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吾绘卷之伏虞剑》 前言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本书第一到二十一章为前传内容,《太吾绘卷》的同好,以及想直接看主角出场的书友,可以跳到第二十二章。 新人读者和非《太吾绘卷》的玩家,可以先在这里了解一下本书的剧情大纲以及相关设定。 ----------------- (注:以下仅为小说剧情,与游戏原版剧情有出入。) 一.剧情大纲 长自深谷的少年悟继之,某日依师命离开深谷,持伏虞剑柄来到“太吾村”,成为绝迹三百余年的太吾传人,由此揭开了“太吾”与“相枢”世代争斗的序幕。 千年前,太吾先祖得武林十五大派一齐传功,将为祸世间的“相枢”**在太吾村下。时过境迁,封印减弱,相枢蠢蠢欲动。 因伏虞剑断折,神力尽失,悟继之需要重新积累功力,于是动身前往十五大派学艺。 在此期间,悟继之结识了一众好友,也渐渐了解到各大门派的秘辛,以及伏虞剑断折的真相…… ----------------- 二.主线: 上古十大神剑,有八柄作为封印相枢的阵眼——剑冢,如今皆被相枢侵蚀,剑中之灵为相枢所用。相枢封印减弱,剑灵会依次破冢而出。主角需要在成长的同时破除剑冢、收回神剑,直至最后再次与相枢真身对决。 三.相关设定 1.太吾: 所谓太吾,大我乃至无我也,世间原是没有这一姓氏的。 数百年以前,世间无人不受“相枢”所害,其时唯有一人,有驱除“相枢”之法。只是这人体格孱弱,百病缠身,不能与“相枢”久斗。于是,武林各大门派的高人齐聚于此,各将本门神功倾囊相授,终于令其脱胎换骨,成功驱走了“相枢”。 这人自称“太吾”,便是“太吾”先祖了。 2.相枢: 盘古心头血所化之物,为万相之相、祸之核枢。此物非神非鬼,杀不死,灭不去,思之则生,念绝则亡,假如托身邪物,化而为人,还能轻易蛊惑人心,令世人供其驱策。 被相枢蛊惑的人分为两种:入邪、入魔。 入邪之人会心性大变,异于平常; 入魔之人则会彻底丧失神志,变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直至寿尽。 3.背景 架空背景,相枢乱世后,杀至世间无人敢称帝。 世人为区尊卑,以朱红、丹橙、金黄、绛紫、碧青、湛蓝、松绿、墨灰、月白九色指代各个等阶之人。 最尊贵之人称红名,身份显赫之人称橙名,以此类推。 **技艺、各类杂物等亦划分九品。 其中以一品之物最为稀有,号称“神一品”。 4.江湖势力: 武林十五大派: 正道:少林派、峨眉派、百花谷、武当派、元山派 中立:狮相门、然山派、璇女派、铸剑山庄、空桑派 邪道:金刚宗、五仙教、界青门、伏龙坛、血犼教 其他: 义士堂: 义士堂专揽江湖义士,将其培养为锄强扶弱的侠客。 堂主身份不明,除总舵外下设‘仁义礼智信’五个分舵,总舵的长老极少露面,舵主坐镇分舵,平日多由天下行走带领分舵弟子行走世间,行侠仗义。 等级划分: 义士|巡捕|捕头|镖师|成名镖师|江湖奇人|天下行走|分舵舵主|隐居名宿 外道: 由各方宵小汇集形成的势力,许多人同时身负正邪两道的血债。 各地外道极少互相往来,但据传皆共一人为主…… ----------------- 以下致各位追读的书友: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从第二十二章开始就会正式讲述太吾的故事了。 第一卷的主题取自界青门的门派故事,名叫“善恶无生”(虽然游戏本体还没出这段支线)。 在主角出场前,铺垫了整整二十几章,在现在这个环境下,估计大多数人都会弃书吧。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想写。 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还月。虽然还月只出场了最后几章,但确是因为她才包了这二十几章的饺子。 还月为什么非得赶在同门之前杀垂星不可,游戏中有作解释,但我很想扩写一下这个可怜姑娘的过去,也想给她安排一个更为具体的原因。 其次,便是为了界青门。这一卷主写界青门的门派剧情,参考自茄子早年在b站的一个访谈(《太吾绘卷》封闭开发故事-策划篇),仅为同人创作,不代表官方。 “善恶无生”于武侠而言是个很好的主题,因为善与恶是每位玩家在游戏中踏上侠道时都必须要面对的事 前传 第一章 无影令(其一)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那青年坐在对面有好一会儿了。 书生睨着那名青年,越发大声地诛讨着榜单上的人名。他面前摊着一榜,上书:“寿春郭彦”云云,榜文写得密密麻麻,字却规整。 他身边坐着个衣衫褴褛的舞勺少年,抽抽噎噎。可来往却无一人肯为这少年驻足,只有那青年,偶尔会向这里投来目光。 书生斜眼打量着那人,对方望上去约二十出头,一身藏青衣靠,生得疏眉朗目,却披头散发,髭须凌乱,显是不修边幅之人。 他觉这衣靠眼熟,心思一转,从兜里取了些银子,拍在地上,扬声道:“安得仗剑游侠士,遍取世间不平人。哪位义烈侠士帮我料理了此事,这十两银子在下便拱手送上!” 那青年起身走来,等他走至近前,书生去看他腰间,果然系着一副面具。那面具是恶鬼形象,刻了四个眼目。 “这位大侠可是有心相助?” 那青年看了眼榜单,道:“你念的这些我听不懂。” 书生汗颜,指着少年道:“这孩子爹给人打**,娘给人**了。”然后又指了指榜单:“都是这个郭彦干的。” 青年道:“你要怎样。” “人死不能复生,这可怜孩子便只求血债血偿、讨个公道。大侠若能将那郭彦的人头提来,这十两银子便归大侠了。”书生说完,扭头问少年:“这样可好?”那少年呜咽着点点头。 青年道:“好说,这郭彦是谁。” 那书生单手虚空一拍,好似手中有个无形的醒木:“且说这郭彦哪,乃是本城城主郭显祖的独子……” 不想那青年听到此句,掉头便走。那郭氏是淮南名门,亲族遍布三教九流。何况当世已无官府,各地城主只手遮天,势单力薄的,谁敢去触这霉头? 那少年眼见青年要走,伸手拉住他衣角,垂泪道:“大侠,我爹娘死的凄惨,小子孤身一人,别无他愿,只求用那郭彦的人头告祭爹娘。大侠若肯相助,小子愿将家当全部奉上。” 少年哭得凄惨,引来不少人驻目围观。青年被人群堵住,好生为难。他沉默不语,目光似在看着少年,又像是在看着别处的什么东西。良久,他开了口。 “界青门,司徒雍。” 少年安静下来,疑惑地望着青年,书生也一言不发,人人都在等待着他下一句话。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青年解下腰间鬼面,戴在头上,“这单,我接了。” 他转身离去,人群让开一条道路。围观之人自从听他报出“界青门”的名号,便对他避之不及,待他走后,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或唾骂,或鄙弃。 司徒雍听在耳中,只作不知。 走不多远,身后一人高声吟诵道:“报仇凭一剑,重义藐千金。谁谓奸人舌,能违侠者心?” 听声音是那书生所吟,司徒雍苦涩一笑,他既收钱财,又非大侠,跟这句话哪里沾边了? 那书生目送司徒雍远去,低头看了看榜单,自嘲一笑,随后掐指寻纹算了半晌,眉头时皱时舒,口中喃喃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万般皆命定,半点不由人哪!” 言罢,收起榜单,扬长而去。 旁人不明他絮絮叨叨说些什么,转头问少年:“小兄弟,这书呆子是你什么人?” 少年茫然摇头。 今日的城主府颇为蹊跷,不但大门紧闭,连府内也不见半个家丁。司徒雍跃墙而上,唯见中堂灯火通明。 他蹑步靠近,伏在窗边屏息探视,只见大堂内一众家丁忙忙碌碌,座上两名中年男子相对品茗。 客位那人白袍结束,安然端坐,轻啜绿蚁,显得极为闲适,他周边数人亦着白衣,各持兵刃,站立不语; 主位那人身宽体胖,一身绛纱金装雍容华贵,端的是此间主人、一城之首——郭显祖,此刻却如坐针毡,不住盘着手中茶碗。 其余家丁无不神色局促,一举一动轻手轻脚。府上明明华灯高照,人来人往,却死一般的寂静,便是司徒雍这旁观之人,也不免觉得诡异。 这时,郭显祖忽朝窗边大喝一声,司徒雍身子一缩,只道自己已被发现,却听郭显祖道:“彦儿,你上哪里去!” 司徒雍复又窥视,见一青年公子手执折扇,吊儿郎当地从家丁身后走出,道:“爹,干嘛把人都闷在家里,孩儿想去外面透透风。” 郭显祖道:“胡闹,今天你哪也不许去!我问你,上回有人在府外喊冤,你把那人怎么样了?” 郭彦轻摇折扇,满不在乎道:“爹爹日理万机,怎能让这等刁民侵扰了爹爹,孩儿自然替爹爹料理了。” “你……”郭显祖伸指对着郭彦,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良久,白袍客放下茶碗,缓缓道:“世兄邀我从吴郡来此,想来不是要我插手家事。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郭显祖重重一叹,取出一枚漆黑的令牌,搁在茶几上。令牌与桌面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白袍客的神色也随之凝重起 来。 “原来如此。”白袍客捡起令牌,细细端详,“我本也猜测你碰上了棘手的对头,却没想到会与无影令有关。” “唉,我与界青门无冤无仇,这无影令却突然出现在家中。陆兄你见多识广,可有头绪?” 白袍客略一沉吟,道:“世兄可是立冬当天收到的令牌?” 郭显祖面露异色:“陆兄怎知?” “那便是了,界青门的大较每三年一次,于立冬举办,其门中的无影人也于此时易位。” “无影人?” “界青门刺客分九等,无影人位列第二,地位仅次于暗主。每逢大较,界青门便会将无影令发往各处,而后门下弟子齐出,刺杀持令之人,最后行刺成功并取回无影令的弟子方能就 前传 第二章 无影令(其二)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仅仅七个字,落在司徒雍耳中却振聋发聩。 义士堂信字舵舵主,初入江湖便打出了“吴中第一拳”的称号,但其拳法又岂止吴中第一? 自长江以南,从江湖草莽到成名侠客,从平民百姓到名门望族,谁人不知“独步江左”陆徽猷陆大侠的威名? 陆徽猷又道:“不知足下是‘五常’中的哪一位?” 界青门现有五名无影人,据传五人姓名中皆有个“常”字,江湖上便将这五人合称为“界青五常”。 “无影令尚未到手,还能不能当上‘五常’可不好说。”尽管有面具遮挡,旁人见不到无影人脸上神情,他仍肃然行礼道:“陆大侠声名在外,在下好生仰慕,常盼一会,今日得偿所愿,恳请赐教。” 陆徽猷淡然一笑,躬身回礼,不待他起身,眼角华光一闪,他倏然变色,单掌支地,全身顺势下俯。顷刻,数道飞镖从他原本抬身之处掠过。 陆徽猷方躲过一劫,又有两道青索飞锤,一左一右贴着地面横扫过来,陆徽猷单掌发力,身子腾空一跃,飞锤贴面而过,陆徽猷方始落地,便借力一蹬向无影人冲去。无影人恐陆徽猷施展拳术,驱使飞锤横砸竖抡,要对手近身不得。 无影人转攻为守,倒给了陆徽猷间隙戴上掌套,一对“归霞”清辉绮烂,虽是织物制造,却极为柔韧。陆徽猷戴上后,自不惧兵器之利,他瞧准飞锤交汇之际,分掌侧击飞锤,破其惯势,而后抓住锤索,疾步奔向无影人。 眼见陆徽猷将欺近身前,无影人丢开锤索,手中暗器连发,封住陆徽猷身位。他瞧出陆徽猷戴的是织物掌套,刻意击发飞针、飞钉等尖锐之物,陆徽猷却毫不在意,将夺来的青索留出一截,舞动护身,同时步法不停。 无影人暗器愈发愈快,而陆徽猷舞索行步,依然应对自如。司徒雍看得眼花缭乱,却大气也不敢出。他在界青门不过一介门人,哪里接触得到这等高手? 无影人攻势虽紧,也只是减缓了陆徽猷的步法,陆徽猷渐渐逼近,司徒雍虽在局外,也不禁为无影人捏了把汗。 却在这时,无影人突变一招,飞刀连串向着陆徽猷脚下打去。陆徽猷全神在手,反应不免慢了一刻,但他眼疾手快,飞刀方入眼角,他双手青索便已斜转下去,将那串飞刀一一打落。 然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司徒雍眼见飞刀被弹开后倒插入土,排排相靠,只刀柄露外,便在陆徽猷足前数尺。倘若陆徽猷就此踏上去,必然失衡绊倒。如此这般,是巧合,还是在那无影人计料之中? 司徒雍惊疑不定,而陆徽猷已照常行步,被刀柄一绊,身子向前倾倒!与此同时,无影人算准陆徽猷将落之处,瞬发一枚飞钉,直向陆徽猷顶门打去! 一瞬间,四处埋伏的界青刺客倾巢而出,仿佛此战胜负已成定局。司徒雍犹然凝神观战,忘记了自己来此的本意,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难道一代大侠陆徽猷竟因绊倒而身殒? 陆徽猷一生不知经历多少生死存亡的关头,千钧一发之际,他松开青索,左腿变弓步着地稳住身形,同时扬袖将飞钉引入袖中,而后转腰画圆,一招“醉卧瑶池”,那飞钉在袖中一接一引,又以同样的势头向无影人直飞回去! 无影人始料未及,飞钉没入肩头,无影人闷哼一声,攻势停了下来。 陆徽猷虽然脱险,却也惊出一身冷汗。不待陆徽猷乘胜追击,埋伏的刺客已蜂拥而至,他只得分心应对。一名刺客自陆徽猷旁经过,陆徽猷上步擒拿,制住那人,掷出府外。一众刺客纷发暗器,陆徽猷施展身法步罡踏斗,在众人间来回游走。 这一来众刺客无法以暗器伤他,又近身斗他不过,便争相转入郭府大堂。界青刺客人数众多,陆徽猷还需留意无影人的动向,纵然他拼力拦截,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武当派的太极拳果然名不虚传。”无影人拊掌赞道,他肩部的伤口兀自汩汩流血,他却浑不在意,将飞钉一拔,道:“在下认输,告辞啦!” 无影人虽未修**过太极拳,却也识得其“引化合发”的技巧。对方既连这等镇派之艺都会,他自不会蠢到再去纠缠。 趁陆徽猷分身乏术,无影人转身奔向大堂,一众刺客方至门前,正挡住无影人去路。无影人将拔出的飞钉打向一人咽喉,那人瞬息毙命。无影人踏过那人尸体,又顺手拧断了一人脖颈,一众刺客纷纷让路。 司徒雍眼见无影人手刃同门面不改色,一时手足发凉,竟动弹不得,无影人瞥了他一眼,径直迈入大堂,众刺客这才尾随跟进。 陆徽猷听得大堂兵刃声起,料是界青刺客已与弟子动起了手,急忙赶去。司徒雍仍呆立着,陆徽猷两次出入均见此人站立不动,内心诧异,终是担心世兄安危,未作理会。 待院内空无一人,司徒雍这才缓过神来,蹑手蹑脚走 前传 第三章 无影令(其三)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司徒雍追出门外,见郭氏父子在武师护卫下跌跌撞撞奔向府门,正被无影人给截住。无影人施展身法与众武师周旋,但他因受伤之故,身法已不如初时那般敏捷。 前方陆徽猷一路行拳挥掌,那些先于司徒雍追出的刺客或被打至闭穴,或被随意抛掷,司徒雍虽幸免于难,仍不免咋舌。其他刺客任陆徽猷大展神威,却无可奈何。 陆徽猷拖至义士堂的弟子赶来,便即转攻无影人,留下义士堂弟子与界青门人对峙。 界青刺客不擅正面相斗,但胜在人多;义士堂弟子伤痕累累,而战意不减。双方均无退意,不待旁人发号施令,便再度大打出手。司徒雍急欲去取郭彦性命,在人群中左躲右闪,慢慢靠近府门。 陆徽猷正与无影人全神相斗,两名武师横尸于地,但郭氏父子身边仍有两人持刀护卫。 司徒雍担心飞针不能一击毙命,见两名武师的尸体俱握着单刀,于是捡来一柄,正寻思如何下手时,无影人肩头中掌,招式一顿,被陆徽猷瞧定破绽,一掌击中胸腹。无影人借这一掌的劲力翻身滚地,转而跃向郭显祖,那两名武师横刀相拦。 司徒雍趁各人目光皆在无影人身上,骤然跃出,举刀向郭彦砍去。郭显祖大惊失色,将郭彦揽进怀中。司徒雍犹豫片刻,把心一横,单刀下斫。刀势去到一半,司徒雍突觉脚尖离地,却是陆徽猷闪至身后,将他提了起来。司徒雍眼前一花,身子已被重重摔出。 与此同时,无影人被砍翻在地,却在倒地瞬间接连射出三枚飞针!原来他故意身中一刀,只为使那两名武师卸下防备,好施突袭。前两枚飞针分别没入两名的武师眉心,二人挣扎片刻,向后仰倒;而第三枚飞针,则是向着郭显祖而去! 飞针去势如电,两名武师身亡,郭氏父子手无缚鸡之力,在场之人中,便只剩陆徽猷一人能够阻拦。此时他距郭显祖三步开外,眼见飞针射向郭显祖咽喉,陆徽猷纵身飞扑过去,同时急运内力,挥出一掌。 只见他白袍盈风,真气游身,足见此掌掌力刚猛。可飞针去势太快,掌风只拂过针尾,飞针仍径直向郭显祖刺去! 陆徽猷霎时变色,不顾暗器尖锐,伸手抓去,终是在飞针触及郭显祖前握住了针身。彼时,陆徽猷才注意到针尾上雕有一个鬼脸蟾蜍,只听针内机扩转动,那蟾口忽而一张,一根细针射入陆徽猷颈中! 陆徽猷顿觉颈部一凉,待要去拔时,却什么也没摸到。 无影人缓缓站起,阴毒一笑:“这鬼脸玉蟾蜍中所藏的,乃是玄冥神针。一旦入体,立时化进血肉。陆大侠不妨猜猜,我在针上有没有镶毒。” 陆徽猷感到针射入处气血凝滞,宛如结冰一般,已知无影人镶了寒毒,却也不恼,从容道:“要在毒发前收拾掉二位,也绰绰有余。” 他竟将司徒雍也一并算了进来,先前一切只在数息之间,司徒雍不过刚刚起身,却成了这位誉满天下的任侠的对手了。 司徒雍心念急转,陆徽猷武功胜他十倍,真动起手来自己走不过三回合。可若就此逃走,让郭氏父子躲进义士堂,自己便再也追不到了。现下陆徽猷身中剧毒,一旦催动真气便会加快毒素扩散,如果同那无影人联手,未必没有机会。 想到此处,司徒雍不禁看向无影人,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司徒雍心领神会,无影人将头别过去,一只手背在身后指了指司徒雍,接着比了个“七”和“四”。司徒雍不明所以,陆徽猷已率先发难,向无影人疾冲过去。 无影人由于伤重,手法已十分迟钝,接连发出几道暗器都没能封住陆徽猷身位,须臾间便被陆徽猷近了身。此时陆徽猷出手已全不留情,无影人硬接了几招,身上刀伤吃痛,只得运劲与陆徽猷强拼内力。 司徒雍正欲上前助阵,无影人朝他喝道:“去杀郭显祖!” 他一说出口,陆徽猷哪里会给他们机会?司徒雍方走得几步,陆徽猷便已震开无影人,回身抓住司徒雍后颈,向着无影人一掷。 二人一并摔出十余步,司徒雍颈骨险被陆徽猷那一爪拧断。他见无影人倒地不起,忍痛去扶,对方却甩开他的手,怒道:“入七四,手势看不懂吗?” 弈棋中以平、上、去、入指代左下、左上、右上、右下四角,郭显祖在司徒雍左前侧,“入七四”便是从司徒雍这一角上行七步、左行四步。无影人意在司徒雍从右翼偷袭郭显祖,好让陆徽猷分心他顾,哪知司徒雍全没领会。 司徒雍闻言一怔,无影人见他这副模样,愕然道:“你练暗器不学棋的吗?” 司徒雍没想通暗器与弈棋有什么关系,眼下也不允许他多想,见无影人寸步难行,当即背起他。无影人一声惊呼,话音未落,司徒雍已将他负在了背上。 后背传来的触感软绵绵的,全然不似少年人的胸膛。 司徒雍身体一僵,无影人见陆徽猷攻势又至,急道:“还不快走!” 司徒雍连忙施展身法,夺路而逃。陆徽猷追出几步,见司徒雍已拉开身位,便停步不追。 无影人 远远瞧见,道:“郭显祖身边没人,陆徽猷不敢走远,我们回去。” 府门被陆徽猷把守住,司徒雍跑向后院,正要翻墙跳出,听了这话,惊道:“你要回去?” “我行刺取令从未失手,若是逃了,还有什么面目回观星崖!”无影人愤然道,说着却又吐出一口热血。司徒雍不懂,难道一时名利竟比性命还重要? “你要逃命,扔下我便是。但你若肯帮我夺得无影令,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前传 第四章 无影令(其四)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无影人不知司徒雍参透没有,将口诀与手法都细细与他说了。 司徒雍默念一遍,漏了一句,听无影人又说了一遍,而后复述,这回核对无误。无影人暗暗点头,心想这人记性倒好。 这时,司徒雍想起一事,问道:“我托着你,怎么出手?” 无影人贴耳对他说了几句,司徒雍感受到她温热的吐息,她的发丝落在他颈间,一字一句戳得他痒痒的。 日渐垂暮,义士堂与界青刺客仍在争斗,刀光剑影内,郭氏父子在原地战战兢兢。陆徽猷**,他俩无人护卫,不敢离开陆徽猷半步。 察觉有人靠近,陆徽猷结束冥想,起身应战。 这回只有司徒雍一人前来,陆徽猷稍稍讶异,道:“阁下何苦如此,即便拿到无影令,你这些同门难道会放你离去吗?” 他何尝看不出司徒雍武功低微,因此劝他回头。 司徒雍摇摇头,指着郭彦道:“我是为了他而来。” 这下大出陆徽猷意料,司徒雍又道:“这人欺压百姓,横行一方,难道陆大侠也要护着吗?” 陆徽猷瞥了郭显祖一眼,喟然道:“信字舵以信当先,我既已应了此事,便需言出必行。‘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你界青门最了解不过。” 司徒雍此刻方知陆徽猷为何能以信著称,当下也不再多言,躬身道:“请赐教。” 陆徽猷敛容回礼,并不以司徒雍武艺不精而轻慢。彼时,司徒雍才真正算是这位当世英豪的对手。 双方礼毕,司徒雍便即施展身法**,同时发出一枚飞钉,目标却不是陆徽猷,而是郭氏父子。陆徽猷早有防备,袍袖轻挥,便将飞钉截了下来。 司徒雍以郭氏父子为垓心,四处奔走,击发暗器,陆徽猷紧守严防,将郭显祖护在身后。司徒雍的暗器手法本就没学到家,在陆徽猷面前更显拙劣。 连续施展身法极耗体力,司徒雍额头渐渐渗出汗珠,而陆徽猷推拳劈掌、截落暗器,连真气都无需动用。倘若司徒雍没有后手,这局的胜负便已定了。 就在这时,无影人翻上墙头,向着郭氏父子掷出一物,陆徽猷何等敏锐,立时出手打落。然而那物只是块石子,无影人身受重伤,掷得歪歪扭扭、毫无劲力。 便在陆徽猷分神刹那,司徒雍手拈飞针,催动真气自华盖穴向少府穴而发,朝陆徽猷连射三针,手法正是无影人所传的“定影神针”! 飞针脱手后果然迅若风雷,三针先后射中陆徽猷双腿髀关穴与头前神庭穴,陆徽猷仓促之下只来得及运起护体真气,将飞针卸去了些许力道。 即便如此,飞针射入后,他犹觉一阵头晕目眩,待缓过神来,司徒雍已快步逼近,一拳击出。 陆徽猷气沉丹田,一招“抱元守一”凝神以待,只待司徒雍拳至便拿腕掣肘,后发制人。不想司徒雍这拳只是虚招,在陆徽猷出手反制前便侧步绕过,径向郭显祖抓去。 陆徽猷一爪抓空,登时转攻司徒雍右胸,司徒雍将郭显祖拉到身前,陆徽猷拳势一滞,就要改以扫腿将二人一并绊倒。可即便陆徽猷应变再快,要在一瞬间收回拳势、思量后手、再行变招,做到这些谈何容易? 而这一切却都在无影人预料之中,司徒雍只需依计而行,陆徽猷终是棋差一着,待他出腿,司徒雍已提起郭显祖、急步退开。 无影人就在左近,陆徽猷大可制住她来要挟司徒雍。只是界青**不讲同门之谊,江湖上人尽皆知,因此陆徽猷并未考虑。 眼见司徒雍擒住郭显祖后并不下**,却在远处观望。陆徽猷明知对方此举是逼迫自己施展身法,仍催动真气追了上去。此时陆徽猷已心存死志,决意要在寒毒发作前保下郭显祖。 无影人凝目观战,心中忐忑不安,她将所余暗器都交给了司徒雍,终于引得陆徽猷上钩,但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定影神针的“杀机”,司徒雍能领会到吗? 司徒雍也在等待,自“定影神针”射中陆徽猷后,他便时刻关注陆徽猷的一举一动,却迟迟未感应到无影人所说的“杀机”。 陆徽猷追风蹑影,三两步便追至司徒雍身后,伸手去抓他肩头。司徒雍提着郭显祖已颇为吃力,又觉肩头有股劲力拉扯,不得以回手去拨,反被陆徽猷拿住右手手腕,顺势欺近。 司徒雍情急之下丢开郭显祖,腾出左手直击陆徽猷胸腹,又被陆徽猷扣住。司徒雍挣脱不得,只得反握住陆徽猷双臂。 这般打法犹如街头地痞般,两人扯在一起,陆徽猷倚仗膂 前传 第五章 无影令(其五)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司徒雍继续奔逃,不时回身击发暗器。陆徽猷步伐滞缓,虽不至为司徒雍暗器所伤,但司徒雍始终与自己保持一丈之遥颇为刻意。 陆徽猷察觉蹊跷,便即止步不追。他频频调动真气,四体已感寒意。他只需等司徒雍真气耗尽,施展不出身法,届时只凭脚力也可追上他。 司徒雍深知陆徽猷内功精湛,自己难以与之久耗,见陆徽猷信步而行,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暗暗焦心。 他心思急转,生出一计,道:“陆大侠这般悠哉,不怕在下去取郭显祖人头吗?”说罢,便向着原处奔去。 陆徽猷知他用意,心想郭显祖又非草木,岂会痴等着一动不动?但他终究放不下心,动身跟了上去。 司徒雍绕回原地,郭显祖果已不见。司徒雍料想他不敢往偏僻处跑,定然藏身人群。他转去左近的市集,高声道:“界青门行刺,不伤及无辜,郭显祖在何处?” 人群一阵哗动,郭显祖被推搡而出,一脸惊惶,旁人随即散开。司徒雍见陆徽猷跟至,他面色苍白,虚汗淋漓,显然已是**之末。 司徒雍心知成败在此一举,手拈飞针,狠下心道:“陆大侠,你救是不救?”随即运气抬手,将飞针朝郭显祖疾射出去! 他生怕此举不足以逼动陆徽猷,这一针也用上了“定影神针”的手法。陆徽猷已虚弱至极,定影神针去势又快,他怎能赶得及? 即便如此,陆徽猷仍毅然决然地施展身法,要截下那根飞针!可他方一提气,寒毒入髓,他再也抑制不住,毒素扩散到五脏六腑,他脚步踉跄了一下,而飞针已射入郭显祖的眉心! 郭显祖双目失神,转头看了看陆徽猷,而后訇然倒地。 陆徽猷勉强拖着身躯,走到司徒雍面前,一掌击在他胸口。他已没有了力气,司徒雍却觉得放在他胸前的手重达千钧;他的五指冰冷,隔衣犹寒,司徒雍觉得他的眼神也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望着行将就木的他,竟有些害怕。 这并非他第一次**,却是他第一次不择手段地**。他怀着一股莫大的负罪感,紧张得不能自已,因此眼睁睁看着陆徽猷蹒跚走来,却一步也迈不开。 但陆徽猷再没说出一个字,也再没做出一个动作。他双手死死抓着司徒雍,身体却已跪在了地上。 陆徽猷**。 司徒雍须臾间连杀二人,一时间百念交杂,侥幸、窃喜、惶惧、不安,可就在这些情绪之下,还隐隐藏着一丝快意,那是他行刺至今都未曾感受过的。 他感到心中生出一只恶鬼,他不敢再去想,甩甩头,掰开陆徽猷的手,在他身上找寻无影令。 陆徽猷的双目仍带着余威,司徒雍躲闪着那道目光,却不住地回想起陆徽猷最后奔向郭显祖时的眼神,坚毅、决绝,一个人当真会为另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吗? 司徒雍手忙脚乱地搜出无影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司徒雍回到城主府,地上零零散散躺着几具尸体,有白衣的,也有黑衣的,其余刺客与义士却不在府内,郭彦也不知去向。 司徒雍在前庭找到了无影人,她正倚靠天井,箕踞而坐。 她看到司徒雍,问道:“无影令取到了?” 司徒雍点点头。 “郭显祖也**?” 司徒雍“嗯”了声。 无影人仰面一笑,道:“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我答应了帮你取令,自然是回来交给你。”司徒雍将无影令递给她,她看着司徒雍,没有去接,反问道:“你认得我?” “不认得。” “我有恩于你?” “没有。” “那你为何给我?” “我不是为了无影令而来的。” 无影人咯咯而笑:“笑话,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无影令,难道是为了我?”直至此刻,她一颦一笑才带着女子的娇媚。 司徒雍告诉了她原因,无影人哑然失笑:“你一个门人,居然敢来城主府行刺?” 司徒雍面露囧色,他接下少年的委托,确有意气用事的成分在内。即便没有陆徽猷与义士堂的弟子,光凭城主府的护卫,也绝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他黯然道:“我年幼的时候,被乡里权贵霸去了田产,我和爹娘都被抵进了权贵庄上。爹娘先后病逝,只留我一人在庄里做苦工,直到门中的一位前辈将权贵暗杀后,见我可怜,带我回了观星崖。那少年便是昔日之我,只是我却没有那位前辈的本事。” 无影人没再笑他,望着司徒雍的髭须,微微出神。司徒雍对上她的目光,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二人沉默了会儿,无影人道:“令牌你拿去吧,我伤重难愈,用不到了。” 她身上的几处外伤并不碍事,但五脏六腑却为陆徽猷掌力所震,已回天乏术了。 司徒雍道:“我去找大夫。” “你还是快走为妙,否则等那些人回来,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司徒雍 问道:“那些人去了哪里?” 无影人戏谑道:“他们都是为了郭显祖而来,正主都不见了,他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司徒雍想到自己是为刺杀郭彦而来,却放跑了郭彦,顿时心灰意冷。郭显祖惯纵郭彦,究竟算不算间行恶事呢?界青门行刺不伤及旁人,自己算不算平白害了两条性命呢? 正思量间,一众刺客去而复返,拥进城主府,有的翻寻尸体,有的闯进厢房,翻箱倒箧、踏梁揭瓦,将府内闹得鸡犬不宁。 司徒雍已知这些人发现了郭显祖的尸体,将无影令藏在手中,伸手去扶无影人:“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 无影人不耐烦道:“你这人听不懂话么?你带着我走不掉的。” 说罢,一间厢房内传出一声尖叫,数人被刀剑 前传 第六章 观星崖上,无生渊下(其一)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界青门最擅奇门遁甲、飞针投石之术,倘若杀意一起,定教人死于无影无形。 自数百年前,一名男子在庐山之南一处山崖下因缘际会,**得了一身高明武功,随后便回到崖顶,广收弟子,创立了界青门,与武当、峨眉等并为当世十五大派。 但界青门乃邪派外道,专揽江湖恶徒,以行刺暗杀、收财害命营生,久而久之,渐为武林正道所不容,门中刺客亦极少显露踪迹。 然而这一日,淮南各地却频频出现界青刺客的身影。无论是粗布束身的夜行衣,还是精巧轻便的无影装,均向着门派所在——观星崖赶去。 彼时正值立冬,木叶青黄,细雨生寒。司徒雍披着蓑衣斗笠,不紧不慢地赶着路。几名刺客结伴走过,司徒雍压了压笠檐,独自走到道旁。 观星崖已在目内,崖上不生草木,入冬后更显萧条,司徒雍望着这幅景象,心中平添了几分烦闷;崖下反倒攘攘若市,青衣灰衣波委云集,神头鬼面交相接耳,比平日热闹不少。 观星崖西侧是堵峭壁,险峻难行;东面却是道斜坡,地势稍缓。上崖之人多向东行,只有寥寥数人,有意在人前展露轻功,逆着人众纵身而起,踏壁上行。 其中一人飞蹑直上,将余人远远甩在身后。司徒雍瞄了那人一眼,转往东行。东面斜坡下,有几人翘首以盼,均是清一色的无影装。 天玑那一步偏了两尺,他下一步踏不上了,司徒雍心中想道。 旋即,那人一步踏空,失足坠了下来。司徒雍头也未回,甩出一柄飞刀,刀身转瞬没进崖壁,深入数寸,正位于失足之人下方。那人只当自己侥幸踩到一块巉岩,脚下一点,复又跃了上去。 司徒雍若无其事,向着崖东走去,那几名身穿无影装的刺客却迎了过来,为首一人赞道:“大人好俊的手法。” 司徒雍上下打量那人,心中却无印象。那人笑道:“小人方权之,在此恭候多时了。” 司徒雍道:“你认得我?” “小人不识,只是见了大人这听声掷物的手法,斗胆猜测大人便是‘追命无常’。” 司徒雍听到“追命无常”四个字,眼眸低垂。 那方权之极会察言观色,瞧见司徒雍神色有异,立时改口道:“小人失言,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莫怪!” 司徒雍摩挲着脸上的四目鬼面,悠悠道:“不碍事,我确是追命无常。” 方权之松了口气,向左右使了个颜色,一人为司徒雍除下蓑衣斗笠,一人撑起纸伞,方权之作陪,一边引路,一边同司徒雍说话解闷,余下几人远远跟在后面。 “暗主已到了?”司徒雍异道。 “主上和其他几位无影人都已到了观星崖上,大较酉时开始,时辰将近,主上恐大人不晓得地点,这才差小人下山接引。” 司徒雍微觉古怪,自己是第一回参与大较不假,有一人来招呼即可,何必出动五六人? 几人虽漫谈而行,步履却健。不多时,崖顶景象渐渐可视,但见观星崖上,一座石碑高耸入云,碑下乌压压的一片,不知**了多少人。即便司徒雍预先得悉,待亲眼目睹,仍不免惊异。 走过缓坡,地势下陷,数段尖石次序成梯,拦住去路。几人各自施展身法,方权之等人数跃方过,司徒雍却只足尖轻点,直身纵起,似平常般舒徐行步,便迈过了那两丈余的石梯。 方权之始知他先前刻意放缓了步子,又美言奉承了几句。司徒雍一向不擅应付这些场面话,支吾相对,方权之见状也不再叨扰,向司徒雍指明暗主所在,便即告退。 司徒雍入门至今尚未见过暗主,顺着方权之所指望去,只见一顶竹轿停在石碑下,数人在侧垂手侍立。 轿中所坐之人白首深目,头戴狰狞鬼面,身穿绀紫长袍。那鬼面头生长角,嘴吐獠牙,望之甚为可怖;那长袍饰有明珠、银砂,虽在幽暗中仍熠熠生辉。 司徒雍正欲上前禀见,方权之已凑到暗主身边,俯首说了几句。暗主听罢,将手一挥,方权之便恭敬退在一旁。 原来这人是随侍暗主的近卫,司徒雍想着,又见一名近卫走出,扬声道:“酉时已至,无影人上前听命!” 听声音是个女子,其音虽非内力所发,但音色圆润洪亮,司徒雍处在人群外围,也能听得分明。 他当即施展身法越众而出,旋即又有四道身影悄然现身。这五人聚首,便是令江湖谈之色变的界青五常了。 司徒雍与其他四人未曾谋面,有心端详。四人所戴面具各异,但均只露了眼口。 左首第一人戴的是木制鼠面,此人白发苍髯,身姿挺拔,如雪中松柏,巍然卓立; 第二人头戴盘巾,脸上却是铜制人面,人面神态安祥,而佩者前发半束,后发随意披散,显得格格不入; 另外两人身形一胖一瘦,前者系牛头,后者挂马面,此外却瞧不出什么了。 见无影人到齐,暗主轻咳一声,先前那女子续道:“我门惯例,立冬大较,本应将 无影令发往各地,由门下弟子追讨。” “然主上执掌门派二十余年,至今尚无后继人选。主上有意从无影人中选取一人继任,特将大较延期,先行举办影较。” 司徒雍对影较闻所未闻,满崖弟子却登时哗然,声音渐渐盖过了那女子。 暗主开口道:“本座年事已高,又重病在身,这才急召尔等归来。” 他气声微若游丝,确是患病之状,但声中仍带着一股威严,兼之以内力传声于外,崖上嚣嚣之音渐渐平息。 女子又道:“ 前传 第七章 观星崖上,无生渊下(其二)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沿观星崖向南,峭壁之下,便是无生渊。前方四人停在崖坪上,手持兵刃各据一角,司徒雍见了顿时心生戒意。 四人中的胖子道:“兄台不必紧张,我等在此是商议结伴而行,兄台若是有意,不妨过来同叙。” 司徒雍左右顾视,那四人彼此相距甚远,不似合谋之样。况且自己若就此回头,未免显得胆怯。他两相权衡,藏了一枚飞钉在手,向四人走去。 胖子道:“这无生渊中吉凶难测,我等若是各自为战,只怕独木难支。依兄弟愚见,我等先齐心协力,在渊中寻到无影令后,再返回此处,堂堂正正一斗,诸位以为如何?” 司徒雍暗暗好笑,能从同门口中听到“堂堂正正”四字,着实稀奇。 胖子向余人一一望去,见无人异议,遂道:“既然如此,我等需互通个名号,如在渊中遇险,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小弟朱常兴,纲常的常,兴盛的兴。” 接着,他指着戴马面的瘦子道:“这是我胞弟朱常盛。” 那瘦子怒目圆睁:“他奶奶的,谁是你胞弟?” 朱常兴打趣道:“他奶奶的,这厮不知怎的,取的名字像我,戴的面具也随我,这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难不成是我儿子?” “我……老子就喜欢马面!”朱常盛本想说“我才是你老子”,但看着朱长兴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司徒雍瞧着这对牛头马面插科打诨,不禁莞尔。这两人一闹,倒使气氛缓和不少。 随后,头戴鼠面之人抱拳道:“老朽卓允庚。”他音声沙哑,加上满头白发,举手投足尽显老迈。 司徒雍心想自己资历最短,理当最后发言。岂料另外一人也默不作声。 司徒雍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正欲道来,嘴唇方动,那人便抢道:“戴常友。” 他怀中抱剑,虽在自报名姓,却没看着任何一人。 明眼人都瞧出戴常友故意挑衅,卓允庚佯作不知,朱常兴眯着双眼,目光不住在戴常友与司徒雍之间打转;朱常盛更是堂而皇之地望着司徒雍,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司徒雍不明这敌意从何而来,心有不快,仍不露声色道:“晚辈司徒雍。” 朱常兴这才来打圆场:“这个……各位既已通了名姓,便算是交了朋友。小弟我还有一议,咱们同行入渊,总得有个主事之人,如遇上什么分歧,也好有人出来把持局面。咱们当中以卓老前辈武功最高、阅历最深。小弟以为,凡事他来拍板,必能服众。” 朱常盛随即附和道:“不错,倘若别人来当,老子我第一个不服。可卓老是与暗主同辈的人物,他来主事,我大大的赞成。” 他俩刚才还吵架拌嘴,现在又一唱一和起来。戴常友望着二人,冷笑不语。司徒雍见他不表态,便也装聋作哑。 卓允庚也不推辞,两手一拱,道:“蒙各位不弃,推举老朽主事。老朽有句劝言:诸位有何私怨,暂且放下。如有人执迷不悟,心怀鬼胎,余人当群起而攻之。”说罢,他手抚下须,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戴常友。 朱常兴一拍大腿,道:“好!咱们在此立个重誓,入渊后须勠力齐心,不得同室操戈,有违此誓者,上天有眼,教他万器穿心而死!” 司徒雍心生厌烦,这几人口中说着相互扶持,却一再试探彼此。如心不诚,立再重的誓又有什么用? 朱常兴、朱常盛、卓允庚三人先后对天盟誓,司徒雍只得照做,戴常友也立了誓,只是未发出声音,无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余人也不计较,朱常兴道:“卓老,咱们这便动身吧。”卓允庚颔首允可。五人拖拖沓沓,终于向着无生渊进发。 观星崖四面环山,终年幽暗无光,无生渊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众人走到崖边,朱常盛问道:“卓老见多识广,可晓得这无生渊里到底有些个什么,教人有死无生?” 卓允庚负手道:“这无生渊底自然是方深潭,此外便只有少许山石可供落脚。相传在渊底有块大石,状如人手,登临其上可得仙人回应,那大石也就被名为‘仙人手’;深潭四周山石成窟,人称鬼窟。这些石窟内部彼此相连,谁也不知会通往何处,或崖壁,或渊底,因此断不可冒然而入。” 这些传言在门中流传甚广,几人早已见怪不怪,朱常兴打着哈哈道:“前辈,‘仙人手’、‘鬼点灯’这些我等也有所耳闻,但毕竟是道听途说,这世上还能真有鬼神么?” 卓允庚道:“其他传言真假不论,但那鬼窟中确是有人在的。多年前,我年少轻狂,仗着轻功过人,偷入无生渊想一探究竟,却在鬼窟附近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嚼骨之声。” “我探头望去,里面一人正低头啃食着具骸骨。他忽然抬起头,朝我咧嘴笑了笑。我当时吓破了胆,立马动用身法回到了崖顶。事后想来,入渊之人无端暴毙,多半是与那人有关。” 司徒雍半信半疑,他确听闻江湖上有外道恶徒以人为食,但连尸骨都吃的却是头回听说。可即便卓允庚所言不虚,百 年来入渊者不尽其数,无一幸还,难道鬼窟中的那人竟活了上百年吗? 几人面面相觑,朱常兴道:“若入渊的高手全是为那人所杀,那历届影较又怎能选出胜者?” 卓允庚漠然道:“上届影较,无影令被送到了璇女派掌门处。” 朱常盛大声道:“好哇,前人只是刺杀掌门,我们却要 前传 第八章 观星崖上,无生渊下(其三)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司徒雍瞳孔一颤,他记得这个声音。他转头望去,话者戴着副银制人面,正箕坐在地。 司徒雍想起来了。 三年前,寿春城郭府内,是那名无影人将真气渡给了他,他才能杀退一众同门。但等他抓来郎中为她诊治,她已气绝多时了。 他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她,他想同她说说话,可是他不敢开口,因为他没能救下她。 “是啊,你为什么不救我?”她缓缓站起,伸手摸向司徒雍的面庞。但她靠近后,忽而凄厉地尖叫着,扼向司徒雍的咽喉! 司徒雍大骇,慌忙闪过,再去看时,面前只有一座满是玄石的殷红洞窟。司徒雍惊魂未定,一只八臂六首、长着十二只怪目的妖魔突然出现,捉起司徒雍,张口要将他吞入腹中! 司徒雍一阵恶寒,闭目大叫。 再睁眼时,四下里黯淡无光,唯闻水声潺潺。那洞窟和妖魔都消失不见,司徒雍正坐在一处山石之上,一道人影持剑对着自己。 司徒雍看不清这人的模样,只见其剑上刻有星斗日月之文,似是道士用的法剑。 “神魂不安,初生邪佞……还需再等等……”那人自语道,说着收起法剑。 司徒雍没听清这人所语,他刚才明明还在崖壁之间,此地又是何处? 正思量时,那人言道:“你从崖壁上跌落,贫道路过,顺手救了你。” 司徒雍方才了然,作势拜道:“多谢道长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那道士也不受他这一拜,伸手一托,司徒雍只觉一股劲力自两臂蔓延,而后身子便不自主地站起。 道士问道:“鬼窟怎么走?” 司徒雍记得卓允庚曾有提及,道:“附近山石成窟的地方,皆是鬼窟。” “带路。” 司徒雍大感为难,他与卓允庚等人立了誓要在渊中患难与共,他虽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但若让那四人撞见自己只身同个外人而去,那便真的要被他们用万器穿心了。可要不是这位道长出手相救,自己从崖壁间摔下,哪里还有命在? 界青门一向教导弟子恩怨必偿,司徒雍寻思此**恩不能不报,找间石窟也不费多大功夫,还是尽快带他找到了事。 念及于此,司徒雍便转身带路,那道士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路上司徒雍问他师门出处,来此何为,道士一概不答,倒似司徒雍在自言自语。司徒雍颇感尴尬,却也无可奈何。 山路崎岖,不时有异物绊脚,颇为难行。饶是司徒雍轻功再好,可在暗中目不能视,也施展不开。渊底常年潮湿,气味腐臭无比,司徒雍掩住口鼻,勉力探着出路。 那道士始终悄无声息,司徒雍走着走着,有时忍不住回头看看道士是否还在身后。结果往往是他被绊了一跤,然后那道士悠哉走来,静静等他站起,又继续跟在后面。 司徒雍不知走了多久,忽见前方水光潋滟,似是方水潭。借着稀薄水光,司徒雍勉强看清了周围景色。 只见满地尸骨,石路玄玄,更衬得白骨森森。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高手葬身于此,尸身经风干雨淋,已散落的不成人形。路上的绊脚之物,恐怕便是这些骸骨了。 离水面近些,又见潭边三道身影互相攻伐。司徒雍立时止步,拈起三枚飞钉,就远观战。 那相斗三人,却是戴常友、朱常兴和朱常盛。司徒雍好生奇怪,这几人在崖上信誓旦旦对天立盟,怎的一入渊便刀剑相向?卓允庚又去了哪里? 司徒雍满心疑窦,再看戴、朱三人,更觉怪异。朱常兴与朱常盛二人夹攻戴常友,但二朱出招只是狠厉,全无章法。他二人明明身有长剑,却赤手空拳近斗,倒似要同戴常友拼命一般。 戴常友单持长剑,以一敌二却不落下风。那二朱一左一右分攻过来,戴常友长剑圈转疾刺,“无暇七绝剑”、“界青暗手快剑”、“界青快剑”环环相扣,在身前织出一道剑网。 司徒雍见他接连使出三套剑法,剑式毫无滞涩一气呵成,不禁暗暗赞叹。 戴常友出剑愈来愈快,二朱应接不暇,戴常友忽然变招,一剑将二人隔开,随即转刺朱常盛,要先拿下一人!这一剑来势迅猛凌厉,司徒雍眼见朱常盛不及抵抗,被一剑穿了咽喉,身形一僵,当场身殒。 戴常友正要抽回长剑,朱常盛竟活转过来,双手紧紧抓住剑身!这时朱常兴也从背后扑来,手脚并用锁住戴常友。 战况突变,任谁也没有想到,戴常友兵器四肢俱被缚住,有再多手段也施展不出。下一刻,变故又生。卓允庚从斜刺里杀出,一剑直取三人。 卓允庚显是早有预谋,二朱与戴常友缠在一起脱身不能,他轻易便可取了这三人性命。此时司徒雍相距甚远,即便击发暗器也阻之不及,这世上何物能在瞬息间跃过数十丈? 但偏偏就有一人动了。 司徒雍眼前身影一掠,倏而那道士已出现在数十丈外,伸指夹住了卓允庚长剑。 彼时潭水轻漪,水光流转 ,映照出道士身影。只见他头戴冠巾,身披鹤氅,衣带轻飘,不带半点烟火气;他背上法剑为水色所映,虽在匣中,犹生寒芒,当真是“泠然出尘三尺剑,满心空明一谪仙”。 卓允庚身形凝然不动,他只觉剑尖被一股浑厚的内劲吸附,如入泥沼,进退不能。 他心下大骇,去看来者,只见那人眉眼俊朗,还只是个少年,却已满头白发。更奇的是,那少年眉心有三瓣莲花,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以朱砂润色,那红莲殷红如血,灼灼欲绽。 < 前传 第九章 福祸难料(其一)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贫道上玄,下初,无门无派。” 在场三人,谁也没听说过“玄初”这个名字。此人明明是个道士,却会使别派的武功,又自称无门无派。各门各派无不严禁外传武功,此人若非偷师而来,便是有着极大的背景。 卓允庚知晓今日撞上了硬茬,当下不再纠缠,遁入暗中。 司徒雍见玄初仅凭一指便逼退了卓允庚,诚心钦佩。掌门极少亲预江湖之事,似卓允庚这等耆老在江湖上已算是第一流的高手,岂料今日竟在一个不显名于世的少年手下走不过三招。武学之道,实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玄初淡淡道:“走吧。” 戴常友问道:“道长要去哪里?” 玄初未答,司徒雍替他言道:“这位道长要去鬼窟。” 戴常友听罢,拱手作别:“在下入渊,是为了寻找无影令。既与道长不同路,便先告辞了。道长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司徒雍道:“卓允庚兴许还在附近,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戴常友却不理他,径自离去,司徒雍纳罕不已,难道自己这般不受人待见? 玄初道:“他剑法比你高明得多,遇上那重伤的老儿,未必便输。” 司徒雍知自己武功不及戴常友,顿感羞愧。他低下头,见二朱仍倒地不醒,道:“这两人怎么办?” “**,不必管。” 司徒雍一惊,俯身去探二人鼻息,果已**。朱常盛被戴常友一剑穿中要害,确难活命,但朱常兴又是如何死的?再者,二朱为何会与戴常友动手,难道是受了那吼声影响?可卓允庚为何能保持清明? 司徒雍只觉入渊至今,心中种种疑惑难明,无生渊不知还有何等凶险,这道士武功高强,自己还是跟在他身边为妙。 在崖上时,卓允庚曾道鬼窟便在深潭四周。司徒雍四面环视,果见幽窟重重,遍布崖身。 司徒雍领着玄初走到一处窟口,道:“道长,经这里任意一处均可入鬼窟,但鬼窟内部光怪陆离,不知会通往何方。道长要进鬼窟,也得说个方位才是。” 他猜想玄初来此定是为了铲除鬼窟中的食尸异人,果然,玄初道:“我要找一人,那人藏在鬼窟深处。”说罢,又低声道:“只怕那人已非人了。” 司徒雍未听清他后面所语,见玄初迈步入窟,亦随之跟进。 一入鬼窟如云遮白昼,晦暗无光。窟道幽深,玄初行步仍是沉默不语,司徒雍摸黑走着,渐觉这世上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一时怕玄初脚力太快,已丢下了自己;一时又怕那食尸怪人从暗中冒出,将自己生吞活剥。 蓦然间司徒雍听到一阵风声,心中一喜,料想出口便在附近,他循着通风处走去,忽而脚下一空,随即身子被人提起。司徒雍回首看去,却是玄初提着他的后领,而他身下乃是万丈深渊,这窟口通向的竟是崖壁。 玄初将司徒雍拉回甬道,司徒雍双足发软,跌坐在地,一颗心兀自怦怦跳个不停。玄初皱眉沉思,他亦是随着风向追寻出口,不想窟道千回百转,连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往深处。 二人各怀心事,良久,司徒雍扶着石壁慢慢起身,忽摸到一个指肚宽的浅窝。他下意识在附近探去,不远处又有个浅窝。这石壁表面光滑,附近又无水滴落,何以会有凹陷之处? 他双手在石壁上下摸索,探得好几处。这些砚窝不似天然形成,可若说是人为,分布却毫无规律。他将砚窝的点位在心中勾勒,彼此相连,得到的形状如同柳叶,又似鸟喙。司徒雍心中一动,有了些许猜测,唤道:“道长,且随我来”。 若他揣度不错,沿此向深处走,路上应有面石壁凿有四个浅窝。但他走了几十来步,却仍未探到。司徒雍正道自己误判时,指尖触及一处凹陷,大喜过望。他在周围接连摸索,果有四个浅窝,彼此相连,状如车舆。 司徒雍不知玄初跟来与否,顾自道:“道长,在下知晓怎样前往鬼窟深处了。” “你如何笃定?”黑暗中传来玄初的声音。 “这石壁上刻有星图,《开元占经》将星官分为三垣四象二十八宿。我们先前所在的方位刻有八星,形似垂柳,乃是朱雀之喙柳宿。现下所在的地方有四星,呈方形,乃是鬼宿。若这窟道是依星图所凿,那深处对应的星位便是三垣里的中垣紫微。我们自此地向西,便可走到深处了。” 界青门的身法与术数息息相关,门下弟子若要熟练身法,务必要兼**术数。司徒雍虽所知不多,但基本的星位还是记得的。 玄初也略懂术数,因此不疑司徒雍所言,只是道:“你又怎能在暗中辨清方向?” 窟道每行数里便有岔路,倘若是一条直道通到底,他二人也不必在窟内来回兜转了。 司徒雍赧然一笑,道:“这 前传 第十章 福祸难料(其二)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那声音近在咫尺,司徒雍不见其人,玄初却径向自己这里走来。 司徒雍顿感后背生寒,顺着玄初目光缓缓扭过头去,只见那具干尸已抬起头,正用一对空洞的眼眶望着自己。饶是他不信鬼神,此刻也不禁脑袋一空,杵在了原地。 玄初道:“界青门的‘乙巳遗参’已经失传,你这里有没有?” 他明明有求于人,开口却毫不客气。司徒雍见玄初神色如常,心中莫名添了些许底气,强自镇定下来,挪着步子退到玄初身后。 “一套内功而已,老朽向来乐于助人。只是需先问一句,小友平日是杀的好人多些,还是坏人多些呢?” “我想杀谁,便杀谁。” 干尸作大笑状,它唇舌俱已腐烂,只剩满口黄牙。司徒雍这才发觉,那声音似乎并非“干尸”本身所发。 “这个回答老朽也很满意,不过……”干尸话头一顿,忽然放声长啸。 司徒雍先前就为崖壁间的啸声扰的神魂不安,此刻又在近处入耳这声音,一时头痛欲裂,眼前又浮现出那殷红洞窟与一地玄石,渐渐四肢似为几只手爪所钳。 便在这当口,玄初回身一掌劈向司徒雍顶门,那干尸随即止啸,口吐碎骨,打向玄初后心! 玄初一手持着烛台,一手运劲反震,将碎骨弹向干尸。干尸复以口稳稳衔住,玄初手中的烛火亦纹丝不动,二人战了个均势。 啸声止歇时,司徒雍便即复归清明。他眼见玄初对自己突下**,那干尸又不知为何出手相阻,一时如坠云间,惘然无措。 “小友这所谓的‘想杀便杀’,是只杀失心人吧?”干尸口含骨片,上下咀嚼,似在回味。 “你既与‘它’作对,我便不能传你武功了。” 玄初剑眉轻挑,道:“你果然成了‘它’的爪牙。” 他背上法剑霎时出鞘,直指干尸:“那便留不得你了。” “你已没了伏虞剑,何苦再与‘它’为敌。”干尸闭目合掌,竟流露出悲悯之色。 司徒雍唯恐被牵连其中,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这石室虽大,可若供这二人动手,那便小得多了。 眼见二人剑拔**张,只待一人率先发难,干尸突然开口道:“你来此处,可知你的仇家已找上门了么?” 玄初剑尖一颤,干尸道:“若不信老朽所言,你自己卜一卦便是。” 它见玄初一身天师大氅,知他出身道门,不会不晓得卜筮之术。 玄初法剑入鞘,从身上摸出一片龟甲,以烛火灼烧,待见龟甲上六爻四阴二阳,阳位居中,乃是重坎之卦,顿时色变。 司徒雍一路跟随玄初,未见玄初喜怒形于颜色,他不懂卦象,正自诧异,干尸又道:“此刻那人尚在莲花山一带,你若能于半旬之内赶到梅州,便能截住他。” 司徒雍心道这干尸言语乖戾,怎会突然好心为玄初卜卦,然而玄初随即转身没入来路,竟就此离去。 司徒雍瞠目不已,不知玄初为何会轻信了干尸之语。 玄初既已离去,司徒雍亦无由头留在此处。他偷偷瞄了一眼干尸,见其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大生惧意,只想尽快离开此地,可身子刚方侧了侧,便听得干尸道:“小友,你且过来。” 司徒雍对这非人非鬼的干尸颇为惧怕,再想它先前口吐骨片的力道,不下于自己手掷暗器,当下只得回身,恭敬道:“前辈有何吩咐?” 干尸盯着司徒雍,裂了咧嘴,道:“我很久没有见过活人啦,这些年无生渊里都没摔死过人,我肚子饿得很……” 司徒雍大惊失色,正欲奔逃,他脚步方撤,干尸口中连唾,三枚骨片分别贴着司徒雍眼角、脖颈、脚踝擦过。司徒雍汗**倒竖,这干尸如真下**,他岂有防备之机? 他想通这点,只得悻悻缩回脚,干尸笑道:“小友莫怕,老朽是不吃生人的。” 司徒雍听了暗暗叫苦:你不吃生人,可不就是要把我杀了再吃么? “大概几十年前,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友也来过,他胆子比你小得多,在窟口一见到我就跑了。老朽难得见到个活人,只想跟他聊聊天、解解闷,我就追啊追啊,他竟然吓得躲进了湖里,藏在块手一样的大石头下。” 司徒雍心想干尸杀自己易如反掌,横竖是逃脱不了,他索性坐在地上,听干尸讲完这段故事。 “老朽只好亲自把他捞了出来,我问他,你杀得好人多,还是坏人多啊?” “他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我就威胁他,说他要是不答,就吃了他!他说,他杀的坏人多些。我听他言语支吾,分明是在撒谎,又吓了吓他,要他说实话。他这才 前传 第十一章 生死难知(其一)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司徒雍心头大震,即便界青刺客**无数,也只是拿钱办事,从不无故害命,岂有一言便**妻小的道理? 他如鲠在喉,干尸冷笑道:“你不愿去,是不是?” 司徒雍把心一横,道:“这位道长曾相救于我,在下断做不出这忘恩负义之事。” “他方才对你狠下**,你不念老朽的救命之恩,却记着他的?” 司徒雍无言以对,他回想玄初一路均护着自己,何以最后忽然变脸?他曾说自己是“炼符箓的苗子”,那二朱死时,他便在二人顶门炼出了几张符箓,他是为了这符箓才搭救自己的吗? 司徒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妻小太过,道:“凭晚辈微末武功,怎敌得过他?况且,晚辈也不知他妻小在何处。” 干尸拊掌大笑:“其实那道士的仇家是自北而来,方才我故意诈他往南方去,你现下动身,他绝难赶回。他妻小便在寿春之中,他方才卜的又是重坎之卦。重坎重坎,遇水陷难。你沿水而行,必能找到他妻小。” 司徒雍如堕冰窖,觉这非人之物险恶至极。他打定主意,先假意答应下,待脱身后永不再入无生渊。这干尸行动不便,难道还能追上崖来? 此举虽有违“受人之托,终人之事”的门规,但这干尸已算不得人了。 他一抬头,又见干尸两个眼洞对着自己,额汗骤生,只觉心中所想都已为它看透。 “你在想,先假意答应,阳奉阴违,是也不是?” 司徒雍登时汗如雨下,难道这干尸是地府判官?不然怎能将自己所思所想猜得一清二楚? “你若不依我,管教你活不过酉时。” 司徒雍只当它要动手杀己,心想左右是死,不如殊死一拼,当即拍地而起:“前辈若要杀我,尽管来便是,何必出言相戏!” 干尸怒道:“你道老朽信口雌黄吗!你若不信,大可就此离去。你一出窟便会有场杀祸,这是一劫;纵使你能逃得生天,之后却仍有一场死劫。你命中合有这两劫,既不听老朽之言,便请回吧!” 这干尸似对自己的卜筮颇为自负,司徒雍见它动了真怒,反倒冷静下来。他细思干尸所言,觉也不无道理。卓允庚心狠手辣,戴常友也对自己抱有敌意,无论遇上哪一人,自己都免不了一场苦战。 他躬身道:“前辈一片好心,晚辈不该怀疑。只是晚辈不明,为何化解此劫便需**妻小,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你八字属水,却命犯朱雀,朱雀属火,如今正轮到朱雀七宿当值,持水临火,必有凶辰。只要你在观星崖,便避不过此劫。” “西方属金,北方属水,水赖金生,但二者不可失衡。金多水浊,水多金沉,因此你命在西北,须向西北而行,但这只能帮你化解一劫。我让你去寿春,一是暂避祸事,二是只有你替我办了这件事,我才能告诉你化解第二劫的法子。” 司徒雍听它说得头头是道,渐渐信服,但他想起戴、卓二人,又忧虑道:“可晚辈有两位同门在渊中,若在出渊时遇上这二人,要如何脱身?” 干尸道:“我这便传你一招,但你需谨记,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用。否则,老朽也救不了你。” 司徒雍诚心道:“晚辈定会牢记前辈所嘱。” 干尸点点头,道:“你且听好,此法乃我界青门不世奇功,**得此功后,所携暗器便如通灵般,逢敌自起、遇难自解、敌逃自追、见血自回,无需动念,是为‘无想神通’!” 司徒雍听它说“我界青门”,心中一动:这位前辈也是出自界青门么? 干尸道:“切莫走神,我只说一遍口诀:无色有念,无欲有识,灭度本相,心入无余。运转此法,真气自督脉命门穴起,流于腕背阳谷穴,而后任凭真气自流、暗器自起、随气自发……” “无想神通”亦需“杀机”引发,但其所含道理却又与“定影神针”等暗器手法不同,干尸说了约半柱香的时间,司徒雍仍不能尽解。 干尸一遍说完,果不再言,道:“你走吧。”说罢,将头一垂。 司徒雍对干尸虽无好感,但念在它授业解惑,也算自己半个师父,向它拜了一拜,这才离去。 他入门十余年一直武艺平平,只能接些小单艰难度日;三年前因着无影令升任,得暗主亲自授艺,武功终于大进,却要与卓允庚、戴常友这些成名已久的无影人相争;如今又迭逢玄初、干尸这样不显名于世的高手,他与武功平平也没甚么分别。 其实天下人中,武功弱于司徒雍者不尽其数,但司徒雍始至今日方觉天地之大。便如行人于城下望楼,而后登楼观山,最后攀上山顶,却又见层峦云海,原是一样的道理。 待司徒雍走后,石室内才又响起干尸的声音: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万般皆命定,半点不由人哪!” 干尸的嘴一动未动,不知声音是从何处发出的。 再说司徒雍原路折返,小心翼翼探出洞窟,见周围没有异样,才提气上崖。 他依着干尸之言,打算径往寿春而去,但观星崖四面环山,山体高峻,如需前往外界,还是从观星崖的缓坡下山便捷些。 司徒雍几番纵跃,将近崖顶。天色已然大亮,他本想候到入夜再走,却又想到干尸说自己留在观星崖便活不过酉时,当下只得翻身上 前传 第十二章 生死难知(其二)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卓允庚看着戴常友被自己指力伤到心脉、气血瘀滞的模样,冷哼一声,将戴常友踢开,向着司徒雍走去。 几十年前,他在渊底被一个食尸怪人追了半天,那怪物非但不杀他,问了他句叫人不着头脑的问题后,竟传授了他一招指法。 这指法名唤“太易琉璃指”,在界青指法中位列第一品,指力无形无名,神鬼难御,因此被人在“一品”前又冠以个“神”字,是界青门三大神一品**之一。 卓允庚自习成此法,日夜苦修,却从不在人前显露,便是要在影较中一鸣惊人,夺下掌门之位。 他在与玄初交手时迫不得以用了这一招,那时玄初回的也是“太易琉璃指”,但二人出手太快,司徒雍与戴常友均未看出二人所用的指法。 卓允庚能一击制敌,实是胜在了出其不意。倘若戴常友用的仍是长剑,或他预先知晓卓允庚暗藏了一手,断然不会让卓允庚轻易近身的。 司徒雍见卓允庚眼含杀意,忙道:“卓老难道忘了崖上之盟了吗?” 卓允庚森然道:“我说的是在无生渊里不得反目,可没说在观星崖上也要这般。” 他杀司徒雍,却是为了灭口。神一品**是暗主的不传之秘,如司徒雍泄露出去,让暗主以为他偷师**,那他可就有口难辩了。 司徒雍却没想到这一节,他见卓允庚撕破脸皮,索性也问出了心中所疑:“你数十年前入过无生渊,想必知道渊内的吼声能乱人心神,却故意不言,使得二朱与戴常友自相残杀,难道不是背了盟誓?” 卓允庚自入渊前便拟要以此计让四人失心相斗,他好坐收渔利。那朱常兴自作聪明,先拉拢卓允庚主事,好套取无生渊的消息,这其中用意,他卓允庚岂会看不出? “背盟又如何?我倒要看看,这毒誓要怎生应验。” 司徒雍暗思脱身之法,但他穴位遭点,真气运转不畅,纵能以“定影神针”偷袭成功,只怕也是事倍功半,收效甚微。事已至此,他只得尝试驱动“无想神通”。 暗器手法中的“杀机”要双方皆有杀意,但“无想神通”既要施展者忘却所想,又要留有所想,那样如何能生出“杀机”? 干尸所授的口诀与要领,司徒雍均已熟记,唯独“杀机”怎样引动,他始终想不通。 卓允庚距他只有九步,他心渐焦灼,可他越是惶急,便越不容易进入无想亦有想的境地。 卓允庚又迈出一步,他知司徒雍暗器手法了得,若只远远击发暗器,恐怕难以伤他,他决定亲手将司徒雍毙命。他向来小心谨慎,虽步步逼近,犹在提防,一旦司徒雍指掌有内扣的迹象,他便运转真气护御自身。 还剩七步。 司徒雍仍坐着一动不动。 还剩六步。 司徒雍依然定不下心,相反,各种杂念接二连三地浮现。他今日死在崖上,日后生平传至江湖,想来坊间的说书先生不会把他当作武侠段子里的主角。 还剩五步。 卓允庚改了主意,他见司徒雍动弹不得,判出他穴位遭点,那自己何必冒险近身?卓允庚复又退开,司徒雍看见此景,再不报任何希望。 他原盼着能在卓允庚近身之际施展出无想神通,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眼见卓允庚取出所携的暗器,蓄势待发,司徒雍不再挣扎。他看了眼天色,日渐薄暮,酉时将至,他死劫已到了。 司徒雍将眼一闭。 无影人、郭氏父子、陆徽猷、暗主、二朱、玄初、干尸、戴常友、卓允庚……乃至司徒雍自己,这些身影一一散去,他心中只剩满崖山石,好似自己已复归自然,托身万物。 最后一刻,司徒雍想起寄存在方权之那里的面具。如果自己**,方权之大概会把那面具丢掉吧。 罢了,罢了。 大乘佛经中将三界划为色界、欲界和无色界,其中无色界以厌离物之色想而居天界,此界又分四无色天:一曰空无边处天,二曰识无边处天,三曰无有所处天,四曰非想非非想处天。此界的尽处,便是非想非非想处天,要人念念相续,修至非有想、非无想的极静极妙之境界。 当年创下“无想神通”之人佛法深厚,便是在此境界下悟出了这一招。司徒雍固没有读过佛经,但他此时心境,却与创下这**的前辈暗合。 无色有念,无欲有识,灭度本相,心入无余。 卓允庚运气抬手,将手中的透骨钉以“定影神针”的手法射出,他胜券在握,这一杀招必能取了司徒雍性命,不想那透骨钉却悬在了司徒雍身前。但见司徒雍一身衣装无风自拂,分明是真气流转之状! 卓允庚惊疑不定,下一瞬,司徒雍身上十余道飞钉竟自飞起,连同卓允庚射出的暗器,一并打向卓允庚!卓允庚大惊,运气抵御,但暗器密集,卓允庚真气运转再快,也难以护御全身。 那些暗器围着他,从他脸颊、脖颈、腰腹、大腿、双足间贴肉穿过,卓允庚全身上下登时鲜血淋漓,他大叫着提气奔逃,落了一路血滴 。 待司徒雍再睁开眼时,卓允庚已不知逃去了哪里。此时,司徒雍才后知后觉,自己施展出了“无想神通”。 他毕竟是初次施展,火候不足,未能发挥“无想神通”的全威。卓允庚也着实老辣,不肯冒然靠近,否则“无想神通”近身而发,卓允庚必难逃一死。 现下让卓允庚逃走,只怕会留有后患,但司徒雍也无法可想,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远离观星崖。 < 前传 第十三章 爱别离(其一)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司徒雍离了界青崖,却不径奔驿站。他担心暴露行迹,让暗主知晓自己在影较期间私自潜逃,因此不敢踏上大路。 他摘下鬼面,只走山野小径,一路经庐山、黄山、九华山、天柱山等地,风餐露宿,辗转兼旬,终在这日傍晚瞧见了寿春古城的城头。 但见城外淝水环绕,城池东西各引淝水,掘有十余丈宽的城壕。司徒雍依稀记得上回来时,城上还有角楼翼然而立,而今那几所角楼却均已破败了。 司徒雍自宾阳门进城,城内倒是一副繁华景象。他一路瞧着街东街西花鼓奏舞、琴书坐唱,好不热闹。他自幼长在乡间,入门接单虽走南行北,却少有闲余游历。当年他出入寿春时无心留意景色,而今重访故地,难免起了游兴。 他登楼远眺,彼时斜阳西下,新月初生,寿西湖上渔舟唱晚,暮云照红;东津渡口商船云集,初月当空。城楼两侧题有宋人王安石的旧笔:“白鸟一行天在水,绿芜千阵野平云”,司徒雍虽不懂诗书,置身此诗此景,却也觉心旷神怡。 传闻寿春有八景:寿阳烟雨、硖山晴岚、西湖晚照、东津晓月、八公仙境、三茅古洞、珍珠涌泉、紫金叠翠,他仅是窥见一斑,便有如此景貌,倘若不是为了行刺来此,他定要好好赏玩一番。 想起自己应承之事,司徒雍不禁忧上心头。他自接单以来,还从未杀过女子与孩童。 界青门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如雇主委托刺杀的目标尚未及冠,接单的刺客便需等那孩童行了冠礼,才能依约去取他性命。倘若玄初之子尚在襁褓,自己莫不是要等上十几年? 走下城楼,司徒雍拉住一人,询问城中可有道士,然而对方听到“道士”二字,将手一挥,不耐烦道:“莫得,莫得!” 他说的是江淮官话,意思是没有。但司徒雍自幼长在淮北,说的却是中原官话,因而也就没听明白。 他又同另一人问起,那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瞎扯,这落里怎会有那帮臭道士?” 司徒雍好生奇怪,正欲追问,那人已快步走了。 司徒雍四处打听,才晓得前朝兵荒马乱之时,寿春东西南北四门都建了护门瓮城,其中西门的外门朝北、北门的外门朝西,原是作泄洪之用。然而正道的道士来了之后,却说城门朝向不正,乃是“歪门邪道”,不肯在此地建立道观。 按理说,城中既无道士,若有道士定居于此,应当更易打听才是。可司徒雍挨家挨户地问过去,应者皆是摇头。这下司徒雍可犯了难,偌大的寿春要寻个遍,不知得花上多久。 他回想干尸所语,记得它曾指点自己“依水而行”,寿春北通淝河,难道自己该去城外? 想到此处,司徒雍掉头往城北靖淮门走去。 走过几条长街,司徒雍隐隐感觉不对。路上行人如潮,他却总觉有人尾随。司徒雍故意往人少的巷子中走,借转角时余光一瞥,身后不远果有一人。 那人是名老者,粗布短衣,身形佝偻。司徒雍只匆匆一瞥,不及多看,待过下个转角时,那老者已不见了。 司徒雍心中生疑,索性施展起身法,直奔出北门。城外空旷,他环顾四周,见无人跟来,方才宽心。 虽不知这老者是何来历,但他尾随自己必有所图。自同卓允庚打过交道,司徒雍便对这类**湖倍加警惕。老谋深算、老奸巨猾,越是历世多的人越大意不得。 司徒雍这想法未免有些以偏概全,诚然世间也有不少宽厚长者,然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司徒雍待在界青门,接触到的只有卓允庚这些尔虞我诈之辈,自然便将世上的长者一棒子打**。 出了靖淮门,淝河绕着城墙汩汩长流,沿岸人烟稀少,司徒雍行了五六里,才见到一株粗大的银杏,旁边零零散散坐落着几户人家。 此时天色已晚,各家各户均升起炊烟,一个窈窕少妇怀抱婴儿,提着一篮衣物,正从河边往回走。 司徒雍与那少妇迎面相遇,本未留心,倏而月色一暗,司徒雍抬眼望去,月相竟缺了一角,那少妇也止步观望。只见月相渐亏,分明是月食之状。 司徒雍寻思入夜不便查探,还是先寻户人家落脚,方一迈步,那少妇恰也动身。 二人相视一眼,那少妇生的国色天香,司徒雍心想非礼勿视,低头挪开目光。少妇径直走过,司徒雍却僵在了原地。 他之所以停步,并非是因那少妇美貌,而是因她怀中的婴儿。 那婴儿眉间,是殷红的三瓣莲花! 司徒雍回首望去,那少妇经过一户人家,同门前一副乡绅模样的中年男子话起家常。 司徒雍隐隐听那乡绅说道:“去年有劳娘子给小女取名,我家上下都欢喜得很。等这一胎生下来,还要烦你取个名哪。” 少妇含笑答允,那乡绅又道:“说来也巧,垂星和令郎同日而生,也是天大的缘分。等尊夫归来,咱两家商议订个娃娃亲可好?” 后面二人又谈了些什么,司徒雍已无心去听。这婴儿眉间莲花与玄初恁地 相像,莫非……但天下岂有这样巧的事?茫茫人海,这对母子就这样让自己找着了?可那干尸确是让自己依水而行,若卜筮无误,这对母子便是此行的目标了。 在观星崖上,司徒雍一招“无想神通”打光了所有暗器,他走得匆忙,不及回收,身上只剩一柄短剑。但现下少妇全无防备,他哪怕只用石子,以“定影神针”的手法施以偷袭,少妇也必命丧当场。 司徒雍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不 前传 第十四章 爱别离(其二)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司徒雍看出这少妇武功委实不弱,但即便少妇行如游龙、疾若飘风,老者怀抱婴儿,只能以单掌对她双拳,却始终游刃有余。 少妇神色渐渐凝重,双拳齐出,拳劲转柔,行拳却圆活流畅,如飞云流水,穿连不断。老者单掌相防,二人越打越快。 司徒雍置身事外,并无出手之意。他同情这对母子,不忍趁人之危,却也没好心到要挺身而出。那老者显然未出全力,自己冒然相助,岂不是平添一个仇家? 少妇内力修为不及那老者,几十余招下来,拳渐迟缓。老者瞧定她一处破绽,掌力一震,那少妇退出好几步。 老者提气一纵,便要脱走,不料一块石子疾飞而至。老者不及御气护体,挥手格开,虎口竟一阵发麻,纵势也因此中断。他目露凶光,看向一株银杏。 司徒雍藏在银杏树后,他发招“定影神针”,已算是仁尽义至,等下杀那少妇,心中也好少些包袱。 他满以为自己趁乱出手不会被发觉,然而老者一眼便锁定了他所处方位。眨眼间,老者已闪至树后,手变鹰爪猛然落下,这一手却是杀招。 司徒雍滚身避开,抽出短剑,反手上撩,老者一爪钳住剑身,运劲收握,竟将剑身捏出几道裂痕。司徒雍万没想到这老者外表老态龙钟,劲力却如此刚猛。 老者步步紧逼,全因诸般武功里,暗器与毒术最教人防不胜防。老者可不知司徒雍出手只是临时起意,只道此人是那妇人请来的援兵。他若与妇人夹攻,再以镶毒暗器干扰,那就有些难办了。 司徒雍想要丢开短剑,可剑上传来一股黏劲,他竟松不开剑柄,因此被老者贴身缠住,无隙击发暗器。 那老者怀抱婴儿,手握短剑,改使腿法,招招往司徒雍要害踢去。司徒雍拳脚功夫又弱,毫无还手之力,几乎命悬一线。 老者从欺近到出手实在太快,那少妇有心驰援,身却尚在半路。司徒雍被老者奇快的腿法笼住,只消再挨得一两脚,便会守御尽破。 值此生死之际,司徒雍周身真气自行流转,脚下数道碎石浮空而起,袭向老者。老者御气反震,将碎石弹开,司徒雍趁机拉开身位,老者却没追来。 这一招着实在老者意料之外,当今世上会“无想神通”的人屈指可数,无一不是高手名家,可此人身手又太过拙劣,反让老者疑心他故意为之。 老者这一迟疑,少妇已攻到身后,老者回身应战。司徒雍虽然脱险,但“无想神通”已为老者的杀机引动,真气径自卷起碎石向老者打去。少妇则双手抱圆,一拳轰出,这一次拳势庄严宏大,颇有铺天盖地之威。 老者被司徒雍搅局,已心生嗔怒,现下面对二人合攻,竟将婴儿向上一抛,随即运掌抵拳,与少妇强拼内力。 内力相交势同水火,最不容旁人干扰。然而数道碎石打向后颈,老者竟尔不作理会。偏偏下一刻,婴儿恰从空中坠下,挡住了暗器去路。 司徒雍连忙御气止住碎石,便在这短短一瞬,婴儿已从老者后颈坠到了腰间! 少妇明知再撑得片刻,只待司徒雍暗器袭来便可稳操胜券,但世上哪有母亲目睹亲儿落下却无动于衷的? 她终是爱子心切,欲收拳救儿,但她内力稍一退去,老者的内力便如泄闸之洪涌出,她被这内力反震,身子跌出数尺。司徒雍抢去接那婴儿,被老者一掌打中胸口,登时胸骨断折,倒跌出去。而后那老者伸手在膝下一托,稳稳接住了婴儿。 司徒雍尚能勉力支撑,那少妇却伏地不起,她受内力反噬,想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老者冷冷扫视二人一眼,转身欲走。 便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长啸,音色雄浑嘹亮。老者面色一动,依声望去,目内所及却无人影。 来人显然尚在远处,只是传声先至。老者亦放声长啸,这一声饱含内力,尖锐刺耳,扬起一地尘埃,司徒雍禁不住去捂住双耳。 可老者长啸初发,尘埃方起,司徒雍手尚未触及双耳,一道身影已现身近处,抱起了少妇。 那人一身天师大氅,背负三尺法剑,眉间红莲灼灼,可不正是玄初? 司徒雍好似见了鬼魅,瞠目看着玄初。这人仿佛凭空出现,自己明明一眼未眨,他是如何到了近前的? 玄初看了眼少妇伤势,眉头紧锁。他在少妇几处穴道疾点,又灌输了不少真气,少妇才悠悠醒转。她看见玄初,芳唇轻启,似想说些什么。 玄初柔声道:“你歇息会儿,交给我。” 他起身走向老者,怒目而视。 司徒雍见他胸膛不住起伏,随即猜到他那神出鬼没的身法定然耗费极大,他动用这套身法不知赶了多久的路,内息已然大乱。 老者盯着玄初的面庞看了片刻,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去做了道士,也难怪我这些年寻你不到。” 玄初看着老者怀中的婴儿,切齿道:“我已将伏虞剑还你,你为何苦苦相逼!” 老者伸手在虚空掂量着,言道:“你留下个空剑柄和婴儿 便隐遁而去,三百年来可教我好找啊!” “你当真不念旧情?” “旧情?”老者面色如霜,“我抚养你长大,传你武功,可你是怎样对我的!” 玄初隐有怒意:“你不也是以空剑柄换来了伏邪铁,太吾 前传 第十五章 爱别离(其三)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这场打斗并未惊动左邻右舍,夜色深沉,各人仍在家中安睡,只有复圆的明月静静悬空。 玄初带走了妻子,铁匠带走了玄初孩儿,到头来,司徒雍一个人也没能杀掉。 追上去?铁匠想必还没走远,可哪怕再多出几个司徒雍来,他也不是铁匠的对手,更别说他现在还有伤在身;可要是就此作罢,干尸那里又不好交差。司徒雍进退两难,心中愁闷不已。 耳中隐隐听到几声啼哭,司徒雍心中一动,难道那铁匠将婴儿扔在了附近?他侧耳细听,声音却是自那乡绅家中传出的。司徒雍想起乡绅娘子今夜临产,希冀顿时落空。 这时,有两人鬼鬼祟祟从乡绅家中走出,一人瞅见司徒雍,忙将另一人拉了回去。司徒雍奇心大起,藏起身形,要看这两人搞什么名堂。 过了许久,两人探头探脑,见周遭无人,方走了出来。一人打着灯笼,另一人怀抱婴儿,那婴儿啼哭不止,持灯那人催促道:“别磨蹭,捂住她嘴,你我赶紧丢掉了事。” 司徒雍闻言腾身跃出,利落出指点住二人穴道,抢过婴儿,质问道:“你们干嘛要把这孩子丢掉?” 二**惊,一人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谁?” 司徒雍拿短剑在他跟前晃了晃,道:“我在问你话。” 持灯那人颤颤巍巍道:“大侠,这是我家老爷吩咐的,不关小人的事!” 司徒雍道:“你家老爷怎会扔自己的孩子?” 那人道:“哎呀,怪就怪这孩子生在天狗食月的时候,这能吉利吗?夫人都难产**!老爷这说这女娃克亲,留不得,这才要小人偷偷把她扔了。” 司徒雍心想这是别人的家事,自己无由插手,可月相盈亏本就是自然之理,若任这婴儿因为这些歪理丧命,司徒雍又不忍心。 婴儿还回去吧,让她被这家遗弃,与自己亲手扔掉也没什么两样;可若是不还,他自己尚无去处,又怎能随身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司徒雍正举棋不定,无意间看了眼女婴。她小脸粉扑扑的,因为离开生母哭闹呜咽,一声声扰得人心烦,却又不禁升起一股怜惜之意。司徒雍心中一软,这个月食之夜大约的确不详,不然何以让两个幼婴均在此夜之后流落在外? 当年他若不是被门中刺客带回观星崖,只怕一生都要为权贵压迫,永无天日。司徒雍至今也不知那名刺客姓甚名谁,但在他心里,那人始终是他的大侠,哪怕那人是名**不眨眼的刺客。 “大侠,大侠?” 司徒雍回过神来,解开了两人穴道:“带我去见你们老爷。” 二人面面相觑,终究不敢忤逆司徒雍的意思,只得领着他走进主人家中。一人赶忙去请乡绅,司徒雍也不待他通报,径直跟进。 那乡绅正在床前呆坐,见一陌生男子闯进,面有不悦。一人对着乡绅耳语一番,乡绅打量了司徒雍几眼,敛容行礼道:“贵客深夜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司徒雍见这乡绅一身玉带紫袍,颇有几分气度,料来也不是无知之人,遂将月食之理同他说了,只盼他能回心转意,不再遗弃这孩子。 然而术数一道本就难懂,界青门也只是因门内武学源自术数,才要求弟子兼**,常人自不会去读。司徒雍将书中道理由繁至简、由难至易细细说了一遍,可于乡绅几人犹听天书一般。 况且乡绅之所以遗弃亲儿,一半是因月食不祥,一半也是将爱妻难产怪罪到了这婴儿身上。 司徒雍与世俗接触甚少,自体会不了乡绅心境。他好说歹说,见乡绅不为所动,不禁蹙起眉头。 乡绅见状道:“大侠教训的是,小可定当悔改。” 他言辞平淡,司徒雍觉他心意不诚,思索再三,道:“你若不肯要这孩子,便算在我名下吧。” 乡绅大喜:“贵客有此善心,那再好不过。” 司徒雍道:“但我近日有事在身,且先寄养在你家,待我了却诸事,便来领回去。” 乡绅面上笑容顿时凝滞,司徒雍从怀中取出四目鬼面,甩手一掷,那鬼面将房内烛台切作两半,深砌入墙。 灯火骤灭,乡绅吓了一跳,司徒雍道:“留我贴身鬼面为证,我既说了要收养她,到时定会来取。你若再敢偷偷遗弃,下场等同此烛!”言罢,大步离去。 乡绅目瞪良久,叫家仆去拔那面具时,竟数人合力也没能取出。 司徒雍那一手掷出,引动断骨剧痛难忍。他佯作无事,走出乡绅家,挨到次日,在城中找了位郎中医治。 他平日有些积蓄,可惜都在托付给方权之的行囊里。他只得将用了多年的短剑变卖,付了药钱。他断骨需静养三月方能痊愈,但这三月里的衣食司徒雍哪里花销的起? 他用余钱换了匹老驴,买了些便宜干粮,骑上驴缓缓南行。 他要回 前传 第十六章 怨憎会(其一)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这趟下行,司徒雍未再听到吼啸之声,一路无事,顺利抵达渊底。 时隔两月再入无生渊,影较中的一幕幕却恍如昨日。他经过深潭,看到了二朱的尸首。天气严寒,二人尸体尚未腐烂,但孤零零地躺在一地白骨间,颇为凄凉。 生死有命,界青刺客只**,不收尸,哪怕是同门的尸体。司徒雍厌恶这二人,亦不打算帮其掩埋。他来到鬼窟,凭着壁上星图重返中垣紫微。 踏入石室前,司徒雍忐忑不定,不知干尸得知自己此行失败后会作何反应。若非干尸传授他“无想神通”,他早已死在卓允庚指下。这条命算是干尸救的,便是死在它手下也无话可说。 然而这也只是司徒雍聊以自慰,除非寿终正寝、无疾而终,否则谁不愿意多活几日呢? 司徒雍心下惴惴,步入石室,室内一切如旧,干尸却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名书生背对着他。 那书生转过头来,看见是他,拱手道:“壮士,好久不见。” 司徒雍却不记得自己几时见过此人,书生道:“三年前,阁下在寿春仗剑除害,这番义举,小生至今记忆犹新。” 司徒雍登时记起,当年从那舞勺少年手中接下此单时,少年身边是站着一个书生。可书生这番话却听得他莫名其妙,他那一趟单杀的都是不相干的人,原本的目标郭彦反走脱了,这算除了哪门子害? 书生又道:“阁下来这里,莫不是要再除一害?” 司徒雍猜他是在说那干尸,心道这人也太高看自己。他略去前事不谈,只说自己未能完成干尸所托,回来复命。 书生听后面露恍然之色,指着原本干尸所在的位置道:“那这些字应是为你所留的了。” 司徒雍上前察看,经过书生身边时,书生忽然道:“阁下吐息不匀,似是身有内伤,小生略懂医术,为阁下看看。” 不待司徒雍答话,书生已扳过他身子,上下扫了两眼,便即出指在他胸腹疾点。司徒雍只觉胸口一阵麻痒,伤口疼痛便减缓了许多。 他向书生长揖道谢,书生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司徒雍继续去看干尸留下的字句,见地上有道道白痕,似是骨片所划: “字告司徒小友,无论行刺功成与否,此道丧妻失子,心性已乱,行事必然偏激,有朝一日或为世间大患。此举皆拜小友所赐,老朽感激不尽,特将几法抄录于此,供小友研习,以表谢意。” 司徒雍看完,背后冷汗涔涔。月食之夜干尸绝无可能在场,难道它早已算到此行结果?那它现在又在何处?那位玄初道长日后真会为祸世间吗? 司徒雍往后看去,但下面只刻了几种武功的**练之法,什么“浑天移星功”、“太易琉璃指”、“七元解厄**”,还有玄初所求的“乙巳遗参”。末尾干尸还留了行小字:须将上述几法尽**,方可化解第二劫,切记,切记。 书生咂了咂嘴,道:“也不知那道士现在何处,还需尽快找到他,消弭这场祸事。”说着,踱步出了石室,司徒雍仍留在原地。他反复阅读干尸的字句,渐渐推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干尸要他前往寿春,其实并非指望他能够行刺成功,而是要他引出玄初的仇家——铁匠。铁匠现身时,问的是“白发的老人”,说明他与玄初相识时,玄初已垂垂老矣,之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得以返老还童,使铁匠寻他不到。而司徒雍在寿春四处打听道观,早已被铁匠盯上。铁匠是尾随着他,才找到了玄初妻小。 司徒雍想明此节,已无心再练干尸刻下的武功。他原以为自己是片无根浮萍,随波逐流,到头来却只是枚棋子,下在什么地方,全由不得自己。 他心灰意懒,只想就此寻方偏僻处归隐,再不问江湖事,遂离开鬼窟,施展起“天渊纵”回到观星崖上。 司徒雍一上崖顶,便有数十道身影将他团团围住,方权之也在其中,他俯身道:“司徒大人,主上有请。” 司徒雍遥见石碑下一顶竹轿停在那里,心口一悬。他略一思索,便想到定是方权之通报了暗主。 他目光扫过诸人,冷笑道:“暗主将我看的也忒小了,只凭你等还请不动我!卓允庚呢?” 方权之一怔,道:“卓老前辈已经身故,大人莫非不知?” 司徒雍震声道:“卓允庚**?” 方权之道:“主上见期限将至,仍未有无影人从无生渊返回,便派我等探听消息。卓老和戴大人的尸首在崖上先后被找到,朱常兴、朱常盛两位大人则不幸葬身在渊底,唯独司徒大人下落不明,属下这才带着同门四处搜寻。” 司徒雍满腹疑云,他那招“无想神通”明明没有伤到卓允庚要害,卓允庚何以便**?以卓允庚所作所为死有余辜,司徒雍自不会替他惋惜,只是觉得卓允庚之死大有蹊跷。 方权之续道:“主人得知大人归来,特邀大人一叙。” 司徒雍嗤之以鼻,当下也不点破,道:“好,我稍后便去面见暗主。我存在你这里的行囊,你先还我。” 方权之 为难道:“小人一 前传 第十七章 怨憎会(其二)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我自有高人相助,不劳暗主挂心。”司徒雍嘴上逞强,其实心下惶惶无计。暗主的无想神通俨然炉火纯青,他实不知能挡得几时。 “你为本座的浑天移星功所困,脱身不得,何必嘴硬。你若不说,本座顷刻便可结果了你。” 司徒雍自知今日无幸,却不肯服软:“要杀要剐,动手便是!” 暗主一手抬起,漫天红锥愈发密集。暗主道:“本座最后再问你一次,传你武功的那位高人可是住在无生渊内?” 司徒雍只道暗主要加害干尸,纵然他曾为干尸利用,却绝不做出卖他人的小人,因此一言不发。 暗主见他沉默不语,一挥袍袖,收回了红锥,对左右道:“你等退下吧。” 四名近侍放下竹轿,远远避开。司徒雍不明所以,却听暗主喃喃道:“是它,它竟会传你武功……” 司徒雍尚自困惑,不知暗主由何断定。实是他太没有城府,若他佯作不知或者反问暗主,或许还能掩盖过去,可他沉默不语,反与说出答案无异了。 “它既授你武艺,我便不能杀你了。”不料暗主竟说出这样一句话,“你可知那位是谁?” 司徒雍茫无头绪。 “数百年前,有一对兄弟,一人名万善,一人名万恶。二人对于如何评判人之善恶各执一词,常常争论不下。万善对于行善之人有求必应,万恶便与其行相反之事,唆使恶徒专杀好人。二人最终在观星崖上大战一场,最后,一人落入无生渊,一人隐迹于江湖。” “落入无生渊那人,肢体被摔的残缺不堪,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动弹不得,只能每日仰首观星,终于从星象变化中创出一套**。” “后来,一名男子误入无生渊,他收了那人为弟子,传其武功,命其创立门派,并定下门规: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不论善恶,皆肃清之。界青界青,由此而来。” 司徒雍听到此处,也猜出了干尸的身份:“它是……” “虽说创立我派的是那名男子,但真正的创派祖师,却是渊底那位。” 司徒雍听完这段秘辛,大为震撼。他至多以为干尸是门中宿老,不曾想它竟是活了上百年的创派祖师。 暗主向司徒雍掷来一物,那物来势甚缓,但司徒雍仍担心他施毒相害,御气将那物阻在身前。只见飞来的是一枚漆黑的令牌,赫然便是无影令。 “暗主这是何意?” 暗主摘下鬼面,道:“你从影较中生还,便算胜出。即日起,你便是界青门下一任暗主了。”他面颊枯瘦,满是病容,戴上鬼面尚是威重的一派之长,摘下鬼面却完全是个沧桑的老人了。 司徒雍不为所动:“带回无影令的是卓允庚,不是我。再者,我已决心退隐,暗主还是另择人选吧。”说着,便要将无影令掷回。 “我时日无多,其他四人俱已身故,你不来接,却又由谁接呢?何况你若想不问世事,大可将门内事务交付他人打理,门下产业有人运转,每月供奉也有人按时送来,你只需在大较时出面主持,其余时候任你游历也好,隐居也好,你都无需为食宿操心。比起你在外居无定所,岂不好上百倍?” 这番话由不得司徒雍不动心,他倒不是为财利所动,只是想到日后还要抚养那个女婴,自己穷困度日也就算了,总不能连着孩子一起受累。 但天底下没有白掉的馅饼,司徒雍道:“暗主不计较我影较私逃,反加以厚待,是因为创派祖师,还是有事相求?” “二者兼有。” 司徒雍暗暗腹诽,怎么人人有事都找上自己?寿春的少年求他刺杀郭彦、戴常友托他将铜面与妹妹的银面合葬、干尸要他刺杀玄初妻小,但这些事自己一件也没能完成。 “你有事相求,我却未必能办到。” 暗主道:“这件事容易至极,只需你迎娶小女,便可继任门主。” 司徒雍听了半晌没回过神,这算什么? 暗主深叹一声,看向星夜:“我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名唤招弟。她虽为七宿鬼,但性子骄矜,又不成器,在门中得罪了太多人。本座在时尚能护着她,可我身体每况愈下,若一朝西去,又有谁来保她平安?” 司徒雍讥讽道:“你把神功悉数传她,又有谁敢同她动手。” “她资质平庸,如能学会,我早传她了。” 司徒雍深深反感他这语气。门中将**分为九品、刺客划分九等,便是限制各人所学,以区分尊卑。一直以来私授武功都是门派大忌,这人却说得这般随意,实在专横至极。 他想明了暗主的算盘,道:“我答应你照拂她一二,成婚便免了吧。” 暗主却摇了摇头:“我是要传功铸气给她。” 历来掌门易位,不乏意外发生,像狮相门、伏龙坛这类**门派时常出现掌门因故早逝、继任之人孱弱的现象。这时派中前辈便会以“天元铸气”一法将自身真气灌输给继任者,提升那人内力。 但此法限制极大,不仅施展者会经脉 受损、武功尽失,施展对象如本身已有内功根基,效果也会微乎其微,因此只有对内力浅薄之人使用方有明显进益。 依照先人祖训,“天元铸气”仅能用于继任的掌门夫妇,厉招弟嫁给司徒雍,待他继位后便是少司命,暗主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功力传给她。 司命主生死,常为楚人祭祀,因此界青门创派祖师才将掌门配偶封为司命,与暗主分管大小事务,便等于宣告界青门诛人害命、掌管人间生死。 想到这里,司徒雍才彻底明白了暗主的打算:是了,以七宿鬼的武功,做不成门主,便只有去做司命。 他脑中忽而腾出一念,联想到卓允庚之死,心中顿时明朗起来。 他若不是因着干尸之故,早已为暗主所杀。无影人死后 前传 第十八章 此生此夜不长好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司徒雍接回女婴后便在崖东定居,他在寿春顺带雇了乳娘使婢,工钱就从门下产业的供奉中扣取。 奉钱与账本厉仁胤安排了名随侍弟子每月送到崖东,司徒雍每次都只草草一阅,走个过场。 界青门的供奉多来自寿春内一些的赌坊、青楼以及治下村庄田地的税租。门下刺客不需发放俸禄,这些钱财便都入了暗主及其属下的私囊。 司徒雍初时尚想改革一番,但这些产业均由暗主的麾下打理,他无从插手;况且,即使发放俸禄,那些刺客也不会改变本行,他何必多此一举,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厉招弟自见司徒雍带着一婴两女回来,便断定他另有家室。司徒雍也不辩解,二人从此形同陌路。 此后厉仁胤指点二人**练本门**,主要是传授镇派的三大神功。司徒雍的“无想神通”远未练到精深处,厉仁胤施展此法可收发自如,司徒雍却仅能依靠“杀机”驱动。然而这三种**每一种**练门槛都极高,司徒雍尚且进展缓慢,厉招弟天资受限,更加不懂了。 司徒雍转而勤练升任无影人后未及修**的剑法、指法,武功大有进益;厉招弟后来则接受了厉仁胤的天元铸气,内力与司徒雍持平,但武功尚有不及。 三年后,厉仁胤病逝。司徒雍正式继任暗主,厉招弟任少司命,二人共掌界青门,但具体事务皆由厉招弟以及暗主的旧部打理。司徒雍生性孤僻,也乐得如此。 彼时大较,司徒雍只象征性地主持了一下。门下弟子呈上生死簿,询问他本次大较无影令该发往何处。司徒雍扫了一眼,那名册上写的不是城镇权贵,便是各派好手,他不欲理会,转推给了厉招弟。 厉招弟随手一翻,在百花谷掌匣人武仲霖的名字上画了个圈,而后又随意圈了四人,便草草结束了主持。 大较结果如何,司徒雍并不关心。他从寿春请来些工匠,将屋舍修缮了一番,女婴由乳娘照顾,家务有使婢打理,他便终日潜****,与厉招弟几无往来。 直至女婴渐长,需要增添衣物,婢女告知司徒雍奉钱已有好几个月没送来。司徒雍当即携了十余枚金铁暗器,来到厉招弟住处,用无想神通将屋内摆设砸了个粉碎。 厉招弟与一众近侍在场,却无人敢拦。自此以后奉钱便按期送来,再未断过,但二人关系却是彻底恶化了。 司徒雍没有另寻良配,界青门是邪派外道,良家女子自看不上;门中的女子虽也不少,但他未做暗主时,没什么人与他来往,现下做了暗主,肯接近他的又未必安了好心。 时节流转,司徒雍看着女婴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从孩提渐渐长至垂髫。 他为女婴取名还月。 “师父,刚才那一招怎么使的来着……” 等还月稍稍懂事,司徒雍念及自己早年饱受武艺不精之苦,便开始教还月习武。 他为还月一一试演界青门的武功,从暗器到指法,还月皆未领会要旨,只在剑法上小有进展,司徒雍遂专心指点还月剑法。 便也在试演武功之时,司徒雍发觉一个弊端:界青门不设藏经阁,**都是口耳相传,百年下来难免有遗漏之处。还月数次问他某式到某式为何衔接不上,他竟答不出来,因为当年教他的师父便没有说明。 他花了不少时日整理**,撰写成书,惊觉本门内功外功无一没有缺漏,品级越高的**亡佚越多,想是难以**练的缘故。 司徒雍深自忧心,门中俗事他可以不管,但武学却是立派之本。如他放任自流,致使界青门代代衰落,他有何颜面对本派先人? 司徒雍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决之法:再入无生渊,恳请祖师将本派**补全。 但他又放心不下还月。那位创派祖师当年离开了无生渊,不知复归没有,他要找寻定会花费些时日;他与厉招弟已经反目,担心她趁他不在时加害还月;而且还月也到了学习接人待物的年纪,界青门处处尔虞我诈,怎能让她一个懵懂稚童一直待在门内? 他收养还月,并非起了为人父母之念,只不忍一个婴儿因生父愚昧无知便被无辜抛弃。 他自幼失去双亲,没人教导,又迫于生计无法离开界青门,不想让还月也步上自己的后路。 他思虑再三,决定带还月与她原先的家人相认。 “师父,咱们这是去哪?” “去见你爹爹。” 还月眨巴着眼睛,心里不明白师父这句话。师父教自己识字的时候,说生她养她的人叫爹爹,将她养大的人是师父,师父现在不就在这么? 还月第一次离家,一路上不住地瞪大眼睛,瞧着沿途景貌。司徒雍一一为她指认,这是黄山的奇松怪石,那是庐山的飞瀑云海…… 待入了寿春地界,路上更加热闹,还月生性安静,此刻也忍不住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地向司徒雍问这问那。司徒雍却不在城内停留,领着还月出了靖淮门,往淝河走去。 淝河依旧鱼跃鸢飞,帆樯如林。还月虽然惦记城中的景象, 但终是孩童心性,随即被来往的舟楫吸引了注意。二人走到一株大银杏下,司徒雍依着记忆来到乡绅家前,径直推门而入。 那乡绅正在家中逗弄孩儿,见到司徒雍后愣了愣神。司徒雍比之当年模样大变,他所着的转星袍华贵无比,面上又戴着长獠鬼面,乡绅便没认出他。 司徒雍摘下鬼面,指着还月道:“这孩子你可还认得?” 乡绅看向还月,面容一颤,道:“这孩子……没想到……这么大了……” 还月如今七岁,而在乡绅印象 前传 第十九章 明月明年何处看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如今司徒雍手头宽裕,早已换了六马华盖代步,来往寿春便快了许多。 世间已无天子,司徒雍也不怕遭人非议,不过是“天子驾六”换成了“掌门驾六”、“城主驾六”,对于位不在高处者而言,换成谁都一样。司徒雍坐在精美的麒麟华盖下,微微有些恍惚。 乡绅早已在寿春城内备下酒席,派了家仆到城门等候,引着司徒雍入席。 路上,乡绅家的下人见到还月,交相低语。司徒雍何等耳力,这些声音自逃不过他双耳。有觉还月讨喜可人的,有对月食一事耿耿于怀的,司徒雍听在心里,只作不知。 酒席上,司徒雍向乡绅赠了方木匣,提及上回垂星赠簪之事,乡绅听后只赸赸一笑。 那玉簪是垂星生母的嫁妆,乡绅十分宝贝这孩子,才从中挑了支玉簪给她,哪晓得女儿就这么随随便便送了出去。如今司徒雍既还了礼,乡绅也不便说什么。 等酒席散去,乡绅邀司徒雍到宅邸赏月,司徒雍一直等到还月玩尽兴了才起身告辞。 这趟回来,司徒雍便即派人送了千两银子到乡绅家中,乡绅未想到司徒雍出手也是这般阔绰。 他这才去打开司徒雍赠予的木匣,里面是支凤首流苏金簪,也是四寸,流苏上点翠嵌珠,华美绚丽,比之玉簪又贵重了许多。 如此年复一年,司徒雍每回来访必礼数周到,乡绅初时与司徒雍相交畏大于谊,待来往得多了,畏惧渐消,再加上还月天真烂漫,又与垂星十分要好,他对还月也渐渐改观。司徒雍从前独来独往惯了,忽觉这样的日子也还不错。 直到这一日,送奉钱的弟子向司徒雍禀告了三派大比的事。 这“三派”说的是桂林百花谷、荆南璇女派与淮南界青门。当世十五大派所修内力共可分为五种:金刚、紫霞、玄阴、纯阳、归元。这五种内力分别对应五行,彼此相生相克。同种内力的门派往往相约大比,以较出本派与别派武学的高低。 百花谷、璇女派与界青门所修的内力同属玄阴,三派每隔十年便举办一次较武,上至掌门夫妇下至外门弟子,均要展露身手。 但自四十年前,界青门在大比前夕刺杀了璇女派掌门,致使璇女派在大比中落败,璇女派一怒之下封锁山门,再未参加大比。 可日前璇女派与百花谷却双双遣使,提议重办三派大比一事。 当时司徒雍不在门内,厉招弟会见了二派使者。二派联合施压,厉招弟纵使不愿,也不得不应了下来,允诺在明年参加三派大比。 司徒雍忧心忡忡,百花、璇女既然提议重办大比,必是有备而来。尤其是璇女派,定会借着大比寻机报复当年掌门被害之仇。 司徒雍继位未久,门中三大神功均还没有参透。那三大神功亡佚最甚,厉仁胤能有如此修为只因修行日长,而司徒雍要想速成,除非取得**全本。 他本想等到还月的武艺足够自保再入无生渊,但大比迫在眉睫,他只得提前时日了。 司徒雍再带还月去寿春时,将投宿客栈、辨向寻路、世道安危等旅途要事都一一同她叙说,但还月今年还只十一岁,既无心去听,也听不大懂。 司徒雍正要严辞训诫,可转念一想,还月毕竟只是孩童,要她一下子学会自立谈何容易?他和颜道:“为师要闭关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若不能学会自己去寿春,就见不到垂星了。” 还月的小脸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司徒雍说得字字句句她都认真听着。司徒雍有意引导还月亲手操办这些事,到了客栈,司徒雍向还月示意一遍,还月有样学样,垫起脚尖把银子往桌上一拍,喊道:“掌柜的,要两间房。”但她奶声奶气的,旁人听了都忍俊不禁,司徒雍也冁然而笑。一路辗转下来,还月渐渐轻车熟路,同外人说话也少了几分羞涩。 到了寿春,司徒雍将闭关之事告知司徒连举,托他好生照顾还月,司徒连举满口答应。司徒雍试探着提出让还月在连举家住下,可司徒连举一听还月要住上一年半载,顿生迟疑,司徒雍于是闭口不谈。 下一次,司徒雍便让还月独自出行了。 他当然放心不下,还月一出门,他便在后悄悄跟着。还月到驿站去雇车夫,那车夫欺她年幼,漫天要价,还月竟一口答应。司徒雍扶额一叹,这样下去给她的盘缠哪里够用? 他暗发一块石子打在那车夫腰上,车夫吃痛,转头来看,见一个纸团缓缓扔来,车夫接下拆看,上面只写了两字:减价。 车夫大声嚷道:“哪个不长眼的多管……”他话语刚说一半,背上又受了一记重击,这一次力道更大,车夫心中生怯,欲驾车逃走,手腕又挨了一下。车夫这才服软,扭头给还月重新报了价,弄得小还月一头雾水。 司徒雍仍不放心,趁夜里车夫熟睡时把他擒来,威胁道:“你若敢带那小姑娘绕去别的地方,或者耍些其他花样,我下回射的便不 前传 第二十章 上元春回灯似锦 《太吾绘卷之伏虞剑》全本免费阅读 却说还月在寿春住下后,每日与垂星作伴,固然无忧无虑,只是头次离开师父这么长时间,难免有些不习惯。 师父一直没有来信召她回去,她隐约记得师父在筹备“三派大比”,怕打搅了师父,因此一直耐心等待着。 可她等到春去秋来,仍没有师父的消息。她向寿春的武人打听,却无人说最近有办过什么“三派大比”。 她心中不安,便在这日辞了乳娘,持着练习用的木剑,孤身返回界青门。 观星崖素无人迹,阴森的紧,但小还月自幼便在这里,早已见怪不怪。她穿着一身夜行衣靠,纤小的身影沿着观星崖东侧缓缓上行。 她先去了师父的居所,里面空无一人,连使婢也不知去了哪里。她想了想,师父曾说要闭关,那大概是把自己关在了什么地方。 她在崖上等了半天,终于候到一个刺客路过,她拦住那人,问道:“请问你知道我师父在哪里吗?” 那名刺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还月心想:我真笨,这人不知我师父是谁,他们都叫我师父“主上”,于是她改问道:“请问主上在哪?” 那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石屋,还月谢过他,向着那处走去,心里还奇怪:怎地师父换了住处? 还月来到石屋前,刚要扣门,便隐隐听到屋内传来一男一女的喁喁私语。 “想不到那司徒雍居然在大比前夕跑了。” “他害我界青门丢了脸面,自己倒跑的干净,现在不知躲在哪里快活。” “再快活,有你我此时快活么?” “嗯……你轻点……我把他那小婢千刀万剐了,还是不解恨,你有没有主意?” “我看他养的那个女童底子不错,不如……” “你敢?信不信我割了你那玩意!” “你舍得么?” 屋内二人自顾靡靡,全然不知还月在外面将这些都听了去。还月战栗不止,她死死地咬住唇瓣,唯恐自己发出声音。 天幸师父让她在外闯荡,磨练了些胆子,她才能控制自己蹑手蹑脚地离开;也幸亏她人小步子轻,屋内的两人才没有察觉。 还月一路拔足下了崖,师父为何不告而别,她想不明白,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再待在门内。她想逃得远远的,可又不知该逃去哪里。 她唯一的去处是师父在寿春买的那座宅邸,她躲回寿春,一连几日没有出门,连垂星喊她也不理会。乳娘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肯说。 她忽然想到,如果门中刺客找到了这里,岂不是会连累乳娘?司徒雍在宅中留了几箱银子供她日用,她包了一大包给乳娘,让她离开。还月不说缘由,只一味催她离去。乳娘只当她要赶走自己,只得含泪收拾包裹,回了乡下老家。 偌大的宅邸,便只剩下还月一人。 还月在闺房里躺了两天,饥肠辘辘。她不敢上街,生怕为界青刺客探到踪迹。可她又不会生火煮饭,只能终日昏睡,以免醒着挨饿。 她思绪渐渐浑噩,有时竟想,不如就这样一**之。 她饿到第三天,实在没了力气,双目一闭,就此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垂星坐在她床边,正一勺勺地向她口中喂些什么。 还月感到身体有了些许力气,说出了她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要饿死啦。干嘛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饭?还有,你该叫我什么来着?” “姊姊。”还月这时声音软软的,听起来仍和小时候一样。两名少女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也许是因为年龄相近,也许是因为彼此知心,还月不肯对乳娘说的话,反而都倾诉给了垂星。 垂星素来机敏,她眼珠一转,便道:“你在门内戴着面具,他们没见过你真容,是不是?” 还月点点头,垂星拍手道:“那你摘掉面具,换身衣服不就得了?你等着我!” 她一溜烟地跑出了门,不多时,捧了一堆衣裙过来,道:“我来给你打扮。” 还月休养了几天,垂星又请来位郎中,替还月诊治、开了药方。 等还月调理好身子,垂星便拉着她到梳妆台前,一梳梳地为她将前发分股,结鬟于顶,又将后发结束,垂在肩上。 还月在界青门时,为了便于习武,每日只简单将头发束在脑后,不曾这么细致打扮过。她本就生着张瓜子脸,梳成这“百花分髾髻”后,更显清秀。 垂星又拣了件月青襦裙给还月换上,再佩以一条荼白霞帔,便是未施脂粉,也端的是飘飘仕女、耿耿天仙。 垂星帮她拾掇完毕,细细瞧了她好几眼,打趣道:“好妹妹,你这么漂亮,我都后悔替你打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