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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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得到小道消息,这届高一有人逃训,教官已经去宿舍抓人了,竹子你看见没?】
收到这条消息时,温淇竹刚走到操场边,总教官震耳欲聋的怒吼突破雨幕传过来:
“是不是以为军训快结束了,可以放松一下偷偷懒了?一开始我就强调过要遵守规则!一人犯错集体受罚,等查到是哪个班的以后,整个班一起跳蛙跳十圈!”
这位总教官背着手在操场上来回踱步,温淇竹远远看着,感觉自己脚下踩着的水泥地都跟着抖了抖。
明明已经高二,今天的军训和她没有一点儿关系,但她还是莫名心里发虚,伞檐往下压了压,挡住自己的脸。
瓢泼大雨不歇,不间断的雨珠在眼前织成了一张严丝合缝的蛛网,她眯起眼睛向前看,只能模糊看见连成一片的军绿色。
南榆三中的传统,军训不穿迷彩服,穿校服,这一届高一校服颜色是军绿色。
少女歪了歪脑袋,耳朵和肩膀夹住伞柄,腾出手来,用袖子遮掩着手机,快速回了一条消息。
【看见了,是真的。】
回完消息,她赶紧把手机揣回外套衣兜里,快步沿着操场外围那一圈看台向下走,闪身进了食堂,远离教官的训斥。
就算今天是开学报到第一天,高二学生也该在教室自习,而不是到处闲逛。
温淇竹偏偏不听话,要来食堂里的自动贩卖机买喜欢的饮料。
在自动贩卖机前站定后,她先是谨慎地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有老师后,才小心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扫码。
不少同学吐槽过自动售卖机不合理:不许学生带手机,但除了扫码付款,这些机器只支持投硬币——但这个时代,还有几个人用硬币啊?
比起找小卖部换硬币,温淇竹还是选择了危险但方便的办法,直接用手机付款。
饮料瓶滚落到最底下货框内,发出一声闷响。她正准备蹲下身去拿,冷不丁听见身后响起的一道陌生声音。
“同学。”
温淇竹心头一突,猛地站起来回头看,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睛里。
这样的眸色实在罕见,她一时没能移开眼。
琥珀色眼睛的主人缓慢地眨了下眼,那双眼眸在潮湿的雨中蒙上一层朦胧的冷意,透出不好相处的气质。
少年撑伞站在雨中,身姿颀长,背光而立,熨得平整的军绿色POLO衫被清瘦的骨架撑起,矜贵清冷的气质浑然天成。
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她见过的长相英俊的异性不在少数,但少年给人的感觉……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温淇竹一时怔愣,目光直白地在他军绿色的POLO衫上转了一圈,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收拢。
大概是见她始终不回应,少年微微蹙眉,语调平淡地再次开口:
“我没带手机,可以帮我买瓶水吗?我付给你现金。”
他声线偏冷,像是滚过冰水的玉,轻飘飘地送进她的耳里。
恰在此时,一声闷雷响,雨势愈发放肆,不少雨珠顺着偏移的伞面滑下来,在她白色的衣袖上浸出几点深色印记。
她被冰凉的触感冻得一个激灵,往后退了几步,躲在食堂的屋檐下,避开猖狂的雨。
“没问题。”她干脆地应了下来,又掏出手机扫了一次码,把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少年接过那瓶水,把两张一元的纸币递过来,言简意骇地说了声谢谢。
这样一来一回,温淇竹的心思重新活络起来,目光不自觉又在对方的军绿色POLO衫上停了停,随后意味深长地抬眼看向他。
少年没有移开目光,就这样懒懒地和她对视,只右边眉毛轻轻往上挑了一下,表示疑问。
不会吧。
温淇竹心情有些微妙。
撞见逃训本人了?
不仅逃训,还穿着高一校服招摇过市,够拽。
她没有收敛自己的目光,直直地和他对视,抬起手隔着空气点了点他的POLO衫,故作深奥地扬起下巴:
“你很快就要出名了,逃训生。”
这话完全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从偷偷带手机这件事就能看出来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乖学生,自然也不会对相貌出色的叛逆少年有恶感。
她纯粹是陈述事实。
刚开学,人都还没认全呢,就敢逃训,可不得出名吗?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服,面上表情毫无变化,只敷衍地翘了下嘴角。
“我高二。”
温淇竹对这种表情熟悉得很。
霍,看来对方也不是头回干这种破坏规矩的事儿了。
“教官正找你呢,你最好别往操场去。”
温淇竹直接忽略掉对方那句欲盖弥彰的辩解,友好提醒了一句,随后才挥挥手准备离开。
有意思归有意思,她不打算和陷在风暴眼里的人单独相处太久。
免得一会儿撞见教官,直接被打成共犯。
那些教官多不讲道理她去年是见识过的。
正当她在心中悄悄吐槽时,却忽地听见那个一年级语调平平地喊了声“老师好”。
温淇竹后背蓦地窜起一串鸡皮疙瘩,警报骤然在脑中拉响。她迅速收敛表情,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别藏了,交出来吧,我知道你带了手机。”
严肃的女声响起。
缺席一整个暑假的、独属于年级主任的香水味晃晃悠悠飘过来,像是一条无形的丝带缠住了她的脖颈,
温淇竹僵住,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该用什么借口蒙混过关。
最后,她硬着头皮回头,扬起无辜卖乖的笑,茫然地睁大眼睛,睁眼说瞎话:“薛老师,我没带手机呀。”
被年级主任薛萍逮到私自带手机的后果比被其他老师发现严重得多,据亲历者说,会请家长来学校领手机,并让家长对其进行再教育。
可不能轻易承认自己带手机。
说不准是在诈她呢。
“还装呢?”薛老师哼笑一声,镜片折射出锐利的光,“二班的温淇竹是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考虑清楚啊。”
“真没有呀,薛老师。”
她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将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压下去,努力保持面上的笑容,心却一个劲儿地向下沉。
……薛老师怎么会那么笃定她带了手机?
右边外套口袋里沉甸甸的重量变得滚烫,即便隔了一件T恤也还是烧到了腰部那一小片皮肤上,温淇竹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目光也不自觉开始到处乱飞。
好巧不巧,她的视线正好越过薛老师的肩膀,再次和那位逃训的高一生撞上。
少年仍站在原地,一手撑伞,一手握矿泉水瓶,安静地掀起眼皮望向她。
微冷的琥珀色,一下子浇灭了心虚所致的热意。
“嘴硬是吧?那你把衣兜翻出来给我看看。”薛萍推了下眼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直接把她其他心思都堵回去。
不承认是想不通了。
温淇竹低下头去,大脑飞速思考该怎么减轻罪行,磨磨蹭蹭了好半天,不情不愿地把手放进衣兜里,脚尖不自觉在地面上来回摩擦几下,才把手机递出去。
再抬起头时,她已经耷拉下眼尾,那双漂亮的杏眼黯淡无光,五官皱在一起,后悔不已地进行自我检讨:
“还是薛老师敏锐,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该因为才开学就抱有侥幸心理的,刚才居然还撒谎不承认,实在是错上加错!薛老师,我之后绝对、绝对不会再犯了!您罚我吧,我绝对不会有怨言的!”
少女说着说着,还举起手,三指并拢指向天花板,言之凿凿地发誓。
虽然她满面悔恨,还主动讨罚,但心里却忐忑地祈祷薛老师能大发慈悲放她一马,同时也在琢磨薛老师究竟是如何发现她偷藏手机的。
在薛老师出声前,那一年级先喊了声“老师好”。
在军训期间闲逛,见到老师也不跑,还主动问好,这可能吗?再怎么胆大,见到老师也会躲一躲吧。
除非是将功补过了。
脑中的猜测缺少的那一环被补齐。
——他揭发了她偷带手机的秘密!
温淇竹恨恨地咬住后槽牙,胸口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气才好不容易把怒气憋回去。
亏她刚才还好心帮他买水!
还提醒他别去操场撞枪口!
居然恩将仇报!
前一秒她还觉得这个一年级长得俊,此刻却只觉得他面目可憎。
她险些控制不住表情,干脆装作垂头丧气,把脑袋埋进衣领里,把愤怒都藏起来,同时又竖起耳朵,等待薛萍的最后宣判。
薛萍铁面无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行了,早就知道你嘴皮子厉害,这次先不告诉你家长,到时候期末考完自己去找班主任领手机。”
听语气,是不打算给她其他处罚了。
温淇竹这才松了口气,还不忘感激涕零地拍马屁:“谢谢薛老师!我一定记住这次教训!薛老师人美心善!下次教师运动会我一定动员全体同学给您应援!”
“打住打住,别贫嘴了。”这回薛老师没绷住,轻咳一声,笑骂道,“该干嘛干嘛去吧。”
“好嘞!”她麻利地点头,临走前朝逃训一年级所在的位置甩了一记眼刀过去。
眼刀落空,少年已经离开。
岂有此理!
温淇竹暗暗捏紧拳头。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不可能,她才不是那种把憋闷往肚子里咽的人!
她眼珠子一转,飞快调转方向,从食堂后门跑出去,一鼓作气跑到了操场边上。
因为动作太急,即便撑伞也没拦住雨,她的裤脚已经湿了一圈,像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脚踝上,很不舒服。
但温淇竹已经顾不上这个了。
她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冲着总教官的后脑勺喊:
“报告教官!我刚才看见逃训的同学了!他就在食堂附近!”
少女咬字字正腔圆,完全没有南方出生的孩子惯有的小口癖,听起来像是摔进冰汽水里的梅子,清甜干脆,很悦耳。
她以前学过播音,此刻特地用上发声技巧,确保自己的声音能被.操场上的所有人听见。
你告我一状,那我也告你一状,很公平嘛!
教官显然听见了她的话,缓缓转身朝她看过来,操场上所有站军姿的学生都仰起脸来,齐刷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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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班会开始,周淮聿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温淇竹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只露出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整张脸都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任凭同桌陈姝妤怎么劝都不肯起。
即便她已经努力用胳膊压住耳朵,企图隔绝掉外界的声音,但是那道几分钟前才听过的声音还是一个劲儿往她耳朵里钻。
“我是周淮聿,请多指教。”
清冷干净的声线,逐渐勾起了几分钟前她和对方在楼梯间的记忆——
带周淮聿去六楼后勤处领校服本就是碍于班主任的要求,其实她心里揣着一百个不情愿。
先前在操场那一幕还在脑中不停回放,好像有无形的丝线勒住肺部,害她呼吸困难,心乱如麻,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也不知道另一个当事人是什么表情。
她悄悄往旁瞥了眼。
少年目不斜视地踩着楼梯往上走,侧脸线条流畅利落,态度自若,看不出任何不适。
总不能只有她一个人不自在吧!
温淇竹忍不住没话找话:
“喂,新同学……”
少年应声停下脚步,垂眸看过来。
楼道太窄,两人距离太近,她甚至看清了对方右眼双眼皮褶里的一粒小小红痣。
她忽然起了坏心思,故意说:
“你就不怕我指的这条路不是后勤处吗?”
周淮聿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对方的沉默无疑是助长了温淇竹的气焰,她正要继续挑衅,少年就已经收回目光,继续向上走。
走得这么坚定,真的一点儿也不怀疑是错路吗?
温淇竹纳闷地转头,发现从这个位置已经能隐隐瞧见再上一层的楼梯口挂着的“后勤处”三个大字。
“……”难怪。
她尴尬地挠了下脸,不服气地抬头,另起话题:“新同学,我不计前嫌带你来后勤处领校服,你是不是该说句‘谢谢你’?”
周淮聿脚步不停,轻飘飘地丢下一句:
“哦,不客气。”
“……是让你说谢谢!没礼貌!”
温淇竹不快地皱起眉,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挥散这段丢人的回忆,终于肯抬起头来往讲台上看一眼。
少年已经换上了二年级这届的浅蓝色POLO衫和黑色长裤,规规矩矩地把领子最上面一颗扣子也扣上,露出一小截冷白色的脖颈,线条锋利的下颚向下一压,就只能瞧见翻出来的衣领了。
教室内冷色的灯光打在他的发顶,给他镀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配上他面无表情的清隽五官,更显疏离。
周淮聿的自我介绍就短短几个字,除了名字,什么信息都没介绍,可这个年纪的学生恰好就吃这一套。
他话音刚落,教室内很快就骚动起来,窸窣的议论声不断。
温淇竹清晰地听见自己后座的女生压低雀跃的声音说:
“好帅!咱们班来帅哥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帅哥转学生这种事儿只发生在小说里呢。”
这倒是实话。
她漫不经心地想。
讨厌鬼长这样一张脸,真是暴殄天物。
“竹子,看开点,这事儿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嘛!你好心帮他买水,他倒好,反过来告你一状,实在是太不厚道了!”陈姝妤以为她还沉浸在真假逃训生的乌龙里,担忧地抓着她的胳膊继续安慰道,“逃训这事儿弄错了也没关系,以后还多的是机会报复回来呢!”
说了一长段话,陈姝妤犹嫌不足,酝酿半天,又憋出一个成语:“人模狗样!”
刚才一回到教室,温淇竹就和陈姝妤简单概括了一遍在操场发生的事,身为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闺蜜,自然是无条件站在她这边,就算另一方皮囊再帅也不会动摇陈姝妤的立场。
温淇竹听完就扑哧一声笑了。
原本教室里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她和陈姝妤的交头接耳一点儿也不显眼,偏偏班主任谷梅恰好在这时拍了几下桌子,大家重新安静下来,导致她短促的笑声格外突兀。
全班同学整齐划一地回头看她,面上挂着凑热闹的善意表情。
还站在讲台上的周淮聿也垂下眼睫朝她看过来。
“说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要不讲给大家一起笑一笑吧?”谷梅也不恼,乐呵呵地调侃她。
一旁的陈姝妤已经心虚地低下头去翻新课本,假装在扉页写名字,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连笔都拿反了。
温淇竹淡定地站起来,挺直背脊,一本正经地回答:“谷老师,我们刚刚在说新同学在操场被我误当作逃训生举报的事,我确实太草率了,在这儿给新同学道个歉。”
说完,她又看向周淮聿,眼神很亮,语气诚恳:“新同学,对不起,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
话音刚落,陈姝妤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下去,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温淇竹,又惊恐地看了眼站在讲台上的周淮聿。
全班好奇的眼神愈发灼热,更有好事的男生开始夸张地起哄。
少年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用客气的语气说出不客气的话:“温同学现在问,我当然会说没关系。”
温淇竹从话里品出对方的潜台词,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新同学这么说,是觉得我态度不够真诚吗?”
她认真反思,冥思苦想,忽而激动地一拍掌,又向班主任提议:“谷老师,我愿意把英语课代表的位置让出来,新同学英语成绩好,更名正言顺!也能帮助新同学融入集体!”
闻言,班上其他同学立刻激动起来,胆子大的还大声附和:“我同意!这还能帮助新同学融入班级体!”
谷梅看向周淮聿:“这还是要看个人意愿的,周淮聿愿意吗?”
少年眸光越来越冷,嘴角彻底放平,他看也不看台下一双双期盼的眼睛,干脆利落地拒绝:
“不愿意。”
同学们立刻失望地蔫下去。
“温淇竹,你也听到啦。”谷梅笑着瞅了温淇竹一眼,随后抬手指向教室里唯一一个空位置,“周淮聿,你坐这个位置吧。”
很不巧,这个空位位于温淇竹的前桌。
周淮聿面不改色,径直走过来坐下。
在他坐下的同时,温淇竹立刻别过头去,单手支着下巴,让正前方的背影从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这下,四周的同学都大概猜到温淇竹不太待见新同学这件事儿了,但是碍于班主任还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新学期的注意事项,没办法凑过来八卦。
而同桌的陈姝妤占了位置的便利,迫不及待地递了一张纸条过来。
【让周淮聿当英语课代表和你道歉真不真诚有什么关系啊?】
温淇竹扫了一眼,拿起笔刷刷地写,随后又把纸条推了回去。
【没有关系啊,英语课代表那么累,我就是偷偷懒,顺便让他不痛快而已。^ ^】
后面还跟了一个满怀恶意的笑脸。
高二二班的所有人都知道,英语课代表是个苦差事,因为他们的英语老师是个古板事又多的老头,总是让课代表干一些毫无意义且繁琐无聊的琐事,占用掉一大半休息时间。
上学期选出的英语课代表转去文科班了,谷梅让温淇竹兼任英语课代表和化学课代表,希望以此勉励她提高英语成绩。温淇竹正愁该如何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呢。
陈姝妤看完纸条的内容,偷偷摸摸给她竖了个拇指:不愧是你!
“休息十分钟,然后就开始开学检测了,希望你们暑假没有放松过头,别看到卷子就哭丧着脸啊。”谷梅说,“每科考试由各科课代表监考。”
班主任前脚刚走,后脚教室就热闹起来。
温淇竹桌边围了不少人,一半是来和她聊假期趣事,一半是借着由头偷瞄新同学。
她看穿了大家的小心思,顺着话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借着拿试卷的借口拉着陈姝妤离开了教室。
“我感觉已经看到了未来两年你和新同学不死不休的交锋。”去办公室的路上,陈姝妤感慨道。
“拜托,我才没有那么斤斤计较好不好!”温淇竹嗔怒地用手肘顶了她一下,纠正道,“只要报复一次就两清,把心思全放那讨厌鬼身上干嘛。”
陈姝妤笑嘻嘻地靠过来,和她腻歪地贴着肩膀:“毕竟新同学帅嘛!”
“徒有其表有什么用。”
“你还说不斤斤计较呢!这不就已经对人家有刻板印象了吗!”
“我才没有!”
///
考试时间,教室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笔落在纸面上刷刷的声音,以及淅淅沥沥的雨声。
轮到化学考试,温淇竹便拿着试卷和笔袋在讲台坐下,手边还放了本专门用来记名字的黑名单。
化学是她的强项,就算野了一个暑假,毕竟底子摆在那儿,做题速度还是很快,在写完最后一道题时,距离这场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
温淇竹没有检查试卷的习惯,做完题就撑着下巴望着黑板报发呆,偶尔看看台下的同学们有没有小动作。
眼看挂钟的分针越走越慢,她失了耐心,又抽了一张草稿纸准备乱涂乱画,却敏锐地捕捉到教室里传来翻书声。
她警惕地抬头,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周淮聿身上。
少年把试卷折好放在了桌子左上角,光明正大地拿出一本封面花哨的课外书来看,态度闲适得让她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考试时间早就过了。
做完卷子就干其他事的同学不在少数,要是动作小心谨慎些,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毕竟记黑名单是件得罪人的事,不必太较真。
但是,偏偏他是周淮聿。
偏偏他又是如此的明目张胆!
这不是把亲手把柄送上门来吗!
兴奋按捺不住,早已经跑上嘴角,温淇竹毫不犹豫,立刻拿起签字笔,郑重其事地在黑名单上写下了周淮聿的名字。
——周淮聿,化学考试看课外书。
她看了又看,对自己潇洒飘逸的连笔字非常满意。
剩下的五分钟,她只顾着欣赏自己在黑名单上留下的字迹,竟是硬生生把“周淮聿”这个名字也看顺眼了。
考试时间一到,温淇竹便迫不及待地捧着黑名单和全班试卷去了办公室。
化学是最后一门考试,卷子一交,教室内的气氛松动下来,尽管还有一节晚自习才放学,但教室已经热闹起来,大家笑的笑,闹的闹,喧哗声险些掀翻屋顶。
好在整层楼都这样,二班的吵闹也不算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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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
这绝对是报复。
报复她化学考试打小报告、举荐他当英语课代表的事。
温淇竹绷着脸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已经安然坐下的周淮聿。
一直到大家都换好位置坐下,她还是没有动弹,沉默地站在过道上,无声地抗议。
“竹子,要不你先坐下,我们一会儿再去谷老师说说?就算换不了,我们也还是前后桌,离得很近的!”陈姝妤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劝道。
坐下之后哪还有回旋的余地?
温淇竹咬住下唇,不回答。
“温淇竹,你出来一下。”
最终,谷梅叹了口气,把她叫出教室。
一迈出教室门,温淇竹赶紧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谷老师,我不想换同桌。我和陈姝妤同桌了一学期,一直互帮互助,相处得很好呀,现在突然换同桌,要是……要是我早恋就不好了!”
最后这句话她是忍着牙酸说的。
选谁早恋她都不会选周淮聿这个讨厌鬼的!
“你要真有那心思,就不会和我说这句话了。”谷梅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这事儿说起来,也是老师不好,该提前知会你一声,事发突然,你不愿意接受也正常。”
温淇竹明白谷梅在施展怀柔政策,后面还有个转折句没说,于是鼓起腮帮子抬头望天,没有接话。
“我知道你和陈姝妤关系好,舍不得分开。但其实就算周淮聿不提,我也会拆开你们这对同桌的。上学期和我反映你们上课讲小话的老师可不算少哦。”
她有点儿心虚地低头。
“之所以选周淮聿,是因为那天他恰巧看见我在考虑座位安排,主动提了一句,我也觉得可行,才会这样安排。你们俩优势科目不同,正好互补,周淮聿帮你提高英语,你帮周淮聿提高化学,正正好嘛。”
他还帮她提高英语?
就算他愿意讲,她也不愿意听!
温淇竹瘪了下嘴。
一阵悠扬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谷梅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摆摆手示意她先进去。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换同桌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没再和班主任据理力争,垂头丧气地回了教室。
在触及陈姝妤询问的目光时,她遗憾地摇了摇头。
没辙,只能暂时认命。
温淇竹把这笔账记在了周淮聿头上。
要不是他多嘴,就算她非得和闺蜜分开,也不一定会和他同桌!
尚未想出反击之法,她又遇到了新的难题。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如果想要回座位,就得请周淮聿往前收一收椅子,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但是,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和周淮聿讲话。
“竹子,你从我这儿进吧?”陈姝妤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动拉着她的新同桌段帆宇站起来,把前一排的位置腾出来,又把她的桌子往前拉,留出了一道缝隙供她通过。
温淇竹脸色终于回温,她还没来得及冲闺蜜绽放出笑容,教室里又突兀地响起“刺啦”的摩擦声——周淮聿直接伸手把她的桌子拉回原位,堵上了那道缝隙。
少年掀了掀眼皮,平静地说:“你可以直接叫我让你。”
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
教室里没人说话,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儿瞟。
说完,周淮聿还是坐在位置上没动,琥珀色浅眸静静看着她。
摆明了等她开口。
火气蹭地窜上天灵盖,温淇竹脑子里嗡一声炸开,连额头也烧得滚烫。
她才不会求他!
温淇竹忍着怒意和他对视,咬死不肯认输,气冲冲地从陈姝妤他们这一排走,双手撑着桌子,腿一抬,直接翻进了自己的座位。
在收腿的时候,鞋尖不小心踢到了桌子,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桌上还没来得及放进桌肚里的书也被掀倒,哗啦啦撒了一地。
看起来声势浩大,像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她心里也被这阵仗弄得有些发怵,但面上还是端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口齿伶俐地回击:“不需要,我自己可以进来。”
周淮聿轻轻挑了下眉毛,不再接话,重新低下头去看摊开的书。
班主任正好在这时接完电话走进来,注意到台下学生们古怪的视线,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啦?”
大家齐齐摇头,温淇竹也终于坐下来,和陈姝妤一起把落在地上的书本捡起来重新放好,小声对她和段帆宇说了句“谢谢”。
“哎呀,你要是和我客气,我可要生气了!”陈姝妤笑着阻止她道谢,塞给她一颗糖当作安抚,随后便回身坐直,不再说话。
她把那颗水果硬糖攥在手心里,听着塑料包装被揉皱发出的声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身边的讨厌鬼存在感太强,她特地把所有书都堆在两人中间,直到余光也瞧不见他才满意。
“算了,大家做作业吧。接到紧急通知,我要去开会,剩下的时间班长上台来管纪律。”
没得到回答,谷梅也不继续追究,拿上先前放在讲台上的教案就匆匆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偶尔有窸窣的议论,又很快安静下来。
不少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闹剧中。
当然也包括当事人。
温淇竹躲在堆叠的书本后,不动声色地垂下手臂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飞快揉了两下。
翻进座位完全是冲动之举,满脑子全是“绝对不能输了气势”,连膝盖狠狠撞上桌角也不觉得痛,现在暂时休战,才回味出膝盖那儿愈演愈烈的疼痛。
她咬紧牙关,若无其事地翻开一本书,随后把脸埋下去假装睡觉,实则避开其他人的视线,无声地呲牙咧嘴,心里不停呼痛。
都是旁边这个讨厌鬼害的!
周淮聿对同桌内心的埋怨吐槽浑然不知,他手指摁在课本页脚,轻轻摩挲了下,随后借着拿笔的动作,目光不经意地往右侧一扫。
少女那头自然卷的短发弯曲出俏皮的弧度,顺着她低头的动作落下来,掩住大半张脸,只有修长纤细的脖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她仍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动作,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弧度很小地抖了抖。
他的视线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专心在书上写下批注。
///
班会课结束,喧哗声渐起。
温淇竹慢吞吞地抬起头,正准备叫陈姝妤,就听见新同桌起身时桌椅摩擦的动静,以及对方衣角掀起的一阵轻飘飘的淡香。
像是碾碎的松针粉末沾染上雨天的潮湿空气,微苦,不似香水那样浓烈,大概是哪款留香的洗衣液。
静坐不动时,她就隐隐约约嗅到了这股淡香,不过这一刻却尤为明显,令人难以忽视。
她拧着眉往窗户那边靠,别过头去皱了皱鼻子。
“诶,周淮聿,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段帆宇抬高音量喊道,急忙追上去,很熟络地和周淮聿并排走出教室。
“我看段帆宇和周淮聿倒是相处得挺好的。”陈姝妤转过身来和她说话,看着两个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看来他俩上个星期同桌相处得很融洽嘛?”
温淇竹不太习惯陈姝妤的位置改变,总觉得隔着一张桌子说话,距离一下子远了不少。再想到和此事有牵连的新同桌,就忍不住冲对方的桌子翻了个白眼。
“要是真融洽,周淮聿干嘛主动和溜溜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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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淇竹也不知道剩下的大半节物理课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晓得下课铃一响,周淮聿就离开了教室,座位再次空出来,正好给她和好友交流的机会。
她一边给陈姝妤描述物理课发生的事,一边瞪着那瓶仍旧立在自己桌上的云南白药气雾剂,还狠下心地揪了自己一把,在真切感受到疼痛后倒吸一口凉气。
“居然不是幻觉!”
短发少女满脸怀疑地重复了一遍物理课上的举动——翻来覆去地检查这瓶气雾剂,企图发现任何动过手脚的痕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一瓶普普通通的云南白药气雾剂。
“竹子,你怎么磕伤了也不告诉我!”陈姝妤的关注点彻底跑偏,她眉头紧锁,声音越来越低,“真没看出来,周淮聿居然还蛮细心的。连我都没发现你膝盖磕到了,他却看出来了!”
温淇竹听出来了,闺蜜这是在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恼,赶紧抛开脑中那团理不清的毛线球,握住陈姝妤的手安慰:
“妤妤,不是周淮聿细心,是他占了同桌的位置才会注意到这件事,说穿了还是换位置的错!没告诉你是因为这是小伤啦,本来想着过两天就好了……”
“怎么变成你安慰我了!”陈姝妤这才笑起来,轻轻推了她一把,“你自己的体质还不清楚吗,不涂药怎么可能好得了,别光看着了,快拿它喷伤口!”
温淇竹是轻微的疤痕性体质,每次擦破皮都不太容易好,得拖着伤口受很久的折磨,还有不小的几率会留疤。
“遵命,妤妤大人!”
她笑着答好,随后乖乖地卷起裤腿,把裤子挽到膝盖以上,露出磕青的那块皮肤,又摇晃了一下那瓶云南白药气雾剂,随后对准淤青喷了两下。
先前只是觉得一阵阵的痛,现在直接看见膝盖上那一大团淤青,大概是心理作用作祟,倒是感觉越来越痛了。
不过幸好,云南白药很有用。
药水和皮肤接触的瞬间有些凉,冰冷的温度迅速缓解了疼痛。
因为不想让裤子沾上药水,所以温淇竹没有放下裤腿,而是打直腿,趁周淮聿不在征用了他座位下的那一块地板,拿了张草稿纸充当扇子,在膝盖上方不停扇风。
她看了眼周淮聿桌上的课本,不解地说:“但是还是感觉很奇怪啊!我和周淮聿,绝对不是什么友好和谐的同桌关系吧?他为什么给我买药?”
陈姝妤没说话,只眨了眨眼,用眼神示意:反正药都用了,还纠结这个干什么?
“毕竟送上门的好意我当然要接受啦,但这和我质疑他的用心又不冲突!”温淇竹理直气壮地说,“周淮聿一看就不是热心肠的人,我和他的关系连良好都说不上,突然送药给我,实在是让人想不通嘛!”
话音刚落,上课铃就响起来,刚才被她们议论的主人公也走进了教室。
温淇竹在嘴唇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收回腿,规规矩矩地坐好,不再讨论这件事。
她随手拿起一本习题集翻开,装作认真思考题目的样子,余光却悄悄瞟向刚落座的周淮聿。
少年神情淡淡,正低头填写表格。
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来,斑驳的光点在桌上跳跃,映在白纸上格外炫目,看久了不免头晕眼胀,连带着视野内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温淇竹用力地闭了闭眼,挥散不适感,继续端详同桌。
托那瓶云南白药气雾剂的福,她的膝盖没那么痛了,现在看周淮聿也顺眼了许多。
她的目光顺着对方无可挑剔的侧脸缓慢下移,最后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
没有丝毫赘肉的手背青筋凸起,瘦削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因为写字速度太快而指节微微发白。他拿笔的动作不太规范,大拇指扣在食指之上,却丝毫不影响他写出一手漂亮的字来。
先前没注意到,此刻才发现,在他虎口偏上一点的地方,有一道很浅、很小的弯月型的疤痕。
“看够了吗?”
猝然听见这句问话,温淇竹眼神一凝,惊得立刻抬起头,推开手里的作业,心虚地指责:“你突然说话,要是害老师发现我走神怎么办?”
周淮聿扯了下嘴角,没回答她无理取闹的质问,正要低下头继续填表,却又被温淇竹叫住。
她鬼鬼祟祟地看了眼讲台上讲课的老师,干脆撕了张便利贴,如上节课那样,写下想说的话递过去,把上课走神被老师发现的风险降到最低。
【你为什么要送我药?】
与其自己胡乱猜测,不如直接问本人好了。
周淮聿看完纸条的内容,眉梢向上一挑,斜睨了她一眼。
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温淇竹立马就后悔了,赶紧从他手里夺过便利贴,换了个问题问:
【你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这次周淮聿再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后,脸上的表情如水洗般褪去。他面无表情地转了圈笔,最后只潦草地写了几个字。
【不小心留的。】
温淇竹察言观色,明白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懊恼地摸了摸鼻子,决定看在那瓶云南白药的份上,把这不太愉快的小插曲给抹掉。
【它很漂亮嘛,像个侧卧的笑脸,就当是过去留下的乐观态度好了。】
她自认这句话没有问题,但是周淮聿看完后并没有回答,而是将便利贴叠了几下,扔进了挂在桌边的垃圾袋里。
“……”
温淇竹锲而不舍地又递了一张纸条过去。
她舍弃了刚才短暂的话题,又绕回了传纸条的初衷。
【谢谢你的药,是在学校医务室买的吗?】
然而周淮聿还是没回,看完后又将这张便利贴丢进了垃圾袋。
这讨厌模样果然还是没变!
温淇竹立刻来了脾气,扭头不再搭理他,拿出平生最认真的态度听课,势必要把同桌的讨厌鬼比下去。
可保持一整节课的专注度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听到最后,少女已经从正襟危坐改为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用铅笔把课本上的句号统统涂黑。
下课铃一响,她立刻恢复精神,拉着陈姝妤去外面透气。
“还请同桌让一让。”
温淇竹敲了敲周淮聿的桌子,因为还在怄气,所以连名字也不肯喊,只以“同桌”代替。
不过,抛开其他的不谈,这也证明她把周淮聿那句“你可以直接叫我让你”听进去了。
少年也如承诺那样,立刻把椅子往前收了收,给她留出可以通过的小道。
她飞快走出去,挽着陈姝妤的胳膊往外走,一边还咋咋唬唬地嚷嚷着:“好多天没喝我最爱的饮料了!今天一定要喝到它!”
人已走远,但少女欢快上扬的尾音仍在耳畔回荡。
周淮聿写字的动作一停,他转眸看向自己右手虎口处的那道浅浅的疤,长直的睫毛垂下,掩住眼底的情绪。
半晌,他抬起左手,拇指用力摁住那道疤,厌弃地轻哂一声。
另一边,温淇竹和陈姝妤已经走到了操场边。
“妤妤——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没手机都不方便来自动贩卖机买小鱼同学!”
小鱼同学是她最喜欢的一款气泡水,一共有四个口
5. 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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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淇竹反应极快,朝前迈了一步,迅速把手里的饮料递出去,淡定自如地说:“谢谢你的药,请你喝水。”
“我不喝饮料。”周淮聿耷拉着眼皮看她,手依旧垂在身侧,没有接那瓶水。
“哦,那好吧。”
她点点头,也不再多言,镇定地收回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像是证明什么一般,又道:“很好喝,你下次可以试试。”
少年没接话。
温淇竹也不再勉强维持话题,绷着脸和陈姝妤一起绕开他往教学楼走,脚下步子极快,鞋子踩在食堂的瓷砖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吓死我了!我刚才都不敢呼吸,一口气憋到现在!”
离得远了,陈姝妤才敢大口呼吸。她惊魂未定地抓住温淇竹的胳膊,还回头看了看。
“心虚什么,他偷听我们讲话,应该是他心虚才对。”温淇竹拍了拍她的肩,义正言辞道。
陈姝妤横了她一眼:“好啊,既然如此,那你说说看,你干嘛那么紧张,到现在都不笑一下?”
“……”温淇竹面不改色,嘴唇绷直,抬手推了推脸上不存在的眼镜,搬出年级主任薛萍的经典语录,“一天到晚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严肃点!”
“哈哈哈,竹子你说这话也太违和了!”
紧绷的气氛骤然缓解,二人重新笑闹起来,很快就把刚才那段插曲抛之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班里其他八卦。
绿意盎然的树林随风而动,像一阵又一阵绿色的浪花前仆后继,沙沙作响。
少女们的影子被落日余晖拖得很长,一寸一寸丈量脚下的距离,最后随着脚步隐于教学楼内。
///
也不知各科老师是不是提前约好了,都挑在同样的时间下发新的练习册,布置的作业量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多,晚自习压根做不完,还得背着和砖头一样沉的书包回家继续做。
这也导致了温淇竹在英语课补觉的概率越来越高,整节课下来,她只记得大家齐声喊的“老师好”和“老师再见”。
“这样下去不行。”温淇竹一脸沉痛地和陈姝妤说,“我得想个办法早点儿做完作业。”
这个办法当然不会是老师所提倡的“提升自己能力加快作业速度”的老生常谈。
她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虔诚地说:
“妤妤大人,今天可以借我抄一下英语作业吗!”
“我就知道你想的是馊主意。”陈姝妤很爽快地答应下来,“那我今天先做英语,做完就拿给你。”
“你最好啦妤妤!等我拿回手机就请你吃甜点,先记账上!”温淇竹立马笑弯了眼睛,推出一包零食来分享,“吃薯片!”
陈姝妤也不客气,撕开薯片包装,先喂了一片给她,随后道:“说起来,叔叔阿姨知道你手机被没收的事吗?”
“我告诉我爸了,他答应我帮忙瞒着我妈。”温淇竹一下子垮下脸,“等什么时候被发现了再说吧。”
“我看你瞒的时间越久,阿姨就会越生气……”
“这还不是拜某人所赐,要不是薛主任网开一面,第一周升旗仪式我就该上去念检讨了,还得请家长!”她朝左侧努了努嘴,悄悄做了个鬼脸。
陈姝妤捂着嘴笑。
午休的铃声刚响,周淮聿就走进教室,把一大沓新书放在讲台上,偏冷的声音传进班级每个人耳朵里:
“现在发新的英语作业。”
他一说话,班里就安静下来,不少女生借着这个机会看他,而包括段帆宇在内的几个男生则主动过去帮忙发资料。
在其他人眼里,周淮聿只是性子冷,为人淡漠疏离,但在长相和成绩的加持下,这也成了加分项,是他的个人特色。
开学才两周,他收到的情书和表白数不胜数,风头已经隐隐盖过先前公认的级草,隔壁一班的季煦礼。
“好像周淮聿收到的情书比你还多诶?”陈姝妤小声调侃,“要不你俩拿出情书来比一比?”
温淇竹把薯片往她那边推了推,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有什么好比的嘛!你还是吃薯片吧,少说话。”
“不过,如果这学期再投票选帅哥美女去拍宣传片的话,你会投咱们班的,还是隔壁班的季煦礼呀?”陈姝妤吃了薯片,还是忍不住继续问。
她不假思索:“那我肯定投给季煦礼!”
“竹子,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季煦礼那种张扬嚣张的类型吗?”
“确实,不过——”温淇竹拖长声音,冲讲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更不喜欢眼高于顶这类。”
陈姝妤乐不可支,点头应道:“姐妹就是要统一战线,那我跟你一起选季煦礼!毕竟到时候女生肯定是你嘛,总不能选个你讨厌的当搭档。”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大家已经审美疲劳了,这次选了其他女生呢?”
“在我眼里,咱们竹子就是最漂亮的!”
“不错,妤妤同学不仅长得漂亮,眼光也好!”
“你就嘴贫吧!”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新的英语作业已经发到了每个人手里,这是学校自制的,一年一册,叫《英概念》,有半本新华字典那么厚。
大家都叫苦不迭。
温淇竹一看见英文字母就一个头两个大,在书封上拿记号笔写下自己的大名后,也不打算翻开看,索性就着这本书当枕头,直接趴在桌上开始午休。
其实她头朝左趴着睡会舒服一些,但因为左边不再是熟悉的陈姝妤,变成了有点儿小过节的周淮聿,她碍于面子,只好委屈自己面朝右睡。
这样的后果就是闭上眼睛好几分钟了,她还是没睡着。
她烦躁地不停变化姿势,最后看午休剩余时间不多,才强迫自己闭上眼,努力入睡。
可惜睡意刚冒出头,惹人心烦的铃声再次响起,她只好揣着满腹怨气坐起来,再次扣了扣桌子:“周淮聿,让我一下。”
少年没午睡,挺直背低头看书,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
温淇竹一下子注意到他鼻梁上多出一副银丝框眼镜。
以前没见他戴过。
她略一思忖,立刻想起来段帆宇随口提过,今天上午大课间周淮聿出校了一趟,不知道去干什么。
估计就是去配眼镜了。
周淮聿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银丝框眼镜边反射出头顶的灯光,意外地模糊了他眸底的冷,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内敛稳重,距离感一下子缩短。
以前温淇竹总觉得戴上眼镜盖住眼睛会变丑,所以努力地保护视力,不让自己变成四眼族,此刻却惊异地发现,原来眼镜也能给人添一分韵味。
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再次重复:“让我一下,谢谢。”
少年的目光在触及她左颊时不易察觉地停了停,随后神态自若地撤回目光,往前收椅子。
温淇竹困得脑袋晕乎乎的,完全没发现同桌目光的停顿,径直走出教室,绕着走廊转了一圈,企图让脑子清醒一些。
迎面撞见几个不太熟悉的外班同学时,她还主动招手打了个招呼。
那几个同学的视线也停在她左颊,欲言又止几秒,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正想追问,上课铃就响了,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拔腿就往教室跑,还差好几米远时,眼睁睁看着英语老师走进了教室。
偏偏是最讨厌的英语课!
温淇竹自认倒霉,只得从后门偷偷溜进去,猫着腰来到周淮聿的座位边,趁着大家起立问好的时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然而英语老师杨昌还是发现了她。
“温淇竹,起来念一遍今天要上的课文,看看你预习得怎么样。
6. 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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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时,温淇竹的英语书已经面目全非,但她犹嫌不足,又拿铅笔给那些顶上周淮聿名字的插画加工改造,直到它们都丑得无法直视才肯罢休。
“竹子,你的英语书……以后也是独一份了。”陈姝妤看着她绞尽脑汁丑化同桌,嘴角不自觉抽搐。
温淇竹佯装听不出她的潜台词,抬起书来欣赏自己的大作,满意道:“拜服于我的艺术天赋吧!”
“还是先把脸擦干净吧大艺术家!”陈姝妤伸手戳了戳她的左颊,“这个‘竹’字还依稀可见呢。”
刚才画到兴头上,她全身心投入“创作”,差点儿忘记了这件事,闻言赶紧又抽了张湿纸巾,继续和脸上的印记作斗争。
“温淇竹,这次黑板报的主题出来了,可以请你帮忙一起画吗?”
班里的宣传委员潘洋杰走到她桌边,捏着一张通知单问道。
南榆三中每月都有黑板报评比的活动,宣传委员每次都会点几个同学帮忙,因为她画得快、效率高,所以次次都会点她,这次也不例外。
但是这回,温淇竹没有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她保持着擦拭左脸的姿势抬头和潘洋杰对视,从桌肚里摸出零食递给他,用商量的语气道:“我当然很乐意帮忙啦,但是《离骚》我还没背下来呢,今天晚自习老师就要检查了,实在来不及呀。要不,明天再画?”
“明天学生会就来检查了,只能今晚弄完。”潘洋杰苦着脸,显然也在为此事头疼,“这次通知也太突然了!我以为黑板报评比还早着呢,压根没准备,突然通知,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就是嘛,哪怕早一天通知也好!”温淇竹顺着他的话叹气,停顿一瞬,又惊喜地拍了拍桌子,“我突然想到一个人!说不定可以帮你的忙!”
潘洋杰也激动道:“是谁!”
“当然是新同学啦!”她转动笔头,点了点自己旁边那张桌子。
下课后周淮聿和英语老师一起离开了,此时位置上没人。
他所有书都放在桌肚里,桌面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和温淇竹故意堆成碉堡的桌子形成鲜明对比。
“周淮聿最近不是在准备英语竞赛吗?恐怕也没空吧……”潘洋杰有些犹豫。
英语竞赛?她完全不知道这事儿。
先前填的表就是和英语竞赛相关的吗?
温淇竹暗自思忖,看来周淮聿和班里男生关系是真挺好的。
但这并不影响她继续怂恿:“你先问问嘛!说不定他已经准备好了呢!唔……周淮聿估计现在在英语办公室,不如直接去英语办公室找他好了。要是再拖,准备黑板报的时间就更少了。”
“也是,那我现在就去问,谢谢你啦温淇竹。”
“不客气!”
她笑容灿烂地目送潘洋杰离开。
“直说吧,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坐在前桌听了好半天的陈姝妤这才开口,怀疑地盯着她瞧。
温淇竹又从桌肚里掏出一包手指饼干,撕开包装后放在两人中间:“你明明都猜到了,干嘛还问我!”
画黑板报原本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但如果限定在三节晚自习内完成,那就会变得苦不堪言。毕竟是个细致活,说不定在晚自习结束后还得继续留堂,直到做完才能走。
这样一来,做作业的时间也得往后延,本来作业就多,指定得熬到凌晨去。
按照同桌以来她对周淮聿的了解,他答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的概率为零,但如果英语老师杨昌在场,一定会极力促成此事,毕竟杨老师的宗旨就是“学生应该多多体验各种活动”。
她将手指饼干咬得嘎嘣脆,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为了让新同学更好地融入班级,我也是付出颇多诶!”
陈姝妤笑得不行,又喂给她一根手指饼干,嗔怪道:“少说胡话,吃东西吧!”
///
晚自习刚刚开始,温淇竹就看见周淮聿和潘洋杰并肩走回教室。
在她热切的注视下,周淮聿并没有回座位,而是和台上的语文老师报告了一声,随后径直走向教室后方,拿起粉笔开始往黑板上涂画。
计划成功!
温淇竹杏眼弯弯地向前桌的陈姝妤比了个耶。
可惜还没过几分钟,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十分钟后我们开始检查《离骚》的背诵情况,大家按照学号依次上来背书。”语文老师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里的教案,如是说道。
班里立刻怨声载道。
温淇竹脸上的笑容也烟消云散。
和宣传委员说的话可不是借口,她是真的没背下来。
要是检查不合格,她就得和讨厌鬼一起留堂了!
一想到这儿,她着急地皱了皱鼻子,立马拿起语文书一遍遍地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记挂惩罚,心思没能静下来,大脑像破了洞的渔网,每念一句话,轻而易举就穿过破洞溜了出去。
读到口干舌燥、嗓子冒烟,还是一个字都背不住。
眼看马上就要轮到她上台背书,手里的语文书被她翻过来覆过去地卷,书角即便摊平也会高高翘起来,书上一个个文字逐渐变得飘逸,离她越来越远。
还是背不下来呀!
她泄气地丢开书,像一只被抽掉虾线的水虾,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发愁地皱起眉,目光也开始游移。
同学们按照名单依次上讲台背书,有好几个没能过关的哭丧着脸,露出如出一辙的懊恼表情;而顺利过关的则眉飞色舞,拿着书欢呼雀跃着回了座位。
很快,就到了排在温淇竹前一位的女生。
语文老师一边听她背书,一边拿着名单对名字,忽然抬眼朝台下的温淇竹看过来。
马上就要到她了。
再想不出办法就完蛋了!
像是有一万只蚂蚁不断啃咬心脏,惹得人越来越焦躁不安。温淇竹咬住下唇,目光涣散,大脑放空,在情绪作祟下是一点儿也背不进去。
讲台上的同学已经背到最后几句,她该上去排队准备了。
她无意识地摩挲书页页角,视线轻飘飘地掠过桌上摆放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就在看见桌上的黄色便利贴时,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目光逐渐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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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发展尽在意料之中,因为没能完整背出《离骚》,温淇竹被留堂了。
第二节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温淇竹只能眼睁睁走读的同学接二连三地背起书包往外走,教室瞬间空了一大半,只剩下住读生和几个同她一样的倒霉蛋。
她坐在座位上,愁眉苦脸地看着那本语文书,只觉得《离骚》的每个字都扭曲成枷锁往她脑袋上套,恨恨地咬住后槽牙。
要是周淮聿不多事的话,她也该踏上回家的路了!
偏偏这事的确是她钻空子在先,就算再气愤,也不能做出什么实际行动来。
“别急竹子,你慢慢背,我帮你把英语和数学写了。”陈姝妤也没走,陪着一起留堂。她见周淮聿始终站在最后一排画黑板报,干脆抱着书暂时坐到他的位置上来,把温淇竹的《英概念》以及数学作业抽走,照着自己的重新填了一遍。
温淇竹感动得吸了吸鼻子,碍于语文老师还坐在台上,不好说太多话,只能把自己桌肚里所有零食一股脑塞给陈姝妤,以此表达自己的感情。
“好啦好啦,背书吧!”陈姝妤欣然接受,又打了个手势让她背书。
她必不能辜负闺蜜的好意,立刻开始用功,终于在第三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将《离骚》背了一半。
语文老师看她勉强背到“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就继续不下去,有些哭笑不得地问:“刚才不是还能流利地背到最后几句吗,怎么越背越回去了?”
温淇竹不好意思地笑,没敢说话。
“算了,时间太晚了,你是走读生吧?今天先回家,明天大课间再来找我背。”语文老师合上书,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终究还是高抬贵手放过她了。
“谢谢王老师,王老师明天见!”
她如蒙大赦,长舒一口气,立马奔回座位,提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和陈姝妤一起往外走。
“总算结束了!一想到回家还得做作业我就浑身无力!”
“你明天还得找老王背书呢,做完作业也不能休息。”陈姝妤同情地拍了拍她,“任重道远,竹子同学。”
“本来是不会有这桩烦心事的。”温淇竹郁结道,“都怪周淮聿!偏偏我也没办法大声嚷嚷,毕竟是自己理亏。”
“没事啦,说不定明天早起记忆力好些,就顺利背下来了呢?”
“这个可能性太低了!”
“温淇竹!”
有人在身后叫她,回头一看,潘洋杰一路小跑着追上来,还不停虚弱地喘气。他也是走读生,为了画黑板报才留到第三节晚自习:“谢谢你和我提议找聿哥帮忙,多亏聿哥,总算把这回的黑板报画完了。”
这就叫上聿哥了?
“这我可不敢居功,明明是你们关系好他才肯答应帮你的。”她笑笑,往潘洋杰身后看了看,随口一问,“不过怎么你没和周淮聿一起走?”
“他去英语办公室放东西了。”潘洋杰答道,“当然,我当时立马就和聿哥说,建议是你提的,够不够义气!”
温淇竹木木地看着他。
她立刻明白了周淮聿这次多管闲事的原因。
“要是真义气,你就不该告诉他。”
“哈?为什么?”潘洋杰百思不得其解,挠了挠脑袋。
温淇竹不想再说,板着脸,和陈姝妤手拉手出了校门。
“你们这样一来一往,感觉永远都不可能休战了。”陈姝妤察言观色,悄悄道,“完全是恶性循环。”
“是啊、是啊,感觉像是一个永远打不死的游戏Boss。”她瘪了下嘴,注意力迅速被校门口摆的宵夜摊传来的香气勾走,“先别管这个了,我们去买手抓饼!”
“老板,要三个加蛋加里脊的手抓饼!”
“好嘞!”
在老板摊手抓饼的时候,温淇竹跑去在校门口等候已久的轿车旁,敲了敲驾驶座的窗子,和母亲温元霞解释为什么那么晚才出来,随后邀功般地说“为了补偿母亲大人等那么久,今天我请您吃宵夜”。
温元霞女士笑眯眯地说:“好吧,看在宵夜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你请客,我付钱。”
“母亲大人万岁!”温淇竹高高兴兴地跑回小摊前,提着塑料袋,和陈姝妤一起坐上车。
她和陈姝妤是发小,住在一个小区,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因为关系太好,连带着两家家长的来往也越来越多。自从上了高中后,两家人就约好,一家接送一个星期,这周正好轮到温家接送。
温元霞没急着开车,而是和她们一起吃手抓饼,打算等吃完再出发。
“我把钱转给你了,自己记得收。”温元霞点了几下手机屏幕,“最近怎么都没看见你玩手机?打电话也老是关机。”
温淇竹:“……”
糟糕,忘了妈妈还不知道手机被没收的事。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借此机会坦白时,温女士率先转移话题,惊讶地指了指前车窗:“那个小孩长得真好看,这校服颜色……是你们这一届的吧?”
车窗外,那个穿着浅蓝色POLO衫,将书包提在手里的瘦高少年,不是周淮聿还能是谁?
陈姝妤答:“霞霞阿姨,他是我们班的,还是竹子同桌呢。”
“哦,就是你不太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啊。”温元霞笑着睨了女儿一眼, “本来还想说让他上车送他一段路呢,都十点半了,一个人走也不太安全。”
闻言,温淇竹内心开始挣扎。
细算起来,她和周淮聿的关系也没有恶劣到想要诅咒他大半夜遇见危险的地步,更何况,他会那么晚离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她害的。
“……我才没那么小气,送就送嘛。”她嘴唇嗫嚅半天,还是有些不情愿地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温女士发动汽车,大力赞扬道:“嗯,我就知道咱们竹竹最明事理了,也很有爱心。”
轿车缓慢起步,甚至不需要踩油门,一松刹车就追上了周淮聿。温女士摇下车窗,和颜悦色地和周淮聿说话:“你好,我是温淇竹的妈妈。你是一个人回家吗?时间太晚了,要不我们送送你吧?”
黑发少年停下脚步,探究的目光扫过轿车后座。
温淇竹莫名心虚,往后躲了躲。
“不用了,谢谢阿姨。”周淮聿只捕捉到同桌头顶翘起的发丝,淡定地收回目光,礼貌地向温女士道谢,“接我的人在前面路口。”
“有人接就好,注意安全啊。”温女士听罢,便不再强求,只回头看向后座,“竹竹,不和同学打个招呼吗?”
这下,她只能硬着头皮从后座探出身子,和陈姝妤一起,说了句硬邦邦的“再见”。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她,不曾偏移半分,漆黑如墨的夜晚衬得他眸色更浅,完全瞧不出情绪。
很快,少年开口,声线平淡:
“再见。”
///
果然如周淮聿所说,前面的路口停着一辆通体全黑的车,隐于黑暗中,却不会被黑暗淹没,车身呈现出一种很特别的质感,一看就不一般。
温女士在转弯前扫了一眼那辆车,意味深长道:
“要是那个小孩说的是这辆车的话,那还真是来头不小啊。”
温淇竹对车子知之甚少,唯一认识的品牌就是自家的道奇酷威,此刻听见母亲的感叹,迅速好奇地追问:“怎么了?那是什么车?”
“这辈子也不一定能见几次的豪车,在路上碰见了都得躲远点儿,万一刮蹭到可赔不起。”温女士随口答道。
“哇——”
两个女生闻言瞪圆眼睛,同时感慨出声。
“这么夸张?说不定周淮聿说的不是这辆车,要不我们在路口等等看吧?”温淇竹说了个馊主意。
“你真是闲得慌,作业做完了吗?”
被母亲这样一训,她顿时蔫了:“没有。”
“我倒是觉得有可能。看周淮聿的气质就不像普通人,而且他用的所有文具都是一个日本牌子,可贵了。”陈姝妤思考,“没想到少爷居然就在我们身边?”
“这么说,原来他讨人厌的性格其实是少爷脾气?不过富家少爷怎么不去贵族学校读书啊?”
“说不定是和三中签了什么协议,毕竟咱们学校升学率全市第一嘛。”
温淇竹眼珠子一转,再次回忆起周淮聿右手虎口上的伤疤,胡说道:“我已经脑补出他转学是因为家族密辛了!”
“我也是!”陈姝妤兴奋响应。
温女士透过后视镜看她俩,及时叫停二人越来越离谱的对话:“好了好了,不管别人过得怎么样,咱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二人对视一眼,终于闭上嘴,但是眼神里还透露出对这个话题的跃跃欲试,显然是打算私底下再好好讨论一番。
这个年纪,总是想象力丰富,精力也足够充沛,对遥远的富人生活充满兴趣,乍然知晓身边可能有富家少爷,实在是件稀奇事。
就算主人公是她不太喜欢的人,也依旧是件很稀奇的事儿。
///
后来的两个星期,时间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偶,飞速旋转,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温淇竹终于背完了《离骚》,也稀里糊涂地结束了高二的第一次月考。
国庆长假结束后,在某个浑浑噩噩的清晨,月考成绩已经批改出来,张贴在班级前门。班长刚贴好成绩单,一大群人便呼啦一声围上去,吵吵嚷嚷地议论这次的月考。
“竹子,去看成绩吗?”陈姝妤转头问她。
她不太在意地摆摆手:“等人少点儿再过去吧,懒得挤。”
话音未落,就听见前方的人群爆发出惊呼,段帆宇的声音尤其明显:“聿哥,你又是第一!这次是年级第一!”
“断层第一,牛逼!甩了第二二十多分!”
“确实厉害。”陈姝妤感叹,“是不是有钱人家的教育方式也不一样啊?”
“我还是比较认同之前一班那位考第一的时候,你说的‘学霸和我们脑袋构造不一样’。”温淇竹伸长脖子往密集的人群看了一眼,不明原因地撇了下嘴角,“成绩又不代表一切。”
陈姝妤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笑着揶揄:“是是是,成绩好长得帅,但是性格不好都白搭,对吧。”
“这可不是我说的哦!”
“但你的表情已经写明了这句话!”陈姝妤食指和中指分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而后翻转手腕对准她,“I’m looking at you.”
温淇竹呲牙咧嘴地去挠她痒痒:“不许拽洋文!”
“温淇竹,溜溜梅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班长站在教室前门,大声喊道。
“来了!”温淇竹迅速收手,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上笔记本和笔。
上次两手空空的去办公室就被训了。
陈姝妤怀疑:“这个时候找你,不会是分析成绩吧?”
“去了就知道了。”她把手里的小鱼同学一饮而尽,不放心地叮嘱,“妤妤等等我,一会儿我回来了,咱们一起去买水。”
陈姝妤答应下来:“好,去吧去吧。”
因为心里惦记着还得去买水,所以温淇竹是跑着去化学办公室的。
“报告,谷老师,您找我?”
坐在正对办公室门的那张桌前的女人抬起头,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冲她招了招手:“对,看见自己的成绩了吗?”
她实话实说:“人太多了,还没看到。”
“行,我这儿也有,你先看。”谷梅递出成绩单。
温淇
8. 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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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无言地盯着她。
少年薄薄的眼皮耷拉着,双眼皮褶皱变浅,露出右眼眼尾那粒小痣。
浅淡的眼底映出她不太自然的表情。
在这样不太友好、甚至过于有压迫感的注视下,温淇竹硬着头皮把自己的英语书合上,清了清嗓子,小声嘟囔:
“不懂欣赏,不给你看了。”
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很拙劣地想要揭过这个话题。
还没想好该把英语书藏在哪里,坐在左侧的周淮聿忽然站起身,桌椅的碰撞声让温淇竹惊得停住动作,僵着脖子看他径直朝讲台走去。
不会吧?
这也要告状吗?
这事儿到底有什么好告状的?
温淇竹深感不解,也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告状,于是麻利地追上去,顺带拿上了自己的英语卷子,方便给此刻的行为找借口。
她几乎是脚尖贴着周淮聿的脚后跟在走路,时不时还不耐烦地探出身子,想要超过他提前抵达讲台。
可惜过道太窄,周淮聿把她稳稳地挡在身后,怎么也越不过去。
而温淇竹也不可能伸手去推开对方,所以只好憋着气跟在他身后,用气音不停质问:“你真去告状吗?怎么那么爱告状啊!”
少年置之不理,继续不疾不徐地向前走。
借讨论题目的机会闲聊的同学们也不自觉看向他们,好奇的目光不停地二人身上打转。
有大胆的同学直接出声询问更好相处的温淇竹:“温淇竹,怎么了?”
“没什么,我去问题。”她答得简洁,不想再把自己英语书的光辉事迹宣扬出去。
教室不大,几句话的功夫,很快就走到了讲台前。
温淇竹迫不及待地向旁边迈出一步,企图把周淮聿挤开,自己站到前面去:
“杨老师!”
“杨老师。”
一高一低两道声线同时响起,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周淮聿,然而少年站得笔直,没有分给她任何一个眼神,
英语老师杨昌抬起头,额头上的皱纹堆叠起来,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停在温淇竹身上,语调上扬,很是惊讶:“怎么主动来找我了?真是难得。”
她还没来得及搬出自己的借口,杨昌话锋一转,又道:“你先等等,让课代表先说,有什么事?”
“……”无法,介于她留给英语老师的印象实在是比不上新同桌,所以眼下只能无声地瞪着对方,飞快地在心里想出一百种反驳的话术。
“杨老师,英语答题卡发下来了吗?我想去拿答题卡。”
周淮聿的肩膀正好撑起浅蓝色的校服,衣领规矩地立起,匀称颀长的身材把普普通通的POLO衫穿出了种名牌的气质。
他两手空空,面色平静,说出的话完全在温淇竹意料之外。
没告状。
她猜错了。
“没问题,去吧,答题卡就放在办公室的,还没分类,你顺便把咱们班的理出来。”杨昌爽快答应,又转头看向她,纳罕地问,“温淇竹,你有什么事儿?”
“我……我想帮课代表的忙,这样才好意思麻烦课代表帮我讲题。”温淇竹迅速反应过来,立马改口。
“好啊,有上进心,老师当然全力支持。”杨昌很惊喜地挥手,“去吧,去吧!”
就这样,她稀里糊涂地跟着周淮聿出了教室。
去英语办公室的路上,温淇竹不断转头打量周淮聿,没怎么犹豫,直接开口:“刚才误会你了,是我以小人之心揣测君子之腹,不好意思啦。”
周淮聿停下脚步,抬手敲了敲英语办公室的门,随后拧开了门把手。
在推开门的瞬间,她听见对方轻飘飘的声音。
“你道歉倒是很爽快。”
通常这句话之后都跟着一个转折句。
温淇竹正要追问,但是余光瞥见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个老师,只好作罢,拿出面对老师时那种灿烂无辜的笑,准确无误喊出两位老师的名字,随后蹲在那一大堆答题卡边,和周淮聿一起寻找本班同学的答题卡。
全年级的答题卡混在一起,翻起来不太容易,好不容易挑挑拣拣出十几张,隔壁一班的老师就捧着茶杯走过来,和她说:“温淇竹,正好,你帮我把一班的也找出来,好吗?”
“好的老师。”
温淇竹刚答应下来,周淮聿就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找一班的,二班的我来找。”
她觉得合理,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等一班二班的答题卡都找齐,第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也响了。
一班的英语老师又过来看了一眼,拿起最上面的那张写着季煦礼名字的卷子,笑着问:“温淇竹这次多少分?”
温淇竹不好意思地笑,毫无心理负担地祸水东引:“我英语就那样嘛,不过我旁边这位课代表考得可好啦。”
“是吗?周淮聿这次多少分?”
“148。”
少年抬起头,放下手里那张答题卡,淡声答道。
“确实好,明天就把你的成绩和一班说说,让那群孩子有点儿危机感。”一班英语老师和气道,“温淇竹,麻烦你再去一班跑一趟,帮我把季煦礼叫过来。”
“没问题老师,顺路的事。”
回二班的路上会路过一班教室,温淇竹答应得很爽快。
先前就说过,在周淮聿转来三中之前,季煦礼是这一届、乃至全校最受欢迎的男生。
这两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季煦礼几乎就是叛逆的代名词,打耳钉、烫头发、迟到早退,让所有老师头疼,生怕他带坏班里其他同学,偏偏他每次考试都能刚好卡在年级前一百,尖子班的吊车尾,普通班的尖子生,像根鱼刺不上不下,卡在各科老师喉咙里。
也只有在运动会、拍学校宣传片的时候,老师们才会高兴自己班里有这个长相性格都很张扬的少年。
当然,这样的性格向来很讨同龄人喜欢。
比如此刻,温淇竹站在一班门口,叫认识的同学帮忙喊一下季煦礼,整个一班便此起彼伏响起了呼唤,大家都趁这个机会去和季煦礼说两句话。
她站在门口等,不到一分钟,瘦瘦高高的少年就走出来,脸上还有一道睡觉时压出的红痕,头发也随意地乱着,却一点儿也不影响他深邃五官的冲击力。
季煦礼打了个哈欠,问:“什么事?”
“老师让你去英语办公室一趟。”温淇竹说完,突发奇想想要趁两个帅哥面对面时对比一下他俩的气质,结果回头才发现周淮聿根本没等她,已经径直走向了二班教室。
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这个讨厌鬼真是毫无团队意识!
她有些气恼地压了压眉毛,抛下一句催促就追上去:“你赶紧去吧,下次再聊。”
等她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时,周淮聿已经走到了讲台边,低声和杨昌说了句什么。
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看见杨昌表情迅速变换,望向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慈祥:“快过来,温淇竹。”
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温淇竹胳膊上骤然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她怀疑地看了一旁的周淮聿一眼,可惜没能从对方脸上瞧出任何破绽,只好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走过去:“怎么了,杨老师?”
“你去把你的试卷拿上来吧,我也瞅瞅这次问题出在哪儿,成绩下滑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态不稳定,不要因为一次失败否定自己,知道吗?”<
9. 9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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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我就被罚把这次月考卷子的错题抄三遍,以后还得单独找杨昌背单词。”
温淇竹一边长吁短叹地和阮诗韵吐槽自己这两天为什么一直坐在教室不出来,一边还不忘接受陈姝妤的投喂,美滋滋地咬下一片小鱼干。
这天阳光正好,并不灼人的灿烂橘色洒下来,被树叶筛成一粒粒光点,不断地在水泥路面上跳跃。
下节课是音乐课,一二班合在一起上,现在同学们正结伴朝艺术楼走去。温淇竹也算是逮住机会,向许久不见的一班同学痛斥新同桌的不厚道。
最后,她总结性地说:“我和周淮聿绝对是八字不合!”
“没看出来嘛,我还以为周淮聿是那种不爱搭理人、也不会主动说话的性格呢。”阮诗韵若有所思,周淮聿的名字念得极快,像是担心被其他人听见似的,迅速跳转到下一句话去,“不过竹子,你确实该好好学一下英语啦,这次你的英语成绩都和季煦礼是一个水平了。”
陈姝妤插话:“岂止,她这次年级排名和季煦礼也是一个水平!”
“小声点儿小声点儿,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温淇竹赶紧去捂她的嘴,“我下次肯定会有进步的!不过一想到有进步就不能换同桌了……还是很遗憾啊!”
“也没事啦,至少周淮聿的脸是相当的赏心悦目嘛。我们班都在说,这回宣传片人物投票要投周淮聿一票呢。”阮诗韵安慰着安慰着,又自个儿把话题绕回到新同学身上。
温淇竹很敏锐地偏头看她一眼,嘴角抿出一抹揶揄的笑:“小阮,你是不是喜欢周淮聿啊?”
喜欢这个词太轻又太重,猝然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阮诗韵立刻红了脸,担惊受怕地四处张望,担心被其他人听见,随后才抓住温淇竹的衣角,小声嗔怪道:“才没有,我只是觉得他很好看而已!”
“哦——这样啊——”温淇竹看穿她的言不由衷,笑盈盈道,“那就好,他太讨厌了,我不会帮忙递情书的!”
“你才讨厌!根本不会有递情书这个可能嘛!”
“嘿,不要恼羞成怒哦。”
“都说了没有!”
三人的打闹在进入音乐教室后中断,阮诗韵跑到同班同学身边坐下,温淇竹和陈姝妤也走到二班那一片区域坐下。
虽然老师没有要求座位顺序,但大家还是心照不宣地按照班级来划分座位,除非有不同班的好友,才会趁着这个机会坐在一起。
老师还没来,教室里喧哗声连绵不绝,温淇竹坐的位置正好是一二班交界处,好几个同学探出脑袋来和她说话,她挨个回应,笑容满面,嘴角有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恰在这时,教室门再次被推开,季煦礼和周淮聿一前一后走进来。
嘈杂的议论有一瞬静止。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门口的两位俊朗少年身上。
他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帅法,一个是清冷淡漠,一个是放荡不羁,往那儿一站,就算没有任何交流,周身的气质也在打架,让人眼花缭乱,不知道究竟该看谁,一时间还真分不出到底是谁略帅一筹。
温淇竹几天前想要比较两人气质的念头在此刻得到满足,她坐直身子,认真仔细地把二人从眉毛看到下巴,最后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喝了口手里的小鱼同学。
“别的先不提,看帅哥至少能饱眼福啊。”陈姝妤悄声感叹。
温淇竹煞有其事地点头:“这一点上,我表示赞同。”
“就喜欢竹子你这一点,该客观的时候就客观,个人情绪管理得很好。”陈姝妤乐不可支,拿手肘推了她一把,“准备准备,等老师一来,咱们竹子又该上去大放异彩了!”
每次上音乐课,音乐老师都会点人来弹钢琴伴奏,一个班一次,这周正好轮到温淇竹。
她夸张地并拢五指在脸颊边扇了扇,假意自夸:“来来回回就那两首曲子,烂熟于心,不需要准备。”
少女单边挑眉,杏眼睁得圆圆的,嘴角翘起一个夸张的弧度,把电视剧反派的傲慢表情学了个十成十,偏偏五官够漂亮,再怎么做表情也只觉得生动吸睛,让人生不起反感。
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周淮聿就在她前一排坐下,临坐下前,对方无波无澜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没有丝毫停顿地转身,用后脑勺对着她。
“……”
温淇竹下意识收敛表情,还在扇风的手也放下来,下一秒又反应过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续扭头和陈姝妤说话。
切,有什么了不起。
音乐老师踏着上课铃走进来,喜气洋洋地喊出温淇竹的名字,把钢琴谱递给她,随后面向同学,高声道:“来,同学们,起立,我们先开嗓!”
大家齐声唱起来,周淮聿站在第三排,没有开口,目光懒懒地落在前方弹钢琴的温淇竹身上。
钢琴放在教室左前方,琴键朝着半敞的窗户。短发少女坐在钢琴前,浅蓝色的POLO衫被过曝的阳光照射成白色,连带着她飞扬的发丝也渡上了一圈金边。
这画面,似乎比乐曲更赏心悦目。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周淮聿也顺势收回目光。
季煦礼也在这时候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怎么样,我和你同桌谁弹得好?”
“她指法不对。”周淮聿斜睨了他一眼,淡声道,“至于你,问题太多,数不清。”
季煦礼一噎,转头就和走回座位的温淇竹说:“温淇竹,阿聿说你弹得不好!”
四个字被他扭曲成另一个意思。
温淇竹循声看过来,目光隐隐不善,本想反驳一句“不弹琴的人瞎评价什么”,转念一想,电视剧里的富贵人家从小就学了不少技能,她这同桌说不定钢琴造诣真的很高,于是哼了一声:“那倒说说看哪儿不好?”
“你当着人家面说说呗。”季煦礼幸灾乐祸。
周淮聿瞧了季煦礼一眼,随后看向温淇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指法不对。”
“哦,确实是。”温淇竹坦然承认。先前钢琴老师也说过她这个问题,不过她也就当个爱好,没有刻意去改:“这又不影响我弹得好,其他的呢?”
“指法不好可是大问题,音阶跨度大点儿的曲子就不好弹了。”季煦礼一本正经地岔开话题,“是吧,阿聿?”
她这才注意到季煦礼对周淮聿的称呼,多嘴问了句:“你俩认识啊?”
以前怎么没看见他们一起出现过,也没见他们说过话。
“我俩从小就认识啊,世交,懂吧。”季煦礼故意强调。
坐在他旁边的周淮聿没否认,回过身去,自顾自结束了对话。
温淇竹朝季煦礼做了个鬼脸,也不再和他说话,转头同陈姝妤分享小零食。
零食袋发出细微的响动,陈姝妤赶紧把零食藏起来,又朝她挤眉弄眼,朝前排的周淮聿努努嘴,做了个口型:
“不一般啊。”
季煦礼家境好不是秘密,高一就给学校捐了两栋楼,现在的音乐楼就是他家捐出来的,如今知道他们二人是世交,更是佐证了周淮聿家世也不一般。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节课大家记得把口风琴带过来,我们开始学口风琴的弹法。”
音乐老师说完结束语,就抱着琴谱离开了教室。
教室重新吵闹起来,大家也成群结队地往外走。
“再上一节数学课和生物晚自习就到周末了!”陈姝妤伸了个懒腰,“竹子,这周末出来玩吗?”
“好呀,去哪儿?”
“弯家嘴那儿新开了个商圈,叫TTO,据说有超多奢侈品店,我们去那儿凑凑热闹嘛,就当开眼界了。”
“没问题,周六中午去怎么样?我上午有钢琴课。”
“好,我到时候来琴房陪你!”
温淇竹看着走在前面的周淮聿和季煦礼,冷不丁说:“我这周让钢琴老师帮我纠一下指法好了。”
“好。”陈姝妤不懂乐器,但也听到了刚才他们的对话,大概猜到原因,于是说,“竹子,我觉得你现在就弹得很好,咱们又不往专业方向发展,指法不对也没关系的。”
“话是这么说。”她耿耿于怀,“但既然可以改,那我就改改好了,到时候看周淮聿还能挑什么刺!”
一想到对方说她弹得不好听,心中小小的不服气便开始作祟。
温淇竹暗暗想,下次音乐课,她一定要怂恿老师让周淮聿上去弹一次琴。
她倒要看看,新同桌弹得有多好听。
///
周六,万里无云。
日光没了云层遮挡,直直地射下来。
已经十月,姗姗来迟的秋老虎声势浩大,地面被烤得滚烫,每栋房子外的空调外机都轰隆作响,一阵又一阵的热气滚过,热得人心中烦闷。
但这一切都不会影响温淇竹的好心情。
为了出去玩,她精心搭配,穿了件粉色的露肩木耳边长袖衬衫,外面套上一条黑色百褶裙,还特地在脖子上系了个黑色蝴蝶结。
临出门前,身为纹绣师的温元霞兴致勃勃地拿出自己的化妆品,给女儿刷了睫毛、涂上唇彩。
“年轻就是好,看看这满脸的胶原蛋白。”温元霞不住地感慨,“什么都不需要抹就那么漂亮
10. 10分
自从在TTO顺利赢得两张海洋馆门票后,温淇竹心情始终保持高度愉悦。
即使在上最喜欢的化学课时,她也忍不住悄悄开个小差,在草稿纸上写下寒假去海洋馆时的路线安排。
写完还不满意,又在一旁再画下两条小鱼。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再次转移。
“下课之前,我再说个题外话,这周五下午全年级停课,举办足球赛。想参加的同学可以找体育委员报名,人数不够的话我们就和一班组成一个队伍。”谷梅把一张表格递给坐在前排的体育委员,叮嘱完“量力而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后就离开了教室。
教室一下子热闹起来。
温淇竹睁大眼睛,立刻来了兴致,自告奋勇报名当拉拉队,很快集结了一群女生商量周五的加油口号。
在这种团体活动面前,她的集体荣誉感爆棚。
段帆宇也转过身来兴奋地问周淮聿:“聿哥,你报名吗?”
身侧响起干净清冷的声音:
“不报。”
她不需要回头也能猜到同桌的表情——铁定是端着冷冰冰的架子,头也不抬地干自己的事,拒绝的话压根不需要思考。
好无聊的人。
一想到这儿,温淇竹忍不住嘴角下撇,飞快地往反方向挪了挪,和周淮聿拉开距离,随后才重新绽开笑容继续和其他人说话。
在她别过头去的下一秒,黑发少年微微侧目看过来,琥珀色的眼眸清泠泠,含着说不清的情绪。
只一秒,他又垂下眼睫,目光重新落回书上。
///
也许是因为心里惦记着比赛,枯燥的课程眨眼功夫就结束了,很快就到了周五下午足球比赛的时间。
南榆三中场地足够宽阔,以阶梯为界,将篮球场和足球场分开。足球场周围那圈绛红色的橡胶跑道上有人群推搡,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大家早就知晓二年级有球赛,一年级的学弟学妹还有三三两两的三年级前辈也来凑热闹。
温淇竹拉着陈姝妤,好不容易才挤进了内圈,将手里的饮料和零食分发出去,又笑盈盈地对那几个学弟学妹说:“吃了零食,就要给我们二班加油哦!”
学弟学妹们红着脸点点头。
她这才满意,和拉拉队其他成员一起去候场区,拿着矿泉水去给班级队员们打气。
“竹子,收买人心你是有一套的。”还没走两步,陈姝妤就笑着和她咬耳朵。
温淇竹纠正:“这叫联合群众鼓舞士气!”
“是是是,鼓舞士气!”
日头正盛,扑面而来的风里裹挟着热浪,少女的鞋尖踩着橡胶底面上树荫的形状,应和着操场上一阵又一阵的喧哗,跨越了半个球场,来到比赛候场区。
几个女生散开,把手中的矿泉水递出去,一一给他们说加油。
正如班主任谷梅所料,一、二班报名的人太少,索性合成一个足球队,平时两个理科尖子班总是暗暗较劲,但的的确确是最熟悉的,合作也最顺利。听体育委员说,他们私底下练了几次,默契满分。
“咱们肯定能赢的,相信你们!加油!”
温淇竹一边很笃定地说着,把手里的水递出去,一边抬头扫视一圈,困惑地问:“一、二、……、九、十,怎么少了一个人?季煦礼去哪儿了?”
“突发情况,我替他上。”
就在这时,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响起。
她惊讶扭头,看见周淮聿穿着无袖的白金色条纹球衣走过来,以往垂在额前的碎发被撩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清隽的眉眼被阳光照映得更加深邃。
有个女生说:“哦对,刚刚我看见季煦礼去医院了,本来还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
比赛即将开始,却面临临时换人的窘境,众人沉默一瞬。
他们从未和周淮聿磨合过、甚至没见到过对方踢球,此刻看向周淮聿的眼神,都不由自主透露出一个讯息——
成绩他是真的行,但踢球……他行吗?
本就是对南方而言高得有些过分的身高,放在足球场上更是特别得醒目,让人心中愈发担忧。
“这样也好,正好打五班一个措手不及,他们针对咱们之前的阵容做的战略全都用不上了,好事好事!”
温淇竹的视线从队员们脸上滑过,忽地笑起来,啪啪鼓了几下掌,声音欢快地说完,还特地寻求肯定:“对吧?”
“对对对!”体育委员迅速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道,“咱们趁上场前赶紧商量下战术,肯定能赢!”
眼见队员们重新振奋起来,开始激烈地讨论战术,温淇竹这才悄悄和其他女生比了个手势,一起退回了刚才占的位置。
尽管当着队员面时她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但其实心里也没底。想想同桌成日冷心冷肺的样子,实在很难想象他参与电子竞技能热血到哪去。
更何况,他代替的还是很重要的前锋的位置。
她忧愁地用手撑住下巴,明知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埋怨在此刻生病的季煦礼。
在一二班的队员和五班的队员齐齐上场时,担忧的情绪达到顶峰。
——五班请了外援,有两个是体育专项班的同学。
“这不就是明摆着作弊吗!”温淇竹愤慨地捶了下自己的膝盖,“我要举报!”
陈姝妤拉了她一下:“别急,竹子,这个体育老师就是体育专项班的班主任,我看他就是故意装聋作哑,举报也没用。”
“总不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吧!”温淇竹皱了皱鼻子,“算了,等比赛结束再说,反正他们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就是!”
随着体育老师吹响口哨,比赛正式开始。
一二班虽然士气恢复,但毕竟没有配合过,在前期漏洞百出,总是被五班钻空子,那两个浑身腱子肉的体育生在前冲锋,配合默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进了好几颗球。
比分从一开始就被拉开。
观战的同学情绪也开始低迷,大家议论纷纷:
“代替季煦礼的是周淮聿吧?他确实好帅,但是……”
“感觉这次尖子班要输啊。”
“五班还请了外援呢,尖子班这次不是输定了吗?”
“……”
中场休息时,一二班的队员们个个一言不发,二班的体育委员身为队长也只是疲惫地比了个手势,每个人面上的凝重都格外显眼。
和五班意气风发的模样对比鲜明。
一二班全体同学的心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揪起。
温淇竹捏着自己手中的气泡水,焦急地看着队友们,目光最后落在周淮聿身上。
少年微微蹙眉,拧开瓶盖喝了口水,仰头时下巴到脖子连成漂亮的弧度,喉结迅速上下滚动了下,配合着滴落下的水珠,以及暴露在空气中显出流畅肌肉线条的手臂,看上去并不羸弱,恰恰相反,有种很迷人的力量感。
身后的女生爆发出一阵克制的尖叫。
“别的不说,周淮聿是真的帅啊!”
“对,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有种……有种禁欲感!”
温淇竹抓住这个机会,扭头和她们说话:“既然周淮聿这么帅,那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给一二班加油?”
那两个女生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答应下来:“……好呀。”
随后,她又如法炮制,拉拢了一大批被周淮聿颜值俘获的女生给尖子班加油。
“我数到三,就一起喊口号!”
“一、二、三——”
“尖子尖子,团结一心,齐心协力,勇争第一!”
“周淮聿最帅!周淮聿加油!”
呐喊加油声整齐响亮,竟然真的盖过了五班的风头,不少人齐齐朝一二班后援会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被指名点姓的周淮聿也表情微妙地朝她们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温淇竹嘴角一抽,和陈姝妤对视,无辜摊手:“我要声明,最后一句话可不是我安排的。”
“我当然知道了!”陈姝妤笑个不停,大力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咱们竹子眼里只有赢,也不在乎这点儿小细节了。”
“那倒是。”
也不知是在比赛过程中一二班新队伍的默契度渐渐培养出来,还是加油口号真的起了作用,总之,原本被拉开的比分终于渐渐缩小。大家终于看到了希望,更加努力地加油呐喊。
但是比赛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还有五分钟,还差两分比分才持平,要是想赢,就得进三颗球才行……”阮诗韵咬着下唇,紧紧盯着记分板,很紧张地握紧拳头,“肯定可以的!”
话音刚落,周淮聿忽然飞速从球场侧面冲了上去,拦下.体育生,截获足球,绷紧肌肉迅速一踢!
球正正落入球门!
五班的守门员扑倒在地,还是没能拦下这颗球。
随后,在五班还没反应过来,新的布局尚未成型时,周淮聿又进一球!
比分已平。
全场沸腾!
同学们热情越发高涨,欢呼声也越来越高。
一二班的队员们脸上也轻松了些,和周淮聿最熟悉的段帆宇还玩笑道:“聿哥,可以啊,梅开二度,争取来个帽子戏法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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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淮聿微蹙的眉头早已舒展,他活动了下手脚,随意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面上的神情轻松淡定:“行。”
这样旁若无人、完全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的对话,让五班的队员立马黑了脸。
其中更黑更壮的体育生威胁道:“喂,转学生,别太自以为是了。”
“是吗。”周淮聿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对方,意有所指,“真以为自己来虐菜的?”
体育生还没来得及反击,尖锐的口哨声响起,催促他们抓紧时间。
他只得恶狠狠地瞪了周淮聿一眼,脚尖一勾,带着球往球门冲。
尖子班组成的球队凭借在球场上锻炼出的默契,很快就拦截下这一球,战局扭转,五班开始想尽办法抢球和防守。
最后三分钟,定胜负的一球。
球场上战况愈发激烈。
就在两队胶着时,周淮聿像一只捕风的猎鹰冲出重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敏捷地在球场上穿梭,最后砰一声,将球踢向球门。
五班在飞扑,一二班在阻挠,观众屏息凝神注视着那颗球——
进了!
比赛结束的哨声也在这时吹响。
场上顿时炸开锅,欢呼声雷动。
“帽子戏法!”
“居然真的是帽子戏法!”
段帆宇也激动地大喊:“聿哥牛逼!真做到帽子戏法了!牛逼!”
“我服了,真牛逼!”
“五班请外援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们虐!哈哈哈哈!”
陈姝妤对足球规则和黑话完全不了解,询问温淇竹:“帽子戏法是什么?”
“就是一人连进三球。”温淇竹其实也是半个门外汗,只知道一些概念,没见过实际操作,此刻惊讶地眨眨眼,“厉害啊,帽子戏法原来是这么踢的,这么短的时间内……”
原本还担心周淮聿拖后腿呢……
眼下看来先前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她以全新的眼光打量周淮聿,一面啧啧称奇,一面不忘自己身为啦啦队的本职工作:“出发出发,我们去慰问队员!”
此刻全班都很激动,还有不少外班的同学也跟着凑热闹,将队员们团团围住,递水的递水,递纸的递纸,借着这个机会攀谈。
周淮聿身边的人尤其多。
少年的黑发完全被汗水浸湿,发尖也挂着汗珠,冷白色的皮肤泛起运动过后的潮红,他眉眼看上去比平时软和一些,不可接近的冷漠气质也被腾腾热气融化。
正因如此,不少女生都借着这个机会想要和他说上几句话。
温淇竹虽然惊讶于他的表现,但是也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她敏锐地注意到单独走在后面的守门员和后卫,立刻拿着水和纸巾过去,非常认真地夸赞:
“你们都特别厉害!要不是守好球门不让他们进球、阻止他们进攻的话,我们也不能赢得那么顺利,辛苦啦辛苦啦,快喝水!”
两个男生受宠若惊地接过水和纸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和她说谢谢。
“客气什么,都是同学嘛。”她笑着摆手,一回头,意外地对上了周淮聿的视线。
温淇竹歪了下脑袋,坦坦荡荡地和他对视几秒,不甚在意地率先移开目光,又关心了身边的同学几句,随后和陈姝妤一起脱离大部队,偷偷跑去食堂的自动售卖机前买水。
“小阮呢?”
“当然是去关心周淮聿啦。”陈姝妤挤挤眼。
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下,没有多谈朋友的感情问题,话题转到今天这场球赛上。温淇竹凭借自己跟着父亲一起看球赛的那点微薄经验,勉强给陈姝妤解释足球规则。
等她们回到教室时,晚自习铃声刚好打响。
老师还没来,同学们还沉浸在刚才那场球赛里,教室闹哄哄的,班委也没有主动管纪律。
“周淮聿,麻烦你让我一下。”
少年将椅子往前收。
他尚未换下球服,只简单用纸擦了下头发,大概是用水洗过脸,眉梢眼角都挂着晶莹的水珠。
即便隔着礼貌的距离,温淇竹好像也能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以及清苦的沐浴露香和奔跑过后的少年味道混杂在一起的荷尔蒙气息。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偏头看着周淮聿,难得主动开口和他说话:“周淮聿。”
周淮聿转头看她。
“你足球踢得很好。”她自认公私分明,既然对方为班级争得荣誉,那当然该夸一夸,所以说得真心实意,“最后的帽子戏法很厉害!”
少年停顿一瞬,忽然轻轻牵起嘴角笑了下。
“嗯,谢谢夸奖。”
11.11分
自从那场足球赛后,周淮聿在学校里的风头一度盖过了季煦礼。与之相对的,五班那群男生的名声臭了不少,大家都知道他们在比赛的时候请外援,不厚道。
而那两个体育生,自然也背上了“自己的专业还被别人碾压”的嘲笑。
“要不是我们之前没打过配合,比分还能拉得更开,真是便宜他们了!”每每说到这件事,段帆宇就义愤填膺,再次表示自己对周淮聿的佩服,“聿哥确实厉害!成绩行,踢球更行!下次咱一起去踢球吧?”
拉了一旁的椅子坐过来的阮诗韵也说:“那下次叫上我们嘛,我们还去当啦啦队,你说呢,竹子?”
她看向温淇竹,在转头的瞬间目光局促地从周淮聿脸上滑过,慌慌张张地捋了下自己的头发。
这两天,阮诗韵来二班找温淇竹的次数比以前高了很多。
温淇竹看穿了她的少女心事,没有戳穿,只是遂她意点头:“好啊,下次我们还去。段帆宇,你们欢不欢迎?”
“欢迎啊,当然举双手欢迎!”段帆宇赶紧说,“不过聿哥还没表态呢,聿哥下次踢不踢球?”
周淮聿这才抬头,目光不偏不倚,没看两边的女生,对段帆宇说:“有空的话踢。”
没直接拒绝,在段帆宇看来就是答应了,他欢呼一声,开始兴奋地策划下次踢球该喊哪些人。
这个话题阮诗韵插不进去,只得坐在旁边保持微笑,无措地向温淇竹投去求助的眼神。
温淇竹忽然觉得没劲儿,错开目光,任性地装作没看见,低头去写作业。
事实上,不止阮诗韵,其他混了个面熟的同学也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二班和温淇竹说话。名义上是找温淇竹,其实是借着这个机会多看几眼她的同桌周淮聿。
饶是热爱交朋友、喜欢聊天的温淇竹也受不了了。
最让她不解的是,为什么大家每次来找她说话,都是为了看周淮聿呢?就好像她变成了什么游戏NPC、工具人,和她说话只是敷衍,真正目的是触发和Boss周淮聿的偶遇。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
越想越委屈,温淇竹把气撒在了间接造成这一切的周淮聿身上。她噌地一下起身,名字也懒得叫,只带着怒气踢了踢他的椅子,硬邦邦地说:“让一下。”
原本正欢声笑语的教室一静。
大家都朝她看过来。
温淇竹这才发现自己音量有点儿大,语气也恶劣得太明显。
她心虚地抿了抿唇,又很快理直气壮起来,催促道:“快让让。”
周淮聿探究地看她,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往前收了收凳子。
而坐在一旁的阮诗韵看上去更加不知所措,她看看温淇竹,又看看周淮聿,最后茫然地看向陈姝妤。
“竹子我记得之前溜溜梅叫你去办公室是不是?我和你一起去!”陈姝妤察觉到闺蜜情绪不对,赶紧帮她打圆场,随后追了出去。
“怎么突然不开心?要不我们一起骂骂讨厌的人?竹子你这两天都没喝小鱼同学,要不我们现在去买吧?”
闺蜜关切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像是一缕光突破笼罩在心头的乌云洒下来,温淇竹鼻头蓦地一酸,以浣熊抱树的姿势靠在陈姝妤身上,拖长声音撒娇:“妤妤——有你真好——”
“好啦好啦,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就是……”
温淇竹把刚才的所思所想简单讲给陈姝妤听。
“也不是怪小阮或者怪其他女生啦……”她闷闷不乐地说道,“我其实很理解她们想多看几眼喜欢的人,但是总不能因为喜欢谁就完全忽略我嘛!”
“我当然懂你意思啦。”
陈姝妤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冥思苦想,随后提出一个解决办法:
“竹子,下次咱们下课就来操场散步吧,这样她们就不能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找你了!”
温淇竹稍作思索,觉得可行:“好主意!”
“那我们买完饮料再散散步?”
“好!”
笑容又重新回到她脸上。
二人在操场上消磨掉整个大课间,听见上课铃响才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反正化学晚自习谷梅一般不会立刻到教室,就算迟到几分钟也没关系。
这时,温淇竹的心情已经彻底阴转晴,漂亮的杏眼不再没精打采地耷拉,也不知道说到什么高兴事,她笑得前仰后合,五官齐齐向上飞扬。
她本来就是极张扬明媚的长相,这样一笑,更是美得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二人走到教室所在的三楼时,正好看见周淮聿站在二班门口,和几个女生说了句什么,那几个女生表情不停变换,最后白着脸回了自己班。
“看样子周淮聿说的话可不好听啊。”陈姝妤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温淇竹本来想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想到自己刚才无端冲对方发脾气,又觉得自己莫名低了他一头,只好把这句话憋了回去。
她有一套自己的是非观,别人招惹她,那报复回去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如果对方什么都没做平白承受她的怒火,她就会感到愧疚。
尽管和周淮聿积怨已久,但她确确实实都是和对方一来一回地对着干,这次周淮聿还没做什么呢,她今天整这一出,完全不占理。
直到回到教室时,温淇竹依旧被抱歉愧疚的情绪支配,这样的情绪在余光瞥见周淮聿右手虎口上那道月亮形状的浅浅疤痕时达到顶峰。
少女纠结地握紧手中的小鱼同学,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另一瓶没开封的荔枝味小鱼同学上,眉毛时不时锁在一起,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
终于,她下定决心。
她拿起桌上那瓶未开封的荔枝味小鱼同学,轻轻搁在周淮聿的桌上,小声说:“请你喝。”
本来想直接说对不起,但由于前两次的道歉都诚意不足,现在说出来好像也差了点儿意思,再加上对方上次针对她道歉说的那句不阴不阳的话,她思索再三,还是把“对不起”三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周淮聿闻言,停下手中动作,侧目看她,单边挑眉,没有去碰那瓶气泡水。
“拿着吧。”温淇竹这次铁了心要他收下,唰地收回手,不再解释,自顾自地抽出化学作业开始写。
想来周淮聿应该也能猜到这瓶气泡水是因何而来。
鬓边的碎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吹落下来,正好掩住她偷偷观察的视线。
她全身心放在偷瞟上,手里虽然握着笔,但是写下的鬼画符连自己也认不出。
半晌,周淮聿才终于伸手拿起那瓶气泡水,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
那这就是接受道歉了!
温淇竹长舒一口气,这才放心地把注意力放回作业上。
她撕掉刚才那张乱涂乱画的草稿纸,重新写下一串公式,开始认真演算结果。
殊不知垂落的发丝也阻碍了她对周遭的感知能力。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少年靠着椅背,坐姿懒散,手指缓慢地摩挲着那瓶气泡水的塑料外壳,盯着她看了很久。
///
在晚自习结束铃响前,温淇竹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决定在有人找她说话的前一秒离开教室。
奇怪的是,这节课间很安静,没有任何人来座位边找她说话。
即便有,也是冲着她本人来的,而非同桌的爱慕者。
心中始终紧绷的那根弦缓缓放松。
“你要出去吗?”
周淮聿掀起眼皮看她,平淡地问。
“哦,不出去。”温淇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站着,懵然坐下来,和前排的陈姝妤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脸颊。
无论如何,令人困扰烦恼的事不再出现,总是舒心的。
少女松快地笑了下,静下心来继续和作业搏斗。
///
更让温淇竹高兴的是,化学晚自习只是一个开始,之后的一个星期,再也没出现过大家蜂拥来找她,眼睛却落在周淮聿身上的情况。
阮诗韵即便来找她,也不会再主动进班,而是在教室门口等待。
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竹子,我听我们班主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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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半期考试会延期,你们班说这件事儿没?”阮诗韵咬着雪糕和她们分享最新消息。
“还没有,估计今天化学课的时候会说。”温淇竹很感兴趣地问,“是有什么活动吗?怎么会推迟半期考试?”
“据说是和其他几所学校联考,为了迁就一中的教学进度所以往后延两周——不过,我们班主任透露口风,可能下周会开运动会。”
陈姝妤不由自主地感慨:“真是个好消息,又有几天能不上课了。”
两个女生深表赞同,默默点头。
甭管现在几年级,离高考还有多久,人贪玩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三人并肩站在廊桥上,扒拉着栏杆,仰头看天。
残阳余晖映在云朵上,让将将擦黑的天幕中透出几抹剔透绚丽的玫红色,无数少年在即将到来的夜色中奔跑,刺破操场与天空接壤的界限。
“好漂亮的晚霞,要是能用手机拍下来就好了。”温淇竹小声嘀咕。
陈姝妤赞同点头:“不过有时候拍下来,又没有肉眼看到时那么惊艳,好奇怪。”
“就用眼睛记住好了。”阮诗韵说着,努力睁大眼睛,企图将眼前这一幕牢牢记在心里。
三人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在一二班中间那堵墙前分开,回到各自的教室去。
今晚又是温淇竹最讨厌的英语晚自习。
杨昌抱着一大沓资料走进教室,头回管理纪律时都和颜悦色,面上都泛着红光。
“肯定是有什么大喜事发生。”温淇竹趴在桌子上小声嘀咕。
如她所料,在全班同学安静下来后,杨昌便喜气洋洋地宣布道:
“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他手撑讲台,高兴地说道,“咱们班的周淮聿同学在英语演讲比赛中获得了特等奖的好成绩,全市唯一一个,大家掌声鼓励!”
“哇——”
教室瞬间爆发激烈的讨论。
“聿哥牛逼!”段帆宇激动地捶桌子。
温淇竹吃惊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同桌。
她想起刚开学不久的时候,潘洋杰无意提到周淮聿有参加英语竞赛——原来就是市级的英语演讲比赛吗?
少年像是习惯了其他人的吹捧,面对此刻的轰动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在杨昌望过来时站起身,礼貌矜持地说:“感谢杨老师的指导。”
“别谦虚,这件事儿上我可没帮上多少忙。”杨昌笑得合不拢嘴,“这节晚自习,咱们就一起看看当时比赛的视频,学习一下课代表口语和英语思路,大家要认真看!”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出U盘,用鼠标点了好几下,调出比赛视频放到最大,随后在讲台上坐下,面露欣赏地开始观看。
同学们安静下来,半是好奇半是期待,目不转睛地看着视频中的周淮聿走上台。
视频中的少年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穿着白衬衣黑西装,领口系了一条暗黑色领带,长身玉立,站在舞台中央,像一棵青松挺拔。一头漆黑的头发蓬松散开,有几绺碎发垂在眉骨前,舞台耀眼的灯光映得瞳色愈发淡,清冷得有些薄情。
隔着教室像素不高、划痕又很多的屏幕,那张俊朗的脸有些模糊。
流利正宗的英语被周淮聿那副低醇的嗓音念出,又由刺啦作响的音响加工,多出一丝哑意。
很悦耳。
但是她一个单词也没听懂。
温淇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竟然诡异地生出困意,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后,扭头去看坐在身侧的本尊。
少年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转动中性笔,神情懈怠,看似望着讲台,可眼神压根没聚焦。
这样的游刃有余和视频里又不相同。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不加遮掩,周淮聿很快就转头朝她看过来。
他一瞬不错地望着她,眨眼的频率偶然和她心跳共振。
劣质音响仍在工作,震得她耳膜疼,而比音响里更清晰、更沉澈的男声同时在耳畔响起:
“看我这么久,看出什么了?”
12.12分
“看出来我和英语八字不合。”
温淇竹面不改色地答,还抬手捂了下眼睛,夸张道:“英语的光芒刺瞎双目!”
“……”周淮聿扯了下嘴角。
“温淇竹,专心听!”杨昌发现她在开小差,不悦地出声提醒。
她赶紧坐直身子:“好的杨老师。”
等杨昌不再瞪她,温淇竹才再次偏头看向周淮聿,还想要说什么,却看见对方已经拿起了一本英语读物,明显是拒绝交流的意思。
她哼了一声,挺直背,抬起下巴目视前方,也不再搭理他。
至于后来杨昌针对周淮聿的英语演讲视频说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因为在集中注意看视频的半分钟后,她就开始小鸡啄米地打瞌睡了。
一直到体育委员终远宣布运动会的事,她才重新清醒过来。
“下周三到周五开校运会,每个项目都得有人参加,已经报名志愿者或是其他学校安排的同学和我说一声,我就不给你们排项目了。”
温淇竹半梦半醒地睁开眼时,正好听见这段话,立马举起手:“终远,我得主持开幕式。”
此话一出,立刻收获大家艳羡又习以为常的目光。
“这下好了,本次运动会校园墙表白率最高的美女又是咱们班的。”有男生感慨。
温淇竹大方地回以一笑,玩笑道:“也是为班级争光啦。”
她是播音社社长,每次学校有什么活动,基本都会安排她去主持。
“竹子,这次运动会的男主持定了吗?”陈姝妤凑过来问。
“还没有,本来想让一年级的学弟锻炼一下,但老师说她来安排人选,大概不是我们社团的。”温淇竹小声抱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人选确定下来,还要写稿子彩排呢。”
她还想展开说说负责老师的效率有多慢,坐在身侧始终一言不发的周淮聿忽然开口:
“终远,我也得主持开幕式。”
今晚这堂英语晚自习,温淇竹第二次吃惊地转头看向周淮聿。
没想到老师最后选出来的男主持人会是周淮聿!
但是细想又觉得合理。
作为三中唯一一个北方人,他的普通话咬字发音是最标准的,再加上外形好、成绩优异,老师青睐,多给他展示的机会也不奇怪。
更何况,他还有神秘特权呢。
“所以,这次我们俩是搭档咯?”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淮聿,最后在两人之间划了个圈,问道。
周淮聿眸光微动,朝她看来。
“太好了,这样我也不用为了改稿子到处跑,坐在自己位置上就能解决。”温淇竹一合掌,笑眼弯弯,公事公办地说,“合作愉快啦同桌。”
少年嘴角向上一掀,声音很轻很淡:
“合作愉快。”
///
借着主持运动会开幕式这件事,温淇竹切身体会了一把周淮聿效率有多高。
一天之内定下主持终稿并对好每个人需要讲的部分,再花两天时间背稿、排练,就连礼服也被周淮聿一手包揽,这个看似艰巨的任务竟然在短短三天内顺利完成。
温淇竹晕乎乎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总感觉心悬在半空,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以往这些事儿……至少得花上一周的时间才能成型。
这次居然这么轻松地完成了?
她深知自己这次占了便宜,又殷勤地给周淮聿买气泡水,大力夸赞:“好同桌,这次基本都是你在操心,我纯粹是跟着沾光,辛苦啦!请你喝水!”
说罢,她又撕开零食递过去,示意他吃。
周淮聿只接过气泡水,没有说礼尚往来的客套话,把零食推了回去,嗓音清冷,继续和她说有关开幕式的事:
“礼服会提前送到,到时候如果不合适再修改。”
“没问题!”
温淇竹笑眯眯地答完,又悄悄吐了下舌头,心中暗暗腹诽:
大概效率高和风趣幽默是相对的,一起工作很愉快,但未免太闷太无聊了。
其实也有不闷的时候。
她回想起过去种种,默默纠正自己——
明明和她对着干的时候,周淮聿就很来劲。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运动会当天。
广播已响起热场音乐,在节奏声中各班陆续到位,温淇竹手捧礼服盒,逆着人流,去临时搭建的更衣室换衣服。
陈姝妤陪她一起,兴奋地晃了晃手中的相机:“我特地找我爸借来相机,保准把你最漂亮的时刻记录下来!”
“好呀,等我主持完,再找同学帮咱们拍合照,说好了一年一张,不能忘!”温淇竹腾不出手去挽闺蜜,只能转头弯唇一笑。
今早来学校前,她就已经托温女士化好全妆,自然卷的头发也用夹板烫得更卷,打造出贴合礼服的妆造来。
假睫毛有些压视线,无论她如何费力地眨眼睛,上方总有一片挥之不去的模糊的黑色。没办法,为了更漂亮,她只好忍耐下这点儿不舒服。
陈姝妤向后大退一步,倒吸一口冷气,搓红自己的脸颊:“别这样冲我笑,我怕我犯错。”
“你就是仗着我现在两只手都抱着礼服盒,没空打你,故意耍宝是吧!”温淇竹威胁似的眯起眼。
“才没有,真心话!”
“那更该打了!”
她闪身进入换衣间,动作麻利地换上礼服,在拉身后的拉链时拜托陈姝妤帮忙。
“这件礼服质感真好,一看就知道价格不简单。”陈姝妤帮她拉好拉链,珍惜地摸了摸裙摆,止不住地感慨,“这次的礼服周淮聿到底是买的还是租的啊?”
“租的吧?但租金肯定也不便宜,我和他说好了租金AA的。”
温淇竹站在镜子前转了个圈,满眼欣赏地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不过,这条裙子真的很漂亮,再贵也值了!”
这是一条拼接式平肩礼裙,恰好露出优美纤长的脖颈和锁骨,衬得她像只高贵的白天鹅。上衣整体为白色,有荷叶状的掐边装饰;下身是黑色纱质蛋糕裙,纯黑的布料紧紧缠在腰上,掐出腰线,而后顺势绽开,层层叠叠,繁琐又简约,恰好停在脚踝处。
要说点睛之笔,当属缀在腰侧的那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让整条裙子在端庄优雅之余多了一分俏皮。
“确实好漂亮,而且特别衬你……就好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样。”陈姝妤也被这条礼裙迷住,凑近看了又看。
更衣室外同学来来回回,声音嘈杂,连广播里的音乐都变得不清晰。
温淇竹凝神静听片刻,在确定音乐已经快到尾声时,匆忙把礼服盒交给陈姝妤,健步如飞地朝舞台走。
“马上到我上场了,我先走啦妤妤!一会儿见!”
万幸她在无数次锻炼中已经习惯了高跟鞋走路,只要高度不要太过分,就不会影响她走路的速度。
她踩着音乐的最后几拍抵达后台,深呼吸好几次才喘匀气儿。
眼前停下一双黑色皮鞋,她抬眼一看,对上那双琥珀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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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里。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动。
周淮聿今天也着一身正装,比上次在英语演讲比赛时穿得更华丽些,西装上绣有暗纹,胸口袋子里别着一朵白色玫瑰,恰好和温淇竹礼裙腰间那朵玫瑰相呼应。
他清隽的轮廓被日光勾勒得柔和,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温淇竹向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直接夸赞道:“你这样穿很好看!”
少年喉结上下一滚,声音明明没有经过任何音响设备加工,仍是带了些哑:“……你也是。”
“谢谢,也是因为你挑礼服的眼光好。”说完这句客套话,温淇竹不自在地抖了抖,赶紧把话题拐回正题,向他伸出手,掌心朝上,“话筒检查过了吗?走吧,上场。”
周淮聿垂眸看着她掌心的纹路,低低应了一声,将话筒递给她。
她试了下音,确定好一切妥当后,便和周淮聿一起走上舞台。
操场上,各年级各班已全部就位,学校领导和老师坐在最前排,齐齐抬头望着他们,等待他们宣布开始。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默数一二三,同时开口: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这里是南榆三中第十三届秋季运动会,我是主持人温淇竹。”
“我是主持人周淮聿。”
“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用不一样的竞技书写青春,用同样的顽强精神创造辉煌……”
三中传统,开幕式每个班都要准备一个节目来舞台前表演,等一、二年级全部表演完时,温淇竹已经站得双腿发麻,因为高跟鞋弧度被迫立起的脚掌也隐隐作痛。
她维持着笑容,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脚踝。
终于,在周淮聿说完最后一句主持台词后,轮到校长上台宣布运动会开始,他们终于能下台休息课。
温淇竹小小地松了口气,转身朝台下走。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站得太久,麻木的双腿有些不听使唤,抬腿时险些没抬起来,高跟鞋正好勾住地毯的褶皱,害她重心不稳,朝一旁栽下去。
即便她反应迅速回正重心,周淮聿也及时出手扶她,但是高跟鞋没那么容易保持平衡,踝关节还是不可避免地扭了一下。
她脸色一白,轻轻“嘶”一声。
痛。
好痛!
想到脸上还带着妆,温淇竹咬紧牙关,仰起脸蛋,目光望向湛蓝的天空,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落下来。
至少要好好走下台。
她反手抓住周淮聿的胳膊,用气音说了声“扶我一下”,随后借力向前迈出一步。
后跟刚落地,钻心的疼立刻从脚踝处开始扩散,生生把她刚憋回去的眼泪又逼了出来。
妆不能花!忍住!
温淇竹不动声色地抬手,向上擦了下眼角的泪花,还没来得及和周淮聿商量稍微多搀扶着点儿,就听见身侧的周淮聿轻叹一声“冒犯了”。
什么?
大脑尚未转过弯来,身体骤然腾空,操场炸开此起彼伏的尖叫。
“我去,公主抱!”
“好浪漫啊啊啊啊!”
温淇竹有些懵,下意识扭头想要往外看,后脑勺就被对方一把摁住,额头抵着他的胸膛,眼前只剩下黑。
规律的心跳近在咫尺。
熟悉的清冽香味环住她。
周淮聿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带动胸腔的震动。他语速比平时要快,吐字却格外清晰: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