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赋》 1. 宛丘?一个见人就绑的地方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宛丘城街道,来自周都洛邑的王军浩浩荡荡穿行,沿路的小贩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公主拒了周王室的册封!” “何止是拒了啊......” 一个小贩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说,“听说,她当着周使的面,把册封的诏旨给烧了,主公当场就将她赶回了太陵......” “那这次周王派兵来,是要兴师问罪?” “这公主可是咱们陈国的嫡系,这次咱们陈国可是落了大麻烦咯。” 众人唏嘘一片,目视着周王军朝着内城而去。 而他们口中的主人公,此时在太陵后的荒地上,手拿着锄头,挽着袖子,鞋上星星点点的沾着泥渍,在清量着脚下的土地。 “三尺一丈......这大概是......” 旁边一个身着秀丽鱼尾曲裾的女子,看似和妫夭夭年龄相仿,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后直接撩起裙子,一脚踩进土里,试图将妫夭夭从泥泞里拉出来。 “周王室这次可是派了兵来了,你快跟我走!去哪儿都行,反正不能让他们找到你。” 妫蓁蓁实在不能理解,都已经大难临头了,这丫头还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 “把我抓走岂不是更好,陈国也算给了王室一个交代。” “你!你明知这样会得罪他们,干嘛还要当众烧了册封的诏书啊,这也就是王室现在式微,要是以前,早就派兵来打了!” “今夕不同往日,我不都说了吗,我个前朝的公主,配不起位同子爵的位分,真要贸贸然接了,怕是会折了寿。” 话是这么说,但知情的人都对这位公主心怀怜悯——刚丧父,阿母又因疯病自戕,这孩子看着正常,但心里多少也有点不正常,做出些怪诞之事,再正常不过了。 “总之,现在你必须跟我走,我可不想看着你被他们带走。” 说着妫蓁蓁就是猛地一拽,妫夭夭险些站立不稳,一下子急了眼,怒甩掉她的手。 “妫夭夭,”妫蓁蓁气的不打一处来,克制不住的怒吼,“你是要跟我打架吗?你从小打赢过吗?!” 自然是没赢过,否则也不会忽然露怯,妫夭夭不敢看她,怂怂的缩了缩手。 “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堂堂周王室,哪里会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你这是何意?” “我若是直接接了诏书,反倒会让有心的人防着,如果当众烧了,就会被当成一个丧失心智的疯子,周王室不会因为我疯而撤回册封,但有脑子的长公主和疯了的长公主,我还是喜欢当后者。” 妫蓁蓁怔愣了下,转而明白了她的意思,喃喃着。 “位同子爵的公主,若是个疯子,便不会那么招人眼......”妫蓁蓁终于品了出来,“你可曾跟君父说过?” 她口中的君父,是妫夭夭的叔父妫杵臼,妫夭夭的生父妫林去世后,妫杵臼继任了陈国的国公。 “自然没有,否则也不会命你将我送走了。”妫夭夭脱口而出,妫蓁蓁倏然脸又黑了。 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跑步声,妫夭夭仰头眺望,是一队军士包围了太陵的外围。 “你看,叔父都不用知道,自然有人会将我说成失智之人。” “带队的人并非蒙毅,看来确实是周王室的人。”妫蓁蓁有些无语,叹了口气。 这些早就在妫夭夭的预料之中,她跟什么事儿都未发生似的,又整理了下衣袖,又重新走回阡陌下。 “以后阿姊可一定要多多来看我,我这日后想出去,难咯。” 妫蓁蓁没好气的瞥她,她用手抚了抚胸口,努力顺了顺气。 “妫夭夭,你活该!” 六年后。 陈都宛丘,此时正是三月初春,暖风和煦。 茹黄缓缓闭上眼,享受着初春时节的温润暖意,左耳上方传来公子赀不耐烦的叹息。 “递个文牒而已,这么慢吗?” 茹黄看了眼不远处正在跟陈国守兵交涉的公子瑕,只闻“唰”的一声,公子瑕的刀出了鞘,眼见就要干起架来。 一人一狗俱是一抖。 他此番前来,为的是楚陈邦交,不是来打架的,公子赀皱皱眉,低声吩咐茹黄。 “他搞不定的。茹黄,你去。” “汪!” 话音未落,茹黄已如野兔般冲了出去,每一脚都激起扬灰,待它奔到公子瑕身边时,扬尘已有一人高,公子赀视线被完全挡住。 自陈庄公崩殂后,陈国对楚人百般刁难,不仅断了陈楚贸易,连楚人进入陈国也时常被拒,这次他是拿了陈公亲签的通关文牒而来,却未料到还是被拦在了宛丘城外。 也不知这些人是得了谁的授意。 正在思索间,他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已有来人。 “蒙毅见过公子赀!” 公子赀回身,只见后面站着一个彪形大汉,穿着武将的官制铠甲。 “蒙将军,有礼。” “我家主人想请公子赀一叙。” “你家主人是何人?” “去了您自然会知道。”蒙毅往后退步,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公子赀回头看了眼还在和守卫拉锯的一人一狗,蒙毅道: “放心,在我陈国境内,他们不会有事的。” 公子赀看了眼蒙毅,无奈。 “他们是不会有事,但我就不一定了。” 蒙毅从怀中拿出一条黑布条。 “在下得罪了。” 入乡总要随俗,公子赀无奈的幽幽一叹,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着走,公子赀端坐在车中,乍一看以为他才是马车的主人,全无被挟持的样子。 蒙毅笔挺的坐着,紧紧扣住手中的剑,似乎只要面前的人稍有异动,剑就会出鞘,要了他的性命。 公子赀嘴角扬笑。 “蒙将军,不必如此紧张。” 蒙毅闻言,眼神闪过一丝愕然,随即转过身去看窗外。 面前这位楚国公子,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楚王有二位公子,一位是邓王后所出的公子赀,也就是眼前这位,一位是楚王和宫女所生的公子瑕,这二位公子一嫡一庶,随着楚王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 特别是这位公子赀,和其父熊通性格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外面盛传这父子二人一个比一个刚愎自用,狠辣无情。 “这玄都花的花香,越来越浓了。” 陈国盛产玄都花,初春正是盛开的季节。 都被挟持了还扯什么花香,蒙毅不屑的将目光移开,透过窗缝往外看。 “公子赀,到地方了。” 袅袅檀香的香气了缭绕在房间里,茶座上,一个粉衣女子在慢悠悠的斟茶,听到有人进来,缓缓抬眼。 “不必往里走了,站在那儿就好。” 公子赀侧过身,示意蒙毅解下蒙住眼睛的布,谁知蒙毅竟毫无反应。 “这便是,你们陈国的礼数。”公子赀无奈一叹,仅剩的那点耐性也被磨完了,索性直入主题,“蒙将军的主人,想必是陈国王室的人吧。” 女子故作没有听见,喝了口茶后,调笑着上下打量他,随后慢慢开口。 “搜身。” “你们!”公子赀惊,惊得后退几步。 蒙毅冲上去,上下其手的将熊赀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遍,只搜出了个荷包和玉佩,双手奉给了女子。 她拿起打量,荷包上绣着楚魂鸟,用的是楚国特有的提花绣,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看来这是鬻夫人绣的,鬻大人虽是武臣,他的女儿倒是十分巧慧。” “我好歹算是来使,被你们这般对待,这要是让周王室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一通令旨,训诫下罢了。” 女子打断了公子赀的话,逼得他无言相对,被噎在原地。 女子倒不在意,示意蒙毅把荷包还给熊赀,她要的是公子赀身上的那块玉。 公子赀的这块玉极为圆润,边缘佩以简单的祥云纹,中间用铭文刻着“赀”字,楚国唯有公子将田黄用作自己的私玉,楚人见了此物如见公子本人。 “楚王室专用的田黄石,比我陈国的白玉而言,似并无多少差别,公子赀,这就当是你我的见面礼好了。” 语罢,她冲着蒙毅一个挑眼,随之蒙毅的手在熊赀后脖颈使劲儿一砍,公子赀眼前一黑,径直倒地。 粉衣女子拿着那块佩玉,轻轻走到了公子赀旁边。 “这么配合,看来楚国公子已经给够我陈国面子了。” 此时的蒙毅正在努力把公子赀搬运到正榻上,累的呼哧带喘。 “看着不胖,怎么这般沉......” 公子赀还在熟睡中,茹黄照着他的脸颊一个黏腻的大舌头舔上去,他一个机灵,猛地睁开眼。 “别闹......”公子赀伸手顶开茹黄的头,茹黄汪了一声,乖巧的坐在他身边。 “可算是醒了,我和茹黄一回头发现你不见了,你不晓得我有多着急.... 2. 君子善假于物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陈国太子御寇跪在殿上,身旁放着一个黑漆木长盒,面前的陈公妫杵臼和陈国国师华黍正在对弈,殿内只有清脆的落子声。 一局将尽,陈公一手执黑子,精准落位。 “上八六。” 华黍蹙眉,思索片刻,置白子。 “上四三。” 陈公得意之色瞬消,挑眉,手执黑子细细研究棋盘。 “夭夭她还是不见?” 御寇本怔愣着,忽然恍神回来,赶紧应答。 “是,儿臣去了太陵,夭夭她还是不愿见人。” 陈公面无表情,眼神有些空洞的落在棋盘上。 “那么聪慧的丫头,被吓成了这般模样,几年了,每逢惊蛰你都会派人去看她,她却始终拒而不见。” 华黍说到最后叹了口气,已经无心下棋。陈公见状,刚拿起的棋子也落了下去,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御寇。 御寇双手将黑漆木盒举起奉上。 “这是夭夭让娥婵交于儿臣的,请君父过目。” 陈公有些意外,接过去后打开,是封书信。 “这丫头想开了啊,会给我写信了。”陈公欣喜打开信,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随即一个怒甩,信纸晃晃悠悠的落了地。 自陈庄公离世后,时为陈国长公主的妫夭夭入太陵六年,与叔父再无言语,这第一封信...... “君父,夭夭在信中写了什么?” 御寇这句话明显问的不是时候,陈公拳头猛砸在棋盘上。 “这死丫头,让我取了公子赀性命!她在太陵这么多年,是谁告诉她公子赀来宛丘的?” 华黍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现在,恐怕整个陈国都知道公子赀来了。” 陈公强压着怒气,薄唇紧抿,更显得锋利异常。 “夭夭身边的那些人,没什么异动吧。” 御寇赶紧答道,“儿臣早就让人盯着了,周王室的军士一直如常守卫在太陵。” “那些人虽是周王室的人,但这么多年了早已只听命于夭夭,可一定要盯好了。” “是。” “让蒙毅盯好楚国那两个小兔崽子。” “是。” 随后便是长久的寂静,御寇以为陈公还有别的叮嘱,一直未动。 “还不赶紧吩咐下去!” 陈公积怒爆发,抄起棋盒扔了过去,正中御寇头上。 御寇急起,刚走几步,忽然转身将地上的棋子和棋盒捡起来,恭敬放回陈公手边,行礼之后仓促往外跑。 门口的蒙毅见御寇出来,赶紧跟了上去,后面挥挥洒洒一派军士。 华黍看着御寇走,不经意的松了口气。陈公看看他,口气略带调侃。 “怎么,舍不得徒弟被骂啊?” 华黍没回答,手从棋盒里拿出白子,视线回到棋盘。 陈公放下一黑子,华黍看到棋盘后怔然。 “哈哈,我赢了!” “怎么可能?方才明明只差一子。” “只要我先落了棋,那便是我赢,谁教你慢了一步。” 华黍无奈,收拾棋子。 陈公盯着棋盘,眼神忽而空洞,心思已不在棋上。 “他还是来了。” 华黍捡着棋子的手忽而停顿了下,复而继续捡。 “主公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应对之法,在他不在我。” 陈公起身,踱步停住,看向外面明朗星空,叹息。 “天发杀机,龙蛇起陆啊。” “马上就到庄公祭辰了,此时楚国公子前来,只怕并非巧合。” 陈公眉头紧皱,如同一只困兽。 “楚使来陈,祭祀在即。眼下,只有探明各方心事,主公才能见招拆招。” “当初兄长薨于楚国,楚人脱不了干系,夭夭一夜之间痛失双亲,此等痛楚,一个寻常孩子如何顶得住?但若此时对楚国公子动手,未免有失国家道义。” “主公有主公的考量,但若想操纵全局,主公您就必须控住长公主,毕竟几年过去了,公主她心思如何,你我并不知晓。” “我已经让御寇几次请她出来了,她始终拒绝,她有周王室的军士相护,只要她不愿,陈人根本近不了身啊。” “公子赀来了,她自有出来的时候。” “贤侄来陈,吾喜不自胜,但身体不复往日康健,需稍作将养,三日后会见,可否。” 如公子赀所料,陈公的回信果然有些推脱意味,但还是约定了三日后可入陈宫会见,他随手一扬,公子瑕将锦帛接过,细细的看,面露疑惑。 “三日后?为何要三日?” “身体有恙,稍作将养。”公子赀将信中内容复述,口气十分轻松平淡。 “你可知道,三日的时间,你我在这驿馆之中,能发生多少事情吗?” 公子赀笑了笑,倒了杯茶,递给他。 “被毒杀?被刺杀?通敌?” 公子瑕不耐烦的挥挥手,一脸的心烦苦恼。 “你说得简单,三日的时间,又是一场博弈,你能保证自己能赢吗?” “至少,现在你我知道这三日必会有不可意料之事发生,但如果陈公轻易的就答应会面,后面的事,你我根本无从猜测。” “那如今,该如何应对?” “顺其自然便好,走一步算一步。”公子赀又倒了杯茶,递给公子瑕,“把这茶喝了,做你该做的事。” 他们所居住的驿馆,地处宛丘的繁华地段,沿街遍布小商小贩,白日里充满着人间烟火气,一派热闹祥和,但每逢入夜后便静谧的如同鬼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汪!” 一声嘹亮的狗叫声响起,驿站外的守卫一个激灵站的笔直。 紧接着,一个不耐烦的男声响起。 “茹黄,你没完了是不是,你吃还是不吃?!” 公子赀看着眼前一人一狗在对峙,倍感无奈,试图说服一方。 “茹黄啊,现在咱们身处陈国,并无鱼糕啊,你如此挑食,便只能饿着了。” 茹黄悲鸣的长嗷一声,公子瑕更加不耐烦。 “饿着就饿着吧,反正饿的又不是我自己,不过是条狗罢了。” 虽只是几句话,但在安静的街道上却显得吵闹异常。 驿馆外的守卫不耐烦的换了个姿势靠墙,余光看到一个黄色的身影冲出驿馆,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真是娇生惯养的狗,这要是乡下的大黄,能有口剩饭吃就不错了。 茹黄不断奔跑,眼睛警惕的将街道周遭景象尽收眼底,直到看到街尾处迎风招展的旗子,旗子下方挂着一束不太容易看的出来的吉祥结时,停下了步子,有些疑惑。 其实它本不该疑惑的,公子赀暗中指示它寻找这样的吉祥结,好拿到线人的信件。 但那旗子下面坐着一个白衣女子,看着并非线人。 见茹黄在犹豫,女子挥了挥手想招呼它过去,见它在犹豫,便将准备好的鱼糕远远的朝它扔了过去。 “我命人找了许久,才找到能够做鱼糕的人家,恰巧他们也是你们的人,这封信,便由你交给楚国公子吧。” 茹黄看着鱼糕直流口水,但不敢轻易下口,警惕的上前闻了闻。 “你我虽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我也知道,你是条好狗。信件给你,我走了。” 女子起身,施施然将只有手指一般大的信筒放在鱼糕旁,随即转身离去,脚步轻的几乎听不见。 茹黄用爪子扒拉了下鱼糕,又仔细闻了闻,确定无毒后一口吞下。 鱼糕,即便吃完了也是会带着气味的。 茹黄将信件吐到公子赀面前的桌上时,只见公子赀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从何处吃到的鱼糕?” 大黄狗乖巧的坐着,心虚的缩了缩头。 公子赀试图忽视掉那股强烈的气味,公子瑕神色忽然一变,上手便将信件抢了回来,飞快拆开。 “鱼糕是 3. 借势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熊赀有些厌恶的皱眉,蹲下身捡起满是血渍的刀,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他这一自裁,可就找不到他幕后的指使者了。”公子瑕说。 公子赀努力将手上的零星血迹擦干净,不料淡红越抹越大。 “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现在还为时尚早。” 茹黄一直仰头看着天边透出的黄光,冷不丁的汪了一声。 驿站外,正有一路人马在朝着这里飞奔而来,有声音自外传入。 “来人!逮捕楚国细作!” “擦是擦不干净了。”公子赀低声喃喃,看了眼禁闭的院门。 没等他放下手,以蒙毅为首的宛丘守卫军直冲进驿站,不由分说的将他们团团围住。 火把的光有些刺眼,公子赀伸手挡了下,不巧正好跟蒙毅的怒目对上。 蒙毅注意到公子赀身上的血,再看向早已没了气息的男子,强压情绪。 “你杀了你们楚国的细作?” “细作?”公子赀迷茫回问,环视蒙毅带来的一众人马,目光落在已经死了的“刺客”身上,“蒙将军是说他是楚国人?” “此人潜伏宛丘多年,以书商的身份刺探陈国内务,多亏了公子瑕打探消息,我们才得以抓到此人。” “原来蒙将军此来,不是为了救我。”公子赀淡淡说着,将刀掷给公子瑕。 蒙毅不知他在说些什么,粗犷的脸上满是疑惑。 “此人,是来刺杀我的,我不过反应快了些,了结了他的性命。” 一个妇人带着几个孩童,小跑着穿过军士,看到地上男子的尸体,伏地痛哭不已。 “孩子爹啊,你怎会在这里,醒醒啊,醒醒!”妇人跪倒在地试图将丈夫的尸体抱起来,但无奈力量不济。公子瑕看着不忍,上前帮忙让尸体靠在妇人怀中。 “此人是来刺杀我的,”公子赀淡淡说着,将刀掷给公子瑕,“我等满怀诚意而来,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人,扰了两国的邦交。” “刺杀?”蒙毅反问,显然并不相信。 “你们楚人,都该死!”不知何时,妇人紧攥一把匕首,朝着公子赀冲了过来。 公子赀一个侧身躲了过去,女子扑了空,仍心有不服,咬牙切齿的还想冲过来。 “楚人杀了我陈国主君,如今连我丈夫都杀了,你们,不得好死!” 公子赀眉头不经意的蹙了下,随即舒展。 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把匕首是直冲公子赀胸口去的,公子瑕冲上去,一脚将女子猛踹到旁处,护在公子赀面前,破口怒斥陈国军士。 “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有见过本国细作一心要储君性命的吗?!” 陈国军士面面相觑,蒙毅也不似方才那么笃定,能看得出来有些犹豫。 公子赀走近蒙毅,眼神如刀锋,以只有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 “各国之间互派细作,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常事,陈国有楚君的细作,楚国呢,亦有陈君的细作,既然将军认定此人非刺客而是细作,那我楚国也将陈国的细作送来,作为回礼,如何?” 口气起初是威慑,到最后却逐渐变成了调侃。 蒙毅心有不服,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面色极差的后退一步,合拳行礼。 “是下面人通传有误,还望公子赀莫要见怪,既是刚脱险,我等一定加强防卫,二位公子好生休息,告退!” 这话并不是公子赀想听到的。 “等等,蒙将军这就走了?”公子赀有些慵懒的问道。 蒙毅心下郁结,努力维持着恭敬,但出口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走,难道留下喝茶吗?” “茶倒不必了,这么些人,我兄弟二人也请不起,只是想请蒙将军转达陈公一句话。” “公子但说无妨,本将一定转达到。” “陈人刺杀我兄弟二人未遂,为保两国邦交安遂,还望陈公应允我二人立即入宫觐见。” 话说的十分平静,蒙毅后背却徒然升起凉意,公子赀看出他的异常,淡淡的继续往后说。 “......两个时辰为限,如若陈公执意不见,我二人便会离陈。” “我只管通报,主公见不见你,我可没法保证。”蒙毅说罢,转身便走,跟随他来的陈国军士也纷纷离去,顺便还带走了刺客的尸体。 很快,院落再度回归平静,唯有地上的斑驳血迹,还在提醒着他们方才的危机。 “你又在试探他们。”公子瑕叹气,神色中难掩担心,“陈公要是不见我们,咱们真的就打道回府?君夫人要是知道,我的腿怕是不保了。” “陈公要是坚持不见,那就是于心无愧,楚国境内定无陈国细作,但如果见了。” 茹黄颠颠的跑过来,蹭了蹭公子赀的腿,趴在地上。 “......那我们在陈国的日子,就需更卖力的好好演了。” 陈宫外的夜灯刷刷亮起,映出一条整洁透亮的丹墀,公子赀和公子瑕大步流星的朝着尽头正中的勤德殿走去,走至中间时,公子赀停了下来。 “此处甚好。” 公子瑕一脸迷惘,好?好在哪里? 只见说话的人看着不远处的勤德殿,眼神透亮,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容。 “咱们就在此处,不走了。” 勤德殿内,陈公坐在主位上,不断用指节敲击着桌面,可见早已等的不耐烦了。 本想让蒙毅假借细作之事,把这二位公子抓起来,逼夭夭出太陵,顺带手的还可以将他们二人遣送回国。 谁知公子赀竟用陈国派去楚国的细作之事直戳蒙毅。 陈公凝神苦思,按理说,楚国应该毫无察觉才对,他们确实暗中在公子赀身边安插了细作,但极为隐秘,加上陈楚两国更是因庄公在楚被刺杀一事这些年来断绝了往来。 但前些日子,楚国却忽然派人讨要文牒,紧接着楚国的两位公子就来了,只是说要见他,一直并未道明来意。 “为何还没到?”陈公有些不耐烦。 殿外长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宫侍慌乱冲了进来。 “主公,您快去看看吧。” “不是让你们去迎楚国的二位公子吗?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这二位公子现在在外面席地跪着呢,奴们怎么说他们都不听......” 跪着?陈公惊得倏然起身,眼睛瞪得有铜铃大。 “他们为何要跪着?” “奴们不知啊......” “唉!楚国这两个小儿!比他们亲爹还难缠!” 说着,他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冲向远处那两个跪着的身影。 “贤侄啊!何故至此啊?快起来快起来!” 公子赀和公子瑕手掌交合,举至与额齐平,伏地就是一个大礼。 “我二人初来陈国便遭人刺杀,还望陈公施以援手,让我二人暂住宫内,以避灾祸!” “避灾?”陈公一愣,未将二人扶起来,“孤也是万万没想到,我陈都竟有贼人要刺杀楚国来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蒙毅!蒙毅!!!” “臣在。”蒙毅一直在旁,回应陈公。 “赶紧查,必须要给二位公子一个交代!” 蒙毅受命退下。陈公见二人还跪着,赶忙将二人扶起。 “至于住处嘛,我这宫里女眷众多,吵得很,不如.......” 陈公故作为难,脑子转的飞快,想应付一下。 “不如,住广灵宫如何?” 清亮的男声自众人身后传来,只见一袭青袍的清秀男子大步走来,陈公看到他难掩惊讶。 姬淳温润一笑,款款向陈公行礼。 “外甥见过舅父,舅父这些日子可安好?” “你这大半夜的来,孤能不好吗?”陈公满是无奈,却又发不了脾气,被几个后辈折腾,任谁气儿都不顺,“我这陈宫,今日可是热闹了。” “至于广灵宫,那是夭夭的,虽说她已经几年未归,但我这贸贸然的给安排出去,怕丫头不乐意。” “夭夭才不会呢!” 一个娇俏女声响起, 4. 玄都花开处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广灵宫位于陈王宫的东南角,被大片的玄都树林围绕,要不是林后有宫墙,没人会把它灰墙黑瓦的陈王宫联系到一起,宫殿看着不大,仅一个主院和两个别院,虽常年无人居住,但也被宫人们收拾的井井有条,连灰尘都极少看到。 兄弟二人站在院落中央,他们面前的殿阁,正是广灵宫正殿,庄公夫人林瑶薨逝前一直居住在这儿。带他们来的宫人一再叮嘱,正殿自长公主去了太陵后便上了锁,再无人进去过,问其原因,宫人神色满是惋惜。 “庄公崩殂的消息一传来,夫人便患上了疯病,终日胡言乱语,到最后,竟要毒杀长公主。” 对他们说这些的,是这些年一直守着广灵宫的老妪,宫人都唤她洛娘。 “十几岁的孩子,阿父客死异乡,阿母又要毒杀她,如何能顶得住啊......”说着说着,洛娘慈善的脸上逐渐布满苦楚,“她还是庄公唯一的女儿,要不是周王室来了诰命,只怕她的处境,会更加艰辛。” 说到诰命,公子瑕给了公子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话说,你们是谁啊?主公为何会安排你们住在此处?”洛娘常年来几乎不出这座宫殿,所以对外面的事并不知晓。 “我们是.....”公子赀本想道明身份,忽又觉得不合适,“我们是楚国派来的使臣,第一次来陈国,这些日子要麻烦......” “楚人?”洛娘一惊,脸色霎时黑了下来,抄起旁边的石凳就要砸过去。 没错,是石凳。 “老人家,您这......” 洛娘看上去是个身体孱弱的老妪,谁知竟有如此神力。 “滚滚滚!楚人不配出现在这里!” 只是说是楚人,就已经这样了,这要是说出他们是楚国公子,怕是要去庖厨拎菜刀了。 “老人家你别急,我们出去,出去......”公子赀赶忙安抚着,赔着笑往后退,公子瑕不服气,脚步根本没动。 “可是是陈公让我们住这里,她一个老妪凭什么!” “先出去!”公子赀硬拉着他出了宫院,二人刚出,宫门被重重的关上。 二人无奈的坐在宫门前的台阶上,公子瑕蔫儿的像霜打的茄子。 “折腾一夜了,还没地儿睡觉。”公子瑕委屈的不行,“你我是出使陈国,又不是讨生活来了,落魄至此......” “哎呀,你们还没进去啊?”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他们上方传来,是公主妫蓁蓁。 二人起身,拍了拍衣服的灰,对于这位公主的出现有些意外。 公子瑕有些不忿,“公主这是来看笑话的?” “咱们无冤无仇,我可没那个闲空。”蓁蓁不想多说,径直朝里走,“洛娘!快开门!” 声音刚落,宫门就打开了,蓁蓁轻步走了进去,门又关上了。 “呵,这陈国,”公子瑕无奈到欲哭无泪,“一个个,都是奇人啊。” “刚才在陈公面前,这位公主分明是来帮我们的,她对楚人的态度,不该跟这些陈人一样吗?” 公子瑕冷哼一声,“那谁知道,说不定人家看上你了呢。” 公子赀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下,环视了下周遭。 “茹黄呢?” “好像,没出来。” 那只悍犬,已经一日未吃东西了,刚才肯定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所以才没有随他们一同出来。 “但愿茹黄不要误伤了他人。”公子赀无奈叹息。 夜间冷嗖嗖的寒风不断吹来,二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门又开了,蓁蓁端站着在门楣处。 “二位,请进吧。”蓁蓁站在门口邀请他们进去,身后映着隐隐灯光。 妫蓁蓁果然是来帮他们的。 公子赀和公子瑕疑惑着起身,礼貌的冲她行了平礼,妫蓁蓁礼貌一笑,将他们引入东侧殿。 殿内一尘不染,房间正中的茶座上已经备上了冒着热气的食物,洛娘规规矩矩的站在茶座边,见二人来,洛娘也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眼圈红通通的,像是方才哭了一场。 “二位公子,方才老奴失礼了。” “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你们在这里好生住着。”洛娘情绪还未回来,转身便离开了。 茹黄踏着欢快的小步跑进来,十分开心的叼着一个肉饼。 “公主为何要帮我们。”公子赀挑明问道。 “因为,淳哥哥在帮你们啊,那我自然是要帮的。”妫蓁蓁说起话来干脆利索,“好啦,你们也别多想,折腾了一夜也该累了,好生歇着,我走啦。” 妫蓁蓁走后,公子瑕一屁股坐到蒲团上,吃了起来。 “洛娘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嘴硬心软的,把咱俩赶出去了,人家还好心给茹黄肉饼吃。” “我总觉得,你我是被故意引到此处的。”公子赀说着,“我与姬淳通信时,并未提及要住在广灵宫。” 方才帮他们的姬淳,字姬淳,也是如今息国的侯爷,他们二人同拜莫英子为师,私交还算不错,方才姬淳突然出现,也是收到了公子赀的手书,赶来帮他解围的。 “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给你解围?”公子瑕囫囵吃着,拿着酒壶就猛倒一口,险些呛到,“我看他啊,就是装的厉害,虚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姬淳的为人,我还算清楚,既有求助,他应了自然会来。”公子赀一手摸着茹黄的头,看着满桌的吃食却不知如何下咽,看公子赀吃的正欢,不知为何竟有些嫌弃。 “慢些吃,你这吃相还不如茹黄。” “他说广灵宫,应该只是巧合吧,毕竟你看,这里离其他宫宇最远,住在这儿也不太容易探的到宫内的消息,而且周遭都是玄都花林,多少也便于他们监视。” “兴许有这个可能,”公子赀觉得他分析的没错,“庄公的忌日马上就到了,忌日过后,你我就要将此次的来意告知陈公,省的夜长梦多。” 公子瑕点点头,“还有四日,这陈国的祭祀不关咱们外人什么事儿,但......” 公子瑕不敢再往下说,看向面色逐渐凝重的兄长。 “庄公之死,我楚国难辞其咎。”公子赀喝了口水,重重的将茶杯撂在桌上,觉得有些气息不顺,起身便往外面走去。 当年,身为三恪之国的陈国,为保周遭小国安宁,不惜屈尊出使地处周境最南边的楚 5. 玄都花开处(2)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见姬淳来了,公子赀赶紧招呼他进来,“你来得正好,昨日我遇到一些事......” 他将昨夜所见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姬淳,姬淳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 “只有你一人看到了吗?” “是,旁无他人。” “那便忘了吧,就当不曾发生过。” “你的意思是?” “先公君夫人患疯病自戕而亡,之后这座宫殿便再无人居住了,有些怪事当属常态,就我看来,你们完成了出使任务,平安回去就好。” “但只有我一人看到,极有可能是冲我来的。”公子赀淡淡说。 姬淳接过公子瑕递过的茶,刚轻抿一口,听公子赀这么说,忽然顿住了。 “庄公乃我舅父,我虽想知道他死的真相,但我是息国侯,陈楚之间的事,我最好不知。” 他续而端起杯子,将那口茶喝完。 “你我同窗数年,我信你的为人。但鬼魅之说易扰人心,真要闹了起来,陈国倒是想尽办法瞒住,但你二人可就麻烦了。” “这我自然知道,所以还请你再帮我一次。” 二人对视,默契一笑。 “我可就帮你这么一次。” 息国和陈国几代姻亲,关系匪浅,姬淳确实不好插手太多。 “不过,过几日便是庄公祭辰,你们这时候来,就不怕陈国的老臣拿你们开刀吗?” “我此次来,无非两种结果,要不同庄公一般,身死异乡,要不便是化解两国心结,不强求和睦,但求不敌对便好。但现在的局势看来,能保命已是不错。” 说到最后,言语中尽是自嘲。 姬淳不失礼节的笑着,觉得这问题问得突兀,换谁都不会直接回答。 “我不便在此处久留,这就先去了,今晚你就莫要出去,在这偏殿里好好呆着。” “自然,谢过息侯。” 姬淳走后,公子赀起身,打开了一直未打开的包裹,取出了一个长长的黑木盒,交给公子瑕。 “你今日要想办法把这个放到正殿里去,一定要放至显眼处。” “你已经猜出昨夜的女子是谁了。”公子瑕接过,心中还是有疑惑,“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她呢,万一是别人,这太昊剑可就......” 公子赀回忆起种种,初来宛丘那日,那女子身上的玄都花香气有些独特,但却与这座宫殿气味相同,还有正殿门锁上的那朵玄都花。 “除了她,没有第二种可能。” 勤德殿上,陈公斜睨着前来问安的姬淳,气不打一处来。 “深更半夜的护着那个楚国公子,你这息国侯当得可真是一点不偏私啊。” 姬淳恭顺的笑着,“国家之事,何来的私,这楚国公子这个节骨眼儿来,想必也是真的想跟陈国重修于好。” “什么重修于好,何时好过......倒是你,和蓁蓁合起伙来偏袒他,真是让孤大感意外。” “楚国细作一事,舅父冲动了。”姬淳一语戳破,只见陈公脸一下黑了,试图解释。 “是他让公子瑕遍寻细作,传到了宛丘卫那里,消息根本就未往孤这儿来,蒙毅直接去拿的人。” 没有陈公的授意,蒙毅哪敢轻易闯入,陈公不认账也没办法,姬淳继续往下说。 “那细作的家眷,又怎会随着蒙将军一同过去?不管是细作还是刺客,行事前难道不该把亲眷藏起来吗?” “你的意思是......”陈公似乎已经明白他所说的。 姬淳定定的看着陈公。 “不过是公子赀悉心准备的一场戏罢了。” 姬淳走后,还不到一个时辰,蒙毅就带着一众军士跑来,十步一岗的将广灵宫团团围住。 “还好我今日没犯懒,早早的陪茹黄跑了几圈,”公子瑕念叨着,见刚进院子的蒙毅朝他们走来,忍不住调笑,“蒙将军,又见面啦?” 蒙毅像是没看到他一样,行至公子赀面前,恭敬行礼。 “蒙毅见过二位公子。” “蒙将军带这么多人来是为何?”公子赀淡淡问着,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家主公特地叮嘱,二位公子昨日才遇刺,有这些军士护卫,应该能睡个好觉。” “我二人昨日睡得也挺好。”公子瑕站在公子赀身边,颇有些不服气。 蒙毅显然不敢跟他们多说,行了一礼后退下。 二人转身回房,茹黄机灵的蹲坐在门口,公子瑕将门关上。 “看来,息侯已经将话带到了。” 公子赀放松的坐回蒲团,随手拿起一卷书翻看起来。 “从现在开始,你我便都不要出去了,他们的事,咱们不搅合。” 又是夜幕降临,东侧殿的灯早早的熄了灯,只能听到公子瑕极轻的鼾声。 一盏昏暗的油灯下,公子赀端坐着,若有所思。茹黄眼睛炯炯的看着他,他宠溺一笑,手抚上它的头。 “你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茹黄应着,低低的唔了一声。 公子赀看向只有几步远的窗棂,站在那里不出门便可看到正殿。 打从昨日他们住进这广灵宫,满院的花香入鼻时,他就明悉了来宛丘后发生的一切。 现在广灵宫被陈国军士保卫,他也让瑕将庄公遗失的太昊剑放进正殿,昨夜那个唱着陈风的女子,今日必定还会来,那么—— 太昊剑,便可以回归真正的主人手中了。 寂静深夜,院落中隐隐传来军士们此起彼伏的轻鼾,昏黄的灯光慢慢映在他们脸上。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透过窗子,女子的声音低低传来,公子赀一个猛起,熟睡的茹黄被吓得激灵,傻愣着坐起来。 正殿窗内忽然出现了跳舞女子的剪影,清醒着的军士们被吓到,目瞪口呆。 洛娘匆匆跑来,看到女子身影,怔在了原地。 “这......这,”洛娘像是中了魇,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眼中逐渐氤氲起雾水,“君夫人......” 洛娘是庄公在位时的老人,她口中的君夫人,自然不是现今主公的君夫人,而是那位疯癫后追随庄公而去的,林瑶。 “......舒懮受兮,劳 6. 太昊之虞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轰......” 石门打开,白衣女子抱着黑木盒走进石室,她席地坐到蒲团上,手指在木盒上轻轻敲击着。 正殿中所有的物品摆放,她都太清楚,在最明显的主桌上忽然出现这么个大东西,她怎会注意不到。 公子赀怕是已经猜出她的身份了。 她打开木盒,瞳孔中映射出公子赀所送的“礼物”,只一眼,她便原地怔住,看着盒内已经数年未见的太昊剑。 陈本太昊之墟,王剑亦是太昊所产精铜所制,父亲在楚亡故时,太昊剑也没了踪迹,所以现在的陈公即位时未佩王剑,这也是妫杵臼心中缺憾。 妫夭夭眨眨眼,苍白瘦削的清秀小脸上,忽然绽开一个久久不见的笑容。 公子赀并未将王剑直接奉给陈公,反倒是给了她,细细想来,这番举动,像极了是在—— ——求和。 想至此处,妫夭夭会心一笑,陈人之所以会如此不喜公子赀,只因为他是庄公临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人,坊间谣传甚多,有的说庄公殁于病疫,有的说楚君妒才,派公子赀杀了庄公,后又贼还捉贼亲送庄公灵柩归陈。 但有一种猜测,陈境之内无人敢传,便是受益者论。庄公殁,最直接的受益者便是陈国王室的那些迂腐贵族,以及他们所支持的庄公亲弟,妫夭夭的亲叔父——妫杵臼。这点夭夭心里清楚,所以为了保命,她自请入太陵,进来后便没出去,起码外人是不知道她偷偷出去的。 但,无论哪种说法,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所有人看到的只有庄公的灵柩,无从查起更莫谈追责。 所幸的是,她刚入太陵,便得到了周王室的册封,周朝为了保护这位周王室亲封的陈国长公主,下令周军包围了陈国太陵,也正是因为这份庇护,她才得以安稳度日。 陈国好似一潭春水,看似温和华贵,实则深藏暗潮。 后日三月十七,陈王室所有宗亲幕僚都会前来太陵,如果凶手是陈国中人的话,就一定会对父亲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人下手,没人知道公子赀到底手里握着多少把柄,唯有置之死地,才能永保安全。 忌日当天,公子赀在广灵宫没了命,坊间一定会出新的言本。 “庄公忌日魂归,亲索凶手性命!” 想到此处,夭夭仿佛听到了沿街说书的小贩清脆高调的唱声,不由得揉了揉额头。 这个场景,乍一看似乎是个天理昭彰正义凛然,世人又喜闻乐见的故事,但她作为知情者细品,却觉得透着十足的荒诞诡异。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夭夭试图将思绪剥离出来。 如果凶手想让整个陈国王室当他的不在场证据的话,那么—— 她顿了下,小嘴撇了撇,努力的思考着,眼神回转到久别重逢的太昊剑身上。 “君父,女儿可能要僭越了。” 妫夭夭的眸中满是坚毅和决绝,她扬起小脸,环视这座已经陪伴了七年的太陵。 “那些人,根本不配站在君父你面前。” 自庄公君夫人林瑶的“魂归”异事后,陈王宫风声鹤唳,宫人之间连私语声都少了许多,生怕一不留神触了霉头,都盼着庄公的祭祀典早日过去。 明日便是祭祀典,广灵宫周边已经被陈国军士团团围住,别说人了,连只耗子都逃不出来。 很快又到了傍晚,洛娘像前两日一样,带着下面的人将食桌端入东侧殿,同样的一言未发,但神色上明显是有心事。 公子赀装作没看见,坐下便开始吃饭,洛娘转身退下。 “明日便是祭祀典了,洛娘你想问便问。” 洛娘的脚刚过门石,听到后立刻停了下来,转身跪坐在公子赀面前。 “瑕,你去外面守着。” 公子瑕领命,招呼茹黄一同出去,将东侧殿的门关上,殿中只剩洛娘和公子赀二人。 洛娘重重的对公子赀磕了个头。 “你是想问我,庄公的死因吗?” 此话出口时,连公子赀自己都觉得可笑,杀人凶手这个莫须有的骂名,他一顶就是整整七年。 “听闻您是最后一个见到主公的人......” “洛娘,你该知道,攀疑诸侯王室宗亲,是何罪过吧?” “老奴知道.....也知道人既没了,再追究也无济于事,老奴就是想问问您,庄公去时,可有痛苦?” 公子赀面色惨白,回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一幕。 他当时随鬻拳巡查边境防卫,忽然收到飞书,信中说陈公妫林极有可能在楚境内被刺杀,当他快马加鞭赶到时,妫林已经倒在血泊中,身上数十处深浅不一的刀口。 “伤处甚多,很快便去了。” 洛娘瘫坐在地,悲痛不已。 公子赀静静的看着她,心下觉得她不会这么简单,忽的一笑。 “洛娘,你我来做个交易如何。” 陈国太陵地处宛丘城西郊,西邻太昊,南邻妫水,陈国君侯故去后都居于此,建筑建制与陈王宫相仿,多了些巍峨肃静。 身着黑底鎏金朝服的陈公在前,陈国宗亲大臣紧随其后,正步走上石阶,朝着石阶尽头的宗庙走去。 尽头处,身形欣长的女子仪态端方的站在那里,居高而下的看着往日的权贵努力的爬着石阶。 每年的祭祀他们都会来这里,每年的此刻夭夭心里都会在心底暗暗发笑。 父亲在时,这些人没少与他据理力争吵得面红耳赤,如今得势了反倒一个个正人君子模样。 陈公终于走完了最后一阶,夭夭上前,行大礼。 “见过叔父。” “好。”陈公回了一声,看向面前周王室亲赐的镬鼎,眼神显出了一丝复杂。 “七年了......开始吧。” 夭夭俯身退至陈公身后,负责宗庙祭祀的华黍开始主持祭祀大典。 “迎神农!”华黍面向众人,扬声道。 钟声起,所有人在陈公的带领下,行三跪九拜之礼,礼毕后,陈公接过华黍奉上的香蜡,点着后掷入鼎内,复而又接过干制的香草放了进去。 按照以往,鼎里的祭祀品会逐渐燃烧起来,但众人等待了片刻,却连一丝烧起来的气味儿都未闻到。 “国师,看下是怎么回事?”陈公提醒华黍。 华黍皱眉,祭祀礼前,祀官都会在将助燃料放到鼎内,见了一丝火星都会燃起,方才的香蜡已是明火,断没有燃不起来的道理。 “今日是七年祭,主公不妨再多放一些香蜡。”华黍低声提醒。 陈公接过香蜡,点燃掷了 7. 太昊之虞2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如果说庄公是陈国曾经的当权者,这些权贵都在他的庇护下作威作福,而林瑶就是那个动摇了他们保护伞的人,这个女人所献出的土地农奴法,让这些贵族的每年的收入锐减一半。 庄公夫人林瑶在广灵宫正殿怀怨自戕后,那些在她生前一再作梗的人们皆不断噩梦,更有甚者因久不能眠气尽而亡。宛丘城人心惶惶,都信了这是君夫人林瑶的魂魄作祟,报复那些曾对庄公不敬之人。 林瑶死后,独女妫夭夭就将林瑶自戕的地方用独匙的精铜锁锁上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钥匙丢进了祭祀的镬鼎中,鼎中的火整整烧了三日才灭,那把钥匙也早就烧的和废墟融为一体。 “君夫人她回来了......”贵族中有人吓得傻掉,喃喃着说出所有人心里的话。 陈公脸色低沉,斜睨了一眼说话者,那人立刻噤言,陈公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座镬鼎,多了些匪夷所思的嘲弄。 “君嫂生前性格温善,从不曾苛对他人,就算政见不同,亦对他人做到了谦恭有礼。她一走,倒是出了许多的魑魅魍魉。” 这话不似自言自语,像极了是在说给旁边人听的。 “走,咱们去广灵宫瞧瞧,这锁,到底是怎么开的。” 说完陈公就拂袖往回走,刚走两步又忽然停住,看向还恭敬站在远处的妫夭夭。 “夭夭,你也一起。” 妫夭夭随即一个大礼,将手中的卷轴奉上,陈公接了过去。 “侄儿恭送叔父。” 恭送?看来还是不愿回去,罢了罢了,这孩子也不是倔了一天了,陈公无奈叹气,转身带着众宗亲权贵离开。 太陵又重归往日寂静,夭夭看着那座镬鼎,久久未动。 侍女娥婵走来,担心的看着她。 “公主,您没事吧?” “有人动了鼎,在里面放了不该放的东西。”夭夭低声说着,清秀的眉头凝成一个结,她一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那个卷轴的触感。 “扰我父祭祀,实在该死。” 公子赀,我信你是君子,一路暗中保你,你却做出对我父如此不尊的行径。 那封已经在陈公手中的卷轴,上面是妫林亲书的陈楚两国的结盟国书,上面写着: “凡陈、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灾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陈伐之。在陈,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壅,谋其不协,而讨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胙国。” 众人赶至广灵宫时,正殿门如军士汇报的一样大开着,洛娘颓坐在门口,看着已经崩溃了许久,见陈公来了,努力站起身,被陈公拂手阻止。 陈公大步走入殿中,殿内还是和洛瑶在时一样的摆设,陈公定在原地,他的脚下是一大片被岁月风干的暗黑血污,陈公愣了愣,回想起林瑶的死状,张了张口,再也抬不起脚步。 君嫂...... 但他身后的华黍,看到主位的桌子上,有一个寻找了很久,对陈公来说极其重要的物件。 “主公,你快看!” 陈公恍神回来,顺着华黍说的位置看去,又怔愣了一下,随后不由分说踏着不愿意踩的血污过去,拿起了茶桌上的太昊剑。 按祖制,每任陈公都该佩太昊剑继位,但庄公薨逝的突然,此剑不知去向,太昊剑未归也一直是陈公心中的刺。 这把剑怎会出现在这里? 陈公还没从震惊中缓和回来,他看向门口,那把锁孤零零的挂在栓上,没有被撬开的痕迹,锁是庄公送给林瑶的,钥匙绝没有第二把。 “所以是君嫂,送回了太昊剑?”陈公喃喃着,心中百味交陈。 他虽继位,但无庄公亲传王剑,如今太昊剑出现在庄公君夫人自戕之地,算是向世人昭示太昊剑理应回到庄公弟弟妫杵臼,也就是当今的陈公之手。 这陈国公的位置,总算稳了。陈公极力掩饰激动,舒了一口气,他背对着众人,执太昊剑的姿势由双手捧着变为单手置于身侧。 众人皆激动不已,华黍带头跪行大礼。 “恭贺主公,太昊归位,天命所归!” 陈公一手执太昊剑,另一手微微一抬,示意众人起来。不知何时,公子赀和公子瑕已经站在了权贵的最后,冲着陈公躬身行礼,陈公眼神变幻了下,复而像是明白了什么。 月色西沉,洛娘如往常一样带领着宫人送来膳食,但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膳食多了许多,宫人的长队从东侧殿门口一直排到了院中。 “咱们也就两人一犬,至于这么多吗......” 公子赀有些勉强的笑了下,难掩苦涩。 妫蓁蓁轻快的走进来,指挥着宫人摆放食盘。 “这个放这儿,对,这个糯米糍......放那里吧。” 一边说着,妫蓁蓁一边从宫侍的餐盘中拿出银质食具,放在公子赀面前。 “这次的餐食呢,是本公主亲自准备的,口味若是不好,二位公子千万别客气,不吃便是了。” “谢过公主。” 餐食布置完毕,洛娘挥了挥手,示意所有宫人可以退下。 “等等,洛娘,”妫蓁蓁叫住他们,“先别走。” 公子赀眉头不自觉的一皱,妫蓁蓁故作认真的看着他,有些挑衅意味。 “公子不吃吗?” 这般挑衅口气,如果是在楚国,怕是早就没命了。 公子赀未说话,也未动。 “不就是吃饭吗。”公子瑕憋着火,率先拿起银匙。 就在他拿起的那一刻,公子赀更快的拿起,舀起汤,只见银匙接触汤汁的部分瞬间变得漆黑无比。 他顿住,挑眼冷冷看向妫蓁蓁,审视中带着询问。 “公主这手艺,怕是还不如三岁孩童。” 说着,重重的将银匙掷在了桌上。 妫蓁蓁得意的笑了笑,下巴轻轻扬起,一副高傲得势的小女子派头。 “既然二位公子不吃,洛娘,你们把这些吃食都撤下吧,扔掉。” “今日之事,本公主要 8. 来者实乃不善!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不管怎么说,他敢在我君父的祭典动手,就是他的不对。” 妫蓁蓁试图息事宁人。 “好啦,公子赀此举虽然看似无礼,但起码告诉了所有人,伯父当时确实与楚国签订了盟约,可见公子赀此人并无坏心。” “这点我并不怀疑。我好奇的是,他此来难道就只是为了让陈国承认陈楚邦交?那随便派个大臣来不就行了,何须两位公子一起来?” “你二人又没见过,为何就这么笃定的要信他?” 妫夭夭眼神闪动了下,毫无痕迹的掩饰了过去。 “我是未曾见过,但蓁蓁阿姊你见过啊,没看出来你有一丝厌恶,反倒是有些欣赏。” 这话戳中了妫蓁蓁的穴,只见她绽出笑容,开始回忆起公子赀的相貌。 “公子赀啊,虽常年征战在外,看着十分的结识,但面容上有着南方男子的清秀,也有着我中原男子的健朗,相貌上无,可,挑,剔。” 妫夭夭眼神一挑,她的这个阿姊早就过了及笄之年,之所以一直未嫁,跟她对另一半的要求极高脱不开关系。 “要不是我心有所属,早就心悦于他了。” 妫夭夭看着自家阿姊的花痴样,后背直冒凉气。 “可莫要让蔡侯听到了你今日的话,否则......” 蔡侯是妫蓁蓁私定的夫婿,也算是这些正统侯国唯一能让妫蓁蓁瞧得上的人。 关于妫蓁蓁这段感情,夭夭也只是听御寇来时念叨过几句,但也大概知道了全貌——妫蓁蓁对前来恭贺陈公生辰的蔡侯一见钟情,死赖想嫁过去,偏偏蔡侯已经四十出头,早已对男女之情没有了兴头。面对妫蓁蓁的穷追猛打,寿宴过后的第二天,蔡侯就不告而别离开了陈国,还借以陈国的民谣,给妫蓁蓁留书一封,仅一句: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所有人都劝妫蓁蓁,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感情总得两厢情愿才行,这蔡侯都明确说了“无望”,就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但妫蓁蓁,只想听自己想听的,她在乎的是前一句——“洵有情兮”,无比坚定的认为蔡侯正是因为对她有感情,才觉得无望,所以她一定要用实际行动感动蔡侯。 两年间,陈蔡两国王室之间所传递的书信,大多是来自于这位公主的,且次次有去无回。 所以每当妫蓁蓁提及这位蔡侯,夭夭总是将话茬转过去,慢慢的,妫蓁蓁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每次都主动终结话题。 “唉,我可怜的妹妹。”她忽然一声悠长叹息,抬手起身去摸了摸夭夭的头。 夭夭目光微愣了一下,眸间多了些暖意。 “我虽不知你为何要这般护着公子赀,但你帮了人家那么多次,他又怎会猜不到,我背后的人是你?” 妫蓁蓁口气中满是心疼,亦有不理解。 “知道便知道了,”她将捣好的玄都花粉倒进铜碗,递给妫蓁蓁,“淳哥哥最近在做什么?” 妫蓁蓁抬眼,斜着瞥她。 “他啊,几次想来看你,但陈国太陵哪是别国君侯说来便能来的。” 妫蓁蓁的言语间对姬淳多有不满。 “淳哥哥得罪你了?” “那倒没有,但他和公子赀那关系也着实玄妙,你可记得公子赀在驿馆被刺杀那日,你让洛娘给我传信,一旦公子赀入宫,就一定要去帮他?” “自然记得。” “那日我到的时候,淳哥哥早就到了,正帮着公子赀说服君父呢,说到底我也不过是助攻了一把。” “深夜入宫?”妫夭夭犹豫了片刻,当日她只预料到公子赀可能会入宫,但未料到姬淳会出现。 “淳哥哥和公子赀师从莫英子,想必是受人所托来帮忙的。” “这师兄间帮个忙本没什么,但落在息侯身上,你就不觉得,有些意思了吗?” 妫蓁蓁说着说着眼神放光,夭夭一下没憋住,噗的笑出声。 “你别这样说,淳哥哥如今可是一国君侯,定然不会像小时候那般畏缩怕事了。” “那可不是,仗着个子高,还当着楚国那两位公子的面转我来着,一点面子都没给。”想起那晚,妫蓁蓁还气的不打一处来。 虽然二人聊着天,但妫夭夭一直心不在焉。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妫蓁蓁一眼看出,妫夭夭此时一定在筹谋着什么。 “顺其自然好了,既然我君父都被请了出来,不给个回应,未免会显得我陈国礼数不周。” 自祭祀大典后,广灵宫东侧殿的那两位楚国公子一直闭门不出,每逢送膳也都是放在门口,宫人都见不到他们二人的影子。 洛娘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时常充满疑惑的看着东侧殿的门。 转眼就到了楚国使臣面见陈公的日子,勤德殿上,陈公和众臣都已正襟而坐,等着楚国公子的到来,但却迟迟未见通传。 “怎么回事,”陈公问华黍,“你跟他们说的可是申时?” “是申时没错,公子赀答应了。” “那为何现在还没来,是想让孤亲自去广灵宫请吗?” 虽说陈公心知,太昊剑归位一定跟公子赀有关系,也知道这算是公子赀送自己的人情,但祭祀那日先是盟约,后是太昊剑,这小儿在他眼皮子底下搅弄风雨,也着实让人不爽。 “听说,公主去送过一次膳,之后二位公子就再未出过侧殿,也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又是蓁蓁,陈公顿时头大,“她没事儿跑广灵宫做什么,闲的吗?你就多给她布置些功课嘛,蔡侯的事儿她不折腾了,诶,这又来了楚国公子......” 听到功课二字,华黍愣了下。 “完了,乌头。” “什么?” “臣的药库里,少了许多的乌头,能进药材库的只有太子和公主二人。” 二人的脸一瞬变得刷白。 “你是说,蓁蓁给楚国公子下了毒?”陈公不敢相信,呵呵一笑,“怎么可能......” 说谁谁到,妫蓁蓁温温柔柔的踏着小步子进来。 “是儿臣下的毒。” 陈公看着坦坦荡荡的自家女儿,恨得咬牙切齿,随手抄起石砚就扔了过去,正正砸在妫蓁蓁脚下。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都敢对使臣动手了!”陈公怒不可遏。 公子赀是号令楚国几 9. 一面之恩,两面之缘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说完,公子赀不经意的看了眼妫蓁蓁,眼神冰冰凉凉,激的妫蓁蓁一个机灵。 妫蓁蓁忽然挺直了腰杆,美目圆瞪,手指不由得指向求婚者。 “你疯了!” “陈公只有您这一位公主,所以还请公主下嫁。” 前几日才得罪了这二位楚国公子,转而就来求亲,这玩的是哪一出? 在场除了公子赀和公子瑕外的所有人都一头乱麻,陈楚之间因庄公之死僵持了数年,公子赀这次来又是为了求亲。 陈公未说话,心中在快速的思量着。 祭祀当日祭坛里冒出来的国书,虽里面写了什么只有自己和妫夭夭知道,但众人也知道定与楚国有关。 而那把太昊剑,很明显是有宫里人相助公子赀,才能用那种双方得益的方式,让太昊剑名正言顺的回归自己手中。 陈公思量着,并未打破沉默,余光处感觉有一道蓝色身影出现在殿门的光亮处。 “你想娶之人,分明是我。” 身影的主人自公子赀身后而出,迈着轻步至众人面前,冲陈公施礼。 “夭夭拜见叔父,叔父万安。” 这位公主在太陵中待了七年,已从十五六岁的青涩少女长成了窈窕女子,气质清冷决绝,皮肤白皙的不带一丁点血色。 离她最近的陈国大臣忽然掩鼻,像是看到了不好的东西,众人目光也随之转移,面露骇色。 妫夭夭不解,顺着众人目光仔细一看。 “啊,这啊,”夭夭这才意识到右侧衣袖被血染了大半,血迹上还沾染着些许深黄色的毛发,“许是太久没回宫,又冒出了些面生的畜生,见了本公主就咬,我也就小惩大诫了一下,谁知不小心就要了它的性命。” 公子赀和公子瑕看着粘在妫夭夭衣袖上的黄毛,瞳孔逐渐收紧。 七年前,惊蛰时节,宛丘城门。 大雪纷洒随风而动,风虽缓却频,雪花似要落下,却总在快要着地时,被风卷扬而起。 陈国公子妫杵臼带领着众臣站在城门口,所有人的视线被挡住了大半,以往清晰可见的山峦已经没了踪影。 这些人中,有人在等待结果,有人在筹谋着今后的路该往何方,而妫夭夭属于后者。 公子杵臼立于队伍的最中央,他看了眼身边面无表情的妫夭夭,忽而幽叹一声。 “兄长去时,我也是在此处送的他,万未想到,迎回的,竟是他的遗身......” 妫夭夭眼皮不经意的抖动了一下。 “......无妄之灾啊。” 他口中的兄长,便是陈国的主公,也是妫夭夭的父亲——妫林。 陈国公妫林和楚王熊通在年轻时曾有过几面之缘,二人虽政见迥异,时有言语对抗,但却也欣赏对方为人。 陈国王室乃周王室嫡出,更是周王室亲封的三恪之国。而楚国地处南疆,先祖不过是马夫,但虽说出身低下,却也凭着万夫莫开之勇和几代当权者的内革外征,早已摇身一变成了周朝南境的富庶之国,国境更是延绵数百里。 这份强大令众国忌惮,尤其是与之接壤的土地紧缺兵力不足的小国,唯恐被其侵吞,纷纷求助周朝兵力最为雄厚的三恪之国。 身为陈国公的妫林,正是为了此事而去。 “......临行时,我一再提醒他不要去不要去,这几年间邓黄随三国尽丧楚国之手,熊通此人早已不把三恪放在眼里,此行注定艰辛,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因此丧了命。” 妫杵臼说话的声音极低,似乎只是说给一人听的。 他身边的娇小身影裹着厚厚的斗篷,斗篷帽子压得极低,除非凑近了看,否则旁人根本看不到妫夭夭此时的神情。 她此时,也并无神情。 妫杵臼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小女孩摘掉了斗篷帽子,露出了那张苍白得仿若透明的小脸。 “叔父。” 几乎是一个机灵,妫杵臼赶紧应答着。 “诶?丫头啊......” 只见妫夭夭那两颗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着前方,薄唇轻轻张阖。 “他们来了。” 声音不大却清亮异常,众人纷纷望向远方,只见不远处隐约现出一队人马,白幡隐于风雪之中,随风飘扬,只能凭借棕红的马蹄辨认出确有人马。 待众人真的看清时,送丧的队伍已在眼前。 一人从正中的马上下来,妫夭夭瞥了一眼他的靴子,上面用金线绣着祥云,她抿抿唇,似乎早有预判。 祥云靴的主人缓步走了过来,冲着陈国的迎丧队伍行了大礼。 “楚国公子赀,奉王命护送陈国公灵柩归陈。” 这个场景,和她所预想的,并无二意呢。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熊通的嫡长子公子赀,他身边还有两位老者,妫杵臼似已认出。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妫杵臼并未对公子赀有所回应,反而是赶紧对着二位老者施了一个恭敬的平礼。 “保大人,鬻将军,在下有礼了。” 保申面色一凝。 “陈叔公,我国公子尚未完礼,我等不敢回礼,还望见谅。” 妫杵臼这才恍然惊悟,赶忙去扶礼还未完的公子赀。 “怪我怪我,一见二位大人激动了,侄儿快起快起!” 说着妫杵臼就要去扶,公子赀却早在他话音刚落时就已收起了礼数。 “陈公薨,我楚国难辞其咎。” 雪簌簌的落下,周遭寂静的吓人,所有人都在等公子赀接下来的话。 “陈公走时,我楚国本已安排了侍卫相护,但陈公拒了,待我等收到情报赶到时,陈公已然遇害,我等还是晚了一步。” “你此话的意思,是我君父,自寻死路?” 公子赀看向声音处,是一个看似十四五的娇小女孩,面色苍白的已近雪色,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透亮纯净却又犀利异常,倒逼着人不敢对她有所隐瞒。 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公子赀退后一步,对着妫夭夭又是一个大礼。 这个礼行了许久,妫夭夭只是盯着公子赀,不发一言。 站在后面的楚臣鬻拳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被保申拉住。 “陈公温恪仁义,我楚国上下皆礼敬有之,此事非两国所愿,还望公主莫要为难。” “我为难你们?”妫夭夭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眼神直逼保申而去,“你楚国在南方威慑周边小国,动不动就征伐,扰得众国鸡犬不宁!我陈国堂堂三恪之国,周王室尚且礼让三分,我君父几番递去请帖,你们拒不回应, 10. 回家这么难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夜寒露重,早春时节的夜更是透着让人扛不住的寒气,夭夭裹着被子坐在广灵宫东侧殿的地上,瑟缩不已。 往常的这个时候,洛娘一定会冲进来,一边念叨着一边给她垫一个厚厚的蒲团,在她面前放上一个热乎乎的火盆。 她将小脸埋进膝盖里,试图隔绝掉外面女子唱歌的声音,那个唱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阿母,薨逝的陈公妫林唯一的夫人,林瑶。 林瑶只见了一眼妫林的遗体,就执剑乱杀了起来,在场的权贵大臣无一幸免,身上或多或少都被她的剑伤到,亦有人想反抗拿下她,被妫杵臼阻止。 但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发完疯的林瑶被送回广灵宫,冲进了东侧殿,对自己的女儿下了手。 夭夭不可置信的看着近在眼前的母亲,那张脸上明明满是泪水,但双手却紧紧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憋得她喘不上气。 “夭夭,跟我走吧,去见你君父,阿母带你走......” 她也想见君父,但为何会这么绝望? “我......我......看到......”妫夭夭试图反抗,但林瑶毕竟是成年女子,力气大得多。 林瑶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眼中的泪水落得更快,簌簌的像断了线的珠子。 “没有你君父,你我斗不过他们的.......” 他们是谁? 妫夭夭眼中憋满了泪水,已经看不清林瑶的面容了,更不知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她大口喘着气,只为一口呼吸。 林瑶最后猛掐,最后一口气夭夭没有喘上来,意识沉迷之前,她感觉林瑶松开了手,身子重重的砸向了自己。 再醒来时,叔父妫杵臼坐在她床侧,一脸的忧心忡忡。 睡了太久,本就神思恍惚,她断断续续的听着妫杵臼说,才知道当时是洛娘救了自己,虽是救下了公主,但伤了君夫人也是不小的罪过,洛娘挨了五十板子,正趴在自己房间里奄奄一息。 妫杵臼心疼的看着小侄女,摸了摸她的头。 “这广灵宫就留给你阿母吧,你随叔父出去,跟你蓁蓁阿姊住在一起好吗?” 夭夭还是怔愣着,侧头看向窗外,有小鸟的叫声时有时无的传来,夭夭隐隐的闻到了些花香。 “叔父,玄都花开了。” 妫杵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有一枝玄都探进了窗,上面的花骨朵娇柔绽开,再转头看向自己侄女,几日的昏睡,将十几岁的豆蔻少女折磨的异常单薄,好似透明的一般。 “君父不在了,我不能丢下我阿母。”夭夭低着头,努力撑起气力缓缓说。 妫杵臼定定看着她,忽的站起身转头便走,重重的关上门。 “你这个混丫头啊!”站在门外的妫杵臼咬牙切齿,恼恨的不打一处来,忽的失声悲恸大哭了起来。 哭声断断续续的传进来,夭夭略显迟钝的眨眨眼,两行清泪划过面颊。 茹黄身上的毛,公子赀和公子瑕二人是绝不会认错的,公子瑕身上的鱼肠剑悄然脱鞘。 “这位是?”公子赀冷冷问道。 七年未见,陈公也有些不认得自己的亲侄女,赶忙将眼神从夭夭身上挪开,道,“这便是我陈国的长公主,已故庄公的独女,妫夭夭。” 上次见这位公主,还是七年前,如今已经出落的标致端庄,加上那时有时无的血腥味,公子赀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总之,就是不好惹。 “不知是何物,惊了公主?” “畜生。” 公子瑕再也按奈不住,冲了过来,妫夭夭一个未留神,鱼肠剑就已悬在了白皙的脖颈上。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蒙毅带兵冲了进来,夭夭一脸迷惑,但还是扬了扬手,示意蒙毅不要动。 “公子瑕这是做什么?莫不是我做了什么事得罪你们?” “故意带着血污上殿,你是何居心!” 妫夭夭眨眨眼,满是无辜。 “来的急了些,未来得及更换,并非有意无礼,还望二位公子见谅。” 从方才到现在,公子赀一直未曾表态。 “瑕,把剑放下。” 公子瑕紧握鱼肠剑,根本没有放下的意思,眼睛死死盯着故作无事的妫夭夭。 “你把茹黄怎么了!?” 妫夭夭恍然,赶忙低头看向自己衣袖,这才发现上面有狗毛。 “哦......原来它叫茹黄?” “汪!”不知何时,殿门外蹲了一只精瘦的黄狗,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叫了它名字的人。 公子瑕手中的鱼肠剑落了下来,看到活蹦乱跳的茹黄,愣在原地。 茹黄脚上还有着刚帮夭夭抓猫留下的血迹,浑身的毛发糟乱一通。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它乖巧的端端坐下,张大嘴吐出舌头,嘴角下的毛沾染着新鲜的血。 “瑕,收剑,跟公主赔罪!” 鱼肠剑入鞘,公子瑕后退一步,冲妫夭夭行礼。 “公主,在下方才无礼,对不住了。” 妫夭夭被鱼肠剑吓得不轻,长舒一口气,好像没有听到公子瑕的话,看向自己叔父。 “叔父,就是这只茹黄犬帮了夭夭,要不是它及时出现,夭夭今日可能还回不来。” 陈公回之欣慰一笑,随后恢复正经,当了一回和事老。 “公子瑕不必介怀,你也是关心则乱了,楚国的茹黄犬谁人不知,我家夭夭一个女儿身,如何能降得住伴楚君出征的威猛将军,哈哈哈,误会,都是误会!” “至于,楚国求娶我陈国公主之事,实乃重大,孤不能妄自擅定,贤侄不妨再多住几日,容我们陈国多加思量一下,如何?” 陈公这话的意思与婉拒无异。 听陈公这么说,妫蓁蓁赶忙站到了公子赀旁边,言容急切。 “君父,我不嫁妹妹也不能嫁,阿姊尚未成婚,哪有妹妹的事儿!” 陈公骤然失了笑,嘴角气得抽搐,怒指亲生女儿。 “胡闹!” 妫夭夭心下震惊,苍白的小脸上毫无血色,双唇轻轻张阖,对妫蓁蓁行礼。 “夭夭见过阿姊。” 妫蓁蓁根本不看夭夭,妄图逼陈公就犯。 “君父,妹妹刚从太陵出来,脑子不清楚,而且陈楚尚有旧事未清,实在不宜结亲。” 陈公万没想到妫蓁蓁会当众揭开往事,朝堂众臣也开始窃窃私语,扰得他脑子疼。 “此事再议!”陈公刷的站起就走,行至妫夭夭身边时,停了下来。 “夭 11. 偷鱼者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咱们临行前,君夫人一再交代过,陈国是周礼之邦,万毋忘了礼节,结果呢......我就闹不懂了,三恪三恪,除了陈外,还有杞、宋二国,怎么就非要跟他陈国处好关系?” 公子赀手中的书写动作停了下,微微愣神,膝盖处熟睡的茹黄动了动。 在此之前,他与妫夭夭只有送丧时的一面之缘,那时的看着稚嫩又狠绝的小丫头,与庄公描述中的相差无二,生得同庄公一样的干净面容。 “当初庄公初至郢都时,舌战群臣,连保申都甘拜下风,是何等的风华......不要说三恪,就算把天下名士全拿来与他相比,也难以再出其右。” “那是庄公在的时候,陈国尚可一交,你看看现在,从咱们进了陈境开始,他们哪个是好相与的?一个个都生了八百个心眼子......” “君父让你我来此缓和陈楚关系,一来是他身体已不如往日,有三恪相助,楚国如有危难,也有些许可以周旋的机会,二来,君父他相信,能教养出庄公这样为世君子的地方,不会差到哪去。” “差不到哪去?”公子瑕反问一句,嘴角不自然的扯出一个笑,“你可曾想过,茹黄为何会帮她?” 茹黄警惕心极重,多管闲事的事儿不会做,又怎会帮妫夭夭干掉不受控的畜生? 膝间一凉,茹黄站起身,抖了抖身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迈着步子就朝外走去,公子瑕也起身,对外施礼。 公子赀正疑惑间,一个浅蓝色的身影自公子瑕侧面出现,白净的面颊浅笑着,手里端着个白瓷盘子。 “公子赀,不必起了,我也不是来见你的,”妫夭夭弯腰,将盘子放在茹黄面前,里面是刚出锅的鱼糕,顺带重重的摸了摸茹黄的头,茹黄也不躲,一副享受的很的样子。 “我来给茹黄送些吃的,叨扰二位了。” 这个女子,从他们刚入宛丘开始就从未消停过,跟玩猴有何区别? 公子赀看着妫夭夭手中的鱼糕,想起茹黄之前从驿站外回来时,嘴角也残留着鱼糕的碎屑。 他眼神一变,审视且探寻的看向女子,妫夭夭没有躲闪,坦然迎了上去。 “公子赀,为何这般看着我?” “我方才只是想到,有位友人曾说,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妫夭夭微怔了下,迅速换上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公子此言,本宫不知何意。” 不知何意?公子赀知道她在装,未戳破,径自笑了笑。 “也就是忽然想到,恰逢公主来了,就说了出来,公主无需介意,”公子赀宠溺的摸了摸茹黄的头,“鱼糕这种食物,我楚人都会做,就不劳烦公主了。” 口气十分温恪有礼,却将人推至千里之外,夭夭眨眨眼,看向公子瑕,面带询问。 “公子瑕,你会?” 公子瑕诚实的摇摇头,妫夭夭探出头,向室内的人询问。 “那公子赀,你会?” 公子瑕刷的看向公子赀,被公子赀狠狠的剜了一眼。 “本公子会。” “哦,那好吧。”妫夭夭顿了顿,弯腰将刚放下的鱼糕又拿了起来。 死鸭子嘴硬是吧,那好,反正也不是我的狗。妫夭夭一边想着,一边将鱼糕高高端起,不顾茹黄恳求的眼神,踏着轻松的小步子走了。 对鱼糕有着深沉爱恋的狗,泪眼莹莹的望着离去的女子身影,转头对公子赀就是猛叫。 “汪!” “别叫。” “汪!”茹黄更怒,叫的更凶。 “茹黄,噤声。” 噤声是对茹黄最高的要求,一般只有在军营里,才会对茹黄下这个命令,茹黄闻声,蔫蔫的趴在地上,没了力气。 见茹黄这样,公子赀于心不忍,却又死要面子。 “鱼糕而已,也值得你这样......” 广灵宫正殿。 夭夭将鱼糕随手一放,盘子落桌,跪着的洛娘随之一抖,高举的荆条差点掉下来。 “是你告诉公子赀,这正殿中有密道。” “是......奴婢......”洛娘手臂高举了许久,颤抖不已。 “你还任由他们私闯正殿,甚至还为他们打了掩护。” 洛娘紧张的胸腔起伏,眼中氤氲起晶亮的泪水。 “老奴......对不起公主......” “本宫不知,公子赀他应了你什么,能让一个一心只有我君父和阿母的忠仆,做出这般背主之事。”妫夭夭压低声音,冷言质问她。 “老奴错了,错了.......”洛娘悔不当初,“老奴不知他们竟会对祭祀大典动手脚,早知如此绝不会信他的话......” “盍宫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君父之死唯一的知情者,你这般帮他,就不怕被有心者构陷,称广灵宫私通楚国吗!?” 洛娘忽然一愣,当初她并未想这么多。此时她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低垂着头,满脸都是愧疚和悔意。 “老奴没有想这么多......万死难辞其罪......” “公子赀他到底答应了你什么,让你敢瞒着本宫私自做事!” 夭夭已经怒极,每字每句都像是冰渣一样刺向洛娘。 私通别国王储,罪应剔骨,洛娘抖得停不下来,抬头看到夭夭审视的眸子,忽然怔了怔。 七年未见,彼时尚显稚嫩的少女已经长大,神态相貌已经出落的和君夫人别无二致。 一时间,洛娘百感交集,几乎拼劲全部力气重重磕了一个头。 “公子赀说,他此来,会为庄公正名!” 春雷乍响,轰鸣声不断传入殿内,妫夭夭短暂震惊,随即垂目,朝着雷声所在的方西望去。 周以礼治国,诸侯之间亦是尊卑有别,陈楚亦是如此。君父在世时推行土地丈量之法,将权贵的闲散的荒地收归公有,不仅如此,平民还可按家中人头租赁荒地耕种。此法一出,庄公就已成了众矢之的,他未动权贵们的真金白银,权贵却因平民受益而不满,父亲死后,那些得势者表里不一暗自窃喜的嘴脸,夭夭见了太多。 她眼神逐渐空洞,声音缥缈。 “你做得很好。” 他公子赀到底是什么人,胆敢说出为君父正名这种话,不知是胆子太大,还是他手里有着什么能让陈国听话的东西。 楚国的王储,一心要淌陈国的浑水,真乃奇闻。 “......但以后不要再做了。” “什么?”洛娘懵掉了,完全没懂夭夭的意思。 “日后,你就只是广灵宫的掌事,其 12. 风声起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春风细雨落下,被打落的玄都花瓣也被裹挟着吹了进来,茹黄起身,站在门边吸了吸鼻子,闻着宛丘雨水的气息。 这里到底不是楚地,连下雨的感觉都是不同的,茹黄的头落寞的耷拉下来。 “茹黄?” 面对公子赀的呼唤,茹黄充耳不闻,趴在地上,喉咙振鸣着呜呜响。 好不容易能吃到鱼糕,还被公子赀给得罪没了,狗生真的一丁点念想都没了,现在它连瞅一眼公子赀都不愿意。 当了茹黄这么多年的主人,公子赀怎会不知道茹黄怎么想的。 “鱼糕的话......”公子赀淡淡道,见茹黄的肩膀抖动了下,嘴角扬起一丝明了的浅笑,“晚些时候,让瑕帮你去寻寻。” 忽然被点名,公子瑕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寻?我去何处寻?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的。” “汪!”茹黄冲着公子瑕怒叫一声。 “诶,不是......”公子瑕一脸茫然,再一看噙笑的兄长和死盯着他的狗,恍然明白,自己又被这主仆玩了。 “你们......不觉得很过分嘛?” 深夜时分,宫人都已入睡,偌大的广灵宫安静的吓人,东侧殿的门自外面被推开,室内的公子赀点燃油灯,只见公子瑕拿了一个盆进来。 “我让你去给茹黄找鱼糕,你拿个盆做什么。” 公子瑕没好气的将盆王地上一丢,里面活蹦乱跳的几条鱼差点跃了出来。 “那庖厨里,别说鱼糕了,连点剩菜剩饭都没有,也就盆里有几条鱼,我心想着,实在不行的话。” 此时茹黄已经趴在盆前,用爪子轻拍着鱼身,见鱼扭动,乐的呵呵吐舌头。 “茹黄,你就凑合下,生吃了得了。” 话语刚落,公子赀就有些嫌恶的皱起眉头,不可置信的发问。 “你是让茹黄吃生鱼?” “有何不可,他在战场上咬断了多少人的脖子啊,生鱼而已。” 公子赀摇摇头,起身走至盆前,施施然的端起来,朝外面走去,茹黄也赶紧跟了上去。 广灵宫的庖厨位于西侧殿后面的僻静处,只供一宫的吃食,所以占地不大,但也被洛娘等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蔬果被归置在一处,灶台和锅具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难怪会被公子瑕咂舌。 这个样子,根本就不给晚上偷食的人机会嘛。 公子赀低头看看怀中的鱼,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茹黄。 现在除了自己做,好像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但自己也只是幼年见过阿母做,并未亲自做过。 不管怎么样,先试试,万一成了,起码茹黄未来几天是安生的。 被人几块鱼糕就引过去的狗,迟早会误了大事,公子赀内心叹气,抄起刀开始杀鱼。 公子瑕抱着双臂,看着自家兄长撸起袖子杀鱼,被剜了一眼。 “要不你来?” 公子瑕主动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 “你来,我最怕这种滑溜溜的东西。” “门口守着去。” “是!” 公子瑕出去后,茹黄乖巧坐在公子赀身边,等着自家主人给自己做鱼糕。 其实公子赀鱼糕的制作步骤很清楚,但唯独着杀鱼的第一步,他觉得应该很简单,但事实上...... 看着不大的鱼,被公子赀的刀玩出了多种花样,在它眼前跳来跳去,过了许久,鱼还在动,征战杀敌无数的楚国公子却已经冒了汗。 “这鱼,怎么这么难杀?” “汪!”茹黄可可爱爱的冲他叫了一声。 公子赀不耐烦,“闭嘴。” “汪!汪!”茹黄继续叫,这次多了些急切。 公子赀将面前的鱼翻了个个,试图从背面找到能一击毙命的死穴,“茹黄,闭嘴!” “汪!汪汪!”茹黄没有消停,继续大声汪汪叫。 手中的刀被猛地一扔,正丢在茹黄面前,“噤言!!!” “哥......”不知什么时候,公子瑕已经进来,轻声叫了下。 但公子赀已经被挫败感整的崩溃,怒气直冲云霄。 “你也闭嘴!” 一只清秀白皙的手落在茹黄头上,轻轻的拍了拍。妫夭夭蹲下身,捡起那把被公子赀扔掉的刀,走到他身边,按住了惹得公子赀暴怒的鱼。 妫夭夭的突然出现,让公子赀不由得愣了下。 “你......” “偷了我的鱼,还这么凶......” 面前的女子拿着刀背,冲着鱼的后背就是一拍,鱼瞬间不动弹了。 八尺男儿愣在原地,看着身高仅到肩头的瘦弱女子,惊得说不出话。 “令诸国闻之胆寒的两位楚国公子,连条鱼都打不过,这话要是传出去,别人肯定会觉得是我陈国故意造谣。”妫夭夭没有正眼看他们,将盆中的鱼一条条的都给解决了,走到水缸旁舀了一碗水,冲了冲手,看向公子赀。 “我睡的浅,方才听到了茹黄的叫声,就出来看看,谁知你们竟然偷我的鱼。” 偷?公子赀只觉得此话侮辱意味甚重,想要反驳,公子瑕心虚的不看他们。 也是,确实是偷的...... “这鱼,本就是想明日给茹黄做鱼糕用的,既然你要做,就送你们了。” “这些鱼,待我们二人回了楚国,定会奉还。” 妫夭夭顿了顿,手腕一用力,手中的刀立在了案板上,深入一寸。 瘦瘦弱弱,如此大力? “你们楚国的鱼,到了宛丘,也该是鱼干了吧?”女子口气变得十分差,挑眼看公子赀,似是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公子赀,你欠我的,可不止几条鱼而已。” 你欠我的,可不止几条鱼而已。 妫夭夭的话反反复复的在公子赀脑中回荡,面前的茹黄如风扫残骸般将其貌不扬的鱼糕全部干掉,连盘子都舔的干干净净。 公子赀印象里,跟夭夭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从何处来的亏欠。 “指着人家长公主说要嫁你,是觉得你亏欠了人家。” 公子瑕的话里透着股酸味儿,“我可听说了,息侯可是心悦这广灵宫公主,偏巧这公主还当众说要嫁你,这陈国的火坑啊,我看你是趟定了。” “我之所以要在祭祀大典那样的场合让他们发现国书,一来是让众人意识到陈楚之间尚有未挑明的关系,二来是想给陈公一个余地,毕竟过去的结盟是庄公定的,陈公有权决定现在的陈楚邦交,但他们必须要 13. 蔡侯姬无端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姬淳一脸迷惘,妫夭夭见状,又给他续了杯茶。 “我知你是因着同门之谊,不想与他争,但我这刚从太陵出来就议亲,也实属不妥。” “你是真心想让我娶蓁蓁?” “真不真心的,看淳哥哥你,但现下,淳哥哥你得帮我这个忙。” 看着面前的女子浅笑着,姬淳慢慢的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陈楚两国从未有过姻亲,叔父也绝不会和南夷之国结亲,所以蓁蓁阿姊绝不能嫁。” 姬淳理解她的意思,但想到楚强息弱,还是有些犹豫,“这么做,怕是会得罪楚国。” 妫夭夭眼神狡黠的一转。 “此时不必当面向叔父说明,只需淳哥哥你写一封信,派人送至蔡国即可。” “蔡侯?”姬淳更加不解,“此是与蔡侯又有何关系?” 妫夭夭只是笑,姬淳停顿了片刻,忽然想起了妫蓁蓁和蔡侯的那段以往。 “你......是想让我写信给蔡侯,告知他我要娶蓁蓁,刺激他来陈国?” 息蔡两国同为正统侯国,又彼此接壤,姬淳和蔡侯姬无端向来交好。而蔡国作为楚国西北边境的小国,两国素有不和。 “现在公子赀求娶阿姊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开了,最晚明日,蔡侯便会知道。” “那我这封信,写的又有何意义?” “如果是冲着公子赀来,蔡侯怕是没有那个胆量,毕竟楚国雄师就在他们东南边境,他们不敢擅动。”妫夭夭沉声解释着,“但如果他收到了你的信,认定是息侯挑衅,再加上对阿姊有意,定会故作生气,前来与你理论。” 姬淳顺着妫夭夭的话往下说,“那时,蔡侯身边有陈公和本君,表面是外人眼中的笑闻,实则是蔡侯站在正统公侯国立场之上,对楚国的示威。” “局外人尚且能看得明白,蔡侯心里更是清楚。这样的话,阿姊非但不会嫁给公子赀,或许还可以觅得如意郎君。” “此计甚妙。”姬淳难掩震惊,不敢相信是一个年方二十的女子想出的,但似乎并没有人给她出谋划策。 “指不定到最后,蔡国侯爷还要感谢淳哥哥你呢。”妫夭夭揶揄着。 公子赀和公子瑕,再如何能统领万军,也禁不住正统公侯国这般联合起来示威,到那时和亲定然是不会成。而此事对息国而言,也是绝妙。息楚之间隔着蔡国,息蔡关系亲厚,便能第一时间知晓楚国动向。 她绝不能让阿姊沦为陈楚邦交的牺牲品。 姬淳在正殿里久久未出,东侧殿的气氛变得慢慢凝重了起来。 “你说,他们在聊什么啊?” 公子赀漫无目的的翻弄着竹简,公子瑕打破寂寞,主动问。 “别问这些没用的。”公子赀眼睛抬都不抬一下,一手在桌面轻轻敲击着,心思全然不在书上。 “让你送的信,可送出去了?” “昨日就送出去了,放心。”公子瑕轻快的回答。 公子赀放下书简,思量着什么,“希望母后和保申那边,能够快一些。” 出乎陈国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曾经当众拒绝陈国公主的蔡侯姬无端,亲率着马车赶到宛丘,风尘仆仆的直奔勤德殿而去。 姝宁殿的大门忽然被人大力打开,冷风骤然侵入,妫蓁蓁不由得缩了缩,又将身子埋进被子里几分。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她的被子被大力掀开。 “阿姊快起来!” 无缘无故扰人安眠,实在可恶!妫蓁蓁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只见面前是妫夭夭那张焦急,且有些兴奋的小脸。 虽然疑惑,但架不住睡意的疯狂冲击,她用劲将被子拽了回去。 “有事回来再说。” “蔡侯来了!” “老天爷来了我也不起!” “爱起不起。”妫夭夭将她被子一甩,转身就走。 良久沉默,妫蓁蓁缓缓睁开眼,倏地坐起来。 “你说谁来了?”妫蓁蓁顶着一头乌糟糟的头发,声音颤抖着大声问。 妫夭夭继续往外走,悠悠一声叹息。 “蔡国侯爷可没有老天爷重要。” 妫夭夭迈着小步子朝着勤德殿走去,她刻意放慢了脚步,很快的,妫蓁蓁一边收拢着头发一边赶了过来,眼神慌张涣散。 “他怎会忽然来了?” “蔡侯心中有阿姊,自然会来。”妫夭夭脚步快了些许,笃定的说。 妫蓁蓁睡梦初醒,并未理解夭夭话中的意思。 “阿姊,你若是真心想嫁蔡侯,可一定要珍惜好这次机会。”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妫蓁蓁已经清醒了过来。 “勤德殿。” 妫蓁蓁怔愣了下,随即不解,上前拦在了夭夭面前。 “现在是议政的时辰,你我去怕是不妥。” “蔡侯都来了,他们还议什么政,淳哥哥和楚国公子怕是已经都到位了。” “你说什么?”妫蓁蓁不太敢相信。 妫夭夭狡黠一笑,“咱们不出去,就躲在暗处看戏。” 勤德殿殿前,日晷上的指针顺着晨光迈过辰时。 以往的此时,正是宫门打开,朝臣陆续上殿的时候,而今日陈公早早的派人将众臣从府邸里捞了出来。 妫夭夭拉着妫蓁蓁从侧门溜进去,躲在了陈公身后的屏风后面。 主位上的陈公还有些愠怒,瞥了瞥分坐两边的息侯和蔡侯,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我这宛丘城何时成了不夜城,二位侯爷都喜夜半到访,实在让孤感到惊喜非常啊。” 蔡侯姬无端一副武将的模样,个子不高块头却很大,剑眉一挑,直奔主题。 “陈公,此来确实是打扰,但公主结亲一事,还望斟酌。” “结亲?”陈公不由得反问一句,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这虽是陈国的家事,但我与公主多少曾心许过.......” 深夜叨扰还这般蛮横,陈公也不想再忍了,直接打断了他。 “无端啊,如果孤没记错的话,是你辜负我儿在先,称发妻病重,匆匆的就留书一封跑了,现在在孤这里装什么深情?” 这一番怼,姬无端当场语结。 “陈公,无端的性子你也知道,不善言语,他这么来,你该知道他的用心。” 姬淳试图当和事佬,陈公直接翻了个大白眼。 “三年了啊,我儿给他写了三年的信,他何时回过一封?任由我堂堂陈国公主被众人耻笑,现在知道冒出来了,我告诉你,晚了!” 蔡侯好歹是一国君侯,陈公当众这么不给面子,脸霎时就黑了下来。 “陈公这么不给面子,看来是打定主意将公主嫁给息侯了。” 屏风后,妫蓁蓁目瞪口呆的看向妹妹,明明是楚国求亲,怎么成了息国? 妫夭夭摇摇头,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此时公子赀和公子瑕刚踏入勤德殿,蔡侯见了,起身向着下面站立的公子赀合拳行礼。 “公子赀,多谢。” 态度之恭敬,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诧异。 “恰好,楚国也给本侯送了些美女,我干脆也受了得了。” 按照常理, 14. 酒酒归一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这世间,行冲动事,总有后果等着。 朝堂上那两个冲动的小女子,规规矩矩的跪在陈公的寝殿前,一动都不敢动。 陈公躺在软塌上一言不发,时不时唉声叹气。 隔着一扇门,妫蓁蓁和妫夭夭姊妹俩听得一清二楚,妫蓁蓁意识到了方才的冲动,有些后悔。 “这可怎么办啊?” 朝堂本就是权贵的地盘,尤其是男子的,她妫蓁蓁一介女子,上次是因着公子赀求亲,她尚可说话,这次蔡侯的事,她这般猖狂,简直就是...... 告诉了全天下,陈国公主骄横霸道,陈公教子无方。 “阿姊做的没错。”妫夭夭端端的跪着,她方才一直在想着蔡侯说的话,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要怪,就怪公子赀多管闲事。” “这跟公子赀有何关系?”妫蓁蓁迷惑。 妫夭夭大概猜出了些什么,但尚未确认,她也不敢说与妫蓁蓁听,只得好好跪着。 “此人奸险,”妫夭夭咬着牙,低声说,“阿姊离他远一些。” 楚人的名声一直不好,妫蓁蓁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妫夭夭,叹气,挪了挪膝盖继续跪着。 二人一直从清晨跪到了午时艳阳高照时,妫蓁蓁还好,但过去几年一直在阴寒太陵里的妫夭夭,早已受不得暴晒,身子开始有些虚脱,脸色苍白的吓人。 看来这次陈公是真的生气了,长这么大,他从未这么严苛的罚过她们。 两个人影极快的从她们身边走过去,妫夭夭抬头,只看到了其中一人的鞋,上面似乎是用金丝绣着的祥云,但她眼睛有些花,看的不甚清楚,只觉得有些熟悉。 “是楚国的那两位公子。”妫蓁蓁有些诧异。 他们来此做什么,妫夭夭皱皱眉。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殿门被打开,有人朝着她们走来,是华黍。 “主公说了,让二位公主先回去,其余的事,等他和息蔡二位侯爷商议后再说。” 端正跪着的二人忽然放松了下来,妫蓁蓁努力撑着站了起来,妫夭夭也试图站起来,腿却怎么都不听使唤。 “夭夭?”妫蓁蓁被吓到。 妫夭夭想着要回一句没事,无奈身体已经不听话了,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有脚步急匆匆的向她走来,金丝祥云的图案清晰的落入夭夭眼中,她还未抬头,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意志即将沉迷时,她看到了公子赀的侧脸。 那日的晚膳,不知陈公和息蔡两位侯爷是如何商议的,次日陈公就和蔡侯定了婚书,陈国公主妫蓁蓁嫁往蔡国,为蔡国君夫人。 这事儿是妫蓁蓁顶着哭肿的眼睛告诉妫夭夭的,此时的妫夭夭刚醒,没闹懂为什么她要哭着说自己要嫁人了。 “哭成这样,别人要是不知道,还以为我妫夭夭要死了。” “你要是跪一跪就没了命,那我就去给你守陵!” 躺着的妫夭夭嘴角一抽,“别,我怕蔡侯扰得我泉下不得安生。” 妫蓁蓁眼睛又有些红,她转身叮嘱洛娘去拿些清淡的汤食来,妫夭夭慢慢清醒,回想起是公子赀抱她回来的,心里有了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公子赀,他进去后,跟叔父说了什么?” “他撤回了求亲的要求,这两日就回楚国了。” 妫夭夭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楚国?” 见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妫蓁蓁确信的点点头,“看着像是跟君父定下了什么事,只是未予外传。” 妫蓁蓁在妫夭夭身后垫了个舒适的靠枕。 “陈楚这么多年的僵持,都是因伯父被刺杀之事,虽说是未予外传,但我总觉得,跟伯父有关。” 妫夭夭也是这么想的,她接过洛娘递来的粥碗,一口一口的吃着。 “洛娘。”妫夭夭未抬眼,轻声道。 “奴婢在。” “将我阿母留下的酒,拿些出来,晚上我要跟公子赀好好喝一杯。” 洛娘微微一怔,所以转过神,眼神不经意的划过妫蓁蓁,见妫蓁蓁没什么异常。 “毕竟人家要走了,送客之礼要有。”妫夭夭继续说着,嘴角微微翘起,有个计划在心中盘桓。 公子赀此人行事之诡诞,她算是见识到了。 他竟猜到了息侯会写信给蔡侯,让楚国对蔡侯诱以重利,于蔡侯而言,楚国的保护和正统侯国的虚名相比,定会选择前者。 而蔡侯娶了陈国公主,楚国也算转着弯和陈国结了盟。妫夭夭心中感叹公子赀的手段,钦佩的同时也有些惧怕。 妫蓁蓁在跟洛娘讨要着广灵宫酒酿,夭夭看着她,低首浅笑。 过往的几年里,妫蓁蓁虽表面无恙,但内心却始终有道坎,她不知蔡侯的爱与不爱,也怕万一蔡侯只是不善言语,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真爱之人,真的会明知对方痛苦,还眼睁睁的让你等这么久吗? 妫夭夭想到此处,眼神忽然黯淡了一下,耳边传来妫蓁蓁和洛娘讨价还价的声音,她像是在局外,无论如何都融不进去。 男女之事,她确实不能理解,但她尊重妫蓁蓁所作的决定。 洛娘不想在周旋下去,应付着答应了给妫蓁蓁几坛,赶紧就告退跑了,妫蓁蓁得了逞,高兴的不得了。 “洛娘还是老样子,经不起磨。” “那是因为是你,换做别人试试,她不直接骂过去才怪。” 妫蓁蓁娇俏的笑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公子赀他们放弃求亲,那你.......” 她怎会没料到妫蓁蓁话里的意思。 “无妨,我当日也只是想为你解围,我和他之前可是见都没见过。” 妫蓁蓁眨眨眼,看夭夭还在若无其事的喝粥,续而说道。 “但外人看到的,是你说要嫁他,然后,他当众抱你回来......” 果不其然,夭夭刚喂进嘴里的粥差点呛了出来。 茹黄和公子瑕坐在东侧殿的廊上晒太阳,见妫蓁蓁施施然的快步从面前走过,撇了撇嘴。 “这位公主可算是得偿所愿了~”公子瑕笑,“是吧茹黄?” 茹黄没有应声,只哈哈的吐着舌头。 这时一个淡粉色的身影自正殿款款走出,一人一狗见状,公子瑕收了笑,茹黄的舌头忽然缩了回去。 妫夭夭朝东侧殿走来,公子瑕一个激灵站起身。 “这是要做什么?”他警惕的喃喃自 15. 七年之殇 《玄都赋》全本免费阅读 这就,开始了? 公子赀看了看已经亢奋的公子瑕,端起酒碗。 “公主此言差矣,我二人此次来宛丘,公主没少帮衬,这酒,本该是我们敬你的才是。”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妫夭夭随即一笑,倒了碗酒,迎了上去。 “那是我该做的事,楚使来朝,怎可失了礼数。” “还有一事,请公主切勿介怀。” “何事?” “之前,我曾当众提及两国结亲之事,当时公主说......” 妫夭夭脸色一变,打断了他的话。 “我说我要嫁你。” 面前小女子的突然变脸,气氛忽然凝结。 “此话作废,”妫夭夭低头给自己又倒了一碗,嘴角忽的一扬,“我妫夭夭,可是陈国长公主,做不出共侍一夫之事。” 公子赀已有一位夫人,是楚国大司马之女鬻婕,日后他继承楚君之位,鬻婕也会顺理成章成为君夫人。 “况且那日,我也不过是想为阿姊解围,公子赀无需介怀。” “那便再好不过了。” 公子瑕来回看了下二人,只觉得气氛很是怪异,这二人说话的调调也很是尴尬。 有话想说,但又不想说,也说不出来。 “不管两国关系如何,日后会如何发展,二位此来,送回了我君父的太昊剑,于我陈国而言,已是大幸。” 诚挚之情溢于言表,公子瑕有些怔然。 “我以为,你们会觉得是我们把剑藏了起来,为了跟陈国结亲才还给你们。” “公子瑕你明明是当了一次梁上君子,把剑放在了正殿里故意让我发现,难道你们当时就预料到了我会怎么做吗?” 公子赀沉静的看着面颊微红的妫夭夭,心中泛起涟漪。 “我当时,只猜到了那跳舞的女子是你,心想,你或许会将太昊剑带回太陵,陪着庄公。” “却没想到,我会借阿母之手,将剑还给现任的陈公吧。” 公子赀点点头,“公主那日在广灵宫布的局,一举三得,一来,为庄公君夫人正了名,奉还了太昊剑,他人再不会暗中诟病君夫人的疯病;二来,太昊剑回到陈公手里,现任陈公即为正统,再无人敢置喙;三来,也算保住了我二人的性命。” 妫夭夭挑眉一笑,将一颗花生米放入口中,细细嚼着。 “我的动机你都琢磨的一清二楚了,那,咱们是不是应该公平一些?” “你在我君父的镬鼎中,放入了他当年和楚国签订的国书,上面印鉴俱全。” 妫夭夭的语气越加咄咄,公子赀与她对视,眼神中多了些笑意。 “瑕,你去外面守着。” 待殿门关闭,妫夭夭才缓缓的说出下面的话。 “用扰乱祭祀的方式送回国书,用威慑之法行求好之事,你楚国,到底想做什么?” 公子赀定定的看着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答案的小女子。 “公主,你是女子,这不该是你管的事情,如要议朝政,得陈公来才行。” 想让叔父来,他也配?妫夭夭嗤笑,故作淡定的又喝了碗酒。 “何况,蒙将军私下从命于公主一事,陈公可知晓?” “不知,怎么,你要告诉我叔父?” “告诉自然不会,我二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我那块田黄石的玉佩,还望公主还回来。” 妫夭夭面露疑惑,故作不知。 “什么玉佩?我没见过。” 承认了蒙毅听命于她,却不认偷拿了他的玉佩,这女子怎会这么不可理喻。 “你!” 妫夭夭丝毫不怕他,见公子赀气到语结,问出了她这么多年一直想问的问题。 “是你,杀了我君父吗?” 公子赀没想到她话头会忽然一转。 “世人皆道,我熊赀为震慑三恪而杀庄公,后又造庄公被刺之假象,亲送庄公尸身回陈,极尽遮掩,道貌岸然,却行包藏祸心之事。” 这些年外界对庄公之死,人们信得最多的就是这个说辞。但从公子赀嘴里这么平静的说出来,妫夭夭竟然愣了一愣。 “传言终归是传言,在真相公曝之前,每个人都会信自己最想信的那个答案。是不是我杀的,不重要。” 妫夭夭有些晕眩,小脑袋摇了摇,双手托住额头。也是,她为何要这样问,当日的情景,她分明看得一清二楚。 神思缥缈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 陈楚两国的边境,是陈国母亲河妫水的下游,水北为陈,水南则为楚。 妫水北岸一直以来都是周王室为陈国建造的城邦,而南岸是楚国的地界,有着大片的竹林,幽然深邃,也是陈楚贸易的必经之路。 十五岁的她偷偷溜上了前往河对岸的商船,今日是她的生辰,君父在信中说会在前一日回来,却一直未见踪影,她有些等不及,便瞒着阿母溜出了陈宫,想在路上给君父一个惊喜。 陈楚虽未结盟,但商路是通的,基本不受限制,唯独官道是另外设置的,官道沿线都会设置红绳标记,这样能避免使臣因为绕道而舟车劳顿。 惊蛰时节的竹林,处处都弥漫着潮湿的水气,她心里想着君父去时的道路,顺着红绳走了许久许久,感觉已经走到了人迹罕至之地,却还未见到君父的身影。 此处已经距离妫水河畔很远了,妫夭夭有些犹豫,她站定,心想要不要回去等。 竹叶随着风声簌簌作响,也带来了一股和竹林不太吻合的气味,妫夭夭皱皱眉。 她不太喜欢这个味道,抬头望了望,来源像是在官道的另外一头。但这两日的官道,不是应该只有回陈的君父吗? 她心里疑问着,一步步走了过去,气息越来越浓烈,直到她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才骤然停了下来。 她低头看,她脚下的,赫然是一只断手! 只一瞬,妫夭夭惊愣在原地,她猛然抬头看向官道的远方。 在竹叶的簌簌声后,隐隐还有刀兵相接的碰撞声,显然对方在经历一场恶战! 那刚才的奇怪味道,难道是......她复而低头看向脚下的断手,血? 她倏然起步快跑,跨过凌乱的藤蔓和畸石,朝着打斗的地方飞奔而去...... 远远的,她看到了妫林的黑袍,他在和另外一人抵共同抵御攻击,妫夭夭要冲过去,脚腕却被抓住,随即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身体重重的摁在了尖利的石头上,她疼的有些起不来,再看向始作俑者,正瘫倒在地上看着自己,妫夭夭震惊的瞪大眼。 “蒙婴,你怎么在这儿!” 蒙婴是陈公妫林的护卫长,算是看着妫夭夭长大的人,此时正虚弱的看着她。 远处的打斗声还在继续,能听得出来人数众多,原来君父未及时归来的原因,是在路上被人拦住了去路。 “公主,别去。”往日的九尺壮汉已经满身泥泞,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怎么......”妫夭夭正要问,手却碰到了地上粘稠的东西,她低头,只见地上全是血,再顺着看,忽然看到蒙婴的下身,惊愣住,“你的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