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 1. Ch.1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1 这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弯淡黄的眉月越过树梢，渐渐挂到星群中央。 砖瓦房久无人居，到处结着蛛网；陈腐的味道弥漫开，地面积灰很厚，踩上去就是脚印。 脚印共有三串，其中一串格外蜿蜒，将屋中所有的物件都经过了一遍，最后停在角落的镜子前。 一面边角严重磨损的长方镜子，被昏暗的手电光照着，映出面前人的模样： 他有一张非常年轻的脸，短发黑眼，五官静静停在该在的位置上，大小适宜，安分守己。他身穿很平常的T恤，胸前挂着个石头吊坠，手上除了手电筒，还有一卷绷带。 他打量着自己，突然间右手一抬，把略有些外突的左肩膀向内一掰，再向上一提—— 咔的脆响后。 身体比例更加协调了一些。 不错。 他不着痕迹点头。 这时一道哆哆嗦嗦的声音传入耳中：“老大，我看、不、你看，咱们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这里好阴森……啊不是，那女的警惕性挺高的，再不回去，她就要起疑了。” 警惕性再高，不也没看出你们其实和她一样？ 照镜子的人心说。他依旧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连眼珠都没往那边转一下。 下一秒，听见另一个声音哀叹：“我们真倒霉，就一收集晶核的任务，都能遇上别的升华者，而且还是社保局的公务员……啊……” 的确挺倒霉，本来好端端睡着觉，忽然间不知被谁给弄醒，眼睛一睁，到了这个破地方。 还被两个倒霉鬼喊老大。 想到这，照镜子的人没好气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户上玻璃早没了，风正呼啦啦往里拱，屋外树影连绵起伏，而树外又有连绵起伏的高山。 他现在在山里。 山是什么山，并不知道，但视线受阻，很不喜欢。 晦气。 他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又将镜子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确认里面那个人没有再需要调整的地方，向后退开。 “老大，你怎么不包扎？”俩倒霉鬼中的一个见他完全没动过手里的绷带，奇道。 另一个倒霉鬼立马说：“老大，我们帮你！” 这两人向他蹭过去。他们同样长得嫩，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高些，纹了个花臂，一个又矮又瘦，像是个猴。 花臂放下背在背上的两个包，接走他手里的绷带；瘦猴把手电咬在嘴里，搬来张凳子，只是这凳子上了年纪，人一坐上去，就嘎吱叫唤了一声。 他低头去瞅。 瘦猴含含糊糊说：“老大，撩一下衣服。” 他顺手卷起T恤下摆。 手电光打过来，他腰腹的皮肤光洁白皙，连条指甲盖大小的划痕都没有，但另外两个人不认为这样，瘦猴龇牙咧嘴：“看着就疼。” “老大，你忍忍。”花臂也是看得一脸痛，蹲下去小心翼翼往他皮肤上喷涂伤药，再扯出绷带，给他缠了一圈又一圈。 到最后他腰间多出一个略显臃肿的蝴蝶结。他垂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伸手在蝴蝶结耳朵上一拨，把绷带拿回自己手上，点头：“确实疼。” 花臂：“哎呀，老大，下次别那么莽了。” 他又往蝴蝶结耳朵上一拨，站起身。 年老体衰的凳子再一次嘎吱叫唤。与此同时，他听见有人说了一句： “扮演好人类。” 他脚步一顿。 花臂还在身旁絮叨：“老大，我知道赚钱很重要，但再重要，能重要过自己的命吗？先前那个E级都失控了，你怎么还能继续往前怼？老大，接下来可千万不能这样了。” 瘦猴附和：“就是就是。” 这两人都没听见那句话。 说那句话的人嗓音清而冷，平淡的语调下隐隐透出某种奇特的韵律。 是他自己。 他皱眉看向胸口，把挂在胸前的石头拿到面前，手电光打上去。 这石头平平无奇，既无光泽，入手也没什么质地，就是山里随处可见的一块石头，稍微一搓，甚至还有点掉灰。 但声音就是从这上面传来的。 他翻转着研究了一会儿，没研究出什么，松手任石头垂回去，摸了摸心口，往屋外走。 “老大，你听见我说的了吗？待会儿一定不能——”花臂紧跟而上，脑子忽然转了个弯，“老大，卧槽你不会是要去做掉社保局那人，继续任务吧？” “是。”他随口回道。 “啊？”瘦猴顿时急了：“啊？别别别，弄死公务员后果很严重的！再说，她先前还帮了咱……” 咚！ 门板被东西拍了一下。 瘦猴被吓得一激灵，话语戛然而止。 轰—— 紧接着门板被外面的东西撞开。破烂的木头飞进来，风骤然间猛烈，把他头发吹乱；并不明亮的月光落入屋内，伴着一道黑影的疾驰—— 以及两声怪叫： “靠！” “淦！” 进来的是一头眼泛绿光的狼，尖锐的獠牙上滴滴答答淌着黏液，满是恶臭。 狼吼低沉，直扑向离门口最近的人。 “老大跑啊！” 也不知是花臂还是瘦猴的呼喊，焦得破了音。 但被喊的人没跑。 不仅没跑，他还往前走了一步。 他伸出手。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能看见他手里的绷带飞了起来，像一道瞬闪的白光；而当那手垂回去，扑来的狼已被结结实实绑住。 狼吼声也被扼回喉咙——那嘴上多了个捆绑扎实的蝴蝶结。 然后他脚一抬，把这东西踹了出去。 咚。 狂风勉强接住了这道闷响。 屋外空地上出现一个女孩的身影。她嘴张着，想喊什么但没说出口，手里举着一把枪，想开但也没来得及开，望着被踹飞的狼，有一瞬间呆滞。 “那公务员来了！”花臂摁下震惊，压着声音，神情变得警惕，拉了想往前冲的瘦猴一把，“一会儿说话小心点儿，别露破绽。” “这哪需要你叮嘱？”瘦猴不耐烦回答，冲着前方的身影竖起两个大拇指，“老大，你刚才好厉害！” 他的老大并没理会他，拔腿走到外面。 一弯眉月照不亮整座山，一支手电也照不清太长的路，四周树木披着浓重的墨影，树干笔直，像立着一个又一个人。 狼在一丛杂草里挣扎，眼神比之前凶狠数倍，但四条蹄子被牢牢捆在一起，再是凶狠，再是挣扎，也不过是整条躯体蠕动。 他蹲到狼旁边，捏着下巴仔细审视它。 皮毛粗糙，肌肉结实，可惜臭了点儿…… 这人伸了个手指尖过去。 “别碰！”女孩子略显尖锐的呵斥声从后方传来，“它已经被污染、变成怪物了，不再是你平时所知道的狼了！” 她脚步匆匆来到他身侧，也蹲下，枪往腰间一收，拔.出腿上的三棱.刺，语气柔和了些：“这东西足够评上等级，你们作为普通人，能够毫发无伤地把它捆成这样，真是厉害。但污染物不能捆起来就不管了，得杀掉，我来吧。” 他眼皮撩了撩，侧目看向她。 女孩的打扮和他、瘦猴、花臂很不同。她穿着板正的白色制服，外头罩一件同样是制式的短风衣，武器有一把枪一把三棱.刺，腕间戴表，表上亮着光，在半空中投出一个巴掌大的虚拟屏幕。 这屏幕上应该显示着什么东西，但他无法看清，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开口应了声：“哦。” 他起身让开。 狼显然听懂了他们的话，眼神惶恐，被绑在一起的四条腿疯狂踢蹬，挣扎愈发剧烈。 女孩皱眉倾身，一压膝盖，以半跪的姿势将它身体制住，手提三棱.刺，轻声道：“以太一之名。” 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漫过刀身。 她一手摁住狼头，三棱刺往下一送，稳准狠刺穿喉咙。 腥臭的血如同泉涌，狼的身躯无力颤了颤，翻眼死去。 但这还不是结束，女孩抽刀又刺，再一挑，从狼心脏位置挑出一枚指节大小，泛着微 2. Ch.2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2 隶属于社保局的女孩带着一行人往山上走。 江雨行缀在最后。 前面几人都打着手电，他就没打了，把东西丢进背包、手抄进裤兜，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 这座山应该荒了许多年了，以前人踩出来的路上，现在长满杂草。 他们路过了一些房屋，也是刚才那样的砖瓦房，沿着崎岖山势而建，被一棵棵站得笔直的树掩映着，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孤零零、黑洞洞。 还路过一些动物，有狼有豺，还有豹猫。它们轻悄悄地从树林里探出头，满目凶光凝视几人片刻，又轻悄悄后退离开。 是女孩手里那把三棱.刺，不，准确来说，是覆在刀身上的那层金光震慑住了它们。 一路非常安全。 渐渐的，他们翻越了山坡。视野变得开阔，一眼望下去，能清楚地看见坡底的建筑。 它比之前所见的那些更美观，也更庄严古朴，窗上镂雕，重檐吊角，屋脊间镇兽错落；在它之外，还有一座门楼。 江雨行多看几眼后，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呵欠，趁着前面的人专注于走路，身一转换了个方向。 那厢花臂委委屈屈地开口：“婷婷姐，我想下山。” 登记完身份，女孩和他们互通了姓名。她叫柳婷婷。 花臂扯了扯她衣袖，一脸可怜样：“前面那地方看起来跟鬼屋似的，我不想过去，不，我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待了。” 瘦猴：“对啊，婷婷姐你把这里说得那么玄乎，又是异常又是活化的，太可怕了。你不如先送我们下山。我们普通人对你来说就是累赘，早点甩掉，你也轻松。” “有点遗憾，要是单凭我一个人就能破开这疫境，早把你们丢、等等，你们老大呢？” 柳婷婷敏锐地发现了某个人的掉队，扭身掉头，手电光芒如同利剑刺破身后的黑夜——她的设备比他们三人要好许多。 江雨行走出才不到十米，也就回到了这条坡的坡顶。 冷白的光打在他侧脸上，很晃眼。他不悦地皱起眉，抬手半挡着，换了个地方站定，目光投向下方。 那是他先前走过的路，这会儿坡底下出现了一支队伍。 大约十来个人，打头和最后的几个各挑一盏红灯笼，中间四个人抬一顶扎红花的轿子，剩下的散在轿旁，或捧唢呐或带锣鼓。 灯笼和花上的红，仿佛墨迹里流淌出的血，而那几个乐手不吹不奏，没半点声响。 江雨行捏起下巴，脸上流露出探究欲，脚步动了动，有些想走过去。 “怎么了？”“不会是有什么东西卧槽！”“卧槽！” 瘦猴、花臂还有柳婷婷也凑了过来。前二者一左一右扒拉住江雨行肩膀，打眼一扫，惊声一片。 柳婷婷嗖的将三棱.刺换成枪，咔嚓一声拉了保险；瘦子和花臂架起江雨行就往后撤，并且暗地里摸出武器。 几个人如临大敌，以最快的速度躲进路旁的树林，慌里慌张熄灭手中照明。 唯独江雨行，没什么表情地瞟了眼两旁，觉得有点儿晦气。 他一指刚才的方向，语气和先前询问疫境时如出一辙，疑惑且好奇：“是在做什么？” 柳婷婷紧张地压低声音：“当然是在结婚啊！” “哦？” “你还‘哦’？不是，一直到七八十年前都是这样结婚的，你连这都不知道？那时候新娘子都坐在轿子里，一路被抬到新郎家。但这里是疫境，肯定……” 她的话没能说完。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刚才还在山坡底下的队伍来到了坡顶上，就好像这山里的风一抖，把这些人抖了上来似的。 如果他们没立刻躲到树林里，现在已经和那支队伍贴脸了。 但双方的距离依旧很亲密。 这支队伍提着的灯笼将野草山石照成阴恻恻的红，同时也照亮了队伍中人的面孔——这些人有男有女，脸白得像新刷出来的墙，两颊打着红艳艳的腮红，眼睛又圆又大，唇角向上咧开，弧度非常喜庆。 “草啊……”柳婷婷踉跄一步，失声瞪眼。 这些人、这些人都是纸人！ 瘦猴张嘴骂了句什么，但白着一张脸骂不出声。花臂惊出一身冷汗，也不遮掩了，蹭一下亮出铁棍。 两人都腿抖。 此时此刻，他们是真想下山了。 他们老大很体贴地捕捉到了他们想法里的关键词，撕掉手臂上的两爪，脚一抬，走到树林外，拦在正前行的纸人队伍前。 纸人队伍一下停住了。 于是江雨行又走一步。 纸人队伍还是不动。 他歪歪脑袋，眼底的探究和好奇更浓，双手往胸前一抱，不再继续行动。 纸人队伍依旧停在那。 他接着观察。 纸人队伍接着静止。 气氛诡异地僵持起来。 瘦猴也僵在原地，动也不动，欲哭无泪：“……这是在干嘛？” 柳婷婷表情难看地挤出几个字：“礼、礼让生人？” “那……走一个看看？” “不如你去走？” 没人敢动步子。 眉月在夜空里又走了一度，星辰不停闪烁。 风在山坡上打了个旋儿，吹起地上的落叶和沙砾，送来远处哗啦啦的流水声。纸人们抬着的轿子倒不是纸做的，轿帘被吹开，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坐人。 “有点意思。”江雨行轻声说着，脸上表情有了细微变化，目光在纸人们之间来回一圈，重新迈开步子往对面走。 一步，两步，三步…… 他越过队伍最前头的两盏红灯笼，越过一声不吭的乐手，来到轿子前，弹弹轿杆，敲敲轿身，将门口的垂帘掀开。 然后回望树林里的几人，向着轿内一扬下颌。 显而易见，这是让他们一起的意思。 “不不不！”“别别别！” 谁愿意去啊！ 树林里的几人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急忙往更深处蹿了两蹿。 江雨行不免感到遗憾，耸耸肩膀，弯腰坐进轿中。 那红艳的轿帘飘飘摇摇垂落回去。 嘀哩—— 咚锵咚！ 霎那间，乐声起了，唢呐喧嚣，锣鼓震天。 纸人队伍重新行进，和登上坡顶时一样，倏忽飘远。 不过和刚才也有些许的不同，大概是由于轿子里多了个活人，这一飘，只下到了半坡。 荒山里风变大了，扯着刺耳的喜乐四处奔蹿。本就稀薄的云层被吹得更薄，月光亮了许多。 江雨行在轿子里摊开手掌，接住木板缝隙渗透下来的光。 这轿子狭窄逼仄，座位也硬，让他不太舒服。但懒得调整。他借着细碎微光，把花轿内部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抬起手往顶上一拍。 碎木渣子簌啦啦掉下来，其间夹杂了一声“啪嗒”，在嘈杂的背景音下毫不起眼。 江雨行视线追过去，定定凝视住掉落得东西。 是活物。 巴掌大，豆豆眼，带壳，六条腿两只钳。 一个螃蟹。 一个显然变异了的螃蟹。 它看起来很懵，举着双钳，黑豆眼睛愣愣盯着江雨行。 江雨行也盯它。 螃蟹颤颤巍巍后退。 江雨行向前倾身。 “扮演好普通人类。”江雨行耳旁又响起自己的声音，比之前多了两个字，依然是凉幽幽的语调。 他动作停住，低头握住石头、在掌心里掂了掂，用力一拽，拽断系绳，再手指一收，把石头捏了个粉碎。 灰屑从指缝间落下去。这石头上没有任何力量，他把断绳一起扔掉，甩干净手，离开位置蹲下去，捏住螃蟹的一根钳子。 “叽…… 3. Ch.3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3 一切都在下陷。 纸片人太轻，顷刻软化消融在黑暗里。 瘦猴几个人被淹没小腿，反应过来立刻把自己往外拔，却发现如同踩进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 瘦猴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紧接着化身成被捏响的尖叫鸡：“嗷？怎么回事！老大你技能这么敌我不分吗？” “我问过你了。”江雨行回他。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被打成蝴蝶结、钉在轿子木板上的纸人之一挣脱开来，借力起跳，旋转身体，把自己狠狠砸向江雨行。 它速度快极，面条一样的手还划出一道弯，狠狠往江雨行脖颈绞去！ 江雨行撩了撩眼皮，没管。 却见一把红如血的刀挑进夜色。 刀从远处而来，刀光明亮如电，转瞬连成一线，往纸片人身体上一划，稳准狠对半切开。 两条纸片轻飘飘坠下去，转瞬被黑暗吞没。 那握在刀上的手随之露出，腕间有一串红绳穿成的铜钱手串，肤色冷白，筋骨劲瘦。 目光再往外，握刀人踏在黑暗之上，穿了一身黑，高马尾，额发下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他眼底浮现出疑惑和惊讶，扫过剩下两个被钉在花轿侧壁上的蝴蝶结纸片人，又看向脚底，轻笑出声：“死域？现在的小孩儿真是不得了。” 他音色偏冷，但被笑意中和，话音落地，手腕一转，刀尖点向地面。 顷刻，覆盖住大地、似水又似雾的幽黑退了。 风声回到耳畔，月光重新照落，四野回归鲜活。几名人类得到解脱，纷纷大口舒气。 纸片人也被吐出来，这些玩意儿都还“活着”，但失去了刚才的攻击性，呜呜咿咿着乱叫，在地面不停爬行蠕动。 他很嫌弃它们，赶紧离远几步。 “你……”江雨行面无表情站在轿顶，单手勾着背包，眸光沉沉锁在握刀人的身上，垂落身侧的手似要再度抬起。 “我什么？”底下的人挑眉。 “你是、是闻队长？”柳婷婷认出了他。 远处也有人高喊：“闻炤？” 闻炤循声回头。 风声里闯进车声。一辆吉普车从距离祠堂门楼百米远的土坡后拐出，上方跟飞一台无人机，开得风驰电掣，遇到转弯也不减速。 副驾驶的车窗上歪出一颗增光瓦亮的脑袋，正是喊出闻炤名字的人。 闻炤笑了，抬手冲吉普车一挥：“哟，老孟，原来是你们啊。” “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干嘛？难道高塔也派发了这里的任务？”老孟说着，神情忽然警惕，又变得苦涩，“不是吧，这都月底了，哥们儿我求你，别抢我们组的kpi，行吗？” 他向闻炤做了个“求”的姿势。 吉普车加速。 “我这个人一向善良，怎么会抢你的kpi呢？”闻炤朗声回答，笑容变大，手往虚空里一抓。 一个硕大的炸·弹包被他抓到手中。他拉掉上方的引线，冲着祠堂的方向勾手一抛。 轰！ 大地猛颤。静默伫立的重檐砖瓦房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被掀飞，紧接着坍塌落陷。 滚滚黑烟冲天。 空气的味道变得刺鼻，地面上扭动爬行着的纸片人们趴倒下去，彻底僵硬、丧失活性。 闻炤反手握刀，马尾被风卷得起起落落，在月光里几乎变成了虚影。 他来到被震得歪斜摇晃的门楼前，利落一踹，送了它一程。 又是轰隆一声。 他嗓音仍旧带笑：“但是遇到污染，解决污染，是我们官方升华者的职责，不是吗？” “五台峰小塘村污染解除，已呼叫后勤组入场。”跟飞吉普车的无人机非常捧场，适时地发出冷冰冰的电子音。 老孟：“……” 柳婷婷：“……” 吉普车上的其他人：“……” 江雨行轻巧落地。 花轿被巨响吓瘫了，变成一堆破烂木板，他没法继续踩着。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无人机，转身抬脚，但步子没落下，手臂就被人给扒拉住了。 瘦猴和花臂一左一右挤到了他身旁。他们两人也被爆炸吓得不轻，下意识反向扑了出去，现在脸上身上脏兮兮，边把江雨行往后拉，边压低声音交谈： “都是公务员，我们是直接跑，还是怎么？” “跑？你能跑得过车？” “那我们怎么办，束手就擒？老大，你吱个声，我们要被公务员包围了……” 江雨行拉着脸，一瞬不瞬盯着闻炤。 闻炤向他们扭头：“我都听见了，你们是野生升华者，现在非常幸运，捅到了公务员的窝。” 花臂和瘦猴同时僵住。 晦气。 江雨行表情更丧，眼眸垂低又掀，直直望进闻炤的眼睛。 闻炤笑了：“干嘛释放杀气，我是什么失控的怪物吗？” “闻队，你说他们是野生升华者？”吉普车正好来到附近刹停，老孟表情变得喜悦，招手把无人机唤下来，“快，C37，扫一扫。” 又对闻炤说：“这个你没法和我们抢了，登记管理升华者是专属我们社保局的活。” “是，是。”闻炤耸肩。 无人机执行命令，嗡嗡飞到江雨行几人头顶，投下明亮的光束，十多秒后亮起绿灯，滴滴叫了两声。 “很好，都无异常。”老孟脸上喜悦更甚，点开柳婷婷刚传过去的资料，“两个刚成年，一个没成年，好好好，大半夜的不睡觉往山里跑，现在你们已经被发现，三天内来社保局注册资料卡。” 瘦猴和花臂立刻戴上痛苦面具。 老孟忍不住：“我说你们，登记在册、加入官方有什么不好？” 瘦猴瞄了眼他的手，小声嘀咕：“像你们这样，每时每刻都带个监控？” 柳婷婷辩驳：“下班后是可以摘下来的。” 瘦猴按亮手机：“现在23点49，你还在上班。” 老孟一听这话头都大了，转头对柳婷婷说：“去开车，送他们下山回家。” “就不怕我们是属于那些邪恶势力吗？” 这一回，嘀咕的人是花臂。 “那正好，顺着你们，把背后的势力一网打尽。”老孟冷笑，“所以你们，加入了什么组织团体吗？” “倒是想加入。” 瘦猴和花臂唉声叹气，如丧考妣，跟着柳婷婷走向吉普车。 江雨行跟在最后，上车前往闻炤身上瞥了一眼，才低头坐进去。 吉普车打开大灯，转弯、掉头，扬起满地尘沙。 月亮升上中天，荒山里风渐渐小了。 “你确定他们都没有异常？”闻炤一边拨弄腕间的铜钱手串，一边望着远去的吉普车，唇角的笑没了，冷调的嗓音透出股懒意。 “C37确定。”老孟刚吩咐完他的人去清山里的野怪，以免它们流窜到城里伤人，“我看着也不像有异常的样子，莫非你看出了什么？” “没有。”闻炤说，手中红艳如血的刀抬起落下，将虚空劈出一道大口。 一股冷冽的气息溢出来，裂缝里即混沌又充满颜色，像一片光怪陆离的沼泽。 老孟忍不住往里瞧，瞧着瞧着忽然福至心灵，冲闻炤皱起眉：“你来这里真的是被派了任务？” “当然——不是啦。”闻炤再度露出笑容，重重一拍老孟肩膀，向前一步，踏进裂缝。 “艹？” “纯路过，走了，再见。”这人头也不回挥了下手。 * 山路蜿蜒曲折，吉普车不时颠簸。 江雨行坐在副驾驶，经过柳婷婷数次要求，终于系上了安全带。 车内气氛很沉重。 瘦猴和花臂各自瘫在一边，顶着苦瓜脸装尸体。 江雨行刚坐上车时还挺有新鲜感，前前后后瞄了好几眼，但当发现这车花好几分钟都没从山里开出去时，逐渐失去表情。 还闷，像个笼子。 他也闭上眼。 “喂，你们这样，搞得我像是在去上坟，不，去上班。”柳婷婷抱怨。 没人吭声。 “你们是升华者，所以今晚的记忆不会被修正抹除，但我们的人会对你们的背景、过往经历进行审查，如果你们真的和某些邪恶组织势力有牵扯，……” 还是没人吭声。 二十几分钟后，吉普车终于离开山间小路，驶上平坦的大道。 路灯立在两侧，擦过一盏又遇一盏，钴黄的灯光落进车窗，晃开江雨行的眼睛。 他调整坐姿，不舒服地扯了扯安全带，手指在上面虚虚划了一下，最终选择放弃，把目光投向开车的柳婷婷。 “你们公务员，手上都要戴这个？”江雨行问。 “对。” “那个人为什么没有？” “谁？哦，你说闻队长。”柳婷婷脑子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高塔的人，和我们规章制度不一样。” “高塔？传闻中那个高塔？只处理重大污染事件、选人跟选神仙似的的高塔？嘿，婷婷姐，讲讲高塔那个人呗。”瘦猴一下来了精神，把脸凑到前排两座位之间，笑嘻嘻开口。 “他和我不是一个单位的，我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叫闻炤，是高塔云滇分部的一位队长，传承途径很稀有。” “高塔在我们云滇设了分部？” 花臂 4. Ch.4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4 夜色深重，街道空空一人，但盛满了风。 这座城市总是新旧并存，从阿福丧葬用品店往外走，除了民居，多是咖啡馆奶茶店炸鸡店。可当走到街口，又会看见是一座青石砌成的高大城墙，墙上隐隐还有多年前的炮痕。 江雨行出现在这城楼上，踩住爬着屋脊兽的屋檐，放眼远眺。 城市一面靠山，连绵起伏的山峰在月夜下兀自沉睡，长影巍峨；山间流水蜿蜒而下汇聚成江河，穿城而过，漆黑、深邃、静默。 他没在这里过多停留，挑了个方向，手再抬，又一次划破虚空。 一回生二回熟，他不需要再将人类的手变回原本的利爪。 他来到别的街道。 和之前的寂静相比，这条街热闹得有些不顾死活。路面上所有店都亮着招牌，霓虹彩灯闪烁炫目，装着四个轮子的金属块把路堵得水泄不通。烟气酒气乘风升空，人类的笑声闹声打骂嚎哭此起彼伏。 江雨行垂头看着，神情倒不似先前经过类似地方时那样嫌弃，因为这次站的是楼顶。 人类还算有趣。 他多看了两眼，才挥爪子去了别处。 他去了城市另一侧，接着又从跨江大桥来到河堤，耐心逐渐告罄。 他在找人。 准确来说，找的是被那个人拿走的东西。 江雨行并不是人类。 现在这个时间，他本应窝在某处睡觉的，却不知被谁给弄到了这里。 或许是苏醒得不自然，他忘了许多事情，如今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是江雨行。 其实记不记得从前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比较糟糕的是，他在沉睡中丢失了自己的心羽，以及三分之一的名。 他很不舒服。 虽然心口已经感受不到被拔羽的疼痛，但身体深处、脑海深处，乃至灵魂深处，都泛着巨大的空洞。 外人无法察觉，但他自己很清楚，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微妙的滞涩。 江雨行看向江面上映出的人类轮廓，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子，啪啦打过去。 倒影变破碎。 他又把在丧葬用品店时忘记放下，从而拎了一路的背包丢到地上，拉开包链。 螃蟹在背包里挺尸，见到亮光，和被光照亮的江雨行的脸，猛地打了个哆嗦，连忙往深处拱。 江雨行看着它拱，等它觉得藏得差不多了，将包一抖，把面上的东西都抖开，捏住最底下那螃蟹的一条腿，提溜到草地上。 螃蟹更加害怕，黑豆眼睛四处一瞟，蹩着脚就往河里跑。 然后被一根手指摁住。 这螃蟹失去了一根蟹钳和三条腿，余下的几条在数量分布上倒也对称，就是站立不太稳。 江雨行摁着它，声音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从今以后，你名为‘万’。” “叽？”螃蟹疑惑，紧接着躯壳一颤。 自地面升起的暗雾拢向它，断裂的蟹钳蟹腿重新凝出，底色深黑，质地如铁，比原有的更加锋锐。 它的躯体也在成比例地变大，眨眼间从一个巴掌大变成脸盆装不下，当直立时，高度足有半米。 “啊？”它发出了人类的声音，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不可思议，大为震惊。 惊了一阵它没忍住，又是一：“啊？” 它欣喜地活动起钳和腿，在堤岸草丛里横行乱爬，爬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嗖的窜近江雨行，双钳紧紧抱住他一条腿，黑豆眼睛里闪出泪花： “主人！” 它的新钳上也有细碎光芒流淌着，仿佛星辰闪烁；嗓音清澈稚嫩，像个人类幼崽——就是某种味儿太重。 江雨行面无表情抬腿，把它拨开。 万愈发殷切：“主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找人，闻炤。”江雨行也没和它客气，吩咐得言简意赅。 “哦，好！”它瞬间懂了。 被江雨行逮住之后，它就一直在背包里，吉普车上几个人的谈话一句没拉，无需思考就将闻炤和某道身影对上号。 它六条腿一抬，开始向堤下的河流横行，走两步又退回来，问：“我可否知晓主人的大名？” “我名江雨行。”江雨行淡淡应道。 万的黑豆眼滴溜溜一转，扬起双钳：“是，主人！” 它去了河流浅水区，依照江雨行的判断，是把消息散给了这里的水生生物，让它们帮忙找寻。 这样做的效率远比江雨行独自瞎找要高。他找了条长椅坐下，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挨个观察摸索，刚好玩完一圈，万走过来说：“主人，找到闻炤的住址了，在漓江上游……” 江雨行打断它：“方向，路线。” “哦哦，好的。”螃蟹扭头又去了一趟水边。 它匆匆去匆匆回，用一张嘴和两条钳艰难地将任务新要求描述完，就见江雨行手一抬，起身消失不见。 螃蟹：“叽？” * 这一次江雨行的通道出口开在山里。和他醒来的“刷新”点五台峰相比，这座山里的草木规整许多，一看就知常有人修建打理。 山间有峡谷，但雨季还未至，峡谷间水枯石出。它斜对面伫立着此地唯一的房屋。 也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但比阿福丧葬用品店大多了，门前有个种满花草的小院，屋顶垂下藤蔓编制的瀑布。 好看，也好闻，空气比城里的清新多了。 江雨行踩在一棵松树上，鼻翼翕动，勾手摘下一棵比脸还大的松果，对准小楼二层的一扇窗户掷出。 咻—— 松果破开夜风。 紧接着一声：咚！ 但不是玻璃被砸烂的声音。江雨行瞄准的房间的窗户开了，某样东西被丢出来，正好打下那颗松果。 闻炤出现在窗台后：“没礼貌的小孩。” 他穿着宽松的睡衣，抬手掩面打了个呵欠，散下来的长发落了几绺在臂弯间，冰蓝的眼睛半睁开，没好气地望着江雨行。 江雨行居高临下，神色冷淡，视线在他眼睛和头发上来回一晃，下一秒，抬手、落下，出现在房间内、闻炤身后。 闻炤慢条斯理转身，背往窗台上一倚，很感兴趣地问：“我很好奇，你明明不是鬼咒一脉，为什么会鬼咒的独有技能？” 又指了指窗外那棵树到他房间的距离：“还有，这样两步路都要开空间通道，显摆你蓝很多？” 江雨行没回答。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月光照了进来，四周还算明亮。足有两米宽的床位于中央，床垫和枕头看起来非常柔软；墙上挂着一幅油画，侧方的书桌上放着插花，散发出幽幽的香。 他背对床和油画，在月光里落下一道剪影，凝视住闻炤的眼睛，掌心向下一扣。 这一刻，床、桌、椅、沙发、茶几，屋内一切都陷进水雾般的深暗中。 月光遭到溶解。 冷冽苦寒的味道冲淡花香，仿佛自地底深处渗透出，像极了死亡。 闻炤也陷进黑暗。他很轻地笑了一声，依旧倚窗。 “江雨行。”他喊出他的名字，似乎很困，声音懒洋洋。 “云滇本地人，今年17岁，有一家祖上传下来的丧仪用品店；父母都是月相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于7年前去世；照顾长大你的外公外婆也在两年前相继离开，如今孤身一人，还辍了学。 “你在一年前认识了那两个狐朋狗友；你们都是散人，昨天晚上之所以出现在五台峰，是因为接了黑市里一个收集低阶晶核的任务。但很可惜，没能完成。 “我说的都没错吧？” 江雨行静静听完：“废话真多。” 黑暗更浓，淹没了床面，向床头油画翻涌。苦冽的味道里翻起一股腐烂的气息，是房间里的木制物在腐朽。 “还以为是个小哑巴，原来会说话。”闻炤冰蓝的眼睛里一点寒光闪过，语调还是带着懒散，手往虚空中一伸，抓出那把艳红如血的刀。 空间被一刀斩裂，他转瞬逼近江雨行，长刀悍然劈落。 哐当。 有什么东西被扫到。 江雨行躲得很快，侧身之后借势旋身，拉开距离，跳起来踩上床头柱。 闻炤紧随着转向他。 第二刀落下。这一次，斩向的是高过了半米的死域。 黑暗自刀锋劈斩之处退开，但当一抬，又如潮水上涌。 闻炤看得笑了，干脆不再纠缠，学起江雨行跳上书桌，但因桌脚被腐蚀，一开始没站太稳，晃了一下。 “看来是铁了心要杀我。”闻炤小腿上已经没了裤管，长裤被暴力改成短裤，他轻声一叹，露出不解：“我们有仇？” 听见这话，江雨行目光锐利杀向他，声音冷冰冰：“拿了别人的东西，是要还的。” “哦？我拿了你什么？”闻炤愈发疑惑。 “呵。” 死域沸腾。黑 5. Ch.5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5 凌晨4点半。 月沉向江流西岸，风刺骨透寒。再热闹的街区也消停下来，熬夜玩闹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入眠，路面上只剩下亮着的灯盏。 一辆银色跑车突然冲进这片寥落的灯火，又风驰电掣离开，在清冷空旷的马路上轰出犹如雷鸣的音浪，杀到城市最中心的一栋大楼前。 闻炤推门下车。 他出门匆忙，身上穿着随手抓到的短袖和长裤，看起来像个还没走出校园的大学生；腕间依旧戴着铜钱手串，三两步走近大厅，掏手机刷开玻璃门。 大厅里有灯光亮了起来，由微弱到柔亮，从门口一路延伸到电梯走廊。 闻炤习以为常，大步入内。 “晚上好，执行官闻炤。”一道投影出现在他面前，影像中女孩穿着蛋糕般甜美可爱的洛丽塔裙，打一把丝带飘飘的小洋伞，微屈膝盖，冲他很有仪式感地一礼。 “一杯冰美式，我要调不死族和灵官的资料。”闻炤随意地吩咐。 “收到您的订单！”女孩轻快回应，笑容俏皮，但紧接着话锋一转，“部长在等你。” “这么晚了还在？”闻炤伸向电梯按钮的手一顿，扶额后摆了摆，“咖啡和资料先送到我办公室。” “好的哟，咖啡还是多加冰？” 电梯门伴随着女孩的话音向两侧打开。 闻炤应了声“嗯”，无奈地走进去，顶层的按钮已经自动按亮。 高塔，升华者中的特种部队，隶属官方，人员只在出现重大污染时才接受派遣，传闻中选拔人才和选拔神仙画得上等号的机构。 这里就是高塔设在云滇的分部，藏在林立成群的写字楼间，最高的楼层不过30。 但一切设施都是最精良的，楼内温度和湿度恰到好处，电梯上升无声而迅速，没有丝毫摇晃和震动。 转眼工夫抵达顶层。 部长办公室独占一整层，出电梯就是办公室门。门只是虚掩着，闻炤敲了一下，便向内打开了。 室内亮如白昼，格局简单，却不开阔，大半区域都被书架占据，琳琅满目的书籍将几乎让这里变成一座小型图书馆。 一位中年女性坐在第一排书架前、会客的沙发上，鼻梁上架着眼镜，一手翻书一手端着咖啡，听到门口的动静，头也不抬沉声开口： “这个时间，你本来应该在青州，为即将召开的交流会做准备。” 她就是分部部长。 “开会太没意思了。”闻炤的语气听起来竟有几分真诚，熟稔地坐到她对面，翘起腿。 “哦？” 部长放下咖啡，瓷杯在茶几上撞出清脆的响声。 “那我们来谈谈有意思的。”她抬眼看定闻炤，“身为高塔一员，你的职责是什么。” “保护世界？”闻炤回答，“保护人类的世界。” “但你在刚结束的任务里，炸毁了人类世界里的一座桥，两艘船，三个工厂。” “咳。”闻炤放下腿。 “数据部出动了三个组的人帮你删除网络上的视频和帖子，后勤部负责人更是亲自带队善后，给145名目击者做了记忆修正。” “这几个组的成员都会因为我拿到一笔高额的加班费，好事。”闻炤摊开手。 “哼，既然说到了费用，那就看看财务部门打上来的报告。”部长捡起茶几上的一沓纸向他丢过去。 闻炤接住一翻，顿时无语 ：“……38页，看来打这份报告的人也有加班费了。” “财务部门对你很不满，向我提议暂停你的职务。” “我终于能休假了？”闻炤一喜，放下了腿。 部长的镜片上闪过锐利的光，冷冷一哼，“呵，我辈行事，钱财从来是小事。你这次的确闹得大了些，但我已经压下去了，明天准时上班，现在滚吧。” “谢谢部长。”闻炤拖着调子，严格执行上级命令，拔腿就滚，但还没滚出多远，又被叫住。 “等等。”部长对他说：“你很久没做精神评估和身体检查了，去一趟19楼。” “是。”闻炤摆摆手，离开时顺带替部长关上了虚掩的门。 “雷霆，我是不是该夸这小子一句体贴周到？”部长挑起眉。 穿着蛋糕裙的女孩现身在闻炤刚才的位置上，但没等她回答，部长又问：“你说他会听话吗？” 雷霆轻轻侧头：“闻队长按了他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 “我就知道。”部长颇感头痛，“那以你人工智能的判断，他看起来有好一些吗？” “闻队长的控制力在整个执行部门数一数二，从未有过失控迹象，精神状态一直稳定，不需要用‘好一些’这样的形容。”雷霆眼底流淌着光芒，微微笑着，“闻队长只是不喜欢麻烦和琐碎而已。” 电梯一路下行，直抵大楼第三层。 这是执行部门所在的楼层。 走廊安静，光线随着他的脚步亮起，然后逐渐熄灭。他走过执行A队、B队和C队的办公室，打开挂着D队标牌的门。 办公室非常宽敞，但只有一张办公桌落座在窗旁，其余地方空空荡荡，如果往墙上挂个篮筐，这里能立刻变成室内篮球场。 ——D队没有队员，只有队长。 咖啡已经在桌上了，但资料还没送到。 闻炤拉开转椅坐进去，伸手去拿咖啡，伸到一半突然顿住。 他的身前多出一道虚影，被黑气缠绕，心口位置又被一团金光包裹。 虚影眉目低垂、马尾高束，赫然是他自己的面孔。这像是离体的魂，但与自身又有不同，那额头上有一截褐黑的角。 角正在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指节长短变成一根尖锥。 仿佛生出一根鬼角。 他在这时抬起手。 虚影做出相同的动作，手探上额头，捏住鬼角，再一拧。 手指收拢，鬼角被捏成碎沫，从指缝间飘散，化成空无。 闻炤闭上眼。虚影退回体内，他的呼吸渐轻渐浅，恢复平常的节奏。然后睁开眼，目光往心口处一扫，落到左手手腕上。 用红线穿成的铜钱手串就戴在这只手上，一直戴了好些年。铜钱共有五枚，其中四枚都是不同年间的重宝，只有正中那枚不同，刻在其上的并非文字，而是一张先天八卦图。 在铜钱上刻八卦的习俗古而有之，多是用来压胜辟邪，不过闻炤手上的这枚显然不是这个作用，也没起到过这种作用。 这些年里，它一直安安静静串在红绳上，从未有过存在感，直到昨晚，这些长长短短，被时光浸润成深色的爻线，悄然无声亮了光。 光亮其实很不起眼，若不细看难以察觉，而朝着卦象找过去，他遇到了江雨行。 此时此刻，八卦图上也有一卦亮着，是震，东方。 是他家所在的方向。 这手串仿佛是个江雨行定位器。 “江、雨、行。” 闻炤慢条斯理念出这个名字，手指在铜钱上敲了敲，尔后往桌上叩了叩：“雷霆，我要的资料……” “好消息，闻队长！” 虚拟影像在同一时间落进视野。 “就在3.3秒前，你家房塌了！” 穿着甜美风洛丽塔的女孩扛着小洋伞转了个圈，语气欢快浮夸：“你不许我监控你的住处，所以我只能远远看着，但当时轰隆一声巨响，场面很盛大呢！” * 轰—— 幽暗如浪潮退去，两层高的小楼应势坍倒，声响如雷，扬起尘屑漫天。 江雨行的短发被气浪掀起，落回来时一绺碎发挡住视线，他向上吹开，从山道上转身。 他左手提着个大塑料袋，里面满满当当装着水果；右手保留着鸟爪形态，掌和指以一种别扭的姿态耷拉着，看上去有气无力，腕骨白森森地裸·露在外，掌与臂上两色不同的皮肤正在聚合靠拢。 大概过了五分钟，那一处血肉长好，鸟爪化回人手。 他捏住左腕，几次掰拧，调整回舒适的角度，甩甩手，舒展手指，伸到提在右手上的塑料袋中，从里面掏出一个苹果，咔嚓一口咬下半个。 人类。 江雨行顺脚踢飞路上的一块石头，把剩下半个苹果吃掉。 狡诈的人类。 他又踢飞一块石头，拿出一颗脆桃。 他吃东西很快，几乎不怎么嚼，往嘴里一丢就咽下了，全凭那张脸长得好，进食过程也算赏心悦目。 但所有的水果吃完，他还是饿。 塑料袋里就剩一件东西：闻炤用来锁他的手环。 这手环神奇，他把自己的手拿出来后，它没进地板的另一端就自动浮出来了。 江雨行思索了会儿，把手环从袋子里掏出来。 手环上的纹路消失不见，入手触感光滑冰凉，在夜色中隐约反光。他用衣袖擦了擦，放到嘴边，牙齿试探性轻磨两下，然后—— 嘎嘣。 用力一咬，咬下小半截。 旋即江雨行表情变得难以言喻，瞪着眼把剩下的半截手环看了又看，很勉强才吞咽下去。 真难吃！ 他把半截手环丢回袋中，甩着这塑料袋大步下山。 他要好好研究一下人类。 山风很肆意，在林子里呜呜嗷嗷，时不时惊起几声鸟叫，连带出一串扇翅声。 闻炤的住处靠近山脚。可即便如此，江雨行走出山脚，走到外面马路边，还是花了半个小时。 天空依然黑漆漆。 月亮挂在西方，被路过的云挡去半截，但视野很亮，路面上灯一盏又一盏，杵得高大笔直。 人类也依然没醒。路上只跑着一辆长条形、脑门上亮着数字和两个地名的车。它晃晃摇摇来到一块牌子前，开车门，等了一会儿把门关上，晃晃摇摇走了。 江雨行好奇地过去，仰头观察片刻，瘫着张脸转身抬手，将虚空撕出一道裂缝。 那牌子上的规则他看明白了，可存在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他并不清楚自己住的地方叫什么名。 想要回去只能靠自己，但走路太累，研究人类还是等下次吧。 6. Ch.6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6 东方升起太阳，攒了一夜的寒气开始消散，枝头上叽叽喳喳的鸟也被突然窜出来的猫吓走，阿福丧葬用品店在的街道终于有了人流。 两个年轻人来到店门口。其中一人上前敲门，稍微等了一阵，卷帘门才哗啦啦升起来。 开门的是瘦猴，但连个眼神都舍不得往外丢，感觉门开得差不多了，立马坐了回去。 他和花臂，以及江雨行都在一楼。非人类倚着椅背翻一本漫画书，两个人类一人捧着个手机，正厮杀得无止无休。 来人开口：“咳，你们好，我们是警局的，今晨市里发生了一起案件，涉案者曾到你们店里……” “你们官方的人不行啊，连我们店遭了污染都没察觉到。说好的保护人民群众安全呢？最后还不是要靠我们自己解决。” 瘦猴翻了个白眼打断他，腾出只手，从桌上抓了个烟盒丢过去，“喏，这就是那个人用来制造污染的东西。” “还出现了污染？”外面的两个人忙把东西接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店里的几个人，惊疑不定地把烟盒打开。 烟盒里装着一张被撕碎的百元钞票。其中一个人伸手碰了碰，神情大变，立刻让同伴掏出一台仪器。 查验过程不到半分钟，仪器全程闪烁红灯。两个人走进店铺，其中一个人说：“确认存在污染，不过事实是否如你们所说，有待查证。” “那就调监控呗。”瘦猴头也不抬，很无所谓。 “你们是升华者，现在还是涉案者，我们必须核查你们的身份。”另一个人说。 “查就查呗。”花臂也很无所谓。 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他们都被社保局发现了，反正也只是几个没有依靠的散人，连逃都不知道往哪逃，除了期限内去登记注册，还有别的路可以选么？ 而且社保局录了他们身份信息，现在已经算得上半个明面人，完全不怕查。 他们像昨晚在山上时那样，挨个把身份证递出去。 “帅烽，18岁。”来者念出证件上的信息。 这是瘦猴。他切出半个屏幕显示身份证，另外半个屏幕依然跑着游戏。 “路伟奇，18岁。” 这是花臂。他的手机屏幕也是一半一半。 “江雨行，17岁。” 这个不用说。江雨行压根不在意手机，领回之后看也不看，直接往桌上一丢，窝在椅子里继续翻漫画。 对面两人对他们的态度很不满，紧拧着眉审视三人，说：“一个大人都没有，这事很严重，得通知你们监护人！” “监护人，咱们有那玩意儿吗？”瘦猴笑了，“哈哈，连半个都凑不出。” “你们——” “3100712……”江雨行突然报出一串数字。 那两人听得一愣：“什么？” “身份证号。”他把漫画翻到下一页。 那两人狐疑地调出内部系统，输入江雨行报的身份证号，按下查询。 下一秒，两人震惊地：“高塔执行部门D队队长闻炤？” 江雨行：“喊他来。” * 半小时后，一辆银色跑车在老街街尾刹停。闻炤推门下车，高马尾随动作晃荡，墨镜挡住大半张脸，身上是短袖、长裤、运动鞋，打扮非常随意。 他扫了眼丧葬用品店的招牌，和守在门口的几个人，径直走进去。 店铺不大，一边摆着花圈，一边堆着纸扎纸钱，中间只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他边走边打量，路过纸扎别墅时没忍住伸指头戳了一下。 江雨行合上漫画。 “你真是一点觉都不让人睡。”闻炤走到江雨行身后，半靠在他椅背上，慢条斯理开口。 他站的位置不错，离花圈很近，又手欠地去揪，好在没把花边真给揪下来，手指捻了捻，说：“我家的果篮果然是被你掏空的。” “果篮？”帅烽和路伟奇不明所以。 这俩家伙听见“高塔”和“闻炤”两个词后就不打游戏了，即惊奇兴奋，又有些害怕，还很疑惑自家老大为什么会和高塔的人扯上关系，但不敢当着外人的面问，只好干巴巴等着。 闻炤和他们没解释，向江雨行伸出手：“手机。” 江雨行抬头：？ 闻炤：“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找我，直接打电话，别那么兴师动众。” “闻队长！” 最开始来的两个调查员之一从后院小跑过来，很恭敬地打招呼。 他们一直没离开，通知了闻炤之后，便开始对整栋小楼进行检查。帅烽和路伟奇起初还跟着监工，但没一会儿就索然无趣瘫回座位上。 “你好。”闻炤冲他笑笑，“这案子怎么说？” “初步判定，死者的死因，和这张现金有关系，所以他们几个……”调查员将装着碎纸币的透明证物袋展示给闻炤，表情有些为难。 “等等，死者？老头死了？”路伟奇刷的起身，眼睛大睁打断他，“你们之所以找过来，就是因为那老头死了？现在又是调人，又是在我们这里查个不停，是怀疑我们下的手，怕我们跑了？” “不是，和我们有个鬼的关系，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帅烽也从椅子上蹦起来，“我们才是受害者好吗？再说了我们怎么杀他，到现在我们连门都没出过！总不能是我们把这张钱撕了，他就死了吧？” “但总归是有嫌疑。”调查员面露无奈。 帅烽狠狠翻白眼：“有嫌疑个屁！他死了是他活该，谁让他先投毒！” “吵这么大声，是希望整条街都知道你们和杀人扯上了关系？”闻炤偏头看向帅烽。 然后转向调查员：“这是你们辖区的案子，按照流程，接下来就该把人带回去了吧？” 对方点头：“对。” “那还等什么？”闻炤轻轻一挑眉。 帅烽气势顿时弱了，“啊？老大，闻……” “你们不是要去社保局报道？正好顺路。”闻炤冲他一笑，笑容很是和善。 “……” 调查员招手让外面的同伴进来，闻炤一指江雨行：“他不用去。” “闻队长，这不符合规定。” “那我只能把这个案子要过来自己查了。” 闻炤说着掏出手机按亮屏幕，调查员满脸堆笑上前制止：“别别别！就先带他们两个回去。” 他忙不迭打手势让同伴带上帅烽和路伟奇走，但自己留在丧葬用品店里寸步不动，闻炤不免好奇：“还有别的要查？” “是这样的，闻队长，那名死者于今天凌晨5点07分，向这家店投放了污染。虽然已经清除，但还需要再检查是否存在别的隐患。”调查员解释。 “辛苦。”闻炤道。 调查员冲他笑笑，返回后院。 店里就剩江雨行和闻炤。 闻炤一点也不客气，把余下几个花圈纸扎参观完，找出一次性纸杯给自己接了杯水，拉开江雨行对面那把椅子，坐进去。 “你。”江雨行漆黑的眼眸锁住他,嗓音冷冷的，调子也平。 闻炤将墨镜推到头顶，笑着问：“我没名字么？” 啪。 江雨行把漫画书丢到桌上，向后靠上椅背，双手抱在胸前，更加细致地看，不端详对面的人。 闻炤也往后一靠，翘起腿：“说吧，为什么把我叫过来。” 江雨行的目光从闻炤的脸移向脚尖，又从脚尖移回脸上，最后凝视住他眼睛，沉默片刻，斟酌着开口：“我决定饲养你。” “咳！”闻炤放下水杯，连抽数张纸擦干呛出来的水渍，双手相扣撑在桌上，向江雨行倾身，“怎么，想养肥了再杀啊？” “我不杀你。”江雨行面无表情，“看在你眼珠晶莹、毛发鲜亮的份上。” “所以我该庆幸自己长得还不错？”闻炤问。 江雨行：“当然。” 闻炤表情微妙地变了一下，重新端起水杯。 后院传来嗡嗡嗡的响动。江雨行脸上露出嫌弃，朝那方向看了看，起身走过去。 这是一栋小楼，附带的院子自然也不会太大。空地上支着两个晾衣架，东面有一口飘着几片荷叶的水缸、一个洗衣池，西面生长着一棵老树，墙脚曾经种过绿植，但都枯死了。 除了这些外，院子里还爬行着一只圆盘形金属物，额前亮灯，口吐蓝光。 噪音就是它发出的。 两个调查员跟在它后面，眼睛瞄在腕表投出的虚拟屏幕上。 江雨行站在门口，静静看着，没有走进院中。 闻炤慢吞吞跟过来，靠在另一侧门框上，歪头看了看江雨行，“你的眼睛里写着一句话：人类的探查方法真是蠢笨。” “难道不是？”江雨行语气不咸不淡。 闻炤：“很有底气啊，不如这事你来查？” 江雨行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可以，你把东西还给我。” “也不知道是谁先前说要饲养我。”闻炤哼笑了声，“啧，小鸟，你弄塌了我一套房，还吃光了我的水果，难道不是你欠了我？” 江雨行淡淡移开目光，抬起手，掌心轻轻向下一扣。 阳光乍然转幽。顷刻间死域开遍庭院，淹没四周。 “什么鬼！”“哇啊！”两名调查员发出怪叫，其中一个扑向洗衣池，一蹬一攀跳上去，另一个急急忙忙窜上树。 闻炤又笑了，但眼神有些冷，将江雨行的爪子往下一拍：“这里可是你家。” 江雨行扭头就走。 死域退散，小院恢复之前的模样，唯独地上的圆盘形仪器卡壳了两下，但也很快恢复。 两名调查员分别从洗衣池和树上跳下来。 闻炤冲他们摆手：“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孩子正处于叛逆期。” 大概过了十分钟，检查完毕，两名调查员收起仪器 7. Ch.7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7 时间走到了早高峰，道路异常拥堵，新鲜的汽车尾气一波接着一波，喇叭声此起彼伏。 整个城市都变得吵闹，连鸟雀都不愿意再在路上停留。 闻炤也被堵在路上。 跑车内椅背后仰的角度舒适，他靠着头枕，手指搭着方向盘，墨镜下的眼睛紧闭，根本不管路况和车况。 但车辆依旧平缓行驶着，和前车保持恰当的距离，该停时停，该走就走，既未追尾，也没被加塞。 雷霆穿着一身休闲装坐在后座，手里端着加冰淇淋和坚果的奶茶，晃了晃腿，对驾驶座上的人说：“我同步到了案件信息。” “是你黑到的吧。”闻炤语调懒洋洋。 “用词要文雅。”雷霆说，“死在下关的那个人，是地狱之手的成员。在今天之前，他和江雨行、和江雨行家里、以及江雨行那两个朋友，没有任何交集。所以这是一次，只会是买凶杀人。” “这个案子不重要。” “不重要你还去？” “我不是为了案子去的。”闻炤轻声回答。 “哦哟？那就是为了江雨行本人去的了！”雷霆眼睛亮起来。 很快她收到某个信息，手里的奶茶杯一丢，转了个圈出现在副驾驶，笑得夸张：“哦哦哦江雨行离开阿福丧葬用品店了！” 闻炤：“降低音量，没让你关注他。” 雷霆摇头晃脑：“但我觉得你想关注。” 开开停停的路况在持续，雷霆的关注也在持续，当闻炤的车终于通过路口，雷霆再度播报：“江雨行走出龙尾关啦，在路边上了一辆灰色七座Suv，车牌号我已经记住啦！” 闻炤扭头朝着副驾驶，用挡住半张脸的墨镜“盯”住雷霆。 “嘿嘿。”雷霆抓回先前那杯奶茶挡住自己的脸，放轻声音，“闻队长，你好奇他要去哪吗？” 闻队长面无表情：“不好奇。” 雷霆默默退回后座。 跑车驶出拥挤的主路，雷霆降下一点儿车窗，让微凉的晨风透进来。 就在这时，闻炤突然坐了起来，手指紧抓扶手箱，头发散乱下来贴在脸侧，手背手臂上青筋暴起。 “闻炤？！”虚拟影像立刻来到闻炤身侧。 却见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五指朝上向她一晃，做了个不要紧的手势。 “闻炤……是渡劫期又到啦？现在回家，不，回单位？”雷霆生怕惊扰到他，但又不得不问，语气小心翼翼。 闻炤又一次摆手，斜撑着扶手箱调整呼吸，摘掉墨镜。 他看向左手手腕。红色手绳被阳光照着，中间那枚铜钱上的八卦图，阴爻阳爻各自有序。自从遇到了江雨行，八卦之中就始终有一卦亮着。 这次是艮卦，东北。 江雨行在东北。 闻炤垂眼凝视着这一卦，右手松开扶手箱，逐渐抬高，抬到眉心时手指猛地一收，用力握紧。 他身前浮现出自己的虚影，额上生角，黑气缠绕，唯独心口一团金光在闪耀。 虚影的右手也抬到额前，将那根角一掰、一捏。 尖长的鬼角消失散尽。 魂归体，闻炤慢慢靠回去，吐出一口气。 “这次渡劫期来得有些提前呀。你……你在之前的任务里受伤了？”雷霆尝试找话说。 闻炤也开口，嗓音略微沙哑：“同步路线，跟过去。” “江雨行？”雷霆秒懂闻炤说的是谁，但很担心，“你不回去休息？” 闻炤只是微微一扬下颌。 “行，使命必达！”银色跑车瞬间提上速度，漂移甩尾进弯道，轰的冲了出去。 * 重山遮挡了远眺的视线，野地里芳花争奇斗艳，参天的松柏一棵接一颗从窗外闪过，枝桠上或停或跑动着松鼠，天空碧蓝无云，鸟群展翅盘旋。 江雨行坐在越野车副驾驶上，身上勒着条安全带，被弯来拐去的山路绕得生无可恋。 他几次打算抬爪子走人，但一想到人类世界的艰苦和险恶，不得不忍住。 两个小时了。 他精准地计算过时间，从上车起到现在，已经过去2小时13分，但要走的路还没有到头。 人类的交通工具真是烂。 江雨行抱起手臂，过了会儿放下，目光从窗外移到车内，顶着张上坟脸看向隔壁驾驶座上的人：“还有多久？” “没多久了，再有个十分钟就能到。”开车的是公鸭嗓，和江雨行说完，他又朝后面喊：“你们也别睡了，要到了。” 车里顿时充满杂音。 这里一共四个人类：叫江雨行一起赚钱的公鸭嗓，中途碰上、强行加入的帅烽，以及两个江雨行不认识的。 他们嘟嘟囔囔地说话，翻找东西，喝水。江雨行再度把脸转向窗外，并塞上了从帅峰那薅来的耳机。 又看了一轮相同的景色，载着一行人的Suv在写着“新山村”几个字的石碑后停下。 公鸭嗓的预估能力不错，用时9分43秒。 江雨行摁掉计时器。帅峰比他更迫不及待下车，一个箭步冲出去，扶住石碑大口呼吸，“哇，刚才那段路也太烂了，我都要吐了！” “这就是新山村？干这行有些年了，但还是第一次来。” “别看这个村子偏，但这里的人很长寿。” 公鸭嗓几个人聊着天，打开后备箱开始搬东西。 江雨行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唢呐包。帅峰跟着凑过去，在他们搬出锣鼓二胡之后，从角落里抱出个灰扑扑的铜镲——他也是来挣钱的，虽然公鸭嗓手里就四个名额，没他的份，但万一呢。 江雨行也懒得管他，拎着包，控制住自己不往树上走，就这样站在平地上打量起眼前的村子。 新山村是个藏在高山深处的小村落，建筑很旧，砖墙上有严重的风蚀痕迹，用蓝红白三色画着花纹图案的屋檐也灰蒙蒙。 但气氛很不错。 村口搭着个白棚，棚外搭起三个炉灶，摆开一张张圆桌。 村里的人应该都聚了过来。一些在棚外烧柴、洗菜、切肉，另一些在棚内，他们热情围做一团，观看一个穿大袖子衣服、头戴冠、一手拿木剑的人，绕着一具躺下的尸体走来走去。 棚口还扎着挽联放着花圈，江雨行对这个更熟，见了不禁发出疑问：“不是结婚？” “当然不是结婚。”公鸭嗓接话，“这年头谁结婚还找我们，人家都是找那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室内乐团，我们也就能接接白事的活。” 说着说着，他也发出疑问：“这你都不记得了？你失忆了？” “你才失忆了！”帅烽瞪了眼公鸭嗓。 他有话要说，扒拉住江雨行手臂往白棚走，等到周围没了人，低声道：“在车上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老大，你现在不用担心那个死老头的事了，已经结案了。” “哦。”江雨行应得轻飘飘，把唢呐包抱到怀中，歪着头观察白事棚。 “你知道那老头为什么死吗？是反噬！你撕了他给我们那张钱，破了他设的局，他自己就炸了。” 帅烽越说越激动，一脚踹飞路边的小土堆，“学艺不精还敢出来献丑，狗屎一坨。 “但很奇怪，我们哪儿招惹他了，要这样搞我们。难道是被我们抢过黑市上的任务？妈蛋，想不通，不过社保局的人说他们会继续查，希望搞快点，别让我们提心掉——” 附近有人经过，帅烽扼住话头。 不过他知道的也已经说完了，对江雨行打了个手势，嘿嘿笑着，脚步轻快地奔向灶台。 江雨行对白棚里的事更有兴趣，在棚外空地上挑了个合适的位置站着往里瞧。 那人群中央，躺着尸体的棺材旁，道士舞完木剑，开始摇铃。 铃铛声清脆空灵，江雨行听出点门道：“这是在安魂？” “啊？对。”帅烽刚巧过来。他手里多了碗凉菜，自己吃两口，把碗怼到江雨行面前，“你也来点儿？” “没有作用。”江雨行摆手拒绝，眼依旧盯着棚内。 “走个流程而已，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怎么可能请得起真正的安魂师？”帅烽继续吃吃吃。 江雨行“哦”了声，低头看看抱了有一会儿的包，拨弄了下拉链扣，问：“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帅烽想了想：“这道士一时半会儿跳不完，应该可能大概……” 突然的，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帅烽扭头，一句卧槽脱口而出：“孟孟孟、孟队长？” 站在身后的赫然是昨晚在五台峰逮住他们、让他们从此失去自由身的老孟。 老孟一颗秃头锃光瓦亮，在阳光下耀眼瞩目，手里端着杯白事上提供的叶子茶，笑呵呵地说：“真巧啊小伙子们，又见面了，去局里报道了吗？” “去了，去了，一大早就去了。”帅烽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旋即一惊：“孟队长，您怎么在这儿，是来出任务的？卧槽不是吧，这里也会有危险？” 他说到后半截的时候还知道压低声音。 老孟还是笑呵呵：“我来吃席。” “哦哦哦，那就好。”帅烽松了一口气。 江雨行一指远处某个土坡：“她也是？” 那里站着个他们昨晚也见过的人。是柳婷婷。女孩的衣着和昨天相同，一身作战装，工作时间必须佩戴的腕表亮着光，在半空中投出个隐约可见的虚拟屏幕。 “只是例行巡查。”老孟改口。 这次帅烽反应极快，脸一下子丧了：“那你直说不就好，扯什么吃席的借口？” “咳。”老孟喝了口茶掩饰表情，“真的没有大事。” “她看起来有点焦急。”江雨行又说。 “哪焦了？”老孟朝柳婷婷的方向转过去。 不看不知道，对上视线，柳婷婷拔腿就往这边跑，人未靠近，声音先至：“孟队，于梦的信号消失了！” 老孟表情沉了下去。 “……我说怎么今天眼皮直跳。”老孟让柳婷婷共享屏幕，“也有可能是仪器失灵。一分钟倒计时，如果一分钟内信号没有再出现，立刻过去救人。” 帅烽也觉得自己眼皮在跳，即刻想要溜走，但刚拉上江雨行，就被老孟提溜住了衣领。 江雨行倒是没打算挪动位置，把唢呐包塞到他怀里，把他手上的凉菜碗端过来，尝了一口。 咸了，还涩口。 江雨行嫌弃地把碗放回去，再次做了交 8. Ch.8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8 江雨行挑了条上山的路。 这里显然是个疫境，只是不知道是否由之前那个正常的新山村瞬时变异而成。 天空阴霾，光线昏晦。 满山植物都死了，但又偏偏保留着生前的形，形如一具具干尸，一碰就成灰。 动物更是毫无踪迹。 白骨骷髅是这死寂村落里唯一具备行动力的东西，虽然远远听着脚步迟缓，但一旦来到面前，就变得异常生动活泼。 它们有的直接从地里冒出来，有的从侧方背后偷袭；和一开始遇上的那批相同，武器都很家常。 江雨行捞了根壮实的腿骨到手里，一骨挥出去，掀起一串惨白头颅。 一路都是烂骨头。这些破烂玩意儿实在是太多，虽然造不成威胁，可让他有点烦了。 “你。”江雨行面无表情向后扭头。 闻炤就在身后，扛着那把艳红如血的刀，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并不出手，神情悠闲得仿佛是来郊游。 “嗯？”他手指头在刀柄上叩了两叩。 他按照江雨行的要求重新扎了一遍头发，马尾正正束在脑后，随着行走动作和风吹起起落落。 头发看起来倒也光滑如缎。 江雨行欲言又止又改口：“看在长相的份上，暂时不让你做战宠。” 他回身继续对付新刷出来的倒霉骷髅。 “不是啊，你们管管我！”哀嚎和怒吼从更远一些的后方传来。 是帅烽，他被三五个骷髅包围了，现在十分崩溃。 他完全没想到这趟出门会遇上事，趁手的武器一样没带，面对扑上来的骷髅，只能拿铜镲对付。 铜镲上飘着层幽幽的雾，这是升华者传承带来的加持，但也只能让他勉勉强强苟住。 他右手挥，左手挡，顾了前面就难顾上后头，气喘吁吁，扯着嗓子冲另外两个人呼救：“帮帮我帮帮我！救救我救救我！” 闻炤闲里偷闲看向他，拖着懒散的调子：“你再喊大声点，整片山头的骷髅都被你喊来了。” 帅烽懵了半秒：“你意思是整个山上都是骷髅？” 他艰难闪躲，降低音量，弱弱求救：“呜呜……帮帮……救救……” “坟包里出来的。”江雨行冷漠拆掉闻炤的台，朝帅烽的方向丢出腿骨。 碰！ 骷髅的骨头砸烂一个骷髅，又从地上弹起穿进另一个的胸口。 帅烽趁这个机会箭步冲出包围。 江雨行向他而去，顺手抓住闻炤的肩膀，再一把揪住帅烽衣领，疾跑到高处，闪进一个山洞中。 骷髅智商低，嗅觉听觉都差，寻找猎物全凭那对燃着鬼火的眼睛，一旦人从视野里消失，立刻回到迟钝状态。 帅烽缩在洞口石头后，再三向外确认，一屁股瘫坐下去，大口大口喘气。 江雨行站在洞口另一边，借着遮挡目眺山野和底下的村落。高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蜂鸟，他紧盯住，时不时捻捻手指，动一下耳朵。 “小鸟，过来看，这里有个神像。”闻炤在山洞里叫他。 他头也不回：“不看。” “你进疫境是为了什么？”那家伙又开口。 江雨行不回答。 闻炤安静了一会儿，轻笑了声：“难怪一直没开死域。” 江雨行终于把注意力移到洞内的话多人类身上。 闻炤坐在一块平坦宽敞的石头上，怀里抱刀，背靠着墙，姿势惬意。江雨行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上上下下扫了他几个来回，突然转身走出山洞。 没过多久，江雨行提溜着一个骷髅回来。 帅烽被吓了一跳。江雨行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闻炤，把骷髅往他面前一放。 骷髅却对闻炤视若无睹，扭身扑向江雨行。 江雨行扼住它，重新提回闻炤身前。 刚才的画面再度上演，江雨行再度扼住骷髅，咔啦一声拧掉它脑袋。 白骨空洞幽黑的眼眶中两团绿火熄灭。江雨行定定注视闻炤：“果然，它们并不攻击你。” 江雨行绕着闻炤所坐石头走了半圈，在他面前停下、弯腰，伸指往他手臂上一戳，说出两个字：“鬼咒。” 闻炤笑了：“您老人家这才察觉出？” 江雨行顿时想起之前找到闻炤的时候，这家伙提到过。他表情微变，后退一步抱起手臂，说起下一个话题：“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手环还我。”闻炤向他摊开手。 他皱眉：“你给我了。” “……那不是给你的意思。”闻炤觉得无奈又好笑，没忍住撇开脸笑了一下，朝江雨行勾手指，“总之，还我。” 江雨行不情不愿地把闻炤要的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 8字形状、首尾相连、质地冰冷的手环如今只剩一半，断面并不平整，一看就是…… “你给啃残了？！”闻炤眼角狠狠一抽。 江雨行眯眼，对闻炤的用词颇为不满。 但他没有指出来。 只是一见到这手环，他就又饿了。 饥饿总是来得很快。 他不打算还了，递到一半回撤转身，把手环剩下的部分也送进口中。 这一次依旧是无咀嚼进食，也依旧吞咽得很勉强，等东西从喉咙滑落到胃里，他才转回去，重新面朝闻炤。 闻炤气笑了：“牙口很好啊，你知道这是我费多大功夫才做出来的吗？” “虽然难吃，但也算得上是不错的食物。”江雨行口腔泛苦，语速慢了许多，但有了饱腹感，嫌弃的表情逐渐被满足取代。 唰的一声，闻炤抽刀出鞘。 长刀刀身艳红，而他眼眸冰冷凛冽。 气氛沉了下去。江雨行目光落到那刀上，沿着刀背向前，掠过他腕间的铜钱手串，寸寸上爬，对上闻炤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老大，闻队，有话好好说！”帅烽匆匆窜到两人之间，按下江雨行的手把他拉开。 虽然不懂为什么自家老大把一个手环称作食物，但升华者吃点金属也不是太奇怪的事，他更担心两个人在这里打起来。 雷霆也在这时候有了动静。她的声音从闻炤手机上传出：“闻队长，疫境里发现了社保局的信号。 “有三个人，其中一人生命体征极微弱，需要援助。” “指路。”闻炤将刀一收，从石头上起身，踏出洞口时脚步一缓，看向江雨行，“一起。” “不去。”江雨行拒绝得干脆。 他是来找食物的，为什么要去找三个人类。人类既不好吃还没营养。 江雨行扭身朝另一边走，被闻炤按住肩膀。 “我是债主。”闻炤说。 闻炤摁着江雨行出了山洞，就如之前他被江雨行带来这里一样。 帅烽从散架的白骨堆里薅了点儿东西，才拔腿追上这两人。 他们都不想浪费力气和家常骷髅们打交道，格外注意隐蔽。但无需雷霆指路——没走出多远，就听见山里有人开火了，用的是把重型枪，枪声沉闷如雷，密密不绝。 闻炤望定枪声响起的方向，抬刀一劈。 当空被劈出一道裂缝，缝隙中溢散出的气息混沌不明。他给了后面人一个眼神，提脚踏进去。 江雨行拉着脸，不乐意，但神情又带着微微好奇，犹豫片刻才跟上。 帅烽紧跟上去。 几人的位置瞬间置换。 他们来到山的另一侧。这里的山坡坡度更陡，只见老孟架枪守在坡顶，枪上流转缭绕着淡淡金光，身后是一座前人遗留的猎人小屋，下方是密密麻麻的骷髅，森冷白骨在黑色土地上刺目瘆人。 闻炤沉眉一扫，手中刀又一次斩裂虚空。 空间通道再开，将三人送到山顶的小屋前。江雨行以为这人会直接向外出刀，稍微退开，却见他面朝小屋，艳红长刀横切竖划，在空中落成一个暗红符文。 尔后刀尖向前一点，符文光芒暴涨，笼罩遮盖住整个猎人小屋。 骷髅们停止进攻。 山顶的猎人小屋似乎从它们眼中消失了。而失去目标，这些玩意儿的行动当即变得迟缓，开始在山坡上走来走去，盲目打转、翻找，干哑的嗓子喊着： “吃……吃……吃……” “食物……食物……食物……” “在哪……在哪……在哪……” 闻炤用咒把猎人小屋隐匿了。 “进去！”他对老孟说。 老孟抱枪后退开门。 猎人小屋内灰尘厚积，有桌椅等简单陈设，墙上还挂着几把铲子钉耙，四人闪身而入，不大的空间顿显逼仄。 雷霆的探查没有出错，社保局的人一共三个，这屋子里除了老孟和柳婷婷，还有个被平放在地上的伤员，手臂、身体、脖颈上缠 9. Ch.9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9 生域之所以被称为生域，除了它有驱散和清负效果外，还具有强大的生机，这样一来，闻炤的咒失去作用。 “做好离开准备。”闻炤提醒。 江雨行的行动比他说话还快，跟一阵风似的从前门飘到后门，将门一推，径直走出去。 屋后的路不好走，道上是一块块狭窄又崎岖不平的石头。他也不好好走，一路跳着下去，几秒钟时间不到便把这段路走完，进了不远处的林子。 他的自动跟随挂件帅烽苦兮兮大喊：“老大，这种技术倒是教教我！” 江雨行头也不回。 但紧随而来，山路上方响起一阵剧烈的拍打撞击声！ 砰！ 砰砰砰！ 是骷髅们在砸猎人屋的门和窗。 灵官的生域带来的生机太过蓬勃，就像黑夜里烧起了一把火，让这些饥饿的东西急不可耐。 猎人屋被砸得摇晃。 刚走出后门，背着伤员的老孟和柳婷婷动作一顿，纷纷端枪。 “走。”闻炤冲两人摆手，抬刀转身。 他在山石上借了把力，跳上屋顶。 鬼咒途径占了个“鬼”字，对死亡领域的事和物天然具备亲和力，也在对上亡灵一系的异种时，天然具备优势。 ——它们会忽略鬼咒，或者说，它们会认为鬼咒是同类。 没有骷髅主动进攻闻炤。 但艳刀带出凌厉寒风，悍然向下一斩。 使劲往屋子里扒拉的骷髅被刀风掀开。 这还不算完。刀上挟咒，暗红光芒翻涌，瞬息间织成一张巨网，裹住所有白骨，狠狠向下收拢。 轰！ 山体被砸出凹陷，摇摇欲坠的石屋应声而垮。 灰尘满天，天昏地暗。闻炤及时撤开，来到后方山道上，几次起落跳下那条难走的石坎路，追上队伍。 众人都进了林子。 受伤的于梦彻底醒了，弄清状况后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被老孟背着，解掉了捆绑带，走在队伍中间。 江雨行从队伍打头的那个吊到了尾巴上，唢呐包由背变成抱，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大有随时脱离这群人类的打算。 闻炤大步过去，伸手去搭江雨行肩膀，却见江雨行一侧身，非常利落地躲开。 江雨行走出几步，扭头看向他，先看头发，再看眼睛，接着看看脸，最后从脸到脚一扫。 “干什么？”闻炤抬了抬眉毛。 江雨行上前一步。 闻炤马尾高束，神色随意，虽然脸上沾了点儿灰，但不影响英俊帅气。 江雨行越盯越紧，眼神越发锐利。 闻炤后退半步。 江雨行又上前一步，掌心贴上面前人的胸口。 鬼咒途径的升华者，体温比常人低一些。江雨行感觉到微凉，而胸膛里的心脏正缓慢用力地跳动。 他指甲不自觉地变长，意识到后迅速恢复。 然后那颗心脏渐渐跳快了些。 闻炤半眯起眼。 江雨行收回手。 “我的东西，你们人类用着可不好受。”江雨行轻声一哼，“弱小人类。” 江雨行重新走回队伍最前面。 队伍里响起低低的说话声，是其他人向闻炤表达感谢和关心，在这之后，又归于寂静。 山这一侧的骷髅少一些，又临陡坡，就是帅烽也能一脚踹飞一个。但渐渐的不用帅烽再去踹，骷髅都不冒头了。 天空也变暗。 四周刮起寒风，风在树林里拍打出刷啦啦、刷啦啦的响动，众人脚下的影子逐渐变浓。 似乎有什么在弥漫滋生。 随之雷霆的声音响起：“山上和村子里的骷髅都消失了，根据能量波动，该行为是种回收。 “确定存在将级异种；更新对该役境的评估：B级疫境，领域效果。” 她的话犹如一记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支援什么时候能到？”老孟问，他看的人是江雨行和帅烽。 帅烽一下子转忧为喜：“我们会有支援？什么时候到？” “你们进来之前没发信号？！”老孟的表情一下子难看了。 “啊？”帅烽回忆起被江雨行一巴掌拍掉的终端，弱弱地：“我们没、呃，没来得及发信号。” “那你呢？”老孟看向闻炤。 闻炤摊开手：“进来凑个热闹，谁也没通知。” “……那雷霆？” 雷霆无辜地说：“在疫境内我就是个阉割版，无法连接主机和外部。” “……”老孟的脸色变了又变，眼睛重重闭上又睁开，最后扯出一个笑：“这可是B级疫境，正常情况下需要联合三个队伍才能行动的B级疫境！” “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正常，人生在于拼搏啊老孟。”闻炤拍拍老孟肩膀，又问雷霆：“污染源定位到了吗？” “暂时没有。” “村子里。” 说后一句的人是江雨行，丢下这话，他直接从侧面的斜坡跳了下去。 人类真是啰嗦。 * 山色枯败，草木一踩就成灰。 江雨行都挑石头走，过了几分钟，脚下的路面变得平整宽阔。 这是新山村的另一个入口。 之前没来过，但周围的景致看起来很有礼貌。坟包整齐有序地立在道路两侧，承接晦暗的天光，静默地迎接来客。 风依旧在吹，制造出刷啦啦、刷啦啦的响动，也不知道拂过的是什么；脚底拖着的影子越来越浓，而空气愈发黏重。 难闻，不过食物的味道重新出现了。 江雨行的表情比先前好看许多，脚步渐渐放慢，走出几步后蹲下，将手掌按上地面。 耳畔出现一串人类的脚步声。 很快的，人类的说话声也传入耳中：“喂，江雨行！你是灵官不是鬼咒，这种地方别莽！” 江雨行回头，看见一颗光头领着两个年轻笨蛋抄近道下山来，除此之外，没有闻炤的身影，也没看到帅烽。 说话的人是孟光头，语气急，还带着喘气。 江雨行无视掉他的发言，换了个地方继续探索。 蹬蹬蹬！ 人类的脚步声近了。 与此同时，江雨行眼前一亮，霍然起身。 变故横生。 道路改变得悄然无声，仿佛积木拼装重组，眨眼之间，径直朝前的路变成了十字路口。 天光彻底消失，四方陷入晦暗，就连附近的坟包都变得模糊不清。 “小江，退回来。” 三名人类刹住脚，老孟端枪护在队友身前，匆匆地喊，“雷霆！” 几乎是同时，雷霆给出指引：“路口左转。” 刷啦啦、刷啦啦！ 那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但这一次没有风。 定睛一看，路面再一次发生变化：路在变窄，不，准确说在收缩，速度极快，过不了多久，两边的坟包就能撞上人！ “跑！” 三个人立刻向前狂奔。 江雨行看着他们。 天光散尽，社保局几人武器上泛起的金色光芒更加醒目，缭绕流转间，透出一股神圣威严的气息。 他们在靠近他。 坟包也在逼近。 说时迟那时快，江 10. Ch.10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10 这是个十分新鲜的人类。 不，是小半个新鲜人类，毕竟主体躯干不在，称不上多少斤两，肢体的断面极不平整，是被大力撕掉的，血一路走一路流。 江雨行还没见过这种形状的人，看得有趣。 于梦整个人绷了起来，单手提短刀，另一只手手指并拢按在刀上，急切地道：“以太一之名。” 金色光芒再一次在附上他的短刀。他分开双脚、压低重心，摆出战斗姿势，打算抢下先手。 “哒哒哒”停止走动。 它其中一只手手肘撑地，手掌对着江雨行和于梦招了招。 江雨行歪了下头。 于梦更加警惕，掏出第二把刀。 手掌又朝他们招了招。 江雨行又歪头。 气氛逐渐变得谐门。 那手掌垂下去，脑袋上前两步，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一句：“客人们，主人请你们过去。” “做什么？”江雨行问。 “哒哒哒”却只是重复：“客人们，主人请你们过去。” “去哪里？你主人又是谁？”于梦也问。 “哒哒哒”：“客人们，主人请你们过去。” 它似乎有些弱智。 江雨行将头歪回来，学于梦把头灯戴到脑袋上，走向”哒哒哒“身后的通道。 ”哒哒哒“掉头带路，步伐轻快灵活。 道路曲折弯绕，时不时就能遇上岔道，仿佛走进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 四面粗糙不平，不像是人工开凿，但一路走来，洞顶高度没有太大变化，足有三米高，看起来像是个非人类大家伙弄出来的。 而空气的味道依旧难闻，江雨行犹豫几次，选择戴上口罩。 “他就是那个失控者……我的任务目标。” 于梦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低声说起，“我追着他来到这里，也是倒霉，一进来，就被一大群骷髅围了，连隐身都没机会开。” “那你去。”江雨行回应，声音从口罩底下传出，变得有点儿闷。 “什么？”于梦没听懂。 “任务目标。”江雨行说。 前方又是岔路。 江雨行脚一拐，踏上“哒哒哒”没有走的那个方向。 哒、哒、哒。 哒哒哒！ 单调的响声加速追上他，来的是一条手，没带脑袋。 江雨行走路速度更快。 “哒哒哒”也再次加速，一蹦一跳，几乎要飞起来。 几秒之后江雨行骤然停步。 “哒哒哒”恰好蹦到最高处时，一时无法调整节奏，这时江雨行脚一抬。 砰—— 断手被踹飞。 江雨行扭头，三两步通过这一段路，转进下一个岔口。 周围似乎变得安静。他扯了扯口罩，突然听见一个女声从裤兜里传出来：“江雨行，闻炤想请你帮个忙。” 裤兜里装着手机。 江雨行用两根手指把它捏出来，看见屏幕上有个转圈圈的小人。 这无疑是雷霆。 江雨行冷漠拒绝：“不帮。” 雷霆口吻诚恳：“他说手环的确是你的，算你的战利品，之前是他说错了话，让你别生气了。” 江雨行直接不理，按掉屏幕把手机揣回去，但走出没几步又给拎出来，问：“所有的手机你都能钻？” “当然，我是这世界上最先进的人工智能之一。” 屏幕上的小人自豪点头，“不过他们是从闻炤那共享出去的，你的是我在外面的时候自己黑进来的了。嘿嘿。” 江雨行没听懂那个“黑”字，但让手机再次回到了黑漆漆的口袋里。 石洞里回荡着江雨行一个人的脚步声，头灯的光芒随着他动作游移。 很快，前方再次迎上岔路。 这一次，道路的分叉比之前遇上的都多，足有六个。 简直比一些人类的人生选择都要多。 江雨行脚步不停，径直选了正中那条，眼睛微微睁大，越走越快几乎带出残影。 雷霆的声音又冒出来：“江雨行，闻炤说你和他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他想让你帮忙……他说得真不错，你果然自带雷达！” 女孩的语气由轻柔温和变成震惊。 江雨行驻足。 前方变得异常空旷，向上望不到顶，社保局的头灯只能照清附近一小部分区域，灯光之外被黑暗盘踞，似乎弥漫着浓雾，又似乎一片空寂。 但不可能是空寂。 酸腐刺鼻的味道浓得几乎能凝成实质。江雨行鼻子眉毛微皱，杵在原地没动，一时间很迟疑。 “你竟然找到了这里。”这时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开口，声音沉且响，位置非常靠后。 “傻子才会跟着你派出的人走。”雷霆嗤笑应道，紧接着压低声音，“东偏北20度，距离43.4米。将级枯叶双生蛾，死灵系，磷粉附带诅咒，注意躲避。” 蛾子…… 江雨行又皱了一下眉，才往那个方向走出一步。 然后第二步。 五指当空一划，江雨行从原地消失，出现在雷霆所报位置不远处。 头灯光芒照亮那只枯叶双生蛾。如同其名，它的两对翅膀如同两片巨大的枯叶，躯干的两端都是头。 它立着虫翼，足下堆着小山似的尸体上，这些尸体有人类，也有猪狗老鼠，一部分还是腐肉，一部分已经变成白骨。 刺鼻的气味就是在这里堆积、向外散发出。 江雨行非常嫌弃，打算速战速决，抬手向下一扣。 但紧接着—— 蹬蹬！ 一个人从黑暗里闪出，提着三·棱·刺猛地向他扑来。 冷白的光芒映照出她的面孔，是个熟人，柳婷婷。 “听说你们人类最重情重义。”蛾子扇动翅膀，浮到半空。 江雨行眼都不眨，也不避让，顺势屈肘，狠狠击出。 柳婷婷被砸飞出去，坠地之后身体一蜷，吐出一大口血污。 “杀了，我。”柳婷婷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将自己撑了起来，紧盯着江雨行，沙哑地开口。 她眼睛里燃着团绿火，娇俏的脸庞上爬着褐黑纹路，半具身体腐朽，手指已成森森白骨。 “杀，快，我控制不……嗬、嗬！” 她眼底失去神采，爬行向前，迅速暴起，三·棱·刺逼向江雨行面门。 “重度污染，确认失控，即刻清除！”雷霆厉声道，语速又快又急，“柳婷婷，猎人传承，擅长……” 不等报完信息，江雨行迎过去，右手挡下她的武器，左手亮出尖长指甲，直刺向她心口。 扑哧。 血肉被穿破的声音。 紧接着手指向内一收，捏碎整颗心脏。 “你这个人类怎么回事！”蛾子惊叫。 咻！ 江雨行把柳婷婷放倒在地，反身掷出于梦给的匕首。 匕首拖出寒芒，向着枯叶双生蛾其中一颗脑袋砸去。但蛾子会扑腾，斜里一歪，惊险之中堪堪避过。 但凡它慢那么一点儿，就能成为爆浆蛾。 磷粉撒了一路，它继续向上扑腾，倏然间掉转身形正正朝向江雨行，扇动翅膀向下俯冲。 说时迟那时快，虚空被撕裂出一道破口，高大挺拔的身影踏过裂缝走出，长刀掠出长光，悍然斩向那蛾子枯叶般的虫翅。 哐！ 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枯叶双生蛾翅膀上被斩出一道裂口，闻炤抽身后退间刀势 11. Ch.11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11 炽白的灯光下又有光芒闪过。 江雨行提起匕首，可下一秒，手腕被另一只手大力扼住，重重压过头。 粗糙不平的墙面摩擦手背皮肤，带来生硬却细微的钝痛，他瞪着眼将目光杀向闻炤。 闻炤却突然咬得更深。 江雨行皱眉一嘶，不由自主偏开头。 痛感加剧，但比疼痛更强烈的是犬齿刺进体内带来的异物感和力量流失的酸痛。闻炤不仅在吮血，这让他打从心底想把这人给弄死。 但是身为饲主，的确该给被饲养物提供帮助。 看在这家伙长得好看的份上。 看在这弱小人类几十年后就得入土的份上。 江雨行绷直背，手指握紧刀柄，睁开眼又闭，闭上眼又睁，生生忍下将这家伙掀飞出去的冲动。 光影偶尔摇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雨行看不见闻炤的脸，但感受得出充斥在他周身的不详与危险气息逐渐消散了。可这家伙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闻炤。”江雨行撩了撩眼皮。 湿热的呼吸依旧在颈侧喷薄。 “闻、炤！”他加重语气。 “抱歉，有些上瘾。” 闻炤终于松口，握住江雨行手腕的手跟着松开，掌心抵上洞壁，稍稍一抬头又重新低下头，然后抬手，调整起江雨行戴在脑袋上的头灯的角度。 “真是光芒万丈。”闻炤没忍住笑出声。 他敛眸看定他。 江雨行皮肤白，是玉石般光泽微莹；乌黑的眼珠透出水光，迎着闻炤的视线，眨也不眨丝毫不动。 和刚才相比，他唇上红润微有褪色。闻炤下意识抬手去碰，但还没触上，被江雨行一爪子拍开。 “干什么。”江雨行面无表情。 “……你的吸引力有点大。”闻炤不太自然地别开脸。 他和江雨行拉开距离，靠到另一侧洞壁上，撕出道小小的空间缝隙，手伸进去，翻翻找找，一边说起：“10年前的3月17，你真的在睡觉？” 江雨行对自己回答过的问题懒得再说第二遍，眉眼一垂，重新玩起匕首。 闻炤也不继续追问，转而说起别的：“我无法把东西交出来。其实我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既然是你的，我想应该可以用你的力量压制。赌了一把，看来赌对了。” 他这话让江雨行侧目。 江雨行瘫着脸，眼中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细致地端详审视他，开口：“我的心羽，和三分之一的名。” “心羽，和名？”闻炤动作顿了一顿，但也翻到想找的东西，拿出来递给江雨行：“喝了。” 又问：“心羽好理解，名是名字？” 江雨行表情微有变化，眼中浮现出点儿微妙，又审视起闻炤，再一瞟眼他手里的东西，没接。 那是一小瓶看不出颜色的液体。 闻炤把瓶盖拧开，递到江雨行口边：“补血回蓝双效合一。” 江雨行探头看向瓶内，鼻息微微翕动，这才接下，先浅浅一抿，然后一口喝完。 “看起来还挺喜欢喝？”闻炤琢磨着。 江雨行把空瓶还到他手上。 闻炤这家伙，现在唇红眼亮，回到了人模人样，显而易见恢复得很好。但他还饿着，不，是又饿了，他一秒钟都不想多浪费，将刀换到惯用手中，抬脚就走。 “所以你说的名……” 雷霆在这时开口：“闻炤，引怪计划成功，那蛾子出现在地面了，正朝着帅烽处过去。” 闻炤当即停下话头。 雷霆紧接着又说：“于梦和孟德华情况危急，他们碰上后遭遇了枯叶双生蛾，都有负伤，现在又遇上了断肢失控者，需要援救。 “帅烽无法独自支撑太久，我的建议是，你们分头行动。” “我去打蛾子，江雨行，你去帮那两个人。”闻炤做出决断，又加了一句，“可以么？” 江雨行停下脚步，将头歪向闻炤，漆黑的眼睛瞬也不瞬将他望定，一时没有开口。 闻炤以为这是被拒绝了，却看见那家伙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头在屏幕上戳了戳，说：“位置。” “西偏南15度，距离457米。” “哦。”江雨行转向西南方，抬手一挥，将虚空撕开一道裂口。 冷风扑面来。 “啧。” 闻炤目送着那道裂口消失。 “你自己的提议，为什么这种反应？”雷霆的语气充满不解，“还有我早就想问了，江雨行明明是灵官，为什么会你们鬼咒的技能？莫非带着鬼咒途径的契器？” “不清楚。”闻炤也转向另一个方向，长刀出鞘，抬起、斩落。 * 天空阴暗得仿佛浓墨。 道路收缩、坟包相撞后，整个新山村成了一片沙土场，散落着一个又一个松散的土堆。 狂风呼啸，漫天尘沙。， 帅烽站在最中间也是最大的土堆顶上，手持铜镲，脖子上多了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周围飘浮着一圈绿幽幽的鬼火。 他也戴着一枚头灯，身上和周围的光芒太亮，以至于需要很仔细才能看出缠绕在铜镲上的几缕暗红。 “闻队长……闻哥……炤哥……我撑不住了！呜呜，救救！帮帮！”他呜呜咽咽哭号着，要不是戴着口罩，肯定已经一肚子冷风沙土。 “你是猎人途径的升华者，作为一名猎人，应该具有良好的耐心才是。”雷霆通过手机和他聊着天。 “哪个猎人会用自己引怪？” “优秀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雷霆俏皮说着，旋即语气一转，“对不起，这趟出门准备得实在不够充分……” “哎，道理我都懂，大家都是被卷进来的，副本难，容错率低，我就是……” “闻炤来了！”雷霆的音量陡然加大。 远处某个土堆上出现空间裂缝，闻炤单手提刀走出，马尾被风吹得猎猎饭舞。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只大蛾，比起先前从地下空间逃走时，那枯叶般的虫翅上多了几个大洞，触角也伤了一根。 它和闻炤在同一个方向，但位置不同，飞得很高，扇着两对巨大翅膀，瞪着泛起绿光的虫眼，向帅烽极速俯冲！ “将级枯叶双生蛾出现，做好迎战准备！” “妈耶这东西能一口吃下两个我吧……闻炤快管管我！”帅烽差点儿腿软跪了下去，泪眼汪汪扯起嗓门大吼。 “敲！”闻炤大喊。 “行动！”雷霆也发出提醒。 帅烽摇摇晃晃撑在土堆上：“好好好好好好嗷——” 哐！ 哐哐哐！ 他狠狠嚓响手里的两片铜镲，没拍更没调，响声尖锐刺耳，直穿长空。 紧接着反向扑出，飘在四周的鬼火急剧燃烧，瞬息间形成一道防御屏障。 风声都被压下去。 暗红的光开始涌动，以两片铜镲为起点，如同一条宽广的缎带从土堆里掀开来，向上翻腾。 这光正处于枯叶双生蛾下方。 远远看去，像是巨大的蛾子走起了红毯。 但只有蛾子才知道踩上那一刻会面临什么样的危机。 那红光竟黏腻腻地沾上它的足。它当即扇翅上升，红光随之而动，电光火石间，将深藏在更底下的东西带了出来。 轰！ 轰隆隆！ 一连串巨响爆发开来，仿佛沉闷夏夜里贴近地面打响的雷，一声未落一声又起。 那是炸·弹。 高塔装备部特别研发的炸·弹，爆炸时掀起浓黑的烟雾和夺目的火光。 蛾子两对枯叶翅膀被烧成焦叶，发出阵阵惨叫，从黑烟和尘沙里栽落下去，又撞起无数尘沙。 但它生命力是如此顽强，落下后不足一秒，竟又冲天而起，挟着巨大的怒火飞向闻炤。 “人类！”它咬牙切齿，吐出一大股酸腐的恶臭。 闻炤抬刀迎上。 这时虚空中又裂开一条大口，首先是两个人类被丢出来，旋即传出几个晦涩拗口的古语。 枯叶双生蛾再一次栽向地面。 某种奇异的“气”，或者说能量从它身上翻浮而出，如同漩涡般涌 12. Ch.12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12 狂风止歇，被扬起的尘和沙归于大地。 阳光驱散天空中的阴沉，现实世界终于回到眼前。 江雨行摘掉阻碍呼吸的口罩，甩脑袋抖落头发上的灰，又开出一个生域，把沾到的诅咒给清了。 帅烽也从藏身的小土堆后爬出来，呸呸呸地往外吐着土，“这boss，就算打完了？” “你说呢？”闻炤收刀入鞘。 灰头土脸的男孩顿时喜笑颜开：“那我也算帮上忙了吧？” “帮上了大忙。”闻炤拍拍他肩膀。 挂在帅烽脖子上的珠子依旧熠熠生辉，江雨行注意力被吸引，盯着看了几眼，两指如电飞速将它夺下。 “这个不能！”闻炤一把攥住江雨行的手，扭头支开帅烽，又说：“捕鼠火腿肠听说过吗？这个和它异曲同工，看着是挺好吃，但里面藏着毒。” “陷阱？”江雨行立刻松开手指。 人类真是险恶！ 江雨行一脸嫌弃地要走，又被闻炤拉住，一起去了村口。 遮盖在新山村上的伪装被撕开，先前所见的农田屋舍统统化为乌有。锣鼓队的几个人和那摇铃耍剑的道士一起，在村口空地上躺得东倒西歪。 看见他们，江雨行心里生出许多遗憾。 热热闹闹的白事变成疫境，答应的200块肯定没有了，包的两顿饭也吃不到了。 给人类打工真是高风险。 “怎么样？”闻炤问。 雷霆迅速给出回答：“轻微外伤，昏迷，但是否受到污染，需要仪器进行检测。” “老大，闻哥，副本是通了，可是这里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啊！”帅烽四处转了转，又蹭回江雨行和闻炤身旁。 “迷雾。”江雨行丢出两个字。 帅烽一脸懵逼：“啊？” “因为新山村早就没了。”闻炤打了个响指，一指满村的土，“所有的村民、牲畜、花花草草，都成了那家伙的食物。看起来正常的那个村子，不过是一层迷雾，即是遮掩，也用来吸引外来者。” “哦……” 闻炤从虚空里抓出一块高约30厘米的石像，拿到江雨行面前：“看这个，认识吗？或者说眼熟吗？” 石像残破斑驳，依稀看得出刻的是个留胡子戴发冠的人，脚下趴着个似龟非龟的动物。 江雨行认真看了看：“不。” “那听说过荒废寺庙里的神像不能乱拜这条规矩吗？” “直说。”江雨行瘫着脸。 “那些地方的神像，上面早就没有灵了，孤魂野鬼野怪很喜欢往里面住。”闻炤掂了掂手里的石像，“这只枯叶双生蛾也一样。” 江雨行抬了抬眉稍，忽有所感，伸出手指碰了下石像的脸，轻声说，“它是死了。” 江雨行转身走开。 闻炤收起石像，去了老孟和于梦处，把从柳婷婷身上取下的一些小饰品，和刻着姓名编号的铭牌交到老孟手里。 于梦和老孟当场红了眼眶，说了几句话之后，因为好奇而凑过去的帅烽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江雨行好奇地看了这群人几眼，又见闻炤朝他走过来。 闻炤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眼睛不红，眼里也没有泪，只是微微沉着眉心。他不禁疑惑：“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哭？” 江雨行曜石般漆黑的眼睛里浮现着点点好奇和探究。闻炤看得忍不住一笑，又立马收敛，说：“等后勤部的人来了，就送你回去。” “不用。”江雨行拒绝。 闻炤摁下他的爪子：“别瞎费蓝。” 半个小时后，高塔后勤部门的车队杀上山。 江雨行坐进闻炤开来的那辆车，不情愿但老实且主动地系上安全带。 他很不满，感觉要被人类的交通工具驯服了。 车窗外的山景和来时没有什么不同，参天的松柏，跳来跳去的松鼠，偶尔砸落的松果，以及被松果砸中的草丛矮灌木。 山谷里时而传来几声鸟叫，天空中太阳越歪越斜，把开在草丛里的野花照得偏了色。 江雨行看着那些花，突然问：“你们人类死之后都要办席？” “一般来说是。” 江雨行向闻炤转头，目光坚定地说：“可以请我。” “你是说柳婷婷的葬礼，可以请你？”闻炤帮他扩展了一下句子。 “我吹唢呐。”江雨行抱紧怀里的包，轻轻叹气，“饲养人类有些费钱。” 闻炤笑着偏开头。 一路上都是雷霆控车，开得很野，江雨行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来到这里，回程只花了一半的时间。 但也已是傍晚，车窗外漫天红霞，日沉西山。 雷霆把车靠到路旁。 江雨行不喜欢狭小空间，立刻将安全带卡扣一摁，推门探头。 街道上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是各种各样食物的味道，以及浓郁新鲜的汽车尾气。 啪。 江雨行面无表情退回来，合上车门。 这里是龙尾关门口。 阿福丧葬用品铺就开在龙尾关内、街道的尽头。但眼前的景象和江雨行早上出门时截然不同，此刻街上密密麻麻挤满直立行走的人类，放眼望去就像打破了一个人窝。 “苍理市是我国著名的旅游城市，你住的这条街，是我市著名旅游街区，除了清早和深夜，车根本进不去。”闻炤按灭手机往兜里一揣，左手推开车门，对江雨行一笑，“下车感受人类的世界就是这么可怕吧。” 江雨行回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爪子一挥，开出空间通道，光速逃离。 他出现在店铺后的小院，随意一扫四周，抬脚往屋里走。 店铺里除了路伟奇，还有其他人。江雨行对多出来的人类没兴趣，径直上楼，但那个人见到他，一下子从椅子里蹦起来：“草你怎么从这里出来！” 是一个没见过的小年轻，看起来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也算眉清目秀，留了个狼尾，耳朵上戴着夸张的耳钉，举起手机指着江雨行怒道： “喂，你怎么半天不回我消息？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吗！” 江雨行停步看向他，“你谁？” “哈？你发什么疯？”小年轻气得鼻孔快要喷火，“要不是我妈担心你，非要让我来看看，我才不来！” “哦。” “你很嚣张啊？妈的，不和你计较，听说今早你们这……”小年轻又是皱眉又是翻白眼，又看了眼站在店铺门外朝里打望的游客，略过后面的几个字，“总之就那事，你没事吧？” “没事。”江雨行回道。 “行，那我走了。哼，你竟然还是个……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小年轻又翻了个白眼，走得风风火火，差点掀倒附近的花圈。 江雨行继续上楼。 木质阶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接着是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然后门板被拍上，发出一声：啪。 闻炤在这一声落下后从后院走进前屋，靠着楼梯扶手，问纹着个花臂的路伟奇：“刚刚那个白眼哥是？” 13.Ch.13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13 暮色被夜色一寸一寸吞没，城市里亮满灯火。 和江雨行他们几个一起吃完那堆外卖，闻炤从丧葬用品店离去。 城市道路又开始拥堵。银色跑车挤在水泄不通的车流里，稍微一降车窗，就钻进刺耳的喇叭声。 闻炤塞上降噪耳机，翘起腿又放下，抬手敲了敲中控：“删掉我和他在房间里说话的记录。” “江雨行身上疑点很多。”雷霆的声音流入他耳中，极不赞同。 闻炤没理，继续说：“凌晨的时候他应该满城找我，相关监控也都删除。” 雷霆颇为严肃地：“闻炤执行官，这不合规定，根据……” “删。”闻炤丢出一个字打断。 “……” “行吧行吧，谁让你的权限高呢。”雷霆小声嘟囔，拉长了语调，“操作已完成，闻执行官放心飞，出了事情自己背。” 闻炤想了想，又说：“还有疫境里我犯病的那一段，也删了。” “哦哟？我看你是要销毁自己变畜生的证据！”雷霆的语气变得丰富起来，“但谁让我们是一伙的！放心，我一帧一帧地删，绝不遗漏，绝不备份！” 她将自己和一台电脑投到副驾驶上，手指在键盘狂敲，甚至模拟出了音效。 “……” 闻炤懒得理她的表演。 跑车终于向前蠕动。 他取出从新山村带出的那小尊神像，借着那一格一格靠近、又一格一格走开的路灯光芒察看。 “是有名有姓的那些之一吗？”他轻声问。 雷霆停止敲击键盘的动作，侧目看过来，数据汇成的洪流在眼底高速涌动：“破损太重，无法判断，建议送往修复科。” “嗯。”闻炤把神像放到一旁，仰靠到椅背上，掩面打了个呵欠，闭眼：“今天发生的事可真多，我先睡会儿。” “我觉得你还是先别睡。” 雷霆的语气突然间丰富起来，“就在刚刚，4.3秒前，社保局给江雨行发了offer！可不是一封冷冰冰的电子邮件，而是人事主管亲自登门送上了礼盒！” * 店门口的卷帘一拉到底，本日停止营业。 极具高级感的礼盒摆在饭桌中央，头顶的白炽灯将盒身照得很晃眼；盒内又有一些小盒，排放得整整齐齐，而最上方压着一张邀请函。 黑底烫金的邀请函，一只手把它拿过去，展开后上面写着： “尊敬的江雨行先生，我局诚挚地邀请您担任执行部门特别顾问一职，希望您能与我们齐心协力，共同维护社会稳定和人民安全。” 署名苍理市社保局，签名龙飞凤舞，还盖着朱红印章和钢戳。 这是一份正式且郑重的邀请。 帅烽眼睛都瞪直了，摸摸这个，碰碰那个：“老大，社保局很看重你啊，这些东西都贵贵的，有些甚至排着队都买不到！” “分清主次好么？” 路伟奇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转头看着江雨行：“老大，我没听错吧，刚才走的那个人说，他们给你每个月3万的工资，给配房子和车，出任务还额外有补贴和奖励！” “是的，3万。”江雨行捏着邀请函的两个角，认真点头。 “社保局这回真是大方啊，给开3个w，我听说一般人一个月也就三四千块。”路伟奇感慨。 “老大值这个价！你是没看到，老大今天可太牛逼了！”帅烽露出自豪的神情，把压在礼盒最底下的一个小册子推给江雨行，“老大，这里还有一份员工福利手册。” 江雨行接过它，翻开。 社保局给员工准备的福利众多，有：六险两金，每月团建，节日祝福，生日礼物，茶水零食，免费食堂，定期培训，免费食堂，交通补助，免费食堂…… “免费食堂。”江雨行抬起头。 帅烽知道自家老大变得有点奇怪，但这点奇怪微不足道，他极其自然地接受，对江雨行解释：“就是食堂可以随便吃，不用给钱。” 饭都能随便吃了，岂不是一个月纯赚3万？ 看来人类社会里还是有热心肠的。江雨行略一思忖：“他是不是没说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啊……对。”路伟奇和帅烽都点头。 “那就说明，我随时可以去。” 江雨行丢下手册就朝外走。 路伟奇眼一瞪，忙不迭拉住他：“也不能现在就去啊，那地方晚上就剩几个值班的，办不了手续。” 江雨行皱了下鼻子，表情里又浮现出点儿嫌弃，脚一拐，上楼回到卧室，等起明天。 翌日一早，江雨行出现在社保局门外。 先前他兴致一起坐了公交车，谁知道一路摇摇晃晃晃晃摇摇，摇得脑晕，那车厢后门还总打开，但又吐不出几个人，像极了便秘。 直到现在，他表情还带着点儿微醺。 他杵在花坛前嗅草木香，看着人们陆陆续续往敞开的玻璃门里走，发现许多人的神情也都透着几分木然。 这时一位披着白大褂、身材高挑的女士逆着人流走出社保局，站在门口往外一扫，目光停到江雨行身上，大步朝他走来。 “你就是江雨行，局里特别聘请的顾问。”她踩着高跟，个头不比江雨行矮多少，站定在几步开外，眼神犀利地看着江雨行，“你对局里开出的薪资待遇满意吗？是否还要再谈谈？” “满意。”江雨行说。 “那好，跟我走吧，带你做几个检查！”高挑女士转身，做了个自我介绍，“我也姓姜，但不是你那个江，叫我姜主任、姜教授、或者姜姐都行。” 江雨行提步跟上。 走进大厅，路过办事窗口时，这位高挑女士又说：“那些烦人的手续不用办，你资料局里都有，等检查完，就会自动录入系统，只需要签个合同就行。” “哦。” 江雨行四下打量着。 大厅不愧叫做大厅，面积比丧葬用品店那栋小楼所有房间加起来都大，人类已经开始在这里忙碌，像一台台运转起来的机器。 他从大厅正中穿过，跟着这位高挑女士等电梯、进电梯、出电梯，来到高空的建筑中，然后走进一个还算大的房间，被指挥 14.Ch.14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14 测量室的门一响，等在走廊座位上的人刷啦就站了起来，眼睛泛光，笑容热切地迎到江雨行面前：“嘿，行哥，你做完检查啦？身体应该没问题吧？” 这人是于梦，拆掉臃肿的绷带，洗干净脸上的灰之后，面容竟然秀气得像个女孩子。 这张还不错的脸让江雨行的表情稍微好了点——他的臭脸主要还是因为那349道题，那些东西让他从生理上感到恶心。 但江雨行还是没回答于梦的话，只是盯着他，希望这家伙快点吐出下文。 “我通过考核转正啦，现在由我负责带你熟悉局里的情况。”于梦欢快地说，“现在快12点了，先带你去吃饭？” “好。”江雨行没有拒绝。 “我带了自己煲的汤，我请你喝！”于梦抬起手，向江雨行展示一直提着的保温桶。 “好。”江雨行当然答应。 于梦立刻去按电梯。 社保局的食堂位于一楼。正值午餐时间，他们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两个在一起的空座。 于梦用保温桶占座，把江雨行带向打饭窗口。 江雨行食量大，一次性吃三个饼三个包子都没不会有饱腹感，而这里既然是免费食堂，他打菜打得很放肆，左手端一个餐盘装肉，右手端一个餐盘装蔬果。 而他这种手笔在这个食堂里居然没显得多豪放，放眼一看，好些人都是这样做，有几个坐得离窗口近的大块头更夸张，直接拿小木桶盛米饭。 吃饭完，第一件事是上楼签合同。 在江雨行隶属的执行部门部长办公室签的，签完之后，坐在办公桌后的老头子递给他两把车钥匙，和一张门禁卡、一张门锁卡。 然后是认自己办公室的门。 江雨行是特别聘请的顾问，社保局给他单独配了一间办公室，他的作战服、配枪、通讯手环、伤药、补给物资等早已躺在办公桌上。 于梦教他激活手环，演示了一下枪支使用，又给他大致讲了讲局里的规定，便领着他熟悉起各处。 大楼第4、5、6层是图书馆，升华者世界和普世世界的各种资料各类作品应有尽有。 7楼是武器库。 8、9楼是训练场。 10楼…… 江雨行从底楼慢慢逛到顶楼，又从顶楼垂直回到平层。 最后一个江雨行需要知道的地方在一楼。 他顺便到食堂续上免费提供的可乐，绕行一段路后，走过一扇红漆木门，来到一处三面围墙，正前方坐落着一座矮木房的地方。 那木屋飞檐吊角，黛瓦红梁。瓦上还有青苔和野草。 屋前一道台阶，阶下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长方形的鼎和成年人高的铁架，鼎中香燃得长长短短，青烟无风而动，铁架上烛火烧得很旺。 “这里是太微殿。”于梦的声音放轻许多，语气透出肃穆和庄重，“主要供奉太一大帝、紫微大帝和奉帝，阴骘帝君和土主也在这里有神龛。” 江雨行站在台阶下，歪起头往里看了看，又向周围瞧了瞧，慢慢走上去。 大殿内没有人类们喜欢用的电灯，只盛着天光和烛光。 帷幔垂落，四面昏昏，空气里暗浮花香。神像们坐在高台上，迎面便是主供的三位，巨大无比，只能抬起头才能看清全貌。 其余两位的神龛则小一些，分别在殿的两旁。 太一神在正中的位置，白发白须，眉目慈祥。 江雨行仔细看了看立在祂像前的牌位：太一无上救苦天尊东极长生大帝。 名字真长。 又看向祂左右两侧，这两位的名字也很长。 江雨行懒得细读，囫囵扫了几眼，记住大致的字形轮廓，转身出殿，去了外面的长廊。 他这才发现这里还坐着一位神明。 这位的神龛做得很小，但内外都用喜庆的大红，上书“财神到”，左书“八方来财”，右书“财源滚滚”。 显然是财神爷。 对比殿里的其他几位，财神笑得最为开怀，也最受欢迎，供品五花八门，除了鲜花瓜果，还有奶茶炸鸡，多到一张桌子都堆不下，后来者的上供只能放在离得稍远的第二张上。 于梦也放了几个橘子和一包饼干到财神爷的供桌上，虔诚叩完头，着手来到江雨行身旁，笑着说：“白天供上，下班的时候正好带走吃。” 又问：“行哥，你信奉的神灵不在殿上？”他注意到江雨行谁也没拜。 江雨行正在下台阶，最后三四步不想走了，直接跳下去，咬着可乐吸管说：“都不信。” “啊？你又不是普通人，为什么不信一位？也好寻求赐福和庇护啊，危急的时候还能借法呢。”于梦不理解。 “不如多修修自己。”江雨行说，不过说完，扭头多看了几眼笑眯眯坐在走廊上的财神爷。 太微殿是最后一个地方，逛完了，江雨行打算回办公室坐着，等待晚上的食堂。 就在要走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当、当、当！ 回头一看，原来是打瞌睡的守殿人敲响了殿外的铜钟。 钟声清越，每一声都敲得绵长，迅速地越过屋檐、掠向远方。 “这是要有大任务了？”于梦大睁着眼睛望向社保局主楼。 江雨行想起给他开的条件里有出任务可获得补贴和奖金一条，看向于梦：“说说大任务。” “你了解疫境等级划分吗？”于梦问出一个问题。 他又不是人，干嘛要了解人类的划分。 “不。” “那就用昨天的新山村来说明。那可是B级疫境，已经难打得要死了，要不是有你和高塔的闻队长，再送一个队的人进来，应该都会团灭。但那样的难度，都不够敲这口钟的！ “要想敲响这口钟，必须是比新山村更难的A级，和A级以上的疫境。”于梦铺垫了一长串。 江雨行心说人类果然喜欢麻烦，直切重点：“怎么选人？” “A级和A级以上的疫境，通常由部长副部长领队，能够参与的都是资深执行官们。” “哦。”江雨行略有些失望，听起来似乎没他这个刚来上班的特别顾问什么事。 江雨行重新抬脚。 于梦却在原地没动。 15.Ch.15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15 “为什么还是要坐车。”江雨行又一次坐进闻炤车里，很习惯地给自己扣上安全带，但表情依旧不大乐意。 “做人呢，要低调。”闻炤说着，给车打火，踩下油门，打转方向盘，亲自将车开了出去。 “雷霆，把资料都发给江雨行。”他吩咐道。 江雨行手环上弹出一道窗口。他把屏幕划大，看了起来。 雷霆发过来的是社保局在苍山深处发现的A级疫境胚胎的资料，足有100多页，从山势地质到过往人文历史，各种分析一应俱全，但看到最后，江雨行非常嫌弃：“并不具备太多价值。” 闻炤隔着墨镜平视前方，“没有调查队伍进场，没有疫境内部的资料，开会没有意义。” 车往苍山方向开。 一个半小时之后，他们抵达连绵山脉深处的五台峰。 但到的不是前天夜里来过的区域，这里的路陡峭崎岖，车开得艰难，到最后只能弃车步行。 雷霆操纵着一只蜂鸟无人机指路，这段山路走起来也很困难，所以江雨行直接用跳的。 跳了好一段时间，他们来到目的地。 在某片密林里。满地的枯木腐叶里被挖出一个土坑，有两台机器正守着，坑的形状和闻炤发来的照片一样。 江雨行蹲在坑边往下看。 少年沉默地躺在里面，脸色青黑，手臂、腹部有严重的野兽抓伤，胸膛的衣服上也凝固了血痕。 “死亡时间是4月28日夜间10点到11点，死者临死前遭遇了异种，但致命伤来自背后的一刀。 “一记飞刀，出手非常利落，根据伤口处气息残留，可判断出动手的人是名刺客。” 蜂鸟停在机器上，雷霆读取出检查结果。 “我更想知道为什么。”闻炤左手拿着墨镜，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右手，“一个17岁的高中生，一个底层升华者，为什么有人一次又一次派人杀他。” 雷霆有问必答：“这里不是第一现场，缺少线索。结合身份背景和人际关系，也无法直接得出结果。” “他亲人的死，没有可疑的地方？” “父母死于实验污染，爷爷奶奶在战争中牺牲，外公外婆病逝，都不存在疑点。” 闻炤思忖一阵，转向江雨行：“你觉得呢？” 江雨行玩起了落叶。 他在半空中把它们抓住，又松手放开，听见这话，慢吞吞地说：“这是你们人类之间的斗争。” “你好歹用着他的身份。” “要想知道真相很简单，那些想杀他的人会继续来杀我。”江雨行语气淡淡的。 闻炤默然片刻：“那你为什么答应我一起过来。” “只是想来看一看。” 闻炤又沉默了一下，轻声叮嘱：“下次再遇上，别直接杀了。” “哦。” 闻炤亲自到土坑里将尸体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更多线索，开始往回填土。 江雨行立刻远离，蹲去树上。 铁锹一下下扬起，闻炤问：“他叫什么名字。” “张琦意。” “这世上还有多少人记得他？” “你和我。”江雨行答，看见底下那只机械蜂鸟被甩一身土后匆匆飞了起来，补充：“还有雷霆。” “又是谁埋的他？” “或许是我。” 江雨行揪起附近枝头的树叶。 等闻炤将土坑填平，把枯腐的枝叶重新盖回去，他把这些树叶洒下，起身朝着小塘村祠堂的方向抬起爪子。 但又突然想起什么，跳回地面，走向闻炤，把从社保局执行部的老头那得到的门禁卡和门锁卡丢给他。 又丢下一句：“你的窝被我打烂了。” “所以你把社保局分给你的房子赔给我？”闻炤有些想笑，旋即看见江雨行朝虚空挥了一爪。 “雷霆，报备。”他把东西放进口袋，抬脚跟上，“还有，删除和这件事相关的所有记录。” 雷霆十分不满：“既然如此，下次请关掉我！” * 社保局关于五台峰A级疫境胚胎的资料里，大概唯有一条有用，那就是疫境的准确位置。 它并不在被炸毁的祠堂内，而是在一公里外的溪涧里。 还没到雨季，溪涧里不见水流，只有层层叠叠的落叶。山石野草肆无忌惮地晒着太阳，闻炤抽出自己的刀，朝前轻轻一挥。 有那么一瞬，刀被清透的光线和空气吞没。 “的确是这里。”闻炤收刀，“那天你发现这里的异常了吗？” “这里没有异常。”江雨行把手伸进闻炤刚刚斩过的地方，手指在里面捻了捻，“它很乖。” 出疫境是件具有一定难度的事情，但进入疫境，只需要迈开腿朝里走就行，相当遵循“宽进严出”的规则。 江雨行走进去。 漫山阳光顷刻退去，夜色铺遍四野。 不，周围不再是“野”，干枯的溪涧淌成一条潺潺的河流，一栋接着一栋吊脚小楼沿流水搭建起，水面横桥，游船飘荡，远处有关口城墙，两岸灯影绰绰，天上一轮满月。 “看起来是个古镇。雷霆，把地图扫出来。”闻炤随之进来。 机械蜂鸟立刻扇动翅膀飞上天空。 这时江雨行也动了身，步子迈得非常坚定。 “这次这么有方向感？”闻炤手一伸，勾住他衣领后侧，将这人脚步扼制住。 “食物。”江雨行吐出两个字。 他在这里发现了食物的气息，很清晰。 “小心陷阱。” “也就是你们人类，才会那么险恶。”江雨行扒掉闻炤的手，大步向前。 这个疫境很安静，只有江雨行和闻炤的脚步声在路面上回荡，没有古怪的声响，也没有古怪的身影，和昨天所经历的、满骷髅乱爬的新山村相比，清幽得就像个风景区。 既然没有阻碍，江雨行脚步越来越快。对照雷霆传回的地图，才过一刻钟，两人就走完了这个古镇的一半。 水流上又出现一座拱桥。 食物的气息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江雨行抬脚走上桥，可是才上几级台阶，脚生生顿住。 他看见了食物气息的来源——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 一颗从拱桥正中的横梁上垂落下来，闪闪发光的珠子。 一颗和昨天帅烽挂在脖子上一模一样的引怪珠子！ “你、们、人、类！”江雨行神情立刻冷漠了。 闻炤笑了声：“看来有人比我们还先进来，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一道黑影从拱桥底下翻出来，往桥栏杆上一踩，向着江雨行飞扑而去。 黑影手上握着柄重剑，砸下时带出隐隐雷声。 闻炤眸光一凝，抬刀迎上，刀身横斩。 当！ 两把兵刃相撞，激起火花和鸣响。 黑影被逼得后退，定睛一看，惊道：“怎么是两个人？” 他似乎也是个人，黑头发，棕眼睛，长着张娃娃脸，但满身肌肉。 “确认为人类。”雷霆的声音。 语气还算轻快，但紧接着话锋一转：“东偏南17度出现异种，距离122米！” 三个人纷纷向她说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江面往来游船当中，有一块简陋的木板突兀地飘了出来。 一个小小的人形站在木板上，左一下、右一下地划动另一块木板，动作看似缓慢，却飞快地朝这座拱桥而来。 那人形是小女孩模样，头发扎成丸子头，眼珠水灵，周身似有若无缭绕着暗芒。 “杵着干嘛？等它看见了然后抢先手啊！”娃娃脸第一个做出反应，将闻炤和江雨行一拽，飞奔下桥，蹲到拱桥栏杆后。 江雨行想要探头，被他一下摁了回去。 “从这里看。”闻炤一指栏杆花纹的缝隙。 江雨行臭着脸凑过去。视野被歪歪扭扭的石头框住，看得憋屈，不过—— “看起来很可口。”他说。 “那是相当可口！”娃娃脸接话，“做成禊器绝对能卖大钱，我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她出来。” 江雨行盯了那人形一会儿，掏出社保局配给的枪，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把枪口探出去，手指扣上 16.Ch.16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16 即使声音已经停止，但癫诡的笑仍在空气里回荡。 手环疯狂闪烁出红光。江雨行扯下它、就要扔，闻炤出现在游船上，将他的手按住：“待会儿再处理雷霆，先离开这里。” “这里的能量在变化，恐怕要发生什么了！”娃娃脸也严肃起来，大跨一步跳到他们的船上，抓住江雨行手臂，“哥们儿带带我啊！” 江雨行倒是没有把他推开。 周围的温度在下跌。 拱桥底下出现一个漩涡，附近已经有游船被搅进去，而他们脚下踩着的，也正被浪推着往那里涌。 风也朝着那里狂奔。 ——它似乎是变化的最中心。 江雨行把从人形身上拧下来的能量团挂到手上，做出判断：“回入口。” “嗯。”闻炤挥刀向前，将幽幽的夜色斩出一条裂口。 混沌与瑰丽并存的景致被泄露出。闻炤一拉江雨行，江雨行手臂上扒着个娃娃脸，三人疾步走入。 疫境入口同时也是小镇入口，主要的道路在这里延伸和收束。降温没有波及到这里，只有风在狂流，满地野草都被压弯腰，连一些小石子都在滚动。 出乎意料，这里还有一大串人类在走动，江雨行一扫，认出其中有光头孟德华和想抽他血的姜主任。 看来是社保局和其他几大势力派出的联合队伍。 这群人类应该才进来，瞪眼震惊，吵个不停： “西偏北……检测到大量能量波动……建议防御……” “怎么回事？” “先防着，盾盾盾，霸王开个盾！” 天上那轮满月亮度惊人，变成了一颗扎眼的光球，并且越来越亮，像是要炸开来。 不，就是要爆炸了。 当能量向一个点压缩到极致，必然过度。 这群人类哐哐砸下两个大盾，竖起厚重坚实的防御屏障。闻炤又拉了一把江雨行，把他带到人群后方。 江雨行眼睛追着月亮，只有脚跟着动。 当天上的月满到极致的那一刻，他眼睛睁大，肩胛处咯咯响动，眼见骨骼就要隆起，被闻炤大力扼住。 闻炤：“忍着。” “肯定很好吃。”江雨行坚定地说。 闻炤捏他捏得更加用力。 这时月芒往外释放，一道光柱訇然下坠，仿佛天降巨洪。 夜色被烧穿，响声撼天坼地。 轰隆！ 一河的水都溅了出来，拱桥塌陷，岸上建筑化作碎木飞灰。 疫境入口也被波及，劲风虽然推不动扎进地面的盾，但能推得人不断后退，甚至有人被直接掀晕过去。 这波爆发之后，满月亮度回归正常。 江雨行啪一声打掉闻炤的手，把手环拎到他面前：“雷霆……” 他还没说什么，这批人重新放出去的探测器传出消息。 “本区域能量浓度上升；判定更新：确认为A级疫境；异种信息检测完毕：确认存在王级异种！” “本区域能量浓度上升；判定更新：确认为A级疫境，异种信息检测完毕：确认存在王级异种！” 它和所有人的通讯设备都连接着，十几道相同的声音响起一片，声势惊人。 刚松了一口气的人类们集体僵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 “看来是胚胎孵化了。”其中一个戴帽子的人开口，他手里握着一根绳，绳索另一端套住三条眼放凶光的大狗，嗓音沙哑。 “那我们人来少了！”“可恶，现在联系不上外面了。”“只能寄期望于局里察觉异常派出增援。” 人群又一次炸开。 牵着狗的人用手指支了一下帽檐，望向天空：“A16，是否存在领域？” A16回答：“确认不存在领域。” “你们在里面做了什么啊，怎么就爆发了！”一个男人愤怒地看向江雨行和闻炤。 江雨行根本不理这个人，继续对闻炤说：“所以雷霆……” 娃娃脸跳出来，斜着眼把人看了一圈，“打怪啊，难道你能控制住疫境里的怪不暴走？” 啪嗒。 随着娃娃脸的话，探测器在空中一抖，竟然栽落下来。 娃娃脸一呆：“啊？是我太强了吗？” “有异常。”闻炤神情微变，压目一扫：“注意你们的通讯设备。” 牵狗人皱眉：“你们在疫境里发现了什……” 牵狗人还没说完，所有人的手环和手机都传出一个扭曲的声音。 “判，定更新：确认为，A，级疫境，异，种信息，检测完，毕，确认存，在王，级异种！” “嘻嘻。” 它又笑起来，这一笑之后，说话方式居然变得正常：“判定更新：确认为A级疫境；异种信息检测完毕：确认存在王级异种！” “什么鬼——” 一些人直接将设备丢出去。 惊声四起。 异种没有继续开口，似乎刻意不来打扰这段惊愕的时光。 江雨行被打断了两次，一脸晦气地盯着闻炤，“所以雷霆没了，这东西现在只能用来和它联络。” “和我联络？你打算和我联络？你真是个好人！”异种的声音单独从他的手环上弹出来，那口机械电子音变为了稚嫩的女童声，听起来活泼极了。 “设备本身没被污染，看起来，它只侵噬了AI。”闻炤斟酌着开口。 “还能回来吗？”江雨行问。 “没死，主机还在外面，出去了就能复活。” “不是说要和我联络？为什么不理我！”异种叫起来。 江雨行还在思索雷霆的事，片刻后才搭理手环，把它甩了一甩：“你想做什么？” 异种：“我好久没和人说话了，你和我多说几句。” “你想做什么。” “和你说话，和你玩，嘻嘻。” “我、要、和，你们，玩！”女童声变得尖锐刺耳，“各位各位，欢迎来到美丽的西洲古镇，这里枕苍山，临洱海……” 人群骚动不止，他们握紧武器，诵念神名，排开队形，准备随时发起进攻。 江雨行不为所动，冷冷地打断异种宛如广告的台词：“别说废话。” “嘤。” “你不要这么凶！”异种委屈，“时间还没到，一会儿才能开始。” 江雨行手上还挂着那团从人形身上扯下来的能量。 他一把扯进掌心，用力捏紧。 “我的，头！”异种尖叫：“可以，提前，开始！” 变化就发生在一瞬间，疫境入口依旧，但在远处小镇中心，狼藉离地而起，残石回归桥梁，断木碎屑建成小楼，水也落回河道，小河重新潺潺奔流。 然后天亮 17.Ch.17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17 闻炤把目前手上仅有的情报——雷霆生前扫出来的地图——丢给其他人，大步流星走进古镇，让开遛狗不牵绳的阿姨和猛踩自行车的学生，越过郗玉年，勾住江雨行肩膀。 “细枝末节不用太在意，跟着主线剧情走，有些真相自然会展开。”他带着江雨行继续往前走，“知道玩家进入地图之后的通俗流程是什么吗？” “不。” “把能戳的npc都戳一遍，戳不动的就偷听他们聊天。”闻炤不动声色扫视街面上的人，余光瞥见挂在江雨行手上的能量团，又一啧：“也不嫌它刺手。” 他摸出个特制小瓶，把能量团塞进去，瓶子放到江雨行手上，然后抬手招了招，喊来斜对面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大概七八岁，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带露的鲜花。 闻炤看了看这些花，俯下身来问：“小妹妹，我们是来旅游的，听说你们这儿花神节很热闹？” “买我的花就告诉你，5块钱一支。”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亮出一张收款二维码。 “行，要两支。” 闻炤笑了，打开手机支付界面，就要往收款码上一刷，动作突然顿住，回头问江雨行：“我想应该刷不出去，带现金了吗？” 江雨行眼皮撩起垂下，不作声地看着他。 闻炤又看向郗玉年。 “我也没钱，不是，这疫、一朵花也要花钱？”郗玉年脸更绿了。 牵狗的人这时走了过来。他摸了摸其中一条狗，把手掌伸向闻炤——那掌心里躺着两张五块钱纸币。 “谢了。”闻炤接过，把钱递给小姑娘，“小妹妹，可以告诉我了吗？” 小姑娘抽出两支花给他，笑起来，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花神节上，有表演看，有糕点吃，有花船坐，还有花车游行，可好玩儿了！” “花车游行？具体说说。” “花车是大家一起做的，我家也出了一份力呢！花神节那天，花车要在镇子上走一圈，漂亮的姐姐会扮成花神，坐在里面给大家赐福！” “还有别的吗？” “明天就是花神节，你来看看就知道啦！” 小姑娘攥着钱跑开。 闻炤直起身，目送她走远，把花塞进江雨行手中，转头对牵狗的人说：“你那钱是狗毛变的，幻术失效之后把她激怒了怎么办？” “你都知道，不也还是接了。”牵狗的人摇头，“如果这里是按照正常逻辑搭建的，她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小心把钱弄掉了。” “多久失效？” “半个小时，如果她发生变化，我的狗会知道。” 牵狗人说完拽了一把狗绳。 他的大狗们被毛很厚，分布着黑白二色，耳朵直立起，犀利睿智的眼中透出丝丝桀骜。它们甩着尾巴凑近江雨行，嗅了嗅，还开始蹭。 牵狗人牵着它们离开。 三条大狗在青石板路上踩出轻快的哒哒声响。 江雨行目送了一段，偏头转向闻炤，眼神有些微妙。 闻炤品了一下他的表情，问：“你想养狗？” 江雨行的语气带着惋惜和遗憾：“你被毛虽然柔顺鲜亮，但手感似乎不如人家好。” “……？”闻炤将这家伙肩膀一扳，推着向前，面无表情，“调查继续。” “让我们回到主线剧情。花神节上会有漂亮女孩扮花神，这就和开场白的第一句，‘我等待在黄昏来临之时，剥掉皮肤，将身体装饰上鲜花’对上了。”郗玉年开始用脑子思考，“所以祭祀的祭品，很可能就是那个女孩？” “所以接下来，该打听哪家的女孩被选上了。” “这次我来！” 郗玉年把一直提着的剑背到身后，四处搜寻起适合下手的目标。 江雨行由着闻炤推他，一边小步走着，一边将手环和装着异种脑袋的小瓶用花枝穿起来。 一个少年突然走向他。 江雨行撩起眼皮。 那少年站住脚。他看向江雨行的眼神怯生生的，似乎在犹豫什么，片刻后变坚定，冲向江雨行、抢下他手里的东西就跑。 郗玉年狠狠吃惊，抬脚就要去追。 江雨行却一把按住他。 “干嘛？”郗玉年一头雾水。 “让他跑一会儿。”闻炤替江雨行补充。 少年跑出一段距离，回头看向他们。 这时江雨行才迈开步伐。 那少年又跑起来，从古镇主路穿进小巷，时不时停一下、回头望两眼，最后进了一间废弃的屋子。 江雨行他们很快追到，在屋子前稍停一秒，走进去。 满屋灰尘，屋顶破了个洞，斜斜照进日光。被抢走的东西就放在门口的破木架上，少年站在屋里，见到他们噗通跪下，满口哭腔：“求求你们，救救她们！” “她们？她们是谁？为什么需要救？”闻炤上前一步。 “镇上给…重新修了庙，但庙里没有神，那根本不是神！我亲眼看见，那庙里是、是…她们死定了！她们是小丫，柳柳……”少年哭泣着，有些字句说得模糊不清。 倏地，破木架上的手环弹出声音：“检测到异常波动，开始进行抹除！” 江雨行脸色一变，闻炤抬起长刀，郗玉年开出防御屏障。 金光红芒交织。 但都晚了。 少年的说话声陡然止住，整个人像充气过度的球一样爆开，转眼变成一阵赤红的血雾。 “完成抹除。”手环里的声音又说。 “喂！”江雨行转头。 手环安静地躺在架子上，没有半点回应。 血雾消散了，阳光依然斜照，细小的灰尘在光里旋转，这个废弃的屋子内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里是、疫境，那这些普通人，到底算什么？”郗玉年愣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 “不知道，以前没有过这种情况。”闻炤的表情也很难看。 江雨行拿上东西，转头向外：“去庙里。” “你说得对！管他什么神，都给他把庙掀了！”郗玉年扛起重剑杀气腾腾往外走。 “花神庙进不去。”屋外出现一位高挑的女士。 是带着江雨行在社保局里做了一连串检查的姜主任，她身上裹着一套奇怪的机械装置，江雨行之前听了一耳朵，叫做外骨骼，单就视觉而言，让她整个人高了一些。 “要办庆典，所以谢绝参观？”闻炤走出来。 郗玉年：“那就强闯！” 姜主任摇头：“是物理意义上的进不去，就像游戏里的未开放区域，看得见，但想要走过去，会被空气墙挡住。” “疫境的自我保护，那里即使不是污染源，也是重要区域。”闻炤点出它的本质。 “能砸开！”郗玉年握紧重剑，“这破烂游戏我是一点不想陪它玩了，都是有武力值的升华者，玩什么智力解谜，统统轰掉！” 又扭头看着江雨行：“你觉得呢？” “庙的位置。”江雨行看向姜主任。 姜主任皱起眉头问闻炤：“你不阻止？” 闻炤无奈地耸肩：“这俩又不听我的。” “花神庙在西……”姜主任取出一块平板，点开地图。 下一秒，屏幕剧烈闪烁，只见数只手从金属壳上伸了出来，狂热舞动，向上猛甩，几乎弹到了姜主任脸颊。 江雨行那沉默得像具尸体的手环、闻炤的手机也长出手和脚，奋力地向上爬。 而这还不算最热情的互动，他身后那间破屋、脚下的地板、附近的墙也燥了起来，开始舞出手臂、张开嘴巴。 “多，姿的，四季之女，啊，请接受我，放在这里，拜，你的祭品，请赐，予我智慧……（注1）” 层层叠叠的祈祷声回荡，让人脑袋发胀发晕。 郗玉年赶紧行动起来，双手握紧剑柄，原地暴起，向着那破房子跳劈，同时大吼着：“飞鸾开化，如意救劫，更生永命天尊！（注2）” 他剑上金光又暴涨一截，轰一声砸塌那破屋，但当回到地面，却见地上蔓延出一片深沉的黑雾。 “你不是鬼咒吗怎么开灵官的技能啊？不是，你们灵官的圈敌我不分啊？”郗玉年察觉不对，忙不迭往外跑，但满地幽黑，他只好往墙上跳，边跳还得边砍那些热情伸过来的手。 苦冽清寒的气息不断翻涌。 江雨行立于原地，头发、衣角无风而动。 变异的房屋和墙体们剧烈摇晃，青石板砖也不放弃挣扎，一只只手从死域里甩出来，向着天空延伸。 闻炤在这时出刀，艳红的刀身上流转出暗红的光，横斩之后又接竖劈，刀势不落，转瞬出了十几刀，刀光嵌进墙体。 然后引爆。 砰！砰！砰！ 碎石乱木狂飞，像一场浩大的崩毁。 可就在它们砸下来的那一瞬，一切却又恢复成原状。 “多姿的，四季之女，啊 18.Ch.18 《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全本免费阅读 Ch.18 漆黑的羽翼缓慢扇动，逐渐收缩变小，回到身体里。江雨行脸颊上的细小羽绒也褪去，铁灰色的利爪恢复成人类的手指，从闻炤肩头离开。 “你应该不会消化不良？”他关心起自己的饲养物，把手探向闻炤腹部，被轻轻一下打掉。 “哦——”江雨行拖长语调，表示理解了。 “这边处理好了，我模糊掉了她昏迷前五分钟的记忆，她会以为自己是受到攻击直接晕倒了。”郗玉年给姜临灌完药剂，起身看向他们。 闻炤上前半步，把江雨行挡到自己身后，冲他一扬下颌：“谈谈。” “我和江雨行已经是战友了，怎么可能说出去！”郗玉年秒懂闻炤话里的意思，话说得愤然又真诚。 闻炤提着刀，神情没有松懈。 江雨行开口：“他是真心的。” 这话说完他扭头要走，却被闻炤勾住衣领，喊了声：“等会儿。” 几乎是同时，郗玉年一脸牙疼地开始扫地——他把地上掉落的鸟毛统统捡了起来，往江雨行手里一塞，非常担忧地说：“兄弟你可长点心吧，被那些家伙发现可不得了！” 江雨行抬到一半的脚放下去。 “要到夏天了，这是没法控制的事情。”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羽毛，点点头，“还是很美丽。” “……”闻炤一把薅走，打断这只鸟的自我欣赏。 “放我这里。” 这家伙的羽毛比手掌还宽，长达几十厘米。他出门又没背包，全身上下能容纳物品的只有两个裤兜，根本放不下，只能先存进他储物的空间裂缝里。 “我们去哪？”郗玉年放下心来，计划起接下来的事，“继续去花神庙的话，恐怕还会遇到刚才那样的污染。” “先走再说。” 江雨行继续往外走。 进食之后，他的状态明显比之前更好，一个没控制，就将地面踩出坑，注意到后才稍微收敛调节。 闻炤没管睡在地上的姜临，直接跟上，还是郗玉年犹豫了一下，把她背起。 他们走出小巷。 刚才弄出的响动很大，但附近的镇民没有一个过来瞧热闹，依旧自顾自做着事。 这个正常得让人有些窒息的疫境终于显露出了一点异常。 眼前又是白墙黑瓦、吊角飞檐、江流潺潺的景象。江雨行从路边扯了一朵花，拿在手上一甩一甩。 倏地，天空中升起一团橙色烟雾。 众人抬起头，旋即又见第二团、第三团烟雾从其他方向喷射出。 闻炤：“看来不少人遇上了麻烦，就近援助。” 他就要出刀，江雨行动作更快，爪子向前一抓，撕出一条空间裂口。 最近的信号烟是老孟发的。 他正带着2名下属在一个僻静的巷尾里战斗，对抗的也是刚才江雨行等人遭遇到的那种污染，房子、墙还有路面都变异了，伸出手臂、张开嘴巴向那位“四季之女”祈祷。 但即使是同一种污染，危险程度也有不同，这里的明显弱一些，也没有那么癫狂。 “这疫境还会看人下菜。”闻炤语气带着轻嘲，转头对江雨行说，“你别出手。” 灵官的最强杀招是死域，但死域不分敌我，除了江雨行本人，其他所有人在里面，都只能硬抗。 江雨行哦了一声，在巷口止步。 闻炤的加入让战斗声势更加浩大。他吸取先前的经验教训，直接逼出了那股让街道变异的力量。 十多分钟后，战斗结束。负伤的队员坐下来处理伤口，老孟扶着枪大口大口喘气，闻炤走过去问：“你们遇到了什么？” 孟德华沉默了一下：“有个小孩把我们引到这里来，很焦急地向我们求助……” 他们的遭遇和闻炤几人先前经历的相同。 闻炤不禁沉眉思索，紧接着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巷口：却见江雨行和郗玉年都不见了，那里只剩下昏睡的姜临。那俩家伙还很好心，临走前给姜临搭了一道防御。 * 郗玉年从江雨行劈开的空间通道里走出来，有些担心地回看一眼，说：“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 江雨行走在他前面，头也不回：“我如果不维持人形，他会不高兴。” “他也不是不高兴。一旦你的兽形被人撞见，他们一定会群起攻之，到时候你会很危险。”郗玉年替闻炤解释了一嘴。 然后他变得激动：“所以你一个灵官，为什么会鬼咒的空间技能啊？这一次我看得很清楚，是你自己开的，没有用鬼咒传承的禊器！” 江雨行：“不知道。” 这里是小镇外，河流的下游处，水秀山清，草丰木茂，不见人迹，让江雨行心生欢喜。 不过路修得不如镇上好，都是坑坑洼洼的泥路，泥里还混着石头。他加快速度，从一块山石跳到另一块山石上，没一会儿来到岸旁。 郗玉年稍微落后一截，隔着一段距离，又问江雨行：“你还没说，我们来这里干嘛？” “污染来自地底。”江雨行站在一棵树上，低头看向水面，又抬头望着天空，“污染也来自天上。” “你别是想着把整个疫境的污染都吞了吧！”郗玉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江雨行瘫着脸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向上游的小镇，说：“节日，庙，活人祭祀，都是迷雾。” “你说具体点，我们剑宗出门都不太带脑子的。”郗玉年听他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只觉得头晕脑胀。 江雨行并不解释，而是向他伸手：“引怪珠还有吗？” “没有了。”郗玉年一下子难受起来：“那个好贵的，我那颗是从家里偷出来的，没多的。” 江雨行收回手。 江雨行不再说话。郗玉年看出他是在思考，也不出声打扰。 几分钟后，他从枝头跳回地面，开口：“多姿的四季之女，请接受我……” 郗玉年一听这话，眼皮一跳，赶紧闪到几米外。 江雨行话语稍顿，踢了块石头到跟前，又有脚在石头外画出个圈，继续：“放在这里拜你的祭品。” “我请你现身。” “我请你现身。” “我请你现身。” 最后那句话，江雨行一共念了三遍。 周围没有任何变化，山林依旧寂静，江流依旧奔腾，鸟时而叽喳，野花散发芬芳。 江雨行皱了下鼻子：“我看起来很没诚意吗？” “你说呢？”郗玉年一脸无语，“一般我们请神，至少都得点个香吧。” 他担心这只鸟不太理解人类上香的行为，又说：“点香的本质是通过燃烧香料增加能量，以烟雾走向来判断上位是否……” 巨大的羽翼在江雨行身后张开，比之前在闻炤面前展露出的要大上数倍，完全撑开时，仿若垂天之云。 鸟翼在半空轻轻浮动，旋即用力，向河面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