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落地我们再谈》 1. 第 1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快十点了,住院部安静下来。刚下手术的安鹤一活动着肩膀,放轻步伐向办公室走去。 对神经外科的很多病人来说,能好好睡个觉不容易,所以安鹤一可不想轻轻敲醒谁沉睡的心灵。 他们科室的手术,那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毕竟掀起一个个头盖骨的手术,光听着就让人倒吸一口气。 即使对已经是副主任医师的安鹤一来说,剃头、开瓢、翻脑花已经无比熟练,但每一台手术,他依然会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 下午三点开始的手术,因为安鹤一坚持要把肿瘤组织多切一点,这项精细的工作比计划又延长了三个小时。 安鹤一拿出双肩包翻了翻,没找见充电器。他转过身,轻轻拍了拍正在迷瞪的住院医彭小鹏。 尽管安鹤一努力放轻步伐和声音,但是彭小鹏还是吓了一跳:“啊,安老师啊,您下手术了。” 安鹤一笑得温和,长时间没喝水而声音沙哑:“充电器借我用下。” “好,好,在这儿。”小大夫连忙从插排上把自己的充电器拔下来。 日常生活用的手机久违地吃上了饭,微信叮叮砰砰地揪起安鹤一的神经,他立刻开了静音。 不出意外,这些信息全来自一个人,安鹤一给他备注“向远哥”。 “小安,今天两段,晚上能回家。” “小安,我落地了。” “下暴雨了,搁这儿了,晚上别等我了。” “小安,你还在手术吗?” “小安,我睡觉了,你忙完给我回个消息。” 在手术室里总是眉头微皱的安鹤一此时在手机屏幕的微光下,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消息只是文字,他却能描摹出发信人的样貌和神态。 时间太晚了,安鹤一犹豫着要不要给穆向远回消息。他知道穆向远睡觉也不关静音,怕铃声一响吵着他。 怔愣间,彭小鹏递来一张字条。安鹤一认得出来,这是护士长的字。字体娟秀,但依然让人从中读出了气势汹汹。 “安大夫,这次院里的牙签夹绿豆比赛,还是请你参加,至少拿第三。不然呢,周末就听我安排去相亲。” 安鹤一倒吸一口气,抬头眨巴着眼睛瞧着彭小鹏。 “安老师,下午护士长骂吴主任来着。”彭小鹏学得惟妙惟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空气,“倍他乐克47.5毫克一片,你让人一次吃47.25毫克。咋的,你是想让我嗦了一口还是你自己舔一下给患者啊?” 安鹤一跟着笑,又吸了口气想去检查下自己的医嘱。 33岁的安鹤一是同安附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神外副主任医师,手术做得漂亮,科研做得也好。不仅神外,凡是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前途无量。 对外,找安鹤一看病的人多。一周两次门诊,回回他都得饿着肚子加号。 对内呢,安鹤一是同安附院重点相亲资源。连退了休的老领导,都想给他当岳父。 那哪行呢,安大夫是有家室的人。 只是他家属啊,主要存在于他的手机里。 想起穆向远,安鹤一回了神,手指放在屏幕上,准备回消息。 刚按下一个字母,办公室电话骤然响起,安鹤一眉头皱起,接起电话。 “安主任,急诊来了连环车祸,有患者脑部被撞昏迷,李主任请您过来。” 安鹤一立刻起身,手机反扣在桌面上。他稳住自己的情绪,沉声说:“小鹏,跟我走。” 过了会儿,安鹤一的手机倔强地亮了亮。但耐不住它的主人让他和冰凉的桌面贴脸,没多久它又平静地黑屏了。 “安安,还没下手术?安大夫也太累了吧。” “快看看我!我要开始吃你病人的醋了!” * 穆向远睡了个好觉一身清爽,他翻身拿过手机,看到安鹤一终于给他回了信息。 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六,内容简短:“急诊手术,没事儿,你睡吧。” “哎…”穆向远长叹一口气,起身收拾自己。 33岁的穆向远是天程航空第一位波音787机型的机长,技术好,人大方。 更重要的是,他长得帅,还喜欢收拾自己,和他的飞机伙伴一样,走到哪儿都是一道风景线。 抓完头发,穆向远对着镜子左右掰掰自己的脸,满意地敲敲桌面。 做完绕机检查,穆向远回到飞机上,乘务长走了过来:“哟,穆机长,今天相亲啊?” “窦姐,又逗我呢?今天终于能回家啦,这不得收拾收拾。”穆向远笑笑。 “哎哟,我们这些老夫老妻都没所谓这个了,你这感情可真好啊。” 穆向远的笑容僵了僵,抬手指指驾驶舱。窦姐点了点头又叫住他:“今天这条线是商务航线,金卡有点点…多。” “哎…”穆向远拍了拍脑门,“我知道了。” 副驾通报完飞机情况后,穆向远朝他眨了眨眼睛:“今天起飞你飞,着陆我来。” “怎么的呢?” “活爹多。”穆向远指了指客舱,言简意赅地回答。 副驾和观察员一起笑了起来,了然地点了点头。 天程航空787机队的飞行员都知道穆向远这位明星机长,而且大家都挺喜欢跟他飞。 穆向远脾气好,也愿意教人,技术要领从不藏着掖着,只要想学他就能教。 而且穆机长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地利利亮亮的,光看着就让人觉得清爽。 和有的机长对航线安排没要求相比,穆向远还有个优点,那就是他会跟签派据理力争,能让机组回家就不外站过夜。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穆机长的家在同安,他长了张四处安家的脸,却格外恋家。 回了几条再发了条微信之后,穆向远把手机关机放好,吸了口气,沉声说:“来,启动前检查单。” 这样的交叉检查,对飞行员来说是家常便饭,副驾一边找单一边说:“移动电子设备…” 穆向远立刻皱了眉头,抬手制止他:“不能背诵。拿到检查单再开始检查,这个习惯顺序不能错了。这些内容我们是都很熟,但记忆有时候并不可靠。” “对不起,我错了。”副驾连忙道歉。 “不用跟我道歉,我们是为乘客的生命负责。”穆向远摆摆手,示意他重新开始。 穆向远能成为优秀机长绝非偶然,他身体素质好,有天赋,也努力。但更重要的是,他懂得理解和敬畏。 穆向远家安大夫说了,那条例上的每个字都不是白写的。因为在那些没有温度的白纸黑字上,可能是他人付出的生命代价和血泪教训。 “地面风050,3米每秒,跑道35左,可以起飞。” 飞机加速滑行,离地起飞,正上升收轮,在轰鸣中驶入蓝天。 * 手术完,病人转入ICU,情况还不太稳定,安鹤一不放心,没回家去了休息室。 他确实累极了,但又有些嫌弃休息室。 在他眼里,能好好睡觉的地方那必须得是家。有熟悉的床,还有熟悉的人。 即使那人不在家,他躺在床上,也能闻见熟悉的味道。 这休息室的上下铺对他来说,就是个铁架子罢了。 安鹤一下午还有门诊,他折腾回家再来医院就没时间睡觉了。气气的安大夫和衣躺下,拿出手机。 “小安,我跟你说。今天这班,活爹真多,一堆金卡可不好伺候。我得好好落地,别让他们投诉我砸屁股了。” 穆向远说话总是这么活灵活现,安鹤一侧躺着,看着手机屏幕笑了起来。 他调出飞行软件搜了搜,瞧见穆向远的航班正在平稳飞行中。 睡休息室的郁闷心情被穆向远的微信打散,安鹤一动了动手指,轻巧地点着手机屏幕。 “等你回家。” 安鹤一反扣手机,闭上眼睛。几秒后,他又打开手机,在那条回复后补了个小表情。 爱心的。 也许是被穆向远的活爹效应传染了,安鹤一下午的门诊,也来了几位难伺候的主。 这几位就想做个常规检查,还要托关系挂安鹤一的号。 不是安鹤一拿架子,现在他的号挺难挂的,有许多外地来的重症患者守着软件抢号也很难挂到。这些活爹一耽误时间,会挤的安鹤一没法给更多着急的病人看病。 “安大夫,晚上一起吃个饭呐。” 安鹤一正在让小鹏开检查单子,闻言抬头看了这吴总一眼。中气十足的有精神吃饭,还 2. 第 2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我想再洗个澡。”安鹤一窝在穆向远胸口喘着气。 穆向远低头看怀里人,脸颊红着,眼尾挂着要落未落的泪花,额前头发软趴趴黏着,怎么看怎么像是被自己欺负惨了。 这穆向远可不认,他觉得自己一贯服务意识很强,秉持着不能只顾自己爽的原则,这些年把安鹤一伺候得挺舒服。 “我拿热毛巾给你擦擦吧,我怕你站不住。”穆向远吻了吻安鹤一的眉心。 安鹤一推开穆向远的脸,难得孩子气地控诉:“我让你慢一点慢一点,你听了吗?” “我明天下午还有手术呢!” 穆向远低声笑,胸腔震动带着安鹤一也跟着颤。他仔细地看着安鹤一:“你让我怎么忍得住,好一阵子没见了。” “罚你仨月不能吃脑花。”安鹤一瞪着穆向远,虚张声势。 “嘿!”穆向远舔了舔嘴唇,咬了下安鹤一的脸蛋,“行,那你今天得让我吃顿饱的。” 安鹤一气鼓鼓地推开穆向远,起身准备去浴室。他的状况着实不太好,打了个摆子才站稳。 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晃着穆向远的眼睛,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停下,可他还是追了上去。 站不稳那就进浴缸,他俩平常不怎么用的双人大浴缸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洗着洗着就变了味儿,安鹤一在放穆向远进来的时候就该料定有这么一刻。 他知道穆向远把持不住,但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跌在了宽阔的胸膛上。 浴室里氤氲着热气,安鹤一昏昏欲睡又格外亢奋。穆向远轻易就能调动他的情绪,刺激着他大脑里的愉快中枢。 “想我吗?”穆向远在一片暧昧的水声里饶有兴致地看着身上人的眼睛。 这双眼睛平日里多是冷峻的,它需要穿透一张张影像和数据表看透患者身体的问题。 可此时,它迷离又深情,向下微垂的弧度,轻轻地勾着穆向远的心。 听到问题,安鹤一勉强分离出些清明,他抓着浴缸把手,仔细地看着穆向远。 他们在一起七年了,对彼此足够熟悉,却又因为工作聚少离多。 穆向远常常一飞就是十天八天不回来,还去的都是国外,独留安鹤一一个人守在同安。 虽然安鹤一也忙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还在努力做到一天回家一趟。 许是现在的状态释放了安鹤一的本性,他越想越委屈,最后吸了口气,咬了下眼前人的下巴,把脑袋埋在了穆向远的颈窝。 “好了,好了,不问了。”穆向远轻轻抚着安鹤一的后背,不再勉强他,“安安,我很想你…” 这澡是怎么洗完怎么擦干的,安鹤一不记得了。接连的手术让他累坏了,加上穆向远给他这一通加练,挨着枕头他就睡着了。 穆向远迟迟不肯睡,摸着安鹤一的脸,格外珍视地亲了亲他的手。 不认识安鹤一之前,穆向远觉得自己的工作很累。现在他知道医生可比他累多了,常常半夜就被叫回医院,往手术台上一站,几个小时也下不来。 安鹤一年纪轻轻的就能当上副高,那不可能纯凭天赋。穆向远知道他心里的弦,每天都崩得很紧。 可自己又不总在安鹤一身边,能陪他的时间有限,穆向远因此愈加愧疚。 所以在能相聚的日子里,穆向远总想让安鹤一尽可能放松和快乐。 “安小猪…”穆向远终于躺进被窝里,笑着看着怀里人。 * 穆向远认识安鹤一的时候,还在加拿大一家航空公司飞波音737。 当时,他是同批次飞行员里放机长最快的,也是公司里唯一一张华人面孔。 他从小就跟着他妈在国外生活,他妈居无定所,他也到处飘荡。爱飘那就干脆天天飞,学飞成了飞行员。 习惯了漂泊,但他内心对安定也同样存在隐隐的期待,不过一直没有遇到那个想让他定下来的人。 见到安鹤一的那一刻,穆向远知道,那个人终于来了。 那天他从墨西哥飞加拿大,航路天气良好,他心情更好。因为飞完这一程,他要去细沙如银、海水澈澈的夏威夷休假。 阳光烈烈,穆向远拖着行李箱戴着墨镜昂首阔步走在最前。他早已习惯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知道自己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被瞩目的焦点。 赶着度假时节,机场人很多,他随意扫了眼,看见登机口靠窗的位子上,坐着个白白净净的人。 与周围明显不同的亚洲人面孔,让穆向远多看了几秒。只是对方始终低头看着书,无法让他更清楚地判断是不是自己的同胞。 穿梭在五大洲四大洋,穆向远见过的人无数,他很少会对某个人产生深刻的印象。可那天,他都走进驾驶舱了,脑袋里还在闪过刚才看书人的画面。 好看,想在一片嘈杂里帮人护着那份宁静,是穆向远对安鹤一的第一印象。 理了理自己的领带,穆向远跟搭班副驾沟通好分工,穿上反光衣开始绕机检查。 今天航班满员,穆向远有些担心行李太多超重的问题,行前会议上提了下。他走到机坪上,和机务问了加油的情况。 穆向远的体能好、脑袋灵,还会说话,不论是单飞还是带团队,他都做得很好。 只是再优秀,他也会遭遇那些不好的事情。他想得开,他觉得那些外国人是六月里的梨疙瘩,有点酸。 这一趟和穆向远搭班的也是四杠机长。 老哥要去加拿大看老婆孩子,所以主动要求坐上了右座,给穆向远当副驾。 原本以为这是一程没什么波折的平稳飞行,可意外总是匆匆到来。 穆向远起身去前舱洗手间的时候,听到乘务员急急地在说客舱有人晕倒了。 正巧穆向远在,乘务便顺势汇报了。穆向远沉声布置,让先广播找医生,需要申请医疗和备降,立即告诉他。 很快,乘务激动地说有医生,穆向远探头望去,表情微怔。没有犹豫就站出来的人,就是他在登机口留意到的那个看着书的人。 下意识地,穆向远就想往客舱去,脚已经抬起,理智又叫回了他。此刻他去后舱,会给乘客带来不良情绪。他这身板正的制服,要求他考虑得更多。 返回驾驶舱后,穆向远开始查看材料,评估航路上能够备降的机场和医疗条件,同时做好了申请航班直飞的准备。 他看着气象雷达,想着尽可能让飞机平稳一点,不要影响医生的抢救。 晕倒的病人情况十分危急,心脏已经停跳,安鹤一跪在地上,掌根着力,右手叠在左手背上,垂直向下按压。 飞机上没有除颤 3. 第 3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穆向远追着安鹤一从加拿大去了美国,那一年,他们26岁。 安鹤一被同安附院送来美国的医学院进修,他遇见穆向远那天,本是和其他去墨西哥做义诊的医生一起离开。但他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加拿大开学术会议,这才改了航班。 飞行员换公司,要比其他行业复杂得多。穆向远想去的新公司,不缺飞737的人手,但是又不想放过这么个优秀的苗子。 新公司让穆向远改装777机型,把这支新机队建起来。就这样,穆向远走出了空中健身房,从窄体机上了宽体机。 安鹤一知道穆向远得重新攒飞行经历,还要经过数次严苛的考试,所以一开始挺心疼他的。 但穆向远是断然不接受异地恋的,一定要选基地在安鹤一所在城市的公司。 可飞行员这职业,那一起飞,就是异地乃至异国恋。那时候他俩还年轻,正值热恋期,两人心里都很舍不得。 穆向远想着法儿的要多陪安鹤一,甚至念叨过要不转地面算了。 这可把安鹤一吓坏了,难得板着脸说穆向远,不能因为爱情丢了事业。 安抚好穆向远,安鹤一才有心思专心苦练手术技术。在国外的三年,安鹤一过得很累。但有穆向远,他很开心。 后来公司可能是见着穆向远的能力了,引进新机型787的时候,让穆向远挑头,于是他又去改装了。 飞机越飞越大,从没有驾驶位小桌板到终于有了一个,但是是侧面的。 依然不能在空客飞行员跟前昂首挺胸说句“我也有小桌板”,不过穆向远觉得能凑乎用就行了。 因为身边没有安鹤一,山珍海味那穆向远也吃不香。 换了机型,穆向远不用费那么大劲拉杆,手劲也渐渐小了。这事儿,安鹤一是最先感觉到的。 最初的时候,安鹤一经常在床上被穆向远揉得叫唤连连,一半是爽的,一半是疼的。 后来安鹤一发觉穆向远下手轻多了,他没多想就说了出来,穆向远看看自己的手,愣了会儿,笑着问:“你喜欢重一点?” 安鹤一环着穆向远的脖子,先摇了摇头,很快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这样能多记一段时间。脑袋要记得,身体也能记得。” 穆向远心中顿时麻麻酸酸的,看着安鹤一的眼睛,怔愣着说不出话。他低头吻着人,却觉得怎么亲都不够,爱着他又心疼他,只想与他融为一体。 安鹤一要回国,穆向远也打包好了行李。他坐在行李箱上,让安鹤一把他领回家。 “你不再想想?就这么跟我回去了?”安鹤一低头亲亲穆向远的额头。 穆向远理所当然地说:“我只嫁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就这么的,穆向远跟着安鹤一又回到了国内,加入了天程航空。 这现成的787机长,可算是被天程逮到的。穆向远一路跟着引进飞机、考察航线、训练飞行员,回来半年瘦了快20斤。 安鹤一真是心疼得快哭了,差点想去找穆向远的领导谈谈。穆向远搂着他说没事,虽然累,但这半年倒是经常在同安,他高兴。 他俩就这样从26岁走到了33岁,一同走过了七年的岁月。 七年说长不长,长不过他们的未来年华。说短也不短,他们在这时光里,对彼此早已无比熟悉。 * 穆向远靠在头枕上,木木地看着前方。他在医院的停车场里,等着安鹤一下班。 今天早上,穆向远起床的时候,安鹤一还在睡。他出门跑步外加买早饭,可回到家,却发现家里没人了。 安鹤一给他发了微信,说ICU里有个病人手术后脑出血了,他被叫回去处理。 穆向远叹了口气,回他消息:“忙完了记得吃口饭。” 白天穆向远在家准备模拟机课程材料,中午和安鹤一短暂的通了话,之后安大夫又失联了。 他俩即使好不容易在同一时区了,那微信也是版聊的效果。 穆向远是深切体会到,这飞行员和医生过日子,真是王炸。要是来个比比谁不看手机时间更长,他俩难分胜负。 要是平常,穆向远忙完工作可能会开着车出去转转,但今天,他就是要执着地等在医院这乱七八糟的停车场里。 因为今天,又是一年的中秋节。 在穆向远心里,中秋是比他生日更重要的日子。 下午是台开颅的动脉瘤夹闭手术,安鹤一去手术室前,瞧见穆向远给他发消息,说要等他一起吃饭。 安鹤一怔了一瞬,这太阳还高高挂呢,穆向远就开始琢磨晚饭了。 之前看片子,安鹤一觉得这手术应该六个小时内能结束,他就回了个“好”。 安鹤一技术扎实,入路位置选得很好,切头皮开颅骨找位置都进行得顺利。 但脑袋里的手术,每一步都关键。稍不留神,那可能是会让人丢命或者瘫痪的。 安鹤一屏息凝神,透过显微镜看着脑组织。在他的预计之内,今天术中出血情况稍严重,他花了很多时间止血。 情况稳定下来后,一助舒了口气,问麻醉老师晚上能不能回家吃月饼。 安鹤一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中秋。他双手顿了下,很想给穆向远打个电话。 他稳住情绪,沉声说:“小鹏,手术后一定要严密观察是否有出血和血肿。” 所有人收了声,注意力全部回到手术上来。 “可以关颅了。”安鹤一吐出这句话,大家揪着的神经终于放了下来。 六点多的时候,穆向远给安鹤一发了消息,说他在医院等着。安鹤一当然知道穆向远在执着什么,交了班拿上背包就要走。 还没走两步,安鹤一被护士长拦下:“哎哟,可算见着你这尊大佛了。” “姐,我着急,没啥急事儿明天说。”安鹤一抬抬手,“夹绿豆比赛我去。” “哎,你去?!”护士长愣了下,“我还想着你能去相亲呢。” “我不相亲。”安鹤一坚定地说,“我现在就去找我对象。” 护士长噗嗤一声乐了:“蒙我呢?咱都认识多少年了,还对象呢,你们吴主任象棋盘上的一对象吧。” 安鹤一很想说要不您跟我去看看,但又怕吓着大姐耽误科室工作,最后他拍了拍大姐的胳膊 4. 第 4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安鹤一盯着炭炉上的烤串,托着腮沉默了好一会儿。 现在的餐饮业与时俱进,连烤炉都是自动翻转的,让食客除了等着吃,也没什么其他能干的。 穆向远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看安鹤一发呆,伸手挠了下他的下巴。 安鹤一回过神,朝穆向远淡淡笑了下,抬手递了把烤熟的羊肉串。 “累了?”穆向远咬了一口嚼吧嚼吧咽掉,皱了眉头,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看穆向远的表情,安鹤一就知道这家烧烤没达标,更没胃口了。 “也不是,每次做完手术,我都觉得心里空空的。”安鹤一手里捻着铁签子,“见着你了能好点儿。” 这话说的穆向远心里一揪,急忙张嘴想说点什么:“小安,我…” 安鹤一看他纠结的表情抬了抬手:“我不是想要求你什么,只是在陈述这个心情。” 他俩这个岁数了,各自事业有成,性格本就独立,不会提要对方多陪陪自己的要求。 可安鹤一越不说,穆向远心里越急。索性他也放下手里的串儿,仔细地看着对面的人。 “安安,你该多和人交往,生活不止有手术和科研。”穆向远耐心说道,“空闲时间,和朋友出去走走,也能换换心情。” 安鹤一看着穆向远,张了张嘴。穆向远伸手过来压住了安鹤一的手,继续说道:“终究是我做得不好,我没法经常陪着你。” “哎,说这干嘛,好肉麻。”安鹤一抽回手,搓了搓脸蛋。 穆向远看出安鹤一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也没坚持。本来两个人能见面的时间就少,何必弄得不欢而散。 没胃口加上这家手艺实在有限,八点刚过,他俩就起身走人了。 穆向远发动车子,极为不满地看了眼饭店招牌。店名叫“一家有味的串儿”,经美食品鉴家穆机长鉴定,名不副实。 “差评,再也不来了。”穆向远气呼呼地说。 安鹤一也笑,问他:“你要是因为着陆砸金卡屁股,收到差评了会怎么样?” “那还了得。”穆向远语气夸张,“飞行部领导得关怀我,机队同事得慰问我,学员会叽叽喳喳的,怎么啦怎么啦?” 安鹤一笑得更大声了,穆向远摇着头:“我还得写书面报告。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写东西了。” “你们呢?”穆向远歪头问身旁的人。 安鹤一耸了下肩膀:“那得看因为什么,要是手术失败导致死亡或者瘫痪,我们一般都同意家属去起诉。” “毕竟对方失去的,已经无法弥补了。经济赔偿,是我们最后能做的了。” 路灯灯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晦暗不明,让穆向远看不清楚安鹤一的表情。 穆向远很少听安鹤一说起这方面的事情。多数时候,微信里是一句“手术成功,下班了”。 这一刻,穆向远明白了,安大夫实际承担了更多的责任。 “安安,无影灯关了咱就不想那些了。”穆向远握了下安鹤一的手,“走,哥带你抓娃娃去。” * 抓娃娃这事,自打他俩谈恋爱开始,就是过不去的一个坎儿。 在国外的时候,安鹤一扎在医院,实在没时间。但他经常念叨,要和穆向远一决高下。 等他俩先后回到国内,没顾上在床上好好滚几圈呢,安鹤一就拉着穆向远去商场比试开了。 一些男人奇怪的胜负欲,有卧龙的地方一定有凤雏,让他俩一次又一次站在娃娃机前,非要比出个名次。 要说他俩,因为各自的职业,都有清晰的头脑和灵巧的双手。在抓娃娃这件事上,各有优势。 这要是有第三人在一旁下注,还真不知道究竟该站谁。 “先来二百个币。”穆向远拿出手机豪爽地买单。 收银小哥吓了一跳,看看穆向远,又瞧瞧一旁气定神闲的安鹤一。这也没喝酒啊,上来就要整大单。 安鹤一是不会解释的,穆向远看人不解的样子抬抬手:“我俩没醉,真是来抓娃娃的,帮忙出币吧。” 一人先一百个游戏币,站在同一个娃娃机前,通过猜丁壳决出穆向远先抓。 “来吧!”穆向远握住方向手柄,“来感受来自飞行员的疾风吧。” “呵,我的眼睛就是显微镜,你赢不了我。”安鹤一冷冷地说。 一旦站在娃娃机前,他俩都是六亲不认的姿势,嘴上放狠话,手上也不客气。 “安大夫啊…”穆向远轻喊一声,语气里尽是得意。 “穆机长,怎么了?”安鹤一眯眼看着机器里的抓夹,“嘿,嘿!” “嘿!抓着了!”穆向远用力一拍按钮,一只线条小狗掉进了洞口。 安鹤一握紧了双手,满脸的跃跃欲试,不甘示弱地用肩膀撞穆向远:“换我了,赶紧的。” “嘿,你这人,我还有十个币呢。”穆向远一点不让安鹤一,还用胳膊肘怼了回去。 “行吧。”安鹤一抱着胳膊等,抬眼瞧着穆向远的侧脸。 这人骨相好,从安鹤一的角度看去,头部极为立体。鼻梁高,眼睛因而愈发深邃。 反正吧,安鹤一摸了摸鼻子,就是越看越好看呗。 穆向远用完最后十个币,转过头正对上安鹤一炯炯的目光。专注而认真的眼神,反倒让被看的人一愣。 被抓包的安鹤一慌乱地偏开头,欲盖弥彰地抬起手握成拳挡在嘴边轻咳一声。 穆向远抿唇笑,语调里尽是暧昧:“自家老公,想看看呗。” 顿时,安鹤一的脸发烫发红,他转移话题,抬脚轻踢穆向远小腿:“起开,该我了。” 安大夫抓娃娃和做手术一样认真,只见他轻抿双唇,不眨眼睛地盯着抓夹和娃娃的位置。 手没动,但安大夫脑袋里在飞速运转。挪多少,挪到哪儿,他自有自己的章法。 “哎,又来一个?!”穆向远惊叫道,“看吧,我就说虽然现在电子设备多,飞行员也不能丢了目视的本领。” “小安,你能多长时间不眨眼啊?”穆向远一直叭叭,但没得到任何回答。 要是在手术台上,严肃的安大夫得批评人了。可穆向远说话,他非但不烦,还挺高兴。 嘴角的弧度证明了安鹤一此刻晴朗 5. 第 5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我是去坐飞机又不开,别担心。”穆向远关掉床头灯,仔细地看着安鹤一。 这会儿清醒了,安鹤一完全没有昨晚的黏糊,推开穆向远的脸,身子往下缩了缩:“看这么多年了,别看了。” 穆向远笑起来,没再烦他,起身正准备离开,又被安鹤一伸出手拽住了领带。 “怎么了?”穆向远低头看着安鹤一。 安鹤一勾了下手腕,从被窝里探出身体,搂住穆向远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亲。 “坐久了要勾勾脚,预防下肢静脉血栓。还有,出汗多了要补充电解质。最重要的,要好好吃饭。” “好好好,安大夫。”穆向远笑意更深,“你也是,好好吃饭。” 安鹤一点了点头,放开了穆向远。这下换穆向远舍不得了,一步三回头,出个卧室门都格外艰难。 被窝里的安鹤一干脆用被子蒙着头,断了穆向远的念想。 今天穆向远要赶最早的飞机去天程航空南方基地带几个学员飞模拟机。 这一去得三天,他没开车,叫了个车。司机来的时候也打着哈欠,于是穆向远坐在车上,时不时地跟司机说话,让人保持清醒状态。 车放家里,穆向远估摸着安鹤一也不会开,就放在地库里落灰吧。穆向远笑了笑,琢磨着等再回来,得好好洗个车。 相比于带课,那穆向远还是更愿意去飞行。毕竟这个学员啊,总会在一些让他想不到的地方犯一些难以理解的错误。 他不能指望每个人对飞行的理解和对飞机的感受都一样,只能在他能把控的地方,尽量让每个学员掌握必要的技术要领。 所以跟着穆向远上课,那得肯练,练到他觉得合格才行。 “穆机长,我们换个项目吧,这个风切变改出都练麻了。” 穆向远吸了口气,拍了下学员的脑袋:“这要是在医院,医生说我最近垂体瘤嘎多了,换个品种嘎嘎。这行吗?啊?行吗?” “啥是垂体瘤?穆机长,你懂好多。”学员揉了揉后脑勺。 “继续练,你俩现在还是机械动作,没有理解这一步步都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穆向远叹口气,“真实情况不会像模拟机上这么标准啊。” “低空风切变是很危险的情况,可不只会颠屁股。前段时间,友航还有因为这个把乘客弄骨折的。”穆向远耐心地说,“而且着陆阶段,那风瞬间刮过来,我们还要保持飞机速度和姿态,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多练,到时候等着荡秋千啊?”穆向远胸中一口气,不免提高了声调。 “哦哦,那穆机长你遇到风切变的次数多吗?”学员小声问道。 穆向远盯着他:“小日子有个机场妖风阵阵,上上礼拜我去飞又遇到了。我们飞国际多情况复杂,等你们自己飞了,一定会遇见的。” “赶紧练吧。”穆向远“啧”了一声,“垂直的练完还有水平的,都要搞明白。” 学员不叭叭了,乖乖揉了揉胳膊继续练习。他们也清楚,这要是换个别的机长,真不一定会跟他们说这么多。 穆向远不会发火,但他坐在监控仪器前抱着胳膊,心里想着今晚一定要给安鹤一打个电话好好吐槽吐槽。 这怎么就不能让他遇见点像早些年的安鹤一那样让导师省心的学员呢。 他知道安鹤一也要带学生,想必也有把气往肚里咽的时候吧。 穆机长挠挠脸,决定要和安大夫好好交流交流。 * 安鹤一难得有一天没手术,早上查了房,参加了科室的病例讨论会。 谁主治谁讲病情和手术方案,然后全科室讨论,这是吴主任早就定下的规矩。 第一次手术,永远是患者最佳的手术时机。加上神外手术总是风险高、难度大,他们一定要在第一次手术前找到尽可能好的解决方案。 “我结合患者意愿,倾向于做介入手术。”齐大夫指着影像结果说。 吴主任皱着眉头没说话,安鹤一琢磨了一会儿说:“动脉瘤长在脑干上,这个主干道的位置,介入有些勉强吧。” “病人希望微创。”齐大夫应道。 安鹤一看向他:“病人的意愿当然重要,但我们得实事求是。如果介入不能成功,破裂风险加大,还不如传统的开颅稳妥。” 科室人都知道安鹤一能开颅也能做介入,所以他的建议,很难让人反驳。 “安大夫说得对。”吴主任拍了板,“小齐你先和病人谈,他们不同意的话,我再去。” 等散了会,安鹤一回过味儿,想跟齐大夫聊聊,可人瞧了他一眼,直接走了。 安鹤一是吴主任的得意门生,齐大夫是别的医学院考来的。手术方案被否定,想必齐大夫不会太快活。 可安鹤一觉得自己没说错,他是从病情的角度出发的,只是可能,有更平和的表达方式。 不过这已经是改良的安鹤一了,搁着以前,他会说得更直接。 穆向远怕他年轻气盛得罪人,跟他谈了好多次。一开始安鹤一还不服气,说只要把病人治好,这都不是事。 穆向远安抚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他要是保持那种沟通方式,如果对方不是医生是病人,肯定受不了。 在安鹤一心里,病人的事最大,这话他听了进去。 后来吧,安鹤一觉得幸亏有穆向远,不然他可能真要捅点篓子。 果然,在医院里一闲着,意味着事情就要找上来了。安鹤一一杯碧螺春还没品完,就被叫去做急诊手术了。 “没什么,就是后脑被打了下。”急诊电话里是这么说的,听着挺风轻云淡的。 这妥妥的诈骗电话,要是这么简单的手术,能用得着找安鹤一? 换衣服、刷手、消毒、上台,安鹤一朝麻醉老师笑了笑,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穆向远那边能按点休息吃饭,安鹤一这一顿饿到了下午两点。 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个14岁的小男孩,被人用棒子打了脑袋,在外院手术之后又昏迷了,转到了同安附院。 基本事实确实和急诊说的差不多,但这可是特重型颅 6. 第 6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安鹤一发现,虽然他和穆向远不在同一空间,干着完全不同的事情,可穆向远确实对他有极强的传染性。 一大早,吴主任让安鹤一帮科室里的一个主治看下论文,安鹤一翻了翻愣那儿了。 “你这…这个统计分析方法不…嗯,还需要优化一下。”安鹤一拿着笔在纸上刷刷画着,“如果想要结果真实可靠,是不是还得多考虑几个因素?” 安鹤一抬起头时,嘴角是挂着笑的,但这不代表他是满意的。 吴主任带学生头疼,经常把科研的部分扔给安鹤一。安鹤一只能学穆向远,“忍”字当头。 不过相比于飞模拟机,发论文是不那么紧急的事情,安鹤一只能放平心态,调整自己。 “选题还不错,加油。”安鹤一把一沓纸递回去。 想到穆向远,安鹤一拿过生活手机看了看。有电啊,可是穆向远到现在也没给他发信息。 安鹤一咬着嘴唇,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应该是昨晚的话惹他不高兴了。可要真是问他了,他又会不承认。 他俩之间总这样,吵不起架,但对对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确实也不会说。 让安鹤一说,他俩一到这种时候就同时被毒哑了,谁都不开口。 安鹤一抓抓脸蛋,决定他先开口。刚拿起手机,就听见吴主任叫了嗓:“安鹤一,过来!” 完,看来刚才他尺度放太大了,论文到吴主任那儿很是不满意啊。 穆向远带完模拟机,差点被机队抓去飞航展。友航拿出了空客350,那天程航空一定会带来“梦想客机”787。 “我不去。”穆向远摇头,“我明天下午飞同安呢。” “急啥呢,再飞三天航展呗。”机队队长跟他打商量,“就几个低空通场,省劲儿。” “我要上万米高空翱翔,您另请高明。”穆向远拱拳,“这马上国庆了,又要满勤飞,趁这几天有空,我得多回家。” “你咋这么恋家?”队长费解地看着他,“真是没见过你这岁数这么爱回家的。” 穆向远吸了口气,钻进模拟机,不想理人了。 得,队长转身离开。没请动这长相和技术双王牌,他只能去找Plan B。 第二天回同安,穆向远靠在驾驶舱座椅上直叹气。他们已经延误一个小时了,他原本想和安鹤一吃晚饭,也泡汤了。 “哎,隔壁的737小可爱也走了。”穆向远眼巴巴地瞧着,“小许,再问问放行,咱们有点了没。” 小许在频道里一通问,最后摇了摇头:“机长,同安机场的天气还没解除,咱还得等。” 这暴雨下的,真不是时候,浇碎了穆机长的心。 “天灵灵,地灵灵,大雨啊,快点停。拜签派,拜放行,挥挥手,快让我们走走走。” 穆向远手点在窗框上,好一通念,把副驾和观察员都说乐了。 “穆机长,这季节延误,不是常有的事嘛,您怎么这么着急?”观察员探出脑袋问。 穆向远打开他的平板,翻出他的排班表,点着屏幕说:“瞧见没,下周,同安阿姆斯特丹,同安马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观察员眨巴着眼睛:“你将获得一笔不菲的小时费?” 穆向远没获得共鸣,叹口气,合上平板:“这意味着,我要将近两周见不到我老婆。” “许哥,我觉得机长在秀恩爱。”观察员醋兮兮地坐回去,拍了下副驾的肩膀。 原本穆向远还想着晚上能陪着安鹤一练练牙签夹绿豆呢,这大雨一浇,啥都泡汤了。 穆向远的遭遇,安鹤一出了手术室全都知道了。他对着手机直乐,吴主任也下手术,踢了踢安鹤一的小腿。 “独乐乐不如一起乐,给我看看啊?”吴主任探头去看,被安鹤一挡住了屏幕。 “谈恋爱呢?”吴主任的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面闪着八卦的光。 安鹤一歪头想了想,点点头。吴主任“哟”一声:“你还挺迅速,算咱科室找对象时间早的。” 这话安鹤一没接,毕竟他有对象的时间实际要更早,还早得多。 “神秘兮兮的。”吴主任瘪瘪嘴,快步走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安鹤一查了下飞行软件,看他对象的航班已经起飞。他不放心,看了眼湿漉漉的地面又查了天气预报。还好,未来四个小时,同安不会再下雨了。 卢大姐的孙女昨晚经过安鹤一的初诊已经收治到病房里,只是是否要给孩子动手术,安鹤一、吴主任以及孩子的父母,都还没有达成一致。 神经外科和其他科室不同,相较于其他病变部位首先想的“切”,神外优先要“保”。 特别是卢大姐的孙女,还这么小,要尽可能地保持她的各种功能。 一听说要开颅,父母当然会害怕,想保守治疗。好在小姑娘的病发现的及时,现在也没到必须动刀子的程度。 卢大姐等在办公室外,一见着安鹤一就拉着他的手。 “安大夫啊…”她忧心忡忡地喊他。 安鹤一抽回手,微笑了下:“姐,咱们进屋说。让我先喝口水,刚做完手术。” 经常没法喝水,安鹤一养成了吨吨吨灌水的习惯。每次被穆向远瞧见,都会念他几句,但他还是改不了。 “姐,是想聊妞妞的治疗方案吧?”安鹤一放下水杯,拉开椅子坐下。 “啊,是啊,谁想到我一个初中没毕业,现在是家里最懂的。”卢大姐摆摆手,“平常听太多见太多了。” 神外病房是医院里危重急病人最多的科室,患者可能大小便失禁、昏迷不醒、肢体障碍,更要命的事,他们的病情往往变化很快。 这些,卢大姐都看到过,所以更着急。同时,她了解同安神外的能力,又一边劝自己不要那么害怕。 “卢姐,这个病呢,妞妞这个年纪是第一个高发期。它是脑底的一种异常血管网增生,很像喷出的烟雾。”安鹤一从电脑里找到小姑娘的病历,“妞妞已经出现视野改变,说明病程已经发展一段时间了。” “所以您,还是建议手术?”卢大姐小心翼翼地问。 安鹤一点点头,卢大姐吸吸气:“不做的话, 7. 第 7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安鹤一把车停在了天程航空公司对面的路边,看着一车又一车的飞行员和乘务回来交材料散伙。 九点多的医院灯火通明,这航空公司也一样。 安鹤一挠了挠脸蛋,心想穆向远他们这服务业,真是不好做。 又一车人被拉了回来,安鹤一仔细看着,看到他家穆机长第一个从机组车上下来了。 接着,其他人鱼贯而出,又往前跟上穆向远跟他讲话。 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啊,安鹤一手指点在方向盘上,目不转睛地看着。 等穆向远进去交了材料又走出来,他身边还有两三个人。看样子,不像是在交流什么问题,只是闲聊。 穆向远的脸上依旧是面对外人的习惯性微笑,不过安鹤一远远地看过去,能从他向后仰的姿势里,感觉到他的不耐烦。 于是安鹤一拿过手机,拨了穆向远的电话,那边秒接。安鹤一动了动嘴,清冷的声音传到穆向远的耳朵里:“快点儿,等饿了。” “我真得走了。”穆向远指着自己的手机,“我老婆等急了。” 接着,穆向远提着行李箱,大步往公司外走去,留下副驾和三号乘务面面相觑。 “穆机长都结婚了?!” “反正他说他有老婆。” 穆向远放完行李上了车,眼睛跟灯泡似的,炯炯有神地看着安鹤一。 “小安…”声音格外缱绻,在夜色里又分外明晰。 安鹤一不自觉地抖了下,发动车子掉头,想喝两口醋又觉得自己矫情,到最后就哼哼两声。 他不说话,那穆向远可解读的空间可就大了去了。 “小安吃醋了,哈哈。”穆向远现在满脑袋都是粉红泡泡,一天的疲惫都没了。 安鹤一抽空看他一眼:“一把年纪了,咋还是个恋爱脑呢。” “那你说对了,我的世界就是一个安,安鹤一的安。”穆向远犯贫,安鹤一真不是他对手。 安鹤一听着他的玩笑话,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俩人走半道在路边摊买了份海鲜炒饭,头对头在车里吃了。穆向远揉揉肚子:“这才是饭,飞机上那叫啥,芡里找点菜。” “很遗憾,你还得吃将近三十年。”安鹤一同情地看着他。 “哎哟喂,我还得飞那么久!”穆向远叫了一嗓,“那你呢,啥时候能退休?” 安鹤一想了想:“我们退了休还会返聘,干到八九十的老大夫挺多的。” “哎哟喂!”穆向远用力拍着安鹤一的大腿,疼得人差点叫出来。 安鹤一握着穆向远的手腕把他的手丢回去:“股外侧皮神经都要被你拍醒了,一惊一乍的。” “我这不是被时间吓坏了嘛!咱俩都这么忙,这得要等到快入土了才能在一起好好待着吗?”穆向远揉着心口,心有余悸的样子。 安鹤一不想他现在因为这个多想,抬抬手:“咱俩都有休假,不是说过了一起出去玩嘛。哪天凑凑你航班,你飞到哪儿我也跟着去,玩几天再回来。” “行,这事儿说了三四年了,就是没见你请假啊。”穆向远也哼哼。 安鹤一理亏,闭嘴听穆向远念叨。耳边人叨叨着,他非但不烦反而更安心。 过了会儿,安鹤一轻声问了个问题:“向远,你是不是和他们在一起更快乐?” “啊,谁们?”穆向远没反应过来。 “你那些学员啊、机务朋友啊乘务啥的。”安鹤一因为问出这个问题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穆向远叹了一声:“这话说的,同事是同事,我当然跟你在一起更开心啊。” 安鹤一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什么。这话他信,但同时觉得穆向远可以拥有更多的快乐。 明天上午穆向远还有航班,他选择适可而止,珍惜时间。一回家,他就要和安鹤一亲热,安鹤一揪住他的领带。 “我明早要去夹绿豆。”安鹤一表情挺认真,“拿不了名次,护士长会骂完我再揍我的。” 穆向远瞧着他松了手,这一松,他心里跟着一沉。 安鹤一刚想张嘴说点什么,穆向远急吼吼地拉着他往卧室里走:“那你自己动,做到什么程度你说了算。” “我不碰你,保证不像以前一样把着你手腕。”穆向远信誓旦旦。 可最后呢,安鹤一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知道穆向远再一飞,又是连续的国际航班,不着家也不好联系,他也舍不得。 于是第二天在医院露面的时候,安鹤一的手腕上有明显的一道红痕。没错,是让穆向远用领带绑的。 绑的时候,穆向远还不安分地问安鹤一外科结应该怎么打,把安鹤一气得拿脚跟踹他。力度不大,主要表现一种气势。 不用早起,他俩昨晚闹的有点晚,起床的时候,安鹤一窝在热乎乎的胸膛里,竟然又来了兴致。 穆向远用头天安鹤一说的话回敬他:“怎么一把年纪了还热情如火啊?” 安鹤一通红着脸,语不成调还不愿输了气势:“那你真是该庆幸自己保养得不错。” 穆向远拉过薄被把两人都蒙在里面,黑洞洞的,灼热的呼吸让他俩更加情难自禁。 现在呢,疼倒是不疼,也不妨碍安鹤一活动手指,就是很惹眼。 在一个蚊子已经休息的季节,参加一个不得不露出手腕的比赛,这抹红,可就怎么看怎么暧昧了。 不过安大夫坚持说自己是过敏了,并且没有穆向远在,他能做到脸不红只心扑通扑通跳。 一场暴雨过后,同安天气不错。做航前会议时,穆向远语气轻快。他只要一说话,会议桌上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穆向远已经习惯了被注视,他露出和乘务员一样标准的职业笑,解释着航路天气:“途中会有不同程度的颠簸,注意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 “出发。”穆向远看了眼手表,率先起身。 起飞前的准备工作一切顺利,穆向远核对着飞机的油量、重量和起飞速度时,机坪上出现了五六个穿着反光衣的人。 此时此刻,这反光衣格外耀眼,快要闪瞎穆向远的眼睛了。副驾发出绝望的呼唤:“周姐,快关门,关门啊!” 天朗气清的一天,他们碰上了局方检查。穆向远吸了口气,朝副驾点了点头:“加油啊,今天好好飞。” 8. 第 8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穆向远当天夜里回了同安,没在家见着安鹤一。再过一个白天,他要去执飞国际航班。 他们公司长航线的国际航班,一般会让一个班组的飞行员落地之后,在那歇歇,等三四天之后再飞回来。 这一去一回,全得睡外面了。 有的飞行员喜欢飞国际,首先是因为小时费高,再来就是休息的时候能溜达溜达,看看当地风土人情。 穆向远不会跟钱过不去,钱多他也高兴。但是异国风情可对他没什么吸引力,颇有点看够了的意思。 一般他要飞去哪个国家前,会给他老妈去个消息,问问老人家现在在哪儿晒太阳呢。 要是赶趟,就租个车开过去瞧瞧他亲爱的妈妈。 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依然旋转跳跃不停歇,开始了二轮环游世界。 穆向远和他妈,是松散的母子关系,基本不联系,互相不干涉。 上学工作的事,他妈妈不问。连早几年穆向远出柜,都进行得很丝滑。 “哦,是个男孩子啊。”老太太拿着照片,“长这么俊呢。” 照片里的安鹤一在阳光下笑得开怀,把老太太隐藏多年的乡音都激发出来了。 “男孩子好啊,你俩也造不出大孙子让我带,我可以继续逍遥自在咯。”老太太拍拍心口,大石头落地的样子。 这话说的穆向远都愣了,他准备了一路的忐忑毫无用处,觉得自己还是不了解穆女士,不知道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阳光明媚,西风带里的阿姆斯特丹风车转动,但穆女士没在荷兰,去了圭亚那,还给穆向远发了一堆照片,是热带雨林里的壮阔瀑布。 附言,世界这么大,带着你的宝贝鹤一来看看。 “什么地儿啊。”穆向远翻着手机地图,凭着直觉在南美洲找到了这个地方。 很好,母子俩隔了五分之一的十万八千里,坐飞机最快也得二十小时,把地图对折再翻转才能见到面。 穆向远放弃了,转而打开软件准备找一家好吃的餐馆。 安鹤一在医院待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回到家,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平层,说句话都能有回声,他才意识到,穆向远又飞去国外了。 疲惫的安大夫洗了澡就戴上眼罩睡着了,一直到奶奶给他打电话,他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天已经黑透,安鹤一接了电话,哑着嗓子叫了声:“奶奶,咋了?” “哎哟,你这怎么睡颠倒了,这都快六点了,怎么还睡啊?”奶奶急得不行。 “昨天一直在做手术,早上才回来。”安鹤一嗓子疼,往床头柜摸,没摸到水。 要是穆向远在家,一准会给他放一杯温开水。 “你还和那个什么什么远在一起啊?他不在家吗?”提到穆向远,奶奶的语气明显不太高兴。 “奶奶,我俩挺好的,还过着呢。”安鹤一揉着眼睛坐在床头。 奶奶哼哼几声:“他都没时间照顾你,要他有什么用。” “我这么大人了,自己能照顾自己。”安鹤一轻笑,“再说了,我也没时间照顾他啊,一样的。” 看起来奶奶没什么事,就是找安鹤一闲聊的。安鹤一翻身下床找水喝,边走边问:“您老人家没什么事,来我这儿住住呗?” “我不去。”老人家回绝得很干脆,“我可不想见着那什么远,瞧见就头疼。” “他不常在家的。”安鹤一应道。 “你听听,你听听。”奶奶咂咂嘴,“你就说你非要找个男孩子吧,也找个能着家的吧。这人,成天到处乱飞,身边都是美女帅哥,你是不怕他乱来哟。” 安鹤一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稳住情绪才开口:“奶奶,这点信任我还是有的。而且人家也不是乱飞,都是有航线的。” 奶奶被亲孙子噎了一口,气呼呼地说:“行行行,你就向着他吧。” 等奶奶挂了电话,安鹤一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看着外面的霓虹闪烁。 从小到大,安鹤一什么事都听奶奶的,只除了要和穆向远在一起这一件事。 安鹤一总说,我不是叛逆,而是穆向远身边除了我就没人了,我当然要和他站在一边。 现在的安鹤一,奶奶也拿捏不了他,只好少见面,少提这事。 一个人待着,难免想很多。安鹤一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给穆向远拨了个语音。 打了一个没通,安鹤一没再打。过了十分钟,穆向远打过来了。 和之前许多次一样,穆向远那边传来了热热闹闹的声音:“小安,不好意思,我们在找地儿吃饭呢,没听到。” “这破地儿,找一家关门,再找一家厨房下水道坏了。你说气不气人。” 安鹤一淡淡地笑着,放松自己在沙发上躺下了。一想到穆向远那边有一群人簇拥着,安鹤一心里没来由的发酸。 可听着穆向远总是高昂的声音,安鹤一又很舒服。 他揉了揉自己的胃,软了声音:“向远,我还没吃饭,不知道吃啥。” 正在马路上带着一群天程航空的飞行员和乘务员外出觅食的穆向远听到安鹤一的声音,生生停在了石块铺成的马路上。 穆向远吸了口气,从安鹤一略向下的尾音里,敏锐地察觉到,他老婆,似乎是在撒娇。 “你们先走。”穆向远果断摆了摆手,他站在原地,对着听筒温柔地应,“我给你点外卖,保证好吃。” 安鹤一捂住眼睛,双颊一阵阵发烫:“好,辛苦你了。” * 穆向远从欧洲回来,休息的两天被拉去公司总部开会,讨论各部门协同的问题。 787机队建起来之后,穆向远就主动跟领导说了,他不做行政工作。他不想忙碌的飞行之余,还得来公司坐班。 他不是官迷,也没有管人的爱好,只想磨炼飞行技术,把每一趟航班飞好就行。 可毕竟是机队元老,每次公司有啥重要会议,都还会拉着他。在天程航空的机长队伍里,穆向远年龄不算大,可资历挺深。 穆向远坐在会议室里,抠着笔记本。对面的机务负责人和乘务负责人说着说着呛呛起来了,把他吓得一激灵,立刻来了精神。 “喊你们上来维修,十次八次都是保留。留啥啊,留着让我们被乘客骂吗?” 机务不甘示弱:“那我们也是按照流程,有时候那椅子配件坏了,一时修不好,不 9. 第 9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所以在安鹤一看来,他和穆向远是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也做着完全不一样的工作,有时候,他们又神奇的可以互相理解。 这种脑回路能撞到一起的感觉,让安鹤一觉得挺奇妙。 卢大姐孙女的手术,最终是由吴主任做的。安鹤一在别的手术台上,正在给齐大夫的一名患者二次手术。 还是动脉瘤,还是齐大夫决定的做介入,却出现了后遗症,又不得不二次手术。 这次患者说什么都不让齐大夫看了,最后吴主任让安鹤一出马。 齐大夫毕竟是第一次手术的主刀,这次给安鹤一当一助。台上,他是大气不敢出,生怕安鹤一皱个眉把他臭骂一顿。 但这不是安鹤一的风格,吴主任选安鹤一给齐大夫擦屁股,就是看准了安鹤一只会好好做手术,其他的都放在后面。 “病人的生活方式也要考虑,他家吃饭重油重盐,光靠我们说也很难改变。”安鹤一沉声说,“如果是生活习惯还不错的病人,你第一次手术没什么问题。不要想太多,专心手术。” 一段话说的齐大夫心平气和下来,他瞧了瞧安鹤一。戴着口罩,他只能看见那双好看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正盯着患者的脑袋,专心致志做手术。 “外科大夫和飞行员有相似之处,我们都有严格的流程,是安全的底线,因为我们的工作,和人的性命相关。”安鹤一在给新来的规培生讲课,“但我们和他们又不完全相同,我们常常要面对不可预测的紧急情况,比如术中突然出血,找不到出血点。” “这时候,考验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有我们做决定的能力。”安鹤一扶了下桌上的笔,“这一点,需要我们通过整个从医生涯去学习。” 安鹤一和穆向远可以做到在工作上互相理解,可回到生活里,他也一样无奈。 中秋过了,没几天就是国庆。大家开开心心出去玩的时候,穆向远最忙。 小一个月,穆向远就回了同安两天。 甚至在国外过夜休息,他都不得安生,还因为有机组超时没法飞了,把他临时拽去飞。 飞机载着乘客的SPA梦,贴着海岛降落。穆向远摘了墨镜,捋了把头发。 “天儿真不错啊。”穆向远感叹了一句,又打了个哈欠。 副驾也伸了胳膊,摇着头:“风景是留给不上班的人的,我们还要继续工作。” 穆向远笑了笑,起身收拾东西。回程他不飞,这周的执勤期已经满了,他坐飞机回国内。 只是再落地时天都黑了,没法立刻回同安。 他和安鹤一隔三差五地聊两句,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这个月,他俩真是没怎么说过囫囵话。 回想一下,去年的情况都还要好一些。那时候同安附院还没搬进新院区,收治病人容量有限。今年来了新院区,病人来了,医生数量没跟上,手术量显著上升。 而穆向远公司今年也有差不多的情况,新开了几条航线,把宽体机飞行员的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 倚在靠背上,穆向远在那纳闷,怎么同安附院和天程航空,都选在今年冲业绩呢。 今年多关键啊,是他和安鹤一面临的第一次“七年之痒”,也是他俩还完房贷的年份。 现在,别说交流感情了,交流都困难。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他俩靠工作吃饭,但不能靠工作增进感情啊。 穆向远坐在那里气气地想,他爱的是安鹤一,又不是安鹤一的白大褂。他也知道,安鹤一总不是因为他是四道杠才喜欢他的。 可他俩谁也放不下这份工作,穆向远爱飞行就像安鹤一爱手术一样。 每每穆向远想和安鹤一聊聊这事,让聪明的安大夫想想破局的办法。可一看到安鹤一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手机“叮”了一声,穆向远瞄了一眼邮件,立刻又把手机扣在大腿上了。冬春航季要开始了,一换季他们又要忙一阵子,这可是不利于他对和安鹤一多找时间相处的展望啊。 想着想着,穆向远就叹了口气,乘务长笑着给他端来一杯水,问他吃不吃苹果。 穆向远摇了摇头,他打小就没养成吃水果的习惯。倒是安鹤一爱吃,想到这儿,穆向远又点了点头。 乘务长笑起来:“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穆向远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哎,我想着先尝尝,好吃的话问问餐食哪儿进的,给我家属整点儿。” “不是当地的,国内带过来的。”乘务长递给穆向远一颗红通通的大苹果,“我吃了一个,还行。” 这会儿没什么活,乘务长挨着穆向远坐下问他:“我看常机长他们准备下个月休假,带老婆孩子出国玩玩,你呢,不休息休息?” “休不了。”穆向远咽了口苹果,“我得给小飞上课,而且我家属比我更忙。” “警察啊?”乘务长面露惊讶。 穆向远摇头:“医生,神外医生,神龙见不着首也不着尾。” “哎哟,说人家,搞的你能天天回家似的。” “是啊,我想来想去,可能跑医院住着,才能天天见着他。”穆向远窝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地说。 乘务长伸手拍他:“这话可不兴说,你们飞行员多宝贵啊。” 穆向远笑了笑,起身和下一程的飞行组打招呼。 * 今天傍晚的同安很美,天边有晚霞,云朵与暮色相映成趣。 吃晚饭的时候,安鹤一端着豆浆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心情挺放松。他想着,要是穆向远这个时候落地,一下飞机准保要跟他描述那晚霞有多壮丽。 安鹤一明白,穆向远总想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分享给他。可他总觉得自己没什么能跟穆向远说的,说开颅的故事?说脑花的构成?那着实有点点吓人。 今天安鹤一有个夜间门诊,七点之后又去诊室待了两个小时。 快十点才彻底结束,彭小鹏已经困了。他瞧安鹤一,竟然还挺精神。 “安老师啊,您在哪个菜市场买 10. 第 10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安鹤一他爸跟他奶奶姓,到安鹤一出生,又跟爷爷姓,所以外界根本不知道马旭和安鹤一的关系。 马旭在宽敞的头等舱站起来时,乘务长吓了一跳,大步走过去安抚他:“马总,马总,您请坐,别动气。” 乘客不知道马旭是谁,天程航空的人还是认得的。马旭是他们公司的股东之一,是天程在扩展商业版图过程里引进的外部资本。 简而言之,就是位得罪不起的金主爸爸。 “我一开始没认出他,这都有四五年没见了吧,他老得挺明显的。”穆向远把这事当家常跟安鹤一唠,让他不用那么担心。 安鹤一应道:“那年轻的时候太能作了,到这岁数了,肯定的。” “我就觉得吧,他站起来也不是想找机长和乘务麻烦,他就是瞧见我了,要跟我过不去。”穆向远分析着。 那会儿穆向远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装不认识,公事公办地说:“马总,人命关天的事情,还请您理解。” 马旭继续阴阳怪气:“我这等着回国给人发工资呢,别人吃不上饭也会饿死的,一样人命关天。” 这就胡搅蛮缠了,穆向远听明白了,他走近一步,马旭立刻戒备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安鹤一的爸爸!” 听听,还挺骄傲,不是当甩手掌柜那会儿了。 “知道,叔叔,咱们到前面聊。”穆向远压低声音,对马旭做了个手势。 乘务长着急地看着穆向远,想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穆向远压了压手,小声说:“继续返航,没问题。” 帘子拉上,穆向远站定,马旭斜眼瞅他:“你怎么在这儿?” “我上班啊。”穆向远挺直了腰杆站好。 马旭皱着眉头:“你上班不在里面,怎么跑外面待着?” “哎,叔叔,这个先不说了。您现在有什么诉求,都可以跟我说。”穆向远挂上了3号乘务员的微笑。 马旭还是刚才那套说辞,穆向远又听了一遍,表情渐渐有些不耐烦。马旭抓住这一点,抬手指着他:“我可是鹤一的爸爸,我说了还不算了?” “哦…”穆向远拖着长音,“就算你是我老丈人,这飞机上的事,也是我说了算。” “嘿,什么叫就算啊?”马旭不乐意了,逼近一步,“你应该知道,我是贵公司的股东吧。” 穆向远眯眼看他,这老头子在这拿捏谁呢?好嘛,他说东,穆向远就扯西:“那您应该也知道,我跟鹤一同居四年了吧,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这可是马旭死穴,他抬手指着穆向远“你你你”了半天。穆向远表情未松,笑了笑继续加码:“我可是立了遗嘱,出了什么意外,财产全留给鹤一。您,能做到吗?” 做不到啊,马旭都说不清楚他有多少孩子,就更不知道等他没了,多少人得摸过来要分钱。 果然,马旭的气势减弱了:“你,你一个机长在飞机上说这个不吉利吧?” “现在想起我是机长了?”穆向远面色严肃起来,“通知驾驶舱,返航!” 一直在偷听的乘务长和安全员面面相觑,这完全不同频的聊天,穆向远是怎么把马旭说服的。 眼见着事情解决了,马旭又和穆向远聊起来了。他们合理怀疑要是飞机上能抽烟,马旭已经给穆向远递烟了。 这老头能想啥,无非是想多知道点他那宝贝大儿子安鹤一的情况。 “你俩挺好的啊?”马旭面带微笑地问道。 穆向远点头:“啊,好得很,不劳您费心。” “那你帮我劝劝他回家来呗,我这一大摊生意等着人接手呢。” “不行,我不能昧良心。”穆向远摇头,“再说了,您让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去搞尔虞我诈,这不是沉香木当柴烧么。” “嘿!你一个从小在国外的怎么把成语和歇后语学这么好啊?”马旭气不打一处来。 穆向远耸肩:“技多不压身。” 等尊贵的马总重新回到座位戴上眼罩盖上薄毯打起呼噜后,安全员凑到穆向远跟前小声问他:“穆机长,你平常不这么犀利啊?” “哼哼。”穆向远没回答。 除了安鹤一,就没什么人能拿捏穆向远。而马旭想用安鹤一拿捏穆向远,那也得安鹤一觉得他够格。 安全员还是不放心:“穆机长,他不会投诉我们吧?那事情可就大了。” “不会。”穆向远肯定地说,“他要是敢,我让他儿子十年不见他。” 听完穆向远绘声绘色的讲述,安鹤一在电话这边笑了起来。 他脸上的愉悦和周围表情凝重来来往往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想了想,他抬脚走出医院。 走了两步,安鹤一的工作手机收到一封邮件,他站住脚步看了下,嘴上对着听筒说:“哎哟,老头子给我发消息了。” “他没投诉你们。”安鹤一边看边说,“还说准备给天程发表扬信,表扬有个叫穆向远的机长,临危不乱,挺身而出,翻译了高难度的词汇,做出了返航的正确决定。” 穆向远“嘁”了一声:“这阴阳怪气的,不就是说我多管闲事嘛。” “不理他。”安鹤一应道。 穆向远放松下来,对自己来了通夸奖:“我当时也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神经接上了,竟然把那么生僻的词都想起来了。Epilepsy,癫痫…cerebral hernia,脑疝。” “看吧,记住的单词永远不会辜负你。”安鹤一笑着说。 “哎,返航之后,他们加了油就飞回国了。我现在还在马代,又排了班,明天开飞机回同安。”穆向远叹口气,“事后想想,我还真有点害怕,那毕竟是我老丈人。” 安鹤一笑着摇头,笑他是一点不担心马旭还是天程的股东。没办法,技术过硬,不怕工作上被穿小鞋。 但是马旭又是安鹤一的亲爹,这一点,穆向远改变不了。 “我跟你站一边,不怕。”安鹤一哄人,哄小孩似的。 * 安鹤一站在 11. 第 11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穆向远掌握了很多神经外科专业医学英语词汇这事儿,说来也挺有趣的。 那时候他追安鹤一,想要全方位融入小大夫的生活。 安鹤一看文献,他也看。可是那里面一个个又长又难的单词,纵使是日常说英语的穆向远,也没太多机会接触。 那穆向远是不可能放弃的,他跑去办了图书卡,借出一本本大部头的医学词典,认真学认真背。 飞航班休息的间隙,穆向远背单词。洗澡吃饭的时候,穆向远也背。 结果就是,有那么一阵子,穆向远在这方面的词汇储备,比安鹤一还高。 安鹤一实在是怕穆向远和空管通话的时候,一不留神蹦出个“蛛网膜囊肿”,就这么答应了穆向远的追求。 借书期限还没到呢,穆向远就把人追到手了,可真是没想到啊。 之后,他俩就开始了没羞没臊的生活。安鹤一住宿舍,平常忙,没时间去穆向远那儿。 穆向远也不管他那套房子,一飞回当地就赖在安鹤一宿舍里。 安鹤一看论文,他就在一旁托着腮看安鹤一。安鹤一拿着手术刀练习,他就在一旁吸着气光转眼珠子。 安鹤一头一伸,他就拿过纸巾给人擦汗,配合得相当默契。 那时候安鹤一就笑他,哪天飞行员干不了了,就去医院手术室当护士,肯定合格。 穆向远当时就把安鹤一推倒在沙发上了,抽过一旁绑东西的细绳活学活用,给人的手腕扣在身后,系了个外科结。 这结打的,整齐美观,牢固可靠。 年轻人能闹腾,哪怕两个人因为工作和学习累得不行了,还能闹到大夜里。 汗涔涔地抱在一起,穆向远一下下吻在安鹤一眉心,珍视地看着他,像是拥着绝世宝贝。 安鹤一疑惑过,也直白地问过,问穆向远喜欢他什么。 穆向远答得很快:“看你第一眼就喜欢,越接触越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哪哪都喜欢。” 年龄越来越大,安鹤一就不再问这个问题,也没怎么想过了。这不是做科研,不需要假设来假设去。 他就一个结论,他想和穆向远一直走下去。 * 一年年走来,安鹤一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今年,他和穆向远确实都有些过于忙了。 同安转眼凉了下来,又到了心脑血管疾病高发的季节,吴主任给科室开会的时候,提了很多要求。 这一个多月,穆向远没怎么见安鹤一,工作上却做了不少事情。他参加了复训,给自己的各种执照续了个命,还为公司的新航线飞了个首航。 首航仪式总是隆重的,领导跟机,落地过水门。 穆向远把飞机稳稳地停在机坪上,探头看了眼,地面正抓紧时间铺红毯。 做完关闭发动机后的各项检查,他也得下去合影、接受采访。 虽然穆向远的心情不是很美丽,但他还是打起精神,要把帅帅的自己留在镜头前。 而让穆机长有些郁闷的是,昨天他给安鹤一发的消息,到现在还没得到回复。 安大夫也不是不理他,一大清早给他发了微信说要飞去别的城市做手术,联系不上的话让他别担心。 穆机长当然不能耽误安大夫好好工作,毕竟安大夫手起刀落那都是人命。 只是穆向远的心空落落的,因为还没得到安大夫的夸夸。 镜头一对准穆向远,他立刻收起了心中的所思所想,完全展示出天程航空优秀飞行员的精神面貌,让公关部的同事高兴得不得了。 采访完,同事看着相机里的回放嘀咕着:“前一阵儿找津连港基地那几个帅哥拍宣传片,那个不配合啊,给我演出了苦大仇深的感觉。” “那怎么不找我们基地拍啊?”穆向远笑着问。 “哎,穆机长,同安这边,你帅得太突出了,没别的什么苗子。”同事真还认真解释了,“津连港那边帅得平均,好苗子多。” 这题着实有些超纲,显然穆向远眼里的好苗子和公关同事的不一样。那平常穆向远带学员肯定是看技术不看脸,他知道自己帅,并不会要求学员也帅。 转念,穆机长挠了挠自己的脸,心里念着,我都这么帅了我老婆怎么还不理我! 天程航空有本内部杂志,重点关注自家员工的风采。公司大几万人,阅读量可不小。 除了乘务部的一位金牌乘务长,这杂志封面,就属穆机长上的次数多。 主要是人家乘务长快退休了,之后的机会也不多了。但穆机长可还有大把的时光,等着拍帅照。 每次他都会把电子版发给安鹤一看,安鹤一也毫不吝啬的把他一通夸。可今天,到现在也没开口,他心里难免打起鼓来。 怎么,他穆向远这张脸,在安鹤一那儿不好使了? 不是安鹤一不想回穆向远,他现在在山坳坳里,手机信号差得不行。一点开微信就是个在绕的圈圈。 能给穆向远报个信儿已经挺勉强的,更别说点开那个大容量的电子杂志。 这个医院和同安附院是共建单位,设施设备都落后,只能进行传统的开颅手术。 时间有限,安鹤一到了没休息就开始做手术。 这种苦活累活,吴主任只能派自己的大弟子来。虽然安鹤一说自己有对象,但吴主任觉得他成天过得还是和一个人似的,好差遣。 两台手术做完,长时间盯着显微镜的安鹤一眼睛直发酸,他拿着手机走到医院天台眺望远方。 手机里的穆向远一下午挺安静,可是他不闹人,安鹤一倒是有些不习惯。 杂志,安鹤一拍了下脑门,赶忙点开微信。 穆向远发来了文件,又连续发了几句话,先自我点评上了。< 12. 第 12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他俩都没想到,一周多之后再见面,竟然是在飞机上。 安鹤一有台脑胶质瘤手术,肿瘤长在了左侧额叶,那里关系到人的认知、语言、运动等等功能。肿瘤体积有点大,术中出血的风险更大。 胶质瘤的手术,安鹤一做得不少,但每一次情况都不同。他需要仔细研究手术方案,还会提前练习。 尽可能减少对患者功能的影响,是他一直坚持的。让人活下去,也要想办法让人有质量的生活。 安鹤一在办公室看资料正入神,没留神旁边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金亚寨地震了,那儿有我们的对口支援医院吧?” “是,7级地震啊,好严重。应该要派医疗组过去吧?” “让你说着了,发通知了。” “安大夫,吴主任叫你。” “哎,来了!”安鹤一这才回过神,听明白大家在说什么,“地震了?” 往吴主任办公室走的路上,安鹤一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查了下穆向远今天的航班。看他不经过地震发生区域,才吐了口气,抬脚继续往前走。 吴主任站在门口等安鹤一,见着人就握住他的手腕:“金亚寨地震了…” “是您老家?”安鹤一轻声问道。 吴主任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同安要派医疗组过去,我们院是神外和ICU。院里的意思是让我在家,你过去。” “没问题。”安鹤一立刻点头答应,“什么时候出发?” 吴主任把通知递给安鹤一:“今晚七点。” 安鹤一想了想:“那下午的手术我还可以做。其他手术…老师,我现在跟您交接一下。” “太辛苦你了。”吴主任压着安鹤一的肩膀,“也谢谢你。” 安鹤一看着吴主任,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有了白发。 吴主任是同安附院的第二任神外掌门人,为科室操碎了心。当年他的老师匆匆离世,把刚刚起步的科室交给了他。 这么多年,吴主任没成家,兢兢业业一心在医院。 科室的年轻人总是忙于工作,吴主任就劝,不要耽误自己,早点成个家。 但是他劝也没用,神外的工作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在他们科室,四十岁结婚都算早的。 这事吴主任也愁,愁的脑门头发少了一沓。 “跟家属好好说说,理解下咱们的工作。”吴主任拍了拍安鹤一的手。 安鹤一微笑道:“他会理解的。” 真让安大夫说着了,他家穆机长确实理解,还无师自通地想到安大夫要去支援,给人打了个电话。 “你去吗?”穆向远那边有点吵,他换了个地方。 “嗯,晚上七点的航班。”安鹤一应道,“我这去多久还没定,家里…” “我送你去。”穆向远截胡了安鹤一的话。 安鹤一没反应过来:“啊?” 穆向远赶忙解释:“这次运送救援人员和物资的任务,是天程做。” “同安这边现在能飞的宽体机只有787,飞震区难度大,我肯定要去的。” “机务正在拆卸座椅,晚上七点应该可以准时起飞。”穆向远沉声说。 “哎,好。”安鹤一的心情有些复杂。 穆向远听出来了:“小安,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要在那儿一直待着,最近几天还会有余震。你还来得及回家吗?来不及我给你收拾行李,直接带飞机上。” “好,谢谢你。”安鹤一闭了闭眼睛,压着鼻眼的酸涩,“嗯,我下午还有台手术。” * 吴主任亲自把安鹤一送到了机场,路上嘱咐了很多,也讲了很多金亚寨当地的情况。 “语言是个问题,那儿的方言挺难懂的。”吴主任点了点方向盘,“所以得和当地的医生协同好。” “还有啊,那边比同安冷得多。救治伤员的同时,自己也要做好保暖。”下车时,吴主任嘱咐了一句。 等安鹤一站在机场入口处了,吴主任才惊觉安鹤一没行李,提着电脑就来了。 “你东西呢?”吴主任瞪大了眼睛。 安鹤一上前一步,握住老父亲一般的吴主任的手:“老师,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家属是这次的机长,他帮我拿了行李。”安鹤一朝吴主任挥了挥手,“老师,等我回来。” 吴主任瞧着安鹤一的背影,愣那儿了。老大夫心想,这话,信息量好大啊。 医疗组统一着装登机,他们身后还有指导应急救援的专家。飞机后半舱被装满了救援物资,一直到起飞前,工作人员都还在清点数量。 “抱歉啊,时间仓促,环境只能这样了。”乘务长和医疗组队长握了握手。 “哪里的话,我们都是和时间赛跑,感谢你们的支持。”队长招呼大家落座。 一群顶尖医生凑在一起,很快就讨论起了这次的救治方案。几位有过地震救援经验的医生先开口,安鹤一拿出电脑,默默地记着内容。 “多数伤员会有合并伤,所以这次救治的重点是多学科合作。咱们尽快熟悉一下,以后都是战友了。” 安鹤一没见着穆向远,以为他在驾驶舱做准备。等他们这个小会开完了,穆向远和乘务员一起走了出来。 “来,各位专家,喝口水。”穆向远微笑着,朝安鹤一眨了眨眼睛。 在座的人都吸了口气,心想这空少真帅啊。可随即转念,不对啊,他是四道杠。 安鹤一也傻了,他不是惊讶于穆向远的身份,而是装在心里想念的人终于站在眼前了,他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更有些紧张。 穆向远端了其中一杯,塞进还没回过神的安鹤一手里。 “我是你们安大夫的…”穆向远自报家门,却又没找到合适的词。 安鹤一这时候接了话:“哥哥,这是我哥。” “啊,对。”穆向远点着头,压了压嘴角。 “哎呀,都是熟人啊。辛苦你了,机长。”队长伸出手,和穆向远握了握。 穆向远笑笑,挨着安鹤一坐在左边靠过道的空位上。靠窗那边本来坐着同安附院ICU的祁主任,他去洗手间了。 “你怎么不在驾驶舱啊?”安鹤一小声问,眨眨眼睛看向穆向远。 穆 13. 第 13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穆向远返回驾驶舱,系好安全带后,听左座机长讲清楚了情况。 “江机长,你飞过亚湾吗?”穆向远看着落地机场的材料。 “飞过一两次,天气都还不错。” 穆向远点了点头:“那我来,我两周前还来过一次。” 机场发来消息,说盲降系统正在抢修。穆向远决定先盘旋一会儿,等等情况。 但显然在一飞机都是抢时间的人面前,等候是下下策。穆向远示意江机长和管制联系,他来目视进近。 雷达引导着飞机到达机场上空,穆向远微微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调整飞机高度和姿态,对准跑道。 放襟翼和起落架时,穆向远知道客舱里的安鹤一一定会觉察到一阵噪音,他加大油门,抵消着起落架放下产生的阻力。 飞机正对跑道中心线,穆向远操纵着飞机保持着最佳下滑高度,速度逐渐降低。 穆向远微微拉高机头,改平飞机机身。接着,主起落架接地,前轮着地,反推打开,穆向远缓才刹车,一气呵成让飞机稳稳着陆。 机场的引导车早早地等着他们,“FOLLOW ME”的指示牌闪烁不停。穆向远操纵飞机往停机位滑行而去,江机长还在继续与管制联系。 此时此刻到达亚湾机场的,只有他们这样的逆行者。机舱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夜幕下并不明显,却悄然点亮了这片土地的希望。 飞机停在远机位,舷梯下已有人在等候。舱门打开,身穿一样颜色冲锋衣的医护排着队下机。 穆向远探头看着,等了会儿,瞧见了安鹤一的身影。 “怎么了,穆机长?” 穆向远回过神,朝江机长笑了笑说:“我家属来支援呢,得好一阵儿见不到了。” 这让江机长很意外,也跟着朝飞机下的人群看了过去。穆向远挺好心,主动给人指了指:“瘦瘦高高那个,背个黑色双肩包。” 夜幕下,啥包都是黑色的。不过江机长还是凭借自己优秀的视力定位到了穆向远说的那个人。 旋即,江机长小声嘀咕道:“是个,男大夫?看着好年轻啊。” 穆向远大大方方的:“我们都在一起七年了,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还在飞737呢。他上学早,16岁就考上大学了,现在是同安附院最年轻的副主任。” “嗷哟,那穆机长是为了这位大夫回国的?”江机长一线吃瓜,激动得很。 见穆向远点了头,江机长了然地笑了笑:“我说呢,看你在外航飞得挺好,肯定是有一定要回来的理由。穆机长,你叫我江枫吧。” “成啊。”穆向远笑了笑,拿拳头撞撞江枫的肩膀。 江枫也跟着笑:“那您家属可真伟大,这时候来震区,又要救人还要躲余震。” “嗯,他平常就很辛苦,我挺心疼的。”穆向远歪了下头,“这俩月咱们的排班你也知道,我都没怎么见过他。” “可不嘛,我媳妇儿是护士,娃提前出来了,当时我不在家,她自己进的产房。我紧赶慢赶才回去,我媳妇儿一出来我就哭了。”江枫说话绘声绘色的。 穆向远立刻伸出手和江枫握了握:“真不容易啊,兄弟。” 他们到达的时间有些晚了,怕机场附近会有余震,待会儿还要飞走。 只是再落地的时间,同安机场已经关闭,公司正在协调别的目的地。 等待的时间,穆向远没有胃口,只来回走着休息。他看着江枫站在休息区把飞机餐香喷喷地吃了,发现这小伙很有活力,很是阳光开朗。 江枫改装787不是他带的,不过也是机队里比较早放机长的那批。 “你之前是飞737的?”穆向远问了句。 “啊,对,我以前是津连港基地的,改装之后算南方基地的。”江枫擦了擦嘴,“以前跟着师父飞过震区,所以这次派我来。” “我说呢,我没咋见过你。”穆向远抓了抓头发,“那你这家跟基地不在一起,也挺遭罪。” “可不么,在路上要花更多的时间。”江枫叹了口气,“所以我媳妇儿真不容易。哎,不过她今晚去吃好吃的了。” 穆向远直乐,觉得江枫这遗憾的语气挺有意思,问他:“瞧你这形容,得多好吃?” “那真是,我那朋友家的饭真是…”江枫吸溜了下,“哎,我老婆打视频来了。” 机坪下已经没有人了,穆向远看了眼手机,安鹤一没给他发消息。可以说从安鹤一下机那一刻,穆向远的心就提溜起来了。 在飞机上,穆向远能操纵飞机,让安鹤一踏踏实实地坐着。可现在,他可就无能为力了。 从亚湾机场到金亚寨医院,还有一段曲折的山路。落地的时候,说是道路已经抢修好了。 穆向远只希望安鹤一他们能一路平安,早点到达医院。 江枫手机里传来了热热闹闹的声音,穆向远听见有道清亮的声音在介绍今天的饭菜,什么水煮牛肉、蒜蓉小龙虾、铁板牛柳。他要说自己不馋,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穆向远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把脑袋往江枫那边伸。江枫立刻拽了下穆向远,让他入镜:“扣子,给你看,这我同事穆向远。” 穆向远瞧见屏幕里是个年轻人,正瞪大眼睛:“哇,这个机长好帅啊!” 这话音一落,又一个年轻人闯入,勾着手把叫“扣子”的男生往后拉。 “哎哎哎,再让我看看!”扣子的声音远了,穆向远笑了笑。 江枫清了清嗓子:“哎,师哥,谢谢你们招待窦溪。” “客气啥,你注意安全。 14. 第 14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可现实总还是会让人叹一句出乎意料。 原本医疗队计划让安鹤一做一些重症救治的手术和指导,可到了金亚寨医院之后,安鹤一当即选择下一线。 这里神经外科的主任在地震那天去下面的乡镇义诊,回来的路上受了伤。副主任和几个主治临危受命,根本忙不过来。 安鹤一请医疗队派了一名有经验的护士长来,两人连夜把科室的种种情况理明白了。 清晨,太阳隐在蒙蒙云层之后不肯露出真容,让人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安鹤一抽空走到走廊尽头人少的地方,拿出手机。穆向远没给他发消息,怕打扰他。 在病人和其他医生面前总是冷静的安鹤一,看着手机上穆向远的头像,心口是止不住的颤。 一场天灾,让多少人流离失所,又让多少人失去亲人。身体的创伤之后那留在心里的疤,又该如何抚平。 他明白了院里的安排,让他来会比让吴主任来好得多。吴主任岁数大了,这又是他的家乡,他一定会比自己更着急上火。 到目前为止,他觉得自己还是理智在前的。 “向远,我已经安顿下来了。这里危重病人很多,情况复杂,得忙一阵了。信号也不太好,说是正在抢修。” “你联系不上我,不要着急。这是祁主任的电话,有急事也可以找他。不过他在ICU,会比我更忙。” “哥,你保重自己,好好吃饭和睡觉。飞完航班一定要起来动动,多喝水。” 安鹤一很少会给穆向远发这么长这么多内容的消息,但站在这里的人,会和他一样,无比思念家人。 “安主任,转诊来了一位颅脑重伤昏迷病人!”护士朝着安鹤一的方向喊了嗓。 安鹤一揉揉脸,打起精神:“这就来!” 那边穆向远睡醒起来,抽出纸巾好好擤了个大鼻涕。首都明显要更冷,他昨天下飞机就被大风吹得打摆子。 像感冒这种小病,穆向远就不告诉安鹤一了。扔了纸,鼻子又塞上了。他这高挺的鼻子啊,真是不省心。 安鹤一发来的消息,穆向远足足看了三遍,看得眼睛直发酸。他觉得自己要是再年轻十岁,准保坐在这儿哇哇哭起来。 他想着,连“哥”都叫上了,安鹤一心里得多不舒服啊。 论年龄,穆向远就比安鹤一大俩月还差点儿,平常都是他胁迫安鹤一叫他“哥”。久而久之,在他看来,安鹤一喊他“哥”比“老公”可带劲多了。 但今天啊,带劲不起来了,他只剩满脑瓜子的心疼。 光心疼还使不上劲,可真是让人着急啊。 过了会儿,穆向远翻出办公软件通讯录,毕恭毕敬地给机队队长发了消息。 他说啊,最近去地震灾区的航班,求求队长先看看他,让他飞。 * 安鹤一弯腰,拿出手电察看病人情况:“左瞳孔对光反射迟钝,气管插管通畅。” 接过转诊单上记录的情况,安鹤一仔细看了看,又举起CT片子:“手术室空出来了吗?” “安主任,正在收拾了。”护士应了一声。 这是位四十出头的男性患者,是家里的顶梁柱。地震发生的时候,为了护住家人,被砸成了脑重伤。 抢救室外都是人,哭声一片,安鹤一已经无力分辨出谁在等待谁。这里人说话口音重,他有时候还听不太懂。 不能耽误时间,他按了按当地医院大夫的手:“让家属签字,我们马上手术。” 血肿、脑干损伤、颞叶挫伤、枕骨和颅底骨折,能伤的地方都伤了,安鹤一快速思考着手术方案。 “麻醉老师来了吗?”安鹤一戴好手套,又问了一遍。 “来了,来了。”手术室门再次打开,麻醉医生着急忙慌地进来,“从昨天夜里到现在,我真是一口气都没歇。” “安主任,这得分流啊,不然把我们累垮了,这手术也做不完啊。” 安鹤一看了眼昏迷的病人,点了点头:“明天还会到一批医护去二院驻点,我们这边压力能小一点。” “左枕部硬外膜血肿清除术和颅内压监测探头置入术,现在开始。”安鹤一沉声说道。 就这样,安鹤一每日都在诊断、手术,有时候也要做点缝合的工作,算作休息。 再有的时候,祁主任会紧急把安鹤一叫到ICU里,对着突发高烧的病人一起想办法。感染了就要排因,再对症给药。 他俩一起拿着冰袋给人物理降温也是常有的事,寒冬腊月的,两双手通红。 直到撤了呼吸机,病人能自主呼吸,他俩悬着的心才稍微落下。 安鹤一的身体当然也不是铁打的,但他很警觉,一发现有感冒的迹象,赶忙吞药。 这事儿,他也没告诉穆向远。 和穆向远的对话框,成了安鹤一每日工作记录。他会在好不容易找到的空闲时间里,给穆向远发一下他今天下了多少诊断,做了几个清创,又上了几台手术。 穆向远往往不能第一时间回,但只要看到安鹤一发来的消息,他总是会舒口气。 三周后,天程航空再次执行前往震区的飞行任务。这次是带一批人去,再接一些人回来。 安鹤一不在回来的人之列,穆向远第一时间给队长打电话要求再飞一次亚湾。 “哎呀,董事长要带队去北美考察航线,我还想派你过去呢。” 穆向远顿了下说:“考察这事儿,谁都能做,而且愿意做的人多。亚湾我一定得去,我家属还在那儿呢。” 这样的理由,谁也拒绝不了。队长那边静了会儿,应道:“行,你去看看他吧,这事儿我安排。” 穆向远再次从同安飞往亚湾,一路上航路天气很好,目的地的盲降系统修好了,着陆也顺利。 和三周前压抑的状态全然不同,这里似乎正在一点点恢复生机。 亚湾机场已经完全恢复了通航状态,只不过还没有商业航班,来往的人多是和救灾有关。 15. 第 15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只这么看了会儿,穆向远就知道安鹤一最近在这儿,工作和心理压力都很大。 但他没问,只吻了下安鹤一的额头:“你需要我,我就来了。” 安鹤一张了张嘴巴,却又没说出话。原来他什么都不说,穆向远一样感觉得到。 外面太冷,安鹤一把穆向远带到了他平常住的地方,就在医院隔壁的学校里。 “这间平常是值班老师的休息室,还挺暖和的。”安鹤一把水壶放在了炉子上。 穆向远在屋里来回走了走,压了压棉花被。他不是来添乱的,也不是来找茬的,只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开始翻自己的包。 “我给你带了十几个苹果,耐放。换洗衣服我又买了一批,还给你装了件羽绒服。”穆向远一样样在床上码好,给安鹤一讲着。 “还有这个,暖贴,我从乘务那儿顺的。我一说我家属在灾区呢,几个小姑娘把自己带的全给我了。”穆向远笑着说。 安鹤一乖乖地挨在穆向远身边,声音闷闷地说:“那你要多买点还给她们。” “放心,我已经下单了。”穆向远单手揽过安鹤一的肩膀,用力搂了搂。 直到现在,穆向远的语气都是轻快的。安鹤一明白,穆向远是想帮他换换心情。 “哎,我要擤个鼻涕,待会儿再抱。”穆向远撒了手,伸手摸纸。 察觉到安鹤一关切的眼神,穆向远故作轻松地说:“最近老给我排暖和地方的航班,一热一冷,感冒了。没事儿,你别担心。” 安鹤一伸手试了试穆向远的额温,点了点头:“这个季节是容易有呼吸道疾病,及时吃药。” “你呢?这么忙,有没有生病?”穆向远脱了羽绒服,拉着安鹤一在床边坐下。 安鹤一很想云淡风轻地说声什么事都没有,可他俩太了解对方了,他知道穆向远这么问,就是知道他肯定有事。 “嗯,之前发烧,肺炎了。不过不严重,现在炎症已经吸收了。”安鹤一难得不绕弯,直接回答。 “哎,你…”穆向远抬手,按着安鹤一的后颈,把他压在自己肩膀上,“我们都这个岁数了,按说也该有颗石头心了。可真的,我瞧见你,眼睛就想冒酸水儿。” 安鹤一笑了笑,拉过穆向远的手,包在手心。他闭了闭眼睛,没说什么,只静静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过了会儿,安鹤一没睁开眼睛,依然窝在穆向远身边,轻轻地说起了话:“我们救不了所有人,有个大哥,送来的时候瞳孔已经散大了。呼吸深大,还不停地吐。按照我们的分类,他是重型里的重型。没法儿做手术,只能气管插管。不到一天,他走了,脑干衰竭。” “从他被送来,我们都看到了结局。” “还有两个小姑娘,静静躺在那儿,我听不懂她们爸爸的话,只看到当地医生急得眼睛都冒火星子。”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又被放在板车上拉走了,同事告诉我说,她们家里人拒绝做手术,说脑袋不能被打开,是风俗。” 穆向远伸出手,捂住了安鹤一这双好看的眼睛。 一片黑暗里的人,双唇仍然动着:“好多患者醒来之后,在说他们听到了地震的声音,呜呜的,不是风声,是大地的嘶吼。” 随着安鹤一话音落下,穆向远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跟着湿润了。他没说话,空着的手按住安鹤一的背。 “我知道情况会很糟糕,却没想到有这么多我根本想不到也解决不了的事。”安鹤一同样搂紧了穆向远,声音呜咽。 上一次见到安鹤一这么无助和脆弱是什么时候,穆向远已经想不起来了。 在穆向远的印象里,安鹤一总是平静和果断的。不止是职业要求,其实也是他的性格。 “你做得很好了,宝贝。”穆向远松开手,珍视地吻了吻安鹤一的眼睛,“你不是神,你是个人。” 安鹤一点点头,还是哭腔:“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很难过。” “难过说明你和我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会因为别人的痛而痛。越是这样,要承受得越多。”穆向远捧着安鹤一的脸,指腹抹着他的眼泪,“安安,我在,还有我。” “我知道,我知道。”安鹤一听着穆向远的声音,眼泪止不住地掉。 他也不记得自己上次这么哭是什么时候了,有时候和穆向远看电影,身边人都稀里哗啦往他身上拱了,他还在就着剧情吃西瓜。 但现在,在穆向远怀里,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出了这道门,安鹤一还是那个厉害的神外大夫。在穆向远这儿,他可以肆无忌惮表达脆弱。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泡了一盒泡面,一人一口地吃,还剩了一小半。 “我送你去机场。”安鹤一肿着眼睛看穆向远。 穆向远立刻摇头:“这儿的路,没什么问题的时候都不好走,何况现在。” “等你去了再拐回来,天都黑了。我得多揪心,飞机都要开不好了。” 安鹤一握着穆向远的手,格外好说话地点了点头。 来接穆向远的车快到了,他站起来穿上羽绒服。紧赶慢赶,他和安鹤一也不过待了两个小时。 “你再睡会儿,俩眼肿的,跟小灯泡似的。”穆向远挠了下安鹤一的脸蛋。 安鹤一抓住他的手指,按着他的手背,脸颊埋在手心里。 熟悉的触感让安鹤一无比眷恋,他甚至上下蹭了蹭。他一蹭,穆向远不敢动了,直愣愣地看着人。 “等我回去的时候,你能不能来接我?”安鹤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着穆向远。 好家伙,穆向远多久没听过安鹤一对他提要求了。他怔愣了下,又连忙答应:“好啊,当然可以。” 安鹤一这下舒心地笑了笑,按着穆向远的肩膀,仰起头凑了过去。 呼吸交融的一瞬,温热的触感让两个人俱是一颤。 外面是风声呼啸,不能久聚的爱侣拥在一起珍惜着片刻的温存。这样直接的亲密,是他们能给对 16. 第 16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感谢各位挺身而出,也很高兴能在大家凯旋时陪伴在你们身边。守护平凡英雄,为你们保驾护航,是机组的使命和荣耀。” “待到春暖花开时,我们愿陪伴各位纵览大好河山。” 安鹤一抿嘴笑,心想这词儿写挺好,不知道是穆机长抓掉了多少头发写出来的。 听了会儿机长的声音,祁主任用胳膊肘撞了下安鹤一,问道:“这是不是,送咱们过去的那位机长啊?” “嗯,是的,他叫穆向远。”安鹤一笑着应道。 祁主任也笑:“整挺好,有始有终,天程航空还挺有仪式感,以后就买他家的机票了。” 一路平稳,几乎没什么颠簸。安鹤一睡了个好觉,直到祁主任推他,他才醒过来。 下机时,乘务长瞧见安鹤一,朝他眨了眨眼睛:“穆机长说,安大夫喜欢就好。” “谢谢你。”安鹤一的笑意直达眼底。 百合花,圣洁高雅,送医生最合适。 百合百合,百年好合,穆向远送安鹤一最合适。 下机之后,还有个简短的仪式,欢迎各位逆行的医护归来。穆向远和机组其他成员下来时,正赶上要拍照。 医疗队队长喊穆向远,让他来中间站。看大家也没什么队形,穆向远瞧见安鹤一,抬手就扯了一把。 安鹤一站在人群之后,离舷梯不远,就是在等穆向远。 “来来来,拍照,大家笑起来!”穆向远嘴上主动活跃着气氛,眼睛却看向安鹤一。 安鹤一站在他身旁,拿着小旗子和那朵百合花。穆向远没松手,两人一起看向前方。 之后穆向远要回公司交材料和开会,安鹤一回医院报到。 他俩短暂的见了一面又要分开。 临走前,周遭嘈杂,穆向远靠近安鹤一,在他耳边说:“在家等你。” “好。”安鹤一眼睛一亮,悄悄地捏了捏穆向远的手。 * 回到医院,安鹤一把老乡塞给他的土特产交给护士长,请她帮忙分给科室的同事。 “哎哟老天,你瘦了还黑了。”护士长拽着安鹤一的胳膊,“哎哟哟,姐姐要心疼了。” “那你给我带点水煮毛豆,特好吃。”安鹤一笑起来。 护士长拍拍他:“没问题,吃啥姐都给你做。” 正说着,吴主任高声喊了安鹤一一嗓,他快步走进吴主任办公室,关上门。 吴主任手指点在桌子上,推推眼镜:“你发给小鹏的材料我也都看了,情况确实超出我估计的。” 之前安鹤一在金亚寨,请吴主任远程会诊过,吴主任对患者情况比较熟悉。 “先前我就多次提过,像金亚寨这样的地方,很难有顶尖医生过去。怎么办呢,那就搞搞基建,走远程医疗的路。” “这次应该会是一个提示。”吴主任叹了口气,抬头看安鹤一,“给你放三天假,休息好再来上班。” 安鹤一有些意外地看着吴主任,他以为年底科室忙,回来就得立刻上岗。 “好长时间没见你家属了吧,陪陪人家。”吴主任摆摆手,“收拾收拾自己,你可是我们科室的名片。” 安鹤一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止住了,索性起身走了。 出了医院,安鹤一给穆向远打电话。穆向远一听他也放假,高兴极了:“你站那儿别走,我一脚油门就过去。” 可太难得了,多数人还在上班,他俩竟然可以开着车在外面游荡。 精神抖擞的两人都不想回家,以他俩的风格,一准是点个外卖然后睡觉。 “要不,去看看奶奶?”安鹤一想了想,“今年过年我应该也回不去,提前去看看吧。” “对,我听她说县里新开了一个公园,你可以去那儿溜达溜达等我。”安鹤一转头看向穆向远。 穆向远瘪瘪嘴:“我不,我想跟你一起去看奶奶。” 安鹤一无奈地偏开头笑:“你明知道老太太有高血压。” 说到这个,安鹤一拍了下脑门:“前面那个药店,我去给她买点药。” “哎,我是多拿不出手啊,我这长相进不了你家门吗?”穆向远扬起脖子,一脸的不服气。 “能,太能了,你这张脸,谁家都进得去。”安鹤一忙安抚他,“我奶有时候说话不好听,我不想你心里不舒服。” “那是你奶奶,对你那么好,我分得清楚,不会往心里去的。”穆向远应道。 “这次算了,我也没提前跟她说。”安鹤一还是摇头。 穆向远见道理说不通,干脆胡搅蛮缠:“哎哟哎哟,安安你就让我去吧,不然我今天要吃不下饭了。” “哎,穆向远,你闹人了啊。”安鹤一无奈地瞅他。 一听这话,穆向远熄火了,委屈巴巴地说:“好吧,我去找个酒店,躺着等你。” 快到奶奶住的地方了,安鹤一没让穆向远开进巷子里。穆向远的脸都快垮到地上了,安鹤一当然看得明白。 他倾身过去,捧着穆向远的脸亲了会儿,耐心地说:“我去去就回。” “哼哼。”穆向远拉着安鹤一的手,迟迟不愿意松。 安鹤一用力抽手,另只手拍了下穆向远的手背:“真能闹人。” “就闹你。”穆向远跟只老虎似的,张牙舞爪的。 安鹤一下了车,往巷子里走了几步,又两手提着东西转身回来。他走到车窗旁,弯下腰看着穆向远说:“我会想办法让奶奶接受我们,但现在还不合适,再给我点时间。” 插科打诨地开玩笑,穆向远能接上话。可安鹤一认真起来,他反而有些木讷,只呆呆地点了点头,目送安鹤一走进小巷。 一个小时前,安鹤一给奶奶打了电话。老太太端着椅子坐在门口,跟来往的街坊说,她孙子要回来了。 真见着安鹤一了,她又收了先前欢喜的神色,探着头往安鹤一身后看:“你那小尾巴呢?” “他去酒店了,没跟着,你不用烦心。”安鹤一笑呵呵的,跟着奶奶进屋。 奶奶独居快十年了,家里收拾得利利亮亮。她 17. 第 17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天色有些暗了,两人原本想在县城住一晚。但穆向远还是觉得家里最舒服,踩了油门就奔同安去了。 “累了换我开会儿。”安鹤一说道。 穆向远摇摇头,喝了二斤鸡血似的声音昂扬:“不累,带我老婆回家我累啥。” 这会儿,穆向远是真美啊,让他开着飞机绕地球一圈都行。不过这事儿,他行,飞机不行。 安鹤一被他说的脸颊发烫,抬手搓了搓。 夜色浓浓,和身旁的人一起回家,确实太美好了。 “我奶奶啊,是对你有意见。不过啊,她更多的还是对我不满意。”安鹤一分析着,“我从小到大,什么事都听她的,单单这一件事。” “她总说我叛逆期来得太晚了,快三十了,开始和家里对着干。” “我小时候生活得很单纯,每天背着书包上学,回家在巷口买个糯米团。零花钱花多少,奶奶都会记着,多了会批评我。” 安鹤一笑笑:“那时候我也确实没想那么多,不惹爷爷奶奶生气就是我生活的目标。” “循规蹈矩这么多年,你的出现,打破了我和他们之间的平衡。所以啊,奶奶是气我,气我不听话了。” “那你当初,是真的就那么听话,什么都不想吗?”穆向远好奇地问了句。 安鹤一摇头:“怎么可能呢,看着其他同学疯啊玩啊谈恋爱,肯定会心动啊。” “嗯?心动?你对谁心动了?”穆向远警觉起来。 “哎,你,真会挑重点。”安鹤一顿了下,“没有,我怎么敢,我要早恋,我爷爷能打断我的腿。” 穆向远更急了:“哎,要是他俩不管,咋的,你要早恋啊?” 完了,这坎儿过不去了,安鹤一无奈地想。 “没有,我没有!”安鹤一急了,“你是我初恋,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我这辈子就谈这一次恋爱,一谈一辈子!” “安大夫,怎么这就急了。”穆向远还嘴硬,但压不住那点美滋滋,“谁不是啊。” 安鹤一回过神,瞪了穆向远一眼,抱着胳膊看着前方。 “我懂,小安。”穆向远正经起来,“虽然我有时候是有点委屈,但这事儿我听你的,慢慢来。” 知道穆向远心里委屈,安鹤一也不舒服,他点了点头,轻声说:“我会解决的,相信我。” 他俩回到同安的时间,好多饭店都得关门了。穆向远把车停在路边,扒拉着手机:“前面有个夜市,去那儿整点儿?” “行啊,听你的。”安鹤一窝在座椅上,懒懒地说。 有穆向远在,安鹤一直接把脑袋外包了。看着穆向远下了车,大步往夜市走去,安鹤一手托在下巴上,呆呆地看着。 不多时,穆向远提了两手的食品袋回来了。车门一开,刚出锅的香气袭来,安鹤一孩子气的“啊”了一声:“这么多好吃的。” 眼前人笑得眉眼弯弯,穆向远跟着心中柔软:“饿了吧,趁热吃。” 安鹤一其实不挑食,尤其是穆向远安排的饭菜,他都觉得好吃。只是工作一忙起来,经常没时间或者忘了吃饭,显得他好像对这件事不热衷似的。 他不是不爱吃,是平常没有下饭的人。现在这人就在一旁,他当然要大快朵颐。 “向远,给我个铁板鱿鱼。”安鹤一手拿着卷饼,用手背碰了碰穆向远的胳膊。 穆向远心惊道:“你还能吃啊?这顿可是没少吃啊。哎,真是饿着我家安安了。” “吃吧,多吃点。” 安鹤一大口大口吃着,穆向远碎碎念着。见人吃得香,穆向远就高兴。他抬手拿着纸巾往前递,安鹤一抬手想接,还被他打掉了。 有他在,安鹤一这嘴,得他来擦。 安鹤一抖着肩膀笑,喝了口红豆汤,身心各种舒畅。 回了家都十二点多了,吃得晚又吃得多,他俩都挺精神。穆向远拉着安鹤一去影音室里看电影,有沙发不坐,非得坐毛绒绒的地毯上。 大屏幕里两个人在接吻,穆向远不自觉地扭过头去看安鹤一。 巧了,安鹤一也在看他。眼神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才打过哈欠。 “我想亲你。”穆向远有啥说啥。 安鹤一笑了下,一手按住穆向远的肩膀:“咱俩都这么熟了,这事儿还得问呢?” “这样显得我正式。”穆向远又靠近一点,呼吸打在了安鹤一脸颊上。 这套房子四室两厅,他俩睡一间,弄了一间客房,另外两间就布置成了书房和影音室。 大房子一个人待着冷清,两个人刚刚好,再多一个人,安鹤一就嫌闹腾了。 因为穆向远闹起人来,能抵三个人。 “穆向远,你看看几点了,快四点了!”安鹤一趴在大床正中,毫无气势地控诉。 “是嘛…”穆向远俯身拢住安鹤一,贴着他耳边讲话,“你提醒我了,那我休息期还剩不到36个小时了,我要抓紧时间。” “抓紧什么时间?”安鹤一下意识地问,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抬手推人。 穆向远不依不饶,两人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最后四仰八叉地瘫着。 每到这个时候,安鹤一格外黏人。换句话说,除了这会儿,穆向远也瞧不见安鹤一软绵绵的样子。 安鹤一挪过来,把脑袋埋在穆向远胸口,听着有力的心跳声。 “心率挺好。”安大夫评价道。 穆向远笑了声,胸腔震动又让安鹤一麻麻酥酥的。他把人搂进怀里,一下下拍着后背。 “你这手法,跟我奶奶似的。”安鹤一调笑道。 穆向远的手顿了下,沿着滑溜的脊背继续向下滑去。安鹤一吸了口气,反手按住作乱的手。 “这还像吗?”穆向远挑眉,低头跟人咬耳朵,“这是老公的爱…” 等安鹤一沉沉睡去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好在他俩都是作息不规律的人,晚睡就晚起,倒是不影响什么。 迷迷糊糊的,安鹤一觉得自己坐进了大飞机里,耳边尽是轰隆隆的声音。 是做梦了吗?还是外面打雷下雨了? 不对啊,这寒冬腊月的, 18. 第 18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穆向远启程飞去国外之后,安鹤一也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 满打满算穆向远陪着安鹤一待了两天半,走的时候他很是恋恋不舍,安鹤一推着他的行李箱往外走。 “又不是第一天这样,怎么弄得生离死别似的。”安鹤一手里拿着抹布,准备继续打扫卫生。 穆向远抓着门把手,扭头瞧着人:“你就是比我心狠一点。” “我这是快刀斩乱麻。”安鹤一舞了舞抹布,“快走吧,迟到扣钱。” 等穆向远真飞走了,安鹤一坐在办公室,手上叠着东西,脑袋里却在想着这两天的事。 搁着其他人,可能不会对打呼噜想太多。但安鹤一是个大夫,他有自己的职业敏感。 对这种突然出现的症状,必须有足够的重视。 安鹤一修长的手指又叠出一个小小的纸飞机,他向前一丢,飞机落入已经被装得满满当当的小箱。 “小鹏啊。”安鹤一喊了一声,“去把这些拿给护士长,送给儿科吧。” 彭小鹏抖着肩膀笑起来:“安老师,这半年你都折了两箱了,有那么多心思要想吗?” 安鹤一抬起头,倒是让这年轻人看穿了心思,他欲盖弥彰地说:“这不是儿科需求量大嘛。” 等彭小鹏走了,安·儿科编外副主任·手工达人鹤一给他家属发了条消息。 话里话外就是让穆向远把打呼噜的问题重视起来,有空了去航医那儿瞧瞧。 这寒假外加快春运了,空闲的时间,穆向远是没有的。但他知道安鹤一这么说就是真担心了,还是顺从地应下。 年终总结加新年计划,除了做手术,安鹤一不得不打开电脑写各种文件。 今年过年早,院里开始筹备新年晚会。他们神外这事儿,只能是护士长张罗,只有这姐姐有这动员能力。 当然,动员了一圈,和往年的情况没有任何不同,还是他们吴主任上去来个诗朗诵。 “人家心外今年报的是舞蹈,全员上场。” 听到这话时,安鹤一正在穿铅衣,准备进介入室做一台动脉瘤介入栓塞手术。 安鹤一看了看即将使用的导管,眼神冷峻,嘴巴在口罩后动了动:“他们手术量这么小吗?” “哎,要不说呢。人家今年可是全院进人最多的科室,年初的时候都说他们盲目扩张,现在看人家聪明得很。” “来的病人更多了,他们都还挺从容。” 安鹤一抬抬手,看向高清显示屏:“嗯,下了手术我就去找翟主任取取经。” * 没几天,安鹤一把一份科室招聘计划和成立新的细分亚专科的报告放在了吴主任面前。 吴主任戴上眼镜,翻翻又放下,他挑眉瞅安鹤一:“我本来想着,再培养你十年。要不现在你来干这个主任?” 安鹤一微怔,拿不准吴主任是什么意思。 吴主任弯下腰,笑呵呵地拿出抽屉里的一份文件。安鹤一伸头看了眼,竟是和他写的不谋而合。 “功能中心这一年半运转得挺好,我都没怎么操心。今年是可以再成立两个,脊柱和颅底的,火候已经成熟了。” 安鹤一笑着点点头,吴主任又看向他:“颅底和脑肿瘤中心,我会亲自坐镇,你来给我当副手。这是我们整个科室的重中之重,早晚你要接手的。” “好,你放心。”安鹤一应道。 吴主任双手交握,悠哉哉地说:“今年忙狠了吧,见不着对象急了吧,你都来跟我提招聘。” 安鹤一耸了耸肩膀,并不否认。 “哎,这事儿我一直记得的。今年是特殊情况,我们送出去学习的四五位医生,都卡在明年初回来。” “翻了年,你们就不会这么忙了。” 安鹤一不太相信,怎么听怎么觉得这是张大饼。 吴主任在自己大弟子的目光里突觉心虚,改了口:“啊,是相对会好一些。” * 这年一月,伦敦的大风天贼多。穆向远看着机场天气通报又皱了眉头:“没完没了,上周来也是这破天气。” “可不么,他们市内还在闹洪涝。”副驾应道。 穆向远摇了摇头,看着屏幕上各项数据。他们这梦想客机有阵风自动保护功能,飞机能保持比较好的稳定性,不至于延误或取消。 他们是中午从同安出发的,飞了十多个小时,到了伦敦还不到当地时间七点。 但穆向远的生物钟已经到半夜了,他晃了晃身体,拉着行李箱上了机组车。 以前他跟安鹤一开玩笑,说一飞国际,就觉得自己进了时光隧道。忙乎大半天,时间又回来了。 他挺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又要去哪儿。 安鹤一就让他醒醒,说自己在隧道口等他呢,等着拍醒他。 “穆机长,您是回酒店还是跟我们出去转转?”副驾问道。 穆向远摆摆手:“我待会儿去买点茶叶,我家属喜欢这儿的红茶。” “还真是,我每次碰到穆机长飞伦敦他都要买茶叶。”乘务长插了句话。 这一说,让人感觉“买茶叶”跟个什么暗号似的,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让穆向远一愣。 “真是买茶叶。”穆向远又强调一遍,“我家属是医生,提神用的。” “急了,还给说急了。”乘务长连忙摆手,给他道歉。 别的事穆向远很少辩白,这事儿不行啊。这关系到他的清白啊,而且他可不想安鹤一也那么想。 也不知道怎么的,穆向远掏出手机给安鹤一发了条微信。 “我到了,去给你买茶叶啦。你睡觉了吗?” 没想到安鹤一秒回:“躺着了,在看你的平板。你怎么下载了这么多动画片?” “哈哈哈,你看吧,那我留着一个人傻乐用的。” 穆向远发完之后,再抬起头脸上挂着笑意,一侧脸,正看到自己映在车玻璃上的表情。 原来他在安鹤一面前,笑得这么傻呵呵的啊。 * 像无数个启程落地一样,穆向远又坐在了驾驶舱左座上。他瞅了眼这一程的副驾,发现小许 19. 第 19 章 《等你落地我们再谈》全本免费阅读 下午一点半,手术按部就班地进行。 安鹤一有条不紊地切皮、开颅、分离脑池,暴露肿瘤位置。他仔细看了眼肿瘤性状,顿时心沉了下去。 肉眼看到的真实肿瘤和术前影像里的并不相同,此刻安鹤一面对的,是比先前诊断的情况更为危急的肿瘤。 瞧见安鹤一停住了手,一助小声问了句,他回过神说:“是神经鞘瘤,继续手术。” 即使手术难度上升,但方案并没改变,安鹤一觉得他可以完成这台手术。 安鹤一稳稳地拿着显微剪刀,一小点一小点切除肿瘤。正当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时,突然出现了出血。 “吸引器碰到了,止血。”此时安鹤一还能保持镇静。 术中出血是神外手术常有的事,只是脑部结构复杂,关系重大,对出血的处理要格外精细和重视。 然而事后证明,安鹤一还是乐观了。肿瘤的位置让他看不清动脉,也找不到破口。原本熟练的止血技巧全都没用,眼见着血越流越多,病人血压不断下降。 无法清除视野里的出血,安鹤一请来了吴主任… * 坐在吴主任办公室里,安鹤一眼神有些茫然。吴主任张了张嘴,只轻声道:“你先去缓缓,我们之后再谈。” 安鹤一拿着手机木然地爬着楼梯,快到顶层时,他卸了力,扶着门把手坐下了。 周遭的静谧没有给安鹤一任何安全感,他抠着手心,找不到情绪的出口。 他不知所措地搓着自己的胳膊,满心都是歉疚和懊悔。 这样的情绪,在他过去的经历里,极少出现。所以此时此刻,一贯游刃有余的他,突然不会处理了。 下意识地,安鹤一解锁了手机,拨了穆向远的电话。 安鹤一忘记去看穆向远的航班,不知道他是否落地,只知道自己现在想听听他的声音。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带着风声:“小安,怎么了?” 这个时间接到安鹤一的电话,穆向远心里没来由地一紧。往常这个时间,安鹤一多半都在手术室里。 穆向远刚下机组车,心想消息能传这么快吗?他刚想解释自己和飞机都没事了,就听得安鹤一声音干涩地问:“向远,你今天能回家吗?” “怎么了?”穆向远又问了一遍,觉得安鹤一语气和状态都不对。 那边却没了声音,穆向远有些着急的时候,安鹤一急促地问:“你航班出问题了?” “啊,现在没事了,处理好了。”穆向远眉头皱得更深,“我问你怎么了?” 安鹤一顿了下,才应道:“没事,我没事,就是打电话问问你。” 穆向远直觉安鹤一没说实话,但飞行部老大等在门口,他只能先挂了电话,说晚点给安鹤一打。 就在安鹤一想要开口说自己今天手术失败,病人没从台上下来时,他工作用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低头瞟了一眼,定在了那里。 “天程航空伦敦飞往同安一架航班起落架故障,已成功着陆。” 一瞬间,安鹤一脑袋空了,只关心穆向远的安危。好在穆向远声音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安鹤一揪起的心放下了。 再转念,安鹤一选择先瞒着自己的事,不想在此刻让穆向远过多扰心。 接下来半个多小时,没人打扰安鹤一,安鹤一也没再打给其他人,只呆呆地刷着手机。 网络上已经开始讨论起航班的事,有乘客现身说法说飞机飞过同安机场四回才落下。 有人说自己在飞机上慌得不行,以为在家门口就要这么交代了。好险,机长好厉害。 安鹤一淡淡地笑了下,点开穆向远微信的头像照片,用拇指摸了摸。 * 选择重力甩轮后,穆向远也做好了这个方法失败的准备。他会再次想办法人工放轮,比如俯冲后猛拉杆,利用起落架自身的重力和离心力。 但这都是下下策,因为真到那一步,乘客会十分难受,他也无法保证会成功。 万幸啊万幸,在他掰下手柄后,起落架终于轰隆隆地落下,仪表也显示放轮成功。 穆向远舒了口气,说道:“我们再让地面看一下。” 终于,他们在第四次加入同安机场的着陆下滑道后,稳稳降落。 慢慢滑到廊桥后,穆向远这才真正放松下来。他拍了拍小许的肩膀:“飞得很好。” “还是您指挥得好。”小许解开安全带扣,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 穆向远抹了把脑门,没再说什么。 乘客脚步匆忙地下机,不愿再多逗留。穆向远没回头去看,也不需要谁知道他们做对了什么事。 机务上来之后,他们在机上交流了挺久。这飞机得拉回机库好好检查,机务暂时也想不出故障原因。 等坐上机组车了,穆向远才把被他压在心里的人影放了出来。这会儿了,他好想安鹤一。 安鹤一忙起来的时候经常跟他说:“等你落地,落地了我们再好好谈谈。” 可是不久之前,落地对他来说,可能是无法实现的事情。即使离地高度只有区区几百米了,他却迟迟看不到接地的希望。 再从容的人,那一刻也会紧张。 穆向远毫不避讳地跟飞行部老大说:“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迫降。真到这一步,我也心里打鼓。” “如果真出什么事儿,我家属怎么办啊,我放不下他。” 老大用力拍着穆向远的后背:“理解,我理解你。你还真是性情中人。没事了,你处理得很好,乘客和飞机都安全了。” 当天晚上穆向远没能回家,跟各路人马聊完都夜里两点了。他干脆住在了公司的酒店里,怕回家吵着安鹤一。 可刚躺下,穆向远想起安鹤一下午的电话,又开始担心起来。 他没有安鹤一其他同事的联系方式,也没法侧面问问。想着安鹤一,他没睡踏实,早早爬起来打车回了家。 拖着箱子刚走到楼下,安鹤一从门洞里走了出来。看见穆向远,他明显有些惊讶,然后快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