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 1. 冤家路窄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柏舟城四季分明,九十月份的天气还蕴着秋老虎的余威,蹦跶不了几天的秋蝉,声嘶力竭地叫着,初秋的太阳仍旧灼热浓烈,将茂盛的绿叶透出斑驳的树影。 沈照到新高中上学已经快一周了,却还是不熟悉从家到学校的路,每次都要绕远路,也难怪她,当年跟着程郡离开柏舟时她刚小学毕业,如今万丈高楼都平地而起了,一切她熟悉的都面目全非。 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 不过好在她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迅速与那里的人打成一片,没几天她就交到了“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帮着她卡大门,以防她迟到扣分。 二中看门的大爷总擅自放假,所以只要有校园卡刷门,大门就关不上。 徐徽用自己的校园卡贴在大门口的感应器上,他既要防着后面会突然出现的教导主任,又要准备迎接沈照,实则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徐徽帮沈照留门,沈照帮徐徽早退,两人还一起打球,一来二去,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沈照拽着书包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白皙的皮肤下渗着红晕,像是纸包着火,光洁的额头上沁着汗珠,像刚出水的玉,光束又刚巧照到她泛黄的发梢,金灿明媚。 徐徽连忙朝她招手:“姑奶奶,您可来了!都七点十分了!” “我家门口又修路!猕猴桃没来吧?” 沈照一迈长腿,正要跨进大门,就见徐徽的校园卡被一只白皙颀长的手抽走了,那动作轻巧迅速,还没等徐徽反应过来,大门就已经关上了,再看沈照,两人已经是一门之隔。 徐徽回头看了眼拿走他校园卡的男生,他净身高已经一八零了,这人竟还比他高了半个头,像他们这样年纪的男生,都对身高长相这一系列外在相当自负。 更何况徐徽在客观上真的有几分姿色,让他承认有人比他长得帅简直是要了他半条命,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在心底承认,这小模样确实够板正,将二中翻个底朝天,也再找不出来一个比眼前这个长得更好看的了。 肩上学生会的徽章在日光下格外耀眼与沈照额间的汗珠交相辉映,可徐徽又觉得不对,学生会的人他都门清,哪来这么个小白脸? “遂川啊,你这刚回来就值班啊?”远处传来教导主任那浑厚的嗓音,徐徽和沈照背后皆是一冷,心想,这下可完了! 徐徽在这时候才恍然想起,学生会有个叫贺遂川的,谁都还没见过,这人面子大的很,是校领导钦点的主席,开学第一周就到S城参加竞赛,确实是昨天才回到柏舟。 贺遂川转向教导主任,眼眸被炽热的阳光映成琥珀色,微微眯着,似乎是有些怕热。 “米老师早,这不是刚好轮到我了。” 教导主任姓米,又是实实在在的秃头,额前只剩下珍贵的几缕毛,堪比奇异果身上的绒毛,所以年级里不到一周就想出了猕猴桃这个诨名送给他。 “呦,还真让你抓到迟到的了。”随后,米主任换了张严厉的面孔,对沈照道:“开学第一周就迟到,开学典礼你参加了么?校长讲话你是一点没往心里去啊!” 沈照连忙赔笑:“不是不是,猕猴…啊不,米老师,我哪敢啊?”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扣你们班的分!”说完,米主任转身离开。 贺遂川将校园卡还给徐徽,又深深地望了沈照一眼,那眼神十分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而沈照的目光也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你们认识啊?”徐徽一脸八卦地问道。 何止是认识,实在是孽缘! 沈照的妈妈程郡和贺遂川的妈妈周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闺蜜,程郡没离婚之前呢,两方爸爸的交情也还行,两个小孩也就自然而然地在一块玩。 他们在同一个产房相继出生,比知道父母的名字更先知道对方的名字,贺遂川说出的第一个词,不是爸爸妈妈,而是沈照。 只可惜是恶狠狠地说出来的,乳牙险些咬碎。 五岁的时候,这两个小祖宗就因为互殴打闹外加伺机报复,把贺家仓库里过年用的炮仗一把火给点了,好在这俩崽子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才捡回了两条小命,只不过喜提了男女混合双打,又险些被打没了半条命。 沈照小学时候写的第一篇作文里面的主人公就是贺遂川,而题目是《我最讨厌的人》。 沈照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程郡和周媛一起长大就能成为一生的挚友,她和贺遂川就是百般的不对付。 她本以为三年的时间会冲淡很多东西,她甚至天真地以为和这个死对头再见面的时候,关系能缓和一点。 可如今看来,简直是痴心妄想,她瞪着贺遂川的背影,嘟囔了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骂完,她又觉得把自己也给骂了,偏偏徐徽又追问,她只好撂下一句:“是认识,我小时候就烦他!” 说完,沈照下意识揉了揉肚子,眉头轻皱,和徐徽紧赶慢赶地去上早自习。 而另一边,贺遂川不用上早自习,他赶到学生会办公室,在迟到名单上落下沈照的名字,只两个字,却写的神采飞扬。 副主席高若祯在一旁打趣道:“这开学第一周我们都秉承着‘今日留一线,日后好同学’的原则,没怎么抓人,你可真够不留情面的啊,怎么,这人跟你有仇啊?” 才迟到十分钟啊,高若祯昨天还放走了一个迟到半小时的呢。 贺遂川毫不避讳地承认:“嗯,算我公报私仇吧。” 高若祯微微一愣,她不知道贺遂川还会开这样的冷玩笑,一贯上扬的嘴角不知是继续往上走还是应该落下来,只好凝在脸上,同时向那名单上瞟了一眼,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跟学生会主席结了仇。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吓一跳,这扣分的正是高若祯所在的三班,正所谓吃瓜吃到了自己班头上,而这个倒霉蛋好死不死,就是高若祯的同桌。 贺遂川看着高若祯发愣的神情,去接了杯咖啡给她,淡笑道:“我在校卖部定了箱小蛋糕,一会儿送到你们班,请你们吃个早饭,就当谢谢你这些天替我轮值,刚开学事多,劳你多费心,还有,我毕竟扣了你们的人,算是弥补。” 高若祯就着耳边的漂亮话,喝了口咖啡,不咸不淡地苦笑了片刻。 高若祯与贺遂川初中就认识,但算不上多熟,也可以说贺遂川跟谁关系都不错,但也就都那样,没有特别好的,也没有特别差的。 她一早觉察出这人审时度势的情商极高,与之相处从不需劳神费力,有时只要一个眼神对方就能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可这种毫不掺杂感情的聪明总让高若祯觉出一种算计的滋味来,她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好像在跟一个制作精良,却没植入过情感芯片的AI共事。 算了,她总喜欢多想。 早自习课间,贺遂川送的那箱蛋糕到了三班,沈照帮忙分,她一划开纸箱,发现竟是她小学时候最常吃的一种小蛋糕,倒说不上多喜欢吃,只是她乳糖 2. 泼水乌龙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片刻都没有犹豫,急急忙忙第跑下楼,只见水花溅了满地,她看着安然无恙地站在一旁的贺遂川,又看了看真正的落汤鸡,彻底傻了眼。 “猕…米…米老师!” 沈照也觉得自己真是“出息了”,高空泼水不说,还不偏不倚地泼到了教导主任的身上,浇花似的,给人家从头顶浇灌到了脚底板,直把那本来就稀疏的几根毛浇得更分散了。 米主任抖了抖头上身上的水,嗓子都喊劈了,“沈照!你干什么呢?!” 沈照把头埋在胸口,承受着来自落汤鸡米主任疾风骤雨般的谩骂,总之怎么骂她都不为过,是她有错在先,她也心甘情愿地领罚。 原来贺遂川早发现自己自行车不见了这事,便特地找来米主任准备调查,却没承想让米主任替自己挨了一顿埋伏。 在去主任办公室的路上,贺遂川好几次没忍住笑出声来,沈照则一直黑着脸想对策,可她哪还能有什么对策,而今唯有坦白从宽,听候发落这一条道。 米主任到办公室隔间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见了沈照就莫名打了个喷嚏,也不知是不是条件反射。 沈照将前因后果如实招来,末了又诚挚地道了声歉:“米老师,真是对不起啊…” 米主任骂完人也冷静下来,听完沈照的话,又打了一个喷嚏,抹了把鼻涕:“你啊,你还要泼人家,那你倒看准点啊,你看我倒是看得挺准,这样吧,一千字检讨,再记个大过。” 记大过可是要跟着档案走的,搞不好将来考大学都要有影响,但沈照还是一声没吭。 事儿是自己办的,有什么不能扛的。 不料,贺遂川却先开口说:“米老师,记大过是有点太严重了,您要不就看在刚开学没多久,沈照她也是初犯,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贺遂川这一波以德报怨实在是报得沈照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米主任不禁在心里将贺遂川里里外外夸了个遍,只觉得这孩子哪哪都好,差点被人恶作剧,竟还能为始作俑者说情,真是海纳百川的胸襟。 “我看不如就让她写五千字的检讨书,再写八百字演讲稿,在升旗仪式上念出来,也算是以儆效尤,毕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您看怎么样?” 听完贺遂川后半段话,沈照险些没把后槽牙咬碎,而贺遂川呢,则是人畜无害地冲着她笑,一双眼眸泛着亮光,笑得恍若星河流转,真要把人气死。 要知道,沈照从小写作文就费劲,编个一百字都要了她的命,更何况是五千加八百,她那句“要不还是记过吧”都到嘴边了。 就听见米主任竟然鼓着掌站了起来:“好一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遂川啊,我果然没看错你,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记过了。” 说完,米主任起身拍了拍沈照的肩膀:“你多像人家贺遂川学学。” 沈照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好好向他学习!” 话音刚落,贺遂川抑制不住地想笑,沈照暗地里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那块怕是要紫,这才勉强把他的嘴角压下来。 米主任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还以为两人之间一派和谐,欣慰道:“好,那你们回去吧,检讨书下周一给我。” 两人退至门口,沈照再次致歉:“米主任您也注意身体,今天实在抱歉。” 第二天是周五,沈照还有一天外加两天周末的时间,就这三天让她写出来五千八,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课代表,你人美心善,就别写我的名儿了,赶明儿我给你带汽水,冰的。”一下课,回回堂测不及格的梁佳欣就又来磨高若祯,被记了名就得罚写,错的多罚的就多。 高若祯心软,觉得大家都是新同学,也没怎么熟悉,不好意思拒绝,又经不起磨,不止是梁佳欣,别人也是,人家一求,她准保应允,人数一不对了,老师骂的就是她,就因为这事,她已经被老曾训过一顿了。 沈照一早看这事不顺眼,她也不及格过几回,不过罚了就罚,抄几遍又不能掉块肉,正赶上她因为检讨书的事气不顺,脑子还没过呢,话就已经说出口了。 “那课代表,也把我名给免了呗。” 她这嗓门不算小,话音一落,班里都静了不少,高若祯跟别人不熟,跟她倒是很熟,皱了皱眉,正要说两句,就听她继续大大咧咧地说:“那要是人人都来说一声就能除名,谁还抄罚写啊,冤大头么?我跟课代表这么熟,还没被免过一次呢,回回都规规矩矩地抄,也不知道别人凑的哪门子热闹!” 沈照心直口快,把梁佳欣的那张小脸说的红一阵白一阵,也没话了,只好扭头回座上。 高若祯虽觉得沈照这样说有点得罪人,但是自己心里憋着说不出来的话让别人替着说了,倒还算畅快,转头再看沈照,这人的脸还是阴沉着,不大爱理人的样子。 高若祯心里猜到她为着什么事,只待她求上门,便试探说:“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沈照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终于还是没说话。 “你不和我说,那我可就不管了。” 高若祯话音还没落,沈照便拽住她的袖子,忍不住央求:“同桌…你能不能…帮我写检讨书啊?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求你帮帮我吧。” 沈照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使劲眼里蓄上了水,泪珠子要掉不掉的样子,高若祯知道这人戏多,但也是打心底里愿意帮的,随即应下来,再一问那字数,瞬间觉得自己话说早了。 “五千八?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出活的吧?”高若祯连声线都拔了一个高度。 沈照连忙巧舌如簧,稳定军心:“咱俩一人一半,或者你三,我七。” 高若祯勉强答应下来。 两人大周末的泡了两整天图书馆,才将将把这五千八赶出来,写了整整四四十六张A4纸,正反面密密麻麻地爬爬满了字。 要演讲的那几张就相对工整了些,只写了单面。 气温一天接续一天的冷下来,柏舟城的天气向来反复无常,周一的天色从早上便开始阴,似乎酝酿着一场浩浩荡荡的秋雨。 升完旗,沈照便站到了主席台正中央,被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她那比城墙还厚的脸半点没红,悠然自得地掏出那八百字来,字正腔圆地朗读了起来。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一三班 3. 好一个中秋节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此言一出,屋里的俩人都愣住了,沈照还特地指了指走廊里书法比赛的海报:“老师,他早就跟我说他想参加,正好借这个机会激励自己练字。” 贺遂川背对着何美女把沈照往死里瞪,眼里冒着火: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 不等贺遂川解释,何美女就喜出望外地说:“那敢情好,那我就帮你报名了。” 说完,她就把目光转向正在偷笑的沈照:“你是哪班的?放学怎么不回家?” “老师,我是三班的,等他一起走。” 沈照指了指贺遂川,灿然一笑,眉眼一弯,端的是一个热情洋溢的邻家姑娘模样。 “啊,你们两家离得近吗,搭伴走也挺好的。” 沈照和贺遂川都没否认,何美女似乎看沈照格外顺眼,又说:“你这小姑娘长得干干净净的,字肯定写的比他强。” 贺遂川瞬间被自己亲老师拉踩,脸上礼貌性的微笑也凝住了,沈照笑得牙还没来得及收,就听何美女继续问:“对了,你期末考多少名啊?” 这还真不是何美女故意刁难沈照,只是她以为跟年级第一一起走的,就算不是年级第二也应该成绩不差吧。 沈照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压根没想到还能引火烧身。 “我…那个…” 何美女以为沈照是不好意思,便善解人意地说:“要不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去问问你们班任。” 沈照扶额,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贺遂川却开口说:“老师,她全年级的话…” 说到这,他战术停顿,随后似乎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把目光投向正想着怎么掐死他的沈照:“不是倒第二就是倒第三吧。” 沈照笑不出来了,何美女也敛了笑意,可贺遂川还不知死活地补充:“肯定不是倒第一,因为有人没考嘛。” “……” 这个真不怪沈照,她中考是在沂源镇考的,在那地方想要考到柏舟是相当不容易的事,那可是场没刀没枪的硬仗。 她当时想着只要考回柏舟,哪怕是个烂高中她也认了,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捡着个二中。 许是那时候忙学习学傻了,沈照现在得了一学习就头疼的毛病。 沉默一直持续到校门口,沈照轻车熟路地上了贺家的车,贺家的司机这些年一直都没变,见到沈照眼前一亮:“呦,这是沈照吧,几年不见,出落成大姑娘了。” 沈照也十分懂得回话,笑着说:“周叔你也越来越帅啦。” 两人都坐在后座,却好像隔了条天河,看不见对方一样,谁也没理谁,只顾看着窗外,倒也清净。 一路上的秋景看得沈照目不暇接,自打回到柏舟,她还没坐车这样在路上逛过,柏舟已经与三年前大不相同了,然而她还是很年轻,年轻就喜欢变化,喜欢新奇,可老人就不同了。 程郡好几次说要把老妈从沂源镇接到柏舟来住,可老人家就是不肯,说是在老地方住了一辈子,临了临了也要死在老地方,才叫落叶归根。 车拐进一片小区,在一栋复式公寓门前减速,司机把车停稳,两人便走了进去。 “照照!” “周姨!” 周媛迎面给了沈照一个拥抱:“真是好久不见你了。” 贺遂川也礼貌地和程郡问好:“程姨。” 程郡莞尔:“几年不见,遂川都长这么高了,男孩正是窜个子的时候呢。” 里面闻声走出来一位老人,沈照见到她眼前一亮:“姥姥!你怎么来了?” 程姥姥会心一笑,用中气十足的嗓门回道:“我怎么不能来了?周媛也算是我半个女儿呢。” 周媛笑着:“干妈想来,我还能不欢迎嘛?” 周媛和程郡原本都是沂源镇里的人,周媛父母早亡,得程家人抚养庇护,才和程郡一同长大,念书时又碰见了和她一般家世的贺松,便成了家,在柏舟定居下来。 故而贺遂川没有姥姥姥爷,也没有爷爷奶奶,从没有和老人相处的经验,见到程姥姥朝他走过来,神情有些不自然。 程姥姥佝偻着身子上前几步,端详了一下贺遂川:“哟,这孩子长得真俊,这就是我外孙女婿吧。” 贺遂川顿了一下,还是客客气气道:“姥姥好。” 闻言,程郡皱了皱眉:“妈,你怎么说这些啊。” 程姥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怎么啦?这两个小娃娃小时候定过娃娃亲的嘛。” 为了避免尴尬,沈照揽住姥姥的肩膀道:“诶呦,我的姥姥,是你外孙女不行,入不了人家的眼,我喜欢他,他还看不上我嘞。” 程姥姥只当是玩笑话,大笑着到贺遂川面前:“这可是就是你的问题了,小伙子年纪轻轻怎的眼高于顶,我外孙女不说是貌若仙女,那也是模样出挑啊,怎么你还看不上?” 贺遂川只能陪着干笑:“不敢,不敢...” 程姥姥打趣完贺遂川,又问:“怎么总也不见贺松啊?” 周媛说:“干妈你还不知道他么,总忙,一年到头也不着家。” 程姥姥眉毛上的长寿毛都垂到眼皮上了,眯着眼说:“中秋节也不放假啊,你们俩总是这样,一个医生,一个当官,总也没闲着的时候。” 周媛笑着招呼他们上二楼坐下,保姆在一楼厨房忙碌,周媛打开电视想找找阖家欢乐的节目,贺遂川听见茶几上的座机响了起来,他走过去接。 “喂。”这一个字像枚冰碴子险些没把人扎伤。 “谁惹你了啊?” 贺遂川一愣,语气瞬间柔和了下来:“姑...姑姑?” 他看了一眼显示屏,果然,他这位神出鬼没的姑姑又换手机号了。 贺遂川的爸爸贺松原来是名军人,退伍之后也总是没完没了的调任和出差,小学三四年级之前,除了逢年过节,贺遂川基本上没怎么见过他爸。 而他姑姑贺柳更是如浮萍一般漂泊不定,今儿打电话在大兴安岭,明儿就能飞去布达拉宫,手机号更是一年能换几十个。 “姑姑,你今年中秋回来啊?” “废话嘛,我哪年不回来?” 贺遂川沉默是金。 他很想说,您上回回来还是三年前... “那您什么时候到家?” “马上了。” “啊?” “我已经在柏舟了,哦,开进你们小区了。对了遂川,带了个弟弟给你玩。” “......” 贺遂川实在无言以对了,他沉默良久才挂了电话。 弟弟?他连姑姑什么时候结的婚,姑父什么样都不知道,这就有弟弟了?! 还带给我玩? 电话没挂多久,门铃声就响了,周媛闻声下来。 “姐,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贺柳领着一 4. 学农之旅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去,贺遂川以为这个小孩马上就要坐到地上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却没想到他眨巴了几下大眼睛,竟是半点不高兴也没有,任他们拉着小手继续走。 两大一小选了活跃气氛的烟花,每人又拿了些杂七杂八,逛了许久才出来,贺遂川两只手各拎着一个大袋子,沈照则是一手拎着一个小袋子,另一手拉着小孩。 没走几步路,小孩忽然停下:“我要哥哥抱。” 两人均是一愣,他们不清楚这么大的小孩的体力情况,是不是还需要人抱着走,贺遂川以为这是个通情达理的小孩,想着哄几下便能搪塞过去。 却没想到这个弟弟再次给他带来了惊喜。 “我不要,我就要哥哥抱!” 小孩竟直接赖在原地不走了。 沈照见贺遂川为难,实在没办法,她只能蹲下身子用生平最温和的语气哄道:“听话,一会儿就到家了,你自己走吧,哥哥手上都拿着东西呢。” 小孩目光一转,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他端详了沈照一会儿,开口道:“那姐姐抱我!” 沈照:“......” 沈照自恃从来不讨小孩子喜欢,她长得虽然不是青面獠牙,但是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其他孩子便都怕她,没想到这个小孩这么勇敢... 沈照无可奈何,只能把小袋子放到手腕上,腾出双手准备抱他,两只敞开的手却没接到小孩软软的身体,倒是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了过来。 只见贺遂川把一个袋子递给她,自己腾出一只手抢先抱起了那位差点要撒娇打滚的小孩。 沈照愣了愣,暗自想道:我又不能把你弟弟吃了,至于嘛。 小男孩坐在贺遂川结实的手臂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凑到贺遂川耳畔悄声道:“哥哥,你是喜欢这个姐姐才不让她抱我的吧?” 贺遂川脚步一滞,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个小男孩,心里震惊:现在的孩子是不是都长着几百个心眼? “昨天我按你说的做了,沈姐姐吃了月饼,还夸我了。” 贺遂川立即低声说:“你看上的东西我也都买了,没落下。” 他身后的沈照一个没留神撞到了他背上:“嘶,你没事停什么?赶紧走。” 说着,沈照绕过去走到了他前面,没几步又回头恶声恶气道:“还有,我不吃小孩!” 贺遂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贺申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回了家,贺柳见自己孩子被侄子抱着回来的,哈哈大笑道:“贺申一,你可真有出息,过了这个年你都八岁了,还要人家哥哥抱。” 贺申一从贺遂川身上跳下来,朝自己妈妈吐了吐舌头。 “遂川,你别见怪,他就这样,看见长得好看的人,就像让人家抱,要是他爸,碰他一下都不让。” 贺遂川失笑,心想:难道他的姑父丑得惨绝人寰? 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贺柳笑道:“你姑父啊,当导游的,就假期时候忙呢,回不来。” 假期的这些天沈照和程郡还有程姥姥一直呆在贺家,开学前一天,程郡请贺家人到饭店吃了顿饭,再亲的朋友也到底是两家人,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总也都是人情。 虽然如今程郡也是刚找到工作,房子还是租的,工资也没多少,但一顿饭的情分还是能还得起的。 随后一大家子人送程姥姥去长途客运站,来时那么多人陪着,归时便是孤单一人,程郡看着妈妈那日渐蹒跚的脚步,恍然间湿了眼眶。 沈照察觉到妈妈的情绪,悄悄挽住了她的胳膊,大巴启动,车尾流淌出滚滚黑烟,驶向远方。 过了中秋,学校里的落叶渐渐多起来,二中一进大门有一条笔直的长道,两侧植满银杏树,每每深秋都会形成一条金色大道,也成了一大景观。 高一三班的教室在二楼,靠着窗户便能看见一抹金色从大门蔓延至操场,沈照觉得新奇,选了一片最完整的银杏叶夹到书里,高若祯则翻看着学校发的务农手册。 每到这个时候柏舟所有的高中都会举办务农活动,让学生体验农耕生活。 秋高气爽,最适合登高远眺,二中学生要去的农业基地刚好在一片山上,正赶上苹果、秋梨和黄桃都熟了,还有新鲜的大豆,可以用来磨豆浆,沈照也凑过来看,觉得这些活动都不错,又能玩又能吃,偏偏她被分到了开拖拉机那一组。 每班被分为八组,每组负责不同的活动,沈照再一看人员分配承办方,果然是学生会。 高若祯无辜地看向她,用眼神跟她表达:这事跟我没关系。 这个贺遂川不会是故意的吧,沈照只是怀疑他没安好心,却没有证据,只好默默在心里记下他一笔,然后自认倒霉。 每班坐一个大巴车,从二中门口开到山脚下,那天三班曾老师也不知道有什么事,直到发车了也没看见她人。 三班的孩子们玩疯了,虽然不能带手机,但是打扑克的,下跳棋的,唠闲嗑的,吃零食的,干什么的都有。 沈照拉着高若祯一起打扑克,高若祯家教森严,不会玩,可她脑子好,一教就会,只不过他们还没玩上一个小时,车便在服务区停下了,老曾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上车。 “炸!报一了奥,报一!” 沈照正握着手里的一张牌,叉着腿坐在座位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紧接着她的胜券就被身后探过来的一只手抽走了。 沈照带着怒气一回头,立刻便熄火了,映入眼帘的就是老曾那张扑克脸,板得不能再板。 “还打上扑克了,怎么没把车顶掀了?!” 话音未落,整辆车刹那间鸦雀无声了,只有大巴车的引擎还在尽职尽责的轰鸣。 沈照敢怒不敢言,她可是好不容易抓着一把好牌啊。 剩下的车程里,没人再敢说一句话,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沈照和高若祯没分到一个组,沈照倒是替她庆幸,别的组起码能吃吃喝喝,她这就只剩下尘沙漫天。 跟沈照一个组的还有两男两女,兴致都不怎么高,他们起了个大早到这地方来,先编了一上午的筐,沈照天生动手能力不怎么样,编了半天就编成一个底。 后来他们组一个男生实在看不过去,一把将那歪歪扭扭的底拿过来,拉小提琴似的摆弄,很快就帮她编了个完整的。 沈照拿着那筐,苦笑:“大兄弟,你这就显得我不太聪明…” 他们组最先完成任务,在稻草库里闲逛,沈照一看没人管,直接跑到别的组看热闹去,先到高若祯他们组蹭了几口秋梨,再到徐徽他们组咬几口苹果,刚摘下来,脆生生的。 “真甜!”她吃完,还不忘一顿夸。 吃饱了,她再跑到贺遂川他们组,蹭豆浆喝。 沈照这人讲究,不喝别人的,专喝贺遂川磨的,看他把洗干净的豆子放到石磨上,盛到锅里掺水去煮,香味一飘出来,沈照就去拿纸杯等着。 贺遂川费半天 5. 青梅竹马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天渐渐暗下来,说来也是够邪门的,沈照和其他人把拖拉机开回来之后,几个帮忙的师傅就走了,她被车门卡住半天才出来,便被落在了后面,在独自经过基地一处正在施工的地方时,按道理来讲,那个时候施工队应该下班了,可她不知道被什么正好砸中,当下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便看见贺遂川焦急的面容,大巴车停的地方离基地还有一段距离,他是一路跑过来的,汗水顺着光滑的脸颊流下来,勾勒出那分明的下颌角。 “你怎么样?!沈照!” 沈照只觉得被他晃的头疼:“别晃了,没死。” 她摸了摸后脑,没出血,估计就是被砸的地方比较寸,这才昏了过去。 两人抵达之前停大巴车的地方时,早已人去车无。 他们就这么被落下了?! 贺遂川当时一门心思地想去找沈照,压根忘了告诉司机等他们回来再发车,也没想到老师不在,班干部也没想着清点人数,估计都想着:人全没全这事归我管嘛?算了,我现在只想睡饱。 所有人都自顾自地昏着,司机更不管这些,直接开车走了! “走回去至少几十公里。” 贺遂川估计了一下,他俩走到天亮能摸到学校的大门就不错了。 这地方没电话,农业基地应该有看守的人,可偏偏两人没钥匙进不去,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理,一时间走投无路地蹲到地上,数着天上的星星。 在城市里很少能看见这么多星星,可在这地方,天还没黑透,就已经能看清好几个亮的了,真的像在朝他们眨眼睛。 沈照灵光一闪:“要不去我奶家吧,鹤唳镇,你去过的,离这不远,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 去鹤唳镇的路上,沈照想:贺遂川是发现她不在了,特地来找她所以才没赶上车的? 她班上那么多人都没人发现她没回来,贺遂川和她又不是一个班,却发现了,还过来找她了... 她光是有了这个念头,后脑那个被砸出来的包就疼了起来。 果然人要是倒霉,走在路上都能被砸。 鹤唳镇。 沈奶奶吃完晚饭,乘着晚风在院里的躺椅上正歇着,秋风越来越冷,她正想着回屋披件衣裳,忽然就看见远处走来两个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奶奶!” “照照?你...你怎么来了?” 沈奶奶喜出往外:“怎么没上学啊?” 沈照不好解释,只说先用电话,沈奶奶领他们到座机前,沈照对老曾有点怵,就先让贺遂川给何美女打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贺遂川刚说一个字,那边就涌出了一大段话。 “贺遂川?你怎么样?谢天谢地,可算联系上你了,都怪我,要走的时候也没到车上问一嘴人全不全,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上车?你现在在哪?还在基地吗?有没有地方过夜?有没有遇到坏人?哦对了,三班那个沈照也不见了,他们班老师急坏了,你有没有看见她?” 这一连串的问题堪比机关枪的威力,贺遂川直接被问得卡了几秒,随后才一一应答,那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沈照又接过电话,补充了几句,让老师们不要担心,他们明早会赶最早的大巴车回去,千叮万嘱,这才挂了电话。 贺遂川看着面前的屋子觉得熟悉又陌生,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鹤唳镇,来到沈照奶奶家。 虽然已经隔了很多年... 那是上小学的时候,他和沈照总是一起上学放学,沈照去他家里跟回自己家一样,贺松和周媛总是都不在家,各有各的忙,家里的保姆也有请假的时候,若是再赶上假期,司机就会把俩小孩送到乡下,让沈奶奶管着。 他记得每次来的时候...渐渐地,脚下的路不再是漆黑的板油,四周也变得开阔起来。 两个小孩把书包都扔到旁边的地里,没一会儿,就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几个和他们一般大的孩子,看样子是来迎接沈照的,她好像是这里的孩子王,贺遂川又想了想,她在哪都可以当孩子王,她总有这样的魅力。 几个孩子看着沈照分外兴奋,可见她带了生人却又不由得抵触。 不过都是孩子,很快便打成一片。 沈照一附身把贺遂川的鞋带解了,贺遂川一瞪眼:“你干嘛?” 沈照一蹬脚,将自己的一双鞋踢到书包那边:“脱鞋啊,这样在地里跑起来才好玩呢。” 贺遂川一边嫌脏,一边还是照做了,他正低着头,沈照忽然把他往前一推,朗声道:“我给你们带了糖,在他口袋里呢!” 贺遂川急了:“我哪有...”还没等他狡辩完,另几个孩子一听话音,忙跑了过来。 他们追逐,推搡,嬉笑,打闹,专属于孩子们都欢声笑语响彻山谷。 贺遂川忽然觉得不可思议,当他的双脚实实在在的踏上这片热土,心头便倏地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有些敏感刺痛或是酸涩难当。 但当他奔跑起来,就好像天上盘旋的鸟儿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山间的风将他包裹着,却不纠缠,只是伴着他。 直到天黑下来,蝉鸣变得格外刺耳,沈照停下来,组织他们玩躲猫猫。 贺遂川有点不安心,他人生地不熟,怎么知道往哪躲,况且天都黑了,这里又这么大,他万一找不到路了怎么办。 看着一个其中一个小孩用手蒙了眼睛,面向一颗大树。 ”一、二...” 沈照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跟我来,我知道往哪躲,他们肯定都找不着。” 远离城市的喧嚣和灯火,星辰总是格外的耀眼,两个小孩爬上一座山头,光着脚丫,倒在身后松软的草地上。 背靠青山,头顶星光。 沈照也忘不了那一夜,而今两人头顶同一片星空,心里想着的竟也是同一件事。 那时候的女孩望向身旁的男孩,依然是那张从小到大都不太爱笑的脸,可已经从一个软糯可捏的活包子长成了一位称得上挺拔如松的温润小公子了。 在她看来,纵然他还是个包子,也不该是灌汤包,大抵是个连每个褶都看进她心里的美味包子。 < 6. 半路杀出个疯子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这俩人活像来打劫的,一小桌的饭菜让两人顷刻间洗劫一空,沈照识趣地去洗碗,贺遂川则陪着沈奶奶在没有柏油的土路上遛弯。 沈奶奶与贺遂川算得上熟悉,从前她心里揣着指腹为婚那一套,如今思想有所转变,但只要是见了面,她便几乎是把这孩子当亲孙子来待。 她终究是年迈的,步履蹒跚,身子佝偻,而身旁的年轻人,步伐矫健,身姿挺拔。 可贺遂川下意识矮着身子,微微搀着沈奶奶,他们都没有说话,两人差了快五十岁,走在路上却丝毫不见那岁月鸿沟的影子。 好像中间有一道无形又无声的桥自然而然地将他们连在一起,那介质不是血脉亲情,谁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却温暖而又亲切。 沈照洗过碗走出来,刚好撞见他们的背影,她不知道这样的姿势久了,贺遂川会不会觉得乏累,可她看着看着双眸竟有些酸涩。 自从父母离婚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看过奶奶了。 沈奶奶心里清楚自己的儿子沈慎之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是个是非不分的混球,欠债酗酒,他是样样都沾,沈家大半的家产都被是因为他赌球赌光的,沈老爷子也几乎是被他给气过去的。 当年他追求程郡时装得多人模狗样,背地里就有多顽劣不堪。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不去谈论过往的事,只坐在庭院里,看满天繁星,一弯新月。 那天夜里,沈照不知怎么,竟梦见了贺松,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沈慎之和程郡离了两回婚,这其中经历过多少坎坷纠葛,犹豫妥协,怕是只有局中之人才能体会,这事僵持了近两年,这桩婚姻才终于走到了尽头。 沈照原本以为自己会跟着妈妈,她一直这么想,哪怕不住大房子,哪怕要跟妈妈躲到桥洞里住,她也要跟着妈妈。 可她偏偏被那个混得不能再混的爸爸接走了。 因为她爸爸再不济也有个靠老爹得来的工作,有从前的那些朋友接济着,还有栋别墅,即使后来也卖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至少那个时候它还是在的,再怎么样也苦不着她,但要是跟着妈妈恐怕温饱都成问题。 但是年幼的沈照哪想得明白这些利害,她只觉得妈妈是不想要她了。 那天贺遂川照常在家里写作业,他向来可以一心二用,一边算数学题,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周媛和贺松在说着沈家的事。 就在这时候,贺家的门被敲响,贺松去开了门,只见沈照风尘仆仆地站在外面,似乎走了很远的路到这里,她的衣服满是灰尘,脸蛋和眼睛都是红的。 沈照跑出了沈家别墅不知道该去哪,妈妈又不要她,她只能依着惯性来敲贺家的门,她仰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警惕又小心地问:“你是谁?” 她不认识贺松,因为贺松回家的次数实在太少,也不知那天怎么那么巧,刚好赶上他调任回到柏舟,两人这才第一次相见。 贺松觉得有趣,有个小女孩来敲他家的门,却问他是谁,他在心里笑过,然后蹲下来,极尽温柔地说:“你就是沈照吧,我听说过你,我叫贺松,是贺遂川的爸爸,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啊?” 沈照忽然就哭了,豆大的泪珠不停地往下砸,这可把贺松吓坏了,急忙把周媛喊过来,两人好一顿哄。 没人知道沈照在自己爸爸家经历了什么,怎么问她也不说,只是哭,也没人知道她在哭什么。 她其实是在哭贺松说话的语气,那样温柔和蔼,像一阵害怕吹掉了花瓣的风,为什么自己的爸爸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他偏偏是贺遂川的爸爸? 而贺遂川那时正在窗子里看着,看着两个大人为着一个小孩忙的团团转,他从小听话懂事,从来没让父母操过心,可他也想爸爸妈妈这样把他当回事,这样耐心地哄他。 他的爸爸很少回来,可一回来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另一个小孩身上,他打心眼里嫉妒,讨厌这个抢走他宠爱的女孩。 后来贺松在沈照的书包里翻到了她的笔记本,本来是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却意外发现她字写的好看,的确是好看,年纪尚轻,笔锋就已经成形,锋芒毕露。 贺松在书法方面有一定的造诣,他主动要教沈照写字,沈照也不哭了,将眼泪擦干净,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师父。 她那时候想的是,那就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吧。 而这也是贺遂川写得一手破字的原因,他那时候赌气不愿意练字,周媛和贺松见他学习好,也就没太管写字这事,等到再长大一些,那种浑然天成的丑字就已经形成,想改也就难了。 鹤唳镇的那一夜,贺遂川和沈照各自陷入回忆的深海,其中潮来浪去,翻涌不歇。 第二天一早,学校特地派了辆大巴车来接他们,这着实有点隆重了,但是把学生弄丢也确实不是小事,他们都安然无恙倒还好,若真有了什么事,学校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从大巴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两人刚走出院子,一见来人便都愣在了原地。 “爸。” “师父...”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贺松步履匆匆地朝他们奔来,全然没了昔日里的儒雅和冷静,他来到两个孩子面前,一把抱住了他们。 “真是担心死我了...” 这实在是太大的惊喜,谁也不会想到贺松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沈照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师父,太久没有依靠过那坚实的胸膛,心中涌过一阵温澜潮生。 “师父,我们没事。” “爸,你别担心。” 沈照和贺遂川上车一看才发现,周媛和程郡都来了,还有他们各自的班主任。 虽然已经打电话报过平安,但是两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就这样被落在了荒郊野岭呆了一晚上,任谁也不会放心。 好在除了沈照的后脑被不知名的神秘力量砸了个包之外,其他都毫发无损。 他们就这样被护送回学校正常上课,一到教室,高若祯便围着沈照问东问西,沈照就把昨天那离奇的经历同她讲了一遍,她才算放心下来。 而沈照敏锐地发现高若祯似乎有心事,她这个同桌总是藏得滴水不露,可她却能察觉到,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程郡从来没接送过沈照上下学,只今天特地请了假过来,也许是对昨晚的事还心有余悸。 沈照看着高若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她都已经坐上了程郡的自行车后座,心里告诫自己:人家的事你瞎管什么?! 等红绿灯时,程郡问:“今天怎么样啊,脑袋还疼不疼?” 沈照却没心思答,终于还是从后座上跳下来:“妈,我找同学有点事,你先回去哈,谢谢你今天 7. 书法比赛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只是刹那间,这暗夜中就多了抹红色,格外显眼。 沈照冲过去的时候,徐徽已经手臂上的疼痛而满头大汗,那刀刃划开的伤口不深,却长,像一条纤细的长河,红色的河水就从中流淌出来。 “徐徽,你怎么样?!” “死不了…” 徐徽嘴唇惨白,说话有气无力。 高若祯倒是没挂彩,只是在推推搡搡之间小腿磕到了青石板,她一瘸一拐地挪动过来,眼里已然噙了眼泪,她看着徐徽,低声重复着他的名字。 徐徽还是第一次听到高若祯叫他的名字,他竟变态地生出几分窃喜来,觉得这血流得值当,即便是当下就死,也没什么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见了红,高若祯那个发疯的舅舅才算冷静下来,带血的刀刃从他手中滑落,他跪到地上求沈照他们不要报警。 最后沈照去附近找座机打了救护车,将这两伤一疯拉到了医院,她作为唯一一个正常人兼当事人,也跟了过去,挂号缴费,等她忙活的差不多,高家人也到了。 来的是高若祯的爸妈,还有一个小孩,看上去和贺申一差不多大。 沈照如实跟他们说了原委,高父高母先抢着感谢她,又把垫付的医药费给了,高若祯那舅舅见人就跪,半点硬气也没有了,看见自己姐姐,没等人骂,就开始跪着一下一下扇自己耳光。 还是护士来让他们安静些,他才停手。 高母气不过,将高父拽过来,压低声音,咬牙骂道:“你干嘛要让他去找小祯?他疯你也疯么?!” 高父吞吞吐吐了片刻,看向病房里的几双眼睛,面子挂不住,将高母拉了出去,解释说:“我…我这不也是缓兵之计么?那恒恒的奥数老师今天来家里,我总不能让他到家里闹,我哪里知道他会对小祯…” “是你儿子的奥数老师重要,还是你女儿的命重要?!” “你…那…那不是你儿子啊?那还是你弟弟呢!你弟弟干出这种事来,你还好意思说我呢!” 护士再次看不过去,走过来警告:“这里是医院,请二位注意音量,要吵架到外面去吵。” 沈照听着这些话都极其不是滋味,更何况是坐在病房里的高若祯。 高若恒眨巴着大眼睛,径直走到姐姐那里,再眨巴几下,那眼泪珠子就下来了,没声地哭着。 高若祯连忙抱住他,低声安慰:“恒恒不哭了,姐姐没事的,恒恒是小男子汉,不能掉眼泪的。” 沈照坐到徐徽的床边:“怎么样,还能动不?” 徐徽笑着说:“没事,都没缝针,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不能打球了。”说完,他又招招手,让沈照把耳朵凑过来。 沈照听着他在耳边说:“你说我现在连高若祯的家长都见了,我俩的事是不是八九不离十了?” 沈照白了他一眼,当真觉得恋爱脑没救了。 没过多久,徐家人也到了,两家父母就在医院这个不合时宜的地方见面,高父高母自然是没完没了的说好话,态度好的不得了。 沈照只觉得脑仁疼,跟高若祯和徐徽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沈照走到电梯口,正在等电梯,忽然被叫住。 “沈照。” 那声音怯生生的,却很坚定。 她一回头,只见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女生站在面前,却要比她瘦弱许多,留着略显厚重的刘海,大大的校服罩在身上显得格外小巧可爱。 “云舟?” 沈照稍一端详便认了出来,云舟的唇边有一颗很明显的痣,很好认。 她也没想到在医院还能遇见熟人。 云舟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要先跟你道歉,昨天...是我把你砸晕的。” 沈照不明所以:“什么?” “我本来是想叫你...但是我们也在学农,管的很严,我不敢下来找你,也不敢远远跟你喊话,我声音小怕你听不见...” 纵然云舟说了很多,沈照还是不解:“然后你就拿石头砸我?” “不是石头,是个本子,上面写了字的,我本来想用纸团,但是我怕太轻,离你又太远,砸不到...” 云舟见把沈照砸晕了,连忙跑下去,才拾了本子,就听见有人往这边跑,紧接着就躲开了。 沈照:“......” 什么样的本子能直接把人砸昏过去,这方向得掌握的多好,使多大的力道啊。 云舟和沈照曾在同一所小学,只不过云舟比她低了一个年级,现在还在上初三,因为两人的父母有点交情,再加上沈照小时候人来疯的性格,他们才算有个点头之交。 “有事?” 云舟的刘海有些挡眼睛,她就像是透过一层帘幕在看着沈照,果断地点了点头,开口却还是有点吞吞吐吐:“我...想找你谈谈。” 沈照心里满是疑惑,这人昨天那本子给她脑袋上砸了个大包,今天又来堵她,面上却是灿然一笑:“好,走吧,吃个饭,正好我还没吃呢。” “不用了,就在这说吧。” 他们坐在一方长椅上聊了许久,沈照的表情逐渐凝重,云舟说完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额前的刘海也被轻轻带起,像是卷起了盖在飘忽流年前的一抹薄纱。 云舟提到了一个叫林泉的人,希望沈照帮她,帮她活下去... 良久,沈照才冷笑一声:“呵,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帮她?” 云舟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沈照,她在想,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一个人不顾一切,义无反顾,不计后果地去帮一个人。 很显然她没有这样的理由,沉默片刻,她只能黔驴技穷道:“小时候你帮过她的,那个时候你能帮她,现在也...” “我做不到,你另请高明吧。”沈照拒绝的干脆,语气有些凌厉,但还是尽量压着声音,毕竟这是在医院里,她闭了闭杏眸,转身就走。 云舟不敢大声叫她,但还是起身拉住了她。 沈照轻轻甩开她的手。 “我...不能了。” 贺遂川在医院门口看见沈照的时候,觉得这人脸色很不好,他走过去笑着问:“谁又惹你了?我可得去好好夸一夸他。” 沈照看见他,脸色更不好了:“你怎么...”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周媛走了过来,她这才想起来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 周媛就在这家康泽医院上班,准确来说,这家私立医院其实是姓周的。 “照照,你怎么跑这来了,正好正好,我买了点澳龙虾,过来一起吃晚饭,你师父正好在家。” “不了,周姨,我妈还等我回家呢...” “把你妈也叫来,走走走。”周媛揽着沈照的肩膀,就这样把她带上了车。 周媛开车,沈照和贺遂川坐在后面。 贺遂川忽然开口:“比赛你报 8. 四小天鹅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本该越骂越起劲,脑子里攒着骂人的词还没说到十分之一呢,可看着对面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甚至笑意更甚,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便有点要熄火的趋势,只能强撑着又骂了几句。 “你说话,别一骂你,你就给我装大尾巴狼!” “你小点声,歇歇火,我不是都被迫报名了?我还没生气,你发什么火?” 沈照也终于平静下来:“贺遂川,你到底想怎么样?” 贺遂川定定地看着她,那目光好似要穿透她看向其他地方似的。 “你的书法是我爸教的,瘦金体他只教了你,现在你说不写就不写了,我爸不在意,但我在意。” “所以你...” 贺遂川打断她,干脆利落道:“我想跟你打个赌,艺术节你参加了吧?” 沈照一愣,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这件事上了。 这是二中历年来的惯例,总要在十一前后举办艺术节,之后会让老师和学生投票,选出最心仪的节目。 沈照确实是凡事都想凑个热闹,又赶上高若祯和班上另外两个女孩要跳芭蕾舞,她去了刚好可以凑个四小天鹅,她都已经很久没穿芭蕾舞鞋了,不知道当年学的那点还剩下多少,所以也就是去凑个数。 “如果你的节目可以拿奖,我就任凭处置,如果不能,那你就听我的,去参加书法比赛。” 书法比赛的传单上写的时间是十月中旬,那便肯定在艺术节之后了。 沈照是最激不得的个性,根本听不得“你就听我的”这几个字,尤其对面的人还是贺遂川,她眼珠转都没转就应下了。 “我还有再加砝码,你既然报了名就必须参赛,不能只充数。” 沈照是打定主意,要丢人也要拉贺遂川下水。 “如果我赢了,你就给我买一个月的饭卡。” 说完,沈照伸出小指举到贺遂川面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认真的表情好像这根本不是一个幼稚至极的举动,而像是歃血为盟的毒誓一般。 贺遂川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也伸出小指勾住她的:“好。” 沈照狠狠地朝他背上打了一掌:“再笑,再笑让你开瓢!” 贺遂川笑得更大声了。 徐徽本来是要给四小天鹅节目拉小提琴伴奏的,奈何他的胳膊在这时候受伤,没办法再参加彩排。 高若祯有些愧疚,徐徽安慰她:“没关系,本来我拉的也不怎么样,这样吧,没法上节目我也挺过意不去的,不如给你们介绍个人。” 说着,徐徽在纸上写下一个人名和一串电话号码。 “这人挺牛的,跟我们一边大,就已经在做服装生意了,在商圈混得风生水起的,好像还在搞什么…网店,总之是一挺靠谱的人,白纱裙和舞蹈鞋什么的都可以在他这订,钱我出。” 沈照念叨了一遍:“王慕予,这名不错。”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高若祯书读得多,立即想到出处:“这名字出自楚辞呢,确实好听。” 徐徽听不得高若祯夸别的男生,连忙说:“那我这个徽还是林徽因的徽呢,你怎么没说我名字好听?” 高若祯好脾气,笑着说:“好好好,你名字也好听。” 沈照跟王老板联系,把四个人的尺寸发过去,订了四套白纱裙和舞蹈鞋。 结果隔天就到了,还不是送到大门口,而是直接送到了她们排练的礼堂。 沈照和高若祯打开一看,尺寸都对的上,这王老板果然是靠谱。 四只天鹅,其中两人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同卵双胞胎,黎清和黎冰,据说只有她们的妈妈能分清她们俩,这两人长得像,跳舞时也几乎是同步,一个好像是另外一个的影子。 相较而言,沈照和高若祯就要多排多练,这样默契度才能一致,四个人白天上学,晚上就泡在练舞室,一连十天,四个人累得都不想说话。 沈照一上称,瘦了八斤。 那天最后一次彩排过后,四个人的合作已经近乎完美,沈照洗过澡,觉得身子轻盈,整个人神清气爽,从舞蹈室出来,她鬼使神差地绕了远路,竟走到了三中门口。 沈照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在正门前矗立着一颗百年榕树,因为不能砍伐,所以三中的学生上下学总要从偏门进入。 林泉,就在这里。 沈照想起在医院和云舟的谈话不由得眉头一紧,可终于还是没有走进去。 彩排过无数次,终于来到正式演出那一天,四只小天鹅在后台把衣服一拿出来便愣住了。 黎冰和黎清异口同声:“这...这裙子怎么自己长长了?” 沈照仔细一翻看,沉声说:“我们的演出服,被人换了。” 高若祯也过来看,原本短小灵巧的白纱裙变成了大摆优雅的长纱裙,她思忖片刻才道:“那个,我觉得长裙...也挺好看的。” 此言一出,原本沉默不语的四只天鹅才如梦初醒。 “确实,只是长了一点,尺码都还是对的,虽然四小天鹅的音乐剧一般不会用长裙,但这样也可以看到脚下的动作,绊倒就更不可能了。” 沈照依然愁眉不展,一般情况下,礼堂的后台都是锁着的,只有学生会和校部有钥匙,她用膝盖想都知道又是贺遂川干得好事。 但这也算不得什么破坏,长裙当然也可以演出,这让沈照不由得担心还有别的什么意外等着她们。 悠扬的小提琴伴奏随着暗红色帘幕的缓缓拉开而响起,四只携手共进的小天鹅迈着灵动地舞步走到中央,她们高贵而不失活泼,优雅而不失俏皮,乐曲也由之变得跳跃欢快起来。 台下的人不由得关注到她们那堪堪及膝的裙摆,随着每一个立足跳跃又落下的动作飘扬着,像天鹅在湖面翻飞的羽毛一般轻盈。 这似乎与他们印象中天鹅的裙摆有所不同,但没人否认这种的美感,舞蹈接近尾声,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其中时,灯光疏忽间黯淡,小提琴的乐声也戛然而止。 不知道是不是电路出现了问题,沈照正要跑下台查看,电路又忽然恢复正常,四只天鹅身后的大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上面浮现了一幅幅油画,里面画的都是不同面容不同情景下的芭蕾舞少女,她们的脸上带着花朵般的笑容,却又笑得那么僵硬,像是没有芬芳的花。 接着,广播里传来一阵男声。 “大家所看到的,是法国画家德加的画作,他曾画过很多幅芭蕾舞少女,而每一幅画其中都会有一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观舞 9. 球场见义勇为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把球扔过来的两个女生一愣,她们觉得沈照来者不善,她们哪会玩什么篮球,分明就是冲着砸人去的。 她们一个短发,一个丸子头,顿了两秒,短发女生才强撑着场面:“这是我们三中的场子,你想玩什么?” 沈照顶着鲜明的二中校服说:“来把罚点球吧,速战速决,你们赢了,我就不再插手,但如果我赢了,你们以后就给我要点脸。” 说完她手腕一弓,把球扔了过去。 沈照把外面校服一脱,扔给林泉,又对她一笑:“帮我看着。” 对面两个女生,接到球之后暗自研究了半天,估计是连规则也不太懂,沈照也不急,就在对面等着,连她自己也没发现,抱臂站着的这个动作和贺遂川竟如出一辙。 半晌,丸子头女生走出来,站在罚球线前的第一个点,很不幸,她第一个球就是,不沾网,不沾筐也不沾篮板。 沈照站在一旁冷嘲热讽道:“呦,三不沾啊。” 轮到短发女生,比前一个的结果能好一点,只见篮板被砸的摇摇欲坠。 球到了沈照手里,她微笑着,像是带着西风,让人觉得有几分冷意:“没想到二位就这点本事,刚才想砸人的时候不是挺准的嘛?” 对面的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但也有些不相信沈照会投的多准,毕竟她看上去也不过将将一米七的个子,不算很高。 她大步来到第一个点,朗声道:“那就让姑奶奶给你们露一手。” 沈照站到第一个点,一双杏眸如鹰隼一般犀利,抬起双臂用力一跃,被她抛出的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直直地落入篮筐。 接下来的八个点亦如这般,她一连进了八个球,围观的三个人眼睛都瞪得老大。 直到最后一个三分,沈照双手把球抱住,忽然目光一转,冲着那两个女生的方向笑道:“还有最后一个球。” 话音刚落,只见篮球朝着偏离篮筐好远的地方飞去,正中其中一个女生盘起来的丸子头。 “啊!”那女生被吓得惨叫一声,原本干净利落的盘发因为篮球的掠过而塌得彻底。 沈照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今儿算是买个教训,以后就不是往你头上砸了,你们俩记住了,林泉是我罩着的人,你们要是投什么球,就先来问问我。” 碍眼的人离开了,沈照和林泉对视一眼,久别重逢的情感刚刚涌上心头,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沈照的肚子忽然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 沈照也不觉得尴尬,拿过校服披到身上:“我还没吃晚饭呢,刚刚又消耗这么大,现在非常...” 饿字还没说出口,林泉就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包达利园小面包递了过去。 夜幕降临,四周的路灯一齐亮起,她们坐在三中的榕树旁,先把手里小面包是包装袋撕开放气,然后隔着袋子把里面松软的面包压扁。 两人的动作出奇的一致,连最后对面包下口,留下的牙印都一样。 路边的车水马龙伴着塑料稀里哗啦的声音响了一会儿。 沈照忽然看向林泉,目光恰好相会,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照送林泉回到她现在住的地方,一路上两人聊了很多,沈照能感受到,她已经快要探寻到那个洞口,可领路人总是逡巡而不敢进,带着她在周围乱转圈。 “你住这?几楼?” 那个瞬间,林泉明显踌躇了一下,但沈照清楚,她不会说谎。 “地下室。” 沈照的瞳孔睁大了一圈,没等她开口,林泉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然后挤出一抹笑来望向她:“能再遇到你,已经很好了,你别管我了,我这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有多不一样嘛?可在蹚这趟浑水,跳这个火坑之前,我难道没有想过嘛?你凭什么这个时候让我退缩? 这些话哽在沈照的心尖,未曾开言,楼道口那扇紧闭的门猛地被推开,带起了一阵阴寒彻骨的风,一个披着长长黑发的女人冲了出来,一把揽住林泉。 沈照看着她,她眼窝深陷,形容枯槁,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睡裙,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随便拎来一个孩子都能被她吓哭。 “林泉,妈妈跟你说过了,不要跟任何人交朋友,你有妈妈就好了,要他们做什么?” 想必这个看上去不太正常的女人就是林泉的养母,接着她抱住林泉,忽然声泪俱下:“宝贝,妈妈只有你,只有你了!你不能离开妈妈,你不要去上学了好不好,和妈妈在一起,好不好?!” 接着她又用手指向沈照的鼻尖,说那是手指头,却和一根骨头也没什么区别了,她厉声道:“你想对我女儿做什么,我告诉你,你离她远一点!” 林泉连忙拦住她:“妈,妈,我们回家吧。” 养母看着林泉,忽而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颤抖,笑得面目狰狞:“好,我们回家,回家。” 沈照不禁打了个寒颤,云舟只说林泉被人领养后过得并不好,她却不想竟是这般情景。 但她既然已经插手了,就没有撂挑子不管了的道理。 次日,沈照还在为林泉的事发愁的时候,贺遂川便穿过班级里吵吵闹闹的人群,把饭卡拍在了她面前。 沈照一抬头,没想到贺遂川这次这么痛快,可惜她终究还是低估了他不要脸的程度,之后的一个月,贺遂川每天中午都来定时骚扰她和她同桌的午饭。 食堂座位本来就很紧张,贺遂川往对面一坐,沈照和高若祯再想换位置就难了,再者徐徽没事的时候也凑过来一起吃,时不时给高若祯献个殷勤什么的,所以即使沈照再不情愿也只能忍着。 于是好好的午餐时光总是变得鸡飞狗跳起来,不是她挤破头抢到的鸡腿转眼就被抢走了,就是舀来几勺清汤粉被莫名滴进去半罐子的红油,最可气的便是吃糖醋小排的时候,从天而降的骨头。 每每这个时候,高若祯都要把盘子挪得远一点,她恨不得再远一点,免得殃及池鱼。 几天后,书法比赛如期举行,贺遂川如约赴赛,他选的是硬笔赛区,也是不负众望地露了一手丑字。 用何美女的话来说,这已经写得很不错了,起码都能看清写的是什么字,也都脚踏实地的,一个是一个的,没飞也没黏,挺好的。 至于全校其他人也总算有了点安慰,原来年纪第一也不是完美无瑕的,起码还有字丑这么个缺点。 下午就是软笔赛区开赛,红色绸缎铺就的长桌上摆 10. 放学打架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那天因为书法比赛,所以没有晚自习,一放学,沈照便去了三中,她绕过这挡在大门前带着扭曲面容的榕树,从偏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人几乎都已经走光了,门卫大爷看了沈照一眼也没想管这个闲事。 这附近成天有打架斗殴的,只要不出人命官司,学校都懒得管。 沈照还在走廊,争吵的声音便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林泉说过她的教室在一楼,沈照很快便循着声音走了过去,破门而入。 屋里争吵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林泉握着一个随身听一类的东西,两只耳机已经顺着细线落到了地上。 另外两个女生抱着双臂,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转头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正是之前在篮球场见到的两人。 沈照面带愠色走到林泉身边,看着她那双因为争辩或是气氛而染红了的双眸,噙着些泪水,却没有掉下来的意思。 “怎么了?”她尽量轻声问。 林泉没说话,只是眼眶更红了,她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个已经一分为二的随身听,里面的零件悉数可见。 对面的一个女生开了口:“她在睡觉,我们就借来玩玩,谁知道这东西这么不禁使,没碰几下就坏了。” “你胡说!你说是借,你问过我没有,你凭什么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动我的东西?”林泉的声音颤抖着,可语气没有半分退让。 那女生还想狡辩:“你不是睡着了嘛?” 没等林泉再说话,沈照的声音立刻拔了一个高度,冲着两人喊道:“放你的屁!她是睡着了,又不是他妈的睡死了,你还真有脸说!” 她这一喊,给两人吓的一愣,好像长这么大没被这样劈头盖脸的骂过一样。 沈照继续道:“少他妈废话了,要么你们马上买个新的给她,要么赔钱,不然这事没完!” 另一个一直未曾开言的短发女生终于说话了:“你到底是谁?少管...” 沈照立即厉声打断:“你管我是谁,我今儿还就管了,怎么着吧!” 半晌,短发女生微微一笑:“可以,你们跟我们走,我们得回家拿钱。” 沈照想也知道这人没这么好说话,但还是将计就计道:“好,带路吧。” 几人走到一条悠长避光的小巷里,身旁半人高的墙上忽然窜出来一人,拎着一个塑料凳子就朝着沈照二人身上招呼。 沈照早有防备,用书包一挡,两边均退来一步,她感受到来着不善,却没有半分逃跑之意。 只见一个面前也是一个女生,她涂着烈焰般的红唇,满头的脏辫束成一个高马尾,身上唯一有学生标识的,是那围在腰间的三中校服上衣,与那一身的热辣装扮格格不入。 脏辫女生扔了手里的塑料凳子,面露不屑:“还不跑?你觉得你带着你身边的那个怂货,打得过我?” 林泉好像看见面前的女生出现,她扯了扯沈照的袖子:“算...算了吧,要不?你没必要...” 沈照瞪着眼睛回头:“算什么算,这次算了,还有下一次,你想算到什么时候,你算的起,我可没那么大气度。” 她的眼里没有半分畏惧,站直了身子,忽而放声大笑道:“跑?为什么是我跑?你不也带着两个拖油瓶,怎么知道我没有胜算。” 她撸了撸袖子又道:“要不然,我们把这事了结一下?” 脏辫女生一挑眉:“了结?你倒说说,怎么个了结法?” “简单,咱俩打一架,我要是赢了,我要你身后的两个人道歉加赔钱,我要是输了,任你处置。” 林泉在沈照身后小声道:“她...她有...” 沈照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我心里有数。” 话音未落,一只拳携着巷子里阴风朝沈照袭来,她侧身一闪,堪堪躲了过去。 沈照微微一笑,带了些阴鸷,一跃迎了上去。 她只觉得心里发痒,许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了,总是躲来躲去,一躲再躲,一避再避,她忍够了! 沈照出拳的速度快若闪电,脚上的功夫也全然没有落下,几个飞踢都直奔要害,可她的对手也确实有几分本事,看得出来不是花架子,是一场场像这样巷子里的混战练出来的身手,身后的脏辫挥舞着,动作迅捷,只是太过冒进,很快便让沈照捕捉到了破绽。 沈照顺势拎过她一只胳膊制在了背后,那看似那么不可一世的身躯被迫弯了下去。 脏辫女生脸上被沈照打了一拳,挂了点彩,她起另一只手抹去,奋力仰头看着沈照。 她高高在上,睥睨着一切,好像所有人要想看清她的眉目都需得仰视,她背着光线,身后就是万丈光芒,好像那光不来自天穹,而就来自眼前的人。 “告诉我,你叫什么?” 沈照按住了她那只不老实的,正在腿上摸索着的手,冰冷的匕首被扣住,仿佛不满这样的压制,发出了片刻的嗡鸣,并不响亮,却足以穿透在场所有人都耳膜。 而下一刻,沈照就掏出一把手工刀落到了她的颈侧,宣告她的强弩之末也没有半点用处,她的底牌根本没法登场。 沈照在她耳畔轻语,犹如恶魔与她耳鬓厮磨:“你不配知道。” 半晌,她终于泄气般地不再挣扎:“放开我,我认。” 收了手工刀,沈照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往后一扫才发现最初带她们来的那两个挑事的不见了。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只见天边那渐渐西沉的太阳被来自巷口深处的高大身躯挡了个严实,隐天蔽日一般,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朝她们走来。 得,这俩怂货摇人去了! 沈照低声暗骂一句,“我艹!真他妈服了,敢惹事不敢担事,早知道就应该先把那两个拎起来打一顿再说!” 林泉看着远处的几个人像一堵墙压过来,她几乎应激地想要呕吐,尖叫,甚至昏厥,她颤颤巍巍地退到一边,摸索着扶到墙面堪堪立住,可惜沈照并没有精力察觉到她的异常。 离近了沈照才看见,来的是三个男人,个个都得是一米九的个儿,纵然是在柏舟这样的北方城市,这样的身量也是惊人的了,他们手 11. 小学六年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林泉,眼神更加黯淡了,她走过去轻声细语一句:“走吧。” 那话音好像是被风吹散了似的,林泉缓了半晌才跟上去。 一路走到林泉住的破旧地下室,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四周变得更加阴暗甚至恐怖。 贺遂川也跟着她们,看着她们没入楼道的黑暗之中,他便没有再跟着进去,却也没有离开。 他只是顺着墙根蹲了下去,下意识在口袋里摸了摸,竟然带出了一块泡泡糖。 贺遂川与手里的这块糖对视了几秒,不禁有些失笑,随后剥开糖纸,把糖扔进嘴里。 沈照从不带一丝光亮的楼道里走出来的那一刻,刚好整个城市的路灯一齐亮了起来,两人刹那之间一齐披上了暖色的光晕。 见到贺遂川,沈照先是一愣,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在这里一样,接着脸上便浮现了灯光也驱散不了的阴霾。 贺遂川挺拔的身体抵着墙面,颀长的双腿曲着,突出的膝盖还高过肩膀许多,他顶着刚吹出来的泡泡,看见她,便怦然破碎。 他站起身,想要再跟着她走,却又被她散发出来的情绪逼退。 贺遂川很熟悉,沈照怒不可遏的时候总是这样一言不发,像海啸来临之前海面的风平浪静,可他总会不知死活的把这最后一丝平静也戳破。 就像现在这样。 “你到底又怎么了?”贺遂川冲上去拉住她的胳膊。 而下一秒,不出意外的被甩了回来,沈照回过身,瞪了他片刻,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刚刚那个女生,你觉得眼熟吗?” 她这样平静的语气,让贺遂川觉得陌生又恐惧,这个问题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沉寂已久的木箱,随着一声沉闷的吱呀,带着灰尘的记忆扑面而来。 “小学的时候,你们那伙人欺负过一个女生,她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沈照冷笑:“好,你不记得,我可以帮你回忆。” 小学六年,贺遂川和沈照一直呆在一个班,不出意外地不对付了六年。 贺遂川小时候是“闷声干大事”的人,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不爱说话,一心只读圣贤书,实际一肚子坏水,蔫坏蔫淘,好多调皮捣蛋的鬼点子都是他出的。 跟他玩在一起,每天给老师甚至校长添堵的一群人有个领头羊,叫张泰安,听说祖籍是山东的,小名叫岳岳。 而沈照完全就是跟这伙人对立的存在,她从小打架就厉害,再加上那时候女生发育的快,本身比男生就高一大截,基本上就是贺遂川他们干出什么缺德事,沈照就第一个跑到老师面前告状。 以岳岳为首的这伙人恨沈照恨得牙根儿痒痒,却实在拿她没办法。 沈照记不清是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班上转来一个新同学,她个子不高,脸色有些蜡黄,相貌平平,唯一的特点就是瘦。 她实在太瘦了,瘦得好像一股稍大一点的风就能给她刮跑。 她就是林泉。 岳岳不知道怎么就盯上了她,成天拿她寻开心,先是只有言语上的挑逗甚至侮辱,看她压根没什么反应,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从这个时候,沈照就开始保护她。 沈照成日里跟她形影不离,她们有共同喜欢的明星,一起在追的电视剧,只有和沈照在一起的时候,林泉才更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可其他的时候,她几乎被生活压的抬不起头,喘不过气,没人知道那瘦弱不堪的身躯承受着什么,但这些她从不对沈照提起。 一个不起眼的一天,沈照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在家里赖了一个上午,下午才到学校。 就看见操场边上的一隅,林泉被人扒了裤子,身边围了一圈人,甚至还有人往她身上扔石子。 那一圈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岳岳,他家里似乎很有钱,把他养得又白又胖,肥得好像沈照奶奶家可以出栏的猪。 那其中也有贺遂川的身影,他隐在一个角落,好像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沈照冲了上去,一脚把岳岳踹了一个跟头,她跟那些人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自己也没有落得什么好,头发都被薅掉了一把。 小孩子打架哪里管的了那么多体面,急起来薅头发咬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沈照小时候不懂事,挑食,这不爱吃那不爱吃,头发养得又黄又枯。 她忘不了,林泉手指颤抖地提上裤子,一身的斑驳泥泞,却还要趴在地上一根一根地拾起那稻草一样的头发紧紧攥在手里,然后在她耳边,一声一声地重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 沈照擦干净嘴角的血渍,露出花蕊一样绚丽的笑,照耀了林泉整个童年。 “没关系啊,你才没有对不起我,又不是你打的,明天我就去把头发剪短,没事儿的...” “你的MP3坏了嘛,我帮你修,别哭了好不好?” 后来,沈照就剪了一个比很多男生还短的板寸,被人叫了那么久的毛小子,可她不在乎。 她只说,这样打起架来更帅了。 再后来,林泉就转学走了,关于她的谣言很多,有的说她被带去孤儿院了,也有的说看见她坐到了警车里。 到底为什么,沈照也不知道,从前心里也装不住什么事,慢慢也就忘了... 她只知道再重逢,便是如今,时隔多年,面目全非,但她...仍然要保护她。 沈照说着说着,声音便因为愤怒而颤抖了起来,她咬牙切齿道:“怎么样?你想起来了没有,你跟那个张泰安,你们,小时候都做过什么!” “所以为什么现在,你还可以坦然地出现在她面前,为什么?!” 贺遂川愣怔片刻,倏地恼羞成怒道:“张泰安...那个家伙早就,早就被收到少管所里了,那你要我怎么样,你要我给她磕头吗?” 沈照冷笑:“呵,磕头,你他妈也配?!” 贺遂川气红了眼,他的情绪向来都是平缓的,波澜不惊的,他觉得这世上能把他气的心内翻涌不止的人,也就只有沈照了。 12. 医院他家开的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林泉已经放开她,闪身没入了漆黑的楼道里。 仅仅就那一个瞬间,她与黑暗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到了。 可沈照不管这些,她忽然在这逼仄的巷子里大喊道:“林泉,你愿意当缩头乌龟,我就非要废了你的壳,谁稀罕来找你,谁稀罕保护你,我不过顺路而已,你少自作多情!” 她不管林泉还能不能听到,也不管她那位养母会不会听到,更忘了这或许有些扰民。 “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人过得容易,凭什么你就要放弃,凭什么你就要认!”沈照拼了命的嘶吼着,好像要把夜里的魑魅魍魉都叫出来给她助阵。 隔着一道老旧的楼道门,林泉那见不得人的眼泪一滴滴无声地砸在水泥铺就的地面上,在巷子另一边,贺遂川站在有光的地方,也在聆听着这些话。 “你给我记住,我不是可怜你,不是在路上随便一个人我就会帮,而是因为是你,我就是心甘情愿的!” 最后沈照把语气放轻,好像是说给天上那不怎么亮的玉盘听,可这里太过寂静,她的声音依然醒目:“林泉,我们...不是朋友嘛,我不会袖手旁观,我也不放弃。” 第二天是周六,沈照放了学依然去三中门口蹲点,却打听到林泉今天没来学校。 她连忙跑到林泉和养母住的那个巷口,身后隐隐伴着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说来太过奇怪,神经大条的沈照竟然也能从脚步声认出一个人。 那次在这个巷口不欢而散之后,沈照和贺遂川之间的气氛变得说不出的奇怪,偶尔在拐角处碰见,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双方总会默契的移开。 沈照对此觉得分外别扭,毕竟两个人认识那么多年,大架不少,小架不断,印象里,他们相处的时候总是热热闹闹的,虽然很少其乐融融,多数是在你争我抢,你追我打,但像这几天这样冷淡还是第一次。 沈照不禁觉得,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些缺失的日夜,所以一切都面目全非了嘛?她不知道他们之间为什么变得这样难以捉摸。 她停下脚步:“你跟着我干什么,你觉得林泉想看到你吗?” 沈照的语气已经尽量平静,可在她看见贺遂川那张俊朗如初的脸时,还是忍不住抬高了声线。 贺遂川觉得喉咙有些发烫,他跟着沈照走过来,好像是下意识的行为,其实在三中门口时,他也跟在她后面,只是那里人影绰绰,沈照根本没发现后面有人,直到他们走到这寂静的小巷。 沈照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她告诉自己,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了,像愤怒这样的情绪已经很少控制她了。 “你走吧,我要进去看看林泉。” 想到林泉那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养母,沈照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就在她的身影将要被楼道的黑暗吞噬时,贺遂川忽然说:“我错了...” 沈照愣住了,她从来没听过贺遂川道歉。 下一秒,她猛地回头,只见那个之前还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低着头埋着面,不大有气势地继续开口。 “好多年前的事,我知道我有错,我现在只是想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弥补...或者,犯了错,总要改的。” 沈照下意识想反驳他,弥补个屁,错已铸成,林泉现在已经这样了,还怎么弥补,一句我错了有用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后悔药了。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贺遂川这狗嘴里还真吐出点象牙来,犯了错,的确要改,不然监狱里那些不都被判死刑了。 而且...林泉... 沈照正想着,思绪忽然被一股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打断。 “你...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贺遂川被她这跳脱的思想问得摸不着头脑,但很快他也闻到了。 等到贺遂川奋力踹开地下室的门时,只见昏暗的空间里,火苗正有熊熊燃烧之势,但或许是地下室过于潮湿,火势还没有扩散。 而林泉和她养母就坐在火源边上,好似熟睡着,眼见着就要被火舌舔舐。 沈照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林泉!林泉!” “阿姨!” 两个人都好像睡死过去了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贺遂川拿来一盆水,刚要倒上去,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这里...还有汽油的味道! 他连忙把水拿远了,上前把沈照也拉开了,两个人出去寻找灭火器。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地下室唯一的一个小窗户透出的火光才被彻底熄灭。 这个小区防火条件很不健全,两个人几乎跑遍了整个巷子才搬回来一个干粉灭火器,好在汽油的量不大,没有酿成火灾。 沈照和贺遂川都累得大汗淋漓,却片刻不敢耽误地带着尚且昏迷的两人上了出租车赶往医院。 车上,林泉不知道是不是被颠簸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移动的景象,又一脸茫然地看着身边的沈照。 “这...这是去哪?”她一张嘴自己都吓了一跳,嗓音沙哑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出来。 “康泽医院。” 她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养母,随后小心翼翼道:“那是家私立医院吧...很贵的。” 沈照满不在意地说:“不用担心。”她看了坐在副驾驶的贺遂川一眼,一本正经道:“那医院他家开的,他妈是院长。” 贺遂川:“......” 林泉将信将疑地眨了眨眼睛,看着贺遂川的背影,身体不自觉地缩了缩:“他...” 沈照想了想,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对他有芥蒂,但是今天是他救了你们,你家里起了火,你们差点都被烧死。” 林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又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是...我妈放的火,她想把一切都烧掉。” 沈照也猜到了,只是她没有那样明说。 沈照对林泉的养母总有诸多的不理解,甚至觉得她不可理喻。 她把林泉从孤儿院领回家,或者那根本不算一个家,就是一个地下室,沈照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有领养资格的,总之她就像是带回家了一个宠物,她占有林泉,不在乎林泉会不会好好成长,会不会得到好的教育,也根本不在乎林泉的思想,她只是把林泉当 13. 我的向日葵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贺遂川哪里会注意这些,林泉在小学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五年级的时候还没参加期末考试就被福利院带走了。 实际上沈照从前也没有在意过,这些都是云舟告诉她的。 沈照见林泉手里的单词本翻了一页,才走近问道:“你妈住在医院,你生活方面有没有钱用?” “她每个月有补助金,我开销少,够用。” 林泉的养母真的有精神疾病,沈照虽然已经猜到了一些,却还是感到惊异,这样的人也够领养资格嘛? “走吧,我们送你回去。” 闻言,林泉收了单词本,默默走在沈照后面,出了医院的门,她忽而上前拉住了沈照的手。 沈照一怔,却没有抽手,只是任由她拉着,像是走夜路的人总要持着盏灯才走的踏实,看不见的人也要握一把盲杖问路。 将林泉送回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后,沈照心里盘算着,在回去的路上与贺遂川说:“我想了一下,要不然以后晚上和周末我们陪林泉去自习室吧。” 没等贺遂川回应,沈照就继续道:“她那个地下室连张书桌都没有,她又自己一个人。” 贺遂川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心里怕是已经在想自习室的位置了。 周日,沈照把林泉带到贺遂川找的一家自习室里,这里离二中和三中都不算远,地理位置还不错。 走在寂静的长廊里,沈照悄声对贺遂川说:“自习室的钱咱俩平分。” 贺遂川却摇头:“不用,这是我爸朋友开的。” 沈照:“……” 她又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有钱真好。 三人走进一间独立的房间,林泉入室即学,贺遂川也不紧不慢地拿出卷子,沈照很难不被这种氛围感染,但她总是不过三分钟热度,坐不住几分钟就开始打哈欠。 在她坐完一套英语卷子之后彻底开始跑神,看了一眼左边的林泉,心无旁骛,一心认学,再看右边。 午后阳光一洒,贺遂川双眼微眯,按动笔在他骨骼分明的指尖转转停停,原本透亮的皮肤沾了点粉嫩,懒懒散散地往桌子上一靠,颇有点使得君王从此不早朝的美人模样。 在沈照看来,所谓君子爱美人,而这其中的君子和美人不必被性别所拘束。 譬如她这样的女中豪杰也可算作君子,那么长相隽秀,俊朗不凡的男子便也可算作是美人,古今之情果然相通,哪有君子不爱美人的。 沈照瞥了一眼都觉得罪过,赶紧把目光收回来,移到这位贺美人的书卷,呸,试卷上。 她看了半天,觉得十分陌生,接着开始怀疑自己,她上课确实不怎么听课,但也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是高二要学的函数,你看不懂正常。” 贺遂川的声音幽幽地从头顶响起,沈照讪讪地移开目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开口:“谁看了,我就发会呆。” 这时,林泉忽然戳了戳沈照的胳膊,原来是她有道数学题不懂,她不懂,沈照更不会了,直接把那卷子搁到贺遂川面前。 “问他,他会。” 林泉和贺遂川对视一眼,随后贺遂川颀长的手指压在卷子上,林泉也凑过来,贺遂川开始说基础公式,解题步骤,就在两人的手在不经意间接触的时候,林泉忽然像触电一般躲开了。 这样的刻意让室内的温度一下子降了好几度,沈照连忙用话缓解了尴尬的气氛:“你接着说,这样算之后呢?” 林泉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接下来的步骤讲完,然后感觉缩回座位。 不知是不是贺遂川看错了,他觉得林泉在发抖。 三人在路边一家烧烤店吃了晚饭,林泉借着去卫生间的名义把三个人的账都结了,沈照和贺遂川也没说什么。 林泉回到自习室又接着做卷子,另两人则借着消食的功夫出去放风。 在自习室二楼天台上,两人看着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秋夜悠悠吹过的晚风,望着灯火忽明忽暗的巷口。 一片落叶悠闲地飘在空中,最后在贺遂川的脚边落下。 “你有没有觉得...林泉有点怕我?” 贺遂川此言一出,沈照便陷入了沉思,林泉的那些反应着实不像是对往事还心怀芥蒂的讨厌,更像是害怕,可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好像...是。” 沈照的柳叶眉一皱,很是不解:“她为什么要怕你呢,你长的又不吓人。” 从小到大,贺遂川的样貌基本没什么变化,那双含情眼也是打小就那样勾人,任谁见了那白嫩的小人儿,没有不夸一句生得俊俏漂亮的,那粉嘟嘟的小脸蛋儿,没有不想掐上一把的。 虽说样貌是件很主观的事,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但贺遂川这张脸就算不是玉树临风,也跟凶神恶煞不沾边啊。 思来想去,沈照最后道:“陪我去找一个人吧。” “谁?” “云舟。” 沈照还记得云舟住的小区位置,她和贺遂川赶到那里,果然在一旁灯火通明的自习室里发现了云舟的身影。 透过自习室透明的落地玻璃窗,云舟那小巧瘦弱的背影映入眼帘,她还在读初三,正是要备战中考的时候。 沈照忽而觉得实在不应该这个时候打扰人家,正当她准备拉上贺遂川离开的时候,那背影猛地站了起来。 原来是她不小心把桌上的牛奶打翻了,辅导的老师连忙过来用纸帮她擦,外面听不见里面说了什么,估计是云舟提出要回家换衣服,跟老师交涉了一阵,她背起书包离开了。 云舟一出门便和沈照撞了个正着,她并不意外地朝他们走过来。 “你是来找我的,对吗?” “是。”沈照坦然道。 “你去找林泉了,是不是?” 沈照点头:“我有话问你,你要先上楼换衣服?” 深秋的晚风掺着奶香味拂过云舟的脸颊,吹起她柔顺的刘海,她摇了摇头:“上了楼,就下不来了。”说着,她又自嘲地笑笑:“他们看着我,就像看着犯人。” 沈照下意识地想安慰一句:你要中考,家长也是为了你好,可话到嘴边她又给咽了。 可算了吧,天下最无理取闹的话就是“我都是为了你好”,没有之一。 云舟往旁边走了几步,三人没入深巷之中。 “就在这儿说吧。” 沈照单刀直入:“我想问你,林泉在原来的家里经历了什么?我认为,她有些害怕...和任何男性接触。” 下一刻,沈照看见云舟的瞳孔瞬间放大,借着月色,她在里面看见了自己模糊的倒影,还有些许壮丽的幻影,顷刻坍塌的雪山,熊熊燃烧的林海还有席卷而来的飓风。 她忽然想到,人在惊惧之下的瞳孔是很美的。 贺遂川看出云舟有些欲言又止,想到或许有些他不方便听的事情,转身想要回避,却见沈照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去哪?我可不想一会儿再给你说一遍。” 云舟酝酿了几秒,仿佛对她来讲已经度过了许多年。 “我家原来和林泉住在一片居民楼,是近几年才把老房子卖了,迁到这片来的,也是为了方便我上学。” 沈照知道那片住宅区,她那个不成器的父亲还算个人的时候,领她到云舟家里做过客。 接下来,云舟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长到巷口树上的叶子都被吹掉了大半,沈照隐隐觉得,这 14. 再生变故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后来,你也知道了,她爸自己喝了酒猝死了,她就被福利院带走了,我...没有去福利院看过她。” 云舟舔了舔嘴唇,似乎干得不行了,也似乎只是用动作缓解些什么。 “但我听说,她那个时候看见男人就会尖叫或者应激反应,吃进去的东西都会吐出来,现在...或许已经好很多了吧。” 云舟可以给自己找很多理由,没有时间也好,家里看得太紧也好,总而言之,她没有再出现在林泉的生命里,她只能躲在暗处偷偷地打探她消息,哪怕是现在,她也只能假手他人... 她的自述落了幕,四下一片寂静,只有树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她拂弄了一下刘海。 这是第一次,云舟想抬起头直视着沈照。 “我希望,她能向着太阳。” 柏舟城太小,城南到城北走一趟也就一会功夫,两人回来的时候,林泉刚刚做完一套卷子,她伸了伸懒腰,恰巧看见他们回来。 “饿不饿?给你带回来点夜宵。” 沈照将几杯粥放在桌上,沉甸甸地一响,林泉抬头,笑着说:“晚上才吃了烧烤,没过多久又有夜宵吃。” “刚好我们去看一个朋友,她家里有煮好的海鲜粥,就给我们带了些。” 沈照为自己找的借口是,学习是一件十分消耗体力的事,做完一套卷子便要再摄取些能量,不然哪有动力接着学。 不过显然林泉不是如此,她掀开杯盖,里面布满蒸汽水珠,像镶嵌在上面的水晶,里面的粥温热浓稠,香气四溢,她看见里面掺的蟹肉,眼眸倏地一亮,随后又暗淡下去。 “我记得从前…”林泉才一开口,话音便一顿,似乎只是提到从前这两个字,就让她觉得艰难,沈照和贺遂川舀粥的动作皆是一滞,等着她的后话。 林泉讪笑:“我是说,从前我遇见过一个人,她家里养着一片湖,那里面的螃蟹最好吃…” 说着,林泉又低下头,她从没吃过其他地方的螃蟹,如何得出那里的最好吃呢,她只是看到蟹肉,就想到了那个人罢了。 彼时,云舟刷完一套真题,望向窗外乌云在月亮周围徘徊,时明时寐,相互惦念的人正望着同一片夜空。 林泉喝了一口粥,一抹鲜香在唇齿间晕开,她长舒了一口气,又是中秋了。 中秋之后就是国庆假期,比起吃大闸蟹,沈照更期待的还是十一长假,上周日她去贺遂川家里,听说师父要去琼州开个会,正好他们两家也可以去那边旅个游。 从前两家还经常在一起旅游,但自从程郡和沈慎之离婚,贺家也刻意疏远沈慎之,他们便很少再出来玩了。 不过近期程郡在柏舟的工作也算稳定了,手里也算有了些闲钱,又正好赶上了国庆假期,便决定好好放松一下。 旅行的前一天正是十月一号,沈照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发现程郡一早就出门了。 沈照爬起来给程郡打电话抱怨道:“不是吧,你那个破工作大国庆的还调休?” 程郡那边哄了她两句,又叮嘱道:“明天就坐飞机走了,你在家把屋里收拾收拾,别成天瘫在床上。” 提到正事,沈照便开始打马虎眼:“好好好,我知道啦。” 挂了电话,沈照想着把林泉叫过来,想来她自己在那个地下室除了看书学习也不会想着过什么节。 她刚把扫帚和拖把翻出来,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这么快啊?”沈照一边说,一边开了门,却见贺遂川拎着东西站在门口。 贺遂川眼见着沈照眼里期待的光芒黯下去,耸了耸肩:“看来我来的不巧。” 他径自走了进来,见程郡不在,立刻变了脸:“别以为我想来,是我爸妈非得让我给你和程姨送点东西。” 沈照把东西接过来,顺手把扫帚递到贺遂川手里:“来都来了,帮我干活吧。” 贺遂川扭头就要走,沈照眼疾动作快,一脚把门踹上,只听哐当一声,她抱臂倚到门边:“我这地方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贺遂川眼见着身入贼窝,懒得分辩,把扫帚拿在手里转了转,观察起四周环境,这是他第一次进到沈照她们租的房子,这房子离二中和程郡所在的单位都很近,交通方便,除了这些,便没有别的优点了。 是襄房又是顶楼,冬天供暖差,夏天不通风,一进门打眼就能看见那破陋不堪的厨房兼饭厅,隔壁就是洗手台,两个人站在那都摩肩擦踵,连着仅能容纳一人的卫生间,左拐是程郡睡的主卧,右拐是次卧兼仓库,沈照就睡在那,一抬头看着摇摇欲坠的墙皮,想来如果逢上雨天,就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我们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要不我领你参观一下?” 沈照看贺遂川的目光四下打量,便尽起地主之谊来,顺手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以便他能走进来,不至于一直停在玄关。 这一开门不要紧,紧接着就是一个黑色的物件从眼前一闪而过,险些扑到贺遂川脸上,像个会飞的塑料袋,贺遂川还没来得及看清,沈照就抄起手里的拖把,吼道:“这家伙还在这没出去?!” 沈照冲上去,挥了几下拖把,将落在天花板上的‘塑料袋’打落下来,贺遂川凑上前去一看,竟然是只蝙蝠! 真的就小号塑料袋那般大小,缩成一团,浑身皱皱巴巴的,像没尾巴的老耗子,要是将翅膀展开,那就大了,只不过它现在受着拖把压制,根本没法施展。 贺遂川只觉得鸡皮疙瘩爬了一身,问:“这…它是怎么进来的?” 沈照一边制服着蝙蝠,另一边还不忘了调侃:“年纪第一同学,你应该知道蝙蝠的视力很不好,尤其是晚上,基本上就是个瞎子,年轻的小蝙蝠呢,雷达系统估计也不怎么样,我这屋子也没纱窗,一不小心就让它钻进来了呗。” 说着,沈照轻车熟路地用卫生纸捏住蝙蝠的一只臂膀,打开窗户把它放了出去。 “昨天晚上它就来我这屋串门了,我跟我妈拿拖把扫帚招待它来着,结果它藏到那一堆杂物后面,我们还真就相安无事地一起睡了一晚上。” 贺遂川听着沈照说话,垂下眸子看着她,那眼神里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别的什么,不等沈照细细琢磨,一阵很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沈照立刻去开门,果然是林泉,她戏谑地笑着:“亏得我耳朵灵,不然你这小猫挠门似的谁听得见。” 林泉站在门口,将身子往里探了探,瞥了一眼贺遂川,没开口,被沈照一把拽了进来。 “明儿我就走了,今儿打扫打扫屋子,你帮帮我?” 听了沈照这话,林泉立即点头,她还生怕沈照不让她干呢。 沈照指了指卧室里的窗帘:“虽然没走几天,但是窗帘还是要拿下来洗洗,你站凳子上帮我卸 15. 鱼龙混杂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和贺遂川回到柏舟,立刻赶去找云舟,片刻都没敢耽搁。 “林泉到底怎么了?” “我昨天上补习班的时候路过林泉住的巷子,却没看到她,就问了住她楼上的邻居,他们说她那个养母出院了,要把她带到站前的一个会所去…去抵…” 云舟说不下去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沈照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抵?!抵什么?怎么抵! 贺遂川想起初中时候听人提起,柏舟站附近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警察三天两头到那边的宾馆抓人,一打开门,堪称群魔乱舞,直接扒光了衣裳跳下去的都有。 他很快镇静下来,问:“那现在什么情况?“ 云舟泄气一般蹲到地上:“我也不知道,我只听说,林泉不想去,和她养母拉扯了好一阵,动静很大,但最后还是被送走了,她养母人不见了,已经一天了。“ 话音刚落,沈照转身便要离开,贺遂川紧随其后,两人没走几步,忽然又被叫住。 “我也要去。“ 出租车在夜色下疾行,贺遂川坐在副驾若有所思,沈照和云舟坐在后面各怀心事。 沈照觉得真的不应该带云舟一起过去,她没几天就要中考了,这些事不应该让她掺和进来,但看见她那样固执的眼神,沈照还是妥协了。 柏舟站附近宾馆酒店林立,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哪怕是在夜里看上去依旧一片祥和,内里却是败絮一团。 三人到站前找了一圈,哪里有什么会所的影子,一早换了门面,根本找不到踪迹。 沈照心里着急,步子也急,转身时一不注意将路边店面桌上的东西刮掉了,她连忙给捡起来,原是把挫甲刀。 那老板娘坐在白色扶手椅上,十个手指甲又长又细,镶得满钻,闪得人睁不开眼睛,睫毛刷的比苍蝇腿还浓,一笑起来脸上的苹果肌就和那对肉条状的双眼皮一起向上堆,难以想象地对称。 “小姑娘,做美甲嘛?” 沈照看了看她,忽而福至心灵,把凳子一推,径自坐上去:“做,我做一个。” 看得贺遂川和云舟一头雾水,这不是办正事呢么,怎么做上美甲了? 贺遂川正要开口,沈照就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只好带着云舟找地方坐下等着。 旁边的一个美甲师正给顾客刷最后一层油,沈照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只见那女人在这快入冬的时候还穿着件小开衫,衣摆在肚脐以上徘徊,那一双手粗糙,黧黑,是钻石也掩盖不住的皱纹。 老板娘抓住沈照的一只手,笑着问:“小姑娘要做什么样的啊,纯色还是贴钻,本甲还是甲片啊?” 沈照一抬头,随手指了指店面挂着的一张样图:“做那个就行。” “姐,你在这干挺多年了吧?” 老板娘笑盈盈地答:“可不嘛,有快十个年头了,我跟你说啊,这地方可老多新鲜事了。” 邻座的顾客照过灯走远了,她才悄悄说:“你看那人多大岁数了?” 沈照答:“快四十了吧?” 老板娘咯咯地笑:“哪啊?她才刚成年!” 沈照一惊,坐在一边的云舟和贺遂川也不由得张了张嘴。 “她啊,去年才从那里面被人保出来,是我们这的老顾客了。”老板娘说着,邻座的美甲师也跟着乐。 看着沈照的表情,老板娘尤其愿意逗逗她:“小姑娘别怕,我们这行不比别人,保险着呢,还有带着镯子来找我们的呢。” 一旁的美甲师附和:“还分金镯子和银镯子呢。” 沈照不解:“带个镯子有什么稀奇的?” 老板娘笑够了才答她:“你啊,太单纯,那都是被押着过来的,俩手上边俩镯子连一块,你说是什么?” 沈照又被吓了一跳,半天才说出话:“都要进去了,还做美甲?” “那是从前做的,来找我们卸了。” 沈照一只手的指甲被挫干净了,换另一只手,老板娘继续说:“我弟弟在这附近开宾馆,你们猜前儿遇上什么事了?” 美甲师笑:“哪天能没事,警车三天两头的来,出点什么事都要押你弟弟过去做笔录,都不新鲜了。” “也是,不过也值当一说,前儿夜里头,有对男女在楼底下撕吧,到最后互相扇耳光,扇了一晚上,整栋楼黑漆漆,没人开灯,全听着声呢,那叫一个响。” 美甲师听了,大笑:“这是打了针吧?” 老板娘瘪了瘪嘴:“没准,不打针也是用粉了。” 沈照终于忍不住插嘴:“姐,你在这有没有听说过有一家会所啊?” 老板娘上下打量沈照一番,语声放低:“这你可别瞎打听,这地方今儿叫会所,明儿叫网吧,哪有准啊,但是换汤不换药,都是那些勾当,你这小姑娘家家的,别往那地方凑,听姐的话啊。” 闻言,沈照忽而神色一变,撤了双手捂着肚子:“完了完了,我肚子疼!” 贺遂川立刻过来:“这怎么了?!是吃坏什么了么?” 沈照搀住他的手,眉毛拧到一起,面色尤为痛苦:“姐,我不行了!先去个厕所。” 老板娘被这突发情况唬住了,连忙指着商场里面:“一楼左拐就有厕所,快去吧,这刚才还好好的呢。” 云舟和贺遂川扶着沈照进到商场里,一进门,沈照那疼得弯着的腰杆立即直了起来,目光落在云舟身上。 云舟却不敢与她对视。 沈照不爱绕弯子,直接问道:"云舟,你早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云舟心尖一颤,没有说话。 听了这话,贺遂川立即反应过来这事情的严重性。 沈照不解:"你早就知道?那这种事你怎么不报警,找我们有什么用?” "报警没用,抓不到证据只会打草惊蛇,不仅救不到人,报警的人还会被报复。" 沈照的手心不禁冒了一层薄汗。 云舟没有办法,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我是知道,的确有人怀疑林泉的养母吸这个,我也十有八九猜到她被送到的这个地方不干净,但是…我没办法。” 沈照冷静下来,反问道:"所以,我们就有办法了?" "我爸的工作和公安系统有联系,如果这事把我扯进来,就算官官相护,一样也能把他们都揪出来,云舟,你是打的这个主意吧?" 沈照冷笑:"原来如此,你找我,其实 16. 潘多拉的魔盒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看见林泉躺在里面,奄奄一息,不知是死是活。 她被人扔到林泉身边,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喉咙止不住的□□嘶吼,和旁边安静的林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门被狠狠一关,周遭皆是一震,屋子里只剩下沈照和林泉,沈照试着叫醒林泉,却没有任何用。 她就像死了一样,沈照越想越觉得害怕。 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开了,沈照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恍惚看见一个黑衣服的人走了进来,她觉得自己被人拎了起来。 离她上一次体会到这样的压迫感已经很久了。 黑衣人拿掉她嘴里那块破布,没等沈照开腔骂人,他便一拳头打了过来:“我以为是什么样的女人敢在我这里撒泼,听说你很能作,门口那些都是你干的?” 他放开沈照,眼尾朝边上一扫,瞬间带了寒意:“不过也是我的人太没用,连这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都收拾不了。” 门口站着的人立即噤若寒蝉,个个埋下了头,一声不敢吭。 沈照被这一拳打得有些晕眩,她暗自骂道,别他妈往脸上打啊,姑奶奶生的这么漂亮,不是给你当沙袋玩的! 可她面上依旧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你就是管事的?是我又怎么样?林泉欠了我钱,我来要钱,有问题吗?” 那人笑了笑,嗓音沙哑低沉:“没问题,那你就陪她一起留在这儿吧。你砸了我们那么多东西,就拿你自己抵吧。” 沈照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发抖,她朝旁边吐了口嘴里的瘀血,压了压咳嗽:“那你得先跟我说说,你们这都是干什么的,看我愿不愿意留。” 那人笑而不语,显然是不想跟她废话。 沈照已经让云舟去找贺遂川过来,为今之计,她只能尽量地拖延时间。 于是,她破罐破摔地冷笑道:“我要是不愿意呢?” 黑衣人指了指林泉:“她也不愿意,不过没办法,既然到了我们这里,那就是我们的人,只要打一针,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会求着我。” 沈照当然知道打上一针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贺遂川那边怎么样,她只能尽力斡旋。 沈照勉强保持着镇定:“怎么?你已经给她打过了吗?” 那人依旧笑着,声音更加嘶哑:“还没有,刚到了一批新货,先给你们尝尝鲜。” 话音刚落,一个男人默不作声地朝着林泉走了过去。 黑衣人不紧不慢地补充:“放心,第一次,量不多。” 沈照连忙开口道:“等一下!那不得先让我来,凭什么先给她打。” 那人一顿,瞥了沈照一眼:“小丫头,别想耍什么花样,你进到我们这,就逃不掉了,我们这里招待客人,很喜欢用像你这样性子的丫头,像她那样的,太瘦了,要不是看在她妈是老主顾的份上,我都不想要。” 沈照故意说道:“报警你们也不怕嘛?” 那人笑得更放肆:“怕警察还怎么在这道上混,既然你这么积极,那就先给你来。” 说完,他一个眼神,那潘多拉魔法盒的钥匙就落到了沈照的手里。 纵然是巧舌如簧的沈照,现在也已经黔驴技穷,但她不敢表现出一丝恐惧,面上仍然镇定如斯,她被绑着的双手攥着拳头,心里自我安慰着,如果真是被打了一针,也不会死,顶多就是去戒D所呆上些日子。 就在魔法盒即将打开的一瞬,沈照一口咬住了向她伸来的罪恶之手,来人吃痛一躲,钥匙应声落地。 下一刻,有人进来朝黑衣人悄声禀报了些什么,他倏地脸色一变,狭长的眼睛寒光乍现,用目光狠狠地剜了沈照一下。 沈照也不躲避,直直地瞪着他作为回应。 那人一挥手,身后的几个人一齐朝向沈照,她眼见着其中一人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是木仓! 刹那间,她脑海里浮现的只有两个字:完了。 她合了合双眸,脑海里竟已经开始闪过走马灯,想来她这辈子也是真的要玩完了。 沈照想起妈妈、奶奶、姥姥甚至还有沈慎之,而在那一幕幕的灯影里闪过最多的,竟然是贺遂川,她想起他们一起骂架、闯祸,还有在山坡上,在星空下,她对他说的话。 其实她还可以再说一次的。 “别动她!” 沈照倏地睁开眼,她看见贺遂川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进来,一把护住她,可以刹那间夺走生命的子弹与他们擦肩而过,他紧紧地抱住她,他们胸膛里的心脏几近相贴,外面清晰可闻的警笛声也响不过此刻彼此剧烈的心跳。 那一页的童话故事的最末章应该这样写着:潘多拉的魔盒终于陨落,骑士们带着他们要拯救的人逃出升天,禁忌与魔幻在那个深夜悄然落幕。 “我说了让你不要擅自行动,就不能等我来了再说?万一我晚了一步,那子弹要是打着你了怎么办?” 贺遂川一边给沈照处理脸上的红肿伤口,一边数落着。 沈照闭上眼睛,恨不能将耳朵也闭上,这样就听不见贺遂川的絮絮叨叨。 她眼睁睁看着林泉被送上救护车,只觉得整个人都筋疲力尽,甚至要扶着贺遂川的手臂才能站稳,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了。 沈照的心并非是铁打的,此时回想起来当然会后怕,可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皎洁的月亮陷在墨蓝的天空里,云朵丝丝缕缕,斑斑驳驳,像是没干的油画,深秋的晚风凛冽而清爽,拂过沈照穿着的棒球服,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贺遂川也不再说话,沉默着帮她把衣服扣了起来。 贺遂川想问她,是怎么确定林泉就在那里面,她又是怎么敢就那么闯进去的。 沈照也想问他,刚刚为什么会奋不顾身地扑过来,他难道就那么不怕死么? 可他们都没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路口,享受着劫后余生的风。 给云舟打好车后,沈照和贺遂川又路过那家美甲店,老板娘朝沈照喊道:“诶!小姑娘,还做不做了?” 身后就是警戒线,警车都来了好几辆,闪烁的警灯与霓虹灯交相辉映,而这老板娘还是 17. 深秋郊游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假期过后的第一天,沈照因为生物钟还没有调整过来,所以又双叒叕起晚了,等到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的时候,程郡已经去上班了,还给她留了早饭。 她仅仅用了三分钟洗漱完毕,匆忙拿起一个茶叶蛋就去赶公交了,结果她跑到站点的时候刚好目送到公交车离开的背影,以及难闻到让她想把茶叶蛋都扔掉的汽车尾气。 沈照站在原地把气儿喘匀了,慢吞吞地掏出还热乎的茶叶蛋,皮刚剥到一半,路边忽然刮来一阵罡风,裹挟着落叶,她手一不稳,茶色的鸡蛋便落了地,她蹲下看了一眼,刚好是剥了皮的那一面着地。 引起这阵罡风的是一辆山地自行车的刹车,沈照杏眸一转,只见贺遂川跨坐在自行车座上,瘦削颀长的手指在刹车和车把之间流转敲点,好似应着什么节拍。 沈照横眉冷对:“你故意的是不是?赔我茶叶蛋!” 贺遂川自顾自地看了一眼手表,然后眉眼一弯,笑靥道:“你要迟到了,沈小姐。”说完,他足下一点,飘飘然地骑走了,任沈照在原地气得跳脚。 不过迟到这种事已经沈照这种人没什么杀伤力了,她不想浪费钱打车,就等了下一班公交,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晚了半小时了。 教室里早自习已经上到一半,她也没急着进去,而是在门口市场里吃了顿豪华煎饼果子,算是弥补茶叶蛋的遗憾,然后堂而皇之的进到了学校。 那位扑克脸在讲台上恭候她多时,没有多余废话,她直接被罚站一上午。 整个上午,一到下课,贺遂川有事没事就一定要到三班门口路过一下,哪怕是闲到给沈照对面的绿萝浇浇水,也非得在她面前晃一下不可。 不过沈照这一天也不是一直倒霉的,总算有个好消息,学校不知道在哪发了笔横财,顶着抓住秋天尾巴的名义,要带他们出去郊游。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哪怕只是去没什么景色的小公园也比呆在学校上课强一百倍,至于回来要写什么感悟的事,沈照一点都不担心,有她同桌在就万事大吉。 可能是早上吃的太过丰盛,沈照中午实在吃不下什么,便跑出去遛弯。 她走在二中对面的市场里,人与人之间摩肩擦踵,拥挤得喘不过气来,她倏地一瞥,在一家装着玻璃透窗的米线店看见了贺遂川,他正缩在角落里玩手机,好像是吃完了在等人,门口停着他的山地车。 二中的午休时间不短,如果放弃午睡的话,可以说做什么事情都绰绰有余。 贺遂川本来打算吃完饭回趟家,结果等他和同学一起出来时,再看他那辆车,后胎已经瘪了,沈照的校牌就别在上面。 就是这么明目张胆。 贺遂川把那校牌拿起来,竟觉得哭笑不得的情绪大于怒火中烧,他搭上身边那个小眼镜的肩膀,轻巧道:“走吧,先陪我修车。” 陪他吃饭的小眼镜叫施颜清。 “不要夸人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就是他名字的出处,只不过清气如何尚不得知,他却没有什么天生俊俏的好容颜。 小麦色的皮肤,干瘦的身材,不高不矮的个子,矮塌的鼻梁上架一副很显年纪的眼睛,时不时再憨里憨气地笑笑,任谁都说他是个学习的材料。 贺遂川人缘不错,不过他却没拿谁当过真正的朋友,可真的拿他当朋友的,别人他不敢说,这个施颜清算一个。 施颜清是他们班学委兼副班长,说白了就是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是他一个人担,还捞不着什么好儿,那些人也不过就是看他老实,他也确实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贺遂川有次闲的无聊就顺手帮他做了一个表格,还告诉他,不想做的事就要懂得拒绝,虽然他可能还是没有学会,但自那时起,他便“赖”上贺遂川了。 不拘什么事,见到贺遂川有麻烦他总会挺身而出,他自己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也会找贺遂川,而第一种情况并不多见。 比如这次贺遂川要回家也是要帮他打印一份材料。 贺遂川推着车子拐进一处精辟的胡同,那里好像把秋日的肃穆都藏了起来,和喧嚣嘈杂的市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照蹲在一个树桩子上,手里拿着一截鱼肠,家里有不少鱼肠,不知道程郡从哪弄的,沈照又不爱吃,放着也是浪费,思来想去便拿来喂猫。 她面前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猫。 它弓着背,炸着毛,浑身都写着警惕两个字。 贺遂川见状,心里犯起嘀咕,怪不得这小家伙这么瘦,人家拿吃的过来还炸毛,当然讨不到好处。 显然这是只流浪猫,实际上二中这一片流浪猫很少,或许是因为这里有很多好心的学生,他们遇见一只总会想办法带回家。 可这只不太一样,黑猫本来就不太吉利,又是这样的个性,贺遂川几乎敢打包票,没人会带它回家。 尤其是沈照,他记得很深刻,沈家原来养过一只小狗,沈照喜欢得不得了,可那只小狗在她出生不久后就老死了,猫狗寿命都太短。 沈照看起来也没有多伤心,第二天就很没事人似的,只是不肯再养宠物,她只说是觉得麻烦,可贺遂川觉得,她多半是害怕失去。 她从来不是一个胆小鬼,可在这件事上,她胆小又懦弱,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再也不敢拥有。 施颜清忽然开口问道:“你认识她?” 贺遂川一愣,随即轻笑道:“认识,可太认识了。” 他们站得很远,沈照的注意力都在面前这只猫身上,根本没有分向别处。 这团黑漆漆的小家伙得了人家的好处,便用小爪子勾住了沈照的裤腿,想用已经平复下来的毛蹭她。 沈照一愣,颇显凉薄地躲开:“我是不会带你回家的,你最好死心。” 贺遂川把车送去修,走回家的时候,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从哪聚来来几朵乌云,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便争先恐后地砸向地面。 他在檐下躲雨的功夫,就看见不远处沈照撑着伞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只黑猫。 贺家离程郡租的房子相距不远,沈照看见他明显顿了顿,感觉手里的小家伙看见生人又炸了毛。 “我是怕它被雨给浇死了。” 贺遂川:“......” 这雨来得急去的也急,两人还没说完话,就已经晴了,贺遂川从她身边路过:“叫它海胆吧,这么会炸毛。” 海胆好似听懂了一样,竖起尾巴朝贺遂川的背影龇了龇牙。 郊游的前一天晚上,沈照一到家,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便没可能再宠幸它了,她把鞋带一解,正要脱鞋,却发现自己这双 18. 五花大绑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众人都看了过来,只见沈照一条腿光着脚搭在围栏上,她一回头,果然看见贺遂川抱着双臂站在她身后,一副欠抽的嘴脸。 “老师,她鞋掉河里了。” 此言一出,整座郊区花园似乎都容纳不下的笑声响彻山林,原本可以忍着不笑的也都捧腹大笑起来,久久不能平息。 纵使是沈照这样的厚脸皮也有些挂不住,她大声道:“是他推我的!” 笑声终于逐渐弱了下来,曾老师依然板着脸:“你们俩小学生吵架呢?赶紧去把鞋给我捞出来。” 贺遂川立即领命,转眼便换了副听话懂事的嘴脸,跑去水流经过的下游,找了网杆将鞋子捞了上来。 就在沈照单脚一蹦一跳地打算去找贺遂川算账的时候,高若祯忽然拿了一双鞋过来:“给你,换上吧。” 沈照迟疑片刻,拿起来一看,竟然真的是自己的尺码,三十八码半。 “你从哪拿的?” 高若祯也被问的一愣:“就你书包旁边啊。” 沈照一看鞋标,是一个连绵不绝的小山丘,山顶还挂着一抹青绿,她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标识不就是周媛和贺松入股那家公司的logo嘛,贺遂川的衣服十件有八件都是这个标。 这个牌子虽然贵得离谱,可学校里这么多人,也能找出来一两个穿得起的,但这样清楚她鞋码的人,除了贺遂川,这世上找不出来第二个。 一般平价的鞋都没有三十八码半,但沈照就是穿三十九有点大,穿三十八还挤脚的尴尬码数,为了避免麻烦,她一般都买三十九码。 这事除了贺遂川以外没人知道,这是小时候他们之间的秘密。 沈照正低头换鞋,投射下来的阳光又倏地被阴影挡住,她以为又是某人,便下意识不耐烦道:“边儿去,挡着姑奶奶换鞋的光了。” 感觉到对方愣了一下,沈照才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一双狡黠的狐狸眼正背着光定定地看着她。 “王老板?你怎么在这?” 来人正是王慕予,是徐徽的朋友,艺术节时四小天鹅的衣服就是托他订制的,虽然后来被贺遂川掉了包,也没用上。 沈照与王慕予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印象尤为深刻,这人长着一双与他身份很是相符的狐狸眼,说不出的诡计多端,只不过徐徽信任他,沈照自然也没话说。 而且她也想得明白,分明是跟他们一般大的年纪,却已经在尔虞我诈的商场里混得风生水起,不沾染些铜臭味是不行的。 贺遂川还了网杆,往回走,眼眸一瞥,便看见沈照和一个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交谈甚欢,他不知哪来的一股火没处撒,眼见着那只被水彻底泡开了胶的鞋子,狠狠地往垃圾桶里一扔,嘴里念叨着:“都坏成什么样了还穿。” 沈照觉得这样的偶遇机不可失,与王慕予寒暄了几句便切入正题。 “王老板,你们那缺不缺兼职的模特啊,你看我怎么样?” 王慕予那双狡黠的眼眸一转,盯着远处自由活动的人群,不知在看谁,随即展颜一笑:“你条件挺不错的,可以试试,我今天没有时间,还要出城进货,这样吧,我们约周六下午在你们学校附近细聊。” “那就麻烦王老板了。” “小事,那我就先走了,电话联系。” 沈照莞尔:“好,再见。” 谈妥了兼职的事情,沈照回家的路上都很高兴,可一到家她就觉出不对了。 一进家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冲的她脑袋一阵发晕,恍惚中她看见海胆踱步过来蹭她。 海胆还是幼猫,正是粘人的时候。 沈照蹲下摸摸它,便看了门口有一双陌生的男鞋,鞋帮上的污渍看起来很显眼。 家里有男人! 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喧嚣声,她皱了皱眉,移开双眼,程郡这时候还没回来,会是谁?! 沈照身上的汗毛立刻就像炸了毛的海胆一样竖了起来,她学着猫的步伐蹑手蹑脚地到了客厅。 沙发上的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一点没察觉身后有人过来。 直到一个瓷瓶狠狠地砸到他脑袋上... “我艹!谁啊?!” 男人惊呼一声,捂着脑袋从沙发上窜了起来,沈照这才看清,这人是光着上半身的,她先是震惊一秒,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立刻又飞踢一脚,直接把人踹昏了过去。 等到程郡到家时,便看见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光膀子男人和她英勇抗敌的女儿。 “我的天啊,照照,你这是做什么?” 沈照一时不肯再坐在那男人坐过的沙发上,找了个小马扎坐在上面警惕地看着地上被绑着的人,看见自己妈妈进来,她才松了口气。 “妈,我一回来就看见他光着膀子坐在沙发,我就给他打晕绑起来了,想等你回来再说,怎么样?报不报警?” “打晕了?天呐,这头...” “没事,死不了,我有分寸。” 沈照从小到大架都没少打,什么姿势什么力道出手看着狠但根本伤不着要害,她都门清。 程郡愣了几秒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去给男人松绑。 “报什么警啊,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宋叔!” 沈照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谁?哪个叔?” 宋敛身上已经被勒的青一块紫一块了,头上也被瓶子打得肿的老高,好在衣服已经穿好了,程郡在一旁给他上药,他一边咿咿呀呀地叫唤,一边还抱怨着沈照下手重。 沈照自然不甘示弱:“我一进门,就看见你不穿衣服在屋里坐着,我跟我妈两个女的住,我不先收拾你,等你反应过来收拾我嘛?” 柏舟城供暖早,这时候天气还没那么冷,家家户户就已经有暖气了,宋敛觉得他自己在屋里,热了就把脱衣服也没什么,一听沈照这话,挣扎着就要申辩,扯痛了头上的大包,又痛苦的□□了一声。 见状,程郡连忙厉声道:“行了行了,少说几句。” 沈照闭了嘴,心里还嘟囔着,还是个大男人,跟贺遂川一样白白净净便不说了,竟然比他还细皮嫩肉,随便绑几下便勒出伤来了,这以后怎么保护我妈? 她心里虽然是有些抵触妈妈另寻他人的,可是她那个死爹都已经再婚了,妈妈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自然也无可厚非。 宋敛却还是小声呢喃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丫头能突然回来啊?不然我也不会...” 宋敛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沈照因为秋游取消晚自习的事,谁也不知道,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学校这么仁慈。 他看着程珺飞过来的眼神终于不再说了,屋里一时间尴尬地寂静了下来。 之后的一周里,宋敛竟然在她们这个房子里住 19. 井水偏犯河水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当年她从沈慎之那里跑出来,被程郡收容养大,而如今,她的亲妈妈也要把她往外推。 程珺见沈照眼里带了戾气,把那碗红豆羹往她面前挪了挪,语气更加柔和:“…先不说这个,照照,你先喝把这个喝了,上了一天课了,累坏了吧?” “为什么啊,是那个男的看我不顺眼是不是?我还看他不顺眼呢!” 沈慎之找的那个女人看她也不顺眼,她跑里出来,如今历史重现,她还要往哪里跑呢?父母亲各自都有了家,哪里都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所。 她总是最先被割舍的,是多余的。 程郡矢口否认:“不是,当然不是,是我思来想去…才这样决定的,你一定早就感受到了吧,你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总是不太方便。” “照照,妈妈过了今年就四十岁了,好不容易遇到个知心的人,你也不希望,我一直活在你爸…的阴影里吧?” 沈照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从不解执拗到无奈妥协,她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二中的住校环境并不好,宿舍和教学楼用一个铁质的大栅栏门拦着,里面十二个人一个房间,阴暗又潮湿,家在城里住的,几乎都不会去住校。 但这些沈照都不在乎,她只担心如果她走了,海胆怎么办,程郡和宋敛一定会第一时间把它赶出去。 沈照忽然觉得,自己跟海胆很像,怪不得她会捡它回来。 程郡大气都没敢出,就怕她这个暴脾气的女儿发火。 却没想到沈照只是沉默了良久,起身往屋里走,几步后又顿住:“妈,你让我想想吧,过几天再告诉你。” 她心里有些烦躁,只是她觉得这并不算失落或者难过。 次日,高若祯一眼就看出沈照脸色不太好,打趣问道:“呦,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把我们沈姑奶奶给难住了?” 沈照心里藏不住事,把她妈让她住校的前有后果跟高若祯和盘托出。 高若祯听了眉头紧皱,又渐渐舒展:“不如,你出来租房子呢?” 沈照眼睛一亮,像一颗流星划过,转瞬又暗淡:“我哪有那么多钱租房子?” “我家有间闲置的房子,我回去问问我爸妈可不可以租给你,只是那地方户型小了点,不过你一人一猫应该也够了,价钱好商量的。” 高若祯听沈照说起过海胆,她也很喜欢小动物,只可惜她爸妈绝对不允许除了她和弟弟以外的其他生物出现在家里。 见沈照还要拒绝,高若祯接着宽慰道:“那房子离我们家还近,你住在那随时随地有个照应,总也安全些,而且上次的事我爸妈已经知道你了,他们巴不得要还你人情呢。” 有了高若祯这番话,沈照的眉头舒展了不少,只是上一个麻烦还没解决,新的又接踵而至,她既然要出去租房子,找兼职就更是迫在眉睫。 周五一整天都是乌云密布,到了晚上还下起雨夹雪来,气温骤降,沈照一出校门,就雨点子砸了满身,她咬着牙关,冒着风雪,朝王慕予的工作室赶去。 雨滴间杂着雪花落在屋檐和青瓦,街头和巷口,西北风吹来的潮湿浸润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沈照是典型的衣服架子,不管是什么版型的衣裳穿到她身上就只有好看和更好看的分别,快门声和闪光灯在听觉与视觉上相互交错。 王慕予原本是和甲方派来的人坐在一旁看着的,可拍摄刚进行一半,他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 沈照的心忽然悬了起来,她只觉得那个投资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但也只能尽量安慰自己是想多了。 一直到天色渐晚,外面的雨夹雪却没有要停的意思,拍摄工作也差不多了,沈照到隔间换好衣服出来,见到窗外大雨滂沱,耳畔雷声阵阵,她才想起自己没带伞这回事。 “你是叫沈照吧,这是我的名片。” 沈照正在门口凭栏听雨,那位甲方忽然站了起来,勉强扣上了他那被啤酒肚撑开的西装递上一张纸片给她,她低头一看--贺茂。 沈照对这个姓有些许敏感,礼貌地朝贺茂笑了笑:“多谢贺先生赏识。” “哪里哪里,你是没带伞吧,不如让我送你回家吧。”正说着,一只手便从背后搭上了那干净的校服。 沈照本能地一激灵,连声道:“不用不用。”随即往出一退,便进到了雨里,身上却未曾被雨水打湿,她一抬头,只见自己被罩在一把漆黑的伞里。 “贺遂川?你——” 贺遂川已经换去校服,简简单单的黑色外套穿在他身上也格外有型,在夜色和秋雨的衬托下显得肤白胜雪,他微眯着双眼,瞥了沈照一下,接着冷声冷气道:“大伯,你这样就不太好了吧。” 贺茂似乎已经冒了一身的汗,谁想到自己想吃个嫩草过把瘾还能被晚辈给撞见,他小声道:“遂川啊,这事可不要乱讲啊,我可什么都没干,你…” 贺遂川抢着说:“你就当没见着这事,你是不是想这么说?大伯,我还不知道你。” 贺茂陪笑:“要不我说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那个.….我就先走了,你大娘还在家里等我呢。”说完,他就脚底抹油一般地打伞离开了。 待到他身影远去,沈照才问:“他…真是你大伯?” 贺遂川也不想隐瞒,一边引着沈照往外走,一边道:“算是吧,贺家从商那一支的,原本不怎么联系,近两年或许生意不太景气才过来攀附我爸,拿了不少好处。” 贺家一脉在柏舟盘踞许多年,分从商和从政两支,从祖上开始便各自看不惯,一直都是各自繁荣,除了逢年过节,鲜少往来,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那…你怎么会来这?” “我爸虽然看不上他,但大娘是个好人,跟我妈关系不错,找不到人了就把电话打我们这来了,我也没事,就帮着找找,谁知道是借着谈生意的名义在这逍遥鬼混呢。” 提到这,贺遂川的眼神分外嫌恶,他拿着伞,脚步一顿,没好气儿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什么在这?” “我是被雇来的模特,在这里工作,怎么了?” 沈照答得理所应当,答得义正言辞,贺遂川却急了:“你以为这个破工作室很正规?给这种人当模特你很好意思是不是?”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只是拿钱办事,他们什么勾当,我不清楚,也不想管!” “你不想管,那你知不知道他刚才要对你干什么,今天这人是我大伯,他卖我这个面子,那以后呢,以后会是什么人,你想过没有?你非要作践自己是不是,钱就那么重要?” 沈照深呼一口气,强压下怒火,降低声线道:“贺遂川,你当然不明白钱有多重要,因为在你眼里什么都不重要,我跟你说不清楚,也不想和你吵,总之,你没必 20. 202的主人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把想出去租房子的事跟程郡如实说了,程郡也没什么反对的话,只说:“也好,那地方离家里也不远,你同学住在那里,你们相互之间也有照应,钱不够就跟妈妈说。” 沈照点点头,却问:“海胆呢?怎么没见它?” 她在屋子里四下寻找,急得一脑门汗,程郡故意转移话题:“你快洗洗手过来吃饭吧,你宋叔买了好多你爱吃的。” 沈照滞住脚步,双腿像灌了铅,缓缓转过头,像是不愿意相信,又不得不信:“你们把海胆扔出去了,是不是?” 她的语气很平淡,出人意料的平淡,程郡解释道:“是这样的,既然你都要住校了,我跟你宋叔又都不喜欢它,毕竟是捡来的猫,回归自然挺好的。” “快到冬天了,它会被冻死的。” 程郡只是笑,用筷子夹起一块裹着芝士的红薯,芝士丝拉得老长。 “自然规律嘛,适者生存,那野猫被冻死也是它的命,你快过来啊,尝尝妈妈给你做的芝士焗红薯。” 沈照看了一眼碗里冒着热气的红薯,平淡道:“我乳糖不耐受,你们吃吧。” 程郡的笑凝在脸上,再说不出话来,沈照转身回屋收拾行李,四肢机械性地动着,胸口却闷闷地发胀,没一会儿,她就收拾好行李箱站到门口换鞋。 宋敛也从厨房出来,小声问了程郡一句:“她不吃饭了?我这特意做的…” 后半句被程郡瞪了回去,沈照穿好鞋,撂下一句:“妈,我走了。”随后开门出去,程郡的回话和关门声一同响起,清脆利落。 沈照拖着行李箱走下楼,在缓步台上喘口气的功夫,见窗外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很小很快,像是什么动物。 她立即半拖半拎着箱子冲了出去,沿着小区甬道去寻。 果真是海胆,只见它正蹲在路边,还吃着不知道哪个好心人给的罐头,样子半点也不狼狈,沈照轻叹一声:真是白担心它了。 她走过去将海胆一捞,嘟囔道:“你还真是走到哪都有人喂呢,走吧,跟我搬家。” 没走几步,沈照又折回来,把地上剩的半盒罐头拿走,这好心人还是个有钱的,这样的罐头她都舍不得买,放着可惜。 不远处,贺遂川正站在楼道里,他看着沈照离去的背影,手里还攥着一盒猫罐头。 下过那场雨夹雪后,沈照和贺遂川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很微妙,沈照说不上来生闷气还是冷战,总而言之就是看见对方就觉得别扭,仿佛和他呆在同一个空间就觉得怵得慌。 偏偏为着那个赌约,他们还要在一起吃饭,而贺遂川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那里不对,反而惹她的技能更加炉火纯青,比如她正吃着饭,盘子里便会落下一片她讨厌的娃娃菜。 贺遂川会在一旁故作关心:“你多吃点青菜,营养均衡一下。” 沈照当然不会吃,还会原封不动地给他扔回去。 她挑食的毛病是从小培养到大的,只要是绿色的食物她总是厌恶,但她还一片娃娃菜,贺遂川就敢再夹一颗油菜过来,若是她一生气把盘给掀了,那就两个人都得饿肚子,这种赔本买卖她干几次便厌倦了。 最后她终于还是抵不过贺遂川的持久战,对于夹过来的青菜只能咬牙切齿的咽下去,这实在是一种□□和灵魂上的双重折磨。 那天晚上,沈照放学回到201,自己还没吃饭,先想着去阳台给猫主子添粮,她刚走到客厅,就听见对面202的门有动静,她住进来这些日子还没跟202的主人打过照面,她走的早,那人似乎更早,她回的晚,那人似乎也更晚,这还是第一次听见那边的声响。 客厅中央的灯极为昏暗,估计是哪条电路年久失修,沈照还没来得及跟高若祯说,她忍不住升起好奇心,摸出手电筒往202那边探去。 来人一打开门,就看见了昏暗中被一股邪光打出来的一张脸,脸上被阴影落的沟壑纵横,再加上沈照回家后就把头发散开了,长发披在肩上,真的就像旧时期墓地里诈尸爬出来的。 沈照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见面前人被吓得向后仰去,她连忙扶住,拿着光源凑近一瞧,差点以为自己夜盲症又严重了,再定睛一看才敢确认。 “贺遂川,你怎么在这?” 贺遂川扶着墙才堪堪站稳,理顺了气儿才道:“你快吓死我了….” 说完,他松了口气,好像出入自己家一般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你能在这,我就不能了?” 话音刚落,贺遂川便感到脚下有一团毛茸茸的家伙过来蹭他,他低头一瞧,虽然仍皱着眉,却还是赏脸摸了海胆一下,不料这就这一下,那只平时总炸毛的小黑猫就像机车一样呼噜了起来。 沈照暗暗骂了句没出息,便继续接茬问道:“你有家不回,住这干什么?” 贺遂川随口一答:“我家最近装修,我妈怕影响我学习,就让我搬这里来住,清净。”说完,他一挑眉:“那你为什么?” 沈照提起这事就觉得头疼,不过也没避讳,就把她在家里怎么和宋敛不对付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不料贺遂川忽然捧腹大笑起来:“不是吧,你头一回见面就给人绑起来了?” “他身上一件衣服都没穿,我不绑他绑谁,你懂什么,我这叫有防范意识。” 不知是听到了哪句,贺遂川忽然敛了笑容,眸光凝重了起来,里面泛着暖色灯光辉映出的温柔光泽,那眼神里竟有了些菩萨的悲悯和心痛。 纵然那眼神昙花一现,沈照还是看得愣了神,贺遂川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了个小台灯,插上电,灯虽小,光却亮,屋子里瞬间亮堂了起来。 沈照知道他家里财力雄厚,纵然是把这房子买下来也不叫事,租一段时间又算得了什么,程郡欠周媛的,她欠师父和贺遂川的,他们家欠贺家的,一层一层地累加,仿佛早就没有了尽头。 贺遂川的脸被灯光灼着,凌厉分明的五官也柔和了几分,他忽然说:“你现在很缺钱是不是?” “是,所以我才要赚钱。” “我其实…” 沈照骤然打断他:“贺遂川,我们欠你们的已经很多了,我不怎么在意,不代表别人也不在意。那天的事我相信是个意外,王老板也跟我道过歉了,而且就算真发生了什么,我也会保护好自己。” 沈照难得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贺遂川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她又道: 21. 开天辟地头一回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小零工的脚步滞住了,见事情败露也不知该怎么圆谎,不必沈照再问,他便把实情都抖了出来。 “姐,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就是有个哥来找我,给我把吉他,让我这么说的,他不止给了我钱,还给了我两张电影票,让我请女朋友去看电影,他真是个好人,你别怪他。” 沈照关注点很清奇,她微微一笑:“你还这么小,就有女朋友了?” “姐,我不小了,都十七了,在我们村里,过几年就能娶娘妇了。” 沈照被他这话噎住了半响,想来这十七估计也是赖岁。 “那你…不上学的嘛?” 小零工挠挠头:“我那学念得没意思,还不如早早挣点钱,家里都让我回去看地,可我不想,城里这么好,我不想回去。” 沈照思忖片刻,拍了拍他那瘦弱的肩膀:“不想回就不回了,我也觉得这里好。” 说完,她站起身:“走了,哦对,谢谢你。” 沈照拎起吉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再也没回头。 她先回家吃碗泡面,然后就按照地址去了那个琴行——蜉蝣轩。 她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二楼仍然传来阵阵琵琶语,她和前台的人沟通了一下,很快就定下来做吉他陪练的工作,下个礼拜就可以来。 “你们这个琴行开到这么晚啊?” 坐在前台的是个黑色毛衣的女士,她微微颔首道:“楼上还有人在学琴,也是今天最后一节课了。” 闻言,沈照背着吉他朝楼上走去,走廊两侧都是紧闭的教室门,只有尽头两间的门里还在闪着明亮灯火。 沈照想也没想就推开了左边的门,门里的一缕光在打开的瞬间倾泻,只见贺遂川坐在灯下的转椅上,颀长的双腿在桌下交叠,清澈的目光停在正在翻动的书页间,随着开门声又看向她。 沈照走近了,看了一眼那书名——《名侦探柯南漫画》。 “你大晚上看这个?” 贺遂川一挑眉:“怎么了?没声的,又不吓人。” “也不知道是谁在沙发上被我吓一跳。” 他看了沈照一眼,然后将书一合,把椅子转过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这家琴行是师父投资的?” “不是。” 沈照刚松了口气,听见贺遂川又道:“但这小二层是我们家的。” 沈照:“……” 她愣怔片刻,看了一眼背上的吉他道:“等我赚了钱,买把新的还你。” “不用,我又不会弹。” 当初两人吉他和钢琴都是一起学的,可贺遂川偏偏就不是学乐器的料,乐理根本学不会不说,唱两句儿歌都跑调,最后也就只能算了。 “那你买它干嘛?” “好看呗。” 沈照细细端详了这把吉他,且不说音准极佳,便是那指板上定制的印花都是秀丽华美的千里江山,果然是好看。 比起她那把已经被砸得稀巴烂的吉他,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你还不走?一会儿末班车没你怎么回去?” “这就走,不碍您的眼。“沈照背着吉他一转身,灯光酒到了她那一看就营养不良的枯黄头发上,贺遂川不由得一皱眉。 她忽然道:“谢谢。” 看似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贺遂川耳朵里却是塞满了落寞的沉重。 等沈照已经出了门,他才抬高了声线道:“不过就是那把破琴我留着也占地方,琴行又刚好缺陪练而已,你以为我稀罕你那两个字。” 沈照听了脚步一顿,良久,才从容地走完了接下来的路。 贺遂川又看了几页漫画之后,做了几套题,越写越觉得心里浮躁烦闷,起身关了灯准备回家,刚一开门,悠长黑暗的走廊里蓦地探出了半个身子,逆着月光,那人头上那稍硬的发丝都显得格外分明。 “谁?!” 贺遂川三魂七魄被吓走了一半,剩下的陪他一起往后一退,差点惊叫出声来。 半响,寂静中响起了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遂川接着手机的光亮终于看清了闹鬼的是谁,他怒不可遏:“沈照!你无不无聊?!至于躲在这儿蹲我!” “让你没那个胆子还敢大晚上看柯南,看姑奶奶吓不死你哈哈哈哈!” 贺遂川看了一眼时间:“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公交了,你知道不知道?” 沈照看着他直想乐:“所以呢?” 贺遂川不耐烦地说:“所以什么所以,走!” 沈照忍住笑:“你跟我一起回去?我可不跟你A车费。” 贺遂川咬牙切齿:“算我倒霉。” 柏舟那年的初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晚,让所有人都翘首以盼,而它也果然不负众望,来势盛大,浩浩荡荡,下了整整一天。 晚自习课间,沈照约了徐徽到操场上打雪仗,身后还跟了一票人,刚出教学楼,就见天和地,上与下,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操场上已经开始混战,这雪仗一打起来,不分敌我,也不知自己是被谁给打了,就只顾着往别人身上砸雪。 贺遂川掐着下课铃做完三套英语卷子,活动了几下腰身,外面雪虽然停了,但被人工扬起来的雪花还源源不断地飘着,他想出去透透气,一只脚刚踏上雪地,后面不知哪来的一只手推了他一把。 “啊!” 他就这样结结实实地被按到了地上。 “快快快!帮我帮我,把他按雪里,埋起来埋起来!” 一群人根本不清楚被埋的是谁就跟着上手。 贺遂川挣扎无果,听声音就知道暗算他的人是谁。 “沈照!” 他刚喊了这么一声,话还没说完,就进了一嘴的雪。 沈照全然不理,手上动作不停,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埋到了雪里。 闹了一整个晚上,羽绒服都湿了大半,因为逃晚自习被罚站的人把走廊围的水泄不通。 贺遂川也在罚站之列,人人见了他都觉得惊奇,老师们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一向省心,从来没被罚站过,这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由于人数众多,贺遂川竟然从他们班门口一直排到了沈照班门口,两人站到了一起,互相看了一眼,冷哼一声便转过身去,可彼此心里的波动却是说不清道不明。 霜雪落,霜寒降,又是一年岁尾。 二中放假一向很晚,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正好是小年,就在沈照蹦蹦跳跳地走出校园准备迎接这新鲜出炉的假期时,却在门口看见了一个她不太想看见 22. 大年三十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回到201,把饺子往客厅的冰箱里一塞,正要给海胆喂饭,却发现那食盆已经满了,再一看沙发,贺遂川正蜷缩着躺在上面。 估计是刚做完几套卷子,手指间还有墨水的印记,月光落在他的手里,像是深深浅浅的水洼。 贺遂川从来都不是不努力就有成绩的人,这事沈照明白,他自己更明白,人前他片刻不敢松懈,人后更是如此。 贺遂川是被眼前晃来晃去的东西给弄痒了才醒过来的,一睁开眼就看见沈照那张放大的容颜,还有正在他鼻子上耸动的绒毛,像是从鸡毛掸子上拔下来的,他下意识躲了一下,胳膊狠狠地撞到了墙壁,吃痛地闷哼一声。 “至于嘛?屋里躺着一大活人,我都没被吓着,你倒好像那要被宰了的鸡似的,扑腾个什么劲儿。” 沈照把绒毛往边上一扔,托着下巴问:“你大过节的为什么不在家住?” “我爸我妈都不在家,我也懒得回去,外面吵得要死,还是这儿清净。” 贺遂川继续往后一倒,枕着自己的手臂道:“那你呢?” 沈照勉强笑笑:“我就更嫌烦了。” 两人相视一笑,半晌,她忽然敛去了笑意:“贺遂川,你说他们的生活没有我,都可以过得很完整,很美好,那为什么还要生我呢?他们又没有问过我,要不要来。” 贺遂川一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若是非要计较起来,沈照已经比太多人幸福,她父母双全,又有美好灿烂的童年,只是事情为什么又会走到今天这样。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沈照等不到答案,便径自站了起来,笑了笑道:“算了,我啊,就是天生的感情薄缘分浅,连亲生的父母.….不提也罢。” 贺遂川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客厅的灯已经被修好,白色的光亮映在他的眼里,温柔而赤诚,他说:“你不薄情。” 沈照的心尖没来由的一阵颤抖,须臾,她自然地挣开贺遂川的手,故作轻松:“我知道,用得着你说。” 贺遂川终于起身,伸了个懒腰,接着朝厨房走去,似乎要开灶台。 沈照惊讶地跟过去,杏眸微闪:“你还会做饭?” 闻言,贺遂川噗嗤一笑,调侃道:“不是吧,不会真的有人连饭都不会做吧?” 沈照听着贺遂川含沙射影,也不恼,毕竟她的厨艺是真的不怎么样,反倒理直气壮起来:“啧,我对吃这方面一窍不通,而且,我敢做,你敢吃嘛?” 贺遂川满不在意地说:“怎么?你用鹤顶红当辣椒面?” 沈照还是不管不顾地说:“以后我买菜,你来做怎么样?” 贺遂川靠着门框一立,双臂抱在胸前,嘴角带着笑意:“你不知道,给一个挑食的人做饭,很累的。” 沈照拍着胸脯道:“我保证你做什么我吃什么,绝对不挑食。” 贺遂川冷笑:“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哄?那还不是你买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呦,变聪明了嘛。” 贺遂川虽然严词拒绝,但寒假漫长,他最终还是忍受不住沈照天天吃速食,被迫答应了做饭的要求。 当时的贺遂川还没有意识到让沈照进厨房这件事的严重性,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忙着做一道新学的芸豆炖排骨,实在满不出手了才让沈照去拌了个糖拌西红柿。 结果他一尝那西红柿就觉出不对了,皱着眉吐了:“你用什么拌的西红柿?怎么这么苦?” “糖啊,不然是什么?” 沈照尝了一块,吐了,又不信邪地拿起筷子,被贺遂川按下了:“你确定你放的是糖?” “不是糖是什么?” 沈照拉着贺遂川到厨房门口,打开柜子给他看:“就这个罐子里的,是不是你买的糖坏了?” “这他妈是尿素!沈照,你长没长脑子,尿素和糖你闻不出来?!”贺遂川一边说,一边拉着沈照去漱口。 “赶紧多漱几次,尿素不能吃!” 沈照被按到水池边,忿忿道:“不是,你弄一罐子尿素干什么?!我又不知道尿素什么味儿。” “我浇花,快漱!” 沈照那天只觉得吃排骨都是苦的。 后来,贺遂川再也没让沈照往厨房进过。 再后来,种几盆绿萝都死的阳台被人在冬天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透过玻璃往里看,静谧美好,繁花似锦。 临近年关,难得有一天不下雪,艳阳高照,云淡风轻。 贺遂川刚开了火,只听窗外一嗓子尤为响亮的叫声。 “贺遂川!” 她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只喊一声屋里的人会听不见,叫完之后便拍着腰等着那个小窗户探出个脑袋来。 贺遂川蹙着眉,眼里含着愠色,心里频有微词:在外面这么大声喊也不嫌丢人! 只可惜这些微表情楼下的人都没在意,沈照依然喊道:“今天吃什么?我去买菜。” 她那干净利落的披肩发被微风吹起,一身红衣墨着劲瘦的身姿没有半分弱柳扶风的姿态,反而有些鲜衣怒马的少年气。 贺遂川看愣了几秒,就在沈照怀疑他可能没听懂的时候,他无声地夸大口型回复道:“随便。” 客厅里的分针滴滴答答,刚走了半圈,老旧的铁门便发出一声响动,盘踞在沙发上的海胆循声抬起它尊贵的身躯往门口挪了挪准备好迎接主人。 沈照拎着菜筐,吹着口哨进了门。 “我买了肉,今天可以吃红烧肉嘛?” 沈照眼睛亮亮的,盯盯正在做饭的贺遂川,又瞅瞅燃着火光的灶台。 贺遂川正在煮面,顺手接过来沈照买的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让我拿这个做红烧肉?“ 沈照扔了一颗圆润的圣女果进到嘴里,含含糊糊道:“啊,怎么啦?” 贺厨师提问:“红烧肉应该拿什么肉做?” 沈照答:“猪肉啊,我买的是猪肉,这块很贵的。” 贺遂川被气笑了:“我是说,应该拿猪身上的哪块肉?” 沈照一愣,她对厨房里的事知之甚少,吃肉的时候也完全没有细心观察的习惯,根本就是吃个高兴,哪里会关心它们都长什么样。 见她陷入沉思,贺遂川笑意更深,他把那块鲜红的瘦肉拎了出来:“红烧肉,就算不是标准的五花,也应该有点肥的吧,你这…是里脊吧?一点肥的都没有。” 沈照看了看他手里的肉,又看了看他那双含笑的眼眸,顿时没了气势,幽幽道:“我.…我就是看它好看来着,谁知道它是里 23. 文理分班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一回头,就见贺遂川站在她身后。 “你抢我馒头干什么?”沈照饿极了都能咬人,到嘴边的馒头竟还被人抢了。 贺遂川穿着灰色珊瑚绒睡衣,发丝凌乱,似乎才睡醒,他打了个哈欠,把馒头扔回冰箱里,又在桌上的保温罩里端出一盘饺子送到沈照手里。 “我晚上煮多了。” 是温的,她一闻就知道,是她最喜欢的牛肉圆葱馅。 “你…怎么没回家?” 沈照掂量着那盘饺子,一个都还没吃,就觉得心和胃都被填满了。 “我家没有守岁的习惯,我这段时间在这睡惯了,认床。”贺遂川眼也不眨地回答,随后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笑着说:“你这盘饺子,要吃一年了。” 这栋老破小的隔音不好,一楼住着一对老夫老妻,年迈耳背,电视声音都调到最大,隔着厚厚的楼板都能听见春晚主持人在说祝贺词。 他话音刚落,时针与分针便悄然重合,无数声重叠的新年祝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响起,而他听到的第一句,是沈照对他说的。 “新年快乐,贺遂川。” 贺遂川在原地愣了会儿神,才回她:“吃完记得把盘子刷了。” 这就算是新年问候了,他说完转身回房间,沈照则是继续吃着那盘跨年饺子。 不出正月就开学,是二中众多不做人的惯例里其中之一。 正月十六那天,月亮还没沉下去,太阳也没浮上来,二中学子先聚到了学校里,那天正赶上沈照他们班的梁佳欣当值。 梁佳欣是次批被选入学生会的,这是她第一天当值,自然不会放过一向跟她明里暗里不对付的沈照。 她眼见着沈照从不远处往门口狂奔,校园卡就要贴到大门上的那一刻,按关了门。 沈照撑着膝盖倒气,嘴边冒出阵阵白汽,冬末春初的天气,跑出了一身汗,她低头一看手表,不服气地说:“刚七点!” 梁佳欣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手表:“已经七点零一了。” 这回可真不能怪沈照,高家住的那个小区有门禁,七点之前得用业主卡才能划开大门,这沈照哪知道啊,之前几次她都侥幸混出去了,假期时候她就没七点之前起过床,她又没有业主卡,只好跑上跑下找保安大叔交涉,耽搁半天,好不容易才出了门。 不过这回迟到,沈照十分胸有成竹,她不慌不忙地先把气喘匀了,然后笑着说:“我说梁佳欣,你扣我分,不让我进可以,那贺遂川你扣不扣?” 梁佳欣初来乍到,哪敢得罪学生会主席,只说:“我们主席可不会像你一样迟到。”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贺遂川慢慢悠悠地从街边的煎饼果子摊逛游过来,不急不缓地叼着一个品味着,手里还拎着一个,在还没完全亮天的黎明天色间冒着热乎气。 沈照自然而然地把他手里的煎饼果子接过来,咬了一口,很满意地点点头。 把梁佳欣看得一愣一愣的。 等俩人悠哉悠哉地吃完,贺遂川用校园卡划开校门,看也没看梁佳欣的迟到名单,径直往教学楼走。 毕竟名单最后都要落到主席手里,她敢写,贺遂川就敢改。梁佳欣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当没看见这俩人的行经。 沈照坦然地跟在贺遂川后面走进去,心里暗自窃喜:原来跟这人当邻居还是有点好处的。 可还没等她高兴一会儿,迎面就撞见了曾老师那张扑克脸,她的笑容直接凝在脸上,嘴巴也像被冻住一样,僵硬地说:“曾…曾老师早啊。” 曾老师见沈照没被主任抓住,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仍是没什么好气儿:“开学第一天,沈照,你又给我迟到。” 说完,她朝贺遂川那边一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两人鬼混在一起了,这就相当于年纪第一总和倒数第一在一起玩,而且曾老师还总觉得是自家的歪苗刮搭人家的好苗,要是好苗真被带歪了,她怎么跟一班的何老师交代。 “怎么你们俩一起迟到,你们住一起啊?” 问者本是无心,可周围拿着扫帚扫除的人可都听得一清二楚,那要起哄的架势都已经摆起来了。 沈照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们就是一起坐车...“ 贺遂川却不嫌事大的打断:“曾老师,我们就是住一起。” 起哄声已经渐成四面楚歌之势,曾老师也大为吃惊。 沈照用杏眸剜了他一眼,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趁着曾老师还没缓过神来,他忽然拉上沈照朝教学楼跑去,边跑边喊:“您就饶了我们这次,我保证这个月肯定不会有下一次。” 沈照也帮腔:“对啊,老师,我先回班自习了啊——” 那一刻,初春晨晓倾洒在少年的肩膀,闪耀其华,惹得流云也不甘就此散去,清风荡起奔跑时飞扬的衣摆,逸兴遄飞,枯枝败叶也自此发起芽来。 等到两人跑远了,曾老师才反应过来:“你俩给我站住!明天就一号了,这个月当然没有下一次了!” 两人跑到楼里才停下来,朗朗晨读声飘荡在悠长的走廊,透过敞开通风的窗户又飘往更远的地方。 不过细细数来,沈照能受曾老师骂的时候也不多了,二中是柏舟城这些高中里分文理班最早的,高一下学期便开始准备,等到高二正式分成。 二中一向是理科班比文科班多,文理各设一个零班,只有大榜排名前三十的人才能进入,全校最优良的师资力量都集中在这两个班。 沈照是想学文的,她从来不纠结,物理倒也不是学不懂,是真的没兴趣,历史还能好些,学起来肯定更容易。而贺遂川就不一样了,他可以说是每一科都很均衡,就看他自己的意愿了。 那段时间基本上每科老师都要找他谈心,不过大多都是劝他学理的,连历史老师都跟他分析利弊,说学了理将来选专业的面更广,二中也是理科老师教得更好。 而高若祯呢,她家里是让她学理的,她也没有理由抗旨,而徐徽就一整个学期都在祈祷,可以跟高若祯分到一个班。 高一下学期的那个夏天格外炽热,又一场短暂, 24. 呼儿将出换美酒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文科三班底子不差,而且个个地脸皮都比灌汤包还薄,都很害怕站起来被晾一节课,所以都背得很好,几乎没有卡壳的。 就算有,也是站起来太紧张了,不到两三秒就想起来了,梁菩萨也不会太过难为。 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沈照这个不太要脸的,她回去就压根没背,轮到她时,她站起来之前瞟了一眼书,脱口而出:“沉吟,放拨插弦中。” 接下来一句便死活也说不出来了,旁边的施颜清一个劲给她提醒:“整顿…整顿衣裳…” 沈照耳朵不聋,立刻接道:“整顿衣裳…” “起敛容。“施颜清的声音连梁菩萨都快听见了。 到了沈照耳朵里却成了:“洗脸?什么洗脸?” 话音刚落,接着教室里便响起了阵阵笑声,沈照觉得就她旁边的人笑得最开心,梁菩萨也笑着:“看来,我昨天讲课你也没听啊。” 等到一屋子认都轮了个遍,就只有沈照和后面几个难兄难弟站着,其中还有梁佳欣,沈照也很无奈,她活着的这十几年没少积德行善,还拯救路边流浪猫呢,就那么几个不对付的,都跟她再续前缘了。 梁菩萨接着敛了笑意,一招手让课代表把手里的一摞卷子发了下去。 “咱们月考成绩出来了啊,站着的这几位考得都不怎么理想。”梁菩萨将手里的卷纸在讲台上敲了敲,看向沈照:“尤其是你,《将进酒》那题,让你翻译‘呼儿将出换美酒’,你写的什么东西,给大伙念念。”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沈照身上,包括贺遂川的,可他的目光明显有些不一样,别人都是幸灾乐祸或者暗自窃喜,而他的眼眸里却没有半分嘲讽,细看竟还能品出点欣赏的意味,像是遗落人间的玉璧又化作湖泊,波光潋滟。 而沈照的目光却不在自己的卷子上,而在贺遂川的卷子上,她自以为除了这个离谱的翻译之外考的还算不错,最后也只答了一百一十多分,结果贺遂川饶是扣了好几分卷面分,还是考了一百二十多。 梁菩萨以为是沈照端着卷纸不好意思说,就看向贺遂川:“你帮你同桌念念。” 沈照很不情愿地把卷子递给贺遂川,贺遂川站起来,还没开腔就先忍着笑,声线都颤抖着:“没了酒可不行,将你儿子叫出来,换成美酒接着喝…”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有的笑得前仰后合,直接失去表情管理,有的拍自己桌子拍同桌大腿,还有耳背没听清的,前后左右反复传诵,引得外面巡视的老师都走进来查看,见班主任还站在讲台上才走出去,留下这一屋子人接着乐,贺遂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梁菩萨数落完沈照,又实行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战略:“虽然沈照这翻译答的不怎么样,但胜在字迹工整,所以总分还不算低,但有的同学就不行了。” 接着她把梁佳欣等人也都点了一遍,话里话外,挨个埋汰。 “行了行了,看大家下午上课都挺困的,给你们逗逗乐子,这回精神了吧,咱们接着上课。”说着,梁菩萨掌心朝下挥了挥:“你们都坐下吧,没背会的放学主动来找我背。” 沈照下了晚自习就去找梁菩萨,背得还是磕磕巴巴的,好在梁菩萨人如其名,放了她一马。 “你啊,学农时候我就认识你了,那个开拖拉机的女生就是你吧?” 往事实在不堪回首,沈照只能尴尬地笑着点头。 “你啊,跟你同桌好好学学,人家估计倒着背都会了,那光是语文就比你高了整整十分。” 沈照只能安慰自己: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她想起贺遂川确实打小记忆力就好,旁人要背一个小时的,他半个小时就已经可以很熟了,跟这种人比,那不是自己找气受。 梁菩萨又禁不住念叨:“你同桌这个语文成绩啊,要是学理,不知道要落那些理科生多少,非要学文,真是可惜了。” 沈照却觉得:学文怎么就可惜了呢,语文成绩好,不学文才是可惜呢,选了这条路又觉得另一条路好,瞻前顾后不敢前进,那才是可惜。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的选择呢,只好闭嘴。 沈照从办公室出来时,见外面漆黑一片,已经没有几间教室的灯还亮着了,对面高一的教学楼也早就人去楼空。 她的心忽然悬了起来,不知道他们教室的灯还是不是亮着,或者说,不知道贺遂川会不会等她。 沈照想着,他如果自己先回去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毕竟等到现在估计末班车也没有了。 矛盾的思想在她脑海里疯狂打架,就那样几步路,她竟有些踌躇不敢前,想马上知道却又不愿知道,想即刻看见却又害怕看见。 片刻,沈照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自己没出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怂,随即大步朝教室走去。 那时至今日,他们之又间是什么关系呢,从小到大的死对头,总是路窄碰面的冤家,还是朋友?或者再深一点… 好像有一层朦朦胧胧地窗户纸附在中间她看不清楚,摸不透彻,想不明白。 她只能在心里做好了一层又一层的防御工事,把院墙垒得又高又厚确保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可在看到教室门紧闭,里面已经空无一人的时候,沈照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脚步也随之一顿,很快又继续往前走。 “沈照!” 忽然有人叫住了她,熟悉的嗓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徘徊,重重地敲击着她的鼓膜。 只见贺遂川从黑暗的尽头跑过来,脚步声惊醒了走廊的声控灯,身上带着酒下的光。 沈照倏忽一笑。 “你去哪了?我找你半天。” “去背琵琶行啊。” “会了吗?” “当然。” 贺遂川忽然问:“你傻笑什么?” 沈照还是笑着说:“没什么。” 她又说:“走,回家。” 贺遂川想起这时候只能打车回去,车费又得他出,便冷哼一声,出其不意地弹了沈照一个脑瓜崩,然后逃之夭夭。 沈照追上去踹了他一脚。 从静谧安宁的校园到人烟稀少的街道,两人追追嚷嚷,打闹追逐,在夜色灯火里,在逝水年华里,仿佛永不落幕。 在柏舟,早春和深秋总是一段难熬的日子,因为这时候还没有供暖,温差大,又总是风雨突变,不讲情面。 贺遂川睡觉前水喝多了,起夜的时候就被冻得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下了床,见201的门虚掩着,沈照就那样毫不设防地睡在里面,不止门没关,窗帘也不拉,她喜欢屋里有些亮光,不然会睡不着。 接着,贺遂川听见被子落地的声音,四周寂静无声,掉根针都听得洁楚,何况是棉被。 贺遂川蹑手蹑脚地走进201,果然看见厚实的被让沈照一脚给踢到了地上,他小心翼翼地将被拾起来重新盖回去。 他刚一转身,背后便又是一声,棉被再次落地。 贺遂川:“..….” 又盖了 25. 海鲜过敏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说话不想留半分情面,她冷笑道:“我倒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你已经听说了吧,我给你们沈家生了一个儿子。比你更中用的儿子,从今以后,你爸的所有家业,都是他的,你一分别想拿到。” 就沈家那么几个臭钱,就算真剩下点,也早就让沈慎之败的差不多了,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沈照神色自若,甚至还扬了扬嘴角,晚风拂过,吹得校服衣摆随之翻飞,她淡淡道:“哦,你今天来就是特地告诉我这件事的?” 没等陈妍回答,沈照便自顾自地继续道:“不过我猜,你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是来找我不痛快好让你自己痛快的,对吧?你应该很想看见我暴跳如雷骂你的样子,不过让你失望了。” 沈照拉家常一样步步紧逼到车前,杏眸里透着微微寒光:“你冒着高龄产妇的危险给沈慎之生了个儿子,这才刚出月子,就发现他还是惦记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竟然想让我去参加你们儿子的满月宴,所以你觉得不高兴了,就想来找我的茬。我告诉你陈妍,你们的事我一字也不愿意听到,你们的钱我看一眼都嫌脏。” 陈妍似乎被激怒了,她下了车,指着沈照道:“你说什么?你个贱蹄子生出来的小杂种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也配?!” 沈照皱了皱眉,目光像是在盯着一条只会发疯咬人的狗:“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泼妇骂街,你这个症状大概率是得上了产后抑郁症,我建议你去医院看看。” 陈妍被气得说不出来话,忽然副驾驶又下来了一个女生,她和沈照穿着一样的校服,却画着艳俗的妆容,姿态和陈妍出奇的一致。 “你说谁抑郁了,我看你才应该去医院,你个不要脸的,敢骂我老姨!” 沈照知道她应该就是陈妍之前提到的外甥女--孟淇,没想到她竟然和自己一个学校,这下可有的头疼了,她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心:“竟然还搭了个赔钱的一起来,哦对,我忘了,你不是产后这样,你从前也喜欢发疯。” 话音未落,只见孟淇的小脸气的通红,抬手便要打人,被沈照一把抓住,用力捏青了才像甩脏水一样甩开,随即冷声道:“我耐心很有限,赶紧把路给我让开!” “不让又怎么样,你敢砸车?你跟你那个穷酸妈赔的起?沈照,你今天不跟我老姨道歉,我们不会走!” 沈照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她正要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峻坚定的声音:“那就砸。” 她一回头,贺遂川就站在她身后,恍惚间,她甚至觉得他一直在身后,从未走远。 她试探着问:“你说什么?” 贺遂川粲然一笑,沉声道:“我说,那就砸车,咱家有钱,赔十辆也赔得起。” 说完,他看向对面瞠目结舌的两人道:“我现在就叫人,保证把车给你砸得面目全非,如果你想报警,那我敢肯定进去的是你们,不是我们。不信,就试试。” 他笑着,似乎是开玩笑的口吻,可语气却半点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那双平日总是带着水波荡漾的眼眸,如今也好似被冻成了深不见底的寒潭,是剩下能扎死人的冰碴。 看见沈照不再是形单影只,而是背后有人护着,两个人又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可仍然底气不足,最后灰溜溜地上车开走了。 “你怎么会来?” “天都黑了你还不回家,我怕你被人贩子卖了。” 沈照顿了顿,半开玩笑地说:“你怕我不回去了?” 贺遂川似乎被戳中了心思,眼神一躲,没好气儿道:“我巴不得你不回去,一个人睡两个屋,那才叫好呢。” “想得美。“ 两人没来由的相视而笑,西风恰巧吹落路边的梧桐,秋意阑珊。 取回了秋衣秋裤,棉衣棉裤又有某人成天地在耳边念叨,沈照也算是穿得不少了,可饶是这样,她还是感冒了。 她感冒起来倒是没什么明显的症状,就是看起来蔫了吧唧的,起初她自己根本没意识到,直到一天晚自习到家,本想去给海胆添粮,人还没走到阳台那,就先在沙发上坐下了。 贺遂川抢先一步海胆倒猫粮加水,叫了沈照好几声都没有回应,这才发觉不对。 “沈照?你怎么了?” 沈照迷迷糊糊地瘫在沙发上,半睁的眼睛有些湿漉漉的,再加上红扑扑的小脸,像一只走丢了的小鹿。 贺遂川觉出不对劲,把手往她额头上一放:“这么烫?你发烧了?!” 沈照皱着眉头,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 “你是吃什么了吗?” 沈照有气无力地回答:“没有,不是过敏。” 可能是长大后体质增强的原因,沈照已经对海鲜免疫了,大闸蟹小龙虾都可以照吃不误,但贺遂川还是清楚地记得,沈照小时候不止乳糖不耐受,还不能吃海鲜,而且过敏反应还很严重。 其中一个特征就是莫名其妙开始发烧。 感受到贺遂川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下意识握住他冰冷的手,安慰道:“我没事,你别紧张,我睡一觉就好了….” 接着,任贺遂川再怎么叫她,也都没了回应,他心里的恐惧蔓延起来,似乎要将他吞噬。 他想起小学时候的那个夏令营,那是他们第一次看见湛蓝澄澈的海水,波涛汹涌的海潮和一望无际的海面。 那是他们第一次没有家长跟着,只由老师带队,去那么远的地方玩,每个小朋友都很兴奋,一群孩子在沙滩上跑来跑去,用成成的海水互相泼着玩,笑声被此起彼伏的浪潮淹没。 除了贺遂川,他觉得这些都有些无聊,他并不像他们那样开心,只是一个人坐在沙滩上,堆砌一个又一个的沙堡。 他看见那些在烈日下绽放的一张张笑脸,海风吹过的时候,他们和海面一同闪烁着。 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生来就没有那么容易开心,他不是不喜欢笑,只是让他真正的开怀大笑有些难,很多同龄人认为有趣的事,他都感受不到,似乎生来他就缺了那一根神经。 那一根感受快乐和美好的神经。 他正想着,最初堆好的那个沙堡忽然被推翻了,他本来并不生气,毕竟推翻一个,他马上就可以再砌一个新的出来,可偏偏手欠的这个人是 26. 《晴天》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201和202的阳台采光很好,种点什么都能长得很好,每到清晨都是鸟语花香的,沈照被几声喜鹊叫唤给吵醒了,她有些不耐烦地想,明明这喜鹊的叫声和乌鸦也没什么两样,都是嘎来嘎去的,怎么就一个祥瑞,一个不吉,果然人们就是会瞎编。 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想起昨晚似乎是发烧了,好像是在沙发上就睡着了,不过现在她是躺在床上的,而且还盖着严严实实的被子,顺着被沿一看,贺遂川就趴在旁边打着地铺,另一边的小木桌上还有给她物理降温的湿毛巾,退烧药还有温度计。 沈照还没来得及动弹,贺遂川便也醒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了一秒,贺遂川就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 说着,他就起身来摸沈照的额头,沈照没躲,他摸了一下觉得不怎么烫了,似乎松了一口气道:“等等再用温度计量一下。” 沈照有些木然,似乎还没缓过来劲,只是点点头,又问:“昨天晚上你一直在这?” 贺遂川一怔,先下意识点头,随即皱眉:“不是,你都这样了,还有劲儿怪我没回201睡觉?” 闻言,沈照不由得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都是你在照顾我嘛?” 贺遂川没好气儿地回答:“你这不是废话嘛,要不然你会自己好?” 说完,他自己又反驳自己:“不对,你还没好呢,我去拿温度计。” 贺遂川刚要起身,就见腰间环上来一双手臂,他呼吸一滞,大脑一片空白,带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乱愣在了原处。 沈照紧紧抱住了他,单从这个力度上来看,她应该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半晌,贺遂川才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干…干什么?” 沈照紧贴着他炙热坚实的胸瞠,笑着说:“你不是不喜欢我说谢谢两个字嘛,那就这样表示一下了。” “哦。“贺遂川闷声回应道。 他头一次听说占人便宜还占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沈照抱着他不肯撒手,两人的衣服上有同一种洗衣液的味道,是松香,像是此刻秋日的树林。 “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贺遂川没好气地说:“你使唤我倒是挺自然的哈。” 沈照松开手,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能在他脸上看出吃的来似的。 “嗯…还行吧,清汤面就行。” 话音刚落,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照生病的两天正好是周末,没请上假,实在让她很是遗憾。 文科三班的教室窗户正对着一栋楼,那似乎是一所小学,墙体有些破旧不堪,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楼顶上还有座塔,有说是避雷针,也有说是信号塔,都不得而知。 沈照坐在窗边,早上看着旭日从那塔尖上冉冉升起,渐渐将天边晕成暖色,仿佛时间一切美好都抵不过日出的那一瞬绚烂。 而到了晚上,那栋楼就黑黢黢的可怕,隔着一条街就是万家灯火,可只有这一栋楼毫无生机可言,原来每面窗子上还有玻璃,后来便没有了,夜幕一降临,那空洞的窗子就好像一双双被挖空了的眼睛,没有神韵,只剩下可怖。 万圣节那天,大家把灯关掉,围坐在一起,编起鬼故事来,不少人就说那栋楼里闹鬼,沈照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忽然嘴里被塞了一根棒棒糖,橘子的香甜顷刻间在口腔中蔓延,驱散了盘踞在心尖的恐惧。 沈照往旁边一瞧,贺遂川手里攥着糖纸,眼神有些飘忽,不知是不是在听故事。 这边的编书人正说到高潮迭起,那边的当事楼应声掉下一大块墙皮来,由于四周太过静谧,墙皮落地的声音格外刺耳挑起了每个人的神经,尖叫声也此起彼伏地在教室里回荡。 “对面楼不是在装修吗?掉个墙皮他们鬼叫什么?” 沈照含着棒棒糖,抛出疑问,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贺遂川耸耸肩:“可能是…为了气氛?” “你说这楼什么时候塌啊?” “不知道,它要是往这边塌,不就砸着咱们了嘛。” 沈照往桌子上一趴,歪着头看着那座破败不堪的楼。 就在几天前,挖掘机好像科幻大片里的变形金刚一样来到了那座楼前,它挥舞着大吊臂,一升一降,一面墙便粉碎性倒塌,巨大的噪音伴着尘土飞扬冲击着教学楼的窗子,每倒下一面墙,窗户就会随之颤抖。 在那个庞然大物面前,一幢楼好像也是小孩子手里的玩具,看似坚不可摧的墙壁也变成了一推即倒的积木。 他们当时正在上历史课,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外面的拆楼盛景吸引了过去,没人再关心几千年前的人和事到底如何,只知道眼前这般大楼坍塌的景观可谓难得一见。 在断壁残垣间,沈照看到了一张地图,大约是原来小学留下的,她怔愣地望了许久,忽然想到,若是她身处的这栋楼拆掉,会剩下什么呢,是她手里的历史课本,还是贺遂川指间的按动笔。 这实在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沈照总会为她的跑神寻求各种各样的理由。 他们教室的方位实在不错,几乎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 沈照径自嘀咕:“我最好奇那座塔怎么办。” 就在那座塔摇摇欲坠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施工队只能被迫停工,历史课也终于可以正常进行。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残墙败瓦上,好像那里刚刚经历过一次地震,又好像即将迎来一次重生。 沈照没有看到那个塔到底是被无情的一铲子给拆掉还是用吊车给拉走了,因为第二天他们就被通知要先迁到二中分校去上课,等这边的楼装修好了再回来。 高中生藏在自己座位各个角落的书,不管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加到一起一定足够砸死一个成年人,这样的举家搬迁可谓是劳民伤财。 沈照把书包塞的不能再塞,结果还剩下一捧书,她便直接用桌布裹起来抱着往外走。 分校离住校并不远,但这样浩大的队伍出行,也要走个二十分钟打底,和上次秋游差不多,骑自行车的同学占有绝对的优势。 早就不再骑车上学的贺遂川,选择把自行车留在了学校,今时今日看来,实在是个明智的决定。 沈照看着他往车棚走去,不由得感叹有车骑真好。 学生们或拖,或抱,或抗着那些千斤重的书,在大街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哀怨,时不时有自行车从旁边掠过,有些人会遭到一些嫉妒的白眼,而有些人则会被拦下来被迫用车带东西 27. 客从贺家来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二中分校的环境跟主校比起来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操场和球场都小了一圈不说,连食堂的伙食也差了不少,但对于沈照和贺遂川来说,最幸运的一件事是,分校边上有一个直通月升小区的公交站点,这样上学放学就节省了很多时间。 临近年关,白昼越来越短,纵然周六没有晚自习,放学的时候天色还是暗了下来。 这放学铃和吃饭铃对于二中的学生来讲几乎没什么差别,只要一听到都好像是饿了一天的鸡鸭鹅一窝蜂地从山上下来往食盆那冲,或蹦或跳,或跑或滚,像是练杂耍的一样花样百出,嘴里还不停地发出非人类的声响来应和铃声,迎接自己重获的自由。 这时候走廊里还没有亮灯,沈照虽然现在暗处视物已经没什么障碍了,但还是在下楼梯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去摸些什么东西,身旁的人来来往往,好像后面有恶鬼追着一般,一个比一个着急,她凭空摸索了几下,还是碰不到扶手。 恍惚之间,她那还在悬空的手被一个似乎比扶手还要可靠的东西一撑,她便这样扶着走完了楼梯。 沈照一低头,只见贺遂川很自然地举着手臂让她的手结结实实地搭在上面,一瞬间,她忽然觉得那只手臂仿佛总是在的,在她最无助困惑,却还要强撑的时候,总有一只坚实的手臂可以让她无条件地信赖,甚至倚靠。 下一秒,城市的所有路灯一齐亮起,一明一灭之间,她听见他说:“走啊。” 然后她灿烂一笑:“嗯。” 一出校门,就看见一辆漆黑的魅影从远处驶来停在了两人面前,驾驶座上的人摇下车窗,贺遂川脸色一变,惊喜道:“姑姑?” 贺柳笑得明媚:“上车,姑姑送你们回家。” 两人都坐在了后面,问道:“姑姑,你怎么来了?” “我一回来,听说遂川跑到外面住了,就顺便过来了,哦对,把你们地址都跟我说一下。” 贺遂川说:“月升小区B区。” 沈照接:“跟他一样。” 贺柳点了两下头,随即反应过来:“你俩住一起?“ 后面的两人异口同声:“啊,是啊,怎么了?” 贺柳朗声笑了:“没怎么,那我下次可要去你们那里做客。” 旁人说的下次,一般都是许久之后,或者压根就是客气一下,但贺柳说的下次基本上都是择日不如撞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贺遂川深知这一点,于是周日大早便爬了起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他正刷着牙,从窗户一看,贺柳已经开着车到楼下了。 他赶紧把最后一口泡沫吐了,小心翼翼地跑去开门,陈旧的铁门一打开,外面的冷气便顺着溜了进来,把屋里的热气一冲而散。 深秋的寒意顺着201没关严的门钻进去,还在甜美梦乡里的沈照被冷气钻了被窝,贺柳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听见屋里传来一句:“贺遂川!你大早上开什么门,冻死了!” 贺遂川连忙把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噤声。 见状,门口的人都忍俊不禁,贺柳尽量压低声音跟贺遂川说:“走吧,我们先出去买菜,让你弟留这。” 沈照是在贺申一的那双大眼睛的注视下醒过来的,两人先是四目相对了几秒,大约是沈照觉得自己还在做梦,等她缓过神来才吓得坐了起来:“你…你怎么在这?” 贺申一唇角一弯,笑道:“姐姐是被吓到了嘛?” 沈照皱着眉不回答,一睁开眼便看见一张放大的容颜,即便这张脸长得再如何俊俏也不会淡定自若吧。 沈照径自下床洗漱,一边刷牙一边朝202里面望,随后回到洗手台吐了一口泡沫,问:“你哥呢?” “他跟我爸我妈买菜去了。” 贺申一见沈照醒了,便跑到窗边坐着了,他蒲扇似的睫毛一垂,瞥见了角落里的吉他。 “姐姐,你会弹吉他嘛?” 沈照叼着牙刷出来,含含糊糊地答道:“会啊,你想听什么等我一会儿给你弹。” 等到贺遂川拎着两兜子的菜回来时,便看见沈照正坐在窗台上弹着吉他,她穿着慵懒闲适的睡衣抱着那把木质吉他,纤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弹给坐在对面的小听众,悠扬的乐曲如轻风细雨萦绕在城堡前的小院子里,和缓而婉转,让人流连忘返。 贺遂川指着二楼阳台上的花草,向姑姑姑父一一介绍他亲手种出来的花,虽然这个时节花朵已然不再开放,但从它们凋零的样子里依然看得出勃勃生机来。 正当贺遂川找钥匙预备开门的时候,吱呀一声,铁门忽然开了,沈照那张灵动俏皮的笑颜映入眼帘。 刹那间,贺遂川眼眸亮了一瞬,如流星般闪烁。 “你回来了!” 说着,沈照接过他手里的菜,又冲着他身后的两人道:“姑姑,姑父好。” 这是沈照第一次见到贺柳的丈夫,说来今天也是贺遂川第一次见到姑父。 他姑父姓乔,贺申一显然是跟妈妈姓的,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入赘,而是自愿的结果。 贺姑父与贺遂川想象的并不一样,因为他的姑姑贺柳在他心里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所以他理所应当的以为,她找的男人也应当是在人堆里很扎眼的一个。 可事实并非如此,乔先生看起来平凡温顺,长着一张路人脸,和贺柳少女时期喜欢的张国荣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仅仅是去买菜的这短短一路上,贺遂川似乎已然被他的温柔体贴所感染,他也渐渐明白,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姑姑如何会因这样平庸的一个人坠入红尘。 贺遂川一进门,就闻见一股香喷喷的米饭味儿,他看着沈照一挑眉,问道:“你煮饭了?” 沈照点点头,又解释道:“不要这么看着我好不好,饭我还是会煮的,不会变成粥,也不会都成锅巴。”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贺遂川还是不放心地到厨房去查看,贺柳跟了进去,嘴里衔着一颗樱桃,转身把核吐了,问道:“照照真 28. 借酒浇愁愁更愁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程郡是在见到沈照后,才听说这件事的,她登时也乱了阵脚。 沂源镇比柏舟入冬早,近几日下了几场雨夹雪,路面湿滑,程姥姥一个不小心就摔折了腿,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到了医院,之后便一直在床上养着,可是家里除了老人就是小孩,根本没人照看。 老话讲,老人伤筋动骨是会折寿的。 程郡心急如焚地问道:“是清清给你打的电话?” 沈照点头:“是。” 沈照与老家的妹妹一直有联络,搬到201也第一时间向她报备,就是以防万一。 “那这个时候你回去有什么用啊?你还有期末考试呢,照照,你不能...” “妈,姥姥腿摔坏了,清清肯定特别着急,但家里又没有大人,如果我跟你一起回去,至少可以帮上些忙。” 听到程郡还在犹豫,沈照又说:“妈,清清比我小三岁,她小学三年级到六年级,一直都是我带着她,我了解她,我的电话她倒着都背得出,但她从来不主动打,这次一定是没办法了,她信任我,我必须要回去让她安心。” 终于,程郡松了口:“好吧,那我去买票,明天我们就回去。” 沈照回到201收拾东西,却发现贺遂川不见了,她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圈也不见他的人影。 沈照心里忽然七上八下起来,她想起自己说要去找程郡时贺遂川的表情,说不上奇怪,只是在角落里抚弄着海胆。 海胆在他面前总是很乖,从不龇牙炸毛。 沈照忽然记得小学毕业要离开柏舟之前,最后一次和贺遂川见面,那时她还没有决定要走,他也不知道也一次分别竟然那么久。 但在沈照上的车开动的那一瞬,贺遂川就是忽然追着车跑了起来,足足跑了一公里,直到再也追不上了,再也看不见她的那扇窗户了,他才用尽力气喊道:“明天!明天还要来玩啊!” 当时,沈照下意识想应,可最终还是没有回答。 一阵座机铃声打破了沈照的回忆,她连忙接起,盼望电话那边是她想听到的声音。 却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那边刚说一句话,沈照便迟疑地问:“徐徽?怎么是你,等会儿,你先说清楚,贺遂川怎么会跟你混在一起?” 话音未落,就听见那边另一个声音抢走了电话:“我不要她接…” 电话就这样挂断了。 沈照即刻就听出来了,是贺遂川的声音,有些吐字不清,估计是喝了不少,她胸腔里的一股火顷刻间便燃了起来,抓起手机一脚踹开了门。 她足下生风地走出月升小区便打上了车,一路上,出租车司机都不敢多看一眼坐在后面的人,生怕这人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沈照找到徐徽常混迹的那家酒吧,那是柏舟有名的一家清吧,名叫清欢巷,那里调酒师的技术不错,很多人都慕名而来。 清欢巷的门童看见沈照大步流星地迈进来,欢迎光临的声音都被吓得明显降低。 服务生走过来询问:“您好,您是要...” “找人,有没有一个叫徐徽的,我找他。” 沈照看见贺遂川时,他正半躺在沙发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眉宇间晕着浓重的不耐烦,脸上的白里透红连四下频闪的灯光都遮盖不住,冲天的酒气迎面罩了过来。 徐徽一看见沈照,蹭的一下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看上去还清醒,连忙和贺遂川撇清关系。 沈照一把薅住他的耳朵:“你带他来这干什么?他像是能喝酒的人么?” 徐徽紧忙辩解:“我没带他,是他自己…”没等他说完,贺遂川忽而站起来,软绵绵地拍了一下沈照的手,说的话虽然已经有些含混,但逻辑还是清晰。 “别打人,我能喝酒。” 贺遂川闻到开门带进来的凉气,不禁皱了皱眉头,酒气散了不少,沈照一股邪火没处撒,上前一步,一把拎起他的领衣子:“贺遂川,你长能耐了,在这还喝上酒了,你倒是告诉告诉我,你还有多少本事?!” 沈照身上的戾气惹得方圆几里的人都避之不及,周围几堆的人见这边状况不对都已经散了,徐徽不知道应不应该拉架,只好先在一旁看着。 贺遂川被沈照吼得皱了皱眉,差点吐出来,顺势往身后的沙发上一坐,强撑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沈照,难受地打了几个酒嗝,才开口。 “那我能去哪呢,哪里都是我一个人,你还管我喝不喝酒干什么,反正你都是要走的…” 贺遂川说完这些,就好像卸了力气一样昏死了过去。 沈照心中一窒,莫名觉得酸涩,她过去拍了贺遂川几下,没反应,又摸了摸颈动脉,比跑完三千米的跳得都欢实,这才放下心来。 沈照和徐徽一起把贺遂川搀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了,这位不知道灌了几瓶酒的人在路上就吐了两次,搞得出租车司机最后都不愿意拉他们,到了小区门口就把他们放下了。 沈照见时候实在不早了,就先让徐徽回去了,徐徽看了眼贺遂川的状况,有些不放心地说:“等你到家了给我回个电话吧。” 沈照点点头,好在离B区也没多远了,贺遂川看着天边要西沉的月亮,吹着冷风,似乎醒了些酒,一把甩开了沈照扶着他的手,自己一步七道弯的往前走。 沈照这会儿气还没怎么消呢,看见他在这耍酒疯就想揍他。 “你又闹什么脾气?!” 她追上几步,见前面那晃晃悠悠的人压根不搭理自己,便冲上去抓住了他的肩膀:“我跟你说话呢!” “别碰我!” 贺遂川喊完这一声,仿佛又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大喊大叫,实在有失体面,又降低了点音量重复了一遍:“你….别碰我。” 沈照:“.….” 走到家门口,贺遂川忽然蹲了下去,沈照以为他又忍不住想吐,便走过去想给他顺顺毛,谁知一双手臂攀了上来,环在她的腰间,就这样结结实实地给她抱住了。 “你上次走了三年,这次呢,这次是不是永远也不回来了?” 贺遂川的声音清晰无比,似乎已经全然清醒了,那熟悉的音色里还带着几分沙哑,听得让人有些心疼。 沈照一怔,听到门后面的海胆正喵喵叫,想到之前看见猫的食盆水盆都是满的,猫砂盆也 29. 沂源镇(一)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沂源镇,依的是一座钟灵毓秀的山,源头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可谓四季花开,山明水秀,人杰地灵,风光旖旎。 当然了,这是开进这里时的牌幌上写的宣传语,沈照看见了直接翻了个白眼,随即冷笑一声。 沂源只是坐落在柏舟城边上的一个小镇,依的那座山早就不知道荒了多少年,源头的那条河怕不是也成了条臭水沟,至于人杰地灵,沈照更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恐怕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沂源镇四季分明,春有桃花,夏有芙蓉,秋有菊花,冬有腊梅,且这里的人有制作百花酒的习俗,程姥姥家就有一处小酒窖,酿出的百花酒清香馥郁,入口甘甜,回味悠长。 贺家的车开进小镇里,一路上看见的除了老人便是小孩,成年壮丁几乎没见到几个。 贺遂川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甚至觉得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沂源镇的老龄化比柏舟还要严重,年轻人根本没有几个愿意留在这个穷乡僻壤发展的,留下的只有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 到了面前一个逼仄的巷口,车便再也进不去了,程家的老房子就在这条巷子的尽头。 程郡走在巷子里,皮靴的高跟几次被翘起的砖块拌到,她趔趄了几下,沈照和贺遂川都跑上去扶她,跑过来的小孩们见到生人都贴着墙面走,饶是这样也压根和他们拉不开什么距离。 因为巷子实在太窄了。 老房子的门前的积雪没人去扫,这原本开在巷边的一楼小商店,程姥姥带着孩子就住这里面,现在大约也是干不下去,便都作为住处了。 门一开,一股明显的潮气和霉味扑面而来,他们走进去,看见有一个女生正在床边照顾,女生看见程郡,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把水杯往四脚不齐的小桌上一放,怯生生地叫人:“姨…二姨。” 那躲闪的目光倏地落到了沈照身上,明显地亮了亮,叫道:“照…照照,你回来了!” 这不是沈照的表妹沈清,而是她的一个远房表姐,名叫沈倩,说起来也是个命苦的人。 沈倩十八岁就跟了个男人,没有钻戒,没有婚纱,却有了夫妻之实,这在他们那个小地方是常有的事,然后她被丈夫虐待抛弃,被迫堕胎,遭了不少人的白眼。 这似乎也是常有的事。 但这对于她来说,太过沉重,她没有能捱得过去,她从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时不时便发疯,疯起来见人就打,打不得便骂的泼妇,也有人骂她精神病。 有孩子的大人都叮嘱离她远点,程姥姥也是,当时的沈照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表姐精神不正常,有一次还当着表姐的面,叮嘱自己的朋友要远离她。 沈照自以为当时很小声,可沈倩听见了,抓起扫帚追着她打了三条街,非要让她道歉,最后还是让她跑掉了,她把这件事和程郡说了,程郡告诉她,这样做是不对的,你不能没来由的给他人安上一个这样的标签,你应该去跟表姐道歉。 后来,沈照真的找到沈倩,跟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当时沈倩的眼神,沈照这一辈子都忘不掉,里面蕴含着欣喜,不安,恐惧,酸楚,而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她们只是得到了一句抱歉,却流露出和一个乞丐捡到了不属于自己的钱时一样的神情。 后来沈照觉得,对于她来说,那或许并不只是一句抱歉,而是一种她从未拥有过的,他人所给予的尊重。 在这世上,也许有太多人曾经对不起她们,太多人欠她们一句抱歉,但沈照说的那一句却是她们平生第一次听到的。 沈照念起往事,心中不免酸涩,她主动上前握住表姐的手,转身跟贺遂川介绍道:“这是我表姐沈倩。” 接着,她看着表姐的眼睛,好似说给她听:“她待我很好,我很喜欢她这个姐姐。” 闻言,沈倩蓦地怔住了,片刻间便涌出几朵泪花在其中闪烁。 沈照摩挲着她的手,尽量温柔的问道:“倩倩姐,怎么是你在这?清清呢?” 这时,躺在床上的程姥姥开口道:“多亏了倩倩,我这腿今天又不好了,总是疼,我就让清清出去找隔壁的二伯,拿给他两壶酒,求他再背我去医院看看,谁知道这清清一直没回来,倒是倩倩来看我了,我便指使她帮我拿药了。” 说完,程姥姥又念叨:“倩倩不犯病的时候,是个顶好的孩子…” 程郡连忙坐到床边:“妈,你腿又不舒服了是吗?我马上叫车送你去医院。”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沈照:“照照,你去找找清清,看她去哪了,到底还是个孩子。” 沈照点点头,转身和沈倩说道:“表姐,我先送你回去。” 闻言,沈倩使劲地摇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程姥姥忙道:“倩倩愿意留,便让她在这儿吧,这儿又不缺屋子,还能帮衬着点。” “好。” 沈照说完,看向贺遂川道:“我们去找清清。” 两人先往二伯家去了一趟,二伯不在家,一群男孩在屋里看电视,见了沈照都跟见了黑白无常似的躲得远远的说话,似乎是怕她,问他们见没见过沈清,那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齐得很。 “那你妹能去哪?” 沈照扶额思忖片刻,才道:“再去酒窖看看吧,姥姥不是说让她拿酒去二伯家嘛。” 他们到沂源镇的时候都已经是黄昏了,这时候赶到酒窖口,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酒窖的盖子没关,一凑近,浓郁刺鼻的发酵气味便一涌而上,里面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沈照朝里面喊道:“沈清!清清,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答,沈照又不死心的喊了两声,里面才有了动静,窸窸窣窣地似乎有人站了起来,接着传来低微的一声:“姐?怎么…怎么是你?” 贺遂川连忙拿起手电筒照亮,只见下面有一个女孩罩着一身比她大好几圈的橘色羽绒服站在一群酒缸中间,像是另一个漆没上好的小酒缸,怀里还抱着两小瓶酒,长着一双鹿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瞧见沈照在上面望着她,便忽然哽咽起来,豆大的泪珠直往酒塞上砸。 “啧,你别哭啊,我不骂你,你快说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被关酒窖里了?梯子呢?” 沈清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我…我搭了梯子下来拿酒,刚舀了两瓶,梯子就被二伯家的茄子带着人收走了,我上不去..” “茄子?”贺遂川疑惑。 沈照已经 30. 沂源镇(二)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贺遂川也没有急着追问,而是跑到路边买了一个烤红薯回来递给沈清:“喏,给你。” 沈清犹豫着不肯接,贺遂川笑着说:“我的钱就是你姐的钱,她的钱还是她的钱,吃吧,你肯定饿了。” 沈清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接过来道了声谢,把冒着热气的红薯捧在手里,似乎心也被温暖了不少。 两人找到一个背风的角落,沈清咬了一口红薯,脸上都是满足的笑,昏黄的路灯下,她第一次正视着贺遂川,目光从他凌乱的发梢,如画的眉眼一路流转到他微扬的唇角,分明的下颌。 她忽然道:“你和我姐好像。” 贺遂川一怔,随后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哪像?” 沈清连忙摆手:“我,我不是说长相。” 说着,她又看向别处,不敢直视贺遂川的眼睛。 “我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见我姐,觉得她很凶,就特别怕她,她带我回家,我也就只敢远远地跟着,后来她也是给我买了一个烤红薯,她没有跟我说很多哄小孩一样好听的话,也没有笑,只是默默地做事,一直都是这样。” 贺遂川想不到,原来一个烤红薯就可以让一个孩子敞开心扉。 沈清径自说起来:“我妈没的早,我爸跑了,姥爷也早没了,之前只有姥姥带我,后来小姨她们回来,姥姥忙着帮小姨赚钱,就只有姐姐搭理我,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被人骂有娘生没娘养,回家了连哭都不敢哭,姐姐知道了先是骂我没出息给我骂哭了,然后又到学校把那些欺负我的人打哭了。” 说到这,沈清忽然笑了:“哥哥,你知道茄子他们都那些外号都是怎么来的嘛?” 贺遂川也来了兴致,追问道:“怎么来的?” “都是我姐起的,被她打紫了的瘦子就叫茄子,胖子叫紫甘蓝,打青了的瘦子叫芸豆,胖子叫大倭瓜。” “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沈清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说:“有些事我不敢告诉别人,只敢跟我姐说,有一次我偷穿小姨的长裙,骑自行车的时候,裙摆被后轮绞进去了,我当时都要急哭了,只敢打电话给我姐,我姐过来跟人借了剪子直接把裙子剪了,回去告诉我小姨说是她不小心给剪的。” 这样聊了一会儿,一个红薯吃完,贺遂川和沈清便算得上是熟络了起来。 贺遂川一顿,问:“那你姐走了之后,他们还欺负你吗?” 此言一出,沈清又有些窘迫,她扯了扯宽大的羽绒服衣角,那颜色和尺寸明显不是她的衣服,大约是姥姥或者某个大人穿过了才给她的,她实在太过瘦小,根本撑不起来。 “她刚走没多久,还有人忌惮她,不敢对我怎么样,可后来,他们就知道我姐再不会回来了,就更加变本加厉,我不敢告诉别人,只好忍着。” 沈清的声音很小,可在寂静的冬夜里却格外清晰,沉寂须臾,贺遂川点明问题要害:“那之前你姐帮你出气的时候,你是不是总是躲在她背后,或者根本不敢去现场?“ 沈清一怔,随后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贺遂川还是笑着,却莫名严肃了几分,他认真道:“这样是不行的,你如果总是逃避,他们永远都会只会怕你姐,觉得你很好欺负,你必须要和你姐站在一起,你姐可以威慑住他们,让他们心生恐惧,你要做的不是依靠她,而是成为恐惧的一部分。” 沈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认真的跟她讲道理,不由得讲这些话反复咀嚼了许久,才道:“可是…我不敢…” “勇敢是人类最缺少的一种品格,但是你不能再这样逃避,你不可能永远都在你姐的荫蔽之下,因为你弱小,因为你怯懦,所以他们才选择用欺负你来达到某一种快感。” “那…我该怎么办?” 贺遂川笃定地说:“我们现在就去找你姐。” 沈清一惊:“现…现在?” “择日不如撞日,明天不如今天,即使你帮不上什么忙,也要让他们清楚你不是只缩头乌龟,你也是会反咬一口的。” 沈清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贺遂川推着走了几步,似乎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路便没那么难走了。 沈照那边似乎并不怎么顺利,贺遂川他们到的时候,二伯家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路过的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两栋矮楼之间的宽大横木上有个人抱着梯子疾行,似乎后面有人追赶。 贺遂川一眼看出来那是沈照,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转头问沈清:“你不是说那些茄子芸豆看见你姐腿就软嘛,怎么还把她逼到独木桥上了?” “应该…是茄子他大哥回来了。” 贺遂川一皱眉:“不就是个大茄子,很厉害嘛?” 话音刚落,楼顶便出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那肩膀巍峨得好似山脉一般,他一出现,抬头便望不见月亮。 他定然是走不过那独木桥,那巨人似的脚踏上去半只估计便要把横木压塌了,可即使他过不去,自然也有办法让上面的人摔下来。 趁着那位大茄子还没来得及对横木做什么,只见沈照轻巧地几步跨了过去,顺利跑到另一边的楼顶。 贺遂川这才稍稍喘过气来,问道:“这大茄子一米几啊?” 沈清有些颤颤巍巍地答道:“好.…好像有两米吧,他平时都在市里打篮球,不常回来。” 贺遂川转过身,扶住沈清的肩膀说:“现在你姐需要我们,我去接应她,你去那栋楼无论如何想办法把那大茄子拦住。” 沈清腿都有些发抖了:“哥...我不行...” 贺遂川尽量让她平静下来:“你听我说,他块头大,但在这样的小楼盘里也是劣势,你又瘦又小,肯定比他灵活,又熟悉这里的地形,你只要用尽手头一切可以用到的东西拦住他的去路,然后撒丫子跑,他又想着要去追你姐,肯定找不着你。” 沈清还是有些迟疑:“不行...哥哥,让我跟你一起...” 贺遂川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明眸纵然在紧急的情况下也不见半分慌张,只是犹如潭水一般沉静清澈,让人一眼望去便安下心来,他不再皱眉,神色没有半分强制性地压迫,语气一如平常那样柔和。 “相信自己一次,我和你姐都会保护你。” 终于,沈清重重地一点头,随即转身没入楼道的黑暗之中。 漆黑幽暗的楼道里,沈照本来就有些视物不清,再夹着一把梯子跑起路来就更加困难,忽然她觉得梯子腿扫到了什么,她拿出随身的手电筒一照,随即露出了一抹惊喜的笑。 小楼盘往前几米便有一座天桥,那位大茄子还被困在楼道里,小茄 31. 沂源镇(三)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拉着沈清也坐到摩托车上,然后看向他:“去找二伯,他是个明事理的。骑过这座山,那边有个茶庄,二伯应该是在那。” 贺遂川立即发动了摩托,乘着晚风朝着远处绵延的山脉行去,三人不约而同地扣上了羽绒服的帽子来抵御寒风,木梯子被三只脚共同束缚着,不知道是他们都太瘦了,还是这车空间足够大,竟然都坐上去也没觉得挤。 只是沈照后面坐了一个人,她便不得不往前倾,几乎贴到了贺遂川的身上,即使冬天穿得很厚,沈照也觉得和他似乎已经是负距离了。 一个急刹车,沈照下意识地环在了贺遂川的腰间,她的双手没入那厚实的羽绒服里,深层散发着他的温度,竟然比揣在兜里还要暖和。 沈照不禁纠结起来,这时候要是把手收回来,会不会显得有点太刻意,可要是不收... 她脑子里的天平一直这样晃来晃去,左右摇摆,到底也没平衡出个什么。 直到面前已经是茶庄的招牌了,贺遂川拔了钥匙,偏过头问她:“是这儿吧?” 沈照点点头。 沈清轻巧一跃,下了车。 贺遂川没动地方,他沉默几秒,倏忽一笑:“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开我?” 沈照这才意识到自己那双罪恶的双手还没挪窝,她连忙撤了手,往自己那有些冰凉的兜里一揣,装作若无其事的下了车。 四周万籁俱寂,幽静的透露出几分死寂,那茶庄匾额下的红灯笼其中一个似乎是要罢工,总是闪个不停,平添了几分诡异。 沈清咽了咽口水,自觉出了一身冷汗:“姐,你确定二伯在这吗?” 沈照本来没怕,只是沈清话音刚落,她的肩膀就不知道被谁拍了一下,吓得她浑身哆嗦了一下,连忙回过头:“谁?” 只见贺遂川拎着木梯子,双眼微眯着,笑得有些狡黠:“我。” 沈照抬脚就踹了过去,贺子胥赶紧一躲:“我是想提醒你拿着梯子,没想到你胆儿这么小。” 这话可把沈照那隐藏的小尾巴踩了个正着,她沈大小姐生平哪由得了别人给她安上胆子小这种莫须有的污点。 沈照正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忽而一个浑厚的男声从背后叫住了她,微弱的灯光下,她一回头,又惊又喜道:“二伯!” 眼见着一个身高几乎可以和电线杆子媲美的男人站在眼前,贺遂川终于明白那个大茄子为什么能长那么高了。 二伯长着一张国字脸,留着络腮胡,生得浓眉大眼,笑声很是爽朗,热情地领着他们到茶庄里小坐。 这间茶庄是二伯开的,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个人在张罗,若是忙起来了,在茶庄里住下也是常事。 沈照把大小茄子怎么欺负她家小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没有半分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听了沈照的话,二伯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跟孩子妈一早就离了,我平时生意忙,对他们管束也少,没想到...” “二伯,街里街坊的都知道您的为人,自然是没得说,我姥姥和妹妹也没少得您照顾,我们都很感激您。”说着,沈照看了沈清一眼,后者立即会意,从羽绒服兜里把那两坛酒拎了出来。 “我姥还特意叮嘱我们要给您送两坛酒,自家酿的百花酒,自然比不上您山上的茶金贵,但这点心意也请您笑纳。” 二伯被说得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忙道:“你瞧你这说的哪的话,邻里之间帮点忙不是应该的。” “您愿意帮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今天我们来呢,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如果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我们也不敢来麻烦您。” 大厅里灯火通明,亮光打在沈照的脸上,倒看出几处伤痕来,虽然不算重,但也想得出应该是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贺遂川细细地看着她脸上,颈上,手上,那不知是被凳腿还是桌角划到的伤口,这还只是露在外面的,衣物包裹之下还不知有多少处淤青。 二伯也投来关切的眼神:“照照,你这脸上...” 旁人不提,沈照也没觉得痛,这么忽然一问,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小脸一笑:“二伯,我没事,您还不知道我,打架打惯了,这点伤不叫事儿,但是我妹不行,您看她小胳膊小腿儿的,受了伤遭了罪我可心疼呢。” 闻言,二伯顿了顿,随即一拍桌子:“成!这事儿你既然来找我了,我必定给你个交代。” 沈照眼眸里亮堂堂的,面对二伯这样压倒式的身高也不示弱:“有了您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回了。” 二伯把三人送到门口,沈照抢先坐到了摩托上,得意洋洋地看向贺遂川:“回去必须得是我来开。” 贺遂川没说话,长腿一抬跨坐到了最后,把中间的位置留给沈清。 沈照一顿,回头望着他,直到沈清坐上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心里不禁犯起嘀咕:这人又抽什么风?谁惹他了? 或许是光线过于黯淡,沈照没有注意到贺遂川眼眸里的阴鸷,就在刚刚,她每说一句,他眼里便黯淡一分。 一想起沈照说的那些鬼话,贺遂川便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搁置在风口浪尖上,越是翻涌便越觉得难以承受。 怎么,她受的伤,遭的罪就没人心疼了?她凭什么这样不把自己放回事? 贺遂川怎么想怎么生气,最后只能把一股邪火全都撒在二伯家那两个大小茄子身上,在心里已经把他俩烩成一道油焖茄子了。 他暗自思忖着,如果二伯不能作出一个令他满意的处置,他必然会用他的方式来解决。 他们把摩托车送回去,说尽了装孙子的好话,赔礼道歉了半天,人家才肯放他们仨离开。 老房子门口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了,是沈倩趁着白天闲暇的时候扫出来的。 “倩倩姐,你还没睡?” 沈照一进屋,一股热浪冲刷了他们身上的寒气,沈倩正坐在堂屋的沙发床上逗着海胆。 她对待手里的那一团漆黑的小生命,是那般的小心翼翼,连最柔和的抚摸都是轻之又轻,似乎害怕弄疼了它,海胆也会适时地蹭一蹭她,发出满意的呼噜声。 程姥姥和程郡住在医院里,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她和一只黑猫,见他们回来,沈倩眼眸终于又闪烁了起来:“ 32. 沂源镇(四)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大冬天的早上,如果不是上班或者上学,大概没有人会选择早起,因为那实在是太困难了。 那么大早上来敲门的人也是罪该万死。 “叩叩叩...” 沈照把被子蒙到了脑袋上。 “叩叩叩...” 沈照继续装死。 直到住最里面那个屋子的贺遂川被沈清叫了起来,走过来掀开了她的被子。 “敲门声响了快十分钟了,您可真是睡的稳当。” “你们就去开呗,非得叫我干什么?!” 虽然这敲门声不重,但沈清和沈倩胆子小,不敢给陌生人开门,贺遂川是外客不便开,除了海胆,喘气的就剩下沈照了。 沈照在床上翻腾了几下,终于爬了起来:“我倒要看看,这大冬天的,大早上的,谁来谋财害命!” 一开门,寒风毫不留情的刮了进来,之间沈照的目光从平视到仰视,最后吼道:“你们来找事?!” 闻言,贺遂川立即站到了她旁边,只见大小茄子和昨天闹事的那帮孩子都站到了门口。 贺遂川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打量他们一番,还未等他开言,这一排高矮不一的小子就一齐弯下了腰。 齐声道:“对不起!” 这一声力量十足的道歉蕴含着少年人还未褪去的稚嫩,却听不出半分轻狂和不情愿。 随后,大茄子带头直起身板:“沈家大姐,从前是我们欺负你小妹,是我们不对。” 其余几个点头如捣蒜。 这时候贺遂川把沈清推了出来,小丫头埋着头,缩着腰,抬头看了一眼便立即又低下去,似乎她才是来说抱歉的那一个。 “沈清。”贺遂川用平淡的口吻叫她。 沈清抬起头,看着他的时候,终于仰起了脖子。 “我昨天同你说什么了?” 贺遂川昨日说了许多,有些沈清听懂了,可有些她不懂。 但她想着那些话,眼神便坚定了起来,她上前一步,与沈照并肩站着。 沈照抱着双臂,看了沈清一眼,冲他们说:“我原谅你们没用,得我妹点头。” 沈清一愣,随即说出了她最硬气的一句话:“那你们...你们以后不许欺负我,不然...我就咬死你们!” 话音一落,大家都笑了,笑得阴沉的晨冬也艳阳高照了起来。 “行了行了,大冷天的,都进来坐,一会儿一起吃饭。” 沈照招呼他们进来,大茄子一脚刚迈进来,就被门框撞了头,惹得几个小娃娃咯咯乐个不停。 一群人在堂屋哄闹,沈照把贺遂川从纷乱中扯出来道:“你一会儿做饭,我去买菜。” 贺遂川冷笑:“诶,我有点好奇,当年程姥姥和程姨在外面忙生意,你带着沈清,接送她上下学也就罢了,你又不会做饭,不会顿顿都吃泡面吧?” 没等沈照回答,沈清便默默举起了小手:“我会做。” “你?” “嗯...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会做,但是一回生二回熟嘛,而且我姐不挑食,好养活,我做什么她都吃。” 贺遂川瞪圆了眼睛,指着沈照道:“你再说一遍,你确定是她不挑食?她好养活?” 沈清懵懂无知地点了点头。 沈照握住了贺遂川指向她的手指,把他拉到一边,干笑几声道:“她是小孩,我也不好太要求嘛。” “哦,所以呢?你就要求我是吧?” “我也没要求你啊...” “行,都是我自作自受,我自愿的行了吧?” 沈照听得一笑,再看贺遂川的神色似乎真的有点不对劲:“我说着玩的,你生气了?” 贺遂川摆摆手:“没有,算了,我和沈清去买菜吧,你留在家。” 他瞥了一眼被围在里面的沈倩,看起来表情不太自然。 沈照也注意到了这点,立马走过去解围。 贺遂川走到沈清面前:“走吧,劳烦你带路,带我去你们的菜市场。” 沈清虽然慢热,但是和贺遂川已经算是半个熟人了,相处起来也不算尴尬。 而且贺遂川也算不上内敛,两个人一路上也很少沉默。 无论何时,菜市场似乎总是人声鼎沸,那拥挤的巷口泛着各种味道鱼腥味,脚下的青石板缝隙中混着不知哪百年前的泔水,和融化了的雪水一起流淌着,严寒的冬日里,热气就变得有形,白雾一样漂浮在空中,里面蕴含着糖炒栗子味,烤红薯,烧鸭腿,熏猪蹄…各种香味。 熙熙攘攘的人群,吵吵闹闹的摊位,热闹无俦。 贺遂川这个年龄的小伙儿带着一个沈清这么大的小孩儿,这样的组合在菜市场里有些少见,不免引得不少热心大妈打趣盘问。 贺遂川倒是应对自如,沈清却有点怕生,被问得红了脸,躲到人后。 “没事的,她们就是随便问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和我说。” 沈清拽着贺遂川的羽绒服衣摆,悄悄探了个头,说话间冒着一股股白烟:“可以吗?” “当然了。” “可以买…榴莲吃吗?” 贺遂川一愣:“什么?” 沈清往远处一指:“就是那个...带刺的。” 榴莲的全身长满了尖锐的刺,就那样大大咧咧地放在外面——天然的大冰柜,肯定不会坏。 它的味道有些怪,有很多人不喜欢吃它,它也有些贵... 但是这些话贺遂川都没有说,他只是问:“你喜欢吃那个?” 沈清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我没吃过…” 随后他们在菜市场里游荡的画面就变成了,一个瘦弱的小姑娘,一个俊朗的贵公子和一个价值不菲的榴莲。 在回去的路上,贺遂川手里拎着大包小裹的蔬菜水果,而沈清则是两手空空,她几次三番想要帮忙分担,却都被婉拒了,这让她更加不好意思地走在人家身后。 贺遂川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便忽然停了下来,沈清一个没刹住车就撞了上去。 贺遂川觉得这一幕实在似曾相识,只是一回头却不再是那样理直气壮的样子,不免有些惋惜,他择出来一个装着红薯的袋子递给沈清:“喏,这个你拎着。” 沈清眸光一闪,忙接 33. 沂源镇(五)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实际上,我姐姐刚到这边的时候也有人欺负她,只是没人保护她。 在这里,女人被男人压榨,老年人被年轻人哄骗,外来人被当地人排挤,弱小的人被强大的人凌辱,这样的事,每天每时每刻,就在我写下这句话的上一秒和下一秒都在片刻不停的发生。 我们这些从出生便呆在这里的人早就习以为常,我们的灵魂一早就在这里扎根,长出麻木不仁的叶子,有些人遇见不公还会簌簌而落,可大部分人都是连片枯叶也懒得施舍。 而我姐就像一棵刚刚移植过来的树,不习惯这里的风雨和水土,我以为她会枯萎堕落,像那棵海棠树,像倩姐姐那样,再也开不出好看的花来,再也无法露出明媚的笑。 只可惜她不是娇弱的花,她浑身都带刺。 我看见她第一天放学回来就弄得全身都是淤青,小姨和姥姥都不在,我见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就要去给她拿药,可我刚把药拿出来,她就不见了。 我抬头一看,她已经爬上了房顶,手里拿着一个用手工刀划得破烂的书包,她脸上都是精彩绝伦的挂彩,可她拿着书包的样子就像一个挥旗而立的将军。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三层楼高的屋顶,她是怎么瘸着腿爬上去的。 下面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当然还有书包的主人。 那是一个初一就有一米八的男生,别说在他们学校,就是在沂源镇,以他为首的小团体都是仗势欺人出了名的,谁也不敢惹,他在下面大喊,要我姐把书包还他。 我姐就在上面把书包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往下扔,笔,本,尺,书,当然他书包里更多的是其他稀奇古怪的玩具,每一件都精准无误地砸到了这人的脸上,随着他一声声哀嚎,他本来还算得上标志的脸已经比我姐的还要精彩了。 原本还有一些不知死活的起哄,后来就一个也不敢吱声了,都怕把火撩到自己身上。 等到东西都扔完了,我姐又得意洋洋的把已经被划烂了的书包在手里转了几圈,冲着他喊:“还有最后一样,吴稚,你接好了!” 只见她把书包抡了好几圈,蓄足了力气朝下面扔过去,人当场就给砸昏了。 趁着人还没被抬走,她往前站了几步,拿着那把手工刀,阳光照下来熠熠生辉。 我记得她说:“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在我头上动土,下面躺着的这个就是例子。” 那天,直到所有人都散干净了,她才从房顶上下来。 准确的说,是滚下来的。天很黑,只有我看见了,她身上每一块淤青和伤口都在坚硬的地面上摩擦过一遍,有些地方还流了血,她只是默默地把血迹擦干净,一声都没吭。 那时候我以为她不怕疼,后来我才知道没有人不怕疼,大多数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贺遂川读到这里,默然攥紧了双拳,双眼有些发涩,但他还是片刻不停地翻到下一页。 后来,吴稚在家躺着的那几天算是消停了,只是他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我不知道我姐在学校怎么样,无非是吴稚和他的一帮狗腿子找她麻烦,但她一定都可以应付。 只是我总会听说谁家的自行车被我姐给拆了,或是衣服被划坏了,只可惜他们根本不敢声张,不过是在背后骂我姐几句,因为我知道他们自知理亏,一定是他们先惹了我姐,她就像一条睚眦必报的毒蛇,平时盘踞在一处,冰冷却从不主动吐信子,可一旦有人敢招惹她,她必然会露出最尖毒的牙还以致命一击。 只是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做好了饭也不见我姐回来,就沿着她平时回家的那条路去寻她,那时是和现在差不多的冬天,我记得很清楚,天黑得很早,我走在路上又怕又冷,之前上学放学都是有姐姐接送的,我从来没有自己走过,如果不是等了太久,饭菜都冷了,我是断然不会出去找的。 只是我在路上又想,姐姐自己回家的时候或许也会冷,也会觉得孤单甚至害怕吧,这样想想那条路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走了。 我路过一处废弃的小院,本来都是要走过去了,却忽然看见那地上有什么东西被月光映照的发亮,我便壮着胆子走过去一瞧,是我姐的手工刀,她就躺在旁边。 我不知道她躺了多久,已经浑身冰凉,和冬天了无生气的一切都没有分别,她周围还有一圈深色,我并不清楚那是什么,摸上去已经有一层薄薄的冰霜,一戳即破,我用手指蘸了,在月光下一照,刺眼的红。 是血,我被吓得哭了出来。 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那时候才四年级,姐姐对于我来说是可以倚靠的大树,树倒了,我便也跟着倒。 好在那一晚,哭还是有用的,招来了一个男人帮我把我姐送到了医院。 一直到医院,我还在哭,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第二天我才看清那个男人,是巷口铁匠的儿子,和我姐差不多大,只是他个子很高,看起来很凶,但我还是硬着头皮问他,我姐怎么了? 他和我想象的一样,比一块铁还冷漠,只说,她死不了。 我姐确实没死,但是她伤得很重,头上围了一圈纱布,身上有几处也是,我见了又要哭,我姐便让我滚出去。 后来我看见吴稚那帮人这几天压根没敢出门,想来便是他们干的好事,估计是怕真的摊上了人命,才当起缩头乌龟。 我跟别人使了好处,才打听到,他们是知道我姐有个晚上就看不清的毛病,用这件事给她下了套,好几个人一起打,直到她不再反抗,不再挣扎,直到那地上出现一滩血,他们才停手,然后逃之夭夭。 我们当时没有钱付医药费,是铁匠铺帮我们交的钱,这件事也没有告诉姥姥和小姨。 后来我姐就在铁匠铺打工还债,那时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一件普通的铁匠铺,分明是挂着羊头卖着狗肉。 他们看似每天在打铁,实际上都变成了各式各样的冷兵器,长刀短刃,只要能想到的兵器,那里面都有,暗地里接替人当打手的活儿。 到这里,日记差不多接近尾声,贺遂川觉得那薄薄的本子摊在手里却尤为沉重,他轻轻合上。 沈清就坐在他旁边,等着他读完这一切,这些事若是让她说,她一定说不清,这样浓厚的感情唯有文字方可稀释的清楚。 贺遂川记起之前路过巷口时,见过那家铁匠铺,确实与寻常铺子无异。 “所以你姐就帮着他们一起打架?” 沈清点点头:“我姐跟那些大块头比起来身材小巧,灵活,我猜她很适合在两拨人打架的时候放个暗箭什么的,她又跑得快 34. 沂源镇(六)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清看贺遂川一会儿脸色阴沉,一会儿又笑靥如花,这样阴晴不定,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对了,你不是要我答应你个条件来着,你想要什么?” “嗯...我想要一件衣服。” 贺遂川轻巧地回应;“行啊,几件都行,你随便花。”说完,便把一张卡塞到了沈清手里。 沈清掂量着那张轻飘飘的卡片,问道:“这里有多少钱?” 贺遂川随手指了一辆路边飞驰而过的轿车;“买下它不成问题。你只要不是要把商场买下来,都随你。” 果然,当沈照看着他们拎着那颗大榴莲走进家门的时候,真的动了那个想把他们俩赶出去的念头,但碍于外人还在,她还是收敛了不少。 只把贺遂川单独叫了过来,看那架势似乎要好好教育他一番。 “她说要什么你就买?榴莲多少钱一斤,你怎么没把水果商店搬家里来。” 贺遂川笑道:“你想要我可以搬啊。” 沈照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身把榴莲放到案板上,把手扎得生疼也没弄开,怒气更甚,气得只想把这个扎手的玩意扔到贺遂川身上。 不料,下一秒从她身后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用力打开了那长满了刺的榴莲,露出里面饱满诱人的果肉。 沈照回头,看见贺遂川正站在她身后,她瞬间怀疑这人是不是背着她去练了铁砂掌。 “你不怕疼吗?” 闻言,贺遂川表情有些微妙:“你不是也不怕。” 沈照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就见几个孩子闻着味道都挤了进来,小小的厨房险些装不下他们。 贺遂川一边把榴莲肉都放在盘子里,一边问他们:“你们都吃过榴莲吗?” 这几个孩子在沂源似乎都非富即贵,异口同声道:“吃过!”他们看起来还很爱吃的样子。 贺遂川笑着递给他们一盘:“那这盘给你们去吃吧,沈清同学请你们的。” 沈清同学好像是在学校被点到名字一样,吓得一抖,随后看向贺遂川。 大茄子有时候虽然很混,但是还算有个大人样,立即道:“你们还不谢谢人家。” 几个孩子端着榴莲乐呵呵地跟沈清道谢,然后捧着盘子走了。 剩下一盘贺遂川用保鲜膜包好,跟沈清叮嘱道:“剩下都是你的,你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吃不完就扔了,除了吃的时候躲着点你姐,别的你都不用想。” 沈清微怔,一双杏眸盯着贺遂川:“为什么躲着我姐啊?” 贺遂川轻笑:“因为你姐好像不喜欢这个味道。” 沈清一转身,果真就看见沈照站得好远,好像在躲什么生化武器似的。 经此一役,沈清也算是跟大小茄子那帮人化干戈为玉帛了,送走了他们,她便拿着贺遂川给她的卡溜了出去,她虽然性格内向,但还是有个二三知己,她叫上了一个,两人一起赶赴全沂源镇最大的百货商场——木鱼石。 木鱼石虽然只是一座三层的老旧商场,比不上大城市里的繁华,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管是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 而沈清找来的这个朋友很厉害,由于身材的原因,她的体育测试总是不达标,但自从增加了铅球项目之后,她便可以倚靠这个项目力挽狂澜,最近还被校队的教练看中了。 她的大名除了学校的老师,几乎没人会叫,也鲜少有人记得,大家都只叫她玲子,她的脾性甚至比沈清还好,几乎不会生气,哪怕学校那些男生调侃她铅球公主,她也只是憨憨的一笑了之,所以沈清一有什么事便总爱唤她来帮忙。 当然,也因为她有把子力气。 “你到底要给你姐买什么啊?” “一件裙子,很贵的,因为很多原因,我姐很少穿裙子,但是我知道她其实很喜欢,所以我要买一件最漂亮的送给她。” 玲子有些不解:“一件裙子,你还让我帮你一起拿?” 沈清莞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照要过生日这件事,表面上没人提起,她自己也不记得。 她对自己的事好像总是没有那么上心。 程郡和程姥姥一直住在医院里,老人的身子骨本就脆弱,这一摔便又带出了不少的病,好在有女儿在身边照料,沈照也是只要闲下来就往医院跑,程姥姥看见她便总是欢喜。 贺遂川除了变了法的做送到医院的营养餐之外,就成天往外跑,沈照觉得奇怪,他人生地不熟的,能跑哪去,问了也不说,实在蹊跷。 那天,算的上风和日丽,和过往的任何一天都没什么不同,沈照去医院送饭回来,伴着晚霞一道进屋,闻到厨房阵阵烟火气,不用猜也知道是贺遂川在里面捣鼓什么新花样。 沈照看了一圈没见着人影,这也算正常,沈清被贺遂川接回来之后,向来都是往屋子里一躲,不到吃饭的时候从不见她出来,至于沈倩,更是除了打扫打扫房间,就是把自己闷起来,她想着等沈清过几天期末考完试,她必须要想个法子让这些个成天呆在家里的出去转转,不然非得捂得发霉不可。 其实,发霉倒不可怕,最怕的就是她又犯起病来。 天转眼间就黑了下来,沈照坐在窗边看着所有的路灯骤然齐明,一个又一个小窗户争先恐后的被点亮,万家灯火将寒冷的冬夜点燃。 只有他们这家屋子还黯淡着,沈照正要走过去开灯,一股蛋糕的香气窜了出来,用蜡烛点燃的小小萤火在稍暗的环境下格外醒目。 沈照看着贺遂川端出一个小蛋糕,沈清也走了出来。 沈照不能吃蛋糕,尤其是奶油,几小口就容易腹泻,但插着蜡烛的蛋糕和锅里煮着的面条一样,都是一种仪式。 沈照整个人还在状况之外,她那个关键时候鲜少不灵光的脑子,默默把所有人的生日都过了一遍,还是没有想到自己。 也难怪她想不到,自从程郡和沈慎之离婚,就没人再想起过给她过生日,她好像总是颠沛流离,不是身体就是灵魂,总也不得安生。 直到沈清害羞的垂下眼,红着脸道:“姐姐...生日快乐。” 沈照下意识看向贺遂川,他不躲不闪地直视着她:“生日快乐。” 整个屋子更加暗淡,唯一的光源就是他身前那个蛋糕上的蜡烛,火苗燃烧着,颤抖着。 可沈照却恍惚间觉得,那光分明在他身上,又或者,他分明就是光。 她看着她的光倏地一笑,柔声道:“愣着干嘛,许愿啊。” 沈照双手紧握,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没什么具体的愿望,她只是想,这样过生日真好,想年年都这样过。 接着蜡烛被吹灭,贺遂川把灯打开,整个屋子亮堂了起来。 “姐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沈清的声音甜甜的,让人心间一暖。 沈照这时还很高兴,并不 35. 沂源镇(七)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一挑眉,依旧没什么好气:“什么啊?”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闭环的银镯子,表面却是磨砂质地,像是起了一层薄雾,把光泽都蕴在里面,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看见了随手买的。” 沈照往手上一戴,正合适,顷刻间消了气,也不想在追究,招呼大家围过来切蛋糕,吃长寿面。 由于沈照今天是寿星,所以类似于刷碗这样本应属于她的活儿,这下也都被贺遂川承包了,她只用像老大爷一样,吃饱喝足了往沙发上一躺。 借着客厅的灯光,沈照仔仔细细地端详这只银手镯,摸起来并不光滑,应该是某种特殊的工艺。 沈清也凑过来看,刚摸了几下,就被沈照拍了一下手,她讪讪地缩回手:“我之前见小姨的嫁妆匣里也有个银镯子,跟这个好像。” 程郡离婚之后,就把嫁妆通通带了回来,本来也没几样东西,程郡也不在意,常让小孩子摆弄着玩。 经沈清这样一说,沈照灵光一现,程郡确实也有一个类似的银镯子,她还好奇地打听过,这叫古法磨砂工艺,是门相当正经的手艺。 她知道这根本不是贺遂川随便买的,之前看他总往外跑,怕不是去了银饰铺子。 他学这样精雕细琢的东西又总是很快。 沈照忽然心头一震,所以,这是他亲手做的! 这只银手镯就像一泓银河缓缓流淌在沈照的腕间,上面仿佛还带着制作者的温度,让她莫名忆起一段早被她遗忘的时光。 他们比沈清的小的时候,却要比沈清淘气多了。 他们会爬到一棵别人家窗前的桃树上,摘满一书包的桃子,等着回家挨打,也会直接坐在人家窗台上吃起来,等着被人家打。 也会跑到一处没人知道的山头,自立为王,一山容不下两个装模作样的山大王,他们便总会相互追逐到太阳西斜,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儿才会踩着对方的影子,留下一个又一个小脚印,慢慢回家。 那些记忆里从不孤单的日子,好像都闪烁着彼此的影子。 “姐,这镯子很值钱吗?”沈照忽而搭腔,打断了沈照的记忆,她对这个并没有什么概念,但印象里贺遂川送出手的东西,肯定不便宜,至少要比那件婚纱贵。 沈照被吓了一跳,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一个银镯子而已,再如何精细的工艺,自然也比不上黄金什么的值钱,但她还是说:“记住了,你姐看上的东西,那就是最值钱的。” 沈清在沈照身边呆了一会儿,就又去找贺遂川,帮忙收拾厨房,整栋房子静了没半分钟,沈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姐姐,有人敲门!” 沈照走过去一开门,扑面而来的寒气让她不由得后退了几步,险些没站稳,来人捞了她一把,两人咫尺之间,她定睛一看:“于崧?” 眼前人身材高挑,似乎进眼前这扇门都要矮一矮身,一身深灰色的运动衣,却显得比黑夜更加阴暗,他双眸狭长,眸光里透着比铁器还阴冷的寒光,只是看着沈照的时候收敛了不少,握着她盈盈细腰的那只手,也迟迟不肯松开。 沈照又后退一步才得以脱身。 于崧笑着,看起来并无他意,却总让人觉得从哪有凉风阴飕飕的吹出来似的。 “你还记着我?” 沈照心想:我得心多大能把你给忘了,只是面上还是莞尔:“当然。” 沈清早就躲到后面去了,还不忘把贺遂川喊了出来。 沈照那股开心劲还没过,正要说点什么,于崧却忽然上前一步,看起来很有力量的手指在她面前轻轻一晃,一声响指,接着几声巨响。 沈清被吓得躲到贺遂川身后,悄悄地又露出一个小脑袋,只见黑夜之中绽起一朵又一朵绚烂无俦的烟花,她从未见过这样美的烟火盛宴,声势浩大而又璀璨夺目。 只可惜转瞬即逝。 还污染环境,整这花里胡哨的要干嘛啊,沈思优暗自想着,然后抬头看着盛宴的主办方:“于...” 没等她说完,整个人就被于崧按到了怀里,这人虽然面上冰冷,却没想到胸膛也是那么炙热。 他抱得那么紧,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就在沈照要挣扎的前一秒,听见他轻声细语。 “好久不见,生日快乐。” 然后才缓缓放开了紧箍着的双臂。 沈清颠颠的去拿了个小杯子递给贺遂川。 贺遂川一愣,低眸朝里一看,也没有水,一挑眉表示疑问。 沈清解释道:“贺哥哥,你要是把牙咬碎了别咽下去,吐这里。” 咬牙切齿的贺遂川更加怒不可遏,甚至有种想把这杯子砸她脸上的冲动。 烟火尽落,四周再次恢复静谧。 沈照刚要开口,就看见远处跑来一个高大身影,越跑越近,似乎正朝他们而来。 是大茄子。 他在沈照面前站定,嘴里还喘着粗气,好像一个蒸汽机一样,让黑色的冬夜升起袅袅白烟。 大茄子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于崧:“崧哥。” 于崧抱着双臂,应了一声:“嗯。” 大茄子这才继续开口:“沈家大姐,我看见你家那个小怨妇...” 沈照厉声打断:“你才怨妇!那是我姐,叫沈倩。” 沈照说完这才想到,刚才这一出接着一出的,她脑子都差点没转过来,表姐去哪了,怎么一直不见她出来。 “啊,沈倩,被那个赵癞子又给抓回去了。” 大茄子口中的赵癞子,就是沈倩的那个混球前夫,名叫赵钢。 沈照在心里暗骂,他又要做什么妖,把我姐折腾成那个样子,还不死心吗? “报警!他这叫拐带人口。”说着,沈照正要回屋拨座机,就见沈清冲上来拦她:“不行,姐姐,不能报警,姥姥在的时候就不让报警。” “为什么?” 这话一问,沈清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还是贺遂川分析道:“既然程姥姥不让报警,那我估计他们可能还没离婚,有那个红本在,这顶多算他们家里的事,报警确实没用。” 于崧不声不响地打量了贺遂川一番,贺遂川 36. 沂源镇(八)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一面帮沈倩松绑,一面问她:“姐,你跟这人到底离了没?” 沈倩含着泪摇头:“本儿,红本儿,在他那儿…都在他那儿…” 闻言,沈照冲进里屋,好像蝗虫一般扫荡,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没一会儿就翻出了两个红本儿。 赵钢那双被耷拉的眼皮压得抬不起来的倒三角眼死死盯着:“沈照!我认得你…啊!” 贺遂川见他生命力还挺顽强,又要支棱,直接踩着他的肩膀,狠狠地抡着拳头,那因常年吸烟而发灰的嘴唇飞溅出浑浊的粘液,没说完的话也含糊其中,再也听不清。 贺遂川看着赵钢的眼神比刀子还要锋利,似乎要把他身上每一块腐朽的肉都割下来,好像从这个人嘴里吐出她的名字都是脏了她。 “好了好了,走吧。” 见贺遂川一拳比一拳铆劲,沈照搀着沈倩走过来安抚他,怕他真的给人打死了。 或许连贺遂川自己都没有察觉,只有听见她的声音,他眼神才会再次柔和下来,好像冰冻了一个冬天的小溪终于潺潺流动起来,而当他转过来看向她的时候,总是不带戾气的,就好像把爪子收起来的小猫,眼眸里都是暖意。 待到他们走到门口,赵钢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虽然还是爬不起来,却扯着嗓子大喊起来:“里…你敢抢我老婆,还打我,你信不信我报警告你?!” 沈照刚要走,莫名觉得气不过,转头一顿输出:“报警?你个法盲文盲,小学都没毕业,报警电话你知道嘛,别跟急救电话打混了,你还告我?姑奶奶还没告你呢!你跟我姐早该离了八百年的婚,你还压着人家的红本,还要把人家抓过来给你当牛做马,你有没有心,有没有脸,打你我都嫌脏!” “我才不管离不离婚!你姐嫁给了我,就一辈子都是我的人,死了她也是我的鬼!你今天把她救走了才是害了她,除了我,谁还要她这样的贱货!” 话骂到了这,沈照上一秒还拽着贺遂川往出跑呢,下一秒便直接冲上去扇了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赵钢一个耳光,打得口水和血水一并飞溅,然后破口大骂。 “你放屁!你也好意思讲这样的话,大清都早亡了,袁大头复辟的时候都没敢说你这样恬不知耻的话,谁给你的脸?!你才贱,你不光嘴贱,你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值钱,你头顶上那二道毛,简直比流氓还流氓,哪个不长眼的再跟了你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就你也配说我姐?!” 这下换贺遂川拉着她了,好不容易把她拽出门口,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你就是那灶台上碰一下都得洗遍手的臭抹布,那菜市场门口白送都没人要的烂白菜,掉地上狗都懒得闻一下,谁走过去都得踩一脚!” 沈照还觉得没骂够,转头啐了一口:“你才是一百年前没卖出去一百年之后又砸手里的赔钱货!你就守着你那没有二两重的骨头下地狱吧你——” 三个人搀着一个人从那个“历史悠久”的小区跑了出来,他们在寒冬腊月里跑得一身汗津津,似乎在逃离什么摆脱不掉的东西,那话音穿过幽暗的楼道直直地追出来,无影无踪,像一缕风那样不轻不重的纠缠着他们,自心窝钻进他们的躯体,搅得五脏六腑都不得安生。 沈倩也才不过二十出头,却已孑然一身,没有父母亲人,没有朋友爱人,只有一本鲜红的结婚证,却从不象征着戒指和婚纱,而是代表着禁锢和枷锁,她向前逃,怎么也走不出去关她的笼子,向后躲,也没有任何广厦可以倚靠,她像一株没有根蒂的浮萍,在恶臭熏天的湖面飘来荡去,埋怨自己为什么不会溺死。 沈照想到这些,便觉得步伐愈来愈沉重,她停下,身后的人也跟着她停下。 沈倩手里攥着那个红本,埋着头,泛黄的发丝被寒风吹得凌乱不堪。 “姐,我们报警吧。” 道边的路灯闪烁了一瞬,随即亮的刺眼,乌发被照得金黄。 沈倩缓缓抬起头,视线有些朦胧,她想像从前一样退缩,她不敢报警,不敢离婚,她以为她会就这样畏畏缩缩的过一辈子,因为她的母亲,姥姥都是这样。 但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不能,一个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如今都站到了自己面前,愿意为自己引一条路,一条可以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地活下去的路,她还有什么资格退却。 由于沈倩没有留下赵钢家暴她的证据,协议离婚也基本不可能,上法庭是唯一的方法。 像沈倩这样的人,打官司是不容易的,没权没势还没钱,简直比教母猪上树还让人头疼。 沈照甄别各家鱼龙混杂的事务所,一直忙到很晚,她觉得自己如果在学习方面能这么上心,估计清北不是梦,她这样不要脸的激励自己一番,眉目也舒展了不少。 窗户被烈风吹得响个不停,沈照压根没注意到已经有个人站到了她家院子里,站在她的窗边,直到这人开口叫她。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照一个激灵,她对那声音说不上熟悉,就像这时候被冻实的泉水,将将复苏,带着寒意在她脑中生涩的流转一遍,才发出清冽的回响。 沈照转过身,锁得严严实实的窗子被从外面撬开,一股罡风毫不留情地刮进来,桌上的纸张随之翻飞。 于崧站在那里,那一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沈照不慌不忙地披了件衣服走过去:“有门不走,你偏走窗。” 实际上,沈照根本没有察觉,这个晚上不止有破窗而入的,还有此时此刻正在贴着门缝偷听的。 贺遂川辗转半夜睡不着,老房子隔音又不好,夜深人静,连沈照叹口气,嘟囔两句的声音他都听得清,听到有不速之客,便直接走到门口光明正大的偷听。 他其实很想知道,沈照在那三年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她和于崧,和整个沂源镇,有过怎样的纠葛,但他又不愿意直接去盘问。 不是他笃定沈照不会告诉他,而是在他看来,如果一个人不想说,那么选择沉默便是她的自由,任谁也无权干涉,就像他更愿意去敲门,而不是撬窗户。 于崧独特的嗓音再次响起,带着银灰色铁器的沉闷,被风吹进来:“我可以帮你找律师。” 他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沈照便打断道:“别了。你,我可拜托不起。” 于崧情绪似乎有些波动,语气急切道:“只要你点头,我今晚 37. 沂源镇(九)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于崧的母亲在沂水镇很有名,她既不温柔也不贤惠,出名的是她的妩媚风姿,她嫁给了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人,却还不肯老实,屡次红杏出墙,便注定不得好死。 她是在于崧九岁时候,熬不住梅毒去世的。 于崧看见自己那位原本卖弄风姿最为得心应手的母亲,日渐憔悴,身体上开满了红肿溃烂的梅花,又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四肢僵硬,变得佝偻模样,便总是不愿意涂药膏。 她临死前笑着说,宝贝,别哭,妈妈就是天生丽质的,连生的病也是好看的,你瞧,在身上开花呢。 他的妈妈水性杨花,又害了那样的病,人人提起来都觉得恶心晦气,可他却觉得有妈妈在的时候,他是有人疼的,至少有人叫他一声宝贝,告诉他天寒地冻,要添件衣裳。 妈妈没了,他就算冻死,也没人管了。 他原来只是讨厌父亲,还没有到恨的地步,可在每次看见妈妈背上那块伤疤时,厌恶便加重一分,而在看见妈妈尸体的那天达到了顶点。 她遍体都是伤疤,可还是琵琶骨上的那片最丑。 他是真的恨那个人,即使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沈照出现时,于崧救她,只是因为不想让她的血脏了妈妈以前呆过的库房。 可后来他就改主意了,因为他发现沈照是他身边唯一不怕他的活物。 即便他养条狗,整日好吃好喝的待着,那狗也还是会怕他。 但沈照不会,她会笑会闹,还会给人起外号,有时比阳光还要刺眼,在于崧的底线上疯狂蹦跶。 可他就是不生气,甚至还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最终长成了一片荒原,在见到她的那一秒才在荒芜里开出一朵花来。 他身边有太多死气沉沉的物件,在日复一日的高温和捶打下,连他自己也快变沉默锋利的铁器。 只有她是明亮鲜活的。 知道沈照要离开沂源镇的时候,于崧逼迫自己走进了一家烤肉店,吐了一天一夜,却还是想见她。 他便知道自己完了。 他偷偷把她的报考申请书撕烂,见计划不成,便直接把她绑了起来,带到他们最初遇见的那个库房。 沈照回忆起自己被绑到库房的那一晚,心里并不害怕,只是有些难过。 因为松鼠终究还是变回了于崧,他终于还是变成了他父亲的样子,那个他憎恶仇恨的样子。 只可惜他自己却意识不到。 再后来,就有些乏善可陈了。 连贺遂川都猜得到,于崧如果舍得对沈照下什么狠手,她也就不会站在这了。 不过是过了个一两天,于崧总有照看不到的时候,比如被他那个死爹叫走了,沈照便自己跑出来了。 其实她要离开沂源镇,并不需要什么原因,只是因为于崧的根茎扎在沂水,而她的在柏舟。 她就像漂泊许久的叶子,迷失方向也好,眷恋他乡也好,可还是要叶落归根的。 所以,他们归不到一处。 可于崧不明白,他还是执拗地看着沈照,非要问出个答案来:“到底因为什么,是那个小子?你喜欢他?” 沈照神色一变,忽然比上课玩手机被老师抓包还要紧张,和他同样紧张的还有一门之隔的另一个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他听得真切,也想得明白。 沈照明亮的眼珠转了几圈,讪笑道:“你也太小瞧我了,我能看上他?他就是个大少爷脾气,我最受不了他了,看见他就烦。” 一明一暗两个人一口气还没舒出来,就听见她继续道:“不过,我确实有喜欢的人。” 贺遂川忽然觉得有些轻飘飘的,甚至有些站不稳,他靠着墙壁,上面还有某个孩童幼时在上面的幼稚涂鸦,经过岁月的磨损,已然模糊不清。 他茫然地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图案,忽然觉得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要半夜跑过来听人家的墙角,分明就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如果他没听到,他还可以装作不知道,装作自己还有机会,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跟着她。 可现在属于他的判决书已经下来了,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是谁?”于崧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轻启,几缕雾气随之升起,更显寒意。 沈照觉得如果她说出来个什么名字,他接下来就会要了这个人的命。 “于崧,你还记得我有一把手工刀吧。” 于崧点点头,那柄小巧而又锋利的物件在他脑海里浮现。 他接的活其实很简单,拿人钱财,取人性命,沈照那时候就跟着他,负责偷袭或者善后。 他有很多趁手的兵器,也几乎没有一样没见过血。 沈照用来防身的只有那把手工刀。 而于崧总是竭尽全力不让它沾血,即使它抵不上铁铺里随便一件冷器的一星半点,却仍旧是他唯一一件用心甚至性命去保护的一片净土。 在于崧眼里,血是脏的,他的铁铺是脏的,连他自己也一样。 但那把手工刀永远洁净,被它的主人握在手里。 沈照接着道:“我喜欢的人,就是送我这把手工刀的人。” 于崧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已然没了什么情绪,澄澈的好像洒下的银辉,冰冷又明亮,看得人心底生寒。 “我没有撒谎,那是我很小就喜欢的人。” 冬夜里冰冷的月光被屋里的灯火柔和成暖色照进沈照的眼眸里,她清浅一笑,想起自己许多差点丢掉小命的瞬间都只有一把手工刀在身侧,好像它已经变成一个可以替自己抵挡灾祸的护身符。 闻言,贺遂川觉得自己的心被豁了一个小口,慢慢的放血,密实的酸痛涌上来,让他手脚发冷。 那把手工刀,是他送给沈照的。 那是他送给她的一个生日礼物,是七岁还是八岁的,他记不清。 那时候的小男孩压根不想着送什么生日礼物,只是他妈妈提起来,他便随手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礼物。 贺遂川现在回想起来,七八岁的小孩很容易丢三落四,沈照便更是如此,今儿买了一块稀罕的不得了的橡皮,明儿就不知道丢到哪去了,找不到也不会难过很久。 他们小学也没有手工课,一把手工刀根本没有任何用武之地,甚至还有点违禁品的意思。 他认为沈照根本不会把这样一个多余的东西当回事,又过了这么多年,哪里还会有什么踪迹,连他自己也早都不会想起。 所以在他再次见到那把手工刀时,根本没想到这就是自己随手送出去的那个。 她得有多 38. 沂源镇(十)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只见刚刚还趾高气昂的人瞬间倒地,摔了个狗啃泥,所有人都愣了一秒,看向他身后那个突然出现的人。 “是你?”于崧意料之外地微微睁大了眼眸,周身的冷气都褪去了几分。 他实在想不到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贺遂川皱着眉,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于崧:“你,还不走?” 见对方无动于衷,贺遂川直接上去将于崧拉起来:“你这人不知道跑的啊,人家都要弄死你了。” 于崧一怔,这么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先走,像这种话从来都是由他来说的,他直起身来踉跄几下,身后的伤口好像是贴在脊梁骨上的烙铁,火辣辣的疼痛让他紧咬牙关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定定地看着贺遂川。 贺遂川挑着他不流血的地方推了一把:“赶紧跑啊,去找人来救我。” 于崧这才迈开了长腿,随即越跑越快,不再回头,很快隐没在巷子的尽头,没了踪影。 他很少这样仓皇地逃窜,在他过往的近二十年里根本没有过几次,可他却觉得脚步那样肆意轻快,好像不是在逃跑,而是在奔赴。 奔赴光亮,奔赴黎明,奔赴初升的太阳。 他不会再幻化成灰烬,因为身后有人替他抵挡。 可贺遂川心情就没有那么好了,他借着出其不意才踹倒了一个,用家里顺出来的刀片划伤了几个,可若是真打起来,他也根本没有那一对好几个壮汉的身手,况且还是好几个手里都拿着家伙的壮汉。 他心里其实十分惴惴不安,觉得自己跑也够呛跑得掉,又不愿意将此生就这样交代在这。 至于他贺大少爷为什么脑子抽了,跑来逞这个英雄,他也说不出来原因,就在他费尽心思给自己今晚一系列的无脑行为找理由时,眼前忽然亮了起来,照得面前几个狰狞面孔也清晰了起来。 天光乍泄,东方既白。 光里闪过一个残影,下一刻,隐在暗处的一根绳子被手工刀割断,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悬在头顶的木桶大头朝下落了下来,里面满是冻得坚实的冰块,贺遂川眼见着躲避不及,直接放弃抵抗。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闪身躲开,与硕大的冰块擦肩而过。 贺遂川下意识随之奔跑,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都充斥其中,又好像什么也想不清楚,只知道他们的方向一定是东面,好像在追着太阳跑,强烈的朝阳刺得他睁不开双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在拉着他跑,就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怨怼。 “傻子,不知道躲的!” 是她。 贺遂川忽然很想大笑,又害怕牙露出来被冻着,勉强忍住了,他感到后面被冰块砸到的惨叫声越来越远,便滞住了脚步。 沈照也停下,背对着晨曦回头看他。 贺遂川从前觉得冬天的太阳是很懒的,所以映照出的朝霞也没有那么明媚,病恹恹的,了无生气,但此刻他却觉得正因为冬夜寒冷漫长,迟来的朝阳才显得瑰丽无俦,弥足珍贵。 “你说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沈照看了一眼冉冉升起的红日:“天亮了,他们不敢。” “况且,你以为铁铺这么多年连点底子都没有?那些人可不是纸糊的,个个都是铁打的,这次算他们走运,能抓到于崧落单的时候,不过既然他们没得手,也就是把命扔里了。” 她摩挲了几下手里的手工刀,见上面光泽了几分又道:“铁铺的人不会放过他们。”说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杏眸微转:“你为什么跑来救于崧?” 贺遂川耸耸肩:“不为什么。” 沈照替他回答:“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话音刚落,沈照感到身后切来一阵烈风,刀刃一般锐利,她凭着经验闪躲,再回身看去,果真在她原来的地方斩下一枚飞镖,泛着银色的光泽。 贺遂川心下一惊,望向四周,一片寂静。 而沈照却是微微一笑,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拔起地上的飞镖,带起点点旧雪,朝着某个角落扔了出去。 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沈照实在是偷袭方面的行家,该从哪里放暗箭,没得手又 39. 番外:清竹修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之后,二中人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暑假,正逢柏舟花开的最浓,争艳最烈的时候。 而贺遂川和沈照却遭了殃,鉴于他们俩前段时间在站前歌厅不要命的作死行为,险些吃枪子小命不保。 贺松担心再把他们留在家非得把天捅出来个窟窿不可,于是用车把他们运到了乡下,面对着绿水青山思过。 小平房背靠青山,临近溪水,每一分每一寸都是竹子做的,青绿色的门窗和桌椅搁置其间,为夏日平添几分清凉,门口还挂着一匾额,提着“清竹修”三字,笔势大气磅礴,笔锋锐利无边。 房子的主人许先生是贺松大学宿舍的邻床,贺松年先从军后入仕,而许先生因为家境殷实,便找了一处大山,靠手作竹木家具赚些钱,闲暇时游山玩水,好不逍遥。 对许先生来说,沈照和贺遂川的到来,就像寂静山林间飞来的两只鸟,叽叽喳喳的,虽然惹人厌烦,却又别有趣味。 倒是苦了这两只小鸟,他们的一切电子设备都已经上缴,这里信号很弱,更不可能有无线网,最近的电话亭也要走十几里的山路,与外界沟通最方便的竟是纸质信。 “啊,放我出去吧!” 沈照一边哀嚎着,一边用网兜捞起被湍流溪水冲刷着的西瓜。 “啧,你起开点,挡着我画画了。”贺遂川不耐烦道。 他拿着画笔勾勒着远山如黛,清澈溪流,还有面前这个对西瓜垂涎三尺的佳人。 “沈照,西瓜捞出来了没?” “啊,捞出来了,师父,等我用铁砂掌给它劈开孝敬您。”沈照抱着西瓜朝屋里喊着。 “叫先生!” 许先生觉得这两个人连个拜师礼都没拿,就叫师父实在不合适,但他的确教了不少东西。 比如... “蹲住,别抖!” 许先生拿着一把戒尺敲了一下贺遂川那颤抖的双腿,汗水顺着那白皙的肌肤流淌下来,烈日照在上面不停地闪烁着。 “师父,我们不是学太极拳嘛,怎么蹲上马步了?” 沈照这边抖得更厉害,连声音都发颤,还没个一刻钟,后背就湿了一片,许先生敲一下,她便直接坐到了地上。 “都说了叫先生。”许先生清秀的一双眉微皱:“就你们这底盘,不蹲几天马步能学成嘛?” 就这样,他们先在炎炎烈日下蹲了一个礼拜的马步,却没想到这只是开胃小菜,太极拳的学习更是苦不堪言。 “太极拳讲求的是连绵不绝,谁让你停的!” 沈照的手背经戒尺一打立即红了一片,她咬咬牙:“知道了...师父。” 许先生眼睛一横,沈照连忙改口:“不不不,先生!” 太极拳本是防身所用,亦可强身健体。 沈照看着自己被震得发麻的手掌,想来许先生实在深谙此道,这手劲是真大! 再看贺遂川那边,这一招叫白鹤亮翅,本也不难,但贺遂川第一次做,许是没有掌握要领,看起来总是那么不得关窍。 许先生手持戒尺绕着他走来走去,看来看去,看得人汗都下来了,他才憋出一句:“这一式叫做白鹤亮翅,我看你做得怎么那么像只鹌鹑。” 贺鹌鹑吃了瘪,敢怒不敢言,惹得沈照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 许先生的生活很是规律,坚持睡子午觉,便强迫他们也要睡,起初两人还睡不着,到后来睡得一个比一个香甜。 通常睡过午觉,许先生就带着他们上山砍竹子,穿梭在茂密的竹林,它们个个都挺拔翠绿,直通天穹,一经手起刀落,向一边倒去。 许先生将砍的竹子劈成几段,让他们一人带上一点,等到落日余晖照在身上,他们便背着中空外直的竹子,慢慢走下山去。 到了晚上,沈照喜欢点一盏灯写信,许先生总说这样费眼睛,可还是会在灯火暗下去的时候,为她再次燃亮。 她写给妈妈,写给师父,也写给林泉... 虽然那日在歌厅,沈照护住了林泉,但事实上,她的养母早就已经拉她下水了,她终究没有躲过。 她们还是会通信,林泉在信上说,她在戒D所也没有放弃学习,在最痛苦的时候,她眼前总会浮现沈照的面孔,她们在一起经历过的一切,就是她向生的勇气。 她还写道:“我会向你一样勇敢。” 那晚,灯花悄然落下,沈照俯在案上睡去,贺遂川默默地为她披上薄衫,见纸上墨迹未干,写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注1)< 40. 自食其力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梦到自己不断下坠,下意识挣扎,身边一只温热的手覆了上来,轻言轻语:“别乱动。” 她再次沉沉地睡去,等到她彻底醒过来,外面的天似乎已经黑了下去,医院耀眼的白光里,沈清懵懂的模样映入眼帘。 “姐,你醒了,头晕不晕,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沈照皱着眉说:“不用。”她摸到自己头上的纱布,想来那棍子大概是木的,不然自己这会怕是见了阎王了。 到底还是有些轻敌,毕竟她打心眼里觉得那三个加一起没二两肥肉的家伙翻不出什么花来,想到这,她又连忙问道:“你贺哥哥呢?” 沈清好像意料之中似的,把预先准备好要说的词一股脑说了出来,中间竟然没卡壳。 “贺哥哥昨天还一直在这里,他没受伤,你不用担心,今天倩姐姐开庭,他跟着去了。” 沈照一惊:“开庭?不是明天才开庭吗?” “是今天,你都睡了快两天了。” 沈照没想到开庭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错过了,连忙问道:“那审判结果怎么样了?” 沈清还没开口,门口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不急不缓地由远至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你找的律师没问题,只不过法官被他们收买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贺遂川走进来,抱着双臂站到了她眼前。 沈照还没搭话,沈清先回头问他:“啊?那怎么办啊?” 她一直陪着沈照呆在医院,也没收到什么消息,不知道这场官司打的怎么样。 沈照细细端详了贺遂川片刻,神色从容了几分,一摊手吩咐道:“清清,帮我削个苹果。” 贺遂川有些沉不住气,问道:“你就不好奇?” 沈照用眼神回应他,两人对视着,渐渐带了笑意。 半晌,她终于还是给面子的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但其实她想说的是,我知道你都可以摆平,我相信你。 沂源镇的法院不靠谱是出了名的,基本上给了钱就能办事,只要钱到位,黑的就是白的,活的就是死的,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都会直接越级办理,根本不会去掺和这锅乱粥。 “这法官能吃红利这么久,背后肯定有人靠着,你怎么摆平的?用钱?”沈照咬了一口苹果,脆生生地问道。 “当然不是,我宁愿把钱拿来扔着玩,也不会给这种人。只不过是昨天我找他爸吃了顿饭,他至少还没邪乎到六亲不认。” “你怎么找上他老子的?” 贺遂川很自然地说:“哦,忘了跟你说,他爸之前在我爸手底下干过,有交情。” 沈照:“……” 果然都是拼爹。 “姓赵的那个窝囊废,一看风向不对,立马同意协议离婚,当场签的字。” 沈照差不多料到了,思忖片刻又问:“那我姐怎么样?” “哦对,我姐怎么样?” 这也是沈照一直担心的,沈倩一直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恐怕那么多人的场面会对她的精神状况有些影响。 贺遂川眼眸微动,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在她做证词之前,我确实注意到她有段时间在自言自语,看见赵钢出现,她看起来更紧张了,我在下面怕她又要发作...” 见沈照双眉轻颦,贺遂川连忙找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好在陈律师一直在她身边安抚,过程都很顺利。” 沈照这才放松下来。 陈律师名叫陈珩,是沈照在众多律师里千挑万选出来的,他所在的律师事务所算上养的看门狗还有保洁阿姨也不过十个活的,规模小的可怜,不过业务能力的确不错。 “你先别担心这些了,别再伤了脑子,好好躺下。”贺遂川俯身帮她掖好被子,示意沈清一起离开,让她好好休息。 沈照却忽然握住他的小臂:“你、没事吧…” 沈照知道他对付那几个人不算什么难事,也看见了他没有受伤,可还是悬着一颗心,总要多嘴问一句,听他亲口说一句。 贺遂川没料到她会有这样一问,神色一顿,然后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我没事。” 沈照见他眼底温润,唇角带笑,莫名地让她觉得心安,这才松开手,埋到枕头里沉沉睡去。 沈照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从不会吃这种哑巴亏,但这件事毕竟是铁铺的内讧,她不想掺和进去。 只可惜还没等她说服自己咽下这口气,就已经有人替她狠狠地出了一口。 当天夜里,沈清便跟她说,瘸子和那一高一矮,被人在脑袋上添了好大的血窟窿,正绑在街头放血,没人敢过去。 在沂源镇,这样的事情传的比闪电还快。 沈照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纱布,已经不怎么疼了,想来没什么大碍,两只明亮的眼珠骨碌转了几圈,幸灾乐祸道:“呦,还有这样的热闹,我真该去看看。” 沈清显然是看见了,怯生生地问:“姐,会不会出人命啊?” 沈照笑着摸摸她的头:“不会,你贺哥哥有谱。” 沈清一怔:“啊?” 如果这事是于崧出面,那依着铁铺的个性,大概率是不声不响的要了这三个人的命,这样明目张胆,除了贺遂川根本不会有别人。 沈照笑意更甚:“没事没事,去睡吧。” 沈清点点头,走到旁边的床上躺下,这医院人不算多,房间里还有空床,她渐渐缩成一团,像只畏畏缩缩的小猫,片刻,她忽然感到暖和的被子贴到她颈侧,有人温声低语:“别怕,姐姐在呢。”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做梦,只觉得整个人越来越沉,蔓延开来的恐惧逐渐消逝,终于睡去。 次日清晨,沈照觉得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轻声走出病房,想去办出院。 或许是她醒的太早,医院里还没什么人,悠长的走廊让人觉得脊背发凉,这里终日充斥着哭喊,哀怨,彷徨,还有死亡,人类极致的痛苦都在这里诞生,孕育,蛰伏甚至爆发。 她垂眸,恍然看见门口冰冷的长椅上躺着个人,只看这微微隆起的身形,她便已经知道是谁。 外面没有暖气,这人只盖了一件羽绒服就敢在这睡一晚上,也不怕被冻死,沈照愤恨地上前,抬起巴掌,却在落下的 41. 被香灰点愿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或许是贺遂川从不编辑短信,沈照根本没有发现过这件事。 直到现在,沈照也不知道自己小时候的那些信息都被另一个人偷窥着。 那几年,沈照还是不想让爸爸妈妈离婚的,天底下应该没有一个孩子会不想要一个幸福完满的家庭,即便她的爸爸再面目狰狞,蛮不讲理,她还是想尽了办法让他们的感情好起来。 即便这根本无济于事。 而这样徒劳无功的努力,在一件事的发生后便彻底在那颗幼小的心里划下句号。 也是一个腊八节,身子骨素来硬朗的沈爷爷永远地沉睡在了那个冬天。 实际上,沈照没有那么喜欢爷爷,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爷爷总是那么古板,一点也不和蔼,更不可亲,但她心里明白,爷爷疼她。 即使他表现得再严厉,再凶神恶煞,沈照也不怕,因为小孩子最能分辨出真心的好,也永远不会害怕对自己好的人。 爷爷总是冷着一张脸,背着手,溜达去站前给她买她最爱吃的枣花酥,奶奶总说小孩子不能吃太甜的,会长蛀牙,爷爷便会护短道:“女儿家吃点甜食怎么了?!” 爷爷写得一手好字,喜欢拎着超大号的毛笔到公园的地上沾水写字,沈照放了学,不想写作业的时候就会跑过去看爷爷写字,虽然看不懂,但总是在那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爷爷有时候会耐心的教她认字,有时候便只是低头写,不做声,沈照是个好动的丫头,可只有这时候能坐得住,静下心,不说话,就那样陪着爷爷度过那样一段恬淡闲适的时光。 沈爷爷离开的时候并不安详,是因为知道自己儿子又赌输了一栋别墅,顷刻间急火攻心,再加上柏舟的医院抢救不当才离世的,周媛受过老爷子不少的恩惠,这其实也是她执意要自己开一家私立医院的原因之一。 沈照小时候不懂,依着爷爷奶奶的性子,怎么会教出爸爸这样的混球,如今倒也懂了些,老一辈受苦受累多了,就想给孩子最好的,却不承想惯出来个六亲不认,作天作地的讨债鬼。 沈爷爷走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贺遂川发现沈照总是向一个号码发短信,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他很好奇,便打开看了。 “爷爷,今天下雨了,我想吃枣花酥了。” “爷爷,爸爸又和妈妈吵架,你不在,就没人管他了。” “爷爷,其实你特别好,我有点想你,你回来吧,我想见你。” …… “爷爷,又是腊八节了,我偷偷去看你了,你在天上要过的好,我知道的,一下雨,一定就是你在天上写字了。” 再后来,那两部手机先后不堪重负地报废了,沈照至今也没有再得到新手机,不过程郡倒是答应她今年得了压岁钱再给她置办个新的,方便联络。 至于贺遂川则是早就有了新手机,只是他很少拿出来用。 而这些短信也就再没了后续。 沈清不知道腊八节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姐姐从一大早上就跟在她耳边念叨了好几次,她也不敢问,便只能听着,任由耳朵被磨出茧子。 天过早的暗了下来,没一会儿又飘起了雪花,沈照没穿外衣便走了出去,轻盈的雪花在她眉宇间飘然起舞,久久不愿落下。 她伸手接了一片,笑着轻叹道:“今天是腊八节。” 好像再多说几次,天上的人就会听到一样… 话音未落,忽觉背后一热,她一回眸,自己被一件宽大的羽绒服包裹住。 贺遂川把衣裳披到她身上,却没有撒手,而是俯身在她耳畔回应道:“嗯,我知道,你想爷爷了。” 她以为不会有人懂的话,在那一刻找到了知音,她以为不会有应答的话,在那一刻得到了回响。 天上的人,一定听到了。 程郡在程姥姥住院的时候去了趟寺庙祈福,沂源镇只有这一家小庙,禅名苓沂,古朴的门槛前总有三三两两的香客来结缘,也算得上香火不断。 如果得偿所愿,便要来还愿。 若是在早些年,程郡是不信这些的,就算是心血来潮求了个什么,也大多是和自己的野心有关,比如升官发财一类,关于未来的美好蓝图,她可以滔滔不绝的说上一夜也不会厌倦。 可如今,她的愿望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希望家人平安。 程郡找了空闲的一天来还愿,除了程姥姥,家里的其他人都一起过来了,不知这一天是赶上了什么正日子,还在山脚下,人便多了起来。 苓沂寺建在半山腰,整座名不经传的小山头还算有些天险的地方,平时爬上去最多十几分钟,可这时候偏偏堵了半个小时也上不去。 寒冬腊月里,沈照额上竟也被人潮挤出了薄薄的细汗,她找了个木桩子歇脚,从贺遂川背着的包里翻出保温杯来,边喝边道:“今儿什么日子,怎么人这么多?” 贺遂川也在她身边坐下:“可能是快过年了吧。” 程郡也喝了一口水:“明儿就是小年,人多正常。”说完,拍了拍沈照的肩膀:“赶紧走吧,回去还做饭呢。” 这庙里有几个和尚,几尊佛像,沈照不清楚,她要求个什么愿,上个什么香,心里也是没谱,就那样稀里糊涂的来到了佛前。 她看着烟火后的佛像,安静地坐在须弥座上,低垂的眉眼如山峦巍峨,点燃的香火气好似为她添了一面朦胧的面纱。 沈照跪下来,点了香,先为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海胆在内想了半天心愿,然后脑子便放空了一阵。 她很喜欢寺庙里时时刻刻弥漫的香火气,便阖眸沉寂片刻,忽而听着耳畔一个和程珺差不对年纪的妇女念叨了一句:这里求姻缘最灵了。 姻缘。 她的脑子里划过这俩字之后,忽然浮现出了贺遂川的影子,进来的时候他便在门口左看看右瞅瞅,活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样样都新鲜似的。 他不求神不拜佛,此刻大约在许愿池那发愣,或许还有只猫陪他,苓沂寺常有只三花猫往来,看上去可比海胆温顺多了。 沈照闭着眼睛便能勾勒出他此刻的样子,冬日的暖阳打从寺庙的檐角斜照进来,为他添一抹金色的柔光,他轻抚那只懒洋洋的三花小猫,映着禅意的瞳孔是琥珀色的。 “嘶…”沈照被手上一阵刺痛惊到,蓦然睁开双眼,原是燃着的香灰落到了她的手背上,她连忙扶去,已经烙下一个红点,像是朱砂痣。 “呦,小姑娘求的什么啊?这是佛祖显灵了,点了你的愿!”还是刚才那个妇女大声笑着说。 沈照尴尬地笑了笑,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向门口,站在那的贺遂川刚巧也望向她,袖子上果然沾了不少猫毛。 不出沈照所料,这个在外面沾花惹草的男人回到家里便遭到了海胆一系列的炸毛毒打以及各种冷暴力,身上不只添了不少新伤,又要花不少猫罐头去哄这位 42. 天下无不散筵席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姐,不好了,我…我刚叫了玲子过来玩,我们闹得太过,把…把贺哥哥那个古董给摔了。” 沈照脸色一变,声音也扬了起来:“什么?”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只见那假山和曲水已经坏了大半,后面几个院落不止变了样子还一片焦黑,好像被火烧了一般。 沈照带着怒气:“你们把什么洒上去了?” 一旁的玲子吓坏了,深知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这东西,连忙道:“墨…墨水,但是姐姐,这个墨可以擦掉,只不过都顺着缝隙流进去了,估计要重新拼…” “我当然知道要重新拼,说的轻巧,你们知道这有多少个零件吗?”说着,沈照忍不住心头火又要大发雷霆给这俩货大骂一通。 闯了祸的两人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数不清。 这“古董”上数不清的零件,一个个榫卯严丝合缝,布局精密,饶是贺遂川那样的拼图积木高手也交付了近半月的心血,可除了他,还有谁愿意把心血浇筑在这东西上面,外人眼里这不过是玩物丧志罢了。 可沈照不这么觉得,她明白他有多在意,也明白那‘相府’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看着沈清自责都又要哭了,沈照又些不忍心:“算了算了,交给我吧,你贺哥哥这会儿去帮着你倩姐姐卖盒饭去了,一会儿他回来,说什么你俩也要拦着他,让他绕过大厅。”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怎么拦?” “啧,你们傻啊?就说你们有作业不会,拉他去你们屋,玲子你站身体优势,可以用强攻,总之软磨硬泡,生拉硬拽。” 结果,贺遂川一踏进院门,就被玲子和沈清从后院拉进了屋,辅导初中功课直到天黑,这俩人也是够能磨洋工,什么低等的题都问,把贺遂川折腾个精疲力尽,也没工夫再去欣赏他的宝贝相府,好不容易脱身后回屋倒头就睡。 与此同时,另一侧沈照的房间还点着灯,她不敢开大灯,只放了个小夜灯在桌上,灯火照在洒了墨汁的残破府邸之上,像是一场熊熊烈火方兴未艾。 沈照修复了一整个晚上,眼睛都快熬瞎了,才赶在早上把那翻新好的贵物在大厅里摆好,没过多久,过年时来走街串坊的远亲近邻也陆陆续续走到了老院子里,任谁也都要在这古董般的迷你建筑上看几眼,只是谁也不敢上手,都怕摊上事。 沈照在一旁一边摆果盘一边打哈欠,榛子瓜子开心果,橙子苹果火龙果,她数着数着就要睡过去了。 到了晚上,好不容易把人都打发走了,还要包饺子守岁,这下沈照是真的撑不住了,上个台阶都要晃三下,忽然后面有一双手把她牢牢地把她托住,那气息和感觉再熟悉不过,她瞬间放心下来,把全身的力气都靠了过去。 贺遂川在后面接着她,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眼睛…头…快疼死了,我先…睡会…” 话音彻底断了,贺遂川摇摇头,半推半扶地把她掺到了屋里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她眼下快要耷拉到下巴的淡青色。 贺遂川叹了口气:“傻子。” “我知道你连夜拼榫卯来着,真是的,干嘛那么着急。” 在沈照平缓的呼吸声下,贺遂川轻声轻语地说着,他昨晚看着沈清一紧张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个整句,就发现了端倪,又看见沈照房里后半夜还隐隐透出来的光亮,便猜到了大半。 只是不愿意拆穿。 “我又不会生你的气…”他用更轻的声音说。 过了年之后,沈照和贺遂川又在沂源镇上了快大半年的网课,这下程郡不想给沈照买新手机都不行了。 都说有样学样,沈照跟着年纪第一一起上课,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很有信心在开学的时候一鸣惊人。 她在想这些的时候,正对着网课屏幕,老师在里面讲的慷慨激昂,她品学兼优的同桌正与老师隔空点头示意,而她则是禁闭双目,呼吸均匀,口水险些流到桌子上。 一个再悠长的假期也转瞬即逝,贺遂川觉得在沂水镇的日子好像吹一朵蒲公英那样,洋洋洒洒,纷纷扰扰,都飘忽而过,最后手里就只剩下一柄光秃秃的茎。 那个最开始在他印象里破旧不堪,像极了家里陈年太师椅的一个小镇,真到了要割舍的时候,倒还平生出几分留恋来。 舍不得他们走的还有老宅子里的所有人,改变最大的人,就是沈倩。 在从前沈倩根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会有自己的工作,哪怕只是个卖盒饭的,但她有了自己的钱,可以堂堂正正地不再需要依附别人而活在这世上。 而沈清也觉得,如果不是姐姐和贺哥哥,她一定还在受人欺负,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的朋友… “嘶!”沈清正想着,忽然有人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想什么呢?” 是玲子。 沈清把头埋得更低:“我姐他们要走了。” “啊?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的事吧,我扒墙角的时候听说的,他们要开学了,最近疫情也有所好转,他们肯定要回去了。” “这是好事啊,你伤心什么?那是你姐,她放假了或者将来有空了,总会回来的,或者等你上了大学,也可以去找她啊。” “上大学…”沈清坐在初中教室的椅子上,看着黑板上的粉笔字,觉得这仨字还是好远好远的事。 “可是…贺哥哥就不一定能再见到了。” 如玲子所言,沈照是沈清的表姐,一笔写不出来两个沈字,虽然她俩也算不得是一家,同姓也是巧合,但只要有这么一层关系,总归远不了哪去,打碎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可贺遂川就不一样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人,这次分别还真有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了。 沈清想想就觉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贺哥哥对她就像亲哥哥那样,说话不急不躁,有时候比姐姐还有耐心,会教她写功课,她做得不好也从不责怪,又总会让她很有安全感,好像有贺哥哥在的时候天塌下来也不怕,这样的人比出门被车撞死还难得,现在又像流星一样要划走了。 “嗯…倒也是。不过,你也别太悲观,他要是做了你姐夫,那不就肯定还能见到,说不准他俩婚礼你还能参加呢。”玲子托着腮帮子,在一旁提议道。 “对哦,不过我哪做得了我姐的主啊。”说完,她一张清秀的小脸更添愁容。 可能也是怕这帮小崽子伤心,贺家的车是晚上到的,三个人都收拾好了行李,只有程姥姥披个羽绒服送到了门口,其他 43. 番外:相府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等到外面开始放过年必备窜天猴的时候,沈照被那尖锐的声音惊醒,她感觉精神了不少,全身上下不再那么乏力,只是还想在床上赖一会,她翻了个身,忽然看见昨晚拼榫卯的桌子下面还剩下一个木块似的东西,隐在桌角投下的阴影里有些看不真切。 沈照心里大惊,回想一下又觉得不对,她分明都拼好了,怎么可能还剩下一块,她翻身下床,鞋也来不及穿就钻到了桌底。 屋里没开灯,沈照手里摸到了什么硬质物,刚要起身,后脑勺就撞到了桌底,当即两眼一抹黑。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注) 沈照莫名闻到一阵幽香,不像是香水的味道,而是寺庙里燃着的檀香味,耳畔是清缓的读书声,让人不由得沉下心来。 声音似乎尚在远处,柔和又明朗,沈照睁开双眼,面前竟已不是昏暗的房间,四周是奢靡而繁华的中式庭院,朗朗天光映照在潺潺流水之中。 沈照站起身来,见白红相间的鱼儿在水里游的欢快,自己竟身处在沿水的长廊上。 沈照循着檀香,沿着长廊,也不知要通往何处,只是入目的景致奢华而又莫名熟悉,直到她看见长廊尽头,那攒尖顶建筑匾额上的字:圣祈殿。 她心头一震,贺遂川的那个榫卯积木,中央有一个祭坛,就叫这个名字。 最有特点的就是那汉白玉做的三层须弥座,四周浅刻着云纹,每层有不同的动物浮雕作为装饰,以鹿和狮为主,沈照在拼接时便由衷感叹这雕刻的技艺精湛,如今亲眼见到了便更加叹为观止。 她转过头,被掩映在红梅深处的楼阁便是流琬阁,比邻而居的院落是梳琰院,那朗朗书声便是从那里发出来的,刚刚走过的是三十六廊,还有坐落在廊上的霜晓榭,她都能一一说出它们的名字,因为在昨晚,她还在为它们安放匾额。 沈照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这样真实的梦,这样离奇的梦。 “众里寻他千百度…”(注) 读书声还在继续,这时她才注意到府上还有来来往往,不知忙碌着什么的人群,她连忙拉住一个好似婢女打扮的人,不小心打翻了人家手里的东西也顾不上道歉,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这是哪?” 不知是沈照哪里说的不对,小婢女愣了一下便大哭了起来。 沈照心里更加慌乱,正不知道怎么安抚,眼见着一根手指头指到了自己鼻子上,凌厉的呵斥声疾风一般灌了过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碎建盏,那可是当今圣上赐给贺相的,你有几条命敢毁坏御赐之物!” 沈照仍在状况之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拉着跪下,一跪便跪在了刚刚打碎的建盏碎片上面,钻心的疼痛顷刻袭来,雪花一样的鹧鸪纹被染上了鲜血。 这不是梦,梦里不会这么疼。 “拉出去!乱棍打死!” 什么?! 沈照心里擂鼓阵阵,想道:姑奶奶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小命就要赔给一个破碗了?! “慢着!”刚才的读书声停了下来,梳琰院里走出来一位少年,长阶玉立,峨冠博带,好像画里的谪仙人,如墨的长发半梳半绾,大约是还未及束发的年纪。 “少爷。” 刚才扬言要把沈照乱棍打死的掌事婢女恭恭敬敬地站到跟前,把少年的容貌挡个彻底,沈照只觉得这声音倒像是位许久未见的故人。 只闻那少爷又道:“为了一个建盏便要取人性命,这便是父亲平日教你们的宽厚仁德?!” “奴婢不敢。” 沈照也跟着把头低下,只看得到面前出现了一双漆黑的长靴,她不禁循着长靴往上看,月白色的长袍,腰上带着白玉禁步,就在此人容颜映入眼帘的那一刻,沈照心尖倏地一颤:“贺…贺遂川?” 那张顶着贺遂川样貌的小少爷挑了挑眉,澄澈的眼眸里充满了疑惑,方才的领头婢女再次大声道:“放肆,相府少爷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沈照整个人好像被冻住了半截,开不了口,半晌却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那少爷朗声道:“无妨,临近年关,父亲终日忙碌。茵陈,休得再惹是生非。” 掌事婢女茵陈连忙应道:“是。” 接着,沈照听到他附到自己耳边道:“你错认了,我叫贺琅,家父还没有赐字。” 随后,贺琅直起身,居高临下地问:“你叫什么?” 沈照愣住了,还是茵陈道:“少爷,她叫茯苓,是府上新来的。” “茯苓…”贺琅的目光似乎看向西南方的松柏,又好像看向更远的地方。 “以后叫你阿昭吧,昭者,日明也,总比至死蛰伏于树下好得多。”说完,贺琅转身便要回房:“茵陈,你带她们都散了吧,建盏的事我去和父亲说。” 沈照看着贺琅走进最中央的院子:毓珩居,想来那就一代名相的住处,而她清楚那里的每处梁枋。 贺琅到毓珩居给父亲请安,归来已是黄昏。 待到贺琅面色从容地回到梳琰院,一脚才踏进书房,便看见打碎了建盏的那位正恭候他多时。 沈照低眉顺目地往边上一站:“少爷。” 贺琅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你怎么会在这?” “少爷,您的书童告病了,我来服侍您研墨写字。”沈照恭敬地答道,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她的伎俩虽小,想要混到这位相府少爷的身边自然不算什么难事,她悄悄地上下打量贺琅,除了身材比贺遂川矮了不少,其他的外貌方面两人别无二致。 她方才记起,贺琅的声音就是贺遂川还没变声时,那股略有些奶声奶气的调子,怪不得她会觉得熟悉。 贺琅轻咳一声,故作老成道:“嗯…那,磨墨吧。” 沈照象征性地磨了一会儿,便打起撩拨相府少爷的念头,她瞄了一眼贺琅,像拉家常一样自然道:“少爷,你还记得我吧?” 贺琅没抬眼:“嗯。” “少爷刚才是被老爷骂了?” 贺琅心中一惊,他虽然年纪尚轻,但已经学会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藏个七七八八,很少有人可以揣测他了。 他眉目一凛,若是寻常的仆人,见他这样子怕是早就跪着打哆嗦了,可沈照却只是象征性地低了低眉目:“奴婢多嘴了。” 贺琅的确刚被自己老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冷嘲热讽一通,就为了那么一个不能拿它吃饭也不能拿它喝水,只能用来供着的破碗,他正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也没有一股脑地都往别人身上撒。 尤其是面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婢女,他总觉得这人不像是个少女,更像是个把自己看得分外透彻的千年狐狸精,这样被看穿的感觉让他从头到脚都不舒服。 “你好像不怕我?”贺琅故意学着他父亲,装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只可惜沈照太了解他,这样的伪装毫无意义。 沈照意味深长地沉默,似乎在默认。 “我父亲在鸿源年间连中三元,一路被提拔至当今首辅,我师傅是前朝封疆大吏,统帅四方,是平定蛮夷的英雄,你为什么不怕我?” 贺琅扬着下巴,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他右手都是握笔练字养出来的细茧,左手都是扛枪拉弦磨出来的旧伤。 沈照看着他,不禁感叹:这人怎么总是这样大富大贵的命。 她一双眼眸灿若星辰,天真无邪地应道:“因为少爷赐了我新名字啊。”说完,她继续问道:“那少爷将来想当宰相还是将军?” 她深深地望着贺琅,仿佛在说,你都是在说别人,把别人的傲人之处当做漂亮的羽毛贴到自己身上,可这些不能助你翱翔九天,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想做什么呢? 贺琅被她问得一怔,片刻才道:“没人这样问过我…” 沈照也愣住了,直到贺琅又开口道:“实际上…很少有人这样跟我说话。” 贺夫人很早就离世了,府上很久没有女主人,这里的活人,除了贺相,就是管家和仆人,要么是他畏惧的,要么就是畏惧他的,即便出府,也都是些觥筹交错的场面,人人都戴着一副假面皮,很没意思,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他这样平等的沟通交流。 “我父亲总想让我早早入朝参政,做陛下的肱股之臣,让我不分寒暑地用功读书,勤勉练功,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 外面的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天上了,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到底是十几岁尚未束发的少年人,还没有建起那么难以攻破的心墙,刚垒出一个矮墙就被那一句推了个彻底。 那晚,贺琅不知不觉中与沈照高谈阔论,是他不曾与旁人道过的胸襟。 沈照听见贺琅的声音好像落在玉石上的泉水,清清地敲击着她的心灵。 直到贺琅瞥见沈照偷偷打了个哈欠,才放她离开,看着她的背影,他呢喃道:“…已经很久没人愿意听我说这样多的话了。谢谢你。” 沈照其实对那些文绉绉的话没什么太大兴趣,可她是真心实意听贺琅说这些的,或许是因为他和贺遂川长得分明一模一样,搞不好还有点前世今生的意思,也或许是因为贺遂川从小也没找到这么个人说话,好不容易遇到她,交了心,她却 44. 江湖救急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眼前的道路渐渐宽阔,路灯也多了起来,映照着有些润泽的板油路,放眼望去,金灿灿的。 柏舟刚刚下过第一场贵如油的春雨,正是倒春寒的时候。 程郡在沂源的时候就旁敲侧击地询问过沈照要不要搬回家住,其实在这段时间里她和那个姓宋的男人也是分分合合,再者,沈照一个人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不料,沈照却说:“贺遂川就住我隔壁,我不是一个人住。” 贺遂川听见了立即附和:“是啊,程姨,而且我们小区挺安全的,您可以放心。” 而贺家那边,贺松和周媛还是采取放养政策,意思就是压根不管。 无可奈何之下,程郡又把他俩送回了月升小区。 离开的时候,沈照几乎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防尘布,贺遂川也把能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两个人回来要立即住下也不用费多大功夫。 柏舟不光是春雨贵如油,春天也是,不过就那么几天,夏天也就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热了代谢旺盛,沈照总是半夜被饿醒。 有一晚又是如此,她去厨房翻腾碗筷,打算下点挂面垫垫好睡觉,刚把一对白瓷碗拿到手,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沈照吓得手上一抖,不由得叫了一声。 而下一秒,她便镇定起来,蹲下摸索刚刚落地的瓷碗,似乎被什么承接住了,还没碎。 “怎么了?!” 几乎是同时,贺遂川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刚醒来的沙哑还有慌乱。 沈照听出来了,有些诧异,连忙道:“没事,就是…怎么忽然停电了。” 人有时候会忽视自己的感受,就比如沈照其实是恐惧黑暗的,可她从不承认,于是,她也没有意识到,刚刚在她被吓得惊慌失措时,喊了一声贺遂川。 虽然只是短促急切的一声,只是在一刹那,可他还是立即赶了过来。 贺遂川一边在电视下面的柜子里找蜡烛,一边说:“我之前看到楼道里贴的公示,说今天晚上含灵大街以北停电。” 沈照在茶几下面摸到一盒火柴。 “嚓”的一声,一簇小火苗被瘦弱的火柴撑了起来,点燃蜡芯,蜡烛就开始酝酿泪水,没一会儿便滑落一滴。 沈照看着烛光,忽然福至心灵:“你作业写了吗?” 贺遂川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沈照之前可从来没担心过作业的问题,没写就没写,也从来不想着抄别人的。 他在光线不太好的角度眨巴着大眼睛看沈照,随后有些怔愣地点头。 不出所料,这学期他俩还是同桌。 沈照注意到他的疑问,“快借我补补,现在我可是重点侦查对象,梁菩萨倒是好说,主要是英语难缠。” 贺遂川一边在书包里掏试卷,一边问:“你还怕他?” 试卷刚露出来一个角,沈照便一把夺过来,奋笔疾书起来,“倒不是怕,只是我想万一梁菩萨知道了,到我妈那去告状,她再借着这个由头非要让我回去住怎么办?” 闻言,贺遂川把语文试卷也拿出来,摆到沈照面前,“你说的对,语文你也抄了吧,有备无患。” 沈照抄着答案只觉得无聊,见贺遂川也不急着回去睡觉,便跟他聊起来。 “诶,你记不记得夏天英语老师上课时候,有一只苍蝇就绕着他飞…” 贺遂川倚在沙发扶手上,用手掩着轻声打了个哈欠,“我记得,第一排那几个笑他,他就说,你看你们几个嘴咧得,八个苍蝇往里面并排飞,都不带刮膀子的。” 沈照在背后说起老师的闲话,那堪称妙语连珠,手上和嘴上各司其职,都不带停的。 “对哈哈哈哈哈…还有啊,他一出汗,汗水就顺着他那个法令纹流。” “我怎么没看见啊?” “后来他就留胡子了嘛。”说着,沈照学着苍蝇老师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实在惟妙惟肖,贺遂川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的英语老师是全英语组独一个的男老师,还有个特别的姓——苍,又有了这样一个典故,他便喜提苍蝇老师这个诨名。 其实学生们从来都是记吃不记打,不过就是闲的没事,背后拿老师开开涮,过过嘴瘾罢了,再比如政治老师,某一次末考之后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不管是学习好的还是后面的混子无一幸免,说他们就是那市场里便宜卖的大呆瓜。 此言一出,政治老师就和大呆瓜息息相关,只要听见她的高跟鞋声,离门进的同学便道:“大呆瓜来了!” 沈照借着微弱的蜡烛灯,一边复习学校趣事,一边补作业,到了后半夜,俩人先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然后全都起晚了,闹钟和海胆都尽力了,怎么也没把他俩喊醒。 两人五十步笑百步地埋怨对方起得晚,然后手忙脚乱地拦车往学校奔去。 好在今天没赶上教导主任堵门口,各个楼层的晨读声已经响起,回荡在洒满晨光的走廊里,施颜清和他们组的几个人扫完室外分担区,走在前面的都已经进去了,施颜清被落在后面,两手都被扫除用具占满,刚要进教室,就看见在门口鬼鬼祟祟,逡巡不敢进的俩人。 贺遂川立即拦住他,“诶,江湖救急,把你们的扫除工具借我们挡一挡。” 施颜清还懵着,沈照却秒懂,连忙把两人的书包从后面传递进去,然后拿着分到的垃圾袋和笤帚,堂而皇之地往里走,反正梁菩萨也不去记扫除的都是谁,还真就糊弄过去了。 上午大课间的时候,所有学生在操场上做完操,齐步朝教室走,路过大厅的时候,沈照都目光都被新来的一个巨物吸引了过去。 那是某位学姐给学校捐的一架钢琴,沈照的目光在它身上流转了一圈,凑上去转着圈看。 那是个三角钢琴,声音要比普通立式钢琴丰富的多,音色也更加洪亮,别的不说,这架钢琴响是真的响,楼下有人弹琴,根本不用围观,直接坐在楼上教室里就能听的一清二楚。 沈照小时候学过不少乐器,吉他和钢琴都很拿手,正逢学校组织会弹琴的人编好号,每天中午午休之前可以去弹,她就凑热闹报了个名。 沈照和贺遂川晚上没睡够,本打算在苍蝇老师的英语课上好好睡一觉,不承想赶上了苍蝇老师八百年难得一遇的提问环节,他还刚好没带卷子,直接用的贺遂川的。 结果全班轮流念答案,一大半都和贺遂川的一样。 沈照盯着他,用嘴摆口型:你到底借了多少人抄? 贺遂川更是无奈,心道,你们倒是改几个选项啊。 苍蝇老师大发雷霆,也不管什么法不责众,几乎全班人都到走廊外面罚站。 站了一节课,苍蝇老师也没消气,还 45. 手动停电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不必沈照再说,如果电闸被拉,那六点之前无论如何都是没有电的。 高若祯轻笑:“嗯,不错,你这个想法很大胆。” 说完,她继续吃着盘子里的热干面。 徐徽咽下一口饭菜,问沈照:“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沈照兴致勃勃地说:“我听说啊,桐落山公园那边原本是乱坟场,晚上总会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林子里还有野兽出没,特别刺激!” 施颜清被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贺遂川白了她一眼:“你这从哪听的鬼故事,不吓人,恶心人。” “诶,你们就不好奇嘛,柏舟附近就只有这一座山,还没去爬过呢,如果夜爬的话,还能看日出呢。” 不过话头也就止于此,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没什么指望的事,便也不深入探讨,权当过个嘴瘾。 高若祯却真的被沈照语气中的期待感染,从小到大,她大部分的时候都被困在家里,去过最远的地方都没出过柏舟城,不拘去哪里,光是出去玩这件事对她来说就很奢侈,更是不敢想的事。 徐徽清楚地看到高若祯的眼眸亮了亮,映着食堂里的熙熙攘攘,窗外的青柏暖阳,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还是岔开了话题。 徐徽敲了敲沈照的盘子,“诶,我下午要请假去补个牙,就不能跟你打球了。” 沈照百无聊赖地挑着辣椒炒肉里的葱花,“行,我正好补觉。”说完,就打了个哈欠。 吃饱喝足的午后最适合补觉,沈照趁着下午自习课往桌子上一趴,大有睡死过去的兆头,没一会儿,她忽然觉得刺在眼皮上的光好像弱了很多,困意就在这时候袭来。 贺遂川见沈照呼吸渐渐平缓,他悄悄拉上窗帘,刚猫着腰站起来,沈照就抓住他的衣摆,眼皮半睁着,任由自己长长的睫毛在视线里晃,含含糊糊地低声问:“你去哪?” 贺遂川被吓了一跳,心道,这人怎么还假寐,跟诈尸一样,他平了平心绪:“去老师办公室。” “哦。”沈照这才放手,把脸埋进胳膊弯儿里继续睡。 贺遂川屏住呼吸走出教室,却绕开了所有办公室,径直出了教学楼,他悄悄绕到后面蹲在墙根思索着,想着如果自己一个人去拉这么多栋楼的总闸,一定需要很多时间,如果… 还没等他想好拉谁下水,忽然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直接砸到了他身上。 是个不轻的人! 贺遂川一声闷哼,与那人双双摔作一团,几声诶呦之后,两人才算重新爬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没仔细看,实在不好意思。” 贺遂川一边揉屁股一边想,外校的?翻墙进来干什么?不过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他拍拍身上滚落的灰尘,一扭头,与砸他的人四目相对,俩人都愣住了。 “徐徽?!” “贺遂川?!”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徐徽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我这不是,补完牙着急回来,校园卡落家了,只能翻墙…” 贺遂川:“……” 翻墙你倒是看着点啊。 两人又相互打量,徐徽先开口:“你怎么,没上自习?” 贺遂川反问:“那你这么着急回来,不可能是为了上自习吧?” 三言两语间,两位歹徒真可谓是一拍即合,很快达成了一致目标——拉电闸,随即分头潜入教学楼里,找机房总闸。 快六点的时候,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在大厅汇合,这一番“精诚协作”下来,徐徽也算掌握了贺遂川不为人知的一面,反倒与之更熟悉起来,他拍了拍贺遂川的肩膀,“行啊,跑的还挺快。” 贺遂川朝他笑了笑,两人倚着墙壁,歇了一会儿,随后偷摸回到各自的教室。 正赶上课间,屋里闹腾得天花板都要掉下来,在这喧嚣声中,下午六点悄然而至。 “六点了!” “灯是不是没亮?!” 有人走过去来回拨弄开关,可那灯管依然没有发出光亮。 接着就是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沈照也雀跃着:“简直是中奖了!” 而理科一班的窗户正好能看见南边的居民楼,高若祯朝外一望,那里已经亮起灯了。 还不来电的原因她已经了然于心。 梁菩萨这时候出现在了文科三班门口,看样子也不是想组织纪律的架势。 不过乱成一锅粥的学生见了班主任还是收敛了一点。 很快便有人开口。 “老师,我们是不是可以放学了?” 梁菩萨没说话,估计是她心里也没谱,但她心里跟他们一样,毕竟谁不想早点回家。 忽然对面班级的人一窝蜂的冲了出来,屋里蓄势待发的人们看了看梁菩萨,梁菩萨也看了他们几眼,随后转身走了。 沈照第一个冲出教室,贺遂川紧随其后,不料刚走到大门口,身后那暗淡无光的教室忽然灯火通明。 贺遂川脚步一滞,心口一紧,而下一秒命门便被一人紧紧握住,他一转头,看着沈照拉住他的手腕,一边往门口跑一边道:“赶紧跑啊,这时候不跑等什么?” 等学校反应过来把他们小鸡仔似的一个个拎回去? 两人跑出校门,也没有停下,初夏的热浪扑面而来,不似仲夏那般滚烫,柔和又温暖,在板油路上奔跑时,有一件风做的薄衣裳不由分说地套在身上。 沈照越跑越高兴,拉着贺遂川的手腕也没有放开的意思,两人的步伐被前方的红灯拦住。 沈照等气喘匀了,又拽着贺遂川闪身到了一旁的夜市里,天还没怎么黑透,夜市刚开没多久,东西都是新鲜出炉的,撒了桂花白糖的糯米糕,浓稠香甜的芝麻糊,各色夹心的铜锣烧还有各地的名小吃应有尽有,只要进到这里便沾了一身的烟火气。 贺遂川正看着卖家做铜锣烧出神,沈照忽然塞到他嘴里一块饼,酥酥脆脆,回味还有茶香的甘甜。 “这是什么?”贺遂川咬了一口拿在手里。 “浔阳茶饼,好吃吧?”沈照嘴里塞了东西,说话有些含混。 她话音刚落,就见远处跑过 46. 桐落山有虎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深夜的街道,几乎空无一人,只是偶尔有几辆车呼啸而过,白天的燥热被晚风吹散了不少,乘风骑行更是清爽。 徐徽骑在最前面,时不时站起来用手碰触书上的嫩叶,像是和树约定击掌,被风吹得高兴了,又像返祖的猴子一般吼叫,上下乱蹦,骑出来的轨迹都是蛇形的。 贺遂川跟在他后面,显得沉着稳重太多,车轮匀速地划出直线,淡蓝的衣袂在暖黄的灯光下飞扬,劲瘦的手臂搭在双把上,松弛而有力,敞开的校服露出里面的雪白的衣襟,乌黑整齐的短发被吹得凌乱,在头顶恣意飘摇。 沈照有时会铆劲超过去,在贺遂川前面嘚瑟一阵,可后劲不足,终于又被落下,反反复复。 高若祯不常骑车,技术不好,便被落在后面,施颜清不敢骑太快,便也在后面殿后。 他们都是轻装出发,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很快便到了第一个大上坡,五个人都抿着嘴,铆足劲,越往上便越陡,走得便越艰辛,沈照额间的汗都流了下来,她忽然想,可能生活也是如此。 她下意识地看向贺遂川的背影,车子不由得往下滑了几公分。 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沈照还没来得及再加力气,忽然觉得前轮被一股力量引着,前进了几步,原是贺遂川向后伸出来一只手拉着她的车筐。 贺遂川没回头,声音在风中被吹散,“别偷懒,快到下坡了。” 沈照抹了一把汗,路边还在兢兢业业站岗的灯光映在她眼里,她握紧车把:“谁偷懒了,我们要不然比一比看谁先到下坡。” 徐徽似乎对“比”这个字尤为敏感,他忽然回过头来,大声回应:“好啊好啊,最后的那个要请吃饭!” 他刚说完,沈照便超过了贺遂川,奋力的吭哧吭哧向前骑去。 高若祯也不甘落后,慢慢掌握要领,赶了上去。 贺遂川看着沈照那摇晃得更严重的背影,不由得笑出声来,也不与他们争,慢慢落在了施颜清身旁。 “为什么跟我们过来,不回家?” 贺遂川说话的时候看着前方,好像是在盯着前面开在夜色里的合欢花,明媚灿烂,施颜清甚至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但还是答了:“我妈今天约了人在家里打麻将…我不想回去。” 施颜清家里的事,贺遂川知道的并不多,但也不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贺遂川也猜得到,他那么努力学习,哪怕用最笨的方法,也不过只是想摆脱那个烟雾缭绕,恶语喧天的家。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贺遂川想起沈慎之,那个沈照再也不愿意认的父亲,沈照之前憎恶地讽刺过,那个人打麻将的时候,只要一输,恨不能把毕生所知道的脏话全都复习一遍,只可惜他毕生的词汇量也就那么点。 估计施颜清的母亲也是这样。 人生的路便是如此,大家都在骑着车走上坡路,稍微溜号一点儿就会后退,再然后便会彻底滑下去,跌入万丈深渊。 倏忽之间,贺遂川听到沈照有些后劲不足的一声喊叫:“我到了我到了!” 她站在高处,像合欢花一样迎风招摇,许许多多的光交错地落在她身上,银色的月光,金色的灯光,照得她脸上的汗水闪闪发亮,以至于她整个人都泛着光芒。 她身后不远,就是漫长而轻松的下坡,恰好风迎过来的时候,松开车把,张开双臂,便可以毫无保留地和它拥抱。 贺遂川看到她的那一秒,那缕风正吹到心尖。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注) 出人意料的是,沈照和高若祯是一起到达坡顶的,而徐徽却落后他们一大步。 徐徽只是笑着说:“没劲了。” 而贺遂川却被落在了最后,较之旁人的气喘吁吁,他呼吸平稳,单手扶着车把,慢悠悠地走上来,“愿赌服输,欠你们一顿饭。” 五个人接着骑了快八个小时,才在一片树荫之下,依稀看到了桐落山景区的牌子,保安亭里空无一人,他们把共享单车停在门口,走了进去。 里面空无一人,连鸟叫一声都有回音,山里灯也不多,眼前的路都是乌漆嘛黑的,看不清通向哪。 停电小队进来才发现他们根本不知道该走哪条,于是几个臭皮匠用手机里的手电筒围着路边的地图研究了许久。 准确来说是吵了半天,因为各方都持不同意见,沈照想走右边,徐徽想走左边,俩人争执半天,最后把矛头指向最好欺负的施颜清。 “你走哪边?” 小眼睛扶了扶眼镜,很有自己的想法,“中间。” 两人这才看清中间还有一条路,于是提出猜拳决胜负,谁赢了听谁的,高若祯和贺遂川观战。 没想到小眼镜获胜,其余四人跟着他走中间这条路。 简易的地图上画着,桐落山的最高处是一个钟楼,在那里便可以看日落,可问题就是不清楚怎么走才能到达钟楼。 他们走了一段时间,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时不时几声鸟叫以外,什么也没听见,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不知道通向哪里。 沈照拍了拍施颜清:“到底是不是这条路啊?” 施颜清被她拍的一激灵,而下一刻,他就差没被吓得蹦起来了。 一声虎啸,震彻山林。 那音波好像从地底下传上来,让人头皮发麻,身上的热气全都变成了冷汗,所有人都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当然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百兽之王的威慑。 徐徽就像跟施颜清打配合似的,平地窜了起来,刚想跟着嚎一嗓子,一转头看见滞在原地,惊魂未定的高若祯,勉强镇定的了下来,可影子却还像风中的树一样瑟瑟发抖。 沈照被吓得后退一步,却抵上一只坚实的手掌,贺遂川与她并肩站着,温和却敏锐地目光审视着周遭的不测,沉声说:“别怕。” 沈照想照例噎他一句,却怎么也没说出口。 小眼镜直接缩到了贺遂川身后,哆哆嗦嗦地也不敢往前走了,好像那老虎能窜出来一口把他头咬掉一样。 五个人围到一起,心里都打着鼓,警惕的环顾四周。 接着又传来了几声其他动物的鸣叫声,他们对动物不熟悉,仔细听也辨不出什么,只是在凌晨的山谷里回荡,实在有点瘆人。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爷还一直没完没了地叫个不停。 47. 红日初升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是,我遇见大黑的时候,它就受伤了。” 伴着大黑吃夜宵的声音,五个人围着白发老人听故事。 “我之前是北岭一带的护林员,工作期间遇到了大黑,还有许多的…小伙伴。” 白发老人沧桑的嗓音引着五个人顺着栏杆依次看去,有只格外亮眼的白狐狸,正躲在角落里,还有趾高气昂的鸵鸟…尽头是几间空房子,还有一汪池水,里面游着不知名的鱼。 “它们要么身上有伤,要么太过弱小,重返自然是不可能的,我退休之后,可怜他们无家可归,他们也可怜我孤身一人,我们就在这山上相互伴着。” 白发老人说着,将布满皱纹的手伸进栏杆里,摸了摸大黑的皮毛,“大概十年之前吧,这里还有只东北虎,我叫他大猫,那时候大黑还很年轻呢。” 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大猫就住在尽头的那个屋子里,后来大猫被人毒死了,我把它埋在山上,守了它一夜,我怕人扒它的皮…” “大黑很聪明,会学很多动物的叫声,学的最像的就是大猫的,它似乎明白大猫是山神,所以一旦他察觉危险,就会学大猫叫。”说到这,白发老人略带歉意地看了小分队一眼,“吓到你们了。” 沈照最先摇头,徐徽跟着摇成拨浪鼓,施颜清也跟着晃,沈照连忙扶住他,“你就别摇了,本来就都是浆糊,再摇傻了。” 施颜清:“……” 贺遂川思忖片刻,:“您…应该想过开个动物园吧?” 白发老人看上去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拮据,养着这些大爷恐怕要把老人家攒的退休金都搭到里面,怕是还远远不够,如果能办个动物园,起码还能有些门票钱贴补。 贺遂川的疑问和高若祯心里所想的不谋而合,这里的铁栏杆还有布局构造都和一个简陋的动物园相差无几,甚至让她觉得这里从前就是个动物园。 白发老人叹了口气,“哪那么容易啊,从我退休到现在,快三十年了,还是没办成…” 想要经营一个动物园,需要多少财力物力精力,并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那么简单。 天边初见朝云,停电小队告别白发老人。 高若祯微微欠身:“打扰您休息了。” “没事的,人老了,觉也少。”白发老人先是为他们指引到钟楼的路,随后笑着说:“能遇到你们这帮年轻人,跟你们说说话,已经很高兴了。” 沈照几不可查地叹了声气,“我们…也很高兴。” 说完,沈照朝前走了几步,转头看见白发老人还站在铁门前看着他们,她蓦然喊道:“爷爷,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办成动物园的!到时候我们再来找你玩!” 白发老人淡淡地微笑着,就像天边的隐隐亮光,竭力地挥着手。 又走了快一个小时,他们才看到了那个庄严的巨鼎。 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五个人在钟楼脚下找个地方坐下,此时此刻他们已经饥肠辘辘,好在高若祯高瞻远瞩,还被了些小零食,五个人将那些零食分了吃。 面前的巨鼎在夜色之中更显肃穆,耳畔是虎啸猿鸣,抬头便是万千星辰。 沈照想起奶奶住的鹤唳镇,那边的山上也能看见这样多的星星。 头顶星光,背靠青山。 她又想起了那一晚,她春心萌动,她的情愫总是藏不住,一旦萌生便要说出来,她也确实那样做了,不问得失,不计后果。 沈照觉得自己算是拿的起放的下,从没想过要去纠缠,人家不喜欢就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只可惜命运的齿轮还是把他们两个卷到了一起,像一团缠在一起的毛线,怎么也理不清,怎么也逃不掉。 到了钟楼顶上,朦胧月色与破晓天色交汇之处,如鹰翼般舒展屋檐上睥睨的脊兽,在微亮的瞬间中更加神圣,它们看过来的那一眼,好像穿过了上万年的星辰。 他们五个是最先一批到山顶的人,很快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只有远处星星点点地灯塔,好像落入凡间的星宿。 又等了一会儿,来了几个男生,看起来比他们大一些,然后又看见有人扛着相机上来,人渐渐多了起来,有蹦蹦跳跳的小孩,也有牵手甜蜜的情侣。 渐渐地天空从墨蓝色便从深蓝色,再从深蓝色慢慢变淡,变亮,一道彩霞从天边破开,逐渐蔓延开来,天光云影共徘徊,还有远处的妩媚青山在其间绵延。 忽然,一阵熟悉的歌声响起,竟有人把音响搬了上来。 是红日! 虽然是粤语,但基本上所有人都听过,徐徽先开口跟着唱了起来。 先是前面昂扬的吟唱,接着就是耳熟能详的歌词。 命运就算颠沛流 命运就算曲折离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大家一起跟着唱了起来,不会唱的也跟着欢呼,徐徽趁乱在高若祯身边蹦跶,山上风很大,把歌声吹向四面八方,似乎不远处的动物们也在跟着瞎叫,就在那欢快歌声的呼喊之下,红日终于升了起来。 那一个金黄色的小圆点,燃烧着,带来盛夏所有的火热,有人架起来三脚架,有人拿起来手机,有人把孩子扛在肩头,也有人在那一刻亲吻自己的爱人,谁都想把瞬间变成永恒。 沈照看见只有贺遂川没有掏出手机,他只是笑着,用目光记录着一切,记录着从孤夜寂寥到东风既白,他把这些都留在心里,就变成了永恒。 沈照也放下手机,她忽然只想看着他,看着晨曦在他身旁跳跃,然后落在身后的钟楼,两侧的松柏还有花间的野草。 一切都生机盎然,热情洋溢,充满希望。 贺遂川突然转头,两人目光在强烈的阳光下交汇,贺遂川眯了眯眼,从兜里掏出来个什么递给沈思优。 施颜清围着钟楼拍了个遍,回来正对上这俩人,“那个…你们有没有带吃的了,我饿了…” 贺遂川摊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沈照攥着手里的东西,是一块巧克力,她捏紧了怕化了,又不舍得马上吃,只得小心地揣到怀里。 五个人再没体力骑车回去了,只能坐在公交站点等车,坐也没个整齐样子,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好像打了一夜败仗似的。 徐徽觉得高若祯就快把头靠到自己肩头了,他勉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暗自窃喜,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肌肉都汇聚到了她那一侧的肩膀,擎等着那摇摇欲坠的脑袋靠过来。 却在这时候,沈照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到了面前,不是公交车。 而是高家的车! 沈照猛然清醒,就见副驾驶冲下来一个女人,正是高母。 高若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自己那突然驾到的母亲大人拎了起来,她那一夜没睡的脑袋昏昏沉沉,紧接着“啪”的一声,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不止是她,其余四人也都从台阶上弹了起来,徐徽立即冲过去,想扶住高若祯,最后还是缩回手,“阿姨,这…” 高母凌厉地瞪了徐徽一眼,冷声道:“不关你们的事!” 高若祯下意识捂着右侧 48. 克罗地亚狂想曲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中午,沈照特别留心了高若祯的情况,见她情绪上没什么大的波动,也就没再问。 高若祯这个人,纵然是有了天大的事也都能波澜不惊地在心底藏好,所以问也没用。 从桐落山回来之后,施颜清便自顾自地和沈照熟络了起来,他本来觉得自己只有贺遂川一个朋友,而现在又多了一个,他心里不知怎么乐开花呢。 而沈照呢,也不太顾及,想来也确实没人比她不要脸,便也显得这个小眼镜没那么上赶着了。 临近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或许是被大家的学习氛围所感染,也可能是因为沈照觉得占着贺遂川这个学霸同桌不用白不用,她竟也认真听起课来,作业也不再一昧借鉴。 她还经常跟贺遂川打赌,比如,苍蝇老师这节会吹几次胡子,呆瓜老师会跺几次高跟鞋,或者梁菩萨会打几个哈欠,贺遂川似乎有两个脑子,一个有条不紊地听课记笔记,另一个还能乐此不疲地跟她讨论。 他俩在后面跟说相声似的,拐带着施颜清有时候有时候听着听着课就想忽然笑出来。 可能是他板板正正架着眼镜的一张脸,笑起来太过明显,好几次都被老师发现给叫了起来。 有一次梁菩萨都看不下去了:“施颜清,你怎么回事,我在上面讲,你在下面笑,有什么好笑的,你给大伙讲讲。” 施颜清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老师,你昨儿晚上是不是没睡好啊?”说着,他下意识指了指自己的眼下。 此言一出,教室的笑声差点没把房盖掀了。 一天晚自习中间下课,施颜清忽然找贺遂川借手机,贺遂川没问他干什么用,就直接借了。 果然,施颜清拿到手机便很自然地跟贺遂川说起原因:“我…我要给我爷打个电话。” 小眼镜没有自己的手机,什么社交软件他也都够不着,这也是人人都跟他疏远的原因之一,这事贺遂川是知道的。 他爸成天喝酒不着家,他妈又成宿打麻将,这俩人估计跟自己儿子连句正常话都不会说,更别提什么其他的了。 “你去天台打吧。”贺遂川看了看施颜清又有点泛红的眼眶,他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这么胆小又爱哭,便补了一句:“我陪你吧。” 天台平时是锁起来的,只是这几天才临时打开,贺遂川和施颜清悄悄爬上来,施颜清迎着风拨打了那个他熟记的号码。 他跟爷爷并没有聊很久,贺遂川隐隐约约地猜出那边的爷爷好像有点耳背,跟他用手机聊天有点困难。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爷爷了。”施颜清挂掉电话,把手机还给贺遂川。 施颜清实际上是个喜欢倾诉的人,只是很少有听众,渐渐地他便不爱说话了,可一旦有人打开他的话匣子,他的话便也泄洪一样涌出来了。 “我是在我爷爷背上长大的,我读了多少年书,他就收了多少年废品供我,原来只有我爸一个人不养我,我妈还能出点力,后来就只剩我爷一个人了。我本来跟着爷爷住,我妈却非要我跟她住,可把我要过来她又不愿意养,钱还是要爷爷出,我假期回去的时候,爷爷指着我的棉裤问我,什么时候买的?我当时突然好想哭…” 天台上的风刮得很猛,远处的杨树好像夜幕中矗立着的巨型蒲扇,一会儿左摇右晃,一会儿前呼后拥,将风扇来扇去。 施颜清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那明明是他买给我的,我怕会不会有一天,他也指着我问,这是谁家的小孩?” 贺遂川听着心里有些酸涩,施颜清摘了眼镜,让晚风吹干他的泪水。 忽然,一根棒棒糖出现在施颜清面前,他转头看见沈照冲着他笑:“别哭了,小眼镜,给你吃糖。” 也不知道沈照什么时候窜出来的,施颜清赶紧擦干眼泪,戴好眼镜,撕开糖纸,把糖往嘴里一塞,然后坚定道:“我要努力读书,在爷爷忘了我之前,让他过得好一点,知道他没白疼他孙子。” 还没等贺遂川再说点什么安慰鼓励的好话,沈照倏忽间用余光瞟到了什么,对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只见天台另一边,两个女生正在互相撕扯,在这打架可是有点危险,见状他们仨也不愿多事,便打算溜之大吉。 沈照似乎还想看看热闹,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只见靠天台栏杆一侧的那个女生,半个身子已经被推出去了,而另一个女生正朝这边看过来。 两人竟就这样遥遥对视。 “看什么呢?”贺遂川怕沈照引火上身,拉着她就要离开。 却不想,这一眼便已经把火烧到了身上。 沈照觉得自己见过那个女生,她在脑海里搜寻着,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瞳孔,这样可怖又嚣张的瞳孔。 她用晚自习剩下的时间终于想了出来,是孟淇! 是沈慎之找的那个女人的外甥女。 想出这个答案之后,沈照顿时觉得头痛欲裂,这破烂事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她避之不及的,却偏要找上门来。 第二天,正好轮到沈照在大厅表演钢琴,她早就把昨儿那点污糟事抛之脑后了,乐乐呵呵地跑去弹琴,贺遂川和施颜清一早就站在边上,徐徽拉上高若祯,还有班上几个相熟的都来捧场。 却没想到,来了个不速之客。 沈照刚坐到钢琴前,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便覆了上来,沈照抬头一看,果然是孟淇。 “有事?”沈照眼皮也懒得掀一下,问道。 孟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学姐,我自知才疏学浅,但今天还是鼓起勇气想跟你斗一斗琴,比试一番,你看有没有这个机会让我学习一下?” 看孟淇那双手便知道,那是双弹琴的手,沈照也不是个怕事的,当下应下来:“成,怎么个斗法?” 孟淇是个风云人物,长相算得上出众,一双风眸总喜欢自上而下地打量别人,眉宇间说不出的傲慢,家里又不差钱,自然少不了捧臭脚的人追随。 大家都知道她才上高一,这明显是找事,若是沈照赢了,她出去便要说被高二学姐欺负了,沈照若是输了,她便可以趾高气昂地羞辱。 “想来学姐也知道流行曲子都很表浅,没意思,我们拼古典吧,一人一首…”说着,她转向人群:“看大家捧场了。 49. 是祸躲不过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原因也都清楚,遗书就在她桌子上留着呢,说是学校压力大,又要考试了,实在熬不住才自杀了。 后续便是家长到学校来哭天抹泪,声泪俱下地闹了好几天,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了。 没多久,期末考试如约而至,沈照也算是认真复习了那么一段时间,虽然跟高若祯那种认真程度没法比,跟贺遂川的领悟程度更是比不了,但到了考场却意外地超常发挥,连她自己答着答着都忍不住在心底给自己吹上一段彩虹屁。 不过这次假期却没有紧随其后,为了弥补疫情期间那个悠长假期,二中还要补一段时间的课才能正式放暑假。 而这次的期末考试也有点特殊,是一次联考,模拟正式高考形式,所以对作弊行为处理十分严格,情节严重的就要被开除学籍。 除此之外,还有一直奉行的零班制度,上次期末考试因为疫情的原因搁置了,这算是分班后的第一次大型考试,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对这次的成绩相当重视。 大榜一出来,文科这边,贺遂川轻飘飘地高了第二名三十几分,而施颜清就是那个缀在他后面的第二名,上午名单一开,下午就开始搬桌子,似乎还有奖金领。 沈照是发自内心地为他们高兴,却难免还有点惆怅,虽然她同桌实在招人烦,但失去一个学霸辅助也真的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她倚着桌子发呆,就见贺遂川走过来,单手把她的桌子抬了起来,她下意识一前倾,险些撞到人家怀里,她莫名其妙地站起来,紧接着她刚坐的椅子也被贺遂川的另一只手捞住了。 沈照一脸懵,“你干什么?” 贺遂川似乎更疑惑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弱智,随后带着一丝嘲讽又无奈的笑意,扭头走了。 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的施颜清,在搬家之余,提醒了沈照一句,“你没看大榜么?” 沈照这才又挤到榜单前的人山人海里,仔仔细细地数起来,数到她自己,她刚好卡在二十八。 所以,她竟然进零班了?! 贺遂川刚把沈照的桌椅搬上楼,走到走廊拐角,就见沈照狂奔上来,兴奋地撞了他个满怀。 “贺遂川!我考进零班了!” 沈照踮着脚,激动地环住贺遂川的脖子。 贺遂川心头一震,强作镇定,“你冷静点…” 走廊拐角正好是监控死角,贺遂川的心脏像是悬在半空中,升也不是,落也不是,他的一双手垂在沈照身后,正要贴上沈照的脊背。 沈照却骤然将他放开,他悬在半空中的手臂也同着胸腔里的心脏一起狠狠地坠落。 “嘿!我考进零班了!”沈照蹦着,跳着,接着冲过去抱住了不远处站着的高若祯。 贺遂川回头望着她们,忽而升起一个炽烈的念头,他想要沈照给他的拥抱是与众不同的,他想在她心里有一个独一无二,难以取代的位置。 高若祯险些被沈照扑倒,勉强站稳。 “你肯定也考进来了吧?以后我们就是邻班了!” 高若祯的笑意有点勉强,似乎欲言又止,沈照往后一看,只见徐徽正在高若祯身后晃来晃去。 以徐徽的成绩,考进零班几乎不可能,二中理科生多,考出来的高分也多,就意味着竞争压力更大,即便是徐徽临时抱佛脚,也根本是抱不住。 沈照识趣地没去他面前显摆,看着徐徽有些落寞的神情,高若祯忽然说:“我不打算进零班。” 沈照和徐徽皆是一怔。 高若祯的目光躲闪着,“我已经习惯了一班的讲课方式,还有一班的同学…也都很好。” 说到这,电光火石之间,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徐徽,“总之,我不想换班。” 分到零班的人确实也有可以决定去留,但进入零班的机会很少有人愿意主动放弃。 徐徽目光灼灼,正要说些什么,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阵沙哑的女声。 “徐徽!你给我过来!跟小姑娘唠什么呢!” 徐徽猛然回头,果然是理科一班的英语老师,估计是来训斥他那独树一帜的英语成绩的。 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办公室走,高若祯被他的眼神引过去,沈照也好奇的跟过去。 理科一班的英语老师是高二英语组的组长厉老师,有着几十年的教学经验,头发都熬白了,看样子没几年就该退休了。 沈照和高若祯在门外偷听,只闻一声响亮的拍桌声,厉老师标准的公鸭嗓响起来,“徐徽,你跟我说说,你数学答了多少分?” 徐徽:“一百一十五。” “语文呢?” “一百。” 厉老师咬牙切齿,“那英语呢?” 徐徽的声音比蚊子嗡嗡还小,“三十二…” 连门外的高若祯和沈照都惊了,这还没有贺遂川英语分的零头多呢。 “我已经让张老师给你家长打电话了,让她务必来一趟,我可得好好跟她说说。” 厉老师说完,气势汹汹地往转椅上一坐,徐徽连忙有眼力见儿地给老师倒水,厉老师拿起杯子嘬了两口,叹气道:“老杨啊,你给我分析分析,这孩子该怎么教?” 厉老师对桌的杨老师笑眯了眼睛,“我看你啊,就是跟这种孩子有缘分,你记不记得你刚工作那年,也有个学生,还是个小姑娘,也是…” 提起这茬,厉老师瞬间来劲,“可说呢。”她点了点徐徽,“那孩子比你还不开窍,诶呦,别的科都不错呢,就这个英语,怎么教都不会,我看你还跟高若祯走得挺近,你怎么不知道跟人家课代表好好学学呢?” 门外的高若祯:“……” 杨老师笑着说,“要我说你也别着急,之前那小姑娘后来也不也考个挺好的大学,前年不还来看你呢,叫什么来着?” 厉老师一拍脑门,“肖雪!” “厉老师!” 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位女士,穿着一身运动装,嗓门洪亮,几步走进来,抱住厉老师,“我在门口就听见你的声了!” 厉老师十分状况外,“肖雪,你来这干啥呢?” “啊,这不是我儿子班任让我过来,说他英语老师找我。”肖雪说着,把徐徽搂过来。 徐徽此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肖雪是你妈?” 徐徽硬着头皮,“嗯。” 厉老师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对母子,半晌,才感慨道:“真是亲生的 50. 一波未平一波起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聊天记录这种东西不是没可能造假,学校不是有监控录像吗?如果沈照真的作弊,那不管是蓝牙耳机这种科技手段还是普通的传纸条什么的,都会有蛛丝马迹,我们可以现在就去找监控,如果真查到了,再找家长也不迟。” 贺遂川抱着双臂,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面比他矮一头的男人,如果忽略校服好像他才是校长,对面那个是学生一样。 沈照在一旁也合计过味儿来了,前几天那个跳楼的姑娘保不齐就是孟淇给推下去的,那天晚上恐怕只有沈照一个人看准了在天台那边推推嚷嚷的人就是孟淇,按理来说,沈照算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怪不得孟淇这么积极要把她从学校撵出去。 就算沈照没有亲眼看见孟淇把人推下去,但天台上可是有监控的,一查不就知道了。 沈照听着这档子事的时候正困着,也没工夫理,压根也没跟天台上遇见孟淇这事联系起来。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去查监控! 米主任对贺遂川印象还不错,在一旁附和道:“这…校长你看?” 校长一看也没辙了,便带着他们去查监控,贺遂川也要跟着,米主任把他赶了回去:“你凑什么热闹,回去上自习!” 贺遂川倒也没纠缠,停下脚步,沈照蓦然回头看他,他也正深深地望过来,就那一眼,沈照便瞬间放下心来。 她知道有一个人,会在所有人都退却时,独自上前,站到她身边。 沈照考场的监控被单独调出来,米主任还有其他几个主任在那把视频看了不下十遍,一个下午也没干别的,眼睛都快看瞎了,倒是抓别的几个眼神交流或是传纸条作弊的,愣是没找出来沈照半点错处。 另一边,沈照趁米主任不注意,敲门进了校长办公室,把她的推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旁的孟淇脸都白了,怕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沈思优还会反咬一口。 她一个劲儿地跟校长使眼色,到最后竟然都开口了:“校长,我爸给您发的信息您都收到了吧。” 这样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果然校长轻咳了几声,朝孟淇点点头,让她宽心,冲着沈照道:“你简直荒谬,人命关天的大事容得下你在这瞎琢磨,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考警校啊?那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家长那边也都已经安顿好了,你非得要把这件事挑出来让大家都不得安生是不是?我说你这孩子…” 他话还没说完,米主任敲门进来:“校长,看了好多遍了,没有啊。” 闻言,校长沉默半晌:“这监控没看出问题,也不能说明你没作弊,毕竟那聊天记录摆在那呢,你还是叫你家长过来吧。”说着,他座机往沈照面前一推。 沈照一顿,明明就是别人诬陷她,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的事,监控查了却还是不能洗清嫌疑,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小蹄子手上都有人命了,校长却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不会找家长,程郡在上班,请假也不方便,哪有人来管她这档子事,从来没人替她撑腰,她的脊梁骨都是她自个儿撑起来的。 沈照一双如海的眸子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校长,那黑白分明的眼珠看久了便让人遍体生寒,尤其是做了亏心事的人更是看不得这样审判的目光。 校长被看的浑身不舒服,他一拍桌子:“我让你打电话叫家长,你没听见是不是?!” 沈照也气得直冒火,眼睛都要烧得红透了,正要与他争辩,就见门口闯进来一个男人,压根没敲门就直奔过来,面上带着阴恻恻的笑:“方校长,忙着呢?” 却见刚才还人五人六的校长顷刻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点头哈腰地走过去跟来人寒暄:“呦,贺局,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 闻言,沈照一转身,见那来人竟是贺松。 她那火气瞬间偃旗息鼓,小声地叫道:“师父?” 贺松极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就像他们初见的那一天,沈照莫名就红了眼眶。 贺松一把将她捞到自己身边:“我就直说了,我呢,是来给我家孩子主持公道的,你不是要她叫家长吗?我就可以代表,方校长,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校长脸上青一阵紫一阵,那颜色叫一个漂亮,他嗫嚅道:“不敢不敢,还得贺局指示我呢,我哪敢有什么事麻烦贺局。” 贺松脸上的笑瞬间消逝,沈照看着他的侧脸,那凌厉的下颌和贺遂川如出一辙。 “那就请方校长听好了,沈照是我家的孩子,谁要是敢打她的主意,那就是要把脏水泼到我贺家门楣上,跟我贺松过不去,我是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的,我想,方校长应该不会这么不识时务吧?” 贺松话里话外没留半分颜面,将官威耍的淋漓尽致,若是被有心之人见到或是拍到,必定少不了一场风波,可他丝毫不惧,就这样坦坦荡荡。 校长的衬衫领子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片,他的腿都有些软,连忙颤颤巍巍地应道:“是是是…不敢,我这…我照顾还来不及呢我…” 贺松又朗声问:“那,我们家孩子没作弊吧?” 校长:“没有没有,她好着呢。” “好,那就没什么事了。” 校长刚要松一口气,没想到沈照不肯罢休,她仰头看着贺松道:“师父,我还有事。” 那可是一条人命,哪能说算就算了。 这下孟淇便知道自己是真的惹祸了,她浑身都颤抖起来,明白沈照是不咬死她不罢休了。 校长对贺松言听计从,即刻调来了那天晚上天台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就是孟淇在拉扯之中把那个女生推下楼的。 见孟淇已经站不稳了,根本没有力气再狡辩,沈照走过去,补上最后一根稻草:“学妹,放心吧,你还没成年,不会让你抵命的。” 听了这话,孟淇直接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任谁也扶不起来了。 出了校长办公室,沈照便高兴地扑到贺松身上:“师父!你怎么来了?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贺松朗声笑了:“是遂川给我打的电话,说得很严重,说你可能要被开除学籍,有人冤枉你,校长还不分是非什么的。” 沈照一听心里边软了一块,她好想现在就跑回教室,好想立即就见到贺遂川。 贺松不知她此刻的心思,还继续道:“我一看那二中的校长是谁,心里就有数了,我之前就认识她,在部队当大头兵的时候,我还当过他班长呢。” “哈哈哈哈,就他那么大肚子还当过兵 51. 远赴流华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所有人的目光顷刻间投向施颜清,这让他有些不习惯,瞬间红了脸。 贺遂川率先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施颜清清了清嗓,“我记得我听我爷之前提起过,他有个老朋友的女儿,结婚之后一直生不出孩子,就在村子里领了一个没人要的女娃养着,可这孩子养了不长时间,就忽然怀上了,一家人对那女娃的态度就变了。” 亲生的两个孩子尚且一碗水端不平,又遑论是领来的。 “那家人就是姓高,连时间也对得上,我刚刚就在想这事。” 其余人听得呆滞,沈照只想过高家父母是重男轻女,哪里想过还有这一层。 施颜清顿了顿,继续说:“没几年他们都搬到了城里,只有我爷爷的老朋友还留在乡下,后来爷爷也搬走了,他们就好久没联系了。” 这么说,施爷爷的老朋友说不定就是高若祯的姥姥。 隔天便迎来了二中那不算长的暑假,高若祯的退学申请暂且搁置,不过她应该已经被带到了流华,月升小区的高家人去楼空,奇怪的是,东家走得干净,沈照和贺遂川住的房子竟然没被善后,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把房子这么大个事给忘了,别的不说,以后这房租给谁去? 只是沈照暂时没空理这堆一团疑云,她实在担心高若祯。 谁都以为高若祯最好脾气,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可沈照实在清楚她心中的傲气和底线,她不可能甘心放弃学业,被困在笼子里当金丝雀。 施颜清从校门出来,就搭乘大巴回了老家,他实在归心似箭,恨不能瞬移回去,一来是为了探望爷爷,二来便是打探高家的消息。 而沈照只能在这边等消息,她和贺遂川成日里轮流守着电话,好在没过多久,施颜清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施颜清仔仔细细地问了施爷爷,确定那家人领来的女娃就是高若祯,他又让爷爷试着与老朋友联系,得知高若祯的姥姥本姓甄,而今人就在流华。 施颜清在电话那边说:“甄姥姥现如今身体不大好了,最近正在医院里。爷爷跟她通电话的时候,那边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甄姥姥那边想说什么说不清,爷爷这边又听不清,打了快半小时,除了问清楚医院在哪,别的都没说明白。” “爷爷还挺担心的,他是在下乡做知青的时候认识的甄姥姥还有奶奶,是大半辈子的老朋友了,我记得奶奶生前时常说,跟甄姥姥的关系比爷爷还要好。” 人上了年纪,饶是担心,也是天各一方,难得一见,只有等到人老了才知道,重逢都是见一面少一面。 沈照听出言下之意,脑子也不过一下就脱口而出,“不如我去流华一趟,找甄姥姥当面说说高若祯的事,也替爷爷看望一下老朋友。” 施颜清那边传来了阵阵杂音,又像是风声,接着又是少年人略显明快的声音,“我刚刚问了爷爷,他说麻烦你带句话过去。” 随后,沈照跟徐徽通了电话,徐徽立即说要买机票跟沈照一起去流华。 沈照现在已经在外面住了,但要出趟远门,她决定还是去跟程郡说一声,表面是商量,实则通知一声,毕竟她的机票都已经先斩后奏地买完了。 经过沈照的软磨硬泡,以及高若祯这个好学生当挡箭牌,程郡终于也答应了。 而沈照预备把这事跟贺遂川说的时候,他正在陪海胆玩。 听后自然地点点头,“嗯,你们去吧,我留在这照顾海胆。” 这就没了? 沈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隐隐一股失望涌上心头。 他怎么不多问两句,他难道一点也不担心我俩的安全问题吗?明明上次去个沂源镇都非要跟着一起,这次远赴流华竟然不吭声了。 程郡还提醒过沈照,她和徐徽都是毛手毛脚、丢三落四的性格,出去危险系数很高,还提议把贺遂川捎上,让她果断拒绝了,可现在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果然人就是贱皮子,沈照默默在心里抽了自己几个耳光,然后回到201里不再说话了。 看着那扇虚掩着的门后面,沈照翻来覆去烦躁的虚影,贺遂川不由得嘴角上扬,海胆在他身边绕来绕去,小爪子不停地在他身上开花,长长的猫尾巴扫来扫去。 海胆虽然名义上是沈照养的猫,什么猫粮猫砂都是沈照出的钱,贺遂川最多也就是隔三差五给它买点猫条猫罐头什么的,但它似乎还是跟贺遂川亲一点,总喜欢迈着长腿,优雅地走过来蹭他,他一伸手摸,就会舒服地呼噜噜。 有时候沈照心想,难道是因为海胆是只母猫才会这样的?可明明已经做过绝育了啊,呸呸呸,跟这有什么关系? 她心里一片乱糟糟,行李收拾的也颠三倒四,学校放假的第五天,沈照便和徐徽坐上飞机走了。 徐徽一路上心不在焉,没了往日的活力,像只打了霜的茄子,要么闭上眼睡觉,要么睁开眼发呆,连句话也没有。 飞机落地时耳畔响起一阵尖鸣,随后出了机场,迎面便有一股热浪卷过来,这便是流华了。 他们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仍旧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 深夜的医院格外肃穆,有种夏日的燥热也盖不住的森冷,沈照和徐徽都在心里有了预期,本以为推开病房,会有病入膏肓的酸腐味扑来,没想到竟是一阵花果香气冲散了走廊里刺鼻的消毒水味。 甄姥姥住的是私人病房,入目便是洁净的白,被暖色的灯光柔和过又没那么刺眼,显得屋内干净又明亮,窗边呈着几盏新鲜馥郁的佛手,还有一盆开败了的茉莉。 甄姥姥盯着那皱巴巴的花瓣许久,才呜呜地开口,仿佛有一层厚厚的陈年老痰凝在她的喉间,如何也咳不出,更咽不下,发出隆隆的风声。 正坐在床边的护工明白她的意思,走到窗边将那盆茉莉搬走,又换上新的。 沈照和徐徽一前一后走进去,先避重就轻地提到了施爷爷,甄姥姥浑浊的眼珠一眨不眨地在两人中间徘徊,听到故人的名字,她又轻轻的叹了口气,伴着喘声,护工拿来蜂蜜水,她抿下一小口,方才说得出话。 “我和明静打小就认识,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又一起下了乡,认识了施岩泽,我见他第一面就觉得他太老实,戴了个小眼镜,说话吞吞吐吐的,哪承想他和明静能走到一起,还过了这一辈子…” 甄姥姥猛咳几声,喉间又是呼啸一阵,喝了几口蜂蜜水,床板被护工调高,她半坐起来,呼吸才轻松了些,她看着两个年轻人,目光在沈照身上停得尤其长久 52. 七月初七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沈照从甄姥姥的病房离开,刚走到电梯口,忽然透过电梯门的倒影看见了长椅上的一个熟悉身影。 “贺申一?你怎么在这?” 闻言,那坐在长椅上低头看着地面,两只小腿摇摇晃晃的小孩立即抬起头来,看见沈照便蹦了下来。 沈照也连忙跑过去,贺申一扑到她怀里,似乎还哭了,抽抽搭搭地说:“姐姐,我爸爸病了…” “你妈妈呢?” “在里面,他们不让我进。” 沈照一抬头就明白了,这是传染病科的病房,当然不能随便进。 “姐姐在这陪你,不哭了啊。”沈照抱着他安慰道。 “嗯…” 话音将落未落,从电梯里走出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堆单子,步履匆匆,沈照一抬眸,正巧与那人视线交汇。 只见那人脚步一顿,沈照也一愣:“贺遂川?” “哥!”贺申一还带着点稚嫩的童音,一看见他便叫道。 与此同时,对面的病房门被打开,贺柳走了出来,她好像一瞬间就憔悴了,在没有之前见她时的潇洒恣意。 贺柳看见沈照也觉得很惊喜:“今儿什么日子,总是偶遇熟人,前一个是遂川,我打发他去缴费了,又碰上你了,还帮我陪着申一。” 沈照一怔,她还以为贺遂川是因为知道姑父生病了特意过来的呢,不过想来也是,这一家三口那可谓来无影去无踪,除了偶遇这样靠概率的机会,谁能找着他们啊。 “啊,这不是正赶上放假。” 贺柳轻笑:“我说呢,怎么会遇上遂川,原来是找你的,诶,你们怎么不一起过来啊?” 沈照更懵了,贺遂川这才开口:“啊,姑姑,这个是缴费单,你看看,那个…我姑父怎么样了?” “烧退了,还好不是新型肺炎,再扎几瓶点滴应该就没事了。” 沈照在一旁合计半天才明白,难不成,贺遂川是跟着她来的? 怪不得那天跟贺遂川说的时候,连点反应都没有,原来是跟这等着她呢。 搞不好是从她上飞机,贺遂川就买了相近的航班,不然怎么会跟到医院来。 沈照恍然间心情好了起来,只见窗外清风一吹,树杈上露出皎洁的一角月牙,白净净的,不觉喜上眉梢。 贺柳晚上要留在医院守夜,贺遂川留下陪她,沈照便陪着贺申一回他们住的酒店。 沈照想着就直接去陪着贺申一住着,别看这小孩跟个小大人一般的懂事,可一个人住还是害怕,一带他回到酒店,他就死死拽住沈照的衣角,生怕把他自己一个人扔下。 沈照看着那双和贺遂川有几分相似的大眼睛,立即就心软的一塌糊涂,柔声道:“姐姐先去把行李拿过来,然后就陪你在这好不好?” 沈照和徐徽还没来得及订酒店,行李都还寄存在飞机场附近,她得去收拾过来。 贺申一点点头,可拽着衣角的小手就是不肯松。 沈照打开电视:“这样,你看一集动画片姐姐就回来,好不好?” 贺申一这才松手,转身把电视调到了一个关于火山的记录片,一座座爆发的火山像一朵朵绚烂燃烧的玫瑰。 沈照看了一眼,就向外走去,一路上她都在想,什么样的两个人,如何独特的婚姻,才会养出这样与众不同的孩子。 医院里,贺遂川在寂静的夜里问道:“姑姑,你为什么…选择和姑父结婚啊?” 他其实一直想问。 贺柳目光灼灼,看向窗外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这是第一次,她想开口讲讲她的情史,其实跟她的人生经历比起来实在不算丰富,但已足够浓墨重彩。 “我去过很多地方,我虽然没有读过万卷书,却行了万里路,遇见他之前,我从来没想过结婚这件事,我想像布达拉宫上方翱翔的鹰那样自由,凭什么被一个小红本束缚住,当一个相夫教子的黄脸婆,我才不干,我想一辈子那么自由,可我遇见了他。 因为我遇见他,我才想要有个家。” 贺遂川觉得他姑姑是个神奇的人物,她看过最巍峨的雪山,见过最壮阔的海面,吃过最奇绝的佳肴,饮过最清澈的湖水,她开过飞机,独自跳过伞,攀过岩,去非洲当过志愿者,自己骑车去过西藏...当然她也因为攀岩差点没了双腿,因为高反险些没了命...太多次险象环生,死里求生,这些她都没怕过。 她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可在姑父病倒那一刻,贺遂川知道,她怕了。 “他没有跟我许诺过,和他在一起会有千般好万般好,他只是很认真的跟我说,他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你若是嫁给我,你,和你的亲人就是都是我的亲人了,我在这世上就多了那么那么多的牵绊,就不再是孤零零的…” 贺柳的眼眶湿润了,贺遂川听见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本来以为我永远也不会结婚,反正我一个人过得也不错,可我觉得有了他,有了孩子,便过得更精彩了。” 窗外的槐花被晚风吹得起起落落,在孤寂的夜空中独自芬芳馥郁。 沈照在路上给徐徽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她的心立马悬了起来,不过她没门没路,也只能干悬着等消息。 等她回到酒店的时候,贺申一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屋里没关灯,电视也还开着,纪录片已经结束,转到了家庭伦理剧,估计是这些个没完没了的争吵把小孩给说困了。 贺申一还没抽条的身材缩成一团,长长的睫毛被灯光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白润的脸颊带着还未褪去的婴儿肥。 沈照悄悄把灯关了,到另一个床上准备睡觉,谁知她这一关灯,那边的小孩就醒了,他揉揉眼睛,含含糊糊地叫了沈照一声。 沈照走过来哄他:“快睡吧,明儿姐姐带你去医院看爸爸。” 贺申一乖得不像个孩子,呼吸很快便均匀平稳下来。 第二天,沈照带着贺申一去医院的路上接到了徐徽的电话,而那边的声音却是高若祯,时隔多日,沈照终于又听到了她的声音,险些喜极而泣。 随后又是徐徽的那讨人厌的声音,沈照上扬的嘴角立即垮下来。 “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恶劣,我去的时候人正在屋里关着呢。” 徐徽说了半天自己是怎么把高若祯从家里解救出来的光荣事迹,沈照料想到不会太顺利,但应该也不会像他吹的那么玄乎,眼见着要吹个三天三夜,还好高若祯及时将他的话头止住。 “你不必太担心,我既然出来了,就能回到柏舟,我们现在正坐车去医院呢,我想先去看看姥姥…” 高若祯话还没说完,徐徽似乎又来抢电话,沈照罕见地听见高若祯似乎不耐烦地训斥了一句,随后两人又说了几句关于甄姥姥的事,才挂断电话。 沈照隐约感觉电话那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什么质的飞跃。 贺申一简直跟人精一样,从头听到尾,眨巴着大眼睛问:“姐姐,电话里的两个人是你朋友吗?” 沈照点头,“怎么了?” 贺申一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我爸妈有时候也爱这样闹,听上去是吵架,实际要好的很。” 他们到的时候,正赶上了夫妻俩出院,贺遂川在一边充当一个好几百瓦的电灯泡,亮的晃人。 沈照看着贺柳手里的玫瑰花发了一会愣,才想起来今儿是七夕。 结果才刚出院的夫妻俩像小情侣一样要去过二人世界,又把贺申一扔给了沈照和贺遂川,这俩倒霉蛋又轮着了要带孩子。 贺申一在中间,拉住两人的手,往左看看沈照,往右瞅瞅贺遂川,奶声奶气道:“那…我们去哪玩啊?” 正巧路过一个穿红马甲的女生发传单,还附赠一块巧克力,沈照接过来,原来是城北晚上要举行七夕节的汇演,正面的海报画的绘声绘色,一看后面竟还在招乐手等演出人员。 “这什么汇演啊,准备也太不充分了吧,哪有现招的人的 53. 纤云弄巧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贺遂川沾了满身的染料,整个人五彩缤纷的,绚丽得像一道彩虹,贺申一便从凳子上蹦下来,朝他扑过去。 贺遂川连忙躲开,“我身上都是染料,你也想被染花是不是?”说着,他伸手往贺申一白净的脸蛋上抹了一道蓝。 贺申一嘻嘻地笑,也不躲。 等到沈照再见到这俩人,就变成了一大一小两个唐三彩瓷人,看上去格外滑稽,她调侃道:“你俩加一起有没有三岁啊?这么多人呢,别说我跟你们认识啊。” 贺遂川看见她便问:“陈哥呢?” 他其实想问,刚才他们聊什么呢,结果还没等他问,陈哥便走过来一看到他们仨,便大笑道:“你们在这当吉祥物呢?” 沈照赶紧往旁边跨一步,跟那俩人划清界限。 陈哥走到跟前道:“这回啊,多亏了你们,正好我弟弟有间成衣店,走吧走吧,我带你们挑衣裳去。” 贺遂川脸再大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给自己选件衣裳,连连推辞,沈照则是径直走过来拉住他那摆成风火轮的手,“你先别拒绝,人家让你上去演牛郎呢,你以为是白给你做衣服?” 贺遂川一怔,“什么牛…我不记得我答应过啊。” 沈照心想:本姑奶奶都同意当织女了,你还推三阻四上了? 随即硬拉着他跟上陈哥,“有钱赚你还不干。” 贺遂川:“……” 成衣店的门面看起来很逼仄,仅供一人通过,陈哥引他们进去。 贺遂川进门时都得稍微弯点腰,一进去才发现那小小的四方天地,三个半人都勉强容下,屋里光线很暗,沈照一开始没发现店主的存在,直到陈哥把墙上的开关一拨,她才在灰暗的深处看见了一个坐在床上的人。 那人形容枯槁,好像全身的血都被吸干净了一样干瘪,仿佛是干枯的老榕树,扎根在那矮小的床上,只有那一双眼睛明亮异常,黑白分明,见有人来,才微微欠身,嗓音好像粗糙的砂纸在刺耳地打磨:“哥,你来了。” 沈照一顿,下意识和贺遂川对视一眼,接着都抿了抿嘴唇,贺申一被吓了一跳,紧紧抓着贺遂川的衣角。 贺遂川借着灯光,细细打量了一下床上的人。 他…好像站不起来。 陈哥说:“我带他们过来挑几件衣裳,晚上演出用的。” 店主了然,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成衣,以旗袍和中山装为主,当然也有汉服,细看有点上世纪的味道。 下面夹子上的布料也都不算什么新鲜样子,灯光打上去就好像加了陈旧的滤镜一样,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沈照想转个身看看另一面墙,都被挤得和贺遂川像两个陀螺一样来回撞,陈哥见状便道:“那你们挑吧,我去看看那边的音响,等好了我再来叫你们。” 屋里这才松快一点儿,沈照看了一圈,点了一件粉青色绣鹤纹的样式,“就这件吧。” 贺遂川刚想说跟她一样,结果发现这事跟不了风,便随口道:“那我要下面这件吧。” 下面这件就普通很多了,粗布短衫,看上去灰蒙蒙的。 店主晶亮的眼睛朝贺申一一扫,“你过来,先给你量尺寸。” 沈照和贺遂川皆是一愣,只是挑衣服又不是作衣服,为什么还要量尺寸,又为什么还要给贺申一量? 这店主身上有种特殊的气息,他枯木一般坐在床上,只有双眼却深邃明亮,说出来的话又莫名让人难以抗拒,他们都没敢多问,只是点点头让贺申一过去。 店主枯瘦如柴的手在贺申一身上箍了几处,便量好了,随即轻轻一笑,倒和陈哥有五六分相似了。 接着,他递给贺遂川一套深灰色运动装,后者不明就里地接过来,又朝他眨巴眨巴眼睛,他笑眯眯地说:“这件是我的衣服,我现在不出门,也用不到,你先穿,把身上那件换下来吧。” 他指了指他身后的一扇小门,贺遂川挤过去,推开,发现里面是一个仅能容下一人的小空间,竟还有一面全身镜,他侧身进去,关好门在里面换衣服。 店主把一个小木桌抬过来,用上面的缝纫机三下五除二就改好了一件旧衣裳,明显是给贺申一穿的。 “给小孩先将就着穿吧。” 贺申一接过来,是个深色的马甲,套在外面刚好遮住衣服上的五彩缤纷,不长不短正合适。 沈照第一次见手摇式缝纫机,她有些时过境迁的伤感。 它已经是古董了,那这家店不也是嘛,现如今恐怕已经很少有人会出来做衣裳了吧。 柯达公司就算是是在破产时期,做出来的也还是全世界上最好的胶卷,可它还是倒闭了,所以即使是像这家店主这样好的手艺,恐怕也很难维持生计了。 普通人就好像微小的沙砾,在时代的洪流里翻来覆去,被一遍又一遍的冲刷洗礼,谁也无法逃脱。 店主又给沈照大致量了近十个尺寸,在本子上记下了,接着到了贺遂川量尺寸的环节,若说沈照这个身高还好,店主坐在床上稍微使点劲,还能勉强量到袖长一类,但贺遂川就是真的够不着了。 于是店主就把卷尺递给沈照,“你帮他量。” 沈照佯装轻松地点头,心里却莫名开始紧张,店主指哪她便量哪,贺遂川也尽量做一个真人模特,任由沈照摆弄,杵在那不乱动。 量到腰围的时候,沈照把两只手臂环在贺子胥的腰间,随后凑过去看卷尺上的数字。 那一个瞬间,沈照脑海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想法,这个动作就好像是将贺遂川紧紧地环抱住,再把自己埋进他的身体,那样近的距离,可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大约是沐浴露。 好像泡了好几遍的茶散出的味道,已经有些寡淡。 沈照忽然意识到,他们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还是她买的,檀香味。 蓦然间,她的某根神经像落入壶底的茶叶般舒展开,耳尖泛起红润。 直到店主催促道;“腰围是多少?”沈照才缓过神来,重新看了一遍:“六…六十。” 随即她在心里暗骂道:该死,这腰怎么会这么细。 “定做的衣裳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取。”店主的喉咙里好像有沙子一样,说起话来伴着沙沙作响。 沈照刚张了张嘴,心里瞬间清明:这店主果然是要给他们做衣裳。 “听你们口音就知道不是本地的,等衣服做好了,我让我哥给你们寄过去。” 已经换上了人家衣服的贺遂川,还想再说 54. 凤仙游乐场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两人目光交汇,几步跑到中央,沈照身形忽而一顿,竟不知道怎么往下演,应该抱一下?她又不愿意主动,便整个人滞在了原地。 《纤云弄巧》还在片刻不停地播放。 下一秒,贺遂川忽而一动,将面前这仙女一般的人揽到怀里,沈照连呼吸都停了,只觉得心跳乱作一团,大脑也直接宕机。 这人…怎么还趁机耍流氓! 只见贺遂川伴着音乐凑近,逐渐遮住照在沈照脸上的舞台灯光,那双深邃的眼眸近的不能再近。 沈照觉得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就要扫到自己脸上,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紧张之余竟然还有几分期待… “呼,睁眼。” 贺遂川却只是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又打了一下响指。 “啪”的一声,沈照激灵一下,再睁开眼,四周暗了下来,也静了下来。 舞台帷幕落下,音乐播放结束,贺遂川也松开了她。 像一场梦一样,沈照晃了晃脑袋,只有头上的流苏像脑子里进了水一样稀里哗啦响个不停。 演出结束后,陈哥请他们吃饭,当然不是去什么大饭馆,就是在附近支了个小桌,烤点儿串,方方正正一张桌,坐着陈家夫妇,还有几个帮着摆弄音响,搭建舞台的哥们。 陈哥不劝未成年喝酒,只是自己和其他人喝得红了脸,又红了眼,他指了指贺遂川身后,沈照望过去,除了黑还是黑,什么也没有。 他却说:“原来就是在那个地方…有许许多多的高桩,我爸在那舞过狮,后来是我弟,再后来…” 没有再后来了,那里的高桩已经不复存在,曾经可以舞狮的人也… 沈照这才想起宣传海报上,在正面不起眼的角落里,描绘着一个不起眼的狮头,威风凛凛,只是无人注意。 好像一个装满水的闸口,稍稍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那一夜,陈哥和他们说了许多。 他们是醒狮世家,他的爸爸是流华最有名的舞狮队员,那时候城北还没有变成人烟稀少的郊区,演出时还是人山人海,依然是七夕节的表演,少年舞狮,意气风发,遇到了一生的爱人。 “我爸跟我妈是一见钟情,然后有了我,可惜我从小见那狮头就害怕,不愿意学这本事,到现在也只能做做小生意,没有为往圣继绝学那志向。” 陈哥喝了口酒,往向身后那隐在暗处的小小门面:“倒是我弟,抓周礼时就抱着一个狮头挂坠不松手,十岁时就能上桩,他也刻苦,练得一身好本事…”说到这,他便不再说了。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那一众高桩和一身本事都被风吹散了,只落得个难以维持的成衣店,最后一只上山下山的雄狮却只能苟延残喘地躺在那张床上。 是戏文里常有的英雄末路。 “那么多年过去了,没什么人愿意舞狮了,高桩被拆了,这里的演出也快办不下去了,我还勉强撑着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毕竟有这个台子在,倒还有些念想。” 夜里不似白天那样燥热,几阵清风拂过,散了乌云,月明星稀。 山路望不到尽头,却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与陈哥告别后,沈照回头看了一眼贺申一和贺遂川,这一大一小正在大槐树下呆坐,感觉到沈照看过来的目光,同时转过头来,如出一辙的两双眼睛灿若星辰。 “明天想去哪玩?”沈照觉得贺柳估计没有把孩子领走的打算,便走过去问贺申一。 贺申一歪头看她:“游乐场!” 沈照:“......” 真是个小败家子,好不容易把机票钱赚回来,又要去花钱。 不过沈照很快就想开了,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嘛,那李白怎么说的来着,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凤仙游乐场是流华规模最大,设施最全,门票也最贵的游乐场,坐拥着全国最长的一条过山车,几乎贯穿整个场区,还5D动画王国,不管大人小孩都能身临其境,以及夜晚的烟火表演都是凤仙的特色。 儿童一米二以下可以半票,不过看贺申一那个身高估计已经一米四多了,半票估计是没戏,贺遂川和沈照压根也没指望。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家三口,到了门口测身高的杆子,爸爸和妈妈都撺掇他们的儿子把鞋脱掉,又小声告诉他弯点腰,就为了能比一米二那个横杆矮那么一点儿。 可这孩子看起来跟贺申一差不多高,明显就是比一米二高了一大截。 后面排着的长队一直到大门外面,被这样那么多人催促的目光盯着脱鞋,他的小脸已经红透了,恐怕他到三十岁都难以忘怀这样丢脸的一刻。 贺申一也注视着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他虽然看起来有一个颠簸的童年,由于父母工作的原因,他好像总是被忽略,被散养,被抛到这个朋友家,被扔给那个亲戚带,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父母给他的关注和爱并不比别的小朋友少,甚至于还给了他最珍贵而又稀少的一份情绪——尊重。 他想到自己和那个横线差不多高的时候,爸爸妈妈也带他去过一次游乐场,他走过去背靠杆子,头顶的几根毛明显越过了一米二,可爸爸没有撺掇他脱鞋,妈妈也没有悄悄告诉他弯腰,而是很高兴地说:“呦,我儿子都长这么高了,是小男子汉喽,恭喜你拥有人生第一张完整的票哦!” 那一刻,贺申一得到了尊重,也学会了尊重别人。 终于前面那个小男孩还是买了全票,他灰溜溜地穿上鞋,他的父母在一旁不情不愿的交钱,一边扫码还一边跟检票人员发牢骚,贺申一走上去递到他手心里一块糖,然后悄悄说:“恭喜你有了一张完整的票,人生第一次哦!” 小男孩一怔,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被爸妈拉走了,他想回头看一眼贺申一,可一回头便已经被人潮淹没了。 游乐场进门第一眼就会看见一个镶满糖果的屋子,那是一个电影院,看过先导电影之后会对整个场区的游乐设施有一定的了解,结束时,每人会得到一张“寻宝地图”。 第一站是一座阴森古怪的屋子。 凤仙里的鬼屋主题是和地狱十八层的阎罗殿相关的,5D电影里有一部分就讲述了探险小分队一行人在沙漠里遇到奇妙宝藏,又偶然来到地府的故事。 走在布满黄沙的小路上,几个小孩被各自同行的大人领着,这便是临时组成的一支探险 55. 黄鼠狼给鸡拜年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男生奇怪的胜负欲都是从小培养的,像贺申一这样人小鬼大的更是在心里较劲,于是他重重地点点头。 恰好是夕阳西下,金黄的落日洒在过山车上,远远看上去像是镀了一层流动的金色。 凤仙的过山车除了贯穿整个场区的惊人长度外,还有悬空的刺激点吸引着各地游客。 以轨道为支撑点,所有座位都是悬在空中,这便更增加了失重感。 所有人做好安全措施,被紧紧的固定在座位上,贺遂川和沈照坐并排,前面坐着贺申一和一个不认识的小男孩。 缓缓上升就像是海啸之前的平静,每颗心都悬到了半空中,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吊着。 沈照虽然不害怕,但说不紧张也是不可能,她悄悄瞥向旁边,假装看向日落,却发现贺遂川此刻琥珀色的眼里映着自己的影子。 两人刹那对视,心脏在胸腔剧烈的跳动起来,许多年后,沈照也无法忘记在那一刻,汹涌的心潮如海潮将她全部淹没,窒息却又动人。 随着一声尖锐的号声,巨龙升到最高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伴着夜幕降临,真正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夜间凤仙游乐场最精彩的部分就是花车游行和烟花盛宴,前者是效仿国外知名游乐场做出来的,不过就是创造出来几个人物,自然没正统有名气。 可后者却是一场真正的盛宴。 平静的湖面在几声爆竹声响后,传说中的凤仙会在烟火映照中跃出水面,他赤脚立于风口浪尖之上,周身闪耀的光芒璀璨耀眼,带来汹涌澎湃的波涛骇浪,接着全场的灯光投影汇聚在一面水墙,水里冲浪的专业人员与光点共舞,他们是湖里水鬼,而凤仙就是这片湖的守护者,他手持激光剑与敌人殊死相搏,刀光剑影,火光冲天。 视听结合,双向冲击着观众的感官,看客们无不尖叫雀跃。 最后自然是最老套的结局,凤仙打败了所有的水鬼成为渔民心中当之无愧的英雄,这也是凤仙湖的由来。 一个又一个的水鬼被凤仙的剑击败,坠入湖中,激起十几米的水花,终于只剩凤仙一人遗世独立,高举着激光剑,无数人为他疯狂呐喊。 贺遂川手里紧紧牵着贺申一,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手提包,里面装着纸巾和水一类随身用品,人潮过于拥挤,他眼见着沈照冲到前面拍照,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他心口一紧,赶紧拨开人群,欺身上前,盛宴此刻已然接近尾声,凤仙也落回水中,浪花一朵一朵,浮沫一片一片,久久不散。 贺遂川被水花溅了一身,他找了一圈,没见沈照的影子,贺申一看过了表演也想起沈姐姐来,跟着四处张望。 “喂,你在哪?” 贺遂川给沈照打电话:很快被接通,只是那边过于嘈杂,根本听不清话音。 没一会儿竟挂断了,贺遂川再打过去,就关机了,他看了一眼包里放着的充电宝,上面还插着充电线,沈照喜欢拍来拍去,又没带充电宝,那手机十有八九是没电了。 烟火表演后,游乐园就清场了,园区内有主题宾馆,除了一些住在那里的游客,其他都必须陆续离场,贺遂川拉着贺申一随人流走出来,还是没见到沈照的影子,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内里却已经心急如焚。 这时,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下意识以为是沈照,可看见是个陌生号码,心凉了半截,还是点了接听。 “喂,哪位?” “啊,是遂川吧,我是你沈叔叔。” 贺遂川心里一惊,沈慎之?他打电话干什么? 而另一边,同样被人群挤出来的沈照,正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路边,手机一旦没电关了机,那就跟一块砖差不多,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坐以待毙,开始向附近的人打听酒店的方向,说不定路上会遇见贺遂川。 只可惜流华的方言太独特,他们语速又快,沟通交流成了障碍,沈照问了半天也没听懂,只好挥挥手放人家离开。 她正发愁,忽然一辆车停在了面前,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贺遂川的俊朗面容映入眼帘。 贺遂川眼眸里晕着焦躁,面色冷得几乎让盛夏结冰,直到看见沈照活生生地站在面前,那抹愠色才算消散了几分。 驾驶座上的男人也探头过来,谄媚地笑着:“照照啊,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伟光叔叔,你周岁礼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沈照对他有些印象,这人是沈慎之的一个下属,准确来说是她爷爷一手提拔上来的,她一见这人心里便明白了。 沈照来流华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沈慎之那里,都说富不过三代,沈爷爷算是个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沈慎之却是个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子,自己那点面子已经是勉强维持,却偏要拿出来点款儿来,专门派了个人来接待沈照,要陪着她到处玩。 可沈照根本不领他的情,连他的电话都不接,却没想到人家直接开车过来了。 此刻贺遂川已经上了贼车,沈照连退的地步都没有了,只能跟着上了车。 她和贺申一坐在后面,一路上压着火,到了酒店,沈照便拉过贺遂川发火,“你上他的车干什么?沈慎之跟我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他派来的车你干嘛要坐?” 贺遂川刚从紧张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心情自然不会太好,“你自己一个人瞎跑,我一转眼就看不见你人了,用膝盖想也知道你不会在原地杵着等我,我还带着贺申一,园区每个出口离的那么远,要是没有车我怎么到处找你?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沈照一顿,她自知理亏,也没什么立场发脾气。 贺遂川看着沈照,不知是不是看错了,他眼眶竟有些红了,没等沈照再仔细看,他便转身走了,门被重重一摔。 沈照叹了口气,她太明白沈慎之这个人,就算他们定好了机票明天就走,但他们今天晚上也算是坐了这辆车,让人家送回了酒店,便是让沈慎之拿到了话柄。 果然不出沈照所料,第二天沈慎之就用别的号码给沈照打了电话,说话还算是客客气气的,让沈照回到柏舟之后去他们那坐坐。 沈照心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我去你们那有什么好坐的?看你和那个陈贱人如胶似漆?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还有那么一档子事,沈照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当晚徐徽和高若祯也订了和他们一起的酒店,四个人住在同一个楼层,打算隔天买机票一起回柏舟。 次日,贺申一终于被他爸妈接走了,四个人也都买好了票,无奈天公 56. 失踪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回到柏舟,还有半个月才开学,沈照闲来无事去侍弄贺遂川那些花儿的时候总会想起沈慎之的那个电话。 虽然爷爷已经不在了,但奶奶还一个人住在鹤唳镇,她跟沈慎之之间就算横亘着再多,就算这个父亲再不是人,再混蛋,他们之间也还是有割舍不掉的血缘。 沈照还是决定重回那个别墅看看,她跟贺遂川说了这事,贺遂川也没什么立场反对,只说要跟她一起。 沈照想了想还是没让他跟着,笑着说:“我又不是去打群架的,就算真有什么,你还真当我打不过那女的?” 贺遂川沉默一阵,叮嘱道:“那你早点回来,别在那待太久,你说想吃香酥鸭,我新学了,等你回来做给你吃。” 沈照心里一软,贺遂川可是个死鸭子嘴硬的货,难得说这么软的话,她很受用。 贺遂川也不知道怎么了,沈照分明是去自己亲爸爸家里,算起来也是“回家”,可他却总觉得这是一出鸿门宴。 也许是因为孟淇那件事,让贺遂川觉得不安,他很清楚,孟淇可是陈妍的心头宝,除了自己亲生的儿子,陈妍最疼的就是这个外甥女了。 即便是孟淇自作自受,他们也算是把陈妍给得罪透了。 不知是不是贺遂川太过担心,沈照一直到晚上还没回来,他发消息打电话也没人理,他就开始慌了神,先给程郡打去了电话。 程郡倒还是没什么所谓,觉得女儿回自己爸爸家里能出什么事,一时间玩疯了没看手机也正常,还说沈慎之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会好好照顾照照,让贺遂川别担心。 可贺遂川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觉,程郡的话根本安抚不了他,他越想越觉得莫名地不安,甚至平生出几分不解来。 沈照分明是程郡和沈慎之生出来的,怎么他们一个个的都不关心,好像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一个孩子。 后半夜,他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梦里,他看见沈照的脖子上被栓了铁链子,叫也叫不出声,有一只胳膊已经断了,血肉模糊,另一只胳膊勉强举起来,拼命伸向他。 贺遂川用力想要抓住,却扑了个空,从床上坠了下去。 他在地上懵了快一分钟,出了一身的冷汗。 贺遂川再也忍不住,他抓起手机和钥匙打了车就往沈慎之的别墅去,他的眼球已经爬满了红血丝,眼下又一片乌青,一路上给司机吓得心惊胆战。 沈遂川和陈妍正在别墅里好生躺着,小儿子让保姆带着在客厅玩,这其乐融融的一家都被门口的砸门声吓了一大跳,保姆过去开门,一见贺遂川这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样子,先缩了半步,不敢吱声。 沈慎之下来时还勉强维持着笑意:“遂川啊,你怎么来了?” 没等他寒暄完,贺遂川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沈照呢?” 沈慎之一听这茬,正气不打一处来:“嘿!这丫头,我让她过来,她也答应要来,昨儿等了她一天,手机也打不通,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贺遂川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好像要站不住似的,没人注意到角落里陈妍也跟被雷劈了一般顿了顿,随后才一步三晃地走出来,善解人意地说:“是啊,昨儿我还特意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也没等到人,我还让她爸打电话去问问呢。” 沈慎之冷哼一声:“我才不问,那小祖宗爱来不来,我跟程郡更没什么好说的,我之前好说歹说地让她放心,说孩子来了,一定不能亏待了,结果呢,不来也不说一声。” 贺遂川再也压不下心头的怒火,“是吗?你们倒在这来回踢上皮球了,合着这人丢了,谁也不打算找,死了你们也不管吗?!” 难得见贺遂川说话这么冲,沈慎之眉毛也竖了起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看在你爸的份上才对你好言好语的,你还来我这儿耍上横了,怎么着?这还都成了我的不是了,我哪知道那死丫头跑哪去了!” 贺遂川一眼就看出来谁是真不知道,谁是假不知道,他直接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猛地往地上一扔,抓起一个碎片抵到陈妍脖子上,“我再问一遍,沈照去哪了?!” 陈妍根本不敢看贺遂川的眼睛,她虽然知道贺遂川不敢拿她怎么样,却还是只顾着尖叫,沈照的亲弟弟——那个一岁多点的小孩也哭起来,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贺遂川在沈慎之的别墅闹了一场,专挑贵的砸,便宜的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沈慎之最后无奈只能叫了保安,把贺遂川请出去,可他也不能真拿这位祖宗怎么样,毕竟他上面那位可惹不起。 贺遂川什么也没问出来,陈妍这个女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实际还真不是被吓大的,他站在别墅区的出口望向那个灯火阑珊的窗子,沉默半晌,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铃声没响几下,那边的人接电话很快,一阵明朗又带着些轻蔑的声音传过来:“呦,你怎么想起来我了?” “我有事找你。” 那边的声音嗤了一声:“我就知道,说吧,什么事?” 贺遂川听着,他似乎吸吮了一口烟,随后有人叫了他一声,轻飘飘地,好像是说什么“七哥”,话筒里又传来阵阵凛冽的风声。 柏舟多山多水,丘陵地带,城郭再往北,就是绵延不绝的深山,那里处在两个城市的接壤之处,有点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意思,两地政府都不爱捅这个马蜂窝,再加上地形曲折蜿蜒,山谷里又总起雾瘴,人称“瘴岭”,外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交通很是不便,所以该地一直都是民生凋敝。 沈照刚有一点意识时,觉得自己头上被套了麻袋,呼吸有些不畅,有种躺在一口棺材里被人抬着走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没持续多久,她就撑不下去又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就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她只记得自己要去沈慎之的别墅,路上沈慎之派了车来接她,她认得那车,是从前沈慎之总开的那辆,便毫无防备地坐了上去,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而此刻,她眼前几乎一片漆黑,只朦朦胧胧地瞥见周遭有许多影子,忽然 57. 瘴岭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那少年正是贺遂川,他心头一颤,勉强冷静下来,见那老妇没有要拆穿他的意思,便抬眸直视着那双浑浊的双目,坦诚道:“老人家,我想救人,我知道我的一个朋友被关在里面,我要救她,求您帮帮我…” 贺遂川转了三路大巴车才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界,这里能见度极低,依稀可辨远处有个石碑,大约写着“瘴岭”两个字。 他打探到,瘴岭几乎与世隔绝,里面的人很少走出去,外面的人也都不愿意进来,故而岭上的壮丁想要繁衍后代,就很有可能在城里拐带妇女到山上。 更重要的是,陈妍的老家就在瘴岭附近,贺遂川总觉得沈照这次失踪和陈妍脱不了干系。 沈照失踪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不能立案,可他实在等不了了,便只身一人进了迷障。 老太婆看着贺遂川,笑出了一脸的皱纹,像是在开玩笑,“什么朋友值得你冒这个险,这可不是你们小孩子过家家,非救不可?” 贺遂川点头,眼神说不出的认真。 老妇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却是头一回见到长得这般周正的男娃,总算是没白活,自然愿意多说上几句。 她的声音呕哑嘲哳,眼角迎风落泪,“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能帮你呢?实话告诉你,来到这里的女人连死都是件难事。” 贺遂川一顿:“什么…” 老妇叹了口气,尽量压低声音,“你想怎么救?这屋子没有窗户,门也只能从外面打开,被关到这屋子里的人基本上也都是宁死不从的了,过不了几天,上头的人没耐心了,就会把她们关在里面活活饿死,或者直接拉到后山活埋,我就算把你放进去,你也没有机会带活人出来,你能自己从这跑出去就已经是万幸了,如果被其他人发现你混进来偷人,那就直接乱棍打死了。” 贺遂川看着老妇的那双手,由于常年干活,关节都已经肿大不堪,屈伸都有些费力。 他神色一动,刚要开口,老妇又打断他:“你是想问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人管?这里的人基本都是黑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没等警察查清楚,人就直接跑了,剩下的死的死,残的残,还能有什么用?” 贺遂川沉默地低下头。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到底要怎么才救她? 老妇看着贺遂川的样子,不禁泪眼婆娑,她死去的孙子若是长大了也该有这么俊吧。 半晌,老妇背过身,“你要是想进去见谁的最后一面,我倒是可以帮你,或者你帮帮我,去劝劝也成。” 入了夜,老妇买通守卫,放贺遂川进到铁屋子里,叮嘱他不要大声说话,就十分钟时间,赶在换岗之前必须出来。 贺遂川提着一盏煤油灯,一片阴暗之中他一时间还没找到人在哪里,只见墙上钉着几条铁链,他寻着链子另一头,才看见了伏在角落的人影。 贺遂川凑近了,借着灯光才敢确认那就是沈照,她的头发像杂草一样散乱地铺在地上,脖子上被拴着铁链,浑身上下包括嘴角都是混杂的血块。 这里既灰暗又潮湿,是适合多足昆虫和鼠类繁殖的地方,随处可见那些长相丑恶的虫子肆无忌惮地逡巡它们的领地,相反却不适合人类生活,哪怕是很小的伤口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会很快发炎化脓,甚至溃烂,且久久不敛。 原来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把一个好端端的人折磨成这样,贺遂川脑海里甚至产生了疑问,面前这个人还活着吗? 一有了这个念头,贺遂川的双手就不禁开始颤抖,灯罩里的火苗也跟着发抖,许是火光晃到了眼睛,地上的人动了动,连带着铁链轻响。 沈照的眼皮肿得已经不能完全睁开,只能勉强从缝中窥物,她艰难地看了一眼,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半晌她才得出结论,含糊地呢喃道:“又是做梦了…” 贺遂川没听清,把脸凑得更近,没想到沈照直接扑过来抱住了他,身后的铁链哗啦乱响。 贺遂川一怔,下意识想搂住她,却发现她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根本无从下手,只怕会弄疼她,双臂只能在半空中停住,无处着力,下一秒,他听到沈照有气无力地说:“你来了…我好疼…” 听了这话,贺遂川骤然间觉得心痛如绞,痛得他鼻尖发酸,眼圈泛红。 沈照一片混沌的脑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用尽力气开口,尽管还是气若游丝:“我的镯子…被他们抢走了…那个银…镯子…” 贺遂川忍不住哽咽:“我再给你做,做个更好看的…” “果然…我就知道,是你做的…” 沈照还发着烧,精神有些游离,想到哪便说到哪:“我告诉你个秘密…” “嗯。” “我其实有点怕…” 贺遂川没明白:“怕什么?” 你不是什么都不怕的吗? 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奶奶,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其实…也不是,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跟别人说,我怕黑,好怕好怕…”说着,沈照抱他抱得更用力,可惜她已经没多少力气,“但是…你在,我就不怎么怕了,你别走…” “好,我不走,我陪着你。” 沈照靠在贺遂川怀里,没一会儿又重复道:“你不许走…贺遂川…你别走…” 不管她说多少遍,贺遂川都坚定地回应:“嗯,不走。” 也不管她是不是还听得见。 等到沈照再次没了话音,门外也传来了急促的踱步声,是老妇在催。 贺遂川走到门前:“奶奶,谢谢您,请您退后吧,躲远点。” 贺遂川声音清朗响亮,隔着一道铁门,老妇依然听的一清二楚,她虽然狐疑,但也觉得这个年轻人说不清道不明地古怪,于是惜命地躲远了。 她的腿脚已经不太灵活,因为惊慌脚步也愈发蹒跚,她走到一个自认为还算安全的小山丘前,还没来得及绕到后面,就听见身后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连大地都在战栗。 她从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被卖到这个山沟里,生活了一辈子,从没听见过这样剧烈的响动,那比过年时放的窜天猴还要响,她怎么想也想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坚实的铁门被炸的粉身碎骨,滚滚浓烟冲破笼罩在瘴岭之上的雾气,呼啸着飞向天际。 外界的光亮刹那间倾泻到原本昏暗阴沉的屋子里,几个昏昏沉沉的姑 58. 越描越黑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贺遂川先是仔细地将沈照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确定陈妍没给她添什么新伤。 他急切担忧的目光看得沈照不由得笑了起来,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她轻轻嘶了一声,哑着嗓子说:“看什么呢?这么多处伤你还挨个问候一遍?” 也只有跟贺遂川,她才能勉强提起力气说上几句话,其他大多数时候,她不是皱着眉沉默就是昏睡着。 贺遂川没心思跟她开什么玩笑,只道:“你别说话了。” 陈妍没把贺遂川的敌意当回事,仍旧谄媚地笑着:“遂川,你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看看照照伤得怎么样...” 贺遂川厉声打断,“你别叫她,你心里再清楚不过,她现在这样都是拜谁所赐。” 陈妍一怔,沈慎之在一旁终于看不下去,“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照照是我的女儿,她这样我也心疼啊,但这事跟小妍有什么关系啊?!” 贺遂川冷笑:“你果然还不知道。” 说着,他指着陈妍:“就是这个女人,勾结瘴岭里的人,把沈照送进去的。” 此言一出,不止沈慎之傻了,连沈照本人也一头雾水,但她仔细一想便也摸到了门路,她确定自己是上了熟悉的车才晕过去的,可人贩子又怎么可能有和沈慎之一模一样的车,而沈慎之再怎么样也不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只有一种解释,那辆车是陈妍交给人贩的。 沈照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陈妍仍强作镇定地冲着贺遂川道:“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瘴岭里已经有人承认见过你了,和你接头的那个人虽然已经死了,但在他家里有备用手机,里面的数据应该还可以还原...”贺遂川每说一个字,陈妍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竟变得比那铁房子里的白炽灯还要可怕。 “要我继续说下去,还是你自己承认?” 所有人都在震惊中沉默,半晌,陈妍才哭着跪下来,扯着沈慎之的裤脚,“老公!我真的就是气昏了头,我没想到照照会伤成这样的!她毁了小淇,我只是想报复她一下...” 沈慎之似乎还没有接受这个真相,他不住地摇头,到最后竟扇起自己耳光来。 贺遂川挡在沈照前面,帮她捂住耳朵,不让这一幕玷污了她。 陈妍还在不停地解释:“我想着...把她送到山上,就那样过一辈子,她也不会惹祸了...”她啜泣着,声音断断续续。 沈照的眼眸还是那般澄澈,她覆上贺遂川的手背,轻声说:“等我从医院出去了,你给我做香酥鸭吧,我好想吃…” 贺遂川本想说,你大病初愈不能吃太油腻的,可这话在他唇齿间徘徊了许久,终究还是咽了下去,他现在对沈照恨不能千般呵护,万般纵容。 那样严肃的话他已经说不出口了,只柔声说:“好,你想吃什么都好。” 只可惜沈照是那种多给她三分颜色就能开个大染坊的人。 前几天都还算好,贺遂川做好了饭送来,没什么精神的沈照总是乖乖吃饭,然后趁着贺遂川还没走,总能睡上个午觉。 沈照自己也觉得纳闷,好像只要贺遂川在她身边,即使是在白天,她也能放松下来,安安稳稳地休憩一会儿。 可若是贺遂川不在,她就只能任凭身上的各处伤痛折磨着她,根本合不上眼,哪怕是在晚上也总会被疼醒,或者根本彻夜难眠。 她记得自己发高烧的那一晚,她浑身滚烫,但精神却格外亢奋,觉得自己身上各处都点燃了火苗,眼球被灼烧着,疼痛像野草一样无边无际的蔓延疯长。 睡也睡不着,她甚至想着不如干脆去死来的痛快,就在她有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忽然一只冰凉的手贴上来她的额头,像璞玉一样清冷,她朦胧的意识瞬间活了过来,像是在沙漠走了许久的人终于见到湖泊一样,她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手,又顺着手臂攀附上去,将那柔软的唇当做水源,猝不及防地吻了上去。 然后她听见从头顶上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话音,像是流过一股清冽的泉水,这声音她太过熟悉。 “贺遂川,你别走…”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他每一声肯定的回答都让彼此的心脏靠近一点。 不知经过了多少次,那颗险些沸腾翻滚的心脏终于安定下来,身体逐渐冷却,主人也随之进入梦乡。 等到又过了几天,沈照的伤不那么疼了,也不再上吐下泻,她便来了精神,上午嫌弃苹果没削皮,下午抱怨床铺不够软,贺遂川对她百依百顺的耐心也很快告罄,终于舍得撂下一句:“你差不多得了。” 这些天,沈照心里总有个疙瘩,她觉得那天在铁房子里以及后来到了医院,她似乎一直不依不饶的缠着贺遂川,好像还有了什么不该有的行为,现在想起来难免有些尴尬。 于是趁着一天下午贺遂川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皮的时候,她试探地问:“那个…那天从瘴岭回来,我不是发烧了吗?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话音未落,一条完整的苹果皮应声而断,贺遂川险些割到自己的手指,沈照替他捏了一把汗。 贺遂川把苹果放到一边,颔首低眉也不说话。 看上去是默认了。 沈照也确定了,那不是在做梦,她真的抱住了贺遂川,还亲了他! 她自己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这件事,慌乱之中,她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嘴就先开始胡言乱语:“我…我那天是烧糊涂了,我以为是在做梦!” 她自己说完也觉出不对来,做这样的梦岂不是更奇怪,那不就是自己落实了暗地里肖想人家,就算这是事实,也不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吧。 沈照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封起来,这不是越描越黑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 沈照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烧坏了,锈住了,根本没法再解释清楚。 贺遂川根本不敢抬头看她,原本白润冰凉的耳尖已经开始泛红,就在他打算出去躲躲风头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是沈慎之。 这次他陪着一脸的笑,捧着一大束百合,还是没有敲门。 这回屋里的俩人谁也顾不上刚才的尴尬,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沈照看见他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便背过身去不想理他,贺遂川也坐在一旁继续削苹果,跟没看见这个人一样。 沈慎之也不顾别的,对着沈照的背影念叨起来,把对不起三个字绕着弯说了好几遍,语气 59. 遗言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开学的前一天,沈照刚好出院,她相当不情愿,在医院住的舒舒服服的,每天还有人变着法的送吃送喝,这好日子过久了谁爱走啊。 可她再不情愿也没用,贺松都亲自开车来接她了,不走肯定是不行,她一出医院大门就看见贺松和贺遂川一老一少站在车边,一个赛一个的风华绝代。 贺松已经快五十岁了,两鬓都有些斑白,但骨相依旧隽秀,那股岁月沉淀出来的成熟气质让他的魅力只增不减。 沈照在医院的生活用品都提前让贺遂川搬到车上了,她一身清闲地跑到贺松面前,看起来精力十足,一点也不像刚出院的。 贺松揽住她的肩膀,仔细端详起来:“照照啊,快让我看看,可受了不少苦吧。”他说到这,就忽然意外地顿了顿。 沈照猜她师父可能是想说,看你又瘦了一圈或者眼见着憔悴了。 来医院接人,见了第一面可不都这么说嘛。 可看了她一圈发现她真的是容光焕发,就像是刚度假回来一样,别说清减了,搞不好还圆润了不少呢。 沈照只能轻咳几下,暗自想到,都怪贺遂川每天送来的伙食太好,这家伙就好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她想吃什么都不必说,送来的必然和她胃口,让她实在不能违心不吃。 只见贺松自动跳过了那些客气话,直接道:“先上车吧。”他坐在驾驶座,另俩人坐后面。 贺松一手扶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一拧钥匙,发动机便响动起来,他继续道:“我前几天忙,也没得空来医院看你。” 沈照也知道贺松因为什么在忙,贺子胥在瘴岭炸出来那么大一个案子,有人落网,便自然有人忙得脚不沾地收拾残局。 她只好勉强笑道:“师父,我这些天过得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沈照回到家一看,她这几天养的倒是不错,可海胆却像是没怎么吃饭似的,瘦了一圈,这小黑猫刚捡回来的时候就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好不容易到了富贵人家养出来了点肉,这回又瘦回去了。 一问才知道,这些天她和贺遂川都忙着,没人照顾海胆,贺遂川就跟朋友打听到一家宠物店,把海胆寄养在那几天。 贺遂川一边给海胆开罐头,一边道:“那个宠物店是个小姑娘开的,我看着挺面善,就把海胆送过去了。” 沈照刚打算打电话过去问问这家宠物店是不是家黑店,就听见贺遂川解释道:“海胆本来就挑食,一般猫粮根本不爱吃,那家店最近还有一个寄养在那的狗,吃相很不好,我去的时候刚好见识到了,就跟饿了八百年似的,自己的吃完了还跑猫碗里划拉,虽然店主看见了就会管,但估计海胆也被它搞得没什么食欲了吧。而且,人家也挺抱歉的,这罐头还是人家给的。” 海胆那带刺的小舌头刚要赏脸舔舔那罐头,一听这话,扭头就走了。 搞得贺遂川很是无语,只能去开一罐他买的罐头,海胆果然立马颠颠地凑过来,没一会儿就舔没了半罐。 见状,沈照总结道:“行了,我是看出来了,这刁猫就是你给惯出来的。” 闻言,贺遂川只能无奈地给海胆顺毛,一阵阵呼噜噜应声传来。 两脚兽和小猫咪的和谐场面被沈照的铃声打断,她有些不耐烦的接了电话,随后脸上的表情就那样凝固住了。 贺遂川站起身,海胆还在他脚边绕来绕去地撒娇,他一皱眉:“怎么了?” “我奶在医院...” 沈奶奶从沈爷爷走后就一直自己生活在鹤唳镇,已经有十来年了,老人家身子骨一直硬朗,大约是一年前在农场干活摔了一跤,从那之后就一直不太好。 沈慎之似乎还给找过几个保姆,但沈奶奶一直不满意,老人家自给自足了那么久,屋子里各种物件都有规矩,别人来了随意收拾,随意乱动,她心里哪能舒坦。 重返医院的路上,沈照忽然开始自责,她一直以为奶奶在鹤唳镇有个农场,镇子里有一半都是她的雇工,有那么多人要管,她每天一定很充实很自在,可事实好像一点也不一样,她甚至连奶奶什么时候摔了一跤都不知道,上一次见面奶奶还是精神矍铄,还能帮她挤牛奶,和贺遂川一起遛弯的一幕幕都好像昨天发生的事,可这一次见面奶奶就已经奄奄一息地在病床上了。 沈照第一次感受到光阴的残忍,她看着病床上的老人被氧气罩盖着面部,整个人苍白羸弱,她甚至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的奶奶。 她在病房外遇见了沈慎之。 沈慎之看起来并不好,面上的青色的胡茬与眼下的乌青相互映衬。 他很憔悴。 两个水火不容的人此刻面面相觑,竟也生出了几分亲情的暖来,如果不是他身后还站着陈妍,也想跟沈慎之说上几句话,但她终归还是没有。 沈照独自一人进了病房,沈奶奶枯瘦的手拉出沈照白嫩的手,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沈照凑近了,静静地聆听,耳畔又是那催命的钟声,她忽然好讨厌医院,好厌恶钟声。 “照照…” “奶奶。”沈照没有哽咽,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她只是沉静地看着奶奶。 一旁的呼吸机打破了寂静,沈奶奶忽然握紧了沈照的手,用力说:“照照,原谅你爸吧,好不好?” 沈照一愣,沈奶奶和自己这个混球儿子冷战了这么多年,其中不少有冰雪消融的时候,但也从未真正和解,却没想到最后一刻,她的舐犊之情还是显露无疑。 “我走了,这世上,你爸,能指望的人,也就,只有你...不然,你让他,指望那个,小不点吗。” 沈爷爷给他的独子留下不少遗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按沈慎之这么个作法,也是撑不到死,到最后他也还是要指望子女的。 沈照听到门外那个小不点的哭声,沈慎之接着又破口大骂起来:“妈!你不要求那个畜生!她特么就是个杂种!没心肝的东西!我他妈不如...” 这还是在医院,他这样大声骂了几句,声音便越来越远了,估计是被人拉走了,孩子的哭声也渐渐弱了。 “对不起...照照,对,对不起。”沈奶奶每个字都很努力的想要说清楚,所以总是一字一顿,这些话就好像钉子一样戳在沈照心头,随着钟声滴答之间隐隐作痛。 沈照在想,奶奶在对不起什么呢,是她没有给我一个好爸爸吗? 一个人何德何能,到了地狱要被十殿阎罗扒几层皮,抽几根骨,魂魄又要颠沛几百年,才能抵得上这一句对不起的万分之一... “你不要,再怪,那个女人,她...”沈奶奶提到陈妍急促的喘息了几下,氧气罩里升起的雾气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不懈地继续道:“你爸,他,总要有,一个人,照顾他,那个女人,图他钱,就让她图...吧。” 沈照的手被沈奶奶捏的生疼,骨头几乎断裂,可她还是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大约是身上有什么痛楚盖过了这些,让她麻木。 “ 60. 大榜第一和吊车尾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这样难得的一天,沈照也被找过来一起吃饭。 正赶上客厅换新沙发,她被周媛引到贺遂川之前的卧室坐。 她已经太久没有来过这间屋子,却丝毫不觉得陌生,早在几年前它就长这样,所有的陈设布置都从未改变。 原来,贺遂川是这样一个念旧的人。 沈照很容易就找到了书架上的小学同学录,封面就是他们的毕业证。 那时候的他们俩,一个在照片的西北角,一个在东南角,隔得银河那么远,谁能想到这样相互嫌恶的两个人,而今竟然住在对门。 沈照的目光落到同学录旁边的一个黑色画册上,那册子也是有些年头了,册脊有些松散,露出扉页的一角,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浮欢昧眼前,沈照贯始终。 小学时候有补课老师问她名字的由来,她便念了谢灵运的这句诗,只是那时候她并不理解其中含义,不过是听爷爷常常提起,她就学来了。 同样的,老师也问过贺遂川,他答的是,平安顺遂,海纳百川。 而沈照那时却说,希望他永远事与愿违。 时隔多年,时过境迁,沈照竟然又看见了这句诗,她好奇的伸出手,却被一声喝住。 贺遂川叫了她一声,随即从门口窜进来,拦到她身前,将那画册挡个严实,“沙发换好了,去客厅吧。” 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这样遮遮掩掩,沈照在心里嘀咕一番,她虽然好奇,却也不愿去做那小人行径,便跟着贺遂川离开卧室。 “总说要让照照过来,我跟你师父不是这个忙就是哪个忙,今儿可算凑到一起了。”周媛去切了一盘水果端上来。 贺松到冰箱里拿饮料,笑着搭茬:“可不,我俩现在可是比牛郎织女还难得相会。” 沈照也笑着开了一瓶可乐,“那今天我可得多吃点,下一次再想吃这样的饭就不一定什么时候了。” 贺遂川坐了没一会儿,就到厨房和做饭阿姨一起忙活。 周媛和贺松对视一眼,一齐坐到了沈照对面,犹如审问一般,沈照瞬间有点紧张。 贺松先开口问:“照照啊,你看你们也要高考了,你想没想过之后想考哪?或者想干什么啊?” 这确实把沈照难倒了,她还没考虑过这个,总不能先编一个,只好如实说:“师父,我还没想好呢。” 周媛立即接道:“是啊,这时候的孩子有几个有目标有理想的,那不都是懵懵懂懂的。”她将茶杯往沈照那边推了推,切入正题:“有时候啊,还是旁观者清,照照啊,依你看遂川将来适合做点什么?” 沈照怔了怔,看看周媛又看看贺松,很快就顿悟了,合着这俩人暗地里较着劲呢,与其说是问她觉得贺遂川适合干什么,还不如说是,让她替贺遂川投一票,是干医生还是当兵从政。 这可是个烫手山芋,说不好了,那位贺大少爷可要闹别扭。 当医学生还是大头兵,这让沈照怎么选啊,那贺遂川分明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估计这两样他哪样也不爱干。 这是沈照的心里话,可她当然不能这么说,她透过厨房的透明玻璃窥视里面忙忙碌碌的贺遂川,忽然福至心灵,不然让他当个厨师应该也不错,毕竟他做饭真的很好吃。 沈照看着看着,竟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也不知是想到了贺遂川烧的菜还是他这个人。 “他既然选了文,估计就是不想学医的吧…” 沈照说这话也很没底气,谁知道贺遂川当时为什么选文,这两人与其在这审她,还不如直接去问问当事人。 闻言,周媛瞬间就像看球赛压错宝一样沮丧,贺松则是面露喜色,“既然这样,那我就把他送到部队去,以他的身体素质,体检应该是没问题的。” 从军,那就意味着至少要两三年,甚至更久,身边不会时常有他,纵然是见面,估计也是匆匆几眼便要别离。 光是想到没有他的时光,沈照就莫名觉得心头一紧。 话说到这份上,她也只能下意识地应和:“嗯…我觉得行。让他去历练历练也好。” 说完,沈照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心想,反正自己也不过随口一说,不会真的有人当回事,她一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一边赶紧跑到厨房去,好让自己不再呆在这被迫受审。 却没想到,贺松真的往心里去了,他看着周媛:“你说遂川真的会听她的?她也只是个孩子啊。” 周媛睖他一眼,“那你没发现咱儿子把她的话比我们俩说的话看得还重嘛?” 周媛这一提,贺松也注意到了,沈照一说要多吃点,贺遂川便立即去厨房忙活,好像生怕那个新来的做饭阿姨能做出什么把沈照毒死的菜一样。 “我还觉得啊,这事咱俩说他肯定不听,但你要是带上沈照这俩字,他搞不好就愿意了。” 贺松一顿,“啧,这还有没有天理,他还是不是我俩生的儿子了?” 周媛大笑,“谁知道呢。” 这里的厨房虽然比月升小区的那个厨房大了两倍不止,但三个人在里面转悠,还是有点挤,特别是其中一个还不是来干活的,而是来捣乱的。 沈照一会儿偷吃一片等下要拿来炒的香肠,一会儿视察一下泡在水里的青菜。 贺遂川终于忍不住一皱眉,“啧,你洗没洗手?” 沈照朝他吐了吐信子,晃着尾巴就是不肯走。 贺遂川赶不走她,过了会儿竟直接把她当成了试菜官,做好一道就让她先尝。 沈照也很称职,总能点评出来点什么,比如那一道醋溜土豆丝,她还没尝就知道醋肯定放少了。 窗外一阵风吹过来,刮得几个塑料口袋落到地上,贺遂川连忙去关窗:“吴姨,天都这么冷了,怎么还开窗?” 吴姨一边切菜一边道:“刚刚炒菜烟大,抽烟机最近不怎么好使。” 沈照顺着贺遂川的颀长的身形朝外望去,已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不知不觉间竟到了深秋。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淅淅沥沥的雨过后,柏舟被浸润得更加萧瑟零落。 文科零班是按成绩选座,即是排名越靠前的,有座位优先选择权,大换血排座位的那天,所有人都被清了出去,只见稳坐第一名的贺遂川最先走进去。 沈照暗自在心里叹气,就算侥幸考进了零班,也是吊车尾,等轮到她选座的时候,第一名身边估计都被坐满了,想跟学霸再续同桌前缘估计是痴人说梦了。 没等她这口气叹完,贺遂川却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走出来了,明亮的眼睛弯了弯,露出一张十分讨人喜欢的笑脸。 “老师,我想之后再选。” 文科零班的班任闻彤,是位从别的地方调任过来的优秀女教师,好老师一般都喜欢好学生,这是瞎子堵上耳朵也能品出来的定律。 闻老师设身处地为贺遂川考虑,想来是他刚考进新班级,还不太适应,不知道坐在哪听课效率会高。 于是,闻老师很善解人意地笑着说:“那行,你在边上看一会儿,什么时候想选,随时打断。” 贺遂川乖巧地挪到一边,第二名就是施颜清,他一脸懵地走进去,挑了个第二排中间 61. 一二九长跑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为了纪念一二九运动,在每年的十二月九号,柏舟城的学校都会举行长跑比赛。 二中也不例外,比赛需要每班出五男五女进行长跑接力,由于文科班的男生实在是太少,文科二班就三个男生,隔壁文一班就更惨了,就两位男丁。 出于无奈,文一二班只能和零班联合参加比赛,这样男生可算凑齐了。 文二班的体委是一个子不高的女生,和沈照关系还不错,以沈照的身体素质自然自然首当其冲报了名,体委看见她好像看见救星一样:“照啊!你是唯一一个报名的!都快愁死我了。” 沈照一笑,“怎么?她们都不报名?” 体委哭丧个脸:“咱都多久没上体育课了?成天的就在屋里坐着,最大运动量就是出去上个厕所,都忘了上回跑步是什么时候了,没人报名也正常,我要不是体委我也懒得理这岔。” 沈照点点头:“也是。” 他们班班任还是最好说话的梁菩萨,也不怪没人愿意报。 “你说,老师也不管,让我怎么劝啊,我这不里外不是人。” 沈照揣了揣手,“欸,你们班出了一个男生,我们班出了俩,剩下的让一班出呗。” 体委眼睛一亮,“对哦,我现在就为难隔壁班去!”说完,她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就这样,十个人的接力小组总算是磕磕绊绊的组成了。 正式比赛之前肯定是要排练一下接力顺序,看看谁适合打头阵,谁适合最后力挽狂澜,谁和谁接在一起比较有默契。 比赛规定男女生必须穿插开,沈照找了高若祯回来做军师,在一旁给他们计时。 高若祯忙里偷闲,拿着秒表,一脸无奈,“沈小姐,你打扰我上历史课了。” “你们班不也出来练长跑了嘛,人不全老师也不能怎么讲课,再说我还帮你躲了她的提问,你还不感谢我?” 高若祯冷哼一声:“那你说我们班的人看见我在这帮你们,他们怎么想?” 沈照莞尔:“我知道你身在曹营心在汉,策反你是必然事件。” “你就不怕我把你们的战术回去都通敌了?” 这里面有好多都是高一原班的老同学,沈照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远处正在热身的几个人看见高若祯一拥而上,一个接一个的跟她倒苦水。 之前有高若祯的时候,他们英语作业都有人抄,现在没了她,根本没人写,更没得抄了,高若祯一听实在是哭笑不得。 见状,沈照在一旁道:“看见了吧,你民众呼声还是很高的,跟我们混吧。” 果然高若祯到哪里都是人缘最好的一个。 贺遂川是五个男生里速度最快的,被安排到了最后,本来是想要二班挑一个女生打头阵,但跑了一圈之后,高若祯发现沈照和体委都是耐力有余,而爆发力不足,都不太适合跑第一个,于是就换了一班体委。 经过高若祯这么一调整,最后一次整体跑下来是用时最短的,沈照把羽绒服一披,一手捧着保温杯,一手搭在高若祯肩上:“可以啊,我都没想到我们能这么快,这回第一简直非我们莫属!” 沈照的自信是天生的,什么都没有她都能自嗨,给她点颜色更是飘得找不着北。 “欸不过,为什么把我放倒数第二个啊,要在那等好久,很冷的。” 高若祯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没发现只要你接在贺遂川前面,你就跑的格外快吗?” 沈照一愣,她这才注意到,跑向贺遂川的时候她总会格外兴奋,就会不自觉的提速。 许久,就在高若祯以为沈照要跳过这个话题时,她忽然说:“你知道为什么毛驴前面总喜欢绑个萝卜吗?” “让它觉得前面有东西,才会跑的更快呗。” 沈照对高若祯的答案很满意,她又悄悄附在高若祯耳边道:“贺遂川就是挂在我面前的萝卜。” 又到了天不亮就要起来的日子。 沈照晃晃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光是看见水龙头就已经开始打寒颤了,她试探着拧开水龙头,眼睛紧闭着,身子躲得老远,已经做好了和刺骨冷水来一场激战的准备。 可指尖触到的水却是温热的。 沈照惊喜的睁开眼睛,已经完全精神起来,她推开门,朝外面喊道:“你安热水器啦?” 贺遂川已经在一旁热面包了,闻言一顿,心里转了个弯,答道:“不是,昨天晚上有人来安的,那时候你都睡着了。” 说起来,高父高母如今远在流华,沈照还没弄明白自己该向谁交房租这事,她看见高若祯的时候总也想不起来问,左右还没到日子,她刷着牙,甩了甩手上的水,顺便翻了一下日历。 那天正是十二月九号,沈照昨儿为了长跑养精蓄锐,不到九点就熄灯睡觉了,但她睡觉很轻,半睡半醒之间也听见有人外面忙活什么,她知道是贺遂川在外面,如果有别人进来,她肯定就直接被吓醒了,哪里还能睡得下去。 不过她也懒得拆穿,心里一边埋怨贺遂川这人别扭,一边觉得那股暖流径直流到了心田,冬天也没那么难熬了。 沈照没高兴多久,她的亲戚毫无防备地驾到了,她还没准备好接驾,都已经练了那么多天的长跑,她不跑了也没人会替。 贺遂川看她从厕所出来脸色就不大好,忽然意识到什么,踌躇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今天还能跑吗?” 沈照捧着一杯刚热好的热牛奶,“能。”说完,将手里的牛奶一饮而尽。 天公并不作美,沈照一出门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不过到了赛道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看着前面一棒的男生朝自己跑过来,便是连紧张也没有了,她看向另一个起点,贺遂川也正看着她。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能有些皱眉,或者在笑,她这样想着,就忽而笑了出来。 贺遂川有些担心沈照,只见远处,凛冽的寒风将她的衣袂扬起,不少人都被吹得畏畏缩缩,可她还是岿然立在那里,倏地朝这边看过来,又举起一只劲瘦的手臂,呼啸声中,像棵坚韧的竹子 62. 清醒的一吻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在二中校长那犹如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闭幕演讲结束后,贺遂川终于从过于激动的人群中脱离出来寻找沈照的身影。 他看了一圈,发现自己座位上的衣服震动了几下,他一把捞起衣服,往教学楼后面的监控死角走去。 贺遂川平时都带着手机,贺松也知道,才这时候打来了电话。 “喂,爸,你不知道我今天长跑比赛?” 电话那边一阵爽朗的笑声:“知道啊,我估摸着应该结束了,我打电话是想跟你说一下,这周末我有个老战友要来家里吃饭,你要不要回来见见?” 贺遂川听得一头雾水,他没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一阵沉默,贺松继续说:“我还以为照照跟你说过呢,之前我问她觉得你将来干点什么好,她就说觉得你去当个兵挺好的...” 贺遂川一怔,因为长跑而上升的体温迅速冷却了下来。 他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一阵尖锐的耳鸣把他拉回六年前的那个夏天,他追在车子后面,让沈照许诺明天还来和他玩,可在那之后足足过了三年的空白时光,他等啊等,再也没人敲开他的门,他像是被永永远远地落在了那辆车后面,怎么追也赶不上。 她不肯再回来,不愿再陪他,原来她只想把他甩得远远的... 寒风把贺遂川的手吹得又红又僵,贺松在那边许久听不到话音,忙道:“遂川?你在听吗?”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又过了几秒,贺遂川才轻轻叹了口气。 贺松一顿,“当兵苦是苦了点,还不能总回家,不过以你的条件,说不定能考个飞行员呢…” “是沈照的意思...是吗?” 一阵空白,贺松肯定道:“对啊,就是照照说的。” “那她呢,她想干什么?” 贺松招实说:“她啊,还没什么想法呢。” 他打定了主意,只要沈照去劝,贺遂川再怎么不愿意也会点头,却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贺遂川直接把电话挂了。 贺松听着嘟嘟的挂断音,愣了几秒,愤然把电话砸向沙发。 这世上还有儿子挂老子电话的,还有没有王法?! 沈照和高若祯去了一家甜品店,凳子还没坐热呢,贺遂川就找上了门,那脸简直比外面刮的西北风还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打劫的,沈照脑子里一团浆糊,就像没泡开的豆浆粉,还结着搅合不开的疙瘩,就这样迎着寒风被贺遂川拉了出去。 “是你跟我爸说的?” 贺遂川先是这么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沈照似懂非懂的看着他,觉得他整个人有点发抖,害怕他是刚跑完步有点低血糖,刚想让他先吃点东西,他又道:“所以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非要把我像狗皮膏药一样甩开,沈照!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 沈照看贺遂川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激动,而她却还是二丈和尚压根摸不着头脑,心道:这人是犯什么毛病了? 沈照觉得贺遂川很少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这人生性冷淡,笑点泪点都有点高,很少有什么发自内心的表情,这样的时候实在稀奇,竟还红了眼眶,不知是气得还是冻得,她盯了半晌,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贺遂川一愣:“你...你笑什么?” 沈照还是答不上来,总不能人家正在气头上,你却说人家生气的样子又可爱又好玩,这实在不像人话。 奈何沈照就是这么想的。 片刻,沈照才敛了笑意:“我就是觉得,你有点幼稚,长不大的那种。” 这在沈照那里是略带褒义的句子,可此情此景听到贺遂川耳朵里怎么都不像好话,只见贺遂川那张惨白的脸渐渐浮上红晕,估计是被气得要原地升天了。 沈照不明白,分明是夸他青春永驻,怎么还是生气。 还没等沈照发起下一组攻势,贺遂川就直接转身走了。 沈照当即就觉得有些大事不妙,这下直接把人给气走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她依然有恃无恐,想着回家再哄吧,大不了多扫一天的地,直到她在公交车上接到了她师父的电话,才明白过味儿来。 沈照在家一直等到很晚也不见人,才恍然觉得这事闹大发了,而且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斯人远去,再不归家。 连哄都没机会哄。 另一边,从流华被带回来的贺申一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贺遂川的画册,那一整本带着石墨香气的册子都是速写,贺遂川画了身边形形色色的各种人,吹胡子瞪眼的老师,上课摸鱼的同学,行色匆匆的路人,白发苍苍的老人,牙牙学语的小孩... “哥哥画的可真像。” 贺申一翻看完这一本,正要伸手去够另一本,白嫩的小手却被贺遂川拍了一下,疼得他连忙缩回手,“看看都不行?” “这本不行。” “为什么?” 贺遂川把那本黑色相册靠在同学录上,整齐地摆好,“不为什么。” 贺申一的眼睛像宝石一样亮,“画的是哥哥喜欢的人,是不是?” “我画的我都喜欢。” 那晚,贺遂川陪着贺申一在他从前的卧室里睡,贺申一便逮着一个黑色画册问个不停,“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看呢?” 贺遂川把眼睛闭上,“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 “连被喜欢的那个人也不能知道么?” “嗯,不能。”贺遂川有点不耐烦,“你还睡不睡?” 贺申一拦腰抱住他,跟他撒娇,“为什么呢?” “你十万个为什么啊?快睡觉。” 贺遂川将贺申一身上的被子盖严,却在心里念着另一个答案。 因为他喜欢的人最讨厌他,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他又怎么敢让她知道呢… 长跑之后的第二天,沈照预备对贺遂川实施死缠烂打的攻势,只可惜一切进行的都不太顺利,贺遂川来得比沈照晚,他刚一落座,沈照还没来得及酝酿出来一句什么撩闲的话,他就莫名其妙被老师叫走了。 后面一直到上课时候也没回来,沈照便一直在心里默默打腹稿,预备等贺遂川回来就一口气解释给他听,谁知道她下课一出门就遇见贺遂川被隔壁小女生堵着送情书,虽然贺遂川明确拒绝了,但那礼貌性的微笑简直让人春心荡漾。 笑那么好看干什么?!招蜂引蝶! 沈照心里那团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63. 番外∶关于七哥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一行人很早就从柏舟赶到了鹿宁机场,然后便坐了长达十个小时的飞机,每个人都坐得头昏脑涨,腰酸背痛。 琼州的夜幕里从不缺少灯光色彩,他们从机场出来时,迎接他们的是吹来的海风以及缤纷的夜景。 沈照打探到在他们落地的第二天琼州就有一场音乐节,她本来也不是对音乐多感兴趣的人,只是喜欢凑热闹,就偷偷定了票。 贺松白天要去工作,她和贺遂川陪着两位妈妈逛了一整天的街,人家两位前面走,他俩负责在后面拎包,本来已经身心俱疲,但看着已经买好的票,沈照还是换了身衣服出发了。 沈照走后没多久,贺遂川也从阴壁房间出来了,他之前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人刚好最近也从柏舟到了琼州,非要让他出来聚一下,他推辞不了只好赴约。 贺遂川打车到了一个广场,中间搭着一个舞台,看样子是有什么节目,四下都是兴奋的人群,舞台和街边的灯光成片闪耀着,把这里映照的犹如白昼,他那几个狐朋狗友招呼他过去。 “贺遂川!”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组这场局的东道主——祁染。 祁柒手里拿着个玻璃瓶,冲着贺子胥一笑,露出两颗少年气的小虎牙,灯光就那样打在脸上,却不及那笑容万分之一绚烂。 这小子虽然才初二,但已经是打架泡妞小有名气了,家里原来是在澳门做生意的,后来赔了才到的柏舟,但毕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贺遂川也是看着他的面子才肯来。 他刚一走近,就觉得自己好像是掉进了哪个盘丝洞里,迎面走来几个女生将他围住,在耳边七嘴八舌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同颜色的灯光照在她们浓妆艳抹的脸上,他竞觉得长得都差不多,好不容易才挤过去跟祁柒说上几句话。 有不少背着电吉他的已经开始拨弄了起来,还有许多摇滚乐器纷纷发出独特的声音,可贺遂川听起来只觉得聒噪,他实在有些乏累,可身边的人还是不停地向他发问。 “听七哥说你也是柏舟来的?” “嗯。” “那么远的地方,你家也有私人飞机?” 贺遂川面上笑而不语,心里早就开始骂街了,还私人飞机,我家不用交税的嘛? 背着电吉他的女生说完便点了一支烟,贺遂川对这东西有点反胃。 “对了,你玩什么乐器?” 贺遂川脸上笑意不减,只是心里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脱口而出:“退堂鼓。” 说完他往后一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 “抱歉——” 他一回头,一个熟悉的容颜悄然闯进他的视野。 沈照没有化妆,只随意穿了身短裤短袖,在这些人里却也分毫没有逊色,她天生有一双明媚的朱唇,浓眉不画而黑,睫毛浓密卷翘,杏眸时而水般温柔,时而刀般凌厉,纵然是站在灯火晦暗不明的地方,站在花红柳绿的人群之中,依然夺目非凡。 倏忽之间,贺遂川体会到了“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滋味,好像茫茫人海之中,他眼里再容不下别人,只剩下她。 沈照还在意料之外的惊异之中,便已经被人拉着跑远了。 两人穿越音波浪潮,从一群人中跑到了另一群人里,终是不免落俗尘世。 沈照这才反应过来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儿道:“你干嘛啊?” 贺遂川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 沈照凑近了才听见他说什么,然后朝他喊道:“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还没等贺遂川回话,舞台上的音响骤然活了过来,底下的尖叫声连成此起彼伏的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翻涌着夏日的热情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