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云梦暖》 1. 浴火 《梨云梦暖》全本免费阅读 落日西斜,春寒料峭,屋里没有点灯,灰扑扑的炉子里只余泛白的灰烬,一点火星子也没了。 叶安宁头痛欲裂,尽力压制着喉咙中的痒意,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抖个不停,试图护住不断流失的体温,呵气在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眨眼就散了。 “王管家,您行行好吧,屋里的炭火都断了两日了,夫人的病还没好不能这么受冻啊。”小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刺得叶安宁心里一痛。 叶安宁,林昭的正妻。 如今竟落得要向一个下人讨炭火的地步了? 冷气钻进了骨头里,浑身无一处不在痛。 痛在身上,更在心里。 她是皇上亲封的安宁郡主,是大梁最受宠的皇室女,是叶允承捧在手心的珍宝,是人人都想巴结讨好的皇亲贵胄。 曾经她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曾经..... “那是曾经。”叶安宁苦笑,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唉哟,云姑娘不是我不帮你,这前院正办喜事儿呢,哪儿顾得上你们啊,这都立春了,能冷到哪儿去,你可别添乱了。” 尖利的声音入耳,叶安宁闭着眼睛,脑中浮现王来那张油光肥胖的脸上出现七分不耐,三分鄙夷的样子,若是从前她一定一鞭子抽过去,叫这下贱的奴才知道什么叫尊卑,谁才是主子。 但此刻她什么也做不了。 叶安宁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这双手本来是用来握鞭子的,现在上面不仅有烧伤、烫伤,还受了冻,整个儿红肿了起来,天气稍微好点就痒的厉害,看着甚至不如大户人家丫鬟的手。 以前她的四个大丫鬟可是从来不干粗活的,自三年前王府出事后,她们走的走死的死,如今也只有一个粗使丫鬟小云留在她身边了。 小云长得瘦小,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明明只是个小丫头,却在出事后一人将所有的事情都揽了过去,连凉水都不让她沾。 这几年两人相依为命,小云出去的时候,她也曾试着做些什么,但每次都会在身上留下些伤口,为此还把小云惹哭过几次。 叶安宁如今算是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患难见真情,谁是真情谁是假意,非遭低谷不能看得明白。 可笑她活了一世,最终却落得如此境地。 这人世如炼狱,多活一日就多一日的磋磨,倒不如死了干净。 “王管家,夫人这都病了半月了也不见好,夜里咳得厉害,您行行好帮忙找个大夫来吧。”小云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的镯子来,颤抖着往王来的手里放。 王来瞥了一眼,心里不大高兴,这镯子成色一般也就罢了,上面明显有修补过的痕迹,拿出去当了也值不了三文钱。 他放下手里一堆活计过来听她说这么半天废话,她就拿这种东西打发他,这是把人当叫花子呢,一扬手将镯子打落在地。 “叮”,镯子落地磕到石阶边缘,发出清脆的声音,断成了两截。 小云顾不上去捡地上的镯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中带着浓浓哀意,“求求您帮帮忙吧,夫人的病不能再拖了。” 王来脸上带着讥讽的冷笑,昂着头说道,“云姑娘你要明白,老爷如今能继续收留你们,没将你们赶出府去,那就已经是积了大德了,不能还当自个儿是那富贵人家的宝贝疙瘩了,这生点小病忍一忍就过去了,哪儿那么金贵。” 说完,王来再不理小云的哀求,一转身扭着肥胖的身子快步离开了院子,那样子像是怕被什么追上似的。 小云看着王管家走出了院门,从地上捡起断成两截的镯子轻轻叹了口气,从王府带出来的东西能卖的都变卖了,这是她手里最后值钱的东西了,还是她的娘亲留下来的,如今就这么断了。 屋里没了炭火晚上冷的跟冰窖一样,夫人身体不好,得想想办法。 她走到院门口朝外面张望,往日里送菜的刘大哥每月会悄悄送来些吃的用的,都是顶实用的东西,是以虽然林府克扣她们的吃用,但日子也算过得下去。 掐着日子算,前天人就该来了,但这次都过了两天了,刘大哥也没来,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儿,还是以后都不会再送了。 等了一会儿,门前的小径依然是空荡荡的,小云失望的往回走。 “咳咳咳”,实在忍不住了,叶安宁弓着身子将被子蒙过头顶,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像是催动了体内的什么机关,一声连着一声停不下来,像是要呕出什么来。 “吱呀”,门被推开,小云从外面进来快步走到了床边,用手拍着叶安宁的后背,神色担忧,“怎么又咳得这么厉害,我去倒水。” 她有些自责,主子病了这么久,她没办法找来大夫来,就连一点炭火也要不回来,大概没有比她更无能的丫鬟了。 叶安宁止了咳嗽从被子里露出头来,不甚在意的说,“没事,咳一咳就好了。” 情况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小云将叶安宁扶起来,把水喂到她嘴边,宽慰道,“夫人放心,我再想想办法,等晚上我去厨房偷一点炭过来,反正前院的人都忙着...” 叶安宁喝水的动作一顿,又咳了起来,小云自知说错了话,满脸懊悔的去顺她的背。 林家世代为官,长子林昭是八年前的新科进士,皇帝钦点的探花郎,叶安宁榜下捉婿,一年后两人完婚,郎才女貌,自此成为上京城里的一段佳话。 两人过了两年琴瑟和鸣的日子,但叶安宁天性不爱拘束,爱踏青爱游猎就是不爱待在后宅,两人因此渐行渐远,自三年前王府出事后,林昭就将叶安宁困在了这一方院子里,再没来看过。 下人惯会看主子脸色捧高踩低,当面克扣吃用,背地里冷嘲热讽,这几年叶安宁早就习惯了。 今日是林昭娶妻的日子,府里也没人来知会她一声,其实一大早她就听见了外面的唢呐声和迎亲声,真是好生热闹。 要说难过,那肯定是有的,只是不是因为林昭,而是因为她自己,她悔恨没能救下父亲,没能救下叶家,没能及早认清林昭的为人。 午夜梦回都是父亲在刑场时那满头飘飞的白发,还有叶家其他人被流放时那长长的队伍和沉重的锁链声。 叶安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了,她躺回了枕头上,语气透着凉意,“没什么不能说的,是他负我,又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要遮遮掩掩,若是叶家还在,我必让全天下都知道林昭这副虚伪的模样。” 若叶家还在,林昭又怎敢如此。 “那个盒子呢?”叶安宁问。 “我去拿,”小云熟练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深色的长条盒子,递了过去。 这个盒子是叶安宁这几年最后的一点念想了。 盒子两个巴掌大,四角都有些磨损,表面不见一点灰尘,叶安宁摸着盒子上的木纹,心里软了几分。 盒子里有两封信和一个梅花头银簪子,其中一封信封面已然发黄,是哥哥叶清淮三年前写来的,彼时王府遭难,叶清淮在军中免于流放,特许戴 2. 重生 《梨云梦暖》全本免费阅读 “走水啦。” “走水啦,快救水啊。” 模糊的人声、杂乱的脚步声滑过耳边,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进来,听不真切,木材燃烧劈啪作响,熊熊火焰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吞没了所有可以引燃的东西。 屋内温度灼人,炙烤着唯一站在屋里的人,汗水自额角不停滑落,滚滚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她抬手捂住了口鼻,剧烈咳嗽起来。 烧掉一半的窗户突然掉落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叶安宁后知后觉的感到,这梦做的也太真实了。 “怎么回事?安宁呢?”叶清淮刚从外面回来,听说西院着火了急忙赶了过来,路上拽着一个慌张的下人问道。 西院是叶安宁住的院子,院里那么多下人,今日又是她试婚服的日子,这么多人看着,怎么会着火了? 被拽住的人面色苍白,像是被吓到了,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我不...我不知,好大的火,着火...” 叶清淮心中焦急,还没听完就越过这人向西院跑了过去。 长随林安跟在他身后,安慰道,“少爷别急,郡主身边那么多人肯定不会有事的。” 离得近了,呼喊声、灭火声清晰了起来,转进院门他看到了满院的兵荒马乱,燃着大火的屋子,四处奔走的下人,火光映入眼底,心慌得厉害。 丫鬟忍冬一眼看见了叶清淮,急忙跑过来哭着说,“郡主还在里面,淮少爷你救救她吧。” 叶安宁说想一个人试婚服,将她们都打发了出去,连西院的侍卫都被支开了,谁知等她们回来的时候,屋子就烧了起来,火借风势,只是片刻功夫,屋子周围就近不得人了,井在后院,这么一桶一桶的提根本不可能将火扑灭。 叶安宁一直没出来,从始至终连呼救的声音都没有,她实在是担心。 叶清淮没迟疑,伸手拽住一个提着水桶奔走的下人,脱下了外袍,将衣服在水里浸湿,披在了身上,转身冲进了火海。 林安想拽住他,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着急得喊了一声,“少爷” 眼看着人踹开了门,冲了进去,他的心也提了起来,一转头看到松了一口气的忍冬,又有点不高兴。 叶安宁是郡主,这西院里这么多下人,他们怎么不去救,偏等着叶清淮来救,平日里也没见叶安宁拿他当亲哥看,这会儿需要豁命的时候一个个的倒是想起叶清淮来了。 要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人把命赔了进去,那才叫冤呐。 这火场凶险,如今府里的两个主子都在里面,外面的人都揪着一颗心,管家冯旺带着两个小厮从外面跑进来,看见火场膝盖一软当场跪下,听见下人说郡主的屋子着火了的时候他还不信,如今见到了,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郡主是王爷的心头肉,这要是有什么闪失他也不用活了。 他哆嗦着指着身边一人说道,“快去请老爷回来。”指着另一人气急大叫,“愣着干什么,快去救火。” 叶安宁感觉自己快被烤干了,她体力不支跌坐在了地上,皮肤上传来的灼痛感那么真实,心里却一点求生的念头都没有,她哪儿也不去,她就在这里等,等着被烧死或者... 残破的房门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叶清淮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少女,他避过砸落下来的木块,快步走到叶安宁身边将她扶了起来,上下快速扫了一眼,没看到什么明显的伤口。 “还好吗?我带你出去。”叶清淮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披在叶安宁身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叶安宁定定的看着他,眼睛都舍不得眨。 刚才叶清淮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叶安宁一眼就认出了他,她曾设想过无数次他们见面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会是如今这样。 他好似比她记忆中更年轻了些,她以为在北疆那样的地方待上几年,样貌肯定要更沧桑些的,如今看起来却好似年轻了几岁。 现在这样也很好,只要他来了就好,不管什么样,他来了就好。 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你来接我了,”叶安宁转身抱住了叶清淮,唇边溢出了满足的笑。 叶清淮身子一僵,随即被浓烟呛得咳了起来,他压下心里的异样,揽着叶安宁的肩膀带着她往门口走。 烧成半截的木头从房顶上掉下来,火星四溅,落在两人的衣服上,带起一团小火花。 快到门口的时候,一根小腿粗细的横梁突然朝两人砸了下来,叶清淮错身将叶安宁护在了怀里,崩紧后背硬挨了这一下。 沉重的木梁砸到叶清淮的肩背处,发出一声闷响,直接将人砸得猛然向前扑去,连带着他怀里的叶安宁也狠狠地扑在了地上。 冯望眼巴巴的守在门口,心里默默祈祷诸天神佛保佑两人平安。 看到两人出来,冯望立刻指挥着下人将两人抬到了远处,叶安宁的四个大丫鬟忍冬、紫珠、红英、怜梦立刻朝叶安宁围了过来,纷纷拿手里的湿帕子将她身上的火星扑灭。 叶安宁双眼紧闭,脸色发白,身上脸上到处沾着黑灰,看着像是不太好,往常叶安宁风光惯了,众人都没见过她这幅样子,怜梦带着哭腔问,“郡主怎么了,她怎么不醒?” 忍冬在水桶里绞了帕子给叶安宁擦脸,她没好气的剜了怜梦一眼,“哭什么,郡主只是晕过去了,冯望已经去找大夫了。” 眼前的屋子眼看就要烧没了,好在西院还有不少空屋子,叶安宁被安置在了一间客房里,丫鬟下人忙进忙出,烧热水、换衣服、擦身子、安置物件,灭火的接着灭火,西院一派兵荒马乱。 叶清淮被抬出来后也晕了过去,好在他底子好很快醒了过来,身边只有一个林安,稍微一动,后背火辣辣的疼,他支起身子朝周围看了看,没看到叶安宁,问:“人呢?” 林安心里憋着气,没好气的朝另一边努了努嘴,“西院的人抬走了。” 方才他看得清楚,是叶清淮为叶安宁挡了一下,她才能平安的出来,结果所有人都去看昏迷的郡主,没有一个人关心叶清淮的安危,当真是把人当工具使唤。 叶清淮站了起来,林安想伸手去扶,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抬脚往叶安宁的屋子去。 “还去干什么,人家指不定还嫌我们碍事儿呢。”林安在后面小声嘟囔。 叶清淮偏头,神色带了几分严厉,“不该说的不要说,记住了吗?” 林安委屈巴巴点了点头,暗暗在心中叹气。 叶清淮是府中庶子,虽读书骑射样样出色,却不得璟王半点欢心,璟王对叶安宁和叶清淮的态度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时林安甚至觉得王爷是厌恶叶清淮的。 连林安都能感觉出来,那叶清淮肯定也是知道的,但叶清淮对王爷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敬爱有加,任谁都挑不出半分错来。 除了王爷,这府里另外两个主子郡主和小世子也不喜 3. 婚书 《梨云梦暖》全本免费阅读 “我真的没事了,您再不走该误了上朝的时辰了。”叶安宁被叶允承拉着说了一早上的话,她心知父亲担心她,反复保证自己真的没事了。 昨夜,叶允承回去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总感觉西院失火这事儿哪里透着古怪,但又想不明白,心里一直惦记着叶安宁,天一亮就来了西院。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看她神色恢复正常,叶允承又嘱咐了西院的下人好好伺候,这才起身离开。 忍冬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将药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说道,“郡主该喝药了。” 如今是初春,前几日还下了雪,外头的风依旧冻人,虽然屋里烧着地龙,暖气融融,但忍冬走近带来的丝丝凉意时还是让叶安宁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 她从前可没这么怕冷的,大概是心理作用。 自今日醒来后她就明白,她重生了,重生在了十八岁,成婚之前,这一年,她还是那个受万千宠爱的郡主,父亲好好的,叶家没有被判流放,她还没有嫁人,一切都可以重来。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她必不会重蹈覆辙。 忍冬看她将脸蒙在被子里,以为这又是她不想喝药使出的招数,软声劝道,“我替郡主尝过了,这药一点都不苦,里面放了红糖,甜着呢。” “我作证,”红英也凑了过来,“我抓药的时候特意跟大夫说我们郡主吃不了一点苦,这药非得是甜的才行。” “那大夫怎么说的?”怜梦插嘴。 “大夫说良药苦口,那药童抓完药给了我这么一大包红糖,说够用十天半个月了。”红英用手夸张的比了一个圆。 这世上哪有吃不了的苦,无非是如今有这么多人心疼自己罢了。 叶安宁不再扭捏,撩开被子坐起来拿过药碗一饮而尽。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呆了屋里的人,往日喝药都要又哄又骗的,今日怎么如此痛快? 红英忍不住摸了摸叶安宁的额头,喃喃自语,“没发烧啊。” “这屋里就数你没大没小的,”叶安宁拍开了她的手,咯咯笑了起来。 上辈子她被困后宅,忍冬为了救她出去被乱棍打死,红英被王来看上,抵死不从上吊而死,紫珠和怜梦也因故离开了她,这辈子她们都还好好的。 这样真好。 “对了,让冯望去查查府里有没有一个叫小云的下人,有的话带过来。”叶安宁吩咐道。 她不确定小云是什么时候入府的,上辈子小云是叶府的粗使丫头,既然是她的陪嫁,那在她出嫁之前小云必然是在叶府的。 “这小云是什么人,能让郡主这么惦记?”紫珠有些好奇。 “你去了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红英收了药碗往外走。 叶安宁起床,忍冬一边伺候她净面漱口,一边交代从昨日到今晨发生的事情。 “昨日南院的乔姨娘带着世子来过,送了些东西,您没醒,我就让人走了,可要派人去知会一声,说您醒了,让她过来?” 叶安宁摆了摆手。 先帝少子,一共也只养大了三位皇子,对这三个皇子自然宝贝的很,每人都赐了不少姬妾,乔欢就是那个时候入了七皇子叶允承的府,后来叶允承娶了叶安宁的母亲王姝为妃,王姝是太子少师王朗的女儿,性情温婉诗画双绝,两人顺利成婚,感情极好,那几年叶允承从来没去过别人的院子。 后来先太子突染恶疾过世,当时的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天子叶禛登基后,封叶允承为璟王,叶允承从皇宫住进了御赐的府邸,成了上京城里的闲散王爷,他原想把府里的姬妾都打发走,是王姝以这些都是先皇赐下的为由拦了下来。 王姝生下第二子叶澄后撒手人寰,叶允承悲痛欲绝,乔欢为讨叶允承欢心刻意模仿王姝,就这么入了叶允承的眼,抬了位份,成了府里唯的一侧妃,自此她不仅掌着府里的中馈,连教养世子叶澄的好事儿也落到了她头上。 府里的下人都巴着她,把她当这府里的女主人一般看待,但叶安宁只认自己的母亲,这府里旁的女人她看着都碍眼得很。 因着这层关系,她与世子叶澄虽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却不太亲近,平日里都是乔欢在带叶澄,她也很少主动去看他。 看着莫名发愣的叶安宁,怜梦以为她在担心婚事,婚服是叶安宁特意找最好的绸缎庄定制的,这下个月就要成婚了,花了两个月时间才绣好的婚服就这么烧了,实在是可惜,她安慰道,“郡主别担心,我们已经联系了富春绸缎庄,让他们尽快再赶制一套出来,包管不比之前的那套差。” “不必了,”叶安宁冷冷地开口。 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换好衣服,叶安宁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的人,唇红齿白,眉如远黛,精巧的五官中藏不住的是独属于她的肆意飞扬。 人生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去做,怎可自困于后宅妇人之间。 忍冬边给叶安宁通发边说,“郡主要是想要成衣也不是没有办法,让他们把上京城里的新嫁衣都送来,虽比不上量身做的,但改一改还是可以的。” 紫珠也附和道,“是啊,眼看婚期近了,嫁衣还没着落可怎么行,我听说今儿个林府就去府衙合婚书了,这往后啊...” “你说什么?”叶安宁闻言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将身后的凳子带倒,发出哐当一声。 大梁习俗,男女婚嫁先是由男方派媒人向女方提亲,再是双方父母见面,交换八字、纳吉、过聘,然后到官府合婚书,过了这一道两人虽未成亲,但也算是登记过的夫妻,之后就是迎亲成婚了。 若是合了婚书,再想退婚就得是和离了。 叶安宁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她不记得上辈子两人是什么时候合的婚书,如今离成婚还有一个多月,她以为还早着呢,不急在这一两天,可若紫珠所言是真,那她必须得去阻止才行。 紫珠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脸色涨红一片。 忍冬跟着叶安宁的时间最久,到底更沉稳一些,她思忖叶安宁是听了哪一句这么不高兴,试探道,“紫珠也是听府里的下人乱说的,哪天合婚书林府不得派人先来知会我们一声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 叶安宁将桌上的马鞭拿在手里,大步出了房门,对着门口的护卫方平道,“去牵我的马来。” 片刻功夫,方平牵过来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叶安宁轻轻抚摸着马脖子,怀念似得说了句,“红袖,好久不见。” 随后她轻轻一跃上了马,带着四个护卫策马出了府。 一行人策马过闹市,卷起一片尘土。 路边茶铺坐着几个闲汉,正唾沫横飞的说着什么。 “你们听说了吗,安宁郡主下个月就要大婚了,但昨日叶府里起了一场大火,把那价值千金的嫁衣烧了个干净。” “怎么就起火了?谁烧的?” “我听说那屋子里只有安宁郡主一个人,你说怪不怪?” “那这么说是安宁郡主自己把嫁衣烧了?难道她不想嫁?” “怎么可能,你们不知道吧,这探花郎是安宁郡主从和静公主那儿抢过 4. 相遇 《梨云梦暖》全本免费阅读 叶安宁转身带着王平几人快步离开了林府,策马往府衙去。 上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府衙算不上远,用不了一刻钟就能到,但叶安宁却心焦得厉害,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京兆府。 她使劲挥动手里的鞭子,握着缰绳的手有些微微出汗,马蹄声回荡在青石板路上,两旁的房屋飞快地自眼角疾驰而过。 路上行人稀少,宽阔的街道上一片清冷的寂然。 突然,从一条小巷中缓缓驶出了一辆马车,拦在了路中间,叶安宁迅速勒马。 枣红马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不安地甩动着头,叶安宁轻轻拍了拍马脖子安抚。 方平见状,立刻打马上前。 “算了,”叶安宁出声阻止。 这马车装饰不俗,非平常人家用得起的,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她不想节外生枝。 那车夫见马儿不走了,也慌了神,待看清面前的人,立刻吓得脸色煞白,连声告罪,“郡主饶命,小的不是有意的。” “还不快走,”叶安宁心中越发焦急。 车夫急忙答应着驱马离开。 马车离开露出了侧面一条小巷,青砖窄路,融雪将地面染成了深褐色,显得小巷冷清湿重,一个青衫青年正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青年步伐不稳,脸色陀红似有醉态,身上衣襟有些松散,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些许脂粉香。 叶安宁下了马,在离青年稍远的地方站定,拧眉问道,“林昭,婚书呢?” 这醉态青年正是叶安宁前世的夫君,林昭。 看到林昭从这个方向走来,叶安宁一颗心凉了半截,这是从京兆府回林府的路,所以她还是来晚了一步吗? 一口气堵在胸口,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林昭看见叶安宁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即很快镇定了下来,正色朝叶安宁拱了拱手,又是一副真君子做派,“郡主,我本是要拿着婚书去府衙的,半路遇上一个多日未见的同窗就同他多喝了几杯,婚书我让我的长随拿着去府衙了,现在多半已经过了明路了,郡主可以放心。” 林昭不知叶安宁这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是为何,但两人下个月就要成婚了,他觉得应当不是冲他来的。 叶安宁拧着秀眉,一颗心似沉到了谷底,重得厉害。 似有一团火堵在她的胸腔里,燃烧着她的理智。 对着王来和叶红英的时候她尚且还有余力控制自己,也懒得多花功夫跟他们纠缠,但面对林昭的时候不一样,心里多少是有恨的。 若不是他的默许,贱奴王来如何敢那样欺辱她,若不是他的不作为,柳红月又怎会一次次的找她的麻烦,叶家有权有势的时候他尚能以礼相待,叶家一倒他就将人弃如敝履,世人都道他是端方君子,可叶安宁知道,这人的芯子是烂的。 就像现在,这巷子连着秦楼楚馆,看他这衣襟散乱的模样,不用说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却硬说是跟同窗喝酒,真是笑话。 这扯谎的本是还是跟记忆里一样,一点都惊喜都没有。 都说林家家风清正,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原来早在他们成婚之前,林昭就已经是这副让人作呕的伪君子的模样,只恨她当初瞎了眼,看上了这么一个东西。 说起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跟和静公主争才看上林昭的,但其实她没有那么肤浅,就算再怎么任性,她也不会把自己的终生大事拿来和叶灵置气。 眼前浮现那日,她扮了男装,偷偷溜出府去找陆英玩儿,好巧不巧被一倒塌的茶铺砸个正着,一时晕死了过去,当时街上人少,摊主大概以为将人砸死了,一时害怕跑了,模糊中她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一阵皂角的香味传来,接着她在一阵颠簸中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在医馆,面前是林昭关切的脸。 林昭没有认出她的身份,这件事儿从始至终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曾是某一段时间内她心里一点隐秘的快乐。 如今再看,林昭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交付真心。 时移世易,两人再见面,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一个是无权无势的探花,我为上他为下,我为刀俎他为鱼肉。 区区林昭,不足为惧。 就暂时放他一马,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们走,”叶安宁转身离开,骑马直奔京兆府。 既然都走到这里了,总要见到婚书才能死心。 京兆府门前冷冷清清,寻常百姓没事儿是不敢往这儿凑的,门口的两个衙役打着哈欠,望着东北方向的馄饨摊子流口水。 这都快午时了,肚子早就叫起来了。 摊子上好像有两个人吵起来了,可惜什么也听不见。 忽然几匹马一阵儿风似得卷了过来,两人立马站直了身体,待看清了来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了。 上京城里的小霸王又来了。 叶安宁目不斜视快步走了进去,京兆府是一个两进的院子,她进了前院不由分说抓住一个路过的差役就问,“林家的人呢?” 差役看清来人吓了一跳,随即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什么林家?” 说完他才想起来,郡主下个月要和林探花成婚了,这是在问林昭? “林家的人今日来合婚书,”叶安宁重重咬着字,眼神凶得像是要吃人,“我问你,人呢?” “合婚书?”差役被叶安宁要杀人的眼神看得两股战战,他回忆了一下,“今日没人来合婚书啊,郡主是不是记错日子了?” 这合婚书是喜事儿,怎么瞧着咬牙切齿的? 多余的他也不敢说,更不敢问。 “真的?”叶安宁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敢太松。 “当然是真的,小的骗谁也不敢骗您啊,”差役伸出三根手指做指天发誓状。 看起来不像在说谎,况且都知道她安宁郡主在上京城里的做派,确实也没必要在这件事儿上对她说谎,代价太大。 叶安宁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留了两个人在府衙等着,一旦林家的人来合婚书立即将人拦下,把婚书带回叶府交给她。 方平虽不明白她此举的用意,但也没说什么。 安排好后,出了府衙,正要往回走时,一声尖利的喊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左前方馄饨摊上围了一群人,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那儿围了那么多人,在干什么?”叶安宁问门口的两个衙役。 如今她心情好,看到热闹也乐得问一句。 其中一个衙役往前探身,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盯着看了半天了,好像是谁家府里的下人要来府衙办什么事儿,被一个泼皮无赖讹上了,好半天了脱不开身。” 府里的下人来府衙办事儿? 叶安宁心中一动,将红袖交给方平,走向了那个馄饨摊子。 里面似乎有人在吵架。 “这位大人,明明是您故意撞到我身上的,怎么就不让我走了呢?” “你怎么说话呢?我家少爷怎么可能平白冤枉你,分明是你撞到了我家少爷,还将滚烫的馄饨汤泼在了少爷身上。” “我都解释了很多遍了,是他故意撞我的,我还赶着去府衙办事儿呢,您二位就行行好让我走吧。” “咳咳...你就这么走了,怕是不合适吧。” 这声音,有点耳熟? 拨开人群,叶安宁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谢然? 日后权侵朝野、手段狠辣的宰相谢然? 谢然怎么说也是顺业十八年的一甲进士,皇上钦点的状元郎。 如今怎么会坐在地上,因为一碗馄饨汤跟一个奴才较劲? 这副场景实在是怪异,叶安宁看楞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安宁一身红衣飒爽英姿,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一脸愁苦的林府家丁很快认出了她,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过来诉苦,“郡主,您来了太好了,我好好的走路,这人非说我撞到了他还不让我走,少爷让我到府衙送婚书,可不能耽误时辰啊,您快管管吧。” 这么说婚书还未入府衙。 “婚书呢?”叶安宁朝他伸出了手。 家丁不疑 5. 破碎 《梨云梦暖》全本免费阅读 看着叶安宁策马远去,消失在了街角,谢然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钟信替他轻轻拍着衣服上的土,嘴里咕哝着,“今日果然不宜出门,算命的说得太对了。” 两人本是路过这里,想在这摊子里喝一碗馄饨,谁知还遇上了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人,撞了人还不道歉,幸好郡主的眼睛是雪亮的,替少爷主持了公道。 想到叶安宁临走时说过的话,他又止不住的好奇了起来。 “哎,少爷,你说郡主为什么突然要退婚呢?”钟信想不通,索性问了出来。 看那家丁一副吃惊的样子,想来林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是郡主一时兴起? 围观的人群散尽了,谢然立在那里,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一身黑衣上沾染了初春的凉气,一双丹凤眼里没有丝毫波澜,整个人从里到外的透着冷清。 “可能郡主的眼疾突然好了。”说完,谢然又弓着背咳了起来。 钟信帮他拍着背,“少爷今日穿得太少了,可别冻出病来了。” 止了咳,谢然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了。 钟信想着刚才的事情,转而又替叶安宁发起愁来,“你说,这聘都下了,下个月就成婚了,还能退得了吗?” 谢然整了整袖子,往前迈开步子,淡然道,“婚书都撕了,这婚必然是成不了了。” “也对,”安宁郡主想退婚,那自然是退得了的。 走了一会儿,钟信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是回府的路,他连忙拽住了谢然的胳膊,“少爷,走反了。”说完看了一眼天色,又犹豫了起来。 谢然今日是奉了谢老爷的命,去和城西珍宝斋胡老板的女儿胡菲菲相看,刚才在馄饨摊耽误了半天,眼看就到中午了。 这时候上门好像是不太合适,但既然答应了,不去好像也不合适。 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难道你想去吗?”谢然反问。 钟信立刻摇头,他当然不想去,也不想少爷去。 听说那那珍宝斋的胡菲菲身高七尺,力大如牛,前面两任夫君都因受不了她的责打逃走了,也不知谢老爷怎么搭上了胡老板,两人一番合计,就要结亲。 这谢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是大名鼎鼎的丰都谢氏的分支,自前朝的时候来了上京,经过几代人的经营,成为人丁兴旺的高门大户,当时还出了两个宰相,曾经风头无两。 不过后来谢家家主卷入了一场朝堂争斗,整个谢家差点遭遇灭门之灾,家主心灰意冷之下辞了官,带着族人回了南方老家。 其中有几人不想走就留在了上京,但谢家荣光不再,之后更是一连几代人都没有考中做官的,到如今就剩点空架子了。 说起来谢然是这么多年以来谢家唯一一个科举入仕的谢家人,如今是户部主事,官居六品,只可惜不知何故,这谢老爷对自己两个儿子的态度那是天差地别。 谢家大少爷谢不凡是谢老爷的心头肉,要什么给什么,这次结亲当然是不会让谢不凡去的,这“好事儿”就落在了谢然的头上。 谢然自小身体不好,如今瘦得就剩一副骨头架子了,经不起折腾。 这婚事要是换了别人也就罢了,若将那胡菲菲娶了进来,非要了谢然的命不可。 钟信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连连叹气。 谢然依旧一副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模样,听钟信不住的叹气,好心安慰他,“想开点。” “少爷,”钟信一脸菜色,“你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呢?” “着急什么?” “你的婚事啊,”钟信急得都快跳起来了,“老爷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少爷你快想想办法。” 正说着,两人就到了谢府,管家刘全站在门口,一双手揣在袖子里,等谢然走得近了,才说道,“二少爷,老爷请您过去。” “我还有事,”说着谢然就要往里走。 刘全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拦在了谢然身前,“老爷等您多时了,您还是去看看吧。” “你,”钟信正要上前理论两句,谢然将他拦了下来,说道,“既如此,那就去吧。” 早晚都要走这一遭的。 谢易之正伸手要拿桌上的茶碗,抬眼看看见从门外进来的谢然,重重哼了一声,茶碗磕到桌上洒了半杯。 一想到刚才家丁回来跟他汇报的内容,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让你去胡家,你干什么去了?” 谢然一撩长袍坐了下来,“父亲不都知道了吗,又何必再来问我。” “你你你,”谢易之指着谢然,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自小对谢然疏于管教,本以为等他长大了就能懂事些,谁知还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谢然平日里不服管教也就罢了,现在遇着正经事儿,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简直存心要将他气死。 “你这是什么态度,圣贤书里是这么教你的吗?”谢易之厉声问。 谢然笑笑,好心提醒道,“父亲莫不是忘了,您从未送我去过学堂,谁来教我读圣贤书呢?” 自他记事起谢易之就没怎么管过他,谢不凡有的他一概没有,平常人家的孩子五岁开蒙,他八岁的时候还在院子里玩泥巴,连学堂是什么都不知道。 谢易之脸色发青,胸膛剧烈起伏着,谢然是皇帝钦点的状元,现在说这种话分明是在故意气他。 身旁的温巧兰软声相劝,“老爷消消气,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今日有事耽搁了就改日再去,不打紧。” “哼,”谢易之一甩袖子,指着谢然,“你是觉着现在自个儿翅膀硬了,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告诉你,你再怎么也翻不出谢家这片天去,只要你在谢家一日,就得听我的。” 大梁以孝治天下,除了文采才干外,对官员在孝道方面的要求很高,古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父就是天,儿子听爹的话天经地义,若是谁的家中传出了不孝的名声,不仅要被罢官,以后怕是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只要捏着这一条,谢易之根本就不担心谢然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再怎么,他也是谢然的爹,是谢家的家主。 谢然握紧了拳头,表面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感到自己好像走在一片迷宫似的密林里,眼前满是白茫茫的雾气,密林深处藏着一头不具面貌的野兽,在朝他低低嘶吼。 谢然离开后,谢易之仍嫌不解气,叫来刘全,吩咐今天一天不许给谢然院里送饭。 刘全早猜到是这个结果,退出去后立马往厨房去了。 “老爷别生气了,喝茶。”温巧兰倒了一杯新茶递过去。 “这谢然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谢家怎么会生出这样的逆子。”谢易之接了茶杯,又重重搁在桌上。 十多年前的事又浮现在眼前,若不是当年他念着父子情分,没将年幼的谢然赶出府去,不然哪还有谢然的今天。 没想到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换来的就是这样的回报,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将他扔出府去,任他自生自灭。 温巧兰瞧着他的脸色,瞅准时机把自己儿子抬了出来,“我看,然儿到底跟我们不是一条心,这谢家的以后啊还得指望我们不凡。” 谢易之一共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谢不凡是温巧兰所出,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他寄托着父母殷切的希望,是温巧兰的心头肉。 闻言,谢易之脸色和缓了些,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重振谢家,光耀谢家门楣,可惜他屡次科考不中,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谢然虽中了状元,但他早就看出这孩子品行有缺,日后或许会连累谢家,给谢家带来灾祸,而且谢然自小就与他生分,谢家是断然不能交到他手上的。 但是谢不凡就不一样了,这孩子从小就孝顺父母待人宽厚,是个好孩子,虽贪玩儿了些,但也不失聪明机警,日后必定能重振谢家门楣。 谢不凡正在树上捉鸟呢,听下人说谢然回来了,立刻从树上跳了下来,带人来了谢然的院子。 谢然刚从外面回来,正想回屋里换衣服,哗啦 6. 道歉 《梨云梦暖》全本免费阅读 回了叶府,叶安宁心情极好,用了饭后,她带着忍冬径直去了东院,叶清淮的院子。 自从知道自己重生后,叶安宁就明白昨日是叶清淮冲进火场救了她,想起这事儿来,她就一阵后怕,好不容易重生了,她差点一把火把自己烧到阴曹地府去,多亏了叶清淮,她现在才能好端端的活着。 某种程度上,叶清淮也算是实践了诺言把她接回来了。 穿过一道月门,再往前就是叶清淮的屋子,看着陌生而有些荒败的院子,叶安宁迈出去的脚又缓缓收了回来,刚刚还雀跃的心思突然像被人浇了一盆凉水,瞬间冷却了下来。 这院子又窄又小,光线也不好,显得房子灰扑扑的,院中没什么像样的物件,而且连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 他竟一直住的是这样的院子吗? 叶安宁突然发觉从前世到现在,他好像从来都没关心过叶清淮,他们虽同在王府,但她从未来过他的院子,也不知道他除了在禁军中当值外,其余时间都在做什么。 她对叶清淮知之甚少,大概因为父亲叶允承不喜他,连带着叶安宁也觉着自己也理所应当的应该不喜这个哥哥。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动手伤过他。 眼前浮现多年前的一幕。 集市上,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伏在地上哀嚎,周围围了一圈儿看热闹的百姓。 叶安宁握着鞭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敢偷我的钱,我看你是活腻了。” “我没有,”少年双手将一个白色的荷包举过头顶,颤抖着哀求道,“真的是我捡到的,您就饶了我吧。” 叶安宁认定是他偷了钱,压根不听对方的解释。 “你说谎,分明是你偷来的。”说着,她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这时有人匆匆过来按住了她的小臂,低声说道,“郡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叶安宁转头看到一脸紧张的叶清淮,用一种像是斥责又像是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在当时的她看来,叶清淮就是个爱说教、又爱多管闲事的小古板,肚子里永远装着一堆大道理,无趣又啰嗦。 “你管不着,”叶安宁烦躁地甩开了叶清淮的手,眼神轻蔑,“你不过就是叶府的一个庶子,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鞭子在惯性的带动下划出一条弧线,鞭尾抽在叶清淮的手背上,一道刺眼的红痕立刻爬了上来。 叶清淮轻轻嘶了一声,没管手上的伤,继续劝道,“既然钱袋子找回来了,就放过他吧。” 他越这么说,叶安宁越不服气,啪一鞭子抽在了地上,“若我偏不呢?” 那声音震得周围的人一哆嗦。 “郡主,您怎么不进去?”忍冬看她一动不动站了半天,出言提醒。 叶安宁回过神来,恰巧这时林安拿着碗筷从屋里出来,见了院子里的人楞了一下,随即弯腰喊了一声,“郡主。” 叶安宁点点头,走上前,看了一眼半开的房门,问道,“那个...我g...少爷在屋里吗?” 林安点点头,往旁边错了一步,将门口让了出来,“在呢,刚用完饭。” 叶安宁上前,屈指敲了敲门,心里生出些无法自控的忐忑。 “进。” 叶安宁让忍冬等在外面,她独自走了进去。 林安抱着空碗将耳朵贴到了门上。 郡主可从来没来过他们的院子,今天来要做什么?林安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放轻了呼吸,静静听着。 此刻叶清淮正裸着上身趴在床上,后背刚上了药,火辣辣的疼,他没听见外面的谈话,以为林安又忘了什么要进来取,于是连眼神都没往门口看。 叶安宁一进来就看到,叶清淮脸朝下趴着,头发拨在一侧,后背横着一条长长的深褐色淤青,上面覆着白色的药膏。 那淤痕中间发紫四周发青,占了大半个后背,当时挨这一下想必是极疼的。 看对方没往这边看,叶安宁只好咳嗽了一声,“咳咳。” 叶清淮感到不对劲,转头看到面色尴尬的叶安宁,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抓过旁边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郡主怎么过来了?”叶清淮心里诧异,转而想到她在火场受了惊吓,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于是边穿衣服边问,“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其实我也没伤到哪里,”叶安宁自顾自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面对着门口,一只手不自觉的搓着袖子,半垂着眼眸。 “那就好,”叶清淮走到桌边拿过水壶给叶安宁倒茶,同时嘱咐道,“药要按时喝,不要嫌苦,良药苦口。” “我知道,”叶安宁颇有些无奈,但心里是高兴的。 她现在回忆起往日点滴,才发现叶清淮其实对她很好,处处包容她,即使她犯了错也会苦口婆心的跟她讲道理,就算被她斥责也不会怪她。 叶清淮是真的关心她,希望她好。 都说长兄如父,叶清淮确实教了她很多,他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只是从前叶安宁做的不够好。 “我是来跟你说...谢谢的,昨日...多亏你救了我。”叶安宁没什么跟人道歉的经验,磕磕绊绊说出了这句话。 话一出口,整个人倒是轻松了不少。 来道谢的? 叶清淮吃惊不小,握着茶杯的手都有些抖了。 叶安宁的语气神态他都看在眼里,但他觉着这语气和扭捏的动作,放在叶安宁的身上,有种怪异的违和感。 叶清淮只当她被昨日的大火吓到了,安慰道,“是我应该做的,郡主不必道谢,而且你让人送来的药膏很管用,伤都快好了。” 那淤痕看着那么吓人,也叫快好了? “管用就好。”说完,叶安宁沉默了下来。 两人谁都没说话,气氛怪异。 外面偷听的林安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郡主居然是来道谢的?现在怎么没人说话呢? 叶安宁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叶清淮相处,两人虽然当了十几年兄妹,但像现在这样好好坐下来说话好像还是头一遭。 有些话卡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就是冲不出口。 叶清淮张口闭口喊她郡主,听着怪不舒服的。转而叶安宁又想到,她好像也没好好叫过他一声哥,叫名字显得太生分,不如先把称呼改过来。 “哥,你以后叫我安宁吧。”叶安宁抬头露出一个笑来。 这脆生生的一声“哥”,让叶清淮瞬间怔住,他突然想起火场那一日,叶安宁抱着他也叫了一声哥,当时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来的怪异,还有那句,“你来接我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昨日,在火场......” "那个,还有一件事,"叶安宁知道他要问什么,忙打断了他,“以前我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以后我肯定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好好约束自己。” 说完,叶安宁默默提了一口气,像一个等待被审判的犯人,等着属于自己的判决。 她现在既然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了,肯定是要当面道歉的,总不能叫真正关心她的人寒了心。 昨日的事情她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现在还是不要提的好。 叶安宁凝神以待,他会说什么呢? 叶清淮闻言盯着她看了片刻,微微皱起了眉。 皱眉是什么意思?不原谅?不可以?不行? 正当她憋着一口气的时候,叶清淮说话了,“安宁,弃暗投明不是这么用的,虽然女子不可以考科举,但你是堂堂郡主,还是要多读些书才好。” 闻言,叶安宁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喜欢讲大道理呢。 明明只有二十二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偏要学学堂里那些胡子花白的老夫子,张口闭口都是说教。 怎么办,又不能反驳他,叶安宁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言不由衷的笑来,“哥哥说得是,我这就回去看书。” 叶清淮欣慰的点了点头。 出了院子,转出月门,叶安宁才松了一口气。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像打了一场胜仗后的凯旋,浑身轻松了不少。 “郡主怎么这么高兴?” 叶安宁步子轻快,忍冬看她高兴,自己也高兴起来。 “这世上,人心最难看透,”叶安宁说道 7. 谜团 《梨云梦暖》全本免费阅读 堂堂王府世子,一心贪玩儿不爱读书,在学堂里被几个落第的举子捉弄,送他暗含嘲讽的诗句,他却以为是夸赞到处跟人炫耀。 事后找人算账,竟被几个文弱书生推到了河里,泡了半天水才被救了起来。 之后带着一身水渍回府,被路旁的百姓笑了一路。 世人都说王府里有个草包世子,空有好看的皮囊,其实内里空空什么都不会,还说璟王不会教养儿子,养出了一个绣花枕头。 叶澄感受到叶安宁身上散发出的沉郁气息,小心翼翼的抬头,“长姐是来找我的吗?” 叶安宁回神,目光沉沉地看着叶澄,“今年你六岁了,也到了该上学堂的年纪了...” 这辈子也不用他有什么经国济世的大才,只要把书读好,别长歪了就行。 “我不去,”叶澄闻言立刻后退了两步,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他不想去学堂,而且乔姨娘说了,不喜欢就可以不去,他不想去。 看样子,叶澄似乎已经去过学堂了,但并不喜欢那里。 叶安宁看向一侧的仆役。 “世子说先生不让他玩儿蛐蛐儿,还总打他手心,说他朽木不可雕,所以世子就不想再去了。” 乔欢也解释道,“澄儿现在还小,让他多玩儿一年,晚些去学堂也是可以的,不急在这一时。” 叶安宁蹙眉,这话说得倒是轻松,今日不想去那就往后推一年,一年后不想去就再往后推,到了不得不去的时候,课业落后别人一大截。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读书正心的时候,有几个一年可以拖? 况且,今日被先生骂了不想去,明日天气不好不想去,后日又有别的理由,若心里不想去,借口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若不狠心掰一掰叶澄的性子,结局不还是一样。 训斥的话到了嘴边,余光瞥见缩着脖子立在一旁的叶澄,叶安宁突然想到如今两人算不上亲近的关系,话若说重了叶澄怕是不肯听,这个年纪的男孩大多一身反骨,不能真来硬的。 上辈子叶家被判流放后,叶澄也在其中,那年他才十三岁,去了那苦寒之地也不知要受多少苦,想到这,她心里又软了几分。 那学堂的先生怕也是个不会因材施教的老古板,说什么朽木不可雕,刚开蒙的孩子能看出来什么,怎么就朽木了,真是误人子弟。 叶安宁缓了语气,“不去学堂也行,我让冯望给你找几个学识好老师来府中教你。” “我...”叶澄吭哧半天,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且周围也没人出声帮他,只好点头答应,“谢长姐。” 叶安宁撕毁婚书的事儿很快传遍了全城,成为众多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事儿传播得这么快,除了叶安宁的郡主身份外,最让大家好奇的就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人说是因为郡主喜新厌旧,突然就看不上林探花了,有人说是因为林探花得了不治之症,还有人说是郡主去寺庙算了一挂,两人命中相克没有夫妻的缘分。 叶允承回府听冯望讲了事情经过,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安宁为何突然撕了婚书?” “郡主没说,我也不敢瞎猜,”冯望道。 “若对林昭不满意,为何之前没有任何表现?”昨日的情景突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叶允承缓缓道,“自从...” “自从那场大火,”冯望替他补全了剩下的半句话。 “对,”叶允承点点头,随即问道,“查出来了吗,那火是谁放的?” 冯望摇摇头,“都说那天屋子里只有郡主一个人,周围也没其他人。” “那就怪了,”叶允承心中疑惑更深。 “我倒有个猜测,”说完,冯望顿了顿,收到叶允承让他继续的眼神后,他才继续道,“我认识几个道长,听他们说郡主身上可能带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有异常的行为。” 莫名其妙将所有人支开,明明只有一个人却突然燃起的大火,没有缘由的撕婚书行为,这些都很难解释,且处处透着怪异。 但撞邪这种事情,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到底是不光彩的事情,外面的传言已经不可控,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一派胡言,”叶允承重重拍了拍桌子,“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明白了吗?” 冯望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 太极殿内,天子叶禛坐在上首,神色威严,下方立着一众官员,个个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这偌大的太极殿内无一人说话,静得落针可闻,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突然,不知谁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一串“咕噜”声在空寂的大殿上响了起来。 这声音实在太醒目,想不去注意都难,不少人都微微转头往周围看,想知道是谁这么现眼。 平日里早朝最晚辰时也就散了,今日都快过了午时了,皇上还没有散朝的意思,很多人连朝食都没吃,熬到现在早就腹中空空,快站不住了。 “这都快过午时了,”叶禛沉声问道,“各位爱卿可想到什么良策了?” 今日早朝只议了一件事,那就是,镇北军又来找兵部催粮了,兵部找户部,户部说国库空虚拿不出来,一个要粮一个没钱,各有各的理由,两人争执不下,只好来找皇上主持公道。 北狄连年犯边,这几年多亏有镇北军守着,才有如今的太平局面,二十万镇北军是大梁一道坚固的防线,轻易不能动。 要养兵打仗就要有源源不断的粮草支撑,但如今的大梁国库是真的兜儿比脸干净,根本拿不出大批的军费,倒不是说叶禛如何挥霍,而是在他继位之前国库的钱就让先帝霍霍干净了。 先帝将大批银子用在了攻打北狄上,北狄被打怕了对先帝俯首称臣、按时上供乖顺的很,先帝也因此留下了雄才大略的好名声。 但到叶禛继位的时候,北狄换了新王,对大梁实行强硬政策,不再上供且屡次犯边,等叶禛命崔牧组建镇北军的时候才发现,这家业竟薄的跟纸一样。 这些年每次镇北军来要军费,户部就要东挪西凑,如今是再挪不出来了,但又不能真叫镇北军饿肚子。 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这一众官员想出来的建议无非是,多加赋税、多征人丁税、关卡税,变着法子的祸害百姓,这些都被叶禛一一否决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当那虐民之君,叫后代口诛笔伐。 “一个个的都哑巴了吗?”叶禛看没人说话,气得摔了手边的折子。 工部侍郎杜百龄出列,一拱手说道,“臣以为天下土地,百姓只占少数,而贪官污吏士族乡绅却占多数,若能让他们将多占的土地尽数吐出,则军费之难自解。” 听了他的话,叶禛感到头更疼了,这主意是个顶好的主意,但谁能办到?这世上贪官污吏多得数不胜数,谁能让他们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他们又怎么肯吐? 因 8. 竹马 《梨云梦暖》全本免费阅读 “往常陆小侯爷没事就往王府跑,如今我们郡主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反倒不来了呢?”怜梦替叶安宁梳好了头,拿着一只金色的簪子往她头上比。 正擦桌子的紫珠抬头,“是啊,小侯爷这两日怎么连面都不露呢,怎么说也该来看看才是。” 叶安宁闻言不大高兴,“他不来必是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就算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事事以我为先。而且,他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他,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郡主说得对,”红英替她捏着肩膀,“小侯爷有多重视郡主我们都知道,他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怜梦小声解释。 说什么来什么。 忍冬打了帘子进来,将药碗放在了叶安宁面前,“郡主,陆小侯爷来看你了。” 闻言,叶安宁脸上露出笑容,立刻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 “药还没喝呢,”红英按住了她的肩膀,“先把药喝了。” “行,”叶安宁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将空碗递过去给红英看,“这下可以了吧。” 红英接过她手里的碗,促狭地笑,“我们郡主真是越发惹人喜欢了。” 叶安宁笑笑,“就你嘴贫。” 陆英靠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右手拿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高马尾束在脑后,几缕发丝被风吹起,眉眼间都是遮不住的笑意。 看见叶安宁从屋里出来,他快步走了过去,这一走起来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他的右腿有些微跛。 宣平侯府世子陆英,宣平侯唯一的儿子,比叶安宁年长一岁,少时意外坠马落下旧伤,平日里只要走得慢些,右脚看起来跟常人无异,只有快走的时候才能看出来不同。 叶安宁和陆英自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两人一起爬树捉鸟,长大后一起骑马踏青,犯了错互相为对方遮掩,有了什么新奇的吃的玩儿的,也会想着给对方送一份。 两人的交情一度好到叶允承以为叶安宁喜欢陆英,结果叶安宁听了大为震惊,说,“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的兄弟呢?”叶允承这才放心。 从上辈子到现在,叶安宁已经很久没见过陆英了。 看着此刻笑得一脸傻气的少年,她忍不住走过去朝他肩膀打了一拳,“喂,没听说我这两天干的大事儿吗,怎么也不来看我?” “嘶,”陆英一手捂着肩膀装出一副吃痛的样子,“郡主的拳头好厉害,肩膀好痛。” “行了,别装了,”叶安宁抱着胳膊看他演戏。 陆英站直了身体,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叶安宁,挠了挠头,“这两天我找了最好的工匠给你做了这个,每一道工序都是我亲自盯着的。” 叶安宁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暗红色的马鞭,鞭身是用上好的牛皮做的,鞭柄是木质的,尾端缀着穗儿。 叶安宁握着鞭子甩了两下,心情愉悦地说,“谢谢,我很喜欢。” 不过,这不年不节的,离她的生辰也远得很,虽然平时陆英也会偶尔送她东西,但显然这次是用了心的。 “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叶安宁问。 “其实,”陆英言语轻快,嘴角带着笑意,“这个本来是想贺你成婚的,但我听说你要跟林家退婚,就把它带过来了。” 说起这个,叶安宁才恍然想起,当初陆英确实送了她一条马鞭做新婚礼物,但她之后其实没太多机会骑马,到后来实在缺钱就把这条马鞭当了,换了炭火和冬衣。 “你真的决定要退亲了吗?”陆英问。 外面的百姓都在传安宁郡主喜新厌旧极为善变,陆英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要退亲。 “怎么,你觉得我应该嫁给林昭?”叶安宁反问。 “当然不是,”陆英立马否认,语气中带着一丝厌恶,“我最讨厌那些道貌岸然的读书人了,口腹蜜剑表里不一,惯会靠一张嘴给人下绊子,那个林昭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陆英的父亲陆松清年轻的时候为国征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因功封宣平侯,早几年西南平定,陆松清又有一身暗伤,皇上特许回京疗养。 陆英是陆松清唯一的儿子,本该子承父业,但他自摔伤了腿后就不肯好好习武,也没有从军的念头,为此没少惹陆松清生气,有些人就以此对陆英冷嘲热讽,说他顽劣不堪,败坏门风。 陆英说不过那些动不动就咬文嚼字的文人,又不能跟他们动手,久而久之就开始讨厌所有的读书人。 当初他知道叶安宁要嫁给林昭的时候还在家里发了好一顿脾气,好几次想劝她换个人,但又不想过多干涉她的决定。 如今知道叶安宁要退婚,他高兴都来不及。 “不要理那些人,”叶安宁说道,“读书人也不都是坏的,要我说你也该多读点书,别整日就知道骑马游猎惹你父亲生气。” 闻言,陆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明明每次都是两人一起出去玩儿的,现在怎么说得好像只有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似的? 而且她这口气怎么听着这么像长辈在教训晚辈呢? 她以前可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 “安宁,我怎么觉得你跟从前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呢?”陆英隐隐有种哪里不对劲的感觉,但又说不明白。 叶安宁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人都是会变的,” 时间在变,人心在变,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变的,而变也不一定是坏事,往好处变,往高处变,与其被动的被周围的人和环境改变,不如自己主动去变。 心里想着承载着无限未来的以后,叶安宁扬起了唇角,“退了亲,以后我就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这一次,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要救下叶家。 明媚的阳光照在叶安宁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像在发光,像一块温润的暖玉。 她的神情是那样的愉悦飞扬,微风掀起她的衣襟,柔软的轻纱向上飘起,好似整个人要趁着这风飘飞起来。 陆英看得呆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 他突然想起五岁那年初见叶安宁的时候,那时陆松清经常不在府里,他刚得知自己的腿再也好不了了,从此以后就要像个瘸子一样走路了,他无处述说,连着好几天难过的大哭。 那时候皇上听说了他的事情,为安抚嘉奖在外征战的陆松清派了二皇子叶轩去探望,或许是想着他与叶轩年岁相当能玩到一起去,谁知叶轩去了以后非但不安慰他,还故意捉弄他,让人将他绑在树上,还在树上放了一条蛇吓唬他。 因为对方皇子的身份,陆府里的人也不敢去救他,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而他被绳子紧紧的绑着,无法挣脱,哭的嗓子都哑了。 当那条蛇离他越来越近快碰到他时,他害怕的闭上了眼睛,然后一只手突然从侧面伸了过来,带来一阵香风,等他再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手里捏着一条蛇正冲他笑的叶安宁。 那笑容如今依旧历历在目,好像刻进了心 9. 噩梦 《梨云梦暖》全本免费阅读 钟信护主心切拦在了谢然面前,“大少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给我起开,”谢不凡将钟信推开,满脸戾气指着谢然道,“你敢推她,是不是不想活了?” 牡丹也哭哭啼啼的火上浇油,“奴家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公子,公子要这样对奴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种情况下,解释是没用的,更何况是对方是谢不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听你讲道理。 谢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有开口的打算,抬脚往外走。 从这轻飘飘的一眼,谢不凡看到了轻蔑,看到了不屑和傲慢,他成功被激怒了,每次看见谢然这副冷淡的样子,他都想把他狠狠踩在脚下,极尽所能的折辱他,叫他下跪求饶。 谢不凡抓住谢然的胳膊将他拽了回来,“难道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走了吗?” 谢不凡明显是想找茬儿,谢然此刻身心俱疲,实在没耐心在这儿跟他周旋,一股戾气自心底升腾起来。 “你想如何?”谢然直视谢不凡的眼睛,目光阴沉着缓缓说道,“不然,你杀了我。” 那眸光似刀剑,像是要把人捅个对穿。 谢不凡一怔,瞬间有种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的错觉,隐隐生了退缩之意。 一转头,牡丹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又唤回了他的理智,这事儿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谢不凡发了狠,上前一步突然用力将谢然推到了身后的影壁上,谢然的脑袋磕到影壁上凸起的石块,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谢不凡像突然失了理智一样,攥紧了拳头狠狠朝谢然肚子上砸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眼看着再打下去就要出事了,其他人反应过来,手脚慌乱的过去将两人拉开。 钟信死命抱着谢不凡的肚子将他拖开,刘全立刻让人把谢不凡拉住。 谢然早在磕到脑袋的时候就晕了过去,谢不凡被拉开后,他整个人软软的滑到了地上,钟信急忙过去将他托住,扶着脑袋的左手湿滑黏腻,仔细一看,满手的鲜血。 “少爷,”看到这么多血,钟信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害怕得声音都抖了起来,他朝一旁站着的人绝望地喊道,“谁去找大夫,求求你们去找大夫来。” 谢不凡咽了下口水,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害怕,谢然身体这么差,脑袋撞这么一下,不会真死了吧? 他慌了神,二话不说拉起地上的牡丹就离开了这里。 刘全也怕真出什么事儿,正想叫人去找大夫,一扭头,看见身旁站着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心里暗骂守门的小厮什么人都敢放进来,他斥道,“干什么的?” 这人穿着仆役的衣服,像是来看热闹的,不知在这儿站了多久,听见刘全的话,这才回道,“我是璟王府的下人,来请谢然谢大人到府里教世子读书的。” 说完他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谢然,摇着头惋惜道,“看这样,人八成是不行了。” 人的后脑脆弱的很,磕这么一下就流了这么多血,想必是磕着要害了,且这身子这么弱,哪经得住这么一下,人能不能醒都难说。 钟信看刘全不去找大夫还跟人闲聊,以为他不想救谢然,又听这人是璟王府来找谢然的,慌不择路下灵机一动,哑声道,“求您帮着找个大夫来吧,我们少爷和郡主有旧,郡主知道了一定会帮少爷的。” 谢然与郡主有旧? 这后半句仆役上了心,若是郡主在意的人,那他自然是该帮的,但他以前也没听说过郡主和谢然相熟,他狐疑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你先去找大夫,少爷耽误不得,”钟信没了法子,硬着头皮说道,“等你回了王府再去找郡主求证,到时必然知道我没骗你。” 仆役走了之后留了个心眼,没去找大夫,反而先回了王府,他无法确定钟信说的是真是假,于是想先来找叶安宁求证一番,万一是真的说不定还能得些赏赐。 他来了东院,将事情这么一说。 叶安宁听了之后马上将冯望叫了过来,让他立刻去找最好的大夫去给谢然看病,冯望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带着人出了府。 仆役一看那小厮说的居然是真的,心里欢喜,眼巴巴的等着领赏。 “你是不是以为自个儿挺聪明的?”叶安宁冷笑着看向那仆役。 “郡主?”仆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立马跪了下来。 叶安宁质问道,“谢大人都命悬一线了,说了让你去找大夫你却先回了府,若耽误了救治时间,你担得起这责任吗?”话尾带了几分凌厉,气势摄人。 “小的不敢,”仆役不服气地为自己辩解,“那小厮说郡主与谢大人有旧,可我在王府里这么多年也不知此事,想着他定是胡诌骗我,才想先回来与郡主求证的,哪想到...” "就是谢然与我毫无瓜葛,他既是朝廷的六品官员,遇着难,我能帮的也该帮一把,"叶安宁语气中透着森森寒意,“难不成璟王府连个大夫都请不起吗?” 她虽知道谢然不会出什么大事儿,但看着这置人命于不顾、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奴才心里也不高兴。 “小的再也不敢了,”仆役磕头。 叶安宁挥了挥手,一句话定了仆役的命运,“发卖出去吧。” 等人被拉走了,叶安宁静了片刻,缓缓想到,并非她掌着这仆役的命运,而是仆役自己掌着自己的命运,若他刚才先去找了大夫,现在过来找她回禀,那她自然会赏他些银子,如今他被发卖出府,不正是自食恶果么。 晚上,灯火初上,夜静无风,一辆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 叶允承下了马车,刚迈进大门,冯望立即迎上前去,“王爷,郡主在前厅等你。” 迈进前厅,叶允承发现屋里只有叶安宁一人,不仅没有丫鬟下人,就连屋子四周的护卫都被调走了,冯望关了门也远远的走开了。 什么事要搞得这么神秘?叶允承压下心里的疑惑,安静的等着。 “爹,我知道我这几日行为有些反常,”叶安宁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将事情都告知叶允承,“这一切都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重生之事太过骇人,就算现在说出来也没人会信的,将上一世的事情说成是做梦就显得可信多了,至少让她说这件事的时候,不会看起来像个想骗人入什么教的疯子。 “什么梦?”叶允承疑惑。 叶安宁尽力保持平静,缓缓说道,"我梦到我嫁给了林昭,但他对我并不好,林家其他人对我也不好,他们看上的只是叶家的权势。" “我成婚四年后,皇上一道圣旨将父亲赐死,叶家其他人被流放,之后我被林昭囚禁在后宅,郁郁而死。” 听了叶安宁的 10. 救命 《梨云梦暖》全本免费阅读 夜阑风清,倦鸟归巢。 一盏孤灯立在桌上,微弱的火苗不停地抖动着,像在经历一场风雨。 “少爷,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钟信将谢然扶起来,把药碗递到了他嘴边。 谢然穿着白色的寝衣,头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白布条,唇色有些发白,他接过药碗一仰头将苦涩粘稠的药汁喝了个干净,眉头都没皱一下。 喝完药,谢然又重重的咳了起来。 钟信将药碗放在小桌上,又急忙过来帮他顺背,“少爷,哪里不舒服吗?” 谢然摆摆手,往后靠在了软枕上,“我没事。”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钟信一想到今日的事就感到一阵后怕,“若不是王府的冯管家及时赶来,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这谢府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吃人的鬼,还都专挑最弱的欺负,一个个都黑了心肝。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谢然带回了屋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以为那仆役看穿了他的谎言,又或是叶安宁根本不在意谢然的死活。 直到看到冯管家带着人过来,钟信才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谢然动了动身子,坐直了些,声音沙哑地问,“你说是璟王府的管家找来的大夫?他怎么会知道?” 钟信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到自己情急之下胡诌诓骗那个仆役的时候,有点心虚的看着谢然,“当时我就是想让他赶紧先去找大夫,就随口说少爷你与郡主有旧。” 他将谢然抱回屋后,才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那可是安宁郡主,他居然敢乱造郡主的谣,也不知道郡主知道了会怎么找他算账。 之后没多久,王府的管家就来了,还带来了回春堂的大夫。 钟信想到什么,忽而又笑了起来,“少爷,冯管家不仅找来了上京城里最好的大夫,还送了我们好多名贵的药材。” “是吗,”谢然定定地望着被面上的花纹,语气极轻。 “那还有假,”一提到这个,钟信眉毛都快飞到天上去了,“少爷你是没看到,那大夫诊完脉后开了一张方子,刘管家凑过去看了一眼,不大高兴的说,‘用得着用这么好的药材吗,这一副药得花多少银子?’,少爷,你猜冯管家怎么说?” “怎么说?”谢然看他眉飞色舞样子,嘴角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冯管家就这么背着手,抬着下巴,”钟信站起来有样学样,“对刘管家说,‘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们郡主交代了,要用最好的药材,这点东西对我们王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刘管家听了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少爷你是没看见,那刘管家在冯管家面前,安静的就像一只小鸡仔,说话都不敢大声。” 钟信不知想到了什么,傻笑了一阵儿,自顾自的说道,“郡主既然这么帮我们,应该不会计较我乱说话的事儿吧。” 谢然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屋内孤灯摇曳,窗外明月高悬,他的半张脸隐在黑暗里,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深邃的黑眸,有种清冷的破碎感。 入夜,雨打窗棂,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斜风裹着细雨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今年的第一场雨,不期而至。 屋内,烛火已灭,外间的榻上响起了钟信微微的鼾声。 床上的被褥有些返潮,谢然不安地动了动,深锁的眉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口中时不时发出一星半点连不成句子的呓语。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人踩上去能没掉半个小腿,这样的天气是没有人想出门的。 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单薄的被子,脸色潮红,双眼紧闭,睫毛不安的抖动着,口中发出微弱沙哑的声音,“水,水...” 然而屋中除了他再没别人,回应他的只有如幽灵般的空寂。 忽然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茫然的盯着虚空看了半天,挣扎着坐了起来。 伸手摸了摸额头,烫得厉害,嗓子里像有一团火在烧,他挣扎着下了床,挪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碗冷茶,凉水入喉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这已经是他生病的第五天了,病情非但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反而像是越来越严重了,身上灼热的温度抽走了他大部分的力气,头晕得厉害。 府里的下人除了定时给他送饭其他一概不管,今日雪下得这么大竟是连送饭的人都不来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会没命的。 少年走回床边从床下取出来一个小盒子,从为数不多的碎银里拿出一小块揣进了怀里,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发旧的袍子披在了身上,做完这一切,他才拖着沉重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府。 府外积雪更深,路上行人稀少,寻常时候路边随处可见卖吃食的小摊子,现在却是一个也没了,大概都回家避寒去了。 少年走得极慢,一路走一路咳,离最近的药铺不算远,平常只要走一刻钟就到,如今都快两刻钟了才刚走了一半的路程,他感到全身的力气就快用尽了,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哎,让一让,”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喊叫声。 少年刚一回头,身后的男人正好一甩肩上的担子,砸中了少年的后背,将人砸进了雪地里。 “哎,对不住啊,”挑担子的男人急着回家,大概是没觉着这一下能伤到人,头也没回的走了。 少年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趴在雪地里,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少年的身上,像给他盖了一层白色的被子。 凌冽的寒意包裹着他,骨头里都是冰碴子,四肢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移动分毫,少年模糊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快速流失,之后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人在推他,一睁眼面前是一双红色的长靴,再往上是一张清丽俊秀的脸,此刻他脑中混沌一片。不知今夕何夕,只傻傻盯着女子的脸想,这世上竟有不施粉黛,也美得如此明媚灿烂的女子。 女子身后的男子说,“郡主,别管这个叫花子了,这雪越下越大,我们赶紧回府吧。” 原来她竟是郡主。 “他可不是叫花子,”女子嗓音清亮,缓缓说道,“我没见着也就算了,既然叫我撞见了就不能不管,你带他去医馆,好好照看,听见了吗?” 男子点头,走过来将他抱了起来,往前走去。 少年回头看着女子上了马,头也不回的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他就那么痴痴的看着,直到女子的身影 11. 驱邪 《梨云梦暖》全本免费阅读 一张长桌中间摆着一个古铜色的香炉,香炉里插着不少燃了一半的香,两边燃着两支红烛,桌上还放着一些符纸、八卦镜之类的东西。 一个身穿灰袍头戴黑帽的的长胡子老头站在桌前,一手拿着桃木剑,一手拿着铜铃,一边跳着怪异的舞蹈,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听我号令,诸鬼退散。” “如来佛祖,玉皇大帝,斗战胜佛,西天佛祖,保佑保佑,辛苦辛苦。” “太上老君,统领神兵......” “神兵天降,听我号令......” “外面在干什么这么吵?”叶安宁身着白色寝衣坐在床上,睡眼朦胧地问。 忍冬探头朝外面看了两眼,关了窗户,“听管家说府里这几日总是莫名其妙的丢东西,所以找个道士过来去去晦气。” “丢东西不是该去查偷东西之人吗,”红英不解,“找道士来有什么用呢?” 怜梦胆子小,有些害怕的说,“我听说道士通常做的都是驱鬼的营生,我们府里不会......” “别瞎说,”红英瞪她,“我们府里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 忍冬解释道,“东院和前院道士也做过法了,也不单是我们这里。” 红英喃喃自语,“王爷一向不信这些的,真是怪了。” 正说着,紫珠从外头进来了,说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前院的小厮说林府来人了。” “那个郡主退了亲的林府?”怜梦问道,“他们还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来求王爷不要退亲的,”红英想到了最近听来的传言,一脸嫌弃地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外面都是怎么传的,这林探花想巴结王爷,自然要来求和。” “外面怎么说的?”紫珠好奇的问。 红英鄙夷道,“说这林探花以为娶了郡主就可以为所欲为,纵着府里的下人,都欺负到朝廷命官头上了,你说他胆子得有多大。” “朝廷命官?”怜梦一脸费解的表情,“这朝廷命官还能被一个下人欺负了?” 红英回忆道,“听说是一位姓谢的大人,当日这位谢大人正要去跟姑娘相亲呢,就被林府的下人泼了一身汤水,两人就争执了半天。” “后来呢?”怜梦继续追问。 “后来啊,”红英拉长了调子,“当然是我们聪慧善良的郡主出现,解救了这位谢大人,将那下人好好惩戒了一番。”红英说道。 “我可没惩戒他,”叶安宁歪着头,说道,“明明是他自知理亏,被我一吓唬就立刻跪下给谢然磕头了。” “郡主可认识这位谢然大人?”忍冬问。 叶安宁眼前浮现那日在馄饨摊上的场景。 谢然垂眸坐在地上,表情淡淡的,一身黑色的衣袍上像挂着清霜,明明是与人争执,却看不出丝毫窘态。 为了一碗馄饨汤跟一个下人纠缠不休,她总感觉这不像是谢然会做的事。 大部分人被欺负都是因为身处弱势无可奈何,记忆中的谢然好像永远是一副清傲如霜的模样,他弱势吗,无可奈何吗? 日后权侵朝野的宰相谢然,怎么会弱呢? 但话说回来,她又了解谢然什么呢,两辈子知道的东西加起来,也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谢然。 前厅,林家三人已枯坐了一个时辰了,茶都换了三次,人是没见着半个。 “管家,王爷到底什么时候来啊?”林朗敢怒不敢言,苦笑着问站在对面的冯望。 说是忙完了就来,但这都一个时辰了还没见着人,若真有事为何不另挑个时间见呢? 白白让人在这儿苦等,算什么事儿啊。 “林大人再等等,王爷说很快就来,”冯望笑笑,询问道,“大人可要再添些茶水?” 一听茶水两个字,林朗就感觉肚子发涨,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饱了。 “不必了,”林朗摆摆手,客客气气地说,“还是烦请管家去帮我问问,王爷今日得不得空?” 他堂堂朝廷命官居然要对一个下人卑躬屈膝,想想实在是憋屈。 要不是有求于人,何至于如此低声下气。 “大人您可别为难我了,”冯望苦着脸,露出一个假笑,“王爷都说了忙完了就来,我们做奴才的怎么好再去催呢。” 林朗隐隐觉得对方在内涵他,但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反驳。 到现在他也看出来了,王爷哪是在忙,根本就是不想见他们,就算明知王爷有意怠慢,他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今日他们是来上门道歉的。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只能接着喝茶。 一杯茶拿起来又放下,来来回回,喝又不想喝,走又不能走。 坐得久了身子都快僵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又过了半个时辰,林家三人灌了一肚子水饱,林昭最先忍不住了,悄悄朝林朗那边靠近了些,低声道,“爹,要不然我们...” “林探花是要添茶吗?”冯望笑得亲切,一脸茶水管够的慷慨。 “不用了...”林昭悻悻地退了回去。 这时,叶允承迈着轻缓的步子从门外进来,抬头看见屋里三人的瞬间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屈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状似抱歉地说道,“你看我这记性,居然忘了林大人还在前厅等着,实在是失礼。” 叶允承吃了朝食,听说林府来人了,就交代冯望随便招呼一下,自己转身回屋睡了个回笼觉,一觉醒来本以为人肯定走了,也省得跟不相干的人见面。 谁知下人来报说那林家人还没走,还在前厅等着,于是他只好不情不愿的过来了。 要是不过来,万一林家人留下来吃午饭那多糟心。 叶允承虽嘴上说着失礼,但神色间根本没有半点歉疚的意思,林朗一听就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怠慢他。 叶允承的态度也让他更加笃定,叶安宁一定是知道林昭逛妓馆的事所以才退的亲。 一个是王爷,一个是郡主,他们都得罪不起。 叶允承接过冯望递来的茶,慢条斯理地问道,“林大人今日携子前来,所为何事啊?” 王朗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王爷,犬子无意间冲撞了郡主,惹了郡主不快,今日下官是特地让犬子来给郡主赔罪的。” 叶允承猜到他们是为了退婚的事情来的,但此事事关叶安宁的终生幸福,退婚已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 他意兴阑珊地说道,“赔罪就不必了,安宁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婚事是一定要退的。” 他看了一眼林昭,继续说道,“而且,林探花一表人才,何愁以后没有美满的姻缘呢。” 林朗苦笑,被叶安宁退了婚,以后还哪来的美满的姻缘。 他在心中暗暗思忖,难道是嫌诚意不够? 林朗给林昭使眼色,“这一切都是犬子的错,今日犬子是真心来赔罪的。” 柳红月也附和道,“是啊,王爷就看在我儿对郡主痴心一片的份儿上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听到这里,叶允承也仅仅只是被这几个人吵得有些烦躁,但听了接下来林昭的说的话,就恨不得将这些人乱棍打出府去。 林昭接收到了林朗的暗示,扑通一声跪在了叶允承面前,言辞恳切,“王爷,郡主那天撞见我的时候,我真的只是初犯,以后我保证再也不去花街柳巷了,请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如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心里还盼着叶允承听了他诚实的自白,能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 听了林昭的话,叶允承黑了一张脸,这事儿他怎么没听叶安宁提过? 这孙子居然去花街柳巷,还被安宁撞到了?谁给他的胆子?还未成婚就敢如此放肆,成婚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难怪安宁说林昭会在婚后对她不好,难怪她那么急着要退婚。 他铁青着脸,说了一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林朗看到叶允承的反应,心中暗道,不好,他们失算了。 叶安宁根本没跟叶允承说她撞见了林昭从妓馆出来的事儿,叶允承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这么一提,反倒把现成的把柄送给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