失败了。 我得了答案也不再与他废话,了结完他后,刚出去,就被郑先生拉着跑。 钱叔也不知道跟没跟着,这么大年纪了,跑这么快做什么? “郑先生……” 我一句话还没说出口,郑先生就道,“少主!少主夫人好像早产了!” 什么玩意儿?! 我听了立刻跑走,把郑先生甩在后面。 赵家一脉相承的走哪儿都带妻子这个传统被我完美继承了。 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进出,我站在外面看得心里七上八下。 怎么会这样? 我听她痛呼了近乎一天一夜,终于在一声婴儿啼哭响起时冲了进去。 我接过孩子,抱在她床边给她看。 我已是天下新君,她会是新君夫人。 而我怀里的孩子,将是下一位新君。 我的孩子出生后,我竟有点梦回当年带弟弟、妹妹时候的情形。 妻子好奇我为什么带孩子这么熟练,我说我带弟弟妹妹带出来的经验。 她失笑。 我对着怀里的小不点真是心情复杂。 父亲当年对我严厉,我十分不满,可如今我也想严厉起来。 竟是有点理解了当年的父亲。 “你太凶了。”妻子不满我。 我有苦说不出,“我哪里凶了?” 而且这才哪儿到哪儿? 我悉心教育、耐心指点,孩子终于在我的培养下,长大成人。 内心的成就感不言而喻。 这是一种血脉传承的感觉。 暮年时,我时常在想,延秋——外祖父写下的这两个字里饱含有多少期待。 不知我达成了多少。 我失笑,我竟然也在思考这种问题吗?果然是年纪大了。 有些困顿,我阖上了双眼。 “少满?” 这一声女声温柔,我觉得好耳熟,好像很久很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 一双温柔的双手拍打我的脸颊,我睁开眼,是娘亲。 娘亲嘴角含笑,眉眼无奈,“你以后可不许喝酒了。” “只一点点清酒就醉了这么久。头晕吗?” 我晕晕乎乎,依稀记起来,这应当是我第一次尝试喝酒,晕过去被父亲背回来后的场景。 “曲娘和昭歌酿的太烈,你头晕的话,喝点醒酒汤。” 娘亲为我端来一碗醒酒汤。 “我也要喝!”奶声奶气的奶娃娃缠着我的胳膊要去够醒酒汤。 这是妹妹。 “哥哥头晕?”小童的小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在关心我。 这是弟弟。 “以后不准喝酒。”严厉的语气。 这是父亲。 竟、竟回到了从前幼时一家人在一起的情形。 我忽然见窗外一只彩蝶进来,它绕过娘亲、父亲,弟弟妹妹,最后落在我的额间。 我死时,享年八十三岁。 柳叔叔说的没错。 我这一生,确实命好。 番外·赵渊·春醒(一) “君侯可知她是谁?” 赵渊脑海一瞬刺疼。 好耳熟的声音。 是宋寂。 赵渊睁开眼,只见宋寂拿着手中折扇风骚的不停扇动。 “君侯怎么不说话?” 赵渊只是被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的宋寂长得实在是格外……年轻。 赵渊怔怔。 这里,好像是邺京,是从前还未被摧毁的邺京。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年轻到自己都有点恍惚。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又回到了从前? 现在是回到了什么时候? 凝眉想了想,赵渊想起来了,这是他初见谢念白的那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这句话对赵渊不适用。 因为赵渊和谢念白的初见一点也不美好。 “我、我还没进去吧?”赵渊迟疑的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年轻,可是比起担心这个,赵渊更担心自己已经做了什么事情。 “君侯应当还没进去?”宋寂一打折扇,戏笑道。 赵渊顿时放心下来。 “你走吧。”赵渊想打发走宋寂。 宋寂不乐意,“听说今日有清谈,不少世家女子聚集,我怎么能离开?我可得好好一饱眼福。” “……”赵渊眉头一跳,防得就是你。 可别添乱了。 “张苛。”赵渊懒得多费口舌,直接吩咐道,“你和宋寂出去转,不要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内。” 张苛识趣的拉着宋寂就走了。 赵渊觉得稳了,宋寂这个混子不在,自己应该能有个好的开头。 理了理衣裳,赵渊迈步上楼。 和记忆中一样,他是在走廊遇见的谢念白。秋风萧瑟,她一手抚着胸口,面色苍白,似是喘不上气。 赵渊记得,她当初好像是给了自己一巴掌后才犯得心疾。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在楼下处理了一点宋寂的事情,耽误了时间,所以晚上来了,她就自己犯病? 脑海很乱,但是赵渊还是焦急的上前,下意识抬手为她轻揉心口,“怎么了?没事吧?” 谢念白颤抖着手臂。 啪——!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赵渊垂眼看她,她又冷又艳的眉眼透露着锐利,像是一支破空前行的箭矢,风华尽收。 赵渊光是看着这双眼睛,他的心口就微微发烫。 见谢念白似要倾斜倒地,赵渊干脆横抱起她,把人往怀中靠。 “你这个登徒子!”曲娘后知后觉的骂声传来。 赵渊没空理会她的骂声,他随便找了个空房间,一脚踹开屋门,走进去把谢念白放在小榻上。 “把药给我。”赵渊直接伸手找曲娘要药。 他一手为谢念白揉动心口,一手把药丸放在她唇边。 他见她紧咬牙关,就是不肯松口吃下他喂的药,不由皱眉。 这次人清醒着都不肯吃,还不如上次昏睡着让自己口渡呢。 赵渊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吃了它才会舒服。”赵渊干巴巴的说。 奈何谢念白是谁,怎么会因为一句话而松口。 “你去把门关上。”赵渊对跟着他进来的曲娘说。 曲娘不肯去。 “风这么大、这么冷,你不想你家娘子活下去了吗?”赵渊故意这么说。 曲娘随即一咬牙回身关好了屋门。 结果刚关上门,她还没转身,赵渊就随手抄起一个空杯子打在她后脖颈上,曲娘登时昏迷倒下。 谢念白紧紧抿唇,她想要动弹,却无力动弹。 赵渊伸手进谢念白因挣扎微微敞开的衣襟。 即便赵渊如此,谢念白看赵渊的眼神也不见羞恼,她还是清凌凌的看他,冷且淡。 赵渊见她这样看自己,心里不舒服,他现在已经受不了她这样的目光了。 委屈。 心里想着委屈,手上却是一点没停,熟练的找到谢念白难耐的软肉,只轻轻揉了揉,谢念白就松了口,溢出些许嘤咛。 趁机把药给她嘴里塞下去,赵渊吻住她,堵住她的唇,确保药丸化开在她口中后,赵渊才微微起身,嘴角还拉扯着和她的银丝。 谢念白躺在小榻上,衣襟散乱,唇齿湿红,一大片雪白隆起,赵渊看得口干舌燥,急急站起来。 努力克制平复自己的心情。 赵渊很熟悉谢念白的身体,熟悉到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了。还是不要多看,现在看又吃不到。 伸手想要整理好谢念白的衣襟,可是等到手碰上她时,就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偏离轨迹的揉了揉雪白。 等到赵渊回神时,谢念白面上都起了一丝情动的潮红,可是她看自己的目光里,依旧没什么感情。 赵渊一手撑在谢念白身侧,他觉得自己此刻非常狼狈。亏他还故意支走宋寂,结果居然一上来就这样做。 还不如……人生若只如初见呢。 好歹,他之前没有这样的放浪行迹。 明明说要给她留一个好印象,来一个美好的开端。 可能是因为狗改不了吃屎吧,赵渊一看见谢念白就满脑子想要占有她,想要她在自己身边,想要她不这样冷淡的看自己。 赵渊狼狈的抽身起来,他胡乱用一件外衣遮盖好谢念白。 可是他宽大的外衣披在谢念白身上时,看着更像是发生了什么,欲语还休。 他可真没做什么。 受不了这种视觉冲击,赵渊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比如,去谢家提亲。 这次赵渊备足了礼数,毕竟他已经知道了,他是谢念白心心念念的、有遗憾的父亲,这次要是再失礼就不礼貌了。 然后他果不其然是被拒绝了。 “……” 赵渊觉得自己只是想要一个谢念白,为什么这么难? “因为她是我女儿,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燕侯赵渊随意看上的物件,想要便要了。” 谢不厝说。 赵渊一怔,原来在旁人眼里,他对她是这样的感情吗? 难怪她说,她一开始不喜欢自己。 那坏了,这一次,多半还是不会一开始就喜欢自己。 赵渊有些失魂落魄。 他都不知道谢念白后来是因为什么喜欢上的自己。 难不成在没找到原因前,他赵渊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赵渊蹙眉想了许久。 谢念白一直说他霸道强硬,他后来许多年里也一直努力改掉自己这个毛病。 但是此时此刻,赵渊觉得人的劣根性大抵是藏在骨子里的,难以祛除。 赵渊觉得,他得再强取豪夺一次! 番外·赵渊·春醒(二) 赵渊如愿以偿的又抢了一次谢念白,然后也不出意外的又不被谢念白待见。 赵渊这次使尽浑身解数。能使的花招都使尽了。 谢念白也有所回应,可是赵渊敏锐的发觉到,她应该是抱着和自己好好过日子的想法在回应自己。 赵渊……好委屈,好想哭。 可是赵渊找不到地方哭。 在旁人看来,该哭的也不该是他。 是夜,赵渊又坚持不懈的来找谢念白。 他手上拿了一壶据说是扬州的美酒。 “不知道扬州的酒和邺京的酒有什么不同。我带来给你尝尝。”赵渊主动为谢念白斟了一杯。 谢念白接过,微微尝了尝。 很清甜。 “君侯不尝尝吗?”她礼貌的询问赵渊。 赵渊顿了顿,还是老实的说,“我不能喝酒,我一喝酒就醉。” 谢念白似是没想到。 赵渊看了看谢念白被酒水浸润的红唇。亮晶晶的一层在上面,赵渊半垂下眉眼。 他好久、好久都没有和谢念白亲昵了。 而且他甚至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亲昵。 这日子,真是一眼看不到头。 赵渊内心苦闷,垂首不言语。 “君侯要是觉得累了,就早些休息吧。”谢念白淡淡说。 赵渊憋了憋,“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谢念白微微点头,“君侯想做什么都可以。” “……” 又是这样绵里藏针的话语。 赵渊选择性不听。 他干脆起身走过去横抱起坐着的谢念白。 骤然被人抱起来,失重的感觉让谢念白下意识环住赵渊的脖子。 手托着她纤细的腰肢,她整个人紧紧贴在自己身上,赵渊俯身在她耳鬓边轻嗅,冷香幽幽沁脾。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谢念白耳朵边被赵渊的热气打得发痒,她只好偏了偏头。 赵渊抱着人放在床上,他下一刻就欺身而上,双手撑在谢念白的身边,他低头吻住她。 缠绵悠长的一个吻,压下身下的人,伸手探进去,赵渊几乎是一瞬间就能挑起谢念白的欲念。 毕竟赵渊记得很清楚,哪里是什么感觉,一路火花,赵渊又想用力又想温存。 “唔……嗯…”她口中轻轻溢出来的嘤咛呓语,都让人血脉喷张。 一夜的欢好婉转。 赵渊本苦恼如何和谢念白拉近关系,万万没想到,谢念白居然有了身孕。 他明明记得上次里,谢念白好像是在一年半后才有的身孕,这次怎么这么快? 算算日子,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后就有了。 赵渊很开心,这时候还没有那些糟心事,她的父亲也还在,她孕期不用再经历那些伤心难过的事情,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必定不会早产降世。 似乎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 赵渊非常开心满意。 谢念白注意到了近日里赵渊的开心,她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因为喜欢小孩子。想到这里,谢念白也温柔了眼神。 赵渊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的经历太过深刻,导致这次对谢念白格外小心。 这可不能出差错。 “我来就好。”赵渊接过谢念白手里的书册,“我来研墨。” 谢念白被他轻轻扶着坐下。 “你就安心写吧,我来帮你拿东西。” “……” 谢念白不懂他一个君侯为什么整日里这么悠闲,自己就是整理个手札他都要陪着。 “你很闲吗?” “……” 赵渊已经非常熟练的掌握了选择性耳聋这项技能。 谢念白不想他这样,且不说她才怀孕两个多月,就是说他这样寸步不离让她很不适应。 她还没有习惯他的存在。 赵渊不管,她不习惯,那他多出现出现,不就习惯了嘛? 总之别想他离开。 他这人是霸道强硬了一点,赵渊终于发自内心的认同了自己的缺点。 谢念白害喜孕吐时吃不下饭,他陪着一起不吃。 “君侯还是吃点吧,别病倒了,还要我来照顾。” “……” 谢念白面色苍白的对他笑说。 赵渊见她这样又不好开口说什么。 谢念白后来站久了坐久了都腰疼时,赵渊总能及时的为她耐心揉腰。 半夜时常惊醒,赵渊也会抱住她轻拍,让她在宽广温热的怀里重新睡去。 孕晚期时腿抽筋,赵渊也要为她细致按摩。 这些事情,赵渊做得手到擒来,体贴入微,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你对照顾有孕的女子……好像很有经验。” “……” 赵渊忍了忍额角的跳动。 她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有什么别的意思?! “我就是随便说说。” “你别放在心上。” 谢念白眨了眨眼,决定安抚一下赵渊 “我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赵渊咬牙切齿,看上去气得不轻。 谢念白微微歪头,“哦。” “……” 后来,谢念白足月生下了孩子。 赵渊像是在做梦一样,抱着孩子看了看,奈何他不记得赵延秋小时候的模样了。 于是把孩子交给曲娘后,赵渊又去看谢念白。 这次他们之间没有横生许多波折,也没有发生过那些事端,赵渊不确定谢念白还会不会喜欢自己。 谢念白喜欢孩子,那她或许至少是喜欢孩子的吧? 或许他可以父凭子贵? 赵渊在认真思索这个想法。 谢念白此刻没什么力气,看见赵渊在她身边突兀的发呆,只虚虚笑一笑,没多说话。 “你笑什么?”赵渊反应过来,他趴在她身边,轻声问她。 “笑你有点呆。” 赵渊闻言看向谢念白,本来又冷又淡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温柔。 赵渊后知后觉,她好像对自己的态度变了许多。 已经不复一开始那样冷淡。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赵渊想了想这一路,他想不起来她是何时转变的。 不知怎么的,赵渊忽然开口, “我做了一场梦。” “梦里,我遇见了你。” “初见糟糕,但是结局还算美好。” “可是,究竟过去是梦,还是现在是梦?” 谢念白唇色虚白,她听了只是道,“君侯喜欢哪一个梦呢?” 赵渊愣住。 其实他都挺喜欢的,因为两个梦里都有谢念白。 “如果阿渊都很满意,又何必非要分清两个梦境的孰真孰假呢?万一,都是真的也说不准呢?” 赵渊听了低头, “你说得对,春醒梦不醒。” 他最在意的人,就在眼前。 真假于他,已无足轻重。 微生(一) 「提前排雷女师男徒、女比男强设定。这个世界里念白一直是武力值天花板,大概念白第一、渊第二这种。介意勿入哦。」 以下正文。 …… 【欢迎宿主回来。】 【检测到任务完成,已获得十倍体质强化。额外获得倍数抽取机会,是否抽取?】 念白点点头。 【抽取中——】 【——获得倍数一百。】 念白…… 啊? 夺少? 一百倍? 这系统人还怪好得嘞。 她以为给个两倍意思意思就完了。 “最高倍数是多少啊?” 【一百倍。】 感情她直接拿的最高啊。 在一百一十倍的体质强化作用下,直接让念白的本体肉眼可见的鲜活了起来。 脸色不再灰败,依稀透露出一点生机。 效果很明显。 【意外掉落奖励友好体质——无论是谁,只要看了你一眼,就会心生亲近。(攻略目标除外)】 念白…… 看着括号里的字,念白摸摸吐槽好鸡肋。 【由于上个世界难度高,因此下个世界为福利世界,宿主可抽取一样本体身上的能力进入下一个世界。】 念白若有所思,不是她自大,她要是用本体的能力,无论哪一项,哪怕就只能发挥出百分之一,那也是降维打击的存在。 没办法,她本体强到凶悍。 【……】 【请宿主认清现在的你只残余有意识这个事实。】 “咳、咳咳。”念白咳嗽两声,“你抽取吧。” 【抽取中——】 【——获得心境。】 念白想了想,好像没什么攻击性。 【由于存在过于强大,封存百分之九十能力。】 念白…… 本来就没什么攻击性,还给削弱。 【是否现在前往下一个世界?】 “我记得,第一个世界的你,很软萌。”念白说了个题外话,“怎么许久不见,你好像变了。” 【宿主抛弃我近五十年……】 什么叫抛弃??? 算了,不和它多计较。 “开始吧。” …… “要杀了他吗?” “死?太轻松了。丢他去下界,让他受尽折磨才好。” “可是他毕竟是我们微生家的血脉……万一他在下界修炼飞升,恐怕……” “哈哈哈哈!修炼?!他是不是我们微生家的人还不好说呢。再说了,我已经在他身上刻下了‘祸’的烙印,这世间没有大道会接纳他。” 这世间没有大道会接纳自己。 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少年听着那二人对话间就决定了自己的生死,他想动却又动不了。 “而且,我们微生家司掌天上地下的子嗣延绵。他,不会有后代传承。他这辈子也没办法报仇、也不会有人替他报仇!” 少年心里满是不甘,他意识昏迷前死死记住他们的话。 这世间无后人为自己报仇,那他就去找朋友、找盟友!他不信自己做不到,只要自己还活着,就能杀回来! 去下界受苦又如何,只要能活下去、只要…… 少年被伤口的疼痛折磨到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剧情梗概?” 慕念白皱眉,没有梗概她上哪儿去找人。 又不是上个世界的难度,说好的福利局呢? 她都来这儿快三百年了,结果连攻略目标都人影都没有见到。 【这个世界无文本依托,所以没有剧情梗概。我们当初降落时间出现偏差,攻略人物如今……才出生不久。】 慕念白忍了忍,也就是系统没有实体,不然她一定要把人抄起来暴打一顿! 她在这儿等了三百年啊! “那你现在可以定位到他了吗?” 【不能。】 “……” 慕念白憋着一团火气,路过的弟子见慕念白在一处散发着恐怖气息,都纷纷绕路走。 “司祭。” 慕念白转身,是一名弟子。 “怎么了?” “天上好像掉下来个人。”那弟子表情期期艾艾,“……把我房间砸出个大坑。” 慕念白疑惑,天上还能掉下个人? “带路。” 等到慕念白看到被砸出来的大坑时,只觉得掉下来的应该不是人,是陨石。 弟子房一片都被涉及,应该不是那一名弟子的房间被损坏,而是大部分弟子。 “掉下来的人呢?”慕念白问。 怎么还没看见罪魁祸首? “回司祭,那人被万师尊带走了。” 慕念白吃了一惊,“他还活着?” “是。” 慕念白这下倒是好奇起来这个人了。 随手拈来一个决,将弟子房给他们复原好就离开了。 匆匆赶去万木春那里,就见一个少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万木春则在施法救治。 那少年…… 慕念白一怔,这眉眼五官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万木春收了手势,他见慕念白站在门口不进来,于是开口,“要进来就进来,不要站在门口挡我徒弟的路。” 慕念白这才意识到身后还有个人。 侧身让过后,慕念白还是没有进去。 她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人的面容长得好眼熟。 【发现攻略人物,攻略人物已出现。】 慕念白微微睁大眼睛,居然真的是他。 不是,他如今看着好似一个少年,他今年才几岁? 【根据骨龄推测,应该是十三岁。】 才十三岁。 慕念白忽然觉得心累,他才十三岁,她怎么能下手攻略?!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还迈不过这个坎儿。 慕念白内心纠结无比,万木春见她沉默不言的站在门口,只盯着床上的少年,万木春打趣道,“怎么?看上了?不如收去做徒弟?” 慕念白还真是看上了,只不过不是看上当徒弟…… 但是一切都得等他长大再说。 想通之后,慕念白迈步进屋子,她问,“他怎么样了?” 万木春闻言摇头,“可真的稀奇,他从天上掉下来,身上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我本来以为是因为他修为高深,结果发现他居然是个没有修行的普通人。” “那他为什么身上没有事?” “应该是有什么护体,但是我刚刚找了一遍,没有找到。” 走近之后,慕念白才注意到少年身上浑身是血,有的血干涸结痂在衣服布料上,成了一块一块的斑点。 “他身上的伤严重吗?”慕念白伸手虚虚覆盖在他身上游走,将他身上的伤口污血都用法术清洁干净。 “破开肉绽的伤口好像被人施法不能愈合,他没有修为在身,这些伤口的疼痛对他来讲是一种折磨。” 万木春刚刚就试着解开他身上伤口的法术,但是却无法撼动。 “咔哒——” 有什么松动的声音。 万木春抬眼一看,原来是慕念白将那锁在少年伤口上的法术生生捏碎了。 万木春……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么暴力。 微生(二) “谁?” 少年惊醒,感觉到身边有人,于是警惕的退缩到床里一角。 慕念白见他双眼无神,空洞无法聚焦,立刻问万木春,“他眼睛怎么了?!” 万木春倒是第一次见慕念白语气这样剧烈,“应该是看不清楚了。” 少年手握紧成拳头,他不发一言的闷着,手关节却因为他的用力而发白。 “不能治好吗?”慕念白不想他身上有残缺,况且世间这么多颜色姿态,他如果不能清晰的看见,那岂不是遗憾。 万木春摸了摸自己白胡须,“他是被人用法术封印的视线,不是患病。” 闻言,慕念白略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怎么解?” 少年听到这话,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一颤。 她问,怎么解。 居然有人想要帮自己解开封印。 少年自嘲一笑,她都不认识他,她就想帮自己,她可……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上界的人,上界的修行者法术高深莫测,我得花时间研究一下。你可别强行破开,万一出事了就不好了。” 万木春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 慕念白看着他清瘦如一片纸的身体,她问,“你愿意当我的弟子吗?” 万木春侧目,他讶然。 虽然嘴上戏谑道让慕念白收了他当徒弟,可是万木春并不觉得这事会成真。 因为慕念白三百年来间,从未收过弟子,也从未指导过弟子。 少年没有回答慕念白的话,他只嘶哑着嗓音道,“这里……是下界吗?” 慕念白不在意他的无声拒绝,“这里是也不是。” “上下二界中,有一空隙,此处就是那处空隙。你要想去上界或是下界,很容易就可以去。” 少年听了没什么反应,让人猜不到他的想法。 “你先在这里休息养伤,其他的日后再说吧。”慕念白知道事情急不得,于是她让他先休息。 “我的伤……养不好。”少年低低开口。 他的伤口被人施法锁住,无法愈合,就是为了让他能时时刻刻承受皮开肉绽的痛楚。 “现在能养好了。” “我捏碎了那些封印。” 女子这样对他说。 少年模糊的视线里,是女子修长的身影,他并非全然看不见,他只是看不清,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模糊的、不清晰的。 像是被人罩住了一层纱幔。 他看不清女子的五官,他只朝着女子大概的方向看去。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他。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少年低语。 慕念白闻言一顿。 【被发好人卡了。】 这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也谢谢你……”少年朝万木春转去,“你也是个好人。” 【你和万木春一个水平,宿主要加油攻略才是啊!】 慕念白没理会系统的话,她不是很在意这个。她本也不打算现在攻略,她先把人养好再说。 “你和我回筑幽山吧,那里灵气充沛,适合你养伤。”慕念白想把人带回去好好养着,于是语气极尽温柔。 万木春被慕念白这个语气诧异道。 她是真的想把人拐回去啊? 少年没说话。 他似是在思考。 “你很厉害吗?” “什么?” 慕念白一怔,像是没想到少年忽然这样开口。 “你说你要收我当弟子,我想问问,你很厉害吗?” 少年这话说得诚恳。 可慕念白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厉害。 万木春闻言笑起来。 “她可是相当厉害!你做她的弟子,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少年静静等着慕念白给他答复。 慕念白能捏碎他们的封印,说明她至少比他们强,慕念白对陌生的自己这样关心,说明她人不坏。 他不能修行,他要找人替自己报仇,这个人可以是朋友、可以是盟友……也可以是师尊。 少年在等慕念白的答复。 “我大约……”慕念白为难的开口,“……是很厉害罢。” “那……我现在还可以成为您的弟子吗?” “……师尊?” 少年在床上一点点挪到女子身边,他仰起头,空洞虚无的眼睛虚虚看着慕念白。 像是在看慕念白,又像是在看慕念白所代表的力量。 慕念白低头,她说,“今日起,你便是我唯一的弟子。” “我名慕念白。” 少年仰着头微笑,“我可以和师尊一个姓吗?” “……可以。” 虽然慕念白不知为什么他要改姓氏,但是一定和他的经历有关,他现在还在不愿吐露这些,那她便不追问。 “我名,慕渊。” 微生渊? 不、他现在起,是慕渊。 慕渊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 微生这个令人恶心作呕、虚伪肮脏的家族,他根本不想承这个姓氏。 …… 慕渊被慕念白带着到了筑幽山。 刚一踏进山门,慕渊就觉得眼前一暗。 “别怕。”慕念白牵起慕渊的手,“筑幽山无白日,只有星辰永夜。” 山门口的台阶很长,慕念白牵着慕渊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 “你初来筑幽山,还是走一遭这台阶的好。” 慕渊侧身看慕念白,模糊的身影在身侧,一股似有若无、醇正幽远的气息萦绕在身。 不知道是什么气息,清冽非常,让人不容忽视。 “师尊有没有闻到一股气息?”慕渊开口。 慕念白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气息?什么样的气息?” “清冽幽远、似有若无。” “这个啊。”慕念白一笑,“那应该是兰草花的香气,筑幽山顶,有一大片兰草花,萤火缀在其间,也算是美景?” “山顶?隔这么远就能闻到吗?”慕渊喃喃道。 慕念白不以为然,“或许是你嗅觉灵敏罢。” “你亲自走一遭上山的台阶,会有萤火为你祝福。” 祝福? 慕渊茫然。 什么祝福? 台阶上微弱暗光渐生,不时便生出点点星光,随着慕渊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台阶的幽光越发多,到最后整条的上山之路,竟变成一条发光的丝带。 即使慕渊的眼睛视野有碍,可是已经能清晰的,不容忽视的感受到这条丝带。 “我脚下的路,好像在发光?” “是,它们在发光。” 慕念白看了看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少年,“筑幽山很美,希望有一日你能真正看见它。” “我会的。” 慕渊自语。 他一定会的。 出气(一) 筑幽山美不美慕渊不知道,他只知道筑幽山真的很幽静。 好像茫茫山顶,只有猎猎寒风和他们二人的呼吸交错。 “冷吗?” 慕念白发觉到慕渊不受控制的颤抖,她意识到,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 “披好。” 拿出一件法衣拢盖在慕渊身上,法衣单薄,可是慕渊却一瞬间就感觉到体温在回暖。 “你身板太弱了,要好好修行。” 慕念白不求他在修为上有什么惊人的成就,但是好歹得健康吧。 别还没养大就……嗝屁了。 慕念白收了收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想法。 慕渊听了慕念白的话没有说话,他该不该告诉这个新师尊他无法修行的事情。 师尊会要一个什么都不行的废物徒弟吗? 慕渊暗自握紧拳头,他沉默。 看着慕渊跟个闷葫芦似的,慕念白想要做一位温柔可亲的师尊,于是问他道,“你……不想吗?” “我想。” 慕渊比谁都想。 “……我会努力的。” 慕渊不是骗慕念白的,虽然被人判定了不可修行,可是慕渊还想试一试。 万一呢…… 想让他自己试试吧,如果不行再、再告诉师尊吧。 慕念白舒了口气,孩子知道上进的就好。 …… 万木春这日风风火火的找来慕念白。 “你真收那孩子当弟子了?” 慕念白奇怪,“为什么会是假的?” 万木春噎住。 “我找了找那些封印相关记载,如果我推测不出错的话,那些封印法术应该是出自微生一族。” “嗯。” 慕念白点点头,她等着万木春告诉她怎么解开慕渊眼睛上面的封印。 万木春又觉得一噎。 “那可是微生一族,你一点反应没有吗?”万木春气得吹起了胡子。 “我不认识微生一族。”慕念白不了解微生一族,能有什么反应。 “你、你你你。”万木春咂舌。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那孩子眼睛上的封印应是微生一族的刻印所致,如果被外人强行冲破,只会损伤眼睛。” “如何解?” “得微生一族的人才能解开。” 慕念白看了一眼万木春你兜兜转转废话一大圈,是在逗我吗? 万木春…… “你去微生一族问问不就行了。”万木春摊了摊手,他明明白胡须都老长了,却经常做这样孩子气的举动。 看着感觉格格不入。 念白想了想,觉得万木春说的也在理,她不能拿慕渊的眼睛冒险不是。 所以慕念白等万木春走后,立刻去找到慕渊。 慕渊此刻拿着一截木枝正在努力的比划。 挥动间风响破空,看招式熟练程度,他平时应该没少练。 慕念白看了一会儿,却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论熟练,他已经无比熟练,即便是视野有碍,可是动作依旧流利。 不过,却没有丝毫入门的迹象。 这里说的入门是指入道。 在这世间修行,总要凭一物入道。 或剑或琴,或心或意。 无论有没有实体,想要修行,就必须依赖一物入道。 道法三千,似乎任何方法都能入道。 虽然慕渊目前仅仅是在剑术一道上展露出平庸,但是慕念白总觉得他身上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封印他。 “师尊?” 慕渊收起木枝,他眼睛空空看向慕念白,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原地。 “弟子愚笨,恐怕有负师尊厚望。”慕渊内心忐忑的说出这句话。 “没关系,或许只是你的道不在剑途上罢了。”慕念白安慰慕渊。 慕渊闻言低着头,袖子里藏着的手又捏紧。 他也只有这样无能握拳。 慕渊早知道,在这方世界,如果不能修行,那基本上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什么朋友、盟友。都不过是他的幻想罢了。修行者怎么会和一个普通人结交。 更别说道侣了。他们还给自己断了子嗣迹,完全多此一举,修行者不会找普通人做道侣而普通人之间生下的孩子,毫无例外,都是普通人。 或许很多年前普通人还能生下有天赋悟性的孩子,可是自从微生一族司掌子嗣延绵后,大笔一挥,在命簿上断绝了这一可能。 天赋、出身、成就、甚至所谓入道能否都只在上界那些人的一念之间。 慕渊忽得深觉无力。 明显感觉到慕渊身上散发着颓废的气息,慕念白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或许她是因为安慰的有些生硬。 “我说的是真的,我也不会剑之一道。” 慕念白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特意拿过被慕渊攥得死死的木枝。 她随意挥了挥,招式标准却无神韵,不带一丝道的气息。 “所以,别灰心。” 慕渊嘴角露出苦涩,他……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慕念白已是他遇见过最好的人之一了。 他有点担心她知道真相后会丢下他,但是他更担心她知道自己在骗她。 “师尊,其实我……” 慕渊准备说出实情。 “对了,我要去一趟上界,去微生一族一趟,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慕念白比慕渊快一步开口。 她为什么要去上界?为什么偏偏还要去微生族? 慕渊一瞬间脑子里想了许多,他开口道,“师尊去做什么?”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万木春说你眼睛的封印法术来自上界的微生族,说破解之法唯有他们知道,所以我就准备上去问问。” 慕念白这话说的随意,说得好似他们是去别人家里面吃个饭一样简单轻松。 “他们……很危险,师尊不必为了我冒险。”慕渊不清楚慕念白到底有多厉害,可是他们是上界之人,即便再混账,修为也是不会差的。 “没关系,很快的。” 慕念白不觉得会耽误多久的时间,她甚至觉得早去早回的好。 “你和我一起去吧。” “你身上的伤,应该就是他们弄得吧?” 慕念白缓缓说。 这才是她的目的,那些敢伤了慕渊的人,她要收拾回去! “你别怕,我去为你撑腰。” 慕念白说得轻描淡写。 不知道慕渊此刻心里有多跳动。 被人保护着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吗。 师尊她……真是个好人。 如果有机会,他也想做一个,这样的好人。 出气(二) 慕渊站着,少年明显比同龄人瘦弱的身躯,直直的站着。 “师尊还是不要这样做了。” 慕渊不想让慕念白去微生家。 将来会自己去......” 慕念白打断慕渊的话,“将来?现在能做的事情为什么要拖到之后?让他们平白无故多逍遥几年?” 慕渊哑然,他只是...担心慕念白不是他们的对手,师尊为人这么好,不该为了自己而出事。 “你在担心我?” 终于从慕渊踯躅不前的动作里了悟出什么来。 慕念白想给慕渊一个保证,奈何自己给不了保证。 这三百年来慕念白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找攻略人物,很少与人起冲突,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实力是什么水平。 慕念白自认为还不错。 “打不过,我们跑就是了。”慕念白换了个说法,“逃跑我还是很有经验的。” 多少人想找慕念白都找不到她,所以她在这方面也还算有所精通吧。 慕渊抿唇。 怎么好像怎么也逃不开上届、怎么也逃不开微生家。 心里忽然松开一口气。 他被微生家的人欺负了那么多年,所以心里一直是害怕他们的,即便忍受痛楚的时候内心在用复仇作为意志让自己坚持下去。 可是如今真的忽然到了一个可以与他们完全不相接触的地方,还遇见了和善的人,慕渊生出了鸵鸟心态。 此处如同世外桃源,如果就这样生活一辈子...... 慕渊来了也不过三日,慕念白即便想着要好好养一养慕渊,可是也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即便如此,慕渊也已经觉得是莫大的安慰了。 见慕渊犹犹豫豫,慕念白觉得自己要强硬一点。 眼睛不是小事,不能任由他胡乱任性。 “好,我去。” 慕念白刚想用师尊的身份强带着慕渊走,结果慕渊就改了口。 真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想到此处,慕念白面容不由得柔和了起来。 【友情提示,请宿主不要真的把攻略目标当作孩子。】 慕念白听了额角一跳。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走吧。” 慕念白伸出手,慕渊只能模糊的看到个轮廓。 柔软温和的手握起慕渊的手,慕渊暗自吞咽下口水。 “师尊。” 慕渊叫道。 “怎么了?” “...没什么。” 话到嘴边,慕渊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本想和慕念白说自己的情况,想让慕念白不要在自己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不过还是没有能说出口。 慕念白见状也不在意,只当他还是小孩子心性。 “抓紧了,我们要走了。” 慕念白只叮嘱一句,慕渊疑惑,但还是依言握紧了慕念白的手心。 下一刻,身体失重,慕渊再睁眼时,已在万里高空上方。 云雾霭霭,飘飘然环绕在身。 他于天地之间,畅游无阻。 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慕渊是第一次凌空御行,风似猎似柔的穿行过他身体, 他脚下有一朵云托举着他。 身边人都会这种御空的小法术。而偏偏他们从不让自己学,以前是不让学,现在是没法学。 如今,终于亲自感受了一把御空飞感觉。 他挪动了脚,没有什么感觉,他微微弯身去触碰,没有任何感觉。 除了有颜色能看见外,什么都没有。 慕渊本就只能看到模糊的色块,此刻纵游在天地之间,只觉得眼前是深浅不一的颜色,色彩层叠渲染,唯独没有人影。 仿佛以他为视角下,无一处不是旷野。 “害怕吗?”慕念白的声音让慕渊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他的手被慕念白牵住,虚虚的握在一起,慕渊不由自主的反手主动握紧慕念白。 “不怕。” “我还担心你以后学御空会害怕呢,这样看来,你很有天赋。” 慕念白无时无刻不在夸奖慕渊。 慕渊想略过这个话题,于是没说话。 “在想什么?” 慕念白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慕渊。 “弟子就是在想,这样凌空的感觉,好自在。”慕渊正愁怎么岔开话题,立刻开口,“好像即便知道这里是上下两界中间,也不觉得被压抑。” 微生家族的力量承接的是天道,慕渊身上的烙印就像是一条无形的与天相联系的锁链,锁链冗长,既拽住慕渊,又控制住慕渊。 让他时时刻刻像一个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而现在,慕渊只觉得空间浩然,天地无束。 慕念白加快了速度,慕渊感受到眼里的各种色块轮换,变大然后消失,再出现新的颜色。 新旧交替,慕渊在这美轮美奂的交替中不自觉露出第一个笑容。 这是慕念白第一次看到少年嘴角放松,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 很细微的变化。 “师尊,那是什么?”慕渊好像看见什么金色的丝线,细细长长,密密麻麻,越来越多。 慕念白顺着慕渊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什么也没有。 “你说的是什么?” “像是丝线一样的东西,金色的,很多。” 慕念白摇头,“没有,我没有看到什么金色的东西。” 慕渊不觉得自己会看错,他只是视野有碍,不是真的眼瞎。 的眼睛恶化了吗?” 慕渊默然,也有这个可能。 不再耽误时间,慕念白往前迈步一走,慕渊跟着慕念白向前走进一步,下一秒,慕渊就看到了熟悉的通天门。 “尔等何人?” 通天门被微生和相里两大家族的高手把守,慕渊没想到慕念白一瞬就能到上界,他该早告诉师尊不要走这里的。 “前来拜访微生一族,还望放行。” 慕念白有礼的说。 慕渊紧绷身子。 他们可不是这样好说话的人。 “好生狂妄,尔等何人,报上名来。” “我乃墟掩洞,筑幽山司祭,慕念白。” 慕念白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前来拜访确实应该报上名字。 左边的守卫皱眉,他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右边的守卫直接冷面一挥手中长刀。 “下界蝼蚁不得入上界通天门!” 出气(三) 慕渊此前见过的最强大的力量就是微生家长老们。 可是和慕念白比,似乎又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两只眼睛看不清楚,慕渊或许更能身临其境的领会一下这场绚烂的战斗。 慕渊只呆呆的被慕念白牵着手走,没有一点反应。 好像耳边听着有人向他们冲过来。 然后就是倒地的声音。 一个接着一个,接连不断。 在他们如潮水的行动中,慕渊能感觉到慕念白牵着自己有条不紊的前行。 速度不徐不疾,姿态悠然自得。 似乎脚下的从容逼着那些人前仆后继的上前来攻击。 从没想到,原来打败他们......居然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你还记得是谁欺负的你吗?” 慕念白组织过一下措辞后说。 欺负。 简单轻松的词语。 “微生...陌,”慕渊话只说了三个字就又沉寂下去。 “不、所有人...是所有人。” 只是微生陌吗。 哪里只是他。 慕念白听了没什么反应,她只道,“那就都算一遍账吧。” ...... “有人在通天门闹事,指名道姓要拜访微生?”微生渐眉峰高高挑起,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是谁?”微生陌则是轻轻反问。 “说是墟掩洞,筑幽山司祭,叫慕念白。” 微生渐和微生陌都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微生渐撇嘴,“什么无名小辈?我还当是下界的那什么剑圣。” “下界中,也就他的实力能看一眼吧。” 微生陌没说话,但是看神情分明是很认同微生渐的话。 “可是...人、人已经快要打到微生的主家门口了!” 微生渐皱眉,断然否认,“怎么可能?微生掌三洲领地,她就算能打,怎么会这么快找到主家?” “她身边带着一个人......看样子似乎是,” “微生渊。” ...... “师尊用的是剑吗?”慕渊站立在慕念白的身侧,他能感受到慕念白的动作,看上去好似是剑招。 念白没有否认。 “师尊不是说未入剑道吗?”慕渊还记得慕念白曾说过的话。 “能杀人就行了,入道不入道有什么关系。”慕念白轻笑。 慕渊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果然劣质的血脉,就会为微生家带来灾祸。” 这一声极淡,极轻却回响在整个上空,如在耳边诉说。 清晰无比。 微生陌。 微生后辈中最强的战力。 慕念白一弹指,隔绝阻断了微生陌的声音。 慕渊目光准确的捕捉到远处微生陌的方位。 “你同你的母亲一样低劣,本该是下界的蝼蚁,却总是在妄想一些得不到的东西。” 微生陌眸光一闪,似是没想到慕念白能阻断自己传音的能力。 慕渊整个人都很冷淡,这样的话,他早已听过千百遍。 但是慕念白不冷淡,她手上是从微生家人手里夺过的长剑,她举起手,似是遥遥一挥,微生陌却见,相隔这么远,一道巨大无形的剑气激荡压下。 抽出佩剑,微生陌目光如炬,他将剑横在身前。 剑气还在缓缓下压,似是要把他逼得下跪。 像是在较劲儿似的,微生陌不肯抽身后退,他不能被这个陌生的女子给吓到。 受不住力道,微生陌单膝跪下,微生渐见状加入一起抵抗。 只一刹,微生渐也单膝跪下。 “抵不住,我们先退!” 微生渐一把拉住微生陌后退。 然而就在两人后退后,那巨大的激荡剑气瞬时化为乌有,余留一抹清风,掠过二人的一片衣角。 微生陌恼怒,他哪里看不出来,这个女子是在戏耍他们! “敢耍我?!”微生渐也看出来了,登时气恼,“我一定要你好看!” 双手合十,手指翻飞,鎏金光辉萦绕,微生渐要给慕念白一个颜色看看! 慕念白对着飞来的结印像是无动于衷。 印迹在靠近慕念白三尺的地方,就自发散去,留下缕缕光线。 微生渐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形。 他张大了眼睛。 微生陌当机立断,“叫父亲来!” 微生渐立刻就要捏决传信,奈何决总是不成形。 微生陌满腔怒火,居然这个时候掉链子! 干脆自己上手捏决,但是如微生渐一样,决总是无法成形。 豁然抬头,看着嘴角噙着浅笑的女子,微生陌声线发紧,“是你做的?” 慕念白大方的一点头。 “你是怕了父亲,所以才不让我们传信的吗?!”微生渐色厉内荏,他厉声威胁道。 吵吵闹闹的,真是聒噪。 慕念白干脆封住微生渐的嗓音。 微生陌眼眸深邃,微生渐不算多厉害,可是微生主家的人,除了微生渊以外,都是自幼受天道福泽沐浴庇佑,即便什么都不会,都能抵上下界之人苦修百年。 她这样厉害,为什么他们之前从未听说过? “你护着微生渊,我猜你一定是不知道一些事情。”微生陌转换了计策,他朗声对慕念白说。 “你可知道,微生渊的母亲是下界的一个普通修士,我父亲下界一趟,就被她给缠上,逼得我父亲不得不将她带回上界?!” “这样虚荣的女人,骨子里的血脉就低劣,更遑论她生下的孩子?!” “今日你护着他,谁知他会不会在来日就弃了你,另攀高枝?” “你们才相识多久?三日?五日?不能再多了吧。你确定,你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微生陌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他既是为了让慕念白能够动摇,更是为了给父亲前来争取时间。 他这么久没回去,父亲一定会起疑心,前来查看。 他只需要拖延一些时间就好。 慕念白带着慕渊走近微生陌和微生渐二人。 百尺距离,一步缩进。 “在你的诉说中,好似你父亲全然无辜?”慕念白对微生陌道,“你在为自己觉得委屈,还是在替你母亲觉得委屈?” “自然是为了我母亲!”微生陌见慕念白是个女子,想着说为了母亲应该能让慕念白生起怜悯心,感同身受。 “那你父亲做了这样的事,你怎么不为你母亲讨回公道?” 你怎么不为你母亲讨回公道? 微生陌喉咙发紧。 “因为你打不过你父亲。我说的对吗?”慕念白帮他说出口。 “休要挑拨离间!”微生陌忽然失去了冷静。 “我只问你一句,慕渊可做过什么?”慕念白说他叫慕渊。 慕渊本来一直缄默不言,此刻他不由得向慕念白靠近。 她还记得,他叫慕渊。 微生陌显然也对慕渊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微生渐很生气,他怎么敢自己改名字? “慕渊他性格孤僻,三句话都说不出,我们、我们......”微生渐想说两句慕渊的坏事,可是满脑子都是自己做过的事情。 他是坏,不是蠢,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才算得上伤天害理。 “他随意伤人,对同家族的人出手,手足相残,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微生陌恢复了冷静。 微生渐一愣。 这么说、好像也对。 他们打了微生渊,微生渊可不得打回来吗。确实是手足相残。 只不过,他们和微生渊可不一样,微生渊是普通人,他一直不被准许修行。 慕念白闻言摇头,“你们都是修行者,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如何和你们相残?” 本来要张口为自己辩解的慕渊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好像有师尊在,自己不用为自己辩解,师尊会帮他解决一切。 不过,他还是不想被慕念白误会。 “我问了你们那么多,别的不觉得,只觉得你们谎话连篇,实在是......低劣之人。” 慕念白故意把最后四个字咬重。 微生陌目光阴狠。 “好了,别这样看着我,我来就一件事,打你们为我新收的小弟子出出气,顺带解开他身上的烙印。” 慕念白直接了当的开口说。 微生渐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你收他当弟子?!” 慕渊心里一紧,他忽然就要开口打断微生渐的话。 奈何慕渊沉默寡言了这么多年,哪里比得上微生渐嘴皮子利索。 “他身上有‘祸’的烙印,此生都不会被大道接纳,他无法修行!你收的这个弟子,可是真的废物。” 微生渐恶劣的看着慕渊肉眼可见苍白的脸色。 “哦~看来你的新弟子还没有告诉你这件事?他可是一直都知道的哦。他骗着你让你收了他为弟子,还骗着你让你来上界为他出气。你对他倒是掏心掏肺,可是结果,人家一直骗着你呢。” 微生渐来了劲。 “他这样谎话连篇,果然是......低劣之人。” 微生陌冷冷接过微生渐的话,他将慕念白的话还了回去。 慕渊心跳渐起,他不是...... 念白‘哦’了一声,“我双标。” 微生陌惊愕,她在说什么? “对他,我没有这么多要求。”慕念白开始展现自己的双标,“而且是我自己要来的,和他没有关系。” “之前你说,他来日会另攀高枝?”慕念白负手站在微生陌面前,她随意一笑,“他不会的,因为这世上,不会有比我更高的高枝了。” 微生陌彻底阴沉下来脸色,她这人狂妄自大,他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什么叫天道眷顾! “陌儿,退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微生陌和微生渐立刻后退,慕念白也不阻拦。 拖了那么久等来的大人物,她也很拭目以待。 微生藏构人未至,法阵先行。 法阵在脚下若隐若现,慕念白拉住慕渊闪退至后方,几乎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法阵蔓延出无数锁链,鎏金暗纹的锁链冲天而起。 微生藏构落在阵法前,他眸光淡淡,轻轻扫过慕渊后,目光停留在慕念白的身上。 “你就是慕念白?” “你能躲过我的攻击可见修为深厚,何必想不开?” 微生藏构声音浅淡。 不理会微生藏构的话,慕念白又问了一句问过微生陌的话。 “我只问你一句,慕渊可做过什么?” 微生藏构像是不解慕念白的话。微生渊做过什么他哪里知道。 而且他什么时候叫慕渊了? “他本该死了,如今为什么还活着?” 微生渐头皮一麻,是他和微生陌觉得让他死太简单,想让他去下界吃苦才违抗了父亲的命令,闹出的这些事端。 慕念白皱眉,生死在这人的口中实在轻淡。 他为什么能这么无谓的掌人生死? “那正好,现在该修正这个错误了。”微生藏构见无人回答,也不气恼,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臂。 一个个阵法随着他手臂指向的方向蔓延开来。 一个接着一个,好似不要钱不费修为一般。 慕念白正了脸色,她一手将慕渊挡在身后,不过眨眼,阵法蔓延到眼前,只差毫厘就要在二人脚下,慕渊忽然觉得眼前一白。 本来是模糊的视野,此刻只余下白茫茫的一片。 没有其他的颜色,没有任何的起伏。 “师尊?”慕渊紧张的叫慕念白。 “我在这里。”慕念白握紧慕渊的手,给他以安抚。 慕渊得了回应,感受到慕念白手心的温柔,放下心来。 “这是你的心境?”微生藏构看出点什么不一样,“在你的心境里,你受伤只会更严重。” “是我的心境。”慕念白道,“没办法,你作弊,我只能把你拖进心境了。” 作弊? 慕渊听不懂。 微生藏构也听不懂。 “你灵力绵延不断,是什么在给你补充?” 慕念白问。 “这是微生家应得的天道庇佑。” 微生藏构说。 应得的。 哪里有那么多应得。 微生藏构不欲多言,又抬手向慕渊攻来。 然而这一次,微生藏构明显感觉到不一样。 身上那种延绵不绝的力量好似枯竭,身上本该被庇佑加持的力量好似褪去。 “你做了什么?!” 微生藏构高声质问。 慕念白发现了,不管是微生陌还是微生藏构,只要他们发现事情不在掌控内后,就会变得和一开始淡漠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们真是依赖天道的福泽庇佑。 “我说了,这是我的心境。” “心念一处,天地皆白。” 师徒(一) 微生藏构显然无法理解这处心境为什么会限制住他。 不过微生藏构是个不走险着的人,如今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得拿出一些东西,让局势好重新回归到自己的手里。 微生藏构手现一本书册,书册自动翻页,哗哗的书页声在慕念白脑海回荡。 “这是什么?” 慕念白头一次见这个东西。 微生藏构见她不知道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嘴角隐秘的微微上扬。 神书的存在,本就鲜为人知。 见过神书的人,必须死! 微生藏构眼露锋芒。 书接天意,而他微生藏构就是掌书之人。 慕念白轻挑起眉峰,这本书,好像有些奇怪? 微生藏构指尖作笔,在虚空中零零写下几笔。 书页颤动,它们无风翻页,纸张抖动的震耳欲聋。 微生藏构嘴角的微笑无法再维持,为什么、为什么神书没有办法启动?! 慕念白给了微生藏构许多的时间,也不见他闹腾出什么花样,失去了耐心,她干脆一把抢过微生藏构的书。 阵法结印随着书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可微生藏构总是要慢慕念白一秒。 书轻飘飘的到了慕念白的手中。 微生藏构拼尽全力也无法凭借联系拉回神书。 为什么? 微生藏构暴起,又开始了一轮狂轰乱炸似的结印轰炸。 慕念白一手翻开这本书,想看看这书有什么宝贵的,一手架起屏障,挡住微生藏构如星海般浩瀚的法力吞噬。 等到仔细看清楚了书页上写的内容后,慕念白皱起眉头。 这都写的什么东西啊。 怎么看都让人不适。 还下界血脉不予过通天门,非修行者之间的血脉不予入‘道’资格。 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微生藏构平日里就看这些东西? 别把脑子看坏了吧。 没了兴趣,慕念白将神书扔还给微生藏构。 微生藏构没想到慕念白竟然将书直接扔还给了自己。 果然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所以才如此无知。 “好心劝你一句,少看点,别把脑子看坏了。”慕念白见微生藏构拿到书之后宝贝的模样,好心提醒了一句。 微生藏构,“你,又怎么会懂。” “神书所载,必然成真。” 慕念白看向微生藏构。 微生藏构不再多言,他见神书失灵便不再想着依赖它,周身法术倾泻,汹涌澎湃的向慕念白和慕渊奔涌而来。 慕渊只记得眼前从一片白茫茫化为鎏金的光彩,再然后...... 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到再次醒来时,慕渊眼前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听到身侧人在翻动书页。 “师尊?” 慕念白闻言停下动作,她看向慕渊。 “微生藏构呢?”慕渊略微不自在的开口。 “躺地上了,伤得不轻。”慕念白冷哼一声,这样为人父亲,她这一顿打都算是轻的了。 “你知道这本书的来历吗?”慕念白不知为什么,总对微生藏构最后说的那句话有些在意。 书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慕念白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这是微生家的神书,我听说凡是写在神书上的东西,即刻成真。”慕渊轻轻柔柔的说,好似在讲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 这世上知道神书存在的人本就稀少,而慕渊说的这几句话已经是很多信息量了。 这是慕渊无意间得知的微生藏构的秘密,这也是微生藏构下令让人处死慕渊的理由。 可惜,阴差阳错,微生陌抢着拦下了慕渊被微生藏构处死,说想要自己来亲手杀,结果却将人扔下了下界。 “那这书上的内容,是谁写的?”慕念白没想到这方世界还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慕渊摇摇头,更多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但是我知道,这一页是微生藏构写的。”慕渊手指了指那一页,“我认得微生藏构的字迹。” “据说这书是上古时期就被微生家族所掌管的神书。” 慕渊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逆天的存在,这样的存在还被一群虚伪的人所掌握。 慕念白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微生藏构会那么宝贝这样东西。 要它吗?” 慕念白的问题,是慕渊从未想过的道路。 对啊,微生藏构可以拿着它主宰各人命运,只用轻飘飘的几个字就可以让人永世不得翻身,神书的力量,承接天道。 他慕渊是不是也可以拿着它,为己所用呢? 这是慕渊从前从来不敢想的事情,他即便被扔到下界,也只满心想着找微生陌、微生渐复仇,却从不曾动过这个念头。 可如今,神书就被慕念白递到自己面前。 只要自己伸手,它就是自己的了。 从不曾拥有过的力量、无法想象的主宰权利...... “不要。” 慕渊轻轻的拒绝慕念白。 声音轻淡的像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为什么?”慕念白却还不忘放弃引诱慕渊接下这本书,“你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吗?它可以弥补你现在修为的不足......” “师尊,我以前就一直不懂,为什么微生陌不让我修行,所有人就真的都不让我修行,我也就真的......不能修行。”慕渊低声说起从前。 “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只微生家拥有这样逆天的力量,而其他人无论如何都追赶不及,甚至连衣角都摸不到。” “我后来知道了是天道眷顾微生家。” “师尊。” “可这很奇怪不是吗。” 慕渊眼神虚虚落在慕念白一处,他尚且年少,不过十三岁,脸上却很少有情绪波动。 “为什么他们可以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可以随意的决定他人的命运呢?”慕渊轻柔的问出这句话,好似真的不解。 “那你拿到这本书,你就可以不被他们随意决定,你还可以......” 慕念白的话还没说完,慕渊就打断,“我不想决定他人的命运生死。” “把它毁了吧。”慕渊努力找到慕念白的面容,试图和她对视,“师尊可以做到吗?” 慕念白无奈了,她对慕渊道,“人偶尔走一走捷径也是无妨的。” “可我不想。”慕渊抿唇,他近乎倔强,“我或许确实是笨了点,娘平日就爱说我不懂的转弯,是一个死脑筋。” “我自己可以成功。就算我自己不可以也没关系。我不想我的成功失败都是被他们写好在了一张纸上的残墨。” 慕渊向慕念白说起这个压在心里从未对人说起过的想法,就算是母亲也没有对她说过。 脸上有些微红,慕渊知道自己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口中却说这些,多少有点大言不惭、异想天开了。 “好。” 慕念白应下慕渊的要求。 慕渊只觉得耳边好像有什么破碎的声音,随后就看到白茫茫的空间里,飘散着一缕鎏金的光点。 “师尊会不会觉得弟子这样太蠢啊。”慕渊内心难得忐忑。 “不会。”慕念白安抚道。 “那如果弟子接下了那本书,师尊会不会觉得弟子太贪啊。”慕渊被安抚后没有放心,反而更加纠结。 “......” 慕念白觉得自己在答一个送命题,好像怎么回答对方都不会满意。 “不会。”慕念白接着说,“不论你怎么选,我都不会觉得你不好。” “我永远相信你的选择。” 慕渊愣愣,他想起来慕念白对微生陌说的那两句我双标。我对他没有那么多的要求。 【宿主说好的不攻略呢?】 慕念白不懂系统为什么忽然冒泡,但是她自认为自己没有在攻略啊。 这么小一孩子,个头和自己差不多高,自己怎么可能会下手? 无视掉系统的忽然抽风,慕念白见慕渊不再忐忑而是转为发呆后,挥手撤掉了心境。 在外面的微生陌和微生渐见慕念白和慕渊安然无恙的出来,微生藏构反而躺在地上,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慕念白现在在得知神书的存在后,有点动杀心了。 说真的,她本来只是打算打一架然后把解除烙印和封印的方法问道后就走人的。 但是,她现在怎么看微生家的人,怎么看不顺眼。 【提醒宿主一句,你要是杀了他们,攻略人物可能会留下心魔。】 怎么可能? 她帮他报仇雪恨,他还能留下心魔? 【所谓因果,攻略人物有自己的因果,宿主帮他,可不见得全是好事。哦,对了。攻略人物不能修行,有没有心魔好像无所谓。那宿主请继续。】 “......” 好了,慕念白现在彻底放弃追杀这两个人的心思了。 可是不能给还没成长起来的慕渊留下后患才是。 “怎么回事?!”微生渐忽然大叫。 慕念白见微生渐身上流逝着片片鎏金的光斑。 而微生渐身上的修为气息骤然陡跌。 几乎一瞬间,就和普通人无异。 只有残存的一丁点修为在身。 微生陌也和微生渐一样,只不过,微生陌最后留下的修为依旧扎实浑厚,和微生渐截然不同。 果然是微生家最强的后辈。 倒也不算完全徒有虚名。 慕念白猜测应该和自己毁掉了所谓神书有关。 “解除烙印和封印的方法教出来。”慕念白直接开口。 微生渐还在发疯,他怎么、怎么忽然成了废人?! “烙印不可能洗除。”微生陌冷笑,他现在忽然看开了,既然打不过,恶心她两句也是好的,“他身上‘祸’的烙印会跟随他一生一世。” 如果慕念白在微生渊被下烙印之前毁掉神书,那烙印或许还不会生效,可惜,晚了。 和微生家族依赖天道福泽庇佑修炼得来的修为不同,没了神书,修为会消失,可是烙印既成,不得更改。 “微生渊,永远不可能修行。”微生陌近乎冷漠的说出这句话,他就是想看慕渊苍白脸色,最好是摇摇欲坠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微生陌为什么这样讨厌微生渊,或许只有微生陌自己知道。 慕渊却没有微生陌意料之中的反应,他微微的侧过头,眼里是空洞,是自己下的封印阻碍了他的视线。 微生陌之所以不完全让他瞎,就是因为想让他一辈子都在模糊中度过。 不能完全失去视野,又不能清晰看清视野。 只能不停的努力去摸索辨别,可最后还是得不到结果。 他要痛苦的挣扎,因为这才是微生陌想要看到的。 可是慕渊现在却格外平静。 话真多。 慕念白受不了微生陌的废话,把人整晕,顺带把已经有失心疯征兆的微生渐一起整晕。 这里有那么多的额微生家的人,何必非要问这两个呢? 外围的弟子,被慕念白无情套出话。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之后,慕念白就打算带着慕渊走了。 “师尊...不解决掉他们吗?”慕渊拉住慕念白的衣角。 “你想我解决掉吗?”慕念白问慕渊。 只要他想,慕念白表示也不在乎什么留不留下心魔了,有心魔了之后再说吧。 “弟子......”慕渊犹豫,“弟子想......之后自己解决他们。” 最后那句话声音小的慕念白差点就听不见。 “好。” 有些恍惚,慕渊觉得自己好像得了个非常宠爱自己的师尊。 他们明明不过一面之缘,她却对自己百依百顺。 “师尊......不会觉得弟子分不清轻重吗?”慕渊又忐忑的问。 又来了。这孩子真没安全感。 “我说了,我会永远相信你的决定。”慕念白声音里的无奈都快溢出来了。 再说了,不过这几个人而已,翻不出什么浪花。 留给慕渊将来去解决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这么自信将来能解决掉他们?”慕念白打趣道。 微生陌可是说了烙印不可祛除,慕渊这辈子都无法入道了。不入道,怎么修炼呢。 而且慕念白也问过微生家的其他弟子了,得到的答案和微生陌口中所说一模一样。 “弟子不是自信。”慕渊微微窘迫,他脸颊微微泛红,“只是今日见识到师尊的本事后,弟子觉得世上无绝对,即便强如神书那样的存在,也依旧可以被打破。” “弟子希望、希望能成为和师尊一样,能亲手斩断枷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