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清冷师尊发疯了》 1、傀儡 八脉营中人来人往,仙雾缭绕,上面是玉皇大帝和西王母,桌上摆着蟠桃,神仙们把酒言欢,气氛热闹。 谢莲青坐在桌前,漫不经心的转着眼前的酒杯,昏暗的光线下她唇红齿白,容颜美艳,身穿一袭雪白道袍,背后负着一把深紫色的长琴,乌黑长发用白色发带束起,愈发显得仙风道骨。 邱璟:“八脉营的老板能把木头削的栩栩如生,这些天兵天将,都是傀儡。今天的主题是蟠桃大会!” 九华仙宗的弟子平日里专注于修行,没什么其他娱乐活动。 八脉营是为数不多可以放松的地方。 “师妹。” 一个打扮性感成熟的猫耳女人走过来,坐在谢莲青身边,修长的指尖若有似无的摩挲过她的肩膀:“喝一杯?” 谢莲青长得漂亮,身材好,平时又最会玩,八脉营以前曾经搞过一个喝酒大赛,谢莲青连吹二十罐花露,一战成名,是以这里许多女人都认得她。 大家都知道,薛长老身边的大徒弟谢莲青,是个抢手货。 可现在,谢莲青面无表情:“今天喝多了,不想喝。” 猫耳女人失落的抿唇:“那你今晚上——” 谢莲青:“没空。” 邱璟啧了一声:“师姐,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谢莲青像是忽然回过神,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酉时,怎么了?” 谢莲青叹了口气,眉毛耷拉下来。 传讯符现在还没有动静。 师尊今日,肯定不会出关了。 邱璟:“我们还是得有点自己的娱乐生活,是不是?你师尊不出关多好啊,出关了还得查你功课。” 谢莲青推开椅子往外走。 这里的雾气太大,她想出去透透气。 周围全是傀儡做成的神仙,嘻嘻笑笑,十分拥挤。 谢莲青避开他们,走路一脚深,一脚浅。 她是个跛子。 谢莲青在店外站了会,深深吸口气,又想回去坐着。 一个身穿道服的少年,拦住了谢莲青的去路:“这位师妹。多交五百灵石,有好玩的。” 谢莲青觉得好烦,师尊不在,她每天除了熬药,还得做大量的事情解闷,现在时间还早。 谢莲青掏出五百灵石,递给他,不耐烦道:“如果不好玩,仔细你的皮!” 少年会心一笑,带着她往深处走:“放心吧师妹,我八脉营承诺的好玩,那就是真好玩。” 谢莲青跟着少年来到旅店深处,周围的光线越来越黯淡。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用纱帐阻挡的房间,四周万分安静,和外面的吵闹形成鲜明对比。一股甜腻腻的香味席卷鼻腔,莫名让人觉得体酥骨软。 谢莲青好奇的四下打量,刹那间她闻到一股异样的水味和石楠花的腥气,一阵又酥又媚的低吟声,打破了沉默:“嗯……” 谢莲青耳朵仿佛猛地被刺了一下,触电般停下脚步。 她朝着窗口望去,愣在原地。 昏暗大殿里,几个少年衣衫不整,正一面骂着脏话,一面在做什么。 他们身下,压着一个身形娇弱的女人。 女人面容绝美,娇.喘微微,似乎被折磨的不像话,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尾都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奉为神明的师尊,薛潋。 谢莲青神色冷下来:“这是什么?” 少年:“这是双修傀儡,给弟子们解闷的。师妹的傀儡在最后那个房间。” “诶!师妹!” 房间里,为首的那个少年正在动作,手臂忽然被拉住。 一个面容极其清隽的少女面若寒霜,硬生生把他拽出三步远,谢莲青背部一弯,虎背熊腰的少年就被摔了出去。 少年这一跤摔得很狼狈,抬起头刚想骂脏话,忽然看到谢莲青那张绝美的脸,不由得一愣。 情事被中途打断,他的脸上还泛着薄红,粘稠的目光在谢莲青身上缓缓划过:“你想干什么?” 谢莲青猛地抄起靠墙的那根木棍,冷冷笑道:“谁让你们拿宗主模样的傀儡干这种龌蹉事的?” 少年:“薛长老喜欢我,关你屁事?” 谢莲青拽住少年的衣服,一棍子猛地打在他的头颅上。 少年的头被打出血,怒吼着扑了过来,但在触碰到谢莲青时,却被烫伤了。 谢莲青满脸都是戾气,有火焰爆炸着从她四周蔓延。 房中其它几个少年也反应过来,全部冲了过来,谢莲青扯过少年的手腕,往前一送,跃了起来,一脚踹在身后人的脸上,瞬间打翻了周围所有人。 谢莲青随后跪了下来,她唯恐亵渎,小心翼翼捧起地上的女人。 女人眼中秋波流转,虚弱的靠在谢莲青怀里,那双妩媚的桃花眼尾泛着诱人的薄红,竟然寻着女孩的手指,轻轻的吮吸。 谢莲青全身一颤,根本不敢直视怀中的女人。 刹那间指尖冒出滚烫的火焰。 傀儡在她指尖化成粉末。 谢莲青神色微凉,一挥袖子,她周身的那些火焰全部炸开。 少年们的衣服瞬间燃烧起来,倒在地上惨叫不止。 - 邱璟:“谢莲青你在做什么呀!完了完了,在宗门内打架斗殴可是大忌。” 谢莲青神情很淡。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就算顾杰嘴巴讨厌,你也不该打他,谁不知道掌门最宠他了?” 谢莲青转身:“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自有办法。” 邱璟愣了愣,只好说道:“那你小心。” 谢莲青心情烦闷的回到皓鹤峰,看到二师妹黎雁正在嚷嚷。 黎雁:“师尊明早出关,你们一个个都给我警醒点。别以为还能和以前一样好吃懒做的,师尊要是知道了,别怪我不给你们说话!” 如同惊雷在头顶炸响。 谢莲青的心咯噔一声:“二师妹,师尊要出关了?” 黎雁看了她一眼,嫌恶的点点头。 她进皓鹤峰的时间已经很长,但仍然屈居第二,原因就是这个谢莲青霸占了大师姐的位置。 众所周知,这位大师姐是个废柴,进门三百年,都还是筑基境。 长得虽然漂亮,但是个跛子,真是丢了师尊的脸,丢了皓鹤峰的脸。 谢莲青:“师尊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黎雁:“就在刚才,师尊给我传了音。” 谢莲青心里浮起淡淡的阴霾。 在师尊闭关的十年间,她每日按时送药,又坐在山门口等待。 但师尊要出关,居然是给黎雁传了音。 黎雁拍了拍手:“大家过来。” 一时间,师妹们全部凑了过去。 黎雁在皓鹤峰有着绝对的威望,比起废柴大师姐谢莲青,大家更服世家出身的黎雁。 黎雁:“师尊在深山,艰苦修行十年,明日好不容易出来,我们要举行欢迎仪式。” 她话音刚落,谢莲青就皱起眉:“师尊肯定不会喜欢欢迎仪式。 黎雁:“大师姐,你不懂就别瞎掺和。” 谢莲青只好压下心中的戾气,温顺的问道:“那我做什么?” 黎雁:“这里没你的事,师尊闭关十年,你居然都没有任何进境,每天就知道坐在山门口发呆,你不惹师尊生气就好了!” 周围传来细碎的笑声,谢莲青涨红了脸。 谢莲青口袋里的仓鼠睡饱了,慢慢爬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立马破口大骂:“他娘的!我家主人再怎么不好,也是清微君的大徒弟,不要欺人太甚。” 仓鼠的话还没说完,被一个石头砸了下去。 仓鼠吓得叽叽两声,急忙躺在地上装死。 谢莲青把仓鼠抱起来,气愤的往后面的柴房走去。 仓鼠:“主人!她们欺人太甚,你不和她们理论了?” 谢莲青深深吸了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我们要是起冲突,师尊要生气的。我是大师姐,才不和这些小辈计较!” 仓鼠:“可是她们……诶,小主人你要去做什么?” 明日就能见到师尊的欣喜,最终冲淡了愤怒。 谢莲青推门进屋,弯下腰翻箱倒柜:“师尊明日回来,不知她的蛊毒恢复的如何,我要抓紧时间,准备准备。”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谢莲青!” 谢莲青闭上眼,深深呼了口气,转过身,只见掌门辰星道长鹤发童颜,驾着祥云飘来。 谢莲青疑惑的问道:“掌门师叔,你来干什么?” 掌门看到她就皱眉。 谁都知道,九华宗清微君有个不成器的徒弟,都三百年了,还是筑基境。 掌门向来不喜欢谢莲青,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是你把我的弟子打成了残废?” 谢莲青脸色微沉,旋即一笑,玩世不恭的说道:“是,我是打了他们。至于是不是残废,我就不知道了。” 谢莲青的五官在阳光的照耀下近乎立体,艳丽的姿容竟然带着淡淡的侵略感和攻击性。 她的瞳孔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浅淡的琥珀色。 掌门向来不喜欢她这幅长相,不由得皱眉:“你为何打人?” “他们欠揍。” 掌门大怒:“你仗着你师尊不在,就这样胆大妄为,宗门内打架斗殴,按门规应该遭受天雷之刑。” “就在此地解决吧。” 掌门冷着脸,掌心向天,双手掐诀。 飞沙走石,乌云密布,一道紫青色的光芒缓缓逼近,将谢莲青包围。 细微的噼啪声在空气中响起,谢莲青掌心微麻,感觉仿佛是铁钳在握她手腕,觉得有些痛。 她看着掌门,脸色微微铁青。 头顶的乌云越发密集,狂风大作,刹那间一道金龙似的雷电从天穹闪过,以排山倒海之势朝谢莲青奔袭而来。 谢莲青下意识抬手抵挡,疼痛感却迟迟没有降临。 清凉的风吹来,带来一阵清冽的冰雪意。 “师兄,这是在干什么?”清冷如击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打断了掌门的说话。 刹那间,一切都变的清明了。鸟鸣声停了,风声也停下来,世界里只剩下这道声音。 谢莲青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师尊……” 风光霁月的美人踏长风而来,轻盈落地。 薛潋站在那儿,皮肤在阳光下白的近乎透明,那双桃花眼仿佛漾着妩媚的水光。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圣洁又清冷,乌黑长发用雪发带束起,愈发衬得人仙风道骨,恍若谪仙。 谢莲青心跳如雷鸣,藏在袖中的指尖攥紧,耳根瞬间发起烫。 “清微君。”掌门表情精彩纷呈。 “她把我弟子打的鼻青脸肿,连床都下不了……” 薛潋负着手走来,淡淡道:“就算如此,这是本座的徒弟,理应本座亲自审问。” “若真是莲青有错,明日我亲自带她来赔罪。” “可是……” 薛潋神情淡漠,化神境强者的威压袭来,掌门瞬间脸色铁青。 谁都知道自己这个师妹不是好说话的主,这些年虽然略有收敛,但本性不会变。 掌门翘着胡子,指着薛潋:“行,你护着她!” 掌门灰溜溜离开,谢莲青忍不住想笑。 她转头看着师尊,心里的高兴怎么也掩盖不住,唇角微微扬起:“师尊,你为何提前出关了?你——” 薛潋忽然回头,轻声道:“跪下。” 2、真言 薛潋回身,那双桃花眸半敛,微微压低的眼尾像是抹了一层极淡的红晕。 她身材曼妙又纤细,尽显女人的美感,因为是冰灵根,薛潋的皮肤也如同大雪般白的剔透,乌发与雪肤交相辉映,唇色鲜艳的红。五官柔和又温润,没有半点侵略感。 谢莲青跪了下来,手臂被绳索束住。 黎雁早就听说谢莲青今日在八脉营打人的事情,立刻皱起眉:“大师姐,你怎么又犯事?今日师尊刚出关,你就在八脉营惹事,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了师尊想想呀。” “黎雁,禁言。” 薛潋看着谢莲青:“你去了八脉营?” 谢莲青抿唇,觉得羞愧难当。 师尊最讨厌弟子去八脉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现在肯定讨厌她了。 一条金色的锁链缠绕在她的手腕上,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铭文。七枚金玲随风摇曳。 薛潋拨弄了一下金铃,铃声清脆悦耳。 这是真言之锁,是宗门用来强迫倔强的弟子,说出真话的。 谢莲青觉得筋骨麻软,仿佛有几千只蚂蚁在身上乱爬,许久憋出一个字:“是。” 薛潋叹了口气:“为什么打架?” 谢莲青脑海里又回想起刚才在八脉营发生的事,那群蠢货,居然敢这样对待师尊。 谢莲青不会说出来,她不想让师尊生气难过。 那群败类,她总有一天要杀了他们。 谢莲青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弟子们,额头上涌起些冷汗,勉强抵抗着真言锁的威能,说道:“只是言语上的一些冲突。” 薛潋随意拨弄着铃铛,无奈道:“再是言语冲突,你都不该和他打架。” 谢莲青冒着冷汗:“是,弟子错了,甘愿受罚。” 忽然,她涌到喉边的话一噎。 薛潋皱眉,神情似是不耐,她忽然俯身,柔软的身体抱住了她,双手虚虚扣在她的腰后。 冷汗顺着谢莲青的脸颊滑过,她刹那间力气全无,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匍匐在薛潋怀里。 冰雪味,腊梅香。 女人强大的神识贯穿了她的身体,在她筋脉间游走。 刚才还能勉强抵抗真言锁,但现在谢莲青完全是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在场的弟子惊呆了,一时间静默无声。 黎雁盯着紧密相拥的两人,咬紧了牙,眼中浮起淡淡的嫉妒。 心思被薛潋探查了个透。 昏暗的大殿,脸色潮红的女人…… 女孩的记忆是如此清晰,甚至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味,柔媚入骨的声音,以及女人默默吮吸她的手指。 薛潋松开了她,谢莲青颓然倒地。 她这点修为,如果师尊想,立马就能原地将她斩杀。 薛潋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地上剧烈喘息的小徒弟。 徒弟白皙的脸泛着薄红,脸颊几乎是贴在了她的鞋面上。 薛潋耳根殷红如血,表面却冷淡:“就算是因为这种理由,你也不该去打他们。如今这般,本是有理也变没理。应当存下证据,上报执法堂。” 谢莲青套着真言锁,有什么话都说的不假思索,小声嘟囔:“那他们不就都知道这件事了么。” 薛潋微微弯眼:“而且就算别人知道又如何?” 是啊,师尊是大乘之下第一人,是地位尊贵的清微君。 修仙者最不屑于虚名的,就算有些什么谣言,也会不攻自破。 谢莲青微微抬眸,看着师尊的目光带了些仰慕,还有些别的什么。 淡淡的腊梅香弥漫在鼻尖,这是谢莲青很熟悉的味道。 只要闻到它,就会觉得安心。 薛潋:“知错了么?下次还敢吗?” 谢莲青:“我不敢了。若是下次,再有人欺辱师尊,我还是会狠狠地打死他。” 谢莲青话音未落,她立马捂住嘴。 真言锁的威能巨大,她一不留神,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薛潋发出一声很轻的笑,这笑声温柔轻软,刺的谢莲青耳根发烫。 谢莲青瞬间鄢了:“对不起——” 薛潋:“下次还敢去八脉营么?” 谢莲青:“如果师尊不在,我就要去。” …… 谢莲青捂住嘴,想死的心都有了。 谢莲青瞬间安静下来。 薛潋站起来,转身离开:“既然莲青下次还想做,那就按门规处置吧。” - 谢莲青在问心亭跪了一日。 晚上来到大殿时,大殿已经坐满了弟子。 谢莲青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四周便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个琴修真的麻烦,又惹祸,皓鹤峰的脸都被她丢尽了!师尊摊上这样的徒弟,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二师姐今年本能去万仙会比武,就是因为她占了皓鹤峰首席的位置,去不成!自己废柴,还想拖的别人下水么?” “亏师尊还赐给她名琴夭矫空碧,她连最基础的曲目都不会弹,真是浪费。” 谢莲青揉着酸痛的膝盖,缓缓坐下,目光落在上首的人身上。 薛潋坐在桌前,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肩头,怀中抱着那只白猫,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它的头。 与此同时,她的脚下还有很多动物。 师尊善良,平时看到落难的小动物就会救助,久而久之皓鹤峰就成了动物园。 懒洋洋睡觉的黑灵蟒、会喷火的金毛犼、灵猫…… 谢莲青低头,指尖揪住了裙摆。 黎雁跪坐在薛潋对面,亲昵的问道:“师尊的修为可有进境?” 薛潋嗯了一声。 高贵的仙君身穿雪白道裙,气质清冷,温和的声音很有亲和感,但眼底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黎雁很黏人,和薛潋相对而坐,问平时修行所产生的疑惑。 她很聪明,天赋卓绝。 薛潋和她谈着,不断地点头,眼中有赞许。 …… 薛潋目光忽而一转,看到人群后面皱眉沉思的大徒弟。 薛潋:“莲青,你是大师姐,最近修为可有进境?” 空气安静了一瞬。 大家看谢莲青的眼神,都带了些许戏谑。 谢莲青对上女人清冷的目光,耳根发烫:“没有。” 她虽然是薛长老的大徒弟,但对正道仙门一事没有天赋。 那仙门音律看了无数次,曲谱都会倒着背了,但弹出来,始终差了点意思。 薛潋微微侧头,雪白的发带顺着肩胛滑落,耐心的问道:“平日修行,可有什么想问的?” 谢莲青:“……没有。” 薛潋眼里的情绪淡下来:“去院中跪着。” 啊?又跪?谢莲青欲哭无泪。 - 夜色沉沉。 薛潋坐在窗前,翻阅闭关十年来徒弟们的功法长进,目光落到谢莲青的名字上时,脸色微微一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十年来,毫无长进。 薛潋挥袖熄灯,躺在床上,忽然感觉那边的门被推开一条缝。 随后便有柔软的身体爬上她的床,轻轻抱住了她。 女孩的身体滚烫柔软,薛潋下意识一缩,不由得蹙眉:“莲青,你干什么?” 谢莲青将头埋进师尊颈间,声音又软又闷:“好久不见师尊,徒儿很想。” 3、风劫 腹部忽然被人踢了一下,谢莲青没有防备,咕噜滚下床,不由得轻嘶一声。 薛潋皱眉,闭眼继续睡:“出去。” 没过多久,身边的温度又在升高,女孩轻手轻脚的爬了上来,挨着她慢慢躺下。 薛潋再次把人踢了下去。 谢莲青冷不防又被踹下床,刚在问心亭跪了两个时辰,膝盖都还是肿的,不小心撞到地板,疼的谢莲青倒吸一口冷气。 薛潋微微蹙眉。 谢莲青抱着膝盖,痛的脸都发青了,忽然看到床榻上的薛潋撑起来,无奈的看她:“撞哪里了?” 谢莲青立马爬上床,笑着说道:“没有哪里,就是膝盖疼,一会儿就不疼了。” 薛潋叹口气,侧过身去,不再理她。 谢莲青弯起唇角,跟条小狗,把头埋了下来,紧紧贴在女人后背。 - 清晨,谢莲青从床上醒来。 身旁女人的呼吸声很轻,匀净绵长,谢莲青微微侧身,透过黑暗,注视着薛潋精致白皙的侧脸, 她也不想当废柴的。 其实师尊给她的琴谱,她看了无数遍,倒着也能弹。 修为如果按照正道仙门的标准,她已经是开光境界的巅峰,要不是害怕破境引来雷劫,她早已经炼出了内丹。 可是…… - 那时候,谢莲青还在万妖谷。 因为贪玩,她被猎户的透骨钉刺穿了腿,在大雪里奄奄一息就要死了,是薛潋救了她。 但谢莲青的腿还是跛了。 谢莲青记得,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仙君帮她缝补伤口,抱着她睡了七天,每日用内功为她疗伤。 师尊离开万妖谷的那日,她跳着追了她很远的路。 薛潋蹲下来,揉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声音带着依稀的笑意:“万妖谷是危险之地,若是日后痊愈,务必离开此处。” 后来谢莲青化形了。 千里迢迢来到九华宗,费了很大力气,才拜在薛长老门下。 她是狐妖,如果被正道修者发现,顷刻之间就要毙在其剑下。 谢莲青服用了冰雪莲,隐藏妖气潜进宗门,已经是千辛万苦。 如果她锋芒太过,被灵龟一查,再怎么样神奇的天材地宝,也瞒不住了。 所以谢莲青才会这样废柴。 - “嗯……”谢莲青正出神,忽然听到一声极软的嘤咛,像是不满被惊醒,让人听得体酥骨软。 她的肩膀被女人柔软的手推了一下。 薛潋皱着眉,哑着嗓音道:“莲青,你的传讯符在响。” 谢莲青这才发现,挂在腰间的传讯符,正在剧烈震动。 薛潋每天清晨都要喝药,谢莲青特地向传讯符注入了神识,调了卯时的闹钟,传讯符到了这个时间就会震动。 谢莲青指尖在木牌上轻轻一抚,木牌便恢复了安静。 薛潋微微睁眼,看到皮肤白皙的女孩趴在她身侧,支着下巴,正看着她发呆,不由得皱眉,轻声问道:“你早就醒了,看着本座做什么?” 谢莲青:“师尊,早上好——” 薛潋皱眉,翻了个身:“出去。” 谢莲青从头到脚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她抿了抿唇,慢慢爬起来,帮师尊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的走出了门。 - 谢莲青来到柴房煎药。 正是清晨,天空微微亮。 仓鼠站在她肩上,看着窗外练剑的黎雁,忍不住骂了一句:“贱人!” 仓鼠气鼓鼓:“平时也没见她大早上练剑,清微君一回来,就开始练剑了。” 谢莲青拍了它一下:“别骂。” 仓鼠:“主人的脾气,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了?” 谢莲青也看不惯黎雁那副模样。 但她知道,师尊最讨厌别人在背后嚼舌根。 如果薛潋知道她们师姐妹不和睦,只会很生气。 谢莲青看着锅炉中的药慢腾腾冒着热气,忍不住踱步到窗边,眯眼看着不远处那个轻灵的身影。 黎雁如今已经是开光境巅峰修为,是皓鹤峰最优秀者。 薛潋修剑,她也修剑,师尊冰灵根,黎雁也是绝世的变异冰灵根。 黎雁确实是弟子中,最像薛潋的。 谢莲青垂眸,眼底蒙上淡淡的雾气,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紧拳头。 谢莲青煎好药,挽起衣袖,露出白皙如雪的手腕,用刀划开皮肤,鲜血滴落在药碗中。 - 谢莲青把药煎好,给薛潋端了过去。 “师尊。” 推开门,薛潋已经起床了。 女人一袭白衣,慵懒坐在榻上,正在看一卷书册。 烛光中薛潋的脸色略显苍白,一只白猫坐在她的膝盖上撒娇。 谢莲青微微蹙眉。 三百年前,她和师尊在万妖谷初遇。 她亲眼看着薛潋晚上毒发,痛苦不堪,辗转反侧。 所以谢莲青才会如此忧心,来到九华宗薛潋身边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师尊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仓鼠精通医术,告诉谢莲青,师尊中的是噬心。 这种噬心毒是妖族密毒,其毒发作时,能导致心魔增生。 若严重时,还会让人直接疯魔。 这种毒,是妖族专门用来对付正道修者的,世间并无解药。 谢莲青翻遍藏经阁的古籍,才发现一丝破解的迹象。 妖怪是世间最好的药材,它们的心可以下药,它们的妖丹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它们的血能让人延年益寿。 可妖血来缓解师尊的毒。 薛潋低头看着猫,白皙的指尖在猫头上揉搓,眼中染上些许暖意。 谢莲青忽然觉得嫉妒。 如果师尊,也能摸摸她就好了。 谢莲青轻轻吹着汤药:“师尊,请用药。” 薛潋抬头看她一眼,微微颔首。 谢莲青把药碗放在桌上,下意识看了一眼薛潋的手腕。 女人肤如凝脂,皓腕如霜,手腕处系着一条草衔环。 谢莲青记得,师尊闭关前,这条草衔环还是雪白的。 可现在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猩红色。 “师尊。”谢莲青抿唇,唤了一声。 薛潋抬眸,静静的看她。 谢莲青:“你是喜欢猫多一点,还是喜欢狗多一点?” 薛潋顿了顿,低头,下巴搁在白猫脑袋上:“猫吧,温柔些。” 谢莲青气闷的回到柴房,看见几只猫正在她的床下蹭来蹭去。 谢莲青没来由的火大,刹那间觉得遭受到了冒犯,抱着猫猛地把它扔了出去。 她有领地意识,不喜欢其它动物乱蹭。 猫被摔痛了,哼哼唧唧的逃跑了。 三师妹宋云出身修仙世家,是黎雁的跟班,刚好看到了这幅画面:“师尊的灵宠你也敢碰,大师姐,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谢莲青回头,冷冷的看着她:“我就碰!不过就是只猫,在师尊眼里,难道我还不如猫?”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谢莲青身体忽然一僵,回头看去,薛潋手握仙剑“奔霄”,正淡淡的看着她。 阳光下,女人身材修长,眉目清绝,双眸清澈的像天山上的积雪。 薛潋:“莲青,万物皆有灵性,不要随意欺凌。” 谢莲青只好老实的说道:“是。” 薛潋今日穿一袭雪白衣袍,上面刺绣九华仙宗象征的太阴之莲,领口镶着淡淡金边,她披着素色的流云披风,似乎要出去。 谢莲青急忙跟上去:“师尊去哪儿?” 谢莲青长得很漂亮。 薛潋记得刚见她时,她跪在九华山门下,才八岁年龄,现在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如今皮肤白皙的女孩依靠着门,伸长脖子看着她,满眼都是依恋,端得是凝脂点漆,明眸善睐。 薛潋觉得好笑。 她不过是出一趟门,又不是永远不回来,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薛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谢莲青刹那间觉得舒服,凤眼也眯起来。 她的眸色极淡,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像是一只狐狸。 薛潋语气软了些:“去千秋殿,很快就回来。莲青乖乖在家等我,好吗?” 谢莲青耷着眉,不舍的哦了一声。 - 千秋殿。 薛潋从门外进来,带来一身寒气。 琉璃懒洋洋的笑:“好久不见,薛长老闭关十年,真是愈发动人了。” 薛潋挽袍在席间坐下,抿了一口童子递过来的茶。 她一袭白衣如雪,背负长剑,腰间挂着那枚闪烁着金光的令牌,上面雕刻着天阙二字。 天阙是以九华仙宗为首的众仙盟,平时负责管理天下,斩妖除魔诸项事宜,薛潋是祖师爷最宠爱的徒弟,继承了神剑奔霄,如今已经做到了天阙首席,地位尊贵。 琉璃:“最近身体如何?” 薛潋的话素来少,她淡淡一笑:“尚可。” 琉璃看着薛潋手腕上的那条草衔环,不由得叹气。 薛潋在很久以前,曾不慎中了妖族的奇毒噬心。 噬心之毒,并不在于本身,而是在于蛊毒每每发作之时,中毒者都会被催生出心魔。 就算是高阶修者也不能保证心底没有阴暗之物,心魔一旦生出,根本无法反抗。 就算是蛊毒被完全清除,心魔都会一直存在。 若是心魔大得无法控制,到时候只能被仙门联合绞杀。 此毒无解,琉璃只能给薛潋开一些保守的药熬日子。 天知道,那些药什么用都没有。 无非就是养心宁神,吃个安慰罢了。 当年用来监测薛潋心魔的草衔环已经变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琉璃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薛潋。 女人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不错,眉眼间一点戾气也没有,丝毫不像是体内蛊毒泛滥、心魔横生的模样。 琉璃有些诧异。 这女人的无情道真有用,竟然连心魔都能压制。 也对,无欲无求,又怎会有什么心魔呢。 - 两个时辰后,各峰长老依次来到千秋殿。 掌门上前两步,冲薛潋拱手,神色恭敬:“清微君。” “恭喜清微君出关。” 薛潋一袭白衣如雪,正襟危坐在上位,全身都散发着宗主的威严。 她微微颔首:“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坐吧。” 瑶台长老、琉璃长老、掌门,记忆其它执事长老依次坐下。 薛潋漆黑的桃眸眯起,静静的看着不远处那座布满锈迹的青铜鼎。 青铜鼎雕刻着繁复的铭文,一缕阳光从朝阳殿的天穹落下。 青铜鼎上的那朵莲花缓缓转动,四周传来开水沸腾的声音,原来是鼎中的水正冒着白烟。 薛潋:“这十年之间,大家可有找到狐妖心?” 她话音落下,大殿便陷入一阵安静。 “这……” 执事长老站起来,神情有些窘迫:“千年道行的狐妖,如今几乎绝迹,十分难找。” “天阙这些年一直在极力寻找,但仍然一无所获。” 薛潋抬眸,声音清冽如冰:“祖师爷曾说过,要想破解天劫,必须寻到狐妖心,铜鼎中清露已沸,还请诸位竭尽全力寻找。” “狐妖性子狡诈,去万妖谷找一找,当年未必全杀完了。” 众长老纷纷应声,掌门起身道:“清微君放心,我等必将竭尽全力捕捉狐妖。” 铜鼎清露沸腾,意味着天劫将至。 天地的大劫,一千年一次。 那场浩劫将会持续整整七日,能清洗掉无数世间生灵。 某些生长在阴暗处的魔物,将会悄悄出现。 到时候,整个人间将会化为炼狱。 在古籍中有过记载,九华宗宗门至宝九品莲台若是辅佐以千年狐妖心催动,将会爆发出无上神力,足以对抗风劫。 大家都知道,就算是用最残忍的剖心手段,也要在风劫来临之前,找到一只纯正的千年狐妖。 为了天下苍生。 - 会议进行了两个时辰,长老们纷纷起身散去。 薛潋握着仙剑奔霄,慢慢向千秋殿外走。 两个时辰未曾喝水,有些口干舌燥,薛潋刚走出殿门,她忽然看到远处一个雪白的身影。 少女身穿白衣,乌发高束,愈发衬得唇红肤白,站在雪地里,不断用手揉搓着肩膀。 谢莲青。 谢莲青等在殿外,看到薛潋出来,眼神一亮。 谢莲青手中端着一个水壶,快步走过来,笑着叫道:“师尊。” 4、比武(一) 谢莲青想着薛潋在千秋殿开会,可能会几个时辰不能喝水,于是特地带了师尊最喜欢喝的龙井茶过来,在殿外等薛潋。 谢莲青凑过来,拉着薛潋的衣摆,笑了笑:“师尊,你渴不渴?喝点水吧?” 琉璃忍不住打趣:“清微,你徒弟好乖呀。” 薛潋微微蹙眉,轻声道:“这个时间,莲青不去修炼,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谢莲青忽然遭到呵斥,笑容不由得有些僵硬。 薛潋接过了水壶,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清凉,口舌生津。 - 夜晚。 “师姐,今天八脉营又有活动,你去吗?”邱璟早早的就来了皓鹤峰,缠着谢莲青要去八脉营。 谢莲青:“算了,我不去了,我师尊前日才出了关。” 邱璟怏怏道:“好吧。” 邱璟离开后,谢莲青脱去外袍挂在墙上,拿出今日在不周峰买的鸡腿啃,惆怅道:“师尊虽然出关了,但我还是整日见不到她,烦死了。” “有的有的!”仓鼠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摩擦着小爪子:“我听六师妹说,清微君今日在掌事阁选了个任务,计划后日亲自带弟子下山历练呢!” 谢莲青愣了愣,瞬间心情就变好了,唇角忍不住扬起:“真的吗?那我肯定去。” 夜晚安静如水,谢莲青躺在床上,忍不住轻嘶一声。 转眼间她变成了一只火红的狐狸。 一丝妖气,缓缓从她身上逸散出来,逐渐消融在空气中。 狐狸身形很小,全身红的没有一根杂毛,腹部的毛呈现出雪般的白色。 一双大耳朵随风翻折,尖端一点黑如同点墨。 小狐侧身躺着,后背皮毛伤痕累累,她的左腿习惯性的蜷缩,大腿侧有有一块触目惊心的疤痕。 那道伤疤如同蜈蚣般在她腿上缠绕,一直蔓延到大腿根部。 仓鼠跳到她身上:“主人!” 谢莲青呲牙咧嘴:“别废话,帮我上药。” 那日在八脉营与人打架,她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少年给打伤了。 仓鼠用爪子按按这边,按按那边,把膏药涂抹在小狐后背。 谢莲青躺了一会,难以入睡,于是跳下床,漆黑的爪子扒拉了一阵,从床底叼出一张雪白的手帕。 谢莲青这些年收集了许多薛潋的贴身之物,藏在床下,用熟悉的气息编织成一个巨大的网,这样她才能安然入睡。 这手帕上刺绣莲花,凑近了闻还能闻到淡淡香味,是薛潋的。 师尊可能自己也忘记了。 当年谢莲青刚化形,来到九华宗。 薛潋很忙,常常夜不归宿。 她是皓鹤峰唯一的弟子,晚上一个人抱着被子抹眼泪,担心师尊在外面被野兽吃掉了。 那天她正在哭,薛潋回来了,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让她把眼泪擦干净:“为什么哭?” 谢莲青红着眼:“我担心野兽把师尊吃了。” 她就是一狐狸,表面八岁,见识也只有三岁。 薛潋素来冷漠的脸上漾起忍俊不禁的笑意,如同春日暖阳破冰:“不会,没有野兽能吃师尊。” “莲青怕野兽吗?” 谢莲青抿唇,紧紧抓着师尊的衣领,点了点头。 以前在万妖谷,她还是只小狐狸,连豪猪都能和她抢吃的,每到了晚上,她只能爬上枝头躲避。 黑夜里,到处都是野兽啃同伴骨头的声音。 薛潋把她抱起来,悠悠往房间走:“以后就不用怕了,因为莲青以后会变成很厉害的人。” 谢莲青兴奋:“像师尊一样厉害?” 薛潋:“像师尊一样。” 谢莲青知道,师尊对她是有期许的。 只可惜她是妖怪,她至今也没能变成和师尊那样厉害的人。 夜色沉沉,繁星点点。 小狐想着下山历练的事,蜷缩成一个团子,下巴枕着那块旧手帕,睡着了。 - 第二日,谢莲青被院中一阵喧闹声吵醒。 黎雁叉着腰,在院中呼喝:“明日师尊就要下山斩妖,命我选弟子最优秀者五人随行历练。” 清微君闭关十年,一心斩魔,对徒弟少有关照,如今出关就要带徒弟下山历练,谁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一时间女孩们炸开了锅,纷纷冲着黎雁撒娇。 “二师姐,你算我一个吧。” “今年我刚突破筑基,正想下山练手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尊有多忙,这次带着弟子下山,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求求你啦。” “二师姐,上次我家送来一面五行旗,对修为大有益处,我今晚就给您送过来。” 黎雁唇边溢出些笑:“我已经选了今年修为大有进益的几位师妹,分别是我、宋云、程鱼、江望,还有——” 她顿了顿,大概是觉得五行旗比较让人心动,指了指人群中那个长相乖巧的小师妹:“就你吧,云籍——” 黎雁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清凌凌的女声打断:“我也想去。” 黎雁转头,看见谢莲青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 金色的阳光散落在少女精致的眉眼间,愈发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晶莹剔透。 谢莲青皮肤雪白,长相偏艳,今日将墨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发带随风飘飞,身穿暗色的窄袖胡服,愈发衬的人英气十足。 黎雁冷冷哼了一声:“你什么都不会,凭什么和我们一起下山?” 谢莲青背着手,缓缓的说道:“就凭我是皓鹤峰首席。” 师尊让她以身作则,礼让师妹,谢莲青收敛了情绪,但她面无表情时,仍旧有股淡淡的痞气在眉宇间蔓延。 黎雁铁青着脸:“不行,师尊命我负责此事,我没有让一个废柴去的道理。” 师尊让她负责此事。 谢莲青心里浮起淡淡的阴霾,她走过去,黎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谢莲青抢走了手中名册。 谢莲青拿起笔,添下自己的名字。 黎雁:“你!” 谢莲青把本子抛还给她,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想走。 黎雁:“谢莲青,我没权力带着你,你现在尚未突破开光境,下山斩妖凶险,若是师尊因为你被妖魔所伤,那可是大罪过!” 谢莲青怒火中烧,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软下来,眨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二师妹,你带带我吧,我真的很想去。” 黎雁的气势因为她的服软瞬间嚣张,冷冷的看着她:“你先去抄写心经三百遍,明日辰时前若是能给我,我可以破例禀报师尊,让你跟着去。” 谢莲青真的忍不住了:“明日我是去定了,你也别想看到什么狗屁心经。” 黎雁涨红了脸:“你——” 宋云上前,推开黎雁:“这样吧大师姐,你要是能打赢我,那就证明你的能力达标,就和我们一起下山,怎样?” 周围陷入一阵沉默。 开什么玩笑,宋师姐天赋秉异,进境很快,如今已经是开光境的后期修为,马上就能冲击大圆满。 隔境如隔山,大师姐才筑基,怎么能比得过? 谢莲青面无表情:“好啊。” 5、比武(二) 谢莲青唤出那台琴。 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黏在了那面琴上。 这台琴漂浮在空中,十三条琴弦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琉璃般的色泽,琴身是淡淡的紫色,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铭文。 上古神琴,夭矫空碧。 宋云暗暗攥紧了拳头。 谢莲青天生废柴,却有名琴夭矫空碧。 凭什么啊,就因为她是师尊最早的弟子? 师尊从来不赐给弟子任何东西,就连二师姐的霜裂剑都是自己的家族中的祖传剑。 为什么师尊会给了谢莲青上古神琴? 宋云掐诀,唤出自己的本命间“吴钩”,冷冷道:“大师姐,请赐教。” 谢莲青懒得和她多说,坐了下来,脊背笔挺,低垂着头,指尖在琴弦上划过。 杂乱无章的曲调缓缓涌出,如同有人拿着铁锤在墙壁上乱敲。 有人忍不住嗤笑。 什么啊,果然是浪费吧,这么好的琴,居然让她拿来乱弹。 谢莲青信手拨弄,她不敢暴露真本领,只是像是逗趣般,划出冷冽的音芒。 宋云拿着剑,在音芒里□□西窜,原本想一招将她制伏,但没想到,却寻找不到突破口! 宋云猛地被音芒绊倒在地上,暗暗咬牙:“无耻。” 谢莲青微笑,她只有在弹琴时显得优雅从容。 曲子被她弹得很乱,看似毫无章法的乱弹琴,却暗藏杀招。 雁柱十三弦,一一春莺语。 谢莲青眼神骤然变冷,食指猛地一弹,音芒在空中化为游龙般的剑气,像是歪打正着般朝着宋云脑后袭来。 黎雁失声叫道:“师妹!” 宋云被砸中了后脑,两眼一黑,猛地摔倒在地上。 院中陷入一片安静。 小师妹马钰怯生生的说道:“看不出来,大师姐弹琴的样子还挺帅的。” “你怎么回事?师姐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在战斗中使用诡术,岂是正道修者所为?” “对……对不起……” 谢莲青收了琴:“如此,师妹还有话说么?” 黎雁咬牙:“你使诈,算什么英雄?有种再与我比过!” 谢莲青皱眉,忽然觉得黎雁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在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 忽然听到仓鼠惨叫一声:“主人!小心!” 长剑刺向她的胸膛,谢莲青瞳孔一缩,猛地闪避。 但她的腿跛了,一个没站稳,摔在泥里,满头都是泥浆。 宋云收了剑,微微喘着气。 所有人静了一瞬,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 谢莲青呆住了,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倒在地上的“宋云”。 那具身体明明趴在那里的。 谢莲青迟来的意识到,就在刚才,宋云使用了仙法。 师尊居然传授了宋云仙法。 这正是仙法中的瞒天过海,利用幻象迷惑敌人,而真身,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接近。 宋云还不解气,她是世家女,天生高贵,何尝受过这等羞辱,她猛地一脚踢在谢莲青肩膀上。 谢莲青抓住她的手,宋云死死的压着她的右腿,朝着她的跛腿上猛踹。 谢莲青左腿基本上是废的,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当即痛的脸色发青。 宋云一边踹,一边骂:“你个跛子,竟敢戏弄我!”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住手。” 谢莲青蓦然抬眸,看见薛潋一袭白衣如雪,恍若纤尘不染的谪仙,负着手缓缓走来,阳光在她脸上勾勒出惊艳的轮廓,那素来温和的桃花眼微微垂着,像是笼罩了一层寒霜。 宋云脸色一白,立马听了手蹲下来,关切的扶着谢莲青的手臂:“大师姐,对不起。我方才有些生气,不小心失了手,你没事吧?” 薛潋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为什么欺负你师姐?” 宋云全身一僵,薛潋静静看着她。 宋云这才嗫嚅道:“明日下山历练,二师姐已经选好了历练人员,但大师姐执意想去,大师姐尚未开光,我们担心她拖后腿。” 谢莲青气得发抖,拖后腿?她当师尊徒弟的时候,她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薛潋:“你不用去了。” 宋云愣住了。 师尊说不用去。 是谁不用去? 宋云很快知道了答案。 薛潋蹙着眉,叹了口气,和黎雁道:“这次下山人选,由本座亲自来选。” 她话音落下,宋云瞬间被一股强大的真气压的动弹不得,她不受控制的站起来,然后被猛地压着跪在地上。 薛潋:“去问心亭思过,直到后日清晨。” 那就是要让她跪整整两日,宋云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但薛潋散发出来的威压让她满头冷汗,无法反驳半句。 薛潋回头,看谢莲青。 谢莲青坐在地上,满身是泥,那张漂亮的脸也全是泥,好不狼狈。 薛潋的声音轻的像叹息:“真给我丢脸。” 谢莲青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其他人怎么骂她都无所谓,但师尊只是轻轻说了这样一句,她就觉得心里刀割似的难受。 难过的想哭。 薛潋像是根本没看见,转身离开了。 - 谢莲青来到薛潋房间时,薛潋正在靠在床上,看一本书册。 午夜时分,烛光摇曳。 女人冰肌玉骨,腰肢纤细,穿着素色寝衣,袖口挽起,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一只黑猫懒洋洋睡在她身侧,尾巴缠着她的手。 谢莲青能闻到空气中熟悉的腊梅香。 谢莲青撑着门框,因为紧张,踉跄一下,差点撞倒了桌子。 黎雁和宋云都会仙法。 师尊单独给她们两人补了课。 她们很优秀,是师尊给予厚望的徒弟。 为什么愿意教宋云仙法,不愿意教她呢,哪怕只是在旁边听着,她也愿意。 然而,谢莲青并不是气这个,她是气自己,气自己是妖怪,才不得不隐藏身份待在师尊身边,开光境界以下,不能学习仙法,她永远都不能得到师尊亲传的仙法。 薛潋的目光并未从书上离开,声音带着一丝微哑:“来了?” 谢莲青:“师尊为何要让黎雁决定下山历练的人选,她分明就是假公济私。” 谢莲青眼中的敌意太重,薛潋忽然握住她的手。 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扣在她的手腕上。 薛潋:“如果是你来选,你会怎样呢。” 谢莲青:“我会不告诉她们,只我一人和师尊下山。” ? 谢莲青猛地捂住嘴,发现师尊不知何时,把真言锁放在了她身上。 薛潋唇角弯出些笑:“这样,我还敢把这任务给你吗?” 谢莲青臊红了脸。 薛潋记得,当年她刚把黎雁接上山,谢莲青就对对方产生了异常的敌意,经常偷偷欺负她,弄得黎雁大哭。还是她说了几句,谢莲青才有收敛。 可是现在,两人之间的修为已经是天差地别。 薛潋的目光落在谢莲青那条跛腿上,忽然轻声道:“莲青,我看看你的腿。” 6、夜叉(一) 谢莲青微微一怔。 修仙者虽不像凡人那样封建,但如果不是十分亲密的人,是不能看那样私密的部位的。 谢莲青迟疑的撩起裤腿,她有些不好意思,只撩到了小腿。 薛潋沉着脸,白皙的指尖握住她的裤脚,再把衣服往上抬。 谢莲青的皮肤很白,双腿笔直修长,昏暗的光线下,左腿上那道伤疤狰狞蔓延,泛着淡淡的红色,如同大雪里盛开的血红修罗莲。 薛潋微微蹙眉,一边看书,指尖按在她的伤口处,慢慢按揉,神识在她的筋脉间游走。 谢莲青的修为太低,筋脉尚未开通,狭窄逼仄,承受不了薛潋的神识,强行贯穿时,有些疼痛。 谢莲青抓紧了薛潋的衣服,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薛潋动作一顿。 谢莲青白皙的皮肤都泛起淡淡的红色,那双清澈的凤眸中凝着一层泪光。 谢莲青的年龄越来越大,那张脸,也越来越像一个人,让她分了心。 谢莲青想挣扎,薛潋按住她的肩膀,女人墨发柔软,肩若削成,低垂眼眸时,温和的眉眼媚态流露,发丝垂落在脸颊上,痒痒的。 谢莲青垂下手,大脑一片空白,胸口剧烈起伏,全部敞开给薛潋。她以前还不觉得,可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她对师尊早就有了别样的心思,师尊的神识进入身体,刚开始是疼,但是现在,她只觉得舒服。 薛潋:“好了。” 谢莲青含着泪,侧躺在床上,抓着薛潋的衣摆:“谢谢师尊。” 薛潋支着额头,淡淡道:“你出去吧。” 谢莲青有些不舍,但又不敢惹师尊生气,她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着薛潋的眼神充满了期待:“这次下山,我想和师尊一起去。” 薛潋看着谢莲青,少女站在那里,垂在身侧的手紧张的握拳,就像一只诚惶诚恐的犬科动物。 薛潋:“莲青答应我三件事,就让你去。” 谢莲青愣了愣。 师尊的神识刚退出身体,她现在只想和薛潋亲近,无条件的答应师尊的要求。谢莲青又折了回来,点了点头:“师尊请说。” 薛潋认真的看着她,目光如同浸了秋水,耐心又温柔:“日后不许再和师妹起矛盾。” 谢莲青顿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紧。 她对上薛潋的目光,缓缓点头。 薛潋:“不准欺负灵宠。” 薛潋:“从今夜起,认真修炼,不许游手好闲。” 薛潋抬眸,脸上笑意全无,眼神中莫名带着一丝幽幽:“莲青可以做到吗。” - 第二日晚上,一行人来到九华山脚下的台家村。 九华山中弟子,在金丹期之后,都会进入天阙当实习斩妖人。 能否熟练斩妖除魔,成了天阙考核弟子的关键。 薛潋这次从掌事阁选择的试炼任务,是发生在台家村的一桩诡案。 而这次邪祟出没地点,是在陈宅。 黎雁的修为,是皓鹤峰弟子中最高的,她是世家贵女,从小就跟着父亲斩妖除魔,对待妖魔鬼怪,有着丰富的经验。 黎雁看着眼前的大宅,往前几步,眉头紧锁:“这房子有股阴气,倒像是死人的气息。” 薛潋赞许的点点头,温和问道:“然后呢,该做什么?” 黎雁天生的自信,笑着说道:“望和闻完了,自然是问。” 谢莲青站在队伍最后,看着薛潋和黎雁并肩而立,两人都穿着九华宗的执法道袍,后背都负着长剑,心里不由得空落落的。 她是琴修,琴修一般都是站在队伍最后面,负责后勤等事,哪里像剑修那么帅。 来迎接她们的陈氏面容枯槁,脸色憔悴,她显然还在病中,被侍女搀扶着,和她们说了下这里的情况:“从半年前开始,我们陈家人,就好像遭受了什么诅咒,一个一个的病倒。” 薛潋站在后面,眉眼微微弯起,静静听着。 她这次本来就是师尊带队,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再关键时候提点弟子。 谢莲青侧眸,认真的注视着师尊。 仙君衣裙雪白,乌发束起,那双桃花眸清澈如同秋水,清冷又透彻。 陈氏:“这病高热不退,神志不清,和普通风寒无异。但是邪门的是,所有的陈家人都染上了这病,说是传染病,可和陈家人有过接触的外人都没有染上。” 黎雁皱眉:“这确实像是邪祟。” 而且是只针对陈家人的邪祟。 谢莲青正走神,肩膀忽然被人推一下。 谢莲青猛地回头,看见薛潋微微蹙眉,把她往前推。 “莲青,昨晚才答应我的事,忘记了么?” 薛潋给她传音:“认真。” 陈氏说到一半,开始剧烈地咳嗽:“大少爷身体强健,得病后就外出做生意,渐渐的好了。可他一回家,当晚就又开始发高烧。” …… 黎雁带领弟子们转了一圈,确认了一下:“这个房子阴气最重。” 黎雁推开门,一股死气扑面而来。 小师妹捂着鼻子,皱眉道:“难怪她这个宅子全是死人气息,难怪他们会得病!这个房间、这个房间有鬼!” 谢莲青目光转了转,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串念珠。 这念珠…… 谢莲青是妖怪,对有阴气的东西很敏感,刚想仔细看,忽然听到那边传来一阵暴喝:“大师姐!这屋子里的东西有诡异,你修为低,不要乱碰。” 谢莲青被黎雁的怒吼吓了一跳,立刻藏在薛潋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师尊……” 少女唇红齿白,凤目圆瞪,清澈的瞳孔像是沾染了一层水雾。 黎雁看她弱不禁风,觉得这人简直是无赖:“你!” 薛潋失笑,揉着她柔软的乌发:“无妨,莲青,你仔细看,有无异常之处?” 谢莲青唇角弯了弯,低头看了一看:“就是普通的……” 谢莲青:“死人骨头做成的念珠。” 话音落下,有几个弟子失声叫了出来。 黎雁拿出一个罗盘,金色的罗盘平放在手心,指针猛烈转动。 黎雁皱眉,摸索着周围的东西:“这香囊、这念珠、还有摆钟……全都沾染上了阴气,这都是已死之人曾经用过的东西。人死之后,魂魄会对生前之物多有眷恋,残魂会附着在上面。” 有弟子问道:“陈家所有人,都染上了病,难道和这个房间有关?” 谢莲青站在师尊身后,漫不经心的听着。 她虽然表面上是个废柴,但其实已经将仙门的各种基础课程给反复读了透。 人常年生活在阴气之中,确实会导致精神萎靡不振,但并不会得病。 这些死人物件上确实是有些魂魄残留,但残留魂魄没有意识,不会害人。 这个房间,只是障眼法。 老百姓肉眼凡胎,分辨不出东西所带的阴气。 应该是有人故意偷偷将这些东西放在这里。 谢莲青猜测,在房间里放置的东西所散发出来的阴气,只是为了掩盖另外真正散发阴气的东西。 黎雁:“师尊,不如用火把东西全部烧掉。” 薛潋侧眸,手中仙剑奔霄往前一顶,若有似无的怼住谢莲青的腰:“莲青以为如何?” 谢莲青默了默。刚开始薛潋历练时总是格外关注她,她还会心怀愧疚,但时间太久,她现在早就变成一个老油条了。 谢莲青满脸茫然。 薛潋叹了口气。 薛潋收回仙剑,转身轻声道:“黎雁,你用望气术看一下。” 黎雁愣了愣,立马坐下来,催动望气术。 这所宅子里除了阴气最重的这所房间,还有另外一处地方弥漫着微量的阴气。 黎雁皱起眉:“师尊的意思是……” 薛潋耐心的解释道:“火,是阳气最盛之物,如果用火把这些东西全部烧了,也会把其它地方的阴气掩盖。这正是对方的目的。” “用这处明显透着诡异的房间,来吸引正道修者的注意。”薛潋顿了顿,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神色平静:“从而让修者忽视,真正重要的东西。” - 这所大宅,散发着不正常阴气的地方,共有两处。 一处是那个放满死人物品的房间,另一处就是东侧,陈小姐的所住的厢房。 黎雁是优秀弟子,做事都冲在最前面。 她风风火火的来到东厢房,看见病入膏肓的陈小姐躺在床上,正由两个丫鬟照看着。 黎雁:“小姐,请问你最近,可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小姐因为连日的发烧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她盯着黎雁神色迷离,只是不断的摇头:“没有……没有……” 黎雁为难的看着薛潋:“师尊,能不能使用招魂术,把陈小姐的魂魄召出来询问?凡人身体孱弱,始终是拖累呢。” 薛潋摇头:“招魂是禁术,不得轻易使用。” 谢莲青在旁边看着,简直是想笑。 黎雁真是天真的可以,招魂术原本是用来召唤死人魂魄的,她自己都知道凡人身体孱弱,若是用招魂术把魂魄从身体里唤出来,鬼知道魂魄还能不能在回到身体里? 而且,陈小姐未必会说真话。 薛潋蹙眉摇头,忽然唤道:“莲青。” 谢莲青愣了愣,走上前去:“师尊。” 薛潋:“唤琴。” 谢莲青唤出了那台上古神琴“夭矫空碧”。 谢莲青聪慧无比,她已经隐隐猜到,师尊想让她干什么。 夭矫空碧乖顺的横在仙君面前,薛潋挽袍坐下,低垂眉眼,冷白玉般的指尖在弦上拨弄,刹那间晚风轻拂,龙吟虎啸。 只是几个简单的音节,便如同溪流般汇聚成熟悉的曲调。 谢莲青看着眼前白衣飘逸的仙君,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这是仙曲,唤灵。 这首曲子,她每日都练习,都已经能倒背如流了。 薛潋奏完前调,抬眸看着谢莲青:“莲青,你过来。” 谢莲青耳朵发起烫来,她垂着眸,又是羞赧,又是激动,在薛潋清澈如水的目光里,她慢慢开始弹奏,许是因为紧张,又或许是故意演戏,谢莲青弹得不太顺畅。 手腕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薛潋握住了她的手。 薛潋坐在她身侧,神识灌入她的识海,慢慢的教她。 夭矫空碧是上古神琴,据说薛潋曾和南音阁首席江雪姑娘打赌,江姑娘输了,用此琴相赠,这台琴呈现出流火般的紫色,琴身雕刻着上古阵纹,阵纹已经失传,据说能纳集五行威力,把曲的威力放大数倍。 琴弦用龙须做成,拨弄琴弦时声若龙吟,琴音连贯时,音芒就如同群龙盘旋天穹,龙是天下万物中最灵动者,故名夭矫空碧。 黎雁在旁边看着,羡慕的快要发疯了,但只有薛潋最亲近的弟子,才能有这这种待遇。 凭什么? 谢莲青这样的废柴,依然是师尊最亲近的大徒弟。 一首唤灵曲奏完,谢莲青早已经快要虚脱。 化神期修者的神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谢莲青额头全是冷汗,白皙的脸上浮着不正常的薄红。 薛潋毫无知觉,目光落在远处那扇画着宫廷仕女的屏风上。 那屏风上的仕女体态丰腴,围在一座凉亭处,正在逗弄鹦鹉。 下一刹那,那几个浓妆艳抹的侍女,眼睛忽然眨了一下。 她们扭捏了一会儿,慢慢从屏风上走了下来,怯生生的看着她们:“仙君有何吩咐?” 唤灵曲一旦奏响,哪怕是最寻常的香囊,都能被仙曲唤起灵智。 陈小姐神志不清,无法询问,直接询问屋中物件就好了。 薛潋站起来,负着手离开:“本座要休息了,剩下的事,由雁儿决定便好。” 谢莲青没有防备,立马转头看着薛潋。 薛潋脸色苍白,神色有些疲惫,眉眼似是笼罩着不易觉察的戾气。 那枚草衔环缚在她的手腕,猩红的颜色与冷白的皮肤交缠,似妖如媚。 谢莲青的咯噔一声,担忧道:“师尊。” 薛潋没有搭理她,径直出了门,纤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7、夜叉(二) 黎雁问仕女:“这个房间里,可曾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为何会有阴气?” 仕女怯生生的回答:“没有呀。小姐半年前就开始生病了,每日侍女端茶递水,日子平常的很。” 黎雁向来看不起这些蠢笨的物件,抽出长剑抵在仕女脖子上“那这房中阴气,从何而来?” 仕女吓得脸色发白,配合上那鲜艳的唇脂,显得分外滑稽。 谢莲青漫不经心的扫视着房中物件,顺手摆弄桌上的荷包。 这荷包样式,倒像是男子的。 谢莲青忽然问道:“这房里住的,只有陈小姐一人?” 仕女:“我们家姑爷,也经常来!小姐没生病前,和姑爷感情很好,小姐生病后,姑爷也每日过来探望,如果仙君是问一些闺房之乐的话,我可以一一告诉您……” 黎雁:“谁要听这些无聊的废话?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鬼怪来过这个房间?” 仕女:“没有,除了姑爷和侍女,房间无人进出。” 谢莲青在远处听着,不由得皱起眉。 谢莲青回到正房时,白发如银的陈老太太被侍女服侍着,正在喝粥。 陈老太太看到谢莲青,急忙起身行礼:“不知小仙君有何吩咐?找到妖怪了么?” 谢莲青:“你们姑爷,现在住哪儿?” 老太太一愣:“姑爷前些年,已经死了。” 谢莲青的心咯噔一声:“刚才你怎么不说?” 老太太:“仙君又没问,姑爷是半年前,在乡下遇到了狼群,被狼群吞食了。这个说出来,老身恐怕不吉利,就没有告知。” 被狼群吞食…… 谢莲青回到陈小姐的房间时,黎雁还在和屏风仕女争论不休。 仕女本来就是物件,虽然被召了灵,但智商仍然不高,被黎雁问的晕头转眼,只能抹眼泪。 谢莲青一脚踹在门上:“行了,少说点废话。” “碰——”的一声巨响,黎雁猛地回头:“大师姐,师尊这次,是让我全权负责任务,你不要插手。” 谢莲青倚靠门框,淡淡地说道:“他们家的姑爷,半年前已经死了。你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她话音落下,房间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 黎雁皱眉,冷冷的盯着那些仕女:“你们为何要骗我?” 仕女吓得脸色煞白:“我们没有啊,姑爷确实是每天都来这个房间。” 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屏风仕女,平时打瞌睡的时候很多,不知道姑爷已经死了,哪里分得清鬼魂和人? 如今正是午夜,四周寂.静。 房间光线昏暗,床上的陈小姐紧密双眸,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诡异万分。 谢莲青看着仕女,和善的笑了笑:“这不就说明问题了么?人不能让人得病,但每日都光顾此处的鬼,确实有能力让人得病的。” 仕女感激的看着谢莲青。 黎雁哼了一声,嘟囔道:“连入门考试都没过,少在这里半壶水响叮当了。” 谢莲青的笑容乖巧:“姐姐们回去吧,辛苦了。” 仕女们巴不得回去,立马逃回了屏风中。 “搞了半天,这陈小姐是被死鬼缠上了啊。” “真晦气,死了还要来找以前的妻子,守寡还要被鬼缠,陈小姐这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我们可怎么办?这次的任务,是让我们斩杀邪祟,现在我们全在这里,那死了的鬼肯定不敢来了。” “这次多亏了大师姐去问问啊。” 小师妹们窃窃私语,黎雁听着心烦意乱。 她早该发现陈府的姑爷死了的,没想到却被谢莲青占了先。 “都已经死了,他们家的姑爷还每天都来,难道人和鬼,也能行房?” “接下来——” 黎雁忽然大喝一声,打断了小师妹的议论:“若是我们这次不把鬼抓住,他今后必定还会再来害人。”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蛇出洞。” 黎雁扬了扬下巴,对谢莲青道:“那鬼不是每夜都会来看陈小姐么?大师姐,明夜,你扮成陈小姐的样子,引鬼出来。” 话音落下,周围陷入一阵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谢莲青只是一个连开光境界都没有的废柴。 怎么能够一个人,对付鬼怪呢。 黎雁等着谢莲痛哭流涕的求她改变想法。 但谢莲青微微抬了抬眼:“好啊。” 她唇角扬起弧度:“这次下山,师尊不想让我们任何一个人有事,二师妹让我去当诱饵,可得及时保护我的安全啊,我要是伤了一点,那可都是你的过错,你的膝盖还要不要了?” 这个谢莲青,在师尊面前叫一个乖巧,在她面前就这样牙尖嘴利! 黎雁脸色铁青:“我知道,你在房中引诱鬼,找机会杀它。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会及时进来救你的。” - 第二日,黎雁招呼几个师妹,把那间房中的死人物件全部烧掉。 黎雁和陈老太太商议过后,暂时把陈小姐转移出陈府,再用易容符,将谢莲青伪装成陈小姐的模样。 黎雁随后带着师妹们,大张旗鼓离开了陈宅。 半夜。 谢莲青贴着易容符,没精打采的躺在床上。 谢莲青抬起眸,看着床对面铜镜中的人。 床上的少女脸色苍白,容颜憔悴,但身材清瘦曼妙,曲线柔美,纤细的腰肢仿佛柳条般细软。 虽然这个地方阴气很重,但谢莲青自己就是妖怪,一点也不怕。 再说,师尊选的这个任务,是十分适合开光境弟子的。 她现在的真实水平,不至于就被鬼打死了。 也不知道恶鬼会不会来。 谢莲青微微眯着眼,思绪逐渐飘远。 之前薛潋虽然也毒发过,但都是在睡梦中。 可昨晚,她亲眼看到师尊眉眼间的难耐。 谢莲青甚至,能感受到师尊的隐忍和痛苦。 仓鼠说,噬心毒一旦发作,修者需要调动全身的力量与之对抗,稍有不慎,就会让蛊毒引得心魔越来越大,吞食心智。 师尊的毒,又严重了。 谢莲青想到这里,眉毛耷拉下来:“师尊……” 可是师尊昨夜离开后就不见踪影,她也不知师尊去了哪里。 - 忽然,窗外刮进一阵阴风。 桌上的蜡烛,熄灭了。 谢莲青心头一凛,双眼紧闭躺在床上。 她原本以为那鬼至少会有点脚步声,但那股阴风柔媚,吹得越来越密,等谢莲青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人轻轻抱住。 “夫人,夫人。” 身后传来的声音沙哑不堪,像是生了锈的铜撞击在一起。 谢莲青微微蹙眉,将身体撑起一点,回眸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铁青的脸。 男人身上的皮肉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全是被禽兽咬过的痕迹,伤口处的鲜血已经凝固,在漆黑的夜里狰狞恐怖,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影子。 谢莲青瞳孔骤然一缩。 是夜叉。 人不甘而死,就会变成夜叉。 夜叉和普通的鬼魂不同,它们携带不祥,只要出现,必会使得周围的人染上疾病。 谢莲青记得陈老太太说过,陈家的这位姑爷,是被狼群咬死的。 想必是因为死的不甘痛苦,才会在死后,没有正常的投胎转世,而是变成这幅模样。 夜叉嘴里喃喃:“夫人,夫人。” 谢莲青转头,斩妖匕紧攥在她手中。 夜叉握着谢莲青的手,声音惶恐颤抖:“那些仙君是来杀我的,我现在是鬼魂,是不祥之物,我出现在陈宅,只会给陈宅带来灾难,夫人你看你病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谢莲青愣了愣,手中的动作一停。 也许因为她也是妖邪,她对邪祟始终存着一份仁慈。 夜叉的声音哽咽:“那些仙君,今日可离开了?” 谢莲青:“已经离开了。” 夜叉:“你能不能——” 它话还没说完,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夜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满脸病容的少女神情凝重,用极其标准的仙门拳法将他压在身下,匕首已经捅进他胸口半寸。 夜叉瞳孔骤然紧缩,看见眼前“夫人”的脸,逐渐变成了一张姿容绝美的面孔,那少女十七八岁年纪,清澈的凤眼微微眯起,羊脂玉般的皮肤在灯火的照耀下近乎透明。 夜叉痛的几乎昏厥,刹那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仙君饶命!” “我虽然是鬼怪,但死得冤枉。” “那日我去隔壁李家村取货,回来时为了方便,选择走近路,谁知遇狼群,才成了狼的腹中餐。” “我本来也是普通魂魄,但刚被狼群咬死的那几日,我日日哭泣,身上积累的煞气越来越多,才变成这幅模样。” “我频繁光顾陈宅,只是想和妻子团聚,从未害过人性命啊。” 谢莲青微微蹙眉。 陈老太太说,姑爷和小姐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姑爷进山被群狼咬死,小姐悲痛欲绝,几乎要晕死过去。 刚才,夜叉身上肮脏,但抱着她的动作却很轻柔,生怕把污秽弄到了自己身上。 这夜叉,似乎真的没有恶意。 夜叉惶恐的跪在地上:“不知仙君是否有海蓝石?在下听说、听说,海蓝石是仙门寻常之物,修仙者人人都有,将海蓝石涂抹在恶鬼身上,就能够消除恶鬼煞气,仙君能否赐我海蓝石?” “如果有海蓝石,我就能恢复成普通魂魄,不会这般如同瘟神一样了。” 谢莲青低声道:“你想祛除煞气,继续和陈小姐相会?” 夜叉:“我——” 忽然门被猛地撞开,一道冰蓝色的剑气扑面而来,直袭夜叉丹田。 夜叉受了惊吓,化作青烟逃走。 黎雁双手执剑,破门而入:“大师姐,为什么不杀他?” 薛潋站在人群最后,眼神淡漠如霜。 她的大徒弟,就那样躺在床上,众目睽睽之下,衣衫不整,双颊绯红,青丝凌乱。 谢莲青刹那间有些心虚:“我——” 黎雁跪在薛潋面前:“师尊,原本徒儿是让大师姐扮成陈小姐模样,引那恶鬼出来,可大师姐非但没有杀掉恶鬼,反而还把它放了!” 薛潋轻声问道:“莲青,真如雁儿说的那样?” 化神期高阶修者的威严近在咫尺,谢莲青被压的头皮发麻,只能站起来,嗫嚅道:“师尊,听说鬼魂只需要在身上涂抹海蓝石,便能祛除煞气——” 忽然,刺耳的喧闹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病重的陈娘子赤脚跑了过来。 黎雁震惊:“怎么会?今早不是刚把她送出府了么?” 陈娘子满脸泪痕,不断地和众人磕头:“仙君,不要伤害我的丈夫,不要伤害我的丈夫,他从未害过人……” 忽然,只听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师妹!” 人群最后,一个瘦弱的小师妹,忽然昏倒过去。 - 当天晚上,随行的八位皓鹤峰弟子,已经有五个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黎雁烧的厉害,倒在床上痛苦的呻/吟。 谢莲青愣了愣:“夜叉只要出现,就会带来疾病,没想到真这么厉害。” 谢莲青有点紧张。 其它师妹都病倒了,她是不是,也应该装病? 她知道自己是妖怪,不容易被这些阴邪之气感染。 不装病,师尊可能会起疑。 谢莲青咳嗽几声,刚想捂着额头说难受。 薛潋垂眸,覆手在黎雁的额头上:“你在九华山待了三百年,吸收日月之精,身体强健,可她们有些人才上山,还不到十年。” 月光下,白衣如雪的清微君坐在床边,看着痛苦难受的弟子,神色平静。 谢莲青松了口气,恭敬地把汤药放在桌上:“师尊,已经到了夜晚,按时喝药。” 她对给师尊喝药有种异样的执着。 薛潋都不好意思告诉她,这些药,是琉璃长老开给她找心理安慰的,对于解毒一点用处也没有。 薛潋端起碗,慢慢的将药喝下。 谢莲青放了心,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的手臂因为刚放了血,微微有些颤。 薛潋忽然问道:“莲青,你告诉我,今夜你明明有机会,为何不杀了夜叉?” 谢莲青:“夜叉说,只要有海蓝石,他就能变成普通魂魄,就不会害人得病了。” 薛潋轻轻叹了口气:“所以,你是想给他海蓝石么?” 谢莲青沉默。 夜晚安静,皎洁的月光从窗口落下,给两人的衣服镀上一层银边。 薛潋站起来,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他让你何时、在何地兑换青石?” 谢莲青摇头。 夜叉属于鬼,行踪诡异,如果不知道它的确切行迹,极难捕获。 薛潋无奈:“当真不告诉我吗?” 谢莲青想起刚才陈小姐肝肠寸断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师尊,那个夜叉不是坏人,如果兑换了青石,他就能好了。” 薛潋没有说话。 谢莲青跪在地上,拉住薛潋的手:“求求您,师尊。” 薛潋眼神愈发冷淡。 她低头看着谢莲青。 这毕竟是她养大的孩子,她知道谢莲青的本性。 柔弱、善良,甚至有点怯弱。 这种性格,将来若是行走在外,斩妖除魔,肯定是不行的。 谢莲青抿唇,拉着薛潋柔软的衣摆:“师尊……” 薛潋唇边忽然漾出一点笑:“那你拿去。” 她从乾坤戒中拿出了一篮海蓝石。 海蓝石在月光下,呈现出如大海般的湛蓝。 “这海蓝石在苍梧山中采集,必须研磨充分,涂抹在夜叉全身,夜叉修行七日七夜,才能彻底祛除身体煞气,恢复成普通魂魄。” 谢莲青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亮起一点光:“多谢师尊。” 薛潋看到她这幅模样,在心里摇摇头。 薛潋:“莲青,现在已经很晚,你该回房了。” 谢莲青:“师尊,你让我跟你睡行吗?我就睡地板。” 薛潋微微蹙眉,没有回应她,而是径直向床边走去。 薛潋记得刚把谢莲青收在门下时,谢莲青总是哭。 尤其是到了晚上,哭的撕心裂肺,隔着很远一条走廊,都听得到。 后来薛潋在房间中,给谢莲青安置了一张小床,熄了灯,谢莲青就不哭了。 她养大的姑娘,虽然说出去不好,但她无论再收多少个徒弟,也永远会对第一个徒弟偏心。 - 九华宗在台家村有据点,是位于村中的一个客栈。 客栈布了阵法,无人能闯入。 夜晚,天空中繁星点点,万籁俱寂。 薛潋睡得很轻,半梦半醒被魇住,满身冷汗醒来,发现自己的被子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不易觉察的突起。 薛潋失笑:“莲青。” “你这样会闷死的。” 锦被揭开,小徒弟唇红齿白,乌黑的长发凌乱,借着月光打量着薛潋的神色:“师尊……” 薛潋泄了气:“上来好好睡。” 女人的声音温柔又包容,谢莲青身体往前一拱,鼻尖都是师尊身上好闻的气息。 谢莲青闭着眼,唇角微微弯起。 薛潋:“莲青,你都这么大了,还这样。” 谢莲青身体很软,怎么推也推不开。 薛潋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青梅香味。 女孩发育的很好,身材清瘦,但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少,凌乱衣衫下的锁骨美如凝玉,白到发光。她睡觉时,膝盖微微曲起,抵在她的大腿旁边。 薛潋向来是很温和,但师尊对谁都很温和,她虽然在笑,但那双眸子依然是冷淡的。 而此时此刻,薛潋的眉宇间浮着一层薄薄的黑气。 谢莲青是火灵根,与她的体质天然融合,薛潋夜间觉得寒冷,可女孩睡在身边,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热源,让她忍不住想要抱着她。 薛潋闭上眼,强压下身体中的不适。 谢莲青已经睡着了,手臂搭在她的腰侧。 薛潋无奈叹气,自己是不是她惯着她了?但因为从小这样,有些时候真的不好拒绝她。 徒弟总不会对自己有异样的心思。 薛潋转身睡去。 …… 黑暗中,谢莲青睁开那双琥珀色的眼。 薛潋睡觉时,眉头紧锁,额间隐隐有猩红之色闪过。她是桃花眼,眼尾泛着妩媚的绯红,皮肤莹洁如玉,嫣红的唇晶莹湿润。 额间那一抹妖艳之色在冷白的皮肤间蔓延,如同雪地里盛开的红莲。 这是心魔肆虐的表象。 谢莲青记得,三百年前,和师尊独处的那七天,她被透骨钉刺穿了腿,奄奄一息。 师尊和她在山洞里,晚上抱着她入睡,用体温温暖她,给她传输灵力。 半夜她醒来,也是看到女人这样被蛊毒缠身,痛苦不堪。 那是她最幸福的七天。 她和师尊待在山洞里,没有别人打扰。 白天师尊静坐运功,她就静静的贴在她的身边。 有些时候师尊不练功了,就会拿着一个用柳条编织而成的小球,逗着她玩。 谢莲青记得,师尊有些时候会拿出一幅画像,盯着那副画像发呆。 画中是个很美的女人,师尊整日盯着那人看。 后来谢莲青化形,她常年生活在万妖谷,没见过什么人,只能凭着记忆中那副画像中的脸,将自己的肉身揉成那个样子。 想必师尊,是很喜欢那个人。 她也想变成师尊喜欢的样子。 谢莲青撑起来,害怕吵醒了薛潋,她的动作很慢,轻轻的用鼻尖蹭了一下师尊的脸颊。 灵狐纯澈的真气传递过去。 薛潋的眉头缓缓舒展。 谢莲青埋头,贴着薛潋的后背。 她已经不满足于这样,她还贪心的想亲亲师尊。 谢莲青心里痒痒的,仿佛有一只小兽在乱叫,她缓缓撑起身体,抿唇凑了过去。 8、夜叉(三) 这几日,谢莲青每天一大早,就起床打磨海蓝石。 薛潋坐在窗边,执着一本书看。 薛潋偶然抬眸,看着女孩因为打磨石头而通红的手指,神色愈发冷淡。 桌上的传讯符,不知何时闪烁起微弱的光。 薛潋垂眸,握住了传讯符。 夜晚。 谢莲青把海蓝石全部处理成细腻的粉末,装进布袋里,来到那日和夜叉约定的城郊桥边。 晚风阴冷,谢莲青站在桥头,被冻得瑟瑟发抖。 她揉搓着肩膀,等了半个时辰,只见一阵黑气缓缓涌来。 黑气缓缓落下,化成一个朦胧的人影。 谢莲青看清楚来人,不由得愣住了。 比起前几天,今日的夜叉长相变得更加的恐怖。 青面獠牙,身体血红。 谢莲青记得读古籍时,有提到冤死鬼身上的煞气如果不及时除尽,就算是一开始保持着清醒的神智,到最后也会慢慢被煞气腐蚀,变成只会攻击人类的怪物。 夜叉,也是冤死鬼的一种。 谢莲青把那一袋海蓝石粉末递给他:“你如果再在外面游荡,只会害更多的人,尽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夜叉含着泪下跪:“多谢仙君。” 谢莲青:“须得将海蓝石涂抹在身上,按照我给你的心经,修行七日七夜。” 夜叉:“是。” 夜叉伸手去接,忽然一道冰锥雷霆般射来。 他猛地被贯穿。 谢莲青愣住了,回头看见黎雁脚踩仙剑“霜裂”破空而来。 黎雁双手掐诀,轻叱一声,刹那间漫天飞雪,寒冰瞬间把夜叉冻住,迅速在它身上蔓延。 夜叉瞪大眼睛:“仙君……” 谢莲青的心跳如鼓点,立马伸手拦住黎雁:“他没有恶意,而且师尊——” 黎雁冷冷的看着她:“大师姐,我如今正是奉师尊之命,前来除妖的!” 她的身后,薛潋眼神清冷,白衣如雪,宽大的衣袖在狂风吹拂下猎猎作响。 薛潋看向这边,神情冰凉肃杀。 谢莲青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师尊……” 薛潋负手,缓步上前:“莲青,对妖邪不可有恻隐之心。” 夜叉忽然剧烈挣扎,疯狂尖叫,他的脸在月光下,变成了可怖的人骨白,他的指甲忽然变得很长,冷不防朝薛潋划来。 奔霄负在薛潋身后,正在兴奋的剧烈颤抖,发出几声短促的剑鸣。 奔霄是上古神器,冰蓝色的剑身如同海洋。 薛潋微微抬眼,两指并拢,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剑意。 剑意夹杂着千钧之力朝夜叉射来。 夜叉瞬间化为糜粉。 - “师尊。” 薛潋抬手,将面前的帘子撩起,露出那双清澈的桃花眸。 黎雁在这次的任务中立下大功,忐忑的上前一步,撒娇道:“我想和您一起坐车,请教你问题。” 薛潋轻声道:“回宗门再说吧。” 黎雁:“师尊——” 薛潋放下帘,刹那间龙马车被阵法隔绝起来,四周变得一片安静。 薛潋抬头,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大徒弟。 谢莲青身穿白衣,乌发披散,雪白发带凌乱的缠在青丝间。 她冷着脸,一言不发的靠着车厢角落坐,鼻尖红红的。 薛潋:“莲青还在生气?” 谢莲青本来只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但薛潋这样一问,她心底的委屈忽然爆炸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鸦羽般的长街也挂满了泪珠。 谢莲青琥珀色的凤眸中倒映着水光:“师尊明明答应过的。” 薛潋坐在她身边,耐心解释:“他已经被煞气浸得无可救药,就算是用海蓝石也无法挽回。” “而且,海蓝石只能祛除煞气,治标不治本的。今日煞气除,明日煞气又生,他能有多少海蓝石?他本是凡人,能否静心修炼还是个问题,若是放过他,岂不是祸害?” “妖魔鬼怪,本性恶劣,不可对其有半点怜悯之心,你看那晚,他最后,还不是想出手伤人?” 谢莲青捂着脸,还是哭。 薛潋无奈,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师尊错了,莲青别哭了,好不好?” 谢莲青最听不得师尊服软,薛潋这样一说,谢莲青低着头,抽噎着埋进薛潋的肩膀里。 “下次我想做什么,会和你说一声。” 真的吗?谢莲青含着泪,抬头,嘴唇张合刚想说话,忽然听见薛潋腰间的传讯符,忽然震动了一下。 薛潋闭眼,手中紧握木质符牌,似乎有人给她传了讯,薛潋正和那人交谈。 师尊办正事时,不喜人打扰。 谢莲青只能把想说的话咽下去。 另一节车厢内,黎雁心烦意乱的喝着茶,眼神不断往外瞟。 “真是的,她以为她是谁啊,生气了还得要师尊安慰她。” 黎雁:“居然怜悯恶鬼,瞎矫情个什么劲啊?” 旁边的师妹笑了一声:“这样只会惹的师尊心烦。” 有人说:“还不是仗着她是首席,师尊是因为她是皓鹤峰首席弟子,才屈尊安慰她的。” “她这种废柴,凭什么啊。明明和师尊坐一辆车的,应该是二师姐。” “这次任务多亏了二师姐和师尊秘密谋划,师尊心里最喜欢的还是二师姐,有什么重要的事呀,都和二师姐说。” 半个时辰后,已是中午。 几个人来到九华山下的一所饭店吃饭。 饭菜上桌后,众人边说笑着边吃。 大家都很高兴,因为这次任务的含金量很高,斩杀厉鬼,可以在日后简历中留下十分重要的一笔。 谢莲青冷着脸不说话。 薛潋:“莲青,你一天没吃东西,吃饱再上山。” 谢莲青抿唇,低头看着女人素白的手指握着筷,将一块鸡肉夹进她碗中。 谢莲青低头半晌,用筷子夹了离薛潋最远的那道青鱼,放在她碗里:“师尊,你也吃。” 她根本没有办法生师尊的气,她被哄好了。 黎雁:“师尊,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薛潋这才嗯了一声,给她慢慢解答,把谢莲青晾在一边。 谢莲青把碗里的鸡肉吃干净。 弟子们听薛潋讲修仙之道,听得很认真,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诶,我们的菜呢?” 薛潋失笑,看着那正在擦嘴的大徒弟。 莲青的胃口向来好,竟是趁着她们问题的时候,把桌上的菜全全吃完了。 9、未婚妻 谢莲青回到皓鹤峰,就急忙回到了自己的柴房,给薛潋煎药。 煎好药后,谢莲青端着碗走出去,看见刚才还明亮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渐渐的黑了。 罡风大的有些吓人,夹杂着割人的冰雪。 谢莲青微微蹙眉,凭借着狐妖的敏锐直觉,她能感觉到最近的天相,似乎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谢莲青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忽然一顿。 不远处,山门口,走进来两个人。 黎雁笑靥如花,亲昵的挽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臂,从门外走进院中:“姑母快来,师尊今日上山回来,就一直再等你呢。” 那个女人是…… 谢莲青正看,那边的人忽然抬头,目光与她对上。 那是一张绝美的脸。 女人容颜艳丽逼人,凤冠钗环盘着发,身穿华丽的丝绸罩衣,肩如削成,腰如约素。 那五官,与她有三分相似。 黎雁挽着女人,很快来到谢莲青身前。 黎雁眼中闪过些许不屑。 谢莲青露出一个笑:“你好,你是来找师尊的——” 女人捂着鼻子,皱眉:“哪里来的跛子?” 谢莲青要说的话,全部硬生生的咽进喉咙里。 她感受到了这女人身上的修为,那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压迫感,那修为似乎并不低。 而且,这个女人是火灵根,和她一样。 黎雁:“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姑母,我们去见师尊吧。” 谢莲青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得抿了抿唇,端着药碗跟过去。 薛潋的院落里,房门敞开着。 薛潋坐在院中的木椅上,神情懒散,逗弄着一只猫,如凝玉般白皙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黑猫的下巴,逗得黑猫舒服的闭上眼。 极致的黑,和极致的白。 薛潋看着女人:“黎溪。” 黎溪柔声一笑:“清微,好久不见。” 谢莲青看见黎溪拉着薛潋走进房中,直接倒在她的床上,冲她娇羞的笑。 房门被关上。 谢莲青眼神浮起淡淡阴霾,刹那间无名的怒火涌了起来。 她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黎雁皱眉拦住她:“你想干什么?你可知道我姑母是谁?” 谢莲青恹恹的看着她。 黎雁:“我姑母是黎氏嫡长女,是师尊未过门的妻!” 谢莲青觉得眼前一片黑,刚放过妖血的手臂微微颤抖,她是火灵根,很少畏惧寒冷,但此时此刻站在冰天雪地里,她竟然觉得寒风刺骨。 谢莲青来到门边,拍了拍门,打断了女人的娇笑。 房门被重新打开。 薛潋仍然是一袭整洁白裙,发带垂落在肩胛,宽袍缓带,眼神清明。 谢莲青松了口气。 “师尊。” 薛潋:“莲青有何事?” 谢莲青:“我来给师尊送药。” 谢莲青看向门内,黎溪娇懒的躺在床上,抬手把玩着发尖。 谢莲青忽然记起来了,三百年前,在万妖谷的山洞里,她每日都会看到师尊对着一幅画发呆。 画中女子容颜艳美,姿容无双。 画中女子,就是黎溪。 “哐当——”谢莲青撞倒了桌子。 黎溪:“你这小徒弟的腿怎么回事?” 薛潋:“她受过伤,腿脚不太方便。” 黎溪忍不住笑:“清微,你可真要把她的腿给治好了,不然出去有人笑话你。毕竟是皓鹤峰首席弟子,代表的可是你的脸面。” 薛潋淡笑。 谢莲青神色僵硬,将汤药放在桌上。 黎溪从乾坤戒中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琉璃瓶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黎溪:“清微,你看看我今日给你带来了什么,凝露汤!这是东洲特产,你小时候最爱喝的。” 谢莲青站在原地等着薛潋喝药,她好把药碗收走。 薛潋忽然想起什么:“莲青,我今夜不喝药。” 谢莲青愣住了:“不喝药?” 薛潋:“黎前辈给我带的凝露汤,和这药相冲。” 谢莲青着急了:“师尊,您不能不吃——” 黎溪冷声道:“清微,你也太惯着你徒弟了,怎么管的这样宽?” 谢莲青被噎了一下。 黎溪将琉璃盏中的凝露汤倒进羊脂玉碗中,轻轻搅动,低头吹了吹。 凝露汤充满灵气,一勺能增添百年修为,还散发着淡淡的清甜味。 薛潋确实是喜欢,比起琉璃开的那些,无关紧要的药,喝这个更好。 谢莲青皱眉:“师尊……” 薛潋:“莲青。” 她的声音平静,似乎和平时无有不同,但谢莲青仍然很敏锐的感觉到,师尊是不太高兴了。 谢莲青抿唇,只能端着药,慢慢踱出去。 - 谢莲青把药全部倒进桶里,咬着唇坐在门口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放了太多血,谢莲青在柴房里睡到半夜,觉得全身滚烫。 仓鼠爬到床上,担忧的问道:“主人,你还好吧。” 谢莲青打着哆嗦:“好冷。” 仓鼠叹气:“这柴房的确是最透风的,哪里比得上首席弟子的宿舍呀。只可惜已经让给黎雁了。” 黎雁是皓鹤峰最优秀的弟子,又出自黎家,谢莲青白占着这个位置不学无术,皓鹤峰的宿舍又有限,只能住在柴房。 谢莲青睁开肿胀的双眼:“你去找找有没有被子之类的东西。” 她蜷缩成一团,又冷又热。 - 薛潋喝完了家乡的凝露汤,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一个白衣弟子站在门外,抱拳行礼:“师尊。” 皓鹤峰的弟子,近些年是愈发多了,有些人,薛潋也认不全。 薛潋心不在焉,并未注意此人样貌:“有什么事?” 女孩低垂眼眸:“大师姐发烧了。” 薛潋叹了口气。 黎溪坐在床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指:“你这徒弟,事情有点多啊。” “怎么?你对这不学无术的徒弟,很头疼?” 薛潋淡淡道:“莲青很乖,平时事情并不多。” 黎溪哦了一声。 薛潋微微蹙眉,看向窗外,似是若有所思:“她性格太善良,身体又孱弱,我担心她日后行走人间会吃亏。” 黎溪摇头:“清微,我说实话,你的继任者,不一定是要首席弟子。宗门内最优秀的弟子不是她,你没必要对她寄予厚望。” 薛潋微微眯眼,目光中闪过不易觉察的怅然。 记得谢莲青刚入门时,还那么小。 谢莲青很聪明,她一度以为这孩子很有天赋,刚开始确实是不辜负她的期待,仅仅三年就突破了筑基。 但再后来…… 三百年仍然没有进阶开光,虽然觉醒了火灵根,但至今不敢单独控火,晚上还是喜欢挨着师尊睡。 薛潋:“我去看看她。” 黎溪拉住薛潋的袖子:“你就是太惯着你的徒弟了,她才会如此娇气,过几日就是万仙会,我今日来,是邀请你一起去商讨安排。” 万仙会三百年一次,意义重大,到时候天下各宗佼佼者都会来参加。大家喝酒、行乐、商议大事。 每年主办的宗门都不同,今年刚好是九华仙宗主办,再加上风劫在即,掌门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绝对不能出岔子。 黎溪:“走吧。” - 深夜。 谢莲青烧的口干舌燥,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醒来。 谢莲青眯着眼,把头埋进师尊的手帕里。 上面的味道已经很淡,几乎没有了。 谢莲青昏昏沉沉又要睡过去,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谢莲青的心微微一动,喃喃道:“师尊……” “大师姐。” 谢莲青将眼睛撑开一条缝,看见仓鼠惶恐的坐在她身边。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床前。 谢莲青瞬间警惕起来:“你是?” 女孩:“我叫云籍,是皓鹤峰弟子。” 云籍:“我是来接大师姐回去的。” 她话音落下,房间陷入一阵安静。 云籍:“师姐的家人,现在正在到处找你。” 谢莲青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家人?你怎会知道我的家人是谁?” 云籍满脸严肃:“大师姐,薛长老是天阙首席斩妖人,向来憎恶妖邪,如果薛长老发现了你是狐妖之身,你觉得她会轻易放过你吗?” 天阙是各大仙门组成的联盟,平时负责天下大事和斩妖魔事宜。 谢莲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籍:“大师姐,你还不明白吗。” 云籍的眼睛忽然变成湛蓝色,头顶冒出一双白色的耳朵。 她居然是一只白狐,瞳孔泛着冰冷的光。 云籍:“我是师姐的同族。” 谢莲青的震惊溢于言表,她不知道,怎么会又有一只狐妖混进了宗门,妖邪待在正道仙门之首的九华仙宗,是很危险的。 谢莲青烧得晕乎乎,闭着眼睛问道:“你接我回哪里去?我离开万妖谷已经很久了,我不记得我有什么其他的亲人。” 云籍:“青丘。” 谢莲青愣了一下。 云籍:“青丘狐王前日得到消息,自己亲生的小女儿如今流落在外,刚好在九华仙宗,才让我来寻。” “师姐天资聪慧,若是回到妖族,不出一百年,必将是分神修为,何苦留在这皓鹤峰?” 谢莲青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这件事有些荒谬。 她记事起就生活在万妖谷,跌跌撞撞的长大。 现在突然有人跳出来,说她有亲人。 谢莲青觉得,自己一出九华山,可能就会被眼前这位“师妹”绑架去剥狐皮。 谢莲青闭上眼,慢慢的说道:“我的命都是师尊的,如果师尊要,我可以给。更何况,师尊待我这样好,她不会杀我的。” 云籍:“大师姐,你还不算真的了解清微君,大爱无情,妖族和人族向来水火不合,她难道还会在乎自己的一个徒弟?” 谢莲青翻了个身,难受的咳嗽几声:“别说了,我相信师尊不会。” 云籍:“你若是想走,就来东边森林找我,我在那里布下了传送阵。” 谢莲青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谢莲青撑开眼,问道:“你平时就住在皓鹤峰么?我没事可以来找你说话吗?” 云籍:“我不是云籍,我只是用妖法,暂时依附了这具身体。” “哦。” 和修仙者的仙法一样,妖族也掌握自己的妖法。 仙法来自上古仙人传承,共三十六道。 而妖法则是来自妖神传承,共七十二道。 只不过仙法光明磊落,比如缩地成寸、瞒天过海、李代桃僵等。 妖法则显得阴险一些,比如附身、夺舍、嫁梦、遁形,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是,妖法如果使用的好,甚至能瞒过高阶修者的眼睛。 云籍站了起来:“若是师姐要找我,记得去皓鹤峰东边的森林,你看到一颗画着红色标记的树,我就住在那里。” - 谢莲青凌晨退烧,又睡了两个时辰。 清晨的鸟鸣把她吵醒,谢莲青披上外袍,快步来到师尊的院落。 “师尊……师尊……”谢莲青耷着眉,不断的给薛潋敲门:“你昨晚上没喝药,今天必须喝了。” 她真的很担心薛潋的蛊毒,噬心蛊邪门无比,只要一天断了妖血,都有可能会加重。 “师尊……” 谢莲青在薛潋门外站了一会儿,又去问了人,才知道师尊昨夜与黎仙子离开了。 …… 薛潋离开之后,谢莲青每天闷闷的,做一大桌菜,等待师尊回来。 师尊不回来,她就一个人把菜全部吃完。 谢莲青每日做最多的,除了坐在山门口等候师尊的身影,就是用仙鹤给师尊传书。 -师尊每日要按时喝药。 -天气凉,夜里风大,师尊记得盖被子。 -师尊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快点回来! 薛潋一封都没有回复过。 仓鼠:“清微君,应该是去除魔卫道了吧。” 谢莲青嘟囔:“虽然很忙,看信的时间总是有的吧。” 仓鼠:“不过她可能也看不懂你的鬼画符。” 谢莲青看着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心烦意乱的划掉。 10、龙心果 不止是谢莲青,皓鹤峰几位亲传弟子最近也很失落。 薛潋很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 黎雁和宋云还以为师尊出关,能多陪陪她们。 谁知还是让她们自己抱着一堆功法修行。 时光飞逝,很快便是三个月过去。 这日,谢莲青正坐在柴房里写信,忽然看见灵境峰弟子邱璟来找自己。 邱璟:“师姐,我们今日是人间上元节,我们一起去山下看耍龙灯啊。” 谢莲青愣了愣,眼里亮起一点光。 听说在人间,上元节是十分热闹的节日,在这一天,城镇里到处都是漂亮的花灯,桥头有人舞龙,街头到处都是摆摊卖美食的小贩。 邱璟是丹修,性格很是活泼,拉着谢莲青的衣袖使劲摇晃:“去嘛师姐,这次都没人陪我去,我一个人都不敢去。” 谢莲青:“我今天去不了。” 邱璟一愣:“为什么?” 谢莲青:“今日是万仙会,我要去参加。” 万仙会是修真界盛会,每次都会有许多修真界的佼佼者出席,除此之外还有几大世家的家主,各宗长老,大家在盛会上交换修炼经验,或者进行清谈等等,但对于弟子来说,就有些无聊了。 邱璟:“万仙会什么的,哪有人间好玩?” 谢莲青:“我还是得去。” 邱璟:“好吧,好不出来,你还挺喜欢修炼的。” 谢莲青表面上微笑,藏在袖中的手却窘迫的攥了攥。 她想去万仙会,那是因为可能会在这里遇到师尊。 …… 今年的万仙会,由九华仙宗举办。 地点是九华山,曜日台。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已经坐满了许多人,都是众仙门的长老。 餐桌上摆满玉盘珍馐,不少老者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更有些美丽的仙子,在席间说笑。 谢莲青身为皓鹤峰的首席弟子,也可以出席这次会议。 谢莲青是妖邪,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正道仙门云集的场景,她服用冰莲隐藏了妖气,但还是心虚,生怕哪位得道高人勘破了她的身份。 谢莲青抿唇,一错不错的看着远处的两个女人。 她三月不曾见师尊,发出去的仙鹤传书,师尊也一封也没回复过。 今日见面,薛潋穿一袭海蓝衣裙,墨黑的飘带绑在发间,凝玉般的皮肤白到反光。 她面无表情喝着茶,和身旁的黎溪说话。 三个月没看见薛潋了,谢莲青很想她。 但她知道师尊是九华宗最尊贵的长老,她永远也不可能去长老席上和师尊坐在一起。 师尊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回她的消息。 这三个月,师尊是和黎仙子待在一起?她也没资格知道。 小仓鼠踩在谢莲青肩膀上,悄悄的说道:“清微君和黎仙子,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莲青用力眨了下眼,慢慢回神:“怎见得?” 仓鼠:“听说黎溪仙子的剑离火和清微君的剑奔霄是一对双剑。这是两人的定情信物。她们俩青梅竹马,从小就有婚约了。要不是后来黎家毁约,她们恐怕早就结为了道侣。” 谢莲青一愣:“毁约?为什么?” 师尊这样优秀的人,怎么会有人想和她毁约呢。 仓鼠啧了一声:“听说是因为几百年前,薛氏遭逢大祸,满门被灭。” 谢莲青:“满门被灭?” 仓鼠:“黎家人狗苟蝇营,后来清微君当上天阙首席斩妖人,又是仙门道君之尊,她们又想来重续婚约。” 谢莲青就说怎么看那黎溪前辈不顺眼呢:“这种人,师尊难道还想和她——” 仓鼠:“据说黎家人退婚,和黎仙子无关。清微君与她青梅竹马,情深义重,退婚的时候,黎仙子还哭闹过呢,只可惜家中小辈,无法决定婚姻大事。现在黎家想重续婚约,她立刻就赶过来了。” 谢莲青面无表情:“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再听了。” 仓鼠手舞足蹈:“当年主人上九华山,不就是想报恩么。清微君有了道侣,这是好事啊,日子会越过越好,应该高兴才对!” 谢莲青鼻子一酸,强忍着喉头酸涩。 是啊,她从一开始上九华山,只是一只想报恩的小狐狸罢了。 她对薛潋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味了呢? 谢莲青视线乱飘,目光依次从席位间的长老上扫过。 九华仙宗五位长老,分别是医修琉璃长老,丹修辰星长老,琴修瑶台长老,剑修清微长老,器修青灯长老。 辰星长老年龄最大,资历最深,是现任掌门。 医修琉璃长老和师尊的关系最好。 青灯长老沉迷炼器,闭关多年,现在还没有出关。 瑶台长老是个模样只有二十来岁的女人,沉默寡言,如今坐在席位上,静静的吃饭。 谢莲青知道,这位长老,是五位长老里最特殊的。 因为她的某件奇闻异事。 一阵夸张的笑声,忽然从身旁传来。 谢莲青转头,看到旁边一个女孩正低头看什么,时不时的捂嘴笑两声。 弟子席的餐桌挨得很近,谢莲青只需要稍微侧眼,就能看清她腿上话本中的内容。 谢莲青瞟了一眼,不由得愣住了。 话本里,两个女人交缠在一起,姿势暧昧。 一个女孩年龄很小,另一个身材丰腴,明显的成熟。 谢莲青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话本:“这是什么?” 任嘉邢被吓了一跳,抬头发现谢莲青正看着自己,嘿嘿笑道:“这是师徒本子。” 谢莲青:“师徒本子?” 谢莲青以前也看话本,但薛潋说话本只是民间百姓玩物丧志的东西,她也就再也没有沾过。 任嘉邢:“师妹不知道吗?话本分为很多种类型,这种类型就是师尊和徒弟。” 谢莲青的心咯噔一声。 任嘉邢笑嘻嘻的看着她明显心动的表情,把本子抛给她:“刚好我看完了,师妹要是想看,就给你喽。” 谢莲青冷冷的说道:“我才不想看呢。” 任嘉邢:“你要是看完了还喜欢,就来云中山找我,师姐这还有很多珍藏的话本。” 谢莲青:“云中山?你是瑶台长老的弟子?” 任嘉邢:“是呀,你呢。” 谢莲青:“我是清微长老……” 说起师尊,谢莲青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自豪感悄然涌上来。 任嘉邢没等她说完,就兴奋的打断了她:“你就是薛长老那个瘸了腿的大徒弟?没想到师妹这么漂亮!是个美人啊。” 谢莲青:“……” 谢莲青又想起那日在薛潋房间,黎溪说的话。 “清微,你可要把你徒弟这双腿给治好了,不然出去给你丢人。” 谢莲青唇边的笑容淡下来,低头翻看了几页话本。 话本中,师尊把徒弟压在身下,引导着徒弟动作,徒弟懵懵懂懂,师尊便耐心的教。 到最后,两人都软倒在床上。 画师的技法很好,画面氛围暧昧。 谢莲青的心跳得很快,耳根发起烫,立马合了起来,在这种地方看这种东西,如果被发现就糟糕了。 万仙会进行到后来,气氛逐渐热烈。 德高望重的长老们把酒言欢,开始下席走动,也有弟子跑去长老席敬酒。 谢莲青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远处的薛潋,一面低头心不在焉的吃东西。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种莫名的怨怼,不想理师尊。 谢莲青胃口本来就好,一桌美食很快被她扫光。 谢莲青对旁边的童子说:“加餐。”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薛潋声音温柔,带着几分端庄的矜持,就像水面上的涟漪:“莲青,过来坐。” 谢莲青猛地抬头,看见对面长老席上,薛潋一袭海蓝色的宗主服,肤白胜雪,宽袍缓带,看着自己,微微颔首。 谢莲青在心里扭捏了三息,唇角控制不住的扬起。 她站起来,面无表情走到长老席。 谢莲青在薛潋身边坐下。 薛潋看了她一眼,随后点点头:“身体最近如何?” 谢莲青愣了半晌,迟来的意识到,师尊是在问她三个月前发烧的事。 谢莲青:“已经好了。” 女人身上熟悉的香味弥漫在鼻尖,谢莲青喉咙发酸,别扭的很。 “师尊……” 薛潋:“嗯?” 谢莲青:“这些天,我给你写了好多信,你看到了吗?” 薛潋无奈轻笑:“莲青,你别告诉我,这些天,你只给我写信了?” 谢莲青耳根爆红。 师尊又在敲打她,不好好修炼。 薛潋叹了口气,语气中莫名带着幽幽:“莲青,你已经很大了,总是跟着我,于修行无益啊。” 谢莲青:“……是。” 薛潋所在的长老席,周围全是德高望重的长老,谢莲青坐在这里,稍微有些拘束。 耳旁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琉璃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们半晌,打趣道:“清微,这是你的小尾巴吗?她好乖啊。长得也漂亮。” 薛潋微微蹙眉,低头吃着东西,没有回应。 谢莲青心里浮起淡淡阴霾。 她也想当师尊的尾巴,至少尾巴还能跟师尊形影不离呢。 黎溪将削好的果子推过来,温柔的说道:“清微,这是你最喜欢吃龙心果。” 又是最喜欢。 谢莲青觉得很不好受。 这位叫黎溪的前辈,好像知道和师尊有关的所有事情。 可她都不知道。 龙心果是龙族特产,因为其灵气充沛,味道清甜,在外面曾经炒出上千灵石的天价。 谢莲青盯着这果子,觉得颜色火红,如同燃烧的火焰,果子被剖开,里面是雪白的,如同龙肉。 薛潋用筷子夹了一块,吃完后,推到谢莲青面前:“徒儿尝尝。” 谢莲青从没吃过龙心果,不知为何,龙心果散发出来的灵力让她觉得有些畏惧。 但谢莲青还是毫不犹豫的将面前的龙心果吃掉了。 仿佛吃了龙心果,就能知道薛潋的过去。 酸甜的果子下腹,谢莲青觉得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她不喜欢这个酸甜味儿,而且仿佛有团火焰在腹中燃烧,身上有几千只蚂蚁在爬动。 薛潋:“好吃吗?” 谢莲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很好吃。” 11、过敏 薛潋哑然失笑:“真觉得好吃?” 可是莲青的表情,像是误吃了人间茅房里的粪。 可能是谢莲青强颜欢笑的太明显,薛潋把她面前的龙心果拿走了。 黎溪咳了一声,淡淡和薛潋传音:“天阙昨日已对万妖谷进行了第五次围剿,几乎是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寻觅到狐妖踪迹。” 薛潋的动作一顿。 黎溪:“野生的千年狐妖都成精了,轻易不会现身。千年以下的,八成早就灭绝了吧。” 薛潋抿了口茶:“青丘呢。” 黎溪:“青丘那里住的都是什么啊,都是狐仙。青丘那老狐狸不是说过吗,任何一条狐狸的命都是命,不可能给你一只千年道行的。” 薛潋淡道:“天劫将至,若是不能找到千年狐妖心,人间将会遭逢大祸。” “若是实在不行,那就只好用强了。” 谢莲青觉得吃了龙心果后,胃里翻江倒海,全身痒的越来越厉害。 谢莲青实在受不了,和薛潋说了一声,要先回去了。 谢莲青走出曜日台的大殿,刚踩在下山的石阶上时,忽然被人拦住。 少年站在她面前,皮笑肉不笑:“上次就是你坏了我们的好事啊。” 少年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身后背着一把浅黄色的大剑,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雪松香味。 谢莲青眼神沉了下去。 这个人,就是那日在不周峰的大殿里,用制作成师尊的傀儡泄.欲的败类。 他是掌门的亲传弟子,顾杰。 顾杰凑过来,认真的打量她:“现在看你,也没有那么讨厌嘛,你说,你长得那么漂亮,脾气怎么就这样呢?” 谢莲青动了动唇:“你想说什么?” 顾杰:“听说你上次回去被罚了,后悔了吗?” 谢莲青:“我后悔什么?” “后悔什么?”顾杰嗤笑:“你那么维护你的师尊,你师尊还罚你。都说清微君天生剑骨,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果真如此啊。” 顾杰也出身修仙世家,身份尊贵。 上次的事情,薛潋告诉了掌门,掌门迫于颜面惩罚了他,他三天都下不了床,现在背后那些戒鞭伤疤还隐隐作痛。 顾杰怀恨在心,要找谢莲青麻烦。 谢莲青推开他,径直往前走去。 顾杰笑嘻嘻的跟上:“为什么你那么生气?难道你喜欢你师尊啊?” 谢莲青脚步一顿,神色有些僵硬。 顾杰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为什么那么维护她?难道你和她上过床?她晚上的滋味怎样?清怎么叫的?” 谢莲青猛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贱人,嘴巴放干净点。” 在薛潋面前,她总是乖巧的,但现在身穿白衣的女孩脸上,浮着一层凉薄的戾气,有火焰在她指尖炸开,发出噼啪的声响。 顾杰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脸颊已经出现了五道青黑的烧焦痕迹。 他好歹也是筑基期的修为,怎么会被这样一个同为筑基废柴,压制的动弹不得? 谢莲青:“我警告你立马滚,以后再让我看到,我见一次打一次!” 顾杰下意识退开,看着她的背影,神色逐渐阴沉。 他出身七姓之一的顾家,又是嫡长子,哪怕是他的师尊,掌门辰星君,也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顾杰呸了一声:“早晚死在我手里。” - 谢莲青回到皓鹤峰时,全身已经起满了红疹。 谢莲青变成赤狐,后爪拼命抓着,痒的越来越厉害,背部仿佛火燎般。 仓鼠在旁边急的团团转:“主人这该不会是吃了那什么龙心果,过敏了吧。” 身上的红疹被谢莲青抓破,流出猩红的血,小狐无力的倒在床上,痛苦的露出小白牙。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莲青。” 薛瀛走进来时,谢莲青已经变回了人形,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她服用过冰雪莲,身上不至于有妖气。 但师尊修为高深,她走进来的时候,还是让谢莲青捏了一把汗。 薛潋:“莲青,书房里那本《周天运行法》共有三册,我只看到了下、中两侧,上册在何处?” 刚才宴席出来,薛潋身上带着淡淡酒气。 但那不是她自己的味道。 师尊从不喝酒,这些气息,都是别人的。谢莲青还闻到那股陌生的竹林香气,这是黎仙子身上的味道,她的嗅觉很灵敏,几乎可以从香味的浓度中判断师尊消失的这些天到底是和谁在一起。 谢莲青攥紧了被子,低声道:“上册被六师妹借走了。” 身后沉默半晌,轻轻啧了一声。 谢莲青痒的全身发抖,她不想让薛潋知道,但还是被女人扯开了被子。 少女的身体滚烫,柔嫩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疹。 薛潋沉着脸,冰凉的指尖覆在她的颈脖处,几番推拿后,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涌遍全身。 化神境修者的内力蛮横霸道,凶猛的灌溉着她的每处筋脉。 谢莲青大脑一片空白,她抬起手,握住了薛潋放在她身上的手。 “师尊……” 薛潋俯身:“别动。” 昏暗的光线下,女人皮肤雪白,宽大的道袍勾勒出纤美的身材弧度。 她微微垂着头,乌黑的长发从肩胛滑落。 谢莲青不知过了多久,薛潋松手后,她已经好受了许多。 身上难以忍受的疼痛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快要发疯的瘙痒。 谢莲青皱着眉,后背在床上用力的摩擦。 薛潋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你过敏了,不要抓。” 谢莲青抿唇,觉得自责又难过。 龙心果明明是师尊最喜欢吃的东西,但她却吃了过敏,这说明她和师尊一点儿也不像。而且师尊好意给她尝尝,她却闹成这样。 薛潋叹了口气,从乾坤戒中取出一个瓷瓶,指尖抹了些膏药,帮女孩涂抹在身上的红疹处。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皮肤,谢莲青舒服的打冷战。 她微微侧眸,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薛潋。 女人身穿湖水蓝色的宽大袍服,背后捆着那把曾斩破天地的神剑,烛火下那双清冷的桃花眼漆黑,如同荡漾着星河。 谢莲青抿了抿唇,缓缓伸出手,抓住了薛潋的衣摆。 薛潋是冰灵根,全身冰凉。 谢莲青侧着身,头都贴在她衣服上,舒服的眯起眼。 帮她涂抹膏药的动作一顿。 薛潋无奈道:“莲青。” 师尊并未阻止,谢莲青大着胆子,薛潋没有防备,被她整个儿的拥住。 火灵根的身体天生滚烫,与她的冰冷相抵,异样的舒服。 薛潋低头,看着徒儿整张脸都被灼的通红,那双琥珀色的凤眸微微眯起,泛着依恋的水光。 这样的徒弟,她怎么能不疼呢。薛潋无奈叹气,虽然她恨铁不成钢,埋怨徒弟不好好修炼,光顾着给她写信,埋怨徒弟太依恋她,失了修仙者的根本操行。但是在万仙会上看见莲青委屈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哄她。 薛潋指尖摩挲着谢莲青的侧脸,冰冷的空气逸散在狭窄柴房中。 薛潋眉眼微微弯起:“这样会舒服点吗?” 谢莲青:“嗯。” 房间安静。 谢莲青忽然想到今天在晚宴上看到的话本,心中砰然一动,问道:“师父和徒弟,也能成亲?” 怎么会问这种问题?薛潋耐着性子道:“九华宗以前也有这种先例。观南长老,曾经追求过弟子。” 谢莲青:“观南长老?那不是云中峰的琴修长老么?可是现在云中峰的长老是……” 薛潋:“瑶台长老。” 谢莲青迷茫了。 九华宗弟子在修炼入门前,都要先熟知本宗历史。 谢莲青以前也读过,如今九华宗各峰长老,都是九华仙宗第二代弟子。 自从祖师爷仙去后,从未换过。 只有云中峰的琴修长老,换过两届。 最开始是观南长老,然后是瑶台长老。 薛潋漫不经心的说道:“如今九华宗的长老,都是当年祖师爷第一代弟子。 瑶台长老是观南长老的弟子,属于第二代。论辈分,她与你相同。 当年观南长老爱上瑶台,发了疯似的追求她,后来两人不顾众议,结为道侣。” 谢莲青又不由得想起,今日在晚宴上看到的那位沉默寡言的瑶台长老。 谢莲青慢慢眨着眼睛:“后来呢?” 薛潋:“后来啊,观南受到诅咒,去凡间寻找破解之法,至今未归。” 谢莲青:“哦。” 薛潋神色淡淡。 师徒之恋,是最为正道仙门所不耻的,瑶台和观南,至今是宗门中的一个笑话。 是以瑶台虽然继承观南当上了云中峰的长老,在宗门中仍然没有地位。 薛潋:“莲青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莲青:“没什么,今日在晚宴上看到瑶台长老,有些好奇。” “瑶台长老长得十分漂亮,弹琴弹得也好,弟子想,若是上她的课,也许能学到许多东西。” 薛潋淡道:“本座记得瑶台刚入门时,不过七八岁年龄,那时她并不是弟子中最有天赋的。后来因为观南爱慕她,所以才传授她许多天音术的窍门。” 谢莲青愣了愣:“啊?” 薛潋:“莲青,日后离云中峰的人远些。” 谢莲青也没多想,既然是薛潋要求,她自然是应允:“是。” 灼热的呼吸打落在敏感的侧颈,听着女孩因为瘙痒而轻轻的喘息,薛潋微微一颤,胸口忽然涌起一股郁气。 眼中的温柔忽然悉数退去,淡淡的疏离感逐渐浮起。 薛潋又忍不住去观察谢莲青的眉眼。 谢莲青的五官长得很好,明艳到摄人心魄,但并没有过分凌厉的感觉。 因为她和黎溪的温柔有三分像,总让薛潋面对她时,不能单纯就把她当成一个黏人的小徒弟。 徒弟对自己的感情应当是纯粹,但对她来讲,原本单纯的师徒之情,也因为这张不合时宜的脸,而染上了些复杂的色彩。 薛潋从床上撑起身子。 谢莲青一愣,下意识抱紧了她:“师尊。” 薛潋无奈轻笑,轻轻拍着她的背:“睡吧,我在这儿陪你一会。” - 谢莲青最终还是睡着了。 清晨,她醒来时,身上的红疹已经褪去。 谢莲青看见白棕相间的仓鼠滚成一个球,睡在床旁边的桌上。 谢莲青猛地一拍桌:“我师尊呢?” 仓鼠被吵醒,呆了半晌,说道:“清微君守了你半夜,被黎仙子叫走了。 又是黎仙子! 谢莲青喃喃道:“难道婚约真的有戏?” 仓鼠:“放宽心啦主人,黎仙子虽然有些倨傲,但对清微君是真的很好,清微君与她结为道侣冰火双修,这是好事。” 谢莲青抬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肤白唇红,乌发披散,笑起来时,狭长的凤眼微微弯起,惊艳的耀眼。她有些清瘦,双腿修长,身材比例恰到好处。 谢莲青:“我也是火灵根,我比黎仙子还漂亮,身材还比她好,师尊为何不和我结为道侣?” 仓鼠:“……” 仓鼠:“主人,慎言。” “你和清微君,怎么会有可能呢。你是她的弟子……” 谢莲青咬着唇,鼻尖发酸:“当年观南长老,不就追求了她的弟子瑶台吗。” 仓鼠:“就算可以,你是妖怪,就算清微君想与你缔结婚姻,九华仙宗,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仙君堕落?” 谢莲青:“你的意思是师尊有可能和我缔结婚姻?” 仓鼠:……我是这个意思吗。 谢莲青闷闷的,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 师尊有好归属,她应该开心才是。 可是,为什么她不高兴? 为什么她那么自私? 仓鼠:“主人想和清微君结婚吗?” 谢莲青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猛地摇了摇头:“别乱说,我一点也不想!” 仓鼠叹了口气,小主人的心思就是这样单纯,怎么藏也藏不住。 仓鼠:“主人至少得先知道,清微君能不能接受师父与徒弟吧。你至少要知道清微君对你有没有好感吧?” 谢莲青:“我怎么知道?师尊对我一直很好。” 仓鼠:“试探一下呗。” 12、果汁 谢莲青又是很久没有再见到薛潋。 谢莲青又忍不住给薛潋写信,但寄出去的信,对方仍旧是一封也没有回复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日清晨,谢莲青正坐在床上看书。 一只雪白的仙鹤,缓缓坠落到她的窗前。 谢莲青一愣,立马站起来,拆开信封,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午时归来。 谢莲青唇角控制不住的翘起。 中午,谢莲青来到皓鹤峰后面的一片森林。 这片森林,谢莲青以前经常来玩。 她知道森林里哪里能采集到蜂蜜,哪里能抓到锦鲤,哪里有吃了就能好好睡觉的果子。 谢莲青爬到树上,采集了一些浆果。 这些浆果,谢莲青曾经吃过,味道酸甜,很像龙心果,表皮上布满金色的花纹。 森林深处有个天然形成的巨大蜂窝。 漆黑的蜜蜂游荡在蜂窝周围,翅膀振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看到谢莲青,蜜蜂们瞬间围了过来。 仓鼠缩在谢莲青颈窝瑟瑟发抖。 谢莲青双手合十,讨好的笑道:“各位蜜蜂大哥,能不能给我这只小狐妖一点面子,不要蜇我啊?我想要一点蜂蜜。” 阳光从树叶缝隙中射下,散落在女孩清隽的眉宇间。 谢莲青今日穿着雪白的道袍,墨发高束,那双琥珀色的凤眸近乎透明,干净的像是溪水中的琉璃。 一群蜜蜂沉默半晌,让开了一条路。 谢莲青采了一罐蜂蜜,回到皓鹤峰。 本来还阳光明媚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猛烈的风从头顶吹过。 这风和普通的罡风不同,仿佛要把人吹走。 浓墨般的乌云张牙舞爪在天空中蔓延,隐隐能看见其间闪烁的电光。 仅仅只是三息之后,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谢莲青顶着狂风,费力回到柴房,猛地将门关上。 谢莲青用师尊最喜欢的龙井茶作为基底,又将金纹浆果小心翼翼切开,放进水壶中。 浆果太酸,她又加了一点蜂蜜,最后放入橙子调味。 谢莲青布置好后,搅拌了一下。 饮料中果粒悬浮,在烛光下呈现出晶莹的色泽。 谢莲青做好了饭,坐在桌前等。 忽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谢莲青:“师尊……” 薛潋一袭白衣胜雪,玉带皂靴,腰挂令牌,和黎溪并肩走进来。 谢莲青的眼睛暗下去。 薛潋脸色有些疲惫,眼尾薄红,那双桃花眸,如同蒙了一层水雾。 清冷,又柔媚的。 她背负那柄霁蓝色长剑,似是风尘仆仆,眉宇间沾染着一层霜雪。 那股熟悉的腊梅香弥漫在鼻尖,还有让谢莲青感到害怕的煞气和血腥气。 “清微,你慢点。”黎溪扶着她,眼神关切。 谢莲青注意到薛潋衣袍上的猩红,不由得一愣。 师尊受伤了? 她来不及细思,黎溪便朝门后叫了一声:“阿天,你进来。” 一只巨大的、漆黑的头颅便从门口探了进来。 刹那间谢莲青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那居然是一条毛色油光发亮的大狗。 大黑狗双眼金黄,额间有一道细小的裂纹,肋下生着一双鹏似的翼,四条腿肌肉发达。 薛潋看了谢莲青一眼,拖开椅坐下:“这是黎仙子的灵宠,不咬人,莲青不要怕。” 犬科动物,总能很轻易的感知到对方带来的危机感。 虽然薛潋这样安慰她,谢莲青还是没办法淡定。 大黑狗盯着谢莲青看。 谢莲青脸都绿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紧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师尊受伤了吗?” 薛潋垂眸拿起筷,左手下意识抚了抚衣摆,淡声道:“小伤。” 谢莲青皱眉:“这些血……” 薛潋:“是妖怪的血。” 妖怪?谢莲青的笑容僵硬些许。 谢莲青:“师尊可有伤到哪里?为何走得这样慢?” 薛潋:“只是皮外伤。” 谢莲青:“流血了么?” 薛潋声音淡淡,语气中有了些许不耐:“好了,我没事,不许再问。” 黎溪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这两人。 难怪黎雁总是和她抱怨,说师尊偏心呢。 清微这大徒弟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但段位还挺高,装可怜、讨巧卖乖倒是挺有一套。 为了让雁儿成为皓鹤峰当之无愧的首席,看来她得想个办法,把人除掉了。 谢莲青看见师尊没事,便放下心来。 谢莲青勉强露出一个笑,紧张的拿出自己调制的浆果汁。 黎溪娇软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清微,你尝尝这个。” 黎溪说着,从乾坤戒中取出一个莹白的瓷瓶。 她是火灵根,指尖在灵珠上轻轻一摩挲,灵珠便亮起光,瓷瓶中的水开始沸腾。 渐渐的,雾一般的清香弥漫在整个房间。 “这是豢龙之圃的龙晶叶,水么。是金银花泉水。煮龙晶茶,更有讲究,是用天龙木的冷火烹煮的。” 黎溪世家贵女,平时吃穿用度,都是价值不菲的。 黎溪煮好茶,熟练的在上面打了个花,盛了一盏给薛潋。 薛潋接过来:“多谢。” 谢莲青看着这一系列高档操作,忽然觉得自己调制的浆果汁,有点可笑。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鸣滚滚。 黎溪:“那孽畜好生狡猾,这次还好带着阿天。” 薛潋平静的吃着饭,抬眸看着桌边那条大黑狗,冷淡的眸子蓄起些许笑。 黎溪支着下巴,看着薛潋的眼神带了些许爱意。 两个时辰前,她和薛潋在万妖谷,用天地灵宝引出了一只狐妖。 奔霄和离火,原本是一对双剑,双剑合璧威力巨大,狐妖被打的魂魄尽散,薛潋用剑逼着它的时候,居然露出诡异的笑容,然后自爆了。 珍贵的狐妖心,也被炸成一堆肉泥。 要不是薛潋挡在了狐妖面前,这次受伤的,应该是她。 可饶是这样,薛潋却丝毫不提刚才发生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饭菜的香味吸引了大黑狗的注意。 黑狗伸着长长的舌头,眼睛发亮的凑过来。 薛潋歪了下头:“想吃吗?” 她的声音比平时软一些,似乎只有对动物时,薛长老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黑狗听话的坐了下来。 薛潋给它一块肉,摸着它的头。 黑狗舒服的眯起眼睛。 薛潋知道大黑狗喜欢被摸,便顺着它毛茸茸的背摸下去。 犬科动物的脊背很敏感,大黑狗发出舒服的哼哼,身体一软直接躺了下来,四脚朝天让薛潋继续摸。 谢莲青在旁边看着,肺都要被气炸了。 它四脚朝天的样子真的很丑好吗。 而且还很猥琐。 可是师尊,一点也不觉得。 谢莲青带着恨意的目光太明显,黑狗突然睁开眼,冲她露出冰冷的牙。 谢莲青吓得一个哆嗦,眼眶瞬间就红了,往薛潋身后缩了缩。 薛潋动作一顿。 薛潋没有再摸狗了,直起身来,慢慢擦着手,说道:“莲青,你先出去,我还有话要和黎前辈说。” “哦。”谢莲青咬着牙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门被碰一声关上。 黎溪抿着茶汤,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这徒弟对你真好,她如今不小了吧?这可不正常,你放任她如此缠着你,万一她对你生出了禁忌之情……” 薛潋眼神淡了一瞬,随后摇了摇头:“莲青很乖,她不会的。” …… 给师尊准备的浆果汁,也没能送出去。 雨越下越大。 谢莲青坐在柴房门口,将水壶拧开,慢慢喝着浆果汁。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浆果味,就像她不喜欢龙心果的味道一样。 - 谢莲青回到柴房,翻出晚宴上,任嘉邢送给她的话本子解闷。 这话本子讲的是一对师徒。 最开始,两人只是普通的师徒。 但是后来,师尊逐渐对徒弟展现出了别样的感情。 师徒之恋,为正道所不容,师尊不知道徒弟是否喜欢她,所以做出了一系列试探。 试探?谢莲青双眸雪亮。怎么试探的? 譬如,师尊在为徒弟上课时,出其不意的亲了亲她的脸,看她是否反感。 或者是晚上故意觉得冷,让徒弟来抱着她。 后来,师徒二人终于在一起。 师尊却因为此事,被天道惩罚,中了诅咒。 徒弟为了解除师尊的诅咒,故意和师尊决裂,可没想到师尊悲痛欲绝,原地成魔。 这个故事还没讲完,还有中、下两本。 谢莲青很快就看完了上册,意犹未尽。 谢莲青忽然想起,上次任嘉邢和她说过的,她那边还有很多话本子。 谢莲青便来到了云中峰。 云中峰在九华山最偏远处,与世无争的琴修在此处修炼。 谢莲青刚踏上山门,就听见仙音不绝于耳。 如果说皓鹤峰的气氛是苍白肃杀的,这里的氛围就格外的静谧。 谢莲青呆呆的看着不远处抚琴的女弟子,觉得有些神往。 谢莲青很快就找到了任嘉邢。 任嘉邢笑着说道:“师妹!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个给你!” 任嘉邢随后递给她一箱话本。 谢莲青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话本,眼睛都直了:“我就在此处看完再走吧。” 任嘉邢愣了愣:“为何?这些都是我看完了的,你拿回去慢慢看岂不是更好?” 谢莲青尴尬的笑:“我师尊不喜欢这些。” 任嘉邢表示理解:“清微君素来端庄持重,不喜欢这些也正常。” 谢莲青笑了笑,拿起话本,坐下来刚想看,忽然想起什么,动作猛地一顿。 刚才吃饭时,她看见师尊受了伤。 师尊说是小事,但谢莲青不是不知道,师尊的性格,素来淡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那妖兽既然能伤师尊,那就必然不是寻常妖兽。 伤口必须涂药的,师尊找得到膏药在哪里吗? 谢莲青抿唇,低头翻了几页话本,只觉得心烦意乱,半点都看不下去。 黎溪现在走了吗? 任嘉邢:“这本也挺好看的,诶,师妹,你怎么了?” 谢莲青合上话本,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还是有点舍不得这些话本,挑了那师徒话本的中、下两册,快步离开了。 - 谢莲青御风而行,去九华集市买了膏药,然后回到皓鹤峰。 谢莲青刚来到薛潋的院落中,就看见黎溪那条大黑狗,正懒洋洋躺在大树下睡觉。 它全身皮毛油光发亮,锋利犬牙散发着森冷的光。 谢莲青怎么看都觉得恶心。 她没有立刻过去,绕了个圈,来到皓鹤峰的一处角落。 被薛潋收留的黑灵蟒盘旋在大殿高柱上,正在打盹儿。 它的面前放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着很多鸡腿。 谢莲青走路没有声音,拿着黑林蟒的鸡腿就走。 谢莲青把鸡腿扔到大黑狗面前。 大黑狗在睡梦中闻到了鸡腿香味,睁开眼就看到美食从天而降,眼睛都直了,立马张开嘴吃起来。 谢莲青跑到黑灵蟒面前,把它摇醒了:“有人偷你鸡腿!” 下一息,黑灵蟒愤怒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 黑灵蟒护食,看到自己的鸡腿居然被大黑狗抢走,根本忍不了一点。 它几乎是立刻就冲了过去。 黑狗被巨大的蟒蛇死死勒住,瞪眼睛吐舌头,奋力抵抗但无济于事,只有发出凄厉的惨叫。 谢莲青哈哈大笑,一点也看不见刚才饭桌上的胆怯。 谢莲青来到薛潋的门外,停了下来。 房间里很安静,谢莲青能闻到师尊身上淡淡的腊梅香,还有屋中的素雅檀香味儿,没有其它人的气息。 黎溪已经离开了。 谢莲青:“师尊。” 谢莲青手握膏药,推门而入。 房间光线昏暗,女人卧在床上,清瘦的肩胛起伏,正在睡觉。 屋内光线昏暗,她领口微敞,露出冷白的肌肤。 女人的嗓音低哑:“嗯?” 薛潋心里正烦着。 铜鼎中的水一直在沸腾,天劫就要来了。 掌门那边有上古玄玉,必须要千年的狐妖心才能催动,产生息壤封住魔界万魂海的入口。 但忙碌了这么几个月,都没有拿到狐妖心。 青丘那边,也不顺利。 青丘的狐王不愿意交出狐妖心,天阙便派人攻打,狐族是妖族中的强者,后来的结果也是双方都没讨到好处。 狐王甚至还写了一封信辱骂修仙者,她身为天阙首席斩妖人,自然承担了所有的炮火,被骂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薛潋根本不觉得这是事,她不怕任何骂名。 她只是为天劫的事情忧心。 若是不在天劫之前拿到狐妖心,受苦的将会是天下苍生。 当年祖师爷对抗天劫而陨落,在众多弟子中,唯独将神剑奔霄传给了她。 薛潋肩上的责任太沉重,天下安宁完全系于她一人。 谢莲青:“师尊,你今日在外被妖兽咬的伤,严重么?” 薛潋叹气:“莲青,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不严重。” “你让师尊休息一下好吗?” 现在,谢莲青是真的很肯定,师尊受的伤有多严重了。 师尊躺在床上,疲惫的就像一个病人,可若真是小伤,师尊不至于这样的。 谢莲青往前走了一步:“我在外面买了膏药,专门治疗被妖兽咬伤的,妖兽唾液有毒,如果不及时涂药,对身体损伤很大。” 徒弟太啰嗦。 薛潋一时间,又是烦,又是好笑。 薛潋:“你放在那里吧。” 意思是让她放下东西,就可以离开了。 谢莲青才不会离开,她怕师尊在她离开之后就直接睡了,也不涂药。 若是妖怪的唾液中,刚好带了毒。就会让被咬之人患上恶疾,而不少妖族恶疾的潜伏期是百年,一旦发病那可没得治了。 谢莲青拿着膏药的手紧了紧:“我帮师尊涂吧?” 薛潋蹙眉,抬眸看她。 徒弟的眼神很真诚,很担忧。 如果不让她上药,她可能今晚上,都睡不着了。 薛潋抬手遮住眼睛:“那你去把门锁上。” 谢莲青愣了愣,立马将门锁好。 薛潋默了默,白皙纤瘦的手指挂在腰带处,将衣服拖下。 女人的身材曼妙,皮肤吹弹可破,雪白的双肩微微内扣,下方是清瘦的蝴蝶骨。 背部下方有五道猩红的血痕,血肉翻起,露出森白的骨头,显得狰狞可怖。 薛潋修为高深,能自行运功疗伤,但妖物所伤,却不是单纯只能靠自己解决的。 谢莲青帮薛潋脱了鞋袜,用毛巾擦了脸。 她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徒弟,薛潋忽然心想,就算是天赋不好,徒儿品德好也就够了。 她为什么,一定要让徒儿出息呢,她日后行走在外,有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徒儿陪在身边,也挺好的。 薛潋皱眉,嘶了一声:“有点痛,轻点。” 谢莲青跪在床边,不由得一惊,指尖继续在伤口处涂抹膏药,一面轻轻的吹着。 腰部下方本来就是敏感的部位,滚烫的气息轻轻打落,女人雪白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红。 火灵根滚烫的体温,与她天生相融。 薛潋眼尾染上红色,腰使不上劲,谢莲青指尖碰到那里时,竟让她缩了缩,呼吸带了几分喘。 薛潋猛然意识到,徒儿的年龄,已经不小了。 薛潋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云中锋的那两位,瑶台刚入宗时,不过七岁年龄,随着年龄长大,愈发出落的楚楚动人,观南才对她动了歪心思。 莲青近来对自己的举动,似乎太过于亲密了。虽然她们好像一直如此,但终有不妥之处。 薛潋微微蹙眉,脸上闪过嫌恶之色,侧眸看去。 白衣少女眼眸低垂,神色关切,几缕碎发从她耳边滑落,她浑然不觉,心无旁骛,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 薛潋忽然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徒儿如此孝顺,肯定不会对她有异样的心思。 她常年在自己身边长大,想来也不会懂那些龌龊事情。 她是长得像黎溪,但这也不是这孩子的错。 想到这里,薛潋神色软了些,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徒儿的脸颊。 谢莲青愣愣的看着薛潋,女人墨发披散,白皙如玉的耳垂殷红如血,看着她的目光满是爱怜。 谢莲青忽然想到刚才在云中峰看到的话本,话本里的师尊想知道徒弟的心意,用了许多手段试探。 而且,仓鼠也让她试探师尊。 她要怎么试探? 谢莲青跪在床边,心跳骤然加速,房间明明很冷,但她的脸颊就像是烤了炭。 谢莲青抬起眼,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尊,你喜欢我吗。” 13、渡劫 薛潋愣了愣,有些惊讶她居然会问这个。 既然方才已经确定了徒儿并无他想,薛潋也不会多做怀疑。 大概是最近忙着天劫之事,冷落了莲青。才会让莲青心里生出这种疑问。 谢莲青问完,整个人就埋进薛潋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 薛潋揉着谢莲青的头发,语气中带着揶揄:“喜欢,莲青这么乖,谁不喜欢啊?” 谢莲青眼里亮起光,唇角翘起,笑了起来。 很多人都不喜欢我。 但只要师尊喜欢我,就够了。 - 谢莲青从薛潋处出来,就觉得整个人很不舒服。 某个部位,火辣辣的难受。 谢莲青跌跌撞撞来到柴房里,果然发现一片潮湿。 原来是她发情了。 狐族本就是万妖之中最浪荡的种族,每只狐狸长到一定年龄都会有发情期。 狐妖虽然比不得狐狸,但一个月仍然有一次。 身为狐妖,化形成人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自制力,发情期来临时,也不是一定要情.事纾解。 但谢莲青还是觉得很难受,尤其是下面,走路都能引发异样的感觉。 可能是方才在房中,给谢莲青的刺激太大,谢莲青双颊滚烫,眼前发黑,心脏也仿佛要跳出胸腔。 谢莲青坐在床上,用冰袋敷着脸。 等到差不多恢复时,谢莲青出门,给薛潋买安眠散。 谢莲青心不在焉来到九华集市,刚买完安眠散,就看到天空中乌云滚滚。 有电光在云层间闪过,如同金龙流窜。 谢莲青怔怔盯着闪电,仅仅是几息的时间,漂泊大雨倾盆而下。 “轰——”雷鸣声震耳欲聋。 谢莲青全身一个激灵,刹那间脸色惨白。 谢莲青撑起伞,握紧了手中的药,快步往回走。 天雷滚滚。 谢莲青是狐妖,听觉灵敏,天生的怕打雷。 可是,为什么这雷很像要跟着她走? 谢莲青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 “轰——” 惊雷从天穹落下,谢莲青的心猛地一震。 妖怪想要修炼,会比凡人遭受更多的阻碍。 从开光境开始,破境很有可能导致降下天劫。 一般都是雷劫。 所以很多妖怪,都害怕打雷。 难道她要突破妖丹境了? 龙心果。冷汗顺着谢莲青的额头滑落。 龙心果是昂贵的龙族特产,当中蕴含着大量的灵气。 那天晚宴,谢莲青吃了龙心果,全身起满红疹。 未必是过敏,还有可能是被果实中充裕的灵气给撑到了。 谢莲青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这些年,一直压着自己的境界,就是害怕破境引来天劫。 现在可怎么办? 谢莲青匆忙的赶路。只觉得丹田滚烫,巨量的妖气汹涌喷薄,在体内乱窜。 冰雪莲有压制妖气的作用,如今疯狂运转,逐渐发出了即将崩溃的信号。 谢莲青腿脚不好,走路一瘸一拐,路过水坑时没看清,踉跄差点摔倒。 忽然,一个人拦在她面前。 谢莲青没有防备,直接撞到那人身上。 谢莲青全身一悚,抬起眸来,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顾杰:“怎么了?谢师姐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还害怕打雷?” 谢莲青凤眼勾起,琥珀色的双眸散发着凉薄的寒意:“滚开。” 顾杰挺起结实的胸膛:“我就不让,你能拿我怎么样?” 谢莲青声音带血,猛地攥住他的衣摆:“信不信我杀了你?” 少女身材纤瘦,力气却大的惊人,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冷光,仿佛藏着凶兽。 颈脖上的力道逐渐收紧。 顾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几乎要窒息。 顾杰猛地咳嗽:“我不拦着你了,还不行吗?” 谢莲青放开他,他失了重似的猛地栽倒在地。 谢莲青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顾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阴沉如同毒蛇。 忽然,身后的缚妖锁,轻轻颤抖了一下。 缚妖索是修仙者抓妖的利器,上面的阵纹能够帮助修者轻松捕捉到妖气,是以缚妖索只要感受到一丝妖气,都能通过颤抖来提醒修者。 “有妖气?”顾杰一愣,饶有兴味的勾起唇。 - 谢莲青跌跌撞撞来到山林深处。 那些在天空中交缠盘绕的闪电,似乎已经等不及,谢莲青还未站稳,一道银蛇似的雷电,猛地向她劈来。 谢莲青迅速闪身,鞋底在泥地里摩擦,后背紧紧贴在大山石上。 被雷击中的大树起了火,熊熊燃烧。 谢莲青狼狈的喘着粗气,立马盘腿而坐,两手掐诀向天,承受着滚滚而降的天雷。 如今的谢莲青和平时相比,完全是变了一个人。 她仰头看着头顶惊雷,脸上那股乖巧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狠辣的戾气。 那双狭长凤眼微微眯着,充满了攻击性。 谢莲青很聪慧,驻留“筑基”的这些年,她已将宗门功法背的滚瓜烂熟。 雷电照亮了整片天空,谢莲青睁开眼,瞳孔呈现出淡淡的金黄色。 一道天雷落下,谢莲青双手往上抬,硬生生抗住了雷电。 雪白的闪电映照着她的脸,谢莲青剧烈呼吸,抵御着全身那股让人难受的酥麻感。 头顶的雷电汇聚的越来越多。 谢莲青渐渐的有些体力不支,被最后几道雷劈的呲牙咧嘴,暴露出原形。 毛色火红的狐狸被淋成了落汤鸡,左瘸腿习惯性的蜷缩着。 又是一道天雷,谢莲青紧紧贴着地面,几乎是要痛的痉挛。 她能够感觉到体内妖丹已然成型。 又是一道巨雷落下,谢莲青重新闭上眼睛,默念九华仙宗的心静口诀。 心经高速运转九个周天。 身体逐渐变得轻盈而畅快。 …… 天上的雷声,逐渐小了起来。 当谢莲青再次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仓鼠圆润的脸。 仓鼠精通医术,用小爪子扒拉着她的肩膀,帮她消除身体上被天雷劈下的伤痕。 仓鼠开心的说道:“主人,你渡劫成功了。” 小狐火红的皮毛被雷电劈的焦黑,侧卧在地上,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拖在身后,琥珀色的凤眼疲惫的眯起。 大雨倾盆而下,那双耳朵耷拉在脑后,一颤一颤。 仓鼠:“主人,你还能恢复人形么?” 小狐闭上眼。 它的身上冒出一道淡淡的白光,伴随着蒸腾的雾气。 逐渐变回那个样貌清隽的女孩。 谢莲青身穿白衣,脸色疲惫,微微撑着眼,眉宇间妩媚流动。 仓鼠:“好耶!” 仓鼠:“你知道吗主人,这次的天劫厉害非常,我怕对你损伤太大,让你没办法变回人形。” 谢莲青露出疲惫又得意的笑:“瞎操心!这种雷,对我来说还不是小菜——”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在那边!” 谢莲青一凛,目光电转,在远处的草丛间,看到几个身穿青衣的弟子身影。 麻烦! 九华仙宗向来不允许任何妖物存在。 就算是有,也只是一些低阶的、已经结契了的小妖怪。 刚才她渡劫的动静太大,果然把修者引来了! 谢莲青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往森林里跑。 “孽物!给我站住!”身后传来执法堂弟子的大喝。 一柄细长的剑,擦着她的肩膀,呼啸而过。 直直的钉在谢莲青后面的大树上。 谢莲青心底发寒,暗叫不好。 脚步声越来越近。 四五柄暗器从身边划过,携带五行阵纹的暗器上光芒流淌,将谢莲青包围,如同绚烂的彩虹。 谢莲青纵身一跃避开,顺手扯过大树上的兵器。 完成进境后,她的身体变得轻盈无比,妖丹猛烈运转,金色的火焰在指尖流淌。 谢莲青攥紧兵器,猛地投掷过去。 “噗——” 兵器被她的火焰灼烧的滚烫,贯穿了为首弟子的身体。 谢莲青换了个方向继续跑。 凌厉的掌风,忽然从耳畔响起。 谢莲青微微侧眸,只见追到自己身旁的,是一个身穿青袍的弟子。 这是掌门辰星长老千秋峰的弟子,方才执法堂监测到异常雷电,奉命出来捉拿深山中渡劫的妖邪。 交手只在是一瞬之间,忽然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两人的脸。 那男弟子猛地睁大了眼睛。 谢莲青长得漂亮,那双凤眸摄人心魄,极具辨识度。 她全身的妖气散发的太明显,男弟子大声叫道:“你是皓——” 话还没说完,谢莲青猛地扭断了他的脖子。 谢莲青身穿白衣,原本应该是纤尘不染的仙子,但此刻她的双眼冷淡,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浓烈的戾气,如同地狱中出来的邪魔。 谢莲青知道,自己就是妖怪,和师尊这种正道修者,始终是不一样的。 她的身份,有暴露的危险,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杀掉了这个弟子。 眼看着又有几人即将追上,谢莲青双手掐诀,施展妖法。 遁地。 每个妖怪,都会妖法。 但一般的妖怪,掌握两项妖法,就已经是极限。 不知为什么,谢莲青无师自通,掌握的妖法格外多。 施展妖法的瞬间,谢莲青遁入土中。 大雨不停在下。 几个弟子看见那妖怪忽然消失,纷纷责怪起对方来。 “都怪你,出门师尊都已经交代过,无论是什么妖怪,见了面统统上缚妖索的。” “你还说,刚才是谁故意跑那么慢的?” “我这不是怕死吗!刘师兄和徐师兄都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不愧是妖怪啊,连杀我宗两人,真是心狠手辣,欺人太——” 弟子的话还没说完,脸庞忽然吹起一阵狂风。 所有人震惊的抬起眼,只见乌云破处,仙君白裙如雪,裙摆翩跹,腰间挂着那枚金色的令牌。 “清微君。”弟子跪在地上说道:“妖邪修为高深,弟子们无法对付。” 薛潋的神色淡漠如霜:“妖物在何处?” “它……它跑了。” 薛潋:“无妨。” 这个声音太过于熟悉,如同击玉,如同春水,就那样传进谢莲青的耳中。 谢莲青瞳孔骤然一缩。 薛潋单手执剑,剑尖指天,奔霄剧烈震动,忽然发出清脆的剑鸣。 14、亲吻 头痛! 薛潋的神剑奔霄,斩尽天下邪魔,剑鸣声便是最纯正的正道之音。 妖魔听见,立马七窍出血而死。 薛潋神情冷若霜雪,疾风掠过,她腰部微微弯曲,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剑鸣,薛潋的身影在树林间飞跃,清澈的鸣叫声,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迅速将谢莲青包围。 高阶修者对低阶修者是碾压的,谢莲青头痛欲裂,死死的捶打着太阳穴,眼前一黑,身后暴涨的灵力越来越近,谢莲青慌乱之中,掷出几块小石头。 小石头是上品灵石,按照八卦特定方位摆列,刹那间冒出刺眼金光。 谢莲青不想,也不敢和师尊对上,只能用这些东西拖延时间。 金光夺目刺眼,目的是干扰视线,薛潋路过时,眼睛微微眯了眯,仅仅只是一息之间,阵法就被浩荡的剑气捅破。 奔霄剑排山倒海般刺来,直接将小小的妖物捅穿。 薛潋上前,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抬起头,唇边漾起一丝冷笑。 被仙剑捅穿的,不是妖怪,而是一块木头。 这是妖法“杖解”,类似于仙法的李代桃僵,刚才的阵法为妖怪制造了机会,现在那妖的真身已经遁逃了。 谢莲青转眼间已经逃出数十步。 她眼前发黑,脚步越来越沉重,口吐鲜血摔倒在地。 她仅仅只是刚进阶的妖丹境,和化神境的修者相比根本不堪一击。 没事,谢莲青安慰着自己。师尊最喜欢她了,一定不会为难她的。 忽然,她的腿被什么东西死死咬住。 一只白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拉着她的尾巴,将她拖进了一处隐秘的山洞。 - 谢莲青那日听到神剑奔霄的笛音,头痛欲裂差点死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居然被那只白狐救了。 谢莲青被白狐拖进了山洞,仓鼠用法术为她治疗,遮挡住身上一些明显的伤痕。 谢莲青便重新回到了皓鹤峰。 这些天,九华仙宗为了祭祀已经飞升的祖师爷,整个宗门斋戒半月。 在此期间,所有弟子都不能吃肉。 本来祭祀三年一次,但因为铜鼎中的水一直在沸腾,天劫即将来临,所以祭祀时间提前,请求祖师爷保佑。 现在是白天,但是天色阴沉,就像是夜晚。 皓鹤峰的风雪格外大,谢莲青坐在屋檐下,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的雪景。 她现在已经是妖丹境。 如今九华宗弟子,还没有人突破金丹,黎雁是九华宗最强,也不过是开光境的巅峰而已。 谢莲青真想和师尊分享这件事,让师尊好好的夸赞自己。 但是,经过那天的雷劫事件后,谢莲青只觉得忧虑。 她那日连杀两人。 若是师尊知道,只会失望和生气。 师尊的仙剑奔霄,第一次将矛头对准自己。谢莲青还记得那时地狱般的体验。 经过那日以后,宗门内开始流传,有只修为高深的妖怪潜伏在九华山深处,被清微君重伤,不知道死在哪个旮旯里了。 谢莲青觉得害怕。 但是她想到师尊对自己的好,又觉得师尊如果知道那只妖怪是自己,就不会伤害她的。 白狐一直在劝她离开。 但她舍不得师尊。 谢莲青记得当年她千辛万苦来到九华宗,想拜清微君为师。 那时候师尊还不是天阙首席斩妖人。 她在五位长老中年纪最轻,资历也不够,平时又忙,门下没有徒弟。 谢莲青在皓鹤峰的山门外,看见了一袭白衣,仙风道骨的薛潋。 薛潋和她说,她很忙,没时间带她,然后飘然而去。 她就坐在山门口等薛潋回来,那时候皓鹤峰又下起了大雪,她被雪覆盖成了雪人,整个人几乎都要冻僵。 后来薛潋回来看到濒死的她,只好把她抱回了皓鹤峰。 薛潋细心的照顾她,给她烤暖炉,又喂药。 薛潋揉她的脸:“我脾气很差,会打你哦。” 薛潋:“我会不给你吃饭,还把你饿死。” 那时候谢莲青还担忧过一阵。 但入门之后薛潋对她很好。师尊明明很善良,从未打过她,饿过她。又怎么会杀她? 仓鼠最近身材愈发浑圆,它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张开爪子开心的说道:“小主人,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谢莲青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谢谢你,小沧。” 谢莲青以前就很羡慕过生日的人类,她觉得生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谢莲青没有忘记,今天是自己的一千岁生日。 仓鼠:“一千岁是个大生日,必须庆祝一下才行。” 谢莲青捧着下巴,心不在焉道:“怎么庆祝?最近斋戒,我都快发霉了。” 仓鼠拿出一个袋子:“这是九华山下的村镇买的。” 谢莲青接过纸袋,还没拆开就闻到一阵好闻的香味。 她拆开一看,纸袋中装的居然是鸡翅,将鸡翅掰开,里面是香喷喷的米饭。 谢莲青盯着眼前鹅毛般的大雪,把鸡翅放在地上,双手合十许愿。 希望师尊能喜欢我。 仓鼠:“许了愿就赶快吃吧,不然凉了。” 谢莲青捧着鸡翅,刚想咬一口。 忽然,门被人猛地踹开。 一个漆黑的身影,凌空跃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抢走了谢莲青手里的鸡翅。 谢莲青:…… 是黎仙子养的那只大黑狗,它四肢发达,肌肉健壮,闻到肉香疯狂分泌唾液,疯狂的撕咬着鸡翅。 谢莲青怒火中烧,刚想说话,忽然听见后面传来冷冷的笑声。 “如果我还没记错的话,斋戒日还没结束吧?吃肉就是对祖师爷的不敬。清微,你这小徒弟,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呢。” 谢莲青猛地回头,看见黎溪一身淡粉色的留仙裙,风姿绰约的倚靠着门站立,好整以暇的盯着这边。 薛潋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后,微微蹙着眉。 黎溪:“这种行为,可以挨戒鞭了吧?” 谢莲青心都沉到了谷底,她急忙跪下来,抿唇看着薛潋:“师尊。” 薛潋叹了口气,轻轻道:“去问心亭,本座亲自处置。” 黎溪:“清微,我能在一旁看着吧。” 薛潋淡漠抬眸,神情如霜:“这是我皓鹤峰家事,阿溪就不必看了。她既犯了宗门门规,我自然不会轻饶她。” …… 谢莲青就在生日这天,再次上了问心亭。 原本以为可以偷偷吃点肉,但没想到在这特殊的日子里,只能和问心亭上的大风雪为伴。 谢莲青耷着眉,有些泄气。 问心亭是皓鹤峰弟子领罚的地方,状如鸾凤,八十八层石阶临着悬崖,坐落在山峰最高处,手可摘星辰。 窗外风雪越来越大,谢莲青跪在巨大的乾坤图上,双手合十,再次对着狐仙许起愿来。 听说东海之外的青丘上有一只狐狸大仙,狐族无论什么愿望她都能实现。 忽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薛潋一袭白裙,愈发衬的仙姿曼妙,如云的墨发披散在肩头,衣袂在狂风的吹拂下飞舞。 她抬手掀起隔帘,走了过来,声音又清又软:“在许什么愿?” 谢莲青吓了一跳,忙抬起头,看见薛潋拖了把椅子,缓缓在自己跟前坐下。 谢莲青心跳骤然加速,摇了摇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薛潋道:“你今日在斋戒日吃肉,知错了吗?” 谢莲青老实的说道:“错了。” 薛潋一拂袖,谢莲青就站了起来。 谢莲青惊讶的看着薛潋:“师尊,可是现在,还没到三个时辰。” 薛潋:“今日子时起,斋戒就已经结束了。” 谢莲青受宠若惊,嗫嚅道:“多谢师——” 薛潋从袖中拿出一包东西,递过来:“莲青,生日快乐。” 谢莲青愣愣的接了过去,将纸拆开,里面是鸡翅。 谢莲青眼里亮起光。 原本清心寡欲的问心亭,现在全是肉香,谢莲青开心的吃起鸡翅来。 薛潋看着徒儿享受的模样,唇角弯起些许笑意,她微微歪头,雪白发带顺着肩头滑落:“今天是你的生日,还想做什么吗?” 谢莲青眼里亮起光:“我想喝酒,可以吗师尊?” 薛潋沉默半晌,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青色的瓷瓶。 谢莲青哇了一声:“谢谢师尊。” 皓鹤峰的风雪很大,几个弟子坐在大殿前的屋檐下聊天。 一个弟子嗤笑:“在斋戒之日吃肉,真是不想活了。” 有人担心道:“不知道师尊会怎么惩罚大师姐呢。” “师尊肯定会重重打她鞭子吧,大师姐在斋戒日被黎仙子发现吃肉,这丢的可是我们皓鹤峰的脸面!” 这壶酒是精酿的月华露,是吸取了月光精华,再采集百花露酝成的,味道绵远悠长。 薛潋在那日谢莲青给自己涂药时,便已经想明白了。 只要莲青品德好,懂事,她修为差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平时放纵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谢莲青喝了三盏,脸颊开始发烫,眼中也浮起醉意。 薛潋从来不喝酒,把她的酒杯收走:“好了,三杯为度。若是喝酒太多,对身体无益。” 昏暗的光线下,白衣仙君肌肤赛雪,气质清丽脱俗,神色柔和。 谢莲青脸颊滚烫,她小心翼翼看着薛潋,忽然问道:“师尊会喜欢狐狸吗?” 薛潋:“喜欢啊。” 薛潋回答的太坦然,谢莲青只觉得开心,对于那天的不愉快,忽然又不害怕了。 谢莲青攥紧衣摆,忍不住追问:“为什么喜欢?” 薛潋懒散的支着下巴,目光看向远处:“小狐狸是很可爱,又乖巧,又全身是毛,三百年前,本座还救过一只。” 师尊还记得。谢莲青愣了愣,眼里泛起光。 谢莲青“师尊,今天是我生日,我想做一件事。” 她坐的都歪了,腰带松乱,和宽袍缓带,正襟危坐的仙君形成鲜明对比。 薛潋笑了笑:“想做什么?今日任你胡闹。” 谢莲青:“我无论做什么,师尊都不会怪罪吗?” 薛潋:“嗯。” 谢莲青借着酒意,双手撑地,凑过来。 少女身上带着淡淡的青梅香,还有月华露的酒味,昏暗的光线下,她双颊泛红,那双清澈的凤眼微微的眯着,漂亮的过分。 薛潋看她凑过来,唇边笑容微微一僵。 谢莲青抿唇,虔诚又仰慕的看着她,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薛潋侧脸。 15、心上人 薛潋皱眉。 徒弟的嘴唇柔软滚烫,碰到她的时候,似乎有电流顺着脊椎蔓延开,让她腰肢发软。 问心亭忽然陷入一阵安静,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谢莲青浑然不觉,眯着眼问道:“师尊,如果徒弟喜欢一个人,那应该告诉她吗?” 薛潋微微一怔,随后心里紧绷的弦忽然松弛下来。 原来是有心上人了。 薛潋道:“本座以为,若是莲青有了心上人,应该告诉对方。” 谢莲青下意识攥了攥手:“但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呢?你不告诉她,怎知她是否喜欢你?”薛潋耐心的教导她,双眸仿佛含着一泓秋水:“万一她也喜欢你呢?” 谢莲青埋下头。那日在房间里,师尊确实说过,喜欢她。 薛潋笑了笑,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头发:“双修是仙家修炼之法,若是莲青能找到合适的道侣,将会对修为大有进益。双修讲求阴阳互补,你是火灵根,极阳,选择阴属性的道侣最佳。” 薛潋说着,心中微动。 莲青对修行没有天赋,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带着,确实不失为一种破解之法。 之前她怎么没想到? “莲青的心上人,灵根是什么?” 谢莲青看着薛潋,目光懵懂又纯澈:“冰灵根。” 薛潋默了默,沉吟道:“冰灵根虽然与火灵根相配,但……” 宗门里最常见的,是双灵根。 其次单灵根。 冰灵根、雷灵根、风灵根,一般都是单灵根变异而来,珍贵无比,得天独厚。 不是天选之子,就是刚出生,就被灌了大量的天材地宝的那些世家公子。 据她所知,九华仙宗内,冰灵根的弟子屈指可数,且都是出自仙家名门。 莲青这个样子,想找到这样的道侣,只怕有点困难。 薛潋决定帮她:“那莲青喜欢谁?告诉我。” 谢莲青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桃花眼,骤然清醒过来。 她猛地摇了摇头,涨红了脸。 薛潋看她窘迫的模样,忍不住牵了牵唇角:“冰灵根珍贵,若是不早作打算,可能会被人抢走。” 谢莲青耳根发起烧。 是害羞了?薛潋忍俊不禁。 也对,莲青还小,现在谈这个,是太早了点。 - 谢莲青从问心亭走出来,捧着滚烫的脸,有些失神。 -有了心上人,应该告诉她。 -冰灵根很珍贵,如果不早作打算,可能会被人抢走。 从小到大,谢莲青的任何事情,都是师尊在教她。 她无条件的信任着师尊告诉她的话。 告诉她吧…… 告诉师尊…… 谢莲青难耐的倒在床上,双腿紧紧的夹着被子,感受着那点微乎其微的快感,全身就像是火焰在烧。 发情期的难耐,一直在折磨着她。 妖丹在体内飞速旋转,虽然冰雪莲在很努力的吸收妖气,但有些力不从心。 谢莲青想到刚才在问心亭,师尊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翘起唇角。 - 第二日,谢莲青刚从床上醒来,披上外套,便去看师尊在不在房间。 早上的风越来越大,天色暗沉。 谢莲青焦急的敲着门,却没有听到师尊的回应。 谢莲青问过其它弟子,才知道昨夜师尊和黎溪一起离开了。 谢莲青皱眉。 师尊的蛊毒很厉害,药是必须每天喝的。但师尊对药始终是不太重视。谢莲青很担心薛潋的身体。 薛潋到了晚上才回来,手里提着妖怪的头颅。 她今日仍然是一袭白衣,腰间令牌碰撞玉佩,发出清脆的声响,眉宇像是覆了一层霜雪,全身都是浓烈的煞气。 谢莲青听见脚步声,就立马走了过去:“师尊……” 薛潋抬头,那双清澈如水的桃花眸泛着些许雾气,眼尾略微泛红,妩媚又勾人。 谢莲青的心咯噔一下。 师尊的状态不对。 薛潋看着谢莲青,嗯了一声,回了房间。 这是薛潋每次蛊毒发作时的反应。对于修仙者来说,心魔是修行路上的大敌,而妖族奇毒噬心则最能催生人心底邪念的,就算是高阶修者,也无法避免心中有阴暗处。 谢莲青担忧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夜色漆黑。 谢莲青从睡梦中惊醒,忽然敏锐的感受到了师尊的情绪波动。 谢莲青是妖邪,能够看到寻常修者看不到的凶煞之气,她很敏锐,熟悉师尊的脚步声,熟悉师尊的气息,和师尊朝夕共处了三百年,就连师尊的情绪波动,她也能够迅速的觉察到。 谢莲青猛地坐起来:“师尊。” 仓鼠滚了起来,睡眼惺忪的看着她:“怎么了?” 谢莲青:“师尊有危险。” 谢莲青踉跄来到薛潋的院落中,却发现院落外下了禁制,她居然无法再往前走一步。 谢莲青看着无形的禁制,平时的乖巧怯弱全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散发着寒意的冷峻。 谢莲青很清楚噬心之毒,只要发作无人能解,只有妖血才能缓解。 只有她才能救师尊。 也许是皓鹤峰的灵力波动实在是太大,很多弟子也被惊醒。 宗门其它人,很快也来到了皓鹤峰。 黎溪长发飘飞,如同仙子,盘腿而坐,神情凝重。 她双手掐诀,试图和里面的人联络:“清微,你在么?放我进去,我助你破解心魔!” 结界毫无动静。 漆黑的夜空闪过七彩祥云,九华仙宗掌门,辰星长老也在结界前落下。 老头焦虑:“清微可不能有事,她是天阙首席斩妖人,是九华仙宗对抗天劫的希望啊。” 琉璃依然是懒洋洋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师兄又不是不知道,修者一旦被噬心之毒反噬,就和魔物无异了。” 大家对屋里的清微君抱着担忧,虽然如此,宗门执法堂还是出动了。 不少修者已经唤出了本命法器,将整个皓鹤峰团团围住,生怕清微君被心魔吞噬杀出来。 现在天劫将要来临,不少妖邪正在蠢蠢欲动。 这种时候,九华宗内部,可不能乱了! 谢莲青愣愣的看着全副武装的人群,刹那间电光一闪。 嫁梦。 谢莲青快步回到柴房,在床上盘腿而坐,闭上了眼。 仓鼠尖叫:“你疯了!现在这里有那么多正道修者,你公然动用妖法,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谢莲青:“师尊蛊毒发作,只有妖法才能潜进她身边,就算是被发现,我也要试一试。” 谢莲青双手掐诀,神识一沉。 身体在虚空中逐渐变得轻盈,谢莲青与黑暗融为一体,再次睁开眼,谢莲青便已经来到了师尊院落的结界之外。 结界外仍然围着许多修者,但却没有人发现谢莲青。 谢莲青深深吸了口气,旁若无人的走进了结界。 房间一片漆黑,薛潋闭眼锁眉,静静的坐在床上。 谢莲青一愣。 女人盘腿而坐,双手掐诀,掌心向天。 她脸色苍白,被心魔折磨的很苦,额头上居然出现了血色印记,如同雪地里盛开的红莲,愈发衬得整个人妖异而妩媚。 薛潋纤细的身体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金色锁链,锁链上用血书写着繁复的封印铭文。 薛潋呼吸沉重,每呼吸一次,铁链颤抖,血书铭文便迸发出淡淡金光。 谢莲青看着师尊,手臂微微颤抖。 这缚魂锁是专门拿来镇压妖邪的,上面的血书符文,也是某种镇魔的方法。 师尊的噬心之毒,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可她一直在忍耐,昨日她们才一起过了生日,师尊还表现的那么轻松,那么温柔的教导她。 谢莲青往前走了两步:“师尊……” 薛潋眉头紧锁,并没有回应。 谢莲青知道,噬心蛊发作时,人会陷入最心底的梦魇中,稍有不慎,就永远也无法出来。 谢莲青死死握着手腕,刹那间双眸染血。 这就是妖法,嫁梦。 能够元神出窍,潜进别人的梦里。 在梦里,妖邪通天彻地,无所不能。 若是修为高深的妖怪,还能在梦中杀掉修者,让修者的魂魄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 谢莲青再次睁眼,看见容颜绝世的女人一件轻薄衣衫,脸色煞白,痛苦的跪在雪地里。 天穹乌云密布。 这是薛潋的梦境。 谢莲青心里一疼,立马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女人,薛潋的身体冰凉柔软,微微抖着。 谢莲青更加心疼,不断地拍着她的背,缓缓把自己的灵力输过去。 妖族的灵力和血,能克制噬心之毒。 谢莲青看着薛潋的眉头逐渐舒展,松了口气,刚想松手,却被女人一把抱住,薛潋急切的吻着她的脸,冷白的指尖在她身上游走。 谢莲青全身一僵。 噬心能唤起人的心魔。 心魔是人心底最阴暗的东西。 师尊是德高望重的仙君,平时清心寡欲,谢莲青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师尊,下意识想退开,却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制得动弹不得,薛潋眼尾泛着桃红,雪白道袍将脱未脱,瑰艳无比,一点都看不出是平时那个清冷出尘的仙君。 柔软的唇瓣不断触碰着她的耳垂直到颈脖,谢莲青红着眼,觉得自己是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她并不是孩子,她现在也懂得很多,也有那种索求。而且,她喜欢师尊啊,怎么能拒绝她? 谢莲青咬着牙,爬起来想跑,再次被按住。 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生涩的回应着师尊。 周围的一切变成空白,只能听见薛潋委屈的呜咽。 最后,谢莲青实在是忍不住犬科动物的习性,小心翼翼叼住了薛潋的颈脖。 薛潋全身无力,由她摆布。谢莲青没有忍住,大概吸人阳气原本就是妖怪的天性,师尊是剑修,铮铮剑骨,她的阳气让她痴迷。 她们交换了阴阳二气,与此同时,妖怪的灵力,全部度入薛潋的身上。 16、表白 第二日,谢莲青在柴房疲倦的醒来。 一睁眼,就对上仓鼠圆溜溜的大眼睛。 谢莲青心虚,移开了目光。 仓鼠:“主人,你昨晚上把灵力全部给清微君了?” 谢莲青沉默半晌,声音异样的嘶哑:“嗯。” 仓鼠神色诡异的盯着她:“传灵力而已,你怎么这么累?” 谢莲青:“不知道。” 仓鼠:“你昨晚——” 谢莲青:“烦死了!我没有传灵力的经验,你问那么多干嘛。” 仓鼠吓得叽叽逃走。 谢莲青闭上眼,昨晚的画面便悉数浮了上来。 谢莲青用被子蒙住头,耳根红若滴血。 昨晚上……昨晚上…… 她原本是想逃跑,可师尊压着她,她实在是没忍住,等反应过来时,神识都已经和师尊交缠在了一起。 谢莲青死死掐着被子,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 幸好是在梦里。 仓鼠震惊的看着她:“怎么了小主人,你都快哭了啊?” 谢莲青忽然闷闷的问道:“小沧,如果师尊亲口说,她喜欢我,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真的喜欢我?” 仓鼠愣住了“清微君亲口承认,喜欢你?” 小主人会被人喜欢,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小主人本来就长得漂亮,性格也好,身材也好。 仓鼠想了想:“她亲口说喜欢你,不一定就是喜欢爱人的喜欢,也有可能,只是喜欢徒弟的喜欢。” 谢莲青的眼神暗下来。 谢莲青想了想,迟疑的问道:“如果她随后又与我发生了肌肤之亲……” 仓鼠差点把嘴里的坚果吐出来:“什么?清微君居然和你发生了肌肤之亲?” 谢莲青:“我是说如果。” 仓鼠:“清微君那样的人,如果会主动与你发生肌肤之亲,那说明她是真的喜欢你。” 反正这种事也没可能,它就乱说呗。 - 皓鹤峰被执法堂的弟子团团围住。 阴暗的天穹中,都是七彩霞光,流光溢彩。 九华仙宗几大首座,都在结界外。 掌门捋着胡须,不断地叹气。 黎溪抿着唇,深深的望着远处的草庐。 琉璃忍不住劝她:“我说黎仙子啊,不如先去休息,清微的心魔难解,就算是等在这儿也没用。” 黎溪:“不,清微是我的未婚妻,我必须——” 她话还没说完,原本固若金汤结界,忽然有了破裂的迹象。 刹那间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清微君修为高深,若她发起疯来,那可是无人能挡。 “吱嘎——” 草庐的门被打开,薛潋身穿一袭雪白交领,衣摆刺绣莲花,缓缓走出来。 霞光下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乌发用淡紫玉簪挽起,眉眼清逸如仙,宽大的衣袍在狂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仿佛流淌着圣洁的光辉。 掌门震惊半晌,急忙迎了过去:“清微,你能挺过来,实在是太好了。” 掌门也是地位尊崇,但如今在自己这位天生天养的师妹面前,却显得恭敬又胆怯。 薛潋:“嗯。” 琉璃对旁边的弟子说道:“还不快把剑放下?” 弟子们收剑,对薛潋行顶礼,喊声震天:“恭喜清微君。” 薛潋:“行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都散了吧。” 几人来到大殿。 黎溪红着眼,两三步上前,挽住薛潋的手臂:“清微,你还好吗,担心死我了。” 薛潋神色闪过瞬间的僵硬,不动声色避开了她的手。 二徒弟黎雁也站在身侧,担心的说道:“姑母昨晚上,一夜没睡。” 琉璃意味深长的看了黎溪一眼,上前帮薛潋把脉。 琉璃皱眉:“奇怪,奇怪。上次我帮清微你把脉时,脉象沉行筋骨,如水投石,为什么经过一个晚上,脉象的变化如此之大?” 薛潋睁开眼,淡淡问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琉璃:“说好,也不好,但确实比上次有好转。但我观你气息,你的阳气似乎有衰减,体内阴盛阳衰,这不是好事。” 掌门:“阴盛阳衰?这个不妨,师妹天生剑骨,想必一段时间内,就能调整过来。总之,能控制住心魔就是好的。” “师妹,昨夜你是怎么控制住心魔的?” 薛潋抿了一口茶,静静的出神,表情不悲不喜,看不出什么情绪。 黎溪:“怎么了?” 薛潋忽然道:“我怀疑,皓鹤峰混入了妖邪。” 话音未落,大殿上陷入一阵沉寂。 掌门干笑两声:“妖邪?” “清微君何出此言?” 昨晚上薛潋被心魔控制,意识虽然不清醒,但她仍然能感受到梦中,床榻缠绵的快感。 今天早上醒来时,她发现身下不正常的濡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应该是有妖物,趁着她失去神智之时,用妖法潜进了她的梦魇中,吸取阳气。 大概歪打正着,无意识传递了妖怪灵气给自己,帮助她摆脱了心魔。 黎溪:“清微是怎么回事?” 薛潋:“没什么。” - 风劫即将来临,温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低。 如今虽然是六月,但九华山上,已经是日日大雪。 天空变得昏暗。 黎溪从东洲来到九华仙宗,平时暂时住在掌门的灵境峰处。 这日,掌门的弟子顾杰,敲响了黎溪的门。 顾杰:“黎仙子。” 黎溪生得美艳,皮肤白净,她打开门时正在敷面膜,不耐烦的说道:“你们顾家人,已经这么嚣张了吗?谁不知道本姑娘要睡美容觉,这么早来打扰我。” 顾杰微微一笑,表情神秘:“弟子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和清微君有关,黎仙子肯定会感兴趣的。” - 大雪给整个皓鹤峰都裹上一层银装。 暗沉的天色,猛烈的罡风,让大家都不想出门。 不是懒在宿舍里,就是只能去大殿修行。 薛长老并不把那日的意外当成一回事,第二日,她就风尘仆仆出现在皓鹤殿中,给徒弟上课。 谢莲青也来听课,她坐在最后一排,低低垂着头,根本不敢和薛潋对视。 明亮的光线下,女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双眸温柔又疏离。 师尊的脸色有些疲惫,谢莲青只觉得心疼。 那天晚上虽然是在梦中发生的。 但嫁梦最恐怖的,就是梦中对人造成的影响,会直接转嫁到现实的身体上。 谢莲青如今只有后悔,恨不得立马扇自己两个耳光。 “莲青。”女人温柔的嗓音打断了谢莲青的思绪。 谢莲青全身一僵,几乎是立马站了起来:“师尊。” 薛潋看到她明显是在走神的模样,微微蹙眉。 薛潋:“天劫来临时,第一件事需要干什么?” 薛潋今日穿着宽大的交领白袍,用白色飘带束发,端坐在那儿,脊背笔挺,那双清澈的桃花眼就这样看过来,狭长的眼尾深邃内敛。 谢莲青满脸茫然。 薛潋叹了口气。 黎雁站起来帮她回答:“金丹境以上,组成大阵对抗天劫,开光境弟子组成后勤团,开光境以下,躲入九华山地洞中。” 薛潋颔首:“很好。” 下课之后,弟子们纷纷离开。 最近由于天劫的缘故,气温是愈发的低,这种天气没人想在外面待着。 薛潋:“莲青留下。” 谢莲青全身微微一颤,僵直的立在原地:“师尊。” 伴随着薛潋的走近,女人身上熟悉的腊梅香涌入鼻尖,暗香浮动,流月昏黄,如同一张温柔的网,慢慢的将她包围。 谢莲青感到一阵眩晕,心脏微悸。 薛潋让她留下来,正合她心意。她刚好也有话,想和师尊说。 弟子们已经走了个干净,大殿上很快就只剩下薛潋和谢莲青两人。 薛潋:“莲青,你帮我涂药。” 薛潋能够放心让谢莲青做这些事,一是因为最信任谢莲青,莲青做这些事做惯了,很合她的心意。 二是在她眼里,谢莲青始终是那个依恋她的孩子。莲青什么都不懂。 让谢莲青做这种事,她很放心。 谢莲青站在身后,薛潋便把衣服褪下。 女人白皙清瘦的肩胛瞬间暴露在空气中,谢莲青眉头微微皱起。 她看见师尊的手腕上,手臂上,肩膀上,全是被缚魂锁压下的痕迹。 女人的皮肤白,那点痕迹就显得格外的明显,红肿中泛着乌青。 薛潋以前,经常在外斩妖除魔,受伤是很常见的事,谢莲青也经常帮她上药。 但此时此刻,谢莲青拿着药瓶,手臂却微微有些发抖。 力气大了些。 薛潋哆嗦了下,轻声问道:“怎么了?” 谢莲青放下药瓶,低声道:“师尊,我想和你说两件事。” 谢莲青的声音小心翼翼,薛潋微微有些诧异,随后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失笑。 莲青素来善良,大概是看到她这个样子,被吓到了。 薛潋在心里,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徒弟有没有出息,都没有关系,她可以慢慢的教。 品德好就够了。 薛潋的声音放柔了些,问道:“什么事?” 传讯符忽然响起,薛潋注入神识,黎溪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清微,铜鼎中的水爆沸,罡风也刮的越来越猛烈了,天阙和世家都到了,有重要的事,请你来一趟。” 薛潋动了动唇,刚想说话。 谢莲青:“师尊,我喜欢你。” 17、你可知 她话音落下,周围忽然陷入一阵死寂。 薛潋愣了愣,唇还保持着半张的状态,看着谢莲青的神情有些错愕。 谢莲青也看着她,那双琥珀色的凤眼中,流露出一种薛潋从未看到过的情绪。 让她感到窘迫的炽热,小心翼翼的紧张。那与黎溪有三分像的眉眼里,漾着几乎要溢出来的仰慕。 少女凝眸望她,目光真诚又认真。 薛潋咳嗽几声,用手背捂住嘴:“我也喜欢莲青。” 谢莲青眼睛一亮,上前一步,紧紧的握住薛潋的手:“师尊也心仪我?” 女孩是火灵根,身体天生奇热,和薛潋掌心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心仪? 薛潋微微蹙眉,眼里的情绪蓦地淡下去。 思绪忽然回到几日前,在手可摘星的问心亭里,唇红齿白的少女跪在她脚边,虔诚的吻着她的侧脸,说她的心上人,是冰灵根。 谢莲青紧张的手臂都在颤抖,她垂眸看着薛潋,开心的说道:“师尊,虽然徒儿的修为,如今还很低,但我会努力修炼,争取日后能赶上您,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薛潋抬眸,眼中仿佛凝着寒霜:“可我只是把莲青当徒弟。不知莲青所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谢莲青对上师尊淡漠的眼神,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师尊待人总是温柔的,但谢莲青知道,师尊的心很冷,温柔只是一种假象。 每当师尊露出这种眼神,就是不高兴了。 但是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谢莲青便只有硬着头皮说下去:“师尊是徒儿的心上人。” 大殿安静的针落可闻。 薛潋看着谢莲青涨红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如今衣衫不整的对着她,有些好笑。 徒弟居然喜欢她? 难道她也要做这种背弃人伦的事? 莲青没有天赋,不学无术,还不学好,想搞师徒恋情? 而且就是在谢莲青抱着这种心思的情况下,她还与她在一起度过了许多个漫漫长夜,她还如此信任谢莲青。 其实在莲青心里,她对她的那些好,那些孝顺,根本就不是出于师徒之情,而是出于爱慕。 传讯符震的太厉害,谢莲青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 薛潋像是极度失望般,轻轻摇了摇头。 薛潋:“莲青,你可知道什么是喜欢?” 谢莲青:“我……”她很想继续说下去,但现在这种情况让她觉得很不妙,忽然间有点后悔。 薛潋:“你可知道,师徒之恋,败坏人伦,向来为正道仙门所不齿?” 谢莲青感觉舌头打了结,耳根烫的就像是在燃烧。 薛潋抬眸,平静的看着她,容颜在烛火的照耀下清丽绝伦:“你可知道,本座有未婚妻?” 谢莲青愣在原地。 黎溪出身名门,是得天独厚的火灵根,与天阙首席之尊的薛潋门当户对。 她们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天造地设。和黎仙子相比,她又算什么? 谢莲青有了这种想法,忽然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薛潋忽然觉得很无力。 天赋不好,她尚且可以慢慢教。但现在又在品德上出了问题…… 其实谢莲青这种行为,在薛潋眼中,既幼稚又可笑,徒弟年龄小,哪里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她可能是把仰慕当成了喜欢。 但薛潋还是不可避免的排斥这份喜欢。 薛潋觉得有些心烦,站起来,将宽大的袖袍拢起,转身离开。 谢莲青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 - 谢莲青失魂落魄的回到柴房,关上了门,再也忍不住,趴在床上抽噎着哭起来。 仓鼠从角落里钻出来,看到她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主人,你怎么了?” 谢莲青没有回答,只是越哭越厉害,昏暗的光线下,女孩脸色惨白,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仓鼠猜测是因为清微君的事,但也不好说出来。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谢莲青哭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耳朵越来越痒。 谢莲青耷着眉,忍不住用手去抓。 有黑褐色的鲜血,从耳中涌出。 谢莲青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仓鼠急忙跳到她肩膀上查看:“小主人,你得耳螨了。” 大概是因为那日在森林深处渡劫时,不慎被野外的灵兽叮咬感染,又或许是柴房环境太过潮湿,谢莲青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长耳螨。 谢莲青痒的难受,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对仓鼠说道:“你帮我治一下吧。” “小主人,你忍着点,千万不能用手去抓,越抓越严重。” 仓鼠急忙翻出自己的百宝囊,在里面找一阵后,皱起了眉:“小主人,百灵膏用完了。” “清微君的药房里,还有很多百灵膏,去拿一点吧。” 听到清微君三个字,谢莲青神情有些失落,但耳朵实在是痒的太厉害,谢莲青还是从柴房走了出去。 药房在薛潋的院落中,谢莲青走进院子,就看见薛潋长剑覆雪,正要出门。 和刚才在大殿中不同,薛潋已经换上一身青蓝色的长袍,她乌发披散,左胸口刺绣着绽放的莲花,腰间悬挂金色的天阙令牌,神情冷峻,宽大衣袖在狂风的照耀下猎猎作响。 谢莲青下意识遮挡住耳朵。 薛潋看到她,微微皱眉,轻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眉宇间的疏离让谢莲青觉得陌生,谢莲青隐隐有种山崩地裂般的绝望感。 这次她犯下了错,和之前犯得错都不一样,她惹师尊生气了。 谢莲青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一个笑:“我找药……” 薛潋默了默:“日后你要什么,告诉黎雁,让她给你,不要再自己进来了。” 谢莲青心脏沉了下去。 谢莲青:“师尊,您生气了吗?” 薛潋脚步一顿,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头晕,双腿发软像是使不上力。 其实从昨天醒来,她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昨夜在梦中经历了什么,薛潋也已经渐渐回过神来,那妖邪吸走了她太多的阳气,又折磨的太狠。 薛潋眼前发黑,踉跄一步,谢莲青急忙去扶住她。 可是刚碰到师尊的手臂,就被猛地挥开。 谢莲青没有防备,被那股巨大的灵力炸了出去,摔倒在雪地里。 薛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谢莲青看着她的背影,鼻尖一酸,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再哭出来。 - 谢莲青有好些日子没有再见到薛潋,就算是在皓鹤峰见到了,她笑着和师尊问好,师尊也从未理过她。 谢莲青知道,自己那日是惹得师尊生气了。 这日,谢莲青心烦意乱的给薛潋煎药,不小心烫了手。 摔碎了汤碗,谢莲青来不及收拾。 最近师尊很忙,她怕自己迟一步,薛潋就要走了。 谢莲青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一脚深、一脚浅的来到薛潋的院落中。 黎雁站在院落外,看到谢莲青,嫌弃的皱起眉:“师尊需要静养,不许外人打扰,给我吧。” 谢莲青咬着牙,不许外人打扰?可她和师尊在一起三百年,哪里又算什么外人了。 但现在谢莲青什么也不敢说,只好把药碗给了黎雁。 天地昏暗,昼夜下雪,寒风刺骨。 黎雁把药端进房间:“大师姐送来的。” 这个谢莲青,对师尊还真是谄媚至极,每天一碗调理身体的汤药必不可少,虽然黎雁也从姑母那里听说这种汤药根本没用,根本没办法治疗师尊所中的噬心蛊,但黎雁也不得不承认,谢莲青这样做却能够恰到好处向师尊展示自己的真心。 高段位,比不过! 薛潋抬眸,看了一眼桌上的汤药。 “刚服用了琉璃的养心丹,今日不喝。” 黎雁愣了愣,瞬间开心起来。 她拿着那碗汤药,冷着脸走出去,当着谢莲青的面,全部泼进大雪里。 谢莲青错愕的看着她。 黎雁:“师尊说了,今日不喝药,你回去吧。” 门被碰的一声关上,谢莲青站在雪地里,身体被吹的僵硬。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晚上。 薛潋坐在窗前打坐,表情平静,神情不悲不喜。 她已经这样持续了五个时辰,强大的神识在方圆千里之外的万魂海中沉浮,感受着那里逐渐浓郁的魔气。 薛潋收了功,站起来往外走,推开门,她忽然看见什么,眼神微微一凛。 身穿白衣的少女跪在雪地里,清瘦的身体在寒风吹拂下微微发着抖。谢莲青脸色惨白,嘴唇乌青,听到开门声便抬起眼看过来。那双琥珀色的凤眼可怜的如同被遗弃的小兽。 黎雁站在门边,不屑的说道:“她从上午就一直在大雪里跪着。” 薛潋微微蹙眉,表情平静的从谢莲青身旁路过。 谢莲青急忙抬起头,狼狈的转了个身,匍匐在她脚下,哽咽着说道:“师尊,是因为我喜欢你,你才生气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谢莲青红着眼睛,小声道:“我不喜欢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少女长着一双漂亮的凤眼,眼眸清澈,看着人时既懵懂又深情,那眼中的爱慕,仍然浓烈的像是要溢出来。 薛潋皱眉,转身离去。 - 晚上,谢莲青精疲力竭的回到房间,倒在床上。 耳朵上传来的瘙痒愈发强烈,谢莲青涂了膏药,擦出很多鲜血。 谢莲青担心薛潋的蛊毒,上次她动用了全身的灵力,才把噬心蛊压制了下去,现在师尊又不按时喝药,噬心蛊又会野蛮生长的。 谢莲青爬到床下,从里面翻出那张手帕,将它抱在怀里,深深的呼吸着上面的味道。 窗外,一面硕大如盘的铜镜,悄无声息的对准了她。 深夜,谢莲青从睡梦中惊醒。 身为狐妖,她的感觉异常敏锐,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空气中的灵力波动。 “师尊……”谢莲青的心蓦然沉下去,焦急的跑到窗边,观望远处薛潋的院落。 果然看到草庐上方一大团浓郁的黑气,那黑气粘稠似汁,波涛汹涌。 是心魔。 谢莲青的担心果然没错,噬心蛊顽固无比,只要一日不用妖血压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师尊又要和那日一样抵抗心魔了,如果抵抗失败,就会被心魔吞噬心智,变成疯子。 谢莲青心疼,她无法接受缚魂锁缠在师尊身上勒出痕迹,见不得师尊的痛苦。 她站在窗边,看远处黑气缭绕不散,时间每过去一刻,她就焦虑一分。 天穹上的黑气积累的越来越多,天空中隐隐传来沉闷的雷鸣,谢莲青的心落到谷底,再这样下去,今晚上必然会酿成大祸! 谢莲青握紧手腕,双眸瞬间染血,魂魄出窍,很快来到了薛潋的院落中。 和上次一样,房屋内一片漆黑。 床榻上的女人漂亮的不像话,双眸紧闭,控制不住的喘息,冷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纤细手指紧紧攥着床单。 谢莲青再也不敢像上次那样对师尊有任何亵渎,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无声的传递灵气。 一时间白日的委屈全部涌了上来,谢莲青抱得愈发紧,只有这样,她才能亲近师尊。 睡梦中的薛潋是极美的,没有了白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那双桃花眼微阖着,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动。 谢莲青抿唇,出神的盯着她。 忽然,绝美的女人睁开了眼。 谢莲青对上那双漆黑清透的美目,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想退后。 薛潋面若寒霜,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18、天山 薛潋是剑修,但谢莲青几乎从未从师尊身上,感受过任何剑修的压迫感。 但此时此刻,薛潋掐着她的脖子,力道大得她几乎窒息。 薛潋面若寒霜,手臂紧绷,高阶修者的威压扑面而来。 谢莲青猛地从床上醒来,剧烈的喘息。 嫁梦中所发生的任何事,都会原封不动的嫁接到现实身体中。 谢莲青捂着脖子拼命的咳嗽,照了照铜镜,雪白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五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那伤口翻着血红的皮肉,旁边隐隐泛着紫青的痕迹。 谢莲青痛的倒吸冷气,那边的灯火,忽然亮了起来。 “碰——” 柴房的门被猛地踹开。 黎溪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昏暗的灯光落在黎溪美艳的脸上,她皮肤雪白,红唇饱满,身材婀娜多姿。 谢莲青震惊的看着突然闯进她房间的人:“你们干什么?” 黎溪淡淡的笑,缓步走近:“我们在干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想干什么?” “嗯?这位狐妖娘子?” 仿佛惊雷在头顶炸响,谢莲青紧紧抿着唇,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看到,薛潋一袭雪白道袍,站在人群的最后,淡淡的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如同凝了一层寒霜。 黎溪笑眯眯的看着她:“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呢,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和你为什么长得如此相似?但后来,我觉察到了你的妖身,原来因为你是狐妖,你知道我是清微的未婚妻,所以把脸捏成了我的样子,是这样吗?” 谢莲青紧紧咬住牙,攥紧了被子:“你有什么证据?” 黎溪眼神骤然变厉:“那日在山中渡劫的妖怪是你。” “有弟子觉察到了你的妖气,但害怕你鱼死网破,所以来告诉我,最近我一直在暗中监视你。” “上次清微被心魔困扰时,就曾经觉得有妖怪通过嫁梦,潜进了她的梦中,现在我们故伎重施,你果然又上当。” 原来今晚天空中那些浓郁不化的黑气是假的?谢莲青愣在原地,无措的向师尊看去。 师尊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黎溪:“没想到你不仅仅是采人精气的狐妖,连养育自己的师尊都不放过,真是白眼狼。” 谢莲青:“我没有……” 忽然,乌压压的人群后面,蹿出一个人来。 顾杰冷笑着在谢莲青房中翻找,最后从床底,翻出一箱东西。 谢莲青脸色铁青,下意识想去把东西抢回来,却被执法堂弟子狠狠按在地上。 顾杰:“大家看啊,这妖怪居然还藏着清微君的衣服!多么猥琐啊,不知道她每天在这上面干什么。” 箱子里的东西琳琅满目,里面有玉佩,衣服,丝绢,全是薛潋贴身之物。 薛潋站在人群后方,隐忍的闭上了眼。 谢莲青红着眼睛,看着薛潋:“师尊,不是这样的……” 黎溪:“你看这是什么?” 顾杰从床底下发现了两本书册,似乎是话本。 话本翻开,两具女子身体交缠在一起,暧昧又淫/秽。 顾杰冷笑着,当着众人的面,一页页翻了下去,每一页的内容,都比上一页更加劲爆。 黎溪捂着嘴,惊讶的叫了一声:“天啊……” 谢莲青愣在原地。 这个话本,是她从云中锋师姐,任嘉邢那里借的。 她一直没时间看,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可这明明是师徒话本的中下册,谢莲青实在没想到,翻开会是春宫图。 谢莲青咬唇:“师尊……” 黎溪从包里拿出一条漆黑的锁链,猛地朝谢莲青扔来。 锁链席卷着狂风,刹那间喷出许多淡金色的粉末,谢莲青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抬手抵挡,但刹那间头晕目眩,几乎是完全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眼前的一切逐渐在放大,她变回了原形。 周围传出一阵尖叫。 “真的是狐妖!” “我从来不知道,狐妖如此猥琐,居然藏了那么多清微君的私人物件。” 谢莲青瞪着双眼,看着对她指指点点的人群,大脑里只有一个字:跑。 窗口就在那里,她只要动作够迅速,就能用火灵根烧掉绳索,再用妖法遁形,也许能逃脱。 不,她不能跑。如果跑了才真是百口莫辩,可是不跑…… 师尊不会杀她的。谢莲青期待的去看薛潋的方向,但却没有看到师尊的身影。 但她来不及动作,就被死死的勒住了脖子。 颈脖上的缚妖索不断收紧,黎溪圈住她的脖子:“清微君,我们一直寻找狐妖,但一直徒劳无功,没想到你的峰里就有一个啊。” “我看这体型,应该有千年道行了吧?” 小狐被铁索勒的叽叽叫,它的一条腿瘸了,微微弯曲着,耳朵流血还长满了耳螨。 黎溪:“真是丑,所以说美人皮相,她化形的样子还行,没想到真身竟然如此丑陋。” 谢莲青绝望的看着薛潋,她从她眼中看到了许多情绪,有失望,有厌恶,有漠然。 为什么师尊不愿意听她解释? 黎溪:“清微,千年狐妖心,我们有了。” 薛潋皱眉的看着那只丑陋的狐狸,随后移开了目光,点了点头:“嗯。” - 谢莲青原本以为,自己有机会和薛潋解释,但谁知她根本没有看到薛潋,直接被关进了一处阴暗的地窖。 地窖潮湿阴暗,头顶裂开小孔,用微弱的天光从上面落下,能看到周围到处都是怪异的石头。 谢莲青变成了一只瘦弱的小狐狸,火红皮毛黯淡无光,尾巴夹在身后,她的耳朵上全是鲜血,模样丑陋又狼狈。 谢莲青趴在地上,被缚妖索勒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忽然看到地窖深处,一只雪白的老鼠爬了出来。 老鼠爬到谢莲青身边:“是我,我是云籍。” 妖怪可以变成任何模样。原来这只白老鼠是白狐。 谢莲青艰难的撑开眼睛:“这是哪儿?” 云籍:“这里是天山脚下,山的内部。” 谢莲青微微一怔。这里是各峰长老,平时闭关修行的地方。也许是三百年来养成的习惯,谢莲青下意识想,师尊上次闭关的那十年,应该也是在此处。 云籍:“大师姐,梦该醒了吧。” “梦醒……什么?”谢莲青沙哑着嗓音问道。 “其实清微君,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她喜欢的不过是有一个乖巧的,听话的徒弟。” 云籍冷冷道:“我早就说过,你在清微君眼里,可有可无,全天下的人都想当她的乖巧徒弟,就算是没有你,她还有其他人。如果她知道你是妖邪,一定会第一时间将你就地格杀。” 谢莲青咬紧了牙:“师尊只是没有机会听我解释,我——” 云籍:“大师姐应该还不知道。” 谢莲青愣了愣。 云籍:“天劫将至,天阙如今正在寻找千年狐妖,清微君向来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她不会放过你的。” 谢莲青:“找千年狐妖……干什么?” 忽然,只听吱嘎一声,那边的门被打开。 小白鼠钻进洞穴里,外面走进来两个身穿青袍的弟子。 谢莲青费力的抬起眼睛,还没看清楚他们的样子,下颚就被死死捏住。 “这畜生淫.荡的很,真想让它变成人形,先让我们爽一把在杀。” “可怜薛长老那么好一个人,居然收了个这样的弟子。” 青袍少年嗤笑着说道:“我之前看到这畜生就觉得她不正常了,长成那个狐媚样是想勾引谁啊,现在果然有问题。” 谢莲青气得七窍生烟,忽然一口咬住少年的手,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啪——”她随后被打翻在地,重新按住。 “这孽畜凶狠,当心她咬人。” 脖子上的缚妖索骤然收紧,谢莲青瞬间眼冒金星,根本看不见眼前的东西。 弟子拿出两颗红色丹药,送进她的嘴中,谢莲青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谢莲青的心沉了下去。 丹药滚烫,入腹之后,谢莲青觉得全身就像火烧一般疼痛,她趴在地上开始控制不住的抽搐,四肢僵直的向前伸。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她吐了出来,吐得到处都是。 一颗暗红色的妖丹,被吐了出来。 那日谢莲青在森林里渡劫,勉强结出了一颗妖丹,只是结丹大多需要天材地宝的辅助,谢莲青没有稀有的天材地宝,靠着一颗灵草结丹,妖丹的品质并不高。 弟子捡起她的妖丹,嫌弃的看了一眼:“洗髓完毕,可以去禀报师尊了。” 谢莲青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铺天盖地的疲倦席卷而来,她阖上沉重的眼皮,陷入昏昏沉睡。 谢莲青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何时恢复了人形。 鼻尖弥漫着清浅的腊梅香,冰凉又温软,谢莲青大脑空白了半晌,随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薛潋清隽的桃花眸,女人一袭白衣,胸口刺绣九华仙宗的太阴之莲的暗纹,她今日乌发轻束,美目微垂,神情不悲不喜,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绪。 薛潋离着她特别近,柔软微凉的指尖,轻轻握着她的手。 谢莲青瞪大那双琥珀色的凤眼:“师尊……” 如果不是周围仍然是昏暗潮湿的地窖,她几乎要以为这几日遭受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仿佛下一息她就能扑进师尊怀里撒娇,向她倾诉所有的委屈。 下一息,冰凉坚硬的触感蔓上手腕。 “咔擦”一声,薛潋把铁链束在谢莲青的手腕上。 19、嫁衣 此处是天山最底部,黑暗的洞穴里,高大的盘龙柱向上延伸。 谢莲青被捆牢在巨石上,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薛潋割破指尖,鲜血滴落而下,她用手一笔一划的在铁索上书写着符文。 刹那间捆绑她的铁索亮起光,仿佛是连锁反应,金光逐渐向上蔓延,几乎遍布整条锁链。 谢莲青:“师尊,我……” 薛潋动作一停,抬眸看她:“床底下那些东西,是别人陷害你,还是你自己放的?” 薛潋的声音仍然温和,温和中又带着淡漠。 谢莲青的心沉下去:“是我自己。” 师尊如今该有多厌恶她?她收藏了许多师尊的东西,为的是用师尊的气味编织成一张让人安心的网,让她每晚都能安稳入睡,可这种行为在师尊眼里又该有多么猥琐恶心? 薛潋淡淡问道:“你用妖法,潜进我的梦中,与我交/媾,这是别人逼你的吗?” 谢莲青的心咯噔一声,含着泪摇头。 谢莲青:“师尊,三百年前……” 薛潋闭上眼,冷冷道:“不要叫我师尊,我没有你这个徒弟。” 谢莲青的心仿佛被人死死揪着,火辣辣的疼痛。她原本有很多话想和师尊说,可现在师尊就在面前,和自己离得这样近,她却一句话以说不出来。 天穹散落的微光照耀下薛潋冷白的皮肤上,女人的表情很平静。 她无所谓喜欢,也并不讨厌,因为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事。 谢莲青觉得师尊看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嫌恶。 谢莲青还从来没有被师尊,用这样的眼神盯过。 - 皓鹤峰。 薛潋一挥袖,巨大的灵力从空气中炸开,房间中的东西全部摔到地上,砸了个稀烂。 薛潋垂头,冷白的手臂死死撑着桌,手指攥紧,骨节泛白。 仙剑奔霄安静如鸡的立在墙角,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也遭了秧。 薛潋猛地把桌上的茶盏拂开,瓷盏瞬间四分五裂,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女人柔嫩的手,猩红的血滴落而下。 - 千秋殿。 薛潋掀开帘,走进殿中。 “清微。” 黎溪忽然发现什么,皱眉问道:“清微,你的手怎么回事?” 薛潋的掌心有一道明显的血痕,不像是剑伤,倒像是被碎瓷片割裂出来的痕迹。 黎溪还敏锐的觉察到薛潋的手腕处也有淤青,像是被重重撞击过。 这个世界上,有谁能伤的了清微仙君? 薛潋神情淡淡:“无事。” 黎溪:“清微,你没有必要对妖邪怜悯。她潜进皓鹤峰,不就是为了吸取你的阳气?你忘了你父母是被狐妖害死的?狐妖那种东西,真真是坏到了骨子里啊。” 薛潋在桌前坐下,抬手支着额头,神情疲惫。 黎溪开心的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长盒:“你看看。” 薛潋抬眼,看见盒子打开,露出里面暖红色的缎面,这是一件昂贵的嫁衣,在灯火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光泽。 黎溪:“这是我娘特地请最好的鲛人缝制的,这是给你的。” 薛潋垂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黎溪:“你穿穿,看合不合身?” 薛潋的眼神麻木而平静,披上鲜红嫁衣,彩霞般的红色在她身上流转,外面罩着一层轻薄的鲛纱,女人皮肤白皙,眉眼端丽,眼尾泛着一圈诱人的薄红。 黎溪急忙上前,给她系上流云纱的凤凰纹腰带,刚想说什么,忽然看见外面童子快步进来,禀报道:“清微君,几位长老在外面等候。” 九华山五位长老都到了。 与此同时,殿上还坐着数不清的世家家主,南音阁阁主、天罡祠堂主、五毒谷门主都来了。 殿外大雪纷飞,天地昏暗,不能见物。 薛潋来不及脱下身上的嫁衣,便快步来到殿中,她虽然穿着靡丽的嫁衣,但身上沾染着一层寒气,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底有淡淡乌青,面容显得疲惫。 薛潋在上首坐好,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端庄清丽的长老身穿鲜艳红色,美的祸国殃民。 大殿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铜鼎,铜鼎中的水正在沸腾。 一艘琉璃打造的小船飘荡在其中,如同在滚烫的海水中起伏。 掌门低沉开口:“风劫将至,伴随着风劫前来的,不止有凶兽穷奇,还有万魂海外数不清的魔族。大家要当心啊。” 黎溪娇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黎家是东洲氏族,世代修仙,家中实力雄厚,这次对抗天劫,黎溪带来了许多家兵和天材地宝,极大的增强了人族的实力。 “掌门,这次能成功抓到妖邪,可要多亏了你的弟子顾杰。是他过来告诉我,皓鹤峰可能混入了妖邪的事,不辞辛苦日夜用捉妖仪监视,才觉察到了那妖物的身份。” 顾杰急忙站起来:“不敢,多亏清微君和黎仙子的配合。” 薛潋淡淡抬眼,无声的盯着他看。 掌门皱眉:“她明明是狐妖,居然能隐藏妖气,潜伏在皓鹤峰三百年,这是为何?” 黎溪淡淡道:“妖物在服用冰雪莲后,可以封住妖气。” 一位长老急忙站起来:“她进山时,刚好是宗门百废待新,扩招弟子之时,可能是因为招收的弟子太多,我们疏忽了。” “不过还好,如今这妖物已经被压在天山底,只等雷劫来临之时,取她的狐妖心。” 黎溪笑了笑:“慢着,好不容易找到千年的狐妖,自然是要把她身上所有可用的东西榨干……” 黎溪巧笑倩兮,忽然道:“灵狐尾如何?” 掌门沉吟道:“天劫来临时,发挥作用的只有妖物的心脏,但灵狐尾却可以辅佐法宝,让法宝威力大增,不失为我们对抗魔族和穷奇的一张底牌。” “灵狐尾巴挺好的,虽然她不是九尾狐,只是一只下贱的狐狸罢了。” 一位老者站起来,慢悠悠捋着胡须,说道:“黎仙子,小人精通炼丹之术,哪怕是极为普通的灵狐尾,也能通过炼化的方式,让它爆发出如同九尾狐般的潜能,若是有了灵狐尾,大可以交给我宗处理。” 薛潋坐在上座,淡淡道:“她修为低,也不是九尾狐,那条狐尾可有可无。若是炼化,有五成可能失败,若是失败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薛潋话音未落,整个大殿都陷入一阵寂静。 薛潋身份高贵,地位尊崇,是万众瞩目的天阙首席,说一句话的分量很重。 黎溪爱慕的看着女人,娇笑道:“清微,你该不会,还对那只狐妖有着怜悯之心吧,她是对抗天劫的关键啊。” 掌门站起来,冲薛潋行了一礼,恳求道:“清微君,反正这只狐妖必死,趁它活着,把尾巴割下来吧。” 乌发雪肤的女人神情懒散淡漠,沉默半晌,随后点了点头。 掌门:“顾杰,你去。” 顾杰欣喜的说道:“是。” 薛潋忽然道:“我去吧。” - 谢莲青晕了很久,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她撑开眼睛,看见薛潋朝她走来,谢莲青愣了愣,眼里又亮起一点光。 谢莲青:“师尊。” 谢莲青忽然看见什么,瞳孔骤然紧缩。 薛潋身穿火红裙衫,凤冠霞帔,艳丽逼人,身后跟着黎雁。 师尊要成亲了,她和黎仙子。 黎雁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脸色铁青,有些被吓呆了。 女孩被捆绑在天柱上,脸色苍白,墨发凌乱,她的耳朵全是鲜血,身上也全是污渍,金黄色的锁链里伸出无数根尖锐的刺,深深的扎进她的血肉之中。几乎看不出她原本的样子。 谢莲青很痛,尤其是她那只瘸了的腿,平时就不能长久的站立,可现在她被铁索绑在这里,已经连续站立了不知道多久,她没了力气,整个人都支撑在身后的天柱上,却引发铁索上的尖刺扎的更深。 谢莲青视线模糊,但还是盯着不远处那个鲜红的身影:“师尊……” 薛潋击玉般清冷的声音响起:“雁儿,结阵。” 黎雁回过神。 对待妖邪,不可有半点怜悯之心,这是师尊一直在教她的事! 黎雁双手结印,刹那间周围亮起一阵淡淡的微光。 谢莲青瞬间动弹不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口传来,她的头顶刹那间出现一双火红的兽耳,那双兽耳已经全是血痂,在空中飘摇摆动,难看的要命。 阵法中的光芒越来越强烈,谢莲青身体升起难耐的灼烧感,后面露出一条蓬松的尾巴。这条尾巴应该是她身体上唯一完好的部位,如同火焰在空中飘舞。 仙剑奔霄出鞘,薛潋来到她身边,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她那条尾巴就与身体割裂开来。 鲜血喷薄而出,薛潋闭上眼,神情淡漠。 她拿出药壶,去接它的血。 取灵狐尾时,必须将砍断狐尾的鲜血一滴不漏的接下,否则狐尾无用。 师尊穿着嫁衣,来杀她。 谢莲青痛的双眸染血,几乎要昏阙,但她被牢牢绑在天山下,双手悬空,仿佛在风雨中飘摇的芦苇,她疼痛甚至找不到支撑。 谢莲青声音沙哑,呼吸急促,脸上呈现出将死之人的煞白,吐出来的话带着血沫:“师尊……好痛,我想抱着你。” 她没有求饶,她甚至没有反抗,被这样粗暴的对待,她只是想抱着师尊而已。 薛潋手一顿,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愈发冰凉,光线下她的脸莹洁如雪,眉心那点猩红一闪而过,如同在雪地里盛开的莲花。 没有得到回应。 谢莲青的心像是熄灭的火焰,只剩下破碎的、冰冷的灰尘。 她缓缓垂下头。 20、天劫 “清微。” 薛潋从天山脚出来,被黎溪叫住。 天地昏暗,不能见物,薛潋身穿鲜红嫁衣,愈发衬的肤白胜雪,婀娜多姿。 薛潋回头,神情淡漠如霜。 在外人面前,她似乎永远是这样的神情。 黎溪走过来,笑笑道:“那妖物的狐尾,你取下来了么?” 薛潋将狐尾扔给她:“以后不要再让我做这种事。” 她转身便走。 黎溪:“清微,我们的婚事,你打算……” 薛潋脚步一顿:“天劫在即,便选天劫之后完婚吧。” 黎溪急忙说:“我母亲的意思是,让我们今日完婚。” 薛潋微微蹙眉:“为何?” 黎溪:“天劫难以对付,若我们早日开启双修之道,便能法力增倍,胜算也大些。” 黎家是修仙之家,手下仙兵不计其数,若是他们肯与天阙联手,确实有利。 薛潋忽然又想起莲青看她时,那双充满爱慕的眼睛,忽然间一股血气上涌,薛潋垂下眸,收回眼底沉沉的情绪。 薛潋脱下嫁衣,递还给她:“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情。” 黎溪愣了愣,下意识抿唇。 - 天色变得越来越昏暗,铜鼎中的水沸腾的厉害,当铜鼎中最后一滴水被蒸干之后,天地已经昏暗不能见物,弟子不敢轻易外出行走,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风吹走了。 谢莲青被从地窖里拿了出来,平放在阴暗天穹下的八卦图中。 它如今只是一只丑陋的狐狸,毛色黯淡,四腿都蜷缩,双眼也看不见了,尾巴的部位光秃秃一片。 头顶的风刮的猛烈。 谢莲青麻木的趴着,忽然想到以前薛潋和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 天道制定规则,人间每隔一千年便会有大劫。 大劫又叫做天劫,只不过这次的天劫不是针对任何一个修者,而是针对天下苍生。 风、火、雷轮流进行,每当天劫来临之际,仿佛上古鸿蒙未开之时,天地混沌不能见物。 毁灭性的劫难,不知会摧毁世间多少生灵。 更可怕的是,魔界的入口会在那一日打开,若正道修者不能及时阻止,无数的凶兽、魔兽、魔族将会来到人间。 人间将会变为炼狱。 薛潋是天阙首席斩妖人,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谢莲青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命,在薛潋眼中一文不值。也许薛潋以前宠爱她,只是因为她是她的人族徒弟。但薛潋一旦知道她是妖身,以前的那些过往,变会立刻成为梦幻泡影,在薛潋眼里成了恶心的谎言。 若不是她对天下苍生还有用,薛潋恐怕早就杀了她。 谢莲青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听得出薛潋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曾经让她在无数个夜晚魂牵梦萦的腊梅香,谢莲青的心麻木又平静。 她错了。她隐瞒妖身,潜伏在仙君身边是错。喜欢薛潋也是错。她的满腔喜欢,让薛潋厌恶和恶心了。 但谢莲青又忍不住想,至少她做对了一件事。 她前些日子刚满一千岁生日,她的心脏,刚好能被用来与莲台结合,帮薛潋拯救天下苍生。 薛潋把她抱了起来。 女人的怀抱冰凉柔软,细长的指尖扣在小狐的腰部,将她揽在臂弯。 谢莲青幻想过无数次师尊能抱抱她,摸摸她的头,但没想到会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女人的动作既轻缓又温柔,谢莲青心里,又忍不住闪过一丝微弱的期待。 师尊不杀她了吗。 可她现在又病又丑。 天空裂开大口,这是魔界的入口,万魂海的海水波涛汹涌,浪涛声震耳欲聋,罡风呼啸,卷起凶猛的雪雾,四周的温度降到极低,滴水成冰。 九华山下。 百姓们早就躲进事先挖好的地洞,所有人挤在一堆瑟瑟发抖,生怕发出半点声音,引来妖魔。 健壮的男人们拿着武器,紧张的守在洞口,听着窗外罡风呼啸。 风声中时不时传来尖锐的笑声,仿佛恶鬼在地狱中哭嚎。 “等会儿会有妖怪来吗?”一个小孩胆怯的问阿娘。 “魔界的入口如果打开,就会有妖怪进来。” 小孩含着泪问道:“我们被妖怪吃掉怎么办?” 阿娘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天阙的上仙会帮咱们的,不怕。” 薛潋的白裙在狂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在金光的照耀下莹洁无暇。 她双手捏诀,乌发飞舞,四周阵法刹那间亮起金色的圆形。 清冷悲悯的仙君闭着眼,诵念经文,以她为中心,金色光芒大盛,如同太阳。 一枚小小的莲花台,缓缓升起。 这座莲花台是九品莲台,是仙门至宝,如今散发着诡异的黑色光泽,看起来颇有些邪性。 九品莲台,只要以合适之物催动,便能召唤出一切生灵。 三万年前,长离上仙便是凭着这座莲台,召唤出上古神兽,让自身实力暴涨百倍,最终击溃了妖族。这座莲台仅仅只是复刻品,却已经足够了。 小狐也升了起来,狂风吹的它几乎无法呼吸,身体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她四肢僵硬的伸直。面对未知,面对冰冷和黑暗,铺天盖地的恐惧从心头涌起,狂风如同利刃般割着她的皮肉。 谢莲青全身发抖,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重新熄灭了。 莲台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存在,如同弦箭般直直朝她射来,紧贴在她的胸口。 谢莲青勉强睁开眼,她双眼模糊,鼻尖微微耸动。 忽然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口传来,一柄冰凉的利剑夹杂着狂风,猛地捅进谢莲青的胸膛,仿佛要把她给撕裂。 谢莲青发出死前的哀鸣,声音凄厉又痛苦,刹那间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薛潋站在她面前,手中拿着那柄斩破天下邪魔的神剑奔霄。 奔霄剑直直的刺进她的胸膛,贯穿了莲台和她的心脏。 谢莲青对上那双清澈的桃花眼,心脏在一点点冷却。 谢莲青看着薛潋,唇角微动。 我不欠你了。 薛潋看着那双琥珀色的凤眼,有些微怔。 欠……什么? 有那么一刹那,她似乎看见了属于妖怪的感情。 这狐妖化身人形,是想吸取她的精气,说喜欢她,是贪图她的身体,潜伏在九华山三百年,大概是喜欢这里的天地灵气。 妖怪也会有感情吗? 就算是有,对妖怪的感情,又怎能认真呢。 可是。 薛潋的脑海中,莫名闪过谢莲青那双充满爱慕的眼睛。 刹那间头顶风云变幻,巨大的旋风在空中凝结,变成一只巨大的凶兽。 上古凶兽,穷奇。 穷奇满眼血腥,要把小狐狸的尸体吞食,风中惊雷打落,连续劈在那座莲台上,连带着将小狐的身体也劈的焦黑。 莲台光芒大盛,那光芒在漆黑的夜空中化作十二只厉妖。 这些妖怪都是妖族的守护妖。 门牙尖锐、狰狞恐怖的大老鼠,惊若游龙的蝮蛇、全身都是腱子肉、体型庞大的猿。 妖怪尖啸着朝穷奇发起冲锋,巨量的灵力在空中暴涨,天空中的乌云如同海啸般翻腾,空气下起了雨,雨水中混杂着让人作呕的血腥气。 穷奇很快就被众妖四分五裂。妖怪们发出胜利的欢呼,大口分食着凶兽的肉。 所有的修者看到这幅画面,都在同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毫无疑问,和妖族比,人族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打仗。 薛潋看着头顶的裂缝,忽然发现什么,瞳孔骤然一缩。 黎溪双手掐诀,稳定着阵法,皱眉道:“莲台为何没有生出息壤?” 她话音刚落,只听天穹中传来一阵震天怒吼,无数魔物从入口飞出。 也许是在魔界中待久了,所有魔物的身上都散发着浓郁的黑气,他们狰狞笑着,发出尖锐的嘶吼,极尽所能吞噬着一切它们看到的生灵。 有个倒霉弟子刚好站在入口处,猛地被一只巨大的蝙蝠掀翻在地,刹那间就被拧断头颅。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位长老喃喃开口,眼中全是歇斯底里的恐惧:“魔族出来了……” 没有息壤? 怎么会没有息壤? 莲台与狐妖心结合后,会催生出息壤。 魔界入口,必须要息壤才能堵住啊。 这狐妖,灵力不够? 薛潋在短暂的错愕后很快反应过来,她神情冷峻,剑尖指天,画了一个圈,刹那间金芒闪烁,她徒手架住了面前蝙蝠魔的攻击。 清冷仙君白衣不染纤尘,怀里抱着那只焦黑的狐狸尸体,口中诵念经文。 刹那间漫天飞雪,神剑奔霄爆发出清澈的剑鸣。 蝙蝠魔在她面前化为糜粉,薛潋瞬间出现在百步之外,剑尖直直捅入另外一个庞然大物的胸膛。 在她的上方,那裂口越来越大,剧烈的颤抖着,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怪物就要从中涌出。 薛潋随后将剑抬起,清脆的剑鸣清澈云霄,如同清音花落,又如同玉笛横吹,方圆千里的妖魔发出凄厉的尖啸。 奔霄的剑鸣是最正统的正道之音,任何听到此音的妖魔,都会瞬间头痛欲裂。 薛潋唇角染血,剑尖指向入口。 “妖魔规避,神兵驭甲。” “阳剑之法,斩尽邪魔。” 仙法,补天浴日。 不愧是祖师爷最器重的弟子,薛潋居然掌握着仙法中最高深的补天浴日。 相传此仙法是上古时代由女娲传下,一旦发出,修者将调动全身灵力弥补天地裂痕,净化宇宙尘埃,修仙者在使用此道仙法之时,必须做到内心毫无杂念,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亡,粉身碎骨。 黎溪吼道:“她疯了!她想用一己之力封印入口!” 21、莲青 经过一夜激战,当清晨的阳光再次落到人间的地面,众人才知道,这恐怖的一切结束了。 魔界入口,被九华仙宗的清微君强行关上。 琉璃望向天穹,全身微微颤抖。 可是,一切都太晚,魔族已经被放到了人间。 薛潋白衣染血,盘腿坐在地上调理内息,阳光在她脸庞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那清绝的眉眼悲悯仁慈,美不胜收。 但此时此刻,清微君脸色苍白,嫣红的双唇泛着莹洁水光,几缕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额间,呼吸有种不易觉察的紊乱,有种几乎破碎的美感。 最可怕的是她的左手,衣袍已经被天雷劈的焦黑,露出血肉狰狞的手臂。 各宗长老纷纷围了过来,神情仰慕又恭敬。 “清微君。” 薛潋眨了眨眼,脸上的脆弱在一瞬间退去。她神情冷峻:“立马派天师去人间清剿魔族,并在各地设立庇护所,收留百姓。” “是。” 黎溪走过来,心疼的扶住她:“诶,清微。这次又多亏了你,谁知道这狐妖是个废柴,空有千年道行,但心脏却一点用都没有。” 一位长老皱着眉:“可老身之前检查过她的身体,她的身体状况,明明很正常啊。” “难道是那妖物故意捣鬼?” 薛潋闭上眼,额间闪过猩红,那双桃花眼尾泛起淡淡的绯色,妖媚又诱惑。 琉璃在旁边看着,瞳孔骤然紧缩。 “各位,打扰一下。”琉璃快步推开众人,将薛潋扶了起来:“薛长老受了伤,我带她回去医治。” “阿潋,我跟你去吧。”黎溪急忙道。 之前她与薛潋迟迟不成亲,是因为天劫将至的缘故,现在天劫过去,虽然魔族来到人间,但天长日久总会被仙门清理干净的。 她和薛潋终于能成亲了。 黎溪一时忘情,叫出了薛潋的小名。 薛潋没有回答她,只是低头看着地下那焦黑的狐狸尸体。 地上的狐狸被天雷劈的体无完肤,薛潋抱起它,默无声息的跟着琉璃离开。 黎溪:“喂!阿潋!” - 薛潋和琉璃来到灵境山时,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 她的脸色惨白,眉心那三瓣莲花鲜艳如同花钿,隐隐有猩红之色闪耀其间,仿佛晨起新妆,给平日清冷的容颜染上柔媚的欲念。 琉璃立马给薛潋套上缚魂索,薛潋顾不得自己全身是血,便疲惫的软倒在地,微微阖上眼。 缚魂锁是能锁住人魂魄的绳索,上面被细致的加上了镇定神魂的符文,每当薛潋的心神有异动,其上都会刹那间亮起淡淡的金光。 薛潋的心魔已经深入神魂,运功调息后,整条铁索,都弥漫上淡淡的红色。 静心咒在体内运转八个周天,薛潋的呼吸仍然急促,缚魂锁上的光芒闪烁的愈加厉害。 忽然,薛潋像是看见了什么,猝然睁眼,眼底血红一片,剧烈的喘息。 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琉璃:“最近,还是会经常梦见以前的事情么。” 薛潋疲惫抬眼,声音沙哑:“是。” 琉璃:“那狐妖给你下了这种蛊毒,就是想让夜晚梦境干扰你的心智,久而久之,心魔必生,其心可诛。” 薛潋在很久以前,曾沦为狐妖俘虏,被下噬心蛊。 噬心蛊是妖族奇毒,会在不知不觉间,催生人内心中最阴暗之事,让人生出心魔。 刚开始折磨修者的,只是蛊毒,但是久而久之,则是不断催生的心魔。 不少修者因为常年被心魔侵蚀,甚至会丧失神智,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道行再高的修者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而心魔往往从梦境中产生,琉璃就算医术通天也无可奈何。 琉璃:“奇怪,前些日子我为你把脉,你明明完全能够压制住心魔,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糟糕?” 琉璃顿了顿,问道:“你前些日子,有用什么特殊手段克制心魔么?” 薛潋抬手捋着凌乱的乌发,轻声道:“我一直在服用你开的药。” 琉璃:“屁!老娘给你开的药只是静心凝神的,离治疗心魔还差得远,怎么可能有用。” 薛潋微微蹙眉。 前些日子,也有心魔忽然发作的时候。 但那个时候,她只须默念静心咒两遍,基本上就能缓解心魔滋生。 她不做怀疑,因为她已经是化神期修为,内功强大而精湛,理应能轻松控制心魔。 就算是那一次,夜晚心魔完全失控,但后来又莫名好了,她也把这归结于,谢莲青趁虚而入,歪打正着向她传递了妖邪阴气,才控制住了蛊毒,才控制住了其对心魔的持续加深。 可自从那次开始,控制心魔,开始变得越来越吃力。 倒是有些像,长期依赖某个药物的病人,忽然断了药。 薛潋忽然想到什么,瞳孔骤然一缩。 妖血。 薛潋喃喃问道:“服用妖血,能压制蛊毒么?” 琉璃皱眉:“可以是可以,效果还不错。只是此方太过残忍,服用妖血须得豢养药妖,每日喂它天材地宝,再加上长期服用血液,容易使自身也沾染上血煞之气,我平时都不开这种药。” 薛潋双肩塌下,手心下意识攥紧。 琉璃:“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你家小徒弟每天一定要监督你喝药,如果你不喝药她就睡不安稳,难道她给你喝的根本不是药,是妖血啊?因为灵狐妖血味道很淡,加入药中也闻不出来。” 是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莲青的心脏与莲台结合无用,为什么莲青每每给她送药,都会脸色惨白,精神恍惚。 那日夜晚,莲青用嫁梦潜进了她的梦境,把灵气全部给了她,元气大伤,是以她的心脏灵力不够。 室内陷入一阵良久的寂静。 当然,这只是凭空臆断,根本不能证明什么。 薛潋抬眸冷冷道:“妖丹呢?” 琉璃愣了愣:“妖丹?” 薛潋:“他们剖下了莲青的妖丹,在何处?” 琉璃急忙从乾坤戒中拿出一个药盒。 药盒揭开,里面盛放着一颗暗红色的妖丹。 “你要搜你家小徒弟的记忆啊?” 妖怪会死去,但它们的记忆会永远保存在妖丹中。 修者直接向妖丹注入神识,便能获取其生前的一切记忆。 谢莲青的妖丹是在仓促间结成,品质低劣,上面甚至还有裂纹。 薛潋接过妖丹,手臂微微有些发颤。 琉璃忽然注意到地上那具烧焦的狐狸尸体:“你拿着这具身体干嘛。” “……” 琉璃:“嗯?” 薛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抱着这具尸体。 就算它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也曾经是自己的徒弟,她总不能让它死无葬身之地。 - 太阳已经快要下山。 人间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太阳了,残阳的余晖笼罩在仙雾缭绕的九华山上,给周围的一切,都蒙上氤氲的颜色。 薛潋抱着那具尸体,修长白皙的指尖紧紧攥着,仿佛要掐紧它的皮肉里。 薛潋仰头,看着远处悬挂在天边的落日,脑海中忽然过电般闪过几个画面。 这是刚才在灵境山的大殿中,她在妖丹中看到的场景。 唇红齿白的少女死死攥着床单,紧张的想要逃离,她不让她逃,紧紧的抓着女孩的手。 她抓着女孩的修长的手指,引领她向下,沾染那一片潮湿。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指尖泛着诱人的水光。 女孩仍旧是想逃跑,是她含着对方的手指辗转吮吸。 “你用妖法潜进梦中与我交/媾,是否有人逼你?” 脸色苍白的少女含泪摇头,就算是死,她也不愿意说任何让师尊难堪的话。 薛潋转眼间就走出灵境山山门。 天空中忽然出现一个明亮的光点。 黎溪一袭浅蓝色的广袖流仙裙,踏着她的本命剑“离火”朝她飞来,款款落在她面前。 黎溪:“清微,我们的婚事……” 薛潋轻声道:“改日再议。” 黎溪微微一怔,下意识咬唇:“阿潋……” 薛潋来到皓鹤峰的山脚下,看着巍峨往上的青石台阶,恍惚了半晌。 记得莲青刚进宗门时,只有七八岁,走不动路,每次上山都得让她抱着。 记得那时,女孩粉雕玉琢,小手揽着她的颈脖,软声让她说个故事。 薛潋忽然被一阵哭声打断了思绪。 不远处的巨石下方,蹲着一个女孩,身穿浅碧色的道袍,看打扮,应该是云中峰的弟子。 女孩肩膀剧烈颤抖,正在哭。 薛潋负着伤,忍着疼痛往山上走:“你在哭什么?” 任嘉邢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她。 高贵的长老一袭端庄威仪的深蓝色宗主服,宽袍缓带,墨发用刺绣太阴之莲的丝带束起,垂眸看她,那双清隽的桃花眼,在夕阳的照耀下倒映着瑰丽的光泽。 任嘉邢愣了一下,一时间没认出这是何人,哭着说道:“我不小心把春宫图给了谢师妹。” 薛潋哑着嗓音重复她的话:“春宫图?” “本来她只是想向我借话本的,可我忘记了那话本子里内容,已经被我用春宫图代替了呜呜呜,听说谢师妹因为这件事惹怒了她的师尊……”任嘉邢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捂住了嘴。 面前的女人眉目清绝,微微弯着眼,看着她的神情似笑非笑。 任嘉邢急忙跪下磕头:“薛长老。” 任嘉邢将头贴在地上,瑟瑟发抖,却许久没有听到薛潋的动静。 任嘉邢愣愣的抬头,却发现薛潋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 - 天劫刚过,九华仙宗举行晚宴庆祝。 皓鹤峰空无一人。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血红的天空有寒鸦飞过。 薛潋左手疼痛难忍,看着眼前空旷的门槛,忽然间心底涌起一种错觉,觉得还会看到某个女孩坐在门口等自己,担忧的凑过来,问她受了什么伤。 薛潋记得她从来不喜欢喝琉璃给她开的药,觉得没用又苦涩,一碗一碗的药不知道泼出去多少。 她泼的哪里是药?是那妖女的血。 狐族的脑子,是不好使吗?为什么一碗一碗的浪费,还是要继续喂血给她? 薛潋来到谢莲青的柴房。 谢莲青的柴房,非常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 收拾的很干净,但空气中的潮气掩不住,隐隐透出落魄的味道。 薛潋不由得疑惑,为什么与她朝夕共处三百年,却没有发现她住在这样一个环境里。 薛潋拉开抽屉,看到两件干净的中衣,一件外袍。 谢莲青很爱干净,甚至有些洁癖,每日要换三四件衣服。 有个水壶,静静的躺在角落里,薛潋拧开瓶盖,发现里面还有剩下的果汁。 这是妖怪之物,虽然妥善保存,仍然不干不净,要是放在平时,她根本不会碰,但是此时此刻,薛潋尝了一口,淡淡的龙心果味涌上舌尖。 似乎是用某种味道与龙心果相似的浆果调制而成,薛潋品出了淡淡的龙井茶香。 薛潋在床下翻出一个磨牙棒。磨牙棒年代久远,被咬的坑坑洼洼。 记得莲青刚来九华山时,晚上睡觉总喜欢抱着她的被子啃。 薛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改掉这个奇怪的习惯。 “师尊,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 “师尊……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才生气了吗?” “对不起……我不喜欢你了……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师尊……好痛……我想抱着你。” 夕阳落下,黑暗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薛潋坐在谢莲青的床上,暗紫色的光辉落在她如玉的侧脸,寂寞而萧索。 她逐渐被黑暗吞没。 - 薛潋怀中抱着那具小狐尸体,来到问心亭。 问心亭修建在皓鹤峰最高处,八十八层陡峭的青石台阶铺满白雪,手可摘星。 薛潋闭上眼,压着心底的逐渐汹涌的戾气,沾染鲜血的手指握着七星灯,将其一盏一盏的摆放在问心亭中央,随后她将那具焦黑的、发臭的尸体放在七星灯的正前方。 清丽绝伦的长老双手掐诀,红唇微动,缓声吟诵《招魂》。 招魂术,施展时有可能被招来的魂魄反噬,所以在仙门中被列为禁术。 刹那间乌云密布,云层间隐隐传来雷鸣之声。 薛潋知道,莲青是被天打五雷轰,应该早就魂飞魄散了。 但昨日天劫之时,她不知为何,条件反射伸手,帮莲青挡下了最狠的那道雷。 莲青是千年道行的狐妖,魂魄不会散的那么快。 这问心亭是谢莲青常来之处,留存着许多她的气息,更加有利于她的招魂术施展,在薛潋的招魂经念到大半时,空中气流出现异动,八盏七星灯的上方,逐渐出现一个虚无的幻影。 那是莲青的魂魄。 小狐飘荡在虚空中,如同精灵般蜷着身体,紧闭着眼睛。 薛潋微微蹙眉,轻声道:“莲青,你过来,我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