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从洪荒活到三国后》 1、第一章 正值八月,气候尚未完全摆脱夏日的炎热,纵使夜间也能察觉到那难熬的暑气。每当暑气难耐的时候,郭嘉总会寻了由头去好友家中蹭那避暑的亭子,再抱着友人相赠的酒好好喝上那么一宿。 不过今日有些不同。 往常难耐的暑气如今不见踪影,本是为了清凉而穿着的单薄衣服无法抵抗夜间呼啸的冷风,郭嘉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拢紧了衣服。 “早知道蹭文若的马车一起来了。”他有些后悔自己拒绝了好友一同前来的邀约,若是随着他那好友一起,说不得现在就不会被凉风吹成这般模样。 而郭嘉在这里一人前行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有人邀请。白日郭嘉在就读的书院中受到一位家族颇有势力的学子相邀,对方邀请了院中大半学子去参与他的婚宴。郭嘉的家族虽然落寞了,本人也在书院中我行我素,但他与荀氏荀彧交好就注定对方不会放弃一个潜藏的机会——不过郭嘉愿意前来倒不是为了好友,而是因为那位学子家中藏酒闻名颍川,一直没有机会品尝的郭嘉自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这么回忆着白日发生的事情的郭嘉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他不由得开始期冀自己的好友荀彧能碰巧路过,捎上他一趟。 很可惜,天不遂人愿。向来热闹的道路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什么原因,如今荒无人烟,要不是郭嘉看见了自己熟悉的景色,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到什么山路上了。 “奇怪,为什么连迎亲队伍的喜声都不曾听闻?”郭嘉继续向前进,呼啸而来的冷风也愈发泠冽。 又一阵大风吹过。 提在手中的灯笼里的烛火终是倒在了寒风之下。 没了灯火照明的郭嘉拧眉,今日出门的急他也没有带任何点火的事物,更别说如今风大,他怀疑自己可能都点不起来这个火。 可是没有光又如何在黑夜中前行? 正当郭嘉烦恼之时,前方不远处隐隐约约可见一微弱的烛火,在肆虐的风中摇摆却总是那么坚强地不曾熄灭。而且那烛火越来越近,郭嘉看着就像是在往自己这边走来。 许是更夫?郭嘉猜测着,但不可否认眼前那个陌生人的到来给了他一个希望,他不用担心自己会在夜间崎岖的小路上摔跤。 “阁下还请留步!”郭嘉出声拦下了那人。 那人同郭嘉一样提着一盏灯笼,不过与郭嘉猜测的不一样,眼前之人并非更夫,倒像是名迟游回家的富裕公子。如瀑青丝被浅色的发冠束缚,士族间流传的闲适衣着如今却被小公子一丝不苟地穿着,腰间对称的玉坠贴在下摆上,不曾因小公子的步伐而乱晃。 小公子听见声音举起了灯笼,烛火的光芒照清了他们二人的面容。 郭嘉怔愣了片刻。 他惊讶于对方身上淡泊宁静的气质,就仿佛面前的不是与自己同岁的青年,而是一个隐居数十年悠然自得的隐士。 “公子可是需要烛火引路回家?”小公子注意到了郭嘉手中的灯笼,他借出自己手中的烛火帮助对方重新点燃灯笼。做完这一切后小公子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天色不早,公子该回家了。” “我今夜要参与他人的婚宴,不过还是多谢提醒。”重新获得明亮灯笼的郭嘉向小公子道谢,后又问起公子来时的道路可有看见人家挂上红艳的喜字。 小公子露出了一个笑容,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郭嘉汗毛直立,“当然有看见,公子要参与的可是那王姓大户的婚宴?” “自然。”郭嘉直觉不妙,正待追问下去时却见那小公子的身形影影绰绰,就如月下的池塘波澜之间便不见池中之鱼。 ——小公子在郭嘉眼前陡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祝贺的话语。 ! 惊悚的郭嘉将视线投在了手中的灯笼上,对方借予他的烛火虽然仍会被风吹得忽明忽暗,但那微小的火焰未曾有熄灭的趋势。 奇哉怪哉。 暂且想不明白的郭嘉看着前方迷惘未知的道路,身后是他熟悉的归家路途,最终抵不过自己好奇心的郭嘉举着灯笼向着那位学子的家中走去。 没走多远,寂静的深夜里响起了孩童的欢笑声,童声唱诵着祝福新娘的祝贺语,长者欣慰的交谈声也逐渐传入郭嘉的耳中。他惊疑不定的目光在身后那条僻静的道路和身前欢欣喜悦的场景中来回转悠,郭嘉想不明白就这几步路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子不语怪力乱神,难道我真的碰上鬼神不成?”满腹疑惑的郭嘉还没彻底想不明白这一切,就被发现他身影的众人迎了进去,于距离大门不远处的席位上落座。 独坐在宴席之上的郭嘉给自己倒了杯酒,不急着喝酒的郭嘉先是看了看这酒杯中的颜色,又闻了闻酒液本身散发出来的味道,“好酒,不愧是颍川有名的藏酒之家!可惜志才和文若还有一会才能到达,我就先替他们品鉴一二好了!” 话虽如此,但郭嘉也不至于真的一下子全部喝完,他还是给自己的两个好友留了半壶共赏。只是不知什么缘故,这宴席宾客来来往往全是王家族内之人,王学子所邀的世家学子竟只郭嘉一人来赴宴。 王学子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 “志才应该是和文若同车而来,依文若的性子不应该迟到,就是有突发事件也会遣家仆过来通知才对。”暗自思索着的郭嘉又想起了路上那个奇怪的小公子,难道都被那位公子拦住了不成? “佑宁,今日是你大婚之日,莫要让其他俗事扰了你和新娘子。”王家的长辈安抚着王佑宁。 虽然王家看起来不在意同院的学子只来了一个,但一人的桌席终究还是怠慢了不少。 自己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吃着精致的菜肴,郭嘉发觉这个位置和热闹的其他人隔离开来,身处局中却又能时时观测他人的反应,还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抽身离去,不会被乱局缠上。 他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郭嘉挪动自己的位置,确保第一时间可以逃出王家的大门。 从内屋搀扶出来的新娘子在下仆的引领下来到正厅,正红色的绣球在新郎和新娘的牵扯下一摇一晃的。 一敬天地。 二敬高堂。 三敬夫妻。 礼成之后,新娘就再度被送回内屋,只留下了新郎在前厅招待客人。 暗自观察着的郭嘉注意到招待客人的王家人开始下意识忽略自己这一桌,仿若他这一桌自开始就未曾有过人。四处觑望的青年与隔了几个位子的小公子对上视线,小公子被郭嘉的表情逗得眉眼弯弯,但他依旧不徐不疾地伸筷夹着桌上的菜肴。 嘘。 小公子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脚下生寒的郭嘉虽是惊吓但他燃起了对未知的小公子的好奇心,愣是挪动几个位子凑到了小公子身边。郭嘉倒了杯酒,朝着小公子举起酒杯,“在下颍川郭嘉郭奉孝,不知阁下名讳?” “萧佚,尚未取字。”萧佚用空酒杯回敬。 不觉得这般行为有哪里不对的郭嘉更在意对方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瞥见身旁那人一脸好奇的萧佚,微微抬起头,透彻的目光落在了被扶进内屋的新郎身上。 顺着萧佚目光看去的郭嘉有些惘然,他还猜不出来具体原因,可也有所明悟。 这一切怕是与那位王学子有关。 就在郭嘉深究背后原因的时候,凄厉的惨叫声从内屋传来,在座之人无不张望着,试图越过内屋的屏风看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家几个与新郎一家关系亲近的长辈脸色难看,一个起身安抚众人的情绪,一个遣了侍从去内屋看看情况。 新郎的父母赔着笑容在一旁。 很快,宴席上的所有人都没了笑。只见那被要求进去看看新人的侍从浑身是血地跑了出来,被门槛绊住了脚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把王家清理干净的地面搞得一团糟。 侍从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上,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怎么也不敢抬起来,他说道,“公子、公子被新娘吃掉了!!” 众人俱骇。 宴席无法再继续下去,参宴的宾客纷纷起身告辞,生怕掺合进这一出闹剧里。但他们已经来了,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却见内屋中缓缓走出一女子,身披羽衣,喜庆的嫁服端庄地贴合在身上,莲步轻移,不过两三下就来到了正厅之中。姣好的面容上一双兽性的眼瞳镶嵌其中,女子张嘴就是一声鸟类的轻啸。 大门外,一声接一声的虎吟向宴席众人昭示着他们无处可逃的境遇。 郭嘉同样惊惧的时候,听见了身旁萧佚低声感慨,“原先以为是伥鬼,现在看来是怨魂和报恩的虎精啊。” 萧佚看向帮自己挡去气息的郭嘉,若不是他混在这个唯一不是王家人身边,借对方的生气掩去行踪,恐怕这个怨鬼会立马动手屠戮王家。 “谢谢。” ? 郭嘉不明所以的和人对视。 下一秒,他只觉脖颈一痛,眼前的世界就陷入了一片漆黑。 再清醒的时候,郭嘉已经回了自己的房屋,躺在床上由着外间的日光照在脸上。 前来探望好友的荀彧提着膏药,脸上是对好友肆意乱来的不赞同,“奉孝,你怎么夜间出门也不带个人?摔成现在这幅模样,怕是要好好休养半个月才行。” 郭奉孝:? 对着水面上自己莫名乌青一块的眼眶,郭嘉觉得除了昨夜那个萧佚,恐怕没有其他人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决定下一次再碰到那人一定要好好问清楚所有的郭嘉收敛了情绪,他倒了杯清水给荀彧,想对方询问昨夜王家事情的结果。 怎料荀彧眉头紧皱,一脸不解地看着好友,“王家?那个藏酒有名的王家?” “不是几日前遭了山贼,全族被屠如今只剩下几个幼童了吗?” 2、第二章 婴儿的啼哭声从一处新居里传出,路过的行人偶有几个好奇的会看向那户新居,大多数人都是面色疲惫地低着头匆匆而过。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就已经用尽了他们的力气,哪还有多余的好奇心去关注别人家的事情。 这传出婴儿声的房屋只是对于刚刚入住没几天的住户来说算得上是新居,事实上他与旁边那些用茅草遮掩房上洞窟的旧房没什么差异,破旧的门板上甚至有几道裂缝,风一吹就烈烈作响。院内的住所杂草丛生,漆黑的墙壁上长满了杂草和枝条,墙上的几个漏洞被塞进了柔软的絮物,但这也挡不住偶尔的微风。 萧佚站在屋内,怀中抱着不知为何嚎啕大哭的婴儿,百般哄弄都没法让孩子停下哭声。面若菜色的萧佚表情痛苦地戳了戳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系统,他向对方求助道,“系统,他为什么一直哭啊?” “系统扫描中。” 扫描完毕的系统给出了准确的判断,“宿主,他饿了。” 从来没自己养过婴儿的萧佚沉默,他感觉自己怀中抱了一个烫手山芋,做不到随手丢给凡人抚养又无法违背道心对孩子置若罔闻。长叹口气的萧佚只得从系统那里兑换了比较精细的婴孩用品,他在系统那里的负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上,“系统,真的不接受以物换钱吗?” 他这里可是存了不少好物,不论是早年前洪荒时期的灵草灵丹,还是后来价值贵重的文玩,在萧佚的收藏离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随便拿一件出来都足够令人趋之若鹜。 可惜系统油盐不进,只认钱币。 “不接受,还请宿主抓紧还钱。” 萧佚:…… 他从桃花源中醒来没有衣物和用品,武陵萧氏也早在百年前断了传承,萧佚只得从系统那边赊账购置东西,这也导致他醒来没多久就火急火燎的跑去除妖赚钱。 结果除完妖,萧佚就喜提了一个新的累赘。 这个婴孩是王家怨鬼的人孩。 母亲因为死前的怨气化鬼起尸,但她也在努力保护着腹中的胎儿不受鬼气所侵。婴儿虽以人身降生于世,终究还是鬼母所生,注定这个孩子命格诡谲非常人所能承受。 于是,萧佚收养了这个孩子,同时决定暂且在颍川小住几年,待孩子度过脆弱的婴儿时期便继续自己除妖赚钱的道路。 吃饱喝足的婴儿在萧佚怀中打了个饱嗝,咿咿呀呀的攥着小拳头乱晃,可爱的模样倒是让萧佚想起了自己见过的另外几个孩子。萧佚弯了弯眼睛,他指挥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替自己照顾孩子,再将婴儿放入榻上用被褥堆叠起来的‘巢穴’中,萧佚开口道,“平,不如叫萧平吧。” “宿主是希望用这个名字压一压他那跌宕的命运吗?” “大概吧。”萧佚笑容不变的整理好自己有些褶皱的手肘处的衣物,“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莫要像了他们。 “走,出去赚钱。” …… 近年来颍川没怎么平静过,先是早些年的黄巾之乱,后来平了乱颍川各族遭受了不少打击,未伤及根本但就损失也足够令世家大族头疼一会,更别说这之后颍川周边山贼频发。往日出城世家子弟都要携带足够的护卫,生怕成了山贼刀下的亡魂,结果几日前,那凶恶的山贼竟是悄无声息的闯入城内,屠了王氏一族上下百口人,只有零星几个幼童侥幸活了下来。 颍川各族一时人人自危,不少长者拘了族内的青壮年,不允他们再如之前那般出城游玩。 这可苦了不少人。 郭嘉家中无甚长辈,但族老的命令即使是郭奉孝也不得不遵守,所幸他的两个好友荀文若、戏志才是同样的境遇,三人私下小聚的次数倒是频繁不少。 也正是因此,他们二人才从郭嘉口中听到了王家一事的另一个版本。 荀彧知道奉孝的性子,对方没有理由去胡编乱造来欺骗他们二人。可从小接受的儒家教育让荀彧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一时之间受到冲击的荀彧没了思绪,在沉默之中重新整理自己。 反倒是另外一个友人接受良好。向来不愿循规蹈矩的戏志才放下酒杯,他打量着郭嘉的模样微微扯起了嘴角,“奉孝是说,王家并非被山贼?而是怨鬼?你还曾遇见过身负术法的人?” 郭嘉点了点头,“那人叫萧佚,周身气度不凡,年龄相差不大,我只记得他点明了那个新娘子的身份,再之后我就失了意识,醒来便在家中还挨了一拳。” 对于自己莫名青了一块的眼眶郭嘉腹诽,这个伤挂在脸上几天,弄得他成了书院一时的话头,前来探望的好友无一不偷笑。 “不过你不也有了正当理由几日未曾去书院吗?”戏志才戳穿了郭奉孝对书院中那群老夫子做派的学子的不屑,紧接着他说起了自己这几日对王家的调查,“王家以藏酒出名,这些藏酒都来自与王家家主的好友。不过几月前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导致这些日子两家像是彻底断了往来。” 这也是为什么王家这么着急的要给还在书院中的王学子寻门亲事。 逐渐接受鬼神是真实存在的荀彧接话,“王家那件事情彧有所耳闻,听族中长辈说是王学子与那家女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结果几月前那户人家的女儿被发现怀孕,女儿在父母压迫下说出男方是那王学子。结果上门讨要说法却被反诬女子不洁身自爱,女子不堪受辱在家中自尽。” “所以是这个怨吗?”若有所思的郭嘉犹记得萧佚说过新娘是怨鬼所化,“可惜了。” 虽然三人解出了王家一案的谜题,但这般离奇的真相说出来怕是没人会信,三人只能将此压在心底。许是来寻人就见屋内气氛不太好的下仆佝偻着腰,垂落的袖子遮去了他的面容,“公子,族内传信,希望公子明日前往祠堂商讨山贼一事。” “彧知道了。” 下仆仍旧弓着腰,他似是胆怯的透过两袖之间的缝隙观察着荀彧的神色,“公子若是心情不好,不妨和二位公子去往城中集市一瞧,听闻近日有不少新鲜玩意出现在集市里。” 这么一说荀彧倒是想起书院里确实有学子在集市上淘到了失传已久的古籍,也有学子买到了样式奇特的玉石。起了游玩之意的荀彧邀请郭嘉戏志才二人,“志才、奉孝可愿随彧瞧上那么一瞧?” “那文若可要与嘉与志才好好喝上一回。”郭嘉笑道。 三人随即乘坐马车来到了集市口。 集市内过路狭小不便马车行驶,因而来往之人皆是在集市口下车步行入内,入口处的马车在送走了自家主人之后便会被马夫牵走,将位置留予下一人。郭嘉与二人下车入集市,集市内虽然道路窄小但不见肮脏,路旁的店铺大门敞开迎接客人,路边偶有几个小摊用破旧的白布或是推车进行商品售卖。 再往前走街边的店铺稀疏多是没钱盘下门面的小摊小贩,道路不如之前那般整洁倒也还能叫人下脚。小摊贩的吆喝声给集市增添了一抹烟火气息,不过三人也未曾停留,他们的目的是集市更深处的外来商贩。 ……如果郭嘉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熟悉的人支着一个破旧的小桌子,左右两边各用一块黄布挂在竹竿上,一边写着‘一卦三钱’另一边则是‘没钱换饼’。看起来也没什么生意,毕竟刚刚经历了黄巾之乱的颍川人如今对这些道术讳莫如深,生怕又被牵扯进什么乱子里去。 那人坐在样式奇特的胡床上,胡床增添了靠背与扶手让没什么顾客的摊主可以向后倚靠,右手搭在扶手上减轻了悬空拿书的疲倦感,旁边有不少摊贩对这把胡床目露羡慕。 郭嘉对这个胡床同样心生喜爱,一看就适合读书的时候偷懒。两三步快走到摊子前的郭嘉朝摊主挥了挥手,“昨日一别,可有想过今日再见,阁下?” 万万没想到这么巧的萧佚:…… “真巧。”萧佚诚恳地点了点头,起身准备收摊回家,“跟我准备收摊的时间一样巧合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萧佚是心虚逃跑,刚才在那里看书看得认真,丝毫没有动身的念头,怎么可能是他说的准备收摊。郭嘉拦住了萧佚,一个新奇的事物向他敞开了大门,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深究的机会,“萧兄不妨先解释解释我脸上这一拳?平白挨了一拳,嘉总该知道个缘由吧。” “只是个障眼法,佚并未对你动手。”萧佚尴尬地后撤一步,这一撤他就察觉到了风中用香薰掩盖住的怪味,“你们……” 香味和臭味交杂,极其影响萧佚的五感,萧佚道了声失礼向前两步,拉近和郭嘉的距离。 这下他真实的捕捉到了属于恶妖的腥味。 “刚才可有接触什么?”萧佚拿出手帕遮掩口鼻,眼中一闪而过对气味的不喜,“你们身上有恶妖的腥味。” ? 三人动作统一的抬起袖子嗅闻上面的味道,一个今日因伤未曾焚香,一个有熏香的习惯,还有一个倒是蹭了好友的熏香,总的来说就是未曾闻到萧佚所说的怪味。 荀彧拱手虚心讨教道,“在下荀彧,敢问先生是如何分辨出来的?” “看来今日不得不提早收摊了。”萧佚解下两块黄布,再将胡床折叠提在手中,“若是想知道,不妨且随吾来。” 3、第三章 萧佚的房子并没有郭嘉荀彧戏志才三人所想的奇妙,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未曾预料到的破旧,只有那用来招待他们的清茶清香怡人。荀彧带来的随从都在门外等候,屋内只有四人,他们围着一方桌案席地而坐,桌案之上放置的则是萧佚泡好的一壶清茶以及敞口浅腹的茶盏。 深色的茶汤自壶口流出,沿着茶盏的壁沿缓缓划入盏底,盏底烧制的图案随着热茶汤的注入活灵活现起来,这幅奇观倒是让荀彧心生喜爱之情。待三人伸手触碰盏底,入手只觉温热并无烫手之意,再闻盏中茶汤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倒是比时下泡茶的方式简洁不少。 “此处已无旁人,先生可否为我等解惑?”荀彧放下茶盏,言语之间可见恭敬之意。 郭嘉疑惑的视线投响了另一个好友,却见戏志才轻轻摇了摇头,面上也是一派不解之色。熟稔的二人一个对视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们一同决定将这个疑惑押后,待之后二人独处时再谈。 “敢问荀兄衣服上的熏香可是由家中仆人帮忙熏制?” 萧佚的问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短暂思索了一会,觉得光是靠一张嘴怕是无法说服另外两个人,于是他取来了压在仓库里不知道多少年的陈年旧物。 那是一块塔状的沉香,香中间有一小孔方便萧佚将香块固定在香具上,待萧佚用火点燃熏香就见如水如云的烟雾缓缓下沉,沉香的香气萦绕在鼻间。也许是这香块在仓库里待了太久,郭嘉总觉得这个熏香的味道带着水草的腥味,香味夹杂着难以言说的腥臭——这下郭嘉倒是明白萧佚为什么会在那时捂着自己的口鼻了。 再睁眼郭嘉神色震惊地看着另外两个仿若不觉的好友,快速平静下来的郭嘉唤醒了自己的好友,他看着对方衣服上的痕迹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难怪萧兄你隔着几步的距离也只是察觉到不对劲,是因为那个恶妖与文若的接触也不多。”郭嘉仔细观察着荀彧衣服上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文若家中为你准备衣物的仆人,在经手这件衣物的时候染上了那股味道吧。” 穿着这件外衣的荀彧也不好在他人家中脱衣,可这么穿着被求知欲上来的两人肆意围观,荀彧觉得如坐针毡。偏偏那两人看出来荀彧的不适与为难,难得有机会捉弄一下风清月朗的友人,戏志才和郭嘉并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同样看出来两个好友想法的荀彧:…… “我屋中还有闲置的小间,这还有件未曾穿过的新衣,不过用料考究、精细程度恐怕无法和荀兄身上衣物相比拟,若是不嫌弃可以去那里更换外衣。”萧佚好心地建议道。 荀彧自是感激萧佚帮忙。 待萧佚从箱中翻出那件被包裹得很好的外衣,荀彧接过衣服进了萧佚所说的小屋,关上房门换掉了那件沾上恶妖的衣袍。 重新整理好衣冠的荀彧推开房门,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最终抿紧嘴唇一副受教的模样,“先生有千金之衣、上好茶具,却依旧住在陋室之中不以自己所拥有的财宝而自傲,这般淡泊的隐士姿态彧自愧不如。” “待彧返回家中将外衣洗净便还予先生。” 萧佚:所以说,系统真的不考虑一下以物还账吗? 系统:只接受真金白银。 “不必这么麻烦,对我来说不过是连债都换不了的藏品。”一提起自己欠的钱萧佚的声音都飘忽起来,好一会才从自己的高额负债中清醒,“若是不喜作藏品也是极好的。” 郭嘉捕捉到了萧佚话中的关键,“债?萧兄欠了很多钱?” 以手掩面的萧佚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戏志才突然出声,这么小段时间皆在观察萧佚一言一行的戏志才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不知道萧先生师承于何处?能有这般本领想必师门小有名气吧。” 师父是系统,但只负责教授基础概念,实操全靠自己的萧佚没有回话。 “志才听闻琅琊于吉同擅此道,不知与先生可有关系?” 眉眼微动的萧佚没有给出回答。 “或是庐江的乌角先生?还是阳城的郤俭?” 萧佚垂眸敛去了眸中的情绪。 戏志才一改懒散之色,挺直腰背倾身向前,口中的话是步步紧逼不让分毫,“该不会萧先生没有师门没有前人传承,全靠自己一身聪明自学成才的吧?” “可不管是那道家典籍,还是星算历法都非简单搜寻能得到的。若是先生家中毫无底蕴,先生怕是无处可学吧。”终于引出自己真正想问之事的戏志才眉间微挑,可见那双凌厉之色的双眸。 被问的无话可说的萧佚起身一拜,面露惭愧,“戏兄说的是,在下萧佚,来自武陵萧氏。”他复又向郭嘉再拜,“很早就想说了,郭兄不必称佚为‘萧兄’,事实上距加冠我尚还有六年的时间。” 言下之意是他比郭嘉都要小上那么一岁。 一时之间三人皆寂,不论荀彧郭嘉还是戏志才的目光都放在了萧佚脑后的发冠之上。 “这是佚逾矩违礼之处,天气本就闷热,若披发而行佚身体实在吃不消,况且家中长辈皆已不在,佚索性就提前戴冠免得累及身体病倒路旁。”萧佚口中的话就是郭嘉和戏志才都觉得惊天骇俗,更遑论一直接受孔孟之道的荀彧。 之前不知道年龄将对方看作了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如今才发现这位‘同龄人’是比郭嘉还小上那么一岁的少年人,荀彧复而想起郭嘉是如何与对方相识,看待萧佚的目光柔和了那么一分。 尴尬地咳嗽一声的戏志才总觉得自己刚才似乎过于咄咄逼人,他努力抓回之前被对方年龄带偏的思路,“武陵萧氏?可是孝明皇帝时期萧廷尉的后人?” 孝明皇帝在位期间国内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被孝明皇帝一手提拔出来的萧廷尉执法公正不阿,君臣之间的和谐佳话流传至今,只可惜后来孝明皇帝薨后,正值壮年的萧廷尉辞官回乡,没多久就传来病逝的消息,武陵萧氏随即隐逸。也是在那之后萧廷尉的记载佚散,直到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姓氏和职称,具体姓名、自号都已不可考察。 “是。”萧佚面色不变得承认了对方的话,反正自己做自己的‘后人’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戏志才还打算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重物落地的沉重声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反应过来可能是什么落地的萧佚脸色骤变,被步步紧逼都未变的神色尽被这重物声弄得紧张起来,连句敷衍的场面都没来得及说出,萧佚一提衣袍就从地上站起匆匆跑向内院的房屋。 荀彧担忧尚且幼稚的少年人会有什么难处,拖拽着两个好友一同前往。 怎料内院房屋的大门敞开,浅色衣袍的少年人从散落一地的被褥堆里抱出来一个尚且未满月的婴儿,动作熟练地抱在怀中轻拍后背。婴儿不哭不闹,不过看上去也不像是有睡意的模样,睁着一双大眼睛和门外没见过的陌生人对上视线,咧开嘴咿咿呀呀的笑着。 婴儿笑够了挪开视线,又和另外两个人分别对视一眼,结果刹那间就在萧佚的怀中哇哇大哭起来,直吵得人哆嗦了一下。 萧佚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婴儿,他知道这是鬼母所生,在道术上怕是颇有天赋。可他怎么也没料到,这孩子尚未满月人都看不太清楚,居然就能仅凭着气去相人。 “这个孩子也是萧氏族人吗?”郭嘉不死心地往婴儿面前凑,他和文若有哪里不同,为何这孩子见到自己就哭? “不是,他是王家的遗腹子。”萧佚听明白了对方的暗喻,他解释道,“那日之事你也知晓,怨鬼杀光了王家所有道貌岸然之辈,怨气散尽自是有她该去的地方,而那个时候佚才发现怨鬼生前有了孕。怨鬼走前将孩子托付于我,婴儿年幼我不便于山河间跋涉,这才暂居颍川。” 解释婴孩来历的萧佚从孩子眼前一抚而过,暂且蒙蔽了孩子上好的相面天赋。稚子懵懂然太过年幼,过早看得太多太清对孩子的成长并无益处,萧佚计划等孩子启蒙之后再解了这束缚。 仍旧在逗弄着小孩的郭嘉随口一问,“暂居?那你原先是何打算?莫不是要在这种时候游历?” “本想避时乱做一山中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他没想到只是一次惯例的除妖会被人托孤,不过等孩子再长大一点萧佚仍旧可以找个山林隐居去,不参与朝代更迭的乱世。 荀彧摁住突突直跳的眉心,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带着托孤的幼儿,以十四的年龄承担起如此重任,愣是谁听闻都不得不动容一二。光是这份言而有信,行而有恒的君子风范就足以令人诚心相交。 “那你可曾考虑过将孩子还予王家?王家还是有几支旁系存活于世,若是抚养一个孤儿对他们来说并不难。”荀彧温声建议道。 萧佚沉默了片刻,“这孩子生来父母亲长皆丧,命格注定寿长福薄亲缘寡淡,留予王家只会殃及他人。” “倒也是个可怜人。”戏志才感慨了一句,随即他的注意力被屋内桌上陈设的大多数是如今造价昂贵的纸张所吸引。 蔡侯纸发明之初得到了大范围推广,后又有左伯对纸张进行改良,但纸张终究是比竹简容易损坏,加上如今世道不安纸的价格更是一涨再涨,就是许多世家豪强也不愿多花钱购买纸张来书写。 ——偏偏一个说着自己负债的寒门子,屋中有如此多书页,还将其装订成册以使用。 这可真是自相矛盾。 4、第四章 日暮时分荀彧郭嘉戏志才三人离开萧佚的府邸,坐上马车驶离了一段距离之后,荀彧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个好友,“我们去萧小友府邸是做什么的?” “……还有彧的外衣呢?” 跟小孩较上劲的郭嘉以及专注于萧佚来历的戏志才:。 “这算不算声东击西?”郭嘉调侃道,“没想到就连文若和志才都被忽悠过去,要是叫公达知道的话,怕是少不得几顿说教了。” 戏志才推开马车上的小窗户,他问着外面跟随的侍从,“马车行了多远?” “回公子,行了三里。” “还不算远,此时返回应当来得及。”戏志才忖量着荀氏的宅邸与萧佚府上之间的距离,估量着他们应该可以在日落前赶回去,随机转头嘱咐车夫调转方向返回萧佚的府邸。 但车夫行了快五里的路也没到达萧佚住处,反倒是兜兜转转间马车又回到了他们掉头的地方。神色奇怪的车夫停下马车,他敲响车门向里面的三位公子说明了情况,“公子,马车一直在原地打转,现在又回到了原位。” 三人神色皆异,他们打开车门示意车夫继续走一遍刚才的道路。 眼看着周围景色随着马车的行驶而变动,又在某个节点之后倒走了一遍刚才的路,所以车夫的形容倒是没有错。这路就像夏历三月时文人墨客举办的曲水流觞雅宴,环形的水流周而复始的流动着,带着顺流而下的马车一次次回到原点。 荀彧回头看了眼来时路,他劝阻了较上劲的两人,“先回去吧,彧的外衣暂且不急。况且这奇门遁甲之术恐怕就是萧小友用来阻止我等的,在这纠缠下去无异于浪费时间。” “这是奇门遁甲?文若看起来对这个并不陌生。”郭嘉立刻想通了荀彧如此胸有成竹的缘故,脸上带笑的郭奉孝燃起了斗志,“那嘉我可就厚着脸皮到文若府上蹭藏书了。” “志才同样要叨扰文若几天。”戏志才顺着郭嘉的话接上。 两人厚脸皮的行为看得荀彧苦笑,微微眯起眼睛的荀彧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这般,还让彧如何拒绝……车夫,回府吧。” 应了一声的车夫开始驾马回荀宅。 荀氏虽为颍川世家,但家中长辈或是隐居或是外出,留在宅中的几位长者这几日忙于附近山贼祸患难以见上一面,也就同样还在书院里的荀攸有空闲与荀彧小聚。因此本想借荀氏藏书找寻破解奇门遁甲之法的郭嘉和戏志才,在下马车后与来接人的荀攸对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荀攸拢袖而拜,看着荀彧身上与白日不同的外衣一楞,“叔父的外衣怎么换了一件?今日与奉孝志才一同归来,等会可要差人打扫客房?” “备四厚褥子与灯盏,彧与志才奉孝要在书房查些典籍。”荀彧叮嘱完后召来另一个侍从,“且去与族老告知一番,彧突感身体不适,明日祠堂之会怕是无法前去,还请族老见谅。” 面对面看着自家清风月朗的叔父扯谎,荀攸不善的目光扫向最可能带坏叔父的人,怎料那二人对视一笑,眼神中传递的是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的事情。荀攸转移目光,看向自己的叔父,“叔父,明日山贼之事十分重要,这般推脱族老怕是……” “公达莫急,稍后彧再向你解释。”荀彧紧接着嘱咐其他侍从,盯紧今日经手过自己外衣的仆人,密切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 荀攸神色紧张,世家阴私荀氏族内发生不多,但难免他族之人嫉妒下手。今日叔父更换外衣,可是因为遭了手?外衣损坏这才不得不换一件如此华服。 吩咐完事情荀彧便领着郭嘉戏志才和荀攸来到家中的书房,遣散门外的仆从关紧房门,荀彧这才将今日遇到的事情以及郭嘉前日的遭遇说予荀攸。 “……叔父可是病了?”荀攸神情难言,迫于礼仪才忍着没说出更直接的话语,他转而去责问另外两个帮凶,“叔父病成这样志才还有心思玩闹?!叔父你又怎能将奉孝那小子病得神志不清的梦魇当做真事,还陪着他这般胡闹!” 目前手上的确没有能证明自己所说的三人对视一眼,突然明了萧佚为何不将荀彧的外衣还来,若是有那件外衣他们尚还能说服一二,可是如今空口无凭没被当做癔症都算不错的。荀彧不得不轻咳几声打断荀攸的话语,正色端坐的荀彧看着自己的侄子,“公达心中彧是何种人。可是那随意信口开河,妄乱神鬼道术之辈?” “非也。”荀攸否认,他的语气较之刚才平和些许,“只是前些年张角之流便是用这道术欺骗百姓,攸忧心叔父是被此类人所骗。” “嘉平日虽不屑书院俗人,行事多为世俗不耻,可嘉难道是那胡编乱造欺骗好友之人?”郭嘉神色正经,一番话说得荀攸面色异常。 戏志才紧跟而上,“那想必是志才的缘故,志才应是那随意放任好友胡思乱想,等待时机在一旁与他人讥笑友人之人。” 荀攸败退,他被三人的话说得扶额面露苦色,“是攸之过,叔父与志才奉孝莫要再这般自辱了。”虽不再怀疑三人口中的话语,荀攸终究对鬼神一说不曾认可,“然叔父若是与那人再见,还请允攸一旁陪伴。” 见荀攸退后一步,荀彧也不再紧逼,他转而指着屋内的藏书解释自己和郭嘉戏志才来此的原因,“那人拿走彧的外衣又在门口设下奇门遁甲之法,我曾在藏书中读过一二,但具体内容已是记忆不清,所以要劳烦公达陪我等一同寻找那本藏书了。” 在这边几人挑灯夜读之际,萧佚那边已凭借外衣上的痕迹搜寻到了恶妖的踪迹。 那恶妖从荀氏的府邸中潜出,披着一身黑色外袍于道路中行走,看起来对自己的行踪十分有把握。待他来到白日举办集市的地方,穿过门窗紧闭的店铺越过荒凉的小路,在那新入场的外商场地停下了脚步。 萧佚隐匿在墙后,暗中观察着那恶妖的行动,却见对方只是简单的左右张望确保没有人族的痕迹后迈入了一层奇怪的结界之中。 看来这是那恶妖的巢穴,也是与恶妖同谋的藏身之处。 这么猜测的萧佚来到恶妖刚刚所站的地方,他迈步准备进入结界。 寂静凄凉的街道上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再次被拒绝的萧佚摸了摸自己撞到的额头,他用不知何时出现在肘中的灯笼往前一探,就如那日王家宴会一样,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挡住了自己的道路。萧佚复又换了一支金乌簪,往前一戳却是轻而易举的穿过薄膜,隐约可见内里奇观。 很好,萧佚长叹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是又被挡在外面。 这次醒来之后他仿佛惹了所有人族之外的种族,妖族的地方进不去,地府也阻在了奈何桥外,上天欲问个究竟结果南天门都不得而入,至于更早之前的几位圣人更是遍寻不得踪迹。 “系统你说,我是不是成了留守儿童?”萧佚只得放弃今日进去一探的计划,虽然这种小妖的薄膜他能轻而易举破坏掉,但打草惊蛇怕是会惊了幕后之人。 系统的声音只有萧佚能听见,“亲,这边建议您买个镜子。” ? “照照镜子吧,宿主。”系统向来不怎么变化的声线中带上了一丝嫌弃,“上万岁的人还自称儿童,好不要脸。” 萧佚:…… 被打击到的萧佚回了自己的住处,房间里还是个幼儿的萧平早就在被褥之中呼呼大睡,萧佚平躺在床上哀悼自己的年龄。 第二日清早,一夜未睡的萧佚收拾收拾自己摆摊的物件出门继续昨日中断的赚钱计划。到了地方,还未等他放好东西就见有辆马车上下来四人,四人如出一辙的脸色让萧佚觉得有些眼熟。 系统:能不眼熟吗,一夜未睡都这样。 “这幅模样……你不会一夜未睡去抓妖了吧。”郭嘉自己的脸色并没有多好看,但不妨碍在发现自己错过什么精彩事件后脸色愈加青黑。 萧佚强忍着困意反唇相讥,“你们这幅模样不也是通宵达旦查阅典籍?” 的确如萧佚所说的几人想起他们早晨反应过来的事情,神情之间透露着一股尴尬。缘是荀彧见晨光微熹阖目让双眼休息一会,再睁眼就透过窗户见家中仆人端着清扫工具,荀彧骤然想起萧佚曾言自己欠下债务,“彧在想萧小友正欠着他人债务,那每日是否会出现在摊位上?” 于是就出现了四人在马车中等候萧佚的场景。 当然这件事情四人一同决定闭口不提,只默认查阅书籍之事。郭嘉干咳一声从清早之事的情绪中缓过来,“文若,你出门之时可有家仆禀告有人失踪吗?” “尚未。”荀彧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郭嘉微微勾起嘴角,自信的看着萧佚,“有什么能阻挡我们萧方士除妖的脚步呢?除非——某人就跟在王家事一样,身边若无他人就只能在门口晃荡。” 王家一事对郭嘉来说并不难推敲,在戏志才和荀彧的提醒下他明白为什么萧佚会在自己之后出现于宴会中,又为何不在自己到达前解决掉怨鬼与虎精。 而他们相遇时对方好心赠予的火种,怕就是萧佚进入宴会的关键之物。 “如何?嘉所说可是事实?” 6、第六章 初平元年 已经在颍川内生活了有五年之久的萧佚凭借着一手精准的寻物找人的本事闻名颍川大族,又因其定价低廉无钱还可以用食物相抵而家喻户晓,每日总会有那么三四个人前来问物,偶尔还会被大族邀请至家中推算隐秘之事。一来二去的,萧佚五年来除去吃穿用度倒是还了不少从系统处借来的银钱。 捡回来的孩子萧平也健康成长,早在一年前萧佚就抽空给萧平启蒙,他对萧平的要求也不高以至于学习水平完全落后于同龄人,平日精力都花在如何摸鱼上树。荀彧上任前曾与萧佚探讨过这件事情,也曾言明若是萧佚无甚精力可以送入私塾,由专门的夫子进行启蒙教导。 隔日,萧平就被荀攸带着去了学堂。 少了管教孩子任务的萧佚延长了自己在外摆摊的时间,这让荀彧荀攸二人出任官职后开始无聊的郭嘉愈发无趣,偶尔自己提着一把从萧佚那里复刻来的折叠胡床坐在萧佚旁边,他在那里给人算卦自己就独酌,没生意了郭嘉就拉着人一起喝。 “……奉孝,志才不是还在家中吗?”萧佚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他试图把旁边那个影响自己做生意的人赶走,“再不济你家中不是正筹备冠礼,回去熟悉流程不也是有事可做。” 郭嘉心虚地举起杯子挡住自己的表情,“嘉前几日大醉不小心砸了志才几壶美酒,志才这些日子怕是尚未消气,佚就多收留收留我几日吧。” 难怪第一日来的时候奉孝神色那般,萧佚扶住额头无可奈何,但为了自己早日还清欠债他稍稍透露了一些口风,“那你不如去荀氏府邸,那里有人可解你无趣。” 荀氏? 郭嘉揣摩着萧佚的话,文若和公达皆不在,让他去直接面对荀氏那些年长者才是万般不适。可是上一回文若被举孝廉,佚也是用似是而非的话去提醒他们,他们尚未解其意就听闻董卓入京后不久横征暴虐,这才明白萧佚之意。 如今这般说总不会是因为友人将归吧……郭嘉倒酒的手一顿,依文若的性子倒是不无可能。 “鸿鹄南飞,终有归期。”萧佚拍拍郭嘉的肩膀示意人别错过了宴席,“我这场还要等下一桩生意,奉孝替我向文若转告歉意。” 等郭嘉离去萧佚这才长舒口气,紧接着就被从学堂归来的萧平抱住了大腿。脸颊肉乎乎的萧平亲昵的抓住萧佚的右手,一脸迫不及待的分享自己在学堂里的经历,末了如同每个普通孩子一样抱怨着学习的艰苦。 “不过!”萧平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己长相俊美的养父,“阿父为什么学堂里的大家额头上都黑乎乎的?我悄悄摸过一个学子额头,那些黑乎乎的都不掉色?” 萧佚捏住总是记不住自己教的东西的萧平脸颊,肉乎乎的手感的确不错,但是平复了一些萧佚的心情,“我前几日夜晚是如何教你的?” 唔? 被提示了一下的萧平歪着脑袋绞尽脑汁地回忆着阿父教导过什么。 印堂发黑,有身体与命运二者之故,应当再观命星。命星浑浊,则有血光之灾;命星无虞,只需调理身体。 “要观星?”萧平试探着回答。 得到养父认可的点头后,萧平雀跃的小表情怎么都藏不住,“我等会就观星,给阿父一个正确答案!” 挑起眉毛的萧佚借着喝酒的动作挡住了自己嘴角的笑意。 傻孩子,今晚可没有星星。 在夜间准备观星结果发现阴雨绵绵,黑云遮住了天象的萧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顶着一双哭的通红的双眼瞪着逗自己的萧佚,而萧平本人缩在访友的荀彧身后。 荀彧轻轻拍拍躲在自己身后的孩子,看着这孩子从咿咿呀呀的婴儿长到如今活蹦乱跳的模样,多多少少都把萧平当做了自家小辈宠爱。在用带来的小玩意把孩子哄好后,荀彧示意侍从带着萧平去内屋休息。 萧佚这屋子相较刚搬来的时候变化挺大,虽说他本人并不在意住所好坏,但不代表别的人就能看他在这陋室中继续住下去,更别说当年萧佚帮他们度过了一个难关。 只是送来的谢礼都被原样退回,古籍书简转送至学堂为学子的藏书室添砖加瓦,四人无奈最后带着工匠一起上门强迫性的给人补了房子的窟窿。 屋内此时只剩下四人。 郭嘉和戏志才对视一眼,两人各拿出一份厚重的竹简,两份竹简皆放在萧佚面前。 郭嘉指着自己的那份说道,“嘉这个是冠礼全部流程,以及需要谨记的细节。” 戏志才摊开自己那份竹简,“戏某的则是我等这几日想来的适合佚的冠字。” “按正常来说本应该在你二十的时候举行冠礼,只是自董卓执政以来天下未曾太平过。”荀彧歉意的看着萧佚,“未免之后连冠礼都无法举行,我与奉孝商量过后决定你们二人一同举办——此事也征得了郭氏族老的同意。” 话题中心的萧佚有些怔楞,“也许我不需要冠礼?” 毕竟这么几年来在外行走他都是冠发,加之本身样貌并不显幼,很多人都认为自己与荀彧戏志才岁数相差无几。 三人不赞同的目光投来。 被这么注视着的萧佚在沉默中妥协,随后他看向那份写满了双字的书简,上面多是寓意美好的冠字其中深意不言而喻。萧佚扫视过那些字,他的视线停在了某处,“清长……便取这二字作为冠字吧。” 萧佚取好了字便低头饮了口茶水,未见郭嘉眉飞色舞的朝着另外二人炫耀的神情。 等他在抬起头郭嘉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捧着自己的酒杯半醉半醒的饮着。从郭嘉手中要走了几卷典籍的戏志才放过了某个砸坏他美酒的人,戏志才若有所思地看着萧佚,“萧平这才刚启蒙就与你学习星象术数,不会觉得太早了吗?” “不早。”萧佚笑容神秘,在戏志才问起原因之后不再作答,只是酒壶不停给三人加酒劝醉。 不过走完两轮,三人尽皆醉倒在一旁。萧佚心满意足的收手,叫来门外候着的侍从让他把三人分别送回家,目送荀氏的马车离去后萧佚再度回到正厅,桌上使用过杯盏挥袖间尽数消失,而新出现的盘上则摆放着精致的糕点,样式简朴的小杯中盈满了气息芬香的酒液。 “故人来寻,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说是故人萧佚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情绪沉淀之后的面容只余冰寒,宛若雪山上被风吹雨打多年的石块,寒彻入骨。 …… 萧平是被额头上的动静吵醒的。 额头上总是传来轻柔的抚摸,扰得小孩子睡不好,翻来覆去怎么也躲不开的萧平愤愤地睁开眼,睡眼朦胧的扑到旁边那个罪魁祸首的怀中。萧平不满的抱怨着,“阿父!我还在睡觉呢!” “平儿,我只是想提醒你今日睡过头了。”萧佚捏了捏怀中小孩子的脸颊,语气无辜的说道,“昨日和你三位叔叔饮酒至半夜,今早醒来的有些迟,我也没想到平儿你居然也未醒。” 怀中的小孩早已在残酷的事实前呆滞。 萧佚心虚且愧疚地摸了摸萧平的脑袋。 最终迟了半天课的萧平被罚在门口罚站,来来往往的学子的好奇的打量触及了小孩的自尊心,萧平低垂着脑袋闷闷不乐地盯着脚下的蚂蚁。 恰巧来这里巡视的荀彧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小孩,扭过头嘱咐一旁的人在此等候后,荀彧上前拍拍小孩头上的发髻,语气温润的询问着对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父昨夜和叔叔们饮酒过了头,今早起晚了些叫我,平儿这才迟了些时间到达学堂。”萧平叙述着事情的起因后果,低落的声音昭示着萧平的情绪,“夫子罚我在站在这里反思。” 荀彧:? 回忆着昨夜发生了什么的荀彧揉了揉眉心,因为大醉尚还有些迟钝的思绪艰难地转动着,昨夜清长确实劝了他们三人不少酒,那酒醇香可是上头快,不过两杯就让人昏昏沉沉的。而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荀彧彻底没了记忆,至于萧佚劝酒时喝的是一开始的茶水还是那壶醇酒…… 荀彧是想不起来了。 不过应该是他们四人在一起饮酒、吧? “下次再要饮酒彧一定拦着清长。”荀彧尴尬地安慰着萧平,同时也向对方解释了昨夜他们四人聚在一起时给萧佚定下的字。说罢荀彧笑着看向尚只有五岁稚龄的萧平,“等你舞象之年时,你阿父也会给你取字,”想起萧佚对这种重要事情随意的心态,荀彧不忘补充一句,“若他忘记了,那你便来寻彧,届时彧和奉孝志才定让清长给你取个合适的字。” 眨巴着大眼睛的萧平歪了歪脑袋,“可是阿父在出生的时候就给我取好了字。” “阿父说我来历奇特,与鬼神息息相关但他期望我能如叔叔般成为一个君子,所以取字颙圭。” 原本欣慰的荀彧陷入沉默。 颙圭,顒乃异兽也,见则大旱,而圭为美玉,与顒相差甚远。二字被组合起来,读之音似有鬼,这取字方式听得让人皱眉。 “你阿父可还在家中,彧有些事情想和他谈谈。” 7、第七章 至于那日萧佚是如何被说教一顿,此事暂且不提,更重要的是郭嘉与萧佚二人的冠礼。 《礼记·冠义》中记载‘冠礼之始也,嘉事之重者也’,足以见其对冠礼的重视程度。冠礼过程中的礼节更是繁杂丰富,首当其冲的就是卜筮吉日,原先只有郭嘉一人的冠礼如今又增添上了萧佚,之前卜筮吉日自是不作数。郭氏要来了武陵萧氏的先祖牌位,在宗庙中重新占卜吉日。 卜筮之日萧佚与郭嘉与宗庙外静候消息。 萧佚看着那副牌位,上面所写的是自己任职廷尉时所取之名,看着那牌位被恭敬供奉献上祭品,他默默地垂下眼帘遮去了眼中的复杂。 “很早就想问了,清长是萧廷尉的后人,那当年萧廷尉编纂的书简你可有保留?”郭嘉等得无聊双手一拢凑到了萧佚身旁,他絮叨着自己的疑惑与不解,“从其他典籍中可知萧廷尉原先为史馆中的小官,后被孝明皇帝发现才能逐步升迁至廷尉,按理来说这样一个才能之士应当会有记载,但萧廷尉死后不仅他生前编纂的儒法等书不见踪影,就是本人的记载都寥寥无几。” “因为家中长辈不慕名利,不在意世人的评价。”萧佚随口回复道,“至于曾祖所著的儒法一书,家中并未收藏,也许就此失传了吧。” 让这本书失传的罪魁祸首萧佚隐瞒了自己还有存本一事,不过至于放在哪里……萧佚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猜测应该是塞在仓库和以前的手稿一起垫箱子了吧。 郭嘉可惜的摇了摇头,“文若和公达倒是对萧廷尉编纂的儒法颇感兴趣,听闻他们从家中藏书中翻出了一两句时人对儒法的看法,一直向往能一睹书籍内容,真是遗憾。” 宗庙内卜筮的结果出来了。 吉日被定在三日之后,接下来还要筮宾筮赞,即如同卜筮吉日般占筮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和赞冠者。可是占筮的结果都不尽人意,迟迟未能占卜出一个合适的长者,眼瞧着郭氏族内的长者都快占尽,占卜之人愁的眉毛拧在一起,萧佚不得不出声提醒他们,“也许是我与奉孝命格不同,不适合同一长者进行加冠,若是分开选择或许会容易有结果。” 一个寿短之命,一个暂且还不知晓什么时候走到终点,这种迥然不同的命格自然无法一同卜筮。 占卜者听从了萧佚的意见,将他与郭嘉分开重新进行卜筮,郭嘉的加冠者很快就确定下来,是一位与郭嘉那一脉关系相近之人,萧佚的加冠者也随之确定——那是一位熟知礼仪但常年身体不适的中年人。 萧佚一眼就知道此人命薄,经年小病不断损伤了身体底子,但命格之韧让他坚强地活到了现在。观其面相福缘较好,老实敦厚的性格,再加上热心善良常年做好事攒下了不少功德,这样的一个人无疑是神鬼借身最好的载体。 希望只是自己多虑。 萧佚思考的时候赞冠者也已经选定。接下来萧佚和郭嘉二人需在家中等候,直到三日之后冠礼开始。 因为冠礼前一日被荀彧约束在荀家复习整场冠礼流程,萧佚和郭嘉两个人都是宿在荀彧隔壁的房间,天还未亮就被荀彧喊醒,穿上许久未穿过的垂髫服饰,束起发髻后乘坐马车前往郭氏宗庙。这场冠礼邀请来的宾客多是几人相熟之人,正坐于两旁席位上欣慰的看着即将加冠的二人。 荀彧在将两人送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萧佚与郭嘉上前穿过两边的宾客,他们站在分别为自己加冠的长者面前垂首,以便长者为二人加冠。 冠礼开始。 长者率先唱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赞冠者取来缁布冠,经由长者之手为二人戴冠系缨。紧接着他们在侍从的引领下回房更衣,换上与缁布冠相符合的衣服,重出房门在宾客前展示。 此乃始加。 长者再唱,“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而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赞冠者去缁布冠,长者为二人重戴皮冠,如同始加一样改服换饰看,重回堂前。 此乃再加。 长者又唱,“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去皮冠戴爵冠,此乃三加。 三加冠礼结束,宾客俱举起爵杯向加冠的二人敬酒。因郭嘉与萧佚两人的父母皆不在,有些礼仪在最初筹备之时就被删去,如今还剩下的是最后的取字。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为萧佚加冠的长者停顿了一下,与身旁为郭嘉加冠的长者声音错开,待那边说完之后他才再度开口,“曰清长。” 如此这般应当算是冠礼完成,之后就是加冠者与宾客之间的往来。戏志才和荀彧都备好了准备送给郭嘉萧佚二人的礼物,就等他们来到位于前厅的宾客席上。其他宾客早已经开始互相敬酒、吃食,偶尔也有人侧过身与荀彧交谈两句。 郭嘉被自己的长者挽留,对方拍着肩膀欣慰的看着这个父母过世早独自成长的青年,虽然偶尔行事无所顾忌但品行才德也是族内数一数二的,长者再三叮嘱着郭嘉时刻谨言慎行。 “多谢叔祖父之言,嘉日后定谨言慎行。”郭嘉说是如此说,担心思早已飘到下方的酒席中,他还好奇荀彧与戏志才二人会准备什么贺冠之礼,“清长,可要与嘉一同?” 身旁取字祝辞结束后就再没了声音,萧佚与那名长者静静对立着,目光里饱含的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直到郭嘉出声才打断了他们二人僵硬的局面。 萧佚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人,他微微转过身面向郭嘉答应了对方的邀请,“走吧,文若和志才估计也等急了。” “那位叔祖……”郭嘉欲要转头去看,他被萧佚按住了肩膀制止了转头的动作,“可是有什么不对的?” 萧佚沉默片刻,回答了一个无。 就在二人快要离开的时候,为萧佚加冠的长者终是开了口,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 “人心不死,道心不生。” 脚步一顿的萧佚继续向前走,空中传来他的回复,“吾道本多艰,何须叹飘零。” 场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造成这一切的萧佚仿佛毫未察觉,他只是轻扯着郭嘉的衣袖将人带向前厅的宴会,不做任何解释。 在萧佚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轻若鸿毛的叹息声,再回首那名长者正捂着头一脸茫然。 “刚才那人与你相识?”郭嘉一脸探究,视线余光瞥见又恢复往常情态的叔祖,他猜测道,“莫不是你的哪位好友修成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的境界,元神出窍来这里观你冠礼。” 没想到能听见这番话的萧佚看向郭嘉,他解释道,“大概算是个好友吧。不过我们二人所修道不同,他讲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万事万物不扰其心,如今借你叔祖身是为了冠礼也是为了劝诫我一二。” 郭嘉继续问道,“那你呢?” “我……”萧佚停下脚步,视线悠长地望向远方,没有落点的目光虚无缥缈,“我修太上忘情,知情懂情动情,然忘情而至公,待万物皆有爱,见众生以悲悯。” 但他暂且还做不到这最上层的忘情,因他无法对过去豁然洒脱。 该说清长不愧是修道的方士吗?郭嘉表情复杂地看着此刻周身气质玄乎,仿佛下一秒便可登云成仙的萧佚,他下意识转移了话题,“嘉看见志才手边的美酒了,清长快走,可别让志才一人喝光!” 被打断的萧佚只能看见郭嘉急匆匆走向戏志才的背影,对方和戏志才打趣了两句就从戏志才手中拿走了一壶好酒,荀彧递上了自己的贺冠礼,看起来像是被包装好的一卷书简,从郭嘉的反应来看估计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古籍。又见荀彧笑着看向自己,“清长怎么站在那里,不过来饮上一杯?” “这就来。” 冠礼后没几日,萧平就带着满脸泪水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找上了荀彧。 哭得抽噎的孩子被荀彧叫来的家仆带下去整理仪容,荀彧担忧的视线目送着孩子离去,再度扭头看着恰巧在家中议事的好友,“第一次见清长教训孩子,彧还从未见过这孩子哭成这幅模样。” 因好友相邀而来的戏志才却是看向这些时日总泡在郭氏荀氏二族藏书阁里的郭嘉。 恍若未觉的郭嘉仍在思考自己刚才看的一本古籍里的内容。 荀彧也很无奈,大的一改本性泡在书堆里,另一个小的是哭着跑自己这来。 “先让人准备些小孩子爱吃的点心吧。”戏志才向荀彧建议着,眉眼间毫不掩饰自己对好友的打趣以及看好戏的想法,“要是等会问着问着又哭了,文若也有点心哄哄小孩子。” 早已经能泰然面对好友偶尔的恶趣味的荀彧让人端来了块状饴糖与制成小孩子方便食用的小块胡饼,再一手拍开试图混两块胡饼吃的手,下仆已经将收拾妥当的萧平重新带了回来。 按照在学堂里学到的礼仪正襟危坐的萧平依稀可见通红的眼圈,他的目光被桌上的饴糖吸引了目光,反倒是常吃的胡饼没怎么引起兴趣。吞咽了几下口水的萧平亮晶晶的眼神看向明显能做主的荀彧,“文若叔叔,我可以吃饴糖吗?” 荀彧同意了萧平的请求。 含着饴糖的萧平被口里甜滋滋的味道俘虏,原先苦巴巴的表情都舒展开来。戏志才见此乘胜追击地询问道,“小平儿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哭成那个样子来找文若叔叔?” 不提还好,一提萧平的嘴巴瞬间弯了下去,豆大的眼泪挂在眼角处欲掉不掉。整个人都难过起来的萧平觉得饴糖一点都不甜蜜了,他一边含着糖一边委屈的说着,“我、我上次说我看见学堂的大家印堂发黑,阿父让我夜间观星来判断是大家身体不适还是真的要出事。” “结果那天下雨看不到星星,后面几天阿父忙于冠礼我便自己一人观星,记下笔记等阿父空下来考校我。”萧平说起这件事情低下头,又是羞愧又是难过,“平儿因为忘记学过的功课就被阿父训斥了一顿,可是我真的记不住这么多,白天夫子有功课晚上还有阿父的课业,平儿真的学的好累。” 这孩子好像是学的有点多。戏志才想起学堂里那位夫子的课业量,再一想萧平回家还得另习星象周易之类,他安慰地又拿了一块胡饼给小孩子,“我们虽不像你阿父那般擅长,不过基础的倒还是没有问题,你下次若有不懂可以来问问我们。” “那戏叔叔知道什么是荧惑守心吗?”萧平问道。 8、第八章 荧惑守心曾记载于《尔雅》一书中,书中对此的描述是:大火,谓之大辰;房心尾也。主天下之赏罚,主天下之急,故天下变动,则心星见之不详。 时年董卓入洛阳,废少帝立新帝,部下于城中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后有诸侯群聚谋起兵,于酸枣共谋反董一事,董卓避锋芒将献帝送往长安,自己留守洛阳对付酸枣联盟。而颍川近洛阳陈留等地,酸枣隶属于衮州陈留郡,战乱四起之时颍川必遭池鱼之祸。 如此一来萧平所观荧惑守心之象确实会发生,若是不撤离颍川,待双方大军所至颍川城中的百姓在战火中怕是九死一生。 理解荧惑守心之意的三人面色都严肃起来,他们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情,必须尽快带着家族搬迁,若是能说服城中百姓与他们一同离去那是更好不过的。 “我去找族老商量。”荀氏是颍川当地世家大族,他们在城中的发言权自是他人无法比过的,荀彧当机立断撇下两位好友准备通知族人,推开门的那刻看见本应该随着新帝一同前往长安的荀攸,“公达?!你怎么归来了?你不是应该在长安辅佐新帝吗?” “叔父,叔祖父病逝了。”荀攸表情凄怆,他摇摇指着大门口的方向,“攸扶柩而归,陛下听从他人意见免了攸的官职,让攸回乡守孝。” 荀彧扶着门框的手一软,悲上心来,“叔父、叔父他……” “文若!”戏志才眼疾手快地起身扶住了太过于悲伤的荀彧,“你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不能停在这里。” 郭嘉也总算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古籍,他起身一把捞起不适合再在这里呆着的萧平,准备送人回家,“嘉先去找清长,他既然能看出这种天象想必一定有破解之法。” 被捞起来的萧平坐在郭嘉小臂上,被人抱起的小孩子因为第一次体验这种高度不安地扭动着,他还不明白四个大人的意思只是知道他们的表情都不如刚才那般和谐了。萧平记得夫子教过他,长幼有序,甜甜的饴糖分别五个愁眉苦脸的大人一定可以让他们心情变好。 于是萧平将手中的饴糖先递给了最为年长的那一个,“爷爷吃糖。” 四人俱惊,顺着萧平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哪还有人站着?空空荡荡的连灰尘都没有。 戏志才最先反应过来,他径直伸手向前一挥,又时刻关注着萧平的表情。见萧平脸色一白,戏志才询问道,“小平儿是不是跟你阿父一样,有些奇特能力。” 他们目睹着萧平从咿呀学语的婴儿到垂髫小儿,小孩一直表现得与寻常孩子无甚二般,时间一长就连他们都忘记了这孩子乃鬼母所生,本就生来奇异。平日表现正常怕也是清长这么教他自我保护的,只是今日一时之间忘记了,才在他们面前露出端倪。 “呜阿父不许我告知他人的!”萧平眼泪汪汪地折身扑到了郭嘉怀中,嚎啕大哭的小孩明显不是一时半会几个人就能哄好的。 从来不知道小孩子居然这么能哭的郭嘉苦着张脸,“嘉这衣服待会怕是能拧出不少水来,如今这般可不好往外走动,不若就由志才去叫清长过来一趟?” 惹哭小孩子的罪魁祸首戏志才避开了郭嘉的目光,他现在站在这里都不敢随处乱动,生怕会因此冲撞了荀硕儒的魂体。更别说要是让清长知道自己惹哭了小平儿,自己接下来几天怕是没个好果子吃。 唯一一个站在门外活动范围大的荀攸不得不接受这个临时任务。 当萧佚被荀攸带过来时,屋内三人早已重新坐下来,三人围着桌子四个杯子,唯一的小孩子坐在荀彧怀中替他们转述荀爽之言。 萧佚:…… 同样能通晓阴阳的萧佚自然也能看见荀爽,这一回来荀氏宅邸他带了上提灯,灯笼里的蜜炬在白日光芒不显不怎么引人注意,青翠的提竿被用来敲击门沿,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听见声音的三个成年人回过头,见来者是他们等候许久的萧佚时,荀彧起身坐到了戏志才旁边,他给荀攸和萧佚留下了位置。 荀攸快萧佚一步坐在了荀彧身边,低声和荀彧说着什么。 不得不坐在郭嘉身边的萧佚从未觉得如此如坐针毡,他扫了眼按着自己推测那般说了很多不该由自己诉出口的卦象的萧平,目光一转又回到了荀爽身上,“你该随阴差过奈何桥,而不是停留世间。” 荀爽的表情看起来异常疑惑,他沉眸回忆着自己逝去后的经历,“……爽并未遇见过什么阴差,我随着自己的棺柩回到颍川,路上也并未见过。” “倒是一路走来在洛阳虎牢关附近见到了不少与爽同样的、鬼魂。”说道鬼魂时荀爽犹豫万分,他所见到的那些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算是,“那些鬼魂已无了神志,蜷伏在洛阳守军和普通百姓身上阴气森森地笑着。” 惨死枉死之人怨气极大,停留世间一日就可能化为厉鬼冤魂,故而阴差常年奔走世间收纳死者之魂,再将他们渡到地府,由判官判生前善恶定死后赏罚,待赏罚结束孟婆熬汤洗前尘往事送去往生。这是自后土身化六道轮回之后逐步建立起来的秩序,后土元神再化平心娘娘维持地府秩序。 萧佚疑惑在心,当即起卦掐算,然而所得结果皆是吉。他转而卜算颍川居民的命运,得大凶之卦且为枉死,再卜酸枣联盟反董之事结果,又得吉卦。 这下萧佚要是还能看不出来颍川之外的天机被蒙蔽,他还不如拿块豆腐撞死自己算了。 “阴魂留予世间太久易被戾气所侵,吾先送你过奈何。”萧佚起身,提灯夹在左手的手肘间,右手划过笼中烛火卷起荀爽的魂魄。 郭嘉扯住萧佚的袖边拦下人,他紧紧注视着萧佚的眼睛,“那清长不妨先透个口风,可有法子解决颍川的危机?” “嘘。”萧佚以指作封按在唇中间,他的眼神觑向了在一旁自己玩的萧平,“天机不可泄露。” 待萧佚走后坐在一旁乖乖吃饴糖的萧平被郭嘉抱了过来,郭嘉循循善诱天真懵懂的小孩子,“平儿是不是觉得功课又难又多?” 萧平想起自己的课业就皱起了一张脸。 “那平儿想不想轻轻松松地交出一份让夫子和你阿父十分满意的课业?” 萧平眼前一亮快速地点了点头。 “平儿先告诉嘉你阿父有没有说过关于颍川这一难的解法,我再告诉平儿如何做出满意课业。”郭嘉眯起眼睛,嘴角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低着头回忆萧佚所说的萧平绞尽脑汁复述着对方的话,“大规模的百姓迁徙无非两种原因,一是天灾二是人祸。若以人祸为由,则需德高望重之人在乡邻之间陈情,说服大家一起搬迁;若是天灾,当由朝廷下发公文陈述利弊,士兵官差在一旁协助乡邻迁移。” “但如今颍川之外战火纷飞,劝说陈情怕是无法说动乡邻离开。”荀彧眺望着门外的景色,自洛阳弃官归来的荀彧当然知晓如今颍川之外成了什么模样,与颍川内形成了天差地别之势。就算能请动颇有威望的长者出面,乡邻大多会因畏惧外界战乱而放弃迁移。 荀攸说起了第二种方法,在得知颍川将遭劫难时就紧皱着一双眉,“献帝被迫迁都长安,虽有不少拥立献帝之人,但董卓一日不死其势便永压朝中清流。攸归来前听闻董卓如今据守洛阳,与那联盟军对峙僵持,朝中注意力多放于此处,若是以天灾之名请朝廷迁徙之旨,就是予了联盟军话头,那董卓党羽怎么可能为了颍川一地而灭董卓威风?” “不若折中一二。以天灾为由,请人在集市故弄玄虚几日,得百姓信任后让那人言明颍川有难,届时自是有不少笃信之人会离开。”戏志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他口中的那人隐隐约约有几分好友之影在其中。 “志才这法子费时费力且效张角等黄巾之流,还不若在清长摆摊算卦之时派人去问自身运势,待清长回答后再暗中运作一番,将颍川将遭大劫一事传播开来,自然会有未雨绸缪之辈。”郭嘉说完转而去逗小孩子,“平儿记得真清楚,是不是有人特意叮嘱了你?” 吃完饴糖又捧着胡饼啃的萧平满脸无辜之色,“奉孝叔叔还未曾告诉平儿怎么做出满意的课业呢。” 萧平话音刚落,荀攸荀彧戏志才三人一同望向郭嘉。他们三人与郭嘉年龄终是差上几岁,在书院是不同的夫子授课,不过还是听闻过对方的大名,或是因才气或是因性情。此时他们也很好奇,向来负俗之讥的郭嘉会怎么教育萧平。 “若嘉与平儿同住,亲自教导平儿功课,令夫子与清长满意的功课不就有了。”郭嘉仿佛完全没察觉另外三人惊异的目光,他厚着脸皮试图继续忽悠萧平,就听一声尴尬地咳嗽声从背后传来。 咀嚼着胡饼的萧平开心地喊了声阿父,张着油腻腻的双手就要往归来的萧佚身上扑去。 见此萧佚挥动手中的提灯,用未系灯笼的一端挑起萧平的领子,把小孩子挂在上面无法捣蛋后萧佚这才看向荀彧荀攸二人,“已经送过去了,待审判结束就可往生。” “不知彧与公达是否还有机会与叔父再见?” 想起地府如今情况的萧佚沉默,自桓、灵二帝之后战乱频发,党锢之祸牵连而死者更是不计其数,阴差并非有意放任洛阳阴魂飘荡,而是因为地府已无多余人手去渡阴魂。平心娘娘见地府如此情况,起了从人族中招新缓解地府人手不足的问题,不过目前怕是没个百年抽不出手来选拔。 这是萧佚将荀爽魂体送入奈何时遇见前来接人的孟婆所言。 孟婆听闻人间又是战乱和王朝危机,遂托萧佚暂行阴差之责。 “也许……可以死后再见。” 9、第九章 晚了一步回来的萧佚没有听到郭嘉的计划,不过在荀彧又重新复述了一遍之后,他同意了这个计划但需要在他从颍川外回来后再实施。 五年都未曾见这人离开颍川一步,如今却说要暂时离去,荀彧担心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远在武陵的老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佚面上不见任何情绪变动,他只说自己有些事情需要去外面求证一二,不日就会回来。但是这一次离开颍川萧佚并不打算带上白日还需要在学堂读书的萧平,留孩子一个人在家又着实不安全。 打算求助好友的萧佚缓缓看向四个人,戏志才自己多少有些不着家,而且对方也未带过孩子;荀彧荀攸家中正办丧事,此时托付孩子未免有些不知礼了;郭嘉……近期总有意无意地似是打探些什么,把萧平交给他照看一二,总感觉平儿这孩子会被问出不少重要事情。 果然,还是选择荀彧最为稳妥。 “文若,我外出这几日可否劳烦你代为照顾平儿一二?” 荀彧略有些惊讶地抬眼,在场这几人中自己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怎么偏偏找上了自己。 “清长这可就不对了。”郭嘉眉目含笑,从萧佚提灯上将萧平解救下来后抱在怀中,“明明最先相识的是嘉和清长,最适合照顾孩子的也是嘉,怎么反倒让文若解清长之难呢?” 被抱在怀中的萧平不敢乱动,求救般的视线也在这时投向了萧佚。 欲言又止的萧佚看着郭嘉那让人莫名一寒的笑容,他撤走目光无视了萧平的求救,“平儿这几日就拜托奉孝照顾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郭嘉就放开手看着萧平一溜烟地跑到萧佚身后躲着。萧佚拍拍在身后缩着的萧平头发,借口尚还有事情需要准备,带着萧平离开了荀氏宅邸。随后戏志才与郭嘉同时告辞,两人结伴往返家的路上行走。 “这可不是你奉孝一贯的风格。”戏志才拢着衣袖,他看眼旁边情绪好上不少的郭嘉,作为多年好友自然了解对方秉性的戏志才调侃,“这般激进就不怕功败垂成?” “非也,非也。”郭嘉晃了晃手指,脸上是百般算计成功后的喜悦,“难道志才就不好奇清长家中藏书?就不对那个神秘的‘仙界’抱有上下求索之心?” 很难否定对方的戏志才睨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郭嘉,冷哼一声啪的一下把大门关上,“你今天的酒没了。” 郭嘉:! 站在紧闭的戏志才家门口的郭嘉只觉今日的风太过刺骨,不然怎么吹得戏志才心如冷铁,竟然把他关在门外了!! 萧佚临走那日只有郭嘉和戏志才前来送行,荀彧荀攸二人因为丧事而缺席。 “外间战火渐起,嘉知晓清长有通天本领,然刀剑无眼寡不敌众,还望清长此次出行多加保重。”郭嘉为萧佚践行,他在颍川城门口的长亭设宴。 说是设宴,但亭中只有几尊美酒和二三下酒菜,菜量也是三个成年人几筷就能解决的小分量。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奉孝何必”萧佚看着自己和戏志才所用的盏,再看向郭嘉手中的爵杯,苦笑着摇头,“奉孝怕不是自己想喝酒,又何必用佚做由头呢。” 旁边的戏志才坦然自若地喝着酒,他感慨着对方果然与以前无甚二样,还是一如既往的记仇,那日将他拒之门外今日就给他一破旧的酒盏,不过幸好这酒盏不如前几次那般底部漏酒。 用爵杯装酒的郭嘉仿若没听到萧佚的话,没两杯就已经醉的昏昏沉沉用手撑着脸颊,惺忪朦胧的双眼虚虚落在萧佚脸上。 萧佚转向还清醒着的戏志才,“志才莫像奉孝这般贪杯,在这亭中过一夜可不安全。” “无事,等会会有家仆来寻我们的。”戏志才拾起杯盏,“祝君此行顺遂。” “多谢。”萧佚回敬之后准备离去。 扯着马匹缰绳的萧佚来到城门口,穿过那道城门他就可以离开颍川前往附近的陈留,打算快马往返的萧佚特地借了城中驿站里脚程最快的一匹。 准备穿过城门的那一刻变故突生。 繁琐复杂的纹路出现在城门口,形如编钟的法器于纹路中央震荡,淳朴浩荡的浑浊钟音响震整个颍川郡。整个天空被一层隐隐泛着血色的金乌所笼罩,凡人不可见,见者皆瞽。 钟音在旁人听来只觉刺耳醒神,落在萧佚身上却恍若一道重击,只一下就叫人倒飞出去砸在了城门附近栽种的树干上。先前牵着的马匹早在钟音响起的那一刻不安地晃动着身体,如今跪伏在地上向天上的金乌低下了自己的脑袋,瑟瑟发抖的倒在种族威压之上。 东皇……钟。 萧佚注视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法器,连身上钻心的疼痛都不在意。 昔年巫妖二族大战,战后二族能人尽亡,帝俊和太一也在这场战役中陨落。太一所持东皇钟、帝俊的河图洛书在二人陨落后分别被萧佚和三清所得,后人族兴起之时,广成子将河图洛书赠与人族助其开化,随着朝代更替早已不知所踪。东皇钟则在萧佚手中,有感天命便将东皇钟送予昊天,至此再也未曾见过此物。 天庭早已在商周封神一战后步入正轨,不似之前那般孱弱人手不足,位于天庭的东皇钟不可能被他人所窃。 难道是赝品吗? 这么猜测的萧佚念头刚出,就见天上盘旋的金乌仰头发出了尖锐的啼叫声,城门法阵中心的东皇钟钟体晃荡,声纹再度蔓延开来。 “……咳。”二次击中的萧佚没忍住吐了口血,现在他能确定东皇钟是真的了,不过上面那只金乌怕不是太一那家伙,这暴躁的脾气与太一一模一样。 不过这可不像以前朋友那般打打闹闹,硬受了东皇钟两下的萧佚早已没了力气,身体摇晃着就要摔倒在地上。后方却突然伸出了一双手扶住萧佚,看起来清醒不少的郭嘉扶着萧佚坐下,“这钟声就是睡着了都会被叫醒的,不过还第一次见清长伤得这般重。” “奉孝。”萧佚往后一靠靠在大树上,他看起来很无奈,“你不该来的。” 郭嘉不解,“为何?” “因为这里有幻阵。”指着身后那棵大树的萧佚有气无力地说着话,“梦中不知岁月,梦醒方知少千年。奉孝不坐下来的话,待会可是会摔得很”疼。 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见郭嘉咻地闭上眼睛一头栽倒在地上,那声音清脆响亮得萧佚都开始觉得额头幻痛。 开始觉得眼前景色逐渐模糊起来的时候,萧佚自己闭上了眼睛由着幻境裹挟着自己落入梦中。 …… 郭嘉是被身体上的伤口疼醒的。 他强撑着睁开眼睛就看见几个少年身着胡服,手持马鞭洋洋得意地向围观的众人炫耀着,不远处还有一个被众人压迫的少年,身陷尘泥仍有不凡之姿。郭嘉再一细听几人所言,方知缘是此身为秦人于赵国为仆,见同为秦人的少年与母亲生活艰苦便不时帮扶一二。 此事叫几个赵国纨绔子弟所知,当即提了马鞭捉了二人当众责罚,那少年身份不凡若无王命轻易打杀不得,所以那马鞭尽数落在了此身身上。这般殴打即使是十几岁就为奴为仆之人都无法承受的,此身怕是已经死去只是不知为何叫自己占去了身体。 ——不对,自己昏迷前好似落入了幻阵,这应该是幻阵里的人的经历。 陡然清醒过来的郭嘉遏制住自己不断代入身份的想法,借着蜷缩身体的动作暗中观察起其他人,除了身着胡服的少年之外,其余诸人皆是身着深衣,腰间有带钩束腰,头戴巧士冠,像极了书中所述的赵国服饰。 这幻阵莫不是随意给人安插身份,加以暗示使人对身份出现错误的认知。郭嘉暗中感慨,也不知道他和清长是否落入同一幻境中,不知那人此时附身于何人身上。 已经是光明正大的神思游移,郭嘉这番模样自是惹怒了其他人。为首的那名少年扬起马鞭愤愤地甩向郭嘉,“尔这奴仆竟敢这般轻视吾等,看吾不好好教训一顿!” 马鞭带出了呼呼罡风,这声音旁观人一听就知这一鞭怕是能带走那奴仆半条命,但没人敢多说一句惹少年不快。 郭嘉自知自己惹过头了,抬起手臂准备硬扛住这一鞭。 怎料突然杀出一人,手中长剑出鞘,银色的剑光迎着马鞭而去。只听一声脆响,那马鞭被截了两半一半掉落在地一半在那少年手中。 少年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似是被剑技吓傻。 那人收剑回鞘,转过身来微微弯腰询问着郭嘉是否还好。 那人冠上饰羽,衣袖翩然,俊美身姿若是在往日郭嘉定会夸赞几句,可如今郭嘉却被那人的样貌吓了一大跳,只因这人长相与萧佚相像万分、甚至可以说如出一辙。 难道他们在幻境中有一样的面容? 郭嘉这么猜测着。 随机这种猜测很快就被打破,因为那人无论神情还是语言都是一副十分陌生的表现,就好像他们不曾见过。 “吾记得吾教尔等骑射意为守家护国,而非让汝等在此欺凌他人。”那人肃穆着脸教训明显是带头的几个少年,他呵斥着那些左顾右盼不知该做什么的人,“还不快将人放了,这般小气之态也不怕他国人耻笑!” 那些人被说得面红耳赤,松了压迫着少年的手。 少年起身踉跄了几下,只是被桎梏住太久手脚不怎么利索,他走向郭嘉将人扶了起来。 “吾先送赵政回去,”看见郭嘉一身伤痕的那人声音顿了顿,“这个奴仆吾买下了,稍后家仆会将钱币送至府上。” 郭嘉几乎是被赵政拖拽回去的。 在听见那个名字时整个人都呆滞了,他原先只以为是幻境胡编的故事配上了耳熟的朝代,现在又出现了萧佚与赵政,这真的只是胡编乱造之事吗。 古书中曾记载始皇生于赵国邯郸,因其父之因不受赵人待见,后不久秦庄襄王贿吏而逃,被留予赵国的始皇与其生母日子愈发难过。这时一剑客游历至赵国,剑客善论得赵孝成王器重,留邯郸以教骑射为生,后与始皇相识随其回秦。但因为年代较远,剑客是否存在及其姓名都已无从考证。 赵政的母亲还在外做工并未回来,赵政将两人迎至屋中后去寻仅有的草药,屋内只剩下郭嘉与萧佚。 郭嘉咳嗽几声,他试探的呼喊着那人的姓名,“萧佚?” ? 萧佚疑惑地侧头看来,“谁?尔是在唤吾吗?” 郭嘉点了点头。 “在下萧清长,楚人也。” 10、第十章 郭嘉在被萧佚买下来后就赖在了对方身边,美名其曰贴身随侍,若让萧佚评价一二,怕是会摇着头感慨郭嘉那能力还不如新仆。这前后差距太大,萧佚与赵政二人早已观察出郭嘉不对劲之处,但二人并未声张只是放任这人在身边。 萧佚那日帮助赵政一事被别有用心之人捅到了赵孝成王那边,赵孝成王大怒欲要将萧佚下狱。 得知消息的萧佚安抚住前来报信之人,送予一定钱财做报答。他转而去内室换上了赵国服饰与衣冠,卸下腰间长剑带着郭嘉一同入宫求见赵孝成王。 “赵王欲问你罪,这时候不带着赵政奔逃反而进宫见赵王,看来清长很有把握。”郭嘉以随侍的名义跟在萧佚身边,但其言语行径倒是与友人别无二般,萧佚也不在乎那么多虚礼索性随着对方。 萧佚目不斜视,来到王宫前求见赵王,见侍从进入宫殿他才言明,“一国之君,最重颜面。以此为点,言语攻之,自有胜算。” “赵王顾忌流言,清长陈情切中赵王心思,赵王自会轻拿轻放,你还有了反咬那人一口的机会。”郭嘉很快就猜测出萧佚想要做的事情,“可这是赵国,而你为楚人,终究是他国而来。” “吾不需要咬死那人,只要赵王此次信我即可。”萧佚整理了一番衣冠,在侍从的带领下进入王宫。 高坐殿上的赵王面色威严,身前的几桌虽被侍从重新清理一番,仍然可见不久前赵王大怒时掀几的痕迹。两旁是厚重的屏风,那人虽有意躲藏却逃不过萧佚的感知,他能听见那人紧张而沉重的呼吸声。 跪伏于毡垫上的萧佚下拜,再起身时面上已是一副愧疚的神色,“臣愧对大王信赖,不与大王申请便做了此事,还请大王治罪。” “哦?先生所犯何罪?”赵孝成王的脸色更加难看,但眼前这人是他器重的人才,他决定听一听对方的理由再治罪。 “臣之罪,其一为逾距,擅替大王担忧赵国声誉而阻拦他人磋磨秦王之孙;其二为傲慢,身在赵国实为楚人,只因大王器重便随意教育赵国贵族之子知礼,却忘记臣只是楚人如何配行这师生之仪。”萧佚再拜,言语诚恳情深意长,说得赵王心中动摇。 赵王再问,“担忧赵国声誉?昔日秦人于长平坑杀我赵国兵卒,城中赵人无不深恨秦人,他们不过少年意气又怎能说是磋磨?” “大王应是知晓这赵政为子楚之子,赵政为秦国王孙虽生母身份低微,然终究是秦国王室。如若赵政死于我赵国,或是被他国人目睹赵政受辱,传入秦国无异于将秦国脸面踩于脚下。可赵国如今可还有与秦国一战之力?”萧佚忧心忧民为君分忧的模样打动了赵王,见赵王神色缓和他进而继续说道,“更何况那日还有秦人受诸位公子欺凌,那秦人不过一家道中落被迫出来做工的平民,非秦国贵族非秦国王孙只是秦人就这般待遇,各国岂不都以为大王、以为我赵国子民皆是那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之辈!” 被说服的赵王动容,又见萧佚三拜解了头上羽冠,披头散发地请赵王降罪。赵王不忍,起身步于萧佚身前双手扶起了萧佚,赵王叹息着萧佚的大义,“先生大义,是寡人听信他人之过,先生这般为赵国着想,寡人怎能降罪于先生。” 又命侍从取来黄金珠宝、珍稀古玩,将这些通通送到了萧佚府上。 “那依先生之见,寡人该如何对待子楚之子?”赵王求问。 萧佚心下一紧,面色不变的提议道,“稍稍约束几位公子行径,其余照旧便可。若大王不放心,可在暗中增派卫兵数量,监督赵氏母子。” 得到回答的赵王十分满意,拾起羽冠交予萧佚,随后目送萧佚退出了宫殿。 在外等候的郭嘉瞧见人披发而出,眼眶微红的模样与进去前笃定的态度相差太多,他不免担忧是不是赵王没有相信萧佚所说。 “噤声。”萧佚嘴唇微动,站在郭嘉身旁时小声地提醒,“有人在盯着我。” 郭嘉了悟。 两人如寻常主仆返回了萧佚的府邸。 一进门郭嘉就将大门反锁,再与萧佚一同入内屋紧闭门窗。确定不会隔墙有耳之后,两人坐在几前一个倒水一个擦拭眼部,郭嘉问起这次结果。 “赵王暂时信了我所说。”萧佚擦拭掉眼部残留的辣感,闭目舒缓眼睛的不适,“不过这件事还是引起了赵王对赵政的注意力,要做好提前离开的打算了。” 要带着赵政奔逃入秦,与书中始皇归秦记载时间相差未免太大,郭嘉骤然用书简轻敲脑门,他提醒着自己这里是幻境不是真实的。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如何唤醒清长,让其别太过沉入在这个虚假的幻境之中。 但真的只是个幻境吗? 郭嘉有曾在水中看过自己的样貌,是一张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脸,完全符合开始猜测的随意安排身份,所以为什么只有清长的身份和他的脸一模一样? ——还是说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他的回忆。 若有所思的郭嘉觑向了现在什么都没记起来的萧佚。 莫名背后一寒的萧佚:? 之后萧佚与郭嘉制定如何从赵国逃往秦国的计划,郭嘉几次出计调走了不少守卫,得以让萧佚与赵氏赵政二人商议回秦之路。这样一来郭嘉与之前那名少年秦人的性格相差愈大,赵政也不似之前那般信任郭嘉,倒是萧佚反而交予了信任。 萧佚向不解的赵政解释,“他之心计公子也看到了。若是想算计公子便不会出策调走守卫,更不会尽心与吾商量如何返秦,公子不妨暂且先信任于他。” 赵政闻言有所明悟,之后再遇郭嘉又与从前一样。 四人是在一个无星无月的昏暗夜晚中出逃的。寻来马车的萧佚将车子藏于邯郸城外,夜深四人躲过守卫,又在城中一处引燃木柴,待城门口官吏调走后快速出城。萧佚将赵氏与赵政二人扶上马车,自己和郭嘉坐于车外驾车,快马加鞭地驱使着马车沿制定好的路线逃走。 不过一日赵王就发现了几人的失踪,急忙派遣士兵追踪四人痕迹,在赵国国内通缉几人。一时之间四人只能走小路,绕过城池穿过危险的树林,平日补充物资都由郭嘉去城中快速采购,披星戴月地往秦国赶去。 偶有士兵追逐到他们,萧佚就会离开马车阻拦士兵,郭嘉驾着马车快速逃离,而后再下一处地点会和。赵政与赵氏也在逃亡中逐渐相信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而此时他们已经来到最后一座城池。只要出了这座城他们就可以踏上秦国的土地,届时不必再像这几日那般匆忙,但这也意味着这里的关卡会比其他城池都要严格。 小半月的赶路逃亡早已令四人狼狈不堪,身上的衣着也已不复光彩。上次这般灰头土脸还是在黄巾之乱的郭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看着旁边那个厮杀多日的萧佚从未觉得对方的面部表情如此之多,鲜活健谈得不似那个淡漠话少之人。 “……怎么了?”注意到目光的萧佚看了过来,他脸上也有不少尘土遮去了本身俊秀的容貌,脏得和城外流民没什么两样,只是那身气质总归让他与流民区别开来。 “没什么,接下来清长打算如何通过这个城门?”郭嘉收敛起自己的思绪,对着手中的舆图谋划该如何从这城中出去,“城门守卫必然谨慎,会拿画像一一核查来往行人,我们四人一起行动就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了。” 萧佚思索着,“不若吾等两两分开,汝与公子扮作家中遭难的兄弟,吾与夫人作小姐与马夫,分别通过这城门。若有变故突生,另一方就扰乱现场通行队伍,给另一方争取逃跑机会。” 在此之前萧佚租了一老妪家中屋子,请赵氏沐浴更换脏衣,马车上的污泥也在院中冲刷干净,紧接着萧佚自己换上褐衣短打头顶蓑帽,裸露出来的部位皆糊上了一层黄泥,看上去就像一个外间劳作而归的农户。 换上干净衣物的赵氏放下了自己髻发,用妆粉掩去了脸上的纹路,配上稍显活泼的衣物倒是年轻不少。赵氏心思玲珑,柔声细语的解释着,“赵姬自知假扮一事需事事紧密才能不露马脚,便自作主张化了少女妆容,还请先生见谅。” “夫人聪慧,如此守军更不易察觉。” “待我们母子回国,向王上禀明先生义举,王上定会为先生封官赐爵。”赵氏一番话说得极为漂亮,又暗喻着什么,“之后还请先生悉心教导政儿,莫要被他人以奇货易之。” 萧佚目光看向赵政,得到对方点头的回复后这才应诺。 赵姬上了马车,萧佚在前放牵马而行,赵政与郭嘉相互搀扶着往城外走去。萧佚挥了一下马鞭,马鞭在空中相撞发出响声,他瞪了眼周围看过来的人,高声驱赶着旁边的赵政与郭嘉,“去、去,别弄脏小姐的马车!” 郭嘉机灵的一瑟缩肩膀,往后退了一步与马车错开,赵政不甘地注视着光亮的车辕,扶着郭嘉走向路旁。 四人就这么前后脚的走向城门口。 门口的通行队伍排得很长,这座城池的人流通行量本就很多,如今因为核查画像导致出城缓慢,城门口较之往常抽调了不少卫兵维持秩序。萧佚打量着城门口的守卫,士兵都是当地人见过他的没几个,唯独要小心抽调或是追踪而来的将领。 萧佚突然勒住马车。 “怎么了?”赵氏不安地询问道。 “回夫人,只是看见熟人了。” 11、第十一章 城门口巡视的将领是萧佚入赵前认识的。 彼时萧佚还在邓陵氏之墨求学,听闻街边有人持剑好凶斗狠,往来行人畏惧那人都不敢通过这条街道。萧佚听闻之后过去看了眼,本想回去之后禀明老师再做打算,怎料被那人觑见自己腰间的长剑,提剑而来向自己发出决斗。 论剑术,那人自是比不过萧佚,不过几招就败于萧佚剑下。本想引用胡非子之言劝诫对方不要好斗,就见那人气愤地一扔长剑转头跑走,一番话堵在嘴里说不出口的萧佚同样只能悻悻而归。街中斗剑一事被当时的老师所知晓,老师并未责罚萧佚,反倒将尚未编纂成完本的《墨经》予萧佚翻阅。 街中斗剑一事后没多久,那人就携新剑再来,被打败后又来。败了来,来了败,锲而不舍地向萧佚讨教剑道,直到有一日那人言明自己将归赵入伍。 此后几年萧佚没再听闻过对方的事情。 待萧佚自己出师,携长剑做侠客游历各国,行经赵国时被听闻侠名的赵王招揽,于宫廷上再见那人。那人从小兵爬上了将领的职位,被大将军所器重,前途一片光明。 如今他被派遣出来追捕自己,萧佚也不是很吃惊,不过通关一事确实相较之前要难上不少。 萧佚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出城的百姓有很多,衣衫褴褛或是粗布麻衣又或羽冠带钩,通行队伍中形形色色的人皆有,这倒是给了萧佚可趁之机。 “夫人,还请下车一趟。”萧佚将马车停在僻静处,先开车帘迎下赵氏,“城门处的将领是认识在下之人,在下打算先行闯关制造混乱,还请夫人趁着人群混乱之际快速出城。” 赵氏颔首示意自己明白,她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不知藏到哪里去的两人,“政儿又该如何出城?” “与公子同行之人颇为聪慧,瞧见混乱他会明白该如何做的。”萧佚拱手,再上马车。 驾着马车的萧佚等赵氏于通行队伍中站好,他挥舞着马鞭加快马车速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路边的行人见状纷纷躲避,萧佚赶着马车冲向城门口,手中的马鞭接二连三的落在前方马匹身上,马儿吃痛跑起来更快了。 城门的守卫高声呼喊着警戒,手中的长戟对准了奔跑而来的马车,只待看准时机将来人制伏。 萧佚手中的马鞭一扫,避之不及的守卫都被马鞭扫了出去。强行闯关的萧佚不经意的露出容貌叫他人看见,如他所料,那人果然喊来大半卫兵追击自己而来。城门口的混乱也让不少百姓不顾守卫惊慌逃窜,剩下的守卫还在艰难维持秩序,萧佚暂且不知赵政赵氏是否有趁乱而出,他现在还在被身后大批卫兵追击。 “君继续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不若带着公子和夫人随吾一同回去!”带着卫兵包围住马车的将领高声劝阻着萧佚,“王上还可以既往不咎放过汝。” “可是人不在吾这里,吾如何交人。”萧佚身后马车的帘子被风吹起,露出空空荡荡的车厢。 将领这才明白自己被调虎离山,真正重要的赵氏母子怕是早已离开赵国。这次任务失败自己怕是会被罚上不少俸禄,将领苦恼地看着对面还不知道要不要抓起来的人,大王知道这个结果怕是会很生气,把萧佚带回去路上又是件麻烦事,对方剑术高超,找到机会就此逃跑不无可能。 在将领纠结之际,山边响起了一声凶猛的狼嚎声。头狼的嚎叫声刚刚停下,就又听闻附近山脉此起彼伏,配合着头狼的狼嚎声,将领看眼自己带出来的守卫只得带队返回。 “君之武力吾等皆不是对手,强留损耗人手,不若就此离去。”将领重整卫兵队伍,准备返回收城,“但若君再入赵国,吾必定将你捆缚献予王上。” 目送着对方离去的萧佚一勒缰绳掉转车头,他准备去秦国看看赵政是否安全回国。 却听闻身后有人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萧佚停下马车,扭头望去,是穿着那身脏衣的郭嘉。郭嘉双手拢在袖中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清长怎么不带上嘉,就自己一人涉险。” “汝在这里,公子与夫人呢?”萧佚眉头紧皱,他担心一人前行的赵政。 “莫要担忧,嘉给公子留下了路线,也留下了三计助他进城。”郭嘉摁住萧佚的肩膀,神色严肃的盯着对方的双眼,“而且清长忘记了吗?赵政、不,应该称为始皇陛下,他安全返回了秦国。” 听着郭嘉的话萧佚陡然一怔,他注视着那双眼睛看见了内里成年的灵魂。 “你该清醒过来了,清长。” …… 梦中数月,于现实不过须臾。 耳边似有人在叽叽喳喳的吵着什么。缓缓睁开眼睛的萧佚对上了先一步醒来的郭嘉,目光接触的两人同时撤开了视线,他们两个现在都有些尴尬。一个因为窥探到了对方掩埋至深的秘密,一个则是过去被暴露出来的怪异。 郭嘉咳嗽一声转移话题,“清长可知道如何破解这个阵法吗?” “有。”萧佚抬头望着天上那只栖息的金乌,手腕翻转间取出了那枚金乌簪,“不过一虚假的幻影,学得三分像,又哪能与真金乌相比。” 话音刚落,萧佚掷出手中的簪子。 簪子在空中化作金乌,鸣声清冽,羽翼如火,振翅高飞之时,尾羽处可见摇曳的彩光。金乌在空中盘旋一圈,一扇翅膀猛地向空中那只金乌虚影冲去。收到挑衅的虚影愤怒地尖叫一声,与金乌在上空处打了起来。 听闻金乌叫声,郭嘉想要抬头一观神兽风采,眼上却附了一双手。郭嘉不解地询问对方,“清长?” “金乌焰非肉眼凡胎可承受,见者必瞽。”萧佚说完郭嘉就低下头,不再执着一观传说中的三足金乌,于是萧佚也撤回手盘腿坐在树下调息。 揉着自己进入幻境前摔痛的地方,郭嘉起身来到拿出金色纹路的阵法前,他看不太懂纹路中间书写的文字,倒是对中间那个神异非凡的小钟颇感兴趣。那模样,估计要不是之前看见萧佚被这钟声震飞,郭嘉估计都打算上手摸两下试试手感了。 但现在这个摸不得的状况下,郭嘉尚未闲着。他迈步走向调息的萧佚身边,小声询问着这钟的来历。 “……此为,东皇钟。”从打坐中清醒过来的萧佚目露怀念,他说着东皇钟的来历,“东皇钟乃好友太一的伴生灵宝,自其诞生之后一直伴其左右,在他死后便归天庭看管,如今落入凡间是何缘故,吾亦不知。” “刚才那枚簪子也是他送你的?”郭嘉没有忘记萧佚是用何物变出金乌的。 萧佚没有完全否定这个问题,“算是吧,这是太一和他哥哥帝俊一同打造的。奉孝经幻境这一遭也该知道吾并非常人,所经历的时间远比幻境中要长。彼时吾尚在洪荒大陆行走,长发披散委实难过,帝俊和太一便一同打造了金乌簪与金乌冠送吾作为礼物。这里面融有金乌羽,又以金乌焰打造,是难得完整的保存了金乌威仪的法器。” “但金乌冠毁于当年一场大战,唯有这金乌簪尚且完好。”萧佚观察着天上的局势,虚影终究只是虚影,复刻了形学不到金乌的神韵,被金乌一翅扇到了地上。 空中盘旋的金乌咻地俯冲而来,乌喙一啄就将东皇钟从阵法中叼了出来,提着一个小钟缩小身形飞到了萧佚的肩膀上。 在萧佚接过东皇钟后,金乌阖目,重新化作金乌簪顶替了原先的青玉插在了发髻上。 早在金乌飞来前就被再度蒙上眼睛的郭嘉睁开眼,就看见发髻上插着金色簪子的萧佚,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簪子确实很适合对方。若是在换上一身华贵飘逸的服饰,倒也真真符合起萧佚‘神仙’的身份。 “阵法可是解了?”郭嘉强迫着自己转移注意力,他看见城门处的封印逐渐淡化,头顶也不再有金乌盘旋,倒是地上多了一枚镜子。 一枚布满裂纹的镜子。 萧佚收起金乌簪,失去簪子的发冠自然再也束缚不了那头青丝,顺着散开的长发掉落在地。无心顾及发冠的萧佚上前捡起了那枚镜子,上面还有未曾散去的妖气,“原来如此,是镜妖啊。” “镜妖?”郭嘉顺势同样扯散发髻,与萧佚如出一辙的散发而来。 “镜妖无形,妖气浅薄,唯显使用者之貌。”萧佚用袖做绢擦拭掉上面的浊物,透过碎裂的镜片看见了自己的脸,不知为何他闭目脸上是伤感之色,“镜妖可以穿梭众多地方,借他人之貌行自身之事,所以他能监视吾许久而不被发现。” 唯显使用者…… 郭嘉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他突然恍然大悟,原是故友旧物,倒也难怪这般爱惜了。 “阵法已解,颍川城中居民出行不会受限。”萧佚欲复之前那般处理后续,被郭嘉阻止。 听懂萧佚意思的郭嘉若有所思,他提出自己的想法,“之前文若他们还在纠结如何说服乡亲,不若借这次异象,稍加改动便可促成迁徙之事。” 胸有成竹的郭嘉狡猾一笑。 12、第十二章 颍川城中的居民间最近流传着一句话,大意大概就是颍川天上出现红光,这里将会发生兵戈之乱,是不详之意。有不少人心下惶恐,当即收拾东西变卖带不走的物品,准备逃至附近的城镇避避祸乱,当然也有不少世家子弟私下寻了能人异士重新问卦。 可是那日的红光不仅颍川,颍川外的人都看到了,不管是否真的有那能力但那些人都异口同声地宣称着天象属实,尽早搬家为妙。 世家豪门俱皆打算带着族人避祸,可是他们去哪里又成了一个新问题。 洛阳周边陷入战火是万万不可去的,西行荒凉亦有外族,不是最好的选择。许多人看好目前屯兵于冀州河内的袁绍以及驻扎南阳的袁术,这二人皆出自有四世三公之称的袁氏一族,世家大族本就有交好之意。更何况如今董卓残暴,竟不顾昔日门生故吏之情将袁隗等袁氏五十余口人尽数杀死,犯了天下士人之大忌。 若此时投奔袁氏,既能与袁氏加深世家情谊又可在天下人面前表态,名声利益尽可到手。似乎已经确定好迁徙至哪里的世家很快就结束了这次的议论,作为荀氏一族青年才俊的荀攸和荀彧二人若有所思,他们快步回到家中于书房重新商量迁徙冀州是否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攸并不认为袁本初是合适的人选。”荀攸深思的时候回忆起过去见到的袁绍,他可没忘记最初是谁提议调董卓入京,“先帝在时曾召董卓贼子,欲拜其为并州牧,部下归皇甫将军统辖。董仲颖这人那时便百般借口回绝先帝,足以见此人绝非安分之人,袁本初竟然还同他人召其入京!” 荀攸说话间愈发可见气愤之意,可叔父尚在眼前看着自己,他也不敢做出失礼之仪,“若携家族奔之,终有一日会分道扬镳!” “公达所说不无道路。”荀彧打消了前往冀州的想法,“徐州?还是南下前往扬州?或是前往衮州,待安顿好族中人往那酸枣一探。” “既迁往衮州,不若族中老小安置山阳郡远离战火,前有联盟军,不远便是陶恭祖管辖的徐州,若有变故亦可前往徐州一避。”荀攸思索再三与荀彧定下前往衮州避难的计划,他念起几位好友转而询问荀彧,“叔父可知志才奉孝与清长打算前往何处?清长还带着幼子,莫不是打算回武陵祖宅一避?” 这个问题荀彧也不是很清楚,戏志才倒是提前说了想随荀氏车马一起离开,郭嘉还未确定这几日来去匆匆,萧佚同样行踪不定。荀彧正打算说些什么,就听闻门外的侍从前来汇报,言明守在萧府外的人见到了萧佚公子。侍从继续说道,“萧公子知道公子正寻他,正往公子府上来,约一刻钟的时间马车就会抵达。” 萧佚到时,荀彧荀攸已将茶水准备好。三人围着几桌对坐,一盏茶下肚后,荀彧才询问萧佚将携萧平前往何方避开战乱。 “佚欲往陈留。”萧佚解释自己这般的选择之故,“之前算卦曾有陈留的人慕名而来,想来佚在陈留有些许名气。如今债务已还得七七八八,佚还想早些寻一水软山温之处隐居。” 说起债务,许久未出声的系统声音幽幽地在萧佚脑海中响起,“我还以为你忘记还债了呢。另外系统友情提醒你,这个月再不还清利息可就翻倍了。” 萧佚一哽。 但凡系统这边利息低一点,他早就还完债躲山里去了,也不至于还了五年还没还完。 “说来清长可知奉孝是何打算?是随宗族迁走,还是打算一人离去?” 荀彧的问题萧佚也不知道,自上次一事过后,郭嘉不见踪影。他们这些好友寻不着人,上门拜访只知对方去了他处,细细想来已有好几日未曾见过郭嘉了。 唯一知道郭嘉行踪的只有戏志才。 因为这人藏在他家酒窖里。 戏志才忧心自己的好酒尽数被糟蹋,也不放心个醉鬼独自在这里,他在一旁浅酌杯中水酒,“奉孝这几日躲在这里终不是个办法,有什么纠结之处不妨找人说个清楚。” “志才莫要小气,嘉这几日也才喝了一缸水酒而已。”郭嘉醉的双眼惺忪,虽然言语不见其醉意但常常会前后无关,想一出是一出,“且容嘉想想。” 若只是一墙壁,只要学会就能迈过去的门槛,那他一定会探究到底去见识新的世界,但当这个门槛变成了深不可测不见尽头的天堑,郭嘉犹豫了。 “容嘉想想……想想……”郭嘉趴在酒坛边上睡着了。 才饮了一杯的戏志才无奈的喊外面的家仆把人送回客房,思来想去遣人往荀氏送了封尺书,声明将尺书送至萧平手中由其转送给萧佚。 恰逢萧佚在荀氏与荀彧荀攸二人饮茶,这封尺书便直接落在了萧佚手中。 看完尺书的萧佚毫不意外,他隐去了些许话语,将尺书中的内容告知荀氏二人,“是志才送来抱怨的,奉孝在他家中饮酒数日,家中酒窖快空了。” 荀彧:…… 荀攸:…… 简单小坑了郭嘉一把的萧佚没几日就带着萧平先他人一步离开颍川,前往陈留在那里又寻了一处房子住下。之后陆陆续续有听到颍川世族迁移的消息,很快颍川就空置下来不见昔日繁华。 在陈留集市上重新摆摊的萧佚继续赚钱还债,白日萧平自己温习功课夜间萧佚再教授对方不懂的地方,这导致萧佚的生活充实不少,很少会去应陈留世家的邀请上门算卦,名气倒不如颍川那时大。 在山阳郡安顿好族人的荀彧前往酸枣,在洛阳任守宫令时曾与一人相识,那人虽出身为士人诟病,但其品性才能十分出色,偶尔交谈荀彧亦被对方所思所想折服,倒是信了那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所以在断定袁绍并非可一同匡扶汉室之人后,荀彧前往酸枣投曹。 曹操见荀彧前来自是大喜,扫榻相迎,连夜与人商议讨董一事。次日上表袁绍,荀彧任别部司马,支持曹操向西推进占据虎牢关,曹操带兵西征荀彧留守酸枣周旋各诸侯之间。 不久,曹操队伍在荥阳与董卓大将徐荣交锋,敌多我少,大败而归。 身中流矢的曹操回酸枣养伤,家中修养时常失眠,偶有入睡亦觉得身旁有人。曹操思来想去便在枕下藏刀,待到夜间惊醒时拔刀乱砍,周遭竟无一人也无丝毫血迹。这一来二去的曹操身体愈发不好,本小半月能养好的箭伤迟迟未愈,神情疲惫的不得不延后前往扬州募兵的计划。 曹操遇到如此状况,追随而来的人自然心忧。堂弟曹洪听闻曹操夜间事迹,曾持刀驻守房门一夜,但曹操半夜仍会惊醒。有人请来医工为曹操看伤,医士奇哉怪哉对于箭伤无能为力,倒是为其惊梦之症说了不少凝心静神的法子。 然这些皆无效用。 时觉蹊跷的荀彧将自己珍藏的线香赠予曹操。 “此物倒是头回见。”曹操稀奇这线状的燃香,听闻有宁心静气之用当即命仆从准备香炉焚香,“香气清醇幽雅,观之淳朴素净,其形也是第一次见,不知文若从何处得这佳品。” “这是彧一好友听闻彧喜熏香,亲手研制此香赠予彧。”荀彧合上香盒,“彧听闻主公近日夜间多梦,便献此香解主公之难。” 曹操大为感动。 当夜点燃线香入眠的曹操听见一声尖叫,连忙出门探查却不见人影,只得回屋在榻上休息,倒是难得一次好梦。 一梦到天明的曹操醒来梳洗一番,便急忙赶去荀彧府上感谢对方赠香,“若不是文若那香奇效,操又怎能时隔多日重得好梦。” “主公言重了。”荀彧拱手,他面色不变的试探着曹操昨夜情况,“看来主公昨夜酣然入梦,这几日不妨都焚香入睡,好生休息一番。” “确实如文若所言,一夜无梦。”曹操不觉有他,随口提起了昨夜燃香时听闻尖叫声,出门查看却什么人都没有的事情,“想来是这几日未眠之故,还得多休息几日再前往扬州募兵。” 荀彧脸色一变,再三和曹操确认昨夜是否听到了尖叫声。 曹操不明所以,但承认了此事,“的确听见了尖叫声,声音短促而尖锐,不过操未曾抓到是谁。” “……好友所赠这香可宁心静气,然之前彧家中遭了妖邪之物,此物也有驱邪之用。”荀彧知晓说出来骇人听闻,世人大多当做无稽之谈,但若拖延一分便可能会多一人遭殃,“彧知此事不经之谈,但若非曾亲身经历目睹,彧怎敢直言告知主公?” 虽然曹操很相信荀彧的品格知道他不会胡乱玩笑,但这种事情确实难以令他信服。而且这般来说,荀彧好友应为方士,方士所言妖邪之物是真的妖邪,还是如张角之流蒙骗他人的小把戏? “不知文若这好友现在何处?操可否上门拜访一二,以解近日异状?” 14、第十四章 洛阳是暂时去不成的,倒是没几日萧佚就去了酸枣。原本想跟着去看眼的郭嘉被萧佚阻止,萧佚挡在大门口义正言辞地说道,“若是你我同去酸枣,平儿怎么办?他才不过五岁一稚童,如何能让人放心地自己待在家中?” “奉孝你暂且留在这里,帮佚照看平儿几日。”说完,萧佚不等郭嘉反驳就将大门合上,转身上了荀彧的马车。 被留下来的郭嘉和不及他腰间的萧平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茫然。萧平年纪小,率先一步收回了与郭嘉对视的目光,他摸着自己今日被阿父扎起的总角努力想着能引起对方兴趣的事情,“奉孝叔叔可喜欢看故事?” “故事?”察觉到这个故事可能不是普通人家用来哄小孩的那种,郭嘉对萧佚在用什么故事给萧平开窍充满了好奇心,勉勉强强压过了他对家宅小鬼的兴趣,“可否借嘉一观?” 郭嘉跟着萧平前往了书室,而马车上萧佚坐于曹操右侧,荀彧居于左侧,曹操观察着萧佚,对方几日前说是需要准备东西,可是到了今日却只带了文若口中时常随身提着的长柄灯笼。莫不是这灯笼里有什么道家法术,看似狭小容量不大实际上却能包罗万象容纳万物? 对于曹操而言,萧佚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秘密,如今透露出来的丁点事情都让人百思不解,更遑论秘密本身。所以曹操尊敬敬佩着萧佚,又会因此而对其产生疑虑。 “先生曾言操之伤口不愈是因箭上妖毒,敢问先生,这妖毒有何法可以得到?”伤口确实痊愈的曹操脸色红润不少,再加上这几日睡眠充足,不复刚来时的那般憔悴。 “于你们而言,无法可得;于我而言,十分简单。”萧佚的回答简单明了,对于曹操荀彧这般普通人,怎么都不可能得到妖毒,但是对于像萧佚这种奇人异士,拿到妖毒是在容易不过的事情。 曹操神情肃穆,眉头紧皱着因为这场很可能出现意外的讨董战事,“先生应该知晓我等聚于酸枣,是为讨伐董贼。如今董贼营中怕是有如先生一样的能人,上次可用箭伤操,奈何操命大得以活下,可是军中那些将士又如何在这妖毒下存活?” 身中流矢,若是足够幸运将士还能活下来,养好伤后继续征战,但当箭上摸了妖毒,一切就不同了。因为这意味着中箭必死,会死在中箭那刻的毒下,会因为伤口无法愈合而死。 “操还请先生不吝赐教,将妖毒的解毒之法告知于我!”满心盼望着解毒的曹操恭敬一拜。 尚未拜下去的曹操被萧佚托住了手肘,萧佚看见了曹操的真心与诚意,只可惜这件事情并非他不想帮忙,“妖毒有解法,所需药物皆是珍惜草药,解毒之时更是需要他人在一旁催毒。救一人尚行,救一军队宛如痴人说梦。” 被打破希望的曹操也不气馁,紧接着说起了第二种解决办法,“那若是解决掉下毒之人,可行否?” “可行。”方法可行,但是没有能做到的人,萧佚不可能在这种时刻对那在箭上下妖毒之人动手,对方已经牵扯进人族的杀劫之中,而他目前还算是方外之人,随意动手很可能将自己变成应劫之人,成功更进一步失败便身死道消,“但不能是我。” ——虽然,现在他还死不了。 即使第二条路成功率最大的人选拒绝帮忙,总归这条道路是可行的,而他们需要用一点时间来商量出周密且最可能成功的办法。 妖毒一事暂且到这,之后重要的是家宅中篡取曹操命格的祸物。 事关曹操性命,荀彧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清长所言夺取他人命格,被夺取者会如何?” “自是运势衰落,身体会愈发消瘦。”萧佚用最容易理解的话语去解释,“运势落到最低时,喝口水被呛死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其实远不止如此。 “清长心里可有个大概想法?” 萧佚颔首。 窃他人命格的方法就那么多,卦象显示与家宅有关,如此一排查下来,只剩下几种方法,具体是哪个还需要等到了曹操宅邸才能知晓。 酸枣离陈留不远,马车一路奔波在巳时回到了酸枣。 一下车曹操便命仆人备好房间和热水,为三人接风洗尘。待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府中宴席也已准备好,在席上萧佚还见到了跟随曹操讨伐董卓的曹洪等人。坐于荀彧身侧的萧佚在好友的帮助下与几人混了个脸熟,面上是一派和谐,私底下是什么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不是很在意曹洪等人对方士特殊看法的萧佚将目光放在进进出出添置菜肴的侍从身上,突然眼神一凝的萧佚像是注意到什么,微微侧头和荀彧说了些什么。 荀彧顺眼看去,将萧佚所说的几人样貌记下。 席后萧佚跟随在曹操身后简单逛了一遍这座府邸,荀彧因与萧佚是好友故在一旁同行,而武装那些人却是因为好奇与不屑,他们想见见这个能被主公和荀文若共同夸赞的方士到底有几斤几两。 因此处宅邸是为了反董方便,加之金银钱财大多需要用来招兵买马,曹操购置的屋宅只能说大,内里并没有什么奢华精致的装饰。内院放置了假山,挖了一座莲池,都是上一任屋主留下来的,曹操住进来后多是在书房和武装商讨进攻路线,这莲池与假山只有打扫的侍从会来。 也正是因此,踏入观赏莲池的小院子时,萧佚就注意到假山下被人翻动过的土堆。显然挖土的人不知道如何隐藏,只草草的用被拔出的草叶遮盖,完全忽视了草叶离根后会逐渐枯黄腐烂一事。 经验丰富的萧佚示意侍从挖开这块地方,“阁下今日可有安排人翻修假山?” “并未。”这几日忙着西进夺虎牢关,战败后又在家中养伤,曹操可没有心思还去翻修自己的房屋,“查一查,有谁在这里挖过洞。” 府中管事的领命下去调查家仆。 挖开那堆土后,可以看见下面是两拳头大小的小洞,洞中散落着一张黄纸和脏兮兮的红绳。挖土的侍从想要捡起那两样东西以免脏了主人家的手,就听见后面那位被主人家器重的方士急声呵斥,“停下!不可碰!” 侍从惊吓的连忙收手,害怕的后退几步连那块土地都不敢踩。 取来绢帕,萧佚将黄纸和红绳从泥土中取出,将之呈现给曹操,“这就是原因。” 黄纸与红绳?这种东西外面随处可见,又能做什么?曹操疑惑,刚想询问就有武将先一步跳出来质问。 “黄纸、红绳都是很容易能买到的东西,平日生活常常使用,如何能害主公性命?” 萧佚不急,慢悠悠地说道,“黄纸和红绳自然没什么,但若是内里搭配上钱币就有事了。阴钱赠野鬼,阳钱买人命,这黄纸已开,红绳散乱,想必发现这个的人已经将钱花了出去。” “买命钱若是一直搁置不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若是拆开甚至将钱花了出去,可就代表生人同意了这场交易。” 曹操大惊,恰巧之前出去询问府中侍从的管事回来,在曹操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曹操面色接二连三的变化,一眼就能看出怕是侍从中有谁出了事。 “若是那人已死,这买命钱……?” 曹操的问题似乎说明了什么。 “那就要看这买命钱是否还经了他人手。”早在宴席中就看出来问题的萧佚,目光一扫落在了管事的双手之上,“这买命钱可不认主,碰过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会被买命。” 此话一出,管事的脸当场就吓白了,身体摇摇欲坠的却又强撑着没倒下。他也顾不得自己收受下人贿赂一事曝光后会被怎么责罚,双腿一软跪倒在曹操和萧佚面前,“求仙师救我!!” 快人一步闪身躲至荀彧身后的萧佚,“你先说说你所知道的事情经过。” 管事抬眼看了下曹操的神色,抹着眼泪哭诉道,“那日老奴只听说张四在假山旁挖着什么,本以为是主人家遗落的物品,就去了张四那里勒令他把东西还回来。” “张四说在假山土堆里埋好的,是之前的屋主留下来的,加之他又给了一些作为封口费……”管事一副悔不当初的态度,不停地双手互相拍打,自责自己为什么要贪心这一笔钱,“还有不少人都分到了这笔买命钱,张四已经在屋中暴毙了,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听管事这么说,那笔买命钱拿到的人还不少,曹操府上不少侍从都得了买命钱,而这座屋子归根究底是属于曹操的,曹操自然会受这买命钱诅咒。 若是这买命钱并未拆开使用,解决起来倒是轻松,偏偏这钱已经用掉了,还有人为此死去,再想中断可就没这么容易。 毕竟这是场交易,哪有收了钱却不交货的说法? 萧佚陷入了沉思中。 15、第十五章 “先生可有解法?”曹操的脸色难看至极,不过也是,倘若这事摊上任何人恐怕都没得一个好脸色,“不过这都是这些仆人私自行为,又为何会扯上操?” 曹操早就听出来买命钱一事是家中这些仆人和管事弄出来的事情,在那个仆人出事的时候自己运势也开始差起来,但还未到为此付出性命的地步。 “因为你们有雇佣关系,而且阁下还是这座屋宅的新主人,种种牵扯下终究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萧佚看向管事,他的眼神一如之前那般澄澈,“而且他真的没有在阁下不知情的时候,把买命钱交给你吗?” 管事闻言,连忙磕头认错,但他声称自己真的没有把钱交给主人家,没有把主人家牵扯进来。 默然不语的萧佚只是摩挲着提灯的长手柄,眼神平淡的与曹操对视。 “……”曹操的眼神在萧佚和管事身上转悠着,内心已有决断该相信谁,他突然喊了一声一直跟随着的其中一名武将,“子廉,你去把那些牵扯进来的仆人全都带过来。” 曹洪,字子廉,是曹操起兵反董便跟在曹操身边的将领,荥阳之战更是献马助曹操逃离追击,因此深受曹操器重。 这时得了曹操命令当即带着兵丁就要去抓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仆人。 被绳索捆缚而来的侍从们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是做着事突然被抓过来的,有些是在休息时被带过来的,还有零星几个是处理死去侍从尸首时被抓。此时所有人被高大威猛的兵丁押解过来,他们脸上写满了迷茫与不安,一个个的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主人家。 “那件事情管事尽皆告知于我。”曹操停顿一下明显看到有几人愤怒的偷瞄着前面跪倒在地的管事,他接着指向萧佚,“我今日宴请之人擅道术,是难得一见的奇人异士,他言此钱不详实乃买命钱,府中暴毙之人就因此而死。” 果不其然,听见曹操的话,这些侍从满脸惊恐地抬起头来,替张四收尸的几人更是颤抖着手猛地撞开兵丁,他们扑向池塘用里面的水拼命洗手,似乎这样就能冲洗掉那些晦气。 “求您、求您二位救救小人!”胆子大的膝行上前,跪倒在曹操身前,“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曹操唉声叹气,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他沉声诱劝着知情人,“先说说那日发现了多少买命钱吧。” 胆子大的不代表他就知道整件事情,他只是得了意外之财中的一个,抱着新得的财宝希望下次还能碰上这种好事情。若问起他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除了一问三不知外也没什么结果。 但还是有知情者正跪伏在地上,这人小声嗫嚅回答了曹操的问题,“有三百枚钱,五十送予管事贿赂,在场诸人分得十至十五枚,剩下一百一十枚全都被张四所得。” 有不少兵丁听见这数目瞪大了眼睛。自董卓入洛阳私造钱币后,洛阳城中的钱币价值一贬再贬,购买相同的东西所花费的钱币却是之前的数倍。这三百枚钱放在洛阳确实不足为奇,可这是酸枣,是暂时还未被波及到的地方,三百枚钱币相当于一笔巨款了。 难怪在众多人只是运势受到影响的情况下,有人暴毙而亡。萧佚可惜的看着眼前这些因一时贪念遭受无妄之灾的人,能拿出三百钱换命的人所求不小,即使平摊一下也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现在先将那些钱交出来,这种晦气的钱币你们再拿着也没什么好处。”荀彧的话启发了侍从。 这种害人性命的钱留着干什么! 侍从一个接一个地把钱币上交,小百枚钱币堆积在地上,一时之间也没人敢去数这个数目。 他们可没有萧佚那般能耐,生怕隔着布都会被买了命。 被众人寄予厚望的萧佚:…… 萧佚上前数清楚了钱币,除去花掉的还剩下一百二十五钱,“管事手中剩下的钱币不打算交出来吗?” “还是因为管事已经全部花掉,拿不出来多余的钱。” 管事的冷汗咻地落了下来。 “这起因都弄不清楚,佚实在无能为力。”萧佚细长的手指轻敲手柄,“但佚手中有几符箓,可以助阁下度过此劫。” 不过其他人他就不能保证了。 萧佚话中的意思就是没怎么读过书的侍从都能听明白。没有人想死,更不会在明知死期将近而无动于衷。 很快就有人选择出卖管事,“奴曾见管事偷偷摸摸的进入过书房。” 瞬间管事如芒在背。 他颤颤巍巍地伏下身体,欲要为自己辩解一二。 而曹操在听闻管事进入书房后,就已命人去书房搜寻不该出现的钱币。待人用绢布将那些钱币尽数捧回,曹操冷哼一声,目光冰冷的投注在管事身上,“来人!把管事带下去审问,定要问出幕后之人。” 处理掉背叛自己的人后,曹操再度向萧佚询问如何处理这些钱币,又如何解决窃取命格一事。 “钱币已花,交易已启,除非能找到一个命格足够尊贵之人,反克那人。”萧佚思来想去将问题抛给了荀彧,“文若可知这附近是否有道观?” 荀彧有了解过酸枣附近地势以及居民分布,有曾看到过附近山上有一小道观,观中有道士隐居修行。他回答了萧佚的问题,“有,难不成清长是想……” 明白萧佚意思的曹操陷入沉默,将钱财转赠道观,让观中供奉的神仙与那人相斗。有谁的命格尊贵过神仙,人又如何能斗得过神仙。 “仙、仙师,小人信佛,捐给佛庙是一样的吗?” “佛?”萧佚重复了一遍这个字,语气中透着一丝古怪,“当然是一样的效果,佛说渡众生,想必不会放着自己的信徒不管吧。” 荀彧下意识地看过去,只得到萧佚若无其事的回应。 酸枣这边买命钱一事就此结束,在这期间和萧平留在陈留的郭嘉过得比往常疲惫多了。虽然在萧平的帮助下他得以进入萧佚专门的书室,但是五六岁的稚童确实不好带,不提每日需要准备的餐食果蔬和糕点,梳洗所需的热水,还有每日需要教导萧平的启蒙知识。 个中花费时间长短不一,有时郭嘉觉得自己才刚开始,结果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这么一下来能留给郭嘉进入书室阅读书籍的时间所剩无几。郭嘉不禁感慨萧佚动手之快,尽然还能抽出白日的时间出去算卦赚钱,哪像他只有挤出睡眠时间用来看书室中的书籍。 那个书室目测不大,真的当郭嘉走进去寻找故事书时发现这书室一时半会走不到尽头。室内摆放着许许多多书柜,上面存放的书籍种类繁杂数目数不胜数,最让郭嘉惊讶的是书籍都是纸张用细绳装订而成,毫无防范措施的放置在书柜上,不见书籍沾上灰尘和虫蛀。郭嘉从门口处往里走,书架上的书籍从近些年或广为流传或无名无气的作书到以前秦汉时期甚至更早一些的商周,从儒家学说到巫医乐工商,可以说的上是应有尽有。 可这都不是郭嘉要找的故事书。 据萧平所说,萧佚每夜都会跟他讲一个里面的故事,这个故事又长又无聊,每每讲到一半他就会睡着,然后第二天萧佚会接着讲了一半的故事继续讲下去。故事内容好像是发生在商周时期,至于具体的书名什么,萧平记得不太清楚,谁叫他除了第一次会期待的看着阿父外,之后恨不得埋头进被子不被无聊的故事摧残。 “商周史书?难怪平儿会听的想睡觉。”郭嘉驻足于商周时期的书柜前,他从中一本一本抽出来核查内里,发现书柜上的书籍大多都是记载当年所发生的事情,类似于整理后的《春秋》,“清长总不会每天夜晚给平儿讲这些吧?” 不过若是这些书,他好像也能理解为什么萧平会睡着了。 可是这些书籍都不能被称为故事书吧?郭嘉不知道想到什么低声笑了笑,要是让著书人知道自己辛苦整理记录的史书被当作夜晚读物,怕是会气得跳出来把人打一顿吧。 幸好书架上除了正经的史书外还有几本叙述简单语言直白的书籍,郭嘉不清楚萧平需要的是哪一本,便将这几本全部取出书室,直截了当的询问萧平哪一本是萧佚读给他听的故事书。 “唔……”萧平翻开几本书,艰难的在里面寻找自己认识的名字,突然他指着其中一本惊喜的说道,“找到了!是这一本,就是这本最催眠了!” 郭嘉好奇的拿起来萧平所说的书,最外面是字迹规整的两个字,郭嘉小声读了出来,“封、神?” 这名字也太放肆傲慢了吧?郭嘉想到,写这本书的著作人竟然敢在那样的时代写下这一本书,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他可要好好研读这本书。 计划先将萧平哄睡的郭嘉打起精神。 “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 16、第十六章 在萧平熟睡后郭嘉带着书回到了自己住的偏房,点燃蜜炬在烛光的照耀下读着《封神》,读到精彩至极的地方时郭嘉扶膝而叹,竟是将一晚上的时间都花在了这本书上。天光乍亮之际,郭嘉合上《封神》对未写完的后续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他也没想到武王伐纣一事可以这么写,就是断在回西岐此处让他心痒难耐,实在好奇后面的故事。 又回到书室的郭嘉将《封神》放回原位,他往后寻找着这本书的下册,怎么也不见这下册的影子。 该不会是还没写完就因为大不敬而被杀了吧?郭嘉如此猜测着,或许是被清长放在其他地方,待清长回来再仔细问一问就是。 萧佚这一去花了两日的时间,在郭嘉殷殷期盼中回到陈留,一同前来的还有向曹操告假的荀彧。好友三人再聚首,郭嘉上街打了几壶美酒回来,萧平帮忙将院中的小桌支起,荀彧萧佚和郭嘉围坐于桌前举杯对饮。 抱着萧佚带回来的胡饼,萧平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望着喝酒的三人。 “文若于酸枣陈留间这般频繁往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郭嘉浅酌杯中之物,他还想留着几分精神去问萧佚下册书卷在何处,可不能这么早就醉了。 荀彧饮酒向来是不紧不慢的,“主公身边可谋之人少,彧常留守后方,战线前事终是鞭长莫及,故欲问奉孝可有入仕之意。” “咳咳。”郭嘉被口酒呛着,他捂着嘴咳嗽直到气顺,“我?嘉才疏学浅,为何不寻志才,以志才之聪明才智定可解文若所忧。” “志才那边已去信,想来没几日就会有回复。”荀彧回答。 陷入沉默的郭嘉视线一转,看向在一旁饮酒不作声许久的萧佚,“清长又有何打算呢。” 萧佚端起酒盏的手一顿,他抬起头和早就知道的荀彧对视一眼,收回视线的他冷静说道,“这次事情曹将军付了三枚五铢钱,另送了一贯钱作为车马费——所以我欠的债务彻底还清了。” 也即是萧佚可以找座山隐居,不用整天出摊算命赚钱。 “……以清长之能,就不想着匡扶汉室,讨伐暴董?”郭嘉一噎,幽幽地问着萧佚,他可没忘记这人约是秦时人,又在汉时活了这么多年,真的能放任这样汉室就此落幕不成。 事实上,萧佚还真能。 淡定酌酒的萧佚自谦,他不过一介方士,只会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哪有才能去做兴汉扶正一事。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交给更擅此道之人,他这方士还是不要参合进来为好。 郭嘉:…… 荀彧:? 这个只字,怕是不太恰当吧,两人默默地想到。 这么几年来他们岂止一次在萧佚这里见过稀奇古怪的玩意,有些是对现今物品的改进,有些是用他们未曾想过的事物进行制作,光这些都足以领他们惊奇,可从萧平口中得知这不过是沧海一粟。还有书室中数目众多的书籍,不论谈论什么话题总能答上一二的谈吐见识,这哪是普通方士能做到的。 “难道清长能忍心看着光武、孝明二帝的心血付诸东流?不怕先祖萧廷尉夜间托梦?”郭嘉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是只有他和萧佚心知肚明的秘密,落入他人耳中也就是个是否对得起先祖的问题,而在萧佚这里则是是否能对得起自己之前诸多努力。 “若是真有先人托梦一说……”萧佚神情古怪地瞥向郭嘉,“怕是在佚之前,最先被托梦的应该是桓灵二帝吧。” 又不是他在职期间不尽心不尽力,他可是恪尽职守,从未偷摸耍滑过。 被萧佚堵住话头的郭嘉哽住。 并未听懂话中深意的荀彧回道,“若是萧廷尉知道自己的后人不学儒不学法,反而去学道家道法的话,托梦一事倒也说不准。” 被荀彧的话给堵住的萧佚:。 被两人用不同意味的目光注视的荀彧:他有做什么吗? 端起杯子挡住一时视线的荀彧清了清喉咙,用一个话题调开了二人的注意力,“清长欲往何处去?” “暂时还未想好,豫州衮州冀州三州战乱将起,并不适合带着幼子隐居,南下的话佚担心平儿身体会吃不消这么远距离的奔波,故打算在青州徐州或是九江郡等地择一而隐。”萧佚以酒液做墨以桌为布,粗陋的画出如今献帝治下的舆图,“文若可有推荐之处?” “若是这三者,不若选择徐州。”荀彧的手指按在了徐州的位置上,“陶恭祖治下民殷国富,手下将领多忠义顺直,在此隐居倒是不错。” 听闻荀彧之言,萧佚觉得徐州确实适合隐居。 郭嘉不甘示弱地说出来自己这些日子收集到的事情,“徐州琅琊有道士名于吉,善以符水治人,在百姓中颇有声望,但其人常年在道观烧香读书。” “听起来像是个认真修行之人,佚倒是有了几分结交之意。”萧佚露出碰见同道之人而欣喜的神情,眼里难免漾出了几分笑意,“不若就去徐州琅琊,要是能与此人相交实属佚之幸。” 少见萧佚此番神态的荀彧和郭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喝了口酒,却也因此错过了那笑意之下的冷然。 远在琅琊道观中的于吉背后一寒,百般掐算推演都没算出来究竟是因为什么。 萧佚的去处已经决定好,就剩下郭嘉还未明确自己是继续留在陈留还是另谋一地居住。面对荀彧的问题,郭嘉理直气壮地看向萧佚,“嘉与清长之前可是说好了一起的。” ! 荀彧左看眼稳重端坐的萧佚,右打量把玩酒杯没个正形的郭嘉,他沉重地叮嘱郭嘉,“你稍长清长一岁,莫要整天这般不沉稳,也要拿出个兄长模样照顾清长一二。” 再度被荀彧之言所呛的郭嘉暗地里觑了眼萧佚,见对方不为所动坦然自若的模样,不由得暗中慨叹。 “打算何日启程?”荀彧自然知晓这二人皆是自有主见之人,决定好的事情万万不会因为他人而动摇,看来出发前主公心心念念希望萧佚可以留下为其效力一事是无法成功的。 沉默片刻,萧佚冷静回道,“这个月之后。” “为什么这么晚?”郭嘉算算日子还有二十多日,以萧佚性子不是向来今日决定明日就走,从不会拖延一日浪费时间。 “……因为,”萧佚脸色一沉,语气沉痛地说道,“会扣钱。” 这处房屋他住了不到几日,但起先付了一个月的钱短暂租赁,若是这么早就离开后面半月的钱也不会退还。反正这接下来的日子没什么要紧事情,不若在此处多留些日子直到这月结束。 原先还以为是什么重要事情的二人尴尬地咳嗽两声,荀彧挪开视线叫来门边坐着的萧平,郭嘉以袖掩面遮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酒过三巡,再怎么慢悠悠或是不紧不慢的饮酒,这多饮几轮下来仍旧是有了些醉意。虽不至于走路颠颠倒倒易栽倒在路旁,但眼中迷糊的醉意总归是让萧佚不放心荀彧一人回去。他从仓库里多取了一份被褥放至偏房,再将醉酒的二人送回屋中好好休息,萧佚起身去庖屋煮醒酒汤。 留下二人对着屋中床榻面面相觑。 抵足而眠一事之前在颍川时二人并非没有过,不过那时是因为经学典籍各有争论,最后他们两人困得实在撑不住才在同一张榻上凑合了一晚。如今不谈正事直接这么同塌而眠总觉得有些许怪异,郭嘉眼眸一转看见自己置于桌上的书籍,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问萧佚。 “文若。”郭嘉拿着书走来,再将手中书籍交予荀彧后言明此书来历,“这是我从清长书室中翻找到的故事书,读来别有一番滋味。” 不疑有他的荀彧接过书,就被书页上硕大的二字震得眼前一黑。 封神。 自孝武皇帝之后,帝王又称天子即天命之子,乃是受命于天奉天命统治天下之人。天降异象都会与当政帝王行为扯上关系,如今却有人写出一本封神之书。 那书中会言何人可封神?如何封神?天子与神,又孰重孰轻?这与向董夫子之后的儒学挑衅无异,皇帝又怎会轻放动摇自己统治之人。 ——持有此书的萧佚定会被陛下治以杀头大罪。 “郭奉孝!”荀彧动了气,这一气酒醒了不少,他压低声音质问对方,“这书你看都看过了,应当知道在这世道这书若是沦落出去该有多么严重!哪怕是我,你也不该拿出来的!” “不过小孩睡前读物,文若何必如此大动肝火。”郭嘉倒来杯水压压荀彧的怒火,“这是商周时期的典籍,若真的不容于世早叫人烧了个干净,怎还会让清长有一本收藏誊抄。” 荀彧看也没看那杯水,揉着自己的眉心第一次因为郭嘉过于混不吝头疼,“可现在本就不太平,若是这书现于世间,奉孝可知道这便给了董卓那厮话头,好叫他彻底推翻献帝自立称王。” 更别说如今恐怕还不止董卓。 酸枣一趟,荀彧早就看清楚那些诸侯的真面目,有真正忠于汉室为汉室打拼的,也有心存小计妄图在此浑水摸鱼壮大己身的。这书不仅是给了董卓理由,还是将反汉的旗帜交予天下所怀异心之人手中。 “不行,这本书必须让清长好生收起来!”荀彧左思右想都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 郭嘉冷静抬手摁住了激动的荀彧,“文若不如先看一看这书,我们再来谈谈。” “清长不会无端让我们发现这本书的。” 借萧平之手转送某物也不是第一次了。 17、第十七章 萧佚端来醒酒汤的时候郭嘉正掩门而出。 示意萧佚小声一些的郭嘉走到一旁,他端起醒酒汤欲解释自己的行为,就被碗中的辛辣气息冲了鼻,“嘶。” “这汤……”郭嘉想拒绝这碗过于辛口之物,抬眼对上萧佚的眼眸半阖失落的模样后,郭嘉捏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 被辣出眼泪的郭嘉用袖口抹去眼角的水痕,哑着嗓子阻止萧佚将醒酒汤送进去,“文若看见了你那本书,让他一个人在里面好好想想吧。” ? 萧佚左思右想都没明白郭嘉说得是哪本书。 而郭嘉已经进了主卧,偏房留给荀彧一人,郭嘉没了去处只能来主卧和萧佚挤挤。主卧只有一张床榻,幸好萧平年龄还小个子不高在床榻上占不了什么位置,剩下的位置睡两个成年人勉勉强强能行。 “奉孝叔叔。”萧平躺在被褥中迷迷糊糊的打了声招呼。 “等等奉孝,你说的是哪一本书?”实在不清楚郭嘉意思的萧佚扯住郭嘉,瞧见萧平欲睡不睡强撑着都要偷听的模样,他把人拉到一旁的屏风后,“我何时暗示过?” 听明白萧佚意思的郭嘉指了指床榻的方位,“那本《封神》不是清长暗示平儿借予嘉的吗?说来这有上册,为何不见下册《封神》,我对后面的内容着实好奇。” 因为下册他还没写完! 身为著书人的萧佚沉默,封神一战的经历他牢记于心,他本没打算这么快将封神一战内容记录下来,前期那些他都是为了方便梳理商周二朝的历史才记录下来。将上册书籍做读物给萧平听,只是因为这几天正好读到了商灭周起这段历史。 这一回真的只是郭嘉多想了。 许是察觉到萧佚表情不太对劲,郭嘉收起脸上不正经的神态,“真的只是简单照顾平儿?” 萧佚扶额点了点头。 这一回倒是郭嘉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书现在再拿回来好像也不太好了吧。”郭嘉沉吟一会,他回忆一番书中大致内容,“现在纠结也无甚用处,不若明早再与文若说清楚。” 眼下只能这么做的萧佚刚同意郭嘉所说,他瞥见人往屋内唯一的床榻走去,终于反应过来这人为什么要进主屋,“奉孝、奉孝你等等。” 下意识拒绝和郭嘉同被而眠的萧佚想起偏屋里的荀彧,如今天色已黑赶人出去自己找谒舍的话,委实有些于心难安。可这床榻挤不下三个人,萧佚自己还不知道萧平的睡姿是多么好动,真要这么睡一晚就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明早会浑身酸疼。 停下脚步的郭嘉眼神可怜的望着萧佚,“清长不会让我在地上凑活一夜吧?!” 虽然在幻境中时因为身份与人数等原因,郭嘉常常是和萧佚被褥加身席地而睡的,可那是因为情况特殊。现在这种可以勉强挤挤的情况下,郭嘉并不是很想回味幕天席地的味道。 确实有一瞬间这么想的萧佚连忙假装咳嗽几声,被郭嘉抓住质问前率先一步走到床榻前,他搬开用以歇脚的脚凳,按住暗格的推梢,轻轻一拉就将床榻又往外扩延了半人的宽度。萧佚又重新支起床榻下方的支架保证新拓展的床位不会缩弹回去,这才看向目瞪口呆的郭嘉,“奉孝睡外位可行?” 第一次见这种床榻的郭嘉颇感兴趣的上前观察,他发现床榻在向外延伸的时候会自主抬高高度,与原先的部分齐平,这样就可以保证睡在上面的人不会因为高度差而难受。郭嘉蜷指作拳轻敲床榻连接部位,不怎么能看懂其中关窍的他倒是猜到了床榻来历,“这是墨家的机关术?” 萧佚没有否认郭嘉的说法,脱靴后径直上了床榻。反身去整理萧平踢乱的被角时,郭嘉用同样的方式上了床榻,被褥挺大足够他们二人一同盖着,但这布枕只有一个,若他们二人共用的话距离太近,两人都会尴尬。 见萧佚还在照顾萧平,郭嘉思索一二忍痛将布枕放回原位,自己用外袍勉强折出一枕垫在脖子下面,就这么草草的睡下。而终于把萧平包好的萧佚回身就见郭嘉已经闭目,本还想谦让布枕的萧佚只能一簪熄灭烛火,和衣躺倒在床铺上缓缓睡去。 两人一夜好梦。 唯一精神不济的荀彧恍惚地端坐在桌前,萧佚府中座椅皆改为可令人垂足而坐的胡床,即使这样枯坐一夜荀彧的身体仍旧吃不消。但比起难受的身体,让他更彷徨的是书,是他花了一夜时间细细研读的书籍,是接受了这么多年的孔夫子思想与孟夫子思想的碰撞。 白日的微光透过窗棂打在桌上,方格状的日光恰好笼罩着书皮上那个‘封’字。 荀彧默然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书皮,抚平书页上的折痕。一个小小的动作令书籍移了位置,那抹阳光落在了书皮上的‘神’字,荀彧若有所悟的收回手。 恰逢此时屋外传来轻微的吱呀声,荀彧推开窗户见衣冠整洁的萧佚阖门入院,落脚轻柔地走向庖屋,荀彧估摸着应该是起来准备早食。这种事情荀彧多是交给府中侍从去做,萧佚府上从不招仆也不喜他人伺候,五六年来事事不假借他人之手,与寻常府中公子相比倒是所擅颇多。 虽然荀彧同样不擅长这些,即便他与萧佚是多年好友,也做不到在一旁默不作声等候好友一人备早食。缓慢起身的荀彧活动了一番久坐麻木的双腿,待行走无异之后同样悄开房门,悄悄来到庖屋。 庖屋内舀水入锅的萧佚用长勺拨弄着锅中烹煮的食物,白花花的精米漂浮在水上,随着长勺的搅拌清亮的米汤溢出,锅中的汤汁变得粘稠,米粒的清香味散发出来勾的人肚中馋虫直叫。 “清长,”荀彧轻敲门扉,他推开庖屋虚掩的房门,“你这手艺倒是一如之前美味。” 毫不惊讶的萧佚冲洗干净双手,收拾了碗筷出来。锅中热乎的米汤盛舀入碗,搭上一旁复蒸的笼饼,荀彧顿觉腹中叫这热食暖和不少,笼饼为面食倒也饱腹。 熄了柴火,又以盖覆在锅上,锅中余温可保证米汤一时半会不会凉透,用同样的方法对待笼饼,萧佚就不用担心那贪睡的二人醒来后只有一锅冷食。萧佚看着吃饱喝足的荀彧,难得提出了一次建议,“文若用完早食,何不与佚外出走走?” 不疑有他的荀彧颔首应下邀约。 二人结伴出行,说是外出走走,实际上还是蹭了荀彧那辆马车。两人端坐在马车中,听闻街边早市的声音滑过车帘,车夫驾驶着马车驱往萧佚所说之地。离那处越近越不可闻早间喧哗之声,只余一二柴火噼里啪啦作响,能听到的更多是周遭压抑不住的哭泣。 荀彧为之惊异,轻抬马车两旁起遮掩作用的竹帘,透过车厢四方的小窗看见外面的街景不复陈留城中的繁华。 泥路干硬,偶有凹陷处积水四周泥泞,往来之人习以为常跨过那处凹陷,行色匆匆的更是不管泥泞径直踩踏,溅起的泥水脏污了衣袍也不在意。路边种植的作物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收割作物的农民面黄肌瘦,挥舞着农具的手无力的隔断茎秆,跟随在身后捡拾的老妇招呼着自己的孩子驱赶想要偷食的动物和乞儿,这才勉力护下田中的粮食。 那些乞儿与驱赶的孩子不过垂髫之年,其中有孩子手中甚至抱着刚刚满月的婴儿,百家布拼起来的襁褓是婴儿唯一的衣物。 “……这”荀彧不忍的撇开视线,“此处距陈留多远?” “不过三里地。”萧佚垂眸。 马车仍旧还在往前走。 离陈留越远,山野间的百姓愈发不好过。三里地的百姓尚还有农田维生,五里地之外的农田早已在战火中尽数毁坏,马蹄踏遍了农田,士兵百姓的尸首倒在农田上,干涸的血迹使这块土地散发出恶臭的腐臭味,半露的白骨又引来了野兽与恶鸟。惶惶度日的村民龟缩在不成样的房屋中,门口支起的炉灶中炖煮着一锅结了白块油脂的汤水。 满目疮痍,遍地干戈。 目睹此景的荀彧红了眼眶,他哀叹着奸贼误国祸乱苍生,为因此而饱受苦难的黎民百姓痛苦。 “今上刚即位,朝政把控董卓之手,暂不知其人。”萧佚注视着荀彧的双眼,向来淡然的眼神凌厉如刀,“然桓灵二帝骄奢淫逸、买爵鬻官,只顾享乐不顾天下安危,身为君王使令不行,使五官分而无常,法制虽设但私善行,国之所以危。” 又怎是贼子一人之过。 “臣不言君过。”荀彧幽然长叹,“今上年幼,多加教导,仍有挽回余地。” “若其才能平庸,若其不堪大用,若其肖父呢。”萧佚遥遥指向半塌墙壁,那里有两夫妻正交换着怀中婴儿。 顺着萧佚所指方向看去,荀彧看见其中一对夫妻掩面哭泣而走,留在原地的那对夫妻可怜的拍了拍幼儿的襁褓,竟是合上襁褓教幼儿再也呼吸不得。 “造孽啊!”车夫满眼泪水的撇过头,不愿再看那孩子的下场。 荀彧此时再看家家户户门前汤锅,恍然大悟。此处荒凉还能有肉食烹汤,缘是各户易子而食。 董贼乱政之时已易子而食,如若陛下复其父之荒谬,这世间又当是如何礼崩乐坏。 18、第十八章 荀彧遣了车夫去阻止那对夫妻闷杀婴儿的行为。 没再将竹帘放下的荀彧望着遍地尸骸,“清长带我来此处,又难得讲了这么多儒家之理,是想劝告彧什么吗?” “也许吧。”萧佚看着在田野上游荡着的魂魄,稚子的魂魄吮吸着手指懵懂的坐在地上,“不是佚想劝告什么,而是文若走这一遭可有解开心中迷雾。” 田野上死亡时间太久的魂魄浑浑噩噩,终日在尸骨旁徘徊,他们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也记不起临死前最后的遗憾。没有阴差没有生者的呼喊,他们在这里消磨着自己身为人类最后的清明,直到死前的怨气彻底侵占将他们变成厉鬼冤魂,毫无差别的吞噬着周边的同类与活人。 这里是最好的养鬼场。 面对萧佚抛回来的问题,荀彧也不知道答案,但目睹这般人间惨剧之后,他的内心产生了片刻动摇,至于更多的只能留待时间去验证了。 萧佚没有去等荀彧的回答,他扶着车厢厢壁而起,原先放置在主卧的提灯一个眨眼的时间出现在手中,灯笼中的烛火明灭不定。离开车厢在外面的土地上伫立的萧佚提着灯笼,随着他的走动灯笼也一摇一晃,笼中的烛火却是在这几步路中猛地绽放。 火焰越来越亮,就是白日都无法忽视烛火的光芒。 荀彧目睹着萧佚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天地之间仿佛无人可与他并肩前行。 长发纷飞间,他看见了萧佚悲天悯人的眉眼,荀彧突然觉得这十几步的距离远的兴不起追赶的想法,他就是那世间芸芸众生偶然的与神仙有了交集,终有一日还是要看着神仙回到自己的天上去。 这个想法不对,荀彧知道,他清醒地知道这件事情,可他止不住这个想法。 提着灯笼返回的萧佚眉眼低垂,手中沉重不少的灯笼对他来说仍旧不怎么费力,他已经将此处的游魂尽数收紧烛火中,只待哪日前往地府送他们过奈何桥。知道他们还有新的轮回新的开始的萧佚心情好上不少,他重新回到马车上,灯笼被他挂在马车外面。 “文若?”注意到好友不对劲的萧佚轻声呼喊着好友的字,“可还好?” 下意识回应了一声的荀彧神色复杂,“无事,彧自己想清楚便好。” 去救婴儿的车夫也回来了,他阻止那对夫妻杀婴的时候同样将跑走的夫妻追回来,车夫换回了两对夫妻的婴儿也按照荀彧吩咐给了些许银钱,足够他们在这个世间带着孩子活下去。可是荀彧也知道自己只能做到一时的救助,若真想天下再无易子而食惨剧,只有陛下励精图治还世间一个太平。 二人踏上了回去的道路。 等马车停在萧佚那院子前时,早已有人不满的斜靠在门上等候着某两个背着自己出去玩的好友。萧佚看见郭嘉的时候心虚了一下,又强撑着直面郭嘉谴责的目光,想他早上为了避开郭嘉都是特意用法术翻下床的——但这种细节奉孝肯定不知道,所以现在他要先占据话语的高处! “奉孝你终于醒了?”萧佚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惊讶,他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是为了照顾郭嘉睡眠这才没叫上他一起出去的,“早间见奉孝睡得正香,不忍打扰你的美梦,奉孝应当不会怪佚吧?” 郭嘉咬牙切齿地笑着回道,“嘉怎么会怪清长呢。清长这般为嘉考虑,若是我还怪罪清长,岂不是嘉之过。”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绕过我。 双手托着下巴脑袋左摇右晃的萧平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两个大人之间气氛这么怪异,但他知道自己想吃阿父做的好吃糕点了。萧平扯着萧佚的袖角,用嘴馋的理由把人弄进庖屋,萧平自己也搬着小板凳蹲在庖屋门口等着投喂。 大门口处只剩下郭嘉和荀彧两人。 荀彧和郭嘉一同进入院里,他关上大门后小声和郭嘉说着什么。 “诶?”郭嘉听见荀彧的话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着他,他对今天早上两人去做什么更加好奇了,“文若你居然发现了吗?” 有所预料的荀彧回望。 郭嘉知道荀彧在担忧什么,他自己也是这般走来想通的,“一开始我们确实是因为清长神异而与他相交,可后来不也是真心换真心吗?所以文若何必去在意那些虚的。” “嘉只知道,清长永远是清长。” …… 荀彧无法在陈留待许久,酸枣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故而没几天就乘坐马车回了酸枣。 恢复了往日生活的萧佚仍然每日带着自己的胡床前往集市为人算卦,他的书室算是彻底对郭嘉放开,内里的书籍都可以由着对方看。当然有些不该出现的书仍然还是被雪藏在仓库最里处。萧平白日的时间就在书桌和院子里打发,郭嘉对他的教育并不严苛,只要今日所教的都学会了萧平就可以自己在院中玩耍。 这让原先懒散的萧平开始好学起来。 某日如往常一般在院中爬高上树的萧平还未站稳,就见隔壁的院子飞来一蹴鞠,正正好好的敲在了萧平的的脑门上,把人从树上给撞了下去。 幸好萧平年幼爬不了太高,这一摔除了响声大了些外倒也没受什么伤,他迷迷糊糊地抱着蹴鞠坐在地上。 隔壁院里的小孩仰头望着踢球的兄长,“阿兄,你好像踢到人了。” 本是听从父意打算借捡球的机会与隔壁人家熟悉的少年:完、完蛋。 听见院里动静出来一观的郭嘉,他发现了家中不该有的蹴鞠,再一看那棵经常被萧平爬的树,郭嘉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使他很想笑两声,但只要一想到萧平哭起来能把人外袍哭湿,郭嘉硬是忍住笑容走过去抱起萧平,“平儿可无事?” “没事,平儿不疼。”萧平摸了摸自己被砸到的额头,“这是隔壁院子的蹴鞠,要还回去。” 正巧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郭嘉抱着萧平打开了院门,门外站着两个人,大一点的看起来十几岁面露羞窘,小一点的似乎只有三四岁怯生生的躲在兄长身后。年长一些的少年窘迫的道歉,目光在对上萧平额头上那个红痕时缩了回来,“抱歉,昂与幼弟踢球时没注意,不小心踢到阁下院落中来了。” 被特意教导过该说什么话的弟弟看着萧平,“你没事吧?这次是阿兄之过,等父亲回来,我让父亲替你教训他!” “平儿没事。”萧平挣扎着自己下了地。 抱着蹴鞠的萧平将蹴鞠还给兄弟二人,没怎么玩过蹴鞠的萧平目光有些依依不舍,他也想和人一起踢球玩。 弟弟读懂了萧平的眼神,他接过蹴鞠又拉住萧平的手,“要和阿兄一起踢球吗?阿兄蹴鞠很厉害的!” 哥哥:我的弟弟真棒! 之前萧平在荀氏学堂和同龄人相处过,但学堂里的大家被管教很严,很少有机会和同龄人一起玩耍的萧平心动了。萧平抬头征求着郭嘉的意见,郭嘉略微思索一番同意了萧平的请求,“记得早些回来。” “好!”萧平兴高采烈地跟着两兄弟去他们院子里踢蹴鞠去了。 等月上中梢萧佚提着自己的胡床回家时,萧平正恋恋不舍地从隔壁院落里出来,他和下午新交的好朋友道别并约定好明天还要一起玩。 不得不说,萧佚看见萧平的瞬间眼前一黑,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帝俊当年面对十个调皮儿子的心情。 想揍,真的很想把人揍一顿。 早间出门时还是一身干净整洁衣服的萧平,此时浑身上下全是地上的脏泥,双手黑乎乎的也不知道玩了什么东西。偏偏这孩子脸上还是灿烂的笑容,看见萧佚张着手就要扑过来抱抱。 萧佚:…… 虽然他没有洁癖,但不代表他愿意一个小脏鬼扑到身上来。 他手中竹竿一伸,竹竿那头勾住萧平的衣领,再一转竹竿,萧平被挂在竿子上动弹不得。萧佚肩扛竹竿,气势汹汹地杀回自家院子,准备问一问郭嘉自己不在时发生了什么。 同样算好时间从书室里出来的郭嘉看见萧平模样乐了。 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的郭嘉没能躲过萧平小心眼的报复,刚被阿父放下的萧平一落地就用尽最快的速度扑向郭嘉,誓要报复对方笑话自己囧样。 闪躲不及的郭嘉衣服下摆上喜提一团团黑乎乎的印子。 郭嘉:…… 听见低低的笑声的郭嘉现在也不嫌弃萧平身上脏了,他指着在一旁观战的萧佚和萧平说道,“现在就清长是干净的,而他刚才还把你挂在竿头上,平儿快去抱抱你阿父。” “我们都弄脏衣裳了,怎么可以就清长一人干干净净!” 觉得郭嘉说得很有道理的萧平又去扑萧佚,郭嘉在一旁帮忙围堵。 无可奈何的萧佚一手一个给扔进了院中的小池里,转身去庖屋给他们二人烧热水换衣服。 19、第十九章 第二日隔壁院里的两兄弟又来敲门,今日他们手中拿着纸鸢,又是一样萧平没玩过的新鲜东西。两兄弟似乎总能拿出些萧平没见过的玩意,十分巧合地与萧平的喜好契合。 萧平开了门,一见是昨日玩得十分开心的小伙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回头看去,“阿父!” 今日萧佚没有出门摆摊,而是留在家中检查萧平这几日的课业,他正翻着这几日萧平的数算功课,不错的成绩让萧佚神色缓和不少。听见萧平呼喊声回过头的萧佚见那对兄弟站在门外,萧平用着一副渴望的目光看着自己,萧佚还能不知道这孩子想做什么。 只听萧佚声如泠泠弦音,“不可以。” 立刻垮了脸的萧平眉眼耷拉,眼眶通红的继续凝视着萧佚,“阿父,我一定不弄脏衣服!” “你功课我还未检查完。”萧佚放下了数算,又拿起另外一本星象课业,“今晚还要考校你观星,若是让你午后在外疯玩,你夜晚可还有心思学习。” “阿父——”萧平不甘心地拖长了声音撒娇,“就这一次,平儿保证晚上一定认真学习观星,不像之前那般偷摸耍滑!!” 对小孩子无可奈何的萧佚放下课业,起身慢步走到萧平身旁,萧佚没好气地敲了敲萧平的脑门,“行了,去和你的伙伴好好玩,别再像昨天那样弄得一身脏泥回来。” 语罢,萧佚正眼观察眼前两兄弟,眉目之间都带着贵气,想必出身不差家中长辈有人在朝中当过大官。两人的运势看起来都不错,就是可惜这个哥哥有早亡之象,弟弟年岁亦不长。 不等萧佚开口,两兄弟中的哥哥一拱手,认真的朝萧佚行了晚辈礼,“在下曹昂,这是家弟曹丕,我们兄弟二人跟随父亲来到陈留,近日刚刚搬到隔壁的院落。幼弟年幼,与令郎相交甚喜,之后多有叨扰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曹丕听见哥哥的话,从曹昂身后钻出,有样学样的揖了一礼。 “无事。”萧佚摆手。 站在家门口的萧佚目送着两个小孩子手牵手往外跑,他们身后的曹昂一手拿着纸鸢一边紧张兮兮地注意着两个小孩,生怕他们突然被石子绊倒。 家中孩子出去玩了,萧佚仍是要继续检查功课。翻阅着萧平那些课业的萧佚不时端起茶杯抿了几口,或是伸手捻起盘中切成小块的软糯糕点,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直在旁边看史书的郭嘉终于肯抽出点注意力回答萧佚的问题,“什么问题?” “曹昂、曹丕……随父亲到陈留……”萧佚细细回味着刚才那番话,“这个父亲该不会恰好就是那曹孟德吧?!” “有可能。”郭嘉头也没抬,他读到与《春秋》中所著不同的地方,正在反复推敲二者中谁的记载真实一些,“有种熟悉的感觉,你要不去信一封,问问文若或者志才这计策是谁出的。” 不会吧?萧佚不太相信那两人会为了这点小事还搞个计谋。相信归相信,但萧佚仍然是派人送去了这封信给他们二人。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猜,装作糊涂都好,至少这样就不会像萧佚面对着两封通篇言他物不正面回答的尺书,还没等他搞清楚就被曹昂邀请去府上做客。 在那里萧佚见到了说是已经择得明主的戏志才。 萧佚:?原来你说的明主就是曹操 萧佚:很好,这下我知道计谋是谁出的了。 丝毫没有因算计好友产生愧疚,戏志才摇着羽扇跪坐于桌前,桌上的好酒尽数进了郭嘉的肚里。曹丕萧平在曹昂的带领下在院子里玩耍,两个孩子尚且年幼又是真心相交,在这旁观反倒是会误了二人真切友谊。 “志才此计,文若亦知?”萧佚目光如炬,他紧紧盯着戏志才脸上的表情,却是忽略了一旁饮酒的郭嘉一闪而过的心虚神色,“……文若也知道。” 察觉到戏志才眼中不正常的情绪时,萧佚茅塞顿开,难怪曹操这么火急火燎地搬至陈留,一是因为之前卖命钱,二是因为从荀彧口中得知自己一个月后就要离开陈留,是打算趁着自己还在陈留的这段时间多加挽留。 他的视线放在了一旁喝酒的郭嘉身上。 奉孝之才亦不差于文若志才二人,曹将军怕是从他们二人口中听之见才心喜,这才有了这次一箭双雕之计。 戏志才咳嗽一声,他借着斟酒的动作向人赔礼,“主公惜才,有匡扶汉室讨董救主之志,清长是何缘故不愿如我等一般为主公效力?” “时机尚未到来,此刻并非我入世之时。”萧佚端起酒盏糊弄道。 “依清长之见,天下诸侯谁人可复汉室之兴?”戏志才再倒酒。 兴汉室? 萧佚一怔,他下意识望向门外,他看见的不是园中玩耍的小童,是在两代昏乱帝王下艰难求生的百姓,是汉贼手下即将分崩离析的土地,是乱世之中风雨飘摇的王朝气运。 属于汉朝的龙运已衰,强行延续朝代终是会落得天下分封的结果,不过又是一个诸侯混战的春秋战国。萧佚行于人世时间之长,早已看透了分分合合与朝代更迭,他只期望下一任帝王能让百姓休养生息,莫要再受战乱之苦。 故而他没有直面回答戏志才的问题,“谁人都可,谁人亦不可,唯德才兼备心怀百姓者。” 这个范围可就大了,戏志才见没问出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悻悻地摸索着酒壶,再问下去清长可就真的恼了,所以主公这回可不是我不帮你继续问。 三人继续饮酒,直到郭嘉与戏志才二人实在喝不下去,晕晕乎乎的连站都站不起来,萧佚这才领着萧平和郭嘉返家。 往后一月,萧佚放任隔壁曹操的两个孩子来找萧平,对于对方时不时的邀约也不拒绝,维持着一种邻里关系和谐的程度。就当曹操觉得自己有戏招揽二人时,房约到期的萧佚驾着马车离开了陈留。 驱赶着马车一路东行的萧佚看了一眼身旁放着的舆图,担心会发生萧何月下追韩信这类事情的他都将缩地成寸的法术施加在整辆马车上,路过山阳郡的时候也不停歇直奔徐州下邳郡。萧佚自己倒是适应自如马车的速度,这也跟之前他常年腾云驾雾在洪荒大陆到处跑有关,不过马车里的两人可就承受不住了。 年龄尚幼的萧平和身体不好的郭嘉二人在到达下邳的第一天便病倒在榻上,萧佚要照顾两个病人一时之间分身乏术,不得不在中间拉个帘子格挡防止两人病气互相传染,又常常开着半扇窗户给房间内通风。 “咳咳。”郭嘉半倚在床榻上,他捧着个木盆不时反呕,嘴里发苦的味道令他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清长,为什么……你没事。” 呕意又上来的郭嘉连忙往舌下压了片姜。 帘子那边已经烧的神志不清的萧平都开始讲胡话,“慢点呜,阿父慢点!平儿再也不要阿父驾车了呜呜。” 看见两人惨状的萧佚愧疚万分,“之前常常追逐那些妖怪踪迹身体锻炼得很健康,而且这速度对于佚来说如同走路,自然不像奉孝和平儿这般反应大。”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原因的郭嘉:…… 郭嘉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萧佚,看起来文文弱弱也不像武将那般孔武有力,而且萧佚每次降妖时都是用簪子或者法术,这给了郭嘉一种他不擅武斗身体如普通人一般的错觉,然而这一次赶路的经验告诉郭嘉真正身体孱弱的是自己。 “我去医馆叫个大夫给你们二人看看。”萧佚说完掩了谒舍的房门离去。 无力阻止的郭嘉张了张口,他靠着身后用被褥和布枕折叠出来的软垫上疲倦地闭上眼睛,在黑暗中郭嘉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直到被手腕上的触感惊醒。 榻边有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儒雅中年人,手指切在郭嘉的脉上闭着眼睛似是细细感悟着什么,中年大夫睁开眼睛又仔细观察着郭嘉脸上的血色,虽然之前有从萧佚口中得知郭嘉的病症,但是大夫又斟酌着问了郭嘉几个问题,“足下平日里是否饮酒?” “嘉爱酒,常饮。”郭嘉答道。 “每次饮酒杯数多少?饮酒之后次日可有腹疼之症?”大夫若有所思,他抚摸着自己的胡子继续问。 郭嘉对于自己每次饮酒量记得很清楚,他常常都要喝上一壶有时兴致来了喝个两三壶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至于酒后腹疼……“之前疼过几次,后来清长知道便常常会在第二日熬煮白粥,倒是没再疼过。” 大夫赞同了酒后食粥的行为,他想想又叮嘱了一句,“若是过量饮酒便不要食用粥,容易发生呛咳堵塞的情况。”他起身用执笔写下治疗二人病症的药方,他和在一旁等候的萧佚说道,“小公子和这位公子主要是水土不服,服用这药方后还要记得多加休息,大概几日便能痊愈。” “不过给这位公子把脉时老朽观之似有气血凝滞之状,公子又言平日爱酒,时间一长恐对身体无甚好处,容易脾虚肝郁、胃络损伤。”大夫叹了口气,“如今发现较早,现在调理为时不晚,这酒还是早早戒了为好。” 遵从医嘱的萧佚又问了一番如何调理,待将所有东西记下后,萧佚看着面露不妙的郭嘉神情认真,“为了养好身体,奉孝暂且还是与酒水告别吧。” 总算让他找到理由禁掉这几个嗜酒酒鬼手中的酒了。 “别担心,我会去封信告诉文若,让他把志才的酒一起禁掉。”萧佚拍拍郭嘉的肩膀,把他蹭酒借酒的打算彻底掐灭。 他们几人中最爱饮酒的就是郭嘉与戏志才,萧佚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控制二人每日饮酒的量,如今有了大夫的医嘱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彻底禁酒。一想到这里,萧佚神色欣喜的送大夫出门,“还未问及大夫名姓,这几日可都在医馆内坐堂?” “老朽华佗华元化。” 20、第二十章 华佗言明自己会在下邳待上多日,若是二位公子病情反复或者严重都可以去医馆寻他。 结清出诊费用的萧佚送走了华佗,回来看见正在恋恋不舍地和美酒告别的郭嘉。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翻找出来这壶酒,郭嘉拔出木塞,嗅闻着即将和自己分别的好酒,眼睛一边瞟着门口是否有人回来,一边对准壶口咕噜两下连喝几口美酒。 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就喝不到好酒,郭嘉喝酒的速度更快了,连自己尚在病中的身体都顾不上。 对此萧佚的做法是闪身到郭嘉身后,语气幽幽地在人耳边问道,“好喝吗,奉孝。” ! 郭嘉喝酒的动作一顿,酒水从口中溢出落了满身,缓慢放下酒壶后郭嘉试图睁眼说瞎话,“嘉只是在跟它道别,清长莫要误会了。” 往嘴里道别是吗?! 郭嘉眼中万分冷酷无情的萧佚没收了他的好酒,还在一番搜寻之后将他行李中的美酒统统收缴。试图讲道理的郭嘉扯住了萧佚的衣袖,“嘉觉得人生不能无这杯中物,况且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与其纠结着不知何时到来的命运,倒不如好好享受当下。” 所以这酒还是别禁了吧,郭嘉目露期待地看着萧佚。 “呵呵。”萧佚笑了,古怪的笑容看得郭嘉寒毛直立,“那奉孝自己好好享受吧。” 接住酒壶的郭嘉看着萧佚拂袖而去,他沉默片刻莫名产生了一种清长生气的错觉——应该是错觉吧,清长脾气一直都挺好的,早年相识时他和志才语气那样尖锐都不见人生气,现在就更不可能了吧。 保持这种想法的郭嘉美滋滋地抱紧了失而复得的酒壶。 直到养病三日来除了日常交流外,萧佚都不曾与他说过话,郭嘉这才推翻了自己那日的想法。 每日萧佚都会为郭嘉萧平二人熬煮好汤药,准备清淡可口的饭菜,同样会询问他们身体感觉如何,可其他话语却是一言不发,每每郭嘉率先开口与人交流都不得丝毫回应。这一来二去的连同样在病中的萧平都能看明白,自家阿父正在与郭嘉生气。 知道是一回事,帮人说好话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曾在第一日开口过的萧平拒绝回忆那日没了蜜果的汤药有多么苦涩。 “平儿乖,帮嘉说两句好话吧。”好的快差不多的郭嘉诱哄小孩子,“或者平儿帮嘉问问,嘉究竟是哪里惹了清长生气。” 萧平对此无能为力,“不行,我不想再喝没有蜜果的药了!奉孝叔叔你还是自己去问吧。” “嘉这里还有一份蜜果,若是平儿愿意帮忙……”郭嘉拿出了先前藏好的蜜果。 泛着油光的腌果外裹着一层坚硬的糖壳,萧平一见到蜜果不由自主地想起蜜果酸酸甜甜的口感,他咽了咽嘴馋的口水答应帮这个忙。但萧平不打算说好话,转而问起郭嘉在萧佚生气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将那日事情全都告诉萧平的郭嘉见萧平神色一变,对方苦着一张脸唉声叹气。 郭嘉不由得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托着脸颊两边软肉的萧平长叹道,“奉孝叔叔平日里不是最擅揣度人心的吗,怎么到了阿父这边您……”像是无话可说,萧平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暗自打气,似是在鼓励自己,“奉孝叔叔,若你的好友不爱惜身体,你难道就不生气吗?” 悻悻摸着鼻子的郭嘉嘴硬,“这、这不是应该互相尊重吗!” “阿父身份特殊一事您也知道。”萧平歪了歪脑袋,“前不久平见过阿父的某位子侄,从他口中得知父亲以前脾性可没现在这般好,如今气性收敛是因为阿父知道人族寿命不过百,能活过五十的更是凤毛麟角。与其将时间浪费在那些终有一日释然的争吵上,倒不如享受当下的生活。” 听完萧平话语的郭嘉突兀的想起那个不知结局的幻境,当年之人一个接一个地逝去,送走他们的时候清长又是何番心态? “父亲他只是希望您照顾好自己身体,努力地活下去。” 这话说完二人一同陷入了沉默之中。 思索许久的郭嘉感慨着他们二人相视莫逆之情,一生可得此友,夫复何求。 郭嘉决定去找萧佚说个清楚,在他病彻底痊愈之前。 这些时日的修养让郭嘉的身体逐渐恢复,虽然还比不上之前能跑能跳时的健康,但至少下榻走动是没什么问题的。年幼的萧平就没这么快的恢复力,下了榻两条细瘦的双腿就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让萧平无力地摔倒在地上,因为萧平被勒令痊愈之前不能下地,如今只能打开窗户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小桥流水。 为了方便照顾两个病人,这些时日萧佚也没怎么离开过谒舍,去过最远的还是街那头的医馆给他们二人买药。现在萧佚正坐于谒舍一楼摆放出来的草席之上,矮小的桌几置于膝前上面放置的是纯净的热水,手中的竹简来自这家谒舍。 “清长读什么这么认真。”郭嘉唤来谒舍的跑堂给自己准备一个干净的杯子,他也不在意萧佚的冷脸凑过去觑了一眼对方手中的竹简,“《佛祖统纪》?” 表情震惊的郭嘉止不住的上下打量着萧佚,“你不是学得道家那一派,怎么还看佛经?” “世间万般诸法皆为证道,佛道亦有共通之处,吾观佛经是为求一瞬感悟。”萧佚放下手中的竹简认真说着,“而且下邳郡中佛经数目颇多道经不见几卷,吾实在好奇这是何原因。” 话音刚落,萧佚似有所感的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向谒舍大门外的街道。 街道上原先热闹的摊贩不知何时收起了自己的家当,粗布包裹着那些东西被拖进了街坊之间昏暗的狭窄巷子中,蓬头垢面讨生活的乞丐被提前驱赶进黑暗不见光的角落,只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游行队伍。谒舍一楼中有同样好奇的人扒着窗户探头去望,被跑堂一把拉了进来小声警告着。 “不要这么探头!叫笮禅师见着,一个不敬神佛的罪名下来,少说要挨上二十大板!!”跑堂色厉内荏地劝诫着自己拉回来的人,同时也是在告诫谒舍里其他从别郡而来的过路人,“还有下邳郡郡内只能诵读佛经,若是有信道的还是早些离开下邳,笮禅师最是容不得道教的道士。” 显然刚才跑堂的听见了郭嘉所说,苦口婆心的劝着他们离开,不要给自己给谒舍带来麻烦。 郭嘉又看向萧佚,见人不为所动的注视着街上,他索性换了个位置坐到萧佚身边,这个方位更方便他注意街边动静。 只见街上萧萧瑟瑟,却听闻梵音袅袅,芬芳馥郁的燃香味道令坐在谒舍里的人心旷神怡,他们不由得感叹这位笮禅师手笔之大,能在这种时刻焚燃大量熏香只为了自己信仰的佛,不少人因此赞叹他这份虔诚。 萧佚没有丝毫反应。 恰逢此时街上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低声吟唱的佛经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感入耳,落在众人的耳中倒是有音律之美,不少人都闭上眼细细感受这段佛经的诵读。脚步声越来越近,佛经声也越来越响,当第一排的僧人整齐路过谒舍时,在场之人都被游行队伍震惊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行在街道上,前后都是虔诚信佛的僧人,他们步伐统一声音一致的念诵着佛经,被这些僧人夹在中间的是穿着更加威严的大和尚以及他身后用金铜打造而成金身佛像。佛像上炫目的金光闪花了人眼,端严庄重的佛像历经多位名匠,不仅身体细节处都做得逼真就连佛像那慈悲的神情也栩栩如生。 这种技艺令所有人赞叹不已。 同样惊叹不已的郭嘉听见了耳边传来的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声。 待游行队伍过去,经书诵读的声音逐渐听不见,谒舍内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跑堂的和谒舍老板都快被层出不穷的问题问晕,两个人分身乏术回答不了所有人的问题,故而有不少人扭头和身边的同伴或者只是邻座的客人交谈刚才看见的那一盛况。 郭嘉也不例外。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在所有人都为那技艺惊叹时,萧佚却发出了冷笑声,“清长刚才所言不厌弃佛教,又为何见那佛像是这般态度?” “奉孝应知此佛像金身是用金铜所造,以刚才佛像大小,奉孝觉得下邳国国相俸禄应该存多久才可攒够钱财。”萧佚吹散杯中漂浮的热气,热水入喉身心俱暖,“刚才跑堂所言郭嘉也听到了,这下邳中百姓都害怕这位禅师,平日想必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我叹的是这表面吃斋念佛背地手段阴狠之人。” 听懂意思的郭嘉越过这个话题,“说起来时间也没到浴佛节,这禅师怎么就开始迎佛了?” 旁边有知情者好心解答,“唉,还不是因为笮禅师在城内新修了一座佛庙,这是在迎佛入庙呢!今天佛庙解签免费,庙外也有筵席,来往宾客都可以入庙吃斋饭,分文不取。” 这种新鲜事情引起了郭嘉的兴趣,当即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体,他扭头就邀请看起来没再生气的萧佚,“清长可愿意与嘉一同入庙一看。” “好啊。”萧佚眼帘微垂,看不清他眸中神色。 21、第二十一章 游玩的兴致来了,郭嘉拽着萧佚就要往外走,一点也不顾及自己尚在病中的身体。若不是萧佚手快先一步按住郭嘉,郭嘉是会做出穿着单薄的衣服去寺庙里游玩的事情。谒舍舍内因为有烧炭取暖,穿着稍厚的衣服便身体暖和,可是外面寒风呼啸,不披上厚重的锦裘郭嘉怕是回来就又要大病一场。 萧佚把人赶回房间去拿裘衣。 躺在榻上看见街上盛景的萧平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扭过头看过郭嘉动作迅速的取走置于桌上的锦裘,一句话都没说上人就已经关门下楼了。 萧平再往楼下一看,萧佚和郭嘉二人结伴离开了谒舍。 奉孝叔叔还记得自己一开始下楼是做什么的吗?萧平无奈地扯起被褥盖住自己,他还是小憩一会吧,至少他能在梦中出去游庙。 十分想出门玩的萧平不甘地睡去。 那边相伴离去的萧佚和郭嘉追随着迎佛队伍的脚步,一路上不紧不慢的跟着,远远能瞧见队伍的末端便停下脚步,就这么走走停停的来到了城中新修的佛庙前。 佛庙大门宽敞威严,似是为了维持庙内的干净整洁,在庙前还费时费力的挖出了一方水池和泉井,有专门的小沙弥会在那里劝诫进庙的人净手换靴,不仅如此笮禅师命人将庙门前的黄泥地用形状不一的石块压平,新换的靴子踩在石板路上不沾泥泞。萧佚和郭嘉二人排在换靴净手的那个队伍后面,待全身衣冠整洁后成功进入寺庙。 大门里面正对着的是一棵千年古树,粗壮的枝干和繁茂的树叶打下浓重的阴影,树下有不少游人聚集在此吟诗作对,庙内的紫竹沿着墙壁栽种,许是刚刚从别处迁来,蔫头巴脑的没什么精气神。 “这倒是风趣。”显然郭嘉也对那棵千年古树青睐不已,“枝上挂铃,风起铃响,别有一番风味。” 郭嘉也有几分文采,只是平日不爱赋诗,更喜欢钻读百家之言。恰逢此时灵感乍现,郭嘉开口就要吟出一首新诗。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这回轮到萧佚扯着郭嘉的衣袖继续往前走。 被打断的郭嘉思绪中断,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自己刚才那份灵感了,他跟上萧佚的脚步抱怨,“怎么突然这么急着进去,嘉刚刚好不容易打算赋诗一首,等回去叫文若公达他们赏一赏的。” “这寺庙没什么好作诗的。”萧佚瞥了一眼那棵古树,扯着郭嘉走过影壁门,“不过是昙花一现。” 听懂意思的郭嘉眉眼震惊的看着萧佚,他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二人后,压低声音小声询问,“清长怎么知道是昙花一现?该不会你想亲手把这个寺庙给……” 虽然话没有说完,但是后面的意思两人心知肚明。 “在奉孝眼中我竟然是这种人吗??”萧佚的疑惑在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开始怀疑自己平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竟能让郭嘉产生这么大的误会,“虽然不是很看得惯,但也不代表佚肚量小的连他们信徒都不放过。” 顶多就是下个品行不端者建庙遭雷劈的诅咒。 这放在早些洪荒时都算不上诅咒,修行之人境界晋升时谁没被雷劈过,理直气壮的萧佚这么想到。 “是嘉之过。”郭嘉讨饶。 暗自嘀咕的郭嘉仍旧觉得自己没有猜错,他揣摩着清长的态度和性格才有了那番言论,他们这群好友里就他算是最了解清长怎么会错呢?! 过了影壁门是寺庙焚香祷告的广场,高大威严的佛像置于殿内,佛容或不怒自威或慈悲悯人。三殿殿门敞开正对着广场中心的香炉,香炉上方是一长柱体,边缘皆镂出一小条缝,缝内光滑圆润,郭嘉和萧佚都不明白这个新物品有什么用处。 直到他们看见沙弥指导有人向长柱体掷抛五铢钱。 “恭喜施主,施主所求必会得偿所愿。”小沙弥嘴巴甜,长相也可爱,他站在那边耐心地教导游人,游人扔中了立刻就会说一大堆福话,哄得游人心花怒放又多加了不少香火钱。 原先还只是围观的人都有些跃跃欲试,能扔进去可以讨个口彩,没扔中还可以捡回来,怎么看都不算亏。先一个人然后两个,人越来越多弄得香炉附近人头攒动,每个人都往上掷钱,钱币相撞一时半会谁也进不去,反倒弄得游人之间起了冲突。 主持一看不得了,连忙叫来小沙弥维持秩序,在香炉附近一一劝告着游人,还有专门的沙弥在香炉附近捡钱还给游人。 郭嘉对这个没兴趣,和萧佚越过人群走向礼佛的主殿。 “奉孝不感兴趣?”萧佚揶揄郭嘉。 “看着新颖,不过是投壶换了种面貌重新出现。”郭嘉与好友举办酒会时时常会玩投壶,对这种另类的投壶没什么兴趣,反倒是他更在意主侧殿的佛像。 二人迈入主殿。 殿中的佛像雕刻精细,神情逼真,但自古以来神佛面容都是人族自我幻想,偶有几个见过真容雕琢出来的石像都在战乱中遗失损毁,迄今为止的塑像都带着工匠自我理解。 可眼前这个佛像真是像极了故人,神色一沉的萧佚咬紧后槽牙,眉眼间带上怒色的他深吸口气硬是忍了下来。 扭头本打算喊人近距离赏佛的郭嘉入目便是萧佚这副模样,这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对方愤怒的郭嘉终于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去谒舍一楼寻人是为了什么事情。可他同样庆幸萧佚因自己生气和因他人愤怒的模样不同,无他,萧佚现在的表情看得人不寒而栗。 郭嘉:……以后一定不惹清长生气。 既然郭嘉想起来萧佚还在生自己的气,自然他也无心再继续游玩下去,正巧有僧人走来询问他们二人是否要到后院用斋饭。 郭嘉答应了。 后院席几尽然有序的摆放着,因大多数人还在游庙这里吃斋饭的人不多,大多数席位都是空置的。郭嘉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偏角落清净的位置,他示意僧人自己和萧佚去那里就坐,一入坐庙内的斋饭就被僧人端来,斋饭还在冒着热气搭配着小份量的果蔬,不是很丰盛的一餐但足够裹腹。 饭食当前,二人先行用膳。饭后残羹冷炙由僧人收去,郭嘉对坐于萧佚面前,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清长前几日可是在生气?因为嘉不注重身体?” “奉孝这话说得,”萧佚嘴角微勾,明艳的笑容晃得郭嘉有一瞬的失神,“不就是不在意身体,又不听大夫叮嘱,还病了也要喝酒。奉孝糟践的是自己的身体,佚为何要生气呢。” 借着饮水的动作郭嘉转动思绪,清长这话一听就很生气,他还是赶紧说些别的吧。 “咳、”郭嘉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清长对神鬼之事了解颇深,当初为何不劝劝始皇少食丹药?” 萧佚身体一僵。 ……他难道说错话了?郭嘉不解,他知晓萧佚为秦时人就有了猜测,之前古籍记载中的剑客是清长,后来孝明帝时期的萧廷尉应该也是清长,中间数载清长不知所踪,究其原因可能是秦二世而亡汉代之故。清长寿数不知多少,早应该看破那些凡人口中的炼丹求仙,有清长在一旁看护也不知道当初那些方士是如何花言巧语哄骗了始皇的。 摩挲着手中杯壁的萧佚声音低沉,若不是郭嘉的注意力一直在萧佚身上他都可能听不见这句话,“因为‘我’死了。” 剧烈的咳嗽声从郭嘉那里发出,郭嘉不可置信的去探萧佚的脉搏和呼吸,虽然这些动作都被萧佚一手拦住。郭嘉摸到萧佚双手热乎带着热度,口中念念有词,“莫不是尸解仙?难道那提灯是你假托之物?还是死后元神上游入封神台,被封神后又重新入了人间?” “不是。”萧佚扶额,他也没想到郭嘉居然认真的研读完《封神》,“那只是本用来哄平儿睡觉的故事书!” “不是真的吗,可那个作者的描述十分逼真,仿佛他目睹了所有事情。”郭嘉至今仍然记得不知所踪的下册,“好想看下册结局。” 确确实实全程经历了封神之战的萧佚:。 这个话题郭嘉觉得萧佚给不了一个答案,这种书籍清长能收集到都算是幸运,怎能强求呢。郭嘉更在意的事萧佚口中所说他死了这件事情,始皇剑客之名留下笔墨不多,史书中也追寻不到丝毫痕迹,郭嘉只能自己胡乱推测,“莫不是出逃郑国太过凶险?” 这个问题让萧佚神色寂寞,他沉默不语不愿回答。 “那你是假死?”郭嘉换了个问题,这么多年他几乎没看过萧佚露出这种表情,伤感的表情让郭嘉不忍再去揭开好友的伤口。 郭嘉暗叹,莫不是似了当年伍子胥、文种二人,这才不愿说起,倒是可怜清长一番真心。 “是,假死之后换了个容貌和身份在世间游走,还曾有幸出海游历过。”萧佚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就在这时寺庙的钟声响起,敦厚凝重的乐声响彻云霄。 与之一同来到的是天上凝聚的雷云。 轰的一声,碗口粗的雷电直劈庙内主殿,仅这一下就让新修建好的屋顶破了大洞,殿内的佛像也被雷劈成两半。 第一下雷停了,但是乌云未散,人们瞧着那乌云之势似要再来几下,一时之间人口攒动生怕做了倒霉蛋。 萧佚稳重的端起杯子润了润嘴唇, 嗯……现在心情好多了。 22、第二十二章 三十三重天乃是天庭所在,三十三重天外是诸位圣人道场,相较千年前的繁华如今各道场大门紧闭,内里一片荒凉。封神之战结束后,道祖鸿钧拘圣人于紫霄宫中,勒令他们非无量量劫不得入人世,圣人在紫霄宫中各寻一片天地潜心修行。但是封神一战坏了三清之间情谊,同样令佛道二家心生间隙,紫霄宫中因有道祖鸿钧使五人不得放肆无礼,可人间就成了几人的战场。 道祖鸿钧曾附身人间凡人,与昔年好友一见,通天从中寻得灵感,元神出窍入人间寻得已死之人身躯,哪怕修为十不存一也要借他人身体离开紫霄宫。老子与元始见小弟如此亦附身凡人,一个去寻通天踪迹一个则化名南华仙人给张角送去了《太平要术》,助他起义正道家地位。 准提接引见此也不再紫霄宫滞留,佛教本就因萧佚一通诅咒在人间难以传教,现在道家那几人又这般耍赖,兄弟二人一合计决定效仿通天下凡。准提接引二人商量好一次只去一人,另一人等道祖鸿钧闭关出来后先道家三人一步告状。附身信徒的准提道人在人世传教,与信佛的达官贵人交好,借助他们的势力不断传播佛教教义。 徐州下邳郡的笮融就是其中一个。 准提见其信仰虔诚,又愿意倾尽家产大肆修建佛寺,因而入梦以真身与其探讨佛经,果然在第二日就得知笮融再度募捐香火钱于下邳城中修建了新的寺庙。 一时之间,下邳佛教盛行。 然而这种盛况止步于雷劫。当年萧佚的诅咒在此处应验,不仅将新建的佛像主殿尽数劈毁,连一夜之间长成的古树也在雷电下成了枯木,禅房中静坐的准提如今实力大减更是阻止不了天地规则。快步走出的准提只能看着这些时日的心血化为一旦,他不决定坐以待毙,还要别的方法可以扭转局势。 已经打好腹稿的准提离开禅房,穿过后院准备进入前院主殿时,后院宴席中的一个人吸引了他的目光。 慈眉善目的准提露出和善的笑容,一手拨动佛珠一边念着佛号来到那席位前,“阿弥陀佛。” “道君,许久未见。” 看了一场戏后心情好上许多的萧佚脸色再度一垮,“准提?你怎么在这里?” 准提站在这里已经引得后院中不少人看向这里,而萧佚开口便能叫出禅师法号,两人之间萦绕着一种互相认识的熟悉感,不少人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二人之间的对话。 萧佚拧眉冷笑,视线觑向准提身后焦黑的建筑,欲要说些什么又在触及周边毫不相关的凡人之后咽回了自己口中未出口的话语。 准提道了声佛号,“贫僧来此宣讲佛经,道君上门为何不叫人递张拜帖,贫僧也好多准备准备与道君叙叙旧。” “叙旧?”萧佚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弯的双眼中充盈着讽刺,“禅师是想叙紫霄宫传道,还是汤谷舌灿莲花?亦或者灵山脚下失法宝。这么一想,我们之间能聊的还挺多的。” 萧佚所提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与准提接引二人有关,却都不是什么能光明正大讨论的事情。 “确实。”准提看似脾气好回应着,面上仍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但是萧佚知道被人族吹捧许久的准提早已不如洪荒时期那般忍耐,毕竟他说的这些事情是他们二人最不想流传出来败坏脸面的秘密。 赢回一局的萧佚心情极好,却听身边有人突然出声,“这位禅师的法号不知是什么?” “贫僧法号准提。”准提道人顺声而望去。 说话那人坐于萧佚对面,眉眼英俊气质独特,最重要的是这人身上气运,比准提见过的那些人都要好上不少。这般骄子怎的与道君交上了朋友,准提暗自可惜,若是关系一般他万可像以前那般以一句‘你与我西方有缘’将此子引入他西方佛教,助佛教大兴。 郭嘉探究的目光落在准提,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萧佚过去熟识之人,却是第一次见萧佚夹木仓带滚言语中的戾气这般沉重。上一个虽然态度不怎么好,但是能察觉到萧佚对那人抱有旧友重逢的喜悦,不像这个——郭嘉怀疑若不是场地不对时间不对,恐怕清长能与人打一架。 准提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寺庙里的主持火急火燎的走了过来,在准提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准提面色大定,他嘱咐主持如何讲解佛经奥义,又如何将今日这场雷劫说成于自身有利之物,主持恍然大悟再度匆匆离开。 “禅师似乎还有要事,嘉和清长就不在这打扰了。”郭嘉眼尖注意到前院不正常的气氛,落于案几下方的手轻扯萧佚衣袖,郭嘉示意对方不要在这里纠缠下去。 “道君与施主还请慢走。”准提拜别,“贫僧有句话送给道君。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有些事情道具还是早日放下,自我解脱为好。” 当然解脱之后能撤掉诅咒最好,准提心想,就是这个诅咒大大阻碍了西方佛教的传播,不然也不会至今还只有这么少的信徒。 萧佚权当作没听见。 待到出了佛寺,萧佚快步拉扯着郭嘉往返回谒舍的道路走去、他太了解准提接引二人的性子,作对这么多年这二人睚眦必报的性格萧佚一清二楚,就算不能杀死自己若是可以添堵他们二人也十分乐意。现在与准提走得很近的笮融本身就是一个残暴不堪的性子,能讨得虔诚信仰的佛的满意,他可以不顾下邳人民大肆修建寺庙,那也可以为了佛去杀平平无奇的两个路人。 之前在那坐着的时候萧佚又被叫破道君身份,两厢杀机重叠,笮融定会誓要杀死自己。 劝萧佚离开的郭嘉恰恰也是这想法。 郭嘉不清楚准提的性格,也不知道笮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看见在后院门口徘徊着一脸恶相的僧人时,郭嘉知道到跑路的时候了。 二人回到谒舍后,一人上楼将东西草草收拾了一番,另一人牵出马车结清这些时日的住宿尾款。萧平还在被窝中熟睡,萧佚把郭嘉赶进车内照顾萧平后,自己又一次坐在马夫的位置驱赶着马车快速离开下邳郡。 马车离开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 城中早早被笮融聚集起来的兵士已经分成几小队,他们分序决定谁留守在城中继续搜寻萧佚的踪迹,未抽中签的人服从笮融的命令去城外追杀萧佚。未抽中签的小队垂头丧气的往城外赶去,在北门口与恰好出城的萧佚撞了个面对面。 萧佚:…… 扬起马鞭狠狠抽向拉车的马匹,吃痛的马儿横冲直撞起来,叫围住他们的兵士无可奈何。萧佚挥舞起马鞭作为武器,配合乱冲撞的马匹到真叫他撕破了包围圈。 顾不得方向的萧佚几度加快速度,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道路和身后的追兵上,未曾觉得有过片刻的晕车。 可是车厢里没事干的两个人就要倒霉不少。 本就尚在病中的郭嘉和萧平捂着嘴,脸色苍白地倚靠在马车厢壁,他们都能听见身后喊打喊杀的声音,杂乱的马蹄声此起彼伏的人声,郭嘉意识到后面追着的兵士不少。就算萧佚一身本领过人,也难以在人群中护住他们两个病患。 快速思考对策的郭嘉掀起车帘,他望着路边茂密的森林以及马车行驶的偏僻小道,“马车太大,走这些偏僻小道反而没有他们骑马来得方便,我们该弃马进林子避祸。” “正有此意。”萧佚驱马快行,他让郭嘉抱住在马车里撞来撞去的萧平,自己逐渐松开控制马匹的缰绳。 失去了束缚的马跑得更快,也毫无方向的跑了起来。马带着马车钻入树林,不安地抖动身体想要甩掉身上沉重的大家伙,又从树林钻出在小道上奔跑。 萧佚趁着马车进入树林的时候一手环住郭嘉向外一跃,带着两个人如轻飘飘的落叶般安然落入地上。三人躲藏在树后,等追击的兵士离去才往树林深处走去。 马车替他们短暂的引开了追逐之人的注意力,但他们仍然要快些寻找落脚地方休息,郭嘉萧平二人还在病中未愈,长途的奔波劳累很可能加重他们的病情。 在这种遍寻不到大夫的环境里,一场小病都有可能要了他们性命。 所幸山林之中有几户避乱而居的农户。农户们都是热心肠,好心的收留了狼狈不堪的三人。 “来来来,这里有热汤,快喝一些暖暖胃吧。”大娘好心端来的陶碗中盛放着清汤寡水,汤水中可见丰盛的谷粟,漂浮的菜叶却只有零星几根,没什么油水倒也可以饱腹。 大娘呼喊着身后帮忙端着盘子的小男孩,“阿亮,快把热好的胡饼拿来!瞧瞧这两位公子,瘦成这副模样,来多吃一些!大娘家里还有不少饼。” 叫做阿亮的男孩连忙拿来七八张胡饼。 与村中面黄肤黑的农户相比,眼前这个男孩即使穿着一身粗布麻衣都难掩那身良好气质,星眸莹润的男孩送完胡饼后就躲了出去,那副怕生的模样惹的大娘说了几句。 “多谢大娘,有这些饼足够了。”萧佚婉拒了大娘还要再给他们端来食物的想法。 大娘惋惜的告别,临走前还嘱托他们不要客气,有需要可以去隔壁叫她。 人一走,郭嘉率先喝了口热汤,这一路奔破的他早就口渴了。萧佚扶起在床上平躺的萧平,用勺喂了几口热汤才将萧平从昏睡中唤醒。 “没想到这么荒郊野岭的地方居然还有村落。”郭嘉慨叹了一句自身的幸运,“躲在这里应当可以避一避。” 郭嘉并未觉得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会有小村落是件奇怪的事情,但萧佚神思恍惚,不为其他,只因这处隐藏世外的村落像极了他的桃花源。 23、第二十三章 桓灵二帝时期朝廷奢靡之风盛行,国库不足以支持帝王如此铺张浪费,于是多余的钱币都被官员一级一级从底层人民剥削出来,时间一长因此破产失去住所的流民数不胜数。流民没了户籍进不了城,他们带着家中所有人迁居城外,在城外不远的村落里落脚或是直接深入荒山野岭叫那些收税的官员找不到痕迹。 所以在深山老林处碰见人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萧佚郭嘉带着萧平进入村庄的时候也被村民怀疑过来历,直到他们说自己是被下邳国国相笮融迫害而来的,村民才放下戒心。仔细一打听,萧佚发现这村中的人大部分来自下邳琅琊二郡,自琅琊而来的多是家中破产,而下邳来的不是因为家中信奉道教被迫害就是笮融强征家中青铜用具,不堪其掠夺趁夜奔逃出来的。 对于一样遭到笮融迫害的萧佚三人村民接纳的速度挺快的,他们抱着热心与善意借出村中空置的房屋,还准备了饱腹的食物给他们。 他们在这个村落里度过了平安的一夜。 次日萧佚去村落外面看看是否还有追兵,郭嘉留在屋中照顾身体还没好的萧平,虽然经过昨日那一天的奔波他的病情又反复了,但是郭嘉自己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坐在屋门口和偶尔路过的村民聊上几句,聊得最久的还是屋对面那个名叫阿亮的男孩的弟弟。 那个男孩的弟弟看起来与萧平一般大,郭嘉和萧平相处这么多年有了经验,三言两语就从对方口中套出来许多事情。弟弟名叫诸葛均,是琅琊阳都人,母亲早逝父亲也在不久前病逝,父亲去世后族中亲戚欺他家中无成年人,哥哥诸葛亮见情况不妙带着弟弟跑了出来。两兄弟原先打算南下去寻叔父诸葛玄,途中遭遇劫匪幸得村中人相救,哥哥诸葛亮决定在这里暂时居住,等叔父归来琅琊后再做打算。 两兄弟年纪小,之前为世家子弟没做过什么农活,许多田地上的事情他们都不懂,可这么在村中白吃白喝诸葛亮也不愿意,所以每日白天诸葛亮就跟在大人身后学习务农,诸葛均则是在村中帮忙看顾着同龄小孩,偶尔也会带着孩子认认字讲一些小故事。 村中人见两兄弟这般懂事,平日里对他们更加照顾。 诸葛均原先是要与往常那般和村中小孩子混在一起,结果和郭嘉聊上几句后套出了许多信息,还被对方口中的故事所吸引,和过来寻他的小孩子一起排排坐好听郭嘉转述自己看过的一些奇闻轶事。 “好厉害!”小孩拍着掌为故事惊呼,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能讲出这么多动人心魄故事的郭嘉,“接下来呢?” 他们期待着故事的后续。 郭嘉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在这里留下一个钩子,“欲知后事如何,明天再来听吧。”因为出去务农的村民都回来了。 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背着一箩筐草叶的萧佚。 一眼扫过去的郭嘉被萧佚的现状给惊呆了,他从未见过萧佚是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只见平日不染尘埃的萧佚脱下外层的大袖,露出内层窄袖衣衫,下身的裙摆扎起,裤脚卷至膝盖上方,那双如皑皑白雪的靴子上糊了一层泥巴,无法识别原先的模样。 不止靴子就是萧佚双手和衣摆处都黏上了不少泥土,若不是束发上的青玉发饰还有些辨识度,郭嘉都快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清、清长?!” 萧佚回应了一声,他继续和身边农户探讨着如何能种出品质更好结果数目更多的粟,又回答了不少农户在种植方面的问题,等送走村中的农户后萧佚才有空去看郭嘉。 可惜此时的郭嘉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没再像一开始那般露出不雅的表情,又听了一耳朵萧佚在农桑之事上独特的见解,郭嘉好奇地问了一嘴,“清长还去农家求学过?” 那段时间确实东奔西跑的萧佚颔首,不止农家墨家,很长一段时间萧佚为了清楚记录各家学说,化用不同名字样貌和年龄拜入各家,一边学习各家知识一边将那些沉重的书简重新抄录成书籍收纳进了自己的书室。萧佚扭头对在一旁等候的男孩说道,“稍等一会,佚去将那本农桑书取出来。” 摘来的草叶被萧佚放在小院里。 在旁边的诸葛均小声地叫着男孩,“哥哥。” 男孩就是诸葛均的哥哥诸葛亮。八九岁大的诸葛亮拍拍弟弟的肩膀,他恭敬有礼地朝萧佚一拱手,“麻烦先生,亮会好生珍惜此书,在一月之内抄录完归还先生。” 萧佚进屋去寻书。 留在外面的郭嘉又用同样的方法去逗弄诸葛亮,怎料诸葛亮不同于他的弟弟,为人谨慎有礼,回答也是斟酌再三不露丝毫内情,问得多了诸葛亮还能反过来套问郭嘉的话。一来二去的,两人从随意的闲聊变成了言语上的交锋,二人在这方面上谁也没赢,说了半天都是一堆寻常可见的废话。 郭嘉不由得对诸葛亮刮目相看,觉得这孩子垂髫之年就有如此缜密的思绪,日后定有大作为。 寻到书籍的萧佚出来,他看见诸葛均缩在诸葛亮的身后面露惊怕,诸葛亮和郭嘉二人跟说谜语似的东拉西扯,两个人谁都不肯服输。萧佚无奈扶额,他用手上的书籍轻拍郭嘉肩膀示意人收收自己的好胜心,再将书籍交予诸葛亮,“这本书里写了农桑的基本概况,里面也有众多前辈总结下来的各种作物特性,你回去好好研读想必可以帮上不少。” “若是,”萧佚顿了顿,“还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想读的书籍都可以来找佚。” “多谢先生。”诸葛亮接过书籍,他掂量着这本用纸张编纂而成的书籍,暗暗决定一定要好好爱惜。纸张造价这么贵,若是损坏一二以现在他的家底好像很难赔得起。 诸葛亮拿着书带着诸葛均回了自己的那间屋子,郭嘉收拾起地上的草席和萧佚一同进了屋。 坐于案几前的郭嘉食指轻敲几面,待萧佚重新给萧平整理好被角在案几对面落座后,郭嘉开口问道,“下邳郡中情况如何?” “不太好。”萧佚摇首脸色有些凝重,“走前曾嘱咐过谒舍店家如实相告我等踪迹以全店中人性命,谁料那笮融手段残忍不讲道理,直接将谒舍店家全部下狱,在狱中严刑拷打逼其以店面做抵押。街头华元化大夫也受牵连,不过幸好大夫有些本领,已经自己逃离下邳目前不知所踪。” 听闻有这么多人受到牵连郭嘉神色沉重,敲击几面的食指慢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发出敲击之声,他在思考如何反击、如何一击必杀让笮融不得翻身。 萧佚也在思考,他不仅打算除掉这个血债深厚的笮融,而且计划将下邳中佛教的气焰最大程度的打压下去。 “我有一计!” “我有一计!”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目光如炬的二人都看见了对方眼中势在必行的坚定目光,萧佚轻笑一声,他抬手示意郭嘉先说。 “笮融所作所为定不会天衣无缝,陶恭祖性格刚直有大节,以他性格必会彻查此事。”郭嘉表情自信的在案几前说道,“据嘉所知,笮融督管下邳、彭城、广陵三地运粮,中饱私囊导致三地强征过度,这三地太守怕是早早在期待笮融落马,此事一出三地太守定会暗中推波助澜。” 萧佚接着郭嘉的话继续说,“除此之外还可以在徐州境内散播传言,将笮融凶残暴虐之事编成歌谣在多地流传,推涨下邳城中百姓怒火。” “笮融有官职时百姓也许不敢动手,当他的职位被撤的消息传出来,想要报仇或是替天行道的人可不少。”萧佚引用了《荀子》中的一句话,“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对于萧佚的想法郭嘉表示高度赞同,他用陶碗替代爵杯向萧佚一敬,“知我者,清长也。” 他们二人所想计策相同,这件事情让郭嘉高兴得恨不能痛饮三大白,但一想到之前因饮酒不顾惜身体惹得清长生气,郭嘉摁住了自己饮酒的欲望,假装碗中有酒痛饮了三碗。 计策已出,郭嘉又开始和萧佚商量如何实施这个计划,计划的实施过程并不难,可是郭嘉一想到笮融身边那位来历不明的禅师,他心忧这禅师会坏了他们二人的计策。若那禅师只是善于心计,郭嘉还是有信心与其智斗一番,偏偏说不准禅师同萧佚一般有奇特本领,会成为整场计划中难以预料的突发因素,郭嘉因此有些把握不准。 “不必担心。”萧佚出声安抚道,“我已经通知了他的老师来领人,这两天他就会被带走。” 当然萧佚没忘记厚此薄彼,顺便让道祖鸿钧看眼二清在哪里,最好能一起带回去别留在人间到处嚯嚯。 24、第二十四章 东海郡中突然兴起了一首童谣。 小老鼠,搬金子,搬进洞穴一大堆。看见金子心花开,一心想把金子占,却怕猫儿把它抓。 这首童谣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传起来的,去问那些唱童谣的小孩子也只得到了茫然懵懂的回应,小孩子们说是在外面学到的,觉得很有趣大家就口口相传起来。 有好事者顺着小孩子的回答往外一探,他惊讶地发现这首童谣不止是东海郡,彭城、广陵、琅琊等地都在唱,而在这些辖地内就连谒舍、茶楼都在传诵。陶恭祖为各地太守疏忽职守大怒,有幕僚将童谣内容誊抄书简上交予陶谦查看,陶谦为童谣内容感到心惊,他不由得暗地派人去下邳郡调查情况。 彭城、广陵二地太守抓紧机会上疏,将每次运粮的汇报书简附在上疏中一起呈交上来,其中内容让陶谦暗恨笮融愧对自己提携之心。前来送书简的使者配合着哭诉上缴大部分粮草的城中百姓艰苦,他拜倒在地请求陶谦立刻罢免笮融,将其财产换成粮草填补彭城广陵所缺漏洞。 一开始感激笮融救命之恩才这般提拔,甚至向朝廷讨要了封赏的陶谦怒其不争,受到童谣和使者影响的他直接罢免笮融职务,他叫来自己的亲信将领令其现在出发前往下邳,将笮融从下邳绑到东海郡。陶谦决定要自己审理这桩案件,这种所犯特大的罪人秉公处理定能助他声望再上一层楼。 就算没参加酸枣联盟,没有与那些诸侯一起讨伐董卓,他陶谦仍然能得到一个爱民如子的称呼! 但陶谦没有抓到笮融。 笮融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陶谦抓捕他的消息,连夜卷了几个金佛逃之夭夭。可惜被暗中关注国相府的百姓发现,还未跑到城门口就在城中被百姓一人一拳活生生殴打致死。 “……这也算是全了这位禅师虔敬之心吧。”萧佚讲完了外面事情经过,语带促狭地点评了一句那人的结局,随后右手从棋篓中捻起一枚棋子细细把玩。他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局势,思考再三下了一步棋,这一步堵死了对面大半生机。 “看得出来清长对佛教颇有异议,不过那位准提禅师最后的话,想来清长不是第一次断他宣扬佛教之路了。”郭嘉打趣了一句萧佚,他本身对佛道并无太大兴趣如今只不过是随口提上一句。郭嘉紧紧盯着棋盘上似有落败之意的棋局,斟酌再三在一处孤僻角落落子。 取棋再下的萧佚为自己胜利的棋局添上一笔,“怎么会,佚是那种心胸狭小的人吗?除去品行不良的人建庙会被九重天劫劈上几下,佚也就在明帝执政期间阻止西方佛教托梦明帝,断了一次佛教传入中原的大好机会。” 郭嘉抬眸瞄了一眼口气谦虚的萧佚,难怪准提禅师走前差点没维持住慈善的表情,他收回目光不再去关注其他事情,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这盘棋局上。 找到了! 快要输掉的棋局在郭嘉这一步下完之后彻底翻盘,绝地求生的郭嘉眉眼飞扬,脸上得意的神色藏都藏不住,“嘉这一步如何?” “妙极!”萧佚眼前一亮,他被这神来一手惊艳,“生生将必输的棋面挽救回来,奉孝这步妙极!妙极!” 接连感叹的萧佚继续落子,虽然郭嘉把必输的局面抢救回来,但他的胜算仍然很大。 他们二人就这么对着棋盘不停地下着,沉迷之深连窗外的太阳东升西落都没注意到,若不是实在饿得不行的萧平委屈地敲响大门,他们怕是还能继续对弈。 “阿父——”萧平决定自己要讨厌郭嘉一天,都怪对方抢占了萧佚的注意力,不然父亲怎么会忘记准备饭食! “咳。”郭嘉尴尬地咳嗽一声,开始收拾桌上的两色棋子入篓,他和萧佚一时下得尽兴忘记了家中还有个孩子等饭吃。 萧佚卷起衣袖在屋外简单搭起来的灶上燃火热锅,开始为晚上的筵席准备饭食。 今日是他们在村中待的最后一天,本就是因为笮融迫害而不得不入林中一避的他们在笮融死后打算继续往徐州去,村中其他受过笮融迫害的回去也没有房屋居住,他们索性打算在这小村落里隐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生活快意,不用去背负这些年来逐渐难以承担税费。 村子里的人得知他们明日便要离开,热情的在村里黄土路上举办宴席。木柴堆砌出来的篝火在漆黑的月色下格外显眼,淳朴好客的村民载歌载舞,小孩子拉着在一起玩了没几天的萧平围着篝火蹦蹦跳跳,诸葛均缠着郭嘉询问他没讲完的那些故事结局。 村民端来丰盛的晚餐,萧佚也献上在家中准备好的美食,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的村民围着村中每户贡献出来的案几。食具数量有限,他们做不到像世家大族那般进行分餐制,便将案几拼凑在一块做了一张大桌,村民围着这张‘桌子’落座。 家中没有大人照看的诸葛兄弟坐在萧佚身边,诸葛亮将保护良好的书籍还给萧佚,“多谢先生愿意出借这本书,亮从中收获颇多,对于农桑一事已不如之前那版一知半解。” “已经抄录完了吗?”萧佚轻抚书面,即使再怎么爱惜书上仍旧留下了翻阅的痕迹,萧佚能看出来这本书被人阅读了很多次,书页开始有了折角的迹象。 诸葛亮摇首,这些日子他减少外出跟着村民学习务农的时间,加紧抄录书中的内容,仍然还是差了十几页没抄完。明日萧佚便要离开,今天已经是最后的期限了。 “那你拿着吧。”萧佚把书重新交给诸葛亮,“这书佚还有多余的,少这一本并不影响什么。” 况且, “待琅琊之行结束,佚还会带着奉孝平儿回来在此处隐居。”萧佚这么说着的时候毫不意外从眼前这个八九岁大的男孩眼中看到了惊慌的神色,虽然只一瞬诸葛亮就强作镇定地感谢自己,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萧先生还会回来!? 诸葛亮下意识紧张地握拳,他很快松开了手。 “琅琊?先生将往琅琊去?”诸葛均听见兄长和萧佚的对话好奇地看过来,他拉着诸葛亮的袖子小声说道,“阿兄,我们可以拜托先生去看看叔父有没有回来,一直隐匿在这里玄叔父会着急的。” 诸葛兄弟一开始来到这里是为了避难等待家中长辈来,可是他们年幼在琅琊与村落往返实属危险,若只待在这里等待叔父来寻又不知要过多长时间。如今萧佚恰好要往琅琊去,诸葛均想着托其帮忙看看叔父是否来此,不管来了与否总归有个消息,他也好和哥哥计划之后的道路。 “琅琊听说有一道士名于吉,佚好奇这人就来了。诸葛小兄弟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若在能力范围之内佚自当帮上一帮。” 萧佚这般说完却见诸葛均和诸葛亮两人脸色骤变,两兄弟对视一眼有些不可置信。 诸葛亮喃喃,“于吉道士?” 从中嗅闻到怪异的郭嘉这下也扭过头来。 “可是我们兄弟二人来此避难,就是于吉道士在亡父出殡那日亲自上门指点的。”诸葛亮说道,他脸上疑惑的神情愈发严重。若非有高人指点,他怎么会拖着年幼的弟弟离开安全的琅琊郡,跑到这荒山野岭隐居等待叔父回来。 在萧佚的追问下,诸葛亮详述了那段时间的事情。 诸葛亮的父亲诸葛珪曾任泰山郡丞,后来身体染病不得不辞官回乡。在琅琊治病时曾听说有道士名于吉,擅长以符水治病,被治好的百姓纷纷称赞这位道士。诸葛珪不信这些,时年黄巾之乱结束没多久,诸葛珪疑心这人与张角的太平道有所牵扯,故而以治病为由请人来家中。 那日诸葛亮诸葛均都被父亲驱赶至房中不能胡乱出来,他们也不知道父亲和道士于吉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出来后诸葛珪对于吉态度发生了大转变,而诸葛珪的身体也健壮不少。但长时间生病终是掏空了诸葛珪的身体,钟鸣漏尽之日不可阻挡,在新年后不久诸葛珪撒手人寰离开了诸葛亮诸葛均两兄弟。 停灵服丧时,道士于吉又来了。 这一回于吉带来的是他们两兄弟将会有难的消息。 本来不信这些的诸葛亮见证了于吉所言一一发生,不论是族中觊觎家产的贪婪恶戚,还是泰山地龙翻身,于吉所言样样应验。为了幼弟安全,诸葛亮当机立断带着诸葛均沿于吉所说道路进入了这个林中村落,在村中村民的帮助下努力活了下来。 听完这些的郭嘉瞥了一眼脸色漆黑的萧佚,他挪动位置来到诸葛亮身边,小声打探着这个于吉是否真的有那么灵验。 诸葛亮点首,同样小声和郭嘉讨论起来。 一知半解的诸葛均抱着自己的餐具挪到了萧平身边,和萧平在宴席上安心地吃吃喝喝起来。 “萧先生和郭先生不觉得亮所说很荒谬吗?”三言两语间被郭嘉拉近距离的诸葛亮放开不少,他对郭嘉信任的态度不解。 郭嘉以一种过来人的态度自信说道,“也许是因为嘉经历过更加荒谬的事情呢。” 诸葛亮:? 更加荒谬??能有多荒谬? 不过为什么先生您还能这么自信的说出来啊?! 25-30 第二十五章 诸葛亮所言令萧佚惊呆, 在他回忆自己当初是不是漏了什么人没处理干净的时候,郭嘉已经将他们初识的鬼母一事告诉诸葛亮。诸葛均在一旁听得那是津津有味,可是他的哥哥诸葛亮随着故事的结局到来面容苍白, 他心神不定地问询着郭嘉, “萧先生……是专门捉鬼的道士?” “算是吧?”郭嘉也不确定,毕竟萧佚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外宣称的是方士,他从未说起过自己与道门的关系。但最近佛教一事郭嘉能确定,萧佚应当是与道门有些关系, 不然那准提禅师怎么会称呼萧佚为道君——这是道门中对高位仙官的尊称。 萧佚:? 诸葛亮陷入沉默,他开始自我怀疑将这些事情告诉萧佚是否是正确的。若是因他之故牵扯到村民, 他如何对得起收留他们又细心照顾的大家。 “兄长。”诸葛均握住诸葛亮的手, 就像他们逃难时诸葛亮始终紧紧抓住自己一样。交握的双手, 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令诸葛亮放松紧绷的心弦,他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不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好弟弟和大家的。 萧佚百思不得其解, 这于吉有如此能耐是从何处学来的? 他自认为这些年来处理的都很干净, 一切不该出现的书籍知识都被自己锁进桃花源,外布幻阵除非集气运于一身之人不然连桃花源都进不去。桃花源外是武陵萧氏族人的坟墓, 纵然几十年前子孙断绝无人看守, 可他们祖先残留的执念仍代代守护于此。 如此紧密的防守, 于吉乃至左慈等人又是从何处得来修炼秘籍?? 他的疑惑或许只有在和于吉见面之时才能解开。 宴席散去, 村民拎着自家的东西离去, 燃尽的篝火被铜器抹平掩埋在空置的农田泥土下。萧佚抱着睡着的萧平和郭嘉走在回屋的路上, 床榻不大睡下他们三个人有些狭窄, 这些时日他们二人早已习惯挤在这小小的床榻上, 对身边多出来的人也从一开始的窘迫紧张到现在习以为常。 原先睡在二人中间起间隔作用的萧平在第一天过后就不愿睡在这里,萧平表示, “睡在阿父和奉孝叔叔中间都伸展不开手脚,平儿宁可去跟隔壁孔明兄挤挤。” 听到萧平的话,萧佚转手把人送去了诸葛亮诸葛均二人的屋里。 诸葛亮:…… 看着两个差不多年纪大小的男孩兴冲冲地在屋里打闹,诸葛亮扶额头一次体会到了当年大兄诸葛瑾的辛酸。 今夜是最后一晚,萧佚仍旧没打算让某个梦中好动的小孩回来,再又一次拜托诸葛兄弟帮忙照顾萧平后,萧佚和郭嘉坐在床榻上,昏暗的烛火照亮了两人中间的舆图。 舆图有两份,一份发黄破旧脆弱得让郭嘉心惊胆战,不敢随意乱碰生怕弄毁,一份是用手感舒适精致的纸张新画好的,这是前几天郭嘉仿照记忆中的舆图模好的。 对比两份地图的萧佚找到了他现在所处地方在以前是何处,旁边便是徐福东渡出海时的港口。 原来如此。 了然的萧佚悠悠一叹。 …… 琅琊城中有一广袖儒衫的俊俏少年郎,低眉敛眸品着杯中的粗茶,对面髭髯柔顺茂密的中年人面露焦躁,五指紧紧抓着茶杯,不停转动着茶杯直到茶水冰冷都一口都没喝。 中年人时不时朝街道张望两眼,见没看到想找的人又收回目光,他焦急地对着对面少年郎说道,“老师,在这里真的可以等到他吗?” 两人之间的称呼令人侧目。 但少年郎恍若未闻,只是平淡地品着茶,“静心凝神,这般浮躁可不像你。” 他也不想这般躁动,中年人欲哭无泪地想到,只要一想到今天是为了见谁,他就做不到如平日那般冷静。恨不得现在就离开琅琊、不对应该直接离开徐州,去一个那人短时间内追不到的地方去! 他们这些寻仙问道的人间修行者,在修行之路上有两个大关,一个是引气入体真正进入仙途,一个是闭门修仙不得让守关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上一个修行者偏要跑去当时的皇帝陛下面前讨要封赏,做到了许多修行者做不到的名满八荒,然后被守关人活活淹死在了奔腾的洋流中。 有了这个先例,之后的修行者都夹头收尾,生怕成了下一个倒霉蛋。中年人也是如此,在自己的小道观里读经修道,偶尔下山以符水治病赚取微薄的功德,与那四海游玩声名远扬的左慈比起来,中年人觉得自己真的很本分。 就是这样,他的名字仍被那守关人知道,甚至不远千里从衮州而来。 幸而他的师父已入仙籍,又与守关人相识,师父允诺会与守关人一聊,只要自己不惹事生非便放任自己在人间修行,待百年后随师父上天庭继续修行一道。 “来了。”少年郎突然开口。 茶摊外的街道上站着一名青衣玉冠的青年,腰坠白玉摆绣流云,青丝垂落白带隐没。青年左手肘间挎着一根玉竿,玉竿前头成钩状似是之前挂了什么东西,右手牵着五六岁大的男童,男孩好奇的目光在周围逡巡,似乎在寻找是谁能让青年背着他人出来。 男孩身上的衣料也不寻常,颜色虽然选择了不易弄脏的深色,但是衣摆袍袖上闪着点点星光,似是将星辰磨碎后洒在上面。男孩晃了晃青年的手,用自己那稚嫩的童音撒娇道,“父亲?您背着奉孝叔叔出来是做什么啊?”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 中年人沉默地递上巾帕,他看见自己的老师用巾帕擦拭着嘴角的茶水,神色震惊地盯着那个男孩,“那不是我之前和女娲她们下老师的注下错了?!!” 道君您和谁结了婚契?! 等下——!少年郎反应过来,因为太过震惊他好像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萧佚:…… 很好,他现在知道当年那些八卦是谁传出来的了。 三十三重天外围观的道祖鸿钧:元始,去把女娲叫过来。 少年郎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在被发难之前他率先转移话题,“这是我的小师弟吧?来得匆忙,这是师兄给你的见面礼。” 贡献出一方须弥芥子的少年要将这个礼物送给男孩。 萧平仰头看着萧佚,得到许可后欢欢喜喜地接过礼物。须弥芥子和神识相连,无外物所托,萧平心念一动就可以进入那方空间,而彻底的炼化此方空间还需要萧佚回去教他方法。 “谢谢师兄。”甜甜的小孩子讨人欢喜,少年郎看着岁至中年的徒弟,再看眼年龄尚小惹人喜爱的萧平,他开始思考下次要不再收个小孩子做徒弟。 “你就是于吉?”萧佚没再去看少年,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了那个中年人身上,认出来对方是谁的萧佚瞥了一眼少年,“是你新收的徒弟。” 战战兢兢的于吉起身朝萧佚一拜,“见过师叔祖。”又对着萧平行礼,“见过师叔。” “不必。”萧佚扶起于吉,“吾只认通天他们这一代弟子,汝为通天新收之徒,与广成子他们一样将吾视为同道道友即可。” 平辈相称?于吉可不敢做这种事情,光是对方身上那守关人一称,他就做不到平辈相称。 少年郎,即是元神出窍入人世的通天教主,他出声解了于吉的困惑,“唤他道君吧,天庭众人亦是如此称呼。” “既然收了这个弟子,怎么还让其留在人世,何不带他去你道场静心修炼,省得破坏人世规则。”萧佚眼睛也没眨地敲在萧平额头上,阻止了他现在进须弥芥子里探索一番的追求新奇的动作。 捂着额头的萧平乖巧坐好。 通天压下想要都弄小孩的动作,他摆手一副对回去十分抗拒的模样,“师叔又不是不知道当年那事,回去也是被老师拘在紫霄宫中修行。老师在紫霄宫中允我们自己开辟空间,虽然特意选了距离很远的一处地方修行,但日日在紫霄宫中总有机会碰见他们,我就气不顺。” “反正之前师叔允了我不妄动仙法便可以在人世行走的权利,我就在此督促于吉修炼,也帮师叔看着他不许他乱用仙法。” 因当年那战稍得偏心的通天信誓旦旦地承诺绝不会干扰人间秩序。 萧佚看着通天这幅模样只得希望他最后别又兴致一来去了别地,最后将徒弟扔给自己带,“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 “那清长心中有没有抛下嘉之数。”语调幽怨,声音缥缈,萧佚不用回头去看就知这是落在谒舍的某人找了过来。 看起来很淡定的萧佚抿了口茶水,身边的萧平早就挪动膝盖躲到了一旁。 双手拢袖的郭嘉目光对于几案旁的另外两人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他在萧佚身旁落座,语气‘和善’,“清长出来见好友怎的都不说一声,难道嘉是那种不许好友见朋友之人吗?还是清长觉得,嘉委实烦人不愿再与嘉同行。” 萧佚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萧平,萧平避开不敢插话。再往旁边一看,通天那兴致勃勃的神情落入眼中,复又仔细一瞧,指间夹着的不就是近些年来天庭流行的存影珠。! 思及自身清白的萧佚瞪了一眼通天。 担心被赶回紫霄宫的通天清了清嗓子,仿若未闻之前郭嘉所说之话,“贫道通天,与师叔在前些日子相见时似与小友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今日又能再见,不知小友姓名?” “在下郭嘉郭奉孝,颍川人氏。”郭嘉自我介绍完,话锋一转,“这些时日我与清长同吃同住,不知通天道君是何时与清长见面的?” 通天回忆着,那日他去得匆忙正巧撞上萧佚送人至门口,又因他是以本体下界惹了萧佚不快,导致现在都对那日发生的事情记得十分清楚。通天说道,“是在颍川时相见,那日我还见师叔送你们上了马车。” 有了大概的描述郭嘉对此心里也有了猜测,清长在颍川那五年除去刚开始一年的生疏,后面几年他们时常在某一位的家中饮酒作乐,在清长家中都是因为那主屋被修缮不会漏风,约摸着有三到五次样子。郭嘉试探地问了一句萧佚,“是平儿去学堂迟到的那次?” 在沉默中萧佚点首。 “这孩子名平?”通天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人感动的事情,“师叔终于会取名字了吗?!” 想当初帝俊十子降生,帝俊欣喜若狂却因孩子太多一时想不出来什么名字,转而询问身边好友。那时萧佚与太一结伴而游,听闻此事兴致勃勃的给帝俊出谋划策,什么琀、颙、吂,最后愣是教帝俊气得给打了出来。因为这是帝俊还与萧佚生气多年,结果从太一口中得知萧佚给法宝取得名字后,帝俊足足沉默了一刻钟。 表情复杂的帝俊:原来不是故意坏人心情啊 郭嘉补刀,“字颙圭。” 表情刹那间收起来的通天拍拍萧平的肩膀,“可怜了。” “……”被调侃的萧佚陷入沉默,他取的名字有这么差吗?颙之凶猛,圭为美玉,又凶猛又有璞玉之才,这名字寓意多好啊!连着读起来还可以时时刻刻提醒平儿自身身份特殊,不比清长什么的好听多了。 有了一个共同的话题,郭嘉和通天也逐渐聊了起来,从一开始关于萧佚取名废的事情,到后面萧佚过去的经历,后来他们二人发现双方在喜好上高度相似,连中间商都不需要直接开始聊起自己知道的有趣的事情。两个人聊得那叫一个兴致勃勃,连旁边的弟子和好友都顾不上,仿佛有源源不断的话题从话匣子中涌现。 被忽视了彻底的于吉转而去拿着《太平要术》上不懂的问题去问萧佚。 …… 驾—— 驭马的哨声混着马蹄踏地的声音,行人自觉地躲进道路两旁的房屋屋檐下,他们看着快马加鞭而来的信使从眼前掠过。 信使拿着加急而来的信件停在了某处屋宅门前,他将密封好的书函交予门房“徐州而来的加密信函,请交予荀司马。” 门房应允,将书函送入内屋。 “徐州来的信件吗。”正在办公的荀彧停下笔墨,他接过装着书函的木匣,从里面取出了薄薄的一页纸。 纸上没有落款,收信人留的是他们主公的名字,荀彧展开信纸,目光落在开头上,“主公亲启,嘉近日与清长在琅琊附近的村落中隐居起来……” 在荀彧府上一同处理公文的戏志才从隔壁屋子进来。他本该随曹操一同去前线提供良策,结果前个月萧佚一封奉孝水土不服大夫建议少喝酒的信件送来,主公担忧他的身体请来大夫看一眼。大夫的诊断是戏志才体弱,嗜酒这个爱好从底子上损伤了身体,若再频繁随军出征容易心竭而亡。故而戏志才这几回都被留在酸枣和荀彧处理内务,新来的荀攸被带上了前线。 这些时日都被拘在府里好生保养身体的戏志才溜达过来继续往下读,“清长似有在此隐居多年之意,说服清长出山一事嘉尽力而为。嘉也贿赂好清长之子萧平,会从中旁敲侧击帮忙。” 戏志才读到这里乐不可支,清长这些年深居简出认识的人就那么多,结果大半进了主公营下还一同意图撺掇着他一起助主公完成大业。 “奉孝还提到了琅琊诸葛氏,”荀彧给戏志才备好润口的水,“有能让奉孝夸赞的小辈?” 郭嘉那张嘴他们在颍川书院时就有所体会,在学识上高度骄傲的鬼才也会夸赞一个小辈?放在之前荀彧和戏志才才不会相信这种话。 现在…… 他们开始对这位诸葛亮产生浓厚的兴趣。 信纸只有一页,能写的内容就那么多,两人很快就读到了结尾,“不知主公行军可顺利?清长已经做好在这处隐居的准备,短时间内不必担心不见踪影,嘉在此处静候主公调遣。”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郭嘉!在这里过隐居生活过得太安逸了!所以主公你快把我调回来吧!! “倒也是难为了奉孝。”荀彧以手遮面挡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差点笑得都快说不出来。戏志才可就不管这么多了,仗着当事人不在这里大笑起来。 在徐州隐居的郭嘉连打两个喷嚏。 戏志才把书函重新装回匣子里,“这封信可得让公达好好看两眼,居然有奉孝都忍受不了的事情。” 继两个喷嚏后的郭嘉打了个寒颤。 “如今孙文台退守阳人,董卓手下吕布胡轸围住城池,手下兵士在附近烧杀掳掠,又是无辜百姓遭殃。”荀彧没有阻止戏志才的动作,他拂开桌上的杂物将记载了重要军情的书简取出。 他们已经与董卓对峙多月,期间大大小小的战役发生不少,许是因为酸枣联盟内人心不齐,他们连吃多场败仗军心已经开始涣散。 不过这期间并非没有好事发生。 之前曹操身中流矢,矢上沾染妖毒,荀彧从萧佚那里得知董卓军中可能有妖怪相助,萧佚不愿入世沾染因果,那一切就要他们自己筹谋。荀彧遣了死士往洛阳而去探听消息,潜伏三月终于得知妖毒来源何处,在戏志才的离间计、人心算计和死士不顾生命的暗杀下,那名妖怪终是丢了性命无法再给董卓提供助力。 解决了心腹大患的四人松了口气,正因为妖怪死去,荀彧荀攸戏志才这才支持曹操重新带军亲征。 “酸枣里的各路诸侯人心涣散,强行凝聚在此处不过是浪费粮草消耗士气。”戏志才想起那些整天宴饮的诸侯摇首,这些诸侯挽救汉室的心还不如他们手底下的那些小官,“不出一月,这个所谓的联盟就会四散。” 提起这事荀彧也发愁,若是此时无法攻下董卓,待日后联盟尽散再想杀董贼救献帝可没这么容易。 “报——” 传令兵飞奔而来,不顾礼仪强行闯开了荀氏府邸的大门。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说着前线的战报,“孙将军已经与董卓那边打起来了,同时有斥候观测到洛阳城中出来一小队兵马,在附近的城镇里大肆抢劫!” “方圆百里皆遭兵士屠戮!” 荀彧和戏志才震怒地拍桌而起,他们被这几个消息惊得神情一晃,戏志才已经脚步匆匆地跟着传令兵往外走欲往诸侯营帐走去,荀彧披上大衣连忙嘱咐旁人去喊留守酸枣的夏侯家几位将士,“快!快去陈留保护二位公子!” ——同样大怒的还有远在徐州的萧佚。 本是与之前没什么差别的一天,早起准备好家里两个手脚不勤的人的饭食,带着家中的农具和隔壁对农桑很有兴趣的诸葛亮下地,他们两个包下了不少土地,一部分随村民一同种了自用的谷粟,另一部分被他们两个人用来研究如何能种出果实饱满丰厚的作物。中午各回各家吃饭,下午又继续去农田里捣鼓,伴着落下的黄昏回到村里,夜晚他们聚在一起讨论今日的收获。 已经循着踪迹找来的诸葛玄在这里停留,照顾着兄长的两个孩子。诸葛玄没有落下诸葛亮诸葛均的学业,顺带着一起教导关系不错的萧平,和郭嘉轮流授课。 扛着锄头回家的萧佚手上脚上都满是泥土,灰扑扑的脸上那还能见得之前世外高人的姿态。郭嘉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地把人赶去水池边清洗,“干净的外衫在池边放着,清长洗完了记得换上。” 萧佚随意地回应了一声。 就在萧佚换上新的外衫预计出去准备午食时,他留在几处重要坟墓前的禁制被人触动了。 有人挖开了他某任前东家的埋骨地。 不是吧?这回该不会又是始皇陛下的陵墓倒霉吧?!萧佚这话也不是随意说的,从秦灭之后西楚霸王项羽,到篡汉新朝王莽和同时期的赤眉军,始皇陵先后三次遭了贼手,若非这个陵墓建造宏伟护陵机关多,进入陵墓的盗墓者一时半会去不到主墓室多数中途而返,萧佚很怀疑这个陵墓会在汉朝重新化为一抔黄土。 不过……也不知道始皇陛下要是知道自己陵墓被盗了三回是什么心情。 地府里的嬴政:竖子!! 萧佚是这么猜测的,但具体是哪个前东家这么倒霉还需要他重新卜算。卜算结束的萧佚沉默片刻,“这回原来不是始皇陛下遭殃啊,是明帝陛下的显节陵连同诸多公卿。” 好惨。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萧佚心中仍然滑过了这两个字,幸好自己留下的都是衣冠冢。 不过辅佐明帝多年,萧佚断不可能让他人打扰明帝死后的清净,尤其这挖掘陵墓之人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侮辱尸首的事情。至于外层的那些金银珠宝萧佚并不在意,又不可能死后带入地府,倒不如挖出来给哪方义军提供一下经济支持。 “奉孝,午后若是孔明来寻说佚有事不在。”萧佚交代完郭嘉之后的事情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徒留下郭嘉满脸迷茫的和萧平面面相觑。 萧平:奉孝叔叔会做饭吗? 郭嘉:……去隔壁借一顿吧。 汉明帝的显节陵前,骑在赤兔马上的将军指挥着周围步行的兵士奋力挖掘陵墓外的泥土,寻找显节陵的地宫入口。除了显节陵,附近光武帝原陵、章帝陵、和帝顺陵、殇帝康陵、安帝恭陵、顺帝宪陵、冲帝怀陵、质帝静陵在内的皇帝陵墓与公卿墓都被兵士一一掘出。 将军带来的士兵多,还从洛阳城中绑来擅堪舆的方士,在掘出入口的陵墓前观测风水,从而推断陵墓真正的入口以及墓内葬室安排。董卓手下的这些人也不在意会不会弄坏前人尸骨,目的主要在陵墓内陪葬的金银财宝,可惜城外联盟军攻势强烈,他们需要加快速度取得足够多的财宝。 方士在兵士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推算陵寝布置,他们帮人堪舆的最忌讳动死人墓,因为这有损自身阴德!就是因为他太过胆小不敢像师父师兄那般决绝自尽,才落得被人如彘绑来的下场。方士算完一个陵墓又在兵士的催促下来到显节陵前。 “吕将军。”方士唯唯诺诺地跪伏在将军面前,“这是孝明皇帝的陵寝,这片土地上只剩下光武皇帝的原陵和孝明皇帝的节陵,再挖下去恐怕这、这会遭天下士人口诛笔伐!” 吕布不满地翻身下马,头戴紫金冠的武人一脚踹在方士身上,“义父命令,布岂敢偷奸耍滑伤了义父之心?而那些士人,义父自入主洛阳之后多有提携,士人不思感恩还随叛军一同讨父,这般不识时务义父又何必再相与好脸色?” 硬挨了一脚的方士不怎么好过,寻常兵士一脚就能叫常人难受许久,遑论天生神力勇武非凡的吕布。他没有被这一脚踹撅过去都是福大命大,可让方式选择还不如这么晕过去算了。 “快去,不然叛军来此我等杀你祭旗!”吕布示意两小兵架起方士扔到显节陵前。 卑躬屈膝的方士想起溅了一墙鲜血的房间,死不瞑目的师父师兄,他捂着胸口强撑着站了起来。双手捧着罗盘口中念念有词,方士绕着陵墓走了起来。 东方麒麟西方虎,左麒右虎保财福。 都快绕了大半陵寝的方士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摇摆不定的罗盘,双眸瞪大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连手中陪伴多年的罗盘都成了烫手山芋。 “节陵挖不得!不能挖!”方士惊吓得扔掉了手中的罗盘,疯疯癫癫地往外跑,就是兵士架起泛着冷光的武器都阻止不了方士逃跑。瞧着这人不顾性命地冲过来,兵士对视一眼犹豫着往后退去。 将军还没下命令杀掉他,若是死在他们手中将军会不会生气? 瞧见手下的兵竟然被一个疯子给吓得往后退,吕布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手中的方天画戟掷出贯穿了方士的胸口。吕布见方士已死无人能再让他们走捷径直接找到藏匿财宝的墓室,让人把方士尸首丢到一边省得碍事,他自己拔出方天画戟随意地指了一个方向让人往下深挖。 抱着反正墓室内互通大不了一间一间搜刮过去的想法的吕布,开始让手下那些兵加快速度挖掘。 一盏二尺来高的翠绿晶玉镶嵌而成的宫灯出现在陵墓前,碧玉灯中的烛火生生不息,在日光的照射下虽稍逊几分但晃瞎肉眼凡胎还是足以做到的。最是令众人惊奇的是这盏宫灯凭空出现,无所凭依地在陵墓上空漂浮。 有人说是先帝的魂魄显灵,要来惩罚他们这些掘人坟墓扰人清静的家伙;有人说是上天看不下去,特意下了指示来阻止他们继续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论是哪种说法都被吕布强硬封口。 丝毫不相信这些的吕布提起方天画戟,身为将领的他看得出来军心涣散,而若要重新凝聚起兵士自然是要打破这些鬼神之说。吕布劈砍宫灯之前大声一喝,“布乃受陛下之命向诸位先帝讨要平判反贼的钱财,还请先帝看在社稷份上允布拿取!” 一戟砍下,宫灯完好无损。 倒是灯中烛火受到挑衅猛地窜起冲天巨焰,将宫灯上的翠色晶石灼烧的愈发明亮。烛火所照之处人们皆停下手中动作,双眼失焦目露呆滞灵台空明。 有双白色的靴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翠玉宫灯顺着法术的牵引重新落入来人手中,又被人顺手给挂在手中的提竿上。萧佚看着在翠光两仪灯的作用下陷入一念化万念的玄之又玄的境界的凡人,还是给他们留下了一线生机,这种玄妙的灵台空旷澄澈的处境会在危险来临前自我解除,届时他们只得仓皇而逃没有时间再对先帝陵寝下手。 他也就不用再担心明帝的坟墓被人刨了出来。 轻松解决事情的萧佚准备回徐州,不知怎么的他内心隐隐不安,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现在去做。上古洪荒时期的修行者都讲究一个感字,元凤有感而孕、后土有感身化六道、女娲有感功德成圣等等,即使后来天道收敛不再能被轻易窥伺,修行之人仍是重这一个‘感’。 萧佚也不例外有这个习惯。 提着宫灯在附近游走的萧佚跟随第六感入了洛阳城。 洛阳城中遭受了董卓军队的残忍屠杀,洛阳城门口附近都散落着不少残躯,而洛阳城内更是遍地都是没来得及逃离出城的百姓尸体。那些尸首死后遭受了军队的马蹄践踏,能有完整尸体的没几个,家家户户大门敞开在门口往里望一眼,都能看见户内掀了一地的杂物。 再往城内走是那些富庶人家的住宅,曾经的雕梁画栋金翠珠玉付之一炬,男女老少平民商贾无人幸免。他们辛苦几代攒下来的金银财宝都散落一地,其余大部分都被城中扫荡的兵士卷走放入车马中,源源不断地送入西边的长安献给那喜奢好色的董卓。 洛阳中心的皇宫经历多次叛乱早已不是萧佚记忆中的辉煌模样,蒙上深厚血色的宫墙散发着恶气,在这里枉死冤死横死的残念助长着火焰,不仅仅是希望焰火烧掉这罪恶的宫殿也希望这片火能焚烧干净世间的一切。萧佚踏入宫门的那一刻,沉重的曾需要几个小黄门一起努力才能关上的宫门轰地一声悄然阖上。 呜呜吹着的北风将火苗吹向萧佚所在的方位,四周都被无形的墙壁堵住,就好似这宫墙之内的冤魂一般无路可逃。 萧佚轻敲提杆,翠光两仪灯中的灯火飘出,火焰暴涨将那些欲害人性命的火苗吞噬殆尽。 这反而触及了那些冤魂的伤心事。 数不胜数的火苗飞来,连带着附近可燃不可燃的宫中用品都成了助燃火苗之物,四周无形的墙壁也在收缩,就好似他们生前受到的压迫。 再次唤来火焰的萧佚还没来得及压下那些作乱的火苗,就见一人从旁处走出手中还拉扯着一名畏畏缩缩的少年。那人礼而下拜,口中恭敬地称呼道,“贫道史子眇见过萧廷尉。” “你知道我?”萧佚有些惊奇。 知道萧廷尉和能直接认出他是萧廷尉是两码事。就是对当年萧廷尉理念追崇认同的荀彧荀攸都是只知其人不识其容,奉孝都是在知道自己先秦经历后大胆推测,才将他和萧廷尉这个身份挂钩,而眼前的这名道人却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是谁。 史子眇解释道,“贫道家中曾留有孝明帝时期的画像,这才一眼认出廷尉。”似是想起萧佚在外名声的他继续一拜,“贫道愿意献上家中遗作,只愿廷尉护陛下与国玺无恙。” “夫子!”被拉扯出来的少年气急败坏,他想把史子眇拉起来,“辩成了鬼魂无人能奈我何!待董卓那奸贼重回洛阳,我能亲手解决掉他,不需要夫子去求别人!” 比起同样作为傀儡受董卓桎梏的刘协,亲手命人毒杀自己又害了母亲的董卓更令刘辩怨恨,这股怨气夹杂着皇宫内经久不散的恨成了支撑刘辩鬼魂清醒活下来的养料。他靠着这些肥料活到了史子眇寻来的那一刻,又在史子渺的帮助下稳固魂体没有落得一个戾气侵入的下场。 但是史子眇知道这样下去仍旧对刘辩不利。 看着自小养在家中的刘辩如今这副模样,史子眇不忍看他沦落成怨鬼,在已经有了新帝的情况下他仍是称呼着刘辩为陛下,“陛下,难道您不信臣吗?” “辩听话就是。”刘辩不再吵闹。 灵帝子嗣不丰,刘辩出生后为了其能好好活下去被灵帝送入史子眇家中代为抚养,他的确从脆弱的幼年时代活了下来,但也导致刘辩与亲生父母灵帝何皇后不亲。虽然从小就知道自己只是寄养在史子眇家里,但是刘辩对史子眇十分亲近,将其视作亲父,史子眇也对这个亲手带大的孩子怀有亲情。 “董卓驻军洛阳时贫道发现他军中有妖人相助,国玺事关本朝气运又与人运息息相关,贫道便自作主张用普通印章幻化替代了国玺,没叫妖人得了玉玺作乱。”史子眇取出一方木匣,匣盖打开内里是一方玉玺。方圆四寸,上镌五龙交扭,旁缺一角以黄金镶之,有篆文八字云: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萧佚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方玉玺,他阖上匣子答应了史子眇的请求,“刘辩心中有恨,此恨不消仍然无法入地府重得轮回,我可允他寄居一物,待仇恨消散他必须心甘情愿地入轮回。” “而你史子眇,道观清修一世所攒功德无数,却因私心喂养冤魂保其神智不消,念你护国玺免了世间一场恶战,在刘辩重入轮回前都由你看护,不得让他伤天害理,之后你便自归道观不得再入尘世。你可能做到?” 这基本上能说是重那轻放,不论是史子眇还是刘辩都没受到什么惩罚,史子眇激动地再拜,“谢廷尉!” 刘辩的魂体寄托在史子眇腰间的玉佩上,玉能养魂是最适合刘辩的载体。 解决掉刘辩一事之后的皇宫重新陷入平静,空中只能听闻火焰燃烧那些华美布帛时滋滋作响的声音,萧佚再次引渡了那些失去没有阴差而在人世逗留的亡魂。 回望着在烈火下满城焦土的洛阳,萧佚轻叹一声旋身离去。 此时距离他离开村落已经过去一夜,萧佚踏着夜间的星光归来。夜晚的村落里大多数人家都熄灭了烛火,早早地上床休息为第二日的劳作休养生息,余下几家的烛火勉强照亮了萧佚回去的道路。 他回来的时候屋内烛火已灭,可是大门处挂了一盏灯笼为萧佚指明了方向。到家的萧佚推开大门,同时取下了那盏灯笼,笼中的烛火为他照亮屋内院子的景象。 石块雕琢而成的桌子旁坐着一人,那人半撑着脸颊闭着眼睛,身上披了一件厚重的大衣,许是在这等待许久撑不住睡了过去。 灯笼被放在石桌上,萧佚轻拍熟睡的人。 “……你回来了?”睡眼朦胧间看见萧佚的郭嘉下意识问道。 萧佚答道,“嗯,我回来了。” 第二十六章 清早从床榻上醒来的郭嘉察觉到不对劲, 虽说院中的两间茅草屋建造之初选择了十分相似的布置,但是他那间屋子郭嘉自己睡了几个月还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吗。 眼前这间相似的房间应该是萧佚和萧平共住的,那么问题来了——昨夜他困顿异常, 和萧佚说完话后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所以是谁把他安置到这间屋子的? 这个答案有且只有一个。 恰巧此时大门吱呀一声响起,屋外的清风顺着打开的大门吹进屋内,把还在睡觉的郭嘉冷得裹紧了厚被褥。这床被子还是萧佚特地去琅琊郡找绣娘专门定制的,里面塞了一堆白色棉软像是羽毛一样的东西, 整个被褥保暖舒适。仍旧和线香一样,这个被褥被萧佚送给了自己和隔壁的诸葛一家, 具体的制作方法和填充物是什么他都闭口不言。 郭嘉捏紧了被角, 他与萧佚的视线对上, 郭嘉的眼神滑过屋顶暗示着什么,“清长, 你是否该跟嘉解释解释?” “昨夜太晚奉孝直接睡了过去, 佚不好再唤醒你便将你安排在我自己的屋子里。”萧佚示意郭嘉去看床榻内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孩, 生怕人多想什么,“奉孝是和平儿睡了一晚, 佚在外面静坐。” 汉朝断袖之风还算是盛行, 或许是因为顶上的天子不避讳此事, 底下的官员即使受自身所学内容影响看不起这种事, 但附上迎合多有所为。这还是萧佚看见刘辩之后才想起来, 孝哀皇帝至高祖刘邦期间不少皇帝都有过宠幸男宠的绯闻传出, 虽不至于上行下效但终归有所影响。光武皇帝重复大汉风光之后对断袖之风有所整治, 至明帝时期自己上任太常, 官员之间的不良风气革风易俗加之皇帝励精图治,倒是可见盛世之景。 可惜后来皇帝短命昏庸, 戚宦干政,朝政风气隐隐有倒退迹象。时下世人尚未受到影响,可萧佚担心日后若叫哪位学儒翻到奉孝生平记载因此误解他们二人的关系。 以奉孝之才怎么可能会常年和他一起待在无名村落中?萧佚知道,郭嘉的性子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待长久,他日定会外出择一明主追随,在漫漫历史中留下属于自己的那一笔。若是日后史官记载奉孝过去写下一句‘与萧佚隐于山村与佚与其子共宿一屋’,而他需要删去自己的存在可能就会变成‘隐于山村与其子共宿一屋’,再往后流传保不准在野史中成了‘嘉喜娈童乃隐居山林,与子共宿一屋’。 ……还不知道死后名声会怎么被编排。 “嘉那屋子是予了何人住?”郭嘉从床榻上起身,只着白色里衣的人披了一件狐裘大衣,他半推开窗户遥遥望着自己之前住的那间屋子。 萧佚关上窗户道是天冷让他注意身体,“是两个身份比较特殊的人。佚暂且让他们住在这里,这段时日就麻烦嘉在这边挤一挤,待新屋建成便好。” 拢紧大衣的郭嘉对自己相较萧佚比起来孱弱的体质无奈,他不披上大衣在外行走一天都可能会病倒,萧佚一身短打褐衣却还能精神饱满地扛着锄头下地务农。郭嘉取下青色的外袍隐入屏风后面整理衣裳,他没忘记刚才萧佚所说的内容,“清长说自己在外面独坐了一夜,精神可还好着?” “无事。”萧佚并不在乎少睡了这一晚,他在外面也不是干坐而是如同之前修行那般静心打坐了一晚,一夜下来精力满满。 穿戴整齐的郭嘉走了出来,他对着手中故意损坏的玉冠有些头疼,“刚才穿衣时不小心拨断了发冠,也没有替换用的发饰,清长可能借嘉一件?” 萧佚一脸疑惑,他记得自己在郭嘉的包袱里看见过其他样式的发冠,“奉孝不是还有……?” “可是那个颜色不和今天的衣服搭配。”郭嘉伸展手臂,两指捻起左手的袍袖向萧佚展示了一番身上的衣服,“清长难不成想看青衣配深色这种怪异搭配?” 向来喜欢着深色衣裳的郭嘉今日倒是选择了一身浅色衣裳,原先备好的玉冠颜色透亮与衣裳搭配起来倒是相得益彰,若是换成之前那个深色发饰倒是有些不伦不类。萧佚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但他还是有些顾虑,“易被他人口舌攻讦。”? 郭嘉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清长昨夜在外坐一宿,莫不也是因为这种原因?” 看着赞同了这句话的萧佚,郭嘉没忍住笑了一声,“之前抵足而眠或是同挤一床时怎么没见清长想起这件事情?再者颍川时我们四人醉酒同宿一屋时也没见你这般顾虑过。” “更何况他人之言又与嘉有何干系?” “那身后名奉孝也不顾了?”萧佚叹道。 郭嘉更无所谓了,“嘉连生前事都管不过来,哪有精力去在意身后名。再者言那时嘉都不知道死了有多久,何必去操心呢?” 萧佚:…… 说不过郭嘉的萧佚借出了自己的发冠,平日喜穿青翠色衣裳的他有不少能和郭嘉今日服饰相匹配的冠饰。戴上新冠的郭嘉和萧佚一同出门,在冷风中沉默地拢紧了狐裘大衣。 隔壁卡好时间出门的史子眇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穿着相似的青年,身披狐裘的那名青年头上的发冠他也很眼熟,史子眇曾在家中画作上看见过这个发饰,据说这是孝明帝因为廷尉不愿接受财物奖赏,才特意叫工匠制备发冠赏赐给萧廷尉。 没想到如今竟然出现在另一个人发髻上,想来这人与萧廷尉关系非凡。 有注意到史子眇视线停顿的郭嘉暗自勾起了嘴角,虽然不知道这次是清长什么时候的朋友,还特意让自己腾出房间给他们,但他和清长的友谊可是能做到戴同冠共床眠的! “廷尉,这是家中残留画作,贫道依约取来了。”史子眇献上了从道观里取来的古朴画作,泛黄的画纸经历百年时光脆弱不堪,史子眇平日都不敢轻举妄动这回更是用柔软的棉布铺垫在画盒中将其放入。 院中也没什么外人,萧佚复原了画作原貌,恢复洁白干净纸张模样的画作缓缓展开,画中人物是年老几分的萧佚执棋与人对弈,对弈者并未画出只有萧佚一人留于纸上。画作也没留下什么署名,只有一枚普通的刻章,萧佚凑近看了眼发现这章子好像都是自己的。 仔细回忆那段时光的萧佚有些记不清楚了,他何日与人对弈过还留下了这幅画作? 遇事不决问‘监控’。萧佚戳了戳神识中一般不怎么发声的系统,试图从它那里翻找到一个正确答案。 系统避开萧佚的骚扰,“亲你自己当初删除掉的好吗。” 萧佚:?? 这就很尴尬。 发现无法想起来那份记忆的萧佚若无其事地收起画作,将画像连同匣子一同塞进自己书室的角落中去,顺手再上了几道锁免得哪日叫喜欢泡在书室里的郭嘉手误拿出。 “依照约定你们二人可在人世暂留,我在此处隐居难闻天下事,你们二人择日便自行离去吧。”萧佚的目光在史子眇附近逡巡了一圈,他有些奇怪那个少年心性的皇帝去了哪里。 同样奇怪的郭嘉打量着史子眇,“两人?” “刘辩呢?” 没能拦住刘辩跑去捣乱的史子眇满头大汗,他的目光落在了萧佚那间茅草屋的屋顶上,“陛下他刚刚在上面。”现在估计已经跑进屋里玩去了。 屋里被外面这些人讨论着的刘辩蹲在床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闭眼熟睡的萧平,观察了每一回刘辩就拍掌笑了出来,“哈哈,熟睡的人是不会特意控制自己呼吸的!你装睡的能力不怎么样嘛。” 在这方面十分擅长的刘辩一下子就拆穿了萧平,洋洋自得的刘辩也不管人有没有把他的的话听进去,自顾自地在那里说着自己靠装睡装病骗过了父皇母后还有被安排教授功课的夫子。 悄悄竖起了耳朵听取经验的萧平闭着眼睛,不时地在心中对刘辩口中的技巧表达自己的或赞同或否认的观点。 越说越得意的刘辩也不在乎萧平是否有所回应,他开始讲述如何用外物可以让装病更加逼真,听得萧平入了迷,怎料刘辩话锋一转,“你能看见我,对吧。” 萧平浑身僵硬,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能看见我,你一定能看见我。”刘辩的声音上一秒还如邻家哥哥般逗趣搞怪,下一秒怨气乍露语调阴森,“因为我能看见你身上的怨气——” “我们是同类啊。” 浑身怨气的刘辩勾动着萧平身上一直被压制得很好的怨气,比起一直被当作人类养大的萧平,能在皇宫中呼风唤雨的刘辩显然比萧平自己更了解他身上属于鬼魂的那部分。在煽动萧平身上属于鬼母的那部分怨气的刘辩没忘记堵住大门,他可是知道那人有多么厉害,当然要堵住门拖延一下时间。 “我、我不是!”萧平捏紧被角,他在心中努力默念清心决,将身上躁动的怨气压下去,“呜呜阿父——!!” 刘辩却是弯了眼睛,“外面可是比里面更闹腾,难道你不知道这个山村是坟场吗?” 第二十七章 “嘻嘻。”发出奇怪笑声的刘辩又突然收敛了笑容, 他坐在床头上满眼无辜,“我开玩笑的,小郎没被吓到吧?” 萧平瑟瑟发抖, 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只穿了里衣, 被子一掀就往外冲。直到扑进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里,萧平泪眼婆娑地嘴巴一瘪,哽咽地哭诉着有鬼欺负自己。 用袖子拢住萧平的萧佚给怀中冻得寒战的小孩加了一层保暖咒,他也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能害怕得衣服都不穿好就往天寒地冻的外面冲, 要是自己不在这里萧平岂不是会把自己冻死?想到这里萧佚去看萧平,这孩子通红的眼眶中还蓄积了不少泪水, 眼瞧着就要溢出眼眶, 萧佚抹去那些眼泪。 “是哪个坏鬼吓平儿?”郭嘉凑了过来, 他接过萧平拢在怀中,本意是不想孩子着凉的郭嘉发现萧平比自己都温暖, “奉孝叔叔帮你出气。” 反而成了暖手炉的萧平抬头仰视着郭嘉, 奉孝叔叔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佚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了过来, 猜到是谁在吓小孩的史子眇沉默地低下了头。 “嘉有哪里说得不对?”郭嘉咬牙切齿地捏住萧平的脸颊,他欺负不了萧佚还没办法整治一番萧平吗! “唔唔唔”萧平挣扎着求助的目光投向萧佚, 在萧平心目中最可靠的父亲轻咳一声背过身去, 徒留下惨遭郭嘉‘毒手’的萧平。 和史子眇往前走了两步的萧佚确保听不见萧平求饶的声音后, 抬手将屋内暗中观察着的刘辩抓了出来, 被束缚起来的刘辩乖巧地回望着二人, 一点都看不出来刚才恐吓萧平的模样。 刘辩双手背负在身后, 一副听话的天真表情, “夫子, 辩只是想和小郎打声招呼。”他又朝着萧佚紧紧抿住嘴唇,似乎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的愧疚神色, “对不起,辩不知道小郎会害怕我。” 这模样让在场之人都动摇了,也许真的只是萧平/平儿自己胆子太小才被吓到了? “呜?!”萧平哭得更大声了,“我没有!!” 边哭边大声辩解的萧平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全都蹭到了郭嘉那件外袍上,看得郭嘉心疼又嫌弃。第一次见萧平这么难过,这孩子总归是郭嘉他们看着长大的,哭得这么伤心郭嘉也不舒服,但再疼惜也不代表能接受这孩子用自己的衣服做手帕。 没看见萧平的养父萧佚都是一脸庆幸。 收到郭嘉凌厉眼刀的萧佚收敛起脸上看好戏的表情,他接过张着手就要往自己怀里扎的萧平前默默摁着人在郭嘉怀里擦了一圈,确认萧平脸上没有鼻涕眼泪后这才把孩子抱了回来。 郭嘉:? “不哭不哭,我知道平儿说得都是真的。”萧佚轻拍孩子的后背,语调温柔的哄着萧平。 眨巴着眼睛半天都挤不出来眼泪的萧平:他的眼泪不是都在奉孝叔叔身上擦掉了吗? 萧佚心虚地背对着郭嘉,他看着刘辩开口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前没少用这种方法哄骗别人吧。” “你居然这么相信自己的孩子吗?”刘辩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侧着头上下打量萧佚,又将目光投向在他怀中躲着的萧平,“真是让人羡慕的运气。” 不过他也不差,生于帝王家,但可能正是因此才耗光了他一辈子的运气吧。 “我看小郎躲在被子里装睡才想去吓吓他的。”刘辩的视线时而清明时而怨恨,他向来放任情绪随心而动,在见到萧平时怨恨的情绪占据灵台他就去威胁人,在人跑后又清醒过来他便装可怜,行事百无禁忌。 “不过辩有一个问题,”一直好奇这个问题的刘辩注视着郭嘉,“你是吃醋了吗?就像母亲每次见到父皇去其他美人房中夜宿那般?” 一时之间庭院里咳嗽声此起彼伏。 “廷尉抱歉,陛下不是那个意思!”史子眇倒吸口凉气,“陛下的意思是廷尉和您的朋友、朋友之间的感情如高山流水,是为莫逆之交。” 努力圆刘辩所言的史子眇搜刮着自己肚子里的能用来形容友情的词汇,再将它们组起来不断夸赞着廷尉与这位朋友之间的友情。 所以陛下不要再火上浇油了,臣真的不确定能从廷尉手中救下您这条魂命!!哪怕内心情绪崩溃声嘶力竭的史子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一派淡定。 在考虑要不要为了名声把魂强行渡入地府的萧佚,他的眼神在史子眇身上停留片刻,骤然一笑,“答应的事情吾就不会出尔反尔,不过最好还是管好这张嘴,不然我可就把你家陛下送到光武帝面前了。” 背后一寒的史子眇看着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刘辩,恭敬拱手,带着刘辩进屋准备好好教育一番少帝。 看似参与其中的郭嘉,实际上一丁点声音都没听到,就连刘辩的模样都看不见,只能依稀看见有个虚影被萧佚束缚着。郭嘉看眼明显不会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的萧佚,迂回之下找到了萧平,“平儿,刚才那人说了什么?” “他就是说你和父亲关系”话还未说完就被捂住嘴的萧平看向欲盖弥彰的萧佚。 萧佚视线游移,他宁可把视线落在远远的地方也不敢去看郭嘉,“他是谁佚和奉孝关系不错,可见昔日高山流水之情。” “嘉看起来很好骗吗?”郭嘉对萧佚这明目张胆地撒谎无可奈何,估计一时半会他是问不出来那鬼真正说了什么,他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情,“刚才那道士称鬼魂为陛下?不知是哪位帝王?” 这件事情没什么好瞒着的,萧佚将自己在洛阳所见以及董卓军中行事尽皆告诉郭嘉,也包括自己在洛阳的皇宫中遇见的这位被废的皇帝刘辩。被一杯毒酒杀死的刘辩心中怀揣着强烈的怨恨,是刘家子弟又在皇位上待过几月受皇宫气运庇护,又得史子眇喂养维持清醒,倒是这么在宫中生存了下来。 知道是弘农王的郭嘉并未太过在意,弘农王在位时间短暂得如昙花一现,这些时间又多是董卓手中的傀儡,真要说有多少臣子对君王的感情可没多少,只是说起来难免有些唏嘘之情。 一直依赖在萧佚怀中的萧平这时直起身子,清明澄澈的眼眸和萧佚那双淡然的目光对上,“阿父,那人说这里是坟场,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想到住了好几个月的地方其实是阴森的坟场,他们睡得床榻、玩耍的土地下埋葬着先人的尸骨,萧平不寒而栗,原先映入眼帘的正好山景现在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不论从何处从哪个方向看都觉得太过阴沉,又似乎随便一处下脚之地就能挖出死状凄惨的尸骸。 被自己的幻想给吓到的萧平又开始无端联想,住在这里的村民真的是活人吗?会不会都是心愿未了的鬼魂,暗中观察着他们这群误入的活人。 “平儿,莫要胡思乱想。”萧佚养了萧平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这孩子有多么会联想,平日里见鬼也不怕还能自在地和清醒的鬼魂聊天,偏偏怕极了自己想象中的鬼魂,“这里的确曾经是坟场,后来第一个村民搬了过来,他们与久久不愿离去的先人达成协议,村民会定时祭拜上供香火让先人保持魂体不散,先人则不会去为难搬来这里的村民。” 这处地方是难得的阴气与生机保持平衡的妙境,他带着萧平在这里暂住是为了调理这孩子的身体,同样也是想调查一番这里的魂体执念是什么,竟能让他们保持魂体这么久而不散。 可惜隔壁的亮哥儿似乎知道什么,总是能出其不意地打乱他的计划,偏偏理由正当时机正巧,他也不能说什么。 萧佚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怀中的萧平,瞧瞧别人家的懂事听话还聪明的孩子,再看看这个……萧佚摇首发自内心地羡慕起诸葛氏。 “说起来这个点平儿是不是该去亮哥儿那里读书了?”一场事闹完的萧佚估摸着现在的时间,晨光微熹,日出隐于云后,早就到了平日萧平去诸葛玄那边读书的时间。哪怕萧平再怎么害怕或是耍赖,在读书这件事情上从来都没有半分余地空闲的萧佚直接拿被子一裹就给小孩扔进诸葛家的大门里。 刚刚准备去叫人的诸葛均:?! 丢了个大脸的萧平自暴自弃,直接缩进被子里半天也不肯出来。 …… 有信鸽在天际飞翔,在山林的上空盘旋多时,当信鸽辨明方向后一个猛扎冲向目标。 咕咕。 换了件新衣裳的郭嘉听见窗外信鸽的鸣叫声,若是往常他肯定会立刻开窗迎进信鸽,然后看看究竟是什么重要的消息竟然能让文若动用这金贵的鸽子。 但这些都是建立在萧佚下田耕地的前提下。 郭嘉站在屋内心里发慌,他该怎么和屋外的萧佚解释这个信鸽的来历,怎么解释信鸽脚上的那封信? 文若啊文若,你可是把嘉害惨了! “奉孝亲启?”萧佚如郭嘉所想抓住了那个信鸽,从信筒中取出来一封写满小字的尺书,“主公欲召奉孝归,于陈留一同商讨幽州牧刘伯安受袁本初等人拥立,自立为帝一事。” 读出不对劲的萧佚语气幽幽,“奉孝,为什么文若的主公要召你归?” 第二十八章 解释不能的郭嘉当日就被气上头的萧佚给打包扔到了陈留的荀氏府邸。手上提着自己行李的郭嘉站在大门前, 在呼啸的寒风中默默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没有告诉好友回来的郭嘉不急,他静静地伫立在门房前等待。 一段时间过后, 眼瞧着萧佚没有消气过来带走自己, 郭嘉哀叹一声只得敲响了荀氏的大门。 “麻烦通报一下你家主人,友人郭奉孝前来拜访。”郭嘉朝门房颔首,向门房言明自己的来意并等待通传。 屋内听见郭嘉前来的荀彧和戏志才荀攸对视一眼,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都有些惊讶, 荀彧更是掐指算着信鸽传信所需要的时间。从陈留往徐州至少也要两三天时间,这封信估摸着今天才能到, 怎么奉孝这么快就回来了?荀彧思索一二转而去问门房, “奉孝身边可有其他人?” “没有。”门房摇摇头将自己看到的一一告诉荀彧, “不过这位公子手上还提着行李,衣裳整洁没什么灰尘。” 荀彧让门房先把人带进来。 进入正厅的郭嘉在偏位上就坐, 他喝着侍从准备好的茶水暖身, 手中打包好的行李置于身侧的草席上, 还想再吃些东西垫肚子的郭嘉抬眸就看见几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奉孝何日收到的信,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陈留?”荀彧让人端来备置好的脍炙, 细切的熟肉呈放在高脚盘中, 搭配上精心烹饪的蔬菜, 因着这里有两个需要遵从医嘱减少饮酒的人在, 所以原先备好的美酒换成了苦涩清香的茶水。 发现换了个地方结果还要被禁酒的郭嘉神色凄怆, 他端起杯盏怀念着以前喝过的好酒味道, 一想到之后可能再也喝不到那些好久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嘉的酒啊——!! 这可把另外三人给吓到了, 他们可还从未见过郭嘉哭得如此伤心, 向来都是这人毒舌反讽把那些瞧不起寒门的学子给气哭,有谁能把郭嘉郭奉孝这人整哭? 戏志才逐渐地从郭嘉的动作中品出味来, 这不是与自己刚戒酒那段时日挺像的,戏志才想了想问起这几个月一直与郭嘉同行的萧佚来,“奉孝,清长呢?他没有与你一同来陈留?” “来了,也走了。”郭嘉放下杯盏,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的人回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信鸽上的信暴露了郭嘉与曹操的关系,一个已经择主的谋士不跟着自己选定的主公,反倒是跟着自己的朋友四处乱跑,其中要是没有什么猫腻萧佚是不会相信的。再又想起上次志才文若二人出谋划策,让曹操的两个孩子与萧平相识,萧佚怀疑郭嘉也在里面出了不少力气。 一气之下的萧佚把郭嘉的东西快速打包好,顾不得会不会暴露什么,缩地成寸的法术一使,连人带包袱直接给扔到了陈留。时效之快,动作之利索,叫郭嘉看得是目瞪口呆。 寄出这封信的荀彧扶额,“怎么这般凑巧……信鸽飞到的时候清长正在现场。” “清长现在怕是正在气头上,不若过几日再和他好好道歉。”荀攸从叔父那里了解到前因后果,一时之间难以言表,“这种事情强求不得,真想清长入主公营中就该摆出足够打动人心的利益,两次贸然出击怕是清长心生警惕。” 暂且只能将这件事情延后处理,郭嘉很快就刘虞受袁绍拥戴自立为帝的事情和其他几人讨论起来。 四人分成了两派,一方是荀彧荀攸对刘虞性情了解的,一方是戏志才郭嘉认为权利动人心。他们争论着刘虞自立一事背后是否正常,荀攸觉得事有蹊跷,“刘伯安之子尚在陛下身边任侍中,且不说刘伯安忠节仁厚,就为子性命,刘伯安都不会反出朝廷。” 他若是反了,在朝中的儿子刘和该如何自处?难道刘伯安不在意董卓会不会拿刘和开刀? 戏志才和郭嘉觉得亲情与权利,刘虞在这次选择了更打动他的权利罢了,“四世三公的袁氏愿意辅佐他,此为有名;时有奸贼董卓乱我朝纲,此为正义;刘伯安平日布仁政,得百姓爱戴,此为民心。如此大好形势,他刘伯安怎么会不动心?” 舍一子可得皇权帝位,世间有多少人不会心动? 两方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之间又有人前来通传,说曹将军有重要的事情邀请各位先生前往营帐一叙。 停下争吵的四人动作一顿,他们对视一眼后往曹操常年用来议事的营帐走去。 因为是临时回来还未通传,郭嘉在营帐外等候,等帐内随侍的仆人通传命令后,郭嘉便随着仆人走了进去。 营帐中几案分立两旁,按着谋士与武将的身份布置了席位,中间的主位上是求贤若渴的曹操,受到器重的武将人数比曹操现有的谋士多一些。不过也是很正常的,曹操出身向来被当代士人诟病,与同时期一起举兵袁本初、袁公路相比名声不显,愿意前来投奔的谋士着实无几。 曹操实在眼馋那些才华横溢的士人,也爱那些英勇无畏的武将,恨不能全部收入麾下。 “奉孝辛苦了,这次可有收获?”曹操命人给郭嘉加了一个位置,“先生如今是什么想法?” “主公莫急,待嘉慢慢来叙。”先前在荀彧府中吃喝一顿的郭嘉实在吃不下东西,他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清长最近正恼嘉,估摸着一时半会不会来找嘉。” 这么说着的郭嘉撇开眼不去看曹操的表情,主公一直想得到清长效力,但清长软硬皆不吃,一身通天本领也让他人奈何不了清长。主公这才想着走迂回政策,结果教一封加急的信鸽打乱了计划。 “主公别担心,还有公达在。”郭嘉安慰道。 沉默寡言喝着杯中酒水的荀攸猝不及防地被点名,嘴里的酒水差一点就失仪地喷了出来,虽然即使反应过来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呛了两下。 不是?这最后一点情谊留着吧??不然清长真的气的动手打人,也好有个理由阻拦一二!? 曹操忧伤的目光放在眼前的杯中之物上,“罢了罢了,也许真的是操和先生没有缘分。” 要是他能得先生,匡扶汉室之路走起来是否会轻松许多?先生那般神异的人物,也算是天佑汉室的吉兆吧。 不在心心念念着萧佚投曹一事的曹操说起他叫来诸位谋士武将的原因,“本初拥戴刘伯安一事诸位应该都知道了,操曾劝过本初但未被采纳。今刘伯安欲在冀州登基,本初为操请了一官半职,并邀请操携手下能人一同观礼。” 冀州如今是袁绍的大本营,曹操与袁绍虽然有幼年交情,但此番前去还是有些危险,他不能去赌袁本初会不会为了这点交情而放他一命。 “最好不去。”荀彧拧眉沉思,神色微沉的他从这次邀请中嗅出了危险的味道,“但又不能不去。” 兖州与冀州相邻,不论是安置家属的陈留还是军营驻扎的酸枣,都距离袁绍刘虞定下的礼仪地点邺城太近。袁绍已经陆续将兵马回迁至邺城,若是此时与袁绍撕破脸面,曹操必将危矣。 “若是只邀请主公一人还能理解,为何袁本初还要主公带着自己手下的能人?”戏志才敲了敲几案,面露不解,“主公手下武将凶猛却不出名,谋士除却荀氏子外也大多声名不显,为何袁本初会特意提到主公手下之人?” 况且袁本初这人重门阀,他和郭嘉的家族不如之前那般声赫名显,袁绍这人真的会注意到他们吗。 “莫不是冲着文若和公达而来。不论是杀之囚之反之,都能断主公左膀右臂,绝了主公与其相争的念头。”郭嘉接上,回答了戏志才的问题,即使大部分都是他的猜测与推断。 “那依诸位之见,操该不该赴这个约?”曹操举棋不定,他现在手下的谋士没几人,他视作金疙瘩一样爱惜珍护,若真随他去这么一趟而损失了,日后他定会后悔死的! 戏志才和郭嘉对视一眼,两人突然堂而皇之地猜丁壳——这种简单粗暴的游戏还是从萧佚那里知道的,决出胜负的郭嘉高兴地一扬眉毛,“志才输了可不能耍赖,这回该嘉和公达随行主公。” 猜丁壳输掉的戏志才托着脸,他本来想趁此逃脱大夫的,结果……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喝药养身吧。 “?”曹操看着他们二人的动作,再看眼明显习惯了的荀攸荀彧,他和那边一直没说什么的武将一样满脸疑惑,“这是什么新奇的法子?” 荀彧干咳了一声,“清长不擅文采,流觞曲水之类的都不愿参与,一日不知从何处翻出了猜丁壳这一法子,每每聚会便与我们划拳喝酒。” “他们二人发现这样更方便迅速,偶尔像这般起了争执,志才和奉孝便会猜丁壳决出胜者。” 谋士已经自己内部决定好谁陪着曹操赴这一趟鸿门宴,曹操也不墨迹立刻点了两名猛将随行,其余之人整兵待酸枣,所有异变立即北上邺城救援。 安置妥当后,曹操往邺城而去。 第二十九章 去往邺城的路上花费时间不需要很久, 但因为刘虞登基的典礼近在咫尺,曹操命众人加快速度赶路,最好能只花费一天的时间从陈留到达邺城。 山路崎岖, 道路不平, 快马加鞭下的马车颠簸程度足够另一个成年男性胃里翻江倒海,若是换成自己骑快马,马背同样颠得人难受。郭嘉开始后悔为什么是自己赢了猜丁壳,同时开始怀念萧佚那一念就能把自己从徐州送回陈留的法术。 颠簸中的马车真的很难坐得住啊! 满心吐槽的郭嘉倚靠着马车车壁, 荀攸坐在一旁镇定自若地看着拿上来的几卷公文,中间坐着的曹操闭目养神中,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淡定, 衬托着郭嘉弱不禁风起来。 荀攸淡定地塞了一卷公文给郭嘉, 他不无暗示地说教着郭嘉,“奉孝平日很少坐这样的马车吧, 与清长一起出行可是比现在要舒适许多?” “之前并未觉得, 这么被公达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的。”郭嘉回忆着自己和萧佚几次的马车出行, 路上确实舒服轻松,就是刚到徐州身体水土不服的那次, 即使萧佚路上快马加鞭地赶路也从未像这次这般颠簸得难受。而且萧佚的马车中都会准备和一盒一盒的小食, 饿了无聊了都可以吃点东西, “果然嘉还是被清长惯坏了。” 真没想到这人好意思承认的荀攸略带鄙夷地瞥了一眼, “不知道得还以为奉孝年龄最小。” 话外之意是吐槽郭嘉没个年长一岁的正经模样, 怎料郭嘉煞有其事地附和着他。 荀攸:忒不要脸! 再次被误解的郭嘉默默咽下了萧佚的大秘密, 在两人奇怪的眼神中扛下了一切。郭嘉说道, “嘉记得清长的马车都会自己改装一二, 马车内也会铺上厚重的软布,这样防震也可以方便马车内的人需要时躺下休息。若是主公需要, 哪日我找平儿再问问有没有马车图纸。” “总是这般忽悠小孩子,从清长那里拿东西不太好吧?”曹操良心未泯,尤其在知道萧佚可能比郭嘉还要小的时候,他突然有些不忍去压榨对方的成果。 郭嘉摆摆手,他给曹操解释道,“平儿那孩子看着老实,实际上可精着呢。再说若不是清长默认了这件事情,平儿也不敢从清长那里拿图纸,归根究底这是一场大家都默认的交易。” 同样知道这些事情的荀攸同意了郭嘉的话。 曹操惋惜地摇首,感叹自己认识萧佚实在太晚。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曹操往前一栽,幸而旁边的两个人眼疾手快伸出手扶住了他,不然曹操怕是得在自己的谋士面前出个大丑,即使现在这样也没好到哪里去。丢了个脸的曹操掀开车帘,大声问着外面的马夫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突然勒马停住。 帘子一掀开,曹操和荀攸郭嘉三人能看见外面的情形,不仅仅是马车停了下来,连随行的队伍都被迫勒马驻足。 只见天空中乌云密布,早些时候的太阳与白云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厚重愈发黑沉的天幕。平地而起的狂风吹得人在马上坐不稳,不得不翻身下马矮着身子,地上干燥的泥沙都被飓风卷起糊了一脸,眼前一阵模糊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乌鸦诡异不详的鸣叫声。 躲在马车里的三人没有被风沙迷眼,他们清楚地看见不知哪里飞来的黑色乌鸦占据了道路两旁的树梢,一根树枝上不知道栖息多少只乌鸦,密密麻麻地不见树木原先的翠绿。按理来说以乌鸦的数量做不到彻底占有两旁连绵的树木,可是郭嘉极目远眺,再也不见丝毫属于树叶的绿色漫山遍野竟然全是黑色乌鸦,一双双血红色的鸦眸怒目圆睁,生硬死板地盯视着整个车队。 无言的沉默在整个车队里蔓延。 荀攸和郭嘉也未曾见过这种场面,两人突然想起刚认识那几回萧佚总是要一手刀劈晕他们才会开始除妖,难道就是因为他那时将要面对的场景是现在这般诡异吗? 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能回答的人也不会回答。 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这句话同样适合现在的车队。 由训练有素的兵士组成的队伍在某声尖叫过后散成了一盘沙,兵士洪亮的声音中夹杂着恐惧与害怕,他们胡乱喊叫着一些不过妈脑的话语。 随行的曹洪与曹纯以手掩口挡住风沙入嘴,大声呵斥着那些自乱阵脚的兵士,他们在努力维持队伍的秩序。 可是于事无补。 现在发生的一切太过离奇古怪,从未见识过这种场面的普通人早已经吓破了胆,曹洪曹纯在之前经历过买命钱一事有了心理防备,加之二人本身就是胆大勇猛的武将,才能在现在镇定地重新组织起队伍护卫曹操。 像是被人群的吵闹声吵到,视线本无落点的一双双血色兽眸散发出明亮的光芒,乌鸦动作整齐划一地歪着头侧过脑袋,那双眼睛一下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地上乱跑的兵士。 噶。 最后确认了一遍狩猎对象的乌鸦仰起头发出兴奋地叫声。 “快趴下!老鸹飞过来了!!”马车上的三人受风沙影响小,他们最先发现栖息的乌鸦悄然飞起,在天空中盘旋,与深沉的天幕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一个错眼,天上的乌鸦俯冲而下,那捕猎的姿态好似一只凶狠的秃鹫。 躲开不及时的兵士被乌鸦的爪子带走了一块肉,淋漓的鲜血更加激起乌鸦的凶性,在杂乱兴奋的叫声中,乌鸦没了队形,四散冲入队伍想要饱餐一顿。 在马车中躲避着的三人也不好受,数不胜数的乌鸦将这个建造严实的四方物当做了进攻对象,来来回回地啄击或是用利爪在马车外壁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抓痕。一次两次马车或许还能承受,次数一多木质的车马禁不起攻击逐渐崩毁,碎木渣子掉落一地,他们隐约能看见外面的天光。 “不好,马车撑不了多久。”郭嘉堵住几个逐渐露出来的洞口,在左摇右晃的马车中站立不稳,“公达护着主公下车,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荀攸拔出腰间的长剑,世道不太平,族内安排的课程除了必须掌握的君子六艺之外,还请了剑术不错的大师来教授他们习剑保自己平安。或许与正经武将比不得,但面对不入流的山匪还是能护住自己一二,荀攸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这学习的剑术会在砍山匪前先用来砍乌鸦。 曹操自己本身也有些武力,曾经更亲自带兵与董卓的军队厮杀,在群鸦中保护自己不是什么难事。在场唯一一个可能没有武力值的就只有郭嘉郭奉孝,身体因为常年酗酒亏空,当年君子六艺教学时身寸这一项经常是叫夫子摇头苦笑,也尚未正统修习过剑术,如今郭嘉只能在曹操荀攸的帮衬下且战且退。 打算撤入两旁树林的他们突然看见一朵微小的焰火在空中摇晃。 橙红色的焰心外是青蓝色的火焰,在风中一摇一晃,仿佛随时都会被风熄灭。焰火静静绽放的时候,每一次风吹过,便会以这枚焰火为中心向四周释放出更多的火苗。 乌鸦在空中发出了哀鸣。 越来越多的火苗反而形成了肉眼看不见的囚笼,拘束住那些来不及逃离的乌鸦。 叮咚。 环佩相撞的声音响起。 循声望过去的三人看见手持提灯缓缓走来的萧佚,衣袂翩跹,婉若惊鸿。眉眼低垂着的萧佚没有去看那三人,他手中的灯笼顺从着主人的心意离杆,再抬眼那根提竿仿佛解了禁制,青翠的竹竿上镌刻着精美的花纹通体散发着暖融融的光芒。持竿如同持剑般的萧佚慧眼如炬,一下子就锁定了鸦群中的本体。 将竹竿掷出的萧佚对荀攸和曹操点头示意,还算有个好脸色,面对郭嘉时那脸色臭得,郭嘉摸了摸鼻子有片刻的愧疚。 “清长!”郭嘉主动出声喊住了对方,“你……你是要去追那个逃走的妖怪吗?” 就在刚刚,害怕被竹竿打到的那只羽翼漆黑的乌鸦壮士断腕,硬生生废了自己的一边翅膀从火焰的包围中逃离,自知无法打赢萧佚的妖怪快速北上逃走。萧佚收回了竹竿重新挂上灯笼成了往日的提灯,他越过三人在往那只妖怪消失的方向走去,因此郭嘉有了这么一问。 “他有害人之心,若是不立刻解决会有无辜的人遭他毒手。”萧佚瞪了一眼某个竟然跑到自己身边做内应,还把萧平给策反的黑心谋士,“等佚回来慢慢跟你算总账。” 尴尬的郭嘉打了个哈哈,“有、、有什么帐,除开做内应这事外没什么了吧。” “平儿全都交代了。” 一句话把郭嘉弄得彻底沉默,萧佚翻身上了匹还算健康的马,追逐妖怪消失的方向绝尘而去。 反应过来的郭嘉连忙将救助的目光投向荀攸,希冀这个在萧佚那边还有说话分量的好友帮帮自己, “公达!公达救嘉!” 荀攸:谢谢,并不是很想救 第三十章 萧佚追逐着逃窜的乌鸦一路北上, 从兖冀二州的交界处到并州地乐平,又转战至冀州的常山,边打边追最后甚至追到了幽州的上谷。在上谷郡外的山林中萧佚看准时机斩断了乌鸦妖怪的最后一只羽翼, 断绝了乌鸦再度用翅膀迅速逃命的念想。 本体没了翅膀, 还有妖术。 乌鸦精化作寻常人家的青年,一手捂住胸口半倚在树干上,“道君还要追多久?已经追了我几天,难道不能就此放过吗?” “你是妖怪不该出现在人世, 更何况你伤了人,吾自是要除去的。”萧佚气定神闲地站在乌鸦精面前, 与身形狼狈的乌鸦精相比, 萧佚身上的衣裳除去沾染了赶路时不可避免的泥沙其余都很干净, “而且吾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地在那里和他们相遇。” 若只是随意捕猎萧佚自然没有这一问, 但在此之前那条路上从未传出过有奇怪轶闻的事情, 就是再早些时候他还在陈留时, 通往邺城的各条道路都是畅通轻松的,连山贼都因为听见各路诸侯驻兵酸枣后纷纷溃逃至其他地方, 所以萧佚怀疑这只乌鸦妖怪是受他人指使埋伏在那里的。 “正巧路过闻到了很香的味道。”乌鸦精咧开嘴露出内里锋利的牙齿, 看起来很满意人肉的乌鸦精满面挑衅, “道君这般在意难道不是在圈养那些人类吗?为了能给二位陛下献上更好的肉料作祭品!?” 如乌鸦精所料, 愤怒的萧佚一掌打出。迎着掌法而上的乌鸦顺势被打飞出去, 还未落地就见乌鸦转身用缩地成寸的法子再次遁逃。萧佚看着乌鸦逃走的方向他并未立刻追上去, 而是留在原地细细思考着乌鸦精说得几句话, 他总觉得这些话哪里有些奇怪。 这只乌鸦看起来是刚成精没多久, 乌鸦一族最擅长的种族本领都还未融会贯通,现在只能说是会个逃跑。偏偏这种新生的乌鸦直到帝俊和太一, 不仅了解当初妖天庭的事情,还一针见血地直到自己最讨厌听见什么样的话。若说乌鸦精身后没有其他人教,这话萧佚是不信的。 可问题又来了。 当初知道那件事情的人早在时间的洪流下化为黄土身死道消,剩下的也成圣的成圣闭关的闭关,还有谁有这个闲心来参合人间的事情? “怪哉。”摸不着头绪的萧佚感慨了一句,他放下脑海中杂乱的思绪准备专心去抓捕乌鸦精,等把妖怪彻底降服他到时候还能不知道是谁在这背后出主意吗。 想好解决办法的萧佚再度出发。 这一回他在乌鸦精身上留下了一个用来追踪的‘引线’,不论乌鸦精跑到哪个地方他都可以寻到它的踪影。这么一想萧佚反倒是不急着继续追乌鸦了,说不定这家伙以为自己放过他,转头跑回大本营找那个幕后之人了呢? 萧佚换了一身劲装,一头青丝被发冠高高竖起,手中的提灯变作斗笠戴在头上遮去了打扮容貌,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游历的侠客。跑去酒坊买了二两好酒的萧佚又去酒楼打包了一顿好菜,带着这么多东西的他在流民看来无异于一个新鲜待宰的肥羊,有人畏惧那身劲装而不敢上前自然就有人为了一两银钱豁出命来。 “打、打劫!”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还不是很熟练的劫匪握住手中勉强算是武器的刀片,他将刀片开了刃的那面对准萧佚,“把你手中的食物交出来!” 拎着酒与好菜的萧佚看眼自己手中的篮子,他诚恳地建议劫匪,“打劫这些饭菜只能填饱一次肚子,要不你试试打劫我的钱?” “我、我不需要。”听上去劫匪有些口吃,虽然他又在努力让自己的话说得流畅,但仍旧会不时卡住。 这个回答惊到了萧佚,他正色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劫匪,看上去年龄不大约莫着十几岁左右,身上还有瘀伤。少年倔强地拿着刀片,那刀片上留着一个孔洞,似乎是少年不知道从哪个工具上拆下来的零件,被走投无路的少年用来赚取一顿饱饭。 “这些饭菜可以给你,但是佚想知道这个刀片谁开的刃。”萧佚将篮子递出去,他对刀片的开刃技术感到新奇这是他还未曾见过的一种新方法,萧佚想要学会这种新方法,然后看看能不能用这种方法去改良他仓库里一堆沉积的破烂。 这是他在没事干时琢磨出来的一种消磨时间的爱好——专门收集不同的材料,有用也好没用也罢,先研究一番材料的特性再根据不同的特性制作新鲜玩意。大多数萧佚研究出来的成果都是因为一闪而过的记忆,他想不起来很多,只是模模糊糊知道大概是怎么做的。 那个劫匪少年接过篮子,打开篮子后也不在意礼仪直接蹲在路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萧佚这些饭菜是给别人准备的,里面多是大鱼大肉还有两三个水灵灵的桃子,结果一下全让少年吃个精光。 在少年吃饭的时候萧佚没有离去,站在一旁等劫匪少年填饱自己的肚子后告诉他是谁给那个刀片开的刃。 吃饱喝足的少年也没有耍赖,他一抹嘴巴告诉萧佚,“是我开的刃。”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把刀刃佚能看出来他的锋利,也发现它比常见的凹磨法所开的刀刃要坚固。”萧佚的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 “从刀背处一直研磨到刀锋,不过这种方法很耗费材料,这把刀刃是我唯一的材料。”少年抚摸着手中的刀片,这是他的老朋友了,若不是他实在太饿他也不会拿着老朋友出来做这种小人行径。 听到对方做法的萧佚眼前一亮,他发现眼前这个少年真的很有天赋,“佚可出钱资助你继续学业,但我希望你可以跟着佚一同回兖州。” 有人愿意出钱帮助自己,这种天降馅饼的好事情把少年砸得眼冒金星,他支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劫匪少年一咬牙,狠心拒绝了这种好事,“多谢好意,但是钧并非什么都不懂的乞儿,沦为流民前有读过几本书籍,钧知道书籍有多贵,阁下不妨留着这些银钱日后用作他途。” “难道你就不想继续学业?想这么继续做着乞儿不成?”萧佚继续说道,“佚只是见你在工匠上很有天赋,想在这方面与你多家探讨,继续学业算是佚开出的工钱。” 士农工商是管仲提出来的不同职业分类,随着后世的发展逐渐成为一种牢固的社会地位体系。工,指代手工业者和匠人,地位不高但也算能勉强养活自己,对于现在沦落为乞儿的少年来说,工匠也算是不错的。只有能吃饱饭有舒服的衣服穿后,他才能继续考虑如何通过读书改变自己。 少年马钧拱手准备感谢的时候,就听见马蹄声传来,骑得不快的白袍小将勒马停住,他翻身下马看着两个人,“有人说这里有人持刀抢劫。” 原来刚刚有人注意到马钧提着刀片出来,担心他会做什么坏事的好心街坊通知了这些日子一直维持上谷郡治安的白袍小将。白袍小将来上谷没多少天,官职也不大,但他对待街坊邻居温和礼貌深受百姓爱戴,一些琐碎小事他都愿意也很耐心的管理,这才让百姓一有事情就往他那不大的住处跑。 白袍小将看到了马钧手中的刀片,奇形怪状的模样差一点没能教他认出来,但认出来自然要把人带回去问一问。 “我乃常山赵子龙,跟随公孙将军负责管理上谷的安全。”赵云打算把少年带回去好好问一问,若是走投无路他便资助些许钱财免得走上歧路,若是心路不正他就交予府衙。 马钧身边的萧佚也引起了赵云的注意力,对方那一身劲装不知是行侠仗义的义士,还是又前来投靠将军的武将。 “等等。”萧佚出声阻止赵云要抓走人的行为,他拦在马钧的身前,“他只是太饿了,拦住我也只是为了我那一篮饭菜之后他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赵云看着面黄肌瘦的马钧,脸颊瘦到了两侧颧骨格外突出的地步,他有些不解,“府衙门口会定期施粥,饿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不去那边?” 马钧摇首,面露苦涩,他饿得都敢在街上随便抢劫,却不敢去府衙前领粥。归根究底是府衙那边的衙役会用大棒整队,一旦不符合他们心意就拖出来暴打几棒,然后又得回到队伍末端重新排队。 “那边施粥会挨上几棒,肚子填饱了落得一身伤得不偿失,时间久了大家就都不去那边领粥。”马钧叹息一声。 施粥前的队伍越来越短,布粥的衙役将这个揽在身上说是他们施粥勤快,城中收纳的流民肚子都吃饱了不愿接受嗟来之食,现在看来是不敢来、不敢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原因的赵云生气,“云常常关心施粥粥铺情况,就怕有流民会吃不到粥饿到,没想到居然还是叫他们找到空子!云这就去跟府衙大人说,让他们惩罚那些衙役!” “且慢!”萧佚再次出手阻拦,“小将军一人如何说得过府衙中众多衙役?” “不若暂且忍耐几天,摸清那些衙役情况后来个釜底抽薪。” 30-40 第三十一章 萧佚提供给赵云的方法很简单, 先从流民手中统计有多少人被衙役打过,将那些人暗中保护下来,再邀请府衙中清正廉洁的官员或是施粥的提议者过府一叙, 请对方看流民被打的伤痕、倾听流民的控诉。也许对方一时之间不会相信, 但回去后官员会暗自调查,那些衙役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做得多了总是有马脚会露出来。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也许那些衙役和府衙里的官员早就勾结在一块, 官员默认衙役驱赶流民省下救济钱。”萧佚此时带着马钧坐在赵云的府上。 大街上不是议事的地方,赵云将二人带回了自己的府邸, 那只是一处很小的院宅, 对于赵云来说却是足够了。事事习惯自己动手的赵云准备好了茶水, 跪坐于几桌前为他们三人斟满茶杯,赵云也没想到自己出去一趟正巧遇见了能出谋划策的人, 当即虚心请教如何揭穿那些衙役。 赵云听见萧佚的怀疑无言, 他回忆着府衙中的几个官员性格, 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很可能是事实。受腐败的朝廷中央影响,地方官员上行下效也学到了那一套奢靡的生活之风, 因刘虞上任后励精图治、施行仁政, 手下的官员为了附和皆逐渐戒去奢华喜好, 但稍远一些的代郡上谷郡右北平等地仍是保留了风气。为了应付不时下来巡检的官员, 这些地方的人想出来一个好办法, 从其他地方去平他们为了奢侈而花费的钱财。 上谷施粥也是同样的道理。只要每日来喝粥的人越少, 他们以此为理由能平的钱财就越多, 为了效率才会暗中示意衙役驱赶流民。 听闻白马义从公孙瓒的名声从常山迢迢赶来的赵云有见到在刘伯安影响下清正的好官, 也看见了许多挂着张假面满足私欲的贪官,他是为了追随公孙瓒而来但也会因为刘虞的仁政折服。赵云不由的发出一声叹息, 为大汉看不见的未来而叹息,“云不过一小将,因勇猛被公孙将军提拔上来,可面对府衙那般多的官员仍是无力。” “若是、若是刘伯安仍能保持初心,这幽州还会是今天这般模样吗?” 萧佚提起了些许兴趣,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刘伯安就是幽州牧刘虞,也是最近他听到的登基称帝传闻中的主角,“可是刘虞?他最近不是在邺城筹备称帝的典礼吗?” “是这样,但刘伯安之前并非如此。”赵云摇首,面露可惜,“公孙将军和刘伯安接触更多,这些日子公孙将军总是愁眉不展,云幸而在将军面前有些许存在感,得将军解惑。公孙将军言刘虞刘伯安此人忠君仁义,他虽不喜那仁义过头反倒显得软弱的处事方法,但刘伯安绝不可能在陛下还在的时候公然登基。” “公孙将军怀疑有问题,几次试探的结果都没问题,将军便常常感慨自己竟然会走眼看错了人。” 若是皇位很少会有人不动心吧?并未察觉到问题的萧佚继之前的那个问题继续说道,“如果府衙之中的人仍然不可信,小将军不若将事情在往上汇报,刘伯安那一派的官员定会处理好。” “这么一说云倒是知道有个人适合处理这件事情。”赵云想起前不久在公孙瓒处见到的一个人,那人虽然刚刚辞官身无一官半职,但是言谈为人都有豪侠之风。赵云曾与此人交谈过都为对方的谈吐所折服,同样知道这人心怀仁义对百姓很好赵云觉得这个人或许是最适合处理这件事情的人。 “不知道得小将军看重的这人是?”萧佚询问的时候总觉得心砰砰直跳得厉害,仿佛这个人、这个即将听到的名字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表情认真的赵云回答道,“这人姓刘,字玄德,单名一个备,是中山王的后裔。他还有两个义弟也都非凡人,二弟关羽关云长,三弟张飞张翼德。” 就是这个名字! 精神奕奕的萧佚听到了这个名字后迫不及待地掐算起来,当然他有注意这里是赵云的府邸,掐算的那只手是缩进袖子里进行的,没有让他人发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根据这个名字算了一卦的萧佚不动声色地缩回手,可惜了,还是差了一点气运,不然未免不可成为第二个‘刘秀’,再给汉朝续一段命。 可惜少了点运气。 都算了一个刘备,萧佚突然还想再算一下刘虞,这人登基成为皇帝是能续一段国运还是彻底断绝汉朝复兴的希望?根据之前听到的刘虞为人,若他真有能力未免不能再维持现状一阵。 天雷无妄卦? 萧佚困惑,这卦又名鸟被笼牢。当年西伯侯姬昌前往商都前算过西一卦,卦象就是这天雷无妄卦,而后到达商都变被商纣王关了起来,因此这卦又得名鸟被笼牢。此卦多是指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难道是说刘虞登基中途或是即位之后会发生其他事情? 总觉得有哪里没解读正确的萧佚还没来得及细想,听见对面的赵云声音疑惑的连声呼喊了几次。 “啊?”萧佚神色呆滞地看向赵云,他嘴角勾起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刚才走神了一下,我们讲到哪里了?” 刚刚讲到刘备三兄弟的赵云想给萧佚引荐一番,他能看出刘备求贤若渴缺少在一旁辅佐谋事之人,赵云认为对方是很适合的人选。现下他在公孙瓒手下做事,刘备与公孙瓒又是好兄弟,若能留下萧佚也算是间接帮助了公孙瓒。 听到赵云说的事情萧佚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佚只有些小聪明罢了,还称不上是谋士。况且佚更想做逍遥自在的剑客,路遇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是我想做的事情。” 萧佚动作一顿。 突然感应到自己留下的引线的他匆匆起身,“佚还有要事要做,恕我失礼。” 追着踪迹离开的萧佚很快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乌鸦精,对方并没有认真遮掩自己的行踪,在脸上覆盖了一张面具遮去异于常人的长相。乌鸦精在人群穿插的时候都会提着衣摆,小心翼翼地去避开周围人类,他看起来对于衣裳乃至肢体沾染到人类气息一事都很避讳。 在后面远远坠着的萧佚有收敛好自己的气息,就连跟踪的距离都维持在他不会跟丢的极限范围。 功夫不负有心人,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被跟踪的乌鸦精出了上谷郡城门,在城门外十几里的地方上了一辆外族的马车。 马车是外族人从汉朝子民手中花高价买进来的,他们拆了之前买来已经损坏的马车,试图研究出马车的结构,但一无所获,于是不得不又从汉朝商人手中购置了新的一辆。 这辆新的马车上装扮成了乌桓特有的风格,每每游街都是一种他们发自内心对自己族群的自信,如今这辆马车成了乌鸦精的载具。马车上的鲜花装点都被换成了乌鸦玄黑色的落羽,红色的宝石珠子错落有致地嵌入车辕,赶车的乌桓人脖子上套着质地坚硬用金属打造成的铁环,每个铁环后都连接着一根粗长的铁链。 萧佚认出了那是什么,那是当年妖族防止人奴人彘逃跑打造的囚禁工具。没想到在妖族没落千年后的今天,他居然又一次地见到了。 跟随着马车前进的萧佚看见他们进入了一个部落,部落中的人都是外族打扮,他们都低着头身体紧紧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马车停在了一个奢华的营帐前,部落的首领站在外面迎接贵客使者的到来。 首领看起来即位没多久,正值壮年,却心甘情愿地屈居人下。嘱托他人取来部落中现存的珠宝和美食佳肴,只有庆典时才会燃起的篝火,战战兢兢的貌美女子献上珍宝。十分满意现状的首领向乌鸦精询问,“尊贵的使者,不知道陛下何日登基?何时可以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 “急什么,典礼仪式那么隆重,怎么能匆忙举行。”乌鸦举起手中的大碗酒一饮而尽,烈性的酒水他喝得很豪迈,“之前承诺的事情不会变,主公登上帝位就会给你们乌桓下旨,昭告整个天下乌桓单于是你蹋顿!” 听到这个答案蹋顿喜笑颜开,一个劲地倒酒表示会遵守约定派遣人马骚扰幽州边境,保证让公孙瓒没有心思去阻止刘虞称帝。 原来如此,乌鸦精是即将登帝的刘虞手下,这也难怪为什么曹操会在路上遇袭,怕是早就想借这个理由除掉曹操这般身负气运之人。刘虞那边既然有了一个乌鸦精,那是不是还有第二第三个甚至更多的妖怪暗中相助? ……这么一看他好像隐居不成了。萧佚苦大仇深地想到,隐居的前提是各族安分守己,不越界不贪图他族生存环境。如今准提接引下界干涉传道一事,妖族违约离开自己的小天地干预人间帝王。 他若是还念叨着自己隐居偷懒的生活,不仅人族衰败,他坚持这么多年的原因也将不复存在。 还是逃不掉入仕的宿命吗?萧佚暗中扶额,奉孝知道了的话做梦都能笑醒。 果然还是先整一顿吧:) 第三十二章 萧佚并不打算放过躲藏在乌桓的乌鸦精。 抢走了一匹马的萧佚在外族用来跑马的宽阔草场上奔驰, 凭借精湛的马术他甩掉了身后的累赘,猛地扯紧缰绳的萧佚掉转马头冲向正在载歌载舞的营帐。 “报——”门口的护卫慌乱地冲了进来,他看见自家单于冰冷的神色, 恐怖遍布全身让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蹋顿不满地起身踹了一脚扰乱性质的护卫, 他冷漠地呵斥对方,“快说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没有很重要,你就亲自给贵客赔礼道歉吧。” 如何给贵客赔礼道歉护卫自然知道, 这位使者不好色不好财,偏偏最爱吃荤食, 而他喜欢的不是肉羊之荤, 而是人荤。 让护卫亲自道歉就是让护卫献上自己最嫩的心头肉, 烹饪成上好的烤肉再献给使者。 “单于马场失窃!盗窃马匹的贼人正快马加鞭向此处赶来!!”护卫被烹饪成食肴的结局吓得汗不敢出,用尽生平最快的语气说出了事情, “未免贼人伤害到您, 请允许我们护卫您和贵客速速撤离此处。” “有什么好怕的?!”蹋顿觑了眼专心歌舞似乎并没有把这边事情放在心上的使者, 他又踢了一脚护卫,“我乌桓的好男儿难道连一个贼人都打不过吗?去把最勇猛的壮士交出来, 让他在门口拦住那个不自量力的贼子。” 护卫诺诺应是, 手脚并用地从宴会现场刨了出来, 他回过头看着这顶集全乌桓心灵手巧的匠人心血制造出来的营长, 七彩的绳结挂在装饰处点缀, 还有每年部落里的大家打猎活得的猎物皮毛制成的衣裳, 如今全都成了单于蹋顿向使者炫耀自己的羽毛。 他有些怀念之前在上任单于和年幼王子压制下恪尽职守的蹋顿大将军, 那个时候的蹋顿与手下的兵同吃同住, 一同训练、上阵杀敌,骚扰大汉朝的边境为乌桓的子民带来足够过冬的粮食。而现在的蹋顿再也做不到以前那些事情, 他能为了讨好大汉朝的使者杀掉自己的子民,将自己的子民当作两脚羊献给对方。 抹了一把脸的护卫去通知军中待命的勇士。 为了更方便斩落贼人,勇士各自配了一匹骏马,手持□□严阵以待。 近了、更近了! 勇士们能听见马蹄践踏土地时的沉重声,每一下都仿佛落在了他们的心脏上。沉稳有力的马蹄快速交替起落,扬起的灰尘被快速移动的马身遗落在身后,驭马者眼前的视线仍旧是清楚明亮。 马蹄的声音交错开来,传入勇士耳中竟是有多个马蹄声,勇士们大惊连忙张望着自己的对手情况。 不远处有个头戴斗笠看不清脸庞的劲装男子骑着快马,手中出鞘的剑锋在阳光的照耀下锋芒毕露,最是令人惊异的是他身后那些没有忍驱使独自跟在男子奔跑的马匹。 男子也看见了守在大营门口的勇士和那些没有骑在马上的护卫,每个人都手持武器严正以待自己的到来。轻笑一声的男子松开缰绳,两腿加紧马身无绳驾驭着马,他从怀中取出对马极具诱惑力的草饲丸,能明显察觉到身后还有身下马匹兴奋叫声的男子将草饲丸丢在了勇士们站立的地上。 所有马匹乱成了一团,争相去吃那些好吃可口的食物。控制不了马匹的勇士纷纷被摔下了马,他们的马也不顾上一个主人的死活,扭动着身体和长长的颈脖去吃滚了一圈站上泥土的饲料,没有被甩下来的勇士一时半会也命令不动马匹,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子纵身一跃略过他们,提着长剑奔入营帐之内。 “不好!快去保护单于!!”护卫们挤入马群之中,他们互相推搡着堵在门口的马,想要挤进大门口去保护单于。 被打扰到的马匹不乐意了,一个扭身就将护卫重新拱了出去。 “别急!”有还在马上的勇士高声喝道,“待我进去看看!” 这位勇士一个翻身跳下了马,就地在草地上一滚来到门前,双手持刀的勇士步伐稳重,慢步挪到帘子虚虚遮掩只有这一个门可以出入的大营前,他沉声警告着里面的贼人,“你已经无处可逃,还是束手——” 勇士瞳孔骤缩,因着营帐内里的景色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米八九块头堪比座山的壮汉不知如何用自己的喉咙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声音尖锐得让男子不由得摁住了自己的耳朵。 这一摁,男子手中的头颅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过来。 在勇士反应过来前男子一剑挑起头颅,用来搭建舞台的帷幔裹住了脑袋,男子满含歉意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我这就带走。” “放下!你把单于放下!!”目眦欲裂的勇士扑了过去,势必不让中原来的汉朝子民辱他们乌桓单于的尸首。 男子旋身躲开了勇士毫无章法的攻击,他本意就不是来这里伤害普通人的,就是手中单于的尸首也是意外之下杀死。锋利的长剑劈开营帐露出外面慌乱的众人,男子携布奔逃,避开发出嘈乱声响的方位,向着无人的一边跑去。 “快点抓住刺客,他杀死了单于!”勇士连忙指挥着没被马匹纠缠住的护卫,让他们往男子离开的方向追逐而去,看着已经陷入癫狂不再听驯马人话的多匹骏马,即使再不舍他也是命令周围的人举起自己手中的砍马刀,一刀一个结束掉马的性命。 马没了还能再驯养,乌桓的战士若被马踩死,那他们可就成了草原上的一个大笑话。 …… 经过没日没夜的奔逃,从路上抢了一匹马的男子在城门关闭前进入上谷郡,城中不能纵快马他就慢悠悠地骑着,目的地是一座地处偏僻的府邸。 在那处府邸下马的男子敲响大门见到了自己几日前托府邸主人帮忙照顾的马钧,马钧见到男子同样有些吃惊,“萧郎回来了?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 男子正是萧佚。 千里奔走解决掉了乌鸦精的萧佚手中幔布包裹着一个圆滚滚的球状物体,他和马钧打了声招呼询问赵云现在在何处。 “子龙小将军在大厅,正巧有客人来拜访。”马钧手中的托盘上放着待洗净的茶壶茶杯,他催促着萧佚入府先去跟赵云见上一面,“小将军这几日还在念叨着萧郎去了哪里。” 萧佚提着东西来到大厅,大厅门没关,坐在屋内的赵云与赵云的客人一眼就能看见走来的萧佚。萧佚目光扫过显然是结伴而来的三个人,三人面容英俊眸光坚韧,看着就非寻常人士,他收回视线转而去看赵云。 瞧见萧佚平安回来的赵云很欣喜,“快,清长快请坐。”他为双方互相介绍,“清长,这就是上次云与你说的心怀仁义的刘备刘玄德,他身后二位是他的两位义弟关羽关云长以及张飞张翼德。”赵云又介绍萧佚,“这位是萧佚萧清长,近期施粥一事就是清长的计策。” 刘备观察着萧佚,对方不在的这些时日他和赵云联手处罚了那些挪用款项、不认真赈济流民的官员。对方提出的计谋并不怎么高深,但胜在见效快,能以最快的速度处理贪官污吏,把应该发放给老百姓的粥粮尽数发完。 他与二位义弟在各州郡流转,义弟勇猛可做武将,唯独身边缺少能出谋划策的谋士。 “清长手中提着何物?”赵云瞧着萧佚就连坐下都紧紧抓着幔布,牢牢用布将里面的东西束缚住,他有些奇怪地询问道,“这里面是什么?清长怎么一直提着?” “我是追一个人北上,潜伏多日才发现那人在乌桓部落里奉为上宾。”萧佚松开手,没了束缚的幔布沿着里面的物体向四周滑落,“我单枪匹马闯入营地打算速战速决杀死那人,结果一不小心顺手连这人也杀掉了。” “听说此人是乌桓的单于蹋顿,佚想着子龙应该很需要这颗头颅,就千里迢迢地顺便带了回来。” 听着萧佚所说又目睹幔布中那死不瞑目的脑袋,赵云震惊地看着萧佚,这人他在战场上见过几次,确实是乌桓的蹋顿将军,但蹋顿越过年幼的王子成为单于一事他们都还不知道。确认了之后的震撼远超之前,赵云本以为萧佚的剑技只是现今多数文人能比划几招的剑术,没想到是能孤身闯塞外的一身本领。 他有注意到,头颅上的切口十分整齐,乃是一气呵成利落砍下。光是想要一次砍下所需要的力气就非寻常文人所有,这一点不仅赵云能想到,刘备三人自然也能注意到。 刘备不禁称赞着萧佚的勇猛,“古有荆轲刺秦王,一身胆量与忠义,先生一腔孤勇独闯塞外,堪称今世之轲,实乃义士也!” 不喜他人提及荆轲刺秦一事的萧佚抿紧嘴唇,礼貌地点了点头。 赵云继续说道,“这乌桓之前常在幽州附近打秋风,后来公孙将军率白马义从将乌桓人打了回去,这些年幽州边境才稍微安宁了一阵子。”他将蹋顿的头颅重新包好,免得一直露在外面散发血腥味恶心到人,“云先去和公孙将军通报一声,向将军汇报清长所做之事。” “不必,佚已有打算折返回兖州。”萧佚婉拒了赵云为自己请功的打算,他表明自己是追综一人而来,如今那人被自己杀死,他自然也该回去找朋友算一算帐。而且相交不过一日的赵云愿意帮忙照顾马钧等自己回来,这人头也是萧佚送给赵云的回礼。 萧佚带着马钧从幽州上谷郡南下,沿着冀州的边缘赶路,幽冀并三州交接的郡县都还很和平,偶有山贼出没没有大规模的军队交战,穿过巨鹿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后面几座城池百姓闭户封门,门外土地里种的菜苗都不顾,在自己家中的地窖依靠着之前攒下的粮食度日,每日吃饭都不敢生火就着缸中冰冷的水生咽。 冀州西南边的百姓过得还不如流民,流民只要逃离开去往别处,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碰上好心人送给他们一些热乎乎的食物。但是流民没有户籍,在他们为了逃离战乱而搬离家乡时,流民就失去了户籍这意味着他们随时会被下一座城池的卫兵驱赶出去,在朝廷重新建立户籍前,他们都只能在汉朝的国土上不断辗转。有人收不了战乱逃走,也有咬咬牙忍耐战争的。 如今留在冀州的都是在咬牙等待战争过去的人。 从他们口中萧佚得知刘伯安称帝的事情还是被远在长安的董卓知晓,董卓大怒几次遣使者警告刘虞,有次甚至送来了刘虞之子刘和的亲笔信,但刘伯安通通不听执意要在邺城登位。本就是在幕僚劝阻下才多次给予刘虞机会的董卓当日便杀死刘和,砍下刘和的头颅当做贺礼送到了邺城。 见到亲子脑袋的刘虞又悲又怒,推迟登基典礼命袁绍率领大军前往长安报杀子之仇,恰巧董卓也命吕布李儒二人率领麾下军队东征邺城。一方还在前往冀州的道路上,一方已经在官渡附近做好抗击的准备。 周遭居民被牵连入内,都龟缩起来生怕被双方殃及池鱼。 得到这个答案的萧佚怜悯百姓却又无可奈何,一边南下一边往邺城而去。 马钧拿着舆图问询萧佚,“萧郎不是南下前往兖州吗?这行驶路线瞧着像是往冀州邺城而去,难道萧郎打算去邺城劝诫幽州牧刘虞不成?” “现在军队准备就绪,就算劝阻了刘伯安仍会坚持打这一仗,不然天下人都要笑话他刘伯安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军队士气也会一落千丈。”萧佚手中的舆图比马钧手中的多了点东西,上面多了一个山脉的标识,不过具体前往山脉的道路未曾有标识,需要看舆图的人自己去寻。 萧佚嘱咐马钧,“再往西走一点。” 很顺从的马钧立即勒马变了方向,他自己也在思考,能否有一辆车子自己不断指明方向,这样驾车的人就不需要花费时间去辨认方向了。 复有遐思的马钧只是暂时将这个想法几下,打算等后面书读得更多学会了更多知识后再付诸实践。 几次指挥马钧变更方向的萧佚在邺城西边的山村停下了马车,他从马车上提下了一篮吃食,是用马钧十分眼熟的篮子装着。萧佚叮嘱马钧去村庄里寻好心人借一房屋暂住,又让其牵走马车,萧佚自己钻进了村庄坐落的山里。 马钧奇怪这里居然平白多出了一座山,不过这时候的舆图因为记载者的缘故常常会出现纰漏,马钧没有很在意这件事情只是用毛笔在自己的舆图上补上了这欠缺的山脉。在村庄里找村长借到一个空置的屋子歇脚,马钧边跟着村长走边疑惑地询问旁边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你问这个做什么?”村长摸着自己打理过的长髯,花白的髯发显得人很精神。 “钧从未听说过邺城附近有山,第一次来这里见这山树林茂盛鸟兽众多,着实有些好奇这般奇景怎么会不为他人所知。”马钧认真地回答了村长的问题,他抬首张望着,“这般景色按理来说应该有不少隐士喜欢,可是这附近却只有一个村庄,故而多问了一句。” 村长眯起眼睛似是回忆着什么,“这山啊来得蹊跷,所以没什么人提。让老朽好好想想……” 许是时间太长,村长也不太记得父辈讲得事情,思考半天的村长语气迟疑,“那个、那个新朝谁、谁在位来着” “可是王莽?” “对对对,就是他。”村长想起那个人名后记忆逐渐清晰起来,他说这座山叫做五行山,是王莽篡汉时突然从天而降,山下还关押着一只猴子,“那猴子可厉害了,不畏严寒酷暑也不惧怕这么高的山压迫,而且这么多年老朽都快一脚蹬天了,这只猴子居然还活着呢。” 说道那只猴子的奇特之处村长神采奕奕,两眼放光,“之前村里有问题大家都一筹莫展,老朽去问了那石猴,他三言两语便解决了问题好生聪慧。可惜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压在山底下,还有人在一旁看管。” 马钧在这边和村长讨论五行山与山下猴子一事,那边萧佚已经沿着山间小路来到山脚下,他将手中的提篮放在山下,对着嶙峋怪石中突出来的一个脑袋,“孙悟空?” 那个脑袋上尽是绒毛,双眼一睁似有金光闪现,同样在外面未被束缚的一双手作猴态。龇牙咧嘴的孙悟空看清楚来人后没有一个好神色,“你是哪路神仙,跑来这里看俺老孙作甚?” “萧佚萧清长,是替你师父菩提祖师过来看看的。”萧佚打开食篮,里面是孙悟空爱吃的水灵灵模样的桃子,“你师父来不了,便托我过来看你一眼。” 提起菩提祖师孙悟空安静下来,双手捧着桃子啃了起来,吃得满手汁水也不停。 两个桃子都吃完了孙悟空擦擦手,欲言又止地问着那个出师后要求自己不准再提师门的老师,“你知道老师现在过得怎么样吗?” 第三十三章 被孙悟空这么一说的萧佚想起了和于吉一同南下前往江东的通天, 他算到自己新收的徒弟有一生死劫难,连忙带着人去那边渡劫。通天亲自在一旁看护,劫难过了于吉便离升仙更进一步, 就是未过也可尸解成仙。 “你师父陪着他新入门的弟子南下渡劫。”萧佚看孙悟空的眼神仿若在看家中不受宠的二子, 不过通天对待孙悟空也是极好的,通天虽然不怎么提起但时刻念着这个被自己赶了出去的徒弟,可惜这徒弟身上纠缠着佛道二家的因缘,通天不能过多干涉。 孙悟空又要来一颗桃子抱着啃, 潋滟的水光中石猴眼帘半阖遮去了自己的神情,“他老人家听起来过得还不错, 老孙我也就放心了。” “你在这里被关押了几百年, 最近可有注意到东边的城池中有什么异样吗?”萧佚指着邺城的方位问孙悟空。 这个方向对孙悟空来说是正好一抬头就能望见的, 被压在山下他能用来消磨时间的方式就那些,其中抬头眺望观察远方的城池是孙悟空最喜欢做的事情。看着城中的百姓安居乐业、饴儿弄孙, 孙悟空仿佛看见自己花果山的那群猴子猴孙, 他也不知道猴子猴孙如今生活的如何, 只能从旁人那里获得一丝慰藉。 “巧了,俺老孙前几日看见那什么、人间的皇帝进了邺城, 声势浩荡, 平民百姓都跑出来看。”孙悟空挠了挠自己满是猴毛的脑袋笑得无辜, “我在这冷清惯了, 想凑个热闹就一直看着那边。” “人间帝王不都是真龙天子, 身上有龙气笼罩?怎的这一个身上没啥气运, 还蒙着一层淡淡的死气?那边好像也有修行者, 发现俺老孙在偷看给打了回来。” 揉着眼睛的孙悟空抱怨, “现在这邺城罩了个大笼子,老孙都没得东西看了。” 孙悟空这一番话让萧佚确定邺城之中、刘虞身边一定有心怀不轨的妖族, 刘虞会选择来冀州登基肯定也与那些妖怪有关。只是妖族率先入主邺城,估计会如同颍川那般拒自己于门外,萧佚认为自己现在再去邺城什么都调查不出来。 而且他若没记错,奉孝志才随曹操正是往邺城去的。 萧佚开始站立不安,他担心自己的两个好友羊入虎穴,被妖怪分食殆尽了都不知道发生什么。 不行他要抓紧时间先回陈留! 匆匆和孙悟空告别的萧佚回到村庄,他和马钧说了一声辞别村长,两人连夜驾着马车穿过冀州回到了兖州陈留。 陈留郭嘉住处 上次往邺城去中途遭了乌鸦,随行军士无人毙命但大多在乌鸦的攻击下负伤,唯一能保护他们的萧佚北上追击,曹操不得不带着人原路返回陈留。曹操给归来的郭嘉分了处宅邸歇脚,郭嘉这些时日都在自己的院落中愁眉苦脸,和另外几人苦思冥想着如何让萧佚不生气。 被萧佚扔过来的萧平也在其中皱着张小脸。 他下次一定不贪嘴!萧平屁股下垫着张棉垫,手中抱着这几日的功课,学习课业的同时没忘记走神想办法讨父亲开心。 “清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文若你们在这里急也是没有用的。”郭嘉端着酒壶往杯中倾倒壶里透明的水液,看起来是全程最悠闲的人。 荀彧看着没个正形的人,紧皱的没头就没松开过,“奉孝有什么好主意吗?之前彧等提出的全都被奉孝一一否决,眼下该你提出一个可实行的道歉。” 之前他们考虑萧佚有很多藏书,决定搜寻一份孤卷送给萧佚道歉,结果郭嘉——唯一一个进过萧佚书室的人坦言,搜寻来的孤卷又重又烂,保不准萧佚已经看过还重新誊抄一份放在书室里。又说做一场宴会,请有名的厨子来做宴会上的菜肴,以此来款待萧佚,在宴席上向人道歉。 郭嘉:你确定厨子的手艺和新意能胜过清长? 在场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不可能!阿父做的饭最好吃!!”信誓旦旦的萧平声音坚定地说了出来。 “珍稀古玩?” “清长又不喜欢这些。” “绫罗绸缎?” “难道能比当初赠予文若的还好?” “金银财宝?” “……好俗气。”郭嘉没忍住觑了眼提出这个意见的戏志才。 只是随口一说的戏志才干咳几声,他摆摆手表示自己只是随口一提别当真。 提出来的歉礼几人都不满意,又实在想不出来其他适合用来道歉的礼物,荀攸看着趁萧佚不在偷喝酒水的郭嘉,他提出了一个对戏郭二人不太友好的建议,“清长很关心身体健康一事,不若攸和叔父监督你们二人戒酒,清长看到你们戒酒成功情绪一定会好上几分。” 戏志才睁大眼睛仿若第一次认清楚荀攸是什么样的人,郭嘉举起自己的酒壶努力为自己申辩,“嘉没喝酒,这里面只是普通的清水。” “戒酒这种事情也不能让身体变好,所以养身体与戒酒又有什么关系呢?”戏志才诡辩道,为了那杯中之物恨不得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几人,“而且奉孝也不想戒酒吧?!” 被提到的郭嘉缩了缩脖子,闭口不言如同一只鹌鹑躲在自己的席位上。若是以往那他肯定会争论一二,但在已经惹了清长生气的情况下,他还是莫要多言以免人气得叫雷来劈自己。 失去唯一的同盟,一不敌二的戏志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饮酒权被剥夺,他垂头丧气地仰头一靠,准备倚在郭嘉住所的大门上感伤风月。恰巧此时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听见门开声的戏志才脑海中只来得闪过不妙二字,脚下一滑身体直愣愣地往后一摔。 希望是主公,不然太丢脸了!戏志才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直面自己的惨状。 一双手从背后扶住了戏志才的肩膀,把人扶正了才松手。戏志才回过头,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扶住自己的人,“你、你怎么就回来了!清长此行可还顺利?” “阿父!”激动的萧平如同一个小炮弹般冲了过来,还未到跟前就被萧佚一只手顶住额头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避免了身旁戏志才以及自己被萧平撞飞的萧佚命令小孩站好,萧佚视线扫过荀彧荀攸戏志才和郭嘉,确认他们都在陈留好好待着后松了口气。他向戏志才解释,“我处理完那个事情自然就回来了。” 想起在自己身后的马钧,萧佚往旁边撤了半步露出神色好奇的少年,“这是我在幽州认识的马钧,字德衡,也是佚之后打算资助学习的人。” 萧佚同时也向马钧介绍了自己的几位好友。 马钧礼貌的和几人打招呼,荀彧荀攸戏志才回以同样的礼数,郭嘉的反应比较迟钝,他看着马钧反倒问起别的事情,“你在幽州和清长认识的?那这几日返回兖州你岂不是都和清长同吃同住?!” 莫名感觉对方眼神尖锐的马钧愣愣地点了一下头。 那是不是也知道清长的秘密?他……不再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些秘密的人?郭嘉脸色沉重,他不由得想到若是还有人知道萧佚隐藏起来的真正的秘密,那他在清长心中特殊的地位岂不是会动摇?!只要一想到自己会逐渐沦落成和戏志才他们一般的好友,郭嘉就觉得眼前的少年哪哪都不顺眼,有诸般错误可以挑剔。 萧平也觉得这人很不顺眼。 虽然是他犯了错误被父亲丢在陈留不带走的,但不代表萧平能对眼前疑似将成为父亲第二个孩子的少年有好脸色。萧平忿忿不平,坚定地认为自己才是阿父最喜欢的那个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郭嘉和萧平的眼神愈发不友善的马钧往萧佚身后躲了躲,他小心翼翼地在萧佚耳边说话,语气中多有疑惑,“萧郎,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小郎的神色瞧着挺、挺让人害怕的。” 萧平:告状精!! 一眼扫过去的萧佚看见萧平脸上那还不如不笑的笑容,没忍住一掌轻轻地拍了过去,“不会笑就别笑,吓着人了。” 捂着遭受萧佚暴击的脑门,萧平挪动着脚步缩到萧佚身边,一手紧紧拽着萧佚的袍角生怕又被丢下。 “清长看样子是急急忙忙赶回来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郭嘉收起自己怪异的眼神,控制着脸上的情绪,整个人表情收放自如地与之前无甚差别,“别总在门口站着,进来说话。” 预料到之后要谈及的内容不是马钧能听的,萧佚寻了个理由支走马钧,“我和他们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你先带着平儿回去等我,若是无聊叫平儿把他之前的课业予你,你们二人一同学习。” 被当做理由的萧平:? 很懂眼色的马钧替萧佚关上大门。 不足为惧。 一句话摸清楚马钧对萧佚了解程度的郭嘉暗地里勾起嘴角,看来他还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人,也是至今为止最了解清长的。 心情明亮起来的郭嘉开始觉得一切都顺眼不少。 “邺城最近去不得。” 第三十四章 很少见到神色如此严肃的萧佚, 郭嘉几人不由得也面容肃穆。看着唯一可能知道缘由的萧佚,郭嘉不由得追问原因,“是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那天那个妖怪, 清长应该是抓到了吧。” 萧佚承认自己抓到了那只妖怪, “也是追着他一路北上佚才知道,他们不仅和幽州牧刘虞合作,还与汉朝之外的乌桓有了联系。”被问及妖怪的下场,萧佚停顿了一下, 显然又想起来中间的乌龙,“除掉了, 嗯……除掉了。” 连说两声除掉了的萧佚像是在确定什么, 说完自己还点首十分认真地看着郭嘉。 看样子中间是有了什么难以言表的变故。 一眼看出问题的郭嘉顺着萧佚的话往下说, 十分给人面子没有拆穿。 之后送走志才他们,他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拷问清长。郭嘉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 眯起的眼睛里是他自己也未发觉的独占欲。 “从妖怪那里我知道刘虞有些问题, 便带着马钧往回赶, 路上找邺城附近的人问话。”萧佚模糊掉孙悟空的存在,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几人, “那人能确认刘虞确实有问题, 他身上没有成为天子后会有的龙运。” 龙一直是特殊的一种存在, 在汉朝龙成为了帝王的象征, 是皇权的专制。萧佚采取龙运的说法也是方便荀彧他们理解, 其实那只是依托众生祈愿化龙, 归根究底还是一团没有形状的气运他见几人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后继续往下说, “这种气运一般往那位子一坐, 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的,但是刘虞一点也没有身上还有淡薄的的死气。” “邺城的这次事情恐怕不简单。”萧佚摇首语气凝重, 若是可以他并不想把几人牵扯进来,“曹公应该还留在陈留吧?” 凡人与妖族争斗并非没有胜算,但其中的艰辛与成功道路上铺满的鲜血,外人又如何知道。 听见萧佚说得如此严重,在场之人的神色都沉重不少,经历了上次事情的郭嘉说道,“上次清长从妖怪手中救下了主公,主公觉得这是一个征兆便编造生病的理由推脱不去,还因此装病几次应对袁本初的人,但是听说袁公路手下的孙文台受主命前来祝贺。” 担心萧佚对孙文台感到陌生,戏志才在一旁从旁辅助注解,“孙文台,长沙太守孙坚,字文台,也是反董联军中极其活跃的先锋军。他与主公一样都具匡扶汉室的一腔忠心,主公在袁本初手下孙文台在袁公路手下,之前阳人之战就是孙文台与董卓军对峙,战役胜利攻入洛阳,灭了洛阳的大火修缮诸位先帝的陵墓,据传他还幸运地在皇宫一处深井里寻到了传国玉玺。”? 等等,传国玉玺?萧佚眼神凝滞,他努力回忆着自己之前被郭嘉气了一顿后忘记的事情, 刘辩和史子眇! 这一人一鬼被自己丢在了徐州的山村里!! ……希望对面住着的诸葛家没有事。 “不过也有说法孙文台拿到的是假玉玺,”荀氏的消息来源广,知道的更多一些,“不然袁公路在明知孙文台和袁本初结下仇怨的情况下,怎么会让孙文台来邺城,这几乎能算的上是有去无回了。” 郭嘉注意到听到传国玉玺的消息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对经的萧佚,微微眯起眼睛的郭嘉打探,“清长?你看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 “不,我只是想起来那日被奉孝气得狠,好像把史子眇和弘农王刘辩给忘在徐州了。”萧佚平静的语气中带了一丝迟疑,他这一来一回在凡人速度里算是快的,但也架不住幽州路远,小半月的时间刘辩应该不至于把整个山村给翻得底朝天……吧? 愈发迟疑的萧佚坐立难安,他觉得自己还是尽快把不安稳因素拘束在身边比较好,放在外面太容易出篓子。 史子眇和弘农王?!! 被这消息震惊得拍桌而起的荀彧失了态,不过另外两个人看起来也不怎么淡定,荀攸打翻了面前的水杯,戏志才捂着自己不小心咬到的腮帮子小口小口吸着凉气。 “佚先去把他们二人接来,顺便提前说一声,我已经想好你们的歉礼是什么了。”萧佚的笑容不怎么友善,很明显要借着这次事情做出点什么,他先抛出了悬念没有结果打算让这群算计来算计去的家伙好好猜测一番。 萧佚走了,留下被荀彧戏志才荀攸紧紧盯着的郭嘉。 很显然萧佚居然找到弘农王这件事情郭嘉不会不知道,他是唯一一直以来跟着萧佚在兖徐二州奔波的人,但是郭嘉在来到陈留小半月后都没有说过这件事情!嘴严得让几人怀疑郭嘉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他们,“这么重要的事情奉孝该不会要说自己跟清长一样忘记了吧?!” 确实有这么说的打算的郭嘉把这句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咳,文若你们可能搞错了一件事。”郭嘉表情无奈,他双手一摊示意自己也不确定弘农王刘辩存在的真实性,“那日交谈是清长和史子眇道长两个人进行的,弘农王我并未看见,这种没有得到确认的情报若是随意说了出来会影响你们的判断吧。” 若是以前,没看见或许就当做不存在了,然而在荀爽即荀彧的叔父以鬼魂之身出现在他们面前后,看不见就打上了可疑的问号。 知道这人在狡辩的三人拿郭嘉没办法,其余事情唯有等萧佚归来讨论才有意义,没有这唯一知情人的情报,他们所言不过是在空想。 戏志才端起茶盏,喝不了酒的人左右看了眼,拿过郭嘉手中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盏白水。微微眯起眼睛仿佛盏中是什么世间仅有的美酒,戏志才自欺欺人地喝了口白水,“这水酒可真的美味。” 难兄难弟的郭嘉举起爵杯和戏志才碰了一下,“嘉同志才英雄所见略同!” “所以奉孝还没想好吗?”话锋一转的戏志才背刺郭嘉,“主公意欲与奉孝结秦晋之好,这几日奉孝考虑的怎么样?” 曹操若非膝下只有男孩,都恨不能将自己的女儿嫁与忘年交郭嘉,曹操族中有几个交情甚好的族叔倒是有年龄正好的女儿,所以他起了与郭嘉结为姻亲的想法。若非荀攸荀彧从旁敲击,不断暗示曹操萧佚一心向道,无心人间情爱,曹操都恨不得从族里挑选一个品性良好不介意萧平存在的女子嫁与萧佚。 再次提起这件事情的郭嘉无言,曹操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情时他说要考虑一下,因为郭嘉发现提起婚姻一事时自己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萧佚,是在徐州和萧佚相处的那段时日。 一直把萧佚当作挚交好友的郭嘉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情感似乎越了界线。 说考虑一下也是郭嘉为了更好地想清楚自己的感情,他做好一辈子都保持挚友的关系绝不越界,但今日萧佚回来郭嘉发现前几天做的心理准备全都成了泡影。看见对方时的欣喜,对马钧下意识的不喜,还有对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的独占欲。 郭嘉从未如此清楚地感受到什么是喜欢。 “奉孝?奉孝?!” 被身旁的叫喊声惊醒的郭嘉回过神来,他认真地注视着戏志才,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嘉已有心悦之人,只想与他一生相伴……主公那边嘉会亲自说明的。” 没想到会听见这个答案的荀彧荀攸略带些吃惊地看过来,他们看见郭嘉脸上认真的神情不由得提前祝他抱得美人归。 戏志才仿佛从郭嘉那句话中确认了什么,他处变不惊地低下头,再喝了一口白水润喉,“是清长对吧。” 完全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猜出来的郭嘉脸上犹有惊骇。 荀彧一口茶梗在喉咙里,连咳几声忙不迭的把茶水咽了下去,再抬起头荀彧神情中竟染上了几分愤怒,“郭奉孝!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这是要累着清长被人戳脊梁骨骂吗?!” 难得动怒的荀彧怒瞪着郭嘉,萧佚那一身本领在现在被人唾骂一句妖法、指着鼻子詈骂句妖道都不为过,他们几人潜移默化影响主公的想法,不就是为了萧佚日后能有一处栖息之地。现在郭嘉来一句他喜欢清长,不说之前百般计策会不会打水漂,就是日后人们评价起萧佚与郭嘉,记住的只有他们断袖分桃之事。 叹了口气的荀攸也觉得郭嘉这事做得不对。 “心不知所起,一往情深。”郭嘉幽幽说道,“清长心中有他自己所追求之道,嘉会藏好自己的心思,不给清长添乱。” “最好如此。”荀彧气得狠了,现在他看郭嘉哪里都不顺眼,再留在这里对他们二人无甚好处,于是荀彧拂袖离去。 荀攸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言暗自观察,他看眼郭嘉摇首无奈,“清长修行不易,奉孝你……罢了罢了,你自己有分寸,千万别乱了清长修行。” 忠告郭嘉的荀攸追着荀彧离去。 一句话拆穿郭嘉的戏志才很能理解郭嘉他对郭嘉的感情不做看法,只是提及郭嘉的宗族近来也搬到了山阳郡,“若是有空去族叔那边过继个孩子吧。” 也不算断了自家的香火。 “我先去主公那里帮你回绝结亲一事,弘农王清长接回来后记得通知我等,我们商量一下如何将这件事情禀明主公。” 这一刻的戏志才在郭嘉眼中高大起来。 送走戏志才后的郭嘉躺在草席上,突然惊坐而起的他想起萧佚那往返两地快速的法术。 该不会清长听到了那番话才这般久没回来吧! 第三十五章 萧佚并没有听到那些话。 事实上前往徐州的萧佚暂时被绊住了脚, 一时半会还不能脱身。 在那个小山村里寻到了还未离去的史子眇和刘辩的萧佚向他们讲述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他表明自己近段时间会跟在自己的几个好友身边,所以希望史子眇能带着刘辩和自己一同前往兖州。刘辩不太情愿, 身为鬼魂的他能明显察觉到在这个山村里待着和外面相处的差别, 在山村里他的魂体似乎在被这里的地脉所滋养,魂体愈发稳固的同时神智也清晰不少。 想选择更适合自己的刘辩在和萧佚耍赖,“这里待着舒服,大不了辩承诺不乱来, 不胡乱使用怨气,也不让怨气影响自己!” “不行, 当初允许史子眇将你从洛阳皇宫中带出时就说了, 你们二人需要在佚的眼前, 所作所为都不能越界。”萧佚看着快被史子眇宠坏的刘辩,眉头紧皱的他呵斥, “还有没有个皇帝的模样, 怎能如此不讲信用!?” 讪讪地摆出个正经模样的刘辩站得笔直, 看着现在表情的萧佚,他总幻视了之前宫中教导他的太傅, 那也是个讲究礼法的老古董。当年在史子眇家中被抚养长大的刘辩对宫中礼数多是不懂, 灵帝便请来太傅教导刘辩礼节和一个皇子正常该学习的内容, 太傅教导严厉又得了灵帝亲旨, 拿着御赐的笏板硬生生的把刘辩掰出了个正形。 可惜刘辩即位后没多久太傅便因多次上谏董卓被刺杀于府中, 而后未几月刘辩也被一杯毒酒给杀死了。 死后的刘辩仗着没什么人能看见自己, 史子眇又谨记君臣之仪不敢对刘辩行为过多约束, 导致刘辩故态萌发犯到了萧佚手中。 “那你为什么不管在这里盘旋多年不散的怨魂?!辩只是想如同他们一样能在一个地方自在生活, 等那董卓和董卓党羽死去再散了一身怨气去地府报道!”刘辩梗着个脖子和萧佚争辩,明明是个没了肉身的游魂, 愣是涨红张脸向萧佚表达自己激烈的反对情绪。 萧佚的声音沉了下去,他看着刘辩眼中明晃晃得闪过了你也知道的神色,“他们的执念还未消,执念消散自然就会回归地府。” “至于你——兖州同样安全清闲,你在那里不也能自在生活?” 问题是兖州离战场前线很近,血腥味和杀气都很重,那里还有屯兵酸枣的诸侯,只要一想到这些人在自己死后一个个都跑去攻打董卓,向他那个弟弟尽忠,刘辩感觉自己能呕死。要是他那天没忍住失去理智找那些诸侯的麻烦,到时候岂不是连累夫子一同受罚。 夫子已经因为他被罚之后回道观闭门苦修,他不想再牵连夫子什么。 听闻刘辩顾虑的萧佚没忍住嗤笑一声,他遥遥望着酸枣的方向,“诸侯不过一盘散沙,心中各有各自的计较,反董的旗帜不过是他们为自己牟取利益的大旗罢了。” 刘秀为汉朝续的气运终究是要到头。 刘辩与他那个弟弟刘协究竟谁更惨一些,萧佚也说不清楚,一个即位数月就被赶了下来,还不得善终,一个将要面对诸侯心怀异心各自割据的的局面。 “他们怎么敢?!我大汉又不是没有皇帝了!”刘辩拍着大腿愤愤叫喊道,“不行!我要去酸枣看看,看看谁对我大汉抱有异心,我就晚上扮鬼吓死谁!!” 挺过这段艰难时光就可以重振汉室的刘辩是这般坚定认为的。 成功说服刘辩的萧佚向隔壁诸葛一家辞行,从田地里跑回来的诸葛亮裤腿上还沾着泥巴,整个人看起来和乡野田间长大的小孩子没什么差别。在家跟着叔父学习的诸葛均见终于能从学习中脱身,连忙跑过来喘口气,跟在身后多诸葛玄无奈地摇首。 要是均儿能像亮儿那般自律,他又怎么会如此拘束着人,不过兄长的三个孩子都是人中龙凤,日后必有大作为,兄长若是知道在底下也会十分安心的吧。 “萧先生打算搬离村子!”诸葛亮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眼中有不舍也有高兴,十岁不到的小孩子还不能很好掩饰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在脸上表现的那是一个淋漓尽致,“那我们研究用的田地……?” “佚不在的这几日亮哥儿照顾的不是挺好的,之后还是如同往常一般耕种就好,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可以去看看书,上面大多数都有对应的解决办法。”萧佚看着一副期盼又不舍模样的诸葛亮,眯起眼睛轻笑一声,借着给人讲解之后该怎么事农桑悄摸摸地揉乱了诸葛亮头上的小揪揪。 诸葛亮看不见自己努力梳好的头发成了什么模样,但是诸葛均和诸葛玄都能看见。生怕自己会遭毒手的诸葛均努力卖哥哥,说自己体重又说自己好动不如兄长那般乖巧,诸葛玄摸了摸自己打理整齐的胡子好笑的看着向来自律守礼的侄儿。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诸葛亮还在认真问着田地之事。 “今年秋季大概就可以收获累累果实,记得与旁边寻常田地的产量对比,若是好的话在村中推广开来,大家过冬的粮食就不愁了。”萧佚放下诸葛亮叮嘱对方,“若是可以修书一封寄往陈留,佚也好做下对比。” 点头应道的诸葛亮有些迟疑,他扯了扯萧佚的袖子示意人弯下腰来,诸葛亮想要和萧佚说些悄悄话。 顺从的弯下腰的萧佚听见诸葛亮在自己的耳边低声细语,“萧先生知道大家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吗?萧先生家的鬼魂告诉亮,鬼魂一直留在人间会逐渐消散,亮不希望大家落得这样的结局。” 知恩图报的诸葛亮一直都很感激村中的村民,若不是他们好心收留,在叔父到来前让他们轮流到村民家中蹭一顿饭,他和弟弟恐怕早就死在战乱和饥荒之中。村民中有的与活人不同这件事,是诸葛亮细心观察下发现的,他不害怕反倒想帮助他们,现在诸葛亮更想让大家得到更好的结局。 至少不该落得一个魂飞魄散没有下一世的悲惨。 刘辩?!!瞬间反应过来诸葛亮说的是谁的萧佚看着搞事能力不亚于郭嘉的刘辩,对方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深吸口气的萧佚向诸葛亮解释。 村中那些鬼村民能被寻常人看到就已经证明他们和普通鬼魂不同,刘辩都还是只有借助其他物体才能在人世留下一两笔痕迹,也是借着村中多生的柳木才能去逗弄小孩子,而村落里的居民无论谁都可以正常劳作,待人接物与常人无异。这种种一切说明村民并非单纯的魂体,而是依托于某物显形,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这种方法跟哪吒依托莲藕重生的道理相似。 “所以他们不会是如你猜想那般结局。”萧佚轻抚诸葛亮肩膀,宽慰道。 “那他们是为什么想一直留在人世的?”诸葛亮疑惑地问着。 萧佚看着诸葛亮,“因为他们在等自己的孩子回来。” 徐福当年率领三千童男童女出访海外,为秦始皇寻求海上仙山,但是一去不复还。有说是寻到了仙山徐福留恋不愿返,也有说海上风暴大,在寻找到仙山前徐福已经葬身鱼腹。被征召的童男童女随着徐福失踪同样没了下落,他们的家人有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的,便来到距离琅琊十分近的地方扎村造房,一直等待着自己的孩子回来。 这种执念直到他们病死老死也未曾动摇。 注意到诸葛亮已经彻底明白过来的萧佚直起腰,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时辰,他再不回去奉孝他们可就要着急了。 和诸葛一家最后道别完的萧佚带着史子眇与刘辩回了陈留,他看见郭嘉一脸焦急地在庭院中踱步,白天还在院中的荀彧荀攸等人不见了踪影。 不过也是,他在白日离去,又在黄昏时踩着夕阳而归,荀彧等人身负要职每日要批改的公文之多难以计其数,自然不会一直在这里等候。这般猜测的萧佚恐怕怎么都不会想到,荀彧他们不是因为公文离开的,而是被郭嘉的一番壮言给气跑的。 在庭院中见到萧佚玩好回来的郭嘉压抑住自己激动的神色,他用着和以往没什么差别的态度对待萧佚,“怎么这般晚归?难道是弘农王太难寻找了?” “没有,他们就在原地等我,只是中途遇见了亮哥儿多聊了几句农桑之事。”萧佚不疑有他顺着郭嘉的问题回答,他随口问了句,“奉孝在这里等了多久?文若他们又是何时离开的?” “没多久,文若他们有事没多久就走了。”含糊概括荀彧离去原因的郭嘉下意识拢了拢衣领。 误以为郭嘉因为寒冷才做出这番动作的萧佚给人披上了一件保暖的披风,他推着郭嘉的肩膀把人往更加温暖的室内带,口中不忘低声责骂人不爱惜身体,冷了也不知道进屋等待。 “这不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要和清长说。”郭嘉拉住想要转身离开的萧佚手掌,不再如同以前身为好友时拉住袖子,这一回郭嘉试探地握住了那有修长手指的手心。见对方并不抗拒的郭嘉张了张嘴,鼓起勇气将自己想要诉诸于口的话告诉萧佚,“我、我……” “嘉是想说,” “平儿还缺一个义父吗?” 第三十六章 萧佚有些奇怪地看着说话居然会结结巴巴的郭嘉, 他微微皱起眉头惹得郭嘉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萧佚就会吐出拒绝的话语。 “奉孝我不是说过吗?” 说过什么?? 郭嘉开始屏息凝神疯狂搜刮着过去的记忆,他在回忆以前萧佚说过的话, 害怕以前萧佚就说过什么自己打算孤独终老之类的拒绝话语。 “平儿命格特殊, 寻常人压不住会被牵累的,奉孝你命格又不是大富大贵之象,还是别想着收平儿为义子。”萧佚凝眉有些好笑的看着表情骤变,脸上跟个调色盘似的郭嘉, “你若真想要个孩子,不如回宗族找族亲抱养一个, 好歹还是郭氏的血脉。” 当然有个亲生的孩子是更好的事情, 只是萧佚不知怎么的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看起来好像是忘记了一般。 以为对方只是想有个义子以后好养老送终的萧佚转过身,他摇摇头抱怨郭嘉居然跳过小孩子最难带的一段时间, 想直接有个听话懂事义子的不良居心, “养孩子嘛, 就要体验一下孩子一两岁时又哭又吵的闹腾时光,不然也不利于培养感情。” 现在都还记得那段艰辛岁月的萧佚感慨良多, 幸好他已经度过小孩子最难带的年龄, 往后平儿只会越来越懂事。 “嗯?嗯。”郭嘉随口回应道,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话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为什么萧佚理解成自己要收养平儿、成为平儿的第二个义父——虽然他真正的想法到最后会殊途同归, 但是他的初衷是清长啊!! 第一次表明心迹失败, 郭嘉痛苦地捂住脸颊, 决定下一次一定要直白简洁明了的表明自己的意图, 不给清长曲解意思的机会。 又转身回来的萧佚被郭嘉的表情吓了一大跳, 他扶住郭嘉满脸担心,“奉孝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表情这边苦痛, 还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还是脾胃又因为之前喝酒无量而难受起来?” “不,嘉没事……”郭嘉艰难地勾起一个笑容,这个笑容落在萧佚眼中难看至极,仿佛郭嘉遭受着什么痛苦还在强撑着安抚自己,“嘉自己休息休息就好。” 郭嘉寻了个理由搪塞萧佚。 在外面观察着两人举动的刘辩没忍住笑了出来,知道不能惊动萧佚的刘辩捂住嘴巴,噗噗的笑声从指缝中偶尔露出几声,他蹲下身仗着没人看见自己蜷成了个球,就差没在地上打几个滚来表达自己的开心之情。 史子眇纵容又宠溺地看着跟小时候笑起来一模一样的刘辩,知道刘辩此时有很好的兴致与人分享自己看见的有趣事情,史子眇适时开口做了刘辩的分享人,“陛下看到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不知道臣有没有这个荣幸从陛下那里分享一二快乐?” “夫子我刚刚看到那个郭嘉!”刘辩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二人私下相处的地方,他骤然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跑到史子眇跟前讲悄悄话,“他向萧廷尉告白,但是廷尉居然理解成郭嘉要做小郎的义父哈哈,夫子你是没看见他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太好笑了!” 完全没想到是这种笑话的史子眇想笑又不敢笑,他更惊讶的是居然有人会喜欢上廷尉,当然他不是说廷尉不好,而是一想起廷尉的年纪全身心都只有把人当长辈看待的想法。 能对廷尉起爱慕之心的郭奉孝,也真真的算是勇猛之人啊。 压平嘴角笑意的的史子眇扶起又一次差点笑倒在地上的刘辩,他朝着从房中走出来的萧佚拱手行礼,“廷尉。” “别这么称呼,唤我现在的名字。”萧佚目光扫过一见到他就跑到史子眇身后躲起来的刘辩,对方躲起来前脸上灿烂的笑容他可没有错过,奇怪于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高兴的萧佚问道,“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刘辩扯了扯史子眇的衣袖,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夫子,希望对方能帮自己隐瞒一二。 这个笑话他估摸着还有下一场,要是提早揭穿郭嘉的用意,他岂不是就没有新的笑话可以看?! “廷、清长。”史子眇艰难地称呼起萧佚的表字,差点没扭转过来咬到舌尖,成功改口后的史子眇为刘辩开脱,“陛下只是看到了有趣的景象,他看见两只雄鸟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吵闹,突然其中一只没抓稳枝条一脚滑了下来,觉得很有趣的陛下这才笑个不停。” “难怪笑成这样。”萧佚略过这件事情,他推开大门准备离开郭嘉的小院落,“奉孝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佚已经问清楚文若等人的住所,你们且随我来。” 问清楚荀彧荀攸二人住在何处的萧佚往街东边而行。 荀彧荀攸二人关系亲密但二人皆已成人,故而置办了两处房邸毗邻而居,戏志才的院落原先在二人旁边,后来为了不被管制酒水,戏志才向曹操要了南边的另一处住所,离得较为远一些。 往东边行进的萧佚看见了荀氏的牌匾,他们二人为了区分开来各自给自己的屋子取了别名,这样来访的客人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走错地方。 萧佚敲响了荀彧的大门。 门房似乎提前被叮嘱过,不等通传便领着萧佚往里走去,来到接待客人的正厅。在萧佚与史子眇落座后又有侍从适时地捧来热茶,侍从低声细语地说道,“还请稍等,我家主人随后便来。” 因着侍从看不见所以没有茶水的刘辩对着几案上的食物眼馋,自从死后就没再吃过这些东西的刘辩对这些胡饼很有食欲,若是放在以前他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但是现在他反倒回味起他们的味道。 看见刘辩一直盯着胡饼了然的史子眇扭头去看萧佚,他低声询问是否可以在这里进行供奉。 鬼魂只能吃到供奉祭拜的物品,活物是无法入嘴的。若是进行供奉就需拿出专门制作的一个牌位,点燃三或者三的倍数柱香,这样受到供奉的人才能吃到祭品。可无论是牌位还是燃香,在别人家都是很忌讳的一件事情,他们还是在廷尉现在的好友家中,若是惹了友人不喜倒是平添生乱。 “……”萧佚看着明显馋胡饼的刘辩,他一魂都快整个人都贴在那用小盘盛装的胡饼上,思考了一会的萧佚向侍从借来一张黄纸。 没什么过多花哨的修剪,勉强能有个人形,再用饼上的黑色芝麻小粒做眼睛,开一道口子作为小人的嘴巴,萧佚拽住刘辩的魂魄团吧团吧塞了进去。黄纸是阴魂最好的载体,在纸张做的小人身上刘辩能够更好的附身。 有了一次性身体的刘辩来不及高兴,扑腾着两腿粗制滥造的腿扑倒了胡饼中,抱着其中一块啃了起来。 荀彧来时看见这般场景下意识地把门一关,叫身后同行的荀攸无故吃了个闭门羹。 荀攸:? “叔父?”荀攸明了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才让叔父会快速关门,他解散了身后跟随服侍的家仆,再敲门就被荀彧放了进去。 之前在洛阳做官时有见过史子眇这个能让灵帝将自己的孩子寄养的道士,荀攸认出了萧佚旁边的敛眸低眉的道士是史子眇,再往旁边一瞧,荀彧坐在位子上神色呆滞地凝视着史子眇前面的几案,仿佛那里有什么很让人震惊的事物。 顺着荀彧的眼神望去,荀攸一个向来处变不惊的人都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压低喉咙指着桌上的纸怪诘问,“这、这是什么!!” “弘农王。”萧佚淡定地说出纸人的身份,还不忘揪起纸人,站起来向荀攸走去,“要玩玩看吗?” 完全没想到变成纸人后会这么孱弱的刘辩,都不需要晃动身体自己就会被萧佚走路时带起的风吹得七晕八转的,晕头晕脑的刘辩往下一看就被距离地面的距离吓得蔫哒哒的。 觉得自己居然能从一张纸上看出情绪状态的荀攸怀疑自己其实是不是睡着做的梦,面对萧佚递过来的顶着‘弘农王’身份的纸人,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踌躇犹豫间看不下去的史子眇夺回了自家陛下。 “清长莫要折腾陛下。”史子眇慈爱地看着抱着自己的手指半晌都缓不过来的刘辩,回忆起小时候的刘辩有多么可爱听话的史子眇护着刘辩,“陛下贪吃,清长才剪了这么一个身体让陛下能够进食,着实没想到会吓到二位公子。” 确实第一次见到这种借物活起来的神异的荀彧荀攸二人点头,他们二人信了这个纸张做的小人是弘农王,清长也没必要来糊弄他们二人。荀彧喝了口茶水总算缓了过来,他苦笑一声指着纸人向萧佚说道,“以往寻常清长是半分异象都不肯露,眼下彧倒是知道清长为何总是藏藏掖掖的。” “清长从何处来的?攸还以为清长可能会寻不到我和叔父的住所。”荀攸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他现在只想远离这些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 第一次逗弄两位好友成功的萧佚嘴角带了一抹笑意,他向二人说着自己刚刚从奉孝那边出来,也是奉孝告诉他荀彧荀攸二人的住所在何处。 荀彧:! 他忘记跟着清长兖州徐州来回奔波的郭嘉定是和清长关系较颍川时好上几分了! 第三十七章 “奉孝没有跟你说什么吧。”荀彧不动声色地打探着萧佚回来后郭嘉的态度, 低垂着眼眸掩去了眸中冰冷的神色。 萧佚莫名打了个寒颤,他有些奇怪的东张西望了几眼,好奇是什么居然会让他感到惊疑。感觉周围一片和平的萧佚收回了自己的念头, 估摸着是这几日太过疲惫才有了错觉, 萧佚回答荀彧的问题,“没说什么,奉孝似乎身体不太舒服,佚便让他早早歇下了。” 荀彧松了口气。 “不过他有提到想收养一个孩子, 居然想收养平儿做为自己的义子。”萧佚一脸不解地摇首,无奈地和他们两个吐槽道, “当初都说过平儿命格特殊, 就奉孝那身子说不准反会被命格累及。” 荀彧松的那口气还没完全突出就又提了起来, 他就知道郭奉孝那厮居心不良,在他们都被气走后居然直接和清长表明心意!! “所以?”荀攸看着叔父那副恨不得提剑杀去郭嘉府上的表情, 主动出声吸引萧佚的注意力, “你答应他了?” 萧佚感到莫名, 他摇首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肯定不会啊, 佚自然是拒绝的, 让奉孝自己从宗族中收养个孩子, 才能更好延续血脉不是吗?” 荀彧荀攸:……原来是还未开窍啊。 暗笑某人一切算盘落了空的荀彧开始谈正事, 他看着萧佚询问是否有办法能让弘农王刘辩恢复正常形态, 这般交流总归是失礼失仪。 被拜托的萧佚觉得自己还是看这副样貌的刘辩顺眼, 谁叫刘辩来了后又是恐吓萧平又是擅自在诸葛亮面前揭穿一切, 觉得这人太能搞事的萧佚收尾收的心累。萧佚只给刘辩开了个声, 让他能借纸人的嘴巴和荀彧交谈,至于更为神异的法术一类他还是别拿出来吓唬人了。 “孤乃弘农王刘辩。”纸人嘴巴一张一合断断续续的吐露出些许字。 这些话若是放在正常人身上那是彰显皇家威严, 荀彧荀攸都是要向弘农王见礼的,但纸人发出的声音如同稚童一般年幼,还一顿一顿的慢悠悠往外吐字,着实有些好笑。 没有笑出来都是荀彧荀攸二人定力十足。 刘辩虽然已经身死,但是他现在还在面前能像活人一般正常交流,荀彧和荀攸遵循礼制向其行礼。刘辩伸出双手做出搀扶的动作,谁叫他现在身量矮小真上去直接扶人他连膝盖都碰不到,刘辩问起了酸枣联盟如今情况如何,“可有商议出如何讨伐董卓,好救当今圣上?” 提起酸枣联盟荀彧满脸苦涩,荀攸紧皱眉头一副不该与之谋的神色。荀彧拱手述说了如今联盟的情形,“诸侯尚且还在酸枣享乐,每日营帐歌舞不绝,主公曾试图劝谏都被讽刺了回来。而且诸侯之间互有龌龊,私下里早就各种利益展开了明争暗斗,东郡太守桥元伟与刘岱不和,被刘岱所杀,其他诸侯更是暗流涌动。” “况且袁绍刘虞在邺城登基一事予了诸侯启发,虽然胆子还没大到直接称帝,但似乎都有以自己任职地为始向四周不断吞并土地的趋势。”荀彧摇了摇头对现在的酸枣联盟已经不抱希望,“怕是要重现当年周天子分封诸侯,诸侯群雄并立之景。” “真欺我汉室无人不成!?”刘辩上下晃动着手以示不满,愤怒的小人在桌上跺着脚,没跺两下子就因为桌子太硬脚太疼停下了这个行为,“难道诸侯中就没有真心想要匡扶汉室的忠臣了吗?” 荀彧适时的引出自己跟随的主公曹操,“自然也有忠臣,任代理奋武将军的曹公一心匡汉,为陛下杀董贼曾几度领军与董卓军队作战。荥阳一战以少战多,成功拖延了董卓军队进程,事后南下招募兵士再度折返只为讨董。难道这不是弘农王想要的忠臣吗?” 大喜的刘辩仿佛已经看到杀母杀己的仇人被斩杀,头颅高悬在都城之外警醒所有怀有不臣之心的贼人,连说三声好的刘辩恨不得现在就去和曹操见面,共同商讨如何对付董卓,“快!快!孤现在就要见曹将军,共同商量这天下大事!” 萧佚两根手指捻起纸人,在其他人不赞同的目光中又晃了两下刘辩,“你现在只是个纸人,跑到曹公面前只会让他感叹这戏法变得真不错,然后赏一点钱财把你们二人打发走。又或者被曹公以辱汉室威严为由,就地斩杀,然后你们两的头颅被悬在军营外警告他人。” 情绪激动下完全忘记这件事情的刘辩垂头丧气,“那你说怎么办?” “再等一等。”萧佚这么说道。 …… 一月不到的时间酸枣联盟就彻底解散了。 本就人心不齐的诸侯君在这几月的歌舞宴会中都寻到了结盟的盟友,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在董卓还在长安掌控献帝时将战争的矛头对向了周围的同僚。不论是董卓还是私自称帝的刘虞他们都不在乎,只想在这汉室式微之际为自己多多谋取一些利益。 远在荆州南阳的袁术与荆州刺史刘表不睦,恰逢袁绍辅佐刘虞称帝,袁术派遣曾献上传国玉玺以保家人平安的孙坚北上前往冀州,向他庶兄讨要出任荆州刺史的圣旨。临行前袁术向孙坚承诺会好好安置他的家人,待他取回旨意便应允孙坚与其夫人吴氏会庐江舒县看望孩子。 孙坚不得不领命离去。 同时曹操于东郡大败黑山贼,被袁绍上表为东郡太守,将留在陈留的家属与手下文士全部接了过来,观其行事有把东郡作为起发地的打算。 萧佚自然也跟着队伍来到了东郡,不过是以荀彧郭嘉等人的好友名义,曹操知道了也未曾多说些什么。原先对其方士身份有些言论的兵士和武将也在猜丁壳的玩法和大破黑山贼时改良的弩箭前没了声响,没办法一个太适合他们这些不通风雅的大老粗一个使用起来比现在的弓弩好用极了。 虽然这两样东西都是荀文若献给曹操的,但私底下都传开了是萧佚借荀彧的身份向曹操进献,不过因为萧佚高风亮节不屑于那些功名利禄,这才托好友帮忙。军中若是有人说萧佚的坏话,不说兵士就是将领都要撸起袖子打一架来给萧佚正名。 将领:谁动本将兵器库我跟谁急! 在东郡站稳脚跟后曹操仍旧没有放弃自己杀董贼救献帝的初心,每日唉声叹气地望着西边长安的方向。就在这个时候李儒吕布的大军驻扎修武县与邺城相距半个河内郡,李儒在军前宣读自己写下的讨檄文,细数刘虞袁绍等主张立新帝之人的过错,连之前袁绍为了鼓舞诸侯强行污蔑献帝不为灵帝子一事都拿了出来,还附上了足够严谨的反驳证据,就差没指着袁绍鼻子骂这人谎话连篇实乃小人,毫无袁氏四世三公的风气,不愧是妾生子,刘虞作为被立的新帝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袁绍当即写信给曹操,让其屯兵于朝歌县与吕布军队对峙。 “这该当如何?”曹操发愁地看着舆图,好友被这般辱骂曹操也很生气,他也愿意为袁绍出战攻打吕布,但是两方军力相差太多,他有以少胜多的把握但没有能把吕布给赶跑的能力。更别说吕布身边跟了一个李儒,那可是能毒酒鸠杀少帝的狠毒之人,难保两方开战时会出一些阴险毒辣的诡计。 “袁绍手下兵多,主公可向其借兵拖延时间。”戏志才提出了中规中矩的方法,“荆州刘表与袁术相争,恐怕二者谁也不妨帮忙,刘景升无法越袁公路包抄吕布,袁公路嫉妒袁本初又在南阳郡沉迷享乐,也不会出手相助。” 凉州又是董卓的大本营,更不会出手痛击自己人,并州青州常年荒乱自顾不暇,幽州扬州远水救不了近火,曹操所求支援只有兖、豫二州能提供。 曹操察觉现今情形,为此长叹,“时人都知道操为袁绍党羽,此战亦是为好友被骂讨回公道,不占公理不为公事,又如何引得兖州豫州之人为操所招募?” “至于本初,操去信只得了邺城为皇都需要兵士拱卫皇城,以护新帝安危。” 说白了就是袁绍想要曹操帮自己出口气,又不愿意给曹操兵粮,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些困难。 没想到袁绍会这么回复的曹操很生气,但现在气也没用,只得和自己手下的文士幕僚抓紧时间商量对策。几人头疼不已的时候,有护卫兵入帐禀告营外有人求见,说是有办法能解太守之难。 “是谁?”曹操大惊大喜之下仍然保持着冷静,他坐在席位上向护卫兵询问来者是谁。 护卫兵下意识瞥了一眼分坐两边的荀彧郭嘉等人,复又低下头,“是几位先生的好友,萧方士。” “快请先生进来!”曹操激动地撑着几案半跪,身体前倾张望着营帐门口的萧佚。 郭嘉等人动作一顿,他们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明确了各自的目的。 萧佚在护卫兵的带领下进入营帐。 刚进来站稳萧佚就开口直言,“佚有一计可解曹公之危。” 第三十八章 曹操早就知道萧佚从徐州隐居的地方出来, 在陈留重新住了下来,本想时不时过去在萧佚那里留个好印象的曹操察觉到自己手下文人幕僚之间不太友好的氛围,具体来说就是本该是至交好友的荀彧和郭嘉关系突然紧张起来, 连一向寡言少语的荀攸对郭嘉都有点小小的异议, 偏偏戏志才作为共同好友天天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让曹操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自己手底下的人身上。 只能叮嘱自己的两个儿子和萧平相处时多注意些,曹操试图处理自己的好友和自己欣赏的小辈之间的关系,无果。 对峙黑山贼时曹操带走了荀攸和荀彧, 留着关系好的戏志才与郭嘉在陈留等待,等袁绍上表他为东郡太守后, 曹操本以为自己又要和萧佚错过, 谁料萧佚跟着郭嘉荀攸二人一同来到了东郡。 大喜过望的曹操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从萧佚那里得到良策——他丝毫不认为能融入进荀彧郭嘉这个小团体的是只有武力的草包, 他命旁人为萧佚新添置席位,“来人!给萧先生加座, 安置在奉孝身边吧。” 荀彧荀攸坐于一边, 戏志才郭嘉坐于另一边, 总觉得让萧佚坐在双荀身边会破坏掉什么的曹操下意识选择了郭嘉。 知道曹操什么都还不知晓,只是随口安排了座位, 荀彧瞪了一眼对面那个眉眼间都带上喜意的郭嘉。 被瞪的郭嘉觉得反正没什么伤害就这么忽略过去, 他扭过头看着第一次自己来到曹操面前献策的萧佚, 怀疑对方是不是转了性子, 不然按照之前几次应该是他们从萧平那里拿到计策, 然后他们四人先行看一遍, 再将这个策略以自己的名义献给曹操。这样就能确保计策的真正主人萧佚, 不会与曹操有什么牵连。 怎料今日居然是萧佚自己来了。 “萧先生不知有何良策可破如今局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曹公既然要面对的是董卓的军队,那不妨拉拢忠汉之臣。”萧佚的目光看向豫州, “世人皆知孙将军之勇猛,亦知孙将军对大汉的赤胆忠心,若是能在此战得孙文台相助,曹公面临的压力会小上几分。” 孙坚这个选择之前曹操有考虑过,“可是先生,操与本初交好,本初与袁公路关系在这几年逐渐恶化,孙将军为袁公路手下,又怎么会背主来助操?” “曹公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萧佚状似疑惑点了点自己的唇角,“曹公与孙将军不是同一个主君吗?不都是大汉之臣?又哪来的背主弃义?” 是极!是极! 孙文台处处受袁公路的限制,已与家臣无异,但是他孙文台可是大汉帝王亲封的豫州太守,他真正该效忠该听话的应该是被囚禁在长安的皇帝! 经此点拨的曹操眼前一亮,他诚恳地请萧佚继续说下去。 “陛下远离兖州被囚长安,又有董卓党羽把持言论不可能会提供任何帮助。再打着反董的旗帜也不会有多少汉臣前来投奔,他们无法笃定这一次是不是第二个酸枣联盟。”萧佚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所以这一次曹公的口号应该是为汉室复仇。” “为葬于皇陵的诸位先帝报挖坟掘墓之仇,为弘农王刘辩复鸠酒毒杀之仇。” 天下士人谁敢说曹操做得不对?谁敢不赞同曹操之举?臣子为帝王复仇,这上好的向远在长安的皇帝表忠心的行为世人谁不想参与进来,牟利者再度牟取利益,匡汉者又有了新名头继续对抗董卓。 这个计策是不是有点不太符合他们平素在曹操那里塑造的世外高人形象了?郭嘉借着喝水的动作向戏志才暗中表达自己的疑惑,这样让清长说下去真的不会有事吗? 没救了,主公看起来同样很震惊。戏志才半扶额前的碎发回应。 震惊于这个计策的曹操停顿半晌才接着问了下去,“这个口号太过空泛,无法掩盖操为本初报仇的初衷。” “所以佚为曹公准备了一份大礼。”萧佚作揖,请求曹操允许门外随行二人入内一同商量。 曹操应允。 随行二人步入营帐,不知为什么这二人头上都带了斗笠,斗笠下压遮掩住了二人的容貌。待二人在帐中站定,他们一同取下斗笠在曹操面前暴露出自己的面容。 目睹二人长相的曹操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压低声音向其中一名年龄年幼的少年行礼,“操,见过弘农王。” 等等,弘农王不是被李儒毒杀了吗?那眼前的这个是……??! “第一次见如此相像的替身,这就是清长送予操的大礼吗?”曹操看起来乐呵呵的,他转向萧佚求证自己的猜想,“旁边这位就是史子眇史道人了吧?” 萧佚笑而不语。 “是替身……对吧?”曹操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转而开始寻求同盟,第一个找的就是荀彧,“文若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荀彧轻叹一声挪开了视线。 “一定、一定是替身,总不能是死而复生?!”曹操气有些喘不过来,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做最后的争辩。 郭嘉和戏志才与曹操对上视线,他们眼中是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郭嘉劝慰道,“主公还是抓紧习惯清长眼中的世界,习惯了主公就会发现” 曹操像是对几人这幅淡定的模样理解不了,“一切都很平常?” “不,是还有更震撼人心的事情。”荀攸接着说。 曹操:…… 没几年就要迈入不惑之年的曹操一时气血上头晕了过去。 没想到身体一直健壮的曹操会这么突兀晕倒的荀彧起身,在营帐外叫人唤来随行的大夫替曹操诊治,荀攸郭嘉戏志才三人看着摸着鼻子不好意思的萧佚也很无语。 郭嘉借着说话的机会就往萧佚身上趴,伸出一臂搂住萧佚肩膀一副哥两好的模样,“清长下次再有这般大的计划时可否和嘉说一声?着实有些吓人了。” “不是说曹孟德敢五色大棒仗杀蹇顶的叔父,又敢独自一人刺杀董卓?这般勇猛胆大的人物怎么会被吓晕?”刘辩蹲下身观察着曹操,许久没有这般真实触感的他蠢蠢欲动,似乎想做一些幼稚的行为。 荀攸在一旁不断用眼神示意郭嘉别太过分。 比起关注旁边那个还有很多艰难险阻要走的好友,戏志才对刘辩现在的状态更感兴趣,面容有血色胸膛有起伏看起来与一个活人没什么两样,戏志才向萧佚求解,“他这不会真的是死而复生吧?” 清长应该也不会为了一次计策就去违背原则随意让人重新活了过来。 “没有,佚不过是让他短时间内能被活人看见,每日大约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之后董卓身死我就会将他渡往地府,史子眇也会自归道观不再过问凡间俗事。”有些嫌弃郭嘉太重的萧佚推了推赖在身上的人,“起开,奉孝你好重。” 萧佚推拒郭嘉的时候不忘记嘱咐史子眇和刘辩二人时刻带好斗笠,不要在计划实施前叫旁人看去自己的面容。 大夫匆匆赶来让兵士将曹操安置在席子上就这么匆匆地看起病来,大夫是个上了年纪在折伤与创伤上颇有经验的老人,他驱散开周围围着的几位文人,又细细给曹操切脉后开了几副安神宁心的药,“太守无事在,只是受到惊吓太大,让他好好休息一晚就行。” “几位大人也别围在这里,容易让太守气闷不得好转。”叮嘱完最后一句的大夫准备去药房煎药,不放心的老人又一次细心嘱托他们不要再让曹操遭受惊吓。 谢过大夫的荀彧不着痕迹地瞪了眼郭嘉,他看着萧佚心虚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主公等会醒来暂时先别说你那个计策,让主公先缓一缓,若是等不及清长可先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彧等。”我们再帮你润色一下转告主公。 明晃晃表露自己意思的荀彧对着刘辩一礼。 觉得荀彧所说挺有道理的萧佚顺着自己被打断未说完的计策说了下去,“你们也知道佚有些神异之处,所以我想的计策大多都依赖于一个兆。” “世人讲究吉兆凶兆,却因为黄巾之乱对道士有了偏见,但他们的偏见从不涉及这些兆。佚便是要借冤魂索命一说,让曹公得一个奉兆行事、替冤魂寻仇的名义。” 至于刘辩的存在…… “曹公替陛下的皇兄弘农王伸冤,向暴虐无道的董卓报仇,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萧佚说出了自己计策中最后的筹划,“不过此计需要主公在东郡举办一个比较大的祭奠仪式,到时候佚会让刘辩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形,满眼血泪地控诉董卓当年所作所为,而后就需要文若让手底下的人不经意间宣传出去,用这件事情来掩盖袁绍在这场战争中的存在了。” 这个计策还是过于玄乎,荀彧有些担心那些诸侯将领是否会相信这件事情。 “相不相信都无所谓,忠汉之人看到的是主公诛杀奸贼的决心。”郭嘉回答了荀彧的问题,他从这个计策里看到了更多,看起来像是为了汉臣但似乎着重点在曾修缮皇陵的孙坚孙文台身上。 清长在计划什么? 第三十九章 要是说萧佚没在计划什么, 恐怕就连六岁的萧平都摇摇头笑阿父是撒谎精。 他的确在算计一些事情。 萧佚一直都知道曹操心慕自己这一身奇特本事,希望自己能为其效力,而他又需要借曹操之势一探邺城究竟, 那么萧佚为曹操献策, 曹操做萧佚踏板,这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情,双方谁也都不会吃亏。 同样,萧佚此次献策不仅仅是为了打进曹操的幕僚团队, 也是为了偿还之前欠下的因果。 在烧毁的洛阳皇城中萧佚带走了刘辩以及被史子眇藏起来的传国玉玺,他留了一个虚假的章玺以防出现玉玺失踪的言论, 谁知道他刚走孙坚随后就带着军队打了进来。修缮皇陵之后的孙坚部下还十分凑巧地发现了假玉玺, 并由孙坚收好, 袁术得知这个消息以孙坚夫人性命威胁要求孙坚交出传国玉玺,孙坚不得已交了出来。 袁术拿到手打开发现玉玺是赝品, 当即大怒要对孙坚下死手。孙坚为此叫来当日都有见过玉玺模样的兵士, 多人证明这个玉玺跟他们见到的一模一样, 恰有幕僚向袁术进言此事可能非孙坚之过,而是董卓搜刮皇都财宝时用假玉玺替换了真玉玺, 暗中偷藏起来意谋不轨。 认为很有道理的袁术放过了孙坚, 但心里终归是有了一个疙瘩, 于是借与刘表相争荆州刺史一事派遣孙坚前往袁绍处, 有借刀杀人之意。 整件事情总归是因萧佚随手之下导致他人祸端, 萧佚便在这次计策中给出足够吸引孙坚的由头, 至于对方会不会上钩又会不会因奔曹得一线生机……萧佚表示一切都听天由命。 既然曹操身体不适, 萧佚在将后续计划尽数告诉荀彧后就带着史子眇和刘辩离开, 免得醒来的曹操看见刘辩后又受到刺激。 拿到萧佚所有计划的四人聚在一起商量如何处理其中萧佚未曾注意到或是太过冒进的细节之处,他们将其中鬼魂现身哭诉的环节拆开更改, 换成了让刘辩依次进入手上都握有兵士的官员梦中,再由曹操向洛阳方位祭奠时‘无意间’透露出自己梦见弘农王哭诉,感慨自己身为汉臣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埋葬帝王的皇陵遭奸贼掳掠。 荀彧动用自己颍川荀氏的人脉将这些话向外传播开来,在给曹操写讨檄文时没有故意忽略为袁绍不平的动机,坦坦荡荡的在军中表明自己有私心也有大义。 他们几个谋士都认为与其遮遮掩掩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倒不如直接承认,以此反衬后面更加大义的理由。 在曹操军中实施改良版计策时,萧佚在屋中检查萧平的课业,旁边一个屋子被萧佚腾出来放满了墨家与机巧类的书籍,马钧正在里面埋头苦读。马钧对墨家的书籍很感兴趣,先秦的诸子百家学说在尊崇儒术后逐渐失传,或许还有人家保存着完好的孤本,但未必会愿意把书借给一个贫寒学子。 没想到能在里面看到如此之多书籍的马钧小心翼翼地翻阅着,精读墨家学说的同时马钧也没有放下儒家典籍,他经常二者交替来看,在书海中快速汲取着之前接触不到的知识。 原先还不觉得萧平在学习方面怠惰的萧佚一看马钧,再看眼做完课业就恨不得跑去找玩伴上树下河的萧平,越看越觉得心气不顺的萧佚反手就给萧平加了一倍的课业。现在萧平每日只能苦哈哈地坐在小桌前完成自己那些学业,练大字九数星象观测还有阅读一定量的典籍,都没时间和朋友玩的萧平终于有一日受不住,提着自己的小包袱跑去了隔壁郭嘉的院落。 萧平坐在郭嘉的床榻上抽噎控诉萧佚太过压榨他,“平儿才六岁啊!昂兄的功课都没有这么多呜呜。” 同样觉得萧佚教导未免有些太过激进的郭嘉安慰着哭个不停的萧平,原先打算近期往山阳郡一去的郭嘉有些迟疑,他感觉孩子还挺难带的,要不收养一个孩子的事情之后再说?郭嘉对于照顾孩子一事没了信心。 “爱之深责之切,清长有些拔苗助长但总归是因为他对你抱有很高期望,况且如果平儿学习时不总想着其他事情,这些课业也花不到两个时辰吧?”郭嘉知道萧佚把课业量翻了倍同样也知道萧平学习时的状态。 之前萧佚在外给人算卦赚钱时就是郭嘉在盯着萧平学习,郭嘉不是什么严格的老师,不会一直盯着萧平在桌上完成功课,正因为他比较松懈才会发现萧平这孩子学个一刻钟就要在外面院子里玩一刻钟,一来二去的丁点功课都要花个一个时辰。星象观测之类的需要在夜晚才能进行,萧平常常会跟曹昂曹丕玩的忘了时间,等他再回来观星时间已经快到萧佚规定的休息时刻了。 “我……”萧平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本就哭得脸都红了在郭嘉这番话后更加面红耳赤,萧平嗫嚅着,“只是、只是有一点贪玩!但是平儿都有认真完成每次课业的!” 是有认真完成课业,也就是让清长看完后气得打手板。郭嘉瞧着萧平这幅模样生怕说出来又怕人气哭了,他笑而不语一副看起来很赞同的模样。 果然还是再晚些时候去族老那边过继个孩子吧,要是他的嗣子跟平儿一样贪玩甚至更加顽劣——他还想再过过只有一个人的快乐日子。 完全不知道自己作为反面例子打消了郭嘉去郭氏过继孩子打算的萧平,见时间差不多了又蹦下床榻,拎着自己那个小包袱向郭嘉告别。离家出走是不可能的,顶多是跑到几个叔叔家里哭一顿,哭够了萧平也就回家了。 显然知道萧平性子的郭嘉也没多准备写什么,只是让人上榻好好哭诉了一番,见萧平想要离去郭嘉倚在榻上的凭几上,“记得帮嘉关好门。” “知道了!”萧平应道。 萧佚之策实施之时正是季节交替的时候,天气骤变衣着更改频繁,身体强健的曹操等将士没什么感觉,只有常年饮酒坏了身体底子的戏志才和郭嘉二人需要多加注意。 在季节交替时因为小病而丢了命的身体孱弱之人不是没有,曹操心念谋士的性命安全特意多派了不少仆从过来伺候他们。原先家中只有零星侍从负责打扫的二人身边骤然多了不少人,一时之间不太习惯的两个人纷纷找了借口往好友家中躲去,以此来拒绝曹操的好意。 戏志才跑去荀彧府上求住,郭嘉厚着脸皮去了隔壁萧佚的府上。 本来萧佚府上有两个孩子同样需要人照顾,但是曹操一看在自己家中和曹丕跟个皮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的萧平,这种交替时节都敢下河摸鱼第二日还依旧生龙活虎的,曹操默默地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他都有点想像萧佚取取经如何照顾孩子。他的丕儿身体就不如曹昂那般健壮,本以为小孩都是这么容易体弱多病的,直到他看见萧平才惊觉可能是曹丕身体不好。 在这个小孩子十分容易夭折的时代,似乎孩童体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时人都笃定等孩子长大了身体就会好起来,即使是现在健康的都能耍动刀木仓剑戟的曹昂,年幼时也是常年小病不断的。 多数时候都不是自己亲自照顾的萧佚:心虚.jpg 在马钧住进来前多是用小法术解决日常困难,萧佚唯一会亲自动手的地方也只有在饮食方面,马钧住进来后法术用的不太勤了,但萧佚也不是会亲自打扫房间的那种人。 于是萧平的作用就出现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被打发来扫地擦灰的萧平无助地抹了把脸,“阿父真会说。” 他和马钧一人提一样工具,站在需要打扫的内屋中,萧平和马钧约定好分界线后两人拿起打扫卫生用的工具一人一半开始给屋子做清洁工作。 “我觉得萧郎这句话说得挺好的,不做好琐碎的事情又怎么去做大事?”马钧对于这种洒扫的活计没什么太大的异议,他家中贫寒这种事情做的次数可多,之后辗转各地流亡时也不是没有以此来赚取少数钱财活命。 丝毫没有压榨孩子的愧疚感的萧佚正在给郭嘉腾间屋子。 如今在东郡依靠曹操住上了大宅子的萧佚在入住第一日就把不用的房间全部腾空,把原本用来住人的屋子都给改成了书室,还根据不同学说的书籍分门别类的安置在不同屋子里。萧佚只留出了两间空房用以住人,原先另一间是留给萧平长大后独自居住的,现在马钧住了进去。 若是郭嘉想要住进来,萧佚自然是要腾出一个房间的书籍,书籍珍贵脆弱他不放心交给平儿那个毛手毛脚的孩子,就只能自己亲自来了。 郭嘉在一旁倒是想帮忙,但他一拿起书本就忍不住翻开来认真研读,萧佚都收拾了半书架他还拿着那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读到兴起时还差点撞翻了一个书架。 见此萧佚就拿了几本书把人打发到一边郭嘉自己玩去。 被驱赶的郭嘉抱着书去了院中的小桌独自看书,恰逢荀彧气势汹汹地寻了过来,“郭奉孝!” 第四十章 那日荀彧与郭嘉是什么结果端看郭嘉脸上连带着几日的淤青就知道了。 硬生生地挨了荀彧一拳的郭嘉仰着脸, 他看着拿着药膏认真地给自己上药的萧佚,虽然挨打时有点疼但挨打后能得到的奖励他还挺满意的。就是文若打人时那个拳头能在往下点,最好是在嘴角附近就更好了。 除了揍人一拳什么都不能说的荀彧咬牙, 要不是他担心说明之后萧佚反被点开窍, 然后在郭嘉那不要脸的粘人行为下动心,他也不至于被萧佚用奇怪不赞同的目光看着。现在更是让郭嘉那家伙得寸进尺,居然说自己涂不好药让清长去帮忙! 慢了几步赶来的荀攸拉住荀彧,借着萧佚在屋内给郭嘉上药的间隙和荀彧小声沟通, “主公被袁本初催着去朝歌县与吕布李儒对峙,估计那封陈情尺书还是没让袁本初打消怀疑。主公出去作战要有人留守自然也要人随主公一同出发, 不如这一回让奉孝跟随主公, 清长在东郡留守, 把他们二人拆开叔父就不必忧虑了。” “也好,等会彧便上书请求主公带郭嘉与公达往前线战场去, 彧和志才清长留守东郡, 替主公守好这个地方。”荀彧点头同意了荀攸的意见。 第二日私底下上书的荀彧得到了曹操奇怪的询问, “萧先生没有跟文若说过吗?” “彧不明白。”荀彧有了不太妙的预感。 “萧先生昨日自请这次出兵随军同行,并向操建议携带志才与公达二位谋士。他言文若与奉孝之间似乎有了误会, 让他们二人在东郡每日相对批改公文, 时间长了误会自然就会解除。” 没想到会比萧佚慢了一步的荀彧:…… 荀彧无奈拱手, 向曹操询问他的意见, “那主公可有决定好我们五人谁跟随大军谁又留守东郡?” 曹操琢磨着二人的提议, 他觉得双方都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他打算折中一下, “萧先生第一次请求随军操自然是愿意的, 剩下二人便带着奉孝与文若吧。”曹操略带着打趣的语气调侃荀彧道,“你们二人不知因什么事情起了矛盾, 还是带在身边操更放心。” 难免存了点看好戏心思的曹操才不会放过眼前这上好的机会。 “志才身体大夫说需要好好修养,还是留守东郡为好,公达在一旁盯着谅志才也偷喝不到酒。” 原先对戏志才与郭嘉好酒一事不放在心上的曹操在被萧佚拉着和大夫长谈许久后,大夫一句‘黄白之物挖空精气易使身体孱弱,容易早亡’立刻说服了曹操,从此曹操站在萧佚这边对减酒戒酒的行为大力支持。 军中将领都受到影响,能喝的酒数较之以往减少不少,还时常被曹操叮嘱不要讳疾忌医。受太守曹操的影响,东郡百姓格外注重养生一道,在东郡的大夫平日生活好了起来。加上曹操接受谋士的意见,自发出钱帮助大夫开义诊,让那些没钱看病的人家敢出来看大夫,东郡的百姓生活逐渐好了起来。 曹操对有能力的大夫器重,还善心自资义诊一事传了出去,不少在其他郡县对自己能力自信的赤脚大夫都不远万里往东郡一观。东郡大夫一多,曹操开始为军营里多招募几个经验丰富的金疮医与擅长治疗时疫的大夫,做足了准备后这才领军西去朝歌县。 战况紧急,军队行军都是以一种很快的速度,身体一般的郭嘉勉强还能支撑。多数时候都在马车中颠簸的郭嘉虽然经历过比现在还快的速度赶路,但那个时候的马车做了周全的准备,减缓了奔波途中的震感,现在这种颠簸感让郭嘉每每停顿休整时脸色苍白,在车外止不住地呕吐。 郭嘉倚在树干上没有强撑,嘴唇上毫无血色的人用手帕擦去嘴角处沾上的污物,他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水囊漱口,又如在徐州那般取了块腌制的姜片压在舌下缓解自己的呕意。 在萧佚的搀扶下郭嘉回到了军营燃起的篝火旁。 围着篝火坐着的有曹纯曹洪二人,曹操在二人身边商量之后的行军安排,荀彧借火焰的光芒处理着军中的内务。见郭嘉被扶着过来,曹纯曹洪打开折叠起来的胡床顺便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位置来让二人可以坐在曹操身边。 折叠的胡床是萧佚之前制作出来方便自己每日出摊的,后来结束了还债时光的萧佚便将胡床收进了库房里,在家中多数会坐于圈椅上。也是这次要随军出征,萧佚想着路上休整时可能会随地而坐,不想弄脏衣袍的萧佚便将折叠胡床再度拿了出来。谁料到这个物品深受曹纯曹洪二人青睐,体验过一次后就爱不释手,他们二人还一同厚着脸皮找萧佚要来了打造图纸。 之后曹操他们也用上了折叠胡床。 “奉孝身体如何?可还撑得住之后的赶路?”曹操向萧佚询问郭嘉的状况,一开始不清楚的曹操都是问郭嘉,后来发现郭嘉嘴硬爱强撑后他就去问一直照顾郭嘉的萧佚,对方给出的回答直白明了还不会隐瞒情况。 萧佚回答道,“现下只有呕吐的症状,不过奉孝吐的比吃的还多,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垮得更厉害。” “不如奉孝慢一点,坠在大军后慢点赶路,可别因为这一次行军拖垮身体。”曹操忧心忡忡,他担心这次急行军会伤害到郭嘉身体根本,故而想要安排人晚一点慢一些地赶往朝歌县,“大军前往朝歌县不能拖,不然吕布那边趁机攻占朝歌县,大军就只能退至淇水之外的县城。操身边还有文若相辅,奉孝应该多加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吐出姜片更好说话的郭嘉拒绝了曹操的提议,“这中原日后只会更乱,难道嘉一辈子都要跟在主公身后,慢大军一步到达战场?嘉若因这身体虚弱而无法为主公效力,那还不如现在就离去找一地隐居起来养身体。” 所有所思的萧佚瞥了一眼郭嘉。 被郭嘉身体不适都还想着自己打动的曹操激动地握住郭嘉的双手,热泪盈眶的曹操承诺等到了朝歌县自己一定会寻来最好的大夫给郭嘉诊治。 郭嘉笑容勉强,对于味道古怪还格外苦涩的药十分抗拒。他真的不想再喝那些熬出来黑不溜秋的药了!! 大军在这里休息一晚,众多的兵士将领以地为床天为被就这么闭上眼睛睡了一夜,身体没这么耐寒的荀彧郭嘉回了马车,在马车里睡着。趁着夜色萧佚下了马车,夹着拆去前方灯笼的竹棍活动了一番手腕,让他想想元始的几个徒弟谁的珍藏多一些。 …… … 次日醒来看见萧佚把玩着一颗成色空明的琉璃珠子的郭嘉很快就从珠子上挪开目光,比起看起来十分稀奇的珠子他更在意的是萧佚发尾似是被火燎卷的头发。郭嘉抚起这一抹头发,有些心疼地摸着这一小段估计要被修剪掉的发丝,“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全身上下就一点头发丝被伤到了的萧佚:? “我没受伤。”萧佚不解,但他还是将手中的珠子递给郭嘉,“这是养元珠,它没什么大能力,只会慢慢滋养佩戴者的身体。奉孝带着也能缓解一二途中奔波的辛苦,身体不会像之前那般难受。” “清长从哪里得到的,该不会就是为了这颗珠子才弄伤头发的吧!”郭嘉生气又感动,他气萧佚总是什么也不说默默地去做事,若是告诉他和文若他们好歹还能劝阻几句,再不济他们两个不论谁出个计谋划一二,哪还会让萧佚伤到头发。 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之孝的时人平日极为爱惜自己的身体,郭嘉因此无法接受只是自己身体不适导致萧佚头发损伤一事。 萧佚直接将珠子塞进人袖兜里,“没事就一点头发,佚就是趁夜去了几个道友的宝库里转了一圈。”然后拿走了太乙本想送给自己徒弟的宝珠,太乙这才气得扔了几个火法过来。 不过萧佚很快就躲开了法术,发尾这点还是因为躲避的时候不小心从高温的火焰旁掠过,被高温给烫卷的。 “那清长你岂不是一夜未睡?!”关注的点不太对的郭嘉强硬地压下萧佚肩膀,他往旁边挪动给萧佚留出一个可以休息的位置,“接下来又要赶路好几日,清长你先好好休息。” 马车的空间有限,一个人躺了下来另一个人就没什么位置能坐。看着缩手缩脚都快蜷成个球给自己让位的郭嘉,萧佚重新坐了起来,“佚躺下奉孝被挤成那样又哪睡得着,还是这么坐着佚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就是可能麻烦奉孝注意一下,可别让佚撞着马车车厢。” 应了一声的郭嘉不用再缩着手脚,能正常的坐在车厢里面。 得到回应的萧佚闭上眼睛,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 扶住头一歪整个身体往旁边倒的萧佚,郭嘉小心翼翼地调整位置让人靠在自己肩膀上也能舒服地睡一觉。 40-60 第四十一章 孙坚自噩梦中惊醒。 这是他离开南阳奉命北上后第一次没有梦见夫人那张默默流泪的面容, 没有看似送行实则压迫的两旁护卫,没有目怀恶意的同僚,也没有目光短视气量狭小的袁术。但并不意味着这是个梦好的梦境, 正相反孙坚在梦中又见到了那堪比人间地狱的洛阳, 看见被奸贼侮辱不得安宁的先帝帝陵,还有失去了曾经耀眼奢华如今破落不堪的皇城。 孙坚在梦中站在皇陵前,他仿佛能听见亡逝的帝王愤怒的痛苦的哭喊声,像是在质问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汉臣为什么不继续抗董, 为什么不去保护现在的皇帝,又为什么对明显怀有异心之人臣服。再一转眼孙坚发觉自己站在皇宫的宫殿中央, 两旁之人皆在那个彪悍体壮之人的示意下被架下去就地格杀, 那人身边跟了一个身着官服的文雅儒士。 儒士亲手端着托盘, 盘中是精致美观的酒壶和酒杯。 听不清他们说着什么的孙坚只能看见儒士端着酒壶朝自己一步步走来,此时不复战中勇猛的孙坚感觉自己就是一无力稚儿, 他拼尽全力才打掉那个酒杯, 就又被恼羞成怒的儒士掰开嘴灌进了一壶毒酒。 孙坚就是在这个时候噩梦吓醒, 灌入鸠酒时的痛苦仿佛还残留在喉间,愤怒发声的孙坚惊到了门外守夜的侍卫。侍卫匆忙闯进来查看是否出现了意外情况, “孙将军!可是又做噩梦了?” 做噩梦一事孙坚周围亲近之人都知道, 但他们除了三言两语的安慰外什么都做不到。 “竖子李儒!”孙坚怒骂着亲手鸠杀弘农王的李儒, 他没忘记弘农王做了几个月的皇帝后就被董贼废黜, 死后更是没能进入皇陵而是葬在了一太监的墓穴之中, “坚必杀尔一洗汉室之辱!” “明日改道, 往朝歌县助那曹操杀李儒!” 袁术派孙坚往邺城觐见另立的新帝, 孙坚不愿事二主, 那献帝被董卓掌控在手中成了傀儡皇帝,但他终究是灵帝之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献帝未死, 又怎能从皇室宗亲中另择他人登位,如何对得起灵帝对他们的提拔。 在兖州徘徊拖延行军速度的孙坚迟迟不愿意去邺城,如今他想清楚了自己真正该去何处,立刻就调转军队前进方向准备往朝歌县与曹操会和。曹操前往朝歌的事情并不隐秘,他们这些为将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曹操的目的地,孙坚改道前把自己军队中某两个小兵提了出来。 “策儿,为父逃不出内心的谴责,这些时日也一直梦见先帝和弘农王,故而为父打算改道往朝歌县助那曹孟德杀李儒吕布二贼。”孙坚认真地看着本该在家中照顾弟弟妹妹的儿子,“往邺城一事就要麻烦策儿你和贤侄了。” “邺城不是军中可以耍小聪明的地方,一定要谨言慎行。能要到封旨旨意最好,若是不行便告诉新帝为父为其除奸贼去了。” 看着一开始作为小兵隐姓埋名潜入自己军队的孙策与周瑜,孙坚又嘱托周瑜,“我这儿子性格勇猛,但第一次离家,做事难免有些疏漏,麻烦贤侄在邺城帮忙照看一二。” 周瑜抱拳领命。 孙坚的军队中分出一个小队的兵士,由孙策和周瑜统领着继续北上往邺城而去。目送儿子离去的孙坚调转马头,西行前往朝歌县。 像孙坚一样被噩梦折磨的将领不少,大多数都还是守在自己的领地中做着自己的事,有小部分从自己的守地中出发或是官职不大的带着自己临时招募的乡亲趁夜色出城往朝歌县而来。 此时曹操已经到达朝歌县,在城中驻扎营帐后开始修缮朝歌县的城池墙壁。 朝歌县或许曾经辉煌过,但在几百年后早已失去了曾经的模样,城墙有被简单修缮过可以抵御附近的山贼与猛兽,但面对规模庞大的军队,甚至是凉州那边骁勇善战的骑兵,这城墙就不经看了。所以一来朝歌县曹操就让兵士兵分两路,一路在城外砍伐掉可能被敌军用去制作攻城器械的树木,一路筹集夯土的材料在原有的城墙基础上进行重新加固。 曹军火热做好战前准备之时,领军的曹纯曹洪与曹操荀彧郭嘉在主帐内商量如何应对在修武县的吕布等人,这一战还是有些棘手。董卓允许吕布率领的军队人数众多,身边还跟着一个暂且不知谋士能力强弱的李儒,第一次两军曹操等人看得尤为重要。 “不若先派遣斥候前往修武县附近观察情况。”曹洪指着修武县的位置说道,“修武与朝歌之间地势平坦,又因之前几次战役大部分树木都被砍伐干净,附近倒还是有残存的树林可以遮掩斥候行踪。” “暂且如此,选一队斥候经验丰富的兵分几路前往打探消息,若是被发现了尽快撤回。”曹操看着朝歌和修武的地形有些头疼,河内地区多平原,修武与朝歌正巧在平原之上。两军若对峙于平原常常会正面交锋,全靠兵士拼杀将领勇猛来取胜,不像在山林或是丘陵可以利用地势扭转战局。 曹纯汇报随行工匠的准备情况,“工匠已经按照之前的图纸造出来更多的臂弩,步兵营中的大黄弩都已经全部替换完成,现下兵士都在营中练习逐渐适应新到手的武器。” 臂弩就是之前萧佚借好友的名义献出来的改良弓弩,与汉时常用的大黄弩相比,臂弩减轻了对步兵的力量需求,射程有了进一步的提升,一次可以发几支甚至几十支箭。但所发箭数越多弩机自身越重,故而步兵一般多是同时发几支箭,即使这样步兵相较之前战力有明显的提升,黑山贼就是在步兵的弩箭下溃逃。 平原地势开阔,有利于骑兵冲锋,同样对步兵举弩射杀有优势。 “说起来萧先生呢?”曹操环视四周没有看见萧佚的身影。 郭嘉回答,“清长在城中四处看看,寻找有没有可以加以利用的材料。” 原话是‘现下还未开战,去了也不过是在一旁听着几位领兵的将军商量如何做好战前准备,还不如在城中闲逛几圈熟悉一下城中地形’,郭嘉不可能把原话一模一样地告诉曹操,这未免会让曹操觉得萧佚太过狂妄不服管教,稍做了修改和省略后的话听起来就很舒服。 听了这话的曹操不就觉得萧佚对此战很上心,心里感到慰贴,“真是麻烦先生了,不知道先生这回又有什么好点子。” 有没有新点子萧佚不知道,他说是来熟悉地形的自然在城中四处闲逛起来。城墙附近是兵士和招募来的工人在热火朝天的修建城墙,扬起来的灰尘和满地的夯土容易弄脏衣袍,萧佚避开灰尘没怎么往那边走。他在城中游逛,看见富贵有钱的士族商人的马车在城门口排起长龙依次出城,普通的老百姓脸上带着对未来的迷茫继续每日的生活。 成为战争之地的城池中的百姓多数不怎么容易活下来,不论是守城的兵士还是攻入城中的敌军兵士,大多都会对当地百姓掳掠欺凌,除非军纪良好将领对手下兵士管教严厉,不然倒霉的永远是城中无辜的百姓。所以在朝歌县成为战争之地后,能去往别的郡县投靠的士人富商多将家中重要财物打包藏匿,带着全家人离开朝歌躲避战火。 越往城门口走越能见到带着大车大车行李的士商,萧佚注意到两辆精致典雅的马车中间夹了一辆板车,推板车的是个佝偻着脊背的老翁。板车上载着几个封了盖的木桶,木桶外面肮脏不堪,随着板车的颠簸木桶里的东西偶尔会溢出来,浑浊散发着臭味的液体流淌在板车上,老翁双臂青筋暴起咬牙吃力地推着板车跟着队伍往前走。 许是味道太大,前后马车中的人都忍受不了这股味道,他们傲慢地指挥着家丁把老翁还有老翁的板车赶出车队。在马车帷幔遮掩下身形虚虚实实的士人以帕掩鼻,“赶远点,别把东西撒一地弄脏我们的马车。” 人高马大的家仆立刻撸起袖子强硬地从老翁手中夺走板车的控制权,不顾老翁的阻拦将板车推到了车队外面。车夫见状立刻驱赶马车补上了空隙,这下老翁想回去都插不回去。 老翁茫然地回过头,匪匪翼翼的车队一眼见不着头,他就算重新回到队尾排队出城,等他处理完木桶中的东西城门也关闭了,他又如何回家照顾家中幼儿。生不起反抗心思的老翁坐在街头,只能无助地叹气。 “老人家,你这桶中装的是何物?”萧佚缓步走了过来,他和老翁一样坐在街头。 “……回公子,是污秽之物。”老翁有注意到萧佚身上服饰质感良好,袖间还有他们这种贫苦人家用不起的精致绣纹,他神色瑟缩了一下语气讨好地回答萧佚的问题,“公子还是坐远些吧,这些东西味道大得很,别污了公子的衣物。” 萧佚没在意这些,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几桶污秽,“原是想出城用这些肥田?” “公子也懂这些?城外有坑洞,把这些放进去十几天后就可以用来肥田,但是今日我是出不去了。”老翁想起遇到的事情又是叹了口气,他起身准备把板车重新推回自己家里。 “老人家等等,你这几个木桶里装的东西可卖?” 第四十二章 用污秽物换到许多银钱的老翁推着板车跟在萧佚身后, 萧佚嘱托老翁还收这些东西,老翁回去后可以和乡邻说一声,让他们带着东西来寻他。 “公子要这些污物做什么?”老翁不解。 “咳, 只是临时想起来这些有其他用处。”萧佚是打算把污物用在战场上的, 随意说出去难免不会被他人旁听去,“到了。” 在军营门口停下的萧佚叫来门口守卫的兵士,他让兵士多叫几个人来帮忙卸货。兵士应了声好,随机抓了几个路过大门的同伴过来, 一走近就被木桶中冲天的臭气熏了个正着。虽然在军中这些东西需要他们轮值处理,不至于像富家小公子那般矫情, 但是仍旧受不住味道的兵士从身上的衣服撕了块布下来掩住口鼻。 “萧先生, 这些是什么?!”兵士叫苦不迭地从板车上搬下来木桶。 萧佚正在给突然变得战战兢兢的老翁结钱, “是金汁,记得搬去营中人少的地方, 别把其他人熏坏了。” 老翁接过钱仔细数了数发现比一开始说好的还要多上几枚铜板, 不敢占便宜的老翁连忙数出多余的部分要还给萧佚, “军爷、军爷你给多了!” “城中人逐渐走掉,你们之后也难以赚钱养家, 拿着这些钱趁现在多存些粮食吧。”萧佚好心地劝告老翁, 他没忘记再一次提醒对方帮忙收集乡邻储存起来的金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要那些肮脏又臭的污秽物, 但是能从这里赚到不少钱的老翁一脸欣喜, 连推着板车都有力气了。 老翁推着板车离开。 送走老翁后的萧佚捏捏鼻子, 撤掉他用来阻止味道入鼻的法术。金汁的味道比以前那些异兽的排泄物轻些, 可待久了仍旧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萧佚在中途不得不给自己加上一个屏息小法术。 现下远离了那几个木桶, 萧佚连忙恢复鼻子的呼吸,多吸了几下清新的空气。等他从兵士那里得知金汁桶已经安放在营中角落后, 萧佚再度止息断味,做足了充分准备往那金汁桶方向走去。还未到地方,萧佚就看见军中不少凑热闹的兵士捂着口鼻在不远处观望,他还发现有勇士居然敢凑近木桶只为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勇士——郭嘉一手拧鼻一手用长棍挑开了点盖子,本来被封存在桶里的臭味这下彻底散开,周围的兵士连忙后撤几步远离臭气。被臭味冲了个正着的郭嘉一阵犯呕,丢掉棍子就是往外没什么味道的地方冲,他觉得自己眼前阵阵发白再不躲远点就要被熏晕了。 “呕。”郭嘉干呕,他从腰间拔下香囊捂在鼻子上,试图用香囊缓解残留臭味的郭嘉猛吸,“清长收这些做什么??” “金汁烧开可是不错的守城利器,”萧佚把盖子重新盖了回去,“不过这个味道的确、有些难以让人忍受。” 郭嘉:…… 说着难以忍受可你那风轻云淡的丝毫没有这种感觉啊! 此时郭嘉与萧佚形成了剧烈的对比,唯一相同的大概是二人衣物经此熏陶后都染上一股臭味,荀彧和曹操一同不动声色地远离二人。他们的衣裳会有侍从每日早起熏香是一种让人闻之舒适的香味,那些装有金汁的木桶散发出作呕的臭气,香臭混合之后不是谁盖过谁,而是搅和在一起成了一种新的难以言表的味道。 对此敬谢不敏的曹操荀彧二人动作一致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拒绝。 曹操想要开口询问萧佚如何利用这些金汁,刚张开嘴那股味道就迫不及待地挤入,有种古怪错觉的曹操复又闭上口往后退了十几步一手掩口,这才能正常与人交谈,“先生打算如何使用这些?烧开后从城墙上倒下去?” “确实可以这么使用,烧开的金汁倒在攻城的兵士身上,污物会给他们被烫伤的地方造成二次伤害,可以缓缓消耗对面的兵力。”没有否认的萧佚估量了一番几个木桶中金汁的分量,“全部用来烧开有些浪费,而且还不到曹公需要被动防守的时候,这些佚是打算涂抹在弓弩的箭头上。” 箭头需要涂抹的地方小,就是给全部弩箭都涂上也比烧开后的使用量小,能在有效增加杀伤力的同时节省下来不少金汁,以备不时之需。 萧佚可以预见到曹操与吕布之间的这场朝歌之战没那么快结束,吕布那边兵强马壮不打出点成绩不会退兵,曹操也不能退,退了他身后的邺城会陷入危机,最好的结果是双方在朝歌县僵持不下,最差的怕就是曹操边打边退直到袁绍不得不出兵相助。 但这一退一求助,之前对外示明为弘农王刘辩复仇,为历代先帝被掘陵墓报怨的宣言全都打了水漂,曹操在天下士人面前恐再无信用一说。 就在萧佚思考着还有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东西能用来阴人的时候,传令兵快步跑来,“报——” “城外敌军集结小支队伍,正向太守您宣战!” 曹操大惊顾不得身上任有异味的衣服,翻身上马欲往城墙上一观。上马前命曹纯曹洪二人整兵在城门口等候命令,曹操骑马快众人一步赶往城门,骑射过关的荀彧骑马追在曹操身后。 原先围观的兵士纷纷离去,整顿兵甲以备接下来的大战。 估摸着曹操身边人手够用的萧佚没有离去,他留了下来准备接着处理这些金汁。在用绳子缠好宽大的袖袍,萧佚又去寻来废弃的水瓢,舀出了一些金汁进盆,再命侍从将这个盆送去城门,“你告诉曹公,弩箭使用前箭头在此盆里划上两圈,以此对付敌军会有奇效。” “是。”侍从低垂着头接过盆,在后退着远离萧佚之后脸上的神情一言难尽。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光风霁月的一个公子,怎么能想出来用金汁这种脏秽之物? 再回首萧佚就看见仍旧一副不死心模样的郭嘉捏住鼻子,小步小步地向木桶挪动,哪怕已经被臭得整个人面色发白,他都没有停下。好奇心压过了所有的郭嘉发誓一定要找出来这些金汁的特别之处,他不太相信萧佚所说的二次伤害,烧开的金汁有这奇效,而没有味道甚至干净许多的河水未尝没有同样的效果。 所以清长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难闻的污物? “奉孝?你怎么还在这里,不随着曹公去看下前方的情况吗?”萧佚拽住在奇怪死法边缘徘徊的郭嘉,虽然有点记不清楚是谁说的,但萧佚记得这种存放有段时间的污物的味道对人身体健康有坏影响,他选择在角落里保存金汁桶也有这一点原因。 刚才兵士和曹操荀彧都隔着一段距离,郭嘉刚试探两下就被臭跑了,萧佚才没有坐出阻拦的动作,可是他没想到郭嘉的好奇心竟能让他一边忍着臭气和反胃感,一边靠近金汁桶进行新的一波试探。 实际上是不太会骑马而选择留守后方的郭嘉眼睛珠子咕噜噜地转动着,想出来理由的他说道,“主公那边有文若帮忙,嘉更好奇清长打算如何进一步处理金汁。” 是这个理由? 萧佚看着显然是在狡辩的郭嘉,他还是给人留了一些脸面未曾直接拆穿郭嘉在说谎,“佚现在对城外的情况更感兴趣,奉孝不若同佚一起前往观之,也省得在此处荼毒自己的五感。” “那清长打算如何前往?”郭嘉打定主意若是清长选择骑马那他就寻个理由不去,若是别的方式比如上次上次从徐州缩地千里到达陈留,那他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同行。 怎料萧佚还是叫人牵来两匹脚程快的骏马,郭嘉看见马匹的时候脸色咻的一下就垮了。 “上马总会吧?奉孝骑佚来驭马。”被郭嘉表情逗笑的萧佚挡住嘴角的那点笑意。 听到不是自己驭马的郭嘉松了口气。 两人就这么骑着马来到了城门口,大军早已经出城门与吕布军队隔着平原对峙,曹操荀彧二人站在城墙上遥遥望着远处气势恢宏的军队,曹纯在一旁护卫着两人。远处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兵士装备看起来也比花尽家中钱财才给兵士每人配上一套兵甲的曹军要好上许多,而在军队中央器宇轩昂的高大将领更是身披紫金甲,跨上马驹炯炯有神地在原地踏步,为之后准备率领骑兵冲锋做足了准备。 登上城楼的萧佚不仅看见了两军之间焦灼的气氛,也看到曹操和荀彧不太好的脸色。 曹操估计了一番两方的人数差异,他头也没回地询问着身旁的几人,“诸位觉得这是吕布军队的全部兵力吗?” “昨日斥候来报,吕布军中生火的灶数以及一灶供应的兵士数量远超眼前目睹的兵士。”曹纯回道,“但难保有疑兵之计,故弄玄虚打击我方士气。” “保守之计唯有据城而守。” “此计如今万万不可实施。”荀彧劝阻,他指着城下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战斗的兵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主公若现在鸣金收兵对士气影响极大,就算之后守城成功也难以再有现今的气势。” 头疼的曹操命传令兵通知曹洪,“切莫恋战,随时准备撤退保存实力守城。” 刚刚来的郭嘉若有所思地看着护城河还有往外的平原。 护城河防止敌军入侵,如果往外挖相同的沟渠,却不引入水源而是以土掩之,是否能对敌军造成很大的伤害? 有想法但需要在此战结束后才能实施,郭嘉把注意力放在了对峙的两军之上,就人数与装备上怎么看优势都不在曹军身上。 此战怕是要败了。 第四十三章 吕布军与曹军在平原上战了起来。 曹军的弓弩手躲在盾甲兵身后, 在敌军骑兵冲锋前他们举起弓弩对准骑兵进行瞄准,两翼的骑兵分绕两侧在敌军的左右翼冲杀,扰乱对方两侧阵型之后, 带头冲锋的曹洪领着骑兵一转马头, 在骑兵与步兵中间冲杀。又与在右翼冲杀的副将会和后,曹洪转而去攻击步兵营,对于前方即将踩踏上盾甲兵的骑兵放了过去。 曹洪骑在马上在步兵营里不断收割人头,有追在身后的骑兵被步兵砍落下马, 也有步兵在骑兵的铁蹄下被踏了个血肉模糊。眼见形势大好,却不料那个随骑兵冲锋的高大武将调转马头, 领着周围十来个亲兵在曹洪的骑兵身后追杀。 武将及其亲兵勇猛, 一己之力挽回了自己这方的颓势, 这下反倒是曹洪和骑兵被围了个正着,只得从步兵薄弱处奋勇厮杀, 硬是杀出了一条生路。 城楼观战的曹操见情况反转, 急忙示意传令兵鸣金收兵, 避免在这一战损失太多兵士不好应对接下来的守城。 下一秒,钲声响起。 惊觉钲声过于迅速的曹操扭头, 传令兵才刚刚哼哧哼哧地抬上钲, 都还未架好又怎么来敲击钲发出声音让曹洪退兵。 ——所以这个钲声是敌军发起的! “奇怪, 吕布那方形势大好怎么率先退兵了?”郭嘉双手按在城墙上, 整个人向外探望试图寻找吕布那边退兵的理由。 “之后遣斥候一探就是, 奉孝你小心些, 可别翻了出去。”萧佚看着底下因为退兵而荒乱起来的敌军, 两方将领短暂交手几次, 曹洪似有不敌对方之意,“暂且先别追击, 谨防对方有诈。” 让传令兵继续传递命令的曹操准备下城墙,“此番胜利是天佑大汉,才叫人数完全不敌吕布的我等胜利,这番话可能鼓舞士气,更加激发兵士的斗志?” 荀彧点首赞同曹操起拟好的话,“还请主公莫要忘记犒劳三军,以慰将士在战场上生死搏杀。” 果然曹操简短又带有奖赏的话让兵士都兴高采烈地高呼起来,负责烹饪煮饭的后勤兵牵出了鼻子上系着绳索的牛羊,平日里很少吃新鲜牛羊肉的兵士看见活物更加眼热了。虽然牛羊数量不多,今日出战的将领分一些,剩下的肉可能也就够每个兵士一人两三口的样子,但那是珍贵的牛肉!平民百姓都舍不得吃的牛,在军中他们却能尝到那一小口味道这怎么不让他们兴奋激动。 后勤开始搭灶磨刀,准备宰杀牛羊进行烹饪。 在兵士庆祝这战胜利的时候,主营帐中今日带头冲锋的曹洪正在和曹操汇报战场上自己与之交手几番的将领情况,“那个率领军队的是个老手,身边还跟着自己训练出来的亲兵。力气很大,他的武器是戟,□□骑着匹通体血红色的宝马,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人就是董卓手下的吕布。” “吕布在前方出战,李儒应是在后方坐镇,这李儒突然鸣金收兵难道是修武那边出了什么差错?”曹洪猜测。 “主公已经派遣新的斥候往前方一探,想必之后会有更加准确的消息。”荀彧看着还在营帐中待着的曹洪,“眼下子廉将军应该为打赢胜仗而高兴,出去之时可别忘了与底下的兵士一同庆祝此次胜利。” 略一思索曹洪明白了荀彧此番话的意思,这次胜仗本就赢得莫名其妙,进了主营帐的将军出来没有打胜仗后的喜悦,手下的兵卒自然会怀疑自己,这对整个军队的士气都不利。明白荀彧担忧什么的曹洪拱手,“洪明了!还请主公与诸位同僚沐浴更衣后一同来庆祝此战胜利。” 一同庆祝是为了更好鼓舞士气,而沐浴更衣只是因为几人衣物在木桶旁边待了小段时间腌入味了。被这股味道荼毒鼻子许久的曹纯一脸敬佩地看着曹洪,他纠结半天都没敢提议,还是子廉有办法。既能顺势一提,又不会因为太过突兀损失了主公颜面。 想起一开始自己是从哪里前往城门口的曹操荀彧二人:…… 过于焦心前线战况而忘了打理收拾自己的曹操咳嗽一声表示知道,说了几句话后就让在场之人好好准备之后的庆功宴,并且遣散众人率先一步出了营帐。 两步之差在曹操身后走着的荀彧目的地很明显,他和曹操一样准备赶紧回去沐浴。 这股味道缠在身上久了自己反而闻不出来,但一想到别人会嗅闻到这股味道,他们就觉得格外失礼,也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郭嘉鬼鬼祟祟地凑到萧佚身边,趁着前方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小声说道,“清长要不要来和嘉赌一把,就赌赌看文若与主公回去第一件事情做什么。” “有没有奖罚?”萧佚慢了几步和郭嘉远远落在两人身后,以一种微小的声音同郭嘉交流。 “不赌钱,赌输的人欠赢的人一个要求如何?”郭嘉竖起一根手指。 觉得这个赌注不是很过分的萧佚点头,“佚赌曹公等会不会沐浴,文若则是会沐浴。” “嘉赌主公文若都会沐浴。” 两人对视一眼,率先一步提出告辞。可他们二人并不是真的离去,而是各自遣了一名仆人在附近注意曹操与文若营帐附近注意动静,并记录二人回营帐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至于萧佚和郭嘉? 他们回自己的营帐沐浴更衣去了。 …… 洗去身上臭气换上了新衣服的萧佚长发微湿,披散在身后,点燃室内熏香的他合上香炉坐在圈椅上。香炉中飘起了阵阵白烟,白色的烟雾越往上颜色越浅直至与房中的空气融为一体,云雾缭绕间清淡的香气附着在衣物上,增添了一抹馨香。 闭目养神的萧佚忽得睁开眼睛。 只见闭合的帘子被人从外挑开,头上戴有斗笠的少年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他等不及的向萧佚汇报自己的成果,“你的办法真好,照你说的那般做已经有不少人被劝动,收整了自己手中的队伍在往朝歌县这边赶来。孙” 还没说话就被一袖子赶了出来的少年摸着自己的脑门,哎呦了一声疼得满地打滚。 “痛痛痛——” 腿脚没少年人利索的中年人赶了过来,他同样戴着斗笠隐藏自己的面容,见此状况连忙上前扶起少年,“没事吧,陛下?” 最后两个字用很低的声音说着,中年人暂且还不敢让在军营中暴露自己和少年的身份,他担心这会影响萧佚的计划,因此每次唤人时都会压低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军营中的营帐不比房屋大门防护好,陛下也不能因为在军中就不讲那些礼节,怎么能不通传一声就进去呢?”听起来中年人对少年莽撞的行为颇不认同,“廷尉是辅佐明帝的老人了,长陛下您不知道多少辈,廷尉若真想教育您我都不敢拦。” 少年与中年人原来是弘农王刘辩和道人史子眇。 史子眇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近些时日以来越发活泼的刘辩,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董卓死期将近,刘辩的怨气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消散,这让刘辩的神志逐渐清晰起来,也让他愈发靠近成为皇帝前那个纨绔随心所欲的皇子刘辩。当然纨绔这点在荀彧曹操等人的谏言下逐渐压制,虽然还是好玩乐但是所作所为都不会太过出格。 以为自己找到对付董卓帮手结果喜提了两个谏臣的刘辩:。 现在时常和萧佚对着做事成了的刘辩每日任务,今日给萧佚添堵一事完成刘辩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他装模作样地站在门口向里面呼喊,“廷尉!廷尉!萧廷尉,辩现在能否进去啊?!” 不忍直视的史子眇选择扭头眼不见为净。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廷尉真要揍人,才不会管你是哪任皇帝的,受了这么多次教育怎么还不知道收敛。 “辩可是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廷尉!”说完这句话刘辩又在门口叽叽喳喳的喊了起来,廷尉、萧廷尉两种称呼换着叫,生怕里面的人不嫌吵。 营帐里面的人确实嫌弃刘辩吵人,萧佚皱着眉头让刘辩和史子眇进来说话,“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外面这般喧哗,小心曹公知道了今日又给你增添一些礼节课业。” “没关系。”看起来毫不在意的刘辩笑弯了眼,反正他只要拖到董卓死就好了,到时候他怨气一消地府一渡谁还能催他交课业呢! “孙坚已经来到朝歌县,之前吕布回防就是因为孙坚见这边战况激烈,带着自己的兵士去了修武县偷袭。修武县留守的人不多,李儒见来者是第三方就调回吕布军队防守修武县。” 萧佚思索,“原来是因为孙文台。” “孙文台如今已经入朝歌,在主营帐和曹孟德见了面。”刘辩说道。 不久前,帐外 收拾妥当来寻萧佚一同去主营帐见曹操的荀彧碰见了‘意外’遇见的郭嘉,二人同路一起来寻萧佚,见刘辩在萧佚帐外大声叫嚷着什么,荀彧眉头微蹙决定给人增加一些功课,免得总是打扰到萧佚。 再近些荀彧与郭嘉就听见刘辩大声喊着什么廷尉、萧廷尉的话。 电光火石间荀彧恍若打通了关窍,再一扭头荀彧没有错过郭嘉闪烁的眼神,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明显早知道些什么的郭嘉,“奉孝知道萧廷尉的事情?” 咕咚。 郭嘉咽了咽口水,他后退几步笑容勉强,“不,嘉什么都不知道。” 第四十四章 明显郭嘉瞒了什么消息没有告诉他们, 荀彧猜测这个情报估计跟萧佚的身世或者说身份有关,而之前在颍川时郭嘉有一段时间一直躲着萧佚—— 看来就是那个时间郭嘉知道了萧佚的秘密,在犹豫抉择之后仍然选择站在了萧佚那边, 所以后来才有郭嘉千里迢迢追到陈留一事。 “彧只问一件事, ”荀彧认真地注视着郭嘉的双眼,“清长他是否很在意这个秘密被别人知晓?” 如果萧佚在意,那他就不问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直到萧佚愿意自己说出来;如果萧佚不在意, 那他会亲自去问,从萧佚口中听到原原本本的事情。 郭嘉思索着平日萧佚的态度, “他不在意别人知晓这个秘密, 清长在意的是是否有人会留下这个秘密。” 就像是当初道人史子眇翻找出来的古旧画像, 从二人之间的交谈可以得知这是萧佚作为萧廷尉时留下来的字画,萧佚没有销毁只是将其收在了仓库中, 除了萧佚自己无人能再见这画像一眼。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萧佚也并未回避什么, 仿佛默认身边亲近的人能知道这个秘密, 只是不允许字画之类的在世间流转。 “彧知晓。”荀彧知道自己之后该怎么做了。 收敛神色和来时没什么两样的荀彧仿佛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他上前来到营帐旁恍若不知帐中还有他人在这里, 荀彧在门口提高了点声音确保帐中人能听见自己所说, “清长可收拾妥当?” “主公正与孙将军会面, 命我等一同与孙将军参与之后的庆功宴, 担忧清长不知道此事便让彧来寻你。” 这个消息和刘辩带来的属实是前后脚了。 萧佚让荀彧进来等候, “佚打理好头发便能与文若一同前去, 文若不急的话可以在这里稍等片刻。” 跟在荀彧身后进来的郭嘉挤眉弄眼, 不断暗示萧佚出去聊几句, 谁料眼神暗示全都没用,萧佚就跟没看到似的忽略过去。好不容易引起对方注意力, 只得到一句,“奉孝你……眼睛很难受?” 那副茫然的表情让郭嘉无语凝噎。 侧头冷脸警告郭嘉不准再胡来的荀彧再转过脸又是那副温润和善模样,他出言安抚萧佚,“没事,奉孝眼睛等会让主公请军中大夫看看就是。主公招收了这般多的大夫,不就是为了防止我等暗病在身,延误治疗,伤及身体根本吗。” “文若说得也是,正好让大夫再看看奉孝身体如何,之前徐州的大夫可说了奉孝身体虚,要好好疗养。”觉得军中大夫多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萧佚暂时离去,去了另一个营帐仔细擦干净头发上的湿意。 在萧佚不在的时候,荀彧和刘辩对视一眼。荀彧看见了刘辩眼中的洋洋自得还有狡黠,仿佛在说是自己让他看见了萧佚的真面目,又似乎是在得意自己在萧佚不知情的时候小坑了对方一把。微敛眼眸的荀彧想起了之前萧佚所言,他抬眼转手就是给刘辩增加功课,“劳烦弘农王这些日子把《礼记》与《春秋》各抄一遍,这样才能记得住书中所教授的含义。” “这么多?!”脸色瞬间垮下来的刘辩试图减轻自己的课业量。 无果。 郭嘉仿佛在提醒刘辩,“还是尽快抄完比较好,不然去地府就是弘农王的先祖盯着你做功课……你该不会忘记清长是可以在地府来去自如的吧?” 笑意盈盈的郭嘉打破了刘辩拖延功课的美梦。 完全没想到这样逃不掉课业的刘辩回忆起自己玩耍的这段时日内欠下了多少课业,要是让他日后都要付出比原本计划中要多一倍的努力于经理,他还是宁可现在抓紧时间,在为时未晚之前弥补自己所做的一切。 刘辩打算回去补课业,原本曹操那边宴席他就不能出场,来萧佚这边只是为了坑人一把出口气,见荀彧这副模样刘辩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没有成功,又没了好戏能在这里看下去,打道回府的刘辩带走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史子眇。 没了外人分散荀彧郭嘉二人的注意力,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在他们想起帐外时的交谈而沉寂下去,就是在这种时刻萧佚从帐外走了回来。擦拭好头发的萧佚如往常那般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发冠中间插入一对白玉发簪,并未多做打扮的萧佚和荀彧郭嘉二人一起结伴去了营帐围出来的一片空地上。 原先是让后勤兵宰杀肉牛和洗劫富户买来的羊,用它们的肉做一锅大锅饭,到时候来吃饭的兵士确保都能吃到美味佳肴。不过曹操得知此次胜利还有孙坚的一部分功劳,他下令更改晚膳的形式锅釜炖煮换成了在削好的木棍上串肉自烤,还从自己的私库中调出更多钱财让采买的兵士在朝歌城内多添置一些其他的荤食。 “操原先还担心我们这些官职大的参与进来,是不是会让兵士们放不开。”曹操的场面话说得极好,他亲手为孙坚倒了一碗酒,又换掉爵杯以碗替代,“现在看起来兵士仍然很开心,看来日后还是要多做一些与兵同乐、与民同乐的事情。” “孟德兄来!”孙坚豪爽地举起大碗与曹操虚碰示意,“多谢孟德兄大气,愿意为坚手底下这些兄弟多杀几头牛来犒劳大家,坚无以为报定在反董之时多为孟德兄分忧解难!” 二人一碗接一碗地干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在逐渐融洽起来。这时曹操看见结伴而来的荀彧与萧佚郭嘉三人,曹操拍着几案朗声喊道,“文若奉孝清长快来!这位就是战场上帮助我们的孙坚孙文台将军。文台弟,这三位就是在操手下的文士幕僚。” 为双方引荐后的曹操仿佛酒后失言,他一拍脑门酒气迷蒙地看着萧佚,“哎呀,我竟忘了还未与先生互通表字,先生应当不介意吧?” “是佚许久不通世俗,忘记这般重要的事情。”萧佚歉意拱手,眼角余光注意到孙坚的他举起面前案几上的酒壶,倒了满满一大碗的黄酒,“佚便在此以这碗酒向主公赔礼。” 一口闷完的萧佚复又倒满,“现在这一碗是佚敬孙将军的,能见将军风采实属幸运。” 干完两大碗酒的萧佚神色仍然清明,脸颊白皙不见酒水上头之兆。 “好好好,没想到孟德兄手下有如此爽快文士。”孙坚表情更加喜悦,他回敬一碗酒后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曹操身上。 因为有两个酒鬼在,以前在颍川与萧佚私下小聚时隔三差五就要饮酒的荀彧很清楚萧佚的酒量,两碗黄酒灌不醉对方。不过这么快喝完两碗酒对身体永久有所影响,荀彧寻思着等会让后厨备些什么给人送去。 哪晓得一转头就看见郭嘉将自己案几上清淡的食物送到了萧佚面前,这人还一副体贴的模样靠近萧佚。 配合着曹操演完的萧佚用另一个爵杯中的白水洗去口中味道,曹操这次用来招待孙坚的是品质一般的酒水,但在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这种有酒味不泛酸的已是难得好酒。 怕是为了拉拢孙坚,曹公都将库房里的存货都拿了出来,不过最后结果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奉孝,佚这边几案上有食物,不必将你的那份拿出来。”萧佚回绝了一脸关心表情的郭嘉,“宴席结束后厨可没有多余的食材为你加餐,奉孝还是现在填饱肚子最好。” 悻悻收回手的郭嘉坐回了原位。 收回视线的荀彧松了口气,他开始着重注意曹操与孙坚二人之间交谈的事情。 虽是宴席但城外不远就是虎视眈眈的董卓军队,孙坚与曹操两人谈话的重点还是围绕着董卓,孙坚是在前往邺城的路上改道而来,比起其他前来相助之人要快上不少,他向曹操陈述了其他援军的动向,“兖徐二州有招募士兵决心来朝歌相助的忠汉之人,坚本受袁公路委托前往邺城,途中听闻孟德兄之事,感慨良多,故而改道来助你一臂之力。” “坚是急行军,又离朝歌不远,才来得如此之快。”孙坚摇了摇头,说起自己趁乱偷袭修武县的结果,“方才领兵袭击修武,给城中造成不少混乱,李儒那贼子更是被坚吓破胆仓皇躲了起来,只是可惜没能找到吕布他们在修武的粮草,若是一把火烧光至少能拖延不少时间等待援军。” 这意味着他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会认真且全力以赴的并州军。 现在这场庆祝胜利的宴会是最后的放松。 曹操孙坚对自己手下的兵力有数,兵士骁勇善战但比起时常要面对匈奴鲜卑骚扰的并凉二州的军士,终归是落了几分。正面硬碰硬是完全不可取之计,他们只能在朝歌县城中据守,等待后方支援到来。 “报!”传令兵闯了进来汇报城门口情况,“对面派遣了使者过来……” 传令兵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曹操的脸色。 “有话直说就是,不会责罚你的。” 得了准信的传令兵一闭眼,“派了使者过来、过来宣读讨伐您的檄文。” 第四十五章 在庆功的时候被敌人写了篇檄文, 还生怕他听不到让使者带着檄文来面前朗声诵读。暂且不说这篇檄文能否戳到曹操忌惮害怕之处,就热烈庆祝众人情绪高涨时当众下了曹操的面子,让其在众将面前丢脸一事就让今日受到惊吓的李儒内心畅快。 李儒摇着羽扇安抚在帐中团团转的吕布, “将军莫慌, 此战虽是曹操小胜,但将军已经见识了曹军的战斗力。与将军手下兵士相比,曹军众人不堪一击,又何必如此惊慌?” “初战小败, 若是传回朝中还不知道凉州军那些人如何给布上眼药!”吕布恨恨地咬牙,对凉州军深受董卓器重信赖一事不满, “军师如今可有绝佳计策, 能让布在下一战大胜, 让国相在朝中能高兴几分?” 一直深受董卓信任还曾亲手鸠杀少帝的李儒不担心自己在董卓那里的地位,只是吕布所说也有几分道理, 若是国相听得好消息高兴了, 到时候班师回朝能得的奖赏也多, 届时也无其他谋士幕僚能撼动自己的地位。李儒让一旁的兵士取来舆图,他在朝歌县的东西二面用羽扇柄示意吕布注意这两处, “朝歌年久失修, 曹军到达当日怕是在火急火燎的修缮城门, 此处城门在这两个方向。曹军兵少援军不定, 他们定会选择据守此城, 将军只需带兵围攻此城西城门, 留下东城门让其逃跑。” “他们守得越艰难, 士气就越低, 那时东城门就是他们唯一的逃跑出口。” 不过曹操手下也有幕僚,具体实施方法还要到时候调整。 听取李儒建议的吕布遥望东边朝歌的方向, “也不知道高顺那边是否顺利?” 被派到曹军军营中朗读讨檄文的高顺没有被愤怒的曹操斩了,曹操甚至命兵士取来好酒好菜来招待临危不惧的高顺。一直对人才求贤若渴的曹操在见到高顺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一员虎将,眉眼不凡通身气势惊人的高顺为人十分稳重,他谢绝了曹操的招待只想尽快离去以免生变。 曹操只得惋惜地送走人。 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了全场的孙坚不由得赞叹曹操的肚量,“孟德兄宽宏大度,被李儒这般从里至外的肆意辱骂,孟德兄难道就不生气?”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况且此人明知此行会因惹怒我而被斩,但他仍旧忠心耿耿听从吕布李儒之人命令前来,也算是一位豪杰。”曹操面上有对人才站错队的可惜,也有对檄文中的内容释然,“再者说李儒那厮写的多是事实,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难道操否定了就不存在吗?” 坦坦荡荡毫不遮掩的作风让孙坚对曹操好感更深。 这一插曲没有干扰到宴会欢快的气氛,喝到尽兴时曹操与孙坚出帐坐在了各自的将领旁,在一旁看着手底下兵士打闹。 荀彧等文人早在他们出帐前借口不胜酒力提前回了自己的营帐,准确来说是萧佚的营帐。 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荀彧郭嘉两个人都到他这里的萧佚神色疑惑,眉眼间还带着些许酒气,他下意识向郭嘉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接收到对方疑惑的郭嘉肩膀微耸,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形容,只能用沉痛的目光回望。? 奉孝怎么这般眼神? 思来想去都只觉得有一件事情能让郭嘉这样看自己的萧佚,在那一瞬间脸色骤变眼神不断地在郭嘉和荀彧身上来回转悠,不会吧?难道文若他知道了?! “奉孝和清长还要眼神交流多久?”荀彧打断两人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理解对方意思的眼神交流,坐在右边圈椅上的荀彧轻轻咳嗽一声,“彧已经知道你们二人的事情了,莫要再遮遮掩掩的。” 还不太适应这种垂足而坐的坐法的荀彧坐得不是很适应,但确实比起跪坐要舒适很多。 萧佚试图狡辩一二,“我和奉孝之间有什么事吗?奉孝,我们之间很坦荡的对吧?” 坦荡?觉得对方也没说错的郭嘉眼神有一瞬间的游移,萧佚和他之间是没什么,但他对萧佚的心思可不怎么清白,“啊对对,清长说得很对。” 莫名感觉自己被敷衍的萧佚隐晦地瞪了一眼郭嘉。 “奉孝他都交代了,清长你还要继续瞒着彧吗?”荀彧叹了口气,神色失落的他低着头,像是在因为萧佚的隐瞒而难过,“也罢……总归是清长先和奉孝认识,感情自然比我们要深。” 被荀彧这话惊到的郭嘉倒吸口凉气,不愧是文若啊!知道怎么最能戳到清长的心间上。 “怎、怎么会!”萧佚被吓得人都精神不少,狭长的眼眸瞪圆了看向荀彧,“这就是奉孝和我打了个赌,赌文若和曹公回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若是让当事人知道,难免觉得有些尴尬,佚这才隐瞒起来。” 荀彧眼睛微眯觑向郭嘉,“打赌?!郭奉孝,你居然还拿主公来消遣?!!” “不是,文若说得是清长你萧廷尉的事!”郭嘉欲哭无泪,谁能料到最后被揭穿的竟然是他和萧佚之间的玩笑话。 萧佚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他还没从三个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中缓过来,“啊廷尉?我以为奉孝你已经告诉他们了啊?!” 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等等,先让他们从最重要的地方开始梳理事情。 “当初颍川异象时奉孝就能猜出这件事情,后来他去陈留寻我之时,佚以为这是你们四人商量完后一同做的决定?”萧佚先开口解释,他将话头抛给了郭嘉。 郭嘉接住话满脸无辜地回应道,“这涉及清长的秘密,而且秘密之大让嘉不敢妄做决定。” 这件事情荀彧理清楚了,萧佚默认郭嘉可以告诉他们三人,但是郭嘉因为这个秘密内容过多以及一些私心没有告诉他们,于是就造成到现在他们还对萧佚的身份云里雾里的。 “打赌又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是奉孝提的,赌注是一个要求。”萧佚老实回答,反正他不是始作俑者只能算是一个参与者,“对了奉孝,这次打赌可是佚赢了,曹公先去接待的孙将军。” 没忘记向郭嘉确认输赢的萧佚语速很快,他快速说完这句话后就闭上嘴巴等着荀彧接着提问。 无奈的荀彧扶住额头,他看了眼因为心虚不敢与自己对视的郭嘉,眼中明晃晃的是打算之后再与这人算账的严厉目光。 那一瞬间郭嘉和萧佚感觉自己看到了第二个荀攸。 暂且将打赌一事放下的荀彧认真地问起了萧佚的过去,“弘农王今日在你帐外喊廷尉,所以萧廷尉不是清长的祖辈而是清长本人?” “是,萧廷尉就是我。”萧佚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情。 估摸着一算明帝时期距现在有一百多年的荀彧受到了惊吓,自己一直当做弟弟颇为照顾的人实际上都能算是自己的祖辈?还是自己一直很推崇的儒法家先辈?! 看出来荀彧现在很震惊,受到了过多震撼的萧佚沉默片刻后说道,“其实萧廷尉‘死’后有很多年我都在沉睡,奉孝见到我的那日是佚醒来没多久,那时我正追着一个怨气深重的妖怪意外来到颍川的。” 还知道更多的郭嘉凑到萧佚身边小声问着对方要不要把更早一点的事情说出来,郭嘉有些担心荀彧的接受能力,估计要跟之前的自己一样独处一段时日清醒一番,那段时日他可经常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过后来他就想通了,萧佚就是萧佚,不论安上多少个名字增添多少厉害的能力,他永远都是萧佚。 “要不再晚些时候?”萧佚同样声音微小地回应,“佚害怕把文若吓病了。” 两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你们二人在说什么?”揉着眉心从这过于震撼的消息中清醒过来的荀彧狐疑地看向两人,他们二人的表情过于相似,都透露着一种正在假装乖巧听话的感觉,荀彧深吸口气,“武陵萧氏……武陵萧氏彧没记错的话,前些年还有族人在的时候,他们一直宣称祖上是曾周游列国的剑客萧氏,也是助始皇归秦的重要人物。” “这个剑客萧氏也是清长?” 同宗族,同样的只有一个姓氏流传下来,荀彧难免会把二者挂钩,不过这也只是他的一个小小猜测和联想,荀彧并没有用着十分确定的口吻说着。 万万没想到还真叫人蒙对了的萧佚:…… 对各地有名士族只是大致了解,没有详细记到这种地步的郭嘉:…… 当初与萧佚认识,对方自称武陵萧氏时有去仔细核查萧氏族谱的荀彧扶额,他也只是对在一众声名不显的名字中两个名气最大反而没留下名的人比较好奇,因此记得较为清楚。 哪能料到这种清晰记忆竟是在今日发挥了作用。 “清长究竟……罢了,这件事情待回了东郡再详谈。”荀彧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公达和志才那边由彧回东郡后跟他们说,此事事关重大切莫在纸上留下痕迹,平日里也少谈以免隔墙有耳。” 背影倦怠的荀彧离去,他回到自己的营帐慢慢冷静。 注视着荀彧的背影,郭嘉瞥了一眼似乎在头疼什么的萧佚,他不由得在内心感慨, 果然当初还是自己接受的最快。 第四十六章 次日起床, 曹操因昨夜宿醉而疼起来的脑袋在听到荀彧生病后更疼了。 曹操强撑着身体起床探望荀彧,被大夫给拦在外面,帘帐开了半扇通风, 曹操也只能从这里望见里面躺在床榻上盖着厚重被褥的依稀人影, 垂放在外面的手被贴身照顾的仆人细心擦拭。曹操心急如焚地握住大夫的手,焦急地追问荀彧的病情,“文若昨日还好好的,怎么、怎么今日就病得这般严重!” “荀郎君平日操心军中内务耗费太多精力, 身体本就有了虚弱征兆,昨日又受到惊吓这才一时病得严重。”大夫安慰着曹操, 医术精湛的大夫同样看出了曹操自己身体的不适, “太守还请放心, 荀郎君这病一二日便能康复,太守还是快些回去歇息, 这宿醉后冷风吹日后易犯头疼之症。” “那就好。”听到荀彧的病很快就能康复的曹操松了口气, 他对大夫所说的情况不以为意, “昨日文若回了营帐后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受到如此严重的惊吓?” 被曹操问询的侍从也是一脸茫然,“昨日郎君回来后就自己一人进了营帐, 也没让小的在一旁随侍, 还是今日早间如往常一般进来给郎君洗漱时小的才发现郎君生病。” “啊对了, 郎君回来前是在和自己的好友小聚!”想起这件事情的侍从连忙补充道。 于是曹操又将目光投向同样来此看望荀彧的萧佚与郭嘉。 确实是引起荀彧这次病重的罪魁祸首的萧佚与郭嘉对视一眼, 两人颇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异口同声地回答着曹操的疑惑, “文若离开的时候还很正常。”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曹操再三打量着萧佚与郭嘉, 两人看起来坦坦荡荡的不像是隐瞒了什么, 而且这三人是多年好友,若真的是小聚时收到惊吓, 身体更加孱弱的郭嘉理应同样卧病在床,哪能如此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准备着人去查这件事情的曹操匆匆返回,他没忘记给荀彧这边多送些滋补的药物,顺便还送了一份到郭嘉那里去。 荀彧生病,但军中的事务还要处理,和手下将领分摊了荀彧那些公务的曹操又急急忙忙地开始处理繁多的事务,比平时多了一半的分量让曹操花了更多的时间来处理——这还是曹操对这方面格外得心应手的结果,像是不擅长处理内政的几位曹家将军正苦着脸完成超过平日的公文量。 不行,他们要抓个人再来分摊一些! 主公手下不是还有个文人吗?小声给同伴出主意的曹纯笑容无害。 帐外无事路过的郭嘉背后一凉,扭头就看见几个处理公务处理得烦躁的将军笑容不怀好意。 暗道糟糕的郭嘉连忙快步开溜。 “奉孝。”曹操的声音从营帐内传出。 没法逃掉的郭嘉只得转身进了营帐,然后成功融入成为皱眉处理公务的一员。 在军营外面等待郭嘉的萧佚:人呢? 好在郭嘉遣了人来通知萧佚自己要帮助主公处理公务,一时半会腾不出空来,郭嘉让萧佚不用等自己。 少了个同行之人萧佚只能自己去城中百姓居住的地方,他没忘记自己上次打算从那个老翁那里收购更多的金汁,这段时日看大夫熬药煮药搓药丸,萧佚突然有了一个新奇的想法。 所以这次出来除了收取金汁外,他还打算在铁匠铺定制一点新的东西。 这些日子打仗城外声势猛烈,百姓大多闭门锁窗在自己的房屋中瑟瑟发抖等待战争结束,萧佚站在无人的街道上花费了少许时间问路,等寻到老翁家中已是半柱香后。 老翁守信用,替萧佚从乡邻那里收集到了许多桶污物,用盖子盖好放在那个用泥土和粗壮一点的树枝围成的院落中。存放的这些时日整个院落都染上了脏臭的味道,老翁也不在意自己的屋子被弄脏,见萧佚如约而来高兴地迎人进去,“公子,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这是乡里大家能拿出来的最多分量了。” 比之前还要多的木桶整整齐齐地排放在院子里,萧佚随机打开几个检查了里面金汁的状态,确认是自己需要的东西后萧佚结清了老翁的铜钱,还让老翁叫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帮忙运送到营中去,运送的费用可以找一个名叫郭嘉的人结清。 告别老翁,萧佚去了铁匠铺向铁匠询问自己的所需的物品能否定制。 “公子您需要的东西不是我们能做出来的。”铁匠有些为难,他们也只是平时给乡里乡亲打造农具炊具维生的普通匠人,那种快赶上兵器制作需求的物品不是他们现在的手艺能完成的,“我们只能给您提供工具和炉子,打造工具的工匠还是要您自己找人来。” 萧佚:…… 最后撸起袖子自己上的萧佚支付了炉子和材料费。 …… 劳累一天的郭嘉揉着自己使用过度的眼睛,感觉两只眼睛从未如此疲倦发酸过,他从主营帐中走出准备回自己那里好好休息到第二天早上,结果就有个兵士领着几个村民走了过来。 “郭先生,这几位说是来找您的。”兵士侧身露出那些村民。 村民身上带着郭嘉熟悉的难闻的臭味,郭嘉知道这肯定萧佚让他们来找自己要钱的,给钱的同时郭嘉随口问了句他们知不知道萧佚现在在哪里。 “出来前好像听那位公子说要去铁匠铺一趟?”村民回忆了一番临走前萧佚和老翁的交谈,“公子好像是要打造什么东西。” 剩下再多的村民也就不知道了。 了解完的郭嘉结清了运费,那些木桶也早在兵士的带领下和之前的那些放到了一块,这让那片区域变得更加恶臭,营中的兵士无人敢从那边路过。郭嘉在去那边看一眼和回营小憩一会中选择了小憩一会,眼睛疲惫得过了分的郭嘉听从大夫的意见用热水泡过的棉布覆在眼上,以此来舒缓疲劳。 许是热敷眼睛太过舒服的郭嘉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天色渐黑,军中燃起了点点火焰照亮道路,粟饭和烤肉的香气环绕着营帐飘荡。郭嘉起身就闻见了这股属于食物的清香味,觉得愈发饥饿的郭嘉决定先去寻下自己的两个好友,若是他们在就一起用饭。 郭嘉先去的荀彧营帐。 从梦魇中醒来的荀彧人还是很憔悴,对于军中准备的饭食没什么胃口,他吃的是另开的小灶。伙夫按照大夫所说烹饪出来软糯易消化的米粥,配上性温有滋补效用的野菜,这就是荀彧今日的晚饭。 对着一点油腥都没有的饭食,郭嘉沉默告退,离开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 “奉孝等等。”荀彧喊住郭嘉,他让周围服侍的侍从退到营帐外面,等帐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荀彧才小声开口问道,“你当初不害怕吗?你后来又是怎么想通的?” 郭嘉站在原地整个人陷入对过去的回忆,许久才给了荀彧一个回答,“怕,但嘉怕的是那个未知的世界,而不是一直对我们都很好的清长,他是真的把我们当做了朋友。” “而且寿命这种事情,最痛苦的永远都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仿佛又想起每每谈起过去的时候,萧佚脸上那怀念又眷恋的神情,郭嘉深知终有一日那怀念的人中会多出一个自己,而下一个能与萧佚谈论这些事情的又有谁? 面色忧愁的荀彧对郭嘉的说法表示了赞同,尚在病中的荀彧声音中气不足,轻柔地有些让郭嘉听不清楚,“你说得对,清长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弱肉强食的新世界,咳咳……”嗓子又不舒服的荀彧开始赶人,“今日晚膳奉孝还是去找清长一起吧,彧这边只有清汤寡水。” 跟荀彧告别离去的郭嘉还不知道萧佚有没有回来,他决定先去萧佚的营帐看一眼。 郭嘉走在半路上的时候见对面迎面而来一人,天色太黑看不清长相,倒是能看见那身黑白相间像极了水墨画的长袍。 这件衣服倒是挺有品味的,也许下次他可以找绣娘制作出来送给清长穿,正巧也符合对面那身淡雅的气质。这么想着的郭嘉准备看仔细一点,想知道对方衣服上的纹路是如何绣制,又是绣了什么图案。 “奉孝?奉孝!” 迎面走来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萧佚。 萧佚连喊两声都没能把郭嘉的视线以及注意力从自己这身弄脏的衣袍上转移开,他东张西望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在,萧佚拿出今日在铁匠铺折腾出来的东西挡在郭嘉眼前。?! 一口黑漆漆的底部成圆弧状的东西突然挡在面前,郭嘉眨眨眼睛顺着这东西往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他很熟悉的面容。 “奉孝终于听见我说话了?”萧佚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放纵,“我这身衣服难道脏成这副模样还比原先还看不成?” 听见这句话的郭嘉复又看向萧佚的衣服,刚才以为是新式绣样的图案实际上是粘在萧佚衣服上的黑色污渍,郭嘉尴尬地揉了揉鼻根,“果然还是下午帮主公处理公务时用眼过度,嘉眼花把污渍看成山水画了。” “不过,清长你手中这个、这么大的器具是做什么用的?” 萧佚双手抓着两端类似把手的地方给郭嘉展示这个用具,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这是用来熬煮金汁的锅。” 第四十七章 萧佚眼瞧着在自己说完话后, 郭嘉猛地后退几步,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地像是十分难受的模样。萧佚不解地上前几步想要扶住郭嘉,却被人避了过去。 只见郭嘉一边挪动脚步一边说道, “嘉腹中有些饥饿, 先回去吃些东西垫肚,就不在这里和清长闲聊。” 来不及挽留的萧佚看着快步离去的郭嘉背影,他垂下头看着手中的大铁锅,又想起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萧佚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为什么郭嘉避之不及了。 看来是被恶心到了啊。 如此想着的萧佚还是按照之前的行程先回了营帐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用完晚食后他伴着夜色提着灯笼去了存放木桶的角落处。 这一夜, 无人能入睡。 第二日召集手下幕僚商议如何应对吕布之后攻城之举的曹操, 在所有人到来前先行一步叫来平日与萧佚关系不过的郭嘉, 他屏退左右面容严肃地向郭嘉询问萧佚昨日在做什么。 曹操脸上表情一言难尽,“清长昨夜莫不是又在倒腾那些金汁?” “他昨日在铁匠铺购置了一种比鼎要大些, 内里呈圆弧状的器具, 说是要用那物熬煮金汁。”郭嘉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金汁本就脏臭无比, 堆积在一起的味道让人难以承受,昨夜萧佚将之前的几桶金汁倒在铁锅中加糯米等有黏性的物品一起熬煮, 锅中之物愈发粘稠之际, 那臭味也在加热后扩散得更远。军营中的其他人一整晚都被熏天的臭气所包围, 嗅觉迟钝的忍忍倒是还能闷头就睡, 灵敏一些的是彻底失眠了。 像是郭嘉曹操这类世家官宦子弟就没能睡着, 睁着眼睛硬是撑到了天明, 同样在营中的孙坚虽然一开始也颇受影响, 后来睡意上涌, 愣是就这么睡了过去。 熬了一个大夜的萧佚打着哈欠,他在铁锅里煮得东西成了形, 就剩找人把那锅东西糊在守城时要用的石头上面。原本想在早上补觉的萧佚,走在路上的时候就被寻来的兵士给请到了主营帐前,一抬眼就见不少人眼神幽怨地看着自己。萧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和身体不适来得较晚的荀彧撞了个正着。 反应快的萧佚连忙旋身扶住现在弱不禁风的荀彧,“文若你怎么在我身后?” “……”荀彧皱着眉头屏住呼吸,脸色愈发苍白。 以为自己这一撞把人撞得更虚弱的萧佚神情惊慌,“文若你没事吧?!” 不会吧,难道他已经厉害到不小心撞到人都能造成伤害的地步了?? 荀彧张开嘴虚弱且快速地说道,“离、离我远些。”太臭了。 实际上是被萧佚身上的味道熏得难受的荀彧掩住鼻子,在侍从的搀扶下站到另一边武将的队伍后面,远离臭味的荀彧呼出口气,“清长你、下次……以后……算了,别再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被嫌弃的萧佚没觉得自己身上味道难闻,他捻起袖角闻了闻,“没有味道啊?”他上前两步像是想证明什么,“没有味道的。” 五大三粗的武将仿佛遇到天敌般蹭蹭地往后退两步。 曹洪没忘记扯着身体不适的荀彧一同后退。 萧佚:? 与萧佚郭嘉年龄差不多大的曹纯表情认真,眼含苦涩,“先生您还是和之前那般保持超然世外的立场和霞姿月韵的仪态吧,您现在这般我等实在有些吃不消。” “啊?”萧佚想说些什么,就被主营帐从里往外掀开的帘子打断。 从里面走出来的郭嘉让侍从卷起帘门方便进出,武将与幕僚鱼贯而入,萧佚落在队伍最后面与往旁边避开的郭嘉说了几句话,“曹公提前叫你进去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有。”郭嘉表情严肃地点头,“主公想问嘉,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清长继续在那些金汁上下功夫。” 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又被点到的萧佚彻底无话可说,若只是一个两个人这么说可能还是对方的问题,但这么多人提意见自己这边肯定是有问题的。他安抚着眼下青黑显然也是受自己影响没能睡个好觉的郭嘉,“今天晚上不会熬的,你们可以放心睡个好觉。” “那后日?大后日呢?”郭嘉问。 “不熬了不熬了。”萧佚摆手,城中他能收到的金汁就这么多,大部分都要用来应对攻城的兵士,也就少部分能作他用。昨夜他已经做好了前置准备,之后自然不用再半夜去煮金汁了。 前面竖起耳朵偷听的几人陡然松了口气。 入营帐后两人收声不再私下小声交谈,他们在帐中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坐下。曹操两旁的作为一般都是按照文人武将的方式分列两边,荀彧坐在距离曹操最近的位置上,郭嘉随后,萧佚因入曹操门下时间最短也没有什么出名的功绩而坐于末尾。不过昨夜煮粪的壮举,已经让原本不认识萧佚的人有了全新的印象。 曹操饮下一口茶水,清了清喉咙后说着斥候打探到的敌军现状,“吕布那边在重整队伍,似是有近日再行攻城之举。不过,”停顿了一下的曹操眼神古怪,“上一战吕布军中受伤的人大多没活下来,斥候有发现那些死去的兵士草席裹尸被掩埋在城外的山脚下。” “可有挖出来确认是如何死亡的?”萧佚问。 顶着众多不赞同的目光,曹操回答,“斥候有挖土看过,尸体溃烂不成原样,已经无法辨别伤口在何处。不过瞧见尸首上的衣物,似是骑兵营。” “听起来那日冲锋的骑兵营损失严重,下一场战役吕布恐怕会稳扎稳打攻城。”郭嘉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死去的兵士对于吕布大军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为了挽回士气对方一定会严阵以待下一站,接下来我等要面对的可没那么容易了。” “是以才召诸位来此商量应对之策。”曹操颔首,渴求新策优策的目光从在座众人身上滑过,“还请大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操定不负诸位良苦用心。” 听闻此言萧佚拱手,“佚有一言,守城那日不若启用投石车。在敌军距离较远时投掷石块打乱敌军前进步伐,石块外再裹上昨日熬煮粘稠的金汁,同样能有弓箭造成的效果。” 此计听上去仍旧有些恶心,但在听过斥候传回来的情报后,曹操对这伤人亦损己的办法十分看好,毕竟能极大损耗对方兵力还消耗的是军中最无用的金汁。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曹操努力让自己不露出一点笑容,“诸位还有别动计策吗?” “嘉几日前观护城河时有感,若是在护城河外再挖宽渠,以此来拒吕布军队是否可行?”郭嘉紧随其后提出了自己的主意。 曹洪不太认同这个意见,“护城河拒骑兵是因为马匹天性怕水,见着护城河马儿不敢动才有阻挡骑兵的效果。可是那沟渠走近便能看到,马匹一跃便可跳过,又有什么效果?” “若是似山间捕猎那般在沟渠上覆土掩之呢?” “沟渠不深摔进去兵士也还能再爬出来。”又有一人提出来异议。 “若是在渠中安插尖锐之物?”郭嘉看了眼萧佚,“还可以如清长在弓箭上抹金汁一般,在渠中安置的尖锐之物上同样涂抹。” 这回反而是萧佚跳出来反对郭嘉了,“不行,马匹嗅觉灵敏他们闻见沟渠里的金汁会自行躲避,反而没了奉孝想要的效果。”萧佚借着郭嘉的想法继续延伸,“不能涂抹金汁,但是可以在沟渠底部洒满草饲料,当马儿低头想要去吃草料时,马背上的骑兵就会摔落在地,而且草料吸引马匹它们会自发地带着兵士往前冲。” 届时在马匹载着人跑来的时候,谁能想到那些骏马是想要吃草料,不都会认为这是在正常冲锋。摔入沟渠前又有多少人能迅速反应过来脱离马匹,大部分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同毙命。 喜得两策的曹操下意识把视线投向荀彧,他的两个好友都出了如此‘妙’计,同位好友的文若应当也有不错的计策吧? 风评莫名被害的荀彧:…… “咳咳。”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荀彧一手虚虚成拳,抵在嘴巴不住地咳嗽,在曹操担忧的视线中荀彧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声音轻柔,“彧暂且没想到什么防守良策,只是忧心修武县的百姓。彧曾听诊治大夫说过,伤亡惨重之地易起大疫,主公治下重岐黄之术军中更有不少妙手良医,但修武二者皆不具备,若真如大夫所说起了疫病又有何人去救修武百姓?” “如果真的是这样……”曹操沉重地叹了口气,“可怜百姓了。” 萧佚似是想起了什么,“若是那李儒知道了,会不会使诡计把染病而死的尸体丢到朝歌?” 所有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曹操不耻下问,“清长缘何问出此话?” “得疫病而死的尸体仍然可以传播疫病,将尸首作为武器丢入敌军,可以让敌军染上疫病降低他们的战斗力、瓦解敌军的士气,自己的军队做好防护多等一段时间,保不准敌军因疫病自发溃逃免了攻城时损耗兵力。”萧佚对这些了解得挺多的,以前各族起纷争时也不是没有起过类似心思的人,只是那时动辄就是灵丹妙药或者仙露仙草,疫病起不到什么重要作用,“不过若是让佚来,佚更倾向将尸首放入百姓常用的水源附近,届时一城之人都能被一网打净。” 曹操看似淡定地喝了口水,他扭过头看着郭嘉与荀彧,“下次,还是让清长坐在你们中间吧。”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在这个天愣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的曹操如此想到。 第四十八章 说是这样说, 但是曹操当即就让郭嘉挪动坐席坐到了萧佚身边。 身旁多了个弯着嘴角眉眼含笑的郭嘉没什么,萧佚主要奇怪于这人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回望过去也只能得到一个更加奇怪的笑容。想不明白的萧佚转而去仔细听其他人说的话, 去听他们对守城战的布置与安排, 从兵力安排到战策选择,而作为最后唯一能向外传递情报的东城门几人看得格外重要。 那是在不敌吕布军队后寻找援军的唯一生路。 集思广益的曹操有了很多不错的策略,这只是他们曹军私下里的自行协商,朝歌城内如今不止曹军还有孙坚的军队, 他们还需要和孙坚那边的人最后商讨守城决策。不过这次讨论让曹操吃了个定心丸,正常防守有曹家诸将和荀彧郭嘉相助, 若李儒出诡计他还有萧佚郭嘉共谋, 虽兵力不如吕布手下军队, 但守住一城曹操还是有信心的。 曹操解散诸人,让他们回自己的营帐中做自己的事情, 荀彧病未好全仍然需养病, 郭嘉被曹操打发去萧佚身边, 阻止这人再去收几桶金汁回来。余下其他人带着曹操安排好的公文,换了个地方继续埋头处理军中事务, 而曹操自己起身意图去隔壁军营寻孙坚在城楼上视察如今城墙修补得如何。 见没有自己的事情, 萧佚困倦地用手掩面打了个哈欠, 向众人辞行后带着个小尾巴返回了营帐。入帐前萧佚挡在门口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似乎过于忠心听话的郭嘉, “奉孝, 佚就在帐内小睡一会, 哪也不去, 不必站在床榻附近盯着佚吧?” “要是清长借着睡觉的名义偷跑出去呢?嘉可没有清长那通天本领, 能隔着帘布确认你在里面睡觉。”郭嘉神情无辜,听着口气倒像是在认真履行曹操的命令, 至于这其中是否有他的私心——那真的就只有郭嘉自己才知道。 站在门口和对方僵持起来的萧佚不服输地盯着郭嘉。 郭嘉表情不变地看过来。 营帐旁来来回回路过的执勤兵士好奇地打量起这两个怪人,有结束巡视任务的、今日休沐的、还有听见兵士私下讨论来此一观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打赌这二人能保持这种姿态到什么时候。 “我猜是郭先生最先坚持不住,”有人摇着脑袋自信万分地说道,“他身体不行,经常能看见大夫从郭先生院子里出来。” 体力快到极限的郭嘉咬牙坚持。 “也许是萧先生呢?萧先生看起来比郭先生矮小瘦弱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有人反对道。 确实从上古至今、一直以来都是好友中最矮的萧佚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谁说瘦就是弱?!”有曾见过萧佚飒爽英姿的人反驳,“萧先生上马利落的姿态显然不只是个文人!萧先生还会制弩用剑,明显是兼资文武之人!” 扳回一城的萧佚神情舒缓。 周围的人沉默了。 有支持郭嘉的人张了张嘴,半天都没找到能从这方面辩驳的理由,不可否认郭嘉在武力上的弱。 郭嘉咬紧后槽牙,一句话是一字一字地从嘴里往外蹦,“清长还要让外面的看你我二人多久笑话。” 谁让奉孝你和我在这里杠上了。萧佚顾虑到郭嘉此时的心情没有说出口,自己率先后退一步进了营帐,等郭嘉进来后才彻底合上帘门不让外面的人窥得一丝一毫。 两人坐在床榻边缘揉着僵硬的小腿,也不嫌弃这般坐于床榻会弄脏被褥的二人对视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欢快的笑声充斥着营帐内。 郭嘉打趣着身旁的萧佚,“矮小瘦弱的萧先生?” “身体不行的郭先生?”萧佚笑着回敬。 两个人谁也得不了好,郭嘉率先讨饶,毕竟他的这个听起来伤害性更大些,“是嘉不对,不该提这个的。不过清长神通广大的,难道就没有寻一寻能长高的仙药?你连养身的宝珠都能找到,怎么没找个能帮助身体长高的?” “……这种事情不能强求。”实际上找了还吃了的萧佚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再说佚能飞天遁地,又何必一定要求自己长得高呢。” 生怕郭嘉还要继续问下去的萧佚拿着换洗衣物,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 军中比不了萧佚在自己的府邸时,更别说这大早上的去哪寻人烧热水洗澡,只能在附近干净的水塘中将就一下。褪去那身据他人言一股臭味的外袍,萧佚取下发冠,披散头发就着内里的贴身衣物缓缓没入水中。闭目濯洗头发时萧佚听见高空处的清脆鸟鸣声,嘹嘹呖呖的鸣叫声中饱含着焦急的情绪,在空中不住盘旋的飞鸟振动羽翼等待着许可。 无奈睁开眼睛将湿发捋于脑后,萧佚轻声喊道,“下来吧。” 一只青色的鸾鸟自空中盘旋而下,鸾鸟停留在岸边向河中央延伸而来的树枝上,垂落的尾羽和枝干上稀疏的树叶耷拉在一起。鸾鸟低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整理整齐后才抬起鸟头,黑不溜秋的眼珠子看着下面的人,“道君可有见过我那小女儿?” 萧佚已经攀上最为粗壮的树木枝干,半倚半靠着,腕间垂落的衣角点在水面上。听见鸾鸟发出与人一样声音的萧佚略为诧异,微抬眼眸觑见了鸾鸟过于生动的人性化表情,萧佚了然收回视线后摇了摇头,“并没有,现在兵荒马乱的消息可不灵通。” “你那小女儿怎么回事?” 提及此事鸾鸟长叹口气,“我那七个女儿下凡沐浴,在人间湖水中嬉戏游乐,六女穿衣归最小的那个贪玩多玩了一会,结果到现在也不见踪影。” “多久未归?”萧佚指间滑动水面,引起一片波澜。 “天上已有一日时光。” 是挺久的,萧佚计算着天庭与人世的时间差,都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这小女儿再贪玩也不该在人间滞留一年都不曾回去,但也难保她想着延迟一日算不得多少时间,就在这俗世里多玩了一会。 萧佚冷静地安抚住焦心女儿的鸾鸟,“天庭现在还离不得王母,你在天庭好好坐镇看管手下那些仙神,我帮你在人间找找小七的消息,兴许这孩子自己玩高兴就回去了。再说你那女儿伶俐聪明,修为不弱,凡人见了才是被吓得跑的那一个。” “希望如道君所言。”鸾鸟翻身啄下自己的一根尾羽,“还请道君多多留意一番小女踪迹。” 留下尾羽做报酬的鸾鸟展翅飞走。 翻身跃入水中的萧佚如游鱼般自在,旋身下潜的他抚摸着在水中顺着波纹缓缓绽放的鸾鸟羽毛,萧佚还没想好要用这根尾羽做什么。于是将尾羽收起来的萧佚又在河水中泡了小半个时辰,这才上游准备重新浮出水面。 谁料到,河边传来窃窃私语声。 向那个方向游过去的萧佚透过水面看见两个兵士,穿着与曹军孙军完全不同的甲胄,制作甲胄的匠人手艺明显要好一些,腰间的令牌模糊不清看不出来写得什么字。 于是萧佚又靠近了些。 这一回他看见兵士手中用破旧草席裹着的长条状的物体,也许是个人?萧佚能看见草席一端处散落出来的黑发,但他不确定是不是其他类似的物品。 “军师说要丢进水里。”其中一个兵士指了指清澈见底的河水,他对上司的命令很看重,势必要执行到底。 另一个兵士看起来就没那么坚定了,他拉着同伴心有不忍,“可是这处水源不仅仅是朝歌县的百姓会用,附近许多村落都是靠这点水过活,而下游就是淇水,真丢进去了害得是很多人。” “我们只是小兵,必须要完成军师交代我们的任务。”兵士摇了摇头显然没有被说动,“军师算无遗策,若被看出来你我二人偷奸耍滑,吕将军会问罪的!到时候命都没了!!谁还顾得上百姓。” 吕将军? 萧佚琢磨着这个姓氏,莫不是正巧在与曹公开战的吕布吕奉先?那军师应该就是李儒李文优。 “你不知道,我偷听了军中大夫讲话,”心肠软的兵士目露不忍,“那日冲锋骑兵在前,被曹贼的弓弩射/中者都在养伤时死于高热,按照规定将这些骑兵埋葬在城外不远处。但之后营中有不少弟兄突然发烧,上吐下泻生了重病,军师请来大夫为他们医治,说是大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可是我听到大夫们说,这是时疫!是能让一城百姓十室九空的疫病!” 若将得了疫病死去的兄弟尸首投入河水中,那河内将遭受一场大灾,无数普通百姓都要死在疫病之下。兵士不忍见这种结果,才百般阻挠同伴抛尸入水。 这个计划怎么听着有些耳熟。今日刚刚提出这种猜测的萧佚在水中陷入沉默,难怪这人敢亲手鸠杀少帝背负世间骂名,原来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 万万没想到军师计划如此狠毒的兵士脸色骤变,他读书不多不懂很多大道理,但他见过疫病之后的城池,荒凉没有人烟,城外的坟包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块,坟前只有零星二三人为城中死去的人祭奠。兵士狠狠闭了闭眼,“放在河边,这尸首会不会掉进河里就全看天意吧。” 说完,两个兵士就将草席包裹的尸体往河边的大树底下一丢。 也许是树干太粗壮,也许是他们二人心神不宁,两人都没有发现萧佚叠放在另一边的换洗衣物。 等两人彻底离去,萧佚才从水中钻出换上干净的衣裳。他绕过树干看见草席包裹的尸体倒在地上,被丢过来的草席如今更为破旧,里面因为疫病而死的兵士脸色青白,怒睁的双眼像是在表达死亡前的不甘。萧佚隔了一段距离检查尸首,确实如那两个兵士所说是因为疫病而死,身上没有弩箭造成的伤口只有几道被步兵的刀砍出来的伤痕。 这证明吕布军队里出现了可怕的疫症,并且他们溃败的速度会比所有人预料的要快。 将尸首火化处理能有效避免疫症的传播,萧佚把河边的一切收拾妥当后带着自己那身肮脏的衣物回了营,郭嘉现在还在营帐中等待萧佚,他为此还霸占了帐中唯一的案几。 “什么!” 初听闻这个消息的郭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却又感觉扔在情理之中,“若是李文优出计,也并不奇怪。不过既然有了这个新发现,还是赶紧禀告主公尽早做准备为妙。” 郭嘉起身,他打算去孙坚那边寻曹操,若是时机恰好赶上二人一同议事,也可以一同商议如何防备李儒接下来频出的毒计。刚走到营帐前郭嘉复又想起上次自己也是因事没和萧佚一同出去,结果这人不仅带回来多桶金汁,还熬住了一夜弄得军中臭气熏天。 “清长等会不出去吧?”郭嘉问道。 侧着头擦拭湿发的萧佚疑惑地看了过来,“昨日一夜未睡,等会想小憩一会。” “那清长好好休息,可别又出去捣鼓什么新点子。”笑容委婉的郭嘉话中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听懂暗示的萧佚做出了保证,“一定、一定不出去!奉孝你就安心的和曹公去商议这次事情吧,事关重大你还是早些去为好。” 接二连三的催促让郭嘉终于挪动脚步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扭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郭嘉还没动作,就被身后的一股大力给推了出去。 郭嘉:?清长还会耍小性子 实际上还在擦头发坐在原来位置上的萧佚看着气哄哄地冲出来,就为了把郭嘉给撞出去的虚影,把讨厌的家伙从萧佚身边清理掉的虚影原地蹦了两下子就又回到了原先的宿体上。 他是不是该出去解释解释刚才不是他干的?萧佚后知后觉的想到。 ……算了,睡醒后再说吧。 养成了每天都要睡觉的习惯的萧佚,按道理来说以他的身体一日不睡没有什么问题,但习惯难改总觉得昨夜不睡今日就十分困倦的萧佚打了个哈欠,头发一擦干净他就裹着被褥往床榻上一躺,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然后, 萧佚是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的。 一觉睡了四个时辰的萧佚睁开了惺忪的双眼,他迟钝地转过头去看闯进自己营帐里的人。眯起眼睛打量半天才认出来来者是谁的萧佚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奉孝?” “果然清长你还未睡醒,不知道主公叫我等前往营帐议事。”郭嘉披着夜间防凉用的斗篷,手中的暖炉被置于一旁,急匆匆闯进来的郭嘉说道,“吕布那边夜晚偷袭朝歌,虽然提前被守夜的人发现了,但是军中大部分兵士都在休息,现在正手忙脚乱的穿甲应战。” “我们这几个幕僚也被叫去观察战情,随时出策为主公分忧。” 为萧佚披上一旁外袍的郭嘉又递来腰间束缚用的白玉带,“清长你快些动作,主公还在议事处等我们。” 精神迷蒙的萧佚完全是任由郭嘉摆布,要不是郭嘉拉着,萧佚能直接倒回床榻上继续睡下去。看不下去的郭嘉只得从萧佚手中接过半天也系不上衣带的外袍,再帮人穿好腰带梳好发髻,郭嘉牵着身体醒了精神还不知道在哪个梦境中畅游的萧佚,拿过来的暖炉如今被萧佚抱在怀中增加增加睡意。 走出营帐的那一刻,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冻了个哆嗦的萧佚抱紧了怀中的热源,他在这冷风中倒是清醒了一些,“嗯?奉孝?我怎么出来的?” “……原来刚才还没醒吗?”郭嘉无语凝噎,又重新和萧佚解释了一番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去议事的缘由,“清醒点,等会孙文台还在场。” 有气无力地回应着郭嘉的萧佚眼神清醒,不过瞧着面上那无精打采的模样,怕是等会只会在一旁只听个声不怎么发言。 两人算是来得最晚的一个,帐中座位大多都有人坐下,郭嘉便扯着萧佚在末尾落座。 见人到齐的曹操让侍从把前线的战报一一交予在座诸人查看,等所有人差不多看完后,曹操揉着眉心有些不安,“敌军现在大举攻城,但是这兵士的作战能力似乎与前些日子见到的相差甚远。今日白天清长有在附近的水源目睹李儒那厮派人来投毒,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莫不是在佯攻消耗我们的精力,也在趁机观察我军兵士是否有如愿染上疫病?”曹纯思索一番回道,但他自己也觉得有的放不太对,“可佯攻需要这般认真攻城吗?借云梯爬上城墙又被推下去的兵士不在少数,李儒身边还有个吕布,吕布会让他这么浪费自己的兵士?” “如果现在攻城的兵士都是生了病的呢?”同样在病中的荀彧清楚生病后手脚无力的感觉,还有那种昏昏沉沉总想睡觉的身体状况,“兵力生病后自然战斗力不如以往,所以才会觉得今夜攻城的队伍不如之前。” 曹操和孙坚对视一眼,两人都能看清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愤怒,“这些生病的兵士都被李儒当做弃子来消耗我们的兵力,他还想借这些死在城墙下的兵士将疫病传入朝歌城内!” 其心之恶毒,天理难容。 第四十九章 吕布手下的兵士在朝歌城外十几里处待命。 他们远远地就能看见朝歌城楼上燃起的焰火, 照亮着周边的同时也让兵士能看清楚眼前的敌人,用刀用棍用手边的一切利器将敌人驱赶下城墙。那些篝火能照亮的范围有限,因此朝歌城的守军看不见隐匿在外面黑暗中, 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新一轮进攻的敌人。 “将军, 敌人还没陷入疲惫,但是营中生病的弟兄快要坚持不住了。”在前线和驻扎营地来回奔波的小兵汇报着情况,他向吕布汇报之后就闭嘴不言,规劝提议的想法在触及旁边坐着的李儒时彻底被打消了。 李儒穿着一件大氅, 领边是用洁白的狐皮硝制好的围脖,面容看起来不似行事那般狠毒的文人在吕布身旁劝道, “吕将军退兵吧, 今日所作的准备足够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 事先从李儒那里听过计划的吕布颔首,他示意小兵去传令召回正在攻城的兵士。 得了命令的兵士如潮水般快速退去, 一下子失去目标的守城将士面面相觑, 他们疲惫却仍坚持着站立在原位上。有后勤的兵士在统计这一战伤亡人数、在运送伤员去伤兵营治疗伤口, 还有的带着工具充作工匠修缮损坏的城墙与武器,整个军营里一下子忙碌起来。 曹操孙坚等人选择议事的地方离城门不远, 他们收到敌军退兵的消息时也不过只是晚上了那么一会, 曹操坐立不安地想要让大夫去检查城门外的尸首是否是带了疫症的病患, 但荀彧等人阻止了他的行为。 “刚刚结束战斗, 许多士兵负伤正在医师那里接受治疗, 恐怕没有大夫有时间过来确认情况。况且, ”荀彧劝诫道, “城门处的敌军若真的是患疫之人, 大夫接触疫病又继续医治兵士,恐怕军中伤者无人能逃过疫病, 到时候恐将伤亡惨重。” 孙坚双眉紧锁,目光如刀剑般锐利,“那些尸体还是需要处理掉,不论有没有疫病,堆积在城下暴尸荒野总归是不对的。” 深刻痛恨着例如行为的孙坚咬牙切齿,恨不能亲啖那厮血肉。 “主公不若交予佚,”萧佚在郭嘉反应之前快速起身,在外人面前唤曹操主公的萧佚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佚知晓患了疫病之人的症状,由佚来确认也更加方便快捷。” 忆起眼前之人特殊性的曹操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孙坚,见对方注意力似乎都放在萧佚身上后又收回了视线,曹操关切地注视着萧佚,“那便麻烦清长,还请清长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好像郭嘉荀彧他们很少会暴露萧佚的特殊之处,这段时日相处以来曹操都快忘记萧佚是个方士,还是能祛除妖毒解决买命钱有真本领的方士,萧佚和其他人的相处方式与普通人无异,若非此时萧佚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起身揽过任务。不过这也提醒曹操,疫症对他们来说是很致命、难以解决的疑难杂症,可对萧佚来说或许就如祛毒时一般轻松。 “佚晓得。”萧佚回道。 曹操打算等孙坚走后再向萧佚咨询治病方法,但在他之前萧佚先一步提出离开,“时间多拖延一阵,军中患疫的风险便多上一分,还请主公允许我早退前往城门处一看。” “有劳清长。”曹操应允。 得了准许的萧佚离开,他双手拢在袖子里汲取着身体的温暖,站在城门口的萧佚朝着守城的兵士微微点头,也算是打了一声招呼。穿过城门,城墙外面的土地上堆积着各种死状的尸首,摔死的砍死的中箭死的……五花八门的死法都能在这个尸堆中找到。 萧佚看了眼又要报废的外衣,将袖子往前拉扯一段遮住自己的手掌,隔着布料的手指翻看起几具在尸堆上面身体没有遭到太大破坏的尸首。一连检查多具尸体后,萧佚拔出地上的残剑割断了右手那截衣袍,还带着半边绣纹的布料落在了死人堆中。 “用布裹住手把这些尸体集中在一处焚烧干净。”将办法告诉兵士的萧佚顺口解释了一句,“尸体不处理好容易引发疾病,现在情况紧急只能用最快速的办法了。” “是。”离得最近的伍长留下两人继续坚守城门履行责任。 伍长带着剩余的人找来附近无事做的后勤兵,在他们的帮助下搬动尸首堆放在一起,需要丢掉的裹手布条和细枝落叶做了助燃物,往里面丢了一个火把的伍长后退几步回到了队伍中。 目睹着他们按照自己的要求处理好尸体的萧佚转身,另遣一人替他回复曹操,萧佚溜达着回了自己的营帐。 往后几日吕布都只是派来几个小队伍不断骚扰守城将士,没有大规模攻城的迹象。守城兵士轮流值班,有不少的精力能应付这些骚扰,他们将这个当做守城时提神的乐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朝歌城守军健康富有精神的面貌令李儒明白自己的计策失效,在又一次小骚扰之后,前锋小队没有退去而是拿出攀城用的云梯与绳索,靠在城墙上开始向上攀爬。 守军见情况不妙连忙让人发出信号,他们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随意,认真地抵抗着想要攻入城内的吕布军队。 但是吕布这回是打着快速攻城,在曹军反应过来前强攻入朝歌的主意。吕布高坐于马上,他让手下的士兵推着已经制造好的投石车上前,一个接一个的巨大石块砸进朝歌城内。在城墙上的兵士拖延着守军步伐的时候,数人抬着攻城槌强行撞向紧闭的城门,年久失修的城门在攻城槌下发出粗哑的哀鸣声。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曹军很快就失去了城门这一个绝佳的防守地方。 刚刚从床榻上爬起来的曹操得知了这一个不妙的事情,“快让弓弩手在巷间屋内准备,将他们拦在城门处。” 城中有建筑不适合骑兵作战,曹操多是调用的步兵和盾甲兵应对入城而来的吕布,以防吕布绕道从后面偷袭西城门也布置了不少兵力防备一二。调兵遣将的曹操又让人去寻在自己营帐中休息的荀彧郭嘉和萧佚,穿上甲胄的曹操上马疾驰,他来到前线与手下兵士一同应战。 荀彧郭嘉萧佚三人是在曹军中央被周围的兵士保护着,就着昏暗的烛火和周围严阵以待的气氛,荀彧在地上摊开朝歌城城内舆图,因近些年战乱或是山贼劫掠城中不少地方发生了变动,但大体与舆图上所呈现的内容没有过大区别。已经病好的荀彧指着城中稀疏的建筑和二人说道,“朝歌内百姓居所和商人平房多,行军作战多有不便,你们有什么想法助主公度过危机?” 郭嘉观察着舆图,城中交错的街道与随处可见的房屋让郭嘉有了新的想法,“在城中借这些房屋遮掩兵士身形,打吕布一个出其不意,还可以消耗吕布那边的兵力。” “多找会做木匠活的兵士,再从附近百姓那里招工,这几日辛苦一些多做几把新弩出来。”萧佚预感到他这几日怕是没有个好觉能睡,“骑兵在城中不便战斗,就调一些机灵的人做弓弩手,在城中各地周转给给吕布制造麻烦。” 百姓第一次接触弓弩组合,许多人都还不会就需要萧佚在一旁指导他们,而在百姓彻底能熟练地组装好弩机前,萧佚都要在一旁随时应对突发事件。荀彧与郭嘉在兵士的保护下根据前方战况随机调整战策,为曹军有一分算一分地争夺胜利,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前方战况同样很激烈。 听从郭嘉建议从正面应战转从侧面突袭的曹操在几次突袭中全身而退,虽然算不上有所小胜但是他能察觉到那些普通兵士现在如同惊弓之鸟,十分恐惧周围任何的风吹草动,于是曹操在此基础上用上了疑兵之计。曹操让兵士每次偷袭时不一定要真正攻击,有时只是弄个动静就撤退,有时发出声响却在对方不以为然时一箭射/过去,在疑兵之计的作用下普通兵士的精力愈发不济。 注意到这种状况的吕布当即下令,不管是什么发出的声响,有动静就立刻攻击,哪怕一个人也没有。 曹军刚刚挽回的优势又没了。 很难近距离偷袭的曹操开始拉远攻击距离,从稍高一点的楼房或是隐蔽难以察觉的平房屋顶,改造后射程距离变长装卸方便的新弩完美地满足了他们的需求。得知萧佚安排人在制作更多新弩时曹操大喜,“等新的一批弩箭制作好,文台军中便可以换上新的武器,到时候我们分批多路进攻,定能改变如今局势!” “那就借孟德吉言,让我们共同击退吕布。”孙坚对曹军手中的新武器眼馋许久,可惜他知道这种新武器就是曹操也没能给所有弓弩兵全部装备上,他若想借一二也是强人所难,“不知道改良弩箭的老师傅是谁?改日坚想同老师傅多交流交流。” 曹操笑了笑,“还真凑巧,文台和这人是见过面的。” “难道是哪位小将?”孙坚好奇。 “不,是那位萧佚萧清长,这新的弩箭就是他自己无事在家中琢磨出来的。” 谁?孙坚神情惊讶,他是知道这位萧佚的,这人一夜熬粪、熬金汁后,他的大名不止在曹军在他自己手下的关东军中那也是如雷贯耳的。 第五十章 正在盯着百姓组装□□萧佚打了个喷嚏。 怀疑有谁在讲自己坏话的萧佚又一次将起因扣在了还在紫霄宫中自行修炼的准提接引身上, 他指导着一个记错位置的百姓重新组装弩,有负责制作弩箭的兵士前来询问是否要像之前那般在箭头上涂抹金汁。 “抹!”萧佚点头,“不仅箭头, 所有兵器上都抹一点, 要尽最大可能去消耗敌人兵力。” 至于那日熬煮开后没完全用完的金汁…… “用石头裹裹后砸过去吧。”秉承着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的萧佚笑着说道,就算不能造成伤害能给敌军添点乱也不错,“记得在对面炊烟升起的时候砸。” 睁大眼睛的兵士表情有些夸张,他的眼神在萧佚身上来回盘旋, 看起来完全不相信这种话是从萧佚嘴中说出的,“您的意思是, 砸了敌人他们的饭?” “不错, 居然能理解我的意思。”萧佚夸赞了兵士一句, 又继续去做之前的事情。 得了命令离去的兵士小声嘀咕着,他还要将萧佚的话转述给其他一同在后方谋划的几位先生。 萧佚看着自己重新调整组装方式后效率快了许多的弓弩组装, 他现在让每个人只负责一个环节, 拼装好后就交给下一环节的人, 直到弩机全部组装完毕。不用去记太繁琐的步骤,百姓的压力也小了很多, 他们现在能游刃有余地去完成手上的工作, 还有闲心偶尔交头接耳说两句话。 在萧佚洋洋得意的时候, 常年不怎么出声的系统冒了出来, “你居然弄出流水线工作了?” 流水线?那是什么? 有时候不是很明白系统用语的萧佚直白地反问对方, 虽然大部分时候对方都不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什么, 有需要自己联系客服。”系统说完就没声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怕被萧佚抓住问一些不该问的东西。 萧佚在心里亲切地问候了一遍系统, 至于系统说的客服他是没指望过。以前不是没试过,得到的永远是滴滴滴的奇怪声响。 算了。 收回对系统抱怨的萧佚再度将它抛之脑后, 这也是他们之间的常态——从最开始萧佚还不是萧佚的时候。他们只有在互相需要对方做什么或是回答什么时,才会建立起沟通的桥梁,聊个三四句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再度沉寂,萧佚都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事少听话才被系统找上签订契约。 “把这些装好的弩和箭送到曹公手中去。”萧佚唤来门口把守的兵士,他们在这里看守是为了保护□□图不会泄露到吕布手中,也是方便来回运送弓弩,“这里还有我在,你们先去前线。” 知道守卫会说什么的萧佚安抚着他们,“曹公那里情况危急,十分需要对这些新制作好的弓弩,你们莫要延误了战机。” “是!” 这批弓弩十分重要,而从稳定的后方往前线运送武器并不容易,固然朝歌城不大,但道路错综复杂难保不会出现敌军截断援助路线,抢走武器与物资的事情。守卫带走了自己小队的大部分人,还是给萧佚留下两人在门口护卫,“先生博学多才,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没忘记叮嘱另外两名士兵的队长上马前不放心地回过头,抓紧马匹上缰绳的强壮硬汉一咬牙,他带着一车弓弩和随行兵士离去。 留下来继续制造□□萧佚转身,他打算回到临时搭建出来的茅草屋中继续监督百姓组装,却觉眼前有锃亮的刀光闪过。 萧佚下意识俯身躲开了这一刀,再直起身时萧佚看见那两个兵士其中一个已经被割开喉咙,倒在地上时还捂着喉咙,死去的兵士眼中光芒渐散。而杀死他的是和他在一个小队的同伴、不,应该是不知何时混进这个队伍里的内奸,内奸双手各执一把锐利的比匕首稍长两份的刀,其中一把刀刃上还残留着兵士的血液,而另一把直指萧佚。 “躲开了吗?”内奸收回刀调整站姿,摆出起手势的他开始一心一意准备对付萧佚,“没关系,下一次定取你性命。” “你是吕布那边派来的?”萧佚手上没有趁手武器,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凭空变出自己擅用的长棍与灯笼,对手是普通人这是同样也让他有些缩手缩脚顾忌颇多。 除此之外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内奸觉得自己出刀很快,认为自己现在的反应比过去进步了很多,可他的刀没有一下砍在不停闪躲的萧佚身上。不相信自己连一个寒门文士都杀不了的内奸舍弃了双刀,精力专注于惯用手上的利刃速度更快了。 ——落在萧佚眼中没什么差别,他仍旧觉得内奸的动作缓慢的自己随时都能做出反应。 萧佚随时都能停止这场无意义的战斗,可是他知道茅草屋中躲着的百姓一直都会注意这里的动静,有双眼睛在这里盯着萧佚就不太敢乱来。内奸可以杀死来封口,但百姓无辜,萧佚做不出来为了一点小事就牺牲平民大众所以他就要累一些把内奸引到无人的角落再处理。 就在这时,一支尾端嵌羽的长箭从外面飞来,径直贯穿了内奸的喉咙。就如同被他杀死的那个护卫兵一般,内奸的喉咙处插着羽箭,喷涌不出来的血液只能顺着脖颈往下流,内奸捂着脖子倒在了护卫兵的不远处。 “你没事吧?”先闻其声的小将勒马而来,长相俊美的小将军双腿夹着马肚御马前行,一手执弓一手捏箭丝毫不妨碍小将军在马背上坐得稳稳当当,“在下孙策孙伯符,奉命来此助曹太守守城。” “奉命?”萧佚松了口气,他微微仰起头看着端坐于马背上的孙策,这个名字让他有些熟悉,“孙文台将军与你是何关系?” 孙策下马,在他身后随行的年龄相差无几的小将也下马步行,二人来到萧佚面前站定。孙策是个爽朗的少年性子,他揉着自己高高束起的长发,“诶?难道你与家父认识?不知道家父如今在何处?” “孙文台将军如今在前方与吕布缠斗,若是二位不嫌弃不妨带着部将与佚先去与其他人会合,之后再到前方助孙将军与曹太守一同反攻吕布。”萧佚注视着二人,他的目光总是很平淡熟识的人都习惯了。 只有初识的人会觉得这个目光很冷漠、怪异,像是什么都无法入他的眼一般。孙策就在这种目光下不适地动了动肩膀,被身后跟着的小将踢了踢脚跟提醒注意礼仪,孙策顺势抱拳请萧佚为他们二人带路,“手下部将的话……策听从公瑾之言,让他们在城外隐蔽处驻扎,待策见过父亲与太守后再看是入城与大军会合,还是绕朝歌城从两侧偷袭。” 被提及表字的小将上前两步,在落后孙策半步的位置站定,“在下周瑜周公瑾,与伯符为好友特意一同来此相助。” 萧佚打量了一番眼前儒雅俊秀的少年郎,他收回目光点头致意,他请二人在这里稍等片刻,准备去看眼茅草屋中的百姓情况。 里面做工的百姓显然又听见外面不一般的动静,在从门缝中看见有人刺杀萧佚时更是慌张得躲在屋里不敢出声,此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让百姓慌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工具,想从工具上汲取些许勇气。 推开门的萧佚侧身躲开了里面人慌乱的攻击,不过就是他不躲这人也会被门槛绊住脚步摔倒在地。萧佚朝着屋内的普通百姓说道,“那个刺客已经被援军杀死了,你们继续像之前那般组成弓弩,等太守重新夺回朝歌自然不会少了诸位的工钱。” 萧佚点了一个之前组装工作做得不错的人名字,“你来监督这里的人,事后自会多一笔工钱给你,若是能抓到偷懒的还有额外奖赏。” “是!”被点到的那人十分兴奋。 嘱咐完事情的萧佚退出屋子,他为孙策与周瑜二人带路。萧佚选择制作□□地方离中心营地不远,但因为背靠西南方向坚固的城墙防守有所疏漏,才叫内奸寻了空子混进防守队伍,又恰好成为留下来保护安全的人选,因此有了刚才那一遭。 越接近中心营地防守越严格,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在营地上巡查的守卫个个孔武有力,对营地里的陌生面孔都会一一盘问,绝对不给敌人钻空子的机会。位于最中心的营帐外是深受曹操信任与期待的曹纯防守,曹纯瞧见萧佚带着两个陌生人过来时一张脸严肃异常,他拦下萧佚,“萧先生,这二位是?” “他们两个是孙策孙伯符和周瑜周公瑾,孙伯符是孙文台的长子,这回奉命来助曹公赢得胜利的。”萧佚这么为曹纯引荐道,“我带他们来寻文若奉孝,商量之后的事情该如何安排。” 曹纯听闻此话视线着重的落在了孙策脸上,他仔细的看了看孙策的面容确实找到了些许与他父亲孙坚相似之处,再加上这话是萧佚所说,对此十分信任的曹纯往旁边让了让,“荀先生与郭先生就在里面商议战况。” 这回萧佚没有走在最前面,而是让孙策与周瑜先进去,落在后面的萧佚跟曹纯说道,“佚那边遇了刺客,刺客被孙伯符一箭杀死,但没了守军不安全,子和你安排些人去那边接手。” 下意识应了一声的曹纯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劲之处。 等等!? 刺客?!! 到底是哪个混蛋居然刺杀先生?! 第五十一章 郭嘉与荀彧正对着朝歌城内的布防图商议该如何从内破局。 被封锁在城内西边的他们能得到的支援有限, 粮草和兵器都在以一种相对较快的速度消耗,就算他们后方节衣缩食将剩下来的粮草供应前方兵士,能支撑的时间也并不长。若是其他将领他们会选择去抢敌军军粮补充自身, 但他们的敌人是不顾名声频出毒计的李儒, 军粮抢到了他们也不敢用,所以留给郭嘉和荀彧的只有反攻回去或是退出朝歌在下一城驻守。 “守城将领弃城而逃不管什么原因都对名声有所影响,而且这般行径与来前起了冲突,”荀彧揉着自己在几日不眠不休后跳个不停的太阳穴, 殚精竭虑为曹军谋求一丝胜算的荀彧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也不只是他, 郭嘉的气色也很难看, “看来下次还是要考虑得更加周全一些。” 郭嘉有灵珠温养身体也吃不住这几日的损耗, 他趁着这一点时间闭目缓缓泛着血丝的双眼,直到耳边响起脚步声他才重新睁开眼睛。原本以为是底下兵士要汇报什么新的战况, 结果入目是两个不认识的年轻小将军, 看起来比他和萧佚还要年轻几岁, 郭嘉往后望了望不出意外地对上了后面那人的目光。 “清长,这二位是?”郭嘉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往旁边挪了挪腾出点草席给萧佚坐, “你这几日不都是在监督他们制造弓弩, 怎么还有空过来?” 萧佚又重复了一遍在门口时说的话, 他蹭着那半边席子和郭嘉挨着坐下, 顺便又说了一遍自己遇刺的事情。 “刺杀?!那边巡逻的兵士未免太懈怠了!”郭嘉生气地拧着眉头, 愤愤不平地说着要让曹子和好好教育手下的兵士, 怎么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松懈!“幸好有二位出手相助, 不然还不知道清长要和那人缠斗多久。” 荀彧闻言神色阴沉了下来。 周瑜抬手拦住想要说些什么的孙策,二人入帐时周瑜就追上了那落下的半步之差, 与孙策是同排并行。周瑜喜穿广袖长袍,抬手时袖子格外惹眼可他顺势双手平举在面前行揖礼,既提醒了孙策又将话语权和注意力都抢了过来。 只听他说道,“瑜与伯符就算不来,这位萧先生自己也能解决掉刺客,只是我们二人来得时机正巧提前解决了刺客而已。” 在当时周瑜就注意到萧佚的躲闪游刃有余,并且这人也不是随便躲闪,而是在往死去的兵士的方向躲避,周瑜估计一旦拿到兵器这人就能瞬间反杀。 “好了,莫要再说这些小事情,现在更重要的是如何应对吕布。”萧佚将话题转回了现在万分紧要的事情上,让另外两人放弃对自己遇刺一事的追究。 可惜这个小把戏没有瞒过荀彧与郭嘉,他们二人打定主意等局势平稳下来再和这人算账……这句话怎么感觉有些耳熟? 想起这句话是什么时候又是谁说的两个人开始坐立难安。 荀彧还好毕竟离萧佚坐得远,但是郭嘉如坐针毡,之前和人坐在一张草席上的喜悦统统化作了现在的焦躁。为了防止惊醒似乎遗忘了这件事情的萧佚,郭嘉借着吩咐侍卫给孙策和周瑜安排席位的动作往席外挪了挪,和萧佚之间隔了段不小的距离后重新坐下。 有注意到身边人异样的萧佚瞥了一眼郭嘉,很快他就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孙策口中所述内容上。 有了坐席的孙策坐在位子上,他匆匆用清水润了润干涩的嘴唇,向三人讲述自己会来这里的原因,“家父本受袁公路所托来此要一纸任命书,途中听闻太守事迹家父带着大部队改道相助,而策和一小队人马前往邺城完成家父未完成之事。” “在邺城新帝留策多待几日,等待家父喜讯传来,不料先传来的是吕布大军压近朝歌,曹太守守城一事危急。新帝朝中就是否支援太守一事吵了起来,袁本初纠结了一日第二日便让策带着小队往朝歌这边相助太守。”孙策说完似是又想起来一个细节,他将这个情报分享给了目前还是同阵营的三人,“新帝态度一直很含糊也不怎么私下传召臣子议事,反倒是封为丞相的袁本初一直把持着朝政走向,看起来是新帝做主实际上新帝不过也只是袁本初的应声虫。” 孙策带来的消息量很大,不仅仅是后续没有粮草兵力支援,还有在放弃刘协后立幽州牧刘虞为新帝后不太对劲的朝廷。刘虞布仁政爱民如子,在政治上绝不是拱手让他人掌权之人,当初刘虞答应袁绍等人的拥立本就让人云里雾里的,如今加上孙策所言怕是刘虞早在应允拥立之时就受袁绍他们的控制。 心头的疑惑稍微解开了些。 想多问几句朝中情况的荀彧被周瑜打断了。 周瑜叹了口气在孙策所说的基础上补充道,“伯符所言有些模糊,袁本初是拖延了一日才给出让我等相助的命令,但袁本初此人并非是纠结。瑜不才,稍懂几分情绪,袁本初听闻曹太守危急时脸上没有焦急,倒是眉眼松动有几分解脱之意,后来归家不知发生什么,第二日袁本初便改了口让伯符与瑜带小队来此支援。” “似乎是府中幕僚所劝。” “袁本初给了你们多少人?”郭嘉打算估计一下手中还有多少兵马,该与吕布如何交锋赚取更多胜算、 听见这话的孙策与周瑜脸色都有些尴尬,还是孙策先开了口,“一个都没给,还拿着新帝的诏书强征了原先来朝歌援助的兵马去对付公孙伯圭了。” 难怪孙坚当初说后面还有援兵要来,结果他们等了这么多日连一个兵卒都没看见,原来是被袁绍强征到邺城去了。 听闻这个噩耗的荀彧深吸口气,将事先想好的预备计划通通清除,这下他是信了袁本初此人想放弃主公一事。荀彧做好了孙策手下部将人不多的打算,“不知伯符手下兵马有多少?” 原先想让孙策部下绕城到吕布后方偷袭,再借此对吕布军队瓮中捉鳖,不过人数少的话这个计策就成了给吕布送数十个人头军功的笑话。 “算上之前父亲给予策和公瑾的大约有十五人左右,途中我和公瑾又边走边招募兵卒,真正能上战场杀敌的不到百人。” 人不多,但若是突袭也够用了。 萧佚坐在一旁听着几人议事,他对邺城中发生的事情实在好奇,好奇心主要是集中在袁绍与刘虞身上。 袁绍府中谋主是荀彧家中兄弟荀谌,之前在颍川时倒是偶尔见过这人,一身本领能力并不弱于荀攸荀彧。后颍川将遭难,荀彧举族迁至山阳郡,荀彧与荀攸先后投向曹操,荀谌则是往冀州做了袁绍的幕僚,多次出良计深得袁绍器重。 若是荀友若忧心文若与公达的安全说动袁绍援助,又怎么会不劝袁绍多给些兵给孙策,而是让他们空手而来还征走了本该有的援军?萧佚这里有些想不通,他抬眼瞥了一眼和孙策周瑜谈得火热的荀彧,轻轻扯动郭嘉的衣袖,示意人凑过来听些悄悄话。 同样也觑一了眼荀彧的郭嘉往旁边歪动身子,他抬手小声问着萧佚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佚把自己的疑惑向郭嘉倾述。 “清长你忘了一件事情。”郭嘉指着萧佚自己说道,“你忘了之前主公前往邺城时遭遇了什么吗?” 那个乌鸦精! 还有在邺城西面山下压着的孙悟空说过邺城有妖一事! “邺城有妖,妖又都惧怕我,佚若随着这战失败出事才是他们所期望的吧?又为何会让他们来这里援助我们?”萧佚仍然没想通。 “难道清长就没有几个妖族的好友?”郭嘉问道。 提及这件事情的萧佚脸色有些黯淡,他笑着从怀中掏出那枚郭嘉十分眼熟的金乌簪,“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萧佚摩梭着金乌簪陷入又一次的对好友的回忆中,回忆着回忆着他突然想起一个人,一个经常在那时候跟他与太一在一起被迫看帝俊与羲和恩爱感情的家伙。那个家伙在巫妖大战中活了下来,但被拘束于月亮之上,很难下界才是。 “或许是之前存活下来的几个老家伙,看在帝俊太一的面子上敷衍得让人来帮忙吧。”萧佚摇了摇头感慨,他轻轻推了一把郭嘉,“好了,你再动作大一些就该引起文若的注意。” 收起簪子的萧佚对着注意到他们二人情况的周瑜微微一笑,他调整好坐姿认真听着孙策与荀彧探讨如何利用这百人将吕布的军队赶出朝歌,尽力挽回他们这一边的颓势。 百人的小队对上吕布的大军着实有些不够看,因此他们必须智取。 “文若,佚有个想法。”萧佚向荀彧传达自己有了新计的信号,他一本正经地承诺这一计绝不用那些恶心人的东西,“绝对不用金汁,也不用什么抛尸水边。” 在萧佚说完这句话后,荀彧明显察觉到对面孙策和周瑜的眼神都变了,那种震惊中带着不可置信又隐隐夹杂着些许嫌弃的眼神和最开始知道这些事情的孙坚十分像。 该说不愧是父子吗? 第五十二章 保守起见荀彧让萧佚先和郭嘉小声说一遍自己的计划, 再让郭嘉判断这个计划适不适合运用。身负重任的郭嘉凑近萧佚让人能用最小的声音把自己的计划描述完,确保不会有他人二人之外的人听见。 捏着下巴的郭嘉听完对荀彧摇首,他反身按着萧佚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规劝道, “放弃那些毒吧, 再这样下去清长你怕不是要被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郭嘉起身拉拽着萧佚离去。 得到反应的荀彧转头,他出声吸引孙策与周瑜注意让他们别太深究萧佚究竟讲了些什么,比二人大了十来岁的荀彧保持着脸上沉稳的表情,“计划还是按照我们之前商谈的吧, 兵行险招以求破现在局面。” “这件事情还要和主公具体商讨一二,等会彧让曹子和带二位往前线寻主公与孙将军。” …… 也不知道是不是曹孙二人运气否极泰来, 局势陷入僵持但稳操胜券的吕布收到了自长安而来的急召令, 是把持朝政的董卓再召回二人, 邺城的挑衅与即将胜利的朝歌一战都不被董卓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小命。 初平二年秋冬交际时, 董卓在又一次在自己建造规模宏伟, 堪比皇城奢华的府中宴请大臣时, 有汉之忠臣刺杀董卓,虽未成功但也让把董卓吓得提心吊胆几日。这几日凡是被董卓怀疑对自己怀有不轨之心的, 全家尽数被杀, 其中死亡的有亲董派也有真正反董之人。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噤若寒蝉, 言行举止小心谨慎生怕被董卓怀疑, 牵连家中老小死去。 董卓这些日子睡不好, 精神疲惫之际经人提醒想起了自己信任的李儒李文优还有武力高强的中郎将吕布吕奉先, 哪怕有人提及二人在朝歌取得胜利, 再多待一段时日定能直取邺城杀伪帝, 董卓也未曾放在心上。比起其他事情,董卓认为自己的安全才是更重要的, “吾的凉州军不必吕奉先部队差,邺城不过是袁本初那小儿自欺欺人之举,待吾清洗朝中怀有异心之人后,再一举进攻邺城就是了!” 这么向部下说道的董卓下了急召令,快马加鞭召回吕布和李儒二人。 眼瞧着大好军功不翼而飞的吕布咬牙,只能在李儒的劝诫下收兵返长安。吕布的兵来势汹涌,退亦如潮水般迅速,在曹操孙坚静观其变的时候已经拔营离去。 原先做好了带着百人从东城门和里面大军里应外合进攻吕布军队的孙策,看着不战而胜的整场战役有一种虎头蛇尾的荒谬感,“真的这么快就退兵了?”没能在战场上一展英勇的孙策闷闷不乐地叼着根绿枝,“我还想和那吕布交手看看呢。” “守住朝歌城至少令尊有功邀旨救令堂。”周瑜拍拍小伙伴的肩膀,眼角余光瞥见一人的周瑜起身拱手行礼,“萧先生。” 听见来人是谁的孙策从地上一跃而起,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萧佚,脸上写满了好奇,“萧先生现在是打算去做什么?是打算回营帐还是去工匠的屋子?!” 自从知道新换的弓弩是出自萧佚手中,原先因萧佚战中用金汁以及某夜亲自煮粪的行为而有所回避的周瑜与人相交,连带着孙策也与萧佚熟悉起来。萧佚对他们二人没什么恶感,哪怕他看出来孙策就是通天新收的弟子的死劫,也不影响他和两人熟稔起来。 不过孙伯符在这边上战场,带着徒弟南下渡死劫的通天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吧。 “佚打算回营帐。”萧佚回以一礼,他平静地叙述着之后的安排,“吕布已经退兵离去,曹公打算再驻守几日以防他们耍诈,再之后便要与孙将军的部队分道而行。” 孙坚要去邺城求一纸诏书救家人,曹操退回东郡休养生息,两人方向相似但曹操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踏入邺城,自然也不会与孙坚同路。从荀彧那边听到当时情况的曹操有些心寒,他与袁本初是少年挚友,多年的友情竟连个支援都不愿意给。 寒心之后便是清醒。曹操知道自己如今成了袁绍的眼中钉,在对方面前太过出采只会招来杀身之祸,而他的实力与能拥立新帝占据冀州的袁本初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蛰伏起来暗中积蓄力量。 曹操听从荀彧郭嘉的意见准备尽快返回东郡,打算分批次离开朝歌,最先返回东郡的就是以郭嘉曹洪为首的重要武将和文士,曹操自己也在其中。剩下来的兵士会在留下的曹纯指挥下西行,大摇大摆地返回东郡,至于行进队伍中的马车里有没有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从曹操那里回来的萧佚回营自是打算抓紧时间收拾行李,然后在夜色遮掩下与荀彧郭嘉暗中离开。 听见是回营帐的孙策泄了气,“那便不打扰萧先生回营休息了。” 对着二人点头离去的萧佚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他把帐中不多的东西用四方布的包裹扎好,剩下难以携带的物品会由曹纯带回,也好借着那些物品遮掩一二马车中无人的事情。 其实一开始曹操是打算把不擅骑马的郭嘉留在第二批和曹纯一同离去的,但是郭嘉不知道和曹操说了什么让他同意自己先回东郡,而荀彧则留下与曹纯见机行事。萧佚没忘记刚才在帐中,曹操笑着问自己的两个谋士经过这战,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可有所缓和的事情。 此话一出,当事人的表情不尽相同,荀彧眸光微动,很快就垂下视线不作任何反应,郭嘉的视线飘向了萧佚,但被人误以为是在问曹操如何得知他们二人有了矛盾。 如实回答的萧佚从两个人那边得到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谜语人真难猜。 坐在床榻上的萧佚半撑着脸颊发出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当夜离去时除郭嘉以外的人从马厩中各牵出了一匹骏马,郭嘉当着荀彧的面和萧佚同乘一骑,他侧着脸,无辜的表情中透露出一股得意,“文若,这事出有因可不是嘉我不顾礼法,你不会生气的对吧?” “当然。”荀彧咬牙切齿地笑着,面上不由得有些狰狞,他注意到萧佚现在仍未察觉出什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对郭嘉说动曹操的理由感到疑惑,“路上小心,朝歌这边就交给彧和子和吧。” 曹操对荀彧很放心,“一切就拜托文若了。” 几人出发,在夜色的遮掩下快马加鞭地赶向酸枣,进入兖州后他们再向西而行赶往东郡。 在连夜奔波之后萧佚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东郡,但他们没有声张而是低调的回了自己的府上,在大军回来前他们还不打算露面,各自府中采买看起来也与平常没什么差别。 萧佚跟随大军前往朝歌时是没有带萧平与马钧二人的,屋中也没有服侍的下人和仆从,因而这几日都是年长一些的马钧在照顾萧平,偶尔荀攸戏志才会过来看看两人生活得怎么样。萧平与马钧的关系有了极大程度上的缓和,当然促进二人关系友善其拉力的不仅仅是这几日朝夕相处,也有提早回到东郡等消息等得烦躁的刘辩的一份责任。 “父亲你管管刘辩!他总是过来欺负我!”总是被人捉弄的萧平见到自己的靠山回来,连忙小跑着躲到了萧佚身后,他控诉着年龄比自己大的刘辩欺负小孩子的行为。 被指控的刘辩摸了摸鼻尖,底气十足地反驳道,“不就几次从房门上倒挂下来或是蹲在床头等你醒来,也没什么很出格的举动啊。” “史子眇,把你家陛下带回去。”萧佚扶额,连夜奔波得他着实有些不想在刚回来的时候就处理这些琐碎小事情,他瞥见一直在不远处暗中观察的史子眇,不由分说得将刘辩一捆扔给了史子眇。躲在他身后的萧平被萧佚牵了出来,萧佚半弯着腰给了人些许铜钱,“平儿你自己出门去找曹公家里的小公子玩,等会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别人相商。” 原先还要哭不哭的萧平瞪圆了眼睛,看着在萧佚手中闪闪发光的铜板挪不开视线,“好的!” 拿着钱欢快出门的萧平奔向了街上卖饴糖的商贩。 进了里屋的萧佚撑着头坐在圈椅上,整个人昏昏沉沉要睡不睡的,那双眼睛时不时就要闭上一会,又在下一秒记着还有事情又强撑着睁开。在进入梦乡与清醒的状态中挣扎的萧佚最终没抵住梦境的诱惑,他阖上眼睛,呼吸逐渐轻柔,撑着脑袋的手也缓缓顺着圈椅下滑。 眼瞧着萧佚的脑袋就要和圈椅的椅圈来个亲密接触,门外安静等待没有打扰萧佚休息的两人就要进门扶住好友。 却见一双手托住了萧佚的脸颊。 身材高大样貌英俊的男子非人的锐利竖瞳扫了一眼门口的两个人,将圈椅变做一方小榻后动作轻柔地扶着萧佚在榻上躺好。男子眼帘微抬,金色的眼眸无悲无喜地注视着两人,难以言喻的气势压迫而来,他竖起手指挡在唇前, 嘘—— 门口的荀攸与戏志才再眨眼,门内已经没有了男子的踪影,他们二人都松了口气的同时,才惊觉背后已是一身冷汗。 第五十三章 一觉睡醒发现到第二天的萧佚, 对着初升的太阳神情尴尬。 糟糕,昨天太累他竟然直接睡了过去,公达和志才怕是看见自己太疲倦没有叫醒自己, 静悄悄地回去了。 睡醒的萧佚从小榻上起身, 他头上的发冠不知道被谁取了下来,青丝凌乱,身上的外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半边衣袖滑落露出内里同色的衣衫。萧佚掩着下半张脸, 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惺忪的眼眸昭示着这人还没睡醒的状态, 犹记昨日自己是在大厅睡着的萧佚拉开闭合着的大门准备去内院的房间换身衣服。 一拉开门, 萧佚就看见门外围炉煮茶的三人。 跑别人家院子里烹茶闲谈, 散发诗兴的三个人听见声响抬头,看见了衣冠不整的萧佚。 一时之间四人面面相觑。 “你们怎么在这里?”萧佚率先问道, 他顺手把自己滑落的外袍重新扯回肩膀上, 免得到时候要被荀攸念叨两句衣冠整洁的问题。 戏志才收回视线, “昨日本要问一问朝歌的情况,但是清长累得睡着了, 只能今日前来一问。” 说完就好似茶水更加吸引他注意力的戏志才一直垂着头, 哪怕在萧佚出来前他刚刚抱怨过这茶被郭嘉煮得太过涩口。 “正巧奉孝在大军回来前都需要掩藏踪迹, 便顺路送奉孝来清长这边。”荀攸同样收回了目光, 他的目光在茶具上停留。 半侧着脸避开萧佚视线的荀攸拧住双眉, 他瞪了一眼双手垂落在桌下的郭嘉。 “家中仆从出发前都已遣散了, 现在嘉府上无人, 若是留在那里会打草惊蛇。清长应当不介意嘉这几日留宿吧?”郭嘉缓缓收起刚才掐了一把好友腿上软肉的手, 他起身走到萧佚身边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先回去换身衣服梳洗一下, 不然公达可就要板着脸让清长罚抄了。” 荀攸:?那是陈长文才会做的事情 萧佚眼神奇怪地看着郭嘉,他不理解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奉孝不是说有事要回山阳郡一趟?怎么还在东郡?” 瞥见自己垂落的衣袖宽敞得遮住了萧佚大半身子的郭嘉回答着,他的眼神飘忽没有一个落点,“突然想起事情不急,打算等文若回来后再走。” 事实上他是走到中途被荀家侍从叫回来的,但是郭嘉很庆幸自己回来了,不然他也不会知道清长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妖怪的存在! 而且还能与清长凑得那般近!! “好了,再不去梳洗平儿可就要出来笑你了。”郭嘉声音中带着微微笑意,像是在借着这件小事情调侃萧佚。对萧佚府中道路十分熟悉的郭嘉推着人往后院的主屋去,他顺口多说了一句话,“不过这回清长可别像上次那般把嘉踢出来。” 还能听到他们说话的荀攸和戏志才竖起了耳朵。 什么?!清长把奉孝踢出门?? 他们不是好奇郭嘉被踢出来这件事,他们只是关心郭嘉怎么被踢出来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与探究的二人不动声色地挪动着身体,试图靠得更近一些听得更清楚一点。 还不知道另外两个好友想法的萧佚只是觉得他该正个名,“不是佚踢出去的,佚何时对他人动过脚?” “也不是推的。”萧佚补充道,“事实上,那日把你撞出门的是我的一个好友。” 面对郭嘉寻求解释的目光,萧佚指了指他们两个人身后的荀攸与戏志才,语气诚恳地说道,“在这之前,奉孝不该和他们讲一些你和文若都知道的事情吗?” 郭嘉动作一顿,叫萧佚从自己手下溜了出去,嘴角笑容僵硬起来的郭嘉下意识抿了抿嘴唇,他试图从中辩解一二。 可惜对面的两个人也不是好忽悠的。 戏志才从中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他看眼不太会配合自己的荀攸,自己起身上前摁住了郭嘉。半张脸上蒙上一层阴霾的戏志才拦住想跑的郭嘉,“奉孝不若先与我们说说,什么叫你和文若都知道?” 不着痕迹地坑了一把郭嘉的萧佚离开,他回到主屋选好了今日的服饰,考虑到荀攸戏志才也许需要点时间来消化他们刚刚得知的事情,萧佚顺便再濯发慢悠悠地用布擦拭掉发丝上的水气。等他彻底打理好自己,包括那头凌乱的发丝重新梳好发髻,时间已经过了一柱半香。 萧佚觉得这段时间已经能让两人接受过于奇异的真相,他复又回到了前院,走出影门前他与坐在那里悠闲品茶的郭嘉对上视线,目测人表情没什么怪异之处的萧佚又将视线投向戏志才与荀攸。戏志才瞧着与郭嘉没什么两样,虽然那杯举在手中的茶似乎喝了许久都没喝完,对面的荀攸面上的表情比戏志才要丰富些,但那双眼睛已经平静下来。 大致知道他们两个人情况的萧佚越过影门,足下蹑丝履,丝履落地无声,等萧佚快要走到他们面前三人才注意到。久久未归的萧佚回来了,他和郭嘉之前未讲完的话题似乎又能继续谈下去。 “说来为何清长要先告知他们二人这些事情?之前不是说要等文若与大军返回东郡后,再择一日告知他们。”郭嘉不明白自己被踢出来这件事情怎么和萧佚的秘密有关,还这般早早的说了出来,荀彧若是知晓怕是又要头疼。 “因为,”萧佚起了个头就没再说下去,而是整理衣裳坐在了唯一空缺的位置上。 给自己倒了一杯烹煮出来的新茶的萧佚拿出了那枚簪子,那枚郭嘉已经见过很多次的金乌簪。萧佚屈起食指像是叩门般般在簪体上敲击了几下,他没等簪子出现什么神异的反应,而是继续说道,“上次把奉孝踢出去的就是这枚簪子。” “而簪子里面是故友残留的几分执念。” 如果不事先把自己的秘密揭开,萧佚怀疑自己在说出口这番话后就会被认为是生病说胡话,说不定还要请东郡里出名的大夫一一来诊治,看如何治疗他那过于荒唐的‘癔症’。 故友执念? 细细思考下郭嘉的疑惑迎刃而解,那个公达志才口中看起来关系不错的妖怪,应该就是寄存于簪子的故友执念。 既然已经知道是已逝之人,郭嘉就没之前那般提心吊胆,更别说这是故友——还是以妖族极其长寿的年龄相伴多年的、 挚友。 生前没能做到的事情,死后更不可能了。知道对方没什么威胁性的郭嘉全身轻松,他端起小杯盏吹散了茶水面上的盈盈云雾,垂首喝了口热茶。 “那昨日攸与志才所看到的,是清长故友的执念吗?”荀攸想起昨日的男子,非常人的俊秀面貌、还有那双危险惊异的竖瞳,以及通身森冷无情的肃杀之气。 那绝对不是普通的小妖小怪。 若真让荀攸来形容的话,他能想到的就是刚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将军。 听见荀攸疑惑的萧佚呢喃着那个时间,昨日他无意间睡了过去,那原先坐着的圈椅是如何变成小榻似乎有了解释,“应当是友人不忍见我在椅子上姿势僵硬地睡去,这才出来,可是吓到了公达?” “太一这人心高气傲的,难免有些傲气之举,若真的冒犯了公达和志才,佚在这先替他道个不是。” 荀攸摇首,昨日不过是一面之缘,且对方也只是提醒他们小声不要吵醒熟睡的清长,说不得什么冒犯不冒犯的。 不过…… 看眼似乎又紧张起来的郭嘉,荀攸垂眼遮去了眸中的促狭,“听起来,清长与这位太一是关系很好的好友?也不知道与奉孝相比,谁是清长觉得关系更亲近一些的朋友呢?”! 郭嘉装不下去了,目光炯炯地盯着萧佚,那灼热的视线看得萧佚不自在地挡了挡脸。 被问的萧佚支支吾吾许久,这种问题让他当着当事人的面回答着实有些为难了。 “清长?”郭嘉看见萧佚犹豫的时候心有不妙,他觉得应该给自己加一些码,反正另一个人不在这里。于是故作难过又强撑着笑容的郭嘉在另外两人震惊的目光中轻轻叹了口气,无措地摩挲着手中杯盏,“没事,清长直说便是。嘉心里自是明白不如太一兄与清长相识久,终归是嘉生得晚,未能早早结识清长。” “也罢,是嘉过于期待反倒斤斤计较,我还是提前退出,免得让清长为难。” 听闻这话的萧佚愧疚的神色愈发明显,以为自己的迟疑伤害到郭嘉的萧佚握了握拳头,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准备,因此他也没看到戏志才和荀攸难以言喻的表情。 “佚”开口准备说什么的萧佚才刚说完自称,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就见桌上的金乌簪剧烈颤动。? 四人目光全都聚焦过来。 紧接着一团金光从簪中弹出。 那团金光不偏不倚地冲到了郭嘉脸上,把人撞了个仰倒。 而后金光化作一团毛茸茸的稚鸟落在围炉煮茶的桌上,叽叽喳喳地对着郭嘉一顿叫。 在场唯一能听懂鸟在骂什么的萧佚连忙伸手,抓住稚鸟的同时还摁住了那上下一合叭叭叭的鸟喙,“哈、哈哈,奉孝你没事吧?” 第五十四章(二合一) 被撞的郭嘉双手撑地重新爬了起来, 他也看到把自己撞个人仰马翻的罪魁祸首是谁。比划着那团鸟大小的郭嘉有些自我怀疑,他向萧佚确认,“真的是这团巴掌大的鸟儿把嘉撞翻的?” “确实是。”萧佚捏紧了鸟喙, 生怕鸟又冲上去叭叭一顿骂。 旁边两个脸上还带着笑意的荀攸和戏志才点了点头, 在郭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附和着萧佚的话,“刚才奉孝被迎面撞翻的时候难道没看到吗?” 看是看到了,只是他不想承认自己居然力弱到会被只鸟球掀翻。郭嘉尴尬地挪开视线,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和戏志才差不多, 是他们五人中垫底的那种,但他们几人默认是默认, 这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着实有些丢脸。 “看到了看到了!”羞窘的郭嘉眼睛咕噜噜的转着, 他在试图从其他地方找新的话头, 好让萧佚忘记刚才的事情。目光停住的郭嘉找到了目标,“这只鸟看起来还是雏鸟吧?” 郭嘉比划了一下雏鸟的大小, “圆滚滚的可以飞起来吗?” 怀疑这只鸟会胖得飞不起来的郭嘉合理怀疑着。 萧佚手中被摁住的鸟气炸了, 抖动着身体想要甩开萧佚双手的束缚, 一双绿豆小眼中满是对郭嘉的愤怒。 生怕这一人一鸟现场表演菜鸡互啄的萧佚连忙唤来宿体金乌簪,用同样的方式把鸟球给塞回了簪子内, 萧佚还不忘给原先畅通无阻的‘门’加上一道锁, 免得又出现一次把人撞翻的情况。做完这些的萧佚放下簪子开始为好友辩解一二, “不是雏鸟, 只是现在残留的力量只能支撑他以年幼体出现, 不过” 似乎想起什么萧佚扬起嘴角, “原先我还以为陆压他们幼时圆滚滚的是因为汤谷环境滋养身体, 现在看来是他们这种族群幼时便都是这番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带着调侃意味的这番话, 闹腾的簪子现在悄然无声。 “陆压?”听见这个名字的郭嘉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疑惑的视线投向萧佚, 没有从萧佚脸上观察到任何悲伤情绪的郭嘉继续问了下去,“听起来和清长的关系不一般?” 萧佚点头,“算是佚的侄子,陆压是帝俊的孩子,而帝俊是太一的兄弟。” 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称其为侄子,三人暗暗点头。 等等! 察觉不对的荀攸猛地抬头,“帝俊?刘颖叔整理的《山海经》中曾提到过帝俊,妻羲和生十日。太一则是屈子所著《九歌》中开篇便是祭祀东皇太一之作。” 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荀攸语气有些快,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激动,“这二者之间可有关系!?” 眼看着荀攸不复往日平静,双手撑在桌上整个人都快扑到自己这边,萧佚挪动着双膝往后退了一些避开他们二人相撞的可能性。等保持了足够安全的距离后,萧佚这才回答荀攸的问题,“有吧?前一本应当是帝俊昔年所做之事流传下来,后一篇是楚地的祭歌,内容多有神化太一。” “但这两篇中所提到的确实是吾那两位好友,吾喜呼名稍显亲近,若从你们角度来称呼应当是——” “妖皇帝俊以及东皇太一。” 像是担心会吓到三人,萧佚尽力柔和自己脸上的表情,放轻声音,“不过这都是因为那时候他们两个在统治妖族,实际上他们二人与寻常人无异,也没有后来书籍中所写的神性。” 但这些内容仍然还是把荀攸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郭嘉与戏志才面色凝滞,眼睛缓缓眯起的戏志才瞥了一眼郭嘉,对方同他的情绪没什么差别,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 那么他就有很多事情要和奉孝认真详谈了。 戏志才敲敲桌面,指节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他与看过来的萧佚两眼相对,戏志才说道,“昨日清长想告诉我和公达的就是这些事情吧?” “嗯,奉孝与文若也都知道这些事情,所以佚想着不能厚此薄彼,不能瞒着公达与志才。” “文若知道后花了多长时间接受?”戏志才询问。 萧佚与知情的郭嘉眼神一致的飘忽不定,他们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和现在莫名有了威严感的戏志才对视,“文若他只是知道萧佚是萧廷尉,然后他猜出来佚还是秦时护卫始皇的萧剑客,其他的事情……他还不知道。” 然后没想到回到东郡后因为太一出现了一次,原先坦白身份的话跑向了时间更早的洪荒时期。 “等、等一下,”回过神的荀攸摁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今天的事情玄幻程度到了他宁可打晕自己,然后把发生的一切都当成一场梦,“大军回城还有十几日的时间,这段时间可否先让攸缓一缓?” 预感萧佚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清楚的荀攸,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去梳理今日所得的消息,也需要时间去接受原以为只是个二十来岁家中有奇学的好友,摇身一变成了年龄都能做自己祖辈的长者。记起自己屋中堆积着的今日公文,荀攸撑着桌子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攸先回去处理公务,有关清长的事情等叔父回来后再议如何?” 萧佚欣然应允。 蹭着荀攸车来的戏志才自是要一同离去。 送走二人的郭嘉站在萧佚身边,郭嘉安慰着可能因此伤心的萧佚,“公达与志才不是很死板的人,而且我们五人相交快有六年的时光了,你要相信我们之间的情感。” “嗯?”萧佚没有开口回了一个疑惑语气词,他在这方面还是很洒脱的,“一切随缘就是,若真的因此而断交也没什么,毕竟我知道这些事情很难让人接受。” 他也早已经习惯朋友先他离去,离别这种事情似乎经历得多了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萧佚表情释然地凝望着自己府上紧闭着的大门。因着不能暴露他们很早回到东郡一事,刚才都是让在后院读书习字的萧平与马钧出门送两人,萧佚和郭嘉站在院内的角落,隔着堵墙送两位好友离开。 直到门外马车车轮的咕噜声行远,萧佚赶着回来的马钧与萧平继续回书房习读典籍后,郭嘉和萧佚才回到主屋关上门窗商谈私事。 他们之间能说的私事也没多少,但萧佚确实有一个新的问题想问郭嘉。 看着和往日没什么差别,言行举止都与平常无异的郭嘉,萧佚问出了缠绕自己许久的疑惑,“说起来,当年颍川镜妖一事,奉孝也花了不少时间来冷静处理你我之间的关系,后来奉孝便追至陈留与佚同行许久。但那时知道的不过是一二皮毛,如今奉孝知道佚的事情越多越离奇,怎么不见当年纠结之态?” 这个问题萧佚是用着玩笑调侃的语气说出来的,但郭嘉还是从中听出了萧佚的心神不宁。 郭嘉起身来到萧佚面前。 本坐在相隔两臂远的地方的郭嘉现在坐在了萧佚桌子的对面,及腰高的桌子在落座后正适合郭嘉把双手放在上面,他略有些失礼的握住萧佚的双手,情真意切目光诚恳地向萧佚抒发自己的想法,“因为那个时候嘉便想明白,清长与我相交是出自真心,清长与我的感情是真心实意……我如何能因为清长的过去而是你我之间亲密无间的感情受损?” 被郭嘉这番逾距行为弄得面红耳赤的萧佚赶忙挣脱那双手,他虚虚握拳抵在嘴唇边上咳嗽几声,可这掩盖不掉萧佚飞红的耳尖与染上红晕的脸颊。 “花、花言乱语!”语无伦次的萧佚撇开视线,他盯着房间的角落仿佛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东西。 第一次发现萧佚弱点的郭嘉惊喜地看着对方,察觉出来萧佚这人最不擅长应付什么的郭嘉按捺住自己,他提醒着自己一切都要循序渐进,突然冒进可是容易把人惊跑的。 郭嘉顺嘴换了话题让有萧佚缓冲时间,“嘉记得清长会算卦?不如帮忙算算嘉去山阳郡寻族中人时,该如何寻才能寻到一个适合的幼子?” 嗯? 面上仍有热色的萧佚有些奇怪,郭嘉身体并没有缺陷,他若想要个孩子完全可以娶妻生子,为何要去收养族中的孩子? ……也不排除有什么隐疾,他毕竟没有学过歧黄之术,对这方面没有把握。 萧佚体贴的没有去问郭嘉原因,当即掐算起来。 卜出结果的萧佚告诉郭嘉,郭氏族中曾替他们主持加冠礼的敦厚长者有一子,其子有多名庶出孩子,这些孩子中最为年幼者与他有缘。 “好,嘉先谢过清长了。”郭嘉得了个答案十分高兴,在记下萧佚所说后不经意间说道,“这个孩子是清长帮忙卜算出来的,等嘉从山阳郡带回孩子,不如让这孩子称清长一声亚父?” 当然,郭嘉最想的是能让那孩子直接唤清长一声父亲,不过此举有些太过激进会让萧佚心生怀疑。 萧佚果断拒绝。 别当他没看出来郭嘉打得什么主意,叫一声亚父顺带把孩子丢到他这里抚养?想都不要想,谁收养的孩子谁养! 在养过萧平后对照顾孩子十动然拒的萧佚冷漠无情地拒绝了郭嘉的建议。 被拒绝的郭嘉也不气馁,他仍然是那副垂眼微笑的表情,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其中有跟曹操和袁绍相关的重要事情,也有关乎萧平与马钧平日学业的琐碎小事,总之郭嘉这回十分健谈,愣是让萧佚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别的事情。 忽然,二人的交谈被屋外充满喜悦的呼喊声打断。 “钧兄——” 萧平站在庭院中,肩膀上盖着厚重的斗篷,他双手拢在面前大声呼喊着身后的马钧。 “下雪了!” 虽然萧平更想喊得是关在屋子里面不知道在做什么的父亲,但想起他们回来前公达叔叮嘱过不能暴露父亲踪迹一事,萧平只能遗憾地站在屋外呼喊着马钧,希望借此提醒父亲出来和他玩雪。 马钧手上还提着刚刚装好热水的汤婆子。 现正值入冬之际,今年的雪比往日下得都要早一些,幸好马钧早做准备提早收拾了一番仓库取出了汤婆子。马钧很感激萧佚从幽州带回自己,让他不用再流离失所担忧每日的生活,而且他还能继续学习经籍典卷,萧佚书室的藏书之丰富让马钧为之惊叹。 在一开始萧佚就说过让马钧继续学习是他与马钧探讨工匠之事后开出的价格,但除了最开始认识时刀剑开刃以及后来弓弩改造外,萧佚都没什么时间与马钧一起研究,后来萧佚更是随军去了朝歌,许久都没有回来。在萧佚家中白吃白喝还白读书的马钧过意不去,自告奋勇地承担了催促萧平学习以及照顾萧平的工作,合理安排萧平每日的学习让人不会落下学业,又能和曹家的几个孩子玩耍。 一时间马钧在萧平心中的地位忽上忽下。 倒是马钧对这个自己带了几月有余的弟弟颇有好感,谁会不喜欢在外面会为自己出头的小弟弟。 “他们两个关系比之前好上许多。”郭嘉打开半扇窗户,吹来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哆嗦,但这不妨碍他隔着窗户看萧平和马钧玩雪,顺带借着保管的名义要走了那个热乎乎的汤婆子。 萧佚走到窗户前,站在郭嘉旁边看着院中的两人,他一边回忆一边无奈的笑了笑,“那是当然,之前奉孝不也看到佚收到多少责怪平儿揍他们家孩子的书信?” “要我说,平儿还是太冲动了。” 郭嘉看了过去,“可是你不还是帮忙收了尾?” “不,我的意思是”萧佚笑容不变,仿佛是在随口一谈,“这种事情就应该趁着无人时套个麻袋打。” 当初萧佚套麻袋套的可顺手了,不管打不打得过一律背地里下手,从不正面和他人交锋。天庭妖族中地位高活得久的那几个谁没被萧佚套过麻袋?唯一一次失手还是萧佚套鸿钧麻袋时被人发现了,然后被鸿钧压在道场苦修上千年成就了一身大罗金仙的修为。 又回忆起当初那段痛苦苦修时光的萧佚扶额。 等荀彧随着大军回来后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再和曹操等人处理完这段时日邺城而来的公文、军队兵士在无战时期又该如何安排等事情,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从曹操住处出来的荀彧有了几天的休息时间,然后他从荀攸这里得知了与萧佚有关的更多秘密。 没想到萧佚的秘密就跟宝藏似的,时不时就能挖出一点新鲜东西,但好像挖得越深,这个秘密越非常人该知晓,荀彧相信他们几人能守口如瓶,不向外人诉说萧佚的秘密。不过…… 想起郭嘉的荀彧有些头疼,如果说之前不赞同是因为男子相恋惊世骇俗,加之担心郭嘉带坏萧佚,现在则是为二人身份地位之差。 “犹如云泥之别。”荀攸坐在荀彧的对面叹息,也不知道说得是萧佚身份前后之差,还是他们与萧佚之间的差距,“我们百年于清长而言稍纵即逝,奉孝他偏偏动了不该动的心,与清长如何能有一个善果?” 郭嘉面对的艰难险阻,萧佚百年后独忆旧人,其中悲欢聚散又怎是一言能说清的。 两人对坐着为两个好友未来发愁时,紧闭的大门外响起敲门声,声音时重时轻,时而有旋律时而杂乱无章。 敲门的人越敲越起劲,大有门内的人不开门就一直敲下去的想法。 不得已荀攸起身拉开一点缝,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人是谁。 熟悉的一张脸在外面笑着和荀攸打招呼。 发现是他们议论的主角之一的荀攸打开房门,让郭嘉进来说话。郭嘉进来后也不客气一二,自己翻出个席子铺在地上坐,他摇了摇手中的户扇,寒冬腊月之际倒也不怕冷风吹得自己生病。 “奉孝何时来的?”荀彧问道。 “文若与公达谈起嘉时。”郭嘉玩世不恭地笑着,仿佛他们谈论的事情是别人的般。 关上房门的荀攸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他正视着郭嘉试图从这人脸上窥得什么,“奉孝自己是什么想法?难道已经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 “倒也没到这个地步。”郭嘉摇了摇头,距离他知道自己心意才过去多久,真说到了那种程度就是郭嘉自己都不相信,“但嘉还不想放手。” 荀彧感觉今日自己和公达总是在长叹,又叹了一声的荀彧微抿下唇,看着郭嘉隐隐的坚持之意仿若幻视了头倔驴,“真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郭嘉抬眼,深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刺眼夺目的光芒,“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 “继续走!” 第五十五章 那日谈话之后一切重归平静, 好像之前横置在几人中间的尴尬全部消失,他们之间的氛围又回到了去朝歌之前甚至更为久远一些的颍川时期。在他人眼中荀彧与郭嘉之间不知因何而起的矛盾,似乎也在朝歌城这一战之后化解开来, 为此曹操又是欣慰又是疑惑。 他找来戏志才分享自己的感想, “文若和奉孝从朝歌回来后看起来关系和好如初,操深感欣慰的同时也有些疑惑,从朝歌离开那日他们二人之间仍然有些小矛盾,怎么奉孝文若先后回来不过一月重归于好, 这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 能发生什么?不过是一个发现另一个意志坚定,可以不顾时间不顾差距地追上去, 因之动摇的同时决定尊重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选择。那日发生的事情荀彧没有瞒着戏志才, 戏志才在第二日就得知了这件事情, 不过这些话他不会告诉曹操的。 曹操是他选择效忠的主公,萧佚郭嘉也是他相交多年的挚友, 况且此事牵扯重大, 他们早已决定在得到萧佚的许可前是不会再将任何消息透露给任意一个同僚, 包括主公。 “没什么,主公。只是这二人”戏志才摇了摇头, 笑容颇有些无奈之意, “之前因一个人起了些分歧, 谁想到那人走出了第三条路, 分歧没了自然就不再闹别扭了。” 曹操听了个迷迷糊糊的, 虽然他认识这颍川五人组中的每一个人, 但曹操确实猜不出来戏志才口中所说是谁, “……听起来倒也是个奇人?” 奇人萧佚打了个喷嚏。 彼时带着马钧在军中工匠处的萧佚打量着手中重新开锋后的刀刃, 与军中常用的半开刃或者单面开刃的武器不同,工匠是按照马钧所说从刀背平磨至刀锋处, 工匠几次试手之后发现这种打磨方法提高了刀刃的锋利程度,但是因为刀刃打磨之后变得细薄,容易发生断刃的事情。 若是用在战场上很容易使兵士出现手中没有武器的窘状,所以这种新式开刃方法不适合需要长时间对抗的战场上。 马钧在发现自己提供的新技巧没法帮到别人后有些失落,他接过经过工匠专业锻造后更具刀剑形状的利刃,手指轻抚银白色的刀面,“它不适合战场吗。” “它只是不适合长时间的战役。”萧佚安慰道,“但若是短暂交锋或是用以自保什么的,不就很合适?像是当初你不就用这种开刃方法的刀片打劫了我。” 话尾萧佚用当初的事情打趣马钧。 被调侃个正着的马钧窘红了一张脸,那时他实在太饿才找上提了一篮新鲜饭菜人看起来又清瘦的萧佚,但也正是当初的决定才让他有了现在这番境遇。 “萧先生!”马钧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该怎么阻止人继续打趣自己,他只能用尴尬的眼神凝视着萧佚,希望他别再提当初的事情了,“钧、去看看另一边织机如何了。” 匆匆离去的马钧把萧佚丢在原地。 萧佚目送着马钧离去的背影,他低下头看着对方走前交还的刀刃,指尖轻弹刀刃他听到了清脆的振鸣声,“再做一个合适的刀鞘与刀柄,组装完成后劳烦遣人将之送去佚府上。” 工匠应诺。 支付了相应费用的萧佚没有去找马钧,他走了另一条路离开工匠处,同样的萧佚没有继续留在军营里,他离开军营后往城中小贩最多的地方走,那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东郡在曹操的管理下兴兴向荣,不止是在带动下吸引了附近妙手回春的大夫,做药材生意的商人闻风而来,促进了东郡与周围郡县的经济交流。加上曹操鼓励曾被严重剥削的百姓休养生息,手下的兵士牢牢地将黑山贼阻挡在东郡之外,这里的百姓安稳地度过了下半年。 百姓的生活有了盼头,他们自然开始期待新的一年的到来,而在新年到来前他们挑着自己家中制作的余粮出来换取缺少的东西。 萧佚来这里也是为了给萧平购买一些他爱吃的米糕,他在一处小贩那里看见了自己需要的东西,“这糕怎么卖?” 小贩顺着萧佚的目光看过去,是家中做多了的米糕,这种米糕通体颜色灰白富有弹性,软糯香甜的味道深受家中幼子的喜欢。估摸着萧佚也是为孩子来买这种糕点的小贩报出了自己的价格,“两匹布或者一斗菽。” 汉朝朝廷发行的五铢钱历经战乱、铜钱重铸等事后价值一贬再贬,世家底蕴丰富为了名声还在使用铜钱,平民百姓早已不堪重负,现在远离都城的百姓之间交易不再是以钱换物而是以物换物,物品价值多是百姓根据自身所需来拟定。 “稍等。”萧佚这次出门先去的军营,手上自然不可能提着布匹或者是菽稻之类的农作物,他倒是带了不少铜钱在身上,只是小贩这边大多不收铜板,嫌弃铜板易贬值还重带在身上麻烦至极。只得去路边店铺用铜钱换取布匹的萧佚折返,手中抱着两匹布去和小贩交易。 这一回他倒是成功地买到了自己需要的米糕。 走出市集前萧佚回过头,他望着集市中以物换物的商贩和客人,其中多是附近的百姓,偶尔有像他一样的世家子弟进入这个集市,想要购买某物都只能出来先用铜钱购取商贩所需,再折返换自己需要的物品。这种交易上的不便追根溯源是五铢钱贬值甚至失去了本身的货币价值,是本该有所作为的朝廷没能及时把控经济。 萧佚心想,或许该先建议曹公重设五铢钱币,但曹公已被袁本初忌惮视为眼中钉,钱财货币一事是万万碰不得的。 看来以物换物要在百姓中间维持很久。 没有其他事情要做的萧佚很快回了家,避开小跑着冲过来不知道做了什么手掌黑乎乎的萧平,再躲开在自己家里蹭吃蹭住的郭嘉,萧佚扭身进了庖室。进去前他没忘记让萧平去把双手洗干净,再让郭嘉把屋中小憩的孩子叫醒,穿好衣服抱出来等饭吃。 之前荀彧回来后郭嘉便去了山阳郡一趟,在族中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的见证下过继了一个孩子到自己名下,正是那日萧佚给郭嘉算出来比较合适的孩子。那孩子年纪小尚不记事,郭嘉可以和孩子培养父子感情,就是年龄实在太小,目前只会在床榻上咿咿呀呀地晃动着手臂。 郭嘉在这方面只看过萧佚当初如何照顾萧平,实践操作上一窍不通,在又一次模仿着记忆中萧佚煮幼儿能入口的食物失败后,郭嘉当日就打包好衣物蹭进了萧佚的府上。 完全没想到照顾小孩子这事又落到自己身上的萧佚:…… 幸好这个孩子比起当初的萧平安静多了,不会四处乱爬让萧佚担心哪天从床榻上摔下来,也不像萧平调皮捣蛋吃个饭都吃得不安宁。萧佚欣然接受了这个乖巧的孩子,允许郭嘉带着孩子在自己院中住了下来。 萧平也很喜欢这个孩子。 他羡慕隔壁曹丕很久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有爱护他的兄长有追在身后觉得兄长很棒的弟弟,萧平也想要。现在他有了不是兄长胜似兄长的马钧,马钧会在一旁注意自己不要受伤,就差一个弟弟,一个乖巧也好活泼也罢的弟弟,萧平时不时就去房间里和那个孩子玩,打定主意要从小培养兄弟感情。 这其中唯一的胜者估计只有郭嘉了。 收养了一个孩子没了后顾之忧,孩子被有经验的萧佚照顾,还有个萧平天天去陪孩子玩,郭嘉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只占了个过继的名头,事事都是别人经手。 原来你还知道这件事啊,旁观的荀彧无语地觑了一眼郭嘉,摇摇头抱着手中的公文绕道而行。 觉得这不太行的郭嘉决定亲自和孩子联络联络感情,有萧佚在一旁指导帮忙,郭嘉和小孩子相处得还算不错,至少孩子已经熟悉郭嘉不再会因为陌生而哭泣。 这回郭嘉进屋帮孩子穿衣服,小孩子都会自己主动张开手听话地由着郭嘉摆弄。 抱着怀中乖巧幼儿的郭嘉进了庖室。这里被萧佚用屏风与门帘分隔成两个区域,一边是萧佚煮烹食物的灶台,另一边则摆上了桌椅,方便萧佚不需要将盘碟端来端去。 桌上已经摆放好食物器皿,留有余温的饭菜散发着香气,今日萧佚刚买好的米糕重新蒸了一遍,煮化的糖水用小碟盛装,佐在一旁陪着米糕食用,但是桌上这些都不是幼儿可以吃的。 “准备好了。”萧佚端着一碗煮得稀薄的米汤过来,是为家中唯一的幼儿单独准备的食物,“今天可是奉孝自己说要喂孩子吃饭的。” 往日都是萧佚喂孩子吃饭,孩子也养成了习惯张开手就要萧佚抱抱。 萧佚拒绝了,他将每次喂食使用的勺子放进米汤里,示意郭嘉先喂饱孩子。 孩子抗拒地瘪着嘴,水盈盈的双眼望着萧佚,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若是和郭嘉在一起玩孩子很乐意,但是在吃饭睡觉这方面格外有原则,饭一定要萧佚喂,睡觉一定要郭嘉哄。一旦不如意孩子就会哭出来,可他也不是那种吵闹的嚎啕大哭,只是默默流泪偶尔哭狠了会发出小小的呜咽声,看得人万分心疼。 “听话。”萧佚凑近来擦去孩子流出来的眼泪,他安抚着不安的孩子。 不是很听得懂的孩子张开手抓着萧佚的衣领不肯松,张开嘴巴几次啊啊出声。 见状郭嘉过来解救萧佚的衣服。 孩子被逼急了,直起上半身就要往萧佚身上扑,萧佚不得不接住孩子避免他栽倒在地上。扑到萧佚身上闻见熟悉味道的孩子说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话,“……阿父。” 不过好像喊得人不太对。 第五十六章 萧佚和郭嘉面面相觑, 他们两个人也不知道谁更尴尬一些,一时之间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跳过这件事情。 倒是坐在一旁乖乖扒饭吃的萧平惊喜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米粒的萧平凑到幼儿身边, 他诱哄着孩子希望能听见一声兄长。怎料孩子被刚才的事情吓到了, 紧紧地埋在萧佚怀中谁叫都不肯起来。 郭嘉只能放手让萧佚抱过去,虽然他也期盼着这个孩子能喊萧佚一声父亲,但不代表在孩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上没有攀比心。落后一步的郭嘉酸溜溜地开口,“这孩子跟清长真亲近, 第一句话居然是喊清长。” “他睡觉的时候不也是只要你?”萧佚拍着怀中幼子的后背,他示意郭嘉把米汤端到自己这边来的同时没忘记把萧平赶回位置上, “先吃饭, 他还小说话没那么快。” 没有听到的萧平闷闷不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扒了两口饭后又抬起头问,“阿父, 他不是奉孝叔叔的孩子吗?怎么喊你阿父?” 等下。 萧佚郭嘉二人对视一眼, 目光一转看向不知所措的萧平, 他们好像知道这孩子为什么叫自己/清长阿父了。 闹剧过后郭嘉也反思了一番自己与孩子相处时间少的问题,决定多陪陪孩子的郭嘉第二天就把还在睡梦中的幼儿捞起, 裹着厚衣服带去了太守府邸。 在曹操手下主要是担任谋士一职的郭嘉平日也不能偷懒, 准时点卯商议正事偶尔还要分担一下难以处理完的琐碎公事, 也是郭嘉为什么总把孩子交给萧佚照顾, 因为他实在没有空闲去照顾孩子。萧佚就不一样, 他不怎么来太守府邸参与这些杂事, 多是和马钧混迹于军营工坊, 打造或改良兵器利刃。 萧佚的时间着实富裕。 今日抱着孩子来的郭嘉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幼儿被裹成个球蜷缩在郭嘉的膝盖上,又用左手宽袖罩住孩子的郭嘉左手提笔写字, 写出来的字与往日没什么差别。陆陆续续处理了一些小事的郭嘉听见门外传来同僚的脚步声,他学着昨日萧佚的动作轻轻拍着孩子的背部,安抚住被声音惊醒的孩子。 翻了个身的小孩自己坐了起来,一起身就和走进来的曹操对上视线,不知道是不是知道郭嘉半只手虚虚环抱让孩子有了安全感,不怕生的稚子仰着头去看样貌威严的曹操。 “奉孝怎么把孩子带了过来?”曹操看着孩子可爱的模样就想起府中自己的几个儿子,人员还未到齐曹操索性站在郭嘉面前逗弄着小孩。 郭嘉半只手护着孩子别从自己腿上摔下去,“昨日才发现我与孩子关系不怎么亲近,嘉觉得要和孩子多培养培养感情,所以今日带过来促进一下父子之情。” 提及这件事情曹操面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他可没忘记昨日从院中路过时,萧佚的养子是怎么和曹丕羡慕萧佚被新来的弟弟喊了阿父一事。曹操注意到郭嘉的视线停在自己的脸上,担心自己笑得过于明显的曹操挡了挡脸,“咳,等会议事时不妨交予侍从,由侍从带至隔壁屋子照顾,等议事结束后奉孝再接来孩子。” 安排完孩子等会去处的曹操坐回了主位上。 同僚陆陆续续进来,每一个人进来都有些奇怪地看着郭嘉,他们在惊奇郭嘉怎么把孩子带到这里来了。但是顾虑于已经坐在主位等待他们的曹操,同僚也不敢多和郭嘉说些什么,敛声屏气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平日总是最先到的荀彧与荀攸今日成了最后两个进场,他们面色诡异地看了一眼还在逗孩子的郭嘉,收回视线后在距离曹操最近的两个位置上落座。荀彧旋身朝着曹操拱手,他朗声说话吸引了周围同僚的注意力,“主公,今日还有一位同僚前来,正在门外等候。不知道主公可要见这位同僚?” “让清长进来吧。”曹操立刻就明白来者是谁,让荀彧称得上一句同僚还能亲自引荐的人不多,再加上今日郭嘉把家中幼子抱了过来,观其周身可是一个与孩子有关的物品都没带,曹操猜测这是因为郭嘉瞒着萧佚又跑得快才得了一个这种情况——所以门外候着的是萧佚这件事不难推理。 听见那人是谁的郭嘉脊背僵硬,他收回手抱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稚子,目光在四周逡巡寻找着脱身的路径。 救命!! 萧佚从大门口走了进来,一身青白双色相融的衣服格外显眼,他目光直视正前方视线丝毫没有偏转给旁边的郭嘉一分,行礼如云流水没有丝毫错误。恭敬地向曹操致礼后,萧佚打量四周,在某个半侧着脸不敢与自己对视的人身上着重停留了一会,“佚不请自来,不知可有打扰到主公大事?” “清长愿意参与这些俗事,操喜不自胜,又何来打扰一说。”曹操环视一圈像是在给萧佚寻一个位置坐下,有看见郭嘉小幅摇晃着脑袋,对萧佚坐在身旁一事十分抗拒,但曹操偏偏不如他愿,“朝歌之时操曾言清长日后还是坐在奉孝身边为好,不若今日先与奉孝同席,待明日操吩咐下人多加一个席位。” “自无不可。”萧佚应道。 萧佚走近郭嘉在他身旁坐下,郭嘉不敢看萧佚什么表情可他怀中的小孩子看见熟人就要扑过来,极其顺手把孩子抱过来的萧佚没去在意其他人的表情,他只是低头去看案几上摊开的竹简上写了什么。 被安静的萧佚吓到了的郭嘉低声唤人表字,想要为自己解释一两句的郭嘉被萧佚打断。 “噤声,主公面前不谈私事。”萧佚的视线只在竹简与曹操身上徘徊。 被堵了回来的郭嘉同样只能转移目光,他也看向曹操准备听听今日是什么事情需要一起讨论。 今日没什么大事,重要的事情早在前半个月都处理完了,现在要处理的是城中琐碎小事以及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除此之外比较重要的事就是曹操收到了一件从邺城而来的礼物,是袁绍以自己的名义送来的新年贺礼,里面是一件做工精致绣纹细致美观的大氅与衣袍。 “诸位如何看待本初这一举?”曹操让侍从将华丽精美的装着大氅的盒子放在桌上,一手压在礼盒表面的曹操不是很明白袁绍这一行为。 消息比较灵通的荀彧荀攸一同摇首,荀彧作为荀氏的发言人说出族内的消息,“友若那边来信言局势危急,新朝上下莫不如履薄冰,袁本初理应焦头烂额于随时可能发兵的公孙伯圭,而不是在想着借新年与主公联络感情才是。” 新年是和在邺城的袁绍党羽无关的事情,幽州公孙瓒已经与袁绍彻底撕破脸面,带着幽州的兵马在冀州北部驻扎,虎视眈眈觊觎着几处势力相接的郡县。 袁绍听闻这件事后也派兵驻扎在不远处,与公孙瓒形成对立之势,同时不忘记向与自己结盟或是附属于自己的人发出支援命令,期望着从后方得到稳定的援兵。邺城内现在都紧张于冀州内的战事,上层如此警惕下面的百姓自然风声鹤唳,哪敢去过新年。 同样被下发命令的曹操以刚打完大战,兵疲马倦缺少粮草,无法再经历一场大战为由婉拒了袁绍。许是这个行为令袁绍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寄来新年贺礼修复二人之间出现了裂痕的友谊。 “这回礼诸位可有什么好意见?”曹操颇有些头疼这件事,“可有什么有价值但所需银钱不多,能体现操最近穷困之物?” “主公觉得野菜干如何?”萧佚一本正经地回答着曹操的问题,不过他给出来的回答让熟悉的几人眼角抽抽,“这可是主公亲手采摘下来给军队将士过冬用的粮食,主公与诸位将士还没吃上一口就先晒干送给袁相国作为回礼,虽然不值钱但其中饱含了主公一腔真心。” ——确实这个回答满足了曹操提出来的要求。 坐于身旁的郭嘉含蓄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刻意?” 还是换一个礼物比较好吧? “会吗?”萧佚思索再三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主公现在不是军费短缺?野菜这种随处可见的事物难道不是最合适的?” 可若是真这样回礼,主公今年的新年怕是别想好过了。荀攸想到为了接着圆谎,曹操府上新年没法置办新衣、菜肴,还要在外人面前演一出全家吃糠咽菜紧着费用给军队的戏,在袁绍彻底放下怀疑前曹操是肯定没有好日子过的。而他们这些关系亲密一点的谋士同样会被限制,哪有瞧着主公受苦自己在一旁挥霍的幕僚,稍有不慎就是名声扫地。 曹操也想到了这件事情,他对野菜干这个不怎么花费银钱的礼物确实属意,但后续处理的麻烦程度让他望而却步,“咳,诸位还有其他好的想法吗?” 第五十七章 那日曹操选择接受了一个出身不怎么显贵的寒门提议, 将回礼定成了城中大夫共同编纂而成的医书,再配上忧心好友身体之类的体贴话,既有二人之间的情谊又花费很少。 处理完事情, 曹操留下荀彧荀攸二人处理公务, 其余之人全部解散可以有空去做其他事情。郭嘉与萧佚并肩而行,往太守府的大门行去,而被郭嘉带过来的孩子则在郭嘉怀中无聊地玩着衣服上的饰品。萧佚看着做了父亲还乱来的郭嘉,他没好气地提醒对方, “奉孝记得今日早间忘了什么事情吗?” 忘了事? 郭嘉听见萧佚的话后内心下意识发出了一个疑惑,他回忆着今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怎么想都没想起自己是否有漏做什么事情, “……清长不妨直言, 嘉着实想不起来了。” “奉孝早上抱着孩子跑得很快,但你是不是忘记这孩子睡醒后还要吃一餐裹腹。”萧佚面无表情地说道, 谁知道他起早给孩子做好米汤, 结果发现郭嘉这家伙直接把孩子带着去太守府点卯了。 幸好他来得及时, 赶在早会开始前到达,萧佚在让曹操的侍从带走孩子前嘱托他们准备些幼儿食物, 被带到隔壁房间的孩子是一边哭一边吃着东西填饱肚子的。也正是这顿进食让孩子肚子饱饱的, 不然哪能这么安静地趴在郭嘉怀中自娱自乐。 发现自己真的忘记这件事的郭嘉:…… “对不起, 我错了, 下次一定不会忘记的!”郭嘉承诺道, 就差没有竖起手指向天发誓。 对于郭嘉这种自己都不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人, 萧佚除了平日里多加提醒外也做不到其他的, 总不能他真的给人把其他琐事全都包圆了。萧佚暂且放过郭嘉这件事情, 他说起了另外一事,“这孩子马上也快到周岁礼, 奉孝难道还没想到合适的名字吗?” “有想到一个,清长来帮嘉看看适不适合这孩子。”郭嘉短暂停顿后吟出了自己准备好的名字,“你觉得奕如何?” 萧佚听见后有些奇怪地看了过来,“是哪一个字?” “奕奕梁山,维禹甸之的奕。”郭嘉解释。 不知道再说自己的郭奕咂着嘴巴吐出了个泡泡。 “听起来不错。”萧佚拿出手绢擦掉郭奕嘴上吐泡泡吐出来的口水,迈出太守府邸的大门后,萧佚跟着郭嘉上了一辆马车。马车是郭嘉在太守府和萧佚住宅两处往返用的交通工具,车夫会在固定的时间驾车而来接主家,是一直在郭嘉府中做事的老人。 坐在马车上的两人讨论起今年的新年贺礼该如何准备,郭嘉不怎么愁他家有一直负责这事的管事,往年都是交给管事去准备贺礼,也正是因此郭嘉还是留了几个侍从下来操持这些事情。萧佚就不行了,虽然一般他都是从自己不知道堆了一些什么的仓库里找东西送人,但他还是需要有个人在一旁帮忙参考一番东西适不适合送会不会有什么避讳。 夹在二人中间的郭奕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眼前有条黑色的东西晃来晃去,被晃得不高兴的小孩伸手抓住东西塞进了嘴里。 头皮突然一疼的萧佚:…… 郭嘉尽力让自己用最小的声音笑了出来。 上车时衣冠整洁的两个人下车的时候发丝凌乱衣服多有褶皱,被郭嘉抱在怀中的郭奕短短的手指上还缠着几根发丝,郭奕眨巴着大眼睛纯真无邪地看着外面亮堂的风景。 “小公子可真活泼。”马车车夫看着郭奕的眼神仿佛看见了自己家中整天调皮捣蛋的小孙子,对幼儿有多顽皮十分了解的车夫似乎明白他们二人衣服会这么乱了,想必肯定是孩子乱动才让二位郎君这么狼狈。 实际上是两人小打小闹弄乱了衣服,觉得出去难以解释就自己拔了几根头发塞到郭奕手中的萧佚和郭嘉对视一眼,眼神同步的微妙漂移了一瞬。 显然这是他们二人都同意的计划。 糊弄了外人的萧佚与郭嘉快步进屋,郭嘉抱着郭奕进入里屋准备把在外面玩了许久的小孩放下,萧佚迈步快走目标明准的直奔安置在最角落的仓库,叮呤咣啷的声音在仓库里面响起。 翻出不少杂物没用物件的萧佚看眼无处下脚的地板,不得不弯下腰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全部扔到了外面去。 完成今日学习任务的萧平被仓库这边的动静吸引,他带着马钧小跑过来后被仓库外面堆积成山的杂物堆惊呆,“阿父!你怎么丢出来这么多东西?!” “仓库好像也不大吧?萧先生怎么放下这么多东西的?”马钧拉着萧平没让人靠近那个摇摇欲坠的小山堆,这要是塌了萧平准保会被埋在底下受伤。 他也不知道啊?!萧佚同样有些崩溃。 收到东西后喜欢往仓库堆,自己制作的小玩意也会丢进仓库,不知不觉间竟然积聚了这么多废物,也幸好他一开始将仓库和一个芥子空间相连,不然早就爆仓了。 “啊哈哈”萧平笑声突兀,他摸着后脑勺替萧佚圆回来,“阿父他擅长收纳,所以才堆下了这么多小物件。” 马钧的视线落在那一堆体积不大胜在数量多的零散物品上,在又一个小物件被抛出来稳稳地落在山顶上后,再也支撑不下去的山体哗得一下四散炸开,各种奇形怪状材质不同的东西彻底散落在仓库外面的土地上。抱着萧平眼疾手快向外跑的马钧躲开,他站在不远处安全的土地上放下萧平。 “发生什”同样被声响吸引过来的郭嘉快步走来,看见满地乱糟糟的东西时郭嘉震惊、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下去。 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来的郭嘉:? 目睹了现场想笑但被捂着嘴不能笑的萧平:。 捂嘴的马钧眼睛往左右瞟了瞟,预感到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的他一把抱起萧平,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撤离现场。 郭嘉倒吸口凉气,咬紧牙关才没发出痛呼声。揉着摔疼的尾骨附近郭嘉重新站了起来,捡起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圆滚滚的小东西,郭嘉踉踉跄跄地避开杂物看准空地下脚,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仓库大门。 低头躲过一次抛击的郭嘉调整了一下站姿,他倚靠在房门上,整个人懒散的抱臂而立,眼睛微微眯起,那还看得出来刚才滑到的窘迫状况。郭嘉清了清喉咙吸引萧佚的注意力,“清长这是在做什么?” “收拾仓库,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藏品送人。”萧佚对着清了大半天还没什么变化的仓库,略感头疼。 “这是什么?”郭嘉拿出了害自己摔倒的罪魁祸首,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圆球状物体,入手光滑冰凉倒是有些像琉璃,不过琉璃的颜色比这个小球丰富,“刚才路过可叫这个小球绊了嘉一下。” 听出来郭嘉被滑倒的萧佚干笑了一声,他上前从郭嘉手中取出那个小球,萧佚向郭嘉解释道,“这是琉璃?玻璃?反正是看起来差不多的东西。” 他自己记得也不是很清楚。 “之前做这个出来时为了哄孩子,后来好像被别人问去方法做了镜子。”萧佚话语一顿,他好想知道送什么了,“送一个比较稀奇新鲜的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但是嘉的那一个可要比别人大一些,就当做清长绊倒嘉的赔礼?”郭嘉开口,话语中颇有些得寸进尺。 萧佚理亏自然应下了郭嘉的要求。 而后送礼当日,聚在一堂的五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手中正常木盒大小包装好的礼物,再看眼立在郭嘉身旁与他差不多高的扁平状大盒子,另外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以为他们怀疑自己偏心郭嘉的萧佚连忙解释,“这是奉孝自己要求大一些的,也是佚的杂物不小心绊倒奉孝后的小赔礼。” 只是一时惊讶难以言表感想的三人同时看向郭嘉,果然见这人脸上露出一丝骄傲。戏志才略显嫌弃地挪开视线,他转而去问萧佚今年送的是什么,“看这样子,清长决定前应当是有问过奉孝的意见?” 若是有旁人在一旁参考出主意,想必这回送的礼物不会太过出格。 抱着这种想法的三人先后拆开了盒子。 盒子中铺垫着柔软减震的布料,布料中间反盖着一方带着细长手柄的铜镜,看起来是很普通没什么大问题的礼物。三人翻转铜镜,发现铜镜中所用不是寻常的镜片,而是一种观感更为清晰透彻的材质。他们能在镜中清晰的看见自己的面容,再加上手柄方便持立,平日便可以随身携带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整理衣冠。 不过…… 想起要求要比他们的大一些的郭嘉的礼物,戏志才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嘴角挂上坏笑的他开始唆动郭嘉快点拆礼物,“奉孝怎么不拆?我们还想见见这个所谓的大一些的礼物长什么模样。” “拆开来看看吧奉孝,别让清长的心意打了水漂。”荀彧表情温和地劝道,完全看不出来他也是想看好戏的人之一。 被三言两语架起来的郭嘉只得拆开自己的那一份礼物。 那是一面等身高的铜镜。 手掌大小的铜镜就造价不菲,如今萧佚送予郭嘉的是一面足够照进一整个人的镜子,镜面使用的也是不同寻常的材料,其中开销难以计算。 他们三个人手中的铜镜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有郭嘉的那一面贵。 这一刻,羡慕的人反倒是他们了。 第五十八章 在雪花又一次纷纷扬扬的落下, 装点院中高耸的枯树时,萧佚迎来了在东郡的第一个新年。 站在屋檐下的萧佚看着白雪皑皑的庭院,常年穿着单薄的他被强逼着披上了一件厚重的披风, 手中还被强塞了一个热乎的暖手炉。不得不说这样穿在寒冷的冬天是很暖和, 但对他来说着实有些热了,热到站在外面吹冷风的萧佚仍然是那副冷淡的表情,谁能想到这人现在正想着躲到哪间屋子里去能脱掉披风。 往常只有两个孩子的庭院如今热闹得很,萧平带着曹丕曹彰在院中玩雪, 曹昂在马钧的提示下挂上喜庆的红灯笼,院中安静的一角是荀彧荀攸两人提笔书写桃符, 戏志才在一旁品鉴二人书法。 ……所以说为什么今年庭院这么热闹?! 百思不得其解的萧佚磨磨蹭蹭的往旁边挪, 试图将暖手炉放在柱子后面, 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 “清长你在做什么?”郭嘉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柱子后面冒了出来,原本靠在柱子上琢磨事情的郭嘉听见了后面淅淅索索的动静, 一绕过柱子就看见萧佚偷摸着放下暖手炉。 面对着挑眉目光不赞同的郭嘉, 萧佚在短暂的沉默中重新抱紧了暖手炉, 他扯出一个微僵的笑容,“咳, 我看院中都挺热闹的, 却没看见奉孝你, 就过来寻寻。” “看奉孝这副模样, 可是在为什么伤脑筋?” 郭嘉点点头, 表情正经地述说自己的烦恼, “新岁当日要放爆竹, 以避山臊恶鬼, 可是清长在这里是否就不需要这么做了?若是将清长画作门神贴于门上,是不是比现在的二位门神还有效?” “……你居然是在想这种事情吗?!”萧佚好笑地看着郭嘉, 虽然他也不介意这么做,“最好还是别这么做,贴了画像之后佚日后可就要变换容貌在世间行走了。” 他还是挺喜欢本相的。 发觉自己忘记这件事情的郭嘉羞窘地用食指蹭蹭自己的脸颊,他摆手表示自己不过只是随口一提。 二人说话间就听见庭院中的三人高声呼喊着他们,远远地招着手示意他们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结伴前去。 荀彧和荀攸已经写好了桃符,是他们现场想好的对偶句,寓意喜庆美好,但因二人各自书写的内容不一样,他们难免争论起谁的句子更胜一筹,更适合贴在萧佚的门上。原先品鉴的戏志才看着要求自己给出一个答案的二人,他沉吟一会选择祸水东引,“不如就让屋主人来决定。” 屋主人萧佚:…… 两边都是关系不错的好友,他站谁好像都不太好。 因为扔出一个萧佚而逃过一劫的戏志才站在旁边看热闹,和同样不需要做出两难抉择的郭嘉小声讨论着萧佚会选择谁。 “佚觉得,”萧佚慢悠悠地说道,每一个咬字清晰到要花个两息时间,尽可能拖延时间的萧佚瞥见看笑话的两人,眼睛微微眯起的同时嘴角勾起一个奇怪的笑容,“一家之言当不得数,不如佚和奉孝志才三人一同评判,支持多的桃符贴在门上如何?” 想看自己笑话?没门! 被迫参与进来的郭嘉给了萧佚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试图叙说自己的无辜与清白。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萧佚以一种很小的声音说道。 从头到尾两人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的荀彧和荀攸表情同步,准备看看三人是如何忽悠自己的,“你们三人可有商量出个结果?” 秉承着萧佚所说的有难同当的精神,郭嘉笑着把院中所有人都扯了进来,就连尚且三四岁才刚刚启蒙的曹彰都未能逃过一劫。所有人磨磨蹭蹭的在院中半天也做不出一个决定,东看一眼西瞟一下尽可能地在拖延时间被问及觉得哪一幅更好就或是推三阻四,或是顺势将问题抛给另外一个人。 最终将一院子的人解救下来的是曹操派来叫曹昂曹丕曹彰三人回去吃饭的侍从,曹操在到东郡后就把几个儿子和夫人接了过来,一家人能在新岁之际吃个团圆饭。 家中人多安顿在山阳郡的荀彧荀攸还有亲缘凋零孤身一人的戏志才郭嘉这个时候就孤单许多,前几年战事吃紧忙碌起来连新岁也忘记过了,后来酸枣联军解散他们便和曹操一起东奔西走,佳节之时几人倒是被曹操留着一起过了个节日。今年几人得以再聚首,他们决定一起守岁等待正旦。 荀彧荀攸的两幅桃符最终贴在了自己的门上,萧佚门口的桃符被换成了曹操亲笔。 送走曹家三子的萧平与马钧回到院内,他们站在一旁看着大人们就高圆桌还是矮几案、是分餐制还是合餐制的事情争论,有在萧佚影响下更喜欢合餐制高圆桌的郭嘉,也有坚持礼制要矮几案分餐制的荀彧荀攸,最终都败在了今夜负责备饭的萧佚手上。 萧佚束起衣袖,看着争吵的几人不由得开口提醒他们,“你们应该还记得餐后碗筷是有你们负责的吧?” “你们来时不是给家中侍从放了假,让他们回家团聚吗?” 要负责饭后收拾问题又没带侍从帮忙,意味着他们这一回需要自己动手,而分餐制一定比合餐制使用的碗筷盘碟多,原先还站在分餐制这边的几人纷纷倒戈。 “咳,”掩嘴咳嗽一声的荀彧面不改色地说教荀攸几句,“公达,偶尔试试也没什么,毕竟分餐而食会给清长增添许多麻烦的。” 荀攸:? “戏某觉得合餐更有热闹团圆的氛围,若是觉得不雅何不增添一双筷子用以夹菜?”戏志才也晃到了郭嘉身旁,在表明自己更改的立场后不忘向郭嘉打听一二今晚餐食有哪些。 对此郭嘉也不清楚。 三人目光一致地看向郭嘉,眼神中透露出的含义让郭嘉下意识退了一步 被委以重任的郭嘉不得不跟在萧佚身后一同进厨房。 萧佚扭过头对着身后突然多出来的小尾巴无奈,“这回又是什么原因?” “他们想知道晚食有什么。”郭嘉进了庖室后把帘子放下,自己从屏风后面取出一把椅子找了个空地坐着,他朝着不明所以的萧佚解释,“嘉在这里坐到清长完成晚食的准备再出去。” “那与其一直坐着,不如来帮佚一点小忙?”萧佚现在看郭嘉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一个绝佳的劳力。 刚出‘狼窝’又进‘虎穴’的郭嘉:。 在能力范围内郭嘉完成了不止一项工作,感觉自己比在学堂习剑时还要辛苦的青年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灶前,双手靠近火源取暖,萧佚站在灶台的另一边翻炒着锅中的食物。 虽然站位有些别扭但还难不倒萧佚,不过今日来得急萧佚忘记束好头发,身后长发总是会从肩膀处滑至胸前,萧佚不得不喊郭嘉来帮忙,“奉孝你先起来帮佚一下。” 郭嘉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萧佚,“怎么了?” “头发着实有些恼人,奉孝可否暂时用手帮佚拢着。”萧佚一只手夹住下滑的发丝往后面揽,他向另一边侧着脑袋防止头发再度下滑,“奉孝?” 被露出的白皙肤色吸引的郭嘉恍然回过神,他收回自己的视线,起身用双手帮助萧佚抓住他身后的散发,郭嘉能清楚看见如绢青丝从自己的手中穿过。还记得自己是在干什么的郭嘉连忙重新拢好,郭嘉试图为自己刚才的走神找理由,“清长的头发看起来真好啊。”? 觉得奇怪的萧佚回望过去。 “咳嘉的意思是,清长怎么打理这些长发的?”郭嘉下意识收紧手掌,又在抓到萧佚头发时手一松。 一拉一扯间头皮隐隐作痛的萧佚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他转身去看郭嘉究竟在做什么幺蛾子的时候没能料到郭嘉这个时候又抓紧了发丝—— 导致转身时萧佚没站稳往后一摔,压着郭嘉一起倒在地上。 庖室内发生了巨大的响声,门外的人开始担心是不是郭嘉再出什么坏主意,打算借着这顿晚食捉弄他们。 门内借着画像偷窥的灶神探头探脑,试图看清楚点地上发生了什么,然后他看见地上身体交叠的二人。 地上被压着的郭嘉发出了不堪负重的□□声,“清、清长……” 摔在郭嘉身上没什么痛感的萧佚连忙翻身下来,生怕自己把脆弱不堪的郭嘉给压坏了,“奉孝你还好吧?” “还好。”声音发虚的郭嘉头抵在萧佚肩膀上,他不得不认清一个事情,“清长看起来清瘦,没想到实际上还是有这么重的。” 耳边是郭嘉说话时温暖的呼气声,萧佚不适地侧过头来看着郭嘉,“你先起来去小凳上坐一会。” “等、等等,嘉还没缓过来。”受累于自己的体质,郭嘉仍然还是眼冒金星,他张开手抓住眼前唯一的活人,“清长实在着急的话先抱嘉去椅子上吧。”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墙壁中传来。 郭嘉:? 萧佚:…… 原先不想抱的萧佚快速把人提溜到屏风后面休息,回到灶台前的萧佚拿出一盘之前上供用的胶糖,他站在神像前礼貌地敲了敲墙壁,礼貌地请神出来,“灶神尔是自己出来,还是吾进去亲自请出来。” 被威胁的灶神连忙现身,他苦着一张脸站在萧佚面前,努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道君,小神只是路过,听见这边有动静才过来的。小神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让他好奇,让他居然还留在这里看戏,现在倒好被正主逮了一个正着。 “急什么,不过是请你吃口糖,灶神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萧佚端出了那盘胶糖,阴恻恻地笑着,“要全部吃光一个都不能剩哦。” 第五十九章(二合一) 萧佚手动黏上了灶神那张可能在天庭胡乱说话的嘴巴, 随后他就把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灶神给赶走了,至于他不再多做一些二手准备的原因…… 大抵是他的菜要糊了。 索性萧佚抢救及时,除了表面有些许发黑外并没有什么影响, 但在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中格外显眼。 因为这次人多, 庖室里的桌子太小不够他们七个人坐,所以萧佚将这次就餐挪到了正对着大门的正厅内。闭紧房门窗户微启透点小风进来,正厅内燃起了木炭增温,坐在正厅中用饭几人倒也不觉得冷。随着菜式上齐、人员入座, 几人纷纷举起筷子准备填饱肚子。 戏志才手持公筷在发黑的这道菜上停留,他眼帘微抬, 眸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情绪, “清长与奉孝不妨解释解释, 为什么就这盘菜他糊了?” “以及为什么中途庖室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荀攸夹了一道自己喜欢的菜,他的目光专注于自己的碗中, “兴许是清长炸锅了?” “这话不对吧, 清长的厨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从来没有炸锅过。怎么会在奉孝进去后就炸了呢?”荀彧接话,他瞥向出来时是被萧佚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的郭嘉, “你说是吧, 奉孝。” 现在腿还疼着走路有点不利索的郭嘉表情无辜地回望, 像是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萧佚看眼完全不想回答的郭嘉, 他放下筷子为自己的厨艺正名, “不是炸锅, 是奉孝他和我拉扯间摔倒了, 佚扶着奉孝去隔间休息, 结果就稍微糊了一些。” 原来那声巨响是他们两个人摔倒了?三人又想起郭嘉是如何出来的,内心一瞬间明白了, 萧佚没什么事情是身体好,郭嘉走路居然踉踉跄跄的,还是平日里身体太虚的缘故。 担忧的同时不妨碍戏志才调侃郭嘉,“奉孝你这身体不太行啊,需不需要叫大夫过来给你开些补药?” 桌上两个一直低着头沉默吃饭的马钧和萧平听见这话,悄悄地抬起头去看被这么调侃的郭嘉的表情,两人惊叹地看着郭嘉面色不变仿佛被揶揄的不是自己, 不愧是奉孝叔叔/郭先生。 饭后萧平与马钧轮流从五人手中收到了一个压祟用的纸包,五个纸包摸起来都沉甸甸的,萧平嘴角的傻笑就没停下来过,他已经想到之后可以拆开纸包时自己能得到多少零花钱了,马钧也在想自己能买多少新的木匠材料去制作新的小物品。 五个人也给郭奕准备了,只是郭奕年龄太小不适合跟着他们守岁,所以在开饭前郭奕就早早的被郭嘉哄睡,现在枕着他们给的压祟纸包睡得正香。 马钧带着萧平离开正厅,去庭院中玩爆竹。爆竹是萧佚早早的从小贩手中收来的空竹子,用柴刀劈成一节节的堆放在篮子里,只要在火盆中燃起小小的火焰,再将空竹掷于火中,就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觉得十分有趣的萧平总要等到上一个没了声音才会丢下一个,马钧就在一旁负责给萧平递竹子。 瞥见两个孩子在院中开心玩耍的萧佚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拦住真的想要帮忙收拾碗筷的四人,“你们真的会洗刷碗筷这种活计吗?” 郭嘉这些日子带着郭奕在萧佚府中借住,饭后碗筷如何洗都是他一步一步摸索着学会的,期间有不少碗碟从郭嘉手中轻轻一滑,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萧佚完全不敢想要是另外三人也有这种情况,他屋中的碗碟怕不是得明日一大早去集市上买些新的补充,不然他自己都要没碗用了。 “不会,但可以学。”荀彧诚恳地回复着。 “好的。”吸了口凉气的萧佚连忙打了个响指,桌上的残羹冷炙与用过的碗筷在这响指之后全部消失,再出现时已是干净整洁的模样,“贺新岁之际就别做这些杂事了。”?! 唯一会洗碗的郭嘉羡慕地看着另外三个人,脑海中灵光一闪像是发现了什么。郭嘉凑到萧佚身边小声询问,“上次嘉摔碎的那些碗清长你没有买新的回来?” “忘记了。”他光记得平儿要米糕,把买碗这件事情忘记的一干二净,所以萧佚很清楚若真的再让他们三人摔碎几个碗,后面他们都会没碗吃饭。 懂了,难怪慌张的连法术都用了出来,原来是家中没碗了啊,造成这一现状的罪魁祸首郭嘉总结。 满脸狐疑的荀攸在想这两个人打什么哑谜,还不等他仔细探究就见萧佚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了四个纸包,从纸包所用的纸张与捆绑用的绳子花纹来看,与萧佚给予萧平的压祟钱没什么区别。荀攸不由得震惊,“这不会是给攸等的压岁钱吧!?” 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荀攸与即将要过而立之年荀彧戏志才纷纷后退一步,他们年纪都这么大了该是自己给别人发压祟钱,这个年纪要是收到别人的……着实有些滑稽。 郭嘉就直白地接过了自己的那一份压祟钱,还一副美滋滋的模样塞到了胸前的衣袋中。 荀彧眯起眼睛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郭嘉,他好心地提醒这个收了压岁钱的人,“压祟这东西都是长辈给晚辈的,奉孝你确定要收?” “晚辈长辈?这难道不是说嘉和清长亲如一家人吗?”郭嘉朝荀彧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眉眼都被笑意渲染的郭嘉看向另外两人,手上动作飞快地从萧佚那里拿走了其他几份压祟钱,“你们不要,那嘉可就全要了,要跟清长亲上加亲。” 在郭嘉身后的萧佚没有听懂他们之间的哑谜,但是他听懂了郭嘉最后一句亲上加亲,萧佚不赞同地看着郭嘉,“平儿与奕儿都是男子,年龄尚小,商定婚约一事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 啊? 所有人都没了声音,寂静无言的气氛在厅中蔓延。 有了上次的经验,郭嘉这一次比其他人都要先回过神来,他从萧佚的回答中找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点,转而去问对方,“听起来,清长不反对分桃断袖一事?” “为什么要反对?反对了又有什么用,归根究底那都是别人的事情。”萧佚无所谓地一摊手,他的底线很简单,“只要别伤天害理,伤及无辜之人就行。” “那如果是清长的事情呢?” 他的事? 萧佚眨了眨眼睛,语气有些不太确定,“也许?佚反正不对这种事情有反感。” 拿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的郭嘉心满意足,他看着荀彧荀攸一言难尽的表情,又冲戏志才点了点头,他复而推着萧佚的肩膀把人往门外推。郭嘉神采飞扬地推着人往雪地里上走,扬言要在新年到来之际堆上几个雪人,缺少帮手的郭嘉强硬地把萧佚变成了自己堆雪人的好助手。 陪着郭嘉胡闹的萧佚摇了摇头。 在檐角上挂着红灯笼映照下,郭嘉成功地垒起了一、二、三……六、七个大雪球,把院中雪都用光了的郭嘉只能放弃给雪人堆身子的想法。把现有的大雪球当成一个个脑袋,郭嘉用石子做眼睛、树枝画出奇形怪状的嘴巴,再给雪球配上他们的标识——郭嘉满意地一拍手,招呼身后递工具的萧佚一同来欣赏这些雪人。 萧佚对这些只有脑袋的雪人只有以下感想:…… “这个灯笼是佚?”萧佚扫了一眼所有雪人,率先认出来面前放着一个红灯笼的雪人是自己,紧接着他又认出来放着酒杯的两个是郭嘉和戏志才,但二者之间的区别他没看出来。 出来同样看见雪人的戏志才很无语,他也一眼分辨出来两个雪人的不同,“盏量小是我,爵杯量大是奉孝。” “玉佩那个应该是叔父,书卷那个是攸吧。”荀攸同样也猜到了自己和荀彧的。 剩下两个雪球就更好识别了,一个面前放着饴糖,一个面前放着鲁班锁,很容易就能猜的出来。荀彧复又点了点雪球的数量,他注视着郭嘉试图让人想起来他刚刚收养的孩子,“奕儿呢?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谁说的?!”郭嘉自己的那个雪球旁边,出于郭嘉自己的私心,他把自己的雪球和萧佚的那个堆在了一块,“就在那里!”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萧佚’与‘郭嘉’两个雪球中间还堆着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雪球。 …… 新年之后迎来的是堆积起来的公文,萧佚又老样子开始时而去太守府邸点卯时而在工匠处泡一天,而每次去太守府邸都会被荀彧他们抓着一起处理如山公文,萧佚调整了两边跑的次数。宁可天天在工匠那边也不愿意去太守府邸,原先两三天一去的频率如今变成了五天一次。 对公事敬谢不敏的萧佚好不容易从太守府中逃了出来,还没在家中的圈椅上坐热乎,就听见萧平焦急地声音从屋外传来。 他的屋门也被曹洪这个武将拍得砰砰作响。 拉开房门的萧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曹洪失礼地扯住手臂往大院中央走去,曹洪一边走一边用最简短的话语描述现在的情况,“萧先生对不住,实在情况紧急,还请您看看主公!主公今早就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不论夫人与大公子如何呼唤主公都醒不来。请了郡中大夫来看也都说身体正常,洪没法只能来求助先生。” “洪与子和将主公抬到您府上,路上马车颠簸主公也没有反应,现下主公正安置在您院中,还请萧先生救主公一命!” 难怪今早他去太守府处理公文没有见到曹操,萧佚这么想着的时候加快了脚下速度,确保自己不会因为慢而被曹洪在地上拖着走。 等穿过前后院的影门,萧佚看见在自己前面的大院中站着的郭嘉与闻声而来的荀彧。 荀彧与郭嘉同样有些着急,但他们相信萧佚的能力还算是站得住,在酸枣买命钱一事时见识过萧佚能力的人都十分焦急地向外退了几步,给曹洪留出一个能穿过他们站在曹操面前的通道,武将们都有一种见到救星的心酸感,灼热的视线投注在萧佚身后,让他站立难安。 “你们再往外退一些。”萧佚看着自己进来后再度聚拢的圈子,人高马大的武将将曹操周围围得水泄不通,他扶额无奈地说道,“难道大夫没有叮嘱你们要保持病患的良好通风吗?这般聚集,曹、主公要先被你们憋死。” 这话一出,武将纷纷散开来,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伸长个脖子看萧佚。 唯一没动的曹洪既是保护曹操的安全,也是为了更好的回答萧佚的问题。曹洪瞧着原本神情轻松的萧佚在看见曹操的那一刻扭紧了眉毛,神色严肃又充满疑惑,眼睛向上方瞥去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奇怪。 萧佚觉得很奇怪,明明曹操的面相看起来不是中年亡命之相,命中多有劫难但能得贵人相助从而脱险,但是现在躺在铺好的草席上的曹操看起来命不久矣,吊着的那口气仿佛随时都会消散。萧佚复又仔细地看了一眼,他思索片刻开始询问曹洪有关曹操的一些事情。 “主公这些日子在饮食方面可有单独的食用过什么?”萧佚问道。 曹洪回忆了一下这些日子曹操的饮食,他摇了摇头,“主公每次用饭身边都有其他人,所用食材器皿都是统一的。” “那也很难保证有没有他人在单独接触的物件上做手脚,先将那些东西全部包好送过来,佚到时一一检查。”萧佚指挥着两个武将先将曹操抬回自己屋里去,他还没确定导致曹操昏迷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无法对症下药只能暂且先让曹操回去躺着。 萧佚不可否认自己有不想浪费时间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的想法。 两三个武将负责把曹操送回府上,剩下的则在曹洪还有曹操夫人的帮助下收拾出近日来曹操接触过的器具还有衣物配饰,在用宽大的棉布包好后一股脑地送到了萧佚的院子里。展开后的棉布占据了萧佚大半院子,这些棉布铺在地上隔绝了黄泥土,武将将垒在一起的器具、交叠的衣服分开放好,确保萧佚可以准确地找出根源。 在外圈观察着的萧佚随着包袱里的东西散开,他的目光逐渐被其中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件样式精致的外袍。 如果只单单是精致倒也不足以让萧佚注目,但那件衣袍上绣着的暗纹不是普通的祥云或者鸟兽花纹,而是句句凝聚了织布者的诅咒之言,织布者在借布匹诅咒他人,可是逸散出来的怨恨被穿衣之人吸纳,这才导致曹操会在今日突然昏迷不醒隐隐有灰白死意。 好巧不巧这件衣服的做工萧佚十分熟悉,他曾压在仓库里的某件藏品就和这件衣服用着同样的绣法,萧佚指着那件衣服问曹洪,“这件衣服是谁送给主公的?” “这件?”曹洪用长竹竿指着衣服重新确认了一遍,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曹洪准备拿起衣物给萧佚。 “不要碰!”萧佚厉声喝止。 被萧佚凶狠的语气给吓了一跳的曹洪抖了抖肩膀,他四处看看最终决定还是用那根竹竿把衣服挑起递给了萧佚,“这衣服是邺城那边连着大氅一起送过来的,可是有什么问题?” 萧佚扫了一眼棉布上的衣物,他没有看见当初见过一眼的大氅,复而向曹洪确认,“那件大氅主公近日没有穿过吗?怎么在这里没有见到?” “说来也奇怪,那日主公把木盒连着衣物一起带回了府,第二日就找不见那大氅,只剩下这件外袍了。” 得到回复的萧佚撑着下巴没有想通这里面的关窍,若是能再见一次那件大氅到可以解惑一二,偏偏大氅不翼而飞。思索再三推出多种理由的萧佚闭了闭眼睛,将脑海中愈发奇怪的猜测统统清除出去,萧佚在郭嘉的惊声中拿起了竹竿上的衣服,“这件衣服上有神仙的诅咒。” “诅咒?!”三人惊讶的声音更大了。 郭嘉绕过地上的棉布来到萧佚面前,他担忧地看着直接接触那件衣服的萧佚,“清长,你直接接触会被影响吗?” “神仙?那、那岂不是萧先生都束手无策?”曹洪泄气地瘫下肩膀,他忿忿不平地咒骂着送来这件衣服的人,“袁本初是故意送过来的吧,竟然耍这种阴狠招数!” “没事。”萧佚朝郭嘉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他转过头又去安抚听见一个神仙就垂头丧气的曹洪,“这个诅咒不是针对主公的,主公只是这几日穿着这件衣服受到了波及。” 荀彧挑起一边眉毛,眸中是他的疑惑与不解,“只是波及?” “只是波及。”萧佚摇首仿佛在感慨他们小看了仙人,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用一句话概括来,“仙人之怨不是凡人能承受的,主公再多穿几日怕是真的回天乏力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织绣这件衣服的人,从那人入手了解这匹布从何而来。” 给出了一个解决办法的萧佚看向场中如今唯一能做决定的荀彧。 第六十章 荀彧同意了萧佚的提议, 他着手让人追查衣服的来源,寻找这件衣服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萧佚则将这件衣服摊放在高圆桌上,火烛照耀着衣服上的暗纹, 他认真读着记载在上面的文字, 上面不只有诅咒还有三言两语的求救。原先只是七八分确定的萧佚在读完这些话后,十分确定织绣这块布匹的就是王母最小的女儿。 他见过这织女寥寥几面。第一次是在还不叫织女的小七出生后不久,玉帝王母为了庆祝最小的女儿满周岁而举办了一个宴会,尚且冷清的天庭只有数十人前来祝贺。萧佚是其中一个, 在那次宴会他见到了在玉帝怀中睡得香甜的小七,同凡人的幼儿没什么差别, 睡和吃占据了小七幼年生活的大半时光。 后来再见就是封神榜后的庆宴, 玉帝为了迎接众多新封的神仙举办的一次宴会, 很难说这其中没有玉帝出口气的想法。在这次宴会中萧佚见到的是已经接任织女职位的小七,那时织女带着众多仙女连夜纺织完成了仙衣的制作, 仙衣是玉帝赐予新上任的神仙的奖励, 织女作为织布者受命入殿为众仙奉上新衣。 而他的那件收作藏品的衣服也是织女所织, 在萧佚度过的不知道第多少个年头时作为寿礼送出,那也是萧佚第三次见到织女。天庭时间过得慢, 织女相较封神时变化不大, 眉眼增添了一抹成熟气息, 但织女仍如幼时般精灵古怪, 三两句话就说得萧佚哑口无言, 只能接受那份寿礼。 后来萧佚在人间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也就不怎么再见到这位能算是侄孙女的小辈, 没想到再见面时是这种情况。 从那上面的求救话中萧佚知道织女失去了寄托一身法力的仙衣, 如同一个普通女子只能靠织布为生,织女知道是谁拿走了自己的仙衣并在自己纺织的布匹上织下了诅咒, 她希望有仙或者是修道之人看见后能来解救自己。 “清长似乎有了头绪?”推开没有关紧的窗户,探出一个脑袋的郭嘉在观察了一番萧佚的神情后得出结论。 萧佚:…… 早就听到窗外有动静的萧佚缓缓吐出口气,“进来。” 他还在想门外躲着的两人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出来问个明白。 得到许可的郭嘉飞快地窜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捂着脸的荀彧,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听墙角的事情,荀彧脸颊耳尖都通红一片。 窘迫的荀彧连着咳嗽几声,语速比往常快了许多,差点让两人一个字都听不清,“清长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如果不方便不说也可以。” “那倒没有。”萧佚沉吟,向郭嘉和荀彧二人吐露出自己纠结的问题所在,“主要是佚不知道如何向你们二人解释。这件衣服的织绣之人我已经有了眉目……”掐着手指在算辈分的萧佚算明白了,他抬起头一脸笃定,“布匹的纺织之人应当是佚的师侄孙女。” 郭嘉理解得很快,“大概就是文若与公达的孩子之间的关系?” 他选取的例子也十分贴合萧佚的情况,就是例子本人荀彧对郭嘉的行为欲言又止。荀彧索性挪开视线不去看郭嘉,他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更加重要的萧佚身上,“既然知道了是谁织这匹布的,那还有什么不好解释的?难道是这位女郎有什么不妥?” 萧佚的视线微妙的游移了,“佚只是说知道是谁,但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目前处于失踪的状态,她母亲还托我在人间寻她踪迹,谁料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但是她现在没有仙力,仿佛水入汪洋难寻踪迹,唯一能算到的只有她位西。” 可是十分不巧合的是东郡位东,往西是荆州益州凉州三个地势宽广的大州,寻起一个人来说无异于水中捞月,要花费无数时间和人力,而尚在昏迷中的曹操根本等不及这个时间——但这只是萧佚不好解释的一个原因。 同样察觉这件事情有多么棘手的郭嘉与荀彧眉头紧蹙,荀彧再次向萧佚确认,“只能算出这么宽泛的位置吗?清长能否继续缩小位置,这样才方便更快找到人。” “很难。”萧佚摇着头指向桌上摊开的衣服,知道他们二人看不懂的萧佚转述了上面的意思,“这件衣服上除了诅咒还有她在人间遭遇的事情,按理来说知道这么多事情后我再进行卜算会非常容易,然而毫无进展。佚猜测估计是拘禁她的人用了手段蒙蔽天机,如今之计只能依靠纯粹的人力。” “那可否能借这位女郎父母之力?清长的师侄应当也是名仙人?”荀彧又换了个思路,如果萧佚这边走不通,从他处另寻解法未尝不可。 郭嘉却在萧佚接连的‘她’中犯了迷糊,感觉原本清晰的思路都被一个她字全部给打乱了的郭嘉扶住额头,“停、停停停!清长怎么也不介绍一下这位女郎的道号,总用个她来称呼,叫嘉都有些糊涂了。” 这就是他不想解释的第二个原因。 斟酌着该如何说才不会造成很大震撼的萧佚,语速缓慢,说一句就要观察一下两人的神情,确保他们脸上没有奇怪的神色后才会继续往下说,“没有道号,我们一般都是叫她织女。织女是玉帝王母最小的孩子,王母之前就没寻到所以才来拜托我帮忙。” “依清长之言想来是没有办法走仙术仙法的途径,彧知道了,这就去通知子廉兵分两路,一路仍然去顺着衣服、布匹的转手路径溯源,另一路则深入乡间田地一户一户查起。”荀彧的反应没有萧佚估计的那般反应剧烈,仿佛是已经对萧佚带来的震撼免疫了一般。 无动于衷的荀彧拍拍郭嘉的肩膀,他朝着萧佚颔首示意后率先离席。 等房间中只剩下郭嘉和萧佚后,萧佚没忍住指着荀彧离开的方位去向郭嘉求证,“文若居然这么淡定?公达上次的模样佚还记得呢。” 不。 郭嘉朝着萧佚笑了笑,“嘉等只是对清长身边的旧友旧人的身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大抵就是身份尊贵、地位高、武力强以及骂人时嘴巴很利索。” 太一:。 帝俊:二弟冷静! 被最后半句话给噎着的萧佚挂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他努力为其他几个好朋友正名,“只有太一是这样的,其他好友都是稳重内敛、沉默寡言的正道君子。” “这般说清长就不担心那位太一从簪子里冲出来啄你?”犹记得那日冲撞劲头的郭嘉好奇。 刚才手动加封的萧佚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 已经从萧佚那里知道了很多情报的郭嘉也打算离开回去把今日的公文处理完,他和荀彧约好了等晚些时候去曹操那里安抚住夫人和几位小公子,再让几位身经百战的武将暂时在曹操卧房门外轮流守候,防止有贼子趁乱行事。 向萧佚辞别的郭嘉离去。 屋内现在只剩下萧佚一个人,他从袖中空间取出一小截扶桑树枝,树枝被置于笔格中间。两只长相差不多,通体羽毛呈金黄色的鸟球各站在枝条的一头,失去平衡的树枝左右摇摆无法平衡,最后向着重量更重一些的那边滑去。 两只鸟球受惊,啾啾叫着扑腾自己的翅膀短暂地飞了起来,这一回两只鸟落在了笔架上。 捡起树枝的萧佚这次没有捉弄两只鸟,他将树枝放在平坦的桌面上,看着两只团子落在树枝上,树枝中残存的能量能很好地滋养两只虚弱的金乌,凝实他们的魂体。瞧着这截树枝又快要枯败的萧佚毫不留情地抽走了它,他伸手揉了揉二者中更壮实一些的鸟球肚子,带着点调侃意味的开口道,“太一,你现在比帝俊重了好多,在这样下去真的要飞不动了吧?” 啾! 横眉怒瞪萧佚的太一猛地啄了一口那人。 现在的太一连萧佚简单的防御都破不开,反倒是自己的鸟喙深受重创,太一气得原地蹦跶两下躲进了帝俊的身后。 萧佚看见帝俊那蓬松的羽毛都遮不住身后一个球,压着嘴角笑意的他在帝俊难以言表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萧佚摆了摆手,“咳,不说这个了。” “我手中扶桑树枝快消耗完了,眼下妖族不知为何拒我入内,导致我无法重新摘折新的树枝,帝俊你和太一不若先跟着陆压修养。”萧佚忧心忡忡地劝着帝俊太一二人,他们肉身毁于当年大战,一身修为也在劫难过后尽数反哺天地,能勉强维持着魂体不灭还是因为他用扶桑树枝为其延续。 即使这样,两人像现在这般清醒的时间也不多,而真的没了扶桑树枝,帝俊和太一会彻底魂飞魄散。跟在陆压身边,同源的气息与灵力同样能滋养他们的魂体,维持魂体不灭。 帝俊晃了晃自己的身体表示不赞同,虽然张口只能发出啾啾的声音,幸好萧佚可以听懂他在说什么,“世间只需要一个太阳,恢复真身的话对我们都不利。” 所以他想试试能否借洪荒至今的信仰重塑肉身。 春秋战国时楚国有祭祀帝俊太一的习俗,荆扬交三州都有民众自发建庙供奉他们,他们视其为太阳的化身。随着始皇一统、汉朝兴盛,楚地的百姓开始向外迁徙定居,这种信仰与思想都被他们带了出来,并在当地逐渐传播开来,或兴盛或衰败,到如今已经攒下了不少力量。 “你确定?”萧佚知道现在佛道二家正在筹划如何争夺人间信仰,帝俊参与进去是很难讨到好处的。 帝俊肯定自己的行为,那张圆乎乎的小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那两家伙在后面搞事促成巫妖大战,我总该做点什么回报他们一二。” “就是不知道元始能否放下偏见,与我们兄弟二人联手打压佛教。” 60-80 第六十一章 仍然联系不上在紫霄宫中修行的二清, 萧佚只能先去联系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江东一带教徒弟的通天。 得知这个消息的通天纵有万般不愿,因事关佛道信仰之争只得应下。准备回紫霄宫找元始老子商议此事的通天,在临走前托付了自己的两个徒弟, “于吉劫难还没过, 劳烦于吉帮忙看顾一二,还有那个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也要麻烦师叔时不时看一眼。” “这么在乎当初你直接把孙悟空带回道场,你们师徒二人潜心修炼不就好了。”萧佚感叹完后想起自己一直忘记问的一件事情, “之前相遇忘了问,为何如今天庭地府妖族都拒绝我入内?就是女娲老子他们我都联系不上, 可是有什么变故发生?” “这个……”被问到的通天眉眼中有一瞬间的慌张, 他的眼睛向下看去不敢和萧佚对上目光, “妖族为什么我不知道。”? 觉得通天反应不对的萧佚神情严肃起来,眼睛一转想好办法准备诈一诈通天消息的萧佚却见他们二人之间的联系出现了模糊, 似是不稳随手有断联的可能性。萧佚见此急问, “天庭地府的原因你知道!为” 还没说完话, 两人之间用以联系的水镜彻底碎裂,落在下方的盆中重新化为了一片闪着莹莹波光的水面。 失去通天联系的萧佚不解,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就刚才通天那副表情看起来圣人都是了解这件事情的, 此事不仅与自己有关还牵扯了不利的方面。鸿钧断了通天的联系, 估摸着此时也把通天抓回去继续关在紫霄宫中, 之后还能不能放出来另说。 真可怜, 之后又要和那两家伙还有老子元始待在一块了, 萧佚幸灾乐祸没几秒就被一旁的帝俊提醒照顾于吉的事情落在了他身上。 萧佚:……都怪帝俊你当初把孩子丢给我照顾!! 当初忙于妖天庭事务帝俊现在难免有些气弱, 他扑腾着转了身,叼起同样胖成个球的太一躲进了簪子里。 “有本事别躲进去。”萧佚只能在外面咬牙切齿, 气不顺的萧佚收起金乌簪,现在他急需要一个发泄地方。 萧佚的目光落在了那件外袍上。 对那两只鸟下不了手,他还不能收拾这个觊觎仙人的家伙吗?他是说过自己现在只能算到织女位西,玉帝王母分身乏术,但不代表其他仙人没有办法。 萧佚打算去寻道场在灌江口的杨戬,借他的哮天犬一用。 “清长打算让哮天犬去寻人?”郭嘉猜出来萧佚的用意,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若真是有用,玉帝王母怎么会想不到这个办法?” “佚寻得不是织女,是失去法力后如同普通人的绣娘。”萧佚的目光落在舆图上,他在确认灌江口的位置后想好了驾车走哪条线路,又在哪几个郡县进行补给。 可惜萧佚现在没办法直接联络这群神仙,不然又怎么需要他亲自跑到他们的道场找人。 这次行程萧佚告知了荀彧荀攸,荀彧与荀攸需要在曹操昏迷这段时间主持东郡大局,无法抽身一同前往,戏志才对神话中的二郎神真容颇感兴趣,当即自告奋勇想和萧佚一同前往。郭嘉也在队伍中,需要照顾的郭奕被郭嘉托付给荀彧,连同着萧佚的养子萧平和被资助的马钧。 临走前萧佚告诉荀彧,“若是有个叫于吉的来东郡寻佚,文若随意安排一间屋子让他住下便可。” “于吉?初遇那时志才提起过,可是清长并没有说过认识这人。”荀彧的记性很好,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他都还记得,兴许也是那次初次见面让人形象太深刻的缘故。 “因为佚也是后来才知道,于吉是师侄新收的徒弟。”萧佚想了想补充道,“是另一个师侄。” 荀彧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整理好衣袖双手并拢,向即将出发的萧佚三人拱手,“此行遥远,还望诸君一路平安。” 萧佚郭嘉戏志才同样回礼。 郭嘉和戏志才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萧佚没有带任何一个马夫,他是打算自己担任马夫的位置用最快的速度驾车赶往灌江口,减少中途花费的时间对曹操和东郡都是有利的事情。萧佚坐在马夫该坐的的位置上,他侧身掀起帘子提醒第一次乘坐的戏志才,“志才你最好像奉孝那般抓好马车里的东西。” 预感不妙的戏志才瞥见了郭嘉脸上得逞的笑容。! 戏志才这才惊觉自己恐怕做了一次最不明智的选择。 放下车帘的萧佚高高地扬起马鞭,马鞭落在前方的马匹身上。吃痛的马仰脖咴叫了一声,马蹄一扬撒开了蹄子跑起来,偏偏萧佚还嫌它跑的不够快,继续抽了几鞭加快速度。 他们身后送行的荀彧和荀攸二人放下挡住飞扬尘土的衣袖,他们两个人目送着一溜烟就没了踪迹的马车,沉默半晌还是荀彧先开口,“志才他……会没事的吧?” “应该。”荀攸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他们突然好庆幸自己要留守东郡,清长这驾车速度就是他们都着实吃不消。 马车快速行驶的途中,逐渐适应这个速度的戏志才开始找郭嘉兴师问罪,“难怪奉孝你那时总撺掇我一起来,还说什么难道不想见见二郎真君神通,原来奉孝是早有预料清长会自己驾驭马车,想找个人分担这份!?” 一开始只是抱着想让大家都体会一下这个特色的目的的郭嘉往马车角落缩了缩,他好心建议戏志才,“要不省点力气?嘉可是知道清长在到达补给地方前是不会停车的,接下来还有很长的时间要度过。” “……下一个补给的郡县是哪?” “颍川郡父城。”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东郡到颍川就是快马加鞭也需要不眠不休四日之久才能赶到,戏志才抓紧窗沿他现在十分后悔为了看一眼神君真容而答应同行,“若是中途饿了或者需要更衣,清长也不会停车吗?” 郭嘉面上带笑眸中实际上一片灰暗,他从马车车厢里新做的小柜里抽出一屉,里面摆放着几个玉瓶。拿出玉瓶的郭嘉甚至能感觉入手温润没有玉石寻常的凉感,是萧佚用上好的暖玉制成的瓶子,郭嘉向戏志才展示道,“这是清长为你我二人特意炼制的仙药,就是为了以防志才口中情况发生。” “?”戏志才还没明白郭嘉的意思。 “这一瓶吃了一粒就暂时不用考虑五谷轮回之事,另外一瓶吃了肚中会有饱腹感,不用担心饥饿的问题。”郭嘉详细解释道。 戏志才:……放我下车。 不管两人在车厢里如何闹腾,萧佚仍旧是驱马前行。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原先需要四日甚至更长时间的路程,萧佚只花了两日不到的时间就到了父城,临近父城城门,萧佚逐渐放缓了马车速度,看起来与寻常车辆无异。他也没忘记向车厢中的两人说一声。 终于到颍川郡了吗? 郭嘉与戏志才对视一眼,眼中的心酸只有他们两个坐过萧佚马车的人懂得。 这两日都靠药丸度日的他们只觉口中寡味平淡,戏志才已经迫不及待在父城的谒舍用一顿饭食,就是粗陋难以下咽的粟饭都好过无味的药丸,这么想着的戏志才推开了一点窗户,这一回他看见的是外面万物复苏的景色,而不是刮起的风沙,“这算不算重归故里?” 父城距离他们生活多年的地方不远,但终归不是同一个地方,戏志才看着窗外相似的景色不由得感叹颍川这些年经历的灾祸。 “董卓如今退居长安,有潼关函谷关在前能保我等一时无忧,但等董卓重新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卷土重来那时,诸侯若不齐心协力怕是真的要败于贼子之手。”郭嘉对眼前看似和平的局势不看好,“不过朝中亦有忠心之人,何颙起事虽败但仍有不少人暗中蛰伏,只看这朝中能否扳回一局。” 戏志才想要倒杯水的动作一顿,“哦?难道奉孝觉得朝中有成事之机?不知是何人入了奉孝的眼?” “吕布。”郭嘉道。 在二人还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车帘被从外面掀了起来,已经将马车驶入父城内的萧佚找到了一家空闲的谒舍。在谒舍门口停下的萧佚来提醒车内两人,“还想谈的话等进了房间再说,今日我们会在父城休息一日,明日便要继续向西而行前往灌江口。” 他们终于可以脚踏实地,不用再在马车上煎熬度日了吗?! 说是下了马车想要先用饭食,实际上三人一同进入房间叫来热水沐浴,等换上新的衣服后他们才坐在谒舍一楼的厅堂中点起了饭菜。 “三位看起来像是颍川本地人,可是今日刚刚回乡的游子?”谒舍中跑堂的是个机灵话多的青年,他听着三人谈话的口音就能分辨出是不是本地人,他热情地向三人讲述在经历劫掠后的颍川是如何逐渐恢复往日繁华的,“三位最近刚刚归来,可能不知道我们父城与其他几个县城最大的不同。” “不都隶属于颍川郡,有什么不同的?”郭嘉好奇地反问跑堂。 跑堂挥挥手,一副今时不同往日的语气满脸骄傲地介绍如今父城中最大的特色,“诶!这您可就不知道了,我们父城出了个极好的绣娘,她亲自裁剪的衣服可是连宫中贵人都夸赞过的,您若之后无事可以去城中那位绣娘的店铺看一眼,说不准就有三位喜欢的。” 萧佚动作一顿,他掏出一点铜钱放在桌上,“那间店铺你知道在哪里吗?可有见过那位绣娘?” 第六十二章 从谒舍的跑堂那里萧佚得知这名绣娘常常是不怎么露面的, 绣娘经营的店铺都是让她的丈夫维持运营,不过绣娘还是有在大家面前出现过几次,除了一次是宫中表扬的圣旨下来的缘故, 其余几次都是因为绣娘要给家中采买东西, 大伙才能在街上看见这位手艺精妙的绣娘。 跑堂曾经见到过这名绣娘,他回忆着那一次的偶遇,“小的那时在给家中孩子挑选新衣,碰巧遇见了绣娘, 绣娘她知道后还好心指点小的那些衣服小孩子会喜欢。”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长相不说倾城倾国但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 也不知道她丈夫走了什么好运竟然能娶到这样的夫人。” 萧佚又多给了一些铜钱作为跑堂讲了这么多的辛苦费, 他打算等会去那家店铺一探, 看看那些衣服的针脚是否是他所熟悉的织女手法。 今日多赚了很多的跑堂脸上笑容越来越大,他顺便还给三人画下了一个比较抽象的指引路线图。 收下这份路线图的萧佚没有更多的问题想问跑堂的, 反倒是郭嘉听完之后有些疑惑, “等一下, 你刚才说她丈夫走的什么好运?可是绣娘的丈夫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哎,你们有所不知。”跑堂的眼睛四处看了看, 他压低声音和郭嘉说道, “她丈夫是城外村子里的, 去年父母刚刚过世, 他嫂子便让他哥与他分了家, 他只得了些许田地和一头老黄牛。这一穷二白田地都才刚刚种完种子, 按理来说他手上没有余钱娶妻, 偏偏不久后就成亲, 妻子看起来还不是普通的农户女。” 像是为了得到听众的认可,跑堂朝同样有在听他讲话的二人挤眉弄眼, “你们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确实不太对劲,难道你们就没有人问过那个绣娘为何选择了他?”郭嘉在听完后脸上的疑惑没有下去反倒更加浓厚了。 跑堂摇了摇头,这回就是他自己都满是疑惑,“有问过啊,可是那绣娘只说非他不可,也不说为什么。这件事情……乡里乡亲都很疑惑的。” 得到了很多新的消息的郭嘉取出钱袋又一次打赏了跑堂的。 在萧佚这边赚到了比平时一天的钱还多的跑堂走的时候都有些恋恋不舍,他目光几次在戏志才这边打转,希望戏志才还有什么问题要自己解惑,赚得盆满钵满的跑堂已经想好了回家时要给家中的孩子带什么东西。 不过戏志才确定没有什么要继续问的,跑堂磨磨蹭蹭的最后还是不得不重新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 跑堂离去后萧佚三人复又靠拢,萧佚说出了自己饭后的计划,“佚打算之后去那家成衣铺看一眼衣服绣纹,兴许这位绣娘就是我要寻找的那人。” 织女的名字太过招摇,萧佚含糊着用其他词语代称对方。 “你们二人刚刚经历了长时间的马车奔波,怕是身心俱疲不若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半天,待佚观察回来后再做决定。” 两人拒绝了萧佚的好意,他们可不想错过任何环节,隐隐从中嗅到不寻常味道的二人笃定这将会是一场出彩的好戏。这一次就是萧佚又用手刀砍晕他们都不行! 看见郭嘉戏志才二人坚定的表情,萧佚无奈只能让他们跟着自己在饭后去那个店铺一探究竟,至于明日这二人是否会腰酸背疼得起不来,萧佚表示那可与他无关。 三人说完话后没多久跑堂就端上来他们点的菜肴,都是看起来红红绿绿、闻起来很有食欲的时蔬与脍炙,佐配的酱料也在戏志才和郭嘉的叮嘱下加重了味道。萧佚在这种重口味中败退,把肚子填饱了的他放下筷子看着今日胃口格外好的两个人,没事做的萧佚闲到开始记两人哪道菜下筷子最多。 吃到最后,一桌子菜竟然在两人的风卷残云下一点菜都没有剩下。 萧佚开始担心要不要给二人准备好消食的山楂。 “没事。”郭嘉悠悠地打了个饱嗝,从未觉得饭菜如此好吃的郭嘉把心中所有讨厌的食物往上挪了挪,腾出一个最讨厌的位置留给萧佚制备的辟谷丸——这才是世间最难吃的东西! 戏志才碍于这里没有躺椅的存在坐着,地面太冰冷他也不想躺,“休息会便去寻那个店铺吧,正好消消食。” ——躺椅,在四人常来串门导致家中椅子不够用后,萧佚从仓库里翻出来的一款勉强能用来坐的坐具。 三人休息好后离开了谒舍。拿出跑堂给的路线图的萧佚对着图中的标识物找路,左拐一下右弯一下,他们很快就看见了跑堂口中的售卖成衣的店铺。 店铺外面是中规中矩的装潢,店头上挂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简单的店名。再往下就是对街敞开的大门,因为临近午间没什么客人,他们站在门外能看见店内的伙计在偷懒,摆放在店内的衣服因为距离远而看不太清楚上面的绣花。 萧佚看了眼身旁的两个人,“我打算进去看一眼,奉孝和志才是要一起进去还是在外面等着?” “一起进去吧。”郭嘉想了想选择进去和萧佚一同看看究竟。 戏志才在郭嘉说完后附和着,“进去看看。” 得到回应的萧佚迈步走近店铺,他们装作普通客人一般在大门不远处摆放整齐的布匹附近小声谈论,萧佚翻看着布匹上的绣纹,也是很精致的图案但与织女的手艺相比就不值一提。 萧佚下意识蹙眉,他以为自己找错了人,这不过是一个身世经历听起来很像织女的另一个女郎。 落在看店的伙计眼中就是新来的客人对布匹不太满意,很想挽留住新生意的伙计走了过来,和善的笑容在伙计脸上就没消失过,“几位郎君可是对布匹的花纹不满意?小店还有其他图案的,不妨再多看一看?” “我们是特意过来看看能让宫中人满意的织布,结果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萧佚的目光瞥向摆在旁边的普通布匹,脸上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 “瞧这话说的,那么好的精品自然没有摆在明面上,几位郎君若是想要小的可以带你们去看一眼。”提起备受赞誉的绣品伙计腰板都直了不少,他的目光在萧佚三人身上的配饰晃了一圈,没看出来什么富贵迹象的伙计眯了眯眼睛,“不过这可是给皇宫贵人使用的布料,几位若是无名小辈,还恕小店不做这桩生意。” 伙计摆明了钱权名三者要有其一才能看见布料的态度。 闻言了然的萧佚眸光一转,将身旁的郭嘉推了出去,“你可听闻过颍川荀氏的名字?这位就是荀氏中备受瞩目的荀彧荀文若,更是被称赞有王佐之才的人物,有他在的话可否能让我等见一见?” 荀氏的名声在颍川郡不可不响亮,听见荀彧之名的伙计双眼放光,两只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半弯着脊背点头哈腰的模样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动作语言神情无一不在讨好着眼前声名显赫的世家子弟,“小的眼拙,竟然没能看出来您就是咱们颍川有名的荀郎君。” 被安上了荀彧之名的郭嘉:…… 伙计视线一转看着‘荀彧’身后的同样浑身洋溢着世家气质的二人,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二位就是您的好友郭郎君还有戏郎君吧。” 可能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同时痛失身份的萧佚与戏志才:…… 郭嘉立刻摆出了荀彧平日的温润表情,他指着身后两人示意伙计继续往下说,“依你之见,他们二人谁是郭奉孝谁是戏志才呢?” 只当是世家子弟间的玩笑话的伙计思考了一会,他指着戏志才答道,“这位应当是戏郎君,”又指着萧佚回答,“这位是郭郎君。不知道小的答得对不对,您三位就当个乐子看看就好了。” 这么说着的伙计看着萧佚难免有些不解,他自己小声嘀咕了几句,“不过郭郎君怎么感觉比传闻中还要矮上几分?” 不是当事人的戏志才笑了出来。 “戏郎君?”伙计有些慌,他怕自己那么小声说得话都被人听了去,要是叫掌柜知道还不知道要扣掉多少工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不,戏某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戏志才无视掉郭嘉与萧佚的瞪视,脸上保持着笑容把话圆了过来,“现在知道了我们三人的身份,传闻中的绣布是否能瞧上一眼?” 伙计俯身为二人引路,“请跟小的来。” 店铺里面还有一层,从里边的楼梯上楼之后就是一处环境开阔的平层,店家将原先的墙面尽数拆除把窄小的房间扩建成开来,而窗户的位置则都被封死成墙壁。店铺用蜜炬做光源照亮着四周墙壁上挂着的衣裳,衣服有很多制式,男女款分开悬挂将整面墙遮得严严实实,而衣服下面就是所使用的布匹。 即使这样仍然有些看不清楚衣服上的具体绣纹。 伙计熟练地打开衣服正对面的窗户,是对着成衣店铺自己内院的小窗,一打开窗户整个二楼都亮堂起来,萧佚现在就能看清楚那些衣裳上的绣纹了。 院内正在算账的人同样注意到二楼小窗被打开,那人看见萧佚的背影后神色大惊,他连忙嘱托身边的伙计去前面把人赶出去,“快、快关门!” “就说今天有事不卖了!” 第六十三章 三人最后是被伙计用着歉意的笑容给从店里赶了出来。 站在门外的郭嘉瞧着伙计关门落锁, 动作麻利地不像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等店铺彻底关上大门郭嘉看着一块木板也没什么意思,他侧过头去瞄自出来就没了声响动静的萧佚,“清长?有发现什么吗?” “不用去灌江口了。”萧佚眸光幽深地说道, 神情冷漠的萧佚准备先返回谒舍寻那跑堂, “我们先回去再说。” 再清楚看见二楼的衣裳那一刻萧佚就确认,父城中近来声名鹊起的绣娘就是玉帝王母的女儿织女。织女选择那被分家的可怜农户,还说什么非他不可的话语,怕不是那农户拿着仙衣要挟织女与他成亲结为夫妻。 如此折辱神仙的手段, 萧佚难免不为织女感到气愤,但他不觉得夺取仙衣这个方法是一个普通农户能想出来的。 “确定那个绣娘就是织女?”郭嘉问完就觉得自己问出来的问题有些好笑, 他想起刚才掌柜突然请他们离开店铺的突兀举动, 郭嘉若有所思, “会不会他也已经发现清长你来了?” 似是觉得自己的意思没有表达清楚,郭嘉补充道, “嘉的意思是, 绣娘的丈夫就在内院, 刚才伙计开窗后他看见了清长并且认出来你是谁,这才着急地让人把我们赶出来。” 萧佚闻言低下头思考了一会, “有这个可能, 佚在怀疑他身后还有人在出谋划策。” 仙衣是天庭内部相互默认的秘密, 而会使用仙衣来提升自己外在修为的只有封神榜后迈入仙途的小辈们, 不过在距离商周一千多年后的汉朝, 当初那些小辈早已元神和外在修为合一不再需要仙衣维持平衡, 所以农户是如何找准对象下手的? 隐隐感觉怪异与不妙的萧佚压下了自己的情绪。 “与其回去问跑堂再多浪费一些时间, 不如暗度陈仓, 打他个措手不及。”戏志才小声和萧佚说出自己的计划。 这个计划得到了另外两人的同意,对视一眼后三人开始往回走, 脚步匆忙走得最快的萧佚不断回头催促着另外两个人,“快一些回去,我们去得越早才对绣娘越有利。” “慢一点清长,嘉快追不上你了。”郭嘉‘气喘吁吁’地扶着腰,背对着店铺的脸上连一滴汗也没有,不过这语气和动作用来糊弄那个农户足以。 戏志才坠在两人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一副彻底追不上去索性在后面慢慢走的妥协态度,“清长你和奉孝先去吧,戏某随后就来。” 之前关上大门不再营业的店铺悄悄开了一个门缝,一只眼睛在门缝后面观察外面街上行走的人,直到他看见刚刚店里的三人拐过街角,那人才重新开门将内院的东家给放了出去。伙计扒在门边询问自己的东家,“今日店里还做生意吗?” “明日正常开门,但是今日你见到的那三人以后不准他们进店!”东家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哪日他回来后又看见那人站在店里等着自己,“这几天我有事不在,你多加注意。” 伙计自然满口应道,虽然他内心也在嘀咕着为什么东家不远去做荀氏的生意,那可是一笔大单子说不准能多赚很多钱。然而他不过是店里跑腿的伙计,哪能去影响东家的决策。在送走东家后,伙计重新关上了大门,合上大门的那一刻他没看见街角处重新出现的三个身影。 在街上人都是闲庭漫步的情况下,逆着人流压低笠帽的身影格外显眼,萧佚三人毫不费劲就能在人群中找到这个特殊的存在。他们远远地坠在那人身后看着对方出了城,郭嘉担心出城之后没了躲避隐藏的地方,从附近寻了一辆马车载着三人慢慢地走着。 ——看着像是从父城中出来闲散游玩的世家子弟,被追踪的那人怕是也想不到这两马车是跟在自己身后的。 跟着那人穿过城门外修好的小路,马车的车轮碾过泥泞的土地,随着干硬的黄土地出现,萧佚三人逐渐看见了一个在农田附近搭起来的村落。村子附近的农田结着白霜,有部分村民出来查看自己农田的情况,村民穿的不是好布料但也比萧佚之前见过的饱受战乱的难民好上许多,他们脸上带着笑容和归家的人打招呼。 不过东家没什么心思回应,匆匆应了两声就加快脚步往自己那个翻修过的屋子赶去。 还未进门,他就能听见院中不停的机杼声,东家心中一喜,这样他就不用再麻烦的在村中找人了。他甫一推开门看见满院的丝线和堆积起来的新布,如今这些都不入眼的东家只在乎那个织布的女子。 脚步匆匆上前的东家抓住了女子织布的双手手腕,他拉扯着人往门外走去,“别管这些了,快跟我走!” “做什么?”女子吃痛地拧紧眉毛,她下意识抗拒着男子的行为不愿离开。 “别忘了你的仙衣还在我手中。”东家威胁道。 为了自己的仙衣这段时间织女一直在与人周旋,她不愿中途放弃自己的计划,织女只能顺从地被男子扯出门外。对门外打量的视线视若无睹的织女沉默着,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或许是什么藏身的地方。自从她因仙衣而答应与牛郎成婚后,牛郎常常担惊受怕,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把自己藏起来。 不过藏得了一时又如何藏一世,天庭中终有人会发现自己的行踪。 牛郎欲往回走出村,见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道路中央,挡去了他离开的道路。牛郎大吓,慌张地把织女往身后藏,提高音量为自己壮胆的牛郎喊道,“她、她是自愿跟我一起生活的!就算你是神仙,也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你你快告诉他们!就像你跟乡亲解释一样!” 织女熟稔地重复着被要求记下来的话,“是自愿跟” 就在这时马车的门帘被从里面掀了起来,坐在侧边位子上的萧佚眼帘半垂,一双眸子看了过来,他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简简单单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小七。”!! 许久不曾听闻这个名字的织女咻地抬起了头,那个单薄的身影映入眼帘,织女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她想过会是谁第一个找到自己,可能是二郎真君也可能是自己的姐妹,或者自己成功骗过牛郎取回自己的仙衣回到天庭,织女从未想过最先找到自己的是道君。 那个行事颇为冷淡,从未把她们这些小辈上过心的道君,居然是第一个找到她的人。 “还不过来。”萧佚语气平淡的说道。 牛郎自知不妙,他抓紧了织女的手腕,不惜在那白皙的皮肤留下一道青紫的痕迹,“你别忘了你的仙衣!” “我受够了!”织女甩开牛郎的擎制,她提起衣裙奔向了马车,站在萧佚身边就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支持的织女一咬牙狠心道,“仙衣大不了不要了,我重头开始修炼就是!” 萧佚轻拍织女的肩膀,食指中指并起拂过织女的手腕上突兀的淤青,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手腕就恢复之前白皙的状态。修复完织女手上的伤痕的萧佚示意织女上车来,“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仙衣中蕴含着仙人法力的事情,但那人有没有告诉你仙衣终究只是他们这些小辈用来平衡元神与肉身的法宝,他们随时都能放弃仙衣。” 什么!? 不知道后半截事情的牛郎泄气地坐在了地上。 织女上了马车后,车帘便被里面坐着的人放了下来,没人驾驶的马车自己调转了方向向归城的道路行去,将身后的牛郎远远地扔在了后面。 马车内的织女惊讶地看着同样在车子里坐着的二人,她望向萧佚的眼神中带着求解惑的意思,“道君,这二位是?” “他们是我的好友,这次一同前来”萧佚瞥了一眼给织女让位的两人,为了让织女能更好地坐在萧佚对面,郭嘉挪到戏志才身旁和人挤在不长的坐席上,两个人坐在那里怎么坐都不舒服正商议着谁坐到外面去,“一是为了将你救出来以安王母之心,二是你织的布影响到了他人,寻你解开布匹上的诅咒。” 说起这件事情织女讪讪地缩了缩脖子,“本来是想咒那个人,让他知道仙人的厉害把仙衣还给我,可是没想到都声名远扬这人还没事,就好像我下的诅咒无法在他身上应验。”对此满心疑惑的织女还告诉了萧佚一件事情,“在他家这段时日我发现他总会一个人和老黄牛待在一块,期间谁都不让靠近。” “我故意接近过一次,有听见牛郎在和那头老黄牛说话,回话的老黄牛说话清晰有条理,不似是普通凡牛。” “这件事情稍后再说。我已经在那人身上留下了标记,这几日他的行踪我都会了如指掌,届时便可知道你的仙衣藏在何处。”萧佚拿出了王母留下的青鸾尾羽,他将羽毛交予织女让其先跟王母说一声自己的行踪,莫要再让不得不坐守天庭的二人担惊受怕。 织女应是。 看见两人话已经说完郭嘉迅速起身,狭小的车厢内换位置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在他人反应过来前郭嘉已经坐到了萧佚身旁。紧紧挨着萧佚的郭嘉还把人往旁边赶了赶,“与志才坐在一起太挤了,还是清长这边宽松些。” “给嘉让点位置。” 织女:! 郭嘉在察觉织女的视线后抬起头友好地笑了笑,后又低着头旁若无人地催促着萧佚挪位置。 第六十四章 织女在跟王母说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 说着说着眼睛就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旁边的两个人,那两人坐姿端正地挤在一方席位上,行为举止自然大方, 偏偏这二人之间有种难以言表的气氛, 总是吸引织女的注意力。 “小七?”对面的王母没有听到织女的回话,她呼喊着自己的女儿细心叮嘱她在道君那里不要给人添麻烦,“道君最近正在渡劫,此劫至关重要, 你可不要耽误道君的修行。” “嗯?”听见这话萧佚感到怪异,出声插入织女与王母之间的对话, “王母你在说什么渡劫?什么劫?”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在渡劫? 况且三灾是每五百年一回, 距离自己上一次三灾之日才过了三百来年, 不该这么快又有一次三灾。萧佚觉得莫名其妙,他想要从王母这边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王母, 你详细说说, 这件事情吾总该知道的。” 那边沉默半晌,终是传来一声悠悠叹息, 庄重的女声在看不见画面的那头响起, “这件事情我们知道的并不多, 是老爷在道君沉睡的时候送来的消息, 地府与天庭拒绝道君您进出以及诸位仙家您无法联络都是这个原因, 老爷不希望我们会干预到您渡劫一事。” 王母说完后又对织女说道, “小七你若能寻回仙衣便自己回来, 若是不能就自己在人间好好修炼, 也正好磨磨你这好动的性子。” 紧接着像是害怕萧佚还会继续问什么,王母飞快地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被迫留在人间的织女睁大了眼睛, 半晌才反应过来王母在说什么的女子美目含泪,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的长辈,“道君,仙衣……可以拿回来吗?” 让她在人间自行修炼到与元神同等境界的修为,就人间这稀薄的灵气她天赋再好也要一两千年,织女开始后悔以前为什么那么贪玩调皮,早一些摆脱仙衣的桎梏哪还有今日的事情!织女想着就算要在人间居住也要找一个靠谱的能挡住牛郎那种人的靠山,而她的眼前正好有一个。 “如果拿不回来,在我重新修炼出法力前,能不能在道君的庇护下生活?” 郭嘉:?怎么感觉清长家中人越来越多了 被问到的萧佚眼睛往旁边撇了一眼,他想了想说道,“你会照顾孩子吗?” …… 因为会带孩子而被允许留下的织女跟着三人返回了谒舍,本想在谒舍再租一间屋子给织女住的萧佚从掌柜那里得知房间全都租出去了,没有空闲的房间能再租给他们。 “看来只能我们腾一间给小七住了。”萧佚上一秒还是商量的语气,下一秒已经决定好了他们谁让出房间,“小七去我那间住着吧。奉孝,你应该不介意收留佚一晚吧?” 求之不得的郭嘉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不少,“怎么会?之前在徐州时常常抵足而眠,没想到今日又可以重温一番。” 在了又好像没在的戏志才:…… 三人重新分配好房间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疲倦的戏志才与织女早早地在床榻上睡了过去,同样困顿的郭嘉坐在榻上身后倚靠着凭几。眸中包含着对萧佚的忧虑的郭嘉,侧了侧身子装作不在意的试探着对方,“清长身为仙人也有劫难?难道仙人不是不老不死的吗?” “仙人确实可以不老不死,只有度过每五百年的三灾便可寿与天齐。”萧佚坐在床榻边缘,手中翻阅着一本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古籍,郭嘉猜测这本古籍估计是萧佚从自己的书室中带出来的。 郭嘉继续问道,“若是没有度过,仙人会死吗?” “会。”萧佚果断地回应道,“一身修为尽数反哺天地,肉身消亡,元神入地府轮回重修功德,千百年后攒齐功德复归仙位。” 这个下场听起来不是很严重,放在凭几上的手虚虚搭在被褥上,郭嘉吊起来的心重新落回了原位,他不免得想起之前王母所说萧佚在渡劫一事,“那、清长呢?清长对这次劫难可有把握?” “我不知道。”说起自己的劫难萧佚合上古籍,轻轻地把书放在床边被挪过来的小桌子上,萧佚自己对渡劫一事颇有些迷茫,“早些对话奉孝也听到了,佚自己都不知道在渡劫,又何谈应对之法?” 听见这番话的郭嘉无奈的笑了笑,他打趣着对这事一点也不上心的人,“清长怎么不多注意些,虽然只要修齐功德便能重回仙位,但那入地府轮回一事听起来也不简单,你又何必去尝这人间诸苦。” 听见这番话的萧佚十分疑惑地望了过来。 看见郭嘉的神情再一思索刚才之言,萧佚立刻就反应过来郭嘉是和旁人犯了同样的认知错误,若是他人萧佚自然不会多解释一句,但这是郭嘉、是他心中认可的地位已经不亚于帝俊的好友,萧佚也就多解释了一番,“奉孝你问的是仙人,而佚不是天庭中那些入过封神榜封的神仙。” “佚只是修行之人,算不得神仙。”萧佚摇了摇头,语气轻柔地陈述,“修行之人若是死去不只是修为散尽肉身消亡的结局,元神亦会溃散。” 用人间的话来描述就是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惊恐地睁大眼睛的郭嘉双手紧握成拳,修剪整齐的指甲随着拳头越收越紧刺入掌心,未察觉这份疼痛的郭嘉神情恍惚,直到被萧佚强行扯开手指才发现自己掌心留下了四道月牙形的小伤口。 萧佚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如白天一般抹去了郭嘉掌心中显眼的伤口,他拆去郭嘉的发冠催促人躺下去,“奉孝你今日累了,早些休息吧。” 躺下去的郭嘉闻言,顺从听话地闭上眼睛,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进入了梦乡。 用了一点小法术把郭嘉哄入睡的萧佚松了口气,再说下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奉孝解释,只能耍点小手段把人弄睡着了。忙碌了一天同样有些疲倦的萧佚饮下提神的药丸,他静悄悄地起身推开房门,从寂静的谒舍中离开。 独自一人追着牛郎的踪迹而去的萧佚翻过城墙,穿过阴森的树林,在山脚下鳞次栉比的村落坟群前站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萧佚能在落针可闻的环境中听见牛郎的声音,这人站在自己家人墓碑前,脚边的地上还放着农户锄地挖土用的工具,旁边的老黄牛甩着尾巴。 “当初你说拿了仙女的衣服她就回不到天庭中,可是为什么你没告诉我仙衣还可以被舍弃掉!”牛郎扛起锄头开始挖掘坟堆上的泥土,嘴中还在愤愤不平地骂着唆使他做这些事情的老黄牛,“现在叫其他仙人追了过来,我们一家人都要倒大霉了!” 居然还有这么一段自己当初没看到吗? 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老黄牛怎么可能会在牛郎面前露怯,他故作姿态,不慌不忙地在一旁劝阻,“不急不急,就是其他仙人来了也有办法对付他们。你把仙衣取出来,反倒给了他们对付你的机会。” 停下动作的牛郎看向老黄牛,“你这话什么意思?” “仙人修行在现在也是很困难的,仙女说不要仙衣只是一时气话,尤其是织女这样的仙人,重新修炼没有千百年是很难回到现在修为的,她终归还是会为了仙衣而服软。”老黄牛哼哼笑着,铜铃大的鼻孔中喷出一股白汽,他迈开腿让自己健硕的身体走到牛郎身旁,“只要你继续隐瞒住仙衣,他们就不敢真的对你做什么。” 被老黄牛说得话打动了的牛郎停下挖土的动作,他难免担心那些仙人能轻而易举地算出自己藏衣服的地方,“要不要再加点东西迷惑仙人,要是被算出来我把仙衣藏在灵柩中……” “不必,他们决定算不出来藏在哪里的。”老黄牛看起来胸有成竹,那张牛脸上是洋洋自得的表情,“这可是他们自己的仙法。” 不小心说漏嘴的老黄牛神情瞬间变化,他摇着头在四周观察一圈确认周围只有他们二人后才松了口气。 “说来你还没说找来的是哪位仙人?可是额上有一目的二郎真君?” 牛郎摇了摇脑袋,他比划了一番萧佚的形象向老黄牛描述来人是谁,“是你给我画过的,那个芝兰玉树、妙有姿容的仙人。” 老黄牛晃着的尾巴停了下来。 想起这个形容是谁的它粗壮的喘息着,躁动不安地蹄子在地上摩擦着,“是他!?糟糕,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回去,说不准就在预谋着什么坏事。” 像是触及了什么恐怖的记忆,老黄牛焦躁地左顾右盼,害怕不知道从哪里就发现有个人已经站在那里等候他们了。 “你是在找我吗?”从阴暗处缓缓走出的萧佚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提灯,灯笼摇晃间烛火燃起,给萧佚周围带来了光明,无形的黑暗逼到了山林深处。 被突然出现的萧佚吓了一跳的一人一牛下意识后退几步。 第六十五章 “牛郎你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吗?”萧佚看着牛郎的眼神十分失望。 第一面见到牛郎时萧佚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但后来来到坟场看见牛郎所掘坟堆的时候,萧佚察觉到了不对劲。一堆凡人死后的坟墓中,只有牛郎家这个坟墓上飘着一层常人不可见的气, 这气迂回旋转向天上飘去, 气本身透着七彩光芒瞧着就不像寻常之意。 故而掐指一算牛郎兄弟两运势的萧佚骇然发现,这牛郎乃是天庭牛郎星下凡,受玉帝之命投胎轮回修十世功德,晋位仙君后以全日后与织女的姻缘。谁料此世牛郎受他人蛊惑, 私自拘禁织女坏了自身修行,莫说与织女的姻缘, 就是星宿一职怕也是要被恼怒的王母玉帝二人给贬了去。 “什么?”尚还只是个凡人的牛郎不解, “我只是喜欢织女, 我的行为是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你这助纣为虐的说法又从何而来?” 他甚至在位老黄牛辩解, “黄牛只是看我真心喜欢织女, 才告诉我拿走仙衣就能让织女回不了天庭, 若真要说不对的,那也是我起了坏心!” 抿紧嘴唇无话可说的萧佚皱眉, 脸上是对犯蠢的牛郎厌烦的表情, 他挥袖扇退老黄牛的同时接近了牛郎。萧佚食指轻点牛郎眉心, 唤醒了内里属于牛郎星君的被封锁的记忆。 被点醒的牛郎:…… 再睁眼神思清明的牛郎星君看着引诱自己犯下大错的老黄牛, 就是现在扒皮抽筋都解不了他心头之恨。星君紧握手中的锄头, 他怒声朝着老黄牛大吼, “妖孽, 尔敢坏我修行!” 坏人修行之事是修道者最忌讳的事情, 他们一同认为故意坏他人修行的人遭天打雷劈都不为过,而已经修满九世功德就差这最后一世便□□归天庭的星君更是目眦欲裂。 偷拿织女衣服还将人强留人间一事已被道君知晓, 织女也在白日逃离,玉帝王母迟早会知道他的恶劣行径,必然会因此责罚于他。原先是想修十世功德晋位仙君,现在别说晋位了他没被玉帝王母贬回凡人都算是网开一面,星君恼怒地上前和老黄牛斗在了一块。 老黄牛确实不是凡牛,仅凭一双牛角就战得星君进不得半分身,还能有余力反攻如今还只是凡人躯体的星君。 “萧清长!”老黄牛恨恨地说道,那语气神态仿佛与萧佚有天大的仇恨。 牛角一甩顶开星君的黄牛蓄力冲向了萧佚,在被提灯挡住去路半分不得前进之时,老黄牛嘴巴开裂,一团黑雾舍弃了牛身扑向萧佚。 “道君小心!”星君不安地看着黑雾包裹住萧佚全身,内里闪烁着雷电的光芒,在外面的他隐隐都能听见黑雾中冤魂的哭嚎。 觉得情况不太对的星君毁掉了黄牛的尸首,法术打在黑雾身上如水入汪洋毫无反应。星君暗道不妙,怕是这老黄牛中之物本就是冲着萧佚而来,只是借他和织女做筏子在人间生乱,如今黑雾弥漫萧佚在里面正与妖物斗生斗死,他在外面什么忙都帮不到。 星君便想往正在逐渐扩散的黑雾中走去,待他寻到出于其中的萧佚,与之联手一同破了这诡异的黑雾。 可他没能料到,这黑雾内里黝黑至极,他不过多走了一两步就在里面迷失了方向,辨不得方位也寻不到要找的人,兜兜转转间竟是叫他又稀里糊涂地走了出来。 眼前景色清明,不在是团黑黝黝的东西,只是星君出来的地方也不是他之前进去的原本位置,原先山脚下的坟场早已经不知去向。星君抬眼观察四周的环境,他看见熟悉的城门还有正在推开城门的卫兵,再过去详细一问,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丑时。! 脑子一片空白的星君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在他眼中城外的道路已经被黑雾包裹,而且黑雾正在一步步向父城蔓延。 城中还有众多无辜的百姓,星君无法笃定寻常凡人入了这黑雾能像他一样平安无事地出来,他现在必须去找织女想办法。 于是星君入了城,他很快就寻到了织女所在的谒舍。 甫一见到牛郎,还以为是不死心过来要带走她的织女起身,脸上写满了抗拒与不乐意,“你来这里做什么?!” “清长呢?”在床榻上孤孤单单一个人醒来的郭嘉就猜到萧佚肯定又背着他们一个人去处理这件事情了,本以为对方会在清晨匆匆赶回的郭嘉没想到在一楼的厅堂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这人回来,反倒是牛郎先来了。 见到织女这幅模样,星君知道自己做了很大的错事,他拱手向着织女深深弯下脊梁,“是小仙遭奸人蛊惑囚了织女一载,害织女不得不在凡世受苦受累、缔造诸多因果,还毁了自身修成的数世功德,小仙愿之后随织女回天庭受刑罚。” “只是还请织女先放下我们二人之间的事情,随小仙去往城外襄助道君。” 听闻此话三人骤然起身,迈开腿的那一刻郭嘉与戏志才又不太相信这人口中所说属实,织女也被骗怕了,有旁边两人在她尚且还有几分勇气随牛郎一同出城探个究竟,结果这两人因为生疑而不动,织女立马就停下脚步甚至往后退了几步非要与郭嘉戏志才二人并排站立。 “你先发个誓证明自己。”织女谨慎地提议道,“要心魔誓!谁知道你是不是新想出来的点子来骗我。” 面上发苦的星君自然照做,一个心魔誓下来让织女安心不少。 这下四人才彻底出发前往城门口,等他们到达的时候,黑雾已经蔓延到了城墙中。毫无所觉的卫兵站在黑雾与现实的分界线上,友好地朝着城中出名的绣娘笑了笑,而他们的肩膀上是一双泛白的眼睛。 织女瞪大眼睛连提醒他们都来不及,就见那双泛白的眼睛连同身后的黑雾化作一张巨嘴,噗嗤一下就咬掉了卫兵的头颅。 一阵作呕的郭嘉捂着嘴巴后退几步,他咬紧牙关呼吸急促地问着明显是知情人的牛郎,“这、这是什么?” “你能看见?!”/“你看见了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问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问题。星君看着如同其他普通凡人一般什么也看不见,一脸茫然的戏志才,再看眼明显看到了他和织女看到的场景,才会一脸反胃难受的郭嘉。 星君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 “应该是他和道君相处久了,逐渐也能看见这些东西。”许久未曾见到如此血腥一幕的织女也有些不适,她不忍地挪开视线不去看失去头颅径直倒在地上的身躯,“这是什么妖物,为什么只能看见一片黑烟?” 什么都看不见的戏志才只能茫然地拽住郭嘉,“奉孝,你和他们看到了什!”眼角余光瞥见卫兵陡然消失,再出现时脖子上的脑袋已经不见了踪影,血液汩汩地淌了一地,并非没有见过战场厮杀的戏志才仍是被这般场景惊到,指尖发着颤,“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作为牛郎的时候家中不是有头老黄牛吗?这股黑雾就是从老黄牛身体里面钻出来的,当时缠住了道君,小仙进去寻找道君被黑雾迷了眼,不知不觉间就走了时间,时间也从昨日夜晚成了今日丑时。” 星君把之前遭遇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他后退几步避开仍然一直再往外面蔓延的黑烟,“小仙来寻织女就是希望织女能通知其他仙家处理此事,也顺便将困于其中不知状况的道君救出来。” 昨日刚刚说错话的织女目光不安地游走,“我、我尽力。” 感觉织女好像也不太靠谱的星君,呼出口气挪开视线,他看向萧佚的两个凡人好友。 好的,他们也帮不上忙。 星君扶住额头紧紧皱着一张脸,他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目前来看这个问题还没有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不能再放道君一人在里面,谁也说不准这个黑雾究竟有什么作用。”星君再度呼出口气,整个人面目坚定仿佛做下了什么坚定的决定,“我要进去帮忙!” “不行。”织女不赞同现在唯一一个有仙力的仙人进去,她若联系不上天庭,至少这人还能直接去南天门求助,“先让城中守卫把城门附近的百姓转移,不能再让凡人遭受无妄之灾。” 与荀彧交好的戏志才接下了这个任务,他留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看不见黑雾是他最大的缺点。与其留在这里添乱,戏志才决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同时带走了织女,借故分开她和牛郎,免得二人之间又出了新的事情。 就在城门口的星君目送着织女离开,转过身还未开口说什么,就见郭嘉目光锐利又坚定,不顾自己凡人孱弱的身体往黑雾里面迈步走去。 他听见了。 他听见清长的声音。 隐隐有种自己能找到萧佚预感的郭嘉躲开了星君阻拦,他入了黑雾。郭嘉闭了闭眼睛适应漆黑的环境,在这里面双眼没有问题也看不见其他除了黑色之外的东西,郭嘉只能摸索着谨慎地向前面走去。 很快郭嘉就迷失了方向,但他不相信自己的预感是假的。 郭嘉再度沉下心神去听萧佚的声音,他听见了萧佚杂乱不堪的脚步声,捕捉到了对方凌乱的呼吸声,再继续静下心来聆听时,耳边响起了嘹亮的鸣叫声。 第一次目睹三足金乌身影的郭嘉为它的身姿而惊艳,来不及细想过去萧佚的叮咛,金乌化作一道细长的丝线为郭嘉指引着萧佚的方位。 “谢谢。”郭嘉向已经消失的金乌道谢,“嘉下次一定说你们的好话。” 有了指引的郭嘉能更加准确地寻找到萧佚,却不知这番行为惹怒了缔造这一切的凶恶妖怪。 故技重施的妖怪趴上了郭嘉的肩头,泛白的双眼中除了纯粹的恶欲外还多了一抹贪婪的色彩。 勾动人身边的黑雾化作血盆大口的妖怪仰起头张大嘴巴,在郭嘉发现前朝人猛地一扎。 “小心!!”不知哪里传来了惊恐的喊叫声。 听见声响的郭嘉抬起头,泛着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第六十六章 妖怪砸了下来。 吃到了一团空气的妖怪嚼了嚼嘴巴, 口中没有切实的肉感的它恼怒地在周围扫视,寻找着口下逃脱的食物。它看见了在不远处被人护在怀中的小零嘴,而救他的那人受了小伤, 外露的血肉散发出甜美的香气。 这是道佳肴。 被新鲜血肉的味道吸引的妖怪嘴角留下了腥臭的液体。 及时赶来虎口夺食的萧佚单手环抱住郭嘉, 紧紧摁着人的萧佚长舒口气,他都快被刚才的场景给吓死了,“奉孝你怎么一个人闯进来了?”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刚刚在生死关前走了一遭的郭嘉看起来一点也没被吓到,他紧紧抱住萧佚声音有些颤抖, “清长你的肩膀——!” “没事,小伤而已。”萧佚瞥了一眼刚才急着救人造成的伤口, “只是被妖物的牙齿划破了, 别担心。” 伤口不大也不妨碍行动, 萧佚放下郭嘉准备专心去对付妖怪,结果腰间死死环住的双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奉孝……”萧佚用没受伤的手去扒拉黏在自己身上的郭嘉, 从未这么近距离被人抱住的萧佚脸有些红, “你松手!” 郭嘉不肯松手, 他贴在人胸口上听着心跳声,只有听见这副身躯下的心脏健康跳动着他才有落回实地的感觉, “清长是怎么寻到嘉的?” 被问的萧佚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其实在黑雾扑上来的那一刻萧佚是做好了防护的, 只是他没料到这只妖怪没有给他造成确实的伤害, 反而是从口中喷出一股奇怪的气体包裹住他自己。萧佚掩住口鼻双眼在一片黑暗中无法视物, 他只能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 在四周摸索着辨别自己现在可能在哪里。 这样下去很不妙。 萧佚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暂时困在了此处, 入目黑茫茫的一片让他找不到出口。 他还不知道那个妖怪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会不会跑到附近的父城为非作歹, 萧佚只能纠结着向记忆中父城的方向走去。 可是这条路太长了,长到萧佚这种身体都走得气喘吁吁, 疲倦地不得不扶着一旁的树干休息,他还没走出黑雾。萧佚咕哝着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方向了,他该试一试往另一边走。 在萧佚踌躇不定的时候,叮叮咚咚的清冷乐声从旁边传来。熟悉的筑声让萧佚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方木头制成的小矮桌突然出现,有一人背对着萧佚,那人怀中抱着颈部细长的一把乐器。一手握住竹片一手摁住丝弦的青年拨弹出悦耳的筑声,乐声清清冷冷又在击筑人手中滑向悲怆,悦耳动听的乐声让萧佚不由得驻足。 筑声渐停。 萧佚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上前几步,在明知道是幻象的可能下萧佚仍然拍上了那个肩膀,“高……渐离兄。” 只听唰地一声,击筑人转过头来,脖子诡异的扭曲成结。这人抬起头看着站在身后的萧佚,俊秀的容颜上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却只有空空荡荡的两个眼眶,明明没有双眼应该看不见的他却能准确地捕捉到萧佚的动向。 “渐离。”又有一个男声响起。 再一次顺着声音望过去的萧佚看见了面容冷峻的青年手无寸铁,身躯上却是有几个血窟窿,止不住的血液染红了衣服,又顺着身体淌了一地。从未想过人的身体能流出这么多鲜血的萧佚指尖都在颤抖,死死咬住后槽牙的他眼神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些许脆弱,“荆兄。” 失去双眼的‘高渐离’在听到‘荆轲’的声音后起身,迈过小矮桌的‘高渐离’走到了‘荆轲’身后,他们无视了萧佚一言不发地转身,他们向远方走去。 时隔多年重新见到那两张故友的面容,萧佚欲言又止嘴巴张张合合的想要说些什么,还未说话粗口就看见二人一同转身离开。快走几步追赶他们的萧佚挽留的声音没出口,身后又传来一声失望的叹息声。 “先生,您又背叛朕。”男子身着玄衣纁裳,垂旒挡住了他的神情,语气失望的男子背过身丢下徘徊不定的萧佚径直离开。 “陛下等等……”折返去追始皇的萧佚被一团黑色的东西裹住了双腿。 动弹不得的萧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人消失在眼前,无论是荆轲高渐离还是秦始皇他谁也留不住。被留原地的萧佚低下头,肩膀耷拉着,他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力,腿上的桎梏像是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逐渐收紧,似是要将萧佚的脚踝扭断。 扑通一声。 萧佚翻天巨浪扑进深海中,清澈透明的海水替换了原先昏暗的黑色,海水中折射的光芒照在萧佚的双眼上,让他难受的闭上了眼睛。在海水中漂浮着的萧佚想要往上游,浮出海面换口新鲜的空气,可海水中仿佛有股巨力,拖着他沉入海底。 这是什么? 艰难睁开眼睛的萧佚看见了海面上漂浮着的大船,挂着玄黑色旗帜的旗杆在惊涛骇浪中被折断,旗帜上的小篆被海水濡湿随着翻滚的波涛不见踪影。 他想起来了,这是徐福出海的船只。 这时海中逐渐浮起一具在海水中泡的通体肿胀的尸首,面上发白的尸体陡然睁开眼睛,浑浊死板的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萧卿,你为什” 话还没说完的水鬼被一剑劈开了身体,连同着整个幻象劈得一干二净。把竹棍当做剑使用的萧佚甩了个剑花,眼神困惑的萧佚歪了歪脑袋,他看向仍旧还是漆黑一片的天地,“谁告诉你,我会对徐福那家伙有愧疚之心?” 徐福从始皇手中哄骗走不胜其数的金银财宝,还一次次让人吃下根本毫无用处的还蕴含着毒素的丹药,这样的人自己怎么会觉得歉疚。 “还以为能再多见几个老朋友,没想到你的能力不过如此。”萧佚蓄力准备彻底破开这片黑云时,金色的丝线穿透黑雾落在了他的手中。 而后他顺着金线寻来,正巧看见了郭嘉直面妖怪血盆大口。 在那一瞬间萧佚又一次品尝到了害怕与恐惧的滋味,极度后怕的萧佚压下自己急促的呼吸,他先安慰起注意力在自己肩膀上小伤口的郭嘉。 不过似乎郭嘉被吓惨了,现在都不肯松手放开自己,萧佚一边安抚着轻拍郭嘉的背部,像是哄劝萧平一般哄着郭嘉,一边掷出长棍,将竹棍当作飞剑不停地劈砍向妖怪。竹棍舞得虎虎生风,一时之间叫妖怪无法凝心静神继续转化身边的黑雾为自己所用,它只能张大长着一排锯齿的嘴巴,无能狂怒地发出巨大吼声。 现场弥漫的黑雾都在这阵吼声中震颤起来。 觉得情况不对的萧佚也顾不得礼法,他环紧郭嘉脚下用力一蹬跃上了飞来的竹棍身上。 站在空中的萧佚清楚地看见底下的黑雾躁动不堪地翻滚起来,位于其中的树木都在涌动的黑色物质作用下成了节节木块,底下的泥土也被翻出了一个深邃的坑洞,隐隐能辨别出来时那妖怪的形状。 因为及时离开地面而躲过一劫的萧佚凝眉,他对妖怪造成的伤害感到头疼,之后重新恢复地貌什么的又是一个繁琐的任务。 不过,不能再让它继续造作下去了。 做出如此判断的萧佚挥袖祭出了法宝东皇钟,东皇钟是东皇太一的伴生灵宝,拥有震慑世间妖怪的能力,后又随着太一成了妖天庭中重要的阵眼,经受帝俊太一二人的灵力洗涤后钟声拥有了堪比准圣的威压,才能在没有使用者的情况下轻轻松松击败萧佚。 东皇钟在妖物的上空中浮现,金色的纹路自钟体表面浮现向外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刺穿了附近的黑雾,直接将那些黑色的东西尽数打散,只余地上最后一些黑色的黏糊糊的液体。黏液察觉不妙,自我聚合恢复身形的时候不忘记向泥土里钻去,想借此逃脱。 “去。”萧佚袖袍一甩,东皇钟便朝着那摊淤泥飞去。 眼看着整个身体都要被罩进东皇钟里的黏液见情况不妙,竟是又从中褪去了一层黑色外壳,只留下内里同样黑乎乎的一团气体散开向四面八方逃跑。 本以为这是个原形为蚓的小妖的萧佚思路停顿一下,他看着妖怪逃跑前留下的半截尸首,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内心纠结着这个妖怪跟脚究竟是什么的萧佚,还是被郭嘉戳了戳才回过神来,现在失去妖怪的阻挠四周已经没有了隔绝凡人视线的黑雾,他若是继续在半空停留是会被发现的。 带着郭嘉重新落在地上的萧佚用竹棍一头戳了戳被抛弃的部分,“断尾求生吗?” “道、道君。”此方地界的土地公在妖怪翻山动土之时注意到了这边有妖怪作乱,土地公担心妖怪会害了此方生灵连忙赶来,谁知道刚冒头就见传闻中最是无情的道君正用自己的武器戳着什么。这时候要是再躲回去可就不礼貌了,土地公只能肢体僵硬脸上挂着死板的笑容出现,“刚才小仙察觉此处有妖物出没,这妖物可是被道君除了去?” 在心中尖叫哀嚎的土地公双手拄着拐杖,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脚程太快。 萧佚把‘断尾’部分交予土地公,“你尽力顺着这截尾巴上的妖气去追查,看看那个妖物躲到了哪里去。” 想起一件重要事情的萧佚拎起腰间挂件的动作一顿,“对了,记得把这边地形还原一下,周围百姓的记忆也要模糊……就后续那些收尾工作你自己处理好,别让凡人知道这些事情。” “是,道君。”土地公哆嗦着两条腿垂头应道,他假装没有听见道君和那个居然敢抱道君的凡人之间亲昵的对话。 待萧佚走后土地婆才颤颤巍巍地出现,帮着土地公把地貌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第六十七章 萧佚回到父城的时候还没有把腰间的挂件给撕下来, 也不知道郭嘉是不是吃准了萧佚不会真的对他动真格,郭嘉硬是抱着人直到到达父城的城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在星君满眼震惊的时候郭嘉施施然松开了手,双脚落地之后他先是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膝盖, 再重新直起身子。面对星君颤颤巍巍伸出来的手指, 还有那几度张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嘴巴,郭嘉回以一副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表情,像是为了证明这点郭嘉故意凑近萧佚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清长伤口这么久了先随嘉回去处理一下?志才和织女那边让牛郎去告知也不耽误事情。” “牛郎星君……”萧佚听见郭嘉的话看向被点醒的星君, 他想了想先问了对方一句,“织女的仙衣是不是被你藏在先人的墓穴里了?” 星君想起自己只是‘牛郎’这个凡人时的事情, 回忆起那时仍陷入胎中之谜的自己在老黄牛的教唆下将仙衣藏入墓室之中, 又用极阴极阳之物各九种锁住了仙衣上逸散出来的织女气息, 以此来阻断天庭的搜寻。被自己那时所作所为气着的星君沉重地点下了自己的头颅,“是被藏在墓室中。” 糟糕了。 萧佚感觉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 摁住穴位的萧佚催促着星君先回去拿仙衣, “刚才在那里和妖怪打了一架, 还不知道那些墓室情况如何,你去找土地公问问是否还能找到织女的仙衣。” 就担心这仙衣被埋进了更深的泥土里或是在妖怪翻涌间被损坏, 没了仙衣上的法力织女回不到天庭。 然后在于吉之后自己还要多关照一个织女。 想起那种情况的萧佚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猛地挺直脊背把郭嘉吓了一跳, 双眼炯炯有神的萧佚赶忙催促着星君去寻那件仙衣, “快、快去找!织女这边有我和奉孝在。” 被赶走的星君不理解且迷茫, 但他自知自己是始作俑者、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为了将功赎罪他快步离开了。 “我们先去找志才和织女, 再商量之后的事情。”萧佚扯着郭嘉往父城里面走去, 有寻踪法术在手的他可以追踪戏志才的踪迹,寻到戏志才的同时也能找到织女正在何处。只顾着找人抓紧时间处理完事情的萧佚没有注意到郭嘉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 郭嘉忧心萧佚肩上的伤口而萧佚早已经忘记了这丁点大的痕迹。 急急忙忙寻到戏志才的二人却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 只见不大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地拥挤着,摩肩接踵的人们激动地排在一个队伍后面,哪怕出动卫兵维护秩序也有不少人试图钻空子排到队伍前面。每一个人脸上都是期待与好奇,哪怕是卫兵脸上都有对能排队的百姓的羡慕,似乎前方发生了什么好事情。 觉得眼前这一幕过于奇怪的萧佚和郭嘉对视一眼,他们找到卫兵询问这里是在干什么。 “你们是刚来父城吗?”卫兵瞧着郭嘉与萧佚二人面生,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卫兵说道,“父城有一个绣娘绣工出色,宫中贵人都很喜欢这位绣娘纺织的布匹。今天绣娘大发善心,想给在城门附近居住的百姓制衣,大伙知道后都纷纷赶来凑热闹。” 提及绣娘手艺时的卫兵满脸骄傲,仿佛与有荣焉,他看了眼明显超过城门附近居住的百姓数量的队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大伙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来的,想着说不准绣娘不认人也能给他们织布。” 知道绣娘就是织女的二人猜到了这可能是他们吸引百姓聚集的一个手段,这样城门附近才能空下来,避免有他人被牵连进来。 只是…… 郭嘉没忍住多问了一句,“织布的费用可不少,那这费用是谁出的?” “是咱们颍川有名的世家大族荀氏郎君包下了所有费用,戏郎君就在前面主持大局呢。” 听见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郭嘉与萧佚僵硬地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清晰地看见了完蛋二字的两人已经能想到回去后,荀彧会是以什么态度对待他们三人了。 提起一口气神经紧绷起来的二人打定主意,一定要在事情愈发不可挽回之前结束这一切。 从人群中穿插到前面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不说一定会阻拦的卫兵,就是以为他们二人扰乱秩序插队的百姓都会愤怒地恨不能把他们撕了。 于是萧佚决定从后方绕过去寻找戏志才和织女二人。 幸好后面的道路没有被老百姓们堵住,成功找到了戏志才的郭嘉与萧佚指着已经登记了不止一卷竹简的人群,他们压低声音质问着居然想出这个注意的戏志才,“志才你想好这笔钱怎么跟文若说了吗?!” “这个主意是织女出的。”戏志才被郭嘉和萧佚狰狞的表情惊得往后缩了缩,反应过来他们二人在说什么的戏志才表情无辜地指着旁边的织女,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两人,“而且织女说这笔费用她自己来解决。” 顺着戏志才的手指看去,织女隔着轻薄的纱帘望着外面的百姓,有人的衣服洗到发白也有人衣冠整洁,有面色土黄的皮包骨也有施以脂粉面色苍白的,从中深受触动的织女隐隐觉得自己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她贵为玉帝王母最宠爱的小幺,修行途中更是有琼浆玉液仙果食之,衣服是天上最好的料子,随手便能裁云织星,就是落难的日子与人间遭受苦难的生灵相比,她也过得很不错。牛郎用她的两件首饰换来的金钱让二人能吃上不那么粗糙的粟饭,偶尔饭食中还有炙肉加餐,后来她的绣品出名生活就更好了。 可与眼前这些人相比…… 缓缓闭上双眼的织女感悟到了什么,她复睁开眼睛向萧佚俯身一拜,又提着裙摆转身朝着东方双膝跪地倾首二拜,“织女祈愿自封修为留于人间,只期望天下苍生食能裹腹衣能遮体。” “愿在人间向世间女子传授织布技艺,让女子有一技傍身,无论乱世盛世皆可自食其力,还请天地与道君在此见证!” 天上降下了凡人看不见的金光,金光笼罩住织女,织女明显感觉到自己修为更进一步而且不再需要仙衣,但这股力量同时压制住了她的能力,在人间她连一个普通的小法术都无法施展。 待金光消失织女从地上起身,一身修为都被锁住了的织女脸上仍然有着笑意,她朝着萧佚说道,“道君,我想留在这里教大家纺织,在乱世中有生存下去的一门本领。” “你已经向天道发下誓言,那便去做吧。”萧佚点了点头,他顺势又问起牛郎一事织女打算如何处理,“那牛郎你打算如何?是重新回地府投胎修功德,还是直接让其返回天庭做他的牛郎星君?” 被问到的织女还没细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结果的织女索性暂时先放到一边,她起身去外面忙活着给百姓量体裁衣。 还在后面站在的三人对视一眼准备暂时离开,主要是郭嘉见这边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强拽着萧佚要人回谒舍包扎伤口。被郭嘉这么一说才发现萧佚肩膀上伤口的戏志才赞同了郭嘉的意见,摇首反对萧佚的戏志才眉眼中还有些许自责,他在责怪自己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好友的不对劲,“先回去包扎伤口,剩下的收尾事情不是很要紧的。” “奉孝,这伤口可需要去找个金疮医来看?”戏志才问道。 郭嘉把视线投向萧佚,毕竟这是萧佚第一次受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金疮医能治疗清长吗?” 要是他们仙人用不了凡间的药物,或者萧佚像之前那般一抹伤口就恢复了,请来金疮医也是让人白跑一趟。郭嘉一副合理推测的表情,把自己的推断说出了口。 “没事,佚自己有疗伤的药。”萧佚顺从地被郭嘉拉回了谒舍。 戏志才在跟着回去盯着郭嘉二人和留下来在后面忙里偷闲之中选择了留下来,反正萧佚年岁那么大了,也真不能在郭嘉手中吃亏——这是在知道萧佚真实身份后三人的心态,三人也相信萧佚能这么多年没有成家立业,自己本身是有坚定的想法的。 与其在一旁旁观郭嘉如何拉近和萧佚的关系,戏志才认为自己还是在这里偷闲最好。 最后只有萧佚和郭嘉回到了谒舍的房间里。 郭嘉向跑堂要来温水与纱布的功夫,萧佚已经褪下了半边衣袖,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的一模暗红格外显眼,许久没有处理的伤口已经连同着沾上的灰尘和泥土凝固起来。为了处理伤口郭嘉不得不拿着浸湿的纱布轻擦,直到伤口表面不再有那些脏污之物。 伤口表面清洁之后,郭嘉打开萧佚交给他的伤药,药粉抹在伤口创面上,再用一截干净的纱布包好,这样就算是彻底处理完了伤口。对自己包扎的成果还算满意的郭嘉出门去倒水,倒完后折返回屋时遇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捕捉到男人显眼的金色眼瞳的郭嘉就知道这人是谁。 “阁下是太一。”郭嘉用着笃定的语气说道。 第六十八章 萧佚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正趁着郭嘉出去的这段时间在屏风后面换上了干净完整的新衣服,整完衣服后萧佚重新坐在床榻边缘。随手拿起一本书卷翻看的萧佚总觉得郭嘉出去的时间太长了,只是在外面倒一盆水需要他把书卷看了大半都没见人回来。 总不可能是在外面又遇见什么意外不成? 自我调侃着的萧佚决心再等一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萧佚倚靠在挪过来的凭几上, 神情慵懒地翻阅着新的书简。将沉重的书简平放压在大腿上,每看完一部分萧佚就将那部分重新卷起来,这样最后看完所有他就能重新收获一个卷起来的书简,不需要自己又再卷一遍。 看得太过入神的萧佚直到把拿出来的两个书卷都看完了, 他才发现郭嘉居然还没有回来。怀疑这人在外面遇到麻烦的萧佚起身,他推开门准备出去寻人时, 许久没有回来的郭嘉整不做声地站在房间门口, 他低垂着眉眼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差一点就撞了上去的萧佚:…… “你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心跳骤然加速的萧佚呼吸急促, 他捂着心口瞪了一眼呆呆愣愣的郭嘉,不是很能理解这人为什么要站在门口, 还连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奉孝?” “啊?”被喊了一声回过神来的郭嘉难得目光呆滞, 看着就像是整个人的注意力跑到了别的地方,丝毫没有精力去在意萧佚说了什么。整个人都少了股少年灵动感的郭嘉被萧佚牵进了屋子, 走神的郭嘉能说是听话万分, 萧佚让他坐他就坐让他躺就躺, 魂飞天外的模样让萧佚皱紧了眉头。 萧佚用温热的手背触碰郭嘉的额头, 体感不像是在发热, 他颇感疑惑地在郭嘉眼前晃了晃手掌, 这人居然也没什么反应。!? “奉孝!”紧张起来的萧佚立刻提高声音, 他喊了一声郭嘉, 见人回过神来后赶忙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一直在走神??” 郭嘉听见问题后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好半晌才重新回过神来,“嘉只是在旁人点拨后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无用了……清长这么厉害的人物,若不是为了救嘉,又怎么会受伤?而且嘉只是一介凡人,寿命短暂也不能修炼……我只会是清长日后的累赘吧。” 咬了咬后槽牙的萧佚在心中骂了句脏话,他揉着郭嘉的脸颊让人能专心听自己的讲话,“如果我真的在意寿命之说,那从一开始我们就不会相遇,更别说后来的相识相交。” “事实上,支撑我走过漫长岁月的就是与奉孝、与文若志才,还有许许多多好友相处时的回忆,那才是佚的珍宝。” 他从未后悔过与他们相识,只恨流光易逝故人不在。 “是这样吗。”郭嘉仍然有些不太自信,他耷拉着眼皮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说到底是嘉不如清长的好友厉害,还要依靠清长保护。” “……不若奉孝先说说,刚才何人跟你讲了话,又说了些什么?”脸上绷着生硬笑容的萧佚,内心早已把罪魁祸首揍了千万遍,别让他知道是谁在乱说话。 郭嘉迟疑地停顿了一下,犹豫地挪开了视线,看起来是不想萧佚为此伤了和气。 看到郭嘉这幅作态的萧佚瞬间就锁定了是谁在跟郭嘉胡说八道,明显郭嘉这幅态度是他认识或者说是见过的人,而萧佚曾经的好友里郭嘉见过认识的寥寥可数,排除掉相处得还不错的通天以及在紫霄宫坐镇的鸿钧,就只剩下了一个人选。 太一!! 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的太一:?我只是实话实说啊 ‘委屈’扑在萧佚怀中的郭嘉笑容挑衅地朝着太一笑了笑。 太一:?! 被这个笑容气到了的太一当场折起袖子就要跟郭嘉打架,他要让这个人族知道他们三足金乌的厉害!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指示下意识拦住太一的萧佚闭眼喊道,“放过他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此话一出,房间里原先争锋相对的气氛立刻冷却下来,四周陷入了冰冷寂静的局面。打破这个局面的是太一憋不住的笑容,话语中带着笑意的太一点了点头,像是为了赞同萧佚所说他放下袖子,语气骤然和善起来,“你说的也对,这不就还是个孩子嘛。” 太一在某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本以为自己能又一次胜过一局的郭嘉,他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看着萧佚,微微张大的嘴巴证明了他的惊讶,“清长,你……?” 其实是不小心说错话的萧佚摸着自己的鼻头转移了视线。 还想再多嘲笑几句的太一还没开口就听见这个房间的门扉被从外面敲响,太一连忙缩回了金乌簪里,留下萧佚和缩在萧佚怀中的郭嘉面对来人。 敲了两下门似乎觉得有好好告知屋内的人自己到来,来人不等回应便轻推门扉,与屋内姿势亲昵的二人对上视线。 来人瞳孔地震,猛地往后退一步踩着身后人的鞋子关上了大门,也把后面那人的痛呼声挡在了门外面。 “嘶,发生了什么?!”无辜被踩了一脚的星君吸了口凉气,脚趾上的疼痛感现在都没消下去,尤其踩他的那人还曾持续地站在上面几息。估摸着自己脚趾怕是会红肿起来的星君还想多说几句,就看见旁边慢了一步而来的织女,刹那间星君自觉闭上嘴巴后退几步。 织女有着和牛郎一样的疑惑,她踮起脚尖试图往里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惜戏志才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织女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奈只能向唯一看见屋内情况的戏志才解惑,“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嗯……没什么,只是他们还在、还在包扎伤口。”戏志才心神不定地随口解释着,脑海中满是刚才看到的场景,内心早已就刚才看到的发出了感慨。 没想到他们两个这么快就表明心意了吗?不过怎么看着好像奉孝…… 这一刻戏志才的脑袋被各种奇奇怪怪的猜想还有八卦所填满,从高皇帝的趣闻逸事到孝武皇帝的绯闻轶事,还有班固所著一书中记载的董贤与孝哀皇帝,其间种种教人忘记了他来此是做什么的事情了。直到那扇门被从里面打开,戏志才与来开门的郭嘉对上视线,郭嘉被戏志才眸中奇怪的打量激得抖了抖肩膀。 “志才你来做什么的?!”郭嘉觉得这人现在估计在想些古怪的事情,不敢放任人继续想象下去的郭嘉出声问道,语气难免有些急冲冲得,“织女怎么也来了?牛郎星君可是寻到了织女的仙衣?” 被这么一问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戏志才拍了拍脑袋,他越过郭嘉的肩膀往里面看去,生怕又会碰见什么不该看的景色。坐在床榻边的萧佚与戏志才对上视线,他颔首示意。 难道他刚才看错了? 以为自己误会了什么的戏志才看了眼郭嘉,准备等以后有空再聊聊,他往旁边撤了一步,“这件事情还是你们自己来说吧。” 星君率先向前一步,他朝着萧佚一揖,“仙衣找到了,不过似乎在之前您和妖物战斗中被染上了妖血,这仙衣怕是没有用了。” 这倒不是什么坏消息,在天道见证下立誓的织女得了功德金光,自身修为有所提升已经不再需要这种外物。 “所以我想让星君百年都在我手下帮忙做事,以此来偿还他欠我之债。”织女上前两步盈盈下拜,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注视着萧佚,“还请道君为我们二人做个见证。” 有了想要完成的目光的织女眼神坚定,她在努力为自己事业的前期做准备。之前牛郎管理店铺时把店铺管理得井井有条,织女看上了他的这份能力,想着与其早点投胎或者是回天庭受罚,倒不如在她手下做个几百年,他们之间恩怨便一笔勾销。 萧佚的视线落在了星君身上,“织女提议,你可有什么不满?” “没有,小仙愿听从道君与织女的安排。”星君敛眉低首,诚惶诚恐地弯下了腰肢。 在萧佚的见证下,织女与星君签订好契约,主要是为了防范星君又像之前那般对现在真的没什么法力的织女出手。有了这个契约,就算之后萧佚离去,织女也能凭借契约很好地管制星君。 再之后织女解开了自己在布匹上织绣的诅咒,此次出行的目的完成的三人准备返回东郡。 对于萧佚驾驶马车的想法,戏志才和郭嘉再三地、郑重地否决了这个提议。就是他们多花一些铜钱雇佣他人来驾马车,也好过萧佚又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送回去。 ——主要是他们真的不想再重复一次三餐都靠药丸来解决的经历。 拗不过二人加上这次返回的行程并不着急,萧佚同意了他们雇佣别人做车夫的计划。当三人以一种正常的速度返回东郡时,曹操早已经从床榻上醒了过来,正在医师的指导下调理身体。 曹操自己的府中接待了回来的三个人,有注意到戏志才和郭嘉瘦了一大圈的曹操深受感动,“志才与奉孝对操抱以真心,操定不负二位心意!” “萧先生愿意为操亲自面对天上神仙,此份恩情无以为报。先生若有何所求,在操能力范围内的,我定为先生做到!”又转移视线和萧佚说出这番话的曹操抿了抿嘴唇,还是为他们透露一点私下里得到的消息,“你们做的事情传到了东郡,文若知道后似乎很生气,正等着你们解释。” “不过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能传出文若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求爱不成悲惨离去这种离谱的传闻?” 这是什么?!! 三个人动作一致地瞪大眼睛,他们僵硬地扭动着脖子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破碎感。 他们深切地体会到临刑前的紧张与萧瑟痛苦。 在府中等着的荀彧:让彧听听看你们怎么解释。 第六十九章 最后萧佚郭嘉戏志才三人排排坐好, 一人一张矮几案,完美地复刻了当年在学堂被罚抄的场景。一旁监督他人三人抄写书籍的是荀攸,是这次传闻事件中毫不相干却被牵连的无辜人士。 荀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突然觉得瞪哪个都不对劲的荀攸复盘了一番前因后果。 一开始是萧佚为了能进去看到衣服纹样谎称是叔父荀彧, 而郭嘉是个不嫌乱的家伙, 定然不会劝阻萧佚,戏志才又是个和郭嘉相差无几的德性——他在想什么,居然会指望着这两人拦着萧佚?! 他们不添乱就不错了! 看来当初应该把他们二人换一个下来,他和叔父任意一个人跟着去了都不一定会有这些传闻传出来!荀攸极度后悔当初所作所为, 如果不是选错了方案,他和叔父也不至于被山阳郡中的族人连封来信教训了一顿。 真的是无妄之灾! 辩解的书信已经往回寄去, 相信几位族老会相信这他们在信中所言, 还他和叔父一个清白。 这么想着的荀攸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人偷懒, 荀攸手中继承自学堂夫子的戒尺用力拍到了几案上,“莫要偷懒!” 被这么一击吓得缩了缩肩膀, 郭嘉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小聪明’, 那是一张轻薄的能将墨迹渗透出去的纸张, 他只要抄一次,底下就会有一模一样的副本, 如此一来郭嘉便能节省大半时间。 见荀攸真的拆穿了郭嘉小把戏的萧佚戏志才二人偷偷地笑了一声, 又在荀攸凌厉的目光中迅速低下头奋笔疾书。 荀攸硬是抽出了一天时间盯着三人, 直到确认三人都把选中的书籍全部抄完, 荀攸带着一怀抱的纸张离开。而在他离开后不久, 荀彧又带着几个侍从把三人堵在了院门口。 荀彧不是带人上门寻衅的, 他身边的侍从都是负责拉车, 而后面的板车上堆放着一卷卷厚重的书简。荀彧拢着袖子笑容和善, “想来你们平日无事清闲得多,正巧主公有意于在东郡恢复百姓生活, 休养生息以待未来之战。” “这些都是太守府中堆积许久的文书,其中有些已经年代久远没有用处有些记载了东郡近些年的事情,但摆放文书的小吏都是随手一放,所以彧就麻烦三位动动手抽出丁点时间来整理一下。” 这么说着的荀彧完全没给三人拒绝的机会,他旁边的侍从极有眼色地开始搬运书简到房间里面去,其中戏志才分到的最多,郭嘉次之,最少的反而是萧佚。 戏志才和郭嘉一同向荀彧投去了自己的疑惑。 “主公说,论心不论迹,清长这般做也是迫于无奈为了尽早救他所为,故而是最少分量。”?! 他们难道不是吗?! 荀彧又答道,“主公说,志才与奉孝年长于清长,未能及时尽到长者责任,该罚。” 有口难辩的二人看了眼在一旁待命的侍从,只能咬牙生吞下了自己口中未说出口的辩驳之言。 “佚想先回去一趟看看平儿奕儿,之后一定回来认真看完那堆文书。”萧佚稳重的说道,面上是对两个孩子的担忧,但谁能知道看起来令人信服的萧佚实际上打着偷跑的主意。 不跑远,他就去山阳郡避避、不是、他去山阳郡亲自上门和荀氏族人解释,替文若公达二人挽回名誉。 荀彧:……平儿奕儿他们在彧这里住得不错,不劳清长费心。 “怎么说佚还是平儿养父,回来也该见见平儿。”萧佚试图再挣扎一次。 却听见温文尔雅的荀彧口中吐出了极其残忍的两个字,“不可。” 败退的萧佚回到原位,心灰意冷的他决定接受命运,去房间里尽快把自己那份文书重新整理好,这样萧佚他自己就可以重获自由身了! 瞧见萧佚都和荀彧讲情失败的郭嘉和戏志才同样只能在萧佚之后,与他前后脚进入房间,坐在几案前开始整理属于自己的那一堆资料。 对此颇感满意的荀彧上下点头,他转身要回自己的府上之前把侍从留下来看门,荀彧嘱咐他们没事不得随意放他们出来。如果这三人是整理好文书后申请出门,便要迅速来他府上告知情况。 “……郎君,如果是别人要进去呢?”侍从问道。 “酌情允许。”荀彧刚刚说完话,他就看见两个侍从的眼神一下一下地往他身后瞟,与他撞上视线后眼神下意识躲闪着。 他身后是有什么吗? 迷茫着的荀彧顺势往后一看,他看见了许久没有出门一直在自己的小屋中打坐念道的史子眇,对方神情焦急地站在院子墙角跟出不断抬头垫脚试图往里面看一眼。 看不到院里情况的史子眇急了,他把宽袖捆缚在小臂上,会绊倒自己的长袍卷起夹在腰带中间,做足爬树准备的道人还未上树,身后传来他人的询问声。 “史道长?你这是在做什么?”荀彧站在史子眇身后十步远的地方,他有看见旁边高过院墙的大树,知道史子眇是想爬树进去,而他问的是史子眇进去后打算做什么。 史子眇抬起的半条腿尴尬地落回地面,他抖着手把卷起的衣服全部放下,整个人尴尬到面红耳赤的地步。史子眇声音很小地和人说明自己的这种不雅行为,“是陛下出了事,贫道想要找道君问问原因。” 但萧佚被锁在里面,他想进去只有爬树这一种选择。 “算了,道长跟我来吧。”荀彧亲自带着史子眇进入了院子,而后在萧佚三人整理文书的房间门口停下。 拉开大门的荀彧看着里面已经开始整理的萧佚,他也看见了竖起耳朵眼睛不断偷瞄自己这边的郭嘉和戏志才,荀彧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清长,史道长有事找你。” 史子眇上前一步揖礼,他取出用手帕包好的玉佩,上面少了几分阴气看起来就和普通的玉佩没什么两样。果然就听史子眇说他今日寻不到刘辩,对着寄身的玉佩百般呼唤也得不到一个回答,史子眇非常担心刘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脱身的事情。 听闻此言萧佚起了兴趣,他不用接过玉佩就能看出来玉佩中已经没有鬼魂寄宿,刘辩就是在东郡被其他道长看见给捉去,也能凭借玉佩回到史子眇身边。而如今断的这么干净,要么是刘辩已经灰飞烟灭,要么就是心愿已了自行往生去了。 于是萧佚掐指算起了董卓现在的情况。 “嗯?”萧佚掐算的手指一顿,他呢喃,“董卓……死了?” 那就难怪刘辩遍寻不得踪迹。董卓死去,刘辩死去的执念消散,自然不会再留在人间,怕是已经自行前往地府走轮回往生之路。 萧佚复又将这个结论告诉史子眇,一旁听着的三人注意点在董卓死去这一个消息上。他们没想到正值壮年手下兵强马壮的董卓会这么轻易死去,总不能是先帝见董卓如此暴虐行径,气急之下从地府里爬了出来夺命吧? 三人被自己无厘头的想法逗笑,他们或是揉穴或是遮面将受萧佚荼毒后的思绪清空,荀彧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情,“长安那边有忠心之人欲行昔年豫让荆轲之事,但有人临事前告发,牵扯之人尽数下狱,至今仍在狱中被囚。” “兴许董卓是因为身体缘故暴病而亡?”戏志才提出了另一种猜测。 “暂且还不知道,不若等长安消息传来后再说。”荀彧说道。 荀攸因为丧事被陛下罢官回颍川,但荀氏族中不可能因此彻底离开朝廷中央,因而朝中还是有几个旁系子弟做官维持人脉,待日后朝廷平静下来再重新引荐荀氏中人。这也是荀彧荀攸二人远在兖州东郡还能知晓长安内发生的事情原因,不过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想必旁系中人第一时间就写信往外传,不过估计还需要几日时间信件才能到达。 萧佚看了眼正在谈论着董卓死去一事的三人,他扭过头和史子眇小声地说话,“既然刘辩心愿已了去地府轮回往生,那你也该履行当初诺言,回道观自行闭门修道,日后无论人间发生什么大事情,都不再与你有任何关联。” 遗憾于未能最后和刘辩见上一面的史子眇应道,“明日我便收拾东西离去。” “清长。”郭嘉喊了一声背对着他们的萧佚,他招了招手示意人走过来说些话。 萧佚虽然不明白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近距离才能说,但他还是顺从地走了过来,萧佚疑惑地看着郭嘉与戏志才起身,他们二人像是要外出一趟的模样,“怎么了?你们不打算继续整理了不成?” “嘉与文若志才欲往主公府上一去,告知主公长安之变,尽早做好准备。” “不知清长可要与我等一同前行?”顺便逃离这堆文书。 完全听懂了郭嘉言下之意的萧佚瞄了一眼荀彧,见人没什么反应的萧佚点点头,打算和郭嘉戏志才一样用同样的方法从书卷中逃走。 第七十章 萧佚与其他三人到达太守府时曹操还在议事厅内与部下商议如何对付卷土重来的黑山贼, 黑山贼这一回来势汹汹,看着便是要报上回败战之仇,曹操得知后自然不会怯战。 曹操打算驻扎顿丘应付黑山贼, 底下武将为此纷纷出了不少计策应对黑山贼的进攻, 又如何能在防守下反攻对方。萧佚他们四人便是在这个时刻进来的。曹操看着本来应该被罚在房间里整理文书的三人,很想调侃几句的他看着这么多下属官吏收敛了嘴角的笑容,他问道,“文若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而不是在院外监督这三人认真整理文书? 眼神中传达着这种意思的曹操得到了荀彧微不可见的摇头。? 还没来得及理解这个意思的曹操就听见荀彧率先拱手, 上前一步成为四人中站在首位的那一个,“主公, 彧得到新的消息, 长安有大事发生!” “奸贼董卓已经伏诛!” 什么! 突兀地被如此喜事砸在头上的曹操晕晕乎乎的不敢相信, 他重新问了一遍荀彧,“文若你说什么?谁死了?!” “是董卓。”荀彧答。 曹操猛地拍桌而起脸上的喜色再也遮掩不住, 他大声呼喊着门口待命的侍从, “来人!来人!” “快去操府上库房取财宝出来, 换了米粮后在太守府外支一小摊,凡是我大汉子民都可来此免费得一碗米粥饱腹!再让人在一旁向乡亲们宣扬此等好事!” 喜不自胜的曹操还要宰杀牛羊宴请军中将士, 让大家一同分享喜悦。 底下两旁的武将与文人脸上也不由得沾上了喜色, 董卓恶名在场谁没有听过, 况且除了东郡原先的官吏外, 其余之人皆是被曹操讨董决心吸引而来的, 对于董卓无不深恶痛恨。他们举起手中的爵杯以水代酒相互敬着, 庆祝大汉如今最大的奸贼已死, 陛下年幼只要悉心教导, 汉室一定有中兴的希望。 “但是董卓部下凉州军还在,为□□羽并没有伏诛, 他们随时可能会拼死一搏。”见曹操这么高兴荀彧不得不把后面的话继续说完,哪怕这对曹操来说是一件很扫兴的事情,“理应有人领军助朝中公卿对抗董卓残党,若主公前往事成必然在陛下面前有个好印象。” “然而也请主公莫要忘记邺城还有一个新帝,而您和袁本初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换句话说,如果曹操真的带兵去长安援助小皇帝,哪怕打退凉州军,回到朝廷诸公卿轻轻一句‘尔与逆贼同谋’就能要了曹操的性命。纵使身上有救驾之功,也阻止不了朝中众人斩首曹操向新朝廷诘问的计划。 到时候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如梦初醒的曹操喜悦之情稍稍下去点,不再像之前那般上头,他冷静地向荀彧询问他该怎么做,“又如何能助陛下度过此次难关?” “袁公路与刘景升的荆州之争如火如荼,袁公路虽然拿到了新朝廷的圣旨,但在偏向长安陛下的刘景升眼中不过一张废纸。”荀彧说着仍旧在互相争夺抵抗的袁术与刘表,即使孙坚当初完成了袁术所托带回任命书,仍然依旧无法改变袁术久攻不下刘表的情况“他们二人之争陛下插手也无济于事。” 曹操屏息凝神听着荀彧接下来的话。 “除刘景升与主公外,还有一人是最好的选择。” 萧佚听见荀彧的话在心里默默接了下去。 孙坚孙文台。 孙坚与曹操相似,在袁氏兄弟手下带兵,有自己的关东军队,曾去邺城为袁术求来圣旨在公卿眼中与背叛无异,可孙坚身上有一个曹操没有的关键点。 他曾获得传国玉玺且亲自为被董卓挖坟夺财的先帝恢复陵寝,用太牢之礼重新祭祀,这一点在孝治天下的汉朝足以功过相抵,加之又有救驾之功,孙坚也能小有所获。 果然荀彧所言与萧佚心中猜测别无二致。 “文若所言极是,这次出使豫州由你前往可否?”曹操的人选固定在孙坚认识的荀彧与郭嘉身上,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将荀彧派出,正好途中往颍川郡走一遭澄清谣言。 至于同样相识的萧佚……曹操担心孙坚又会想起当初金汁守城一事。 曹操见这事说完他又命人为刚到的四人准备好位席,虽然因为到达时间过晚而不得不安排在末位,但是曹操让侍从端来了足够丰盛的茶水与糕团以显地位。 “咳咳,”干咳一声的曹操提醒下面太过高兴的官吏收敛情绪,自己也正了正脸色重新回到了对抗黑山贼的事情上,“黑山贼在周围为非作歹,又仗着了解地形难以彻底剿灭,这次他们便联合着青州的黄巾军卷土重来,诸位可有应对之法?” 青州黄巾军? 刚刚回到东郡的郭嘉萧佚戏志才从荀彧那里了解到自己想要的,不像之前那般两眼一抹黑的二人开始仔细思考如何化解危机。 萧佚却是想到了之前曹操曾随口抱怨过军费不足的问题,军费自曹操募兵之后大多是从自己家中掏钱,后来与袁绍一拍即合又有袁氏相助。等曹操名气大了些,有慧眼识才者会给予银钱资助,但这不是个太平盛世,人的生死士族的兴衰变动格外常见,因此曹操常常会去寻求当地豪族支持。 东郡算是仅次于曹操家乡的地方。在这里曹操筹集军费要轻松一些,但得到的费用仍然差一些需要曹操自己补齐。那日曹操喝了几口小酒情绪冲动下说出来的,醉酒后曹操自己都忘了这回事,谁能想到萧佚竟然记了这么久。 祸害东郡豪门不太好,萧佚在脑海中勾勒出兖州郡的大致轮廓,不若引其北上直接攻打邺城,那里才是有充足军费的地方。 而且还能看看那新帝刘虞会不会就此逃离,他能不能借此一观‘刘虞’真貌。 有了这么一个念头的萧佚侧过头向郭嘉小声讲述了一遍,大致的把重点全都描述了一遍,比如如何联合山贼讹诈军费。 很感激萧佚会第一时间和自己分享,但这个主意着实有些不适用于现下情况的郭嘉,他指出了其中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主公曾经打败过黑山贼,若是想与其合作怕是没这么容易。” 只是不适用于现下这种情况,但若是换其他山贼就没有问题。 听出郭嘉言外之意的萧佚点了点头,准备先行把计划补充圆满,这样下次曹操再问计他就有办法了。 郭嘉这时起身向曹操阐明自己的看法,“嘉以为青州黄巾不足为惧,黄巾军中人多兵少,无辎重粮草多是边打边掠夺以填补空缺,只要固守城门待黄巾粮草消耗大半时反攻,便可以轻易攻溃敌军。而黑山贼损失盟友必会慌乱一阵,届时主公奇兵快袭直取山贼本屯,必能大获全胜。” 曹操听闻郭嘉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对自己的计策更加有了把握,“诸位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急报——!” 门外有个穿着盔甲的传信兵闯入,盔甲上还有上一场战斗中沾染的血痕,鞋底一片破烂泥泞,落在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传信兵半跪于地,将怀中保护完好的战报和一封尺书交予下来的侍从,“这是从东平传来的急报,还请太守察看。” 东平是遭受青州黄巾骚扰的城池,以东平的兵力对阵黄巾稍有困难,但东平有不少善谋之士,若是听从他们的计策与黄巾交战尚有胜利的机会。 然而现在却有急报传来,曹操不免怀疑东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果然。 战报是一封败报。 不听属下进言的兖州刺史刘岱刘公山亲自率兵迎击黄巾,怎料黄巾正是兵力强盛之际,轻而易举冲溃了刘岱的军队,刘岱在战场上被黄巾军中人斩杀,剩余士兵多数逃回了东平,没有及时回到东平的都在城外被黄巾杀死。 失去刺史的东平在刘岱手下的几位武将谋士周转下勉强抵御着黄巾的进攻,他们同时在向周边其他郡县调集兵力,以解东平之围。而那封多出来的尺书则是济北相鲍信单独写给曹操的,在讨伐董卓时相识的二人互相十分欣赏,如今兖州缺少刺史,鲍信便来信希望曹操能亲自出任。 “刘岱已死,兖州刺史之位空悬,诸位觉得操是否该趁人之危拿下兖州刺史一职?”隐去了鲍信来信的曹操问着在座众人,心中已有决断的曹操在等待下一个听懂自己含义的人出现。 众人交头接耳中有人离席起身,站在堂中央的中年谋士微微拱手,“宫愿意为太守解忧。” 站出来的人是陈宫,早年与曹操相识,后来在曹操任职东郡太守后出仕辅佐曹操治理东郡。陈宫说出了自己的一番看法,“宫愿意出使东平,为太守说服别驾、治中。太守可在攻破黑山贼后转道往东平袭击黄巾军,顺势解了东平之围。” 这样曹操入主兖州更有说服力。 第七十一章 那日之后荀彧与陈宫离开东郡各自往自己的目的地所去, 曹操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对付黑山贼,东郡内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不复之前轻松和谐。 荀彧离开后萧平马钧郭奕都被接回了萧佚自己的府邸, 那些原先要整理的文书也在郭家和戏志才二人被荀攸抓过去平摊公务后, 全都被萧佚一个人包揽下来。有理由能不用清早去太守府的萧佚每日慢悠悠地整理,中间抽空去查看一番萧平的课业、照顾正处于爱睡觉年龄的郭奕,马钧在一旁帮忙免得萧佚可能忙不过来。 这般充实的生活看得近来常常早出晚归的郭嘉格外羡慕。 又一次在过了晚食的时间回来的郭嘉去抱在一旁自己玩的郭奕。此时郭奕被放进了铺着软垫的四面建着护栏的小天地里,被喂饱了肚子的小孩咿咿呀呀地说着话, 没有人能听懂回应也让小孩乐此不疲地发出声音。 被抱起来的郭奕也不慌张,张着圆溜溜的双眼望着人, 瞧着发现是郭嘉后咯吱地笑了起来。 郭嘉坐在了萧佚旁边的椅子上, 他支着郭奕的白嫩的手臂去够萧佚的袖子, 语气略含抱怨,“再这么下去奕儿都快不认识嘉了, 清长可又要多出一个养子了。” “说得也是, 那你带着孩子去点卯?”萧佚试图让郭嘉体会一下小孩有多难带。 “……”郭嘉看了眼萧佚, 对方眼中的不怀好意都快溢了出来,他快速转过头朝桌上的萧平说道, “平儿你父亲有没有准备嘉的份?放在哪里了我去拿。” 埋头吃饭的萧平抬起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点了点头, 又伸手指向屏风后面。 带着郭奕迅速起身的郭嘉去给自己打饭, 他怀中的郭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弯着眼睛朝萧佚挥手。等郭嘉回来郭奕手上沾着黏黏的米粒一个人玩着, 整只小手弄得黏糊糊的郭奕觉得不舒服了又开始往郭嘉身上、往自己脸上抹, 反正让萧佚发现的时候郭奕自己已经成了只大花猫。 一时不察身上衣服又要清洗的郭嘉:…… “谁让奉孝让奕儿玩这个。”萧佚乐呵呵地在一旁看戏, “记得自己洗衣服,还有也要帮奕儿重新沐浴。” 郭奕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对幼儿的身体不好。平日都是两人轮流清洗郭奕,若是遇见像今天这种特殊情况,一律都是由罪魁祸首自己来收尾。 见情况不妙,郭嘉把目光投向刚刚吃完的萧平,“平儿,你想不想和奕儿一同濯洗?” 准备离开的萧平动作一顿,他看着郭嘉与没有阻止之意的萧佚,萧平想了想还是接过郭奕,“平儿还想要一些额外小奖励的。” “没问题。”郭嘉答应得非常快,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贿赂’萧平。 萧佚也无声地颔首同意了萧平的要求。 一下子拿到两份奖励的萧平抱着郭奕往外面走,他打算先去抓在书室里的马钧,拉着人和自己一起帮郭奕洗澡。 余光瞥见萧平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萧佚先发制人,“听奉孝的语气,看来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不知佚能不能知道奉孝如此这般和平儿交易多久了?” 脸上挂着欲笑不笑表情的萧佚眯起眼睛,看着就像是为此情绪不怎么好。 因为坐在外面刚才和萧平说话时看不见萧佚脸上神情的郭嘉,一转身就对上了萧佚明显不高兴的神色,以为自己这么做惹人不高兴的郭嘉连忙澄清,“不不不,只有几次!几次而已!!” “哦?”一个字拖长了音,语调百转千回的萧佚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郭嘉。 他蓦地凑近了郭嘉。 条件反射往后缩的郭嘉有些僵硬,双手无处安放的他看向萧佚,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他都能清楚看见萧佚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清长?” “你怎么看着这么害怕?”萧佚的神情愈发犀利,郭嘉现在的退缩与僵硬落在萧佚眼中就是有什么没有告诉他的事情,“不会真的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没有!”郭嘉急忙说道,“只是让平儿偶尔替我注意一下” 说着说着郭嘉的眼神的就四处乱瞟起来,为了避免萧佚乱想他不得不承认,“让平儿注意下清长的书室里有没有其他好看的志怪书籍。” “就这个?”萧佚不可置信地问了出来。 郭嘉点头的同时暗暗地扶住了自己的腰,保持这种距离对他来说着实有些艰难,但又不想为此认输的郭嘉强撑着和萧佚正常讲话。至于他那已经快要颤抖起来的腰腹,郭嘉在沉默之中绷紧了腹部。 其实已经看出来这人腰酸的萧佚:…… 为了避免出现某人第二天因为腰疼不能去太守府的好事情,萧佚自己先回了原位,“原来是这样。” “那奉孝你先用饭,我先去其他用具清洗一下。”萧佚绕过屏风去前面清洗使用过的器皿。 等萧佚洗完东西回来,他看见郭嘉仍旧是那副扶着腰不动的奇怪模样,不由得疑惑地问道,“奉孝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扭到腰了?” “好像是的。”声音颤颤巍巍的郭嘉捂住了脸,颇感羞耻的他觉得丢了一个大脸,闷闷的声音从手中发出,“可以麻烦清长帮嘉一下吗,嘉……好像没法还原了。” 忍、忍住!不能笑!绝对、绝对不能笑! 嘴唇紧紧抿住的萧佚低垂着脑袋,他不敢让郭嘉看见自己的笑容,双手扶在郭嘉腰上的萧佚手动帮助郭嘉复原。瞧着郭嘉保持这个姿势用饭的萧佚捂着下半张脸往外走,“佚去帮你找个会正骨的大夫过来。” 被留在庖室的郭嘉看了眼刚盛出来,甚至还在冒热气的饭食,又低头看了眼自己饿了半晌的肚子。 …… … 找来大夫给郭嘉看腰的萧佚的视线落在了桌上空空荡荡的碗碟里,他又扭过头去看被马均扶着往外走的郭嘉。 郭嘉走路姿态变得格外奇怪,一瘸一拐慢悠悠地往外挪,那受伤的腰动是一点都不敢动。就这样还把桌上的饭菜吃了个精光,萧佚开始怀疑太守府中准备的午食是不是分量很少,这才把人饿成这副模样。 回到自己府上的曹操莫名打了个抖,恰逢这时长子急匆匆地过来告知曹操,“母亲发动了!” 话说回萧佚这边,萧佚退出庖室走在大夫身旁,他引导着人先一步到达内室,在等候郭嘉到来的这段时间里萧佚把郭嘉扭到腰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对方。 萧佚期待着大夫能给出一个明确答复。 “具体还是要看到病人后才能有个准确回答。”大夫没有把话说得很满。 走了大半天郭嘉终于回到了内室,趴在自己的那张床榻上被大夫诊治。 大夫先是切脉摸脉象确定郭嘉的状态,再屏退他人后解开衣服察看腰部是否有淤血泛青,确认完郭嘉现在的腰部状态后大夫明显地脸色轻松不少。 “郭郎君的问题不严重,就是底子比较虚,这才一下子腰扭到了。”大夫抚顺自己茂密的须髯,“郎君康复后多补补身体,无事也可在院中自己练习剑术,强身健体才是最重要的。” 背过身的萧佚听见大夫这么说进而问道,“那可有什么改善身体的良方?” “没有,但曾经听闻徐州有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他曾经研究出来一套养生的功法。郎君可以去徐州打听打听。” “多谢大夫。”萧佚道了一声感谢,他又问起这次郭嘉该如何治疗。 大夫打开随身的青囊在里面找到了针灸用的银针,把蜜炬移到近处的大夫开始将银针过火,“郭郎君针灸几日便可无事。” 郭嘉:! 目睹细长银针的郭嘉把脸埋进了被褥里。 萧佚适时地退出房间,把房门重新合上在门外等待着大夫治疗结束。在等待的时候,萧平抱着洗得干干净净的郭奕回来,萧平激动地仰起头,指着天上划过的亮光叫道,“星陨如雨!这是星陨!” “星陨?”听见萧平所言的萧佚抬起头,映入眼中的哪是星陨,而是满天繁星尽力闪烁着自己微弱的光芒,似是欢送着什么,“平儿你星象功课是不是最近落下了很多。” 一瞬间心虚的萧平哽着脖子否认,“没有!绝对没有的事!” 养了萧平七八年还不能看出来这孩子嘴硬的话,萧佚觉得自己未免就有些不称职了,但是这件事情他暂且延后,目光放在夜空中的萧佚能清楚注意到星辰的光芒在向一个方向聚集。 突然繁星光芒减弱,有一颗更大更耀眼的星辰落入了凡间,不偏不倚地砸在东郡之中。 这是…… 又有星君下凡了? 也不知是落入了哪户人家。 萧佚见星辰恢复常态后不再关注夜空,他低下头接过了在萧平怀中昏昏欲睡的郭奕,准备等会直接把小孩子塞到估计动弹不得的郭嘉身边。 末了,他不忘记叫住打算偷偷溜走的萧平,给萧平多布置了一些功课,“你明日把星象书籍罚抄一遍。” 第七十二章 因为腰伤郭嘉在第二日早晨没有办法去太守府点卯, 于是他和萧佚的职责换了一下,现在变成郭嘉在屋里整理文书,萧佚去太守府负责郭嘉每日需要批改处理的公文。不得不早起先去点卯的萧佚看见太守府门口的同僚纷纷折返离去, 心生疑惑的时候他也在同僚中寻找熟悉的两个人。 眼睛尖的萧佚很快就找到了人群里的荀攸。 “公达!”站在原地喊了一声那人表字的萧佚等着荀攸过来, 若是让他逆着人流寻过去实在对旁边的同僚不太好。 萧佚担心自己会把脆弱的同僚挤伤。 听见声音的荀攸顺着人流而来,看见萧佚站在这里的时候荀攸还很惊讶,“今日怎么是清长来?奉孝呢?” “奉孝他”萧佚在隐瞒和坦白中纠结,想着荀攸也认识这么多年, 直接说也免得荀攸担心郭嘉情况,“昨夜用饭时腰扭了, 这几日都要针灸治疗, 现在还在床上趴着。” 没想到是这个答复的荀攸咳嗽几声, 他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清长来得不巧, 昨日夜间主公新得一子, 喜不自胜, 主公今日便放了假。” 所以他们在太守府前停驻一会后纷纷折返,准备回去休息或是做些其他事情。不过主公怕是也没料到, 难得来太守府的萧佚竟然碰上了难得一见的休假, 丁点事情都没做就回去了。 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的萧佚咻地想起了昨日的天象, 该不会那个星君正巧落在了曹公家中, 成为了这新诞生的曹家幼子吧?! 想想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在意这些下凡的星君, 不管是历劫还是攒功德, 这一投胎就是彻底的凡人, 碍不着什么。萧佚原先因为惊讶瞪大的双眼又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算了,没什么。” “公达可要去佚那里看看奉孝?”萧佚也打算折返回去, 他问着身旁并肩而行的荀攸接下来的打算。 荀攸看了眼天色,曹操要求下属官员卯时前来太守府,现在不过是卯时一刻天色仍然是昏暗的,勤劳一些的百姓已经起来在为今日的生意做准备。但仍然有大多数人还在床榻与梦中,荀攸毫不怀疑郭嘉也是其中一员,他现在去看郭嘉怕是只会在人房门口吃个闭门羹。 想到这里荀攸对着萧佚摇首,“待巳时攸再来看望奉孝,还请清长回去后告知奉孝。” 免得他去了之后郭嘉还没拾掇好自己。 两人在路口分开。 习惯这个时候起来的郭嘉醒得比今日要去点卯的萧佚还早,他听见人特意放轻的关门声,本想着再闭上眼睛小憩一会的郭嘉没想到旁边的郭奕,被自己影响下也在这个时候醒来。刚刚睡醒的稚子精力充沛,无论郭嘉怎么哄睡都睁着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看着郭嘉,啊啊几声反抗郭嘉。 拿这个儿子没办法的郭嘉只能趴在床榻外围,让郭奕自己在榻内玩耍。郭奕睡不着,郭嘉也因为放不下幼儿无法小憩,他睁着眼睛去看郭奕自己是怎么玩耍的,时不时被小孩子调皮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 看着郭奕一会抓着自己的两个脚丫子晃悠,摔进被褥里也不哭反倒是咯吱地笑了起来,一会又是拽着床幔试图站起来,两条白胖胖的小腿无力支撑住,最后又向前一摔和木质的床沿撞了个正着。 这下子郭奕不笑了,脸上带着个红印子的郭奕嘴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郭嘉也笑不出来了,因为没法起身的他只能看着郭奕在那边伤心地哭着,而他的耳朵开始被小孩子的哭声折磨。 “奕儿乖,别哭了。”郭嘉伸长手臂试图去触碰在里面的郭奕,然而郭奕爬得太远了,郭嘉碰不到郭奕没办法安慰难过的小孩子。 急得都快没办法的郭嘉听见了房门推开的声音,以为是听见声音的萧平或者马钧的郭嘉焦急地让来人把自己扶起来,然而他看见郭奕自己乖乖地爬了过来,张着手臂要人抱抱。 抱起郭奕的萧佚拍拍趴在床榻上还乱动的郭嘉,“别乱动,大夫说了近些日子你还是趴在这里为好。” “清长?你怎么回来了?”郭嘉艰难地侧过头来,他看着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太守府中的萧佚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只是曹公喜得一子,给府中大家放了一日假。”谁料到郭嘉这么巧合地在昨日晚间把腰扭到,不然这个假期就是郭嘉自己的,而不是今日只能在床榻上养伤。 萧佚又说一下荀攸巳时会上门来看望郭嘉。 郭嘉:嘉肯定公达身后一定会有个来看好戏的戏志才。 虽然现在才卯时距离巳时还有许久,但是郭嘉想着反正他已经醒来倒不如早点做好准备,在萧佚的帮助下郭嘉被扶了起来,借着房间里各种用具饰品自己挪到了屏风后面更换衣物。 而萧佚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等郭嘉换好衣服,他怀中还有个小孩子呢。于是逗着怀中郭奕的萧佚出了房间门,他把之前放置在庖室里,用来安置郭奕的小方格提了出来。 这个小方格底下铺上了柔软的棉布,四周是像栅栏一样的木质护栏,有一个成年男子膝盖高的护栏正好能挡住幼儿向外攀爬的动作。郭奕被放进这个专属于他的小天地里,连带着许多新制作的玩具。 原先咿呀一声很生气自己从温暖的怀抱里脱离出来的郭奕,在见到玩具后立马就忘记了这件事情,郭奕坐在那里自己玩了起来。 放心离开的萧佚又进入房间,坐在椅子上等着郭嘉换好衣服。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郭嘉慢腾腾地挪动着脚走了过来,“奕儿呢?你放他一个人在外面玩?” “没事,佚给他做了个护栏不会爬出去的。”萧佚搀扶着郭嘉站在穿衣镜前,不是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摆一个这么大的镜子对着床,难道郭嘉不担心哪日半夜醒来会被镜子里的倒影给吓醒? 对着镜子检查自己仪容仪表的郭嘉没有看到纰漏,在身旁萧佚小心地搀扶下他走出了房门,看见自己玩得开心的郭奕后,郭嘉坐在了后背有软垫的椅子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打发着荀攸来之前的时光。萧佚先随口问了一句前几日出发前往豫州的荀彧动向,“文若劝说孙将军一事也不知道进展如何,奉孝可有收到文若的传信?” “文若正在返程的路上,孙文台被文若说动已经带着自己的关东军向长安行去,应当能护住陛下。”郭嘉把昨日刚看到的新情报告诉了萧佚,按照荀彧的车程回到东郡怕是还有个两三日。 萧佚点了点头,又问起了长安现在的状况,“有没有什么新事情发生?那董卓死后,陛下周围应该安全不少,朝中也有不少忠心老臣,想来汉室将会有中兴希望。” “难说。”提起这件事情郭嘉长叹口气,皱眉扶额的郭嘉说起了长安城内最近的大事,“清长可还记得在陈留时啼主家做主将一处别院租于你的蔡氏?” “记得。”萧佚没忘记在陈留时自己多赚钱攒钱才还清了负债,这要多亏了那时将屋子便宜了不少价格租给他的蔡氏父女,“蔡氏的女儿还很喜欢萧平,总说他聪明伶俐。” 郭嘉继续道,“那蔡氏父女就是蔡邕蔡伯喈和蔡琰,后来董卓强行征召他,蔡伯喈不得以去了长安。董卓死后,蔡伯喈开始专心修著汉史,似是因为言论惹怒王子师,被收押廷尉治罪。” 像是蔡邕结局的郭嘉叹息一声,“可惜王子师固执己见,不听他人劝阻,蔡伯喈终是死在了牢狱里。” 这也是郭嘉仍然不看好汉室中兴的缘故,王允施计除了董卓是一人物,但其为人已有居功自傲的表现,终究会和董卓旧部发生冲突。 “一切还是莫要早下结论。”郭嘉做出总结。 “原来如此。”了解到这些自己并不知道的事情的萧佚恍然大悟,“奉孝意思是这人会因自满而去夺权来壮大自己,因此给朝廷带来麻烦?” “难说。”郭嘉话也未说得很满,长安离东郡终究相差距离之远,足以让传回来的情报缺少一些细枝末节,“但王子师并非同道中人。” 郭嘉面对汉朝风雨飘摇的现状难免还是有些惋惜,对于萧佚只是又多了几句感慨,他再一次目睹了一个朝代的衰落、另一个朝代的兴起,他见证了一个庞然大物彻底衰亡前最后的挣扎。 不过正在编纂的这本书籍终于有了结尾。 在只有他自己能进去的书室暗室内,点着幽幽烛火的萧佚一一记下了这段时日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无一例外其中都抹去了他自己的身影。 落笔的萧佚看着还剩下不少空白页面的书本,他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多少能被使用,又或者这剩下的书页也记不下汉朝的最后的身影。 萧佚在合上厚重的书籍,在书皮上郑重地写下了一个汉字。 他的任务进度好像又往前走了一大截。 第七十三章 没几日荀彧便从豫州回来了, 与去东平劝说的陈宫相比,他的任务要轻松不少。荀彧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孙坚,在城门口与孙坚分别, 一人回东郡一人带兵往长安而去。 这个消息让最近沉浸在新获麟儿的喜悦中的曹操情绪更加高昂, 朗声大笑的曹操给刚回来的荀彧准了几日休假,又奖励了不少珍宝。 末了送走荀彧的时候曹操没忘记让荀彧定要来参加幼子的满月宴,“届时操定为文若备上好酒好菜,文若可一定要携自己的亲朋好友前来。” “是, 彧一定会携好友前来。”荀彧回应。 他们二人心知肚明这个好友指得是谁,但是曹操没有明说, 荀彧也就顺势没有提起那个名字。 荀彧估摸着曹操应该这几日探过萧佚口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萧佚没有答应, 故而曹操借用满月宴作为借口邀请萧佚前来。但具体萧佚会不会答应过来,荀彧也不能给出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 从曹操那里带着自己的假期出来的荀彧上了马车, 在回自己的府邸休整前, 荀彧先让车夫去了一趟萧佚那里。 此时萧佚正在院中给腰好了不少的郭嘉按摩穴位, 前几日施针完毕的大夫表示郭嘉剩下来就要靠自我休养,无事时可以让他人给郭嘉按摩穴位促进恢复, 按摩手法和穴位大夫都写了下来交给萧佚。 萧佚不放心把这种事情交给外人, 便亲自上手每日定点定时为郭嘉按摩。 荀彧正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清长?”荀彧进入内院时就看见萧佚隔着层里衣在给郭嘉按摩穴位, 有从往来书信中得知情况的荀彧先关心了一下郭嘉, “这腰还没好吗?” 从他知晓这件事情到现在回来已有三四天的时间了, 而书信送达还需要几日的时间——这么久郭嘉扭伤的腰都还没好吗? 荀彧想了想屋中存放的大补之物, “奉孝需要什么补物吗?彧那边还有一些药材, 可以恢复奉孝的元气, 补一补他那虚弱的身子骨。” “不用了文若,奉孝这伤也快好了, 他就是之前过于惫懒,在五射和五御的课业上偷闲,才导致自己身体中气不足,易被外邪入侵。”萧佚向荀彧坦明了自己的打算,他打算寻到大夫所说的养生之法,再让郭嘉补起以前的射、御课业。 萧佚认为这样就能让郭嘉的身体好转不少。 荀彧听后对萧佚的想法表示赞同,并推荐了另一个可以和郭嘉作伴的‘学子’戏志才。 听见二人谈话的郭嘉:不是嘉不帮你,实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萧佚摁完最后一个穴位,双手在一旁先前备好用来净手的水盆中揉搓,清洗完双手后的萧佚一遍才干净水珠一边问着荀彧来意,“今日文若刚回来怎么来佚这里了?不先回去休息一晚?” “当然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这般说着的荀彧看了眼刚刚自己撑着坐起来的郭嘉,荀彧象征性的指着自己来时的道路,实际上寓意的是门外新客,“彧从豫州回来的时候碰见了清长你的熟人。” 见萧佚理解自己意思的荀彧收回手。 萧佚重复了一遍荀彧最后的两个字,他在想这一回来得是哪个熟人,还是被通天托付却迟迟未到的于吉? “不知这位熟人如何自称?”郭嘉听见熟人二字瞬间打起了精神,他曾见过如通天一般聊得来有趣的萧佚故友,也见过如太一般话不投机的故(情)友(敌),这新出现的故人郭嘉打定主意一定要认真对待。 虽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郭嘉突然一副斗志昂扬的神情,但是荀彧看出了萧佚奇怪的眼神,他回答,“他称自己是于吉,同行的还有两名女子,清长可认识?” “认识,他是佚师侄新收的弟子。”萧佚回复荀彧的问题时不免有些奇怪,他好奇这于吉来得怎么这般迟。 莫不是通天这家伙还没教授徒弟缩地成寸之类的法术? ……不会自己还要负责教授于吉学习法术吧?!帝俊当初都没这么过分的!!! 神情复杂的萧佚哪怕很想把人退货还给通天,但人都到家门口了不去见见也不好。他对荀彧点点头,“文若先带他们进来吧,佚收拾一番后就来。” 在知道是于吉后恢复正常模样的郭嘉撑着脑袋,在去前面看热闹和在后院与郭奕玩耍中选择了留在后院,他这副伤残模样还是别往前凑了。 于是郭嘉和萧佚说了一声,自己独自进屋去照顾屋内的郭奕,萧佚拍了拍手上残余的水珠,他整理好手腕处卷起的袖子后来到正厅。正厅此时有三人落座、一人随侍,见到自己到来除去荀彧以外的三人起身。 于吉率先行了个道礼,“萧道友,贫道奉师父之命来道友这里小住几日,途中经过陈留时遇到了这名女子,得知她也正巧在寻道友,便自作主张将人带了过来。” “你是……”萧佚看着那名挽了发髻做出嫁女装扮的女子,从中找到了过去相似的地方,“蔡公之女蔡琰?” 这女子是当初萧佚在陈留时将院宅租于自己的蔡氏女蔡琰。 蔡琰穿着朴素鬓角簪了一朵白花,证明这人正处于孝期,蔡琰忐忑不安地抬眸看了一眼萧佚,对方熟悉的神情让她放松不少,“萧郎君许久不见。” “是矣,距离陈留那时已有一两年?”萧佚不免惋惜地说道,“蔡公之事佚已经听说了,不知女公子今后如何打算?” “琰正是为此事而来。”蔡琰语气果断,像是来之前已经措辞了许多遍,流畅地将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说了出来,“琰跟着家父自小习字读诗,家中藏书略有涉猎,琰想请萧郎君收留做个库房或者管事,只求能有个庇护之所。” 在如今这个贼兵四起的时候,失去父兄庇佑的女子若是独居很容易遭受不测,若是之前蔡琰会选择寻一个安全的地方隐姓埋名生活,但在收拾父亲遗物时她看见父亲留予自己的书信,希望她能用自己编纂完成或是未完成的那些书籍去寻曹孟德换来庇护。 身为子女蔡琰不愿意用父亲的心血换得自己生活的希望,但经此启发蔡琰想起了萧佚,那个在陈留时颇有神异之处的算命先生。 于是,蔡琰抱着赌一把的想法来到了东郡见到萧佚。 所幸她没有赌输。 “女公子言重了,佚这边并没有库房或者管事的需要,但是太守府中缺少一名整理过往文书之人,不知女公子可愿意?”萧佚给出了另一个机会。 被询问的蔡琰迟疑片刻点头,“可是萧郎君要为琰引荐曹公?” “是,不过需要女公子先做一小事。”萧佚提笔在一小长方形的纸条上落字,把自己的想法写出来后交予蔡琰查看,得到肯定回复后萧佚收回纸条并销毁了它。 与蔡琰之间的事情解决了,萧佚看她们二人刚来东郡身上银钱有限,若是在外寻谒舍住店不安全也花钱,暂时收留了她们。为此萧佚将书室里的马钧和萧平抓出来帮忙腾房间,腾了一间不远不近的新屋子给蔡琰与随她而来的那名瞧着像是侍女的女子。 萧佚瞥了一眼那名女子,随口问了一嘴,“女公子,这位与你的关系?” “她是随我一同从长安逃出来的,之前身不由己地做了很多事情,萧郎君现在称呼她为任氏便好。”蔡琰很冷静地回话。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的萧佚没有太过在意,等蔡琰与任氏离开萧佚将目光放在了一直默默没说话的于吉身上,他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一路北上的时候还有空拐个弯去陈留。 不过看着于吉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猜测这人估计是有正当理由才如此不慌的萧佚哼了一声,“奉孝马钧屋子附近挑一间,自己把东西收拾好,屋中的书籍挪到别的房间里去。” “是。”于吉知道自己这是过关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情雀跃地去后院挑自己住的屋子。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荀彧和萧佚。 一直没怎么说话端着茶杯细细品茗的荀彧现在才有空放下茶杯,他看向萧佚对他刚才写纸条的隐秘行为好奇,“你给蔡氏女写了什么?” 不打算说出这个秘密的萧佚笑而不语,只道,“过几日文若便知道了。” “好吧,希望不是什么让人震惊的事情。”荀彧想着应该不会比上次在主公面前上演一个‘死人复生’的戏码还要让人惊恐,但他还是细心叮嘱了萧佚一句,“诸位同僚都是寻常人氏,你可莫要吓到他们了。” 应该不会吓到吧? 对此底气不足的萧佚回应的声音有些弱弱得,“放心吧,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计划。” “都这么晚了,文若你早些回去休息,别在佚这里操心。” 只能暂且放下心来的荀彧离开。 送走荀彧的萧佚在正厅内等了半柱香后,披上防风的薄斗篷径直出门往曹操府邸中去。 第七十四章 萧佚在几日后将整理好的文书一批批重新运回了太守府, 过于陈旧的文书直接被收入库房,待日后有需要再拿出来翻阅。剩下的一些都是近期重要或者不重要的,不重要的暂且放置在一旁, 曹操拿起了那堆比较重要的文书, 发现上面增加了新的批注在最外面一层,拿到文书的人能一眼明白这一份是与什么类别有关的。 批注是骨气洞达,有爽爽神力的隶书,被这手好字惊艳的同时曹操也知道了这些文书不是萧佚整理出来的事情, 他想起前几日萧佚难得一人前来与他私下交流的事情,那时萧佚就说日后会有一个惊喜。 ……莫不是萧先生要引荐这位书法大家? “主公曾言求贤若渴一事, 不知主公可还记得?”萧佚提起的这件事情还是从郭嘉口中听闻的, 酸枣联盟解散后曹操手下武将众多但若说起谋士可用之人寥寥无几, 曹操对袁绍手下的大把的谋士羡慕不已,一直希望有才之士能投奔自己。但是那些名士宁可去袁绍袁术等人那里做个无名谋士, 也不愿跟随曹操, 为了这件事情曹操没少和郭嘉抱怨。 曹操承认了自己求贤若渴之心, “难道清长想要为操引荐此人?” “正是。”萧佚没有很快将自己引荐的人才叫进来,而是突然又问了曹操一个问题, “主公对人才的标准可是不拘一格?只看才气, 其余之事皆可容纳?” “清长之意这位才子有些特殊?”曹操的目光在两旁一无所知的文人身上, 话在舌头上滚了两圈又被咽了回去, 他含糊地问道, “应该没有上次那般特殊吧?” 实话实说曹操对上次刘辩‘死而复生’一事仍然记忆犹新, 即使后来解释确实已经死去, 不过是亡魂能短暂被凡胎肉眼看见, 曹操也记得那一瞬间的心悸。 抓紧一直备好的护心丸药瓶的曹操先含了一粒在口中,他看着萧佚作出承诺, “只要这位才子名副其实,非沽名钓誉之辈,操定为才子留于一席。” 得到诺言的萧佚去殿外将‘才子’请了进来。 曹操看着缓缓步入殿中的女子,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 好消息是不是一些超乎常人见识的有才之人,坏消息是这名才子是名女子,还很巧合得是曹操认识之人的女儿。 “蔡琰见过曹太守。”换上干净朴素钗裙的蔡琰向曹操行礼,她对两侧尖锐不友好的目光置若罔闻,哪怕那些目光夹枪带棍似是要将她活剥生吞。 认识蔡琰的曹操相信蔡邕的女儿不会是个草包,他同样有注意到两旁那些眼含震惊凝眉抗拒的文人,他复问萧佚,“清长可确定要引荐蔡伯喈之女?” “有才之士,为何不荐?”萧佚反问。 毫无意外的曹操看见有人忍不住站起来反对这件事情,“牝鸡司晨之事怎可做!?” 萧佚先是看了一眼曹操,见这人端坐不见开口的动静,他知道曹操是想先就此检验一番蔡琰品性,连堂下区区双手之数的人都无法忍受,日后又如何去面对天下人的指点。紧接着他看向同样望过来的蔡琰,萧佚脸上不见怯色,他没有再讲话,反倒是说哈温声细语的蔡琰出声反驳了对方。 反驳时语气仍然温柔的蔡琰不慌不忙,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应对着周围人的刁难,反倒是衬得周围那些提声拍桌之人面容狰狞。 暗中欣赏蔡琰这份气度的曹操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争吵时有注意曹操反应的人咬牙,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了一开始引荐蔡琰的萧佚,“庸人!尔可知所为是倒反天罡!如何对得起武陵萧氏对你的教导?!” 这话说得蔡琰话语一顿,她看向连家族都被搬出来的萧佚,不知道这人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回应。 “诸位同僚这般抗拒,是看不起蔡伯喈家学?”萧佚没有回应那人的指责反倒将问题抛回了他们,面色冷淡的萧佚接过一开始没参与进来的郭嘉递来的茶水润喉,不动声色地开始加码,“想必是瞧不起蔡伯喈的学问,认为他家学浅薄、家风不严,觉得被蔡伯喈一手教育长大的孩子必定学识粗陋。” 场上寂静。 不说蔡邕去世没多久,妄议死者是大不敬之事,就是蔡邕学问推崇之人不少,其书法音律文学等方面无不能称为大家,他们一群小辈若是回错一点怕不是要被那些人戳着脊梁骨骂。 “诸位怎么不出声了?”萧佚语气无辜地说道。 “黄口小儿竟如此能颠倒是非!蔡伯喈学识我等皆钦佩不已,并非有贬低不屑之意,我等劝说蔡氏女也是为了蔡大家的名声考虑!”有白发苍苍的老儒生拍桌反驳,能言善辩将他们的本意做了美化,“倒是你这庸人平日鼓弄鬼神之说,真的是我儒家学子吗?!” 原先和萧佚约定好这次由他自己和蔡琰二人自行解决危机的郭嘉坐在位子上,嘴角挂着抹笑意,“这话可就说得冠冕堂皇了,你们不就是害怕自己连一介女子都比不过,害怕她顶了你们的位置甚至更受主公器重。” 郭嘉这话没比萧佚说得委婉。 如果萧佚的话是在暗中挖坑,那郭嘉此言无疑火上浇油,将事态推向了更加严峻的地步。坑可以跳过,这涉及自身能力的话可不能随意,被讽刺了自身能力不足的一干人起身,“今日势必要和你们三人论得清楚明白!” 稳坐高台的曹操见情况不妙求助地看向同样从头到尾没有下场的荀攸与 刚刚下场站在好友身边的戏志才慢条斯理地回呛对方。 ……他怎么忘记这几人是好友了。 荀攸起身经过曹操时微微躬身,“现在怕是只有叔父能劝阻两方,主公还是去请叔父来吧。”说完荀攸转身走向萧佚,在他们身后坐定,虽然没有出声但显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曹操:快、快去请文若过来! …… 在家中休假的荀彧见今日风清日朗,差人备好了车马准备去一观东郡城外的山温水软,乘兴而游,兴尽便归。看见城外草木蔓发、春山可望之景的荀彧心情很不错,他已有将城外景色描绘下来的意愿。 怎料刚到门口还没下马车的荀彧听见有人在呼喊他,掀起帘子一看,那人颇有些面熟,正式每次曹操有事与他商谈时前来传话的家仆。荀彧看着急急忙忙下马跑来的仆人,疑惑地询问对方的来意,“今日主公有事找彧?” “荀郎君,”喘着粗气的家仆指着太守府的方向说道,“主家让小的来寻你尽快去一趟太守府,那里正吵得不可开交呢!” 满脸疑惑的荀彧问家仆,“你来之时,主公可有什么叮嘱你的?” 喘气声一顿的家仆回忆着来时的场景,想起曹操说过什么的家仆回道,“主家说这次争吵双方是萧郎君和其他人,希望荀郎君能从中调停一二,让他们莫要伤了和气。” 听闻此言荀彧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连忙下车上了家仆骑来的马匹,不管家仆能不能追上骏马的速度荀彧快马加鞭,向着太守府而去。 等荀彧到了太守府门口,府门口的侍卫见到他急忙拉开门把荀彧放了进去,并给荀彧指明了今日太守与属下是在哪个厅堂议事的。府内无法骑马只能快步走的荀彧站在了那个厅堂外面,说实话这未免有些太过好认,若是没有侍卫指引荀彧也能一眼认出来是哪间屋子在争吵。 紧闭着的房门也挡不住屋内传出来的争辩声,荀彧静下心来细细听,竟然从里面听出了萧佚、郭嘉、戏志才还有荀攸的声音,而另一边和四人对辩的也是他熟悉的几个同僚。低下头看着跪伏在地的侍从的荀彧问着他们知不知道屋里是因为什么吵起来,大概吵了多久。 “原、原因小的几个不知道,但是屋内这样的争论声已经持续了有好一会。”不敢随意谈论主家事情的侍从埋着头不敢抬起来,但是他们告诉了荀彧已经发生了多长时间的争吵。 有侍从从地上抬起头看了一眼荀彧,他张嘴想说什么就被身边的同伴捏住袍袖,同伴摇着头对他的行为颇不赞同。 固然萧郎君平日对他们都很不错,但他们只是与太守签订了契约的家仆,主人家的宾客之间的冲突缘由不该由他们说出口,他们要做的就是闭上嘴巴明白该说的和不该说的。 知道无法从侍从这边得知缘由的荀彧只能站在门外旁听,等了解事情起因后果才好做评断,为曹操调解这次纠纷。 看来吵了很长时间,荀彧一心二用一边想着等会如何让双方停下争吵,一边有些好奇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吵成一团。静心细听的荀彧听见了里面其中一人说道, “不过是一介凭借友人荫庇混了太守青眼下九流之辈,又违背家学不侍先祖,让祖先的学识就此蒙尘,尔这行为真叫武陵萧氏蒙羞!” 荀彧:……这个纠纷还是交给主公来吧。 听见好友被质疑侮辱的荀彧心情骤降,脸上是难得一见的阴沉。 推开大门的荀彧没了笑容,漠然的眼神落在了那一群同僚身上,他朝着曹操一拱手。在曹操期待的眼神下,荀彧调转方向对准那群人,“不知刚才之言出自哪位同僚之口?” 站在最前面的荀彧再度拱手,“彧有很多事情想和阁下探讨一二。” 曹操、曹操选择低垂脑袋,眼不见为净。 第七十五章 本意是想让荀彧从中调停, 身为荀氏中人又和萧佚他们是友人,在荀攸为萧佚四人撑腰后荀彧是在他之后最优的调解人选,曹操原先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他没想到荀彧在门外等候良机时, 另一边有人轻视甚至瞧不上萧佚, 口中说出的话叫荀彧心生怒气,站在萧佚这边反怼那人言论。 最后还是曹操在荀彧火气消散不少后装作被惊醒的模样,为双方互相下了一个台阶,“诸位!诸位!莫要吵了, 此事到此为止,不要伤了同僚之间的和气。” 曹操先看向提出反对的那一方人, “先生们放心, 这文官小吏操不会让女子来与先生们争夺的, 牝鸡司晨这种事操绝不允许发生!” 得到保证的文臣还以为自己赢过了双荀,洋洋得意的神情还未在脸上浮现就听见曹操继续说道, “但蔡伯喈与操相交为好友, 其女流落在外我也于心不安, 所以操会让蔡氏女在太守府库房中任一小小职位,平日只负责整理文书, 赚些银钱生活。” “如此安排, 诸位应当没有异议吧?” 为人下属不好步步紧逼, 况且那蔡氏女被曹操发配到仓库也碍不着他们, 这些文人渐渐地异议声减弱直至没人再开口。 曹操又问蔡琰对这个安排的看法。 “琰愿意。”蔡琰答应了, 这也是在来之前她和萧佚说好的。 出发前, 萧佚在院中已经和蔡琰说好了来到太守府后如何行动与反应, 这是在那张纸条后萧佚又一次地给蔡琰出谋划策。萧佚没让蔡琰做什么, 只是让她保持好大家风范,不落仪态的前提下反驳一切不赞同的人。而曹操那里萧佚早在蔡琰到来当日与曹操说明, 曹操同意了蔡琰在太守府整理文书的行为,今日走这一遭是为了过个明路。 也是萧佚争取来的第二次机会, “若你能得曹公器重,曹公会允许你继承父志继续编修汉史。” 蔡琰心细有观察到曹操眼中满意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离承父志修汉史的距离更进一步了。 见了一出闹剧的曹操挥手将众人遣散,“今日先到这里,诸位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话毕,曹操率先离去,其余诸人随后离开议事的厅堂。原先在门口跪伏战战兢兢的侍从已经迅速分立两旁,在厅堂里的文士出来后带着洒扫工具鱼贯而入,开始清扫堂内的污渍。 刚刚吵过一架两方人出门后之间气氛都不怎么和谐,蔡琰因为是女子独自一人坐上了来时的车,荀彧带着几人上了荀攸的马车,五个成年男子围坐在车内着实有些拥挤,但还有很多事情想问萧佚的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下车。当马车在车夫的驾驭下缓缓向萧佚府邸走去,背靠车窗的荀攸轻掀帘子打量外面的情况。 确认外面没有那些同僚的荀攸放下车帘,神情略微严肃地看向闷声搞事的萧佚,“清长这次事情怎么不跟攸等商量一二?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这件事情文若和奉孝都知道。”萧佚回道,“这件事情其实曹公已经答应了,而佚让女公子走这一遭实为另一件事。” 荀彧那日听着他和蔡琰谈话,私下里写得纸条他虽然没看见内容,但也猜到估计和曹操有关,至于郭嘉每日住在萧佚府中,府中多了两名女子的事情是瞒不住的,而后在萧佚处旁敲侧击郭嘉隐隐约约有猜到一些。 荀攸和戏志才的视线投向了二人。 “咳咳。”荀彧稍显尴尬地咳嗽两声,面上不自在地错开了荀攸的眼睛,“彧只猜到清长大抵是想让蔡氏在主公那里谋一职位。” 郭嘉转向萧佚将话题扔了回去,“清长刚才说另一件事情,不知道现在可否让我们知晓?” 他和文若顶多算是知情不报,源头还是清长,郭嘉挪了挪位置往角落里缩,试图逃离身后戏志才谴责的目光。 戏志才:说好的五人组,总有两个人背着我们行动 “曹公很满意女公子的才华与品性,这件事情估计他已经决定好了。”萧佚看眼自己的位置夹在郭嘉与荀彧中间,倒是正对着马车入口,只要在他们四人反应过来前他就能从这里跑掉。 很好,这样不用担心被拦下来挨揍的事情了! 仿佛吃了定心丸般的萧佚继续说了下去,“蔡伯喈曾欲修汉史,可惜在牢狱中死去。女公子承父志想要继续修汉史,但若无人支持其修汉史与废纸无异,故而佚只是帮助女公子在曹公面前提了这件事情。” “今日更多的是曹公想要看看女公子可有决心坚定此事。” 四人:…… 齐齐提气瞪大眼睛看着萧佚,他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修史这么大的事情清长居然只和主公说吗?!”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要完蛋了? 萧佚不动声色地点起脚尖,小腿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开溜。 眼尖捕捉到萧佚抿起的下唇的郭嘉眯起眼睛,他往下一觑果然看见这人脚跟未落在车厢地面上,郭嘉突然出手摁住了萧佚的肩膀,“清长你不会想跑吧?” 被抓了正着的萧佚默默地、默默地在四人的注视下落下脚跟,并拢双腿眼神无辜地回望。 …… … 这件事情最后还是解释清楚了。 蔡琰修史他们并不反对,只是四人都没想到萧佚真的默不作声地串通曹操做了一波大事情,他们已经能想象到事情揭发那日又是一场唇枪舌战。 “回来那日忘记跟清长说了,主公希望你能在小公子满月宴那日出席。”荀彧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事情,不过距离曹操幼子的满月宴还有很久,现在说也不算迟。 萧佚一边回忆着一边问,“文若说得可是植公子?” 那日曹操自己都没想到前脚刚和荀彧说了一声让他带某位好友来满月宴,后脚萧佚因其他事情直接上门了。在和萧佚说完事情的曹操直接了当的让人把刚睡醒的曹植抱了过来,这几日逐渐长开的小孩不再是那副皱皱巴巴的模样,被喂养得很好的小孩被曹操抱在怀中。 曹操向萧佚说道,“这是操的四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孩子。操已经为他取好了名字,名植,不知先生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萧佚却是半垂着眼眸,一副不愿多谈幼子性命的模样,“植,志也,主公所想必有所得。” 实际上只是被曹植身上未曾减弱的神光晃得眼睛难受,萧佚垂着头眨眨眼睛缓解眼睛的酸涩感。 “不过此子文运昌盛。”想了想萧佚还是补充了一句话,若是因他一言让这个孩子失去曹操喜爱,那他岂不是很对不起他。 把那日情况和几人说了一声的萧佚看见曾去往父城的郭嘉与戏志才朝自己挤眉弄眼,在求证曹操的第四子曹植是不是和那牛郎是同样的情况。而没有去父城只知道最后结果的荀彧和荀攸对此都很奇怪,他们二人问戏志才这其中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戏志才支支吾吾地看向了郭嘉,这件事情显然亲身经历的郭嘉比他知道得更多一些。 “这件事情很难解释,解释起来也就是一件事情。”郭嘉咕咚半天将回答再次抛给了萧佚,“这件事情你们真的想要个解释的话,还是清长更适合为你们讲解。”? 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还能这样传回来的萧佚:这就是击鼓传花吗? “其实不难解释,就是天上的星君下凡渡劫或者攒功德。”萧佚又想起凡间喜欢用什么仙人转世、龙腾凤翔作吉兆,来为之后的事情积攒力量,他不得不为此向荀彧荀攸解释,“投胎这事真的是随机,有运气好投个不错人家的,也有运气差投到农户家中做个放牛郎的星君。” 比如说,牛郎星君。 显然郭嘉和戏志才也听懂了萧佚话中的暗示。 原来如此。没有听懂后半句暗示的荀彧倒是理解了萧佚的意思,是让他们不要在曹操幼子是仙人转世一事上多想,当做是普通的幼儿就行。还想再说些什么的荀彧抬起头,口中的话停顿半晌反倒是说出了别的,“清长……你怎么看起来轻飘飘的?” 郭嘉急忙望了过来,发现确实如荀彧所说萧佚整个身体外散发轻薄混浊的云雾,像是每次焚香时渐渐升起的烟雾,这般想着的时候一股香气窜进了鼻子里。 十分巧合的是这股醇厚圆润的清香气味与祭祀使用的檀香味道相近。 觉得情况不太对劲的郭嘉伸手想要抓住萧佚,然而他的手从萧佚的手腕处穿了过去。 ——这已经不是轻飘飘的问题了。 举起双手的萧佚确认身体还能受到自己的操控,但自指尖开始双手变得十分虚幻,这种虚实感在逐渐往上攀沿,加上周围若有若无的熏香气味,萧佚怀疑自己正在被他人祭拜‘请神’。 身上透明的地方越来越多,向实处扩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萧佚猜测是请神的那人十分焦急,在不断催促着自己过去‘附身’。萧佚只来得及留下一句他没事的留言,眼前一黑整个人彻底化为虚影不见踪影。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 骤然想起那日自己还接来一人的荀彧赶忙令车夫前往萧佚府邸,“清长师侄的徒弟还在,他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荀攸拉住了荀彧,他指着戏志才旁边同样一空的席位问道,“奉孝呢?” 眼前属于郭嘉的坐席上哪还有这人的半分踪影。 第七十六章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有身着巫蛊服饰的巫祝挥舞着手中的法器, 又唱又蹦地在台前祈祷着什么。两旁随侍之人敛眉噤声,面容肃穆地捧着将要献上的祭品,而在这群人前面的台子上供奉着一个足有手臂长的竹编人偶, 象征福气的蜜炬燃起。 这方台子用明黄色的织锦铺上, 锦布之上是华美精致的绣花,连托举蜡烛的烛台也是难得一见的藏品。方台靠墙摆立,与墙相接处是宽长的用以供奉的牌位,牌位上写明了受供奉者是谁。 若仔细一看很容易就发现这牌位旁边的锦布上还有个细长的印子, 似乎至少还有一个牌位在这里摆放着。 前方唱颂着请神歌谣,后方双手捧着先祖牌位的小皇帝褪下了繁重的衣裳和发冠, 身穿低调简朴的常服在不远处等待结果。刘协捧着牌位止不住地碎碎念叨, “先祖保佑, 先祖庇护,一定要成功啊!” 这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突然前方静置的人偶开始抖动起来。 以为自己成功了的巫祝唱吟声愈发响亮起来, 手中的法器叮叮咚咚的声响响个不停。刘协激动地抬起头, 垫着脚尖伸长脖子去望方台上的人偶反应。 嘭得一声响起。 人偶的身体炸开来, 明明手臂大小的人偶没用多少竹料,但四散开来的碎片数不胜数, 弥漫的烟雾笼罩着巫祝这些人面前, 一时之间让他们看不清眼前状况。 待烟雾散尽, 巫祝看着空空荡荡的方台, 人偶连点残余的都没留在上面, 知道这次请神失败了巫祝战战兢兢地走向刘协, “陛下, 草民失败了, 没能请来您想见的那位。” “也许是命中注定吧,你们先下去。”刘协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他给巫祝的回答慢了半拍,也不像之前失败后换人继续,“朕知道你们尽力了,此事之后再议。” 随着刘协的命令下达,巫祝、两旁随侍的以及在殿中角落侍立的太监悉数离开,走在最后面的太监轻轻合拢殿门,在门外五步处站定保护刘协。 殿内的刘协迈步走向方台,来到方台侧边的刘协双手托举怀中的牌位,小心翼翼地将牌位放置在了空印上,与距离半数之差的另一个牌位正好一前一后相望。 刘协空出了双手这才有空看向殿中空地,“敢问可是萧廷尉应约而来?” 殿中无人回应。 难道他刚才看错了不成? 这般想着的刘协再度拱手请道,“还请廷尉现身解了小辈心中疑惑!” 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大殿中只有偶尔从门缝处泄漏的一两声风声。 “请廷尉看在先帝的份上、看在百姓的面上指点小子,如何拯救这风雨飘摇的汉室王朝。”十一二岁的少年皇帝不甘愿看着祖业败于自己手中,他遵循着梦中孝明帝的指示来此请人。 还是不行吗…… 垂头丧气的刘协准备叫人来收拾残局,突见宫殿内地面上有一人站立,那人风华正茂面容俊秀,神情复杂地看着方台上的牌位。 刘协问道,“你、你是谁?” “不是你唤我出来的吗。”萧佚复杂的神情终止于刘协在不可置信中翻找出来的画像。 那是一副单人画像,画中人正是年老的自己——为了隐瞒身份,当初萧佚是控制着自己的面容如常人般衰老,而画中留下的是他五十来岁的模样。 耳边似是响起了某人的笑声。 在老年画像中寻到了眉眼相似之处的刘协目露惊喜,“难道廷尉真的修成了仙人,习得仙法?!” “此话何讲?”萧佚心有疑惑,不解如何有的自己修仙传闻流传至今。 “一直都有啊。”刘协回忆着这段时间翻书找出来的事情,“宫中这件事情自孝明皇帝崩您自请外放后便一直存在,后来更有官吏翻出宫中秘闻,上面记载孝明帝几度焚香得您相助,为传闻增加了可信度。”? 萧佚:到底是谁在乱记录啊?! 什么三度焚香得他相助?!那是明帝三次点蜡烛想要抓住半夜闯藏书阁的自己!! 当然这话萧佚是不可能告诉刘协的,他转而问起刘协因何缘故要唤自己出来帮忙。 提及这件事情刘协满目愤慨,他向萧佚阐述了自董卓死后朝中的变化。 原来董卓死后其家人族亲尽被牵连杀死,董卓统领的凉州军因兵力强盛兵马众多而只罚了统领,若只这样或许不会出什么问题。但王允出计联合吕布杀死董卓后居功自傲,先是因一言害死了蔡邕,后又反复准备处置凉州军。 结果不知怎么王允欲解散凉州军小道消息变成了王允要屠杀凉州人,一时之间逼得凉州人人人自危,凉州将领率兵自拥,而董卓部下李傕郭汜起兵围攻长安,已在长安城外围守七日之久。 王允派遣应敌的将领不是投降就是被杀,一时之间长安城内竟是寻不到任何一人对抗李傕郭汜。没有办法的刘协想起了宫中传闻,他翻遍藏书寻到了这么一个方法,孤注一掷为自己求得最后一个机会。 “廷尉可有应对之策,能解长安之围?”刘协问道,面露无奈之色的刘协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再度被董卓部下控制起来会有什么结果。 好一点如皇兄一般被杀死,差一点怕是一生都是他们手中的傀儡,汉室的尊严败于自己手中。 “能否备好一间屋子?再将近日的战报与刺探的情报送来,我需要充分了解情况才可做决定。”萧佚问道。 “有些难。”刘协为难地皱起眉头,他的权利本来就不大,宫中新选拔的太监宫女都不是可信之人,贸然安排房间只会让王允等朝中臣子怀疑自己。 不过…… 不代表他没有别的办法。 “您若是不介意的话,这里可以吗?”刘协看了眼这间主要是用来供奉祭拜先人的宫殿。 若是这间屋子他让人打扫或是送来战报都有合理解释,不会引起任何一方的注意。然而这样的话就需要萧佚委屈些,整日对着孝明帝的牌位还有自己的牌位。 “可。”萧佚同意了。 不过就是和牌位相处,萧佚表示这活他熟悉,之前又不是没做过用新身份给自己上坟的行为。 对着牌位?小意思了。 “那朕现在便叫他们进来打扫?” 萧佚颔首同意了,但在刘协出去前他没忘记提醒人不要向别人泄漏自己的存在,“只是看在明帝的面子上帮你这一回,此事结束我自会离去。” 以为是像话本子中描述那般,成仙之后不能再参与人间事务的刘协神情激动,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会透露半分与萧佚有关的内容。 在刘协的命令下,宫女与太监提着洒扫工具快速地把整个宫殿清扫一遍,之前炸开的竹编人偶也被清理干净。随后就有皇帝贴身太监将战报与刺探到的寥寥无几的情报送来,刘协这一做法让宫人疑惑,他们认为小皇帝都已经急得开始祈求祖宗了。 刘协站在焕然一新的宫殿外,原本想在里面等待萧佚看完东西后给出决策,谁料萧佚说自己需要一个人静下心来思考,恭恭敬敬地把人请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萧佚一人,现在萧佚才有心情去处理不知为何跟着自己一起过来的郭嘉。 郭嘉仗着除了萧佚无人能看见自己,跑到刘协被要求留下来的画像前,他认真端详着被画像中的人。 “清长老了原来是这副模样啊?”郭嘉看着画中衰老仍不减风度的老人,许是那时常年接触律法,眉眼气质相较现在多了抹严肃与坚毅。 “奉孝别闹。”萧佚走过来摁住郭嘉的肩膀,详细的探查一圈发现郭嘉身体没有出现问题后收回手,他向郭嘉询问,“你是怎么和我一起来的?刘协明明只唤了我一人?” 这件事情郭嘉一开始做得其实也不是很有把握。郭嘉告诉萧佚,他只是在萧佚快要消失的时候攥紧了他的手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嘉在那一瞬间能抓住清长的手腕,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被带到了清长身边。” 郭嘉认为源头是他和萧佚的亲密接触。 “下次别这么莽撞了。”萧佚神色后怕,他轻轻叹息一声暂时没有解除郭嘉身上的法术,“这可不是儿戏。” “知道了。”郭嘉摆摆手不怎么放在心上,“我们先来看看长安这几日的战况吧,兴许陛下还有破局的机会。” 二人在几案前对立坐下,一人翻开了战报,一人阅览着情报,二人放松的眉眼均在严峻的战况中逐渐拧紧。看至最后萧佚揉着酸疼发胀的额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能发展成现在这副模样。 “为什么要让董卓原部下去攻打起兵之人?”郭嘉不是很能理解朝中做出这决策的意义,“都曾为董卓属下,这真的不是在胡乱浪费兵力吗?” 这不是白白给对方送兵? “李傕郭汜都是鼠目寸光之辈,敢举兵反攻长安定是背后有谋士指点。”郭嘉若有所思地和萧佚对视一眼,他提出了一个想法,“你说,如果我们擒贼先擒智怎么样?” 第七十七章 郭嘉有了念头, 但具体如何擒智还需要进一步细想,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度过这危急关头。 “奉孝觉得离间计怎么样?”萧佚翻出了与李傕郭汜有关的战报,“他们二人目前是大难临头强行联手, 若失去困难压身, 不用很久他们便会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决裂,这也是我们能突破的点。” “清长的意思是……”郭嘉眼睑微抬,读出对方意思得郭嘉说道,“以退为进?” 先服输降低李傕郭汜的警戒心, 然后离间二人,他们坐山观虎斗, 待二人斗争过程中元气大伤再一句收拾他们。郭嘉揣测着萧佚的计策, 在这之中若是结合他擒贼先擒智的想法, 趁机断其左膀右臂,李傕郭汜定无翻身之地。 但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该当如何让陛下向李傕郭汜二人服软?依嘉了解, 他们二人打得是‘奉国家以正天下’的口号, 心中怀有怨愤的对象是王子师,难不成你要将王子师交出去不成?” 郭嘉的问题没有难倒萧佚。 萧佚反而问郭嘉, “你知道董卓曾经达到了什么官职吗?” “官至太师、相国。” “那奉孝觉得若是陛下下旨将他们二人封为左右相国, 王允降职贬为他们可以随意使唤的小吏, 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态度。”萧佚指尖轻敲几案发出清脆响声, 脸上蒙了层阴影的人勾起嘴角, “就是要劳烦王子师牺牲自己的脸皮, 好让李傕郭汜二人放下心防。” 这离间计离得不只是李傕郭汜二人?似乎还有董卓旧部?郭嘉看了一眼萧佚, 见这人垂着眼帘正在思考自己的计划, 他索性没在出声打扰对方的思绪。 不过郭嘉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若是出现在长安, 是不是意味着远在东郡的文若他们是眼睁睁地目睹自己消失? ……希望他们没被吓到。 在东郡不知道该怎么和曹操解释他的谋士消失了两个的荀彧,与正在强卜萧佚郭嘉目前所在的于吉一同苦笑。 照顾萧平马钧还有一个因为熟悉的人不在整天哭闹的郭奕的戏志才和不时出去伪装萧佚或者是郭嘉的荀攸,他们二人开始由衷地佩服起这两人——尤其是萧佚。 他是怎么在照顾闹腾的小孩子后还有精力去城中游逛的?! 暂且不提东郡忙得人仰马翻的几个人,萧佚那日看完情报后将自己的计策尽数告知刘协,他不忘记告诉刘协要提前与王允说好,别寒了臣子的心。 “古有越王卧薪尝胆,而今若能拯救大汉社稷,我王允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允听了刘协所言深深地拜伏在地,苍老的眼中闪烁着悔恨的泪花,自知自己的行为又为刚刚摆脱恶狼的朝廷带来毒蛇的王允闭上眼睛。 解下发冠披头散发的王允沉声,“臣不知是何人为您出策,但臣知晓这颗脑袋远比贬值更让人出气。臣感激陛下怜悯欲保这条贱命,但为了江山为了汉室,请陛下赐臣一死!” “录尚书事何至于此?”刘协同样感到怆然,满眼泪水地搀扶起王允,“还请听朕与先生所言,忍一时之气,以图未来大事!” 刘协确实心性不错,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隐于幕后的萧佚观察着在殿中上演君臣情深的二人,小小年纪就能和老狐狸有来有回地试探,董卓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郭嘉透过纱幔看见王允眼泪下的算计,他摇摇头对刘协的做法不太赞同,“还是太稚嫩了,陛下还未看清王子师的真正性情。” 现在大敌当前王允可以忍受皇帝身边有其他宠臣,若敌人败退,王允暗藏的矛头必将对准皇帝身后可能妨碍自己仕途之人。 王允这人可共同应敌,却不能同享富贵。 “先走吧,等明日使者回报再说。”萧佚抓住郭嘉的衣袖,扯着人往殿内走去。 因为萧佚在一开始隐瞒住了郭嘉的存在,这几日刘协送来的衣服都只有一套,萧佚自己有准备备用的衣服在仓库,所以这些衣服都被让给了郭嘉换洗。 这几日都是歇息在来时的宫殿中的郭嘉几度看向萧佚和方台上孝明帝的牌位,他实在没忍住自己内心的纠结与好奇,将这几日是自己困惑的问题问了出来,“……那个传闻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什么三度焚香请萧佚辅佐的传闻郭嘉是一点也不相信,就他了解的萧佚性子,三次焚香是绝不会让这个人回心转意的!除非有什么意外发生,像是抚养萧平、救孙坚之类不在萧佚计划范围内的,不然萧佚一定会固执到底。 “这个,”萧佚闭上嘴巴神情迟疑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不决的他又是咬住下嘴唇又是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好半晌才向郭嘉娓娓道来当初的原因,“明帝即位前我因故沉睡了一段时日,等我醒来发生朝代发生了一些变化。” “我在世间游走还有一个责任就是记载历史,记录每个朝代所发生的真实事件,即使我有备用方案能够记载那段时期的历史,也还需要凡世人类自己的记载一一比对。” 郭嘉明白了萧佚的意思,“所以你是在翻阅宫中史官的记录时被明帝抓到的?” 萧廷尉的记载中是曾任史官,后被孝明帝慧眼识珠从史官中发掘出来任职他部,一步步走到了廷尉的官职上。难怪对外是任史官被皇帝发发觉,对内是焚香祭祀三次出来的能人。 “那为何会有你的牌位在宫中受供奉?”郭嘉指着桌上的一前一后放置的牌位,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汉室中人愿意去供奉一个先帝的官员,“而且记载中‘萧廷尉’比孝明帝逝世的时间要晚,后面的孝章帝又如何应允增添萧廷尉的牌位?” 这个…… 萧佚也不太清楚,不过大抵原因与皇帝愿意死后允许受到恩宠的公卿入自己陵寝差不多?许是为了彰显对萧廷尉的恩宠。 “不知道。”萧佚眼含无奈,神情柔和地注视着郭嘉,“后面你不是也知道我又昏睡过去,直到不久前才醒来。” 这倒也是。 还要再说些什么的郭嘉被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打断,郭嘉合上嘴巴不发出声音在萧佚身边站定。 那人象征性地敲了几声大门,很快就推开大门走了进来,那人踱步来到萧佚面前,“贼子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对先生的安排很满意,不久将率亲兵来到宫外,还请先生与小子一同前往。” 来人正是少年皇帝刘协。 刘协穿着天子服饰,冠冕上垂下的冕旒半遮半掩挡住了刘协的神情,透过白玉珠子之间的缝隙隐约能见他紧张的神色。 看起来刘协对接下来面对李傕郭汜十分害怕。 “陛下忘了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事情了吗?”萧佚并不心软,他提起之前与刘协约好的协约,“我帮陛下度过难关,而陛下不得向他人提及我的存在。” 身为皇帝必然是要临危不惧的,尤其刘协面对的不是什么河清海晏的太平之世,眼下各州郡混乱不堪,若刘协镇不住李傕郭汜二人又如何面对袁术袁绍之流。 “朕只是想先生在一旁提醒朕该说什么、做什么,如何才能离间他们二人。” 眼瞧着萧佚这人不吃软,刘协当即改变计划,为了不显得突兀他故意在萧佚的面前深吸口气,双手握拳沉下神色。眉尾下沉的刘协瞪大双眸,“这样可以吗?” “先生随朕去可以如当初一般暗中隐匿,这样就不会被他人发现身份。” “太严肃了。”萧佚看着刘协的神色说道,“你应当是欢欣鼓舞迎接他们,让他们相信你这个天子是站在他们这边。” 不等刘协变换神情,萧佚已经起身站在刘协面前,整个人的身形逐渐虚幻起来,渐渐从刘协眼中淡了出去。 刘协又看不见萧佚了。 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萧佚不会不守信用离开,刘协出去的步伐都有底气起来,他在随侍太监的陪伴下来到前殿,站在台阶之上的刘协俯视着下面的臣子,他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一些人不甘心的表情。 还有庆幸的、喜悦的、麻木的,刘协一一将这些人记了下来,只待来日将某些人一网打尽。 萧佚站在一旁看着刘协,看着他对旁边的太监示意,随后太监高声唱和让所有公卿挪步到宫城门口等待李傕郭汜前来。 声音被下面的太监一一传唱,直到宫殿外等候的公卿都听见了这个决定。萧佚跟在刘协身边随着人一同登上宫墙,他们在这里观望着远处即将到来的两人。 远远地他们就能看见大军的踪影,马蹄踩踏扬起黄沙与尘土,来者所带兵士规模远超一开始所说,看着来势汹汹。刘协怒得在宫人惊呼声中扑上城墙,“他们难道不想接受招安?打算毁约?!” 难道他们已经打算反了大汉?! “冷静,事情还未到最后关头。”萧佚站在一旁独自眺望着远方的兵马,“敢自立为帝的可不多。” 就是袁绍重建朝廷另立新帝,选择的也是刘氏宗族里的人。 李傕和郭汜还没有这个胆量与天下人为敌。 第七十八章 远远地就能看见声势浩大的军队在某处勒马停住, 军队从中分开两个小道又有二人带领一小队兵马向皇宫而来。而留下的军队并没有就此离开反倒是在原地驻扎起来,他们在等待李傕郭汜二人安全无恙地从宫中返回。 很快那一小队人马来到了宫墙下面。 刘协在和领头的李傕郭汜交流时萧佚正打量着这些人,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小队阵型有点问题。萧佚看向一旁的郭嘉嘴唇翕动间用很小的声音和人说话,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面好像有点问题?” 闻言郭嘉探头一望, 他定睛仔细看着亲兵队伍的队形,“他们看起来是随之而来的兵士,但观之整体似是在保护那个中心之人。” “你觉得这被保护的是哪个人?”郭嘉视线落在了小皇帝刘协身上,在刚才目睹军队短暂的失态后, 刘协就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陛下这个神情看起来领头的不是李傕郭汜的替身。” 那为何这个亲兵中还有一人需要如此保护?! 萧佚和郭嘉猛然间想通了关窍对视一眼, 难道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个幕后军师? 可是能提出奉国家以正天下口号的人, 会设计如此拙劣自保方法?一眼就让人知道自己在何处? 萧佚和郭嘉决定再观察一番。 “来人, 开宫门!”已经与李傕郭汜交流完的刘协确认了对方的来意,他命底下的人打开宫门迎接未来的左右相国。 李傕郭汜是在朝廷中人的迎接中进入皇宫的, 虚荣心大大得到满足的二人不意外地看见坠在队伍最末尾卑躬屈膝的王允。曾经被他几度反复逼得走投无路的二人心中皆是一阵快意, 他们假惺惺地在王允前站定, 看着这人弯腰行礼没有他们的允许连头都抬不起来。 还记得在宫门前下马的李傕郭汜做得没有董卓那般嚣张,主要针对目标也不是朝中大臣。李傕站在王允前发出感慨, “昨日还是录尚书事, 总朝政, 多么威风啊!今日不就成了芝麻小官, 连曾经最瞧不上的人都不如了。” 王允仍旧低垂着脑袋, 似乎不为所动。 觉得没有意思的兄弟二人丢下王允继续往前走, 前方是已经从宫墙上下来的皇帝刘协和身旁将要宣读封赏圣旨的太监。太监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似乎颇得皇上盛宠的两兄弟, 他用尖细的嗓音叫住了打算跪下领旨的李傕郭汜, “二位快快请起,陛下给了你们殊荣, 可以见旨不拜。” 没想到天将降大馅饼的二人惊喜地连身后小兵急躁的眼神都看不见。 圣旨宣读,除了一开始定下的左右相国职位外,李傕郭汜还平分了凉州军的兵力,一人领一半兵权。除了对李傕郭汜的封赏,刘协还犒赏三军,但凉州军中其他将领没有任何奖赏。 按理来说这种明显分赏不均的陷阱他们二人万万接不得,可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得到的赏赐迷了眼,李傕郭汜非常干脆地接受了圣旨,当即带着圣旨准备让大军撤出长安城外护卫都城。 “二位、二位相国!”使眼神的小兵追上了前方返回的李傕郭汜两人,“这旨意有挑拨离间之意,二位莫要轻易中计啊!” “什么离间,我们二人倒是觉得诚意满满。”李傕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一想到自己手中攥着的是家里几辈都赚不到的珍宝,他就心生欢喜,“若非傕与郭兄听从文和之计举兵上长安,又哪来的今日荣华富贵?” “是极是极,都是汜与李兄当机立断。”郭汜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目光,“若不是文和计策,我们二人决断,他们哪有如今境况?” “这奖赏就该我们拿着。” “况且陛下才多大,哪有什么心计。” 贾文和贾诩看着身中皇帝之计仍不知悔改的李傕郭汜,与凉州其他将领必然离心,至少不能让他们二人之间关系出现裂痕。 萧佚的计策很顺利地执行了一半,而且他们还知道了是谁在李傕郭汜背后为他们出谋划策。 “贾诩贾文和,在朝中倒是不太显眼,曾经在牛辅军中辅军,也在董卓把握朝中大权时擢升过。”郭嘉翻阅着宫中保存下来的现有文书,从里面找到了贾诩职位调动的记录。 自从知道贾诩是他们要擒的智,萧佚便向刘协要来了朝中所有官职变更记录,在里面找到了与贾诩有关的寥寥无几的内容。经由这些内容可以看出贾诩是一个不张扬才华的人,不显山不露水,这回为李傕郭汜出这样的计谋…… “该不是因为担心王子师会清算到自己头上吧?”郭嘉能想到的让一个低调的人突然这般展现自己的才华,大抵是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了吧。 …… … 萧佚与郭嘉像是想通了什么对视一眼,“看来我们要是想擒贾文和的话得好好计划一番,还要出手迅速,不然他肯定会想尽办法跑掉。” 正在思索朝中是谁提出这个计划的贾诩打了个寒颤,他摁住小臂背后莫名冒出了一片冷汗。 和郭嘉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走的萧佚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朝中封赏不是平均的,功多赏多,陛下对其中一人多加赞赏一人不作表态足以刺激他们二人的关系。” “徐徐图之,离间不是一蹴而成的。”郭嘉并不赞同这么快进行计划下一步,李傕郭汜只是鼠目寸光不代表这二人傻愣愣的,太过明显的行为进行多次也是会让他们察觉的。 “先这般告诉陛下,具体如何实施就让陛下自己决定。”不想安排得如此细致的萧佚打算培养刘协自己判断的能力,在董卓压迫下几乎学不到什么有用知识的刘协需要自己不断汲取‘营养’快速成长。 萧佚也不是能一直在刘协身边出计谋的,还是需要刘协自己学会这些。 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的刘协自己琢磨着萧佚的话,第一步离间凉州军内部已经完成了,后面就要使李傕郭汜二人离心。这二人重利且自大,只要矛盾制造得当并不一定要徐徐图之。 可是先生给出了这般提醒,难道是有什么他没看见的缺漏? 不知道少了哪一个步骤的刘协唤来随侍太监,随口问起李傕郭汜二人返回凉州军后发生了什么。 随侍太监回答,“长安城外又来了一方军队,自称是豫州而来,是孙文台手下的关东军,特意来长安镇压反军。” 孙文台将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见什么名字的刘协张大眼睛,握着竹管笔的右手用力到青筋暴起,很想直接一纸调令让长安守备军和关东军前后夹击凉州军的刘协又清醒过来。 不行,要忍住,若是逼得凉州军掉头与朝中大臣鱼死网破才是得不偿失。 “知道了。”刘协故作平淡地说道,随后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今日的习字帖上。 …… “所以奉孝和清长已经消失了十来天?!” 终于有一日瞒不住的荀彧荀攸戏志才三人不得不告诉曹操,萧佚和郭嘉二人失踪的事情。近来却是有察觉到端倪的曹操还未想到二人失踪这个层面上,只是在怀疑郭嘉是不是懒劲犯了逃点卯。 至于萧佚……曹操认为萧先生艺高人胆大,出不了什么问题。 现在知道这二人是前后脚失踪的曹操头疼,“连你们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消失得太突然了。”荀彧将那日的情况说了一遍,萧佚消失是有前兆的,可是郭嘉太快了,他们不过一眨眼这人就不见踪影,“有问过清长的师门中人,只得到一个生命无忧的回答。” 其实于吉只给出了郭嘉的大致去向,对于萧佚那是半分都不敢算,只道师门有规矩,小辈不能算长辈。 “操先让附近的人注意有没有他们的踪迹。”曹操不觉得这样的行为能有收获,他揉着穴位看着这几日没有少劳累的三人,“这两日放你们假好好休息,别还没找到人你们身体就垮了。” 至于萧佚郭嘉屋中的三个孩子…… “平儿奕儿马钧这三孩子还是放在操府中照顾吧,正巧植儿与奕儿年龄相差不大,奶娘一个人也带得过来。”曹操不容分说地接过照顾三个孩子的权利,面色严肃地曹操不得不提醒他们还有别的重要事情,“东平那边陈公台已经争取到大半支持,现在与黑山贼作战刻不容缓。” “我知你们心中焦急,既然说生命无忧一时半会不会出事,暂且等待一段时间。等这事结束操定全力帮助你们搜寻奉孝清长的踪迹。” 荀彧都还不确定这两人是否还在凡世,可是身为主公的曹操已经这般发话了,他身为幕僚只得先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主公的大事上。荀彧拱手道,“是,彧和公达他们回去定会好好休息。” 一切暂时还急不得,幸好他们也有告知那位于吉道长,若是卜算出什么其他结果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们,好教他们能及时给出对策。 只敢卜算郭嘉的于吉总觉得外面的天空都阴沉不少,生怕会有一道天雷对准自己的脑袋劈了下来。 第七十九章 孙坚的军队遇见了在长安城外驻扎的李傕郭汜的兵士, 一方驻扎多日警惕性有所下降,一方多日快速行军兵士多是疲惫。双方在长安城外发生了激烈战斗,孙坚取得了上风把不敌的凉州军逼回了长安城内踞城而守, 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李傕正在和同袍炫耀自己得到的赏赐, 比李傕少了一些赏赐物品的郭汜没什么大反应,他不时地穿插在李傕话后展示自己得到的金银财宝,把那些什么也没得到的将领气得暗中咬牙。虚荣心大大满足的二人酒气上头,大着舌头向周围人承诺定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到时候、到时候兄弟们想当什么官就跟咱们说,咱们一定去陛下面前帮你们讨要讨要!” “对、对了!”郭汜拍了拍自己迷迷糊糊的脑袋, 他看着在底下独坐饮酒的贾诩, 一副自己费大劲才要来官职的辛苦模样, “文和有大才,这回我特意找陛下说明情况, 以文和的功劳替你要来一个左冯翊的职位。” “日后你我三人在朝堂上可要互帮互助。” 贾诩心有拒绝之意, 可他看着明显醉得不轻的郭汜还有身旁或是祝贺或是嫉妒的同僚, 贾诩只能先接任职位不坠了郭汜的脸面。 而紧急的军情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 逃过一次的贾诩吐出口浊气,这般出风头可不是他的本意。 李傕郭汜都是大醉没有办法参与这场战斗, 其余小醉的将领匆匆穿上甲胄拿起自己的兵器, 到长安城外指挥兵士战斗。看着手下拼尽性命, 自己把全宗族性命系于一身支持他们反攻长安, 结果他们什么都没得到。 全让李傕郭汜二人得了去! 将领嫉恨得双眼发红, 将怨气全都撒到了攻城的关东军身上。 宫中的刘协在收到凉州军吃了败仗的消息时手中的笔都掉在了地上, 身旁的随侍之人捡起竹管笔, 双手恭敬地奉上, “陛下?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没”想起什么的刘协口中刚刚吐出的话一顿,他倏尔改口道, “我要回宫一趟,向先帝卜问此事吉凶。” 刘协没有允许太监进入宫殿,还让他们退守到宫殿台阶之下,等待自己卜问完成出来。进入大殿的刘协向端坐在殿中央的萧佚描述了现在外面的战况,刘协请教问道,“现在是帮助孙文台将军反击李傕郭汜二人,还是另做打算?” 孙坚来得时间比奉孝预估得早上不少,萧佚双腿盘坐在黑白棋桌前,黑子白子在棋盘上厮杀得厉害,胜负不明还看不出来谁更胜一筹。萧佚择黑子落下,“陛下的机会来了。” 听见这个答案的刘协觉得很奇怪,“朕知道这是个机会,先生可否详细一说您的计划?” “陛下有信任之人能突破李傕郭汜防备出长安城吗?”得到否定回答的萧佚继续说,“现在敌人当前,无论陛下如何离间李傕郭汜都不会发作。” “但是陛下知道养蛊吗?” 养蛊,顾名思义是饲养蛊虫在一个器皿中,这个器皿里喂养得不止是一种、一只蛊虫,而是一大堆毒性不同、种类五花八门的虫子。蛊虫在器皿中自相残杀互相吞噬对方壮大自己,直到最后这个器皿中只剩下一只蛊王。 身为汉室一员的刘协自然知道这件事情,多年前巫蛊之祸的结局让他们后人心生警惕,这么多年来每任皇帝严禁巫蛊旁门左道,生怕重蹈覆辙。 以为萧佚要用什么巫术蛊术的刘协满脸不赞同,“这……有违祖先警告。” “佚、我的意思是陛下可以将他们视作蛊虫,让其相互厮杀。”一时口误的萧佚很快改了口,他快速将后续内容告诉刘协借此来转移刘协的注意力。 注意力似乎在萧佚话语后半段内容上的刘协恍然大悟,带着新计策退出宫殿。 “陛下听到了你的名字。”郭嘉坐在棋盘对面落下白子,他不无忧心地劝阻萧佚继续的想法,“搜查起来很有难度,但城外有个孙文台,难保不会误打误撞被人寻到。” 萧佚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奉孝难道忘记了我们初次相遇时的情况了吗?” 颍川那么多人他都能模糊更改记忆,皇宫和朝中的同样易如反掌。“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萧佚说得轻描淡写,落在郭嘉耳中无异惊雷。 蜷了蜷手指的郭嘉在萧佚落下一子后,故作无事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当初颍川几次篡改记忆,瞧着你没付出什么代价,难道对于你来说这种事情如饮水般容易不成?” “自然,不过范围过大还是会有些修为损伤的。”随着相处越久萧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对郭嘉诉说,他相信郭嘉知道这些秘密后不会胡来,“好了,佚这边还有一些事情希望奉孝能帮个小忙。” 正在思考另一件事情的郭嘉下意识抬头,只见萧佚朝着他笑了笑。 …… 李傕在自己的营帐中走来走去,少年皇帝赏赐给他的府邸离城门有很远的距离,需要在附近观察战况的李傕不敢离开一步。最主要的原因是那日败仗宫中下发了责骂的圣旨,责骂领兵的将领无能不如李傕郭汜,又将这两个人反复夸赞,以至于二人不得不留在军中和众将筹谋如何应付关东军。 察觉出问题的李傕邀请郭汜贾诩在帐中一同商量如何重新聚合军中溃散的人心。 郭汜和贾诩应邀而来。 “诩有一法,每次圣旨下赐的将领左、右国相自己根据将领功劳划分好,将赏赐转赠给将领安抚人心。”贾诩出主意的时候有注意到他们对财宝的不舍,“相国!不舍财宝如何安人心?” “朝中公卿就是环伺的群狼,随时等待二位相国落马扯下一块肉来啊!” 郭汜纠结不已,他看着咬牙答应贾诩之计的李傕,不知道想到什么一狠心也应允了贾诩。贾诩高声称赞二人大义,带着二人的手令去库房取来足够丰厚的金银财宝。 命一旁垂立等待的侍从多叫来几人帮忙抬箱,贾诩走在最前方领着八九个人抬着两三个大箱子往凉州军驻军处走去。 正在商量如何应对城外关东军的几位将领颇有些怠工,外面兵士有小皇帝犒赏的牛羊填饱肚子,他们将领也有几口肉可以吃,但和翻身成相国的李傕郭汜二人相比,他们得到的连肉汤都不是。 贾诩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箱子到达的。 听见兵士汇报出来看情况的将领看见了被金银珠宝填满的三个大箱子,揭开盖子的箱子里的金银晃花了他们的眼睛。咕咚咽了一口口水的将领看着带来这些东西的贾诩,他问对方,“这、这是何意?” “大家都是凉州人,一起来到长安正天下,二位相国怎么会忘记诸位相助之功?”贾诩脸色为难地压低了声音,他走近几位将领小声说话的同时指了指天上,“诸位莫要忘记一开始我等是为什么走到这一步的。” “如今陛下被奸人利用,意欲离间我等好对凉州军下手,相国坐立难安,连忙将陛下赏赐财宝取出,想与将军们一同平分。” 原来小皇帝打得是这种主意!背后使此奸计者可恨至极!! 被贾诩提醒一番清醒过来的将领脸色惨白,若是他们真的中计与李郭二人相斗,那岂不是最后双双不得好下场。将领一边感谢贾诩的提点,一边让手下小兵赶忙将箱子抬进营帐别干扰练兵。 “陛下年幼会被贼人诱骗误会忠臣,二位相国如今位居高位还一定要盯紧陛下身边人,别又让那些奸宦误国。”将领释放了和解的信号,也不忘提醒贾诩让李傕郭汜除掉小皇帝背后的人。 铲除异己这类的操作,他们这些跟过董卓的人早已经熟能生巧了,那人能想到离间他们,心机如此深沉定不能久留。 贾诩承诺,“回去诩定告知相国,早日解决此事。” 这边的事情瞒不住宫里的刘协,得知离间计被人破解了之后,刘协急急忙忙地挥退宫人来到那座宫殿中。面对着仍然一片淡然,手中捧着过往典籍的萧佚,刘协急躁地走来走去,徘徊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怎么办,先生?”刘协向萧佚寻求下一个计策,“离间计被识破了。” “凉州军里的那些将领与李郭二人和解,他们似乎还猜到朕身后有人出策,正计划着对付先生您。” 萧佚手不释卷对这本典籍显然十分喜欢,他淡淡地提醒刘协注意仪态,“你是皇帝,怎么能因为这点事情就慌慌张张的。再说他们想要对付的是我,你身为皇帝该做的事是想着如何从中获取最大利益。” “至于他们破解了离间计……我也有新的谋划。” 有了新的办法的萧佚安抚住刘协,这一回他没有告诉刘协半点具体的计划,只让人先回自己宫中等待后面的好消息。 一步三回头的刘协出了宫殿,对于萧佚的隐瞒抓心挠肝的。 先生究竟打算如何处理现在这个情况? 第八十章 在又一次三人商量事情的时候, 一个小黄门双手捧着圣旨进来。 “贾诩听旨。”小黄门一边唱读圣旨中的内容一边观察着这位居然封了侯的新左冯翊,“……左冯翊得了陛下青眼,仕途平步青云可莫要忘记陛下对你的恩情。” 小黄门说要仿佛刚刚注意到李傕郭汜的存在, 尖着嗓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贾诩, 他提醒着刚刚被封侯的左冯翊,“贾侯现在身份不一般了,可要想明白自己真正要效忠的是谁。” 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架在火上烤的贾诩暗地里咬牙,他顶着身后两人的压力接过圣旨, “不知陛下现在可在宫中?这封侯……本官有何功劳足以封侯,想与陛下详谈此事。”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更何况这是陛下拟好圣旨命咱家当众宣布。”小黄门的神情阴沉下来, “左冯翊莫不是要抗旨不遵?” “不敢。”贾诩只得接下了圣旨。 待小黄门离去,贾诩对着圣旨中的内容苦笑, 他不得不向李傕郭汜二人解释他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 自己也绝无背叛之意。 前脚回应得好好的李傕在送走贾诩后, 立刻唤来心腹去调查贾诩这几日的行踪,有没有进过皇宫。有个新采买进来的侍从出列, 他低垂着脑袋向李傕禀明, “小的曾在家附近见过刚才那位大人。” “你家在何处?”李傕问。 “就在城门口向东二里的地方。”侍从回答道。 察觉不对劲的李傕猛地一拍桌, 他看向同样想明白了的郭汜, “可恶, 贾文和这老匹夫!竟然出卖我们兄弟二人向陛下投诚!!” 他出城定是替陛下出使与关东军里应外合将他们一网打尽! 已经不信任贾诩的二人开始怀疑刚才他出的办法是不是在坑他们。认为以贾文和之智想要暗中坑害他们只是举手之劳, 李傕思来想去这个计划现在说放弃太过打脸, 他们要自己想办法收回财宝才是, “这里应外合迟早要被抓住清算,不如趁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了一切, 带着这些财宝远走高飞。” 郭汜赞同了李傕的提议,二人随即回府清点家中剩余的财宝,准备自己的逃亡计划。 而离府的贾诩回头望着营帐,又看向皇宫的方向,他猜出来小皇帝刘协这一手之意,也笃定刘协背后还有人在出谋划策。 “长安风起云涌不太平,得尽早离去才行。”贾诩自知长安无法再继续待下去,现在这圣旨一下凉州军内容不下他,朝中对他颇有敌意。 他这里外不是人,留着有何用。 返回自己府邸的贾诩命家中人藏匿金银财宝之类值钱的东西,平日作寻常百姓打扮低调行事,贾诩自己找了一辆马车打算逃出长安去他地避一避风头。 贾诩的行动非常迅速,上一秒说着要要逃出长安,下一秒他的马车已经出了长安城。从未有过如此匆忙快速行动的贾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动作这么快,就好像不快一点他就会遭遇什么坏事。 提心吊胆的贾诩从小路一路逃窜,在河边停下歇息的贾诩喘了口气,他想着到这里应该可以不那么紧张了吧,就算有追兵又哪能这么快追上。 说服自己的贾诩双手捧起河水想缓解一下嘴唇的干涩,低下头的贾诩却发现, 清澈见底的水面上倒映着他和另一个人的身影。 …… “清长,真的要这般粗鲁地把人绑回去?”郭嘉询问着一旁正掏出麻绳给人‘上锁’的萧佚。 此时郭嘉正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身上的粗布麻衣还没有脱下,他半撑着脑袋看萧佚给刚刚被一手刀砍晕的贾诩捆住双手双脚,又拿出一团布在犹豫是否要塞进贾诩的嘴巴里。 郭嘉:莫名脖颈一疼 良心未泯的郭嘉阻止了萧佚的行为,“这样就够了,他也跑不出清长你的掌心。” “说得也是。”萧佚丢掉了手中的布团。 “不过你这般直接离去,陛下那边不要紧吗?”郭嘉扯了扯自己身上与平日不同的衣服,他刚刚才从李傕那里离开,“你让我扮作侍从误导李傕郭汜二人,又在之前让陛下下旨封贾文和为侯使其分裂,真的不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他们若是敢狗急跳墙,一开始就不会有贾诩献计。”萧佚看得挺清楚的,离了贾诩的李傕郭汜二人成不了气候,“况且城外关东军虎视眈眈,他们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赌输赢,现在正在忙着撤军回凉州吧。” 从石头上起身的郭嘉走到贾诩面前,他打量着这个在朝中一直默默无闻之人,谁能想到低调行事的贾诩实际上计谋无双。郭嘉观察的同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他被封侯在陛下面前挂了号,若是之后发现他为主公出谋划策,岂不是平添麻烦?” 听见这句话的萧佚露出了笑容,笑容愈发灿烂的萧佚捏着喉咙说话,“左冯翊得了陛下青眼,仕途平步青云可莫要忘记陛下对你的恩情?” ……这句话不就是之前那个小黄门说的?!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事情的郭嘉止不住地打量萧佚,实在无法把眼前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与刚才那个太监姿态的小黄门联系在一起。身形可以用仙术作弊,声音有精妙绝伦的口技遮掩,可这通身气质没这么容易变化。 “清长会的多如牛毛,真是叫嘉大开眼界。”郭嘉感慨了一句,他摇着头明白萧佚有恃无恐绑走贾诩的理由了,“陛下不知道贾文和这人,等李傕郭汜一逃,其他人就算发现贾文和的失踪也只会认为这人和李傕郭汜一起跑了,自然不会怀疑到主公身上。” “就算日后发现了,也只会认为贾文和另投他主。清长之意,不知嘉猜得是否对不对?” 萧佚颔首。 二人借着说话的时间休息够了,他们收拾掩埋了河边的痕迹,马车被萧佚郭嘉两个人征用了。郭嘉在车厢里面看着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的贾诩,门外又一次掌握了缰绳的萧佚先让马跑起来试了试马匹的跑步速度。 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的郭嘉掀开车帘,急忙出声,“清长你慢点!” “听不见——”萧佚大声地回复着,手上的马鞭舞得虎虎生威,一下接一下抽在了前方的马身身上。 因为马车加速又摔回车厢的郭嘉抓紧了车窗以及身边昏迷的贾诩,没让无法维持平衡的人在车厢里摔来摔去。 下次不能让清长一个人在马车外面坐着,郭嘉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睛时这般想到。 别问,问就是后悔。 …… 贾诩是在快速密集的颠簸中清醒过来的。 他只记得清醒前最后的景象是河中多出来的一个倒影以及最后脖子上突兀的疼痛。 陡然睁开眼睛的贾诩惊慌地打量着周围,马车看起来还是他的那一辆,应该不是运气差碰见劫道的人,劫道的不会带着苦主一起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贾诩深吸口气为自己的运气——他倒霉得撞到了想抓自己的人手中。只是是哪一方的人马?能这么快速地知道他从长安跑了出来。 于是他去看绑架自己的人是谁。 和贾诩对上视线的郭嘉表情颇有些古怪,他挑起半边车窗上的帘子向外瞟了一眼天色,“居然只昏迷了半天?” 难道清长下手轻了?按之前他们昏睡时间来看短则一夜多则几日,郭嘉自己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他绝不是因为看贾文和只睡了半天心有不满。 听不太清楚对方嘀咕什么的贾诩只听见了一个‘昏迷半天’,贾诩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半天,以马车最快的速度也跑不了很远。贾诩挪了挪身体让自己能够坐起来,随后他开始试探郭嘉,“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贾诩贾文和,刚刚被封为左冯翊。”郭嘉回答。 “本官后来又被封为侯爷!”贾诩看起来底气十足,“你别伤害我,放我回长安的话本侯定重重有赏!” 车帘外面又传来一个声音,是贾诩熟悉的小黄门声音,“侯爷可还记得咱家?”!! 没想到小黄门也参与其中的贾诩开始疑心,这二人莫不是小皇帝派来把他灭口的?那他逃生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侯爷一定在怀疑”车帘被外面的人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掀开,帘外不是小黄门那张白肤无毛的面孔,而是雅人深致的如画君子,话语的后半截是用本音说的,“是陛下来杀人灭口了,对不对。” 在这一瞬间贾诩想通了关窍,他根本没有被皇帝封侯!这一切是离间他与李傕郭汜二人的局,但做局者不是小皇帝而是眼前这人。贾诩能看见外面在马车奔跑过程中飞速向后倒退的山林,瞧着可不像是回长安城的路边景色。 他逃出长安避难反倒促成了这人把自己绑走,贾诩暗恨自己马失前蹄,“你们就是之前给陛下出策之人吧。” “答对了。”郭嘉代替萧佚回答道,萧佚已经落下帘子继续驾驶着他的马车,“劝你最好不要想着跑,现在可是连潼关都出了。” 贾诩下意识否定,“不可能,我备的马匹是好马,但也不可能在拖着车厢的情况下半日就能从长安跑出潼关!” 但事实确实是他们已经出了潼关,前方函谷关的匾额都近在咫尺。贾诩震惊的目光没有落在实处,他反而开始惊疑不定,着实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事实。 80-100 第八十一章 可是函谷关的匾额还有守关的兵士都骗不得人, 贾诩不得不开始相信自己已经离了长安两百多公里,虽然他是想离开长安找一处地方暂时避避风头,但贾诩并不想以这种被绑架的方式离开。 清醒后贾诩知道这二人是小皇帝刘协身后出策之人, 然而他并不认为小皇帝是他们真正效忠的对象, 不然现在他应该在长安城内皇宫中的某处隐秘宫殿等待小皇帝的到来。知道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可是贾诩偏偏对这二人的身份一无所知。 “都把诩绑成这副模样了,还不能知道二位姓甚名谁吗?”贾诩举起手腕上被绑得死死的绳子, 苦笑着看着眼前年轻的郭嘉,“至少死也让我死得明明白白吧?” 郭嘉没有上当, “知道了你也不认识, 嘉与清长皆是无名之辈, 你还是别费心试探了。” 这人名嘉?外面那人表字清长? 得知这两件事情的贾诩觉得那人表字有些熟悉,似乎他曾经在哪里听到过。不自觉皱紧眉头的贾诩重复念叨着那两个字, 表情一变瞪大眼睛的人问道, “清长……萧清长!?外面那人可是萧清长!” “咳咳。”郭嘉也没想到贾诩居然真的猜出来了一半, 不过听起来贾诩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郭嘉不免起了几分好奇心, “你听过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的?” 贾诩又挪了挪位置, 让自己能更好地回忆起那时的场景, “萧清长这个名字……是当初董卓还活着时的某天意外听到的。” 那时还是个不起眼人物的贾诩在董卓那一派默不作声地行事, 那日贾诩准备把新到的荥阳战报送去书房, 结果在房门口听见他人的交谈声。 声音模模糊糊听不太清楚, 很难辨别是董卓帐下的哪位同僚。贾诩听见里面两个人压低声音交流, 具体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楚, 但萧清长这个名字就是这个时候听到的。 “就记得一个名字?”郭嘉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 “也不止,”贾诩的目光落在自己双脚的绳索上, “不过若是能松开脚上的绳子,兴许诩能想起来更多。” 只是脚上的绳子,觉得没什么问题的郭嘉松开了贾诩脚踝上的绳索。活动脚踝的贾诩把自己还知道的事情说了出去,“诩听到那番话后便一直在暗中观察,还真叫我发现了那日说话的是哪位同僚。” “不过后来这位同僚莫名死于一场刺杀。”贾诩说道,“那次之后这位同僚还曾提起过这个名字,这回倒是让诩听清楚了他话中的恐惧之意。” “听起来他十分害怕这个名字。” 郭嘉琢磨着贾诩的话,死于刺杀一事他推测出来是当初荀彧几人费尽心思做出来的,为了断绝董卓身边的能人异士他们耗费了不少人手。 至于恐惧害怕的情绪…… 实话说郭嘉都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他跟在萧佚身边见识了不少,妖怪神仙什么没见识过,他们对萧佚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颇有些失望的郭嘉重新拿起绳子,看样子是想再把贾诩捆上,“早知道还是让清长把你嘴巴堵上了。”掏出新的一团布团的郭嘉开始比划着怎么样能更好地往贾诩嘴巴里塞上布团。 “现在好像也不晚。” 读懂郭嘉意思的贾诩往后缩了缩刚刚获得自由的双腿,他为自己争取最后一次机会,“堵住嘴巴前,诩能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吗?” 昏迷半日的贾诩肚子早就饿了,之前没说是想着到时间总能吃到东西,现在又说了是因为贾诩并不想接触这看起来不知道干不干净的布团。 听见贾诩这么说的郭嘉掀开车帘和外面的萧佚说了一声他的需求,“贾文和他饿了想填饱肚子,我们驾车匆匆半日,后面不会有人能追得上。不若等会寻一河水边休息片刻,弄些吃食让我们三人填饱肚子后再重新启程。” “行。” 按照郭嘉所言萧佚找到一条河流,在岸边停下马车后下车捡了一堆木柴过来生火,随着火焰逐渐燃烧得剧烈起来,萧佚将随身携带的干粮放在火源附近加热。他招呼着身后下了马车的郭嘉和贾诩过来过来,“奉孝,这顿用些干粮足够吗?不够的话我就去河中捉些鱼上来。” “不够不够。”贾诩先郭嘉一步回答,注意到干粮数量的贾诩连连表示反对,“我们这里可是有三张嘴,这点干粮可不够吃!” 瞥了一眼贾诩的萧佚当作没听见,他的视线落在郭嘉身上,在等着这人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 郭嘉自己倒是无所谓要不要鱼肉加餐,只是见贾诩反应这般急切,心中难免充满好奇,他的眼神瞟向了萧佚,口中回答道,“捉点鱼上来吧,省得他总这般吵闹。” 两人的视线对上,这么多年相处二人早已默契十足,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那嘉你看住他,我去捉鱼。”萧佚在给柴火堆里又添了一把柴后起身,他借了贾诩备在马车中防身的长剑去捕鱼。 长剑用得得心应手的萧佚站在河边不过一会,他就拎着几条被贯穿腹部的河鱼回来了。刮鱼鳞破鱼腹去内脏,唰唰几下就将一条鱼清理干净,萧佚随即开始清理下一条。郭嘉接过处理干净的鱼,即将用树枝穿插的时候听见贾诩对他说话, “你等等串鱼!应该先做出能够支撑住炙鱼的支架才是。” 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的贾诩指挥着郭嘉去制作一端分叉的两个支架,双手被绑缚贾诩口头指导郭嘉,见人没做对焦急到捶胸顿足,恨不能直接上手替人完成,“错了!错了!!” 自从郭嘉开始动手贾诩声音就没停下来过,被人吵得烦躁起来的郭嘉质问,“我哪错了?!你倒是说说具体该怎么做啊!” “很简单啊,树枝从一段劈开。”贾诩又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回复郭嘉的问题。 拿出第一次作品的郭嘉指着自己按照对方所说完成的‘支架’,“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劈得太靠左了。”贾诩答。 郭嘉又拿出了第二次的,“那这个呢!” “太靠右。” 第三次的,“这个?!” “太深了。” 第四次的,“?” “太浅会倒。” 深吸口气的郭嘉压下了自己烦躁的心情,他用自己劈树枝的小刀砍断了贾诩手腕上的绳子,又递过去新的几根枝条,“听起来你很擅长,那你来做支架。” 双手重新获得自由的贾诩没有着急逃跑的事情,他先在郭嘉挑剔的眼神中削出来两根完美的‘支架’,架着串起来的鱼在火上炙烤着。 发现对方做得确实比自己好的郭嘉:…… 萧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很快在郭嘉杀气腾腾的注视下扭过头大声笑了几下。把自己难以抑制的喜悦挥洒完,萧佚再转过头时脸色严肃,仿佛刚才笑得最开心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奉孝,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你确实不擅长。”拍了拍郭嘉肩膀的萧佚安慰被挑了刺的人。 拍开萧佚放在肩膀上的那只手,郭嘉不死心地捡起地上还是完好的其他树枝,他走到一旁重新练了起来。郭嘉不信,他削不出来像贾诩那般完美的‘支架’。 萧佚无奈地低下头继续去处理地上的那些鱼。 这顿烤鱼还是萧佚控制着鱼每面在火上炙烤的时间,确保鱼肉差不多熟透后萧佚才把烤鱼交给贾诩和郭嘉,三人因此用了一顿不错的饭食来填饱肚子。 贾诩吃饱喝足却见郭嘉拿起绳子有给他重新绑上的意图,莫名提心吊胆起来的贾诩在心中默数,还未数过五走到跟前的郭嘉陡然倒地,另一边收拾马车的萧佚也晕倒在附近。 松了口气的贾诩从马车里拾掇了一些干粮和火折子,连马车都不要了靠着两条腿逃离萧佚郭嘉二人。 逃跑途中他没有忘记清除自己留下的行路痕迹,贾诩做足了充分准备不教他人发现自己的逃跑方向。足足跑出了十里远的贾诩扶着自己深受摧残的两条腿找了个地方随意而坐,疲惫的他也不在乎这个地方干不干净了。 跑到这里应该没问题了吧? 这么想着的贾诩休息够了又开始继续往前走,穿出树林的中年人看见了远处隐约可见的城池,他决定去城中典当一些配饰换取脚程足够快的马匹。 然后贾诩在城门口附近看见停着的马车和应该在自己后面追着的萧佚与郭嘉。 奇怪,他在鱼肉上下了迷药,他们怎么这么快追上来的?! 重新被抓住推上马车的贾诩不死心地问道,“你们觉得昨日的鱼肉怎么样?” “鱼皮焦香,鱼肉嫩滑可口,若是有更多的调味品就更好了。”郭嘉对萧佚的厨艺仍旧是表达了高度的赞同。 萧佚同样觉得河鱼不错,“河鱼鲜美,若是能多上些许盐粒在鱼皮表面,而不是微微发苦的迷药就更好了。” “我猜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们二人吃了你的迷药,也看着我们二人昏迷,偏偏我们快你一步提前到达你想去的城池?”萧佚似笑非笑地看着现在在马车车舆上停留的贾诩,他一副好心的模样建议,“不若你下次下药多下一点?也许我们就真的昏迷晕倒了。” 现在贾诩明白了,这二人根本没有被他的迷药迷晕,一切不过是演给他看的一场戏。而他傻傻地真的相信自己成功完成了计划,在那里死命奔逃。 这把年纪跑了一夜的贾诩实在跑不动了,他盘着腿坐下喘着粗气,“不跑了不跑了,诩实在跑不动了。” “你们二人想绑着诩就绑着吧。”贾诩放弃了逃跑,左右不过是被绑去送到哪位诸侯的府上,“你们为什么一直追着诩?因为这次诩给李傕郭汜二人出计反攻长安?” “那是陛下要考虑的事情。”萧佚和郭嘉看着贾诩的目光像是看到了又一个能替他们分担公文的同僚,“只是佚的主公想见一见能乱长安的人物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所以来请文和去东郡一趟。” 东郡?!那还有四百多公里! 岂不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路程?心思又活络起来的贾诩逃跑之心不死,还想着从萧佚郭嘉手下跑走。 “已经到了哦。”像是看出贾诩所思所想的萧佚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示意贾诩再仔细看看他们身后那座城池的匾额上写着什么。 动作缓慢迟钝,在不可置信中抬起头的贾诩看见了那座城池上的匾额的三个字。 东武阳。 第八十二章 大败黑山贼又击溃青州黄巾军的曹操领兵返回东武阳, 已经为曹操说服在东平的诸人的陈宫带领着别驾、州吏追在队伍后面,打算迎立曹操为兖州刺史。 曹操打了胜仗,又得到兖州刺史一职, 多日来沉重的心情终于有了改善。骑于马上的曹操看向被自己委托了寻人一事的曹纯, 因着萧佚本领神异不好教旁人知晓,曹操便将这事托付给与萧佚郭嘉二人较为熟悉的曹纯。 曹操问曹纯,“子和,那件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这个倒是有消息了。”曹纯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攥紧缰绳靠近曹操的马匹,曹纯小声说道, “搜寻的人在东武阳附近看到过萧先生和郭郎君的身影, 然后不久留守的兵士传来消息, 他们二人回了府邸休息。据说他们还多带了一个人回来,那人目前被萧先生带回了府。” 仗一胜失踪的两个人也有了消息, 喜上眉梢的曹操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随军出行的荀彧戏志才乘坐的马车, 转过头来的曹操继续问道, “这个消息文若他们知道吗?” “暂时还没有传出来,应当是不知道的。”曹纯很懂眼色, “可要现在告知荀司马?” 另有决断的曹操摇头, 反而是让曹纯快马回东武阳吩咐伙夫准备一场庆功宴, “记得可要看住那两家伙, 别叫他们又突然失踪把人吓一大跳。” “是, 纯吩咐完伙夫就去先生府中待着。”曹纯得到曹操点头后, 挥舞马鞭策马快奔, 脱离队伍一路向前前行。 适时侧身的曹操声音洪亮, “曹纯将军先一步回东武阳为大家准备晚宴,大伙加快行军速度回去就有好吃好喝的!” 受到鼓舞的军队兵士一扫疲惫, 行军的速度又快了不少。在天黑之前军队回到了东武阳,兵士回了军营休整,曹操和谋士将领各回了自己的府上沐浴更衣,为不久后的晚宴做准备。 荀彧换上新衣服披散着湿发坐在铜镜前,等待侍从擦干自己的头发时,荀彧询问身旁随侍的家仆,“这段时日可有新的消息?” “暂时还没有。”家仆低垂着脑袋回答。 还没有消息吗?荀彧皱着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他算过日子了,自从萧佚郭嘉二人失踪到现在已经快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就算再远以萧佚的能力早就回来了,可是到现在丁点消息也没有,荀彧担心他们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危险,才会至今都赶不回来。 偏偏他们连这两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想帮忙都有心无力。 再度叹息一声的荀彧决定等晚宴后再去萧佚府上寻于吉问问他们的行踪,看着镜中重新梳好发髻戴上发冠的自己,荀彧起身赴了夜晚的宴会。 坐于曹操右手边下方第一位的荀彧和同坐席的荀攸碰了碰杯,两人旁边的戏志才插入进来,向他们问了一声有没有新的消息。 荀彧荀攸双双摇头,他们出去一趟回来仍然没有得到什么好的消息。 “也不知道这两人去了哪里。”戏志才感慨良多,“现在都还没回来。” 戏志才想起什么又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他们该不会去了什么‘偏僻’的地方吧?” 知道戏志才口中偏僻之意的荀彧荀攸二人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欲要回答之时荀攸瞥见曹操向他们三人看了过来,荀攸推了推戏志才让人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公达,这次宴会菜肴可还合口味?”曹操一副关心的表情看着聚在一起的三个人,“文若与志才呢?” 荀攸举起手中的爵杯,“多谢主公关心,攸并与不适之意。” 曹操笑了笑继续说道,“今日我军得以大胜还要多亏公达与志才的计谋,也要感谢文若在军务正事上的付出,所以今日操为三位送来了好消息。” 随着曹操话音落下,帐外走进来两个人——正是失踪已久的萧佚与郭嘉。 “今日我军归来途中操得知他们二人重新归来,让子和快马加鞭赶回来确认消息真假,免得空欢喜一场。”曹操向荀彧解释完曹纯提早回来的意图后转向了失踪的两个人,视线主要落在郭嘉身上的曹操语气要随意不少,“今日这宴会是庆祝胜利,也是欢迎你们二人重新归来,还不快快入座?” “不然操可就要罚你们多饮几杯酒为失踪一事赔罪了。” 萧佚与郭嘉顺势入座,曹操因为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所以座位早就安排好放置在戏志才旁边,也能正好借着宴会让五人好好聚一聚。 席位前面的几案上摆好了爵杯酒壶与冷食,萧佚拿起酒壶为自己斟上了满满一杯水酒,旁边的郭嘉也倒了半杯多。萧佚端起酒杯敬向荀彧三人,“佚听于吉说了,失踪那些日子是文若公达志才在替佚与奉孝隐瞒,帮忙照顾孩子们,这件事情事发突然具体缘由宴会后佚定会慢慢向你们解释。” “但这两月文若你们的所作所为,佚感激不尽。” 郭嘉在萧佚话后补充道,“所以他今日有在想该送什么礼物,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在清长想好前先说出来。” “这……”荀彧与荀攸为难地对视一眼,他们还真的有一样很想要的东西,这样东西还只有萧佚能给得出来。 荀彧问道,“彧可否一览当年萧廷尉编纂的书籍?” “清长居然有萧廷尉的孤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主位上下来与兵同乐的曹操站在一旁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双目炯炯有神地凝视着萧佚。 本注视的萧佚颇有些无奈,他先是对曹操说道,“主公的礼物佚已经备好,这孤本主公可借不到了。”后又对荀彧荀攸二人言,“借阅一览当然可以,不过不可以誊抄,廷尉当面遗愿便是不愿自己的著作流传下来,家中保留孤本本就违背了先祖遗愿。” 先祖本祖萧佚说这话时眼睛那是眨都不带眨一下的。 能看到被孝明帝时期多次被称赞的律法典籍他们就心满意足了,荀彧荀攸一直都很好奇这书中究竟写了什么律法条令,能让爱者赞之恨者恶之。 “清长说礼物备好?不知道是什么礼物?”曹操没想到得知这么一个消息,他对这个礼物颇为好奇,“不知道现在可不可以透露一二?” 萧佚瞥了一眼荀彧,他沉吟片刻暂时拒绝向曹操透露这个消息,他指着热闹的宴席先让曹操和曹纯曹洪几位将军尽兴饮酒“此事还未到时候。” 抓心挠肺的曹操只能带着暂时没法解答的疑惑离开。 知道内情的郭嘉借着这个缘由又混了半杯水酒,他在萧佚不赞同的目光中一饮而尽,生怕被人夺走杯子一丁点酒水都没留下。 “这个啊……要等长安的消息传出来后你们才能了解。”郭嘉这么说着的时候桌上的酒壶被换成了白水,没有杯中物可饮的郭嘉沮丧地枕着手臂趴在几案上。 从这句话中捕捉到重要消息的戏志才拿来了自己桌上的酒壶,为郭嘉斟满的戏志才继续从人口中捞消息,“你们这两月是在长安城?” 萧佚点头随后表示这些事情等之后再说,他问起这几月曹操这边的情况,没有忘记消失前曹操正筹备与黑山贼作战一事,“主公这边看着应该是形势大好?与黑山贼作战胜利了?” 不止如此,荀彧细细为郭嘉萧佚二人说明了这二月曹操军队的变化,在攻克黑山贼后曹操立即领兵前往东平国,在城外遇见了兵力疲弱的青州兵,轻松地解了东平国之围。在入东平与州吏别驾等人商量好兖州刺史的事情,曹操领兵返回的路上又再次大胜,将青州兵击退回了济南国。 这次回东武阳就是为了整理好东西,好随军迁徙到山阳郡正式入主州治所。没想到萧佚郭嘉十分凑巧,在这个时候回到东武阳。 “若是你们晚上几日,主公恐怕已经搬迁至山阳郡了,那时更不知道该如何寻找你们的踪迹。”荀攸十分庆幸他们回来的时机正好,“主公不日会辟召兖州当地士族,我等身上公务会轻上不少。” “真巧,佚的礼物就是一个能为主公所用之人。”后知后觉想起荀攸曾入朝为官,萧佚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人说不准与公达曾共事过,不知道公达知不知道贾诩贾文和这人?” “听闻过,但未曾相交。” 说起贾诩的荀攸脸上有淡淡的抗拒之意,彼时在朝中的荀攸是坚定的反董派,而贾诩是董卓入朝后提拔的官员之一,贾诩没有表示出反董之意也并不亲董,多数是沉默着完成自己份内事。因为这缘故荀攸并未与贾诩相识,对对方也有先入为主的印象。 荀攸看着萧佚的神情,有些诧异,“清长的意思——” “莫不是这贾文和从长安而来,要投奔主公?” 这贾诩什么时候改了性子?愿意不远千里过来投奔一个还未显露自身优势的主公? 荀攸百思不得其解。 第八十三章 晚宴后三人随着萧佚郭嘉二人回了府宅, 关上大门的萧佚和荀彧他们在正厅说事,郭嘉把他们这两个月以来在长安城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 “那清长是为何突然从这里消失出现在长安的?奉孝又是什么原因?”荀彧问出了最喜欢重要的问题,这是他们两个月来一直疑惑不解的事情。 关好门窗确认附近无人的萧佚走了过来, 他跟荀彧解释自己消失的原因, “因为小皇帝在宫中请来巫祝行‘请神’礼仪,又因为宫中有我的牌位,所以请神礼十分顺利。至于奉孝为什么随佚一同出现在长安……这我也不清楚。” 还没找到真正原因的萧佚如实禀明。 看来上次只是一次巧合,放心不少的荀彧又问了一些现在长安城内还有刘协的状况, 得知没有什么大问题后荀彧便不再追问。 见叔父问完,荀攸问起了贾诩现在在何处, “清长你莫不是让人自己来?小心这人中途逃跑, 隐居起来叫别人寻不到踪迹。” 这个…… 眼神下意识向下瞥的萧佚说道, “贾文和已经到了,正好在府中住着。” 完全没想到贾诩行动这么迅速的荀攸:? 察觉不对的荀攸严肃地眯起眼睛, 他重新回忆起萧佚之前所说, 前几日还在长安今日便回到了东武阳, 是萧佚本身有一身本领。那这贾文和,是如何尽快地从李傕郭汜阵营中抽身, 又巧合地与萧佚在同一日到达东武阳的? 若想做到这些, 只有一种可能! 一直静静听着他们对话的戏志才也想到了答案, 他和荀攸的目光落在了萧佚身上。 “确实如公达志才所想。”郭嘉在一旁看萧佚的好戏, 全然忘记了贾诩被他们‘请’到东郡来最开始是因为他的一句计策, “清长还跟人玩欲擒故纵, 把贾文和骗到东武阳来的。” 萧佚不可置信地看着郭嘉, “难道不是奉孝你最先说的擒贼先擒智吗?!” 门外偷听的贾诩:……不应该是擒贼先擒王吗?! 原来是这个原因让他这么倒霉地被这两人惦记上了, 贾诩终于弄清楚自己栽坑的原因,但这船他为了活命已经走了上来, 想要下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解开疑惑的贾诩收回手,悄无声息地打算离开屋子外面,要是被发现他偷听还不知道该做何解释。转身的贾诩看见了屋子另一边同样鬼鬼祟祟的女子,扒在窗檐边偷听屋子里面的声音。 贾诩在告发与默不作声中选择了发出声响,“谁在哪里?!” 听见动静的女子一个激灵,她松开手看了眼发出声音的贾诩,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旋身跑走了。 看见那女子面容的贾诩怔愣,一时之间竟然忘记追了过去。 屋中听见动静的五个人走了出来,他们看见门外站着的贾诩,又见这人朝着内院的方向发呆,屋人都有些奇怪。与贾诩更熟悉一些的萧佚向他询问,“你看见什么了?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 “刚才那个偷听的女子……”贾诩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幅样貌,可他总想不起来十分关键、重要的点,“是谁?” “院内的女子只有两人,一位是蔡伯喈的女儿蔡琰,另一位是蔡琰救下的侍女任氏。”萧佚以为贾诩觉得面熟的是蔡琰,“她应该只是过来确认一下佚回来的消息的真假。” 萧佚回来的时候蔡琰在太守府做工,晚宴蔡琰又没有出席,两人的日程就这么总是错过了。觉得没什么大事情的萧佚想要轻拿轻放,陡然听见贾诩双掌一拍的声响。 发出这种声音的贾诩想起了什么,他跟萧佚说道,“那名侍女姓名可是貂蝉?” 萧佚否认。 “能否再见一面确认一二?”贾诩继续追问。? 这下其他几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不解于贾诩为什么如此认真探求那名女子容貌的郭嘉拉着萧佚进屋,在没有凉风过身的屋中问,“你口中的女子有什么不对的吗?” 贾诩将董卓死因与王允是如何做到和吕布结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在座诸位,也包括事后‘貂蝉’的消失以及王允和吕布之间突起的裂痕。他们二人关系的破裂不全是因为貂蝉的失踪,也有得到大权后王允吕布二人各自膨胀的野心之故。 “诩曾经见过貂蝉一眼,刚才那女子的面貌着实很像那位貂蝉。”贾诩看着即将成为共事的同僚,他不得不提醒一句,“吕布在貂蝉失踪后一直在寻找,凉州军那些对貂蝉也颇为记恨。” 这是一直在宫中待着的萧佚郭嘉二人得不到的消息。 贾诩说出来没有其他意思,一是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女子,二也是把事情告知萧佚与荀彧他们,让他们自己权衡是否还要继续留着貂蝉。 没什么反应的萧佚反倒是先注意到郭嘉打得哈欠,一双眼睛盈满了困意,瞧着像是马上就要坐着睡过去。萧佚同时看了眼荀彧他们,这三人也是刚下战场就日夜兼程赶了回来,整体精神状态并没有多好,反倒是趁着晚宴这段时间小憩一会的贾诩精神最好。 尚且还能撑得住的萧佚收留几人在自己院里过夜,贾诩下午收拾了一间空屋子住,马钧的屋子让荀彧和荀攸挤了挤,戏志才在郭嘉的屋子里,郭嘉则被萧佚收留在自己的房间。觉得房间分配均匀的萧佚关上房门,和郭嘉在一张床榻上抵足而眠。 躺上床榻的那一刻郭嘉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他迷迷糊糊地看着萧佚脱去外衣躺在旁边的位置上,声音都因为困顿十分微弱,“清长……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萧佚躺下前想了想回来后要处理的事情,没发现有什么缺漏,“没有。” 在曹操府上等待父亲带自己回去的萧平:? 父亲?阿父?!你是不是忘了我啊!! 一夜好梦的几人又在第二日马不停蹄地赶往太守府,被值守的守卫告知曹操今日在自己府上处理公务,又不得不调转方向前往曹操的府邸而去。 在府中随着马钧一起读书学习的萧平没有错过门外路过的门房,他提起精神聚精会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房走过去后没多久就又折返回来,随即没多久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在窗外响起。萧平一眼就看见了窗户外面的萧佚,激动父亲回来的萧平追到门外的速度没有几位大人走得快。等他在门外站定,萧佚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另一扇门后。 “父亲呜。” 走在最后面的萧佚奇怪地回过头,总觉得刚才好像错过了什么。 “清长。”已经落座的郭嘉呼喊着萧佚的名字。 萧佚放下杂念,在郭嘉旁边坐下。 堂中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一些人的存在,萧佚看见坐在对面首位的陈宫,他后面几个席位上坐着的有文官也有武将还有衣着稍简的文人,萧佚猜测这些人是东平国跟过来州吏别驾还有途中辟召的名士。 而他坐着的这一方多是一开始就跟着曹操的,与新来的官员名士泾渭分明。 曹操坐在上方看见了跟着萧佚五人进来的贾诩,同样觉得面熟但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的曹操向荀彧求解,“这位是?” “这位是贾诩贾文和,也是陛下最近新点的左冯翊,听闻主公事迹后不远千里来投奔主公的。”回话的是萧佚。 随着萧佚的话起身,贾诩朝曹操行了揖礼。 暂且还不知道贾诩是何人,但有人愿意不辞辛劳从长安而来就让曹操十分高兴,“不知陛下如今情况如何?” 贾诩的眼神瞥向了将他推出来的萧佚,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贾诩将长安的情况隐去一些细枝末节告诉曹操,“诩离开前孙文台将军已经围住长安,李傕郭汜刚刚吃了一场败仗。陛下聪慧,小小年纪已能辨明忠奸,暗中送信欲与将军里应外合除去奸人。” “好!”曹操激动地一拍桌子,两只眼睛明亮得似要绽放出光芒,那双眼睛里饱含着难以言明的情绪。曹操和荀彧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神情中看到了点点希望,“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喜悦的曹操给贾诩安排了新的坐席,在陈宫为首的那一列。 贾诩落座后左右两旁的文人礼貌性地举起手中器皿,回以一礼后他们安静下来听曹操接下来打算说的话语。 只听曹操坐在上首先为贾诩的加入说了客套的场面话,随后话锋一转提起最近大破黑山贼,连打几场仗的曹操发现虽然武器能从贼子那边抢夺,但是军粮军费都是需要自己考虑的。 而大战以后的军队现在缺少粮草,军费购买粮草的话又不够用,偏偏之后入了山阳郡还要花费不少银钱建设城池。 总而言之,曹操现在很缺钱、非常缺钱,并且为没钱一事而苦恼。 “诸位对此可有什么好的主意?”曹操问道。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讨论半晌,每个人东张西望地观察其他人的反应,没有人率先出头。 事先与曹操商议好的郭嘉看了一眼旁边垂眸的萧佚,他起身朝曹操一揖,“嘉有一法。” 萧佚抬眼看来。 “主公无钱可用,何不向有钱的借钱一用?”郭嘉继续说道,“地上的没有,但地下的一定有,不若燃香告先人,再从其陪葬中取之一二用以军营。”!? 在场之人无不睁大双眼。 第八十四章 “郭奉孝!” 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的萧佚低声怒吼, 仿佛没想到有一日会从郭嘉口中听见这种话。 郭嘉低着头从臂弯中偷偷觑萧佚,看见萧佚脸上神情的那一刻他后背莫名冒冷汗,总觉得等会回去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但这是他们之前早早与曹操说好的事情。 再次一揖的郭嘉继续说道, “嘉知道此计有伤天理、有违人和, 主公若是觉得此举对不住已逝之人,可以日后手头宽松再为其重修陵墓。” 没想到郭嘉居然还在继续说,萧佚的视线挪动落在了前方的荀彧荀攸二人身上,戏志才他是彻底不指望了, 这人没有跟着一起添乱就算不错的了。期冀着他们能出声或者是阻止的萧佚,却是瞧见了他们一同低着头。 文若和公达竟然没有抗拒反对这种事情? 萧佚觉得这件事情里面有古怪之处, 不知道想到什么的萧佚扶额苦笑着摇了摇脑袋, 总不可能是他们几人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却一直隐瞒着他吧。但是现场的情况已经不容萧佚再胡思乱想,他遂起身在与郭嘉并排而立。 “此计可解主公银钱之困, 但对主公名声有所损伤, 世人皆会以此为诟病妄议德行。”萧佚眼帘抬起, 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然而他瞄见了曹操的神情。 那是一种坚定的、一定要做下去的笃定神态。 无论萧佚说出这种行为的万般不好,曹操也会为了能尽快获取军费而去实施。 眼下知道自己无法说动曹操半分的萧佚视线落在了郭嘉脸上, 注视着郭嘉好一会的萧佚收回视线, 再开口的时候他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意见。 “主公定已经内心有所决断, 我等也不好再多言半句耽误时间。不过佚有一请求, 此事可否交给我来做?” 曹操问道, “为何要交予清长呢?这其中有什么原因?” “佚身为方士熟知八卦周易, 交予佚来做正巧可以算一算适合的起棺下墓的时间, 免得时机不对冲撞了地里的先人。”萧佚给出了符合身份的回答。 “如此甚好。” ……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萧佚脸上还带着点未曾消失的冷意, 快步向前走着的他头一次把郭嘉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直到腰上扑过来一个小孩子才阻止了萧佚的步伐。 “父亲!”双手环抱住萧佚的萧平泪水涟涟, 一张小脸哭得红彤彤得。许久没有见过父亲的萧平十分想念萧佚,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昨日平儿就听见父亲回来的消息了……为什么父亲没有来接平儿回家?” ……难怪说感觉忘记了什么。原来是把平儿他们给忘记了。 一时语塞的萧佚抱起了萧平,还让八岁大的男孩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对不起,昨日忙于其他事情把你们三人给忘记了,今日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全程动作萧佚看着一点也不吃力,让观者难以想象那副清瘦的身体下隐藏怎样的力量。 也正是萧平在此处拖延了一会时间,被丢在最后头的郭嘉这才有时间甩开问东问西的其他人,迈开步子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追上萧佚。一追上萧佚,郭嘉就抓住了萧佚空着的手腕,“清长你先听我解释!” “个中解释稍后再说。”萧佚拂袖抖开了郭嘉抓着自己的手,他重新看着怀中的萧平,“平儿,马钧还有奕儿现在在何处?” 萧平发现了萧佚与郭嘉似是在因为什么事情起了争执,对郭嘉投来的视线装作没看见似的挪开,萧平对此表示爱莫能助。转头朝一脸开心地看着萧佚,萧平告诉人他们这段时间是住在哪里的,“钧兄去军营跟着工匠学习,奕弟被植弟的奶娘带着呢。” “这几月倒是辛苦你们了。”萧佚将萧平放下,“你熟悉路,平儿去找奶娘把奕儿抱过来好吗?我们等会一起回家。” “好!”萧平大声回应着,情绪高涨的小孩子顾不得平日夫子教导的礼仪,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准备如萧佚所说带着郭奕一同回家。 现在这里一大片空地上只剩下寥寥几人,刚才那些不管是新同僚还是旧同僚,在望了一眼发现是家务事后就没有停下脚步,贾诩也混在其中不知道跟哪位同僚说说笑笑走了出去。 相识的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另外三人目标一致地将郭嘉给推了出来。 郭嘉:…… “清长,” 用眼神去指指点点这群不靠谱的好友,郭嘉放轻声音,“这个计策确实有些荒谬,但你为什么反应如此大?” “这中间可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听见这个问题的萧佚看了过来,目光上下打量着郭嘉的萧佚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确保附近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后,萧佚说道,“你们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你们想要做的就是用陪葬赚钱。” “这种事情在下面是被视为损阴德的,数目多了还要受罚来补偿。” 萧佚想不明白为什么光风霁月的荀彧荀攸会随着他们胡来,“难道就没有其他可以赚取军费的方法了吗?就不能抄个有钱又胡作非为的世家?” 四个皆出自于世家培养,其中两个深受世家束缚,荀彧不得不提醒萧佚,以曹操现在的实力还不能去触怒当地世家豪门。荀彧为自己的话补充道,“所以这下墓也不能随便下,不能选择与当地有关的大墓。” 族亲尚在的不能选,在当地有名望的不能选,前朝的可以选。 “巧了,我还真知道一个前朝的,里面陪葬的金银财宝有很多,足够曹公充作军费撑一段时间。”萧佚在其他几人莫名的目光下说道,“是我武陵萧氏的先祖。” 当然后半句话是用来糊弄可能存在的眼线的话,落在四个知道萧佚身份的人耳中,就变成了, 我自己的陵墓有钱,走!挖我自己的坟去! 被这句话震惊到的几人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也没想到萧佚居然会这么做。认为萧佚是不想他们损失阴德,荀彧再次解释,“清长你不必做到这般,彧等当初同意主公这个计划,就已经考虑到死后会遭遇的一切,是有准备才答应主公的。” 萧佚回道,“我知道,但这个墓确实是陪葬极多,还是当时的皇帝赐下的无数珍宝,能解主公现在面临的困难。” 可那也不能…… 荀彧皱紧了眉头。 “文若莫急,主公已经应允此事由我来处理。”萧佚见远处萧平抱着郭奕过来,他朝着萧平张开手,把两个小孩子都抱在怀中。萧佚朝着四人轻轻颔首,“这件事情你们不用操心,佚会处理好的。” 说完萧佚抱着两个孩子离去。 荀彧的视线落在一句话都没说的郭嘉身上,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一句,“奕儿不是你儿子吗?”为什么反倒是被清长给抱走了?? 现在是这个问题吗?郭嘉看了一眼荀彧,他又看眼沉默寡言没什么话的荀攸,去看戏志才的时候他发现这人竟然还悠哉悠哉地吃着自己藏在袖子里的糖饼。 “志才你这么轻松?”郭嘉没好气地瞪了眼戏志才,“不若这两天嘉要有什么事,去志才你府上躲两天?” 想起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美酒,戏志才快速地将没吃完的糖饼藏进袖子里,虽然郭嘉也是个好酒之人不会把他供出入,但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为了他好不容易瞒天过海拿到手的酒,戏志才低垂着脑袋没有回应郭嘉的话。 “这件事情奉孝你……”话说了半句的荀彧又摇着头停下,“算了,清长自有一番考量。” 自有一番考量的萧佚没几日献上了一张完整的陵墓地图,内附那个墓室的大致位置,连陵墓入口都贴心的标注出来。 本以为萧佚只是跟几位好友怄气才那么说的曹操接过图纸的手都没那么稳当,他不敢相信萧佚居然真的交出了图纸。曹操扫了一眼便将图纸卷好,欲要重新交回萧佚,“这太过贵重了。” “不过是言而有信。”萧佚拒绝拿回图纸,在一众或钦佩或不屑的目光中重新坐下。 这几日因萧佚要集中精力画图纸,郭嘉不得不带着几叠软布去了戏志才那里蹭空屋子住,也正是这样郭嘉发现了戏志才藏起来的好酒。 郭嘉:有这种好酒你居然不早点说?! 戏志才: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 和戏志才一连醉好几天的郭嘉快乐得都找不着边了,加上萧佚这几日都没有来找他,郭嘉和戏志才几乎每日都是醉到三更。要不是提早知道今日又要议事,郭嘉昨夜怕是又要饮酒通宵了。 “主公。”新来没几日的贾诩出乎意料地起身,若是往常贾诩定是沉默再观察一段时间,“诩认为这计虽能一时赚取不少金钱,但此计弊端之大并非主公愿意承担就能解决的。” “诩认为理应还要做个表面功夫,以此来糊弄不知情之人。”贾诩继续开口说道,“诩曾听闻清长有一个计策,此策若是补充一二,可用于现在。” “清长应该不介意吧?” 脸上挂着和善笑容的贾诩瞥向了萧佚。 第八十五章 那日贾诩所说的计策郭嘉等人都是听过的, 贾诩在计谋本身上增加了一些补充,将对象进行调换,把萧佚原先只能说是有点小损的计谋变成了心眼子弯弯绕的毒计。 在荀彧荀攸二人的注视下, 曹操看着下方年龄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的贾诩, 那一个瞬间他想明白为什么萧佚会把这人拉拢到自己的名下。 曹操咳嗽一声称赞了贾诩的智谋无双,倏尔说起别的事情,“下墓拿取金银财宝一事,既然清长如此熟悉不若就由你带领兵士前往, 有你在一旁监督也好不对陵墓造成更严重的破坏。” “除了萧佚之外,”曹操还想再点几个人一同前往, 话才说了一半他就看见郭嘉期待的目光, “知道了知道了, 奉孝你一同前去。” 曹操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你们二人这常常一起行动, 关系果然非同寻常, 就不担心同为友人的文若他们伤感情吗?” 被提到的三个人动作一致地拿起杯子, 借着喝水的动作遮掩一二自己脸上的表情。 关系确实非同一般,他们三个的莫逆之交也的确无法和郭嘉的深情厚谊相比、不, 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除了奉孝外, ”曹操的目光在几个性格自律能自我管束的人身上停留, 只有萧佚一人的话他担心管不住郭嘉, 也担忧郭嘉总有看不见的时候会让萧佚做出点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文若与公达, 你们谁愿意前往?” 荀攸和荀彧对视一眼, 他们都对这次萧佚提到的陵墓感兴趣, 然而曹操这边暂时还离不了他们两个‘老人’,这回只能有一人跟随前往。荀攸率先作出让步, “叔父去的次数多,更了解清长,而且相较于攸是更能管制奉孝与清长的人选。” “不若这回还是叔父去吧?” “那便却之不恭了。”荀彧答道。 这件事情最终敲定由萧佚郭嘉荀彧三人一同前往,领着曹操名下的数十亲兵前往泰山郡与青州临淄交界之地,在那里寻找萧氏先祖的陵寝——那是萧佚从家族藏书(伪造版)中得知的大致地方,具体所在还要他们到那里后仔细勘察才知道。 萧佚郭嘉二人不过休息一两日便再度离开出发,临走前萧佚将几个孩子托付给于吉,让他帮忙照看一二。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事情,萧佚让他去请教荀攸或者戏志才。 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又要离开的萧平十分不舍,他攥紧了萧佚的袖子,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脸上糊了一团又一团的眼泪。哭得不能自已的萧平抽噎,“呜呜,阿父你能不能别走。” “就去几日,很快会回来的。”萧佚蹲下身擦干净萧平脸上的眼泪,他向萧平承诺道。 萧平打了个哭嗝,撅起嘴巴控诉着上次萧佚的失约,“上次阿父也是这么说的,结果白天出门后就没回来了,平儿等了两个月才等到阿父。” 被这句话给堵住的萧佚尴尬地咳嗽一声,“上次是事出有因……” 还想再说些什么的萧佚看见萧平满眼委屈,败下阵来的萧佚抱起萧平,“只要平儿不害怕路上颠簸,这一回就跟着佚一同前往吧。”!! 没想到峰回路转有了这么一个结尾,萧平兴奋地抱紧了萧佚,快速地上下点头,生怕晚了就要被人丢下来。 猜到萧佚会心软,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的荀彧看了过来,他的这个角度同样能瞧见郭嘉心动的神色。 “清长都可以,那我是不是也能带上奕儿?”没有忘记自己儿子的郭嘉抱着郭奕,不知道是不是两个月未见郭奕现在对郭嘉抗拒得很,反倒是极为黏马钧萧平两位哥哥,就是萧佚在他这里都讨不得好处。 荀彧颇有些无奈地抿紧嘴唇。 他不得不提醒郭嘉郭奕现在年纪尚小,“难道奉孝还指望再带一个奶娘吗?” 更别说路上情况难定,带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出行,途中出点什么事情难免孩子不会受到波及出事,荀彧并不赞同郭嘉带上郭奕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恋恋不舍的郭嘉把郭奕交给了马钧。 再一次道别后三人依次上了马车,在两旁兵士的护卫下向青州临淄的方向出发。 马车穿过东平国,在泰山郡补充了日常物资,兵士用曹操下发的令牌成功穿过兖州青州交界处的小县城,在临淄城外东北方处安营。这处地方临海有不少海鱼贩卖,兵士搭配上之前腌制好的蔬菜,倒也是不错的下酒菜。 亲兵在此处安营生火,他们终于能吃上一顿热乎的汤饼子,等汤煮好萧平迫不及待地喝下一碗热汤,这热汤下肚极大地缓解了三人饱受干粮煎熬的肠胃。 吃饱喝足后萧佚拿着图纸在附近森林里转悠,做着寻找的样子,萧平是寸步不敢离开萧佚,郭嘉和荀彧没事也就坠在他们两人的后面慢悠悠地散着步,借此来促进消化缓解腹部的胀痛。 郭嘉打量着周围阴森的树木,鼻尖还缠绕着海水的腥涩气味,没怎么在海边生活过的郭嘉和荀彧都不是很适应这种味道,尤其是那种空气中时时刻刻弥漫着水汽,潮湿到他们都快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今日怕是又要换一身衣服了。”荀彧察觉到身上的黏糊难堪,知道这又是过于潮湿导致的,只能暂且忍耐这种感觉,“他们两人还能这么活泼,也真是奇怪。” “平儿年纪小本就是好动的时候,至于清长可能是有什么你我二人不知道的小方法吧。”郭嘉拎起自己的衣摆抖了抖下面的灰尘,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燃起的亮光,“那边……是什么?” 听见郭嘉的话,荀彧顺着郭嘉的指示望了过去,那里有点点火光。火光杂乱地在风中飘摇,远远看着像是一团团鬼火,可凑近几步荀彧就看清楚那是穿着鲜艳衣裳给新娘子送行的队伍。 “这个点送新娘出门?”荀彧不解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天色,没有多久这个天就要彻底黑沉下去,谁家新娘子竟然在黄昏时送行? 郭嘉好奇心来了,他看眼前方认真寻找陵寝的萧佚,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荀彧,“我们二人下去看看?反正清长就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喊一声便是。” 于是郭嘉和荀彧靠近了送行的队伍。 出乎他们二人意料,这个给新娘送行的队伍并不是寻常的队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领头的新郎也不是新郎,是一尊雕刻技艺出神入化的神像,被两边的小鬼架着在前方开道。 巫祝在队伍中间又蹦又跳,身后新娘的轿子由四个身强力壮的马夫抬着,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昏暗的错觉,郭嘉总觉得这顶轿子没有门。 “奉孝你看,这队伍里面还有一个看着像是工匠的随行。”荀彧同样观察完了整只队伍,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为何送嫁的队伍里还有工匠?这工匠又是起了什么作用? 迷茫不解的郭嘉和荀彧对视一眼,他们都在对方眼中发现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两个人追着送嫁的队伍末尾向前走去,他们看见队伍在海边停了下来,工匠来到轿前敲敲打打一番,从轿门的位置上拆下来一块完整的木板,轿子里面的新娘被马夫架住双手强硬地给抬了出来。 原来这种样式的轿门是为了防止新娘逃跑! “送嫁队伍回!明日吉时众乡亲来此送新娘子!”巫祝把新娘子锁在了海边的屋子里,转身高声呼喝。 巫祝的话在这群人中很有威慑力,听见巫祝这么说,那些带着恶鬼面具的乡人立刻转身默不作声地离开。不过他们这一转身,身后紧随他们而来的郭嘉与荀彧就暴露在他们眼前。 这个地方只有一片白沙和低矮稀疏的灌木,无处可躲的荀彧郭嘉都是靠着足够远的距离才跟了上来。 他们也没想到回头居然这么快,他们刚要寻找躲藏的地方就被抓了个正着。 “你们是谁!”乡亲高声呼喊着,动作利落地跑上前举着火把将二人围了起来,“是外乡人!” 没见过的精致衣裳、陌生的面容,很快就让村子中相互熟悉的乡亲明白,这两个人是外来的。对外乡人有莫名恶意的乡人视二人为敌人, 乡人敌视着外来者,“不能放过他们!” “停下。”最有威信力的巫祝拨开人群走了过来,面具之下浑浊的双眼扫向被乡人包围而走不掉的荀彧郭嘉,“先把他们关起来,不能破坏了明日的典礼。” 乡人举着火把上前用捆新娘剩下的绳子把两个人都捆了,沿海的沙滩上乡人只准备了一间屋子,没有多余的屋子能再关他们两个人。商议过后巫祝重新打开关押着新娘的屋子,把两个人用绳子捆在了支撑房屋的柱子上。 “大巫祝,这两个人长得还不错,不若明日作为小厮一同送给龙王爷。”有乡人眼睛在眼眶中咕噜一转,脑子里就冒出了奇怪的点子,“这样也不用担心他们两个出去告官!” 巫祝看了过来,如同滑腻腻的蛇一般阴冷又恶心的眼神在二人的脸上游走,巫祝无声地笑了出来,在面具的遮挡下无人知晓。 “你说得很有道理,龙王会奖励你的虔诚。” 第八十六章 萧佚带着萧平往前走了进步, 他确定了自己的陵寝就在下面,收获这个好消息的萧佚转过头想要与郭嘉和荀彧分享。? “人呢?”萧佚看着身后空空荡荡的空地,他疑惑地张望着四周, 没有看见两人的身影的萧佚低下头问着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的萧平, “平儿你看到奉孝和文若去哪里了吗?” 一直无聊得在揪草玩的萧平听见问题迷茫地抬起头,他似是在奇怪为什么萧佚会这么问,“奉孝叔叔和文若叔叔不是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吗?”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萧平指向了自己的背后, “不就在……”边说边回头的萧平对着身后的空地张了张嘴巴无言,他无辜地抬起头, “平儿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许是中途瞧见什么逗留了会, 我们往回走看看他们在哪里。”萧佚在这里留下一根树枝做标记, 他牵起萧平的手沿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在道路两旁找寻郭嘉荀彧二人可能留下来的痕迹。 跟着萧佚一同返回的萧平看见了路边一排规律的脚印, 他扯了扯萧佚的手示意对方往那边看过去。 萧佚看见了那排脚印。 果然还是因为好奇出去探索了吗?这般想着的萧佚带着萧平顺着这些脚印走了出去, 沾着泥土的印记一直向前延伸, 直到脚印消失在近海的沙滩上。 再往前就是一片白沙,风吹起白沙轻而易举地遮盖住郭嘉他们留下的泥脚印, 萧佚不再执着于脚印抬起头, 入目之处是在月光下闪烁着朦胧光彩的沙滩, 再远一些就是波光粼粼的海水。 “阿父, 脚印没了。”萧平摇头晃脑地四处看着,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继续追踪不见的两个叔叔踪迹, “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估计就在这边沙滩附近, 我们先回去和兵士说一声。” 萧佚带着萧平先返回兵士燃起篝火、架锅煮饭的地方。 萧佚跟兵士说明了具体的情况, 他与兵士商量留一两个人在原地待命,其他人分散开来去寻不知所踪的郭嘉和荀彧。 萧平年龄小也被萧佚留了下来, 他们用粗壮的木头制作出简易的火把,高高举起随后沿着无边无际的沙滩找人。 那边被绑住柱子上的郭嘉和荀彧无所事事地打量起房间里面的摆设,除了放置在角落处的木床和梳妆镜外,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家徒四壁。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那群人只能把他们捆在柱子上,用得还是绑完新娘后多余的绳索。 郭嘉小声地侧过头叫了两下荀彧,他用眼神示意荀彧去看那张木床上是不是有一个人躺在那里,“这个应该就是明日要出嫁的新娘了吧?” “依他们所说这是要嫁给龙王爷的新娘,而你我二人是长得俊秀的小厮。”荀彧没去注意在木床上不知道是昏迷还是睡着了的新娘,他用手拨开自己的腰带,“奉孝你抽出彧腰带来。” 郭嘉嘀嘀咕咕的同时看了一眼荀彧,“你还真的听从清长的意见,把腰带改成内附软剑的样式了?!” 难道不怕哪日软剑划破腰带? 确实如郭嘉所言这么做了的荀彧看了眼人,他笑容温和得过了份,反倒是叫郭嘉背后冒出一阵冷汗,“要不然你想点别的方法逃脱?” 默默闭上嘴巴专心做事的郭嘉拔出一点软剑,他握住剑柄控制着剑刃对准麻绳,并在绳索上不断摩擦直到麻绳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后断裂掉在地上。 揉着手腕的郭嘉跨出麻绳,他先去大门的位置试着推了推门板。在发现大门纹丝不动后,郭嘉转而去看窗户或者其他角落有没有能逃跑的机会。 郭嘉去找机会了,荀彧便去看那个疑似是强绑而来的新娘子。 红盖头被抬进来的马夫放在旁边的梳妆镜上,荀彧探着个脑袋去看新娘的状况,只见新娘子嘴巴被一团棉布给塞着,半天出不了声音。双手双脚上的绳索捆绑得一松一紧,也不是柔弱无力的弱女子能解开得东西。 荀彧扯掉了新娘子口中的棉布。 “你们、你们是谁?”新娘看见房中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不认识的青年,害怕的同时也觉得很奇怪,“这回嫁新娘只有我一个才是,怎么还会多出来两个人?” 而且这性别也有些不对……哪有男新娘? 听见女子声音的郭嘉放下手中掉落的砖块,他走了过来在荀彧的帮衬下解释,“我们是要前往临淄的商人,这天黑没赶上进城的时间,我们二人还有商队在在扎营等待明日开城。” “我们二人在捡木柴的时候恰巧看见了你们村里的队伍,所有人带着面具举着火把送新娘轿,我们觉得这边习俗奇怪得很便跟了上来看看,谁料被撞个正着。”郭嘉摇着头一副无辜的表情,脸上还有一些对乡亲不讲理行为的控诉,“然后就不由分说地绑了我们二人。” 荀彧朝女子拱手,“可是我们二人的行为犯了什么忌讳?” 澄澈明亮的眼眸直愣愣地注视着她,再加上那不笑自有三分笑意的嘴唇,新娘面颊绯红地挪过头不敢再与荀彧对视。新娘眼神乱飘之际又注意到丰姿白皙的郭嘉,身上皱巴巴的衣袍反倒衬得人有一种凌乱之美。 这外面的人都是这么俊美非凡的吗? 新娘低下头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是要被献给龙王爷的,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她才敢继续和二人对话,“你们撞见了仪式是被牵连的,之前有外来人诋毁村里尊敬的龙王爷,可能是乡亲们看见你们后想起了这件事情,” “这间屋子只有巫祝有钥匙,明日你们向巫祝说说情,巫祝应当会放过你们的。” 就今日巫祝那番眼神,郭嘉可不认为他会向女子所说那般好讲话,但在新娘面前他也没戳穿只是和荀彧对个眼神,期盼着发现他们二人失踪后萧佚能找过来。 郭嘉和荀彧一人在门边一人在窗边坐下,他们靠着木板凝神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郭嘉听见屋外传来的呼喊声。 声音不大且有些含糊,顺着风吹进房屋的间隙,落在了细听的人耳中。郭嘉惊喜地睁大眼睛,他凑到缝隙处往外瞄着,只看见了白茫茫的沙地。 可是耳边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郭嘉甚至能听清楚那人喊着的名字正是郭嘉和荀彧。 “清长!”郭嘉拍击着门扉发出巨大的响声,夹杂着他自己的叫嚷,“是清长吗?!” 在郭嘉用声音想要吸引疑似是寻找他们的人过来时,门外响起了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猛地踹了一脚大门。 还想透过缝隙去看外面的郭嘉,猝不及防地和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对上,阴鸷的目光狠狠地瞪了过来,“老实点!” 没想到外面居然还有人看守,郭嘉被吓了一大跳,他后退几步靠着柱子剧烈喘息着。 “外面还有人看守?”荀彧目睹郭嘉的现状后扭头去问床上昏昏欲睡的女子,“你们不都是自愿的,为什么还要看守?” 女子回答,“是自愿的,村长也会给新娘的家人一笔丰厚的聘礼。之前有新娘临时反悔,和家人带着银钱跑路的事,是当时的巫祝神通广大才把逃跑的新娘抓了回来。” 所以现在才会有看守新娘的人在,为的是防止新娘再度逃跑? 郭嘉对着荀彧隐晦地摇了摇头。 就在二人打算等第二天巫祝开了门后再做打算,门外响起了清脆的开锁声。 进来的戴恶鬼面具的人被身后一根青翠的竹棍指着,竹棍上挂着的灯笼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萧佚跨过门槛走进房间里。 “你们在这里啊,可让佚好找。”萧佚收回竹棍,灯笼自发地翻了个跟头落在那人头顶上,萧佚头也没回地警告着想要做些小动作的人, “灯笼要是落下来,就别怪我不顾昔日故友情面了。” 原本想要趁机逃跑的彻底不敢动了。 萧佚走上前眼神上下打量着郭嘉和荀彧,在郭嘉身上着重停留好一会的萧佚确认二人没有什么事情后松了口气,“你们下次还凑热闹吗?” 发现两个人没什么大事后,萧佚有闲心调侃这两个看热闹看得被关了起来的人。 “咳,下次一定注意。”荀彧说得很委婉。 郭嘉这人就比较直接了,“下次还敢!” 萧佚:……??? 捂着被萧佚狠狠弹了一下的脑门,郭嘉边揉边问萧佚现在是什么情况,“这边的村民是在弄活人祭祀吗?” 郭嘉和荀彧在一开始就看出来,嫁新娘什么的只是借口,归根究底还是用活人去祭祀海中的神明。 “听他们说祭祀的神明是海中的龙王爷?” “我知道,是敖玥那家伙。”萧佚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弄清楚这片海域是归谁管,以及这些帮助乡亲嫁新娘的是哪里来的虾兵蟹将。 荀彧微微眯起眼睛,狐疑地说道,“清长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很不想承认搞事的都是自己旧识的萧佚垂着脑袋,没有拿持木棍的那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没错,这一回又是萧某的老相识了。 第八十七章 在回去的路上萧佚向郭嘉和荀彧二人讲述了一番敖玥的来历, 这个沿海的小村子信奉得确实是一条真龙,“敖玥是祖龙亲自孕育诞下的长子,因为敖玥诞生后吞噬了祖龙一半的功力, 导致他在另外两个死对头年前出丑, 所以祖龙不大喜欢这个长子。” “后来敖玥独自在外被凤族袭击,太一路过救下了他,还收留他在那时只是初具模型的妖天庭中,因而敖玥对太一感激涕零, 也是最敬重太一之妖。” 同样也是这般缘故萧佚与敖玥也算熟悉。 紧接着萧佚讲起了自己与敖玥真正相识的那段经历,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过去事情的萧佚难免有些絮絮叨叨, 就像他们二人族中年迈的长辈一般。 “后来巫妖一战把两族的气运全部消耗殆尽, 后土在地府建起六道轮回拯救苍生, 为巫族留下一线生机;妖族大妖尽数陨落,死去金乌肉身化作天上烈日维持凡世运转, 还活着的由常羲带着退居天地之外, 独自开辟一个小天地苟延残喘。” “我是在那个时候与赶来的敖玥真正认识, 而不是从太一口中熟悉这位没见过面的友人。” 不过敖玥的性子倒是像极了祖龙,暴躁易怒的刚见面就和自己打了一架, 后来要不是有他人从中劝阻, 他们那一架怕是又要给天地生灵带来灾难。 说得尽兴了的萧佚像是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说到敖玥为何成了这海中的龙王, “一开始是祖龙为救龙族, 向天地发下宏誓, 龙族退居大地, 以身镇守四方之海, 行风调雨顺之责。后来天庭成立, 龙族被天庭收纳,除了分封四海龙王之外, 敖玥也被封职主要负责掌管龙族大小事务。” “听起来敖玥受天庭所封,为人行事应当是堂堂正正,怎么会允许村民行人祭之事?”荀彧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其实他还有另一个疑惑,只不过这个疑惑很适合由郭嘉说出来。 郭嘉上前快走两步,他与萧佚并肩而行的同时伸出手,抓住了萧佚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掌。紧紧握住那只手的郭嘉温暖着对方冰冷的掌心,“清长你……累吗?” 见证了所有相识之人从诞生到死亡的一生,与他们结识,又被他们抛下,只有自己孑然孤独地行走在不知尽头的道路上,这样的独行是悲惨而又辉煌的。 他会问清长累不累,却绝不会让他停下脚步,那是清长自己坚定的信念,只有他自己才能决定是否该停下来。 “……”萧佚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为了最后的结果他愿意辛苦一些。紧接着萧佚跳过郭嘉的问题回答了荀彧,“敖玥不一定知道这件事情,毕竟有时候他回天上述职,来回便是人间两三年过去了,但是” 但是村子看守的乡亲是虾兵蟹将所化,萧佚很难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敖玥不知道的辩解,他只能笃信敖玥不会做出这种平增杀业的事情。 “明日早晨他们嫁新娘的时候再看吧。” 很快回到营地的三人上兵士发出信号召集出去寻人的几个亲兵回来,有外人在场不便在讨论敖玥一事。面对陆陆续续回来的亲兵,郭嘉荀彧二人解释他们两人和乡亲起了误会,在村中逗留了才会这么晚归。 之前同样被关在屋子里的新娘子死活不肯跟他们一起出来,她不愿背叛自己的信仰,也担心她这一离开留在村里的家人会被乡亲们戳着脊梁骨骂。 所以回来的路上没有新娘,萧佚才会跟郭嘉荀彧二人说这么多事。 “另外佚已经确定了陵寝位置,等嫁新娘这件事情解决,我们便去那边挖墓吧。”在解散了亲兵让他们轮班值守后,萧佚带着萧平返回夜间使用的营帐前和荀彧说道,“应该会比预计的时间晚一天返回,除此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荀彧提着燃起烛光的灯笼,他回头看着真的打算让人掘自己坟头的萧佚,开口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人说下去。 “你确定不会挖到主墓室吧?”一旁听见二人说话的郭嘉开了口,他朝萧佚挤眉弄眼想要提醒对方墓中可没有一具先人尸骸,“要是惊动先人那可是大不敬!” 萧佚配合着他们二人继续演了下去,“怎么会?这墓穴并非先人真正埋骨之处,不过是当年皇帝建造的用来思念故人的空墓,里面陪葬也都是皇帝赐下的珍宝。” 两人一唱一和之下为日后之事提前埋好了伏笔,确认没有其他纰漏以后他们进了营帐熄灯休息,只待第二天的嫁新娘。 这一夜睡得比往日都不安的萧佚做起了鲜少的噩梦,睡得极不安稳的萧佚口中总是念起旁人听不太清楚的话。在他旁边睡着的萧平难得被萧佚吵了起来,萧平也安抚不住噩梦中的萧佚,只能看着自己的父亲额头上冒着冷汗在梦中挣扎。 萧平没有办法去找来了郭嘉,这个和萧佚共枕第二多的人。 “清长他怎么了?”郭嘉几乎是在用气音在和萧平交流。 萧平摇着自己的脑袋,学着郭嘉的样子说话,“阿父好像是在做噩梦?我是被阿父的梦话吵醒的。” “知道了,你去和文若或者去嘉那里睡吧。”郭嘉开始打发小孩子离开,“我来照顾清长。” “……哦。”觉得有什么不太对,但又没发现不对劲的萧平点点头,乖巧地抱着自己脱下来的外衣出了营帐。 成功把小孩忽悠走的郭嘉挤到了萧佚的身边,他扶起推倒的凭几,上半个身子倚靠在上面,一条手臂搭在萧佚的身上——郭嘉用一个很奇怪的姿势抱住萧佚。 侧着耳朵去听萧佚在说什么梦话的郭嘉理所当然地也没听懂,但是每当萧佚嘀嘀咕咕了一句话郭嘉就会在旁边小声回应着,像是在告诉梦中的萧佚有人会一直附和他的话。 即使是梦中,他也不孤独。 萧佚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神情也在郭嘉小声地安抚中放松开来。见萧佚睡得安稳起来,郭嘉小心翼翼地推开凭几,躺在萧佚旁边重新睡了过去。 在第二天醒来发现身边的萧平变成了郭嘉的萧佚:? 是他梦游了还是奉孝梦游?不对,总不能他们三个人都喜欢睡着后乱走吧?! 谨慎小心地翻过郭嘉后,下床简单洗漱披上外衣的萧佚找到了在荀彧那边睡着的萧平,捏住还半梦不醒的小孩子圆嘟嘟的脸颊,萧佚没好气地问道,“平儿!你怎么在这里睡得?奉孝又是怎么跑到佚的床榻上去的?!” 早早醒来在束发的荀彧注意力被萧佚的话吸引了过来。 萧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还在睡梦中的孩子嘟囔道,“不是阿父您做噩梦?奉孝叔叔在旁边哄阿父睡觉呢。” 陷入沉默的萧佚觉得如芒在背,在沉默中重新把萧平摁回床榻,拉起被褥盖在脸上,萧佚小碎步地挪出了荀彧的营帐。门外冷风一吹清醒不少的萧佚拍拍脸颊,他看着自己身上单薄并不整齐的服饰,萧佚又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走时还在床榻上睡觉的郭嘉此时已经起身,郭嘉的表情看着与寻常无异,他随口问了一句萧佚去哪里。 “佚去看看平儿去哪里了。”萧佚瞧着郭嘉的神情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之前抵足而眠的时间也不少,这一回又何必有这么大的反应。 成功说服自己的萧佚取下了屏风上搭着的衣服,在躲进屏风后面换衣服的时候萧佚没忘记提醒郭嘉动作快一点,“等会嫁新娘就要开始了,不是还要解开这个背后的谜题吗,奉孝你动作可要快一些。” 知道萧佚被糊弄过去了的郭嘉松了口气。 等萧佚和郭嘉出来,荀彧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兵士留在原地待命,萧平也被留在营地等他们回来,三个人打算自己过去一探整场典礼。 返回沙滩边上的屋子对几人驾轻就熟,这一回有了经验的三人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来到屋子附近,躲在远处眺望屋子那边的郭嘉问旁边的萧佚,“真的不能再靠近一些吗?什么都听不到啊。” “再凑近一些去给龙王爷做小厮吗?”萧佚可没忘记昨天逼问出来的事情,揶揄着两个好友的萧佚指着村民推出来的几根圆木捆成的小船,“他们快要送新娘入海了。” 显然早间来到屋子发现两个人跑掉的巫祝十分生气,但新娘还在这里,仪式不能中断,巫祝压抑着怒火指挥着乡人把新娘送上脆弱得随时都能散掉的小船上。 村民对那两个跑掉的外乡人也很警惕,他们担心这两人很快就会带着官府的人过来破坏仪式,他们配合着巫祝推搡着连和家人告别都来不及的新娘上了船。 在巫祝大声念唱着古怪的祝词时,村民合力把木船推进了平静的海水中,所有人目送着木船越飘越远,在一个浪花扑来的瞬间解体,新娘连同献祭的贡品一同沉入海洋。 荀彧不安地看着没有了船影的海面,“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萧佚看着海面很有把握,他不认为那条暴躁的龙会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献祭品,尤其是现在对异族格外不讲情面的天道。 突然看见什么的萧佚指着海面说道,“你们看,人上来了。” 海面上一个红色的身影逐渐浮现出来。 第八十八章 这新娘竟然被原封不动地给送了回来?! 郭嘉和荀彧惊讶地一挑眉, 他们昨日可是从未从那女子口中听到过新娘子被送回的事情,而且在场参加仪式的村民中竟然一个女子都没有。 那些女子难道是留在村中不被允许参与仪式?那曾经参与过嫁新娘的姑娘都不能重新参加?这嫁新娘还会避讳女子不成? 被送回来的新娘随着一拨拨海浪逐渐靠近岸边,那些一同沉入海洋的贡品也都在岸边搁浅, 看起来海中的龙王爷拒绝了这次供奉。 到这里旁边的三人都松了口气, 以为这样仪式就是结束,女子能安然无恙地回到自己的家中,不必因为神神叨叨的信仰丢命。 却突然听见巫祝一声高呼, “这是龙王爷不喜欢这位新娘子!” “还不快快选出新的新娘!” “选出新的新娘?那现在这位……”荀彧不安地看了过去。 只见巫祝退后几步, 村民上前团团围住新娘子,新娘子的家人也在其中。他们神色狂热又目露不舍, 在新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举起手中生锈又滞钝的刀子。 郭嘉在村民包围住新娘子的时候就预感不妙, 此时见他们抬起手, 人群缝隙中一点亮光闪过,郭嘉刹那间明白这群村民想要做什么, “不好!他们要杀那个新娘!” 但是他们离得太远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 “别急。” 萧佚一点也不着急地朝那里走去, 慢悠悠的步伐看得让人着急上火,“他来了。” 平静无波的海面之下突然有什么破浪而出, 飞溅而来的浪花击飞了村民手中的柴刀, 一条盘旋在空中的巨龙睁开了双眼。耀眼的竖瞳绽放出夺目光彩, 那双眼睛锁定了人群之后的巫祝, “就是你在假传吾的话?” 村民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傻了, 直到有人喊出龙王爷显灵他们才动作不怎么一致地跪倒在地上, 高高举起双手欢呼信奉的神明显灵。 “这是妖怪!这不是你们的龙王!!”跳脚的巫祝想要挽回村民的信任, 他声嘶力竭地辩驳着出现的不是龙王只是一只妖怪。 “龙王爷不就是长这样的吗?”村民没什么见识许多东西都不知道, 但他不会认错从小祭拜到大的神像,“俺们村头还有龙王爷的庙呢。” 还有村民开始怀疑巫祝, “刚才龙王爷说你假传话,现在连龙王爷真身都认不出来,你怕不是个假信徒!?” 似是找到了主心骨,村民一改之前对巫祝百般尊敬的态度,人人指着巫祝质疑他的信仰,他们说着说着就想起来前几任被送回来的新娘,那是他们中某些人的女儿,在巫祝的指挥下被他们自己一刀一刀地给捅死了。 “哎呦,我的女儿啊!”像是反应过来他们之前做了什么,失去女儿的几户人栽倒在地,痛哭流涕地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都怪你!龙王爷好心地给送了回来,居然叫你、叫你给!” 被身强力壮的村民压倒在地,扒掉了脸上的面具的巫祝发丝凌乱,面具下是一张普通的中年男子面容,他抬起头反驳,“我下的命令,但可是你们自己亲自动得手。能让我随便说两下就下这个狠手,你们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在两方互相扯皮的时候郭嘉荀彧二人彻底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海中的龙王确实没有向村民索要任何祭品,这些都是村民在巫祝的教唆下完成的。而那些被选出来的新娘子每回都被送了回来,然而她们无一例外地死在了这些村民手中。 “愚昧!”荀彧怒骂,他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连自己的亲女儿都敢下手,“无知!” 萧佚带着忿忿不平的二人靠近人群,他们站在几步的距离外看着这场闹剧,两人愤慨的同时也在为村民的愚蠢叹气。 郭嘉看着貌不惊人的中年巫祝,他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一定要让村民杀死新娘?若是按他说的祭品不满意,那就再换一个是了,为什么他一定要让新娘死掉?” “大概是因为这样就会有杀业记在龙王爷头上。”萧佚神色凝重地遥望着天上盘旋着的长龙,他没有错过龙身上泛着淡淡血色的不详的光芒,“这种程度……他们究竟献祭了多少女子?” 敖玥大劫在即,无故平添这么多杀业会影响到他渡劫吗? “原、来、是、你!” 巫祝猛地扭过头来,正常的颈骨在巫祝一个用力下扭转的程度远远超过正常人,偏偏此时的他还能正常的和萧佚对话。 巫祝面无表情双眼充斥着愤怒的神采,他死死盯住萧佚,“我们还会再见的。” 在萧佚给出回答前巫祝自己化作了一团黑色的气体,从村民的手下快速蹿了出去,那个速度快得让人无法追上。 因为手下失去了一具身体的支撑,压着巫祝的两个村民冷不丁地摔倒在地上,随后见证了巫祝化作妖怪逃走的乡亲爆发出了惊恐地尖叫声。 “糟糕!”萧佚一挥衣袖弄晕了所有的村民,在用法术混淆村民的记忆后他将村民安置在了原先关押新娘的房间里。 做完这一切才有时间和落到地上化作人形的龙王打声招呼,“好久不见了,敖玥。” “不久吧,四五百年前你不是来乘船渡海时来龙宫看过我?”敖玥不解地看着萧佚,“你那时不是还借我龙宫法宝淹了一条东渡的船只吗?” 对于他们这种长生种来说,四五百年不过眨眼一瞬间,他不理解为什么四五百年在萧佚口中会变得像是许久一般。 萧佚懊恼地一拍额头,他习惯了与人族打交道,倒是忘记龙族本身的长寿,“是我忘记了。” “不过……你这身边跟着的人类又换了啊,上次还是人间的帝王,这回又是什么声名显赫之辈吗。”敖玥的目光顺其自然地落在了陌生的面孔上,从未见过郭嘉荀彧这两人的敖玥一下就明白了,人族寿命短,四五百年都足够人类繁衍出许多后代了。 想必这两人是他最近相交的朋友。 “倒是第一次见你会让人族目睹这种场景还不消除记忆,这二人比起之前那些有特殊之处?” 萧佚摇了摇头,“只是他们聪明,以及莫名的巧合让他们发现了我的身份,索性就不再掩饰了。” 听不太明白为什么萧佚放弃遮掩自己的身份,敖玥半垂着眼眸,不知道是不是大劫临近,他比起之前要迟钝不少。敖玥高高束起的发髻上覆盖着一层不详的血色,他看着明显不是专门为嫁新娘一事出现在这里的萧佚,“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我对这一块还算熟悉,说不定能帮上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来这里挖一下当初留在这里的坟。”萧佚说得轻描淡写。? 同样被吓到的敖玥一改困顿的模样,他张大眼睛,瞳孔都被吓得缩小了,敖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萧佚,“你挖谁的?!” 觉得这话莫名其妙的萧佚回望,“当然是我自己的啊。” 敖玥陡然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这人是特意过来掘他们龙族的坟,尤其是他们龙族身上无一不是宝。 “不过若是敖玥你愿意捐赠一些龙宫里的珊瑚玉、粉珍珠和翡翠玉座出来,那我也是相当乐意的。”萧佚伸出手,以一种郭嘉荀彧从未见过的厚脸皮姿态向敖玥讨要钱财,“随便给点也可以的。” 郭嘉和荀彧看着萧佚眼神颇有些惊奇,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佚,敖玥明显不是第一次了,他十分熟练地从腰中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锦囊放在萧佚的手上。 敖玥道,“你不是喜欢装点自己的人,但每次怎么却需要这么多的钱财?” 除了一小部分被留着随时置办住宅外,其他的都被萧佚转赠给需要的人,这一回萧佚就打算送给现在急需用钱的曹操。 “有人需要它。”萧佚放好锦囊后又谈起了海边村落嫁新娘的事情,他想起村民提到过的村头龙王庙,“你在这边有信众,信众无故给你增加了杀业,会影响到你的大劫吗?” 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敖玥摇了摇头,到他们这种境界早已对生死有了预感,敖玥却是提起另一件事情,“若是有空你……不妨去那个龙王庙看看。” 说完敖玥重新化作长龙潜入深海。 那个龙王庙?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被这么提醒的萧佚目光落在了荀彧身上,他迟疑地和荀彧说道,“敖玥提起那个庙怕是有些什么,佚打算去那边一看,若是文若不愿意可以先去树林那边寻我昨日留下来的标记,那下面就是陵墓。” “诶?清长怎么不问问我?”没有被提到的郭嘉抗议。 “这么多年来你有哪次错过了与佚有关的事情?”萧佚没好气地说道,他都快习惯郭嘉总是和他一起行动,“除了幽州那次外,你不是次次不落?太守府点卯奉孝都未曾如此勤快吧?” 没想到萧佚记得如此清晰的郭嘉心气弱地摸了摸鼻子。 第八十九章 到最后荀彧想着看个龙王庙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便决定随着萧佚郭嘉二人一同前去村头查看。至于屋中安置的村民……三人互相看了眼都觉得这么突然运过去一堆晕倒的人容易引发冲突,所以打算就他们三人前往。 村子的位置并不难找,他们从村民过来的道路往回走, 一条被柴刀砍出来的小径出现在树林中。穿过小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村落, 比他们之前在徐州遇见的村落要富裕不少,每户人家都用上了城中稍有钱财的人才能用上的筑房材料。 推开屋门走出来的居民都是女子或者是小孩,女子身上衣着素雅,小孩穿着精致, 显然村落中每户村民家中小有资产才能供得起家人穿如此衣裳。 萧佚三人只在村外远远地瞄了一眼村里的情况,然后从村外绕行来到村头, 他们看见了村民口中的龙王庙。 说是龙王庙也不准确, 因为这个被村民经常修缮或是重新塑像的庙里供奉得不只是一个龙王, 还有三座同样高大雄伟的神像。三座神像的面容是脸谱化的形象,只能看得出来神像必备的粗眉厚唇和点上光亮的黑色眼瞳。 三座人形神像正对着大门, 龙的塑像盘绕在神像周边, 供台上摆满了常见的供奉物品, 地上是三个跪拜用的蒲团。蒲团似是因为经常有村民跪拜而破旧不堪,不过荀彧心细已经看见了放在角落处准备替换的新蒲团。 萧佚在看见那三座神像的时候惊觉大事不妙, 可是他往后急退的步伐比不上一团团泛着金光的云团飞来的速度, 在郭嘉和荀彧反应过来前撞进了萧佚的怀中。 “清长!”郭嘉的反应速度完全跟不上眼前目睹的一切, 在萧佚被云团撞倒在地后郭嘉才反应过来, 快步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萧佚, 郭嘉满脸焦急, “清长你没事吧?!” 紧紧闭着眼睛的萧佚没能及时给出回应。 荀彧慢了半步走过来, 他手中拿着刚才萧佚被击倒时从怀中掉出来的东西, “这只簪子应该就是奉孝你们说的金乌簪吧?刚才掉了出来,幸好没有摔坏。” 对了!金乌簪!! 想起簪子里可以解决现在困难的人物, 郭嘉拿起簪子拼命摇晃,“太一!太一我知道你在,你快出来看一下,清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金乌簪没有给出丝毫反应。 “奉孝等等,你快看清长!”荀彧抓住了在拼命从簪子里摇人出来帮忙的郭嘉,他指着躺在郭嘉怀中神情逐渐放松下来的萧佚,“清长是不是……在变小?” 亲眼见证萧佚从十四、五岁的少年逐渐长成现在这幅模样的成年男子,无论是郭嘉还是荀彧都十分熟悉他过去的模样,因而在萧佚面容缩水的那一刻荀彧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反观萧佚自己只觉得全身沐浴在温暖柔和的阳光中,轻柔舒适的云朵包裹着身体,从身体上的每一处皮肤往里渗透,暖融融得直叫萧佚快要融化在这舒适的氛围中。 在这种感官逐渐消失后,萧佚恋恋不舍地重新睁开眼睛,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他和满脸担忧中夹杂着惊诧的二人说了声无事,“只是村民的这些信仰找到了源头,迫不及待得融入本体里去。” 这才会出现那些云团撞倒自己的事故。 “嗯……”郭嘉吞吞吐吐半天,他看向萧佚的眼神里多了些惊讶,“清长你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萧佚不是很明白郭嘉指的是什么,他撑着郭嘉的手臂准备起身,“你和文若怎么都是这种表情?” 注意到两人的尴尬僵硬与掩饰不住的好奇,萧佚飞快起身想要亲自看看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 结果萧佚感觉前面上半身有一股拉扯力量,猝不及防下摔倒在地上的萧佚捂着自己的鼻子,他低下头看着骤然长了一大截的衣服“我这是——变小了?!” 最后三个字的声音尖锐到让人耳朵不适,萧佚自己也很难碰见这种情况,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得了信仰有听说过法力增长的,也听说过境界提升的,还有运气变好得了新法宝的,怎么到了我这里是返老还童??” 而且还得还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幼崽时期?? 萧佚觉得现在自己的脸上怕不是铺天盖地的问号,然而这种情况他该去找谁问? 忽然,萧佚目光锁定了郭嘉手中的簪子。 自己得了庙中的部分信仰,那另外两个同样被祭拜的肯定也吸收了不少,只要看看这二人现在的状况他的疑惑就能有所解答。 “帝俊!太一!你们怎么样了?!”变小后连声音都软糯不少,萧佚一口童音把家中有稚儿的两个人震撼得没法再直视那张熟悉的面容。 捂住脸挪开视线的荀彧平复着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慈父心,他真得快把这个模样的萧佚看作家中的幼子,只想把小孩抱进怀里好好逗弄一番。 “清长小时候竟然这么可爱。”郭嘉直接双手穿过萧佚腋下把人举了起来,因为人缩水而变得空荡荡的衣服在空中随风飘扬,“这样子看是不是该准备一两套孩童的衣服了?也不知道平儿的衣服你穿不穿得下。” 没想到会这样被举起来的萧佚感觉自己的羞耻心猛地蹿了上来,连帝俊太一都顾不上的萧佚在郭嘉手中扑腾着,“郭奉孝!!” 仗着对方现在只是个小孩子身体的郭嘉把手臂伸直,看着萧佚手短脚短地扑腾着,却碍于距离只能做一些无用功。郭嘉刚准备笑一笑萧佚现在的身体状况,谁料脑袋上传来一股巨力。 被狠狠地敲了一下的郭嘉下意识松开手捂住发疼的脑袋。 荀彧见状连忙伸出手去接掉下来的萧佚。 谁也没料到萧佚没有摔倒在地上,他稳稳地坐在了竹棍上,刚刚才敲了郭嘉一下的竹棍得意的晃了晃一端。 “哼哼。”得意地微笑着的萧佚看了一眼郭嘉,他随后将注意力放在了金乌簪中,没有听到回应的萧佚有些担心里面两人。萧佚握紧了簪子,神识进到簪子里亲自去查看这二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于惊讶而退出簪子的萧佚下意识瞥了一眼头顶的天空,确保天空中没有什么奇异的反应后萧佚收回了金乌簪,把簪子十分宝贝地藏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没什么大事,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后遗症,过几日就能恢复了。”明明自己都还没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可是萧佚为了遮掩一些变化愣是睁着眼睛胡乱解释,把确实什么都不了解的郭嘉和荀彧糊弄住了。 荀彧见状点点头,他问起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这几日清长都要保持这幅幼童模样,若是回到营地如何跟亲兵解释?这几日不若先找个理由在外面待着如何?” “佚可以之后模糊掉他们的记忆。”萧佚不是很在意。 捂着脑袋半天才反应过来的郭嘉说道,“平儿会很高兴多了个同龄人的,尤其这个同龄人是他的阿父。” 郭嘉边说边比划着萧佚身高。 被提醒的萧佚醒悟,要是让萧平知道自己短暂地缩水成了他的同龄人……还不知道萧平会闹腾成什么模样。对小孩子活力心有戚戚的萧佚急忙答应了荀彧,“佚这几日还是在外面待着吧!” 于是三人商量好荀彧先行回去和那些兵士去找萧佚留下来的标记,若是找到后萧佚还没恢复原样,就由荀彧拿着图纸按照图纸上的结构挖掘墓地。郭嘉在萧佚身边照顾着目前还是个小孩子模样的人,同时也是防备还有新的变故出现,他们二人则暂时在附近隐匿。 就这么躲藏了几日,萧佚每一日都以一种飞快的速度长大,直到重新回到了二十多岁左右的年纪。萧佚看着与变小前没什么区别的面容,和郭嘉一同决定现在赶回队伍里,顺便瞧瞧他们挖掘的进度如何了。 来到陵墓前的萧佚远远地就看见荀彧似是在因为什么而发愁。 “文若,我们回来了!”郭嘉做出一副高兴的模样,他装模作样地从袖子里似是要掏出什么东西,“你要的典籍嘉和清长用最快的速度誊抄完了。” 借着身体遮掩荀彧和郭嘉交换了一团空气,还偏偏用着仿佛真的有这个典籍的表情大声交流,“多谢,这正是彧急需的东西!” 看着两个人演戏给兵士看的萧佚:……该说不说有些蠢蠢的 萧佚上前几步堵住了最后一个死角,他在三个人包围住的小圈子里小声询问荀彧在为什么发愁,“你手上不是有我给的图纸吗,难道这都还挖不到安置财宝的侧墓室?” 并不是这个缘故让荀彧发愁,他瞥了一眼还不知道自己墓穴发生了什么的荀彧说道,“刚才兵士下挖发现,这个墓穴已经有人进来盗过。” “当然还剩下不少财宝在里面,用来给主公补充军费还是足够的。” 萧佚:……算了就是被盗而已 “除此之外,有亲兵不小心挖错了地方,把安置棺木的主墓室给刨了出来,在那里倒是发现了不少做了防护措施的简牍。” 萧佚、萧佚倒吸口凉气。 第九十章 那一刻萧佚万分庆幸自己还活着, 之前的尸首也没真的葬在这个地方,不然这岂不是死后都不安宁。萧佚在从荀彧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抿紧了嘴唇,“挖错了就填回去吧, 虽然我们三人都知道里面没有尸首, 但表面上还是要做出无意惊扰先人的举动。” “说来清长以前每一个身份活到最后,都会在死后留下一具尸首不成?”郭嘉好奇于萧佚以前是如何从一个显赫或是功成名就的身份里脱离出来的,“不留下尸首谁会相信你死了?留下尸首的话你又是如何找来长相一样的尸体?” 萧佚回忆起自己之前是如何处理的,“谁说一定要留下尸首, 廷尉那次我退出朝廷自请外放,在上任途中称病先返乡休养, 再由萧氏族人传出病死的消息。这个时候等朝廷派人吊唁, 也早就空棺下葬, 谁能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尸体。” 至于不得不留下尸首的时候, “不过是用灵植伪造而成。” 荀彧听着萧佚的话琢磨半天都觉得不对劲, “空棺下葬的萧廷尉不是葬在了荆州武陵吗?这里可是青州?!” 青州离荆州武陵远了可不只一点, 虽然萧佚神通广大, 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一点事情把自己在荆州的坟墓移到青州来才是。 比荀彧知道多一点、经历也多一些的郭嘉知道这究竟是哪个身份的墓穴。他看眼敛眸不知道怎么解释的萧佚,郭嘉蓦地问萧佚, “这个不如嘉来说?” “不必。”萧佚摇着头谢过了郭嘉的好意, 他看着荀彧提醒对方, “萧氏祖先可不止廷尉一个。” 不止一个? 原来如此! 立刻反应过来的荀彧惊讶的神情中又带着了然, “你说的是剑客萧氏!” “他的墓怎么会在此处?” 虽然众多流传下来的史书中并未记载剑客萧氏最后的结果, 但就秦朝都城以及萧佚常常提起的武陵, 怎么看这个剑客萧氏的墓都不该远在海边的青州之地。 “其实这也不是真墓, 剑客萧氏的‘尸首’是埋葬在骊山的, 这里是当年陛下留下来用来分散心怀不轨之人视线的。”萧佚用手指轻轻蹭着脸颊,眼神飘忽起来, “我就用来解曹公之危了。” 小小一段话中隐藏的内容颇多,一时之间竟然叫两人一下子难以反应过来,就在他们二人纠结疑惑的时候填坑的兵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兵士手中还捧着一卷沉重的简牍,“萧先生!这是我们在主墓室中发现的竹简,根据墓室内的文字来看似乎是您的先祖给予后人的馈赠。” “这……您是否要看一眼?” 先祖给予后人的?这件事情他怎么没有印象?! 萧佚再度回忆过去自己有没有留下过这么一个东西,难道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自己日后以后人的身份挖坟的打算不成? “你先给佚吧,回去继续修补主墓室。”萧佚接过兵士递来的简牍。 这个简牍与墓中其他直接堆放的有所不同,最外层还套着丝锦裁成的‘外套’,捆住简牍的是做工精致的编织绳带,内里的简牍更是不知道刷上了什么奇特的液体,让在地里埋葬了将近四百年的案牍仍旧保持着昔日的光彩。 满脸疑惑的萧佚拆开了这卷案牍,里面的文字是他很熟悉的小篆,他不知不觉地把上面的内容小声读了出来,“先生亲启……当年你我二人之冲突不可调和,先生不愿面对以那种方式逃避……后朕又于徐福幕僚中瞧见先生,观先生行事无相认之意……修建此墓以解先生日后之困。” 郭嘉与荀彧面面相觑,荀彧看着萧佚,“可要让他们停下?军费一事我等在想办法就是。” “没事,他不是这般小气之人。”萧佚重新卷好简牍,原样套回丝锦之中,不过这卷简牍他没有放回主墓室的打算,“侧墓室那些珠宝玉器用掉了就用掉吧,不过是身外之物之后再重新补回去就是。” 这般说着的萧佚将简牍藏于衣袖中,他看着另外两人发出了邀请,“我们现在不若过去看一看兵士如何?也好督促他们尽快修复主墓室,免得曹公那边不放心。” 见萧佚情绪确实如他表现那般,荀彧松了口气,作为很熟悉这边挖掘情况的人他在前方领路,郭嘉和萧佚两人落后于荀彧并肩而行。郭嘉扭头看着与平常似是没什么差别的萧佚,他能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波涛,但清长自己恐怕都没发现这点。 清长与那位始皇帝之间必定情谊深厚,郭嘉视线落在地上,他注视着自己迈开的脚尖。虽然萧佚没有明说,但是郭嘉知道萧佚口中说着葬在骊山,实际上就是埋葬在始皇陵中,郭嘉心事重重地捏住外袍里面的衣服边,他也说不清在为什么而发愁。 兴许是他至今都没有说明的心绪,或是距离他还很远的死亡。 “清长。”郭嘉喊道。 萧佚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他注意到郭嘉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正疑惑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就听见郭嘉语气轻松地对自己说道,“这么来看,百年之后还要劳烦清长费心一二,可别让进了嘉墓里偷盗。” “不然,”郭嘉强扯起一个笑容,嘴角那个弧度怎么看都快要维持不住,“嘉可要半夜去清长梦中打扰一番了。” “那可说不准。”萧佚存了心想要逗弄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格外注重死后之事的郭嘉,同样他自己也需要一些能活跃情绪的方法,“我到时等奉孝重新投胎,一定带着你的下一世来墓前走一走。” 下一世……! 郭嘉的心再度颤了颤,“转世的话,清长也会把下一世看作郭嘉郭奉孝吗?” 明明是这一世自己努力和萧佚拉近关系,为什么下一世可以不费任何努力与萧佚成为好朋友——是不是还有一世会取而代之成为新的‘郭嘉’,成为萧佚最在乎的那个人? “我知道孟婆汤一喝便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人,”萧佚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但他仍然选择做了一个糊涂蛋,“我会在转世的身上找寻熟悉的身影,要是奉孝日后转世多了,兴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吧。” 不过, 萧佚无奈地笑了笑,他难得十分亲昵地勾住郭嘉的肩膀,萧佚笑着调侃道,“想这么久的事情做什么,奉孝你才二十出头,还有七十多年的人生在等着你。” 就算要想也等年过半百再说吧? “照清长这么说,难道嘉可以长命百岁?”郭嘉眼中闪出了夺目的光芒。 “应该、不,一定可以的长命百岁。”说了两个字总觉得不对劲的萧佚又改口,他郑重地告诉郭嘉,“你们一定都可以长命百岁的!” 萧佚瞪了一眼郭嘉,“当然如果能不偷喝酒就更好了。”?? 糟糕暴露了!不行,要想办法让志才把酒转移! 暗道不妙的郭嘉神情一僵,他抬眼想要狡辩几句,然而他看见的是萧佚脸上的错愕与因为生气而眯起来的眼睛,“还真的有酒?” 只是随口一说的萧佚也没想到会诈出这么一件事情。 走在前面的荀彧也不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他回过头冷笑一声,“难怪奉孝前几日跑去志才屋里借住,那几日喝得可舒服?” “呵呵。”萧佚生气地快走几步,把郭嘉和荀彧统统扔在了身后。 觉得郭嘉总是不听劝的萧佚十分愤慨,他决定五日都不再理会郭嘉,这回一定要让人好好反省自己! 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萧佚甚至在营帐门口设置了一个拦人的小法术,和在颍川时拦住自己的那个有异曲同工之妙。现学现用的萧佚展现了自己极度强大的学习能力,叫外面的郭嘉苦笑不已。 荀彧看着郭嘉在萧佚这里吃瘪,又故意当着人面往营帐中走去,让人看看自己是怎么随心所欲地来去自如。 成功被气到了的郭嘉扭头回了自己的营帐,顺带绑走了在一旁看热闹的萧平,“这么几日玩得挺开心的,不知道平儿功课可有遗忘?” 萧平:阿父救我!呜呜! 营帐内的萧佚听见了外面哭天喊地的声音,很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又怀疑这是郭嘉在故意引他出去,萧佚踌躇之下反倒是等到了荀彧进来。一见到荀彧萧佚就问起外面的情况,“是奉孝弄出了什么声音吗?” “没事,就是他去检查平儿的功课,平儿这几日松懈太多,这才在外面哭喊呢。”荀彧见怪不怪地合上帘布,他问起居然真的下定决心和郭嘉闹别扭的萧佚,“五日不理奉孝,你坚持得住?” 就是荀彧都没想到萧佚能下如此决心,这么多日不理会郭嘉。 萧佚沉默了一下,“看在平儿的面子上除去三日,那就是两日不理奉孝,而今日是第一日,明日是第二日。” “……”无言片刻的荀彧半是开玩笑半是打趣,“要不彧的面子也算上?再减一日如何?” 受到启发的萧佚眼前一亮,“你说得对文若,这样一算就只有一日不理奉孝了!” 第九十一章 荀彧虽然不是很明白当初能带着萧平从颍川跑到陈留, 甚至在更早的时候敢一人走访天下的萧佚,如今身边却是一副离不开人的情况,但他继而谈起了另一件事情。 “刚才进来之时彧从兵士那边又重新拿到了三封书函, 兵士没有拆开只是根据书函上的名姓送了过来。”荀彧从袖囊取出了三封画着精致花纹的书函, 同样也没有打开的荀彧将萧佚那封递了过去,“说起来清长知道这是什么来历吗?” 看见那封常常能见到的书函,萧佚颇感无趣地摆手把书函搁置到一边,他对这个时常举办的活动已经没有当初的兴致勃勃了, “这是鬼市的邀请,一般都是在鬼节即七月十五左右当日开放。那日地府会打开大门让尚未投胎的鬼魂出来游玩几圈, 不过为了防止鬼魂干扰人间, 这个鬼市通常会开放在无人的阴气重的山脚下。” 在更早的时候自然不会有这些束缚, 这鬼节也是地府里的鬼魂难得见一见人间亲人或是吸取血食的机会,后来天道管束愈加严厉, 地府便将鬼魂约束在无人的地方, 开了一个鬼市让鬼魂游玩。 当然并不是说死后就没有办法和亲人相聚——只要家中亲人点燃河灯或是贡献祭品, 鬼魂才有机会和家人一聚。 想起这件事情的萧佚告诉荀彧,“佚记得文若似乎有亲人在几年前离世?若是没猜错的话他应该还没有转世投胎, 文若不妨那日点燃河灯再念叨死去之人的姓名, 便能在午夜之时再见一面故人。” “鬼市?”荀彧对这个词汇很感兴趣, 他也很难想象到全是鬼魂开展的市集是什么样子的, “鬼魂不是死后一直在地府吗?他们的集市能摆出什么东西来交换?” 萧佚回忆着之前的见识过的鬼市, “什么都可以, 毕竟物品交换最开始也是人族自己生产出来的。鬼市里的东西对于文若来说, 归根究底只能是看个新鲜。” 了解清楚的荀彧点头, 但他并没有把自己和郭嘉的那封书函交给萧佚,而是收进衣袖打算出去后将郭嘉那封交给对方。至于郭嘉听了后想不想去、他打算去不去……那就是他们自己才能决定的事情。 把要讲的事情都说完了的荀彧起身, 他整理好刚才跪坐时弄皱的衣服下摆,确认全身上下衣物整齐没有任何不符礼仪之处后向萧佚告辞。 目送着荀彧离去的萧佚一口气吐了出去,整个身子塌了半边下来,半趴在桌子上的萧佚把玩着桌上的杯盏。他将桌上三个杯盏统统倒置过来,萧佚若有所思地将两个杯盏挪至最远的位置。 随后就这么盯着那个单独的杯子,萧佚看了半天最后控制不住地把杯盏挪了过去,与那两个特意放到很远的杯盏想靠。 是他定力不够了,萧佚幽幽地叹息道,原来一个人的孤独竟这般难以忍受。 …… 某个月黑风高夜 穿着一身黑衣偷偷摸摸从营帐里走出来的郭嘉左顾右看,在发现外面没有什么人,守夜的兵士正巧赶上交换班的时候,郭嘉紧紧抿着快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他没有去找合谋的另外一个人,而是先带着自己的包袱离开周围。 随后不久另一个营帐里又走出来一人,身上穿着深色衣裳的荀彧坦坦荡荡地往郭嘉离开的方向走去。偶尔回过头检查有没有跟随者的荀彧很快在一处密林和郭嘉碰了面,早一步来到密林的郭嘉沉稳点头表示这处没有发现别人的踪迹。 “文若你来时有吵醒清长吗?”郭嘉瞄了两眼荀彧的身后,在没看到熟悉的声音后他放松下来,“清长没发现那就好。” 郭嘉认真地看向荀彧,“准备好了吗,这可是第一次背着清长,只有我们二人的活动!” “当然!” 荀彧和郭嘉对视一眼,他们动作统一地掏出了那张精致的书函,三张书函凑到一起,确认对方手中拥有该有的一切物品后两人定下心来,他们预备往那鬼市一观。 等、等等! 三张??! 察觉不对劲之处的两人视线迟钝地顺着书函上滑,入目是熟悉的一张面孔。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清长!?”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偷跑出来的?!” 萧佚把书函收回到自己的袖子里,他看着郭嘉和荀彧两个人,“文若刚开始的态度就让佚觉得他不会轻易放弃,再一想到奉孝也不是个安稳的人,进而猜出你们二人定会偷偷跑出来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不过幸好自己真的跟了出来,要是大大咧咧地看着这两个人去鬼市,还不知道会惹出多么大的麻烦。 “不是早就说过鬼市在荒无人烟之处开放,是为了保护普通人不在这一日成为鬼魂的血食吗?”萧佚拍上了两张鬼画符似的纸张在他们背后,“若你们一点准备都不做就闯进鬼市,无异于羊入虎口。” 郭嘉忍不住反驳,他打开自己的包袱向萧佚证明自己的准备有多么充分,“准备得很充分的!可以点火的火折子,正月时燃烧用的爆竹,还有铜镜、桃木、从清长桌上摸走的符咒!” 随着郭嘉一样接一样地说了出来,包袱里的东西也都被郭嘉一一展示,萧佚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把民间传言中一切可以制伏鬼的东西拿了出来。看到最后萧佚不得不承认自己还发现了一个尤为重要的事情—— “佚就说佚练字后的废纸去了哪里,原来是被奉孝你给拿走了?!” 曾经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废纸的萧佚,在发现事情真相后很无奈。 同谋者荀彧眼神古怪地看了过来。 郭嘉尴尬地重新把‘符咒’塞回自己的包袱里,“清长有法力、会法术,所以嘉想着这些废纸说不定上面有清长的法力能克制鬼怪。” 萧佚和荀彧:……纷纷打出了个问号来证明自己的疑惑。 “咳。”郭嘉说起另外一些东西来转移他们二人的注意力,“铜镜、桃木总是有用的吧!话说清长是打算和我们一同往那鬼市去?” 那些东西有用是有用,但也要看是在谁手中使用,萧佚没有去戳穿郭嘉一包的心理安慰,他的眼神瞥向了明显不会回心转意的二人,“佚不放心你们二人单独去鬼市,那地方鱼龙混杂的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成功拐走萧佚的二人对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荀彧拿出一沓买来的黄纸钱币,他向萧佚确认这些平日用来祭祀的物品是否能在鬼市流通。 萧佚想了想从郭嘉包袱里掏出火折子,“要不你现在烧给自己?” 和萧佚大眼瞪小眼的荀彧忽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就是自己给自己烧钱用吗?和萧佚挖自己的坟集军费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荀彧还是接过了火折子,“怎么烧?” 在萧佚指导下,荀彧把刚刚给自己烧来的一堆纸币重新放回袖囊,确认自己的准备充分后他看向郭嘉,“奉孝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郭嘉同样确认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完成了,不需要再多做什么。 “那就出发前往鬼市了。”萧佚先做了一个范例。 打开书函按照上面所说那般留下自己的姓名,萧佚重新合上书函,再一次打开后旁边的场景发生了变化。原先站在身旁的郭嘉荀彧不见踪影,面前寂静阴森的密林变成了被推车粗麻布装填满的小集市,集市入口处还站着两个维护治安的阴差。 成功到达鬼市入口的萧佚等待片刻,在他之后操作书函的郭嘉和荀彧也来到了这里。 郭嘉看着这个和人间市集没什么区别的鬼市,妄图找出一点不同的郭嘉又开始去看从未见过的阴差和鬼魂,可是这些也与活人无异。有一种他们参与的是寻常市集错觉的郭嘉十分颓丧,他对鬼市瞬间失去了热情。 “没什么区别啊。”感慨完后的郭嘉复又紧紧黏在萧佚身边。 荀彧同样有些失望,他指了指两个阴差中间的入口,“也许里面能发现什么新东西?” 因而三人在向阴差出示了自己的邀请函后被允许进入市集,穿过大门仿佛闯过了什么阻拦,眼前的场景骤然发生了变化,丝毫没有他们在外面看到的无趣模样。 发现里外不同的郭嘉指着山脚下建起的高楼,还有沿着上山的道路搭建起来的白灯笼,郭嘉在一瞬间的失语后向萧佚求解,“为什么这里外看起来有如此大的区别?” “外面看到的应该是为了防止人族误入的小幻术。”萧佚下意识回答了这么一句话,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若没记错的话鬼市确实与凡间集市毫无差别,不该有如此宏伟建筑和夺目光芒。 有路过的鬼听见郭嘉的话好心停了下来,他告诉三人,“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鬼市早就在后土娘娘和几位神君的操持下改头换面了!” “对了,今夜集市举行到中途会有道君的评书可以听,你们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好鬼向他们指明了评书在哪里可以听到,而后便匆匆忙忙离开忙碌自己的事情去了。 郭嘉见那个鬼走远,他连忙戳了戳身边惊讶挑眉的荀彧,“文若你听清那个鬼刚才说什么了吗?” “听清楚了,说是有道君评书?”荀彧配合着郭嘉回答。 两人一唱一和间两双眼睛同时锁定了看起来完全不知情的萧佚身上。 第九十二章 萧佚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为了鬼市上一个压轴节目, 他想不明白自己能有什么好当做评书内容当众讲评,也不知道那些无聊且无趣的事情怎么吸引到他人的。 而这个评书是地府举办还是个人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萧佚只能暂时确定地府这边定是看到了评书活动带来的效益, 才这般瞒着自己也要举行。 “佚不知道, 具体的还是等评书开始后才能知晓,届时奉孝文若可愿陪佚一去?” 萧佚向郭嘉和荀彧发出了邀请。 嘴角挂起了诡异笑容的郭嘉抬手半掩,那双泛着少年意气的眼睛在市集上骨碌碌地乱转着,“不知道这里卖不卖纸笔。” “奉孝你要做什么?!”萧佚仿佛听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要真是过去的事情叫奉孝文若听去就算了,如果还被记了下来随时可能被当众再次朗诵一遍…… 跑路的想法蠢蠢欲动。 “放心、放心!嘉一定不告诉别人, 就自己私下里记载一二。”郭嘉笑得跟个狐狸一样不怀好意。 萧佚惊叫一声, “不可以!” 想要打消郭嘉想法的萧佚伸手去抓人, 郭嘉下意识躲开这一下,而后小跑几步藏在了荀彧身后, 萧佚站在荀彧的面前。两个人就这么绕着荀彧打闹起来, 一个躲一个抓, 一个跑一个追,荀彧成了夹在两个人中间的‘柱子’。 从在一旁看着二人打闹到被迫参与进两人中间, 兴不起丝毫不耐烦的荀彧看着两人围绕着自己闹腾, 等闹得差不多了荀彧这才拦住萧佚, 他另一只手又抓着郭嘉, 荀彧清了清喉咙说道, “再闹下去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郭嘉:哦。 很显然这句话是对郭嘉所说, 荀彧劝住郭嘉后又开始劝萧佚, “这事彧替清长看着奉孝, 就算他记了下来也不让公达他们发现,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的。” 萧佚:哼。 成功让二人和解了的荀彧满意地推着二人往集市前面晃去, 走在中间的荀彧在这一刻拿到了主动权。带着郭嘉和萧佚在感兴趣的摊子上停下来观赏一圈,荀彧没看到能让自己花心思买下的物品便起身往下一处走去。 郭嘉见缝插针地在令自己兴致勃勃的摊位上转悠,他也不买就是一直过过眼瘾。等街上的摊子都看够了郭嘉与荀彧一同扯着萧佚进了那栋宏伟的大楼。 ——不仅仅是因为这座大楼看起来高百尺,也是因为刚才那个好人鬼指出来能听评书的地方就是这里。 刚一进大门郭嘉就被在门边等待的鬼魂吓了一大跳,他眼见着鬼魂突然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蹿了出来,“三位客官可是来等待最后的评书?本店二楼还有空包厢,三位可需要来一间?” 没有跑过的鬼魂又重新坐了回去,他们羡慕地看着招揽到大顾客的同伴。 “准备一间吧,再加上些糕点和茶水。”荀彧掏出了一部分钱作为定金,“要视野开阔的包厢。” “好嘞,还正巧有一间!”那只鬼口若悬河地夸奖着那间包厢的好处,他带着荀彧他们上了楼,在二楼的走廊上穿插进入了一间不是很靠里面的包厢,“三位,这间包厢怎么样?” 荀彧上前推开包厢的窗户,他四处看了看发现这个窗户能正好将整个一楼尽收眼底,不过一楼搭起来的台子与楼梯拐角处相连的地方是视线死角,他们看不见那里有什么。 “可还有更好一些的?”荀彧问道。 鬼摇了摇头语气愧疚地回答道,“这是现在剩下来的包厢里最好的了,要是几位再来早一些就还有更好的包厢。” 听懂了鬼的意思的荀彧合上窗户,他看着另外两个已经坐到椅子上开始喝起茶水的人,荀彧摆摆手让鬼离开,“就这间吧,不用换了。还请尽快准备好糕点茶水之物,等会送到门口便行。” 又多得了赏钱的鬼兴高采烈地关上包厢门走了出去。 鬼一走郭嘉就开始在屋里搜寻起来,果不其然在几个柜子的隔层里寻到了号码牌还有等会能用到的纸条。纸条上特意用显眼的颜色写明了包间的名字,反面则是一块空白。 郭嘉一副早有所料的神情,“这里果然也有唱卖会,等会应该会上不少好的东西,唱卖结束便是清长等候许久的评书?” “确实如此。”萧佚点头,他正盯着桌上用来计时的香柱,香柱是在他们进屋前就点燃了的,直到现在已经燃烧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左右就快要彻底结束了,“等香燃烧完毕,唱卖会就要开始了,再等一等就会有唱卖会的物品明细送过来。” 萧佚估摸着荀彧手中还剩下多少钱财,“以文若的财力,应该能拍下一两件小玩意作为纪念。” “没事,等会还有人来。”荀彧轻轻推开了半扇窗户,窗户敞开不多不会让人轻易观察到屋内的情况,但是又能告诉将要来的人他们包间位置。 听见还有人要来的郭嘉看起来颇有些疑惑,“你我二人合谋时怎么没提到过?” “这不是担心会吓到郭小友?” 门口传来一个萧佚十分陌生的声音,萧佚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一个样貌衰老却不掩本身俊秀的老人,那样貌萧佚越看越觉得和荀彧有几分相像。 萧佚因而出声不解地询问,“这位是?” “老夫荀慈明,曾与小友有过一面之缘。”荀爽和善的视线落在了萧佚身上,他提醒着已经把自己忘掉的萧佚,“我们曾在颍川荀氏见过一次,那时小友身边还跟着一个孩子。” 他沉默着陷入了自己的回忆,萧佚从五六年的颍川生活中终于找到了老人所讲的那个场景,他想起来眼前这个老人家是谁了,“你是文若的叔父?” 荀爽摸着自己干净整洁的胡须,脸上是欣慰的笑意,他像是为萧佚想起当初的事情而高兴。 被荀爽遗忘掉的郭嘉缩了缩脖子,他挪动着脚步躲到荀彧身后,像是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叫来荀爽,郭嘉用很小的声音问道,“你叫慈明叔父来做什么?难道有什么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只是许久不见叔父想来看看他在这边过得如何。”荀彧回答得滴水不漏,端的是一派温柔君子风度,“不过是年少时调皮捣蛋把叔父的书籍烧了几本,奉孝你不用一直耿耿于怀的。” 被提醒了自己当初做过的事情的郭嘉,下意识瞥向在和萧佚聊天的荀爽,确保这二人都没有看过来后郭嘉拍着自己的胸膛缓缓吐了口浊气出来。 还好还好,他们两人都没听到。 实际上就他们几人相间隔的这个距离,郭嘉说得话再小声他们两个人也能听见。很好奇这件事情的萧佚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换了个方向和荀爽谈天,“这件事情我能了解一下前因后果吗?” “也没什么。”荀爽已经没生前那般生气了,他带着笑意把郭嘉那段糗事讲了出来。 原来那时候的郭嘉才八九岁,聪明好学但厌恶他人说教管束,偏偏正巧郭嘉年幼精力不足,白日起不来晚上不愿睡。这般作息自是被当时的夫子说教一番,郭嘉气不过晚上看书看得更晚了。 怎料有一日郭嘉困得眼皮都睁不开,看书的时候打了一个盹,案边的蜡烛被老鼠打翻。蜡烛正巧掉在书桌边上,木头燃烧的糊味薰醒了桌上的郭嘉。而那次事故虽然抢救及时让整间书屋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有几本书被火燎没了一大半,郭嘉是无心之过却也在之后被打了手心板。 一想起当初那十几下手心板,郭嘉就不自在地揉着手心,那股钻心的疼痛似乎还残留在手掌上。 “原来是这样,那为什么奉孝这么害怕?”萧佚不解得很,郭嘉也不是什么犯了错误就不敢面对的人,“他瞧着像是在一直躲你?” 荀爽继续解释,“还不是因为那几本书都是非常珍贵的藏本,陡然被烧了个大半,爽每每看见他就很横眉冷对,时间一长奉孝也就躲了起来。” “不过,现在在地府又见到了编写这些书的大儒,爽得以见到本人亲自探讨,故而没之前那般生气了。” 就在他们谈话时,燃烧的香柱已经到了尾声,在四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最后一点香烧成灰烬倒在了香炉之中。 候场时间已到,唱卖会现在正式拉开了帷幕。在一阵激烈的乐声过后,台子上出现了一个人,跟随着那人一起上去的还有一张用来放置唱卖物品的桌子。 “想必很多人都是冲着最后的评书来的,”价诺士站在台上看着下面的鬼魂,他轻而易举让众鬼安静下来能听清自己的声音,“所以这次开场为大家推荐的就是一样与道君有关的东西!” 价诺士双掌轻拍,一对精妙绝伦的陶俑被呈了上来,陶俑表面上了颜色看起来更加惟妙惟肖。 像是担心远处的鬼魂看不清物品,不知道现在唱卖的是什么,价诺士提高声音说出了这对陶俑的故事, “这是陶俑大师根据道君的故事亲自塑造而成的‘游山俑’,描绘得是道君与自己的友人在徐州游山的神态!” 徐州?游山? 荀彧的目光落在了身后表情震惊的郭嘉身上,很显然那段时间萧佚一直和某个人在一块,与他们几人相隔甚远。 茫然的郭嘉看向了同样迷茫着的萧佚。 第九十三章 “听上去是我们在徐州时发生的事情, ”萧佚对价诺士说的话很感兴趣,他来到窗户前推开半扇窗户打量着桌子上汇聚了全场所有目光的陶俑,“看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符合的。” 至少不论是他还是郭嘉都做不出来如此夸张显眼的表情。 “应该是他们听了我们的故事后自己想象出来的。”做下如此结论的萧佚收回了视线, 转过身子欲要回到桌前喝水。 楼下刚刚注意到这扇窗户打开的价诺士见人似乎有些失望, 他不急不忙地出声为第一件物品增加很多的关注度,“大家都听过评书中道君与友人的许多故事,有同道而行的道友、有陌路不见的似敌非敌、有阴阳相隔的亲密挚友还有少年意气跨越万难追逐道君的小辈,而这次唱卖的陶俑中友人是近来大热的小辈组!” “有喜欢这一对友人的可一定不要错过啊!” 二楼包间的四个人、准确来说是知道更多的三个人萧佚荀彧和郭嘉, 他们面面相觑陷入无言沉默,为刚才价诺士的话语。 在这几个描述中没有精准找到符合自己和萧佚友谊情况的荀彧, 不动声色地放松下来, 他收拾收拾心态开始看郭嘉的笑话。荀彧状似随意地复述道, “追逐道君的小辈?奉孝你有什么头绪吗?” “嘉觉得这个指代很模糊,没有什么指向性。”郭嘉回话的时候背后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开始胡说八道, “对清长来说少年意气和小辈我等四人没有人缺少吧?至于这个万难……莫不是指的是文若你们三人与清长之间存在的差距?” 半句都不带提及追逐二字, 郭嘉在荀彧意有所指的目光中挪开了视线。 萧佚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一长串的友人描述上,他在意的是前半段‘听过道君与友人的许多故事’, 照价诺士而言似乎他的故事已经流传到人人口耳相传的地步了。 之前的故事尚且能说是那些长寿无聊的仙人透露出来的, 那他近日在人间的经历又是哪个仙人看见后还说了出去? 沉默着思考这背后是哪个神仙做的, 萧佚没有注意到郭嘉和荀彧逐渐紧张起来的神情, 他想了想叫来门口等候命令的鬼魂。萧佚给出了几张黄纸币给鬼魂, 他试图从这些明显听了很长时间的鬼身上找到答案。 收到打赏的鬼眉开眼笑, 他把那些黄纸折好塞进胸前的衣服里, 鬼魂左右看了两张发现其他人没注意到这里后弯下腰, 他在萧佚耳边小声说道,“这些故事是各位仙人陆陆续续透露出来的, 不过人间小辈的那个故事是是通天教主传出来的,据说还有录影珠为证呢!” 萧佚:……很好,给我抓住马脚了吧 通天:(打了个寒战)奇怪,为什么心有不妙 “多谢。”萧佚重新关上房门,在一个奇怪两个战战兢兢的视线中神色如常地继续关注外面的唱卖会,“没事,估计又是他们改编出来的小故事,没有可信度的。” 萧佚继续说道,“若是你们介意,我便让他们把故事撤下就是了。” “没事没事。”郭嘉看起来毫不在意实际上嘴角的笑容都快压不住了,摆摆手示意萧佚继续去注意下面的台子,“刚才已经有人出价欲买下这对陶俑。” 听见这句话的萧佚顺势一望,下面的叫价已经不知道翻了定价多少,最后萧佚看着这对陶俑被一个不知名的鬼魂买走。 之后的几样物品固然新奇但却与萧佚没什么关系,只有荀彧和郭嘉买下过几件感兴趣的东西,荀爽在一旁看着下手过几卷上了唱卖会的典籍。无所事事的萧佚倒是多吃了几口糕点,壶中的茶水每快要喝完,萧佚便会让外面的鬼侍从重新加满,借此来打发自己的时间。 物品一件件地卖了出去,连最后的压轴物都被拍卖出去后萧佚终于振作精神,想要听一听接下来的评书。 只听收尾的价诺士在筑声和琴声中引出评书人,“唱卖会已经结束,对接下来的评书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在位置上保持不动,说书人马上就要给大家继续讲一讲徐州之后的道君又经历了什么。” 在万众期待中缓缓走上来的说书人手中是评书常用的工具,醒木、手帕和折扇,还有说书人自己润喉用的茶具。说书人放下东西在那张重新利用起来的桌子上摆好,他清了清喉咙先引了个前情提要—— “上回说到道君在屋外站定,而屋内的小辈忐忑不安地徘徊,在他们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一只鸽子嘿咻嘿咻地飞了过来。” “这鸽子啊……是小辈的友人不远千里寄过来的书信,里面写得都是紧急大事,希望这小辈能尽早回去一商。但偏偏这小辈向道君隐瞒了此事,如今可是被抓了个正着,道君那叫一个生气!” 万万没想到评书一开始提到的就是如此尴尬的事情,郭嘉紧张地望向萧佚,希望对方不要再因这些陈年旧事而生气。 萧佚听过后都是一笑而过,早就放下这件事情的萧佚反倒是安慰起郭嘉,“我不会生气的,不过这么一看小辈一定就是奉孝了,小辈的友人指的应该也是文若。” 猝不及防自己被提起来的荀彧也有些窘迫,反倒是毫不知情的荀爽问道,“这是什么事情?听着你们三人都知道?” 于是萧佚向荀爽解释起来。 听完之后的荀爽收敛自己慈祥的表情,神色肃穆地盯着自己似乎有些疏于管教的侄子和小辈,盘算着要好生说教对方一顿的荀爽话到嘴边都因为顾忌萧佚而咽了下去。 荀爽琢磨着应该等萧佚不在的时候再好生教导两人,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心感不妙的荀彧急中生智,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转移叔父注意力的办法,紧接着他操持着一副为萧佚担忧的口吻问道,“清长,这是你在人间发生的事情,现在不论是鬼魂还是神仙都知道,会不会对你之后不利?” 不是很明白荀彧意思的萧佚:? “清长在他人眼中很有威严,可以威慑他们让他们不敢做坏事,”荀彧梳理清自己的逻辑向萧佚说明自己的想法,“但是如今清长的行径被他人轻易知晓,那有心做坏事的人是不是就可以故意避开来?” “而且清长莫要忘记海滩边上那个奇怪的巫祝,听起来他像是已经被清长破坏了第二次计划。” 萧佚觉得荀彧言之有理,他身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比之前几百年还多,先是莫名的怨鬼又是和帝俊太一有关的镜妖,后面更是莫名牵扯出了一连串的事情连敖玥都收到了牵连,其中种种原因萧佚现在仍是一知半解。 萧佚回答道,“你说得对,只是现在也联系不上那家伙,只能先通知地府这边了。” 让阎罗先管制住地府里的故事流通,减少恶妖打探情报的机会,萧佚侧耳倾听着外面的评书,许是做了分章和分段处理,说书人不会一口气把全部讲完,现在刚刚讲到了徐州结束,在他独去幽州后断章。 间隔还是挺长的,萧佚无法肯定他们这些说书人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来了青州,甚至现在就在鬼市上听他们讲评书。在处理这些事情前,萧佚看着底下已经开始收拾桌椅、台子和乱七八糟东西的现场,他招呼着郭嘉和荀彧离开,“鬼市结束了,我们也该离开这里。” “请等一下,爽有一些话要交待他们二人。”荀爽客客气气地请萧佚离开了房间。 站在门外等候的萧佚双手拢袖,表情看似在走神实际上那个心思全都跑到包间里面去了,他着实很好奇明显是荀彧长辈的荀爽,会和这两人说一些什么话。 不过这个包间的大门真隔音,偷听了半晌什么都没听到的萧佚如此想到。 等房门打开,萧佚收获了两个垂头丧气的好友,走在他们后面的荀爽脸上是还未消下去的怒气。? “你们怎么都这副表情?”萧佚这么询问的同时挪动着脚步远离,此时看起来不太好惹的荀爽,在对方身上仿佛看见当初抓自己修炼时神情严肃的鸿钧。 萧佚下意识开始畏畏缩缩躲着荀爽。 被教训一顿待人接物的郭嘉焉了吧唧得靠在萧佚肩膀上,同样被以此训斥的荀彧气力不足地说道,“没什么,就是之前行事逾矩之处被叔父知道了,叔父因此训斥我们二人一顿。” 郭嘉拉扯着萧佚的衣袖,“快、快走吧,嘉快要受不了了!” 他快受不住那一堆堆条条框框的束缚了! “臭小子!”立刻明白郭嘉说得是谁的荀爽没摁住自己的脾气,袖子也不卷掏出一卷简牍就要上来揍人,“就你最没个正形!!” “快走快走!”郭嘉急忙推搡着萧佚。 萧佚应了声后重新使用书函将他们三个人送回了来时的地方。 留下来的荀爽眼神中难免有些落寞,“总归是死掉的人了。” 唉声叹气准备离开的荀爽被拦了下来。 刚才那个在门口解惑的鬼魂客气地笑道,“还请这边把尾款付一下。” 第九十四章 重新回到树林里的萧佚三人被空中悬挂着的烈日灼了眼, 三个人动作一致地闭上眼睛,小一会才重新睁开眼睛适应天上的日光。 三人这才发现走的时候还一片漆黑,现在天光大亮, 太阳高高挂在天上照耀着大地, 荀彧难免有些慌张于时间的流逝,“现在看样子已经是午时了,我们不过在鬼市一夜竟然人世已经过了一夜和一个白天吗?” “……好像不止是这样,文若。”同样惊奇于这个时间差异的郭嘉经验要丰富些, 他率先去看萧佚,如他所料只要是对方知道的他就能在萧佚脸上捕捉到些许异样, “清长不解释解释?” 萧佚摸着自己的脸颊气弱弱地说道, “书函上没有写佚也就忘记了, 其实两个地方时间流速不太一致,虽然不会像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那般夸张, 但是也是有一定的差异。” 因为对时间不敏感, 他忘记提醒两人这件事情了。 所以, 荀彧和郭嘉对视一眼,现在距离他们离开那日究竟过去了多久?? ——没有很久, 也就距离兵士找不到他们的那日过了短短几日, 正好方便一封加急的信件从青州送到了兖州, 一两个人快马加鞭从兖州赶来青州罢了。 在得知是这个结果的时候荀彧和郭嘉纷纷紧张起来, 他们一个担心失踪一事会吓到别人, 一个怀疑兖州而来的两个人怕是要好好说教他们一通。 见此萧佚弄乱弄脏了他们的衣服, 在重新找到兵士驻扎的营地后, 萧佚和郭嘉荀彧向着营地的方向走过去。路上荀彧问道, “我们消失这几日不好解释,清长打算如何应付旁人询问?” “不好解释, 那就不要解释了。”萧佚似是想起什么,他冲着两人笑了笑,“会装晕吗?” 装晕? 还不明白萧佚是什么意思的两个人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就见眼前原本很正常的萧佚突然捂住脑袋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走了没两步在他们面前缓缓晕倒在地上。??! 郭嘉和荀彧都很惊慌,他们分不清眼前萧佚究竟是装晕还是真的身体不适晕倒,慌张的二人还未来得及张口求援,郭嘉就看见‘晕倒的’萧佚睁开了半只眼睛朝自己眨了眨。 是这个意思! “文若,快!装晕!”郭嘉说完就在荀彧面前现学现卖一下如何晕倒。 不过郭嘉倒下去的动作和神情可没有萧佚那般自然,摔下去的时候能看出来郭嘉很害怕,他怕自己会摔疼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了地上。 有了两个样例,荀彧立刻明白了郭嘉的意思,他见周围没有人索性直接趴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三人假装晕倒等待着随时会出现的兵士,等着等着他们就在暖融融的日光照射下舒服地放松身体,愈发觉得舒适的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梦境。 找到三人被三个人的姿势吓了一大跳的荀攸:。 戏志才看见三个人被抬回来同样吓了一跳,语无伦次的时候声音难免有些哽咽,以为三个人这几日遭遇了什么的戏志才急忙让人请来大夫,“麻烦您看看这三个人什么情况,严不严重?可有办法医治?” “啊……?”大夫缓慢地转过头来,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戏志才,“郎君别急,他们只是有些疲倦就睡着了。” “睡、睡着了??”戏志才不可置信地指着床上被抬回来都不醒的三个人,“他们真的没有什么事吗?” 大夫沉吟片刻重新措词解释,“兴许是这几日太过疲劳,精力不足气血虚弱,才会通过睡眠来补充身体。观其外表没有伤口,郎君只要多注意让他们休息一会就好。” “麻烦大夫了。”荀攸倒是品出来不一样的味道,他先打发走了大夫又让旁边的兵士退守帐外,荀攸站在床榻前低垂着脑袋看三人,“没有外人了还不醒来吗?” 荀攸的语气平淡中夹杂着威胁。 突然睁开眼睛的萧佚表情迷茫地演道,“这、这是哪里……咦?公达?难道这里是东平国?” 双手环胸的荀攸可不相信萧佚的鬼话。 “这里还是青州,是兵士发现你们三人晕倒在野外捡回来的。”戏志才回答了萧佚的问题,他看着醒得过于巧合的萧佚,“老实交待吧,你们失踪的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瞧着真的骗不过荀攸和戏志才,萧佚只能老老实实把这几日的去向全部告诉他们二人,末了他指着还在床榻上睡着的两个人,“奉孝文若是真的困到睡着了,睡一觉就好。” 早知道他也真的就这么一直睡过去算了,萧佚这么想到。 得知三个人居然去鬼市玩了一圈,还和荀爽见了一面的荀攸和戏志才同时沉默,他们对视一眼抱怨,“早知道不该把机会让出来的!” 他们也想去鬼市开开眼界! 萧佚默不作声并开始转移话题,“这几日失踪曹公那里可有什么变动?你们二人来了青州,那又是谁在处理兖州事务?贾文和与奕儿那边又是什么的情况?” “没什么大事,主公目前已在东平国处理刘岱遗留下来的事务,同时整兵训练准备反攻青州黄巾军。”荀攸说着这段时间的事情,他还补充了几句萧佚三人离开后的一些变动,“蔡氏的女公子任职后文书整理得很出色,主公允许她在屏风后面一起处理公务,贾文和也在逐步熟悉同僚,手上的事务开始偏向核心。” 戏志才讲道,“这次我们在得知你们失踪消息后能这么快赶来,都是因为贾文和陈公台等人接手了我们二人的事情,” 这对萧佚是个好事情,因为这意味着他有更多的机会去偷闲了。 “除此之外,唯一严峻的是袁本初与公孙伯圭对上了,公孙伯圭欲拉拢袁公路对付袁本初,走远交近攻的策略,但是袁公路和刘景升之间情况不乐观,袁公路现下着重的还是治下荆州。” 一点也不担心萧佚会不会因此而迷糊的荀攸继续道,“公孙伯圭派人驻扎在清河、平原等地,与袁本初对峙在冀州,他们之间怕是有一场避免不了的战争,同时袁本初也派遣使者来问主公意愿。” 萧佚默默在心中画着地图,他在沉默中估计着清河、平原二地距离这里的远近,“主公让你们来寻找我们三人,这是为了确认我们是失踪还是被公孙伯圭的人给绑走了?” 毫不意外萧佚能看出这一点的荀攸和戏志才一同点头,虽然他们三个人消失的节点太过巧合了,曹操自然疑心公孙瓒会不会出一些诡计来消减袁绍的实力。 袁绍龟缩在邺城不出,难以对其下手,那就只能针对周围可能帮助袁绍甚至本就和袁绍一个队伍的帮手了。 ——曹操不仅名列其中,还名列前茅,是公孙瓒的另一个心头大患。 “我们来时确实遭遇了公孙伯圭下属的围拦堵截,也算是有惊无险地渡了过去,你们难道真的没有遇见过任何一个幽州人?”荀攸不太相信萧佚三个人在青州这么久,一点事情都没有。 萧佚摇了摇头,“没有,十分安全,兴许他们也没想到我们直奔青州后在偏远山林里歇息,而不是进城补给,怎么都没有走进城的道路。” 这般解释倒也是解释得通,谁能想到荀彧带头的小队来到青州不仅不入城,还在城外很远的地方挖坟掘墓呢。荀攸清楚记得他和戏志才每次遇见拦截都是在进城补给的道路上,后来他们学聪明了,一次性购置了足够多的物资撑到到达青州。 “眼下兵士已经从墓中拿取了足够多的财宝,足够主公度过这次难关。青州附近已经不太安全了,攸和志才刚才商量过后决定这几日就返回东平。” 萧佚没什么问题,他不认为荀彧郭嘉会反对,他们来到青州的目的已经达成,随时都可以离开。 确认好了情况的萧佚重新躺回床榻,拉好盖在他们三人身上的被褥,萧佚也不在乎荀攸和戏志才的眼神,用十分摆烂的语气说道,“解开的事情公达志才来处理吧,我们是‘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失踪了好几日’、急需要休息和医师照顾的病患。” 最好这几日离开的时候能直接把他们抬上马车,叫都不要叫他们。在另外两人难言的眼神中萧佚闭上眼睛快速进入梦乡,那样子哪还有初见时的高人风范。 荀攸如今万分想念当初的萧佚,至少那时候能有一个人分担自己的事务。 缺少帮手的荀攸拉走了想要逃跑的戏志才,“志才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做事情。” 和戏志才一同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这边剩余收尾工作的,荀攸几乎是在第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让兵士把三人抬进马车里,整个队伍伪装成了商队返回东平。 他们在尽力避开城镇进出口处的埋伏,但就荀攸之前购置的物资是无法支撑人数翻了一两倍的队伍回去,他们中途必须在一个城镇里补给。 即使这样百般伪装,他们仍然被发现了,在出城的道路上被一群兵士围住。 公孙瓒安排过来的人骑着高马,在众兵包围中不急不缓地骑马出来,“阁下莫要抵抗,在下刘玄德,受奋武将军之托特请荀氏郎君往平原一叙。” 第九十五章 马车里气氛静谧, 荀攸欲动身往马车外面走去,看一看是什么情况。萧佚伸手拦在了荀攸面前,上马车前还是闭着眼睛睡觉的萧佚此时睁开了双眼。 牵起一旁乖巧坐着的萧平, 萧佚掀开一部分车帘和萧平走了出去。黑色的靴子踩在地上枯黄的树叶上, 下了马车的萧佚返身把萧平抱了下来。 穿着寻常衣服的萧佚在萧萧落木下走出队伍,萧佚拢住自己被风吹起的长发,他站在队伍前方看向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刘备,“距离幽州那日有段时间不曾见过了, 玄德兄。” “没想到与清长幽州一别,竟然在此处相遇。”刘备也没预料到车内走出来的是当初匆匆一别的智勇双全之士, 当初一别刘备也曾长吁短叹, 道自己应该坚定一些, 没想到如今竟然在青州相遇。目光顺势而下的刘备注意到了那个孩子,“这个孩子是?” 萧佚拍了拍萧平的后脑勺, “这是佚收养的孩子, 名萧平表字颙圭。平儿, 来叫玄德叔。” 萧平听话的喊了一声刘备。 笑容欣慰的刘备应下了萧平的这个称呼,没有忘记正事的刘备望了眼萧佚后面, 他没有错过刚才帘子掀起来时车厢内似乎还有人坐着。刘备试探道, “清长这是要往何处去?近来冀州青州都不安全, 清长出行要格外小心一些才是。” “正如玄德兄所言, 所以佚打算带着家中人往豫州而去, 听闻那边比其他地方要少一些战乱。”萧佚摸了摸萧平的头发, 眼神看起来有些无奈, “如今佚不是孤家寡人不能像之前那般随心所欲, 有了家眷自然要多为她们考虑些。” “舍妹比较害羞,这外面这么多人她就不太敢出来了, 还请玄德兄见谅。” 刘备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萧佚是与人成了亲,没想到是结拜了一个妹妹,“令妹羞涩藏在马车里没什么,不过如清长之前听到那般,备正在搜寻一个队伍,队伍中有颍川荀氏之人。” “颍川荀氏?听着可不像是简单的家族,这荀氏中人可是做了什么竟让玄德兄和公孙将军如此劳师动众?”萧佚摆出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他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点事情也不瞒着您,佚之前一直在山中隐居教导马钧与平儿,后来要不是意外救起舍妹,佚也不会出山往豫州去。” 见此刘备将那荀氏之子为虎作伥的事情说了出来,他直言请那荀氏到平原也是为了断曹操左膀右臂,不会伤害对方。 很想笑但又不能当着刘备的面子上笑出来,萧佚强忍着自己的笑容,整张脸都憋得涨红起来,落在刘备眼中反倒以为这人十分生气。 萧佚的视线有短暂地从刘备身上离开,他的眼睛瞥了一眼手边低垂着脑袋的萧平,又很快地抬起,“如今这世道比佚想象的还要乱啊。” 幽幽叹了口气的萧佚看了眼正在逐渐升起来的太阳,他问刘备自己能被放行吗,“虽然时候尚早,但若不加紧赶路佚担心夜晚会露宿在林子里。” 这个时候萧平瑟缩着肩膀出声,他拉住萧佚的衣袖满脸害怕,“阿父,晚上的树林好可怕!平儿怕……” 泫然欲泣的萧平抓紧了萧佚的衣袖,他缩在萧佚的身后哆嗦着声音表达自己对黑夜的恐惧。 “抱歉,这孩子胆子小。”和萧平一唱一和的萧佚笑容勉强,“平儿有些怕黑。” 被说服的刘备看着萧佚车队里的侍卫,他让手下的兵士带着画像一个一个检查过去,“检查完清长就带着家人走吧,这里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不远的距离。” 比对所有人的长相后没有发现荀氏子弟的刘备允许萧佚的车队通行。 上了马车后的萧佚坐在车夫旁边,直到刘备的身影远到再也看不见,萧佚才重新钻进马车中,“刘玄德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我们要加紧赶路,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才行。” 马车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一匹骏马的轻松,若是刘备反应过来不对劲让人追来,他们是很难甩脱对方的。 隐隐感觉到威胁的几人在马车内的小桌上展开详细的舆图,戏志才指着东平国的位置又在图纸上滑到现在大概的具体地方,他提出了一个比较危险的建议,“不如丢失没有必要的辎重,只留下干粮和水,然后加快速度往东平去。” 路上虽然辛苦了一些,但是他们不仅能快速回到主公身边,还可以躲开身后可能存在的搜寻和追捕。 “此计可行,等会队伍重新整装,我们尽快入兖州!”荀彧点头,叫来马车旁边随行的副手去下达命令。 郭嘉见事情商量完他靠在萧佚的肩膀上,他好奇幽州一行对方到底认识了多少人,“听起来这刘玄德与你认识,那公孙将军也是熟悉的?清长还有几个在幽州结识的朋友?” “这次公孙伯圭与袁本初开战,要是让他们知道清长如今为主公谋事,你们之间的友谊不会受到影响吧?” 与幽州之人都只是萍水之交的萧佚不在意这件事情,他不认为自己为谁效力在这方面会影响到什么,“当初佚斩了乌桓单于,因为勇猛被公孙伯圭赏识,又因当时施粥与赵子龙相识,经子龙引荐而与刘玄德认识。我们之间的关系再简单不过,没有多少利益、也没有多少情谊在。” 他和赵云之间或许有一些友谊的存在,但与公孙瓒和刘备就是一个难以判定的未知数。 马车逐渐停了下来。 两个亲兵过来清理马车后面承载的辎重,坐在马车里面的人能察觉到重物搬离搬回的动静,萧佚掀开车帘察看队伍的情况。兵士动作利索,迅速地拆卸着队伍里的行李,把没有用处的包袱全都扔到一旁丢掉。 嗯? 萧佚眼尖地注意到地上的落叶在小幅震动着,暗觉不妙的他走出马车,他站在鞍座上往后眺望着。 “怎么了清长?”郭嘉掀开帘子,他问萧佚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已经被识破了吗?” 萧佚的神情并不好,他能看见队伍后面骑马而来的刘备还有他身旁跟着的兵士,察觉不对劲的他连忙安排剩下的事情。 “快!都回自己的马匹上!”萧佚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他急忙指挥着下马的兵士回位,让马车车夫快速前进。 整个队伍快速前进,他们并没有完全抛弃不必要的辎重,马车的速度相较之前提升不少。 但刘备的小队仍然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 “这样下去甩不掉他们的。”荀彧扶着车窗身体随着马车摇晃,他看着旁边跟随着的车辆,外层用普通的布匹做了伪装,但内里是曹操急需要要用的珠宝银钱,“不能被他们抓住全部人,要有一部分人护送珠宝离开。” 全部被抓不仅仅是这段时日的所有工作全部成了无用功,还给敌人送去了充足的军费和足够多的人质!荀彧思考了一会,“清长和彧留下来应付他们,剩下的人抄小道分散逃走!” “他们不一定知道是哪个荀氏子弟,也认不出来谁是谁,让攸和清长留下吧。”荀攸不放心荀彧留在这里,“叔父您是荀氏中的佼佼者,在主公手下担任重要职位,若是出了事攸如何向主公、向伯父交待?” 戏志才还未开口就被荀彧荀攸二人双双堵住,“志才奉孝你们二人就别开口了,你们那一脉本就子嗣不丰,怎么还能让你们身处险境!?” 闭上嘴巴的郭嘉伸出头看了眼外面的场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了,他们不可能还继续在这里僵持。 郭嘉一咬牙,在萧佚和戏志才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抓起桌上的酒壶,敲在了荀彧荀攸二人的脑袋上。 “奉孝你这是?”戏志才退后两步,他惊恐地注视着郭嘉,身体紧紧贴在车厢上害怕自己也被郭嘉来一下。 “先下手为强。”郭嘉举着酒壶笑道。 萧佚恍然大悟,他明白了郭嘉的意思,争辩到最后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动手把人打晕,他们也就不能再反对什么,还节省了不少时间。 一样明白了郭嘉意思的戏志才更紧张了,“奉孝,我认为我们还是要考虑留下一个清醒的人来照顾他们的。” 所以这酒壶就不用往他头上来一下了。 郭嘉眯起眼睛盯着戏志才,确定对方没有其他意思后放下戒心,在马车停下来后他让戏志才扶着尚在晕厥当中的荀彧荀攸二人去了另一辆。 “记住等会分散开来跑,把马车的痕迹清理干净。”萧佚在一旁嘱咐几个领头的兵士,“快马赶往东平,路上一定不能拖沓!” 兵士纷纷应是,他们按照萧佚所说上了不同的车辆,驱动着马车往不同的方向跑去。 留下来应付拖延时间的萧佚席地而坐,郭嘉在他旁边坐下,面前是为了糊弄刘备而搭建起来的木柴堆。燃起火来的萧佚看着郭嘉,“不怕等他们醒来后找你算账吗?” “事出紧急。”郭嘉顺手将手中的爵杯丢进火中炙烤,“有点饿了,不如烤点东西吃。” 这么说着的郭嘉看向萧佚,希望对方能掏出来一些食物。在郭嘉期盼的目光中,萧佚从口袋里摸出块胡饼放在火上热着,他们两个人就这样等待刘备的到来。 刘备到来时就看见这两个人围着火堆分吃着一块胡饼,刘备要说的话都停顿了一下,“清长在这里等我?不知道清长刚才那么多人的一个队伍去了哪里?” “瞧着身后似有人来势汹汹,那般队伍里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佚便心善地解散队伍让他们回家了。”萧佚回答。 两人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刘备身后有一人越过刘备出声,“我大哥因你才华出众而相信你,没想到幽州一别后你居然为曹阿瞒做事,当真是不辨善恶!!” “二弟言语冲动了些,但所说属实,还请清长和这位朋友跟我们走一遭吧。” 说完刘备让兵士把二人捆住,带回了他们驻扎的营地里。 第九十六章 被带回刘备在野外的驻扎营地后, 萧佚和郭嘉并没有被亏待,他们甚至住在一个不错的营帐里,除了无法随意走动外饮食都与营中高官没什么差异。 萧佚坐在床榻上看着自己脚踝上的锁链与加重重量的铁球, 他又看了眼什么限制都没有能在营帐里随意走动的郭嘉, 萧佚无奈地起身慢吞吞地走向郭嘉,“为什么你这么轻松?而我还要多个桎梏。” “因为我可不像你那般能飞檐走壁,一骑闯胡营,”郭嘉上前扶着萧佚在桌前坐下, 他敲了敲萧佚腿上的锁链,沉重的声音让郭嘉讶异地一挑眉, “这铁链实心得很啊。” 要不是实心能在地上拖曳出那般沉重的声音吗? 无话可说的萧佚看着桌面上送过来的点心, 他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着, ‘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这点心好吃吗?反正他们都会送过来,不吃白不吃。”萧佚一心二用地和郭嘉说话, 借此糊弄着营帐外监视的人。 郭嘉用同样的方式回答了萧佚, ‘有, 似乎他们打算几日后拔营回平原’。 “还行吧,比起颍川的还是要差了不少。”郭嘉随口说道。 几日后便拔营离开吗?萧佚思索着临淄到平原之间的距离, 以及如何趁机逃离返回东平国, 他没忘记估算自己被关的这几日荀彧等人是否能安全回到东平。 ‘这几日还有别人关了进来吗?’ ‘没有, 他们好像确定了我就是荀氏中人。’ 二人对完情报后视线相对, 他们又开始计划该如何逃走。 ‘这件事情我觉得不着急, 文若他们回去后会放出消息的, 到时候我们再随机应变。’郭嘉是这么认为的。 萧佚觉得就这么坐以待毙有很大的问题, ‘不可, 揭穿我效力曹公一事的人难免不会揭穿你也是主公谋士。’ 到时候同样身为主公谋士的郭嘉,背后家族不如颍川荀氏那般声名显赫, 难保公孙瓒手下那群人不会想出什么杀鸡儆猴的办法。 ‘为了自保也要尽快做好逃跑的准备。’ 这么想着的萧佚听见了门外的动静,他抬手用衣袖擦去矮桌上的水渍,后又装作无事人一般拿起水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吃了块糕点这嘴巴就干了,你要不要来一杯?” “不用,我的杯中有水。”郭嘉配合着举起爵杯,向萧佚展示了一番自己杯中剩余的水有多少,“……咦,玄德兄怎么来我们这里了?难不成又有什么美食来与我们分享?” 他们在这军营中生活得还不错,没有沦落到营中堆放杂物的地方,都要多亏刘备的仁义,以一人之力说服了其他人为他们两个腾出一个不错的营帐来。 关押在这里的几日刘备次次不落地跑过来,有时候会带上一些不错的吃食,今日这次也不例外。 觉得二人都是才能兼备之人,不该在这方面亏待他们的刘备送来了油腻的荤食,还有几壶上好的美酒,刘备在矮桌上布置好了碗碟。 “拘束着二位实有苦衷,这是为了不让曹孟德助纣为虐,待公孙将军与袁本初一战有了结果,备定会放二位离开。”刘备例行先喝了一杯酒向萧佚郭嘉赔罪,他的目光多是放在萧佚这边。 仍旧没有放下对萧佚这种能出计策又能打架的人才渴望的刘备,脸上写满了不甘心,“清长你……为什么会认曹孟德为主?可否告知备,也好让备清楚明白。” “因为佚的朋友都在曹公手下做事。”萧佚给出的答案十分简单,简单到让刘备对人才渴望的火焰死灰复燃。 刘备不敢相信地反问,“这么轻易?就没有其他的理由了?” 萧佚沉默了一下,他旋即扭过头和郭嘉说话,“原来在你们眼中佚这个行为是这么草率的吗?” “……”瞥了一眼萧佚神情的郭嘉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帮着萧佚把这场戏继续唱了下去,“你才知道啊,不过没关系,还有我们、有荀氏罩着你,不用担心会被主公扫地出门。” 郭嘉故意把‘荀氏’提出来说了一遍,他毫不意外的看着对面刘备变化莫测的神情,“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点小忙清长不用担心。” “备要是能早一步遇见清长就好,不过一切自有定数,如今再度重逢不也证明你我二人还是有缘份的。”刘备很快就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他又一副笑容满面和萧佚说起话来。 刘备接着说道,“过几日营中便打算离开这里返回平原,路上马车奔波或许比平常劳累些,到时候会请匠人取下清长这幅锁链,免得伤及踝骨。” 没想到刘备把这两个重要消息就这么说了出来,让原本费心费力去偷听的郭嘉作了无用功。 郭嘉不可置信地反问,“你就不担心我们二人趁机跑了?” 刘备自然是怕的,但他清楚知道这两人一定时时刻刻在计划逃跑,“与其整日提心吊胆,倒不如先告诉二位最佳时机,若两位真能在此时间逃脱,备一定不会让人追捕。” 接下来三人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酒水也被萧佚和刘备二人喝得精光,全程只能饮白水为乐的郭嘉偏偏要用不胜酒力作为借口回绝刘备敬来的酒杯。 他已经偷偷地咽了好几口口水,来缓解自己对美酒的渴望。 故意挡在郭嘉面前喝掉酒水的萧佚:别想喝酒! 送走刘备后萧佚整个人都还清醒得很,但他要做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又在郭嘉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往床榻走去。 “他把这个时间告诉我们,要不要赌一把?”萧佚靠在郭嘉的肩膀上,用很小的声音问道。 郭嘉嘴唇翕动,小声回话,“赌!为什么不赌?” “之后再说,门口有人监视。”萧佚眼角的余光瞄见了帘门外偷偷拨开一点的缝隙,他迅速闭上眼睛装作醉晕了的样子。 帘门外偷看的人发现没什么异样后收回视线,失去支撑的帘门又严丝合缝地合拢起来,把营内的场景全部遮挡起来。 并排躺在床塌上的两人就这么睡到了第二日,在不断的打探和密谋中萧佚与郭嘉来到了大军迁营的那日,他们在兵士的看守下向马车前进。 萧佚脚踝上的铁链在马车前被解开,失去束缚后一阵轻松的萧佚活动着脚腕,没活动几下就在看守的兵士催促下上了马车。 在马车中坐下的萧佚和郭嘉面对面坐着,车夫坐在马车车门前驾车的同时也监视防范着车内两人逃跑,车外是刘备围堵带出来的兵士,人不多但全都围绕在马车前后,让两人很难找到空隙逃跑。 “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郭嘉掀开车帘看了不过一小会就被车夫强硬地推了进来,郭嘉估计外面的人加在一起也挡不住萧佚。 但他们不能因此莽撞地冲出去。 萧佚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有这个就足够了。” “这是什么?”郭嘉疑惑地问道,“虽然知晓清长身上总能藏住各种各样的东西,但这是什么?” “用来防虫蛇的硫磺粉。”萧佚说着又取出一个容易燃烧起来的木头做成的小瓶子,他将硫磺粉倒入瓶中,“等会他们生火做饭的时候丢进去,我们就能有机会逃跑。” 硫磺?木头?丢进火里能有什么反应吗? 还想再问些什么的郭嘉却得不到萧佚的回答,萧佚只是神秘兮兮地笑着,表示到时候郭嘉就会知道了。 在郭嘉的期盼和好奇中队伍停下来在一处宽阔的地方生火做饭,萧佚和郭嘉被带了下来坐在一个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他们能站起来随处走走,可怎么也逃不出兵士看似放松实则严密的监视。 找不到空当丢木瓶子进柴堆里的萧佚推了把郭嘉,他让郭嘉帮自己挡一挡兵士的视线。 “这怎么做?”郭嘉环视四周,各个方向都有人盯着他们,怎么都挡不住吧?! 面对着萧佚殷殷期盼的眼神,郭嘉一咬牙主动去和做饭的伙夫聊天,他的出声极大吸引住了兵士的注意力,他们都在关注极有可能对他们即将入口的吃食动手脚的郭嘉。 比起站在火堆旁边无所事事的萧佚,靠近伙夫和锅灶的郭嘉更具威胁性。 趁此机会,萧佚一把将木瓶丢进火堆里,他装作无事的模样走到郭嘉身边,他拉着郭嘉往回走的时候没忘记‘小声告诫’他,“你没看到旁边的兵爷神情都不好了,我们被看守着就别弄出事情来,有啥吃啥吧。” “哦……”郭嘉情绪十分低落,“我就是想让他们多弄点汤食。” 嘀嘀咕咕看样子不太满意的郭嘉被萧佚拉回了马车附近,郭嘉靠近萧佚问着他那个东西什么时候可以起效。 “很快。”萧佚轻声回答。 只要木瓶被烧透,硫磺和底下的木炭以及残留的硝粉接触—— 他们逃跑的机会就来了。 做足充分准备的萧佚眼睛死死盯着那堆燃烧的木柴。 第九十七章 军队的伙夫带了猎物回来, 处理完猎物后的伙夫将切好的肉块放入釜中,准备进行下一步烹饪的时候,伙夫注意到燃烧的木柴堆里露出的一个圆滚滚的木头角。 “谁在这里面丢了东西?”伙夫以为又是哪个兵士随手丢的杂物随口问了一句, 见没有人回答伙夫毫不在意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萧佚抓紧郭嘉衣服的手松了松。 他还以为会在烧穿前被发现, 萧佚松了口气结果发现这口气松得似乎有点太早了。 伙夫嫌弃木柴堆得太小,燃烧起来的火焰不够猛烈,于是又往里面堆了不少木柴,把原先的火苗硬生生地压没了。 “灭了?”伙夫看了一眼不是很在意, 他拿出硝石欲要重新取火。 “不好,快后退!”萧佚见到硝石的那一刻就知此事一定不如自己开始预计那般, 他拉扯着郭嘉顾不得惊动其他人往后快速后退。 不明所以的郭嘉顺着萧佚的力道往外跑, 他边跑边回过头来看着那个伙夫, 伙夫正因为萧佚奇怪的举动僵着手,硝石打起的火星落在了木柴上。 轰隆! 巨大的响声在眼前爆发, 来不及转过头的郭嘉看见伙夫那个位置有冲天的火光, 被热浪灼伤了眼睛的同时也被那股气浪给掀了出去。 萧佚和郭嘉两个人统统扑倒在前方。 轻轻抬起头的郭嘉很快再度昏迷。 在兵士惊恐又手忙脚乱地处理现场的时候, 被所有人忽略过去的萧佚抬起了脑袋,他轻轻推了一下身边趴着的郭嘉, “奉孝?” 郭嘉没有回应。 看来奉孝还没醒过来, 萧佚这么想着的时候没忘记回头看一眼刘备带的小队, 队伍里的那个人都在焦急地搬运着伤员, 处理炸了一地的凌乱杂碎物品, 没有人有这个闲心来教室他们, 这也正是他们逃跑的最佳时机。 咬牙起身的萧佚扶起还没知觉的郭嘉, 用半边身子撑住郭嘉向外跑去。拖着一个毫无行动能力的人对萧佚确实有些阻碍, 他跑动的速度也不如之前那般快速。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和两位弟弟跑马回来的刘备皱着眉头问道,他骑着的马匹两旁还挂着不少猎物, 是刘备准备给军中兵士加餐的野味。 有将领走过来回答,“不知怎么的伙夫做饭的木柴炸了,有好多反应不及时的兄弟们受了伤,那个伙夫被炸得正着已经丢了性命。” 听起来像是一场意外,刘备指挥着其他人在救助伤员的时候把一切明火都熄灭了,以免再出一次这种意外情况。 刘备的二弟关羽摸着自己蓄起来的胡须,他的目光一眼就注意到那个背对着所有人在往外跑的背影,“大哥!清长和那位荀氏的人打算逃跑!” “呔!哪里跑!且看小弟为大哥把两个人抓回来!”张飞拔刀砍断自己马匹身上缠着猎物的绳子,大腿一夹马肚得心应手地冲了出去“别跑!” 糟糕! 背着郭嘉的萧佚跑不过马的速度,他停下脚步将侧边的郭嘉转移到面前,紧紧抱住郭嘉的萧佚在张飞赶到前跃进了道路两旁的斜坡里。这个斜坡因是地势的关系一路向下,坡道上长满了低矮灌木和粗壮树干,张飞驻足在平地边缘伸着个头怎么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景色。 “坏了大哥!”张飞慌张地往回跑,他给焦头烂额的刘备带来了另一个不妙的事情,“那清长带着荀氏的人跳起了旁边的坡里去!!” “这坡长得不怎么安全,那两人不会有事吧?” 刘备震悚,他在张飞的带领下来到萧佚消失的地方,一样伸头去望的刘备只能看见一片绿油油的树叶。 这下连这二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哎呀,清长怎么直接跳了进去。”刘备说是这么说,他们猜到萧佚这么做的原因,若是换作他他也会选择带着两个弟弟跳下去搏一搏一线生机,“三弟你在这里看着兵士,我和二弟看看能不能找到下去的办法!” 刘备觉得总要下去看一眼,不论是死还是成功逃跑,总是要知道一个结果的。 事实上抓住了树枝在半路停下来的萧佚往下看了眼不知道还要滑多久的斜坡,他拽着树枝一点点地把自己和郭嘉送到了另一棵粗壮的树干上。脚踩着树根的萧佚搂紧了还未醒过来的郭嘉,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缩在狭小的地方等待上面人的离去。 天色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昏暗下来,萧佚能看见坡上重新燃起的火光和炊烟,军队里的那些人还没有离开。在这个时候他怀中被摔晕的郭嘉醒了过来,郭嘉先是被近在咫尺的脸庞吓了一大跳,然后又被一片漆黑犹如深渊的下坡处惊吓,他哆哆嗦嗦地询问萧佚, “这是哪里?我们逃跑成功了?” 萧佚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压低声音向郭嘉简单介绍了他们现在的处境,“我们还在原地,事出紧急我带着你跳了下来,在这里暂时躲避刘备他们。” “他们目前在上面休整,不知道何时会离开。” 这意味着他们要在这里等到上面人离开才能上去,在这里等待的时候饮食和休息都没有一个很好的保障。 “没关系,多等一会就是。”郭嘉在萧佚的指导下踩住了树干,他的身体贴附在斜坡上节省体力,“我们跳下来多久了?” 萧佚神色不容乐观,“一个白天。” 他们甚至连一天都没挺到。 下来前正值用饭的时候,萧佚郭嘉二人是炸翻烧饭翻木柴堆趁乱跑掉的,这意味着现在两人已经将近半日没有吃饭。萧佚倒还好,这点饥饿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然而郭嘉就不一样了。 身体本就比常人虚弱一些,这又大半日不曾吃饭喝水,郭嘉也没多少力气能在斜坡上站住,还多亏脚下那一棵正向生长的大树撑住了他的体重。 “奉孝你还好吗?”萧佚注意到了郭嘉惨白的脸色,他朝着郭嘉伸出手,“到我这边来休息一会吧。” 郭嘉摇了摇头拒绝萧佚的好意,“我还支撑得住。” 二人就在斜坡处一直等待上方兵士的离去,他们等到了月明星稀,等到了新日渐升,满身露水的两人疲惫不堪。 摘下头顶树叶的萧佚吮着叶尖处凝聚起来的小水珠,用这个办法解决了自己的一时的口渴,他扭过头小声喊着眯着眼睛打盹的郭嘉,“奉孝。” “?”整个人困顿得快神志不清得郭嘉睁开眼睛,“这是露水……?已经是第二日了吗?” 郭嘉艰难地小声说道,“这样下去嘉很难支撑得住,这斜坡下面清长可有把握我们二人正常落地?” 说实话萧佚没有这个把握,滑落的速度太快,萧佚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但确保不了郭嘉的,他只有再度劝慰郭嘉,让他再等一等。 郭嘉动作缓慢地颔首。 他换了个方向躺在地上,头顶穿过树叶的点点阳光落在了郭嘉的脸上,郭嘉闭上眼睛继续休养生息的时候他们听见了上方传来的呼喊声。 “清长——”刘备的声音从上面传了过来,“备知道你应该是躲藏在斜坡上,还是乖乖上来吧,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水谭!” 水谭?! 听闻这件事情的萧佚脸上一喜。 顺间就有了如何从眼前的困境中逃脱的办法,这么想着的萧佚叫醒了郭嘉,他把自己的办法尽数告知郭嘉。 “你是说从这里滑下去,通过水谭离开?”郭嘉看了眼下面,被灌木丛挡住了视线郭嘉着实看不到什么, “我相信清长。” 这么说着的郭嘉主动离开了那根支撑了他一夜的树干,顺着那道斜坡开始往下滑。 扑通一声掉进水里的郭嘉挣扎着浮出水面,他擦拭掉眼睛上的液体,郭嘉抬起头看着他滑下来的那个斜坡。 从下面往上看只觉这坡上树木丛多,他能一路平稳地滑倒潭水里着实幸运。 在潭水中泡了许久的郭嘉先一步上岸,他游上岸后瑟缩着身体躲在了灌木丛里,褪下湿透了的外袍,没多久萧佚也从山坡上滑了下来,从潭水中过了一遭上岸。 “阿嚏!”打了个喷嚏的郭嘉搓了搓手臂,他旋转拧着自己的外袍,拧出来的水全部贡献给了草地,“我们赶紧离开,他们听见声音一定会过来搜寻的。” 萧佚抖了抖自己吸饱水后格外沉重的衣服,他学着郭嘉拧干了衣角的水,不会走一路滴一路后和郭嘉动身往外围走去。 他们两个人一人抹去身后留下痕迹,另一个人则在前方探路,他们走走停停直到郭嘉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 一拍即合的二人选择在山洞内过夜。 这回轮到萧佚走在前面探路,驱赶原先在山洞内安家的小动物,郭嘉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萧佚。 “清长,这个山洞怎么感觉比想象得还要远?”郭嘉满头雾水地问着萧佚,但他什么都没有怀疑,还是紧紧跟着对方。 萧佚回答得很快,他的声音要小上许多,不过也是声音太大的话,山洞里的回音会干扰到对话。 “山洞深才证明这里安全。”这是萧佚给出的解释。 觉得解释没有问题的郭嘉点头。 他们仍在继续往前走,洞中小径也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不断地向前延伸。 第九十八章 萧佚和郭嘉仍在继续往前走。 第一次听见萧佚解释的郭嘉相信了那个理由, 现在感觉双腿都快走断的郭嘉又开始怀疑,他从未见过有洞穴能如此之深。 洞穴深一些有利于动物保护自己以及储存食物,但当洞穴太过深远, 洞内会比外面要冷上不少, 郭嘉捏了捏自己粘在手臂上的湿衣服,水的寒气仿佛贴附在皮肤上,要深入骨髓。 “清长,我们在这里躲着好了, 再往前走你我二人的身体吃不消。”郭嘉抓住了萧佚的手腕,入手一片炙热让郭嘉下意识抬眼看向萧佚。 然而入目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 但山洞内昏暗让他无法准确看清楚那张脸上的表情。 清长的手何时这般温暖过? 郭嘉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种感觉, 就好像冬天暖融融的汤婆子, 握在手中能驱散刺骨的寒冷。然而郭嘉没有忘记,萧佚的体温一向是偏冷的, 即使不是如冰块般冰冷, 也不会像汤婆子这般暖和。 萧佚仍要继续往前走, 他的回答听起来很有道理,“要是那些人进来很容易找到我们, 不若顺着这条路下去, 说不定能发现新的出口。” “是吗?”郭嘉反问了一句, “那若是这洞最里面是条死路呢?” “这个长度也会让他们觉得找不到我们原路返回吧。”萧佚走了几步停下, 他反过身去看在原地不动的郭嘉, “奉孝?怎么不继续走了?” 郭嘉驻足片刻便继续往前走去, 他垂下手向萧佚走过去, “当然走, 这不是刚才感觉有些累,停下来休息会。” “那我们可要快一点走。”萧佚转过身打算继续往前走。 噗嗤一声响起。 ‘萧佚’不可置信地扭过头来, 他看见郭嘉正双手握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石锥,那石锥的尖堆正插在他后背里。 “你不是他。”郭嘉这么说着,他的双手用劲将石锥在‘萧佚’的背上插得更深,直到自己再也没有了力气才松手。 后退几步的郭嘉只觉眼前一花,那个倒在地上没了声息的‘萧佚’化作一堆石锥,而他脚尖前一步是深不见底的洞窟。 差一点就掉进去的郭嘉心有余悸地后退几步,他扶着旁边的石壁探头去望,隐约只能看见底下点点光亮。随手丢了个石锥下去,郭嘉好一会才听见微不可闻的声音。 这要是刚才他掉下去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郭嘉扶着石壁开始原路返回。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萧佚被调了包,只能先回去找找看,兴许能碰见同样返回的萧佚。 往回没走多远郭嘉摸着石壁的手一空,他张大眼睛去看那处空地,发现还有一条道路的郭嘉顺着石壁摸了过去。 没走多远他就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谁?!”郭嘉厉声质问。 “奉孝?” 熟悉的声音让郭嘉一愣,他伸出双手抓住了对面那人的脸颊,捏着对方清瘦的脸颊郭嘉伸着头凑到跟前去看这是谁。 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让郭嘉一愣,刚想高兴他就想起刚才被骗了一路的事情,瞬间高兴的神色变成了一脸严肃,“说!你是谁!是不是又是来骗人的?!” “……郭奉孝!”萧佚让人揉了会脸确认真假,见这人没完没了地捏了起来,萧佚沉下声音叫出了郭嘉的表字,“郭、奉、孝!” 被这久违的带着点点怒气连名带姓一起称呼,郭嘉仿佛受到惊吓的猫一般跳了起来,身手敏捷得哪还有平日文文弱弱的样子。 很好,这下他确认了,对方一定是清长。 郭嘉神情尴尬地走了回来,他伸出手在漆黑的山洞里摸索着抓住萧佚的袖子,“刚才嘉遇见了一个假扮清长的妖怪,还以为又遇见了呢。” “你也遇见了?”萧佚惊讶,他刚刚也是发现了身后跟着的郭嘉不对劲,拆穿对方身份后急急忙忙地往回赶,“奉孝你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郭嘉想都没想很快答道,“因为清长不会在嘉觉得累的时候,不顾嘉的感受执意往前走。” “而且清长的手温一直都很凉。” “……你居然连这点小事都记住了吗。”萧佚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郭嘉说自己没意识到假冒的事情。 甚至因为站位问题,萧佚是在被身后的‘郭嘉’推下去的那一刻才明白眼前这人不是。幸好他反应灵敏,萧佚在掉下去那一刻扒住了凸起的石块,他借着峭壁上大大小小凸起来的石头重新攀爬回到平台上。 不过这么一遭也让萧佚双手手掌满是伤痕,伤口不是很疼却时时刻刻在提醒萧佚他的手受伤了。 萧佚为了转移话题继续说道,“我们先往回走一些,这前面那个洞窟有些不寻常。” “好。”郭嘉应道的同时,手沿着衣袖往下滑,直到他在黑暗中抓住萧佚的手掌,郭嘉才放下心来,“这样没问题吧?” 咬着舌尖压下吸气声的萧佚只嗯了一下,鼻音轻浅听不出来什么不对劲的。 听见这个回答的郭嘉回过头来,他察觉到一些事情,“清长?” “怎么了?”萧佚感觉自己的双手被郭嘉来回抚摸,像是在确认什么,担心多一秒就会被发现受伤事情的萧佚收回了自己的手,“你怎么、怎么胡乱摸?!就算是好友也不能这么做吧!” 萧佚维持着平日的表象。 然而郭嘉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郭嘉活动着自己有些粘稠的指尖,他凑近手指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从头到尾他反应及时所以没怎么受过伤,眼下只有一个可能性—— “清长你受伤了!?” “没事。”萧佚将视线放在了自己一拢一开的手掌上,他看不太清楚掌心的情况,“只是手掌划破了。” 闻言郭嘉焦急地握住了萧佚的手,“我们先寻个地方坐着,烧些火暖暖身子,也不知道身上的火折子还能不能用。” 这么说着的郭嘉动作一点也不含糊,不等萧佚回答他就拽着人往外走,走了几十步后郭嘉停下从怀中取出用油纸包裹着保护的火折子。郭嘉暂时没有找到适合燃火的材料,他只能先打开火折子检查它是否还能正常使用。 微弱的火焰从顶端燃起,郭嘉一手护着火苗一边将火折子下移对准了萧佚受伤的手心。 确实如对方所言是小伤口,掌心处是摩擦的红肿痕迹,夹杂着几道划伤,划伤的伤口处还有些许灰黑的沙砾。郭嘉奇怪这个伤口是怎么留下来的,“你这是摔倒了?” “……是。”萧佚心虚地挪开视线,底气不足地回答着郭嘉。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告诉郭嘉他没认出来那个假冒的?还被对方推了下去? ……听着就是件让人生气的事情。 郭嘉的视线陡然严厉起来,他的视线盯住了目光闪躲的萧佚。 紧张到蜷缩手指的萧佚不自在地退后一步,东张西望的他注意到了郭嘉手中的火折子,“奉孝我们还是先把火点起来吧,湿衣服穿久了容易寒邪入体生病。” 冷哼一声的郭嘉说道,“但是我们没有能够用来引燃的木柴和其他东西。” “这倒也是,”萧佚这么说完他就看见郭嘉欲要张口继续问,他立刻想到了转移对方注意力的说辞,“不如我们去山洞外面捡一些木柴进来。” 像是怕郭嘉继续问,萧佚说道,“我们只在洞穴附近捡点木柴,不会引起刘备他们人的注意力。” 深深地看了一眼萧佚的郭嘉同意了这个方法。 火折子被重新收了起来,萧佚和郭嘉两人向山洞外走去,这一回为了避免又被他人伪装成同伴,两人相互用力拉着对方的袖子,通过手臂上的受力来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结果两个人不知怎么得较起劲来。 你用力拉拽一下,我就要用力拽回来,一来二去的两人半边袖子都被从肩膀上拉扯下来。 空旷的山洞中突然想起撕拉的声音。 刚才在较劲的两个人一同松手,萧佚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地说道,“奉、奉孝……你的衣服是不是质量不太好?貌似有些太过轻易地能被扯坏了。” “那是因为清长你的力气太大!”郭嘉咬牙切齿地把身上挂着的半件外袍丢在地上,“你要赔嘉一件外袍!!” “赔!赔!一定赔!”萧佚欲言又止,他看着被自己轻易扯破衣服的郭嘉,不由得多问了一句,“真不打算换一个绣娘吗?这衣服确实质量不太好……”? 没想到萧佚还能再提起一遍这个事情,郭嘉忍无可忍地凑了过去,再度抓起萧佚袖子角,有些一副势要把对方外袍扯破的决心。 然而郭嘉着实费了一些功夫,不说崩线的小问题,就是整个袖子在郭嘉几度揉搓下都没有变得一团糟。 郭嘉没有弄坏萧佚衣裳还把自己心态搞崩了,他怒瞪着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表情看起来愣是让人牙痒痒的萧佚,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清长这衣服可真好,不知道是哪位绣娘所做?” “是织女做的!”萧佚没忍住勾起了一个笑容。 郭嘉:……难怪他撕不破这件衣服。 第九十九章 再一次被气到的郭嘉闷头往前走。 萧佚在郭嘉身后快步追着, 两三步就追上了速度并不快的郭嘉,萧佚抓住郭嘉的小臂,“别生气奉孝, 日后若是再见织女, 佚让织女为你做一件衣裳就是。” “这仙家之衣嘉穿了不会影响到什么吧?”郭嘉忧心忡忡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他没有忘记从民间听闻的事情,耳濡目染下郭嘉对此深信不疑,“不会妨碍寿数和命运?” “让织女别加仙人有关的暗纹就是。”萧佚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 抬手挡了挡眼前刺目的阳光, 萧佚往前走了一步离开山洞,他招呼着身后的郭嘉一起出来晒一晒有温度的太阳, 也好缓解湿衣服带来的冰冷。 郭嘉闻言走出山洞接受阳光的照耀, 确实觉得这个阳光要温暖许多的郭嘉舒缓自己的筋骨, 因为寒冷而皱起来的眉眼也都松了不少。 扭头左顾右盼的郭嘉看见外面密集的森林,还有低矮的灌木丛, 如茵草地上生长着看不出来品种的蘑菇。 再往远处眺望, 他们来时的那片深潭在树木间隙中闪烁着粼粼波光, 虽然萧佚有遮掩过,但是郭嘉还是能看见因为他们走过而倒趴折断的灌木。 郭嘉不由得怀疑, 这么明显的痕迹真的不会被刘备他们发现吗? 这么想着的郭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不远处的树林中飞出一群惊鸟。从他们头顶飞过的鸟群发出难听的鸣叫声, 鸟群中的头领喳喳叫唤着, 这时一只箭矢从林中飞出, 将叫唤的头鸟射落。 头鸟从空中掉落不知生死, 萧佚和郭嘉惊讶地看着箭矢飞出来的方向。 “他们就找来了吗?”郭嘉拧紧眉头, 语气不怎么好地说道。 萧佚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 “我们抓紧时间捡些木柴,等会躲进山洞里避一避, 他们不会探进这么里面的。” 于是两人纷纷低头捡起了掉落的木枝,捡的怀抱里都是树枝后,萧佚和郭嘉重新回到山洞中。 这一次二人没有走得太远。 在洞中央堆起树枝点燃,燃烧起来的火苗给两人带来了温暖。 看着身上湿透的衣服,萧佚和郭嘉用没用完的树枝挂起衣服,架在火堆不远处烘干。暂时只能穿着里衣的两人不得不靠在一起,借着火堆也借着对方的体温暖和自己,而不是被山洞低下的温度冻着。 萧佚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他看着一旁过于贴近自己的郭嘉,整个人都有种无所适从之感。 “好冷……”郭嘉跟着挪动身子。 体弱偏寒的青年难以只着里衣御寒,他不仅坐得位置离火堆最近,自己还离不开萧佚这个暖手炉,恨不得一直抱着对方温暖自己。 “奉孝。”萧佚推了推郭嘉,在发现这人双手一片冰凉,裸露在在的皮肤冷得毫无血色后萧佚难免有些慌张。 即使他自己不是一个有多么温暖体温的人,萧佚也捂紧了郭嘉的双手,一边在自己的仓库中找寻能有暖手炉功效的法宝。 法宝:? 思来想去萧佚把翠光两仪灯取了出来,把灯笼缩小到双手可以环抱住的大小后,萧佚把灯笼塞进了郭嘉的怀中。 翠光两仪灯:它堂堂一个先天灵宝是这么用的吗?! “这个是什么?”郭嘉被怀中暖融融的灯笼惊醒,他眼皮耷拉着,半梦半醒间看向了怀中的东西。 萧佚心虚地摁住怀中的簪子,却理直气壮地告诉郭嘉,“这是佚找到的一个暖手炉,奉孝你不是冷吗?先用它暖暖身体。” 暖手炉? 听着萧佚这么说的郭嘉低头,他看着不断振动表达自己不满的灯笼,总有一种这个灯笼会自己飞出去的错觉。 这么想着的郭嘉故意松开了手。 咻地一下,郭嘉怀中的灯笼就飞了出去,萧佚眼睁睁地看着灯笼朝自己飞来。 为了发泄自己把它变成暖手炉一事的愤怒,翠光两仪灯直接撞在了萧佚的脑门上,一个筋斗腾转就要落在萧佚的头顶。 这时捂着被撞红的额头,萧佚一把抓住还想再搞些事情的灯笼,看着在自己手中又是一副乖巧模样的法宝,冷笑一声的萧佚手下毫不留情地几个小法术打了下去,封住法宝一切乱动的可能后又重新丢回了郭嘉怀中。 “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这回算是看明白了的郭嘉,指着如今在怀中跟个凡物没什么两样的灯,他问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暖手炉吧?” 萧佚奇怪地回道,“实用不就好了?佚不是还一直把它挂在另一个法宝前,两个组装在一起就成了佚常用的灯笼了。” 没想到得到这么一个答案的郭嘉闭上嘴巴,他不再多说什么倒是将怀中的‘暖炉’抱紧了,在逐渐安静下来的山洞中恢复着自己的精力。 静谧的山洞中余有两道轻浅的呼吸声,剩下的更多是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火苗在木头上不断汲取营养让自己炙热地燃烧着,旁边晾干的衣裳冒出点点白汽,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干燥,而不是湿漉漉的样子。 注意到衣服烤干了的萧佚起身,他取下干燥的几件衣服,把郭嘉的衣服递还给人。支衣服的树枝没有了用处被萧佚扔进火堆里,成了火堆的新燃料。两人转身把衣服重新穿好,萧佚看起来倒是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是少了一件外袍的郭嘉尴尬至极,他只能露着内里的直裾在山洞里行走。 又一次被郭嘉用诡异的眼神盯住,萧佚背后的冷汗那是哗哗地往外冒,承受不住的萧佚急忙翻出了自己压箱底的衣服——那是他不知道压在箱子最里面不知道多久的外袍。不过与时下文人追捧的宽袍相比,这件外袍是一件窄袖劲装,半边领子上还有蓬松的皮毛。 倒是挺暖和的,穿上这件外袍的郭嘉抚摸着颈边毛茸茸的领子。袖子是正合适的不长也不短,倒是衣服整体要短上一截,下摆遮不住郭嘉的鞋子,露出了他今日穿着的黑色长靴。 “这件是劲装,为了方便打架佚才做得这么短,”萧佚双手环胸嘴上这么解释着,眼神中却是透露着一股不可置信,“不过怎么到了奉孝身上……会有这么短??” 郭嘉沉默一会,他努力、竭尽所能地措辞一番,用不会打击到萧佚心灵的话语说道,“因为你我二人在身高上还是有些些差距的。” 通俗来讲,郭嘉的意思是萧佚的身高比较矮。 “……咳,佚觉得刚才你我二人于不同处看到的洞窟很有问题,打算过去察看一下具体情况。”萧佚右手握拳抵在下唇附近咳嗽几声,他选择不接话跳过那个紧张的话题,低头捡起地上正在燃烧的一个比较粗壮的树枝,萧佚左右看了看地上有没有合适的助燃物。 他的目光落在郭嘉撕破的外衫上。 和郭嘉确认这件衣服不会继续保留,萧佚把衣服缠绕在木头更为粗壮的一端,用火堆重新点燃后,它成了能照亮萧佚前进道路的明灯。 “那里面究竟是什么?”郭嘉在见到那个鬼斧神工的洞窟后,好奇心自然而然地生起了,他当然不会错过萧佚揭秘的重要环节,“还有外面那个可以模仿别人的妖怪,清长可有解决办法?” 萧佚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照明用的火炬,“他能伪装是因为山洞黑,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混入其中拆散了我们二人,若是洞中光明他寻不到空子,自然就无法骗到他人。” 有了光源作为保障的两个人向着洞窟的方向前进。 他们在分岔路口上抉择了一会,最后选择的是幸运没有被骗到的郭嘉走得那条路,沿着洞中道路继续往前走,他们这一回不知怎么的比上一次要快上许多,几乎是没走几步路就来到了洞中悬崖上。脚下是不知深浅的深渊,用火把往前探了探,入目是一个半球形的窟穴。 火把的光芒有限,他们只能看清楚脚下嶙峋峭壁,以及窟穴不远处的石顶上镶嵌着的亮闪闪的晶石。 这个洞窟很大,洞窟墙壁上都会有一个像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一样的小洞,而每个洞口距离底下能让人脚踏实地的平面十分遥远,几乎是摔下去一定活不了的结局。洞窟地面中央似是有一眼汪泉,昏暗不见天光的洞窟中这眼泉水是唯一的光源,轻而易举地凭借着那点微弱的碎光抓住了两人的视线。 “这么高,清长打算如何下去?”郭嘉看了一眼脚下的高度就缩了回来,对脚下的高空莫名产生了一种恐惧感的郭嘉擦去额头上冒出的汗水,“清长下得去,可嘉又怎么办?” 深吸了口气的郭嘉按下狂跳不止的心脏。 “那就一起……”话没说完的萧佚注意到郭嘉不太正常的脸色,他微微眯起眼睛,脸上浮现了一种兴味盎然,萧佚凑到郭嘉跟前啧啧出声,“没想到啊,奉孝你居然会怕高?” 像是第一次抓到郭嘉害怕的事情,萧佚脸上的笑容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身后仿佛有一条大尾巴摇了起来。 萧佚凑到郭嘉面前开始找事。 第一百章 调侃郭嘉的萧佚还没把话说出口, 身后的洞窟发出了奇怪的动静,这把两人的注意力同时吸引了过去。 洞窟中的泉水冒着气泡,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随着气泡声愈发响亮, 一点点翠绿色从泉水中钻了出来。随着那个未知物渐渐地浮现出来,萧佚看清楚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叶绽放出的光亮照亮了整个洞穴,得以让两人第一次看清楚整个洞穴的面貌。 不知道为什么, 萧佚总觉得这棵树格外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浮现出来的树木在泉水上方漂浮, 它的根系仍在水中不停地汲取着养分, 顶上的树叶愈发充满生机勃勃。 “这树看起来也太神奇了, 清长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郭嘉发现自己原先看不太清楚洞窟另一端情况,可是现在不仅能清楚看见另一边的小洞口, 郭嘉连那棵大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猜测这是那棵树带来的奇效, “这树能明目?” 萧佚也不是很清楚,明目亮眼的功效对他来说太微不足道,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话题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上, 他们该如何从这么高的悬崖上下去, 还要确保能安然无恙地落地。 萧佚倒是有一个办法, 他看着明显恐高的郭嘉说道, “从这跳下去就可以。” “那就跳!”郭嘉一咬牙, 用尽自身的勇气回答。 像是为了逃避高空带来的恐惧, 郭嘉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抓住萧佚的手臂, 他深吸口气对着萧佚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嘉做好准备了!” “……?” “清长?怎么还没跳?” 说了半晌也不见旁边人回答的郭嘉缓缓睁开了眼睛, 结果发现自己已经脚踏实地地踩在泉水旁边的土地上,面前是清澈见底的汪泉和一丈高多的大树。 面对着郭嘉控诉的眼神,萧佚无辜地眨着眼睛,“佚刚刚想起来如何破解此处禁飞的法术,法术破解了佚就带着奉孝直接下来了。” 这可不是他故意想要逗人的,是真的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这件事情。 “那这树现在清长可认出来了?”郭嘉指着那棵大树,近看与寻常树木似乎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树干和树叶较寻常树木而言要粗壮、旺盛些。 闻言萧佚往前走几步,他打算凑近在仔细看两眼。 谁料泉水周边陡然出现一圈圈金色的符文,将闯入者紧紧锁在了原地,一层泛着金光的罩子落在了树上,连同底下那眼泉水一同包裹起来。 这个简单的禁锢锁不住萧佚,不过轻轻挣扎一下,符文便碎成了点点金光。 萧佚抓住微末的余光,在手心中来不及仔细辨认两眼,这金光就再度化成碎光消失在他手中。若有所思的萧佚带着郭嘉又去看每个洞口下方的情况,那里从来没有什么白骨,倒是有被笼子关押住的各种生灵,像是常见的兔子、鱼和刺猬,还有一些身体微小的昆虫和束缚住翅膀的飞禽。 见此情形,萧佚有了准确的猜测,“这里应该是哪位道友用来蕴养法宝之地,刚才遇见的应该是道友设下的保护阵法,在之前你我二人被伪装也是保护措施。这些困在笼子里的动物是被法宝散发出去的灵力吸引而来,又被迷惑从顶上的洞口掉下来,被这里放置的笼子捕捉。” “我们还是上去吧,在这里待久了说不准会引起误会。”萧佚指了指上方的洞口,他回头看一眼还处于保护状态下的大树,并不是很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谜题解开后心中的好奇自然消散,剩下的只有对没什么光亮整体昏暗异常的洞窟的不在意,萧佚也没有忘记他们二人是因为什么闯入这个洞穴的,以及不知道在他们二人深陷敌营的这些日子里,荀彧那边又是一个什么情况。 没什么异议的郭嘉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棵神奇的大树,他转过头准备应下来和萧佚一同回到山洞里,这时却有一个青年的声音插入进来—— “道友留步!” 差一点就拿灯笼砸过去的萧佚看见了一朵红色的云朵从另一个洞口快速飞来。 云朵的速度很快,快到只能看清楚空中闪过一抹红色的痕迹,在靠近萧佚郭嘉二人的时候,云朵化作了一名模样俊秀的青年落在地上。身上衣着重红色又闪着珠光宝气,青年扶住自己发髻上差点掉下来的金簪,把簪子稳稳地重新插回了发髻里面。 青年的面色红润,额头上还有急匆匆赶来时渗出的汗水,他朝着萧佚抱拳一礼,“道君!好久不见了!” 声音激动的青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是……红云?”许久没有见过青年的萧佚好半晌才想起来这人是谁,他没有忘记对方还是因为当初那抹鸿蒙紫气被某个无良系统给吞了,“倒真是许久不见。” 无良系统:吃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吞! 似是没想到身边来来往往许多大能的萧佚时隔几元会居然还记住了自己,红云更加激动了,“没想到道君还记得我?!” “当初误拿了你紫气,自然还记得,不知道红云道友这些年来过得如何?随着鲲鹏退居妖族,曾经那些争夺紫气之人死得死隐得隐,红云道友这些年过得应该还不错吧?”萧佚关心了两句红云如今的境况。 红云点头如实告知萧佚他现在的情况,“老师当年分给我们师兄弟一人一抹紫气,若非道君出手相助,恐怕红云早已死在众人围攻之下。道君所行之事皆为洪荒生灵,若是拿了这紫气能助道君一臂之力,红云也算是又行了一件善事。” “不过这些年一直被镇元子拘在五庄观内加紧修行,等闭关出来的时候才知道新天庭成立,我们这些从洪荒活下来的成为了散仙,在天庭有需要的时候还是要助他们一臂之力。现在各界各族都有人管辖,不复洪荒时期的混乱,我现在就是在五庄观里修炼或是偶尔下山看看人间情况。” 听闻此言萧佚扭过头去看泉上的大树,在见到红云的那一刻萧佚就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树了,“那这人参果树怎么被你们二人移植到这里来了?五庄观离此地可不近。” “因为镇元子发现果树的树叶有些枯黄,便想寻一个灵泉补充果树的营养,这一找就找到了这里。”红云指着那眼汪泉说道,他复又重新指着顶上那些漂亮夺目的晶石,“这些水晶都是天生地养的,晶石上每日都会有新鲜的露水凝结滴落,渐渐地汇聚成这一眼灵泉。” 这泉水也算是集齐了天地灵气,对于人参果树有巨大的裨益。 红云带着可惜的情绪感慨,“遇见道君的时机着实不巧,这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又要三千年才能成熟服用。果树刚刚开花不久,这果子还要六千年才能成熟,不然今日红云便能做主送予道君几枚果子。” 见二人似乎已经叙完旧,郭嘉这才出声插入二人之间的对话,“清长,这人参果是什么?光这开花结果听起来就非寻常之物。” “这人参果有长寿的功效,但其本身九千年才能成熟,成熟之时更是五行相克,金木水火土样样碰不得,也算是天地间对它的桎梏。”萧佚侧过头和郭嘉细心讲解人参果本身的奇效与特殊,他摇了摇头对人参果并无多大渴望,“这果子人间倒是有一种与它相似,没有长寿功效却有着差不多的口感,当地的人们称其为香瓜茄。” 熟读书籍的郭嘉没听过这个名字,立刻那个好奇心就上来了,“香瓜茄?不知道是何地产出,买卖价格如何?” 这下把萧佚难倒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个地方在哪里,只能含糊地说道,“在东面的海外。” “?”没听明白的郭嘉继续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萧佚。 实在想不出来怎么解释的萧佚这回扭过头去问红云,“当年最后一次大劫洪荒大陆被打散成多块,往东南向漂去的那一块如今是什么名字?” 这个……红云一言难尽地看着萧佚,他被压着在五庄观里修炼这么多年,与世隔绝许多事情都不知道,那片土地的名字他还真的不知道。 “那地方叫苏木。”突然闯进三人对话的声音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慢了红云一步而来的镇元子从红云进来的洞口出来,在红云身旁停下的镇元子朝萧佚颔首,“道君。” 说完话的镇元子又瞪了一眼红云,“你根脚是朵红云,速度极快也不知道等一等我!害得我一人在后面紧追慢赶的!” 红云连忙道歉。 “你们二人的关系倒还是像以前一样好啊。”萧佚目睹两人如同以前那般友爱打闹,像是找回了过去那段记忆中的感觉,他脸上闪过一丝怀念。 瞧见萧佚神情的郭嘉适时地凑了过来,“嘉与清长的关系难道不像两位仙人般友好吗?” 萧佚有一瞬间的怔愣,怔愣过后便是笑意与释然,“奉孝说得对。” “我还有奉孝在身旁。” 100-120 第一百零一章 山阳郡中的议事堂中的气氛寂静得落针可闻, 堂下坐着的不论是文人还是武将都低垂着脑袋,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他们的眼神偶尔会往上方坐着的曹操瞥去,更多的还是在偷偷瞄着文人那边坐在首位次位的两人身上, 那二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放杯子的动作, 都会把一群人吓得抖一抖。 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的曹操在淡定地喝着茶水,他的目光从回来后神色就没好过地荀彧荀攸二人身上划过,曹操在另一旁武将敬佩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文若、公达, 你们回来不过短短几日,公孙那边也已经派遣使者去问了, 再着急也是很难得到答复的。” “主公说得是, 只是……难免有些心急, 担心他们二人会出什么事情。”荀彧长叹口气的同时不免想起他们二人是怎么回来的。 当初郭嘉砸的那一下并没有很用力,两人在他们分开跑后几个时辰内就清醒了过来, 可那个时候已经木已成舟, 荀彧他们只能按照原先计划得那般往兖州而来。在见到曹操的那一刻, 荀彧便将事情经过全部告诉曹操,语言流畅细节清楚的显然他已经在赶路期间早早得准备好了。 曹操得知事情的时候颇为惊怒, 连夜派遣使者往袁绍与公孙瓒处去讨要一个说法。 “奉孝那小子可不是什么老实的人。”戏志才坐在荀攸旁边摇着羽扇说道, 如今气候有些闷热戏志才摇着羽扇解闷, 他倒是没有多少担心,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 就是清长看着老实实际上可不是任人欺负之辈。” 话说真的能欺负到清长头上吗?戏志才不由得怀疑这件事情, 不说旁边有个鬼点子多的郭嘉, 就是萧佚自己的能力也足够保他们二人在敌营走个来回了。 不过戏志才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曹操。 与戏志才持有同样看法的曹操十分赞同, “是啊,奉孝那家伙精着呢, 定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像是为了安慰荀彧荀攸,曹操停顿一会补上了后半句话,“说不准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门外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是何人在外喧闹?”坐在末端席位上的武将推开堂门,他横眉看着外面防守的兵卫。 兵卫拦着人的动作欲举不举,他们也很迟疑是否要拦下这二人,这群兵卫中算是统领的队长站了出来。队长朝着曹操行礼,他命令身后的兵卫到两边站好,“大人,是郭先生和萧先生回来了。” 兵士向两边一退,中间被挡住的萧佚与郭嘉就露了出来,他们二人衣衫多有些凌乱和脏污,但是整体的精气神远远看着没什么问题。郭嘉笑意盈盈地和曹操对话,“你们刚才在讨论谁,就是谁来了。”!! 所有人都很惊讶郭嘉与萧佚两个人独自从公孙瓒处逃了出来,还从青州一路奔波回到了兖州。 “奉孝!清长!”荀彧激动地拍桌而起,整个人身子都探出了几案,要不是前面有个阻挡他怕是已经冲到了两人面前好好检查一二,“你们这几日可还好?” 荀攸与戏志才自然是惊喜的,他们松了那口这几日提心吊胆积攒起来的气,两双眼睛也死死锁定在他们的身上,观察着二人的动作与神态。似乎只要两个人有一点不适和疲倦,他们就会找尽理由把人送去大夫那里。 曹操为之喜悦的时候不免有些怀疑,他疑心二人是如何从公孙瓒处逃离的,以他对公孙瓒的了解对方的军队不该如此轻易被人闯出。然而当他看见底下因为友人脱险而松了口气的三人,还有为同僚逃脱而庆幸的其他人,曹操询问的话被咽下。 “你们二人能就此脱离险境实属幸运。”曹操命人带他们前往搬迁至山阳郡中的府邸,“今日刚回来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剩下的事情等明日你们二人休息好了再谈。” 萧佚和郭嘉两人谢过后跟着奉命而来的侍从离去。 他们穿过堂门、院中的半拱门和大门,随着侍从向东边的街道而去,在一处屋宅装修都极度豪华的住宅区停下,侍从左右看了看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于是他们二人眼睁睁地看着侍从直奔那个挂着荀氏匾额的屋宅……旁边稍小一些的院落而去。 这处院落的匾额上写着萧佚的姓氏。 郭嘉往旁边的荀氏宅邸看了一眼,他拉住想要功成身退的侍从问道,“这旁边的荀氏是哪位?公达还是文若?” “这个两位大人都住在这处宅邸,据说宅邸内还有两处大门通往二位大人的院落。”侍从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他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戏先生也因戒酒的原因暂时居住在这里。” 一时之间,郭嘉不知道和戏志才相比,他们两人谁更倒霉一些了。 没了其他想要问的事情,郭嘉松手任由侍从离开,他跟在萧佚身后进了屋子。转身阖上房门的郭嘉再一转身就看见院中多了两人和一方小茶桌,萧佚走过去坐在二人对面,三人就这么幕天席地的泡起热茶准备继续之前没有说完的话题。 郭嘉走上前摁住萧佚的肩膀,他不得不提醒这人屋里还有一个人急需要萧佚他自己去哄,“你难道忘了平儿也是目睹你我被带走的一员了?” “对哦。”真的忘记这件事情的萧佚朝着红云和镇元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有些事情,等会再与你们二人叙旧。” 告辞的萧佚起身,他往屋内走去打算见一见那日同样被丢下的萧平,身后的郭嘉倒是坐在了萧佚之前的位置上打算和两人好好聊一下。 在内院走了没多久的萧佚见到了听见动静往外赶来的萧平,萧佚看着呆楞在原地的萧平主动上前几步,他轻轻拍了拍萧平盘好的发髻,“平儿这几日过得如何?可有失眠与不安?” “……阿父?” 像是不相信眼前人的出现,萧平揉着自己发红的眼眶,口中喃喃自语着他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不然怎么会看到父亲出现在自己面前?转过身去的萧平用袖子抹去没忍住掉出来的眼泪。 泪眼朦胧间萧平看见了抱过来的双手,他终究是没忍住扑到萧佚怀中痛哭出来。 最终,他收获了一个哭到打嗝的小孩以及一件湿漉漉外袍,萧佚不得不去房间里面换了一件新衣服。随后带着眼眶还是通红的萧平往外院走去,萧佚带着萧平站在红云和镇元子面前,他向两人简单介绍了萧平,“这是我的孩子萧平。平儿,你叫他们叔叔便好。” 镇元子和红云瞪大了眼睛,表情惊讶到了一种滑稽的地步。 “孩、孩子?!”红云震惊得一如当初的通天,隐隐还有种什么破碎了之感,“道君您……结契了?” 是何人能独占道君的喜爱?又能让道君将其与芸芸众生区别开来? 啊? 发觉自己不是很能理解现在这些洪荒旧识思维的萧佚,在沉默中缓缓反问,“又不一定是结契才有孩子啊?红云你在想什么?” “那就是感天有孕?”红云想起了洪荒时期出现得比较多的情况,“像是当年元凤、祖龙那般?” 咳咳。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郭嘉呛了几口茶水,诡异的视线落在了萧佚的腹部,他难免想到,原来真的可以生吗? 萧佚在沉默中一手一个拖拽着郭嘉和萧平往后退了几步,刚刚退到安全距离,天上就迅速聚积起来一朵浓重的乌云。 轰隆。 乌云闪烁了两下,劈下来一道声势浩大但威力有限的天雷,准确地落在了红云身上,只可惜他身边镇元子没反应过来被旁边的余雷连带着劈了几下。 见乌云消散,萧佚重新回到他们身边,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红云你莫不是忘了,如今这个天道是哪位在坐镇了?” 造自己老师的谣,不被劈就怪了。 “咳咳咳,”吐出一团团黑烟的红云抹了把脸,他朝着东方的天空遥遥一礼,“多谢老师教诲,弟子日后定谨言慎行。” “平儿这孩子是我收养的。”萧佚半捂着脸,他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红云会联想到感而有孕上去,自从鸿钧以身合道之后,感而有孕之事便销声匿迹了,怎么可能自己成为一个例外。 收养的? 松了口气的红云把碎掉的滤镜粘了粘,他不好意思地借来一方手帕擦拭脸上黑色的痕迹,“是红云狭隘了。” 带着郭嘉和萧平重新坐回位子上的萧佚重新烹茶,与坐在对面的红云与镇元子好生长谈了一会,他又道,“今日多亏红云将我们送了过来,不然若是让我们返回,恐是要花上一段时间。” 原来在山洞相遇的四人聊完之后,红云得知他们二人的目的地是兖州,从山洞出去后又有人族追兵,红云便自告奋勇将二人快速送回了山阳郡,放心不下好友的镇元子亦在旁边相随。 随着天色渐暗萧佚慢慢地止住话题。他抬头看了呀天色,萧佚道,“今日不早了,你们二人是打算回五庄观还是要留宿一日?” 同样看了眼天空的镇元子起手掐算,他拉着意犹未尽的红云告辞,“我们二人回五庄观,马上要到果树浇水的时辰了。道君,那么就此别过。” 镇元子与红云一同离去,只留下郭嘉不住打量着萧佚。 “你在看什么?”萧佚不解地问道。 被发现了的郭嘉支支吾吾回道,“没、没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送走红云与镇元子之后, 萧佚带着萧平与郭嘉二人往内院而去,他问萧平这迁移后的院子里住着何人,又分别是住在哪间客房。 “德衡哥去了军营, 这几日都与军中工匠住在一起研究新的武器, 于吉师侄在西边的客房住着,那里紧挨着阿父你的仓库,也不知道师侄为什么这么喜欢那里。”萧平摇头晃脑地为萧佚解答,那副神态像极了一个小大人, “蔡姐姐和她的侍女任氏仍然暂住在院中,位置大概是东边的客房。” “奉孝叔叔的房间暂时定在于吉师侄旁边, 要是想换去那里拿着之前打包好的行礼就可以了。” 了解院落大概情况的萧佚点头, 他复又问道, “女公子如今能力得到曹公信任,曹公应该不会吝啬一处屋宅和几个有武力的护院, 为何女公子还要在男子众多的院落中借住呢?” 这么问着的萧佚显然不是想从萧平那里得到答案, 他的目光落在了内院东边的一棵粗壮的树木上。 有人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 是蔡琰与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任氏。 因为天色渐黑,没有及时挂起灯笼的院落里很难在黑夜中辨清前方, 加上蔡琰与任氏今日正巧穿着的是暗色衣服, 躲在树后一时之间也很难让人发现。不过萧佚发现这两人靠得不是视力, 而是她们二人的呼吸声, 感知范围中突然多出的两道平稳呼吸让萧佚意识到有人靠近这里。 “萧郎君与郭郎君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蔡琰盈盈一礼, 面上是温婉的笑容, 丧父与流离的痛苦似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蔡琰仍然像是当初在陈留遇见时的模样, “琰在这里祝贺二位得以从敌营逃脱。” 萧佚与郭嘉对视一眼,他们齐声向蔡琰道谢。 蔡琰抬起袖子掩唇轻笑, “二位逃脱这么快,倒是让主公准备营救的计划空置了呢。主公的人手都准备好了,随时打算往冀州去营救两位郎君,真可惜啊。” “是吗,佚知道了,明日会亲自去主公府上道谢的。”萧佚弯了弯眼眸,他的眼神与蔡琰的有一瞬间对上,很快两人交错开来,“佚这处小院子女公子想住便接着住吧,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知平儿或者于吉道长。” “琰在此谢过郎君了。”蔡琰再次一礼后带着任氏离开。 听完这些话的郭嘉若有所思,手指在旁边的柱子上敲击了两下,他陡然说道,“平儿,能麻烦你跑一趟去帮嘉把打包好的东西拿过来吗?” 虽然很不想答应,想再这听听两位大人如何解迷的萧平,在郭嘉和萧佚都不赞同的眼神中不情不愿地向着西边的房间走去。 待看着萧平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郭嘉才继续说道,“主公在怀疑我们吗?因为我们回来的速度太快,远远快过两个文人正常逃脱敌营的时间。”说着说着逐渐能理解曹操想法的郭嘉抿紧嘴唇,他们这算不算是为一时的方便误了大事? 早知如此,之前就应该他们二人自己从青州回来。 如今木已成舟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郭嘉沉下心来思考该怎么应付明日曹操的问题,他们必须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不然曹操会怀疑他们二人的立场问题进而牵扯到平日接触近的荀彧荀攸戏志才三人。 “女公子给我们传递了这个讯息,清长便答应她若是她有什么困难,你或者于吉都会帮她解决?” 赞同了郭嘉所言的萧佚点头,他扭头去看身旁的郭嘉,眼神中难免带上了些许疑惑,“女公子心细如发,身边还有个不简单的任氏,恐怕她们二人早已经察觉到这间院落里的不寻常之处。住到外面去任由普通护院保护,哪有在这个暗藏秘密的院落中住着安全,现在遇到困难还能求助我们。” “为什么你们当初觉察就没女公子这般迅速?” 发现自己还被嫌弃起来的郭嘉:?? 是谁当初一遇到不对劲的事情,手刀就往人脖子上一砍,非要把人劈晕了才行?后面那五年更是顺风顺水,别说妖怪了就是昔日故人都没怎么见过,他们几人就是在聪慧也推不出来清长那打破常理的身份啊! 觉得自己满腹想要辩解的话的郭嘉深吸口气,他转而提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清长,明日主公的问题你想好怎么回答了吗?红云与镇元子的存在可是半点都不能透露的。” “还没有,等会再说吧。” 对此毫无头绪的萧佚有些发愁,他能预料到曹操会提出哪些问题,但有些内容该如何说又是个问题。沉思的萧佚抬眼看着外面已经没有一丝光亮的黑夜,他取来点燃烛芯的灯笼有限地照亮着外面的天地,想要往外走的萧佚脚步一顿,“糟糕,刚才忘记问平儿庖室在哪里了,也不知道主卧是在哪个方位。” 只知道东西两边各有一处房间被居住,其余事情尽皆不知,萧佚和郭嘉对视一眼只能驻足在此,等候取来郭嘉东西的萧平回来。 “既然此时无事,不若我们多多商量一下,免得明日露出马脚。”郭嘉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萧佚身侧,他微微侧着脑袋觑向萧佚的眼神,发现对方并没有表示出明显的反对之后,郭嘉继续说道,“首先文若公达志才知道的那一段我们是不能改的,主公肯定也知道刘玄德奉公孙伯圭之命一事。” 那主要的问题就来了, “在这之后是我们周旋逃离还是被刘玄德抓住后再逃脱的呢?” 选第一种的话弊端很明显,若是日后刘备与曹操碰见时曹操随口一问,那他们现在的谎言在日后就有被揭穿的风险,当然好处也很多,至少他们有充足的时间从青州返回兖州。若是第二种的话,他们不用担心日后拆穿的问题,然而他们要在紧迫的几天里想好他们是怎么赶回来的。 半阖着眼睛思索这件事情的萧佚想起了刘备的面相,即使现在还是依附在公孙瓒手下,可这人日后成就能与曹公相媲美——这意味着两人有很大的概率会相遇。 所以现在这个谎不能撒。 “第二种如实以告,至于我们如何回来得这般迅速……就说是佚的一些小戏法吧。”萧佚利用了自己在曹操心中的形象,“本来就是能人异士,这不正好符合了佚对外的形象。” 然而郭嘉仍有疑虑,他考虑得要更多一些,“这种小戏法在清长看来没什么大用,可若放在战场上,能轻易到达另一个地方,对主公来说可是能起到轻易决定战争胜利的关键因素。” 试问谁不想大部队在与敌军交锋时,自己的精锐部队轻易便到了敌人的营地,放火烧粮或者是两面夹击,为自己的军队增加胜利的机会。 甚至真的可以做到千里之外取敌首级。 这要是让曹操知道了,很难说会如何利用萧佚。 “那就……”萧佚沉吟一会,他抬头去看乌黑的天空,“假设这种小法术实为逆天而行,用一次便会有一次天罚?” 正巧今日红云口误惹来雷云劈雷,那阵势估计周围的居民都有目睹到,明日萧佚装病不去,他们日后便可以用这个来婉拒曹操的请求。 “这般倒也就说得通了。”郭嘉颔首,捋清楚了明日要如何与曹操陈述这段时期发生的事情,正巧这个时候萧平也抱着郭嘉的大包东西过来了。 向萧平道谢的郭嘉拿起了自己的包裹,“清长的卧房在哪里?嘉今夜怕是要叨扰一番了。” “阿父的房间也在西边,每间房间都是刚刚清扫完,没有什么灰尘。奉孝叔叔你把被褥垫好就能躺上去睡觉。”萧平眼神略带嫌弃地看了眼总要和自己抢位置的郭嘉,“而且您不觉得忘记了什么吗?” 被这么一问的郭嘉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萧平做了一个怀抱幼儿的动作。 对哦!奕儿呢!? 陡然反应过来少了什么的郭嘉猛地低下头去看萧平,注意到萧平眼中明晃晃的嫌弃,郭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奕儿不在这里吗?” “平儿自己还是个孩子,德衡哥不在,师侄也不会照顾小孩子,自然就送到了文若叔叔他们那里帮忙看护。”萧平回答道。 他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说道,“这个点文若叔叔应该在用饭了,奉孝叔叔现在赶过去不仅能蹭到一顿饭,还可以在那里留宿一晚呢。文若叔叔家中定有时时刻刻准备好的客房,你就不用担心晚上没房间睡觉的事情了。” 郭嘉发现自己被萧平三言两语安排出去了,他瞪圆了眼睛去看萧平,借着袖子的遮挡向萧平小声说道,“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气短的萧平挪开了视线,也不是他想把人赶到隔壁文若叔叔的府上,但是那个人给的实在太多了! 所以—— 对不住了奉孝叔叔!! 反正两边相隔也不远,应该不是很麻烦。 第一百零三章 萧佚目睹着郭嘉快步向大门走去, 瞧着大概是要去往旁边的荀氏府邸,把许久不见的郭奕抱回来。不过这一来一回不会很快,萧佚猜测荀彧会把郭嘉留下来问问对方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也许郭嘉还会把计划告知荀彧荀攸, 与他们二人配合着瞒天过海。 收回视线的萧佚拍了拍表情奇怪的萧平,他看着这个完全不熟悉的院落,停顿了一下问道,“庖室在哪里?” “庖室安置在这边, 阿父你跟着平儿来。”萧平牵着萧佚的手往安置在院中的庖室走去,他看着天色不由得感慨萧佚的勤劳, “阿父刚回来就打算烹饪饭食了吗?那要叫于吉师侄出来一起吃吗?” “叫于吉过来一起用饭吧, 正巧佚也有些饿了。”萧佚看着重新布置了一遍的庖室, 他一一确认每个盒子或者瓶子里放置的是什么的同时,把又一次打算离开去叫于吉的萧平喊住, 萧佚的语气很平淡, “平儿那么喜欢奕儿, 会因为自己照顾不好他就放在隔壁文若那里抚养?” 更何况他们院中东边住着蔡琰与任氏,真有什么需要找她们二人不是更近、更方便吗?萧佚也是根据这个发现萧平不对劲的地方, 心中有了怀疑再仔细一观察萧平脸上的情绪, 那种心虚气短的神情十分明显。 被拆穿的萧平打开庖室的大门探出头往外看了两眼, 确保附近没有其他人在后萧平关上了庖室的门, 大门被小孩子推得严严实实。萧平走到萧佚面前他拿出来一片金黄色的尾羽, 离了本体的羽毛也没有丢失原本的艳丽, 羽毛上流淌着的光彩夺目耀眼, 萧平双手捧着羽毛递给萧佚, “这个是那个哥哥让我交给父亲的。我也没有……” 萧平用很小的声音为自己小小的辩解一二,“奕弟之前都在院子里的, 是今日听见父亲你们回来才让文若叔叔府上的侍从抱过去的。” 这个是…… 拇指与食指夹起那片尾羽的萧佚神色古怪,他看着一向乖巧懂事的萧平,“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没、没有了。”眉毛死死拧住的萧平努力回忆着发生过的事情,好半晌才给出一个迟疑的回答,“应该没有,他就是让我这么做还送了一片尾羽。” “奇怪。”口中这么念叨着的萧佚背过身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因为萧佚转过身而松了口气的萧平松开绷紧的神经,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他真的蒙混过去了,连阿父都没有发现!有些小得意的萧平翘起嘴角,脸上是压不住的笑容,就在萧平暗自得意的时候,萧佚猝不及防地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只听萧佚问道,“你之前和奉孝之间说好了什么。” “当然是说好要帮奉孝叔叔能住在这里的事情!”萧平嘴快过了大脑,一秃噜就把不该说的事情给说了出去。 …… …!?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萧平一把捂住嘴巴,他睁着自己圆溜溜的双眼看着萧佚,用无辜可爱的神情激发萧佚的心软,“阿父——” 刚才两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着什么,又都是一副过于夸张或者奇怪的神情,萧佚便留了个心眼打算先试探萧平,结果还真的叫他打探出来了内情。萧佚觉得自己是不是平日里太过仁慈才在萧平面前没什么威严,他双手环胸冷着一张脸盯着萧平,“给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把从以前到现在隐瞒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 “父亲!”萧平在萧佚的目光下瑟缩着脖子,他不情不愿地把隐瞒的事情告诉了萧佚,“那个哥哥答应炼一颗提升记忆力的丹药给我,让我能在父亲抽查功课前临时记忆。” “还答应送我一个能自动完成功课的法宝。” 这个诱惑对于萧平来说实在太有吸引了,郭嘉开出来的条件与之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萧平在听到的那一刻就为此动心,这才单方面结束与郭嘉的合作,转而投奔到另一个哥哥那里去。 苦功课久矣的萧平在萧佚严厉的目光下低垂着脑袋,身体紧绷着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成功被气到的萧佚猛地一掌拍在搭起来的灶台上,某个乱送小孩子东西的家伙现在太远管不着,但是眼前这个连这种事情的好坏都分辨不出来的臭小子还是要好好教训一顿的。学习就该脚踏实地的一步步学过来,怎么可以胡乱借用外物帮助自己学习! 收回手的萧佚打算好好给萧平讲讲道理,他发现这孩子竟然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而是下面的、灶台上? 萧佚察觉不对劲之处,心中略感不妙的他低下头对上了布满裂纹的新灶,造成这个灶台子碎裂的是中央的一处手掌印——若是没有记错,这是他刚才自己拍上去的。 在两人的注视下,再也支撑不住的新灶缓缓崩裂,连同原先上面摆放着的东西一同倒在地上成了片片碎石。 “父、父亲,你拍过灶台就不能再拍平儿了哦。”萧平往后退了几步,惊恐的眼神在那满地碎片中愈发惶恐,生怕下一秒太生气的萧佚也这么的拍在了自己身上,“就这两件事情瞒着阿父,其他真的没有了!” “咳,这是意外。”萧佚索性长腿一迈,跨过地上那堆碎石站在萧平面前,他上下打量着萧平思考许久做出了一个决定,“走吧,先去隔壁蹭一顿饭吃。” 就今天被他拍成这个样子的灶台,明天还有请工匠过来重新搭建一个,短时间内他们院子里是别想自己做饭了。 萧佚抓着拒绝不了的萧平往隔壁荀府走去,一迈进大门萧佚没有如萧平所想去寻荀彧而是去找了荀攸,在荀攸这里解决了他们二人的晚食问题。 饭后,萧佚再度摁住了不安地想要从这里逃走的萧平,他诚恳地看着荀攸向人请教,“公达,你知道如何管教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吗?” “嗯?”荀攸疑惑,他看眼萧佚话中指向明确的萧平,觉得这个孩子比自己的族中的都要乖巧,他发自内心地反问道,“平儿这孩子还不够听话省心?” “这孩子有些不爱读书,竟然打算在课业上偷懒。”萧佚扶额,他教授的功课都是十分重要的,一点懒劲都不能有,“或者公达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纠正他这点,这些课业至关重要他不能懈怠。” 荀攸听明白了萧佚的烦恼,他也有了对策,只是这个对策……看了一眼满脸慌张的萧平,荀攸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说道,“这个办法你不如去问问奉孝,这方面奉孝经历得比较多。” 不过郭嘉不是因为不爱读书而受罚,而是因为在学堂中过于放荡不羁,被夫子们抓着改正自己的仪态,可他也确实是对书院中夫子罚人的办法了如指掌。 这件事情还要去问奉孝吗?萧佚不是很认可这个办法,刚才萧平才说过和郭嘉也有过不为人知的小交易,这要是问郭嘉的时候他们二人再次串通好来,岂不是没有办法达到原先他想要的效果了? 又一次回头瞥了一眼明显松了口气的萧平,萧佚把这个方法删去。 要不还是去问问文若吧?兴许他有什么好的办法。这么想着的萧佚向荀攸告辞,转个身就去敲了对面荀彧的家门,在被迎进去后萧佚向荀彧讲述了自己的苦恼。 荀彧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情,这点小事情他很快就有了对策,他看眼在一旁角落里小声和萧平说话的郭嘉,荀彧自然而然地点到了对方身上,“这个东西奉孝以前可没少挨过打。” “我怎么不知道?”萧佚没想起来荀彧说的什么,在他的记忆里郭嘉那段时日天天去学堂,每日回来的时候也没受伤的样子,“是更早之前的事情?” 命侍从端上物件的荀彧没有卖关子,他指着那个物件介绍道,“这是戒尺,彧从学堂夫子那里要来的。” 荀彧拿起戒尺交给萧佚,“此物可助你管教好好管教平儿。” 注意到他拿的是什么东西的萧平整个人都被吓坏了,脸色惨白地看向下意识蜷缩起手掌的郭嘉。 “这我也帮不上平儿啊。”郭嘉看着那把戒尺仿佛想起了当初被打手心板纠正仪态的日子,手掌心隐隐还有幻的感觉,“所以下次你还是别惹你父亲生气,不然嘉也没办法帮你。”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欲要再和萧平达成交易的郭嘉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狡诈,“要是平儿能告诉嘉,上一个与你做交易的是谁,嘉可以告诉平儿如何去被打手心不会疼。” 这个听起来不是很心动,萧平并不想知道怎么挨打不疼,他更想知道如何不会被打。 兴致缺缺的的萧平摇头拒绝了郭嘉。 “嘉可以” 话还没有说完,郭嘉就察觉到一层阴影笼罩住他,仰起头去看的郭嘉与萧佚对上了双眼。 第一百零四章 荀彧宽阔的院落中有两人一前一后地追逐着, 前面那人提着衣摆小跑狂奔,后面那人高高举着长条物体,过长的衣摆都没有减慢他的速度, 让这人总是坠在前面那人的五步之远的地方。院中掉落的树叶被两人踩得吧唧响, 还有不少原本仍挂在枝头的树叶都在两人追逐下被风吹落,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然后被一脚踩了个粉碎。 萧佚新到手的戒尺萧平还没体验一下他的威力,郭嘉就差点重温一番当初被打手心的疼痛, 回头望着紧追不舍的萧佚,郭嘉气喘吁吁时还抽空和身后人讲话, “清、清长, 别追了!” “嘉快要跑不动……”扶着膝盖喘粗气的郭嘉满头大汗, 他一边伸手阻拦萧佚的靠近,一边去看跟什么事都没发生有一样的萧平荀彧, “日后、日后嘉一定不带坏平儿就是。” “真的?”与郭嘉那副模样相比, 萧佚气不喘汗不流, 整个人精神的仿佛只是在院中走了两圈,收起戒尺的萧佚环胸看着郭嘉, “以后不准乱教平儿在学业上偷懒, 他现在惫懒得哪还有一个学子的模样。更何况佚还有很多要教给他的, 他日后不仅要通习四书五经, 还要学会百家学说, 符箓丹药仙家法术个个都不能落下!” 闻言萧平哐当一声跌坐在地上, 双眼睁大, 整张脸上的表情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僵硬。不可置信的萧平望着萧佚, 他再一次向萧佚寻求确认,“阿父, 平儿真的要学那么多东西吗?” 萧佚点头。 又一哐当声响起。 原来是萧平经不住日后学业的打击,被沉重的课业活生生的给吓晕了。 在萧平身旁的荀彧第一时间检查了萧平的情况,他对赶来的萧佚说道,“无事,应该是刚才的打击太大,被吓昏过去了而已。” 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萧平会被吓晕的萧佚:? “很吓人?佚又不打算让他一下子学完,这是他二十岁前要学会的所有东西,加冠之后这些就都靠他自己自觉学习。”萧佚用一种迷茫疑惑的神情看着荀彧,他又看了一眼慢慢走过来的郭嘉,“奉孝你也觉得这些很多吗?” 这些内容他也不是没学过,那时候被情势所逼,萧佚用两年的时间填鸭似的全部囫囵学完,才能在盘古劈开天地后的那段混乱时光中生存下来。现在又不是以前洪荒那危险的时候,萧佚特意考虑到常人的进程,将学习拉长到十几年之久。 不是很多,是非常多。刚刚被人教训一顿的郭嘉欲言又止,寻常人若是想研究透一家之言都要花上很长时间,甚至在五六十岁的时候才有所成就。而萧佚一来就给萧平布置了别人几十年都完成不了的任务,还是许多个‘别人’,郭嘉甚至怀疑萧平醒来后会不会吓到拎包离家出走。 “清长你是要平儿学会,还是学透?”荀彧没什么顾忌,他直言道,“清长定下来的这个任务量平儿怕是很难完成的。” 被提醒的萧佚早有想过这个问题,“平儿学会就行,不强求他学透。” 说完这些话的萧佚抱起地上晕厥过去的萧平,他微微抬起头示意二人注意隔壁院落的灯火都熄灭了,时间已经不是很早,再留在这里只会耽误荀彧休息。有离去之意的萧佚看了眼似乎想要跟过来的郭嘉,他拒绝现在这个一身汗味的人到他院里蹭他的房间住,“奉孝,你今日还是在文若这边借住吧,等佚明日找人修好了烧水的灶你再过来。” 嗯? 荀彧神情奇怪,他看着萧佚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不解,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好好地灶台会塌掉,“那院子是新的,里面东西也是彧和志才一一确认过完好的,怎么会有损坏?” “……这个”萧佚的视线下意识游移,视线飘忽着毫无固定的落点,萧佚是这么回答荀彧的,“刚才生气轻轻地拍了一下,没想到它就直接开裂倒塌。” 荀彧和郭嘉神情相差无几,都是愕然地看着萧佚,随即他们想到萧佚的武力又觉得拍碎灶台是个稀松平常的事情。 “明日彧来找人给你修灶吧。”荀彧无奈叹气之后脸色一肃,他注视着萧佚的眼睛说道,“明日主公打算召你们二人传话,想要知道你们两个人是如何从公孙瓒处逃离的……清长、奉孝,你们可有想好应对之策?” 末了,荀彧补充道,“刚才奉孝所言的办法已经没有用处,主公会很快收到清长你庖室中的炉灶损毁一事,一个受到反噬的人如何还能一掌拍废东西呢?” 他提到的问题确实值得二人思考。 能轻轻一掌拍碎灶台的人看着的确不像是受到过天罚的样子,郭嘉上下打量着萧佚,暗中思索着还有什么更合适的借口。 “被天罚就意味着会虚弱吗?”萧佚提出了另一种想法,他提出了一个最直观的例子,“奉孝你刚刚看见红云与镇元子可有半点不适?” 这、、倒是如萧佚所言,郭嘉陷入回忆,那两人瞧着与被天雷劈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有那个红云从口中吐出两口黑烟,“难道你是想?!” 天罚不止会让人变得虚弱,若是让人变得过于强大,强到对日常生活都造成了严重的麻烦,何尝不是另一种惩罚? 萧佚便是这个想法,“只要明日佚在曹公面前表现出强大但让人困恼的力量,结合天罚一说未尝不能说服曹公。佚的意思便是如此,不知文若觉得如何,是否还有佚未曾想到的缺漏?” 两人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自己的问题,他们二人看着萧佚很想知道对方会怎么体现这股强大的力量,但话未出口就因对萧佚的信任而收回。 以清长的性格,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 放下担忧的荀彧与郭嘉一同摇头。 得到肯定回复的萧佚换了个姿势抱着萧平,他正式向荀彧告辞,“佚先回自己的屋子了,我还要考虑如何叫醒平儿完成今日的星象课业。” 本来快要醒了又被吓晕的萧平安稳地睡倒在萧佚怀中。 不提萧平今日晚间过得如何水深火热,第二日清早萧佚就和从隔壁荀府上出来的郭嘉一同上了马车,乘坐马车来到曹操的府邸中。曹操已经做好迎接客人的准备,冒着热气的两杯茶水呈放在四四方方的小桌上,曹操坐于面对大门的主位上,见二人到来他轻轻一笑,“操这茶水准备得可是时候,就知道清长与奉孝必然在一早登门拜访。” 这句话在加上这个场景,萧佚很难不与他和曹操初见的场景联络起来,那时候观星发现贵客来临的他就是用着类似的话语和刚煮好的热茶招待曹操的。 没想到时至今日曹操竟然还记得这件事情。 “清长靠观星,操靠人。”曹操说完便伸出手示意二人在方桌两旁坐下,“先来试试这茶水可合你们心意。” 萧佚与郭嘉对视一眼后坐在方桌两侧,他们二人的朝向是相对的,因而不用太伤心都能注意到对方的动作。低垂着脑袋的萧佚端起杯盏,轻轻吹开茶水面上漂浮着的茶沫后喝了一口茶水,为茶水的苦涩多味而下意识抬眼的萧佚看到了正盯着自己的曹操。 表情一敛的萧佚浅笑着看向曹操,“主公?这般盯着佚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只是担心这种茶水不合清长口味。”曹操收回视线,命一旁随侍的仆人把桌上的茶壶替换一个新的上来,“有茶怎么能少了点心?来人,还不快把庖室里的东西端上来!” 听从命令的侍从用工具取走了泥炉上烧着的茶壶,大门外面早早等候的侍从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样东西,走在最前面的是已经烧沸了新茶壶,后面每个人手中捧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盘碟,在将不大的方桌填满大半部分后,侍从们又如来时般悄无声息的离去。 “今日这么丰盛,主公怕是不让我们二人吃撑就不放人了。”郭嘉笑着给现场古怪的气氛打圆场,因为笑容而微微弯起的眼眸瞥了一眼对面的萧佚,郭嘉看着曹操说道,“早就听闻主公家中厨子手艺一绝,今日嘉可定要好好品尝一番。” 曹操听闻郭嘉的这番言论,朗声一笑表示他们可以随意开吃。 郭嘉率先拿起一块点心,萧佚紧随其后,二人装作不经意间对视一眼,萧佚故意用力捏碎了手中的糕点。细碎的粉末落了一盘子,两根手指上还沾着粉末的萧佚窘迫地缩回了手。 “清长莫急。”郭嘉一手扶着袖子,一手将自己拿起的那块点心放入萧佚面前的小盘里,“有需要嘉替你拿就是。” 面色羞窘的萧佚耳朵尖连同着脸颊都变得通红,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一手端盘一手拿起糕点,只听清脆的一声响声,在他手中的盘子和糕点都成了一桌粉末。 万万没想到自己又搞砸了事情的萧佚目光闪躲,他不敢去看曹操,“抱歉主公,今日是佚力气没控制好,此番……并非有意而为。” “主公若是要责怪就责怪吧,此事确实是佚的过错。” 按照计划中演绎的萧佚的行为果然引起了曹操的好奇心,曹操惊异于萧佚把盘子也捏碎的力气,他问道,“清长今日似乎力大无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百零五章 听见曹操这般询问, 萧佚放在桌面上的双手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他苦笑一声为曹操解惑,“主公可知道昨日佚院中有天雷降下?” “有所耳闻。”曹操直白地回答道。 平摊着双手打量手心的萧佚继续说道, “昨日那天雷实为天罚, 是上天在惩罚佚乱用自己力量的结果。” 他的双手平整光滑,丝毫不像一个独自带大孩子还要负责屋中各种琐碎事务的人,萧佚一副不再卖关子的模样,“佚知晓主公定然好奇, 为何我与奉孝能从冀州公孙伯圭处逃出,又在短短几日之内快速返回兖州, 更是寻得主公一行人所在之地。” 曹操的话到了嘴边停顿住, 迟疑之下他换了一个说辞, “操确实好奇这件事情,不过清长若是不方便说那就不说吧, 我还是信得过文若公达看人的眼光。” 没听到曹操提起自己名字的郭嘉:? “主公, ”郭嘉声音幽怨, 他眼帘微阖一副十分难过的模样,“难道嘉看人眼光就不准吗?” 准是准, 但……没想到会被郭嘉抓住这处问道的曹操眼神一言难尽, 他侧身偏向郭嘉用很小的声音回道, “奉孝不是无条件信任清长吗?操与你相识以来, 奉孝与清长有哪一日不是黏在一起的?” 若不是文若与公达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他都快怀疑郭嘉和萧佚之间是不是有点其他情愫在内, 是不是像哀帝与董贤那般了。 应该是他多想了, 曹操的目光落在萧佚脸上, 坦坦荡荡的仿佛他们友人就是这般相处的。 “此事没有不方便。”虽然不是很明白方才曹操那副神情,但是萧佚任然按照计划那般说道, “我们二人能逃离,一是因为当时还在青州被转送冀州的路上,看守我们的只有几个小队的兵士,守备不像大营那般严实让我们找到了逃离的机会;二是因为佚身为修道之人,还是有些小法术傍身保护自己的。”! 听到这里眼前骤然一亮的曹操开始萧佚口中的‘小法术’,能让萧佚带着一个凡人郭嘉逃跑的法术定然不是鸡肋无用的术法,一定有它足够特别之处。 果不其然,曹操听见曹操这般说道,“这个法术能让佚和奉孝在短时间跨越一段空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二人这么迅速回到山阳郡的缘故。” 短时间跨越空间?!如他们所料,曹操立刻就想到若是用这个办法偷袭敌营,那可以节省下来许多兵力,随即他很快想起萧佚和郭嘉两人失踪的那几月。隐隐有所预感的曹操询问,“之前你们二人曾失踪一段时间,可是用这个法术远遁离开?” “主公说笑了,那次是遇到了一些意外情况,不然佚怕是又要被天雷劈一顿了。”萧佚面带苦色,他强撑着一个笑容打趣自己,不动声色地带着曹操跳过了这个话题,“昨日只是小有惩戒,让佚无法控制自己的力气。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惩罚,严重点因雷劫而死也是有可能的。” 萧佚看着神情纠结的曹操,他高举双手叠放在地上,在按出一双掌印后萧佚尴尬地收回手改为一揖,深刻陈情自己想为曹操效力,但难保自己会不会死在下次天雷,“还请主公原谅佚无法用此法术为我军谋求胜利,佚想在更关键的时刻发挥它的作用。”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漂亮的场面话。 曹操有没有信不知道,但他的视线从地上的掌印收回来后,整个人的气场要比之前松弛不少——萧佚和郭嘉知道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之后曹操在请二人品完茶水、郭嘉一人吃完点心之后就开始赶人回去,十分了解他们的曹操对着郭嘉不耐烦地摆手,态度比较随意,“去去去,赶紧回去帮文若公达他们处理公务,别在这里拆操的府邸了。” 略带心疼地看着地上留下来的两道深深的膝盖印,曹操复又望见了萧佚留下的脚印、手掌印还有似乎随处可见的手指头引,他默默地计算了一下修复这些印记大概又要多花出多少银子。本就因为粮草和军备而精打细算着的曹操开始心疼,那些银钱若是用来购置粮食或是军队要用的武器都能购买不少,现在却被用来修缮自己的房屋。 要不……还是留着这些印子? 曹操一边思索这样会不会很奇怪的,一边把两个人赶出了府邸,关上大门后对着一路走来的两排脚印无语凝噎半晌。觉得这样不太行的他又打开大门,攥紧了自己紧缺的军费,“清长你恢复正常前,就还是别来点卯了。” 没想到曹操是这个反应的萧佚下意识伸手抓住大门的边缘。 随着沉重的声音响起,曹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府邸的大门缺了半块,另外半块在萧佚手中簌簌掉着木屑。 糟糕!察觉到情况不对的郭嘉连忙抓住萧佚,匆匆道别一声就拉着萧佚往来时的方向跑走,他们乘坐的那辆马车慢悠悠地跟在二人身后。 又气又笑的曹操瞪了一眼跑来看热闹的曹昂,“看什么!还不叫人过来修门!子修你想大晚上来这里守门不成!” 被牵怒的曹昂随口应着,他抱着旁边一同前来凑热闹的曹丕往外跑去,“我和丕弟去外面找工匠去!” 才长到曹昂腰部位置的曹丕被一把掳走,被曹昂扛在肩膀上像是扛一袋重物般轻松,曹丕习以为常甚至还能和曹操道别,“父亲,我和阿兄出门了。” 目睹着两个孩子离去的曹操不经意间又看见了那半扇门。 …… 孙坚成功进入皇城,将董卓余党一网打尽的消息从遥远的长安传到兖州,初初听闻这件事情的曹操激动万分,为小皇帝刘协终于摆脱奸人而高兴。 虽然消息传得慢,但是至今长安洛阳一带没有发生任何大事,汉室终究是稳定下来。如若教导好刘协,为汉朝延绵生机甚至如光武皇帝般重振汉室也未曾不可。 此时还是坚定拥护汉室的曹操隐约看到了中兴的希望,在袁绍另举刘虞为帝后他就和袁绍不再谋同道,只是一直差一个正式的分道扬镳的机会。 为了这件事情曹操召集众人商议。 明面上已经恢复正常的萧佚和郭嘉携手同来,郭嘉在营中位置不低,坐于戏志才的左手边。参与较少的萧佚本该往后坐几位,奈何这人在朝歌一战表现突出,心有余悸的曹操把人提到了郭嘉与戏志才中间,希望这两人能稍微看顾一下。 荀彧荀攸二人是世家之人,又深受曹操信赖位于右侧前两位,郭嘉之后隔着陈宫与其他几人便是初露头角的贾诩和有过小小交情的程昱。 只见曹操坐于上首,“今日召诸位前来,是为两件事情。一件是众所周知之事,孙将军进入长安擒获董卓余党,操想知道如今先生们的想法,是继续在兖州养兵与袁本初周旋还是奔往长安为陛下效忠。” “另外一件事情是操欲接家中老弱来兖州,一来这里有兵士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二来也是因为随着时局混乱,难保不会有小人利用他们威逼操,故而想接老弱来此,诸位是何看法?” 不知怎么的,萧佚在曹操提起接家中人前来兖州的时候眼皮一跳,心脏也莫名的难受起来,仿佛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 是错觉吗? 萧佚缓慢的吐出口气,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的手开始掐算起来,不管怎么掐算他得到的都是出行不利,这意味着曹操是不适宜将家中老弱接来兖州的,强行接来兴许途中会出现意外危及生命。 然而这件事情他现在不方便向曹操说明。 萧佚抬眼打量着对面的武将自己左手边的其他同僚,要是他说自己是算出来的…… 武将里有不少曹家人,或多或少知道他的方士身份,也听闻过最早时的买命钱一事,但是文人谋士这边有不少是后来加入的,是兖州当地的士族。本来就因为荀氏在营中话语权重,又多个与荀氏有关的人受曹操信赖而不满,想要再多些话语权和利益,他若这么一说,这些人定有理由攻讦几人。 ……看来还是得私下里向曹公说明。 想了这么多事情的萧佚理所当然地错过了营帐中对第一件事情的讨论,第二件事情上又打算之后再开口的萧佚全程都在沉默着。 不过曹操习惯或者可以说巴不得萧佚少说两句话,免得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边想着的曹操在议事解散后被萧佚留了下来,总觉得主次反了的曹操哭笑不得看着底下的萧佚,“清长有何事要单独与我说?奉孝那小子在门口可一直在探头探脑的。” “主公,佚算出这次出行不利,可否将接家中老弱一事延后?”萧佚在委婉与直白中选择了后者,“此事轻则行中遭劫,重则怕是性命难保。” 哐当一声,原是曹操失手砸了自己的杯子。 “可是徐州有信,黄巾军已经入徐州烧杀抢掠,正在搜寻操的家人。若不迁移家中人,他们很快会被徐州的黄巾军找到并惨遭毒手。” 第一百六章 这下成了两难问题。 曹操若是让家中人来兖州, 路上一定会出事,造成的后果暂且未知;而如果不让人来,徐州的黄巾军会很快找上门来, 绑走曹操年迈的父亲以及其他人, 威胁、泄愤或是其他事情难保黄巾军中的流民做不出来,仍然有丢了性命的风险。 “这……清长能否算一算若是留在徐州可能逃过一劫?”曹操在从萧佚那里得知曹嵩来山阳郡途中可能遭遇危险后,他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动摇,这种摇摆不定的态度并不严重, 只是让曹操开始重新思考哪种更安全一些,“若是我在护送途中加派人手呢?让曹洪或者其他人带着兵士去徐州接应, 是否可以避免途中出事?” 萧佚听从曹操的话又开始掐算, 他发现留在徐州也是一个死字。 那这就不是普通的运势不好遇到的小磨难, 而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死大劫,就像是神仙每五百年的大劫, 度过去寿与天齐, 度不过去就此绝命。 理清楚这个出行不利的真实面目的萧佚重新措辞, “不是意外,是劫难。主公, 不论是留下来还是送过来, 他们命中注定有这一生死劫难, 是无法逃避的倒不如仔细思考对策, 以免出现主公不愿见到的局面。” “劫难?!”曹操紧张起来的同时也在琢磨从萧佚口中听到的词语, 朝中不是没有类似的官职, 也曾在灵帝时期听到过什么天降责罚、什么哪个地方有劫难, 而提出这些内容的方士要么等着朝廷自己想出解决办法, 要么就是他们自己通过祈福作法来护佑无辜百姓。 所以……萧佚是否有同样的办法来帮助自己家中的人?曹操这般想着的时候也这样直接问了出来,“这个劫难清长难道不能帮助操家中老父度过?” “主公是想佚像其他方士那般蹦蹦跳跳地作法?”萧佚摇头拒绝, 不说他会不会民间的跳大神,就是会他也不能帮助凡人度死劫,“生死有命,能否度过去只能看那人的运气以及是否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听萧佚一说,曹操悬起来的心就没落地过,靠运气这种事情实在太玄乎了,曹操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之物,更不可能将自己亲族的性命与运气挂钩。在向萧佚求助无果后,曹操烦躁地捡起刚才摔掉的杯子随手一砸,他开始嫌弃萧佚在面前碍眼,“滚滚滚,出去和奉孝赶紧滚远点。” 别在这里打扰他想办法。 门口莫名被牵怒的郭嘉:? 萧佚摸着鼻子满脸无辜,他动作迅速地接住了这回砸过来的果盘,上面原先盛放的果脯或者切好的果块被萧佚一个不落地接住,他快步往外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感谢曹操,“多谢主公赏赐,佚回去洗好果盘定完璧归赵!” 本意真的只是砸人的曹操暗自咬牙,话到嘴边都不知道怎么骂一副无赖样的萧佚,临到嘴边最后只吐出了一个滚字。 “好嘞。”萧佚带着果盘滚得很快。 被对方一把抓住跑出来的郭嘉回头看了眼远离的曹操府邸,他又转过头看着另一只手端着盘的萧佚,“清长?你这果盘是主公给的?” ‘砸’应该也算‘给’吧? 这么想着的萧佚点首,他们跑出府邸后没几步就慢下来改为寻常走路了,萧佚把手中的盘子朝郭嘉一递,“尝尝?这个果脯还挺好吃的。” 郭嘉听从萧佚建议拿了一块果脯尝尝,口中咬着紧致泛着淡淡甜意的果肉,言辞含糊着的郭嘉问着萧佚与曹操在屋中说了社么事情,“是很要紧且隐秘的事情吗?居然还不让我们几人在场,在门口嘉偷听都听不到什么内容。” 至于荀彧等人在知道这件事情萧佚不让他们一起旁听后,他们紧随着同僚的脚步离开了府邸,回到自己的住处做其他事情去了。 “没什么,只是曹公想要把家人接过来的这件事情没那么顺利。”萧佚在知道这是那人的死劫之后便不再放在心上,那时的不妙的预感应该只是因为有人会逝去。 虽然萧佚还没有想明白,单单一个人死为何他会有那般剧烈反应。 “是这样吗?别担心,主公会思考如何去应对途中可能出现的危险,估计会让几位曹家小将带着信任的亲兵去徐兖二地的交界处接应。若是能与陶恭祖谈下来亲兵入徐州一事,那更不可能会有意外发生。”郭嘉也不是很在意,他嚼着口中还没吃完的果脯伸手又拿了一块过来,“真想不到办法,主公也会召集我等商议办法的。” 他们这些谋士被曹操养着不就是为了在有需要的时候能献出自己的智谋,同时也能谋求利益与名声。 早就看清本质的郭嘉抓紧时间偷懒,要是等会来一个侍从告诉他曹操有要事找他可就不好了。有着这种想法的郭嘉抓着萧佚陪自己摸清楚了山阳郡内部的道路,萧佚也知道城内的市集都在何地,看样子他又想在市集里面淘点东西出来。 夜空如墨繁星点缀其中,一轮弯弯的月亮挂在空中照亮了萧佚和郭嘉回去的道路。二人今日疯玩了许久,从阳光炙热的中午一直到月色冰凉的夜晚,许久没有像年少时玩得如此开心的郭嘉手中提着两个竹编笼子,一只笼子里吱吱叫着的蛐蛐充满活力地蹦蹦跳跳,另一只笼子里没什么动静的白兔咬着之前放进来的萝卜。 “没想到清长你居然会斗蛐蛐,还一下子找到了这么厉害的一只。”郭嘉逗弄着手中的蛐蛐,今日这一逛他倒是看见了不一样的萧佚,更没预料到年纪不知几何的老爷爷还会斗蛐蛐玩。 从未见过的玩法让郭嘉新奇不已,而斗蛐蛐过程中看蛐蛐角力时的紧张和刺激让郭嘉更喜欢这种新玩法,为此郭嘉十分厚脸皮地从萧佚手中要来了那只厉害的蛐蛐。他看着笼中活蹦乱跳的蛐蛐已经想好了明日的行程,郭嘉琢磨着这种新鲜玩法定不能丢下自己的好兄弟,“明日嘉便去找志才斗蛐蛐,输了的人得负责赢的人手中的公文!” 你这是想玩斗蛐蛐吗?!萧佚看着郭嘉的眼神带着点嫌弃,就是想偷闲不想坐在房中处理枯燥无聊的琐碎事情吧! 二人有说有笑的走到了家门口,看见在门口台阶上坐着的萧平和他怀中的郭奕,开始学走路的小孩子在萧平怀中待不住,原本被萧平用其他东西吸引住注意力的郭奕一把丢掉了手中的玩具,含糊的叫着两人的称呼就要挣扎着出去。 萧平人小没被折腾几下就松开了手,“阿父!” “阿父!”有样学样的郭奕一边叫着一边在地上四脚并用地爬了过去,爬了没两步郭奕自己撑着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颤抖着跟个萝卜似的小腿迈开了第一步。 “清长你看!奕儿会走路了!”郭嘉高兴地拉着萧佚分享自己作为父亲的喜悦,他索性站在原地看看郭奕能不能自己走到他面前,“平儿当初都没这么快学会吧?” 萧佚同样开心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成长得如此迅速,他附和着郭嘉的话,“平儿那时候闹腾,还偏偏只喜欢在原地坐着闹,要不是有一日奉孝你牵着条小黄狗过来,佚都快怀疑平儿是不是吃的太好反而压迫了生长。” 这么一说郭嘉想起了那日的场景,他们从没见过萧平那么迅速地刺溜一下就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嗷嗷叫着就冲向了小黄狗。最后郭嘉把狗带走的时候萧平也哭得可伤心了,可惜直到现在萧佚也没有再养一条狗的打算。 正说着萧平的时候,郭奕脚下一滑,扑腾着小短手眼看就要开始脸着地瘪嘴暴哭一条龙服务,萧平连忙伸手抓住郭奕细嫩的胳膊把人拎了起来。 郭嘉:? 萧佚:? 郭奕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后知后觉地张开嘴巴,当场发出了惨烈的哭嚎声。 被吓了一大跳的萧平手一松,郭奕又掉在地上摔了一屁墩。 ……郭奕哭得更大声了。 萧佚和郭嘉对视一眼,眼中满满是对哄小孩子这件事情的抗拒,隔了几步的距离哭声都隐隐有种魔音灌耳的感觉,要再靠近一点那耳朵妥妥遭罪。 “奕儿哭了,奉孝身为父亲不该去哄一哄吗?”萧佚率先发难。 郭嘉指着导致郭奕哭得很大声的萧平,“这是平儿弄哭的,谁弄哭谁来哄!” 没错!谁弄哭谁来哄! 达成共识的萧佚与郭嘉一同往后退了几步,他们望着萧平的目光中蕴藏着对萧平的殷殷期盼。 对此萧平表示无语,他在郭奕旁边站了个位置一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荀氏府邸后,萧平酝酿了一阵情绪后放声大哭起来。 “文若叔叔呜哇——” “阿父和奉孝叔叔欺负我们呜呜呜!!” “嘶,”萧佚与郭嘉动作一致地倒吸口凉气,表情惊恐地看着荀氏府邸的大门, 在吱呀一声中缓缓打开来。 第一百零七章 萧佚与郭嘉被匆匆出门查看情况的荀彧荀攸二人不带脏字地好好教训了一顿, 府内的奶娘和侍从抱着两个孩子去内院哄着,府外的两人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在严厉的二荀面前什么都不敢做。 “你们二人也不是当初尚未加冠的少年郎了, 都有了孩子已经成为一个父亲, 怎么还如此不稳重!”荀彧注意到抬眼想要反驳什么的萧佚,他立马就说出下一句话把萧佚的话给堵住了,“彧知道你们对孩子的抚养方式不同,那也不是站在一旁看孩子哭!这门外的泥地本就肮脏, 来来往往的人或者车马都要从这条路上过,虽然现在天黑了但谁说得准会不会有人夜间纵马?!” 尚未加冠他不就在养着平儿了, 萧佚在内心默默接着荀彧的话, 即使他刚才被堵了回来也不妨碍他私下反驳, 至于站在一旁不管哭着的平儿与奕儿…… 小孩子哭闹就是要不理他啊!哭累了自然就不哭了!理直气壮的萧佚因这养育孩子的方式没少被说。 荀攸在一旁观察着萧佚与郭嘉的神色,一个明显暗地里不服另一个那眼神就没从手中的小竹笼上下来过, 视线紧紧黏在竹笼上怎么都撕不下来。于是荀攸猝不及防地开口问道, “奉孝, 你手中这两笼子是什么?” “是蛐蛐还有兔子!是”嘴巴快过脑子的郭嘉在吐出来历前终于反应过来,他猛地闭上嘴巴不再继续吐露更多的事情。 蛐蛐?兔子? 视线下滑的荀彧终于正眼看着那两个小东西, 一开始没放在心上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个竹笼编得十分精致, 精致到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的风格。 笼子是萧佚编得, 那这兔子和蛐蛐又是哪来的?荀彧不过把山阳郡内的大致分布图一过, 他就知道这两个东西是哪里来的了。兔子应该是市集里买来的, 那这蛐蛐? 据他所知, 市集内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山阳郡, 都没有人有玩虫子的喜好, 心下有了决断的荀彧看向萧佚,和眼神略显心虚的萧佚对上了目光, “蛐蛐果然是清长你抓的。” 见事情已经暴露,郭嘉索性摆烂将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了荀彧荀攸,“这个蛐蛐是清长抓的,他抓这个是为了斗蛐蛐,也就是让两个蛐蛐角力,然后猜哪只蛐蛐最后胜利,赢了的人可以让输的人做事。嘉全场就没赢过清长,已经欠下了一个月的教习平儿功课的债。” 抓蛐蛐?!斗蛐蛐?! 闻所未闻的事情让荀彧荀攸二人惊讶地看向萧佚,主要是他们没法想象长跑儒衫的萧佚像个小孩子似的在草丛里捉蛐蛐,未免有种诡异的感觉。 “那这个兔子……也是清长抓的?”荀彧满脸疑惑。 郭嘉一愣,他解释道,“这兔子是自己撞在木桩上晕倒了,就被我们二人捡了回来,打算养着给平儿奕儿作个伴。” 揉着眉心感觉再这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内莫名受到了摧残,荀彧正巧看见府里的奶娘抱着被哄好的郭奕萧平出来,他让奶娘把两个孩子交给萧佚与郭嘉,荀彧临走前不忘记再次叮嘱二人,“你们二人时常因为各种因素在外,偶尔回到家了好好陪着他们,这两孩子也是很想你们的。” 回府前奶娘转过身不舍地看了一眼乖巧听话的两个孩子。 目送着荀府大门关上,郭嘉没好气地捏了捏怀中昏昏欲睡的郭奕脸颊,“臭小子,害得我和清长被文若公达教训。” “阿父?”萧平也被捏住了软软的脸颊肉,知道自己给两人带来什么的萧平干笑,“这不是阿父你和奉孝叔叔看热闹导致的吗。” “回去再教训你。”萧佚瞪了眼刚才明显是装哭演戏的萧平。 两个大人抱着两个小孩子推开了大门,四人走进了那个属于他们的院子。 护着怀中眼看就要睡过去的郭奕,郭嘉把手中的竹笼暂时转交给萧佚,他带着郭奕先回屋去安顿。萧佚拿走了那只装着兔子的笼子,蛐蛐的那个被他用来打发萧平自己在院子里玩顺便拖着随时可能出来的郭嘉。 拎着兔子回到自己房间的萧佚毫不怜惜地把兔子随手一丢,他看着那只兔子在空中摇身一变成了个穿着蓝色法衣的仙人,半扎的长发披在身后头发上别满了各种样式的饰品,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这人坐在屋中的椅子上,转过头来一张略显阴柔的面庞,但偏偏那双眼睛是充斥着桀骜不驯的光芒的。 “常羲,你来我这里做什么?不在天庭为你敕封的月宫中待着,不在妖族为你留下的楼阁中修炼,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萧佚坐在了常羲对面,与面对帝俊太一时的态度不同,萧佚对常羲非常不耐烦恨不得下一秒就把眼前这人打包送回他该待的地方去。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当初常羲与萧佚之间气氛并不怎么和谐,再加上常羲本人性格与长相极其不符,不仅仅为人高傲那张嘴还非常毒,他们当初这些人就没有人不被常羲那张嘴给讽刺过,常羲姐姐羲和除外。 萧佚不由得想起帝俊与羲和相爱结下婚契后,得知这件事情的常羲几百年都没个好脸色对着帝俊,但凡见面他那嘴巴就能把人从头到尾损一遍,后来还是羲和诞下十子常羲才收敛一些。 同样没少被讽刺过的萧佚环胸看着这位老熟人,希望能从对方这里得到一个回答。 “来这里看看老朋友不行吗?还是说怕我发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常羲那双红色的眼珠子四处乱瞟,最后回到了萧佚身上,“啧,你那些破烂玩意都丢了?终于打算放弃把仓库变成冥河?” 冥河是盘古开天之后由盘古体内一团污血所化,也是天地之间地势最低之处,不论是天上还是人间或是地府,这三界中的脏污废物都会顺着地势而下,流入冥河汇聚成腥臭不见边际的血水,用萧佚话来说冥河就是三界的‘垃圾站’。 莫名被嘲讽的萧佚顺手丢了跟胡萝卜过去,“没事就带着胡萝卜回你的月宫啃去。” “回就回,不过我来这里是提醒你的。”常羲不客气地把胡萝卜收紧袖子里,他撑着桌子越过不大的桌面紧紧盯着萧佚棕黑的眼眸,那双红色的眼睛里闪过奇怪的光芒,“修炼到我们这种境界的人,是不会因为一个小小凡人的死劫而预感不妙。” 萧佚猛地看了过来,微微缩起的瞳孔反映了他的震惊,“你监视我?!” 常羲的回答极其理直气壮,他看着萧佚一脸不服输,“看两眼怎么了,神仙生活这么无聊还不准我看点精彩的?”?! 忍无可忍地萧佚拿出提灯,眼看着非要和常羲打一架,谁料这回轮到常羲退缩了,他随手取下手指上的饰品丢给萧佚,在对方反应过来前丢下一句话就跑了。 “这个就当是送住你隔壁那家伙的见面礼。” 他跑得很快,眨眼间身影就从原地消失,原先的那只兔子也被常羲自己带走,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竹笼在地上滚了两三圈,装在椅子边边停下了滚动。 这家伙还会给别人送礼?萧佚打量着手中的那枚装饰用的玉戒,成色碧绿澄澈是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玉戒上面的花纹看着像是近几年流行起来的纹路,萧佚为此感到奇怪,毕竟常羲出了名的喜欢古旧样式,更是对人族自己发明的东西极其不感兴趣的。 “这家伙难道在月宫待得改性了?”萧佚还是收下了那枚戒指。 戒指上面的保护法术是郭嘉所需要的,送给对方后也算是多了个防身的工具。 为郭嘉想好了如何防身的萧佚是因为这人时常跟在自己身旁,在各种出现异状的地方跑着,偶尔还会遇见与自己分离的情况,有了戒指可以保护郭嘉的生命安全。然而, 萧佚没有想到短短几日内出现状况的不是郭嘉,而是那两个一直很幸运、安全的小孩。 在某日萧平带着郭奕在大门口玩耍的时候,久久不见人回来的萧佚与郭嘉等来了回府的荀攸,荀攸手中拿着蹴鞠与铃铛,他看着萧佚的神情颇为无奈,“那俩孩子在外面玩完怎么也不把东西收回来?随手丢在路上,要不是攸的马夫眼尖注意到,这两个东西可就会被马车碾坏。” “……可是平儿和奕儿没有回来啊?”萧佚同样不解,他继续说道,“平儿带着奕儿在门口玩,这个铃铛是放在奕儿身上的,他很喜欢叮呤哐啷的声音。” 这么一说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原本还能坐得住的两人连忙起来,和荀攸一起来到门外。荀攸把东西放在了他捡起来前的位置上,他又重演了自己马车大概是在什么位置上走动,“这么宽的距离一般都是马车和过路的人走的,攸的车夫只有走到蹴鞠那个位置时会调转马匹进入门口这块空地,而铃铛则是在我们府前的台阶上发现的。” 两座府邸虽然大小不一致,门口对应的空地大小也不一样,但门口的空地双方都默认了是共同使用的,在有需要的时候是可以互相借用对方门前的位置。萧平是有可能在玩蹴鞠的时候跑到荀府那边去的,但是走路还不怎么熟练的郭奕是怎么下台阶还去到对方台阶上坐着的? “这个柱子有被砸过的痕迹。”郭嘉不知道何时凑到了荀府门前的柱子上观察,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要圆不圆的坑痕,那他就明白这个铃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铃铛是被扔过来的,它砸在了柱子上后掉落下来,正好滚落在台阶上面。” 第一百零八章 听见郭嘉这么一说, 萧佚和荀攸心中都有了大致猜测,他们大概能推理出来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平带着郭奕在门口玩蹴鞠,郭奕被萧平放在自己家门前的台阶上, 把铃铛给了郭奕让他自己玩打发时间, 两个小孩子各玩各得都玩的很开心。就在这个时候萧平的蹴鞠不小心失了控制往行人来往的道上滚去,萧平下意识去追蹴鞠的时候可能听见了台阶上的郭奕发出哭喊声,回过头来就看见有人在强行抱走郭奕。 匆匆跑过来的萧平与歹徒争夺,年纪小的萧平力气没有成年人大, 或者是又出现了几个同伙开始强拖萧平,抵抗不住的萧平在反抗过程中拿走了郭奕的铃铛, 想要用铃铛去砸荀府的大门求助, 只是扔歪了砸在旁边的柱子上, 求援失败的萧平也被歹徒带走了。 “有一点不对,如果是求援的话, 为什么平儿不砸自己家的大门, 这不是更快更有把握的事情吗?”郭嘉指出推理中不对劲的地方, “而且平儿又不是不知道清长的力量,显然求助自己的父亲是适合的办法。” 萧佚点头对郭嘉所说表示赞同。 荀攸反问, “他真的用铃铛砸门, 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当成玩耍时失手碰到的?况且你们从内院出来走到大门还要一段时间, 平儿可等不了这点时间, 所以砸向在大门附近有门房值守的荀府也是正常的。” 觉得荀攸说得也有道理的萧佚再度点首。 郭嘉与荀攸两个人无奈地看着萧佚, 他们向萧佚寻求着他的看法。 “佚觉得不管再怎么讨论, 现在更重要的应该是报官吧?让官府的人帮忙寻找孩子的下落。”萧佚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嘶了一声, “山阳郡如今被曹公接管,府衙那边的官员虽未被停职但一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上报给曹公麾下的人进行决断。” ——这意味他们就是府衙的上级, 两个孩子丢了他们报官,府衙那边往上一呈就又回到了他们的手中。 这一来一回的很浪费时间,荀攸沉默片刻后又去府中唤来车夫,“去把马车拉出来吧,今日还要再去一趟府衙。” 身上的官衣荀攸没有脱下,他看着萧佚与郭嘉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们现在去府衙直接调人在城中搜寻,再让城门口的卫兵加大搜查力度,看看出城的人中会不会有平儿与奕儿的身影。” “这件事情公达你和我们兵分两路,等会送佚与郭嘉到府衙,你再前往曹公那里禀明情况,若是能征求到曹公的帮助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萧佚这个时候也没忘记尽量不逾越规矩,避免给曹操造成了不该有的错觉,他顺口又问了一句荀彧和戏志才的去向,“他们二人是还在处理公事还是马上就要回来了?” “叔父与志才被主公留下议事,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谈完。”今日唯一见过两人的荀攸回答道。 萧佚思考了一会,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还是要瞒着他们这件事情,当然若是没有办法在荀彧戏志才回来前找到两个孩子,这件事情也必须告诉他们。 三人上了马车,在马车车夫精湛的技术下向着府衙的方向驶去。没过多久马车在府衙门口停住,萧佚和郭嘉两人下了马车,目送着车辆再度向着曹操的府邸方向过去。 很少会来到府衙的萧佚回过头,他看见门口威严的神兽石像,往里一看是驻守的两个官兵,萧佚摸了摸袖子里面的暗囊以及胸前等能存放物体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摸到的萧佚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带能证明身份的信物,“奉孝你的信物带了吗?” 于是,萧佚求助了郭嘉。 郭嘉没有漏拿重要的信物,凭借郭嘉手中那个证明身份的印章他们在府衙内一路畅通无阻,见到了负责断案的主审官,也是府衙内有着调兵权力的官员。萧佚和郭嘉向这位官员说明了他们过来的情况,言辞正常不怎么激烈,声音语调都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感觉。 偏偏就这样都把那人惊得从椅子上飞快起身,脚步极快地走到他们面前把能调动官兵的印章交了出来。 “二位莫急,我等都是山阳郡人,这城中我们熟悉得很,哪里有暗巷都一清二楚,两位小公子一定可以找回来的。”说完,主审官就匆匆迈步去外面召集人手,准备在城中好好搜寻萧平与郭奕的下落。 目睹主审官离去的背影,郭嘉不动声色地抓住了想要跟上去的萧佚袖子,眉眼间夹杂着疑惑的郭嘉迷茫地问道,“清长你跟上去做什么?你来府衙找他们不是为了遮掩仙术寻人吗?难不成你还真的打算靠官兵来寻找奕儿平儿,恕嘉直言,靠官兵的话真的很难找到他们两个小子了。” 被郭嘉的话语点醒的萧佚有片刻的怔愣,他走出房间在威严的府衙内部四处逡巡,低头寻找着什么的萧佚看见了墙角边上生长着的蓍草,采摘下来确保手中有五十根能用来进行占卜后,萧佚站在有大片空地的院中开始卜筮。每一根蓍草都按照一种规律摆放在地上,萧佚要进行十八次演算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其中花费的精力心神足够让一个人在结束后失力坐下。 十八次演算得到了六爻,再根据卜筮的目的解卦,萧佚得到了萧平和郭奕的大致位置。 就是这个位置有些奇怪。 “卦象的意思是蓦然回首。”萧佚琢磨着这个卦象想要表达什么内容,他看向同样也在研究这个意思的郭嘉,“奉孝你有什么想法吗?” 郭嘉思考了一会,站在原地试着回了个头,显然他这回头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郭嘉也从中得到了启发。有所想法的郭嘉向萧佚问道,“从字面上来理解应该是让我们回头去看,从意思来理解卦象所指是不是在我们所熟悉、却不会太过注意的地方?” 可这般解释也有很多能怀疑的地方。 思来想去萧佚觉得应该先去那些地方看看,不论是否有没有一个结果,去那里检查过了自己也好有一个心安。有这种想法的萧佚决定先去戏志才府上,人虽然不在府中但难保不会出现在那里。 二人在府衙这边借了脚程快的马匹,萧佚带着马术不精的郭嘉纵马赶往戏志才的府上。 很可惜在那里他们什么什么没找到。 不在志才这里难道是在别处?萧佚想起荀攸赶往了曹操那边,如果真的是在曹操府上,想必荀攸会让人送来信件。为了节省时间,萧佚和郭嘉一同选择返回荀府重新检查一遍。 “这里有什么我们遗漏之处吗?”郭嘉站在萧平和郭奕失踪的地方左顾右盼,他同时回过头去看两家的屋宅,想从中得到一二信息,“蓦然回首?不就是荀府和我们家吗。” 萧佚也不是很明白,这个卦象的意思该不会是这俩孩子在荀府上? 他看了眼荀府,萧佚推着郭嘉往那边去,“不若我们进去问一问,要是他们就在这里面我们也不用那么担惊受怕了。” 不过……如果不是很有说服力的理由,萧平和郭奕怕是要跑不了一顿打,一顿来自两个甚至可能不止两个的长辈拳拳关爱。 两个人来到荀府门口,郭嘉敲了敲大门,面对着门后的门房说道,“请问文若回来了吗?” 门房摇了摇头,他把大门打开了一点,从那点缝隙中与外面的人交谈,“公子还未回来,郎君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们需要进去等文若回来。”郭嘉的神情十分严肃,他的表情让门房也产生了慌张的情绪,看着手忙脚乱打开大门的门房郭嘉不免得意地瞥向萧佚。 门房把二人迎了进去,却不让他们进到荀彧的内院而是在最外面的厅堂中等待,门房的解释是公子不在,他不敢做主让客人直接进去。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荀府的郭嘉很奇怪,他之前不是没有碰见过荀彧不在的情况,一般他都是在内院等候偶尔也会去荀彧的小书房打发等人的时间,可以说他几乎没有在外院等候过。 有问题!一定有大问题!! 眼睛冒着好奇光芒的郭嘉在把门房忽悠走后看向萧佚,这人已经在椅子上坐好真的准备等荀彧回来。郭嘉凑过去锤了一下不争气的萧佚,“清长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但也许是文若在做一些不方便我们知道的事情?像是替曹公与世家的人磋谈利益方面的问题。”萧佚一把就抓住了郭嘉没用什么力气的拳头,手上反客为主的时候他也在劝郭嘉安静坐下来,“奉孝你啊,还是先坐下来休息会吧。” 手上功夫比不过萧佚的郭嘉被压在了座位上,他不死心就这么坐在这里,“难道你真的不好奇吗?!说不定文若知道点什么呢!” 郭嘉已经开始胡说八道,就为了一探究竟。 根本就没信对方说辞的萧佚拿起桌上的点心,他把点心凑到郭嘉的嘴唇边,催促着对方把点心吃了,“快吃快吃,省得你又闲不下来。” 第一百零九章 郭嘉在好奇心与喂到嘴边的点心中纠结, 他的目光从欲闭未闭的大门上滑到翠绿圆润的点心上,又被夹住点心的两根洁白如玉的手指吸引视线。顺着指尖向上望去,是满眼无奈的萧佚, 在和自己对上视线后, 萧佚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 “奉孝?你怎么还脸红了?”萧佚新奇地仿佛从未见到过这样的郭嘉,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手背去试探对方脸上的温度,“该不会发烧生病了吧?!” “等等,怎么更红了?!”萧佚微微瞪大双眼, 他着急忙慌地去触碰郭嘉的脸,入手的高温让萧佚开始怀疑眼前这人会不会生了病。 郭嘉一手抓住在自己脸上乱摸的那只手, 他用另一只手半捂住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他深吸口气, “清长我没事。” 他放下手凑近那块点心,郭嘉张开嘴巴要在那块翠玉般的点心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痕迹时, 外面虚掩的大门啪得一下被推开了。 只见外面带着两个小孩子的荀彧和旁边的曹操怔愣在原地, 他们的眼睛一直看看在郭嘉和萧佚身上, 目光着重地放在了那过于亲昵和暧昧的动作上。后知后觉的荀彧一把捂住萧平的眼睛,他和单纯懵懂的郭奕对上目光后立刻用另外一只手捂住了郭奕的双眼。 “咿呀?”郭奕发出了迷茫懵懂的声音。 曹操被这声音惊醒, 他惊疑不定地指着萧佚郭嘉二人,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主公!?”郭嘉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曹操, 他还没做好把事情透露给曹操的打算, 如今竟然叫人意外发现, 郭嘉不免有些紧张。 “主公?平儿奕儿?!”萧佚的注意力主要还是在旁边两个小孩子身上, 他把手中的糕点塞进郭嘉长大的嘴巴里, 拍掉手指上碎屑的萧佚快步走到萧平面前, “你们两个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萧平抱着郭奕往荀彧身后躲了躲,失去遮掩的那双眼睛还残留着些许慌张, “这个、这个是有原因的。” 原因? 琢磨着这个意思的萧佚听见旁边的人问出了他的疑惑,“是什么原因?” 为给二人解惑萧平详细解释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在今日上午萧平和郭奕独自在门口玩耍的时候,萧平如同二人之前推理那般遇见了人抢走郭奕,阻止未果的萧平也被带走。那个铃铛不是萧平所丢弃的,而是绑走两个人的坏人取下来随手丢弃的,巧合得扔到了荀府门口。挣扎不过的萧平被绳子捆好绑到了马车上,郭奕在一旁被人抱着不哭不闹得睁着双眼睛。 听见不对劲之处的萧佚出声打断了萧平的复述,“奕儿没有因为是陌生人而哭?” 这可太不像郭奕平时的性格。 “因为……”萧平抬头看向了荀彧,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萧佚,所以他想从荀彧那边得到答案。 荀彧笑容温和且愧疚地看着萧平,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于是萧平说了出来。 因为绑架他们的是荀彧府中曾经照顾他们的奶娘和几个侍从,他们在平日的照顾中得知两个孩子的父亲常常出远门,在家的时候很少也不怎么对孩子上心。误以为孩子不受宠的几人打上了他们的主意,在今日趁着大人不在的时候强行绑走了两个小孩。 不过幸好那个时候荀彧正跟着曹操回府议事,撞见了还未走远的不太对劲的马车,他认出来驾驶马车的人是府中的一个老实巴交的侍从。察觉不对的他拦下了马车,在曹操侍卫的帮助下救下了差点不知道会被拐卖到哪里去的两个孩子。 “抱歉,是彧管教不严才造成了今日的事情。”荀彧的神情中充满了愧疚,他摸了摸乖巧懂事的萧平,向萧佚和郭嘉道歉。 郭嘉并不认同这件事情,他认为别人的恶意不能怪罪到荀彧自己身上,“这与你无关,文若。若不是你回来的时间正巧,这两个孩子找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文若救下他们的是何时?这件事情只有文若和主公知道?”萧佚没有忘记荀攸回来时与他们一样都以为两个孩子被绑走的事情,他估计这个时间应该相差不大,“公达与你谁先回来的?” 仔细回忆着时间的荀彧答道,“应该是在之后。主公与彧回来议事是突发奇想,在同僚离开前我们二人便已经出府往这里来了,彧回来时没有在家中听到公达的动静。” 如此一来萧佚和郭嘉大概明白今日整件事情的发生经过了,“文若回来时恰巧救下了两个孩子,之后文若应该是把孩子和犯人带回府中,治疗的治疗审问的审问。在这个时候公达回来了,他发现现场情况的不对来寻我们二人,我们往外寻找的时候从未想过有人提前一步救下了他们。” 这才让他们错过,也是解卦后真正的意思。 一切都有了解释,萧佚郭嘉领着失而复得的两个孩子和荀彧曹操道别,临走前默不作声看完全场的曹操提醒两人要多多注意自己的孩子。虽然他们熟悉的人都知道萧佚郭嘉不是真的不在意孩子,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临时事故不得不把孩子托付给朋友照顾,但在外人看来就是他们不在乎孩子的表现。 “不管再忙都要好好注意孩子,现在外面不太平的事情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实在不行不如从操这里领几个擅长带孩子的奶娘?也好减轻一二你们的负担。”曹操打着一副为他们关心的模样,实际上这个行为可能存在了他的部分私心。 比如说,在一向神秘的萧佚府中安插内探。 萧佚果断拒绝了。 “这两个孩子不费心,而且平日跟在孩子身边照顾他们的人佚已经有了人选。”萧佚淡淡地笑着,口中话题一转,“主公与文若回府是为了商量事情,如今应该为佚和奉孝的私事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们二人就不再在这里打扰主公议事。” 看出曹操意图的郭嘉挡在萧佚身前,“今日奕儿平儿受到了惊吓,回去要好好安慰不少时间,待明日空闲我再去主公府上感谢主公今日之举。” “那我可就在府上备好美酒、备好美食静候奉孝了。”曹操还不忘记笑着调侃郭嘉现在被限制喝酒一事。 在萧佚出声或者说是反应过来前,郭嘉扯着萧佚带着萧平迅速从荀彧府上逃离。 没想到郭嘉有这么大力气的萧佚被扯得一踉跄,他回过头看见了曹操与荀彧复杂的神色,而后这两人转过身说了些他听不到的东西。 有些奇怪但萧佚并未多想,在和郭嘉三人进了自己的院落后,萧佚寻来了一直在房间里的静修的于吉。他看着年岁不小一定有照顾幼童经验的于吉,“师侄孙,你一定有照顾过孩子吧。” 于吉被萧佚信赖的目光看得背后一凉,磕磕绊绊地答复道,“只照顾过之前跟在身边的小道童,后来为了渡劫我便遣散他们回家去了。” 小道童?年纪应该和平儿差不多大?奕儿可以由平儿和于吉一起照顾……觉得这样安排挺好的萧佚拍了拍于吉的肩膀,“你平时除了静修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不如将修炼的地点放在平儿奕儿玩耍的地方?” 只是这样的话他应该是可以做到的,于吉想着这应该和之前自己静修两个道童在道观自己玩耍没什么区别,所以于吉答应了萧佚的请求。 给孩子们找好临时看护人的萧佚这下不用担心再次遭遇类似事情,他转而打算去问问郭嘉有关曹操那句话的意思,谁料人还未走到郭嘉那边,他们院子的大门被荀攸敲得咚咚响。 两人都想起来他们忘记告诉荀攸找到孩子的事情,略有心虚地打开门,他们看着荀攸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公达,我们找到了平儿奕儿,这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 “不是这件事情,攸回来时叔父已经告知我了。”荀攸面色焦急,他向二人语速飞快地解释道,“是山阳郡!城外不知为何来了许多流民,幸好发现得及时,在流民入城时提前阻拦没有在城中造成慌乱,但是就这么聚集在外面也不是长远之计。”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人空闲不下来。 “流民从何处来?可有调查清楚?”郭嘉向荀攸询问更多的事情。 荀攸摇头,他们得知消息时太过突然,很多事情都还没调查清楚,唯独知道的大概是这些流民是天南海北四处来的,得知兖州刚刚打跑黄巾军特意来这里投奔的。 “更多的事情都还在调查。” 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彻底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总之现在我们要想清楚安置流民的办法,如果不安排好流民恐怕会影响到主公的声望。”郭嘉这么说着的时候眼睛瞥向了萧佚,在对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郭嘉笑了起来,“不如打探消息一事让嘉和清长来?” 他们? 他们怎么打探消息? 萧佚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疑惑,他复又看向荀攸,发现对方是一副明悟的模样后萧佚更加茫然了。 第一百一十章 换了身破衣烂衫的萧佚站在城门口, 他扯了扯身上破到四处漏风的衣衫,萧佚看着换上了同样衣服的郭嘉,他又望着显然对他们寄予厚望的曹操。沉默片刻的萧佚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荀彧, “文若, 出城打探消息真的有必要穿成这个模样吗?” “毕竟你们要打入流民中去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山阳郡的原因。”荀彧用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笑容回应萧佚,他没忘记两个人伪装后的身份,“好了别说话了,清长别忘了自己现在是个无法讲话的哑巴。” 这个身份安排好奇怪, 他是哑巴的话怎么打探情报?萧佚张了张嘴巴还想要再说几句,“我不能说话就算了, 为什么衣服要这么破??” 他看奉孝的衣服都还是保持着长衫的基础上平添了几道破旧的痕迹, 然后选择了比较显脏的布料和颜色。总觉得不太对劲的萧佚想要给自己争取一身像郭嘉那样的衣服, 他还没把自己的要求诉诸于口,就见郭嘉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拉着自己往城外走去。 现在是夜晚, 天色黝黑到不会有人注意人从城门出去, 郭嘉萧佚选择夜晚离城也是为了更好地混入流民群中。 他们奔跑的身影随着距离的增加逐渐模糊, 曹操见人跑得够远应该听不见他们说话声后才转过头,他问荀彧这个唯一知道郭嘉计划的人, “奉孝为何要清长扮作哑巴?” 当然是为了占便宜。荀彧抿了抿嘴唇把真话咽了半句下去, “清长更弱的话流民会对他越放心, 不会有人认为哑巴能秘密告诉别人。” 原来是这样, 曹操相信了荀彧所言。 奔逃出城的萧佚和郭嘉在城门外的树林中摸索, 他们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炊烟味向聚集地走去。他们故意在寻找的过程中淌了河水, 干净的草鞋踩过泥地, 身上的破旧以前经过荆棘丛后留下了更多的新伤痕, 双手与面部都沾染了地上的黄土和灰尘,萧佚和郭嘉互相打量着对方确保他们二人都变成了一个跋涉千里而来的不起眼的流民。 “清长你是个小哑巴, 是富庶人家的家生子,可惜战乱来临那户人家遭难全部死掉只留下了我们两个人活下来。而我也是家生子,一直好心照顾着你,我们二人都是大字不识的,一定不能暴露我们认字的事情。”重新给萧佚讲了一遍伪装身份情况的郭嘉和萧佚确认,“其余情况就靠我们自己随机应变了。” 不能说话的萧佚点点头。 两人继续沿着地面上的痕迹追过去,他们有特意放慢速度让衣服上的泥泞干巴结块,而不是像是刚刚弄上去的模样。直到他们真的隐隐约约看见流民群聚的地方,外围是年轻的少年或者精瘦的成年男子守护着大家的安全,内里是撑到了现在的老弱病残,躺在地上等待着新的一天到来。 不少病弱之人出气多进气少,为了最后的生机硬撑着那条命,更多的还是撑不住一口气吐了出去就再也醒不过来。没亲人的被抬着双腿双手扔到了外面,有亲人的就亲人麻木地抱着尸体走出去,用双手压出一个浅坑草草掩埋。 郭嘉和萧佚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就算早已见过易子而食的场景,如今再一次目睹寻常百姓的苦难,他们仍然会为此而心酸。 郭嘉深吸口气,他压下自己心中繁杂的情绪,“清长,我们要进去了。” 没法出声的萧佚架起了郭嘉的一边肩膀。 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商量好的,以逃亡的同伴身份进入流民群里,他是不认识字的哑巴,郭嘉是为了让两个人活下去而受伤的同伴,互相扶持的两人意外闯入流民中希望能在这里落脚休息一阵子。 把大半边身子压在萧佚身上的郭嘉垂着眼,整个人一副欲睡不睡的模样,他们二人就这么走向了流民群中。 “谁!你们是谁!?”外围警惕的成年人率先站了起来,他们拿起身边放着的‘武器’指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那个武器也不能说是武器,而是废弃的农具去掉了多余的部分,只留下长杆和磨尖的一端。 牢记自己不能说话的萧佚啊啊几声,他指着另一边肩膀上的郭嘉满脸焦急。 没有人能听懂他的意思,几个成年人对视一眼不太确定地问道,“是……这个小兄弟生病了?” “啊。”萧佚摇了摇头,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指向流民群里面,他手舞足蹈地恨不得能立马让他们理解自己的意思。 成年人仍然没有理解萧佚的意思,反倒是头脑灵活些的少年明白了萧佚是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想在这里借住,想和你的同伴能在这里休息几天?” 萧佚激动地点了下头,他指着自己做了几个砍柴的动作,又指着郭嘉做了几个采摘动作,他在告诉几人他们能用劳动换取在团体中休息的机会。 说实话这些流民并不在意多出来两个劳动力,他们中还有劳动能力的人不少,而且之前留下的食物还足够他们在这里支撑几日,只要进了山阳郡他们就远离了这种逃亡奔波的日子。 但是他们还是留下了萧佚与郭嘉,愿意收留这两个同样在路上颠簸流离的可怜人。 看起来像是在流民中有些话语权的青年带着二人进入包围圈里,他带着两人去了一处空地坐下,这块空地周围没有什么人但旁边还是有守护的成年人。 看起来有些难以和里面的流民打好关系,萧佚并没有为此气馁,他用感激的目光送走了那个人,自己搀扶着郭嘉坐下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小臂,示意这人自己选个适当的时间假装刚醒。 萧佚放下郭嘉让他平躺在地上,他起身向周围的人打探有没有装水的器具。无法说话的青年只能比划着别人不一定能看懂的手语,偶尔还会被人驱赶开来,满脸失落的萧佚不得不找到下一个人继续比划着动作。 有心善的人耐心地看着萧佚并不怎么能清楚表达意思的动作,看了两三遍后才恍然大悟,“你是想借能用来装水的东西吗?” 看见终于有人理解他的意思,萧佚感动的神色都快溢于言表,他成功地从对方那里借来了盛不住水的土碗。萧佚按照对方所言在土碗中放上一片宽大的叶子,用碗从附近的河水里舀起了一碗水。 在萧佚带着碗返回的途中,他猝不及防地被跑过来的郭嘉抱了个满怀。 现在演得是哪一出? 盯着郭嘉的萧佚想要从郭嘉那里得知现在的安排。 满脸焦急的郭嘉演上了瘾,这捏捏那碰碰一副生怕萧佚出事的模样,不过这幅作态让围观的流民纷纷感慨刚刚从郭嘉口中得知的二人的关系,“这对兄弟关系可真好啊。” “是啊是啊,能一路扶持走来比不少夫妻都强上不少。” 流民见过不少在流亡的路途中因为一块面饼、一碗热汤而断绝了情分的夫妻,他们看见醒来明明自己渴到嗓子干哑得说不出话来,也要找到萧佚的郭嘉,为两兄弟的感情而感动。 什么兄弟?? 萧佚瞪了眼郭嘉,他完全没在之前的计划书中看过这个有关兄弟的内容!一定是这人又胡乱添加多余的细节!! “我们的兄弟关系一直都被他人不待见,很少有人愿意收留我们一起逃亡,现在能遇见诸位真好!”郭嘉半扶着萧佚走流民中,他不停地感谢着能无私接纳他们二人的其他人,“这几日有什么需要就找我们兄弟二人,我们什么都能做的。” 这话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萧佚狐疑的目光落在郭嘉身上,可他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就像郭嘉给他的那个人设——是一个常年不善与人交流所以性情内敛的哑巴。 但从郭嘉还有流民的表现来看不像是有什么很大的问题,萧佚琢磨着那句不被他人接受,普通的兄弟关系为什么会不受人待见? 左思右想总觉得有点问题,萧佚还来不及深度挖掘其中的内涵,就见之前借给他容器装水的人走了过来,悄悄地在他身边说道,“原来你们是契兄弟啊,难怪你对他这么照顾。不过看样子他也不是对你没有意思,你们本来就艰难,以后可要好好珍惜对方啊。” “说的是,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他的。”郭嘉笑着回应道,那笑容明媚的不知道得还以为捡了天大的便宜。? 契兄弟也是兄弟!? 萧佚从没想过居然还能这么做兄弟,他瞥了一眼明显是自己主意的郭嘉,看着对方那张脸上毫无反感的神情,萧佚愣了一下。 他倏尔想起了以前和郭嘉的点点滴滴。 整个人仿佛是被打通了奇经八脉般思路顺畅起来,萧佚开始怀疑以前那些是不是也是郭嘉故意而为之。 奉孝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感? 不再一味忽视这种情感的萧佚正眼打量着郭嘉,他忽地又垂下眼帘,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中。 这种事情不能妄自定论,要是弄错了他们两人都会很尴尬。 不如下次探一探文若他们的口风?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说实话, 在向旁人宣称他们二人是契兄弟的时候,郭嘉也很忐忑。他忐忑害怕萧佚会有很强烈的反应,或者是用厌恶的眼神看向自己, 郭嘉惧怕着自己会因此被萧佚拒绝, 当做一个恶心的人从此不再往来。 可是郭嘉等不下去了,他担心自己再不挑明自己的感情,他便是下一个太一。而他甚至没有太一那般漫长的生命,能在萧佚的生命中留下浓重的一笔。 郭嘉也不想到最后萧佚提起他, 只是简单的友人一词。 当他在萧佚脸上瞥见深思的神情时,郭嘉知道他赌对了, 他成功地让萧佚往那个方向去思考、去揣测他们之前明显过于亲密的行为。 接下来, 就是要和荀彧荀攸戏志才三人通通气, 可别一句话把他的所作所为全都变做了无影无踪的泡沫。 这次的提示点到为止,若是继续下去可就过犹不及了, 郭嘉眼珠子一转便是一条新计, 弯起眼眸的他笑得像个小狐狸似的, 看起来像是在因为别人夸赞他们的感情而高兴,实际上是在想如何能成功算计到萧佚。 …… 莫名打了个冷颤的萧佚眯起了眼睛, 他四处看了看也没找到潜在的危险。萧佚此时正坐在流民群中, 用自己的草药知识帮助他们分辨哪些可以用来缓解身上的疼痛, 哪些能用来治疗发烧风寒这类很容易要了他们流民性命的疾病。 不过因为萧佚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哑巴的角色, 又不会写字, 只能用简单粗陋的手语去表达自己的意思。用手语表达的意思没几个人能明白, 原本打算和其他人去打猎的郭嘉不得不留了下来, 坐在萧佚身旁替他解释摘来的每种草药的功效。 郭嘉坐的位置离萧佚极近, 每每讲完话都要凑到萧佚面前问自己解释的意思和萧佚比划的是否一致。 那副感情好的模样让旁人都捂着嘴羡慕起来。 奉孝怎么没完没了?! 又一次察觉到对方的手指故意从自己手上划过,或者是明明能从前面直接拿走药草, 这人偏偏要从身后绕一道! 被郭嘉虚虚环在怀中,药草被从手指间抽取出来,萧佚不耐烦地抬起头想要瞪一眼得寸进尺的家伙,结果萧佚察觉到湿润柔软的触感从额头上轻轻滑过。 郭嘉和萧佚都因为这个意外呆愣愣地看着对方,直到周围传来哄笑声两人才反应过来。 “咳,这是不小心的。”郭嘉捂着下半张脸,耳朵通红的人小声和萧佚解释着,他真的不是故意占清长便宜的! 从未觉得身上如此燥热的萧佚垂下了脑袋,这股燥热感顺着身体逐渐往上蔓延,烧到了他的脖子上、脸颊还有耳尖,萧佚紧抿着嘴唇一边提醒自己不要说话暴露身份,一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别再关注身上的高温,可是无论他怎么转移注意力他都忘记不掉刚才的阴差阳错。 承受不住的萧佚猛地站了起来,他抓起旁边放着药草的破旧竹篮往外面的树林跑去,速度快到郭嘉都来不及去阻止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郭嘉向只听了半截识别药草的众人道歉,他摸着自己的脑袋脸上下意识露出了笑容,“我这就去追他回来。” “你们慢点,这附近路可绕了!”带着善意的哄笑声再度响起,他们打趣着关系仍然不错的两个人,也有人好心提醒他们注意附近路况,“这里河边湿滑容易摔跤,你们可千万小心点!” 郭嘉沿着萧佚离开的方向追去,他不忘记回头感谢提醒他的好人。 拨开阻碍路途的树枝,萧佚穿梭在茂密的树林中,他向着越来越缺少人烟的地方前行,直到萧佚看见一处从未有人走进来过的地方。那棵大树生长得茂密繁盛,如盖的绿叶挡住了外面的阳光,只余丁点光芒从缝隙中穿过打在地上,照亮了没有被踩踏过的荆棘和草地。 萧佚穿过最后一处垂落的树枝,在那棵大树底下站好,他等候着一定会跟在自己身后过来的郭嘉。在此期间闲得无聊的萧佚折下了一根细长柔软的枝条,手指灵活的萧佚很快就用枝条编织出了一只模样肖似蛐蛐的虫子,在萧佚的操控下还能在地上蹦蹦跳跳。 “你在这里啊。”郭嘉追在萧佚身后没多久就追了上来,他看着像是在这里等候许久的萧佚,郭嘉拿起了那只蛐蛐在手中把玩,“等了很久?” 萧佚摇头替代了说出口的答案,非常敬业的他为了不在小事上暴露身份,就连这种只有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都不开口说话,彻底贯穿着自己的哑巴人设。 郭嘉继续说道,“今天听了那些老弱妇孺讨论,他们看起来不像是知道什么,明日我们便去和那些成年青壮打好关系,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萧佚点头。 “明日就说我们想要出份力气,不能一直躲在保护中跟妇孺抢事做。”郭嘉说着说着就看见萧佚注视着自己,和自己对上视线后萧佚指了指郭嘉的手臂。郭嘉揣测着对方的意思,“你是在问我有没有力气做这个事情?” 郭嘉忿忿不平地辩解道,“我只是体力不行!不能证明我没有力气!也不能吃苦!!”? 这说得有什么区别吗。萧佚偷笑几声还来不及发出更大的笑声,他察觉到附近的树林有响动声,动作利索地上前几步拉住了郭嘉的手。 下意识回握住的郭嘉脸上刚刚扬起了一个笑容,他就看见身后自己来时的道路上有两个青年钻了进来,两人头上还顶着几个掉落的树叶。 他们的年龄并不大,瞧着脸上还有未脱的稚气,偏偏这二人目光成熟又诡异,一进来那个眼神四处乱飞,直到确认里面只有他们二人后才有片刻安宁。见到有人在这里,青壮年一边道歉一边目光不断觑着萧佚郭嘉交握的双手,他们脸上的笑容夹杂了许多难以说明的情绪。 ‘走了吗?’郭嘉在萧佚手心上写下三个字。 萧佚反手敲了敲郭嘉的手心。 知道这是人离开的信号的郭嘉松了口气,差一点他们就要暴露身份,不过郭嘉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跟在自己身后,“难道他们还没有相信我们?” 也许只是惯例检查?萧佚不太确定地想到,脸上的神情弥漫着淡淡的疑惑,这种事情很难说得清,他拍了拍郭嘉的肩膀让人别再继续细想,另一只手指着来时的方向示意他们二人该回去了。 郭嘉看了眼天色,平静地说道天色居然这么晚了,“我们是该早点回去,不然他们会起疑心。” 同样是这么想的萧佚像是为了附和他的意思再度颔首。 “不过,”郭嘉攥紧了萧佚的手,手心处温热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给另一个人,郭嘉没有去看萧佚而是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小路,“若是我们真的暴露了,清长可要踩着嘉继续探听消息。嘉之前随口说的契兄弟,清长别忘记利用这个关系洗清自己的嫌疑。” 向来放荡不羁的人认真嘱托着。 他在胡说些什么?萧佚顺眼看过去,对方认真严肃的表情让萧佚一愣,他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经这一句话萧佚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郭嘉明显是为之后铺局,怎么会是借用‘契兄弟’为借口占自己的便宜?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郭嘉:不是,你度啊!? 还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成功让之前的所作所为打了水漂的郭嘉,仍然在前方走着。 他们穿过密集的树林,避开湿滑的河边泥地,萧佚和郭嘉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流民的聚集地内。 有听过他们讲草药药性的人注意到二人的归来,他提高声音打趣刚才匆匆离席的两人,“你们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把他哄好?” “哄好了!”郭嘉朗声一笑,面带笑意的他回答了那人的问题。 聚集地内又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从未觉得自己脸皮薄的萧佚隐隐察觉到脸上的热度又起来了,他抓住郭嘉的肩膀提醒这人,别再去提之前白天发生的事情。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郭嘉边笑边拉着萧佚往里面走去。 善意笑着的流民望着隐隐有融入他们迹象的二人,他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说来相处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我们是家生子,老爷给我们取的名字。”郭嘉笑得淳朴,他指着自己介绍道,“我叫铁柱,老爷希望我能有点力气做事。” 他又指着萧佚说道,“他叫如花,因为老爷觉得他长得很好看人也聪明,所以叫如花。”?? 你怎么比我还会取名字?? 萧佚暗含震惊的目光落在了郭嘉身上,又在对方看过来前连忙收回。面对着其他人开始如花如花叫着的萧佚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暗地里却是咬牙切齿开始想回去怎么好好宣传一下郭嘉的‘铁柱’。 郭嘉:阿嚏!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如花!是这个草能治疗感冒吗?” “如花!缺点木柴, 能捡一点过来吗!” “如花!能……” “如花!”“如花!” 被一句句二十如花叫得脑袋上青筋直蹦的萧佚再一次经过铁柱郭嘉时,不着痕迹地在人脚上留下一个沉重的黑色印记,微微侧着身子看着郭嘉明明疼得要死却咬牙硬撑着不肯叫出声音, 萧佚冷哼一声。 让这家伙胡乱取名字! 被踩了一脚的郭嘉低下头扭曲着脸晃动了一下小腿, 他不得不为萧佚的力气刮目相看,踩上来的那一瞬间他都快以为自己的脚要断了。 如花这个名字也没有难听到哪里去吧,这么想着的郭嘉扭头喊了声,“如花!晚点时候我们去打猎怎么样!” 回应郭嘉的是萧佚杀来的一个眼神。 郭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用委屈且黏腻的声音向着萧佚撒娇,“如花~我们明日就要离开到下一个地方去了, 临走之前难道不应该给好心收留我们的大家留下一点东西吗?” 作为完全没有能力独自打猎的人, 郭嘉只能指望着萧佚陪自己走一趟, 在一旁指导也好帮忙也罢,让他能打到一个猎物好回报这些日子以来大家的恩情。 被郭嘉的声音吓得一抖的萧佚惊恐地看了过来, 不等郭嘉继续说什么他飞快地点了点头, 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拉着郭嘉就往外面已经被摸清楚情况的平地上走去。 萧佚敲击着郭嘉的手心, 在上面击打出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暗号,借着暗号来表达自己繁杂的情绪与内心。一边表达自己不满, 一边在四周搜索着可能出现的猎物, 萧佚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他选择捉鱼这项更简单快捷的打猎方法。 “如花多捉一点吧, 有好多病人都需要鱼汤补身体。”坐在岸边石头上的郭嘉光说不动, 在那里指挥得倒是挺不错的。 受限于哑巴身份的萧佚只能把气撒到鱼身上, 举起尖锐的树枝捅穿鱼身的力气一次比一次重, 偏偏丁点儿水花都没有溅起来。萧佚将穿上了好几条鱼的树枝丢到岸边, 换了一根新的树枝继续之前的行为。 这个时候却听见郭嘉说道, “这几日相处下来,之间的感情要好上不少, 今日我会在一旁旁敲侧击他们是从哪里得到有关山阳郡的消息,如花你就在一旁配合着我。” 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就不怕有人听见吗? 萧佚回头望了一眼,他没有看见周围有其他人的存在,他又注视着郭嘉的眼睛缓慢地点头。 带着两树枝的鱼满载而归的郭嘉成了众人称赞的对象,他们一同赞叹着郭嘉的抓鱼能力,同时也为之后几日能有荤食食用而高兴。完全不知道这些鱼都是萧佚抓的流民还在祝贺萧佚,为他能找到一个这么厉害的契兄弟而感到幸运。 这些都是他抓的好吧!萧佚看了眼不知道在计划什么的郭嘉,他收敛起脸上多余的情绪,露出一个足够完美的笑容面对着其他人。 像是在为高兴而高兴一般。 流民中擅长厨艺的几个人走了出来,他们接过两根树枝商量着今日煮鱼汤给大家喝,剩下的处理好了晒成鱼干,作为以后的备用粮储存起来。 帮忙处理鲜鱼的萧佚拿刀破开了鱼腹,他取出内里的脏腑,身旁等着接过鱼来进行下一步的郭嘉无所事事地和同样在等人剖好鱼的流民聊起了天,“我和如花马上就要走了,接下来往哪里去都没想好,你们这一路走来可有什么经验?或者知道哪些县城最好是不要停留的?” 像是顺口提起一般的郭嘉脸上是对日后生活的担忧。 “这个……”被他问到的那个眼睛四处乱飘,他用很小的声音问着郭嘉,“非离开不可吗?明明你们在这里生活得也还不错吧,大家也不歧视你们契兄弟的关系。” “可是我们是后来的,一开始也是说好短暂留下来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吧?”郭嘉沾着几日未洗的污泥,他用一副脏面遮去了可能暴露自己的一切,重新瞥过头去看萧佚的郭嘉很快收回了视线,“其实我也想留下来的……” “如花长得这么好看有不少坏人惦记着,如果能在这里大家相互扶持着生活下去,如花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再次被拿出来做借口的萧佚:我忍。 谈话的那人下意识看向萧佚的脸庞,他不得不赞同郭嘉的话,这幅容貌生在一个男子脸上确实也不怎么安全。他思考了一会替郭嘉指了条明路,“其实我们会来山阳郡是提前问过神明的。” 神明! 终于在几日的潜伏中得到了一个重要的关键词的郭嘉眼前一亮,明明整个人心情都激动起来,可他却还是一副疑惑的语气,“神明?你们问得是哪一位?” “我们是从长沙郡而来,问得自然是尊贵无比的天神,”谈起信仰的神明时整个人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整张面容焕发出了勃勃生机,“是天神给予我们指示,让我们来到山阳郡获救的。天神说过,只要进了城门我们就能有安稳日子过下去!” 听上去又像是那些神仙鬼怪搞出来的事情,郭嘉继续打探着他们信仰的天神又是谁,全然不知旁边的萧佚已是入坠冰窟,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在这方面郭嘉可能就完全比不上萧佚熟悉了,一直宣称自己是武陵萧氏之人的他很清楚千里之外的长沙郡信奉的是谁——或者可以说,正是因为武陵长沙一带信仰这个神明,萧佚才会在当初选择武陵郡打造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世家。 但是萧佚能十分肯定地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论是帝俊还是太一都已重新陷入沉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而他自己更是不可能让流民往山阳郡这边而来。 那还会有谁? “天神就是天神,我们凡人哪敢直呼天□□讳?”回答郭嘉疑惑的人脸上是对神明的崇拜敬仰与深信不疑,他怎么也不肯直呼神明的名字。 知道没有办法问出是哪个神明的郭嘉换了一个问题,“你刚才说问?是怎么个问法?我多了解一些省的犯了神明的忌讳。” 他们向神明问出心中的疑惑前都要在心中默念问题,然后插上供奉用的香烛,等香烛燃起的灰色烟雾直通上天之后再摇签解惑。摇签桶里有很多写上了不同文字的签字,他们需要连摇三次,每一摇都要在心中重复自己的问题,得到三个签文后再找长者为他们解签。 “说起来一开始我们问的是徐州,三次都被拒绝后才问了兖州,而后问出了山阳郡的回答。” 徐州?怎么又是徐州?! 又一次想起常羲的话,萧佚心中隐隐有所明悟,徐州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不然怎么会接二连三地出现提醒。 不过这么一来,萧佚大概明白是谁在回答这些流民几次三番的询问了,只有那个人能完美地伪装成帝俊或者太一,还不会出现纰漏。 在心中暗自思考着的萧佚再次听见了郭嘉和那人的对话,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你们要不去问问天神,若是天神同意你们留下来,那么大家也不会有意见的。” “可是这里没有神像,也没有供奉的祭品,这么草率地提出问神会不会对天神不敬?”郭嘉让自己露出尊敬的眼神,他继续打探着流民中的消息,“况且这里是不是缺少能解出神明意思的巫祝?” 没想到郭嘉居然还是懂一些问神过程的那人开始怀疑,他怀疑郭嘉是不是有拜过神、信仰别的神明。 不妙,好像说错话了。 察觉到眼神变化的郭嘉面上不变,实际上已经开始拼命转动脑筋思考着如何辩解,他给剖好的鱼进行下一步腌制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回忆道,“当初我看我家老爷就是这么为自己家宅求平安的,有好多事情都一知半解,我应该没有说错什么吧?” “家宅平安?那些有钱有权的老爷们还会考虑这些?” “当然啊!”郭嘉硬撑着继续往下圆谎,“夫人总是会去求个平安,老爷就去求什么子嗣绵延,财运烹通,我也不知道这有没有什么用处,反正看老爷夫人是常常都会去。” 那人嘀咕着这倒也没错,原本对郭嘉升起来的戒备心又缩了回去,他向郭嘉解释了什么人在给他们解卦,“也许你不太相信,但对于里有两个看起来与你们差不多大的男子,就是他们能完美地解释神明的意思。” 流民中和他们年纪相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般模糊的概念当真让二人没法寻找。 微微垂下眼脸的郭嘉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你说得这个范围也太宽广了,我实在不知道是哪两个人,要如何才能找到他们两人帮忙解签?” 郭嘉愁眉苦脸连连哀叹,深思不属的表情之下是他暗藏起来心机。 “这还不好办?我帮你……”差一点就要答应下来帮郭嘉萧佚找人的话还未说完,就有另一个声音从外面直接插了进来。 “住嘴——抓住他们!” 第一百一十三章 突如其来的包围打了个萧佚与郭嘉措手不及。 手上还残留着新鲜鱼血与油腻的脏腑, 萧佚一手拿着剖鱼的刀一手抓着半死不活的鱼,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啊’的青年看向了旁边的郭嘉。 什么情况? 眼中明晃晃闪过这个意思的萧佚和郭嘉对视一眼。 郭嘉用一种十分微小的弧度摇头,他作为两个人中唯一能说话的那个, 用着茫然又无辜的语气问道,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抓我们?” “哼。”说出抓人之话的那人高高举起手中的签子,在流民中有着极高话语权的人解答了郭嘉的困惑,“我问了天神!你们不是流民,是山阳郡里身份不俗的世家中人!” 原本还站在中立位置的其他人瞬间立场变动, 他们站在了自己信任的神明那一边,对郭嘉和萧佚抱以怀疑与恶意。而之前停下来的捆绑二人的动作, 在立场倒戈的那些人能说得上是将功赎罪的帮助下, 他们飞快地把萧佚与郭嘉二人的双手捆住。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郭嘉皱着眉头一副极力为自己辩解的模样, 身旁的萧佚也是焦急不堪,又因为不能说话而手舞足蹈起来。 萧佚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果按照之前猜测, 天神的假扮者应该是陆压那小子, 他指引这群流民来到山阳郡提醒自己疏忽的事情。陆压在注意到他来到流民中,伪装成奴隶来调查事情, 陆压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拆穿自己, 陷他于不利的境界。 如果不是陆压、不是正在沉眠的帝俊太一, 那还有谁了解他们?又能完美地扮演帝俊和太一去忽悠凡人? ……常羲?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萧佚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这几日的回忆里, 因而没有把外界的争吵放在心上。 熟悉萧佚的郭嘉明白这人注意别的事情去了, 在和其他人争论的时候郭嘉眉眼一转, 又是一个新计。 他直白地承认了身为巫祝那人的言论正确, “没想到败在了最后一步,还以为你们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居然是靠着求神拜佛这种无根据的事情。” 拿出了之前见识过的世家子弟倨傲的态度,郭嘉一副恨不能仰着头用鼻孔狠狠蔑视他们的模样,在成功激怒几人后,郭嘉推开了还没有什么反应的萧佚, “这种身份低贱的平民怎么配和我站在一起!要不是为了打进你们内部得到重要情报,好在刺史面前出风头压过荀氏的那两个,你以为我会到这里来吗?!” 什么都没做就被推了出去的萧佚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了郭嘉如同跳梁小丑般的话语。 萧佚被这个样子的郭嘉惊呆,一时之间没有给出准确的反应,他甚至还没和郭嘉的思路对上。 清长还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弃车保帅,他必须在给点提示。 郭嘉这么想着,以一种非常自然的方式扔出了几枚铜板和银锭到萧佚面前。铜板叮叮咚咚地落在地上,在坚硬的土地上转了几圈,银锭半嵌入泥土里,裸露在外的部分闪烁着金钱的光芒,让这种捉襟见肘的流民一下子眼前一亮。 是银子!真正能用来交易的银子!就算只有这丁点,都足够让他们买下不少粮食或者衣服了,不用再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这是你替我打掩护的尾款。”郭嘉脸上的骄傲与得意晃到了他们的眼睛,他这一回把目光对准了刚才表情最明显的一人,“只要你们放了我,等我回去,区区这点银子不在话下。” 这次萧佚明白了郭嘉的意思,他配合着郭嘉捡起银锭和铜板,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泥泞揣在怀中。 “啊啊。”萧佚发出不小的声音吸引着其他人的注意,他指了指面对着的郭嘉又指了指自己,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下重新指向了怀中的那些银锭和铜板。 他又做出一副掰断什么东西的动作。 几日相处下来有解读手语经验的人向巫祝翻译萧佚的动作,“他的意思是他和这个世家子弟是金钱往来,如今对方结清了账,他们之间算是结束了交易关系。” 巫祝并不是很相信他们的说法,毕竟他问天神有关这二人的事情时,天神给出的答案是城中世家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是这个身份? 另一个也一定脱不了干系! 把自己的想法和最为重要的天神指引说了出来的巫祝征求着其他人的意见,“把这二人看作一起的看守起来,还是再仔细打探一二,免得连累到其他无辜的百姓?” 有人支持一起关起来,就算他们有什么坏心思他们也能一眼识别出来;也有人觉得事情确实如两人所说,只是一个用钱买来的遮掩身份的工具罢了,一起关起来对只是想赚钱的萧佚不公平。 “就如花这小子剖鱼认草药的模样,明显不是种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娃娃,关他也是浪费时间和人力,倒不如暂且留在身边帮大家做点事情。” 因为会做事逃过一劫的萧佚:松了口气.jpg 巫祝听取了第二种意见,虽然萧佚被留下来做事但是身边总是跟着一个人,以帮助的名义实施监督的行为。做事颇为受限的萧佚一边坚持着自己不识字的哑巴人设,一边努力用淳朴善良的性格去获取大部分人的好感。 郭嘉早在身份暴露的那一日被赶了出去,巫祝为了避免被郭嘉带人过来驱赶出去,在郭嘉走后没多久他便带着流民换了一个靠近水源的地方。 水源附近草木丰盛,偶尔还有不少兔子飞鸟之类的动物会过来饮水,守株待兔的人趁机捉到了不少草食动物作为晚上的餐肴。他们为自己的收获欣喜若狂时,隐藏身份失败的郭嘉已经回到了山阳郡中,进入城中的那一刻郭嘉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 明明他和萧佚离开不过几日,可山阳郡内的情况犹如天翻地覆。 之前一片太平之景的山阳郡此时怨声载道,安居乐业的百姓衣裳看起来如之前一样,可是郭嘉看见了衣裳上几日未洗的泥土结成的痂痕。 奇怪,为什么郡中百姓的生活变化如此大? 心中隐隐有不妙之感的郭嘉加快了回去的速度。 “文若!公达!”才刚走到一半郭嘉眼尖,他瞥见了路上行驶过的马车上有着荀氏的标记,着急追赶马车的郭嘉出声呼喊着可能在马车上的人。 马车内的人似乎听见了这个声音,他让车夫停下马车后掀开了门帘看过来,看见是谁呼喊这两个名字的人十分惊讶,“奉孝?!你怎么回来了?” 视线又往郭嘉旁边瞄,没有看见萧佚身影的人话语中透露一股疑惑,“清长呢?他没有和你在一起?” “文若?”郭嘉快步走向马车,上了马车后他才发现里面居然只有荀彧一人,以为是因为现在城中情况危急戏志才和荀攸还在曹操那边议事的他放下了心中的困惑,“清长和我去打探消息,中途我暴露了就不得不回来先和主公汇报情况。只是我一回来就看见城里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嘉和清长离开连五日都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荀彧叹了口气,这几日忙里忙外没有休息好的脸上透出了深深的疲倦感,眼下青黑的荀彧向郭嘉道来了这几日的情况。 他们离开那日还是正常的,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直到第三日晚些时候城中才有了情况。有在城外有农田的百姓哀声叹气地寻到府衙,向小吏禀明城外突然遭了一波蝗虫,他们种在外面的农田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今年几乎算是颗粒无收。 曹操召集人手商量如何处理蝗虫的事情,小部分人都被派出去检查收到蝗虫侵害的田地有多少,今年又还能收获多少粮食。他还征召在农事上很有经验的老农帮忙解决城外的蝗虫灾害。 就在治理蝗虫的过程中,山阳郡内突发疫病,不少人都感染了疾病在家中养病出不得门,能出门的又奔波于城外处理蝗虫,一时之间城中百姓过得水深火热。 “志才一直身体不好,这回没扛住染病在家中休养,彧刚刚看完志才正准备回去继续和众位同僚商量如何处理剩下的事情。”荀彧的脸色不怎么好看,郡内祸事连连最受殃及的就是那些百姓,还有明明在努力挽回损失却风评名声下滑的曹操,“疫病、虫害、人祸都齐了,还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祸事。” 没想到五日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郭嘉神情僵硬,他看着荀彧一字一句地说道,“外面的流民不是人祸,是天灾。”? 荀彧不是很明白郭嘉的意思。 “流民是问神问过来的,”郭嘉知道这个答案很扯,但确实那个时候的流民没必要欺骗还未暴露身份的自己,他扶额为连绵不断的事情哀叹,“他们是受天神指引而来。” ——这何尝不是一种天灾,一种来自神明的灾难。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有一个还算暖和的蓑衣能盖在身上的萧佚连打了几个喷嚏, 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多余声音的萧佚揉了揉鼻子,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被念叨的错觉。 奇怪?是谁会这么频繁的惦记着自己?难道是回城一日都不到的奉孝? 还不知道奉孝现在有没有回到家里,平儿和奕儿也不知道被于吉照顾得如何了, 有没有按时吃饭学习, 身体是否健康。 萧佚拉高了蓑衣整个人都缩了进去,在蓑衣的帮助下挡住了不少风的萧佚呼出口热气,露在外面的双眼打量着聚集地内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取暖的其他人。 今日默默做了不少事情的萧佚还没有解除他的嫌疑,没有人愿意去搭理一个很有可能欺骗他们的人, 就连监视的那人都躲进了不远的小团体内取暖,昏昏欲睡的双眼时不时就要瞥一眼被隔离在外的萧佚。 还不知道要几日才能重新获得信任, 萧佚在内心这么想着的时候目光看向了山阳郡的方向, 他不知道郭嘉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留下来。按理来说这群流民来山阳的原因已经调查清楚了, 就算身份暴露他们顺势离开就是,何必还要再留一个人作为内应? 难道…… 还有什么他没发现的? 萧佚选择相信郭嘉的判断, 他在隐藏一段时间, 势要把流民中他们还没找到的秘密挖掘出来。 闭上眼睛昏昏欲睡的萧佚想好了第二日要如何去尽最大的可能性, 得到流民与那个特殊的巫祝的信任。然而他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第二日整个流民群就被连夜出城的兵士包围起来。 听见动静时就已经醒过来的萧佚看见了去而复返的郭嘉, 他还没来得及给出什么提示, 就看见郭嘉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清长!城中有要紧的事情发生, 你快跟我回去一趟!!” “啊?”完全没跟上郭嘉的萧佚发出了迷茫且疑惑的声音。 “流民与城里的事情相比都是小事!真的是非常重要、紧急异常的状况!”郭嘉拉着萧佚的手, 在兵士的护卫下从流民中走了出来, 他无视掉周围流民愤怒的目光, “我们抓紧时间回去, 城中的百姓获救的希望就越大。” 流民也没想到昨日刚刚洗清嫌疑的萧佚居然也是世家中人,更没想到在山阳郡的刺史能让两个人结伴而来, 就为了打探一群流离失所的贫苦百姓。 巫祝这才反应过来,昨日自己解签没有解释错意思,这个‘你们’确实指的是郭嘉与萧佚。被眼前一幕刺激得双眼发红的巫祝喊出了两人的名字,“铁柱!如花!你们——!!” 噗嗤。 有听见这两个名字的兵士没憋住笑容,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的同时眼睛下意识看向僵硬在原地的两个人。 明明之前丝毫不觉得有问题,现在在一众人面前被叫出来假名莫名羞耻的郭嘉:…… 已经羞恼得快把自己整个人埋进地里的萧佚:。 萧佚掐住郭嘉小臂上的软肉,发泄着自己情绪的时候小声喊着郭嘉,“还不走?还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吗,郭铁柱!?” 郭铁柱尴尬地咳嗽几声,他再度将焦急的神色挂回脸上,“是哦,我们快走!城里百姓还在等着清长你出主意。” 随手牵了匹马的萧佚带着郭嘉快马往城里赶,被留下来的兵士见二人的身影消失后爆发出了一阵响烈的笑声,被两位先生的假名逗笑的兵士没有忘记他们本身前来的初衷。 他们驱赶着这群流民往别处去,不允许他们再靠近山阳郡半步。 “为什么?我们也只是想在山阳郡住下,就是在城外都行啊。”流民不愿放弃即将到来的安稳生活,可在泛着冷光的兵器威胁下不得不往外面走去,他们满眼祈求地看着兵士希望他们能网开一面。 但兵士把他们这些流民当作了带来灾厄的不详,流民来之前山阳郡里的生活多么和谐,他们一来又是蝗虫又是疫病,把一切都怪在了流民身上的兵士态度自然没多好。 …… 回到城里的萧佚没想到郭嘉口中的城中百姓需要自己是这么严重的事情,他看着用草席垫着躺在外面的病人,每个人面色苍白嘴唇干裂,闭着双眼睛看上去没多少精力。 萧佚能看见生机从这些病人身体里飞快流逝,一日不到甚至有些人要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他不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再一抬头,浓重的疫气漂浮在空中,包裹着整个山阳郡。属于疫病的气息随着时间愈发浓重,夺走城中百姓的生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有疫病?明明离开前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疫病的源头有找到吗?大夫呢?大夫没有给他们好好治疗?”萧佚侧头去问旁边比自己早了一日回来的郭嘉,“快把他们分开,别让病气度给健康的人。” 郭嘉根据萧佚的问题一一回答道,“疫病源头还不知道,现在城中人手不足,一部分去调查城外农田的蝗虫情况,一部分染了疫病在休养,剩下能用的人手都在帮助大夫治疗疫病。” 就算曹操在他们几人的建议下收回了不少在外调查蝗虫的人手,城中能帮忙的同僚仍旧每日都在减少,他们全部都染上疫病,在第二日便发作出来不得不请假休息。 就是荀攸和戏志才都病倒了,现在还在自己的府中按照大夫开的药方喝药治病。 “大夫忙不过来,一些在照顾生病的百姓和官员,剩下一些正在紧急翻阅古籍寻找能治疗疫病的办法。”郭嘉忧心忡忡的同时整个人都很劳累,荀攸一倒下,荀彧和他就接替了对方的工作,虽然是两个人分摊公务但再加上同僚的事情、城中当日的琐碎小事,他们处理起来十分疲倦。 从未有过如此高强度工作的郭嘉都快把几案当作自己的床榻了,可就是他如今认真,疫病一事仍然得不到有效的控制。 郭嘉这么火急火燎地把萧佚喊回来,一是为了分摊公务,二是想看看萧佚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疫病。 “清长说得分开,可有详细解释?”郭嘉站在原地打算听一听萧佚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办法。 “当然是把患病的和未患病的隔离开来。”脱口而出的萧佚突然感觉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疼痛,他扶着自己的脑袋等待这阵疼痛过去。 瞧见萧佚这幅模样的郭嘉上前扶住了人,他关心着突然头疼的萧佚,“没事吧,清长?你怎么突然头疼?” 萧佚摇了摇头向郭嘉表示自己没什么问题,他又问道自己刚才讲到了哪里,因为萧佚想不起来头疼前自己说了什么。 “你说把患病的和未患病的隔离开,再之后呢?” 他刚才是这么说的吗?为什么他完全没有一点头绪,也想不起来自己在这之后想要说的内容了。 困惑的萧佚想了半天都接不上刚才的想法,他再一次摇头面容苦涩地回道,“我忘记了,先这样吧,若是我想起来再和奉孝说。” 虽然只有一半,但听起来似乎对现在的疫病有所帮助,郭嘉还是将这个想法告诉了负责的疫医,让他们自己酌情考虑是否要将病人和健康的人分隔开。 做完这些郭嘉带着萧佚先去了一趟戏志才的府上,在进去前他们从门房那里拿到了防范用的东西——一个透气的面纱,遮住口鼻以后萧佚与郭嘉才往里屋走去。 屋内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艾草焚烧后的味道,这股味道在通风的房间内经久不散,让萧佚不得不的疑惑究竟是焚烧了多少艾草后才会有这么重的香味。 病重的戏志才躺在床榻上,垂下的帘幔遮去了床榻内的情况,萧佚也看不见戏志才如今的脸色和病况,他侧过头用很小的声音去问郭嘉,“志才这是病了多久?” 被疫病困扰得无法入睡的戏志才听见了声音,浑身上下都难受至极的青年发出了动静,他在这里除了每日的大夫外就只见过几个好友,以为是荀彧或者郭嘉来了的戏志才喃喃,“是文若?还是奉孝?” “是我,志才。”萧佚听见了戏志才的声音后转过头,他道了声失礼将帘幔挑起一些露出床榻内的病人,萧佚被戏志才的病容震惊到了,“怎么病得如此严重?” 只见戏志才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已经迷离失焦,眼眶深深地凹陷进去,嘴唇也泛着不详的青紫色,俨然戏志才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要再晚上一日都可以直接往棺材里一放,入土下葬了。 “咳咳。”戏志才无力到只能偏过头咳嗽,干瘪的胸膛随着咳嗽微弱起伏着,咳嗽过后便是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呼吸声,戏志才动了动手指艰难地抬起手臂,“清长也回来了啊,可惜我现在在病中无法去迎接你。” “这次疫病来势汹汹,你们还是快些离去,别在我这里过度了病气。”戏志才作出驱赶的动作,青紫的嘴唇努力地勾出一个笑容。 萧佚皱紧眉头他抓住戏志才的小臂顺势按上了手腕把脉之处,略懂一些的萧佚的神情随着脉搏慢慢沉淀下来,他收回手将戏志才的手臂塞进了被褥里。 生机……将断。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从未想过这么快就又要送走自己亲近的好友, 嘴巴发苦的萧佚抿紧了唇瓣,他咬了咬舌尖努力让自己的神色不会看起来很难看。 “清长?”戏志才发现萧佚居然还会把脉的时候脸色惊讶,他的视线落在了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 而后又转移到旁边的郭嘉脸上。 因而错过了萧佚神色的戏志才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他再三催促着萧佚早点离去,“奉孝身体也不好,别留在这里被我病气传染了。” 没想到话题落在自己身上的郭嘉往后退了几步,他安抚着戏志才示意自己会考虑好他们之间间隔距离的, “嘉离得已经很远了,若是还担心我可以先退出房间。” 郭嘉转向萧佚, 上扬的双眼中饱含着对萧佚的信任与忧虑, “清长可有办法?” 办法吗。 欲言又止的萧佚先是把帘幔放了下来, 他让戏志才好好休息,养足精力才能更好与身体中的疫病对抗。劝诫完戏志才后, 萧佚引导着郭嘉走出房间, 在院子中间站住的人脸上神情并不乐观, 他挪开视线因为心中的愧疚而不敢和郭嘉对视, “这次疫病……有办法医治, 但是志才的身体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本就身体底子不太好的戏志才这些年又戒酒失败, 虽然为了避免他们发现自己喝酒而减少了次数, 但饮下的水酒数目并不少, 经年累月下来让戏志才的身体更加虚弱、亏损。 疫病来得突然, 山阳郡内的大夫都被打了个错手不及, 治疗时疫的经验不足让大夫们在前几日走了很多弯路, 至今也没有研究出一个足够有效的方法。再加上这次疫病有掠夺人生机的副作用, 像戏志才这般身体不行的病弱之人会成为第一批因疫病而死去的也不足为奇。 骤然听见萧佚这番话的郭嘉神情也难看起来,他没想到萧佚也对疫病手足无措,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神仙……神仙不是有仙药吗!仙药也不能治疗疫病?!” 能治疗,但是不符合规则。 “这是人间。”萧佚口中似有很多话,在郭嘉渴求的视线中最终也只是吐出来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四个普通却饱含深意的字击败了郭嘉。 人间便不能依靠仙药,不能依靠仙人之力,只能靠他们人族自己去创造奇迹、寻找解决办法。 明白此路不通的郭嘉换了一种问法,“那清长可知道这世间有哪个大夫有办法医治疫病?有什么办法可以吊住志才的生机,之前让他撑到药方研制出来。” 摩挲着手指关节的萧佚在纠结是否要告诉郭嘉这两件事情的答案,他确实知道现下最有可能发现治疗疫病的大夫是谁,也知道如何吊住戏志才生机,不然离别来得如此之快。 可他若说了出去也算是犯了规矩,仍然会被追究责任。 萧佚再一次侧过头去看戏志才养病的屋子,他知道自己再不做决定,戏志才随时都有一命呜呼的可能性。 人生何处不别离?人生处处是别离。 “我能告诉奉孝的不多。”做好心理准备的萧佚开口,他竖起两根手指对应着郭嘉的两个问题,每回答出来一个他便会收起一根手指,“这个人是南阳人,他是有可能有办法解决时疫的人,” “想要吊住生机,佚之前转交的玉戒就是一个绝佳的物品。” 俗话说玉能养人,更何况是神仙戴过许久的玉戒,玉戒上面流转的能量足够支撑住戏志才度过这次难关。 解答完郭嘉问题的萧佚往旁边挪了挪,他还未来得及解释自己的行为,天空中不知何时凝聚起来的乌云里劈下了一道足有碗口粗的天雷,一道接一道、连绵不绝地劈在了毫无准备的萧佚身上。 被眼前动静吓出一头冷汗的郭嘉脸色苍白,他从未预料到就是这么两个小问题都会引来如此严重的惩罚,开始后悔万分自己为什么要提那些问题。 又不是自己没有能力,他为什么要去贪图一时的捷径! 后悔不已的郭嘉站在天雷的范围外,焦急不安地等着这场雷劫结束。 “咳咳。”跟上次红云一样吐出口黑烟的萧佚抹了把脸,他拒绝了郭嘉的搀扶反而是让人把自己的话赶紧记下来,“我想明白为什么这段时日诸事不顺了。” 从未有过如此密集地触发各种祸事,都快怀疑是不是山阳郡真的风水不太好的萧佚,在雷劫的不断击打过程中想明白了所有事情。不论是常羲特意找过来提醒自己,还是后面的天灾人祸,一切都和曹操不久前派出去的队伍有关。 萧佚神情严肃地提醒着唯一能阻止这一切发生的郭嘉,“去找文若!找曹公!无论如何都要让接应的队伍快些接到人!!” “若是没能成功救下曹公的家眷,千万要阻止曹公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现在发生的一切不仅仅是警告和提醒。 “那你呢?”郭嘉的眉头自刚才起就没松开过,他紧张又不安地上前一步,却被萧佚呵住了脚步,“清长?” 郭嘉疑惑不解地小声问道。 “别靠近了,我这几日可能仍然会不在,奉孝你替我照顾好平儿他们。”萧佚又发出了一声叹息,他摇着头在郭嘉的注视下掉进了突然裂开的裂缝中,无边的黑暗侵入了他的视线。 不需要控制,他自己就能缓缓落在地上的萧佚看见了另一边封锁起来的水台上的女子,又是一个他认识但不是很熟悉的神仙。 萧佚在记忆里找了好久才找到神仙的名字,他迟疑着出声唤醒了在水台上沉眠的神仙,“三圣母……杨婵?” 为了度过漫长的惩罚岁月,杨婵选择了最快速高效的方式,即是通过沉眠来跳过被压在华山下的枯寂时间。杨婵还是分了一丝心神在外面也,避免发生什么意外事故,然而她这丝心神听到了不小的动静,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因为好奇睁开眼睛的杨婵看见了漂浮在山中水面上的莲花台,对面莲台上是与自己一样被禁锢在暗无天日的洞窟中的萧佚。 “道君您怎么也……”表情惊讶的杨婵捂住了嘴,透过指缝隐约能看见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难道您也是因为犯了天条被哥哥关起来的吗?” 另一边目睹萧佚掉落深渊的郭嘉脸色极其难看,在眼前看不到的透明的禁制消失后,郭嘉迈开脚步走到萧佚失去踪迹的地方。脚下硬邦邦的泥地告诉着郭嘉,就算他在这里挖地三尺也找不到被仙法关押起来的萧佚。 呼,冷静下来。 深吸口气的郭嘉转身重新回到里屋,他在将那枚玉戒给戏志才戴上前,小声叮嘱着戏志才不要把今日萧佚回来的事情透露出去。 “我知道了。”戏志才看着郭嘉冷硬的神色轻叹口气,总是玩世不羁的青年如今神情冰冷,脸上不管是讥讽或是玩味的笑容都被收敛于冰面之下。 在郭嘉离开前,戏志才提醒着对方注意自己的表情,“你的神情在告诉别人,有事情发生了。” 闻言郭嘉放松自己的表情,虽然做不到平日那般轻松,但看起来也没那么恐怖了,“是嘉失态了,嘉先回去找文若商议后面的事情去。” 郭嘉离开。 他乘坐着马车离去,坐在马车车厢里他思考着萧佚的话还有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那枚刚刚给出去的玉戒也来历不明。 清长言明那是一位故人送予他的礼物,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神仙要送给自己而不是文若或者公达?甚至就连与修行一道沾上边缘的于吉也未得到任何礼物。 而在那位故人离开后,先是两个孩子险些遭遇绑架,后又有一群流民听从天神的指引来到这里,没多久郡内爆发了疫病。一环接一环,事故频发,打得他们那是一个措手不及,而这一切的起因似乎都是那位故人? 这前后的两位‘神仙’是同一个人,还是只是因缘巧合凑到了一块? 真的是因缘巧合? 思路到此,郭嘉顿住,他还没理通那位故人为何要这般做的理由。如果不是清长信任的故人,清长是不会把玉戒转交给自己——既然如此,这位故人为何要害人间普通百姓?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郭嘉把这个问题留到了与荀彧相见的时刻。荀彧见郭嘉一人前来还很奇怪,据他所知郭嘉今日应该是出城去接萧佚才对,怎么会一个人回来。 “奉孝,人呢?”荀彧问道。 对着荀彧微微摇头的郭嘉跳过这个话题,转而把自己困惑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荀彧,他揉着眉心说道,“我觉得这背后有很大的问题,但我又想不清楚做这一切的仙是为了什么?” 听完郭嘉对事情的描述,再结合萧佚没有出现的情况,荀彧以为萧佚是去找那位故人问个究竟,“等清长回来,不就能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了吗?” “文若你理解错了!”造成了这般误会的郭一顿,他左顾右盼确认周围没有旁人偷听后才告诉荀彧一个非常不妙的事情,“清长他在告诉我谁有可能治疗疫病后,就被神仙关了起来,不知道被关到哪里去了。” 话刚说完,郭嘉就仿佛想通了一般睁大眼睛,骤缩的瞳孔彰显着他的不平静。 是啊…… 神仙是为了什么做这一切?这不已经堂堂正正地摆在了明面上。 是为了把把清长关起来!好叫他们孤立无援,任由疫病夺走城中百姓性命。 第一百一十六章 邺城新建起来的皇宫中有一间隐秘的暗室, 这间暗室位于新帝刘虞的宫殿中,暗室入口在刘虞的座位之后,除了寥寥几人外无人知道这间密室, 就像是无人知道新帝刘虞不过是别人掌控下的一颗棋子。 同为执棋人的袁绍绕过如同木偶般的刘虞进入了后面的暗室, 在那里他见到了与自己合谋的‘人’,也是这人神异的手段让他能顺利地建立起一个新的朝廷,再一次扬他袁家名声。 袁绍看着歪歪斜斜坐在圈椅上的人,那人手中还抱着一只红眼的白兔子, 兔子在人抚摸下温顺地吃着绿叶菜,然而袁绍知道这人和兔子都不是个好惹的。 “宫中的人反应你有几日不在, 这几日你去外面做什么了?”袁绍直白地把自己安插人监视他的事情放在明面上, 他也不害怕对方气恼, “是去找那个你口中的旧识?” 在暗室中四处逡巡的袁绍不出意外没有看见第二把椅子,只有自己让人拿进来的坐具, 没得挑剔的袁绍坐于自己的坐具上。 “是去找了。”抚摸着兔子的常羲冷眼看着袁绍, “之后你可以暂时不用担心曹操那边, 没了清长,那些人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 “曹孟德身边还有荀文若、荀公达, 这些人的才智谋算并不比你的那位故人差, 有他们在曹孟德还是有翻身的可能性。”袁绍还想说些什么却败在了常羲冰冷高傲的神色之下, 他半撑着额头一副无奈的模样, “是是是, 你那位故人才是最厉害的。” 常羲不屑于凡人, 经历过巫妖大战的他仍然瞧不起当初被女娲捏出来的造物, “不过是一介凡人, 怎可与清长相提并论。” 袁绍:。 识相的袁绍跳过不该提起的那个人,从一开始的烦躁到现在的平淡,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少才有了如今这般平和的心态,“你那故友能关多久?曹孟德那边是什么情况?” 问题真多,啧。 面上露出烦躁情绪的常羲说道,“关多久?估计不会很久,那家伙也不是第一次对着清长开后门,这回估计就做做样子。至于曹操那边……” “不知道,反正把流民蝗虫引过去后我就没再注意了,现在应该到第三阶段疫病,再过小半月可能就全死了吧?” 对人族的印象还残留在当初弱小可怜、一根手指就能轻松解决掉的时候,常羲顺手抚摸着兔子随口回答道,不认为曹操还有能力翻盘的常羲催促袁绍不要再多关注无用的人,“你该注意的是隐隐有再起之势的刘协。” 常羲连正和袁绍对峙的公孙瓒也没放在眼中。 无言的袁绍沉默点头,手指在膝上轻敲几下的袁绍又问道,“你确定曹孟德那边没有办法翻盘,在我们把你推演出来的有可能解决疫病的张仲景抓起来后?” “自然。”常羲十分笃定,他了解萧清长那副样子,绝对不会违背规则拿出能救万民于水火的仙药出来。 透露出丁点消息后萧清长会被暂时关起来,曹操那边的人族找不到张仲景又没办法再次求助,他们只有等死这条路。 交谈中的二人没有注意到暗门之外的身影离去。 …… 远在千里之外的山阳郡,花了一日时间与荀彧还有诸位大夫商量如何隔离病患的郭嘉疲惫地在客房中歇息。现在事务繁忙疫病流行,郭嘉不敢随便回去害怕两个年幼的孩子受到牵连,院中有蔡琰于吉在,郭嘉也不担心两个孩子没人照顾。 已经把隔离大致安排好的郭嘉还做了其他的事情,他从未染病的兵士中抽调了几个灵活的往南阳而去,让他们去寻找萧佚口中所言能解决时疫的人。 眼下空出时间来的郭嘉翻开了这几日由大夫递交上来的汇报,大夫们汇报了一个好消息。在郭嘉雷厉风行的强硬推进下,隔离病患与健康的人这一方法发挥了它的作用,每日的新病患数目有所减少,看起来疫病的蔓延得到了有效控制。 但他们仍然需要尽快找到治疗时疫的方子,不然生病的病患只有一条死路了。 “南阳那边迟迟没有消息。”郭嘉压下心中的烦躁,他拧着眉头思考其他出路,“人还是要找,但我们不能一直依赖清长,兴许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拯救山阳郡。” 郭嘉又翻找起徐州那边的信件,虽然他们已经去信让接应的人早些接到人,避免意外发生,但一天不接到人便多了一天担心。 “奉孝莫要着急。”身体还健康的曹操坐在客房里的位子上,他看着难得这么有干劲的郭嘉,之前压下去的怀疑再度涌上心头。 不过他认为目前更重要的是城中百姓以及快速蔓延的疫病,曹操又看向另一边的荀彧,“文若你也别这般急切,我知道你们二人一心都扑在这城中疫病上,可是你们若因此累伤了身体不得不休养,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荀彧摇头拒绝了曹操的好意,神情认真的他脸上确实有些急躁,“志才身体不好,公达还能撑上一会,解决疫病属实是迫在眉睫……彧不敢耽搁时间。” 翻出下一个公文的荀彧一愣,他呢喃细语,“奇怪,怎么家书寄到这里来了?” 仔细一看的荀彧更是莫名,因为这封家书是出自荀谌荀友若之手,那个在袁绍手下为其出谋划策的兄弟。 “先拆开看看吧,友若不会无端将书信寄错地址的。”郭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建议道。 荀彧也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他拆开了那封家书,想要看看掩盖在家书之下的是什么东西。 细细品读书信的的荀彧发现这只是一封写满了家长里短的普通书信,荀谌在书信中把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问候了一遍,硬生生地写出了长篇大论。 “友若什么时候在书信里这般健谈了?”荀彧只觉古怪,他拿起信纸对着烛火仔细观察,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 坐在荀彧对面的郭嘉却是正好能发现书信的不对,他出声提醒荀彧把书信翻转过来阅读。 听从郭嘉的话把信件翻过来的荀彧很快就读完了,真正的内容只有短短几行字,“友若来信,” “信中说,袁本初抓走了能治时疫的大夫张机,以及刘伯安是傀儡。” 看到这封信郭嘉明白自己之前的猜测都被证实,清长果然是因为太过厉害而被之前认识的人设套给关了起来,不过清长给出的那个回答如今也无法派上用场。 “把去南阳的那些人叫回来吧。”郭嘉头疼私地扶住自己的额头,“他们找不到人了。” 人都被绑去邺城,怎么找?! “不,等等。”郭嘉又喊住了听从他的命令去调回人手的下属,“让他们找到张机的屋宅,把里面的医书全部运回来。” 事后解决时疫再向张机道歉吧,郭嘉想到。 传达命令然后又要快速搜刮书籍带回山阳郡,这一来一回时间已经过去几日,山阳郡的疫病情况没有进一步恶化,但同样也没有丝毫回转。 就像是有一根蛛丝吊着他们,随时都会因为一个意外、一个突发事件让他们坠入无法承受的深渊里。 医书被运回山阳郡的第一日,郭嘉便召集了医术高超的大夫合力研究如何对抗疫病,他们从张机家中的书籍里孜孜不倦地汲取经验,又对着城中的病患症状寻找病名。 经过他们通宵达旦的不懈努力,大夫们终于找出了疫病的源头和根治的办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常羲过于蔑视人族,他投放出来的病毒都是人族历史上发生过的大疫,治疗的药方都有被记载下来。 城中的疫病如同它来时一般很快就被解决了。 被玉戒吊住生命的戏志才也撑到了发现药方的那一刻,虽然这段时间的大病还是让他的身体再度受到损伤,但是戏志才捡回了一条命。有这一回的经历,曹操深谙黄白之物有多么的害人,他极力支持荀彧没收戏志才府中酒水的动作甚至主动提供了对方会藏酒的地方。 戏志才万般不舍,可鬼门关走这一遭他也有所害怕,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看向郭嘉,“清长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吗?” 提及这件事情郭嘉长叹口气,他也不知道清长被关到了哪里去,当时场景像是关到了地里,实际上以神仙移山倒海的本领,很难说是转移去了哪座仙山。 实际上被关在华山下面的萧佚:…… 在他们愁眉不展的时候,还是有一个好消息的到来, “报!” “前往徐州迎接老太爷的队伍回来了,队伍全部安全抵达,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曹操被萧佚的话吓得提心吊胆,现在终于能松口气,他让人赶紧把要准备的房间准备好,该迎接父亲曹嵩的东西全都不能落下,做完这些他才注意到传令兵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是有什么变故?”曹操问道。 “老太爷带回来了一个少年,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救命恩人?!难道还是差点遭遇了什么劫难吗。 听闻此言曹操高兴的神色一敛, 若不是有人意外相救,是不是变会如清长所言那般被人谋害死去…… 想了许久的曹操被荀彧用一声咳嗽叫醒了,很快反应过来的他挂起一个笑容, 面色可亲的曹操连忙让救父恩人进来, 他没忘记让侍从摆出一个舒适的座椅,准备好足够美味精致的点心茶水招待少年。 在见到少年的那一刻曹操被这孩子的年龄惊到——是的,对于已经快四十岁的曹操来说,眼前这个只有十几岁大的少年却是能被他称作一个孩子, 就是他的长子曹昂看起来都比对方大上一些。 “这……”曹操一时语塞,他父亲曹嵩定然不会不带侍卫穿徐州而行, 家中那些侍卫人高马大、体型彪壮的, 怎么还不如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少年? “便是阁下救了家父?” 小少年的目光从郭嘉身上收了回来, 他对着曹操拱了拱手,“谈不上相救, 只是从那边路过时正好看见有贼子对着老人家出手, 一时不忿出了手。” “贼子?”曹操仔细打听当时的情况, “能否详细为操讲述一番?”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小少年还是将那时的场景绘声绘色地描绘出来, “当时我在山间的小路上行走……” 在山间道路上行走的少年与手中模糊不清的路线图对照,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出城就能迷路到这山间小路上, 可是从地图上看也发现不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该向西前行。 山间被来往的旅人或是打猎的猎人走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小路两旁碍眼又挡路的荆棘和树枝都被撇断或者砍伐干净, 少年因此能看清楚外面大路上的动静, 并根据太阳的方位更正自己的行路方向。 又一次走偏道路的少年望向太阳准备调整方向, 谁料太阳还没看见,但是目睹了一出劫财现场。 不知道带了家中多少财宝出门的曹嵩坐在马车中, 后面每匹马都拉着一个装满箱子的板车,马车在碎石子的道路上发出了丁玲哐啷的动静,一听就知道里面有不少好东西。 带出来的侍卫挎着长刀长剑,凶神恶煞地在马车两旁护卫着,少年见过有同样走这条路出行的马车硬生生地停了下来,马车头一转就是往反方向而去。那些侍卫边走边嘲笑那些人的胆子真小,然而当真的有人冲他们而来的时候,这些侍卫连一个回合都没抵抗住,快速被斩于马下。 领头的人带着自己的小队围住了曹嵩他们,迫不及待地砍断捆绑箱子的绳索,掀开箱子的贼人在看见那一箱金银财宝后眼睛都绿了,贪婪的模样让少年都不愿想起第二次。 本来他是不想去救人的,有这时间他倒不如多赶点路,早一点找到母亲,可是少年察觉到了在怀中蠢蠢欲动的东西,那是他的母亲留下来保护他的纪念物。 于是少年出手了。 “我没有杀掉他们,因为他们说自己是在那什么陶谦手下做事,我若杀了他定然会吃不了兜着走。”少年实诚地把那人威胁自己的话讲了出来,他也没在意为什么眼前的大人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少年跟着曹嵩一起回来只是想要讨一个报答。 曹操问少年想要什么,是金钱财宝还是功名利禄。 少年什么都不要,他只要一个路线明确的地图还有一匹快马,“我要去找母亲把她救出来,有匹马能加快赶路速度,有地图我能走正确的道路,而不是一直迷路。” “没想到还是难得一见的孝子啊。”郭嘉感慨道。 话刚说完,郭嘉就看见少年用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已经是第二次被少年打量的郭嘉没忍住,他问少年的为何要这样看着自己。 少年沉默着没有回答郭嘉的问题。 郭嘉:?? 不是,为什么不回答?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看到的少年继续沉默,他在郭嘉的身上看到了讨人厌的仙力,偏偏他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纯种人族,不像他是个仙人混血。 “咳咳,”为好友缓解尴尬气氛的荀彧转移了话题,他说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还不知道这位小友叫什么名字?” “姓刘,名沉香。”少年这般说道。 …… “然后呢?”总算被放了出来的萧佚坐在椅子上,他的目光落在了几日没吃到的馒头上,咽着口水的萧佚看起来像是在问后续情况,实际上已经迫不及待地等人讲完就要开吃。 天知道被关在华山底下的那几日他过得是什么日子!没有吃食,渴了只能靠山里流动的暗河水,萧佚嘴里味道寡淡地仿佛回到了当初苦修的日子。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还要多炫几个馒头!! 郭嘉摊开手,“然后刘沉香带着地图和快马走了啊,没有然后了。” “说来清长知道这刘沉香是谁吗?”郭嘉探着头,手指间还没碰过任何食物的筷子摁在了对方心心念念的馒头上,阻止萧佚顺利夹走馒头。 萧佚状似无辜地一歪脑袋,“我怎么知道他是谁,连面都没见过。” “不,你肯定知道。”郭嘉胸有成竹地笑着,他是在对方看了自己两眼后想明白的,“刘沉香也和神仙有关是不是?他是……神仙与凡人生下来的孩子。” 本还说得没什么底气的话,在郭嘉仔细观察着萧佚之后愈发笃定起来,观察力越来越强的郭嘉轻易地捕捉到了萧佚眼中的讶然,这一刻郭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神仙与凡人能结合诞下孩子的事情让郭嘉燃起了希望,他与清长是不是也有机会可以在一起? 被惦记着的萧佚打了个寒战,他看着郭嘉不得不提醒对方一句,“天庭现在禁止仙凡相恋,相恋的两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刘沉香的母亲是三圣母,现在被压在华山下面,他的父亲虽然未死可也没什么好下场。” “再早一些的三圣母母亲瑶姬和父亲杨天佑被震怒的玉帝王母杀死,他们的孩子也在凡间吃了很多苦才修得仙位。所以仙凡相恋这种事情奉孝还是莫要多想,”萧佚怕气氛太过压抑开了一句玩笑话,“我可不想去天庭捞你。” 并没有被这个笑话逗乐的郭嘉垂着脑袋,他思索一二便打算暂时跳过这个话题,他松开手让萧佚能好好吃一顿弥补这几日的吸风饮露。 见馒头得了解放,萧佚脸上露出了一个欢快的笑容,他夹起馒头配着自己现炒出来的几个小菜大快朵颐起来,时不时还会来几口热乎乎的汤水。 他这副吃相让郭嘉不得不怀疑萧佚究竟是被饿了几天,就算是饿了几天以仙人辟谷不食的能力也不至于饿成这副鬼样子。 郭嘉看准时机又一次摁住了萧佚即将夹走的馒头上。 不是?又来?? 因为吃不到馒头而一脸渴望的萧佚望着郭嘉,泛着盈盈水光的眼睛一下也不眨,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郭嘉,直到把人看得头上冒冷汗。 硬是撑住了的郭嘉挪开视线,在不与萧佚对上视线后那种诡异的不让人吃饭的负罪感就减轻了不少,他乘着这一小会的时间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清长不是已经修炼到不需要吃饭的地步了吗,怎么还非要吃这一餐?” 只是为了这个原因啊?萧佚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哪有人不吃饭?” 所以他现在吃这几个大馒头有什么不对的?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也就听起来罢了,郭嘉万般想法涌到嘴边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松开手看着萧佚继续风卷残云消灭桌上的食物。 吃到一半郭嘉提醒萧佚,“主公让你之后空了去找他,似乎是主公家中的人有什么事情。” “虽然清长早早就暴露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但是平日还是多注意一二,免得露出更多的问题。”郭嘉说完便要离去,荀攸戏志才即使治好了疫病,也不可能这么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处理公文, 这意味着郭嘉仍然要多加班几日,替他们处理那些事情。 想起那多得仿佛处理不完的事情,郭嘉垮下一张脸,满脸沉重的怨气都能把旁边的鬼魂吓死。 非常不开心的郭嘉决定让萧佚也不开心一下,他抢走了最后一个馒头,连同剩余的小菜一同带走。 莫名失去了自己的粮食的萧佚拿着一双空筷子,还没吃尽兴的人只能陡然放下筷子,带着满脸的失落和郭嘉前往曹操的住宅。一个是去那里把某两人落下的公文全部拿走,一个是为了解答曹操及其家人的疑惑。 等到了那里,曹操把其他人全部驱赶走的时候,萧佚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郭嘉倒是因为平日常常和他鬼混在一起而被允许留下。 “清长帮我看看这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昏睡不醒。” 曹操口中的的孩子正是他的二子曹丕。 此时曹丕正紧紧闭着眼睛深入昏迷,无人知道是什么原因。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丕儿昨日从外面玩耍回来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的, 问他发生了什么也不说,操和子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曹操长叹一声,脸上是身为人父的愁绪, 他摸着就这样也能一直昏睡的曹丕脸颊, “除了开始昏沉嗜睡外,丕儿身上还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要不是曹操十分笃定曹丕是自己的孩子,曹丕的母亲卞氏绝对不会有人族以外的血缘,不然在曹丕身上的异状出现的那一刻曹操说不准就把两人都秘密处死了。 曹操当着萧佚的面扯开了曹丕的半个袖子, 露出内里手臂上蛇鳞状的纹路,与自己早上看到的相比, 这个纹路愈发清晰真实, 仿佛一块真正的蛇鳞长在曹丕的身上。 “这个早上还只是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到现在越来越像了,清长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曹操拨了拨那块鳞片, 鳞片下面是一闪而过的红色嫩肉, 鳞片根部俨然已经和曹丕的肌肤长在一起, 再久一点这块鳞片就会替代曹丕的皮肤。 萧佚上手摸了摸蛇鳞的触感,他又观察着曹丕的人中、腋下与双腿, 这些地方没什么大变化, “还请让人拿来一些雄黄。” 雄黄能驱蛇虫, 难道丕儿真的被蛇怪缠身?!曹操想明白这件事情后整个人惊骇莫名, 他没见过蛇怪但也能大致想象出来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妖怪。 “主公别慌, 莫要自己吓自己。”郭嘉适时地递来一杯温热的茶水, 他安慰着很少经历这种光怪陆离事情的曹操, 经验丰富的他很快就想好了理由, “妖怪都不是五大三粗堪比巨人的,其实他们长相大多与我们人族相差不了多少。” “更别说在清长面前, 他们非常弱小。”郭嘉在这边安定曹操的情绪,萧佚则在昏倒的曹丕面前解决对方身上的妖怪。 抓起被郭嘉放到旁边桌案上的雄黄粉,萧佚捻起半边袖子,手指间的雄黄粉末撒落在蛇鳞上,又沿着曹丕的身体让每一处都有雄黄粉末。曹丕身上的黑气无处可逃,最后只能从曹丕的身体里离去,在空中还没来得及消散就被萧佚一把抓住塞进了瓶子里。 “丕公子没事了,很快就会醒过来,到时候主公可以问问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情。”萧佚把装着黑气的瓶子往自己的袖囊一放,自认为已经解决了现在事情的萧佚想要离开。 他还打算去看看平儿奕儿过得怎么样呢,看看于吉有没有好好照顾他们两人。 但是曹操拦住了萧佚,理由是希望对方能再等等,等曹丕醒过来后看看他的身体怎么样。 曹丕没有再昏睡很久,兴许是昨日已经睡的足够了,也或许是控制他变得昏沉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抓住,不再被控制的曹丕自然会醒过来。 一醒来,曹丕揉着眼睛看着曹操,迷迷糊糊的小孩向自己的父亲诉说梦中古怪的内容,“父亲!我梦见了一个土坟!” “坟包的周围是一圈如茵绿草,有很多颜色艳丽的花朵都绽放着,还有很多动物在坟包附近,连老虎、黑熊都在里面,而且它们特别亲近人不会去伤害别人的。” 听见曹丕的描述,曹操和郭嘉神情为之一振,难道这就是导致曹丕一直昏睡的原因?! 猜出曹丕梦到了什么的萧佚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我看见坟包前面插着一块木板,木板修理地十分整齐,而那块木板正中央的字是能被称作书法大家的作品。”曹丕陷入了回忆,视线下意识地往上面飞去,因为回忆而空洞的双眼里什么都倒映不出来,“我想起来那是什么字了!” 曹丕激动地说道,“上面刻了‘黄帝之墓’四个字!” ……比梦中是让他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这件事还要令人惊讶。曹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惶恐,是高兴自己的儿子在梦中没有受到伤害,还是惶恐黄帝这般伟大的人物让一个无毛小子给梦到了。 幸好房间里只有他们,不然曹操真的不知道去解释自己绝无二心的事情。 郭嘉捂住耳朵装作没有听见,他不忘记踹一脚什么反应都没有的萧佚,让对方学着自己的样子把刚才那番话忽视过去。 萧佚:…… 慢吞吞的萧佚手还没捂到耳朵上,语速飞快的曹丕就爆出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然后我就看见坟包附近刮起了一阵狂风,动物被吓跑了,花枝被吹折又不知道被吹到哪个角落,就是那块木板都被吹进了附近的河水里,我想捞都捞不着!” 顺嘴抱怨了两句的曹丕继续说道,“那坟包上的泥土很快就吹散,露出坟里的场景——没有棺材没有值钱的陪葬品,只有一把剑和洗得很干净的鞋子。” 这…… 对二子的梦境感到奇怪的曹操看向萧佚,要知道在年幼的时候能碰见像今日这般怪诞的事情的人可不多,就是成年之后的也寥寥无几且个个都封王拜相……曹丕才六岁有余,这是否能预示这个孩子日后作为定不小? “只是孩子年幼易被吸引鬼怪,并无他意。”萧佚帮曹丕拍掉身上的雄黄粉,他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打消了曹操内心的想法,“梦中之事作不得数的,它们大多都与现实相反。” 是这样吗?曹操内心生疑,奈何自己不像萧佚那般了解透彻,暂时只能放下疑惑相信萧佚。 见曹操放弃深究后萧佚开始询问曹丕昨日碰见了什么,“你可在哪里见过蛇?” 蛇? 昨日便是抓蛇玩的曹丕心虚地看了一眼曹操,他怕自己又被父亲骂顽皮捣蛋,扭扭捏捏的小孩子声音很小,他回答了萧佚,“有见过,昨日平弟和我一起玩的。” 平儿?? 等等,那奕儿不会昨日也玩过了吧?! 曹丕见萧佚脸色陡然一黑,还以为对方为萧平胡玩而生气,“平弟是我拉着去玩的,我看他照顾弟弟太累就拉他单独出来玩玩!” 还好,萧佚松了口气,幸好奕儿没有参与进来,不然他还得赶紧回去免得奕儿有性命之危。 瞥见萧佚神色回暖曹丕便继续往下讲,“见到蛇是在城中穿行而过的河水附近,当时那条蛇正在往一户人家游去,我和平弟担心蛇会咬伤那户人家便把蛇捉走用石头砸死了。” 这就是关键! 听到重点的郭嘉精神一振,他问起曹丕和萧平是在哪里砸死蛇的,“砸死后蛇的尸首你们又放到哪里去了?” 说起最后怎么处理的曹丕有些羞愧,因为他和萧平一同把那条有房子那般长的蛇卖给了屠户,得来的闲钱又被二人平分拿去买好吃的零嘴了。 若说蛇的尸首在哪里……可能被屠户卖给不同的人成了他们的腹中餐。 三位成年人:。 尸首找不到那只能先去‘案发现场’看一眼,萧佚打算一人前往的时候,再一次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种事情的郭嘉又悠悠地凑了过来。萧佚看着一副明显要跟着自己模样的郭嘉,他不得不提醒对方,“你忘记你来的时候是为了做什么事情吗?” “那个没有关系,嘉已经让人把东西送到文若那里去了。”给荀彧增加负担的郭嘉笑得开心,他做的事情对于好友来说就不怎么地道,“我还差遣人特意去把志才公达叫到文若那边,他们一定会帮忙的!” 志才和公达可真是谢谢你啊,萧佚不动声色地抹了把头上的汗水,“行吧,那奉孝你和我一起去看一看。” 即使曹丕有详细描述那个地方的位置,仅凭萧佚郭嘉二人也很难真正找到准确的地点,曹丕不得不跟着两个人去指认。 然而, 因为年纪小走在两人中间的曹丕在这个时候赞同了当初萧平所说,他愈发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应该往旁边挪个位置好让郭嘉萧佚二人能近距离接触。 当曹丕每每向往旁边走两步的时候,萧佚就仿佛知道他的动作一般,一把把他给重新抓回了两人中间。 被迫又成了蜡烛的曹丕:…… 直到他们到达曹丕和萧平砸死蛇的现场,萧佚快走了两步与二人错开,他在现场站定半跪下来打量着这个现场。 经过一夜的风沙与来往行人的穿梭,地上已经不剩多少痕迹,光靠肉眼很难辨别出这块地方与旁边的泥土地有什么差异。就是曹丕自己对着这块地方都难以描述到底哪一块沾上了蛇的血液,勉强画出了一个范围的曹丕着实想不出来更多的, “只记得这么多了,真的想不起来!” 作出努力的曹丕往旁边一站,站在不远处和被萧佚赶过来嫌弃碍手碍脚的郭嘉站在一起。 一个人看现场的萧佚用了点小方法作弊,他很快就找到地面上残存的血迹大致在什么地方,围绕着血迹的喷溅方向,萧佚锁定了那条蛇是在哪里死掉的。 确认地方后萧佚才明白曹丕对蛇的形容不是胡言乱语,光凭血迹依稀画出来的范围就不是寻常蛇的长度,他估摸一下这蛇的身长就已经有一个郭嘉了。 没有人专门饲养的话寻常妖怪不可能有这个身形,看来不只是普通的蛇妖这么简单。 第一百一十九章 萧佚想要调查出是哪一户人家饲养的蛇妖, 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尤其现在连蛇尸都七零八落的,想要用尸首去追踪都做不到。 “走吧, 我们去屠户那里看看有没有剩下的尸体。”萧佚收回视线从地上站起来, 他抬脚往曹丕和郭嘉的方向走去。 也正是因为萧佚从那里离开,原本道路两头不得前行的马车终于可以通行,车轮发出了咕噜噜的响声,一时之间竟然盖过了道路两旁的吆喝。 “没有收获吗?”郭嘉看着萧佚走了过来, 熟悉萧佚的郭嘉看懂了对方脸上的表情,那是一无所获后的平淡, “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找找看?” 萧佚点头, 他低头看着又开始打哈欠的曹丕, 陡然伸手从曹丕身上抓出了一道还未成形的黑气,“竟然没断根……不、不对, 是那条蛇或者说与蛇有关的没有彻底被解决。” 以为自己仍然有性命之危的曹丕睁着双大眼睛, 脸色惨白惊慌, “先生救我!!” 曹丕下意识朝着萧佚跑过去,想要抓住对方的袖子救自己一命。 “不会死的。”萧佚在被曹丕抓到袖子前先手臂一甩, 宽阔的袖子卷到了自己细瘦的小臂上, 他抓住曹丕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 萧佚让对方带他们去屠户那里, “说不定屠户还有留下一些蛇尸。” 只要有一丁点的残留, 萧佚就能根据血肉的指引找到源头, 把源头的罪魁祸首全部毁掉, 到时候曹丕自然不再有生命危险。 听到自己有得救的希望, 曹丕瞬间就不在乎自己被拎着的事情,甚至如果被人拎着就能活下去, 他也不介意自己一直保持这种状态,该省得他自己走路双腿疲惫。 在曹丕的指引下,郭嘉与萧佚找到了屠户的摊位,这里离砸死蛇的地方不远。不过也是,两个孩子拎着一条大长蛇又能走多远。 屠户对曹丕还有些印象,毕竟他们拎来的那条蛇是真的又长又肥,昨日一天光是蛇肉他就卖了不少钱,“小公子!你今天又来了?可是又有什么大收获?” “没有,我是来要昨天给你的那条蛇。”曹丕垫着脚尖往屠户的肉铺里望,入目是满地的血红色的肉,白花花的油脂在肉上浮着,看得曹丕一阵恶心,“昨日、昨日的蛇可有剩下什么吗?” 呕。 昨天没有仔细看,今天一看肉铺的场景曹丕感觉自己胃里翻山倒海的,他捂住自己的嘴巴两三下地躲到了郭嘉的身后。曹丕发出了呕吐时的声音,但什么都没吐出来的他只尝到了胃里上涌的酸水味。 习以为常的屠户在自己油腻的围裙上擦了下手,他掀开里面用白布盖着的蛇尸,“还有一些没卖完,小公子是需要它吗?” 蛇尸上大部分地方已经袒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血红色的肉挂在那个骨架上,对外裸露的部分变得暗沉,与中间的白骨形成鲜明的对照。除了肉和蛇骨,最外层冰冷细滑的蛇皮被屠户用最锋利的剔骨刀剃了下来,卖给了偶然路过的商人。 “给一点蛇肉就好。”萧佚代替曹丕回答道。 “好嘞,这点肉俺就不收你钱了。”屠户兴致勃勃地说道,嘴巴一张一合用很快的速度叭叭地说着话,“要不是小公子送来了这条蛇,俺今日还要出城打猎呢。不过这条蛇可真邪门,听说昨天买过蛇肉的那几户人家今儿个都捡到了钱,发了一笔意外之财呢!” “那些人又来买了不少蛇肉,不过幸好知道的人不多,不然俺这里的蛇肉恐怕一点都剩不下来。” 说话间屠户手起刀落给三人切下了一小块蛇肉,他用油纸和绿色的大叶子包住那块蛇肉,将东西递给了萧佚。 拿走蛇肉的萧佚和郭嘉曹丕又往别处走去,现在他们主要是想找到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不能离城中太近。 于是曹丕把两人领到了他和萧平的秘密基地里去。 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行为的萧佚满头问号,他不理解为什么来山阳郡不久曹丕就能找到一个玩耍的地方,更不理解无论是曹丕还是萧平,搭建一个秘密基地有什么用处。 一个父亲是刺史,定然会在家人身边安插暗卫,无论曹丕的秘密是什么就没有曹操不知道的;一个父亲是随便掐算一下就能知道完整的事情经过,这个秘密基地也根本瞒不住人……所以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满足小孩子天性中的好奇心还是调皮捣蛋? “阿嚏!”莫名鼻子痒打了个喷嚏的曹丕怀疑有人在说他。 郭嘉倒是对两个小孩的行为给予最大的支持,“丕公子很厉害,能和平儿在城中找到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清长,你不觉得他们两个小孩子能做到这种地步是很厉害的一件事吗?” “嗯嗯。”萧佚略显敷衍地点头,他没去看明显在哄小孩的郭嘉,注意力全部留在了手中的蛇肉上。 蛇肉为引子,法阵做辅助,再用一点法力运转法阵,萧佚很快就看到那一坨蛇肉化作了细细的红色丝线,一头落在了地上,另一头则向着源头咻得一下窜了过去。 等到地上盘旋着的多余红线全部绷直之后,萧佚便招呼着郭嘉和曹丕一起往红线那段追去,刚一转头他就看见了两个表情截然不同的人。 一言难尽望着那个红线的郭嘉现在满脑子都是以往听过的民间传闻,像是什么月老红线、红线姻缘之类的,那红线难不成也是用肉做的?然后系到有情人的手指上? ……莫名感觉有点恶心。 郭嘉想着想着就遮住自己的半张脸,被遮住的脸庞上是被恶心到后的惨绿面色。 而曹丕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萧佚,看见对方施展法术毫无任何的害怕,反倒是觉得对方非常厉害。跃跃欲试的曹丕想要和萧佚学这些方士手段,“我能像平弟一样拜您为师吗!” “这……公子不适合。”萧佚还不想被曹操质问出门一趟,怎么好好一个习孔孟之道的学生突然仰慕老庄学说。 “好吧。”曹丕也不强求,方士收徒肯定要看天资,兴许他在这方面的天赋不如萧平,“那您会炼丹吗?” 郭嘉没忍住咳嗽两声,他在萧佚回答前率先回应,“清长不会炼丹的。”在曹丕继续说话前郭嘉指着那根红线催促着他们去寻找源头,“不要把我们的正事给忘记了。” 现在流行的炼丹之事,实际是世家豪族为了逃离如今礼乐崩坏的世道而找到的一些糜烂不堪的方法,说给萧佚听郭嘉都担心污了他的耳朵。 萧佚:?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觉得郭嘉言之有理的萧佚捡起了地上的红线,顺着红线的指引往蛇妖的源头走去。 不解的曹丕抬起头,只看见郭嘉朝着自己摇了摇头,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不能问吗?为什么? 满腹疑惑的曹丕跟在萧佚身后,自己也一直在想郭嘉那个动作的意思,他不觉得问一个方士会不会炼丹是什么不能说的话题。 有心事的曹丕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变化,但是郭嘉和萧佚却发现了,他们走回了之前的屠户肉铺,还来到了砸死蛇的地方,再往前走不久就是一户家中小有资产的人家。 “咦?”萧佚发出了一个疑惑的语气,他观察着那户人家周围的居民,愈发觉得这户与众不同,“为什么周围人都是草房木栅栏,偏偏他家就能住瓦房石墙?” 这户居民甚至有钱在大门门口放两座麒麟石像。 郭嘉也上前敲了敲其中一座石麒麟,他辨别出来石像用的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已经是不亚于一些小世家用的石料。可是这里居住的都是寻常百姓,再如何有钱又怎么和世家相提并论? 如果真的有世家的实力,又为什么不搬到更富庶一些的地方居住? “这户人家很奇怪。”郭嘉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不如我们去他家附近找人问一问。”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一定可以在旁边人的描述下找到蛛丝马迹。 说干就干的郭嘉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曹丕赶去找年岁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他和萧佚在街头街尾找机会和劳作回家的青壮年聊天,为了能和那些人搭话想尽了一切办法。 结果郭嘉发现这些劳作回来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说着同样的话,“之前那家人也和俺们一样下地干活,结果有一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户人家再也没下过地,没几日就把自己家的草房重新装修成一个大房子了。” “是啊是啊,他们家那个一直娶不到媳妇的儿子,有钱后没多久就娶上了媳妇。”有离得近的人说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新妇昨日好像与这户人家大吵一架,今天早上就回了娘家呢!” 昨天? 这个时间点未免有些太过于巧合了,郭嘉与萧佚对视一眼,笃定了这户人家有问题的猜想。 第一百二十章 俗话说得好,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当然萧佚不打算对普通人家出手,他可不想刚从牢里出来又被关回去, 叫里面的三圣母看到, 他这个长辈的脸还要吗。 萧佚只是打算趁着天黑去那户人家中探一探,找到蛇妖的源头或者也可以说是供奉蛇妖的木台。 曹丕年纪小天黑之前便已经送回了家,这种大人的夜间行动他是参与不了的,郭嘉倒是可以参与但是受限自身体质, 只能在院墙外面接应萧佚——他甚至都不能在没有外物的帮助下,独自翻过院墙。 “那清长你小心点, 有什么不对劲的就发出声音, 嘉会想办法闯进去救你的。”郭嘉信誓旦旦地和萧佚承诺着, 他还把自己下午偷拿出来的庖刀在萧佚面前晃悠了一圈,“有武器在手, 他们一定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欲言又止的萧佚陷入沉默, 一会后他慢吞吞地说道, “要不你还是去把文若叫过来吧?” 就郭嘉这副模样萧佚都担心这人会不会被反绑,还是荀彧更靠谱一些、荀攸也挺可靠的。 被怀疑了郭嘉暗自咬牙, 等他回去一定好好锻炼! 不再和郭嘉在外墙处胡扯的萧佚攀上了院墙, 他双手撑着墙壁顶端脚尖顶住墙壁, 手臂发力把整个人撑起来的同时, 一条腿跨过了院墙。成功让自己坐在墙上的萧佚接下来翻过去就十分简单, 轻轻松松地落在了地上, 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独自行动的萧佚比带着郭嘉要方便不少, 他很快就把不大的院落打探完毕, 院中的房间中哪间住了人哪间又是空置的他都摸得一清二楚。找了一圈的萧佚没有发现可能存在的供奉蛇妖的祭台,连人家在屋中设置的祠堂都仔细地打探了一番。 奇怪, 红绳确实是指向了这里? 萧佚心中怀疑这里存在着他没有发现的密室,但空房间和祠堂他是认真地查看了一遍的,这个密室的位置可能被放在了住了人的几间屋子内。 别无他法的萧佚只能像白天一样用点小手段,熟悉的红绳窜向了……祠堂。? 不可能!他明明检查过那里,萧佚不相信自己在那么详细的搜查下还会错过什么线索,他沿着红绳往祠堂走去,却见红绳沿着柱子转悠两圈后贴着墙角的缝钻进了地下。 是的,红绳直接穿过地板、穿过泥土地钻入了这户人家的地下室。 “这算什么?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吗??”萧佚哭笑不得的看着建的严丝合缝的石砖,“地下室在这下面,但不是通过祠堂下去的,应该是附近的屋子里有一个暗道。” 而他的法术就不会想那么多了,反正地下室在这处区域的下面,只要红绳自己能穿过去就行了,至于后面追查的主人能不能过去就不在红绳的考虑范围。 “祠堂附近是屋主的房间,他现在过去把人打晕再进暗室未免太过嚣张,到时候奉孝文想要解释都不怎么能解释清楚。”呢喃自语的萧佚有了新的想法。 穿墙术他自己又不是不会,先去暗室里探个究竟再说。 萧佚在下一秒就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中。 没有点燃蜡烛的暗室里一片漆黑,四周都是实心墙壁连一点天窗什么都没做出来,也没有供奉时会使用的蜡烛与香烛,而且整个暗室中散发出一股浓重诡异的味道。 所以萧佚他自己拿出了灯笼照亮暗室。 在光源出现的那一刻,萧佚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如同养蛊一般的房间,房间里面不仅有手臂长的毒蝎、多足的蜈蚣、皮肤丑陋的蟾蜍还有断尾的壁虎。这些毒虫被养在房间中时常会去争夺外面的人丢进来的新鲜肉,而萧佚闻到的古怪味道是它们相互厮杀后留下来的。 萧佚大致明白过来那条寻常不同的巨蛇也是被养在这个暗室里,之前巨蛇未死暗室中保持着一种平衡,而在蛇死掉后其他四毒也相继厮杀起来,这最后还活着的就是饲养成功的毒王。 依照对方的养法,他未必是想要培育出毒王,而是想要通过饲养毒虫为自己家带来财富,谁料这次放蛇出去被曹丕萧平发现,误会巨蛇要伤害人性命给砸死了。 弄清楚这一切的萧佚侧身躲开了扑过来的蟾蜍,手中提着的灯笼里的烛火晃晃悠悠地飘了出来,率先把跃跃欲试的蟾蜍烤了个半熟。 “留着总要诞生一个毒王,对附近的普通人不太好,还是现杀为妙。”萧佚抬手间便把剩下的三毒圈禁起来,一层猛烈的火焰围绕着毒物燃烧让它们不敢动弹。 火焰舔舐着它们的肌肤,滋滋冒油的声音在小小的暗室中回响,与之同时散发出来的香味让萧佚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味道有点香。 不行!今日本就是事出有因在别人家中烧死了这些毒物,暂时还把它们都吃掉未免太对不起主人家了。坚守自己原则的萧佚再补上一道火焰之后,连忙从暗室中穿了出来,他在祠堂中躲着打量外面的情况。 仍然是夜晚的寂静,这家人还不知道自己养在暗室中的蛊虫全部死掉了。 趁着这安静的时段,萧佚又原路返回,用同样的方式翻过了院墙。 “清长?这么快就解决了吗?”在外面守着的郭嘉见人重新翻了出来,连忙上前询问结果,他也想知道这户人家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导致一日暴富。 在院墙下面等候的郭嘉看着萧佚从墙上轻飘飘地跳了下来,落地无声的帅气模样让他也有些跃跃欲试。 看起来翻墙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说不定他也能做到,以后就不用一直在外面放风了。郭嘉眼睛骨碌碌地一转,打定主意之后要在自己那个院子里试一试。 萧佚把自己在暗室中看到的情况告诉了郭嘉,并告诉对方自己是怎么处理的。 听完萧佚所言郭嘉不是很清楚养蛊还能致富的原因,“养那些毒虫怎么还可以让一家人暴富?这是什么原因?” “因为影响到气运。”萧佚回答道,“他们每次会放一只毒物出来觅食的行为就是把外面的财运掠夺回自己的家,时间一长累积的财气越多,就会出现一夜暴富的情况。而要维持家中的财富,他们就需要一直饲养毒物,如果毒物意外死亡,不属于他们的财运会再次泄漏,他们自然会穷回去。” 养蛇蟾蜍这些毒物还有这种作用吗?郭嘉看了眼萧佚,他没有忘记早些年某人为了还债天天出门摆摊算卦的日子,有这种方便快捷的方式为什么清长不用呢? 但转眼一想到一个光风霁月的人天天饲养蛇虫,多少有些幻想破灭的感觉。 “那为什么丕公子砸死蛇后会被妖怪缠身,整个人昏睡不醒身上还开始长蛇鳞?”郭嘉继续问道。 萧佚思索了一番回答,“他们饲养的时间不短,里面的五毒在长时间的供奉下有了妖力,自然可以害人。而丕公子出于好心砸死了巨蛇,可对蛇妖来说是个无妄之灾,心生怨恨缠上丕公子想要索命。” “那之后对丕公子还有危险吗?” 萧佚摇头直接告诉郭嘉自己把整个暗室中都烧了一遍,“剩下的四只毒物都被烧死了,蛇妖失去了力量无法再作恶。” 而之后若是重新饲养了新的五毒,那供奉的妖力也与现在的蛇妖无关,萧佚不再认为这些毒物还有什么兴风作浪的本事,他倒是回忆起来刚才那股肉香。 肚子发出咕噜叫声的萧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佚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去街市上看看还有没有未收摊的摊贩?” 郭嘉:? 从来没发现清长这么能吃的郭嘉回忆晚食他们用的是什么,想起来他们吃的是什么后郭嘉目露惊讶,“嘉没记错的话,清长你不是晚上又吃了两大碗粟饭?还有两碗汤饼?” 以及许多小碟盛装的小菜、蔬果,就连为两位公子准备的糕点清长也混了几块吃,郭嘉到现在都没忘记曹操那副世外高人的滤镜破碎模样。 “咳。”因为是修行之人吃多少都不会撑坏自己的萧佚尴尬地挪开视线,他为自己的饭量辩解,“晚上没吃什么荤食,刚才闻着味道就又饿了。” 所以绝对不是他吃得多!! 无言的郭嘉抬起头看了眼天色,月亮高高挂在天空上,以现在的世道估计这么晚都不会有人在外面做生意。而这个时间不论是曹操府上还是荀彧那边都已经闭门谢客了,他们自己家也从来没有聘用过厨子,现在想满足萧佚的口腹之欲只有一个办法—— “清长,我们去城外烤肉如何?” 至于什么一日两食的规矩,反正他平时也不怎么循规蹈矩的,郭嘉毫无负担地想到, 城外烤肉?不得不说这个主意成功地打动了萧佚,就算宵禁关了城门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难事,带着郭嘉穿过去也是轻轻松松的。 “好,我们再去拿些盐巴之类的调味品。”萧佚已经想好了要给野味涂什么蘸料、烤制成什么样子。 两个人都不是拖延的性子,说要就开始行动起来。 120-140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所以, 这就是你们两个被夜间巡逻的兵士抓住的原因?” 大晚上被迫来捞人的荀彧看着眼前两个连兵士的饭食都混上了,那本来是给夜间巡逻兵士回来填饱肚子的晚食,结果现在厨子都被迫回来开火又多准备了两个人的份量。 荀彧看着和兵士坐在一块吃得津津有味的两个人, 郭嘉面前是正常的饭量, 萧佚面前那个大碗倒是让荀彧大跌眼镜。 清长之前不是正常饭量吗,怎么感觉消失一趟再回来这个饭量陡然增加了不少? “文若,要一起来吃吗?”郭嘉仍有余力地举起一只手招呼荀彧,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还有桌上摆放的空碗, 热情地招呼荀彧坐下来一起吃,“这不是大晚上饿了出来找吃的, 结果被巡逻队抓了个正着。” “你们难道不会找”厨子吗? 话还没说出口荀彧就察觉到不对, 他想起来萧佚家中一直都是他自己做饭, 要是真的饿了萧佚不会自己去庖室烹饪一顿饭吗?非要去外面找不可能存在的摊贩?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微微眯起眼睛的荀彧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看着自己的郭嘉和……吃得十分开心的萧佚,他朝着自己来后用饭都拘谨不少的兵士点头, “今日劳烦几位把他们二人带回来了。” “不麻烦不麻烦。”兵士慌张地摆手。 荀彧收回视线看着郭嘉和萧佚, “还不走吗?若是真的饿了, 彧家中厨子还是能再为你们二人加个餐的。” 其实不是很饿的郭嘉放下筷子,他只吃了一些小菜尝尝味道, 郭嘉戳了戳旁边的萧佚, 他知道对方一开始是想吃烤肉的, 这巡逻兵士的晚食并没有提供这种比较精贵的食物。 郭嘉小声建议道, “清长, 文若家中一定有脍炙, 不如敲诈他一顿?” “现在真的可以吗?”萧佚不太确定地问道。 其实都能听见的荀彧扶额, 他无视掉旁边兵士惊异的眼神, 双手逾矩地摁在了两人的肩膀上,“走吧, 想吃什么彧让厨子做便是。” 萧佚和郭嘉统统高兴地扬眉抬眼,就差没有高声欢呼几句,他们还是保留着身为成年人的矜持,“这可是文若你说的!” 两人飞快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们一左一右夹着荀彧往外走,萧佚告诉荀彧自己想要吃什么,郭嘉看着好玩也凑在旁边提醒萧佚荀彧家中有什么新鲜荤食。 走在中间的荀彧头一次感觉自己脸皮有多么薄,他都快羞愧到无地自容的地步,旁边两人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快走!快走!”完全忽视不了营中其他兵士古怪又存在明显的视线,如芒在背的荀彧拉着二人加快了前行的速度,连最后道别都来不及说就把两人塞进了自己的马车里。 像来的时候荀彧有多么迅速,他离开的时候就有多么飞快。 在马车里坐了好一会的荀彧才从那种尴尬中脱离出来,他看着没事人样的萧佚和郭嘉,心中无奈的同时又松了口气,“说吧,究竟是什么会让你们两个人大晚上出门。” “彧的意思是你们在寻吃的前去做了什么。”荀彧眼中是认真的神情,他的话也在告诉两个人别拿吃饭这个糊弄无关人的理由来糊弄他。 萧佚与郭嘉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交汇,快了郭嘉一步的萧佚伸出手示意郭嘉先讲,“你是前情提要,奉先不先说的话,佚说了文若也是一知半解的。” 就那点事情也能算是前情?!郭嘉看似淡定实则内心慌张,他在荀彧的注视下保持着冷静不乱阵脚,“这件事情要从今天白日的时候说起。” 接下来郭嘉把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荀彧,郭嘉说完后萧佚接着把晚上自己夜探别人家的事情说了出来,萧佚没忘记让荀彧放下心来,把毒物都被烧死的结果告诉对方。 “你们今天这一日倒是折腾得够多啊。”荀彧没料到从白日到现在五个时辰,竟然能让他们做出这么多事情来,“那以清长的本事,晚上也不至于会让巡逻的兵士抓到吧?若是没抓到,你们现在应该都在城外自己烤肉吃了。” 萧佚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心虚飘向了旁边的郭嘉,他很快就收回来用着正经的神情回复,“出城的话又要明天才能回来,文若你也知道我们家里还有两个小孩想念我们得紧,已经离开了这么多天,再让他们独自一人对孩子也不太好。” 实际上是被郭嘉的‘蹭文若家的饭’的主意打动,萧佚才会故意在街上被巡逻兵士抓住。 “真的?”荀彧不太相信萧佚的话,尤其是对方刚才那一个眼神让他察觉到了不对。 “真的。”萧佚点头。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他们两家的门口,荀彧看着车夫去打开荀府的大门,他转过头又问了一遍,“你们刚才吃了那么多,还需要在我府中用一顿吗?” “不用。”/“要!” 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 郭嘉和荀彧一同看向还在说要的那个人。 知道今日萧佚进食了多少食物的郭嘉反对他再次吃东西,“清长,你不能再吃了!光今天你吃的那些东西就已经超过一个正常人的饭量,再吃下去让主公知道了会生疑的。” “可是佚还想吃诶。”萧佚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郭嘉。 被这副模样的萧佚惊得后退一步,郭嘉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不行、这种表情的萧佚太少见了,实在难以让人拒绝他的要求啊! 已经妥协的郭嘉推推荀彧,试图让人再负隅顽抗一下。 背负着郭嘉信任的荀彧不孚众望,“我让侍从把厨子叫来给你做炙肉。” 郭嘉:。 最后三人围坐在桌前,看着萧佚把桌上的几碟炙肉一扫而光,那大快朵颐的样子让荀彧怀疑郭嘉是不是没有给人饭吃。 “能进庖室并生火做饭的也不是嘉啊?”郭嘉看向荀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他指着自己无声地反问荀彧, 就他这五谷不分的样子能做饭?? 说得也是,觉得郭嘉言之有理的荀彧收回自己怀疑的视线,他看着对面仍然吃得津津有味的萧佚,问出了盘旋在自己心头上的疑惑,“之前清长的食量看着与我们没什么差别,今日怎么吃了这么多?” 不知饥饿的萧佚摸着自己毫无变化的腹部,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是什么原因让他一直想吃东西,“可能是感知出了点问题。” 他的身体在修行时被淬炼得寒暑不侵,只要身体里有法力,萧佚就不会有疲惫饥饿困乏的感觉。但那样是不对的,萧佚心中隐隐有些抵触与不认同,但他之前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直到女娲捏出了人族。 那时候的萧佚看着懵懵懂懂的人族在女娲的教导下学会了制衣穿衣,又在女娲的保护下在洪荒大陆中拥有了自己的种群,他注视着这群小小的泥人烦躁的内心终于安稳下来。 他从人族身上汲取到了归属感。 从那个时候开始,萧佚就让自己像人一般吃饭睡觉,并将这个习惯保持到现在。然而因为没有疲倦与饥饿的感知,萧佚都是靠自己设定好的数值来维持平日的进食量与休息时间。 前段时间遭了天雷劈,又被关到华山下面壁几日,萧佚猜测是那日的雷劫把自己的感知弄坏了,才会让他今天总感觉没有吃饱。 “明日”荀彧说完这两个字沉吟片刻,他抬眸注视着萧佚,“清长装病吧。” 荀彧向两人讲述自己的想法,“常人无法像清长吃这么多,而清长既然已经吃了也不能让他吐出来,不如顺势而为让清长装病几日,也好打消旁人的疑虑。” 这个主意郭嘉很赞同,他还没说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呼唤声,“叔父?这么晚了叔父怎么还没睡?” 这时有另一个他们觉得熟悉又很陌生的声音响起,“公达,刚才侍从好像端了不少炙肉进去。” 荀攸在门外疑惑,“炙肉?这么晚了叔父怎么还会吃油腻之物?” 见事情已经被发现荀彧打开房门让外面的两个人进来。 一进门郭嘉和萧佚便认出来那个声音熟悉又陌生的人是谁,是郭嘉最不愿面对的一个人。 “陈长文!?你不是去徐州了吗,怎么在山阳!!”郭嘉的情绪是几人中最激烈的那个,每当看着陈群他就觉得自己被夫子打过的手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陈群倒是平淡得很,他告诉郭嘉一个非常不妙的消息,“刺史已经辟我为别驾,今后共事还请奉孝多多关照了。” 完蛋,有长文在这里,他对清长的心思不是分分钟就要被发现了?!郭嘉垂着脑袋脸上是一片懊恼与惊慌,要是被其他同僚发现这件事情清长他又该如何自处。 “许久不见,清长。”陈群见郭嘉无话可说于是挪开视线和萧佚打招呼,他们二人是在萧佚去陈氏卜卦的时候熟悉起来的,“没想到你居然在主公麾下做事。” 陈群本来也是不相信卜算一事的,他觉得卜卦未免有巧合之嫌,但对于萧佚占卦解卦的能力陈群十分信服,因此二人结为好友。陈群自然也是知道萧佚当年在颍川时心心念念的是什么事情,对于在曹操这边能看见萧佚,陈群自然是十分惊讶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自从知道陈群被曹操辟召为别驾之后, 郭嘉整个人的状态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然这不是指他收敛了平日不羁的行事作风,只是在外人面前和萧佚保持了一种友人之间的距离, 不像之前那般常常黏在萧佚身边。 为了不被陈群抓到一点苗头, 郭嘉也是做了充分的预防准备,然而他防到了陈群却忘记了萧佚。 从身旁人相差极大的行为中察觉到什么的萧佚在沉思,他愈发觉得当初城外郭嘉糊弄流民的说法不是随口说说的,是发自肺腑又受限现实不得不改口的真实想法。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 萧佚找到了养病中的戏志才,这个在陈群加入后终于能从公务的魔爪下逃出来的打工人, 他轻声喊着快要睡着的人, “志才, 佚有一惑需要你解答。” 戏志才好不容易能休息下来养一养自己像个筛子样的身体,结果还没睡着就被萧佚喊醒, 不过他倒也没生气, 毕竟能让萧佚来找他解惑的事情可不多, “清长还有什么需要我来解答的问题?那可真是志才的荣幸,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定不会让清长抱着疑惑回去的。” “那真是太好了!”萧佚眼睛一亮, 他在描述问题的时候耍了个心眼, 没有直接说明身份反而交换了一下视角, 以自述的方式描绘了一遍他和郭嘉之间的情况, “……是什么原因让我变成这样?佚着实弄不懂自己的心思了, 不知道志才能否指点一二。” 在听见那副描述的时候戏志才差点没把口中苦涩的中药吐了出来, 他一点都没相信萧佚那些话。没有其他的原因, 单纯是因为那些内容听着太像郭嘉而不是萧佚,戏志才放下手中的药碗, 他上下打量着萧佚从对方眼中的神情确认着。 “清长你这说得不是自己吧。”戏志才笃定地说道。 很明显不是自己吗?萧佚完全没预料到一下就被拆穿的结果,他还以为自己至少能撑过一轮。 “因为你很少有过这么鲜明的情绪,你的情绪都很平淡不明显,就像道观里的神仙冷眼看世间一切。”戏志才知道萧佚不太喜佛,所以他把萧佚比喻成了道教的人物为了能让萧佚更好理解自己的意思,“就像你收养了平儿,但你面对着那孩子的时候你的情绪也没什么大起伏。” 像奉孝那种只为一人的态度绝对不会发生在萧佚身上,戏志才试着把与两人有关的记忆中郭嘉的脸替换成萧佚的。 ……嘶,眼睛好疼。 揉了揉自己太阳穴的戏志才看着陷入思绪的萧佚,他把自己能给出的回答告诉对方,“你想问的事情我确实知道答案,但是这件事情你与其旁敲侧击我们几人,倒不如直白明了地去问奉孝,他给出的答案才是真正的正确答案。” “佚知道了。”萧佚定定地看着戏志才,好半晌才收回视线,他的语气已经不复之前那般精神。 离开戏志才的府邸后萧佚头疼地捂住额头,就戏志才那反应他已经能笃定自己心中所想,他不是很能理解郭嘉的想法,“为什么会是我呢?” “所以这就是你在不需要借钱和补课的时候,把系统叫出来的原因?”系统仍旧是那副毫无情感的声音,他的语气倒是比之前多了一丝无奈,“你要知道人族有那么多人,总归会有几个口味比较特殊的。” 被骂的萧佚反怼了回去,“你一个系统还有开机气?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们系统都是在做什么?” 系统理所应当地回答,“当然是在整理宿主你交上来的历史记录,那些记录当然是需要第二遍复核的。” “你们还有这步骤,以前都没说过啊。”萧佚嘀咕两句没再在意这件事情,他转而问起自己还剩下多长时间的任务,“从盘古开天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能继续活着,又如何去给另外一个人承诺。” 他们的生命长度是不对等的,他们生命的起点也是不同的,萧佚知道他们只是在生命的中间短暂地交汇了,就像以往遇见的那些故人,从起点到末尾只是他任务时间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段。 他的任务结束了……他的任务结束的那一刻真的不是天地大劫之时吗。 拒绝被认成贪婪无度的无良老板的系统为自己正名,“还有很长时间才能结束,但我们一开始说好了的,若是哪一日你真的撑不住了,系统这边是可以免费解约的。你之前攒下的功德也不会被没收,除开复活时消耗的那部分剩下的都会给你,足够让宿主后半辈子生活得足够幸运和幸福。” “那我的过去?”萧佚试探地问道。 这回系统做了回锯嘴木头,没有回答萧佚的问题。 好吧,他应该知道的,每次自己问起过去的事情系统那边就会没了声音,萧佚叹了口气的同时抬眸看了眼天色,他看着挂在中央的大太阳,自己双手拢着袖子往刺史府而去。 估摸着现在还在议事或者处理手中公文的萧佚没有去打扰郭嘉,他到刺史府对面的茶水铺坐了个位子,铺子里粗劣的茶水就着简陋的茶点往嘴里塞去。直到上午的工作完成,有了短暂歇息的官员和曹操的幕僚走了出来,他们都准备回自己的住处好好休息一会,来往的马车数量显然增多了不少。 眼尖的萧佚发现了差一点和荀彧一同离去的郭嘉,他出声呼喊着对方的名字,“奉孝!” “清长?”郭嘉告别了荀彧向萧佚走来,他观察着萧佚的时候注意到了对方拧着的双眉,“你这副模样难道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 郭嘉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副模样的萧佚他的心砰砰直跳,就好像有什么他绝对不想见到的事情要发生了。 “你……你先随我去处没人的地方吧。”萧佚欲出口的话被来往的行人打断,不想在大街上和郭嘉讨论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于是萧佚带着郭嘉去了附近的一处死胡同——这是他在等待的时间里发现的一处隐秘的地方。 站在死胡同内的时候郭嘉更加不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拧住了宽大的袖角,平整的衣服在郭嘉不知不觉中被揉得乱七八糟的。 萧佚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后尽量保持着寻常的语气询问郭嘉,“奉孝,你年岁也不小了,文若公达在你这个时候可都已经成亲,你一直住在我这里也不是个办法,还是早点看好自己的宅院才是。难不成等你成亲了还要在佚的小院子住着不成?” 果然。 在萧佚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郭嘉就知道,他最不想见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这种情况下郭嘉反而没有之前那般紧张焦躁了,整个人诡异地平静下来,他凝视着萧佚。 这一回反倒是萧佚不敢去看郭嘉。 “清长你知道了,对吧。”郭嘉第一次快了萧佚一步,抓住对方的手腕阻止萧佚的后退,他把自己的心思第一次剖析在萧佚面前,“你知道我喜欢你的这件事情。” 萧佚身体后仰,声音颤抖着的他又一次喊了对方的表字。 “本来还在想怎么能让清长循序渐进地发现这件事情,连真正表明心意的地方都要再三斟酌才能决定,”郭嘉笑容发苦地看着萧佚,事情在这种时候被发现了他知道一切都将走向最糟的那个结局,郭嘉不甘心地靠近萧佚,他再三呼喊着对方的名字,“清长。”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萧佚只能顺势往后退,他不断地退缩郭嘉便一直前进,直到脊背抵上了胡同的墙壁上,萧佚才发现自己选择的地点隐秘性好但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没有办法在不伤害郭嘉的前提下逃跑。 缩着脖子整个身体紧紧贴在胡同的墙上,萧佚看着还在不断靠近的郭嘉、两人之间缩小的距离后,他终于下定决心。 绷紧手背、以手作刀的萧佚一掌劈在了郭嘉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萧佚察觉到了嘴角处一闪而过的柔软湿润,那种感觉一触即分。 失去知觉的郭嘉倒在了萧佚怀中,萧佚本人还处在愣神的状态下,等他从自己似乎被亲了这件事情中走出来,他看着怀中还在昏睡的郭嘉,眼眸中是不舍的神情。 这是为了他们两个人好。 努力说服自己的萧佚起手掐诀,是他之前在长安时用过的一个法术,萧佚从未想过有一日这个法术还会用在郭嘉他们身上。 施法结束后萧佚把怀中人平放在地上,他故意往胡同外丢了些石子出去,好让外面的人能发现里面昏倒的郭嘉。萧佚躲藏在暗处看着郭嘉被人扶出去,又被送进不远处的刺史府后,萧佚才返回自己的住处给他和萧平收拾行李出来。 “阿父?我们要去哪里啊?”萧平被于吉带着来找萧佚,看到那两个收拾整齐的包袱,萧平就知道他们又要搬家了,“不在这里住了吗?” 他还挺喜欢这里的,能和年岁差不多大的丕弟一起玩。 萧佚的神情是现在的萧平完全不能理解的复杂,“我们该去隐居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距离萧佚说着要去隐居那日, 已经过了大半年。萧佚带着萧平和于吉又重新回到了徐州的小山村里,这里的人们仍然像当初那般劳作,山外的战火也好像完全波及不到他们似的。 在这里萧平又和诸葛均诸葛亮相遇, 三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孩子结伴在一起学习, 白日随着诸葛玄学习四书五经下午三人便跟着于吉学习星象八卦,晚上是三人用来完成功课的。这种重复充实的生活让萧平没有到新环境的忐忑不安,他甚至很高兴萧佚终于有时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要是一开始走的时候不那么匆忙就好了。 萧平抓着树枝在泥地上胡乱画着,对于还没有教会郭奕叫自己名字的这件事情他十分泄气, 就离开这些日子以小孩子的记性,恐怕他早就被郭奕忘到脑后去了。而且…… 看着又开始翻地施肥的萧佚, 萧平总觉得半年前父亲说得是发自肺腑的话, “奉孝叔叔, 你在哪里啊?怎么还不来带阿父回去?!” 就算是闹别扭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不来探望一下吧? “其他叔叔怎么也不见踪影,连封信都没有?”萧平托着自己的下巴, 稚嫩的脸上满是疑惑, “该不会阿父一下子把所有叔叔都惹生气了吧、不对不对, 阿父才不会惹这么多人生气呢!” “平儿!你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舍弃宽袍大袖的累赘,萧佚穿上了方便农作的短打, 他看着坐在田埂上偷懒的萧平单手撑腰喊人过来帮忙, “记得把你旁边的苗带上!” 萧平大声地回复, “知道了。” 萧佚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在田地里小心移动的萧平, “这笨手笨脚的样子真的像极了你啊。明明十分好走的路, 在你脚下就成了随时能让你摔一下的险路。” 真的是。 习惯性和那个在自己身边的人说话的萧佚神色如常, 他这半年自己都快适应身旁少了一个人的情况, 但每每遇到事情总想要转过头和谁说一声。因为身边没有了那人的存在, 萧佚把这个习惯变成了自言自语,经过半年的纠正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和自己说话, 半点也不会想起那人。 只是, 还是有些孤独。 “阿父!”带来新苗的萧平看着萧佚,“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插苗。”萧佚回答得同时看了眼自己翻过的田地,面积很大就算他们二人不辞辛劳地一直插苗,也要好几日才能完成,“今天先插一半吧。” 萧佚通过增加自己的任务量让自己更加辛苦,只有一直劳作他才不会有精力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哭丧着脸的萧平努力帮萧佚分担任务量,可人小腿短没什么力气的孩子又怎么去和萧佚比拼,好不容易才插完一排的萧平刚想向萧佚炫耀自己的成果,一回头人已经插了两排。双手拿苗的萧平羞愧地埋头继续去插苗,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萧佚空洞毫无焦点的双眼,显然这人已经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仅仅凭借着肌肉记忆在这里耕种。 二人在田间劳作的时候,坐在牛车上的诸葛亮和诸葛均从附近路过,一眼看见两人身影的诸葛均呼喊着自己的小伙伴,“平郎——” 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听见有人呼喊自己的萧平抬起头,他看见隔了一个田沟的平地上停了一辆牛车。 尚还年轻力壮的耕牛晃动着自己的尾巴,牛身上套了一个粗麻编织成的绳子,与绳子相连接的则是没有棚顶的板车。板车上面看上去放了不少东西,但仍然有空位留给同样想进城的诸葛亮与诸葛均,他们一手扶着板车两旁的档栏一手摁在有可能会在路途颠簸中散开的货物上。 萧平看见诸葛均正朝着自己挥手。 “要不要一起进城——”诸葛均的话语远远地传了过来。 能进城玩!? 被吸引到的萧平回头看了眼还在兢兢业业插苗的萧佚,“阿父,我想和均郎他们一起进城,今天这个苗能不能明天再插啊?” “你去吧,注意安全。”抬起头叮嘱了一句话的萧佚又重新低下头去。 得了允许的萧平又小心翼翼地穿过田沟,他跺跺脚把鞋子上的泥泞弄掉后才上了诸葛家的牛车。坐在板车上无所事事的萧平询问他们这个时候进程是做什么去,“村里不是什么都有吗,你们怎么还要去城里一趟?” “因为叔父手中的典籍不够用了。”诸葛亮为萧平解惑,他看着眼前的小孩子耐心地解释着,“除去添置我们三人学业上需要用到的典籍外,家中的作物也积攒得足够多了,再压下去只会让它们腐烂,所以我们进城也是为了把这些东西一一卖出去。” 买卖东西的地方在城门口附近的市集,市集里面有不少对小孩来说的新鲜事物,诸葛均和萧平每来一次市集都要好好逛上一圈看看市集中的变化,这一回同样也不例外。 还要帮衬诸葛玄的诸葛亮没有陪着他们去胡闹,但他同样有叮嘱两人谨慎一些,“集市鱼龙混杂的,很难说清楚这里面有什么人,你们多加注意。” “知道了!”诸葛均和萧平异口同声地答道,他们笑嘻嘻地看着像个小大人似的诸葛亮,“有问题我们会去找城中守卫的!” 两个小小少年携手离开,另一边被萧平独自丢下的空巢老人萧佚难得的又迎来了一位故友。 身上仍然是那身短打褐衣的萧佚扛着锄头,身旁走着一个眉眼英俊周身气度不凡的人,那人身上的衣服用料看着也不是寻常之人用得起的。二人从泥泞中走了出来,那人脚下却是尘土未沾,衣摆和绣着金丝的鞋子干净地仿佛从未使用过,这人轻轻摇着折扇满脸笑容地跟在萧佚身旁回了对方的住处。 进屋关上房门的萧佚开始为他们二人准备茶水,许久没用上的泥炉摆放在桌上,自己炒出来的茶叶在热水中起起伏伏,逐渐伸展开来填满了水面。 “寒舍简陋,少千别嫌弃我这茶水一般。”萧佚摆出清洗好的茶具后掐着时间为他们二人斟茶,清澈透亮的茶水从壶嘴里缓缓流出,填满了他们二人的杯子,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茶叶泡开后自带的香气, 被称作少千的人轻笑,“你的茶水若都只能称作一般,那这世间可就没有上好的茶叶了。” 入口的香气让他十分享受,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这股茶香的鲁少千轻抿一口茶水,滚烫的热水入喉落入腹中,稍稍缓解了鲁少千几日赶路的疲倦,“你托我打听的事情有了眉目。”! 双眼中饱含着惊喜情绪的萧佚看向了鲁少千,“真的?!那这个眉目是在何处?” “在昆仑山脚下,你要是想进去可没那么容易。”鲁少千告诉了萧佚地点,可是他不认为萧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去,即使对方拿出自己的道君身份也会有一大堆的阻挠。 ——鲁少千是知道萧佚的身份。 “多谢,不管是否能进去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萧佚那双深色的眼睛从未如此明亮过,恍若繁星闪烁的夜空让人惊叹不已,“这些年倒是麻烦你一直为我的事情东奔西走了,之后少千就好好地在自己的道场修炼。” 鲁少千毫不意外对方会这么说,没有像其他人那般直截了当地解决他这种越界之人已经是萧佚网开一面,更别说对方还默认他能修行。向来知恩图报的鲁少千没忘记告诉萧佚一个‘好消息,“之前常常与你一起行动的那个青年,今日就在附近的城池中歇息,不管是跑还是面对你还是要早点做打算才是。” 奉孝?! 奉孝他来徐州了吗? 惊讶之余的萧佚对郭嘉过来的目的抱有一个怀疑的态度,曹操和陶谦的关系说不上很好但也不是很坏,可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谋士来徐州,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难不成曹操终于想通,打算联合陶谦一同向袁绍施加压力?进而把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新朝庭给推翻开来? 听了萧佚苦恼事情的鲁少千眼神有些古怪,他的视线上下打量着萧佚仿佛再看什么新奇玩意,鲁少千不得不提醒对方别总把自己的事情放在最后面,“也许他就是为了你而来。” “不可能!”萧佚想都没有想立刻反驳道,他不会忘记自己在临走前做的事情,那也是他花了一段时间才下定决心的,“那日带着平儿来这里隐居时,我便已经修改了他们的记忆,他们不会再记得一个叫‘萧佚’或者‘萧清长’的人。” 完全没想到萧佚会做得这么决绝的鲁少千蓦然睁大了眼睛。 仿佛验证萧佚的话一般,在集市的萧平发现了熟悉的马车哈马车上的印记,他激动地以为郭嘉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要把他还有阿父带回山阳郡,萧平还想念半年没有见到的郭奕。 “奉孝叔叔!”高声呼喊着的萧平被护卫当作刺客给拦在了马车外围。 马车中闭目养神的郭嘉听见自己的表字后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这次陪同自己出使徐州的同僚,“公台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陈宫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奇怪的声音没有听见,倒是车外有个在喊奉孝的小孩子,莫不是与你相熟的郭氏族人?还是……”你流落在外的孩子呢。 郭嘉一丝疑惑攀上心头,他掀起一点帘子看着那个不断喊着自己叔叔的小孩,努力回忆着自己是否有见过这个孩子的郭嘉回忆了半天。他什么都没想起来, “不,我不认识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 郭嘉这段时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的,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要回过头,似乎要和身边的谁说话,但是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是符合的对象。 他怀疑过这人会不会是荀彧或者戏志才, 可是郭嘉和他们二人站在一块的时候他下意识偏向地永远是无人的那一边。有一个名字在他嘴里含糊几圈却总是吐不出来, 郭嘉的心情都因此难受不少,他也试过去问荀彧他们,然而他们也给不出来答案。 那个人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 总是在搜寻蛛丝马迹的郭嘉什么都没得到,除了越来越多的疑惑。 “要不奉孝你还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荀彧看着陷入魔障的郭嘉好心建议着, 他们和郭嘉是很多年的好友了,“加冠之前我们都在颍川, 互相之间都了解对方的交友情况, 若真有这么个人我和志才又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而在之后你与我们分别的日子加起来勉强算是一年, 这一年里难道奉孝有认识什么人吗?” 戏志才与荀彧持有同样的想法,“唯一有我们二人不知道的朋友只可能是那一年, 奉孝你还记得那一年你做了什么又去了哪里?” 听见二人这么说的郭嘉陷入回忆, 可结果他发现记忆中的那些人都不是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一个, 郭嘉表情迟疑地反驳了他们两个人刚才的说法,“嘉有种和那人似乎相识许久的错觉, 不应该是隐居那一年认识的, 而是更早、更早的在颍川的时候。” 荀彧和戏志才此时反倒是不赞同郭嘉所言, 他们十分笃定颍川的时候郭嘉的好友圈都是他们所认识的人。 “这样, ”郭嘉乏累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在两个好友异口同声地否认下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劳累了, “嘉这次徐州之行结束, 便向主公禀明情况休息一段时间吧。” 曹操和徐州的陶谦之间因为曹嵩最近闹得不是很愉快, 因为打劫曹嵩并试图灭口的是陶谦手下深受信重的官吏,曹操想要一个说法或者是把罪魁祸首交给自己处理, 陶谦偏袒手下不愿承认这件事情,传信的使者不得不在兖徐二州来回跑。觉得这样不是办法的曹操打算和陶谦进行最后一波的商讨,若是对方还不能给出一个答复,曹操便会举兵攻打徐州,能言善辩的郭嘉是他选出来的交涉的使者。 只有一个颍川寒门可不够,陶谦手下连曹操的父亲曹嵩都敢劫杀,谁知道会不会商讨失败后陶谦杀死郭嘉泄气,于是曹操让陈宫随行,另有一小队兵士护送他们二人往徐州去。 萧平能在徐州境内见到郭嘉也是这个缘由。 被拦在队伍外面只能看着马车离去的萧平十分沮丧,他以为自己是认错了马车,面对匆匆而来的诸葛均担忧的视线萧平笑了笑,“没事,我只是认错人了,还以为奉孝叔叔来徐州找阿父呢。” 没有把刚才闹出的笑话放在心上的萧平情绪很稳定。 直到, 诸葛均满脸疑惑地问他,“奉孝叔叔是谁?你什么时候有叔叔的,居然还不告诉我!” “均郎你别逗我。”萧平的声音颤抖着,一双眼睛瞪得比珠子还圆,他不敢相信自己从诸葛均那里听到了什么。“之前你和亮兄都见过奉孝叔叔的啊,就是我们第一次来时一直跟在父亲身边的那个人。” 诸葛均看情况不太对劲正了正神色,他用十分认真的态度回答萧平,“均也没有开玩笑,你们第一次来村里的时候就是两个人啊。一个是平郎你自己,另一个就是萧先生,均确定从未在你们身边见过这位‘奉孝叔叔’。” 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萧平坚信自己的记忆是正确的,他到现在都记得和郭嘉、和郭奕相处的一点一滴,记忆出现问题的一定不是他自己——那就是别人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发现这一点的萧平也不贪玩了,他急于回到萧佚身边告诉他这件事情,让萧佚来解决这个问题。 回到村子的萧平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他想要把这件事情尽快告诉父亲,推开房间门的萧平朝着萧佚大声喊道,“父亲——!我发现均郎他们都不记得奉孝叔叔了!”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毫不意外地看着萧佚,那双有神的眼睛示意萧佚看向萧平,他仿佛在无声声讨萧佚这事做得不完善。 把小孩的记忆一起抹掉不好吗,现在他到看看萧佚如何解释。 “哦。”萧佚没有回答萧平的问题,反倒是向萧平介绍旁边这个还在喝茶的人是谁,“他是鲁少千,也是佚昔年的好友,平儿你唤他鲁爷爷就好。” 一口茶差点没吐出来的鲁少千不满地喂了一声,“你多大,我多大,这孩子叫我爷爷叫你父亲?”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地鲁少千立马把自己不满的情绪收敛起来,他甚至开始鼓励萧平叫自己爷爷,“对没错,叫我鲁爷爷是没问题的。” 反正被占便宜的不是自己。 随口一说把自己坑了一把的萧佚:。 “少千非要这么论的话,那平儿得叫你哥哥。”萧佚不甘示弱地反呛回去。 鲁少千:论呗,论辈分谁论得过您老人家啊。 “父亲!!”萧平涨红着脸大声打断了两人还要继续往下掐的对话,生起气来的萧平像头小牛似的呼哧呼哧喘着气,他紧紧盯着萧佚眼中是没藏好的慌张,“为什么大家都不记得奉孝叔叔?难道、难道父亲也不得及了吗?!明明你们之前的关系那么要好……” “大家都不记得父亲和奉孝叔叔那么好的感情了,父亲!”萧平突兀地抬起头,他的脸上是下定决心后的坚毅,“你我一定会让大家、让奉孝叔叔想起来您的!” 气势宏伟走路也雄赳赳的萧平转身打算自己出门找办法,他的小短腿迈了一步都没有,就被萧佚再度挂到了他那个提灯的竹竿上去。 萧佚一边承受着旁边鲁少千鄙夷的目光,一边慢吞吞地给萧平解释其中缘由,“大家忘了我和奉孝之间关系的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是我自己做的。佚和奉孝之间的关系出了点问题,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让奉孝冷静一阵子,所以才抹去了有关记忆中我们其中一人的身影。” 其实那点事情也不能说是出了点问题,而是在萧佚看来非常严重的事故,为了防止情况继续恶化下去,萧佚从未认为自己临时做的这一出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不过在从鲁少千口中知道郭嘉来了徐州之后,萧佚原先经过半年的磨练与冲刷而平静下来的心再度活跃,同时他也在担心郭嘉来徐州的事情会不会很危险,毕竟徐州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与青州相连的徐州,比兖州还受黄巾军的骚扰,治理徐州的陶谦能力不错,但手下总是会出品行顽劣之人,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很不好过。 “……父亲?”萧平难以置信这居然是萧佚做出来的事情,他质问萧佚为什么采用这个办法,“出了问题面对就是,为什么要这么逃避?” 萧佚只是垂下视线,眼帘半耷着看自己手中的茶具,仿佛上面有什么精美好看的花纹。 他没有直面回答萧平的质问,兴许也是他回答不出来。 嗤笑一声的鲁少千又喝两口茶水,他还怕等会恼羞成怒的萧佚把他轰出门,过足了茶瘾的鲁少千幽幽地说道,“突然想起来,来你这里的时候好像路过了刺史府。我听见里面有人密谋着要杀掉什么人,具体的没听清楚,毕竟我已经许久不参与、也不能参与这些人间之事,听清楚了也没什么用处。” “不过看这孩子刚才描述的场景,难保那群人要杀的不是他们。” 做出一副无所谓态度的鲁少千瞥向了停下喝茶动作的萧佚,在收回视线前他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挣扎还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还以为这家伙不在意呢,原来是故意装作不在意啊。 也不知道这人还能在位子上做多久,鲁少千在心中为萧佚算秒的时候没忘记添油加醋增加人的忧虑,“之前你也说过他体质不好,也不是很擅长驭马,看来真要出事的话恐怕难逃一劫。” “不过这样的话听起来他必然会成为刀下冤魂,以后你是真的再也见不着” 话还没说完,或者可以说鲁少千才放了两个猜测,萧佚就坐不住得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又在鲁少千和萧平奇怪的视线中匆匆地往外走。萧佚没有忘记给我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佚突然想起来还有一块地没有开垦,你们二人稍等我一会,佚去把地锄了就回来。” 萧佚离开的速度很快,快到几乎不给别人反问他的时间。 摇着头无奈笑着的鲁少千笑声越来越大,等他笑够了鲁少千才解开萧平的疑惑,“你见过触地不带工具的吗?他啊就是嘴硬,心其实非常软,这不就去救可能蒙在鼓中的好友去了吗。” 虽然这份好友关系可能需要打一个问号。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怎么真的跑出来了!萧佚恨铁不成钢地一拍额头, 不用想他都知道少千会在屋子里怎么笑自己,这屋他是一时半会不能回去的,回去要被那家伙当着面笑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想着反正本来没什么事情的萧佚心思又开始往别处飘, 飘到了跑到了徐州的郭嘉身上, 他不得不承认,十年不到的时间让郭嘉在自己心中留下了不小的痕迹。但他还没有想明白、或者说冷静下来看待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是朋友,又不只是朋友,萧佚能肯定自己对郭嘉的感情没有到达帝俊羲和那种地步, 他没有起不该有的心思,可萧佚也知道自己从未这般紧张过一个人的安全, 就是关系同样不错的荀彧他也没有这般担心。 想不明白的萧佚叹了口气, 他不再去想这件事情转而继续往外走, 悄然离开村落后进了附近的城镇。 他很快就找到了正在被接待的郭嘉还有陈宫二人。 藏在屋顶上的萧佚能听见底下的靡靡乐音,他透过房顶缝隙看到下面的舞女翩翩起舞, 坐于主位上的陶谦脸上挂着笑容, 下方被招待的郭嘉和陈宫神色缓和, 俨然一片宾主尽欢的景象。不过萧佚不得不感叹这三人个个都会场面功夫,瞧着笑得开开心心, 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算计对方呢。 确认郭嘉没有什么事情, 萧佚放心下来后仍然不想回去, 他还不想去面对可能还在的鲁少千还有一定会问他原因的萧平, 于是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屋顶上, 顺便看着下面的舞女跳了一曲又一曲。 等到底下的宴会结束, 主人与宾客都散去后, 萧佚才慢吞吞地起身隐秘地跟在郭嘉身后。不知道为什么郭嘉并没有和陈宫一起行动, 反倒是在陈宫邀请他一起返回谒舍时拒绝了对方,郭嘉神秘兮兮地冲着陈宫一笑自己转身独自前行。 奉孝这家伙不回谒舍要去哪里? 心怀疑惑的萧佚仍然跟在郭嘉身后, 他静静地看着郭嘉往前走来到了市集。又见对方左顾右盼、谨慎地进入了一间店铺,萧佚便也来到了店铺不远处遥遥望着上面的匾额写着两字。 看到其中一个字的时候萧佚脸黑了一瞬,他没看错的话,这是城中百姓打酒的地方。 偷跑出来喝酒的郭嘉打了个冷颤,手中的酒壶撒了一点水酒出来,立刻郭嘉也不在意自己不妙的预感,他盯着那块酒渍一会后扭头又去喊店铺老板,“再打一壶黄汤!” “好嘞,客官您稍等。”老板回应得很快。 拿到了两壶酒的郭嘉心满意足地走出店门,一出来他就莫名有种背后阴凉之感,郭嘉总觉得似乎有谁在紧紧盯着自己。 难道……他还是被发现不成!? 紧张地抱紧酒壶的郭嘉视线四处逡巡着,他试图先一步揪出那个可能是被荀彧或者曹操安排过来监视自己的人,然而无果。郭嘉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都是正常的,他们在街上快步走着或是慢慢地晃悠着,没有一个人的目光和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奇哉怪哉,难不成他想错了?不是酒的问题,而是陶恭祖在暗中观察他们准备杀死他们? 躲在树上的萧佚见状又往上踩了根树枝,整个人轻盈得如同一片树叶的小踩在树上都没有半点动静的,他借着树叶的茂密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幸好他反应快率先躲了起来,不然可真没办法解释了。 收回视线但整个人警惕不少的郭嘉拎着一壶酒往回走,另一壶酒早已经打开了塞子对着嘴巴,郭嘉边走边喝着徐州这边的特色好酒。 “嗝。”满足地打了个酒嗝的郭嘉总有种这酒来之不易的错觉,仿佛他已经许久不曾喝酒,可是郭嘉记忆里明明时常都能喝到酒,而且他不止一次地醉倒在路边被荀彧或者其他认识的人给抬回家去的,“但是!这酒还真不错。” 这边郭嘉喝得高兴,那边萧佚凝起的眉毛都快能打了个死结出来,他已经快气到冲过去夺走人酒壶的地步,“奉孝他的身体不好,自己也不注意,这酒哪是能喝的?还喝两壶?!” 被念叨的郭嘉毫无所觉。 很快酒劲上头的郭嘉醉眼朦胧,脸颊被酒液泡得通红,他眼前的世界已经开始晃晃悠悠。整个人走得已经不怎么平稳,郭嘉晃了晃正在喝得酒壶,眼中满是迷茫,“这半壶不到,怎么我就晕晕乎乎的了?难不成这酒很醉人?” 可是那酒铺老板也没说过这回事情啊? 整个人都快被问号填满的郭嘉动了动他那被酒精充斥的大脑,在思考了一会之后就因为酒劲上来放弃了这件事情,他抱着自己的两壶酒笑得十分幸福。 “喝酒、喝酒才对!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 奉孝……萧佚长叹口气,就对方这醉醺醺的模样他更不敢离开了,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突然一头扎进河中或者井中去捞月亮,或者直接醉得地上一躺被来往的马车给碾一遍。 完全不知道身后有这么一个人在担心自己的郭嘉继续往前走,在眼前都是恍恍惚惚地场景下郭嘉一不小心就和对面走来的一个人肩膀相撞。 嘶。 揉着被撞的那边肩膀的郭嘉率先道歉,“你没事吧?” 与郭嘉相撞的那个人头上戴着斗笠,斗笠被压得很低遮住了那人的面貌,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这人年龄有多大。不过郭嘉有注意到这人身上的衣服穿得贴身,腰上的腰带也紧紧地束缚在对方身上——这也就显得身形十分奇怪。 郭嘉看着那人高高鼓起的肩膀,实在想不出来这里面要塞多少东西才有这么宽厚的肩围,而他的肩膀在刚刚尽然和这么多充填物来了个碰撞。 “我没事。”那人嗓音低哑,声线粗到仿佛有数不清的沙砾在他的喉咙中滚动,“我先走了。” 这人不想留在这里和郭嘉进行过多的交谈,说完这些话他扭头便要快步离开、 “真没事吗?”郭嘉小声嘀咕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这人的肩膀上,“你的肩膀看起来有些垫得太高,应该往下压一压。” 听见郭嘉的话这人没有道谢反倒是嗬嗬地笑了起来,隐匿在斗笠下的嘴角猛地咧开,“你看到了、你居然看到了——!那你该留下命来!!” 在郭嘉反应过来前他一把掀开自己头上的斗笠,露出那恶鬼一般的容貌,焦黑的皮肤在阳光下愈发恐怖。抬起手的恶鬼十指的指甲变得极长,他活动着手指朝郭嘉伸去,似乎很笃定眼前这个普通的人族醉鬼是无法逃脱他的手掌心,因而恶鬼的动作都有些懒洋洋的。 他真的不是已经醉倒在梦中了吧?失去记忆的郭嘉早已经忘记了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现在的他就仿佛十五岁之前的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妖魔鬼怪的存在。 郭嘉后退几步躲开了恶鬼这一爪,在惊吓中清醒一些的郭嘉看清了恶鬼游刃有余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若是想不出办法的话就真的要死在这里。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他没办法。 “你躲不掉的。”恶鬼再度举起尖锐的利爪。 确实,郭嘉不得不同意恶鬼说的很有道理,他又后退几步想着该如何从对方手中逃脱。眼瞧着下一波攻击来临,郭嘉想要往后一躲却撞上了空气墙无法再退半步。 糟糕!! 眼瞅着爪子快要落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青翠的提竿从旁边冲了过来,在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迎上了那闪着亮光的利爪。 尖锐的指甲在提竿上划出了刺啦的刺耳声音,提竿毫发无伤地替郭嘉挡下了一波攻击。 也许是知道有人来救自己,郭嘉的注意力不再全部放在对面的恶鬼上,他扭头去看那个抓住提竿明显是救下自己性命的恩人。那是一个看起来富裕的公子,青丝被发冠高高束起,宽大的袖袍并不妨碍对方的行动,抓着提竿能轻松应对来自恶鬼的攻击。 这位公子的面容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恶鬼对于他来说仿佛是什么随手可以解决的灰尘。 咦?为什么他会觉得眼前的场景很熟悉?郭嘉顺从地被萧佚扯着闪躲恶鬼无处不在的攻击,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还有身边这个第一次见的人,总有一种似乎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也是这个人救下了自己。 但郭嘉很肯定自己不认识对方。 随着萧佚最后一击,恶鬼在这强大的攻势下化成了片片黑灰,随着一股微风吹来不知道被吹到了哪些地方去。 差一点、差一点真的让恶鬼伤害到奉孝了。 松了口气的萧佚在想起郭嘉不记得自己后又陡然提起来,“若是公子没什么事情,在下就先离开了。” 可别短短接触一面就让人又想了起来,萧佚早就下定决心在他想出来应对方法前,他是不会恢复郭嘉的记忆的。 郭嘉没有回话,他只是微微皱着眉打量着萧佚。 这回寒毛直立的成了萧佚。 害怕待久了有什么变故的萧佚飞快转身,他准备赶紧离开,等从人眼前消失后再又暗中跟着郭嘉保护对方。 “清长?” 只听郭嘉小声地呢喃着两个字。 第一百二十六章 萧佚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 而是下意识竖起手掌,以手做刀劈在了郭嘉的脖颈上,等接住晕倒过去的郭嘉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完蛋, 这样子他怎么解释, 而且他想知道对方叫出自己的表字是巧合还是记忆有所恢复。 一切都不得不等郭嘉清醒过来。想到这里萧佚叹了口气,任命地搀扶起被自己打晕的人,他架着人往陈宫的方向走去,因为不知道陶谦把两人安排在哪里, 萧佚还不得不动用了一些小法术来寻找方位。 等他凭借着双脚走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的时候了,在露面与躲起来之间萧佚选择了第三条路——直接带着郭嘉翻墙进去。 安全落地的萧佚颠了颠肩膀上被自己像个沙包一样扛起来的郭嘉, 他躲着院里郭嘉陈宫带过来的护卫, 闪身进了疑似郭嘉的住处。 萧佚把郭嘉放到床榻上并盖好被子, 闲来无事的他在房间里转悠随手摸一本书出来看。对于那些已经看过无数遍的古籍萧佚便把它放回去,没看过的继续翻阅直到他全部看完。就这么摸着摸着, 萧佚突然抽出了一本夹着东西的书籍。 心生疑惑的萧佚告诉自己这是郭嘉的隐私, 不能随便翻看, 即使他再怎么好奇书里面是什么,萧佚也没有偷看的打算。 自制力极强的萧佚把书合上重新放回了原位。 老古板! 似乎有谁悄悄地骂了一句。 并没有听到这句话的萧佚只是觉得后背有点冷, 指尖滑过那卷书简往下一卷而去。 就在这时, 一阵凉风吹开了房间的窗户, 把本不应该吹动的书简吹到了地上。刷的一下滚开的书简露出内里藏着的纸张, 那似乎是郭嘉自己这半年写下的类似于日记的东西。 仍然不想偷窥别人隐私的萧佚挪开视线, 他尽力去避开纸上的文字, 却仍旧会迫不得已看到一些。 很快, 纸上的一行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今日又梦见了那个人, 看起来我与他的关系非常好,都可以同榻而眠的关系了……但是他是谁?为什么我没有这个记忆?’ 奉孝他怎么可能会想起来? 在萧佚看来能做梦梦见一丁点过去已经离想起来不远了, 但他笃信自己的能力没有退步,不可能现在连一个封锁记忆的小法术都会出错,所以他对郭嘉梦到过去的回忆产生了疑惑。 ‘今日梦见的有些不太一样,还是看见了那个人,但他穿着劲装没有披发,发冠是耀眼的金色神鸟,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他旁边的那两个人能看见我,还说着什么你要想起来的话。’ ‘奇怪,难道我失忆了不成。’ 久违的衣着描绘让萧佚一愣,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面的两句话,“帝俊?太一?你们不是在沉睡吗,还能远到兖州去点醒奉孝?!” 郭嘉仿佛被萧佚的声音惊到而嘟囔了几句。 被两个老友背刺一把的萧佚一时火起,他看了眼随时会被自己吵醒的郭嘉,磨了磨后槽牙还是决定等回去再算账。 继续往下看的萧佚发现整个内容终止在郭嘉的疑惑上,兴许是没有人能为自己解惑后郭嘉就不再记录,也或许是郭嘉之后来了徐州,忙于正事的他无心关注其他事情。 总而言之,得知郭嘉还处于失忆的萧佚陡然松了口气,要是真让奉孝想起来他们之间怕是真的要展开一场第一次争吵了。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不道德啊,清长。 “偷看别人的东西不好吧。”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郭嘉在床榻上侧着身子看萧佚,郭嘉眼中还有没消下去的困意,然而此时的郭嘉却是目光如炬地看着萧佚,“你说是吗,清长。”! 萧佚动作迅速地抬起头,他注视着郭嘉试探地问道,“你想起来了?” “你觉得呢,清长。”郭嘉没有正面回答,他迂回回答的同时视线微微垂下,让萧佚看不出来他的情绪,“你希望我想起来吗?” “我觉得你没想起来,若真的想起之前的记忆,奉孝你可不会坐在床上这般冷静。”萧佚没有被对方的神情骗到,他笃定若真是是他认识的那个郭奉孝,此时恐怕早就从床上起来揍自己一拳了,哪怕他根本打不赢自己也要出一口气。 郭嘉缓缓抬起眼帘,棕黑色眸子里是失望是失落是他没有说出口的难过,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萧佚看着那双眼睛的情绪怔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的他张了张嘴,喉咙却艰涩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避开郭嘉的眼神,萧佚走到桌前也不管茶水冰冷给自己倒了一杯润喉,察觉嗓子舒服后萧佚说道,“若不是奉孝之前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佚需要时间思考,不然也不会有失忆这一出。” 套出很重要的事情了。 郭嘉借着低头的瞬间微微勾起嘴角,是的他根本没有想起来过去与眼前这位救命恩人有关的事情,他不过是觉得对方看自己的记录时表情不太对,故而才演了这么一出,结果诈出这么重要的事情。 听对方所言,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错,郭嘉想了想觉得这个关系不错存疑,他和对方的关系应该不止是不错,甚至他对这人存在不该有的心思。 嗯……想起萧佚的面容与通身气质,郭嘉想了想发现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难道没有别的可能了吗。”郭嘉问道。 萧佚没有吭声,他只说让郭嘉好好休息顺便小心陶恭祖暗中耍计策,“记得回去别在文若他们面前提及我,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连文若都知道?郭嘉继续思索着,这个语气可不像是他一人的好友,而且像是也与文若志才他们相熟。 他现在更加好奇真实的过去究竟是怎么个样子了。 “嘉知道。” 奉孝是不是太安静了,就算因为自己擅作主张而难过,也不至于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看,萧佚可记得郭嘉就是在被揭穿的最后,都特意凑上前来占了自己的便宜。眼前这个说着低落情绪表达也很明显的郭嘉,却总让他有种不切实际之感,就仿佛他的那些情绪是空中楼阁,只起了一个表面作用。 于是萧佚故意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说起来你借给志才的戒指是不是要拿回来了?这好歹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亲手制作的礼物,一直放在志才那里不合适吧。” 郭嘉入套了。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有明显的错误,只是一味地顺着萧佚的问题回答,“清长说得是,等回去嘉便把戒指要回来。” ……曹公说奉孝这家伙就是个狡猾的小狐狸这句话真的没错。 双手抱臂看着郭嘉的萧佚冷哼一声,“别装了,你根本没有想起来。” 什么?!他哪里露了破绽吗?郭嘉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出在了刚才那个回答上,不然没有办法解释萧佚怎么会突然改变自己的态度,还知道自己是在假装想起来。 “那枚戒指你送给了志才,因为他的身体在疫病时很不好,几度生命垂危,所以你把戒指送给他希望能靠那枚戒指延续志才的生机。”萧佚为郭嘉解惑,他盯着郭嘉的一举一动丝毫不给对方第二次诈自己的机会,“而且这枚戒指是佚替我的好友转送的,根本就不是佚亲手制作的礼物。” 居然是错在这里吗!? 郭嘉泄气的同时挽回想要离开的萧佚,“你还打算离开吗,在那层关系出现之前我们也是友谊深厚的好友不是吗?你难道真的要因为那一件事情而远离我们这些朋友?” 眼神复杂的萧佚看了眼郭嘉,鉴于他正因为被诓了话出来而生气,萧佚没有给出一个答复。 他的身影砰的一下从房间里面消失了。 这算是……恼羞成怒吗? 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郭嘉这么想到。 …… ‘恼羞成怒’的萧佚蹲在院子中树叶最茂密的一棵大树上,他一边注意着底下巡视的兵士路线,一边拿刚刚折下来的树枝撒气。树枝上不多的树叶都被萧佚扯了个七零八落,从空中摇摇晃晃地往下飘,有的落在了地上与其他完整的树叶混在一起毫不起眼,有的被一阵小风吹走不见踪影,即使这样萧佚也没有解气。 他恼怒于自己戒心的下降,居然真的相信郭嘉自己的一面之词。 “有什么事情别在这里说。”树下来了两个人,在萧佚纠结的时候他们在借着树干的遮掩商议事情。 一个是萧佚不认识的,另一个却是萧佚曾经也见过两面的陈宫,他与对方没有过多交集,但还是知道这个人深受曹操器重,在曹操那里说话的分量不亚于荀彧荀攸二人。 既是如此,为何这人要在这里躲躲藏藏着与别人商议事情? 萧佚怀疑之际同时竖起了耳朵去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郭奉孝不是没有回来吗,这个院子巡逻的时间我也摸清楚了,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巡逻到这边来的。”萧佚不认识的那人胸有成竹地说道,“州牧派我来问先生,先生可做好了弃暗投明的准备?” 第一百二十七章(地雷加更) 州牧……陶谦? 萧佚的神情变幻在严肃与惊讶中来回切换, 他若是没理解错的话底下那人是在劝、不对应该说是确认,确认陈宫投靠陶谦是不是抱着坚定的想法。 陈宫神色平淡,双手自然垂落的他看着那个与自己接头的人, “你不必来试探我, 我若摇摆不定就不会来找州牧了。” “最好如此。”那人不痛不痒地警告了陈宫,这般他才从自己的袖囊中取出了陶谦交予他的密信,这人眼睛四处摇摆观察周围的时候也压低了声音,他把陶谦之后的计划告诉陈宫, “这封信里详细描述了整个计划,事情能否成功就看先生能不能说服吕布了。” “只待此信。”陈宫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见陈宫这般自信, 前来送信的那人面带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陶谦拿下兖州后的样子。他祝贺陈宫之后论功行赏能在陶谦面前出个大风头, 却不想陈宫只是冷淡回应了一声,惹了一身尴尬的人飞快地离开了。 陈宫也在对方走后没多久离去, 徒留下树上听了一耳朵事情的萧佚。 离开半年发现许多事情自己都不清楚了的萧佚有些迷茫, 据他之前了解吕布与王允联手杀死董卓后在朝中可是小升了一把, 后面虽然经历李傕郭汜的叛乱,但孙坚来得及时并没有对朝中造成很大的影响, 当然受了好几日二人羞辱的王允不在此内。 之后, 吕布在朝廷里只要不犯事还是有往上升的机会, 怎么吕布抛下了朝中的光明未来选择在一个州刺史手下领兵? 萧佚迫切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能问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一直在山阳郡待着的郭嘉, 另一个是肯定有关注这些事情的鲁少千。偏偏这两个人萧佚刚刚都和他们闹了点不愉快, 再次蹲回树枝上的萧佚抉择现在去找哪个人他们之间的尴尬会少一些。 “所以这是你回来的原因?”郭嘉看着为自己带来重要消息的萧佚, 倚靠在凭几放松身体的郭嘉打趣了萧佚一句,“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逃避可耻但有用的人。” 但是逃避之后带来的意外是难以估计的, 萧佚幽幽地叹口气,他已经在考虑解开锁住郭嘉记忆的小法术了,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如今重要的是将要反叛的吕布陈宫还有情况岌岌可危的兖州。萧佚注视着无端陷入自己思绪的郭嘉,指尖轻轻在木桌上嗒嗒两下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奉孝你该先回答我的问题,再来考虑那些事情。” “啊?”下意识发出疑惑声音的郭嘉慢了半晌,他反应过来萧佚指的是什么事情,“你是问吕布何时来主公麾下做事的?” 他默默地算了算时间。 “约莫是在你离开后的十几天。”郭嘉缓缓道来当初吕布在山阳郡闹出来的大事情,“蔡氏女与她的侍女任氏在街上游玩,因为一些小纠葛任氏和人争辩的时候被吕将军看见,吕将军认出来这是当初他喜欢的王允义女便想把人带回自己的府中。” 可是敢独自趁乱从董卓府中逃跑的任氏怎么愿意,她不想再和当初的人扯上一丁点关系,任氏便拒绝了吕布的提议。 吕布仍然不依不挠地纠缠着任氏,就连旁边的蔡氏女蔡琰都被扯入其中,就在双方将要闹得十分难堪的时候,得知消息的曹操让曹昂带着家丁护卫前来解围,任氏和蔡琰这才得救。 但吕布也没那么容易放弃,更别说如今的他在朝中颇不得意,因之前在董卓手下做事而被士族鄙夷,更因更早之前吕布叛了丁原投靠的董卓,朝中大臣也不愿意和一个随时会背叛的人交好。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丁原董卓。 “发现自己在朝中混得还不如孙坚的吕布心中忿忿不平,他带着自己的亲信和家人离开了长安,往东而来准备投靠袁本初的。在山阳郡停留是为了补充干粮,怎料碰见出游的蔡氏任氏,才闹了那么一出。”郭嘉为萧佚娓娓道来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吕奉先还放不下任氏、也就是曾经的貂蝉,所以他在主公麾下领兵打仗。” 萧佚觉得很奇怪,吕布确实在军事上有才华,自身也是一员猛将,但这可不是曹操胡乱收人入营的理由,“曹公那边是怎么想的?吕布可不是一个老实的人,他随时都会再次背叛曹公。” “主公当然明白这件事情,从始至终主公都没有放下对吕奉先的警惕。”郭嘉眼神古怪地看了眼萧佚,曹操可是一州刺史,再早之前可是有勇有谋敢和十常侍作对的,若是真的能如此轻信他人又如何从十常侍手下几次死里逃生,“只要吕奉先对任氏抱有别的想法,主公就有用人的勇气,何时能用又何时不能用,主公心中早已有定数。” 确实。 赞同这句话的萧佚往门外瞥了一眼,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瞬间,郭嘉就明白了萧佚的意思,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不赞同的光芒,“那是奉孝的主公,还请你尊重一些。嘉知道你们这种奇人异士不把别人放在眼中,但还请你维持表面的尊重,不要在我面前这般放肆。” 萧佚:? 真稀奇,他第一次见郭嘉会这样跟他说话。 “是是是,佚下次一定注意。”萧佚毫不走心地回答,在郭嘉话要说些什么之前萧佚问了郭嘉的打算,“你既然已经知道公台与你不是一心,那你之后打算如何应对?至少在徐州这块地上,你要提前暴露自己知道陈公台怀有二心,佚都觉得下次再来兴许就要为你上柱香了。” 当然,他只是这么一说,萧佚才不会放任郭嘉在自己眼前被害而亡。 “当然是请君入” 话还没说完郭嘉察觉到不对,他怎么下意识把自己的打算告诉萧佚,虽然不久前从对方那里听到了自己与对方的过去,但一切都还存疑,郭嘉还没有认真去辨别究竟现实与自己的梦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还有很多秘密要去探究的郭嘉打算等自己先能清楚他们之间的过去,再和萧佚进行下一步沟通。 与曹操有关、兖州有关的事情那更是机密,自己不能告诉对方。 郭嘉是这么告诉萧佚的,“更具体的事情与你无关吧,这是我们兖州的内部事情。就算你想知道,也请等我分清楚梦与现实谁是真的才行。” 更奇怪了。 就算是初识的那几年,萧佚也没被郭嘉这么对待过。 “非常感谢你带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接下来嘉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想想之后应对的办法,”郭嘉勾起一个简单的笑容,他礼貌又生疏地看着还在他的房间里赖着不走的萧佚,“所以可以请你先回去吗?” 已经在赶客的郭嘉还不想暴露自己已经回来的事情,无法开门开窗的他脸上赶客的意味昭然若揭,而且他更希望这人能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 被赶走的萧佚再度回到了自己的枝头上。 他不知道郭嘉有什么计划,但他知道陶谦手下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善茬,在陶谦本人器重的几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下,萧佚难免会怀疑这群人会不会提前对郭嘉出手。打算在这里蹲点保护郭嘉的萧佚给鲁少千去了一封信,信中大致内容就是让他照顾于吉还有萧平,给本来打算闲游的人增加了足够多的阻碍。 一开始只是打算混一口茶喝的鲁少千:…… 瞧着鲁少千的表情就知道萧佚又不回来的萧平:感觉已经习惯了,不过这回是在和奉孝叔叔和好吗? 萧佚:不,只是在蹲墙角。 跟在郭嘉身后几日看着人在陶谦那边和院落来返的萧佚,不由得庆幸自己半年前的举动,不然他无法想象自己要是像郭嘉这般劳累会有多么崩溃。同样的他也听到两人是怎么互相推诿的,陈宫生了异心郭嘉也不敢把人单独派出去做事,他和陈宫去见陶谦时,郭嘉以抢话的方式堵住了陈宫口中任意一句话。 “总不能一直是你和陶恭祖交流吧?奉孝,既然主公只派遣你我二人出使,便是希望我们能相互扶持。”陈宫循循善诱劝着郭嘉把话语权漏一点给自己,他细心的模样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衬托着郭嘉的形象直转而下,“再说你与文若公达交好,又有个志才能为主公出谋划策,何必如此?当不如把这个能挣些军功的事情交给我做。” 然后看着你把主公卖了不成?! 心中虽然是这么向,但是郭嘉却说出了别的场面话。“多挣些功德才有事情做,公台若是习惯不了可以不必去州牧府,在院子里等候曹操的萧佚。” “哪能啊。”陈宫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 都是千年的狐狸偏偏在这里玩聊斋? 看两人针锋相对又不得不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萧佚夹了筷刚刚买来的热饭菜,俨然把底下发生的一切当场戏本,津津有味地看着,时不时还点评两句。 “真不错。”萧佚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还打算在这里浪费多少时间?陶恭祖显然不打算把罪魁祸首交出来, 也不在乎和主公之间的关系。”郭嘉质问着陈宫,他知道陈宫是想把自己留在这里,但他现在需要装作不知道, 配合着对方把戏演下去, “主公那边很多事情都还需要我们。” 陈宫双眼认真地看着郭嘉,他一副沉稳的表情劝阻着郭嘉不要太急躁,“事情还在商量,再多等一段时间就是。主公手下还有荀文若荀公达叔侄, 更有程昱贾诩戏志才等人相辅,奉孝何必担忧?” “若真的等不及”陈宫注视着故意在脸上露出焦躁神情的郭嘉, 眼神有片刻的晦暗不明, “那不如奉孝先带一半人手回去, 徐州这边就交给我吧。” 不会天真地认为陈宫打算放过自己的郭嘉内心生起不妙的想法,以他对陈宫的了解, 这看似让他先一步返回的退步, 实际上是已经有了斩草除根的念头。这一步以退为进, 若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怕是真要做个糊涂鬼死掉。 那他该如何去应对? 不、不对, 既然陈公台已经打算杀死自己, 就算现在临时改口恐怕也难逃一死, 郭嘉抬眼和陈宫对视, 死死盯着那双眼瞳不错过对方任何情绪的郭嘉顺着对方的话继续往下说, “这样也可以, 不过公台你一个人在徐州没问题吗?” “当然, 背后有主公和家族在, 不会有人对我怎么样的。”陈宫含糊地回答道。 听见这番回答郭嘉差点都要笑了出来,主公和家族?哪个主公, 是在兖州的曹孟德还是徐州的陶恭祖。 谈完事情的两个人同时退出屋子,道别一声后往自己的院落而去。 郭嘉没有闲下来他召集了院中的护卫,从中抽走了一半人准备和自己一起离开,对于剩下的那一半人郭嘉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他目前只能先带走一半的人手,若全部带走或是现在告诉他们实情,很难不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所有人都全军覆没。 “这一半的人会先跟嘉一同返回山阳,剩下的人留在这里保护公台。”郭嘉说完便让那一半护卫收拾东西,他打算在今日夜晚返回。 在树枝上已经暗中观察了许多天的萧佚看着郭嘉解散护卫,自己返回屋中准备收拾东西连夜跑路,他心中有难以言说的轻松。 “所以你还打算在这里浪费多少时间?”悄无声息出现在萧佚身后的鲁少千声音幽怨,他这几日和于吉一块带萧平,虽然有个人分摊事情和小孩子的精力,但他仍然感到了精疲力尽。鲁少千不由得佩服居然能把萧平一个人拉扯到这么大的萧佚,“那孩子已经念叨你好几天了。” 像他这种喜欢游山玩水的人还是不适合带孩子。 被身后突然多出一个人给吓到了的萧佚抖了抖肩膀,脸色不太好的他回过头看鲁少千,眼中是明晃晃的嫌弃与惊悚,“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差点被你吓得掉下树。” 鲁少千回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萧佚低下头看了眼还在收拾东西的郭嘉,他估计今晚差不多就能回去继续在那个小山村隐居,“快了,明日他便会回兖州,比暗流涌动的徐州安全很多。” 而且那边有荀彧他们在,有他们看着郭嘉,萧佚自己觉得安心不少。 仔细观察萧佚神情的鲁少千发现了一点不对,已经进入修行道路正在稳步前进的他有着丰富的阅历,鲁少千能轻易发现萧佚对郭嘉的态度不怎么清白,可是对方却总是一副这样抗拒的态度。鲁少千看着萧佚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你对那个人……有了超出友人之外的感情,为什么不去告诉他?在失忆前他也是喜欢你的吧。” “如果是寿命问题,仙家有不少能延长一个人生命的方法,仙丹蟠桃仙法,随随便便哪一个都能解决你的顾虑。就算你不想把他的寿命变得漫长无趣,那正常生老病死之后你也可以把他的魂魄带在身边。” 鲁少千用自己的话告诉萧佚,他的顾虑从一开始就不是顾虑。 “好了,你快回去照顾平儿,奉孝安全离开徐州我便会回去的。”没有正面回答的萧佚开始赶人。 很无奈的鲁少千目光平移,他又有些想叹气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犹豫、不果断。” …… 傍晚时分收拾好行李的郭嘉和护卫从院子的后门而出,在护卫的守护下一行人暗中行动往城门处而去。夜间的城门是紧紧关闭的,守城的兵士也在浓重的困意下昏昏欲睡,看样子他们没有机会能从城里逃出去,不过郭嘉从一开始的打算就不是连夜出逃。 “今夜我们不会出城,所有人化整为零乔装打扮,明日混在百姓中单独逃出去。”郭嘉小声和面前的护卫交谈,神情严肃的他拒绝了护卫提议留一人在自己身边保护的意见,“逃回山阳郡后找文若或者主公,告诉他们陈公台已经投靠陶恭祖的事情。” “而且你们也要记住,陈公台已经不可信,不要因为他的临时命令改变我们逃走的计划!” 得知这个消息的护卫很惊讶,他们纷纷对视一眼,合上张开的嘴巴后护卫欲言又止,“可是……陈先生说,您才是那个叛徒。” 所以这两位先生,到底谁说的话才是真的? 慢了一步导致棋差一招的郭嘉脸色难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陈宫早已经预料到他会带人在夜间逃走、甚至猜到他郭嘉已经知道他陈公台叛变的事情? 不好! “快走!这里不安全!!”郭嘉急忙驱赶其他人离开这里,他已经能想道陈宫在知道他的计划后会做什么了。 咻 飞来的长箭射穿了郭嘉的肩膀,长箭入骨的疼痛让他瞬间满头冷汗。郭嘉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陈宫领着一小队士兵抓着缰绳缓缓驭马而来,而陈宫的手中除了马匹的缰绳外还有一把长弓。 “你反应得太晚了,郭奉孝。”陈宫指挥着其他人把周围的护卫尽数杀死,他自己则在原地和郭嘉对峙,“这回是我胜你一步,不过还是有些好奇,之前究竟是哪里不对露了破绽,让你知道我投向陶谦的事情?” 扶住受伤肩膀的郭嘉脸色惨白,肩膀的疼痛让身体一直不太好的郭嘉眼前阵阵发黑,周围人的惨状却也让他明白若他真的昏了过去,那可就是一路直通死亡了。面对着陈宫的问题,郭嘉僵硬地提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他笑了两声又倒吸两口凉气,“你猜?” 不过陈宫这么一问倒是让他想起了好几日都没见到的萧佚,郭嘉不由得感慨。 没想到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上一回有清长出手相救,这一回怕是没人能来救自己了。 “你若说出来或许还有命可活,我可以在州牧那边帮你说几句,至少能保你不死。”陈宫在三规劝郭嘉,他也是抱着多劝反一个人曹操便少一分翻盘的机会,“以奉孝的才智不论在哪里都能得到中药,何必拘泥于曹孟德一人?” 郭嘉没有答应,他反而问起陈宫为什么要背叛曹操,“据嘉所知,公台也是在很早就追随主公了吧,这么多年过去怎么现在在主公势头正好的时候,你反而要不顾多年轻易背叛主公?” “因为他触及了不该碰的利益。”陈宫的表情有片刻失落,重新振作起来的他再度举起手中的弓。 抽出新的箭矢拉开弓弦的陈宫将箭头对准了郭嘉的身体,弓弦拉紧,沉重的力量在箭矢上凝聚,只要陈宫轻轻一松手,这根箭就会贯穿郭嘉的身体带走对方的性命。 ……逃不掉了! 被箭头闪烁的银光晃花眼睛的郭嘉侧过了头。 没有新的疼痛增加的郭嘉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才会没有什么感觉。 “你是谁!?”陈宫看着眼前劈断他射出去的箭的人,没有见过这个人的他怀疑对方的身份,“难道是曹孟德安排的暗中护卫的人?” 萧佚没有回答身份这个问题,他微微侧过头去看郭嘉,肩膀上还插着的那根箭格外刺眼。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暂时离开一会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动,萧佚拿着刚刚从厮杀的护卫手中抢夺下来的长剑,挡在了郭嘉面前。 “这么一算,这是不是你第二次救我?”郭嘉捂着伤口和萧佚开着玩笑,哪怕眼前的形势对他们多有不利,“不过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及时,该不会一直暗中观察吧?” 确实在暗中观察的萧佚咳嗽两声,他打量起周围正在负隅顽抗的护卫,在人数上少于对方的护卫根本抵抗不住,看似在僵持实际上已经隐隐有落下风的趋势。 再继续下去,恐怕就会形成包抄围攻,到时候就真的很难逃跑了。 萧佚进而问起郭嘉他们自己牵出来的马匹在什么地方,“你肯定有藏一匹以防万一吧。” 那是他们逃跑的关键。 第一百二十九章 萧平在小山村中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应该回来的萧佚时, 等他从鲁少千口中听到对方的消息时,萧佚已经带着郭嘉连夜奔逃,往徐州兖州交界的城镇而去。 “所以, ”萧平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 他看起来不怎么惊讶,“阿父又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了?” 他仿佛已经习惯了萧佚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但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孩子的鲁少千,在沉默中点了点头。 那边带着受伤的郭嘉逃跑的萧佚并没有跑很远, 原因当然是郭嘉肩膀上的那个箭伤——在他们被围攻的时候,为了方便逃跑, 萧佚折断了那根足够长的箭矢, 只留下一段足够握住可以把箭拔出来的距离。他们快马加鞭暂时逃出了陈宫的小队搜寻范围, 在郭嘉因疼痛而支撑不住昏过去后,萧佚一扯缰绳调转马匹的方向去了最可能掩盖住他们踪迹的树林里。 勒马停驻的萧佚把缰绳系在了旁边粗壮的树干上, 他扶着趴在马背上的郭嘉下地, 让人倚靠着树木不会栽倒在肮脏泥泞的土地上。 萧佚旋身开始清理可能会暴露他们踪迹的马脚印。 做完这一切后萧佚才折返回来, 他架起郭嘉没有受伤的另一边肩膀,让郭嘉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的身上。萧佚轻声呼喊着昏昏沉沉的郭嘉, “奉孝?奉孝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隐隐能听到点声音的郭嘉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 并没有完全失去但也暂时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只能靠在萧佚怀中。 还好, 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松了口气的萧佚告诉郭嘉自己要开始给他拔箭处理伤口了, “可能会有些疼, 你忍着点。”萧佚这么说道。 即使他这么说了, 郭嘉也暂时给不出任何一句回答,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疼到麻木的肩膀又一次传来了新的疼痛。 出手果断利落的萧佚一下子就把剩下的部分与箭头一同扯了出来, 银白色的箭头上挂着点点血粉色的肉末还有鲜血顺着箭头的尖端滴落在地。丢掉这部分的萧佚开始给郭嘉处理肩膀上的伤口,他特意选在河边就是为了方便清理创口,再用郭嘉自己随身带着的药粉涂抹在创面上,萧佚扯下一块干净的棉布缠在了郭嘉的肩膀上。 此时,为了包扎伤口郭嘉身上的一副一大半都报废了,半边身子不得不露在空气中被夜晚冰冷的晚风吹拂。 受了伤还留了不少血的郭嘉更加虚弱,若是平日这晚风倒是能说上一句舒适,可是现在对郭嘉来说却是寒冷无比。郭嘉抖了抖身子夹杂着痛呼声往暖和的地方钻,他努力地往萧佚暖呼呼的怀抱里钻,又在下一秒嫌弃怀抱太小转而把萧佚抱在自己怀里。 郭嘉把脑袋放在萧佚的肩膀上蹭了两下。 “别得寸进尺啊,真是的……”萧佚抱怨道,他抱怨归抱怨却没有拒绝郭嘉寻找暖源的动作,甚至动了动另外一边没被禁锢住的手臂,换来一件厚重的外袍盖在郭嘉和自己的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睡眠。 第二日醒来郭嘉看着怀中的萧佚,逐渐从睡眠中清醒过来的他想起了昨日夜晚发生的事情,他和护卫偷偷离开时被陈宫先一步预见到,陈宫带人围剿他们,那些护卫尽数死亡,他也中一箭伤势严重。若不是后来萧佚出现带着他厮杀出来,郭嘉知道自己怕不是要草席一卷,被随手扔在了哪处乱葬岗。 上一回可能是路过恰巧救下了他,那这一回怎么这么迅速?郭嘉动了动完好的那只手想要慢慢松开萧佚,他同时挪动着脚步往后缩,但当昨夜裸露出来的肌肤触碰到冷空气时,他停顿下来。郭嘉侧头去看肩膀上的伤口,在露出手臂和就这么尴尬地抱着萧佚之中抉择,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初诈出来的事情。 算了,露就露!总好过这么尴尬地抱着。 有这种想法的郭嘉开始继续往后退。 “别乱动,小心伤口开裂。”萧佚出手制止了郭嘉的动作。 他早在郭嘉呼吸变化的那一刻便从睡眠中清醒过来,一直没出声也是想看看郭嘉想要做什么。在发现郭嘉不断后退后,萧佚担心郭嘉会扯开自己的伤口便睁开眼睛阻止对方。 郭嘉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现在和萧佚之间倒是隔了半个小臂的距离,但这个距离仍然让郭嘉觉得有些太近了,“昨日多有冒犯,还请清长不要介意。” “不必,你之前又不是没有和我抵足而眠过。”萧佚自己小心地往后撤,等离开郭嘉有一定距离后他站了起来,搀扶着郭嘉换了个姿势和地方重新坐下,“你的伤口这几日都要多加注意,不要造成二次伤害。” 认真听着嘱咐的郭嘉抚上自己肩膀上的伤口,他为萧佚救下自己的行为道谢,“不过清长这来得未免太过及时,让人难免有些怀疑是巧合还是你一直都在附近监视我?” 郭嘉笑意吟吟,仿佛刚刚质问自己救命恩人的不是他。 确实是一直在附近‘监视’的萧佚没有回话,二人之间的气氛由此逐渐低沉。一阵清风吹过来,树上的叶子簌簌作响,郭嘉捏紧了披着的外袍领口,把自己裹在了更加暖和的衣服里。 河水中的鱼儿从水中跳出水面,扑通一声重新钻进了河面下的泥沙中。 听见鱼声的萧佚下意识侧过头去看,他的目光被波光粼粼的水面给吸引,一时之间反倒忘记了郭嘉刚才的质问。 发现萧佚当面走神的郭嘉不满地哼了一下,“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能看一年的萧佚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抬眸看向郭嘉的萧佚解释道,“你在徐州我自然会多注意你的安全,至于监视……放心,不该看的我不会看。” 话说到最后两句时,萧佚上下打量了一眼郭嘉,诚恳又无辜的表情看得郭嘉嘴角直抽抽。 “你还是闭上嘴巴吧!”郭嘉扶额又半遮住脸庞,他遮挡住了自己发红的脸颊,并努力让他自己在短短的时间快速散热,“我之前是喜欢你的直率吗?!” 这个、 萧佚又被噎住了。 他也不知道郭嘉喜欢自己什么。除了一副还算出众的皮囊外,他不像荀彧那般有对朋友的温柔与耐心,也不像志才那般潇洒不羁,更没有荀攸的细致面面俱到,萧佚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突出的地方,“不知道,这个或许只有你自己知道。” 无话可谈的两个人陷入沉默,萧佚去收拾匆忙中没拿多少的行礼,郭嘉捡了一根树枝沾湿之后在地上比划,他在想走什么路径会更适合他快速回到山阳郡。 陈公台这一手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他早些日子寄出去的密信应该已经到了文若手中,山阳那边文若一定可以稳住吕布守住城池,不会发生后方动乱的情况。对于负伤的他来说,回到山阳郡是最安全的选择。 “陈公台知道嘉早早知道他有二心的事情,那他一定能猜出过去寄出去的信中一定会提及他和吕布之事。”郭嘉喃喃自语,因为在回山阳郡之前他想到了另一个绝佳的计划,“陈公台此时一定不会在意逃跑的我,他会先下手,让陶恭祖派兵和主公宣战。” 如果他选择留在徐州,煽动时常骚扰徐州的黄巾呢? 萧佚看着眸光越来越亮的郭嘉,心下一片不妙的预感,他提醒可能随时兵行险招的郭嘉,“你想做什么?别忘记你现在是个伤员,箭伤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是很难养好的。” 所以不要乱来!不要乱来!! “这不是有不放心嘉的清长在。”郭嘉笑得不怀好意,他把萧佚也纳入了自己的计划中,“清长有武力,嘉有计谋,此计一定可成。” 紧接着郭嘉告诉了萧佚自己新想到的计策。 “你这是围魏救赵?”萧佚再次提醒郭嘉一些事情,“可是去了徐州的陈宫反叛,你又没了消息,就不担心文若他们会着急?况且虽然有你那封信提醒,但吕布本身能力以及他带过来的忠心兵士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也很难确定现在兖州的情况。” 在徐州后方煽动暴乱的前提是兖州的荀彧等人与吕布势均力敌,若是落于下风郭嘉就算在徐州后方弄出足够严重的大规模暴乱,也很难挽救兖州失败的趋势。 郭嘉不太相信曹操手下的那些武将会输给吕布,“匹夫之勇如何与大军相比?吕布个人能力很强,但若说领兵主公手下的那些武将可不会输。” “那如果武将不在呢?”萧佚做出了最差的假设。 怎么可能这么巧合,郭嘉还是不相信世间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凑到一块,“不可能的,主公现在休养生息周边除了一个陶恭祖有敌对之意外其余的都在维持表面的和睦,尤其是如今长安的小皇帝稳定了政权,正在几位大儒的教导下稳步成长。只要不是蠢得令人发笑的人,断断不会在此时互相攻占暴露自己的狼子野心。” 等等 郭嘉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是绝对不会在意现在这些事情的。 毕竟他连更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了出来。 ——袁本初! 第一百三十章 被提起的袁绍在宴席上有片刻的失态, 他朝着底下受邀而来的曹操露出一个笑容,笑意不达眼底。袁绍看着似乎同样很享受这场宴会的曹操,耳边是随身的侍从向自己汇报情况。 “人都拦下来了吧?”袁绍头都没带偏一下, 他低声问侍从宴会外面的情况。 侍从敛眉恭敬地回答, “是的,都按您的吩咐把信使拦了下来。” “做得不错。”听见自己想要听的答案后,袁绍很满意,脸上不由得带出了一丝笑意。 都做到这一步了, 孟德,你该如何翻盘?袁绍看向曹操, 他冲着对方遥遥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孟德, 来,我们二人许久不见, 今日可一定要不醉不归!” 曹操自然应道, 他也举起自己的杯子回敬。不过曹操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他瞥了一眼紧紧关闭的大门,努力让自己放松。 若真的有什么事情, 文若会让人送信过来的, 曹操在心中这么劝慰着自己。 …… 那边谁也说服不了谁的郭嘉与萧佚约定先去兖徐交界的地方打探消息, 若是情况乐观便听从郭嘉的意见往徐州后方去, 若是情况不乐观郭嘉就回山阳乖乖养伤。 两人在小心谨慎前行的过程中发现居然没有任何通缉, 他们二人也能正常的出入徐州境内的城镇, 郭嘉猜测这是因为陈宫对自己很有把握, 才会不把他这个逃出去的谋士放在眼里。于是两人不再放慢速度, 买了一辆马车快速向目的地赶去。 今日便是他们到达的第一天。 萧佚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寻到了谒舍,带着郭嘉住了进去, 二人住在相邻的两个房间中,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路上郭嘉的伤口已经把金疮药用完,萧佚不得不在县城里寻找药铺,从里面抓些能治伤的药物。 “……人不在吗?”郭嘉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知道萧佚不在房间的郭嘉便下楼来到厅堂,在跑堂的引导下坐在了角落的位置上。 点了壶茶水的他开始关注周围人的讨论,郭嘉从中分辨出自己所需要的情报。 听了一耳朵各种家长里短的郭嘉也不是没有收获,他也有听见不少正事,像是与陶谦有关的、与吕布有关的事情,他在这个谒舍中都听到了。 不过,郭嘉神色有些阴沉,他听见了吕布在最近几日反叛的事情。 在郭嘉与萧佚逃出城外后,陈宫便向吕布寄去了一封让人动手的信件,吕布反叛在荀彧等人的预料之内并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但还是叫吕布带着手下忠心的兵士围住了山阳,连蔡琰与任氏都被一起掳走。吕布这几日一直包围着山阳郡,将几个出入的城门紧紧看收起来,不让任何一个人进出。 徐州这边也有了派兵的动静,陶谦召集了手下的精锐兵士将他们交给自己器重的将领与陈宫一同往兖州而来,如果他们与吕布会合将会给兖州带来一场极大战役,届时不论谁赢都会元气大伤。如果能在大军到达前击败吕布,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可是,郭嘉并没有听到任何开战的消息,就好像荀彧他们一直在紧闭城门等候什么。 “不会吧?”郭嘉不敢相信居然真的叫萧佚说准了,曹操和几位将领真的不在山阳郡里面,“那他们去了哪里?” 去徐州后方添乱的计划是做不成了,郭嘉不得不承认有这个时间倒不如抓紧回山阳郡,和荀彧他们一同应对吕布。 买药回来的萧佚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最里面角落里的郭嘉,他看着拧紧眉头神情烦闷的人,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意外吗?还是计划有变?” “不,嘉只是听见了一些事情。”郭嘉叹了口气,他告诉萧佚自己放弃计划打算直奔山阳郡而去,“吕布把山阳给围住了,却没有任何开战的消息传出来,我怀疑山阳内部有什么变动。” 萧佚神情变化不大仿佛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晃了晃手中刚刚买来的药粉,催促着郭嘉上来换药,“不管现在什么情况,你都到了该换药的时候,不然你的伤口很难好。” “好吧。”郭嘉放下小巧的茶杯,他放下几枚铜钱结了茶水的账单后跟着萧佚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萧佚也走了进来。 脱下外袍内里的衣服也褪了一半的郭嘉露出受伤的部位,被白色棉布紧紧缠绕住的伤口露出点点血色,明显郭嘉在正常的肩膀活动中让伤口再次崩开。这段时间也不是第一次在萧佚面前露出伤口的郭嘉一点也不扭捏,他看着萧佚给自己拆棉布时谨慎小心的动作,郭嘉倒吸几口凉气面上也是疼的一片扭曲,“好疼!伤口怎么还没好?” “但凡你能静心养伤,也不至于这几天一直崩开伤口。”萧佚低下头仔细观察伤口的愈合情况,“一直在裂开,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就找材料给你帮这个口子缝上了。” 那缝伤时的疼痛可不必受伤时的弱。 “缝合伤口?!”郭嘉在震惊之下手脚利索地往后躲去,他看着自己的伤口又想起衣服是怎么缝合的,一想到那种针会在记得皮肉里像是缝衣服一般来回穿梭,他就失了大半力气整个人惊恐到脸色惨白。已经感觉到那种疼痛感的郭嘉欲哭无泪,他用行动表示自己对缝伤的抗拒,“不不不、不用了!嘉一定会多加注意的,伤口缝合什么的还是不要把!!” 萧佚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反身去拿刚才放在一旁桌上的药粉瓶,再转身他看着缩到床榻里面一副害怕模样的郭嘉,萧佚有些无奈,“过来上药,难道你真的想要伤口好不了然后缝合?” 郭嘉唰得一下就过来了。 看来短时间内他都摆脱不掉缝合伤口几个字的影响,郭嘉闭上眼睛压下涂药时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感。 低着脑袋的萧佚没有管从肩膀上滑下来的发丝,他重新给郭嘉把伤口用棉布缠好,做完这一切他才拍着郭嘉的肩膀让人睁开眼睛,“都包好了。” 郭嘉睁开眼睛,第一眼就是萧佚垂落的青丝还有离得非常近的面庞,近距离接触萧佚的他不由得有些明白失忆前自己会喜欢萧佚了,从长相来说萧佚确实拥有一副极好的面容,他会动心似乎也很正常。还有不错的厨艺以及什么都擅长,聊天总能接上对方的话题……这么一看,会动心似乎是正常的。 但这些都不是能让他在明知道萧佚不会接受的情况下,还如此坚持的原因。 所以还有什么没发现的事情吗?郭嘉已经开始深究过去的自己对萧佚执着的原因。 “奉孝在想什么?”萧佚看着郭嘉一直盯着自己看,什么话都不说就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他难免有些好奇这人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郭嘉摇头,为了转移话题他说起山阳郡的事情,“吕布抓走了蔡氏女还有她的侍女任氏,又把山阳郡各个城门都围了起来,现在山阳郡内进出不得,我该怎么进城?” 目光一转的郭嘉看着萧佚,突然想起什么的他把办法打到了萧佚身上,“清长应该也算是能人异士吧?” “算。”萧佚颔首,他在不经意间和郭嘉对上了视线,一眼看出这人不怀好意的他表情奇怪,“所以你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用萧佚身上有的那些特殊手段了! 郭嘉两眼冒光,他激动地凑到萧佚面前,“能人异士的话,那你肯定会一些特殊的小法术吧?那穿墙的法术清长会吗?” 萧佚:…… 他就不该抱有期待。 “会,但不行。”萧佚冷漠无情地拒绝了郭嘉的请求,“还是老老实实地想办法吧,不要走这些歪门邪道。” 歪门邪道?骂自己骂得这么狠?! 郭嘉在一瞬间的惊讶过后仍然坚持着,他确实想不到能安全进山阳郡的办法,毕竟城门不仅需要调开吕布的人手还要让城内的人能恰到时机地开门——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清长——就这一次!一次!”郭嘉咬重了最后两个字,“这真的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他努力向萧佚要到这一次的特权。 “不、不行。”萧佚挪开了视线,语气不如之前那般坚定。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萧佚有些动摇了。 于是郭嘉更加努力地恳求着萧佚,他为此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就这一回,这也算是了嘉、帮文若和志才他们解除危机不是吗?” 听到郭嘉提及另外两个好朋友的萧佚心软了,他也不想看到那两人艰难地守城模样,萧佚再度提醒郭嘉自己只是这一回帮助他,“就这一回,以后佚绝对不会用这些小手段帮你们的!” “好好好。”连声应道的郭嘉笑得那是一个眉飞色舞,他已经恨不得明日就能出现在山阳郡内,给荀彧他们带来一个大惊喜,“一定就让清长破例一回。” “下次绝对不会在有这种情况!”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萧佚这个能降维打击所有人的存在, 郭嘉快速且毫不费力地进入了山阳郡,他们的动作悄无声息,不会有人知道山阳郡内多出来两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人来。 郭嘉惊喜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穿过高筑的城墙, 城内巡逻的和城外监守的兵士都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存在, 甚至郭嘉能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继续自己的职责,却对站在旁边围观的他们二人忽视过去,就好像这里从未站过人一样。觉得很新奇的郭嘉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个作用,他扭过头去看萧佚, “清长~” 默默后退一步的萧佚一脸警惕,他提醒对方不要太过分, “你自己说过就这一次的。” “不不不, 我不是要做什么。”郭嘉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想要捉弄好友的他满眼都是恶趣味,“失忆前你和文若他们也是好友对吧?” 萧佚点头。 “那你难道不想去给文若他们来一个大惊喜?”郭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满肚子坏水的他把目标放到了现在这个时间可能还没有睡的荀彧身上, “还有公达?你难道不想看看他被吓到是什么表情?” ……你要说真不想那是不可能的, 萧佚有些心动,他还没怎么捉弄过别人, 郭嘉这么一说他也倒是来了兴趣。更别说捉弄的对象是荀彧荀攸二人, 但他不能这么快同意, 不然岂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的司马昭之心? 诶……司马昭是谁?他认识吗? 感觉自己又想起了不知时间的记忆, 萧佚也没纠结很快就把这个抛之脑后, 他故作矜持地拒绝了郭嘉, “这不太好吧, 我们是好友怎么可以捉弄对方?” “那好吧, 嘉自己去了,清长在门口等我就是。”郭嘉才不按照萧佚的想法往下走去, 他看着有片刻的时间垂下眼睛脸色沮丧的萧佚,郭嘉示意人跟着自己走,“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文若他们的住处,所以这段路还是我来带着你吧。” 跟在郭嘉身后的萧佚看着道路两旁熟悉的景色,据他离开山阳郡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城内的景色有不少发生了变化,但还是能看出来以前的痕迹。萧佚记得自己在当初只是抹去了自己存在的痕迹,原本住的那套屋子也被送给了郭嘉,若是后续没发生什么变动,那荀彧理应住在之前的位置。 可是这段路越看越跟以前不一样了。 “文若在这半年内搬了住处?”萧佚问道。 郭嘉回了个是的回答,他其实也有些奇怪,“因为和公达住在一个宅院里终归还是有些拥挤的,文若便把住处搬到了志才附近,也不知道当初他们两个人你怎么想的,居然会住在一处,很多时候都是有不方便的地方。”不知想到了什么郭嘉撇了撇嘴角,“最不能理解的还是嘉自己,屋中就我和奕儿两个人,为什么会买下这么大的院落,最后为了方便便拆除东西两院,嘉住在西院,东院则租给了蔡氏主仆二人。”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目的地,郭嘉转过头最后一次问萧佚要不要一起去捉弄人,“你真的不来吗?真的能忍下自己的好奇心?!” “好吧,佚忍不了。”萧佚立刻回了郭嘉的话,他生怕对方会真的不带自己玩,“不能只有你自己开心。” 紧接着萧佚带着郭嘉穿过大门,在郭嘉的指引下往荀彧可能出没的房间走去,他们穿了好几个房间都没见到荀彧的身影,连卧房都没有他的踪迹。 郭嘉暗自嘀咕着,“该不会他们还在看公文吧?都什么时辰了,还不休息?” “没有,文若在院子里。”萧佚瞄见了在一处小院中独自一人饮酒的荀彧,对方身上的那套衣服是他曾见过的,也正是这样萧佚才能认出来角落里的衣角是荀彧,“你看,那里是不是文若?” “还真是。”郭嘉见找到了荀彧在哪里,拉着萧佚兴致冲冲地跑了过去。 把这影墙往里面望的郭嘉发现这处小院里居然汇聚了荀彧荀攸戏志才三人,第一反应是疑惑的郭嘉很快就把问题抛之脑后,因为他发现自己可以一次性把三个人全都给吓一遍。 真是天助我也! 郭嘉对萧佚使了个眼色,萧佚躲在暗处观察他们的反应,郭嘉则去前方吓一吓他们。 …… 院落里的三人并不是单纯饮酒,他们也在讨论最近发生的事情。戏志才手中拿着一封被拆解过的密信,他率先说道,“奉孝在信中传递回来的消息让我们对吕布反叛的事情能提前布局,造成的损失已经降到最低,但是奉孝那边独自面对陈宫还有陶谦,更是身处敌人的大本营,也不知道奉孝情况怎么样。” “奉孝那小子很聪明的,他一定不会让自己落到艰难的境地。”荀攸回了一句话,他右手拿笔左手握着酒杯,喝一口写一句的方式把自己记忆中已经熟悉到默写的书信写了出来,“主公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吗?” 荀彧摇头,他抿了口杯子里的酒水,“时间太巧了,主公离去没两日吕布就反叛将城门堵死,把外面的事情全部拦截下来。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外面的徐州和邺城情况如何,更不知道奉孝的生死。” 若不是他们都知道以袁本初之前的做法,陶谦绝不可能和他联手,荀彧他们都快怀疑这三人是否串通好了要把主公和几位武将从山阳郡中抽调开来。荀彧又问起城里面的余粮情况,“还有多少粮食?能支撑我们守城多少天?” 再不行他们真的得拿命把出城的道路填上,拼尽全力也要把山阳被围的消息告诉曹操。 “粮食还有,但城中的百姓已经人心涣散,就怕我们没败给饥饿却输在了百姓身上。”荀彧幽幽地长叹一声,他把那封书信写好后吹干笔墨,卷成一个小卷轴塞进了信筒里,而信筒绑在一只能分到曹操身边地鸽子身上,“奉孝那边情况也不知道如何了。” 戏志才的脑袋上下点了两下,他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目光瞥见了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奉孝?” 什么?!难道就回来了? 可是完全没有听守城的兵士说起过? 双荀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异,他们急忙看向戏志才看着的方向,发现那里空无一人。荀彧复又低头看向戏志才酒杯里的酒水,他在怀疑是不是对方喝醉了才会说出来这种胡话。 揉了揉双眼的戏志才看向门口,那里什么都没有。再度抬手揉了揉头发的戏志才面对着两个好友奇怪的目光,他底气不足地说道,“兴许是我太困眼花了。” “志才困了回屋休”荀彧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站在戏志才身后十分眼熟的人。 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看错了的荀彧揉了揉眼睛,他再抬起头戏志才身后除了一棵大树外哪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果然是他看错了,荀彧坚定不移地这么认为着。 “攸去放信鸽了,希望主公能早一点看到消息。”荀攸站起身双手拢着信鸽的时候抓住了对方的翅膀,只有等要放飞的时候这个翅膀才能松开,不然信鸽会一下子高飞起来,从荀攸的手中逃离出来。 往院子中间走去的荀攸看见了正遥遥跟自己打招呼的郭嘉。?! 荀攸低垂着脑袋不停地眨着眼睛,等他自我感觉眼睛不再那么难受后他重新抬起头,这一回他真的看清楚了那人是谁。 ——是郭奉孝! 交流完自己看到的三人一阵凉风吹过,把他们的后背吹得哇凉哇凉的,他们看着这处没什么的地方。就在三人将要继续自己手中的事情时,郭嘉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满脸笑意地打量着被自己吓得差点跳起来的两个人,“哟!晚上好!” 不、他们不好!! 剧烈喘气的三人抚住胸口,快要从喉管中蹦跶出来的心被他们缓缓压了下去,荀彧看着不会再消失的郭嘉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是怎么做到一个人回来的,门口的守卫又如何躲过去的?” 郭嘉神秘兮兮地冲着三人说道,“这个嘛,就要和嘉在徐州找到的一位能人异士有关。这个人在之前和我们还是好朋友,不然嘉也不会邀请他和回山阳郡。”他撇过头去喊躲在影墙后面的萧佚,“清长!出来吧!” “我在这里。”声音是从头顶发出来的。 四个人一同抬起头,他们就看见一个倒挂在树上的人正和他们挥手打招呼。 就算是郭嘉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到有一两秒的沉默。 只见萧佚倒挂在树上,而链接他和大树树枝的是一根足够粗壮的树干做成的杆,还有正不断滴落在上的血浆。满脸都是血的的萧佚在郭嘉的要求下从树上下来,站在平地上与荀彧三人对视的萧佚无辜地举起手中朱砂调成的之水,“放心,只是假血浆,是奉孝你说要好好捉弄文若的。” 萧佚果断把郭嘉的意图卖给了三人。 荀彧/荀攸/戏志才:? 萧佚:你骂了奉孝,就不能再骂我哦。 第一百三十二章 “等、等等, 你怎么这么快就把嘉卖了?!”郭嘉惊叫一声,他在被荀彧三人清算前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萧佚身后,拉着人挡在自己面前地时候不忘记质问萧佚, “不是都说有福同享, 有难” “不同当。”萧佚快速接话,绝不给郭嘉拉自己下水的机会。 当然,能让萧佚这般做的原因当然是他看见了荀彧黑沉的脸色。知道这是荀彧生气的前兆的萧佚不敢再胡闹,要知道现在的荀彧完全不记得他们之间过去的情谊了, 谁知道文若对陌生人生气会是怎么样的,他还不想刚回山阳郡第一天就被荀彧拉进黑名单里。 郭嘉被萧佚噎住了。 萧佚继续给荀彧解释, “是奉孝要吓吓你们, 佚有劝过, 但着实拦不住。” 你劝了吗?!郭嘉眼神里是明晃晃的反问与疑惑,好你个清长, 平日里看着浓眉大眼的居然还会这般睁眼说瞎话! 当然没劝甚至一开始就想参与进来的萧佚挪开视线。 看出来这两人关系还算不错的荀彧和身边的荀攸对视一眼, 他们在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对萧佚的陌生, 他们并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但在郭嘉口中却是从前就认识?荀彧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 他的视线在郭嘉身上有片刻的停留, 很快就转移到了萧佚身上, “冒昧问一句, 是你带着奉孝突破重重围挡进入山阳郡的吗?” 萧佚点头, 他看了眼郭嘉还是把情况如实告诉荀彧, 反正就算他现在隐瞒下去, 之后郭嘉还是会私下告诉他们的, “是,我用了一点小方法, 没有惊扰到两边的守卫走了进来。” 这便是奉孝说能人异士的原因吧。 荀彧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他和萧佚交谈时的语气很有距离感,不复以前的亲近,“真是非常感谢你能把奉孝送回来,不知道彧可否知晓先生的名姓与来处?日后待山阳郡平稳下来,彧也好带着奉孝上门感谢一番。” 他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萧佚的笑容有片刻的苦涩,为他之前连带着荀彧等人的记忆一同消除的行为,他很快就收敛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被郭嘉故意调皮捣蛋拉回来的距离感再次横隔在几人中间,“不必了,只是看在以前的一些事情上、在奉孝的央求下才会有这一出,不然佚是不会用那些手段帮忙的。” 萧佚后退几步顶着身上已经干涸结痂的朱砂痕迹站到了亭子外面,天上的月亮投下了道道清辉,正确无误地落在萧佚地身上。 “既然你已经到了地方,那我也不再久留。”他朝着郭嘉点了点头,在郭嘉不甘心的眼神中缓缓消失。 还差一点。郭嘉咬牙暗恨自己的进度太慢,又一次失去萧佚踪迹的郭嘉垂头丧气,他还顺便蹭了一杯三人的好酒。 看着奉孝这副模样他们三个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戏志才看眼正在思索着、震惊着什么的荀彧,他转头开始问起郭嘉有关萧佚的事情,“刚才那个人是?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名萧佚,字清长,是我们之前的好友。”郭嘉伸出一只手示意三人别打断自己,也不要质疑什么之前的好朋友,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很麻烦,他还需要捋一捋才能告诉几人,“……事情要从嘉刚到徐州没多久说起,” 觉得时间点不太对的郭嘉又摇了摇头,“不、不对,这件事情应该是从更早一些嘉的梦境谈起才是。” 郭嘉将事情娓娓道来,着重强调了自己的梦境还有那一天从萧佚口中诈到的事情。 …… … 等了半天也不见三人有所反映的郭嘉抬起头来,这三个人早已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很明显他们都被这过于戏剧化还有不合常理的事情惊到了,才会一时半会都没有一点反应。 “太离奇了、太不真实了。”荀攸扶着额头,就是好几日连夜处理公文都没有今日这般头昏脑胀,他仿佛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堆郭奉孝给挤满,然后在他的耳边叽里咕噜地说着离奇的事情,“你怎么确认他说的是真的,而不是骗你的?” 郭嘉卷了卷自己的发尾,他凝视着白皙的手指间缠绕着黑色发丝,“因为后面那几日我真的梦见了被清除的记忆中的一些事情,而且我半年来一直总觉得空落落的心,在见到清长的那一刻仿佛被填满了一般。” 反应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荀彧眯了眯眼睛,他觉得有些奇怪想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庭院外面有一个兵士飞快地跑了进来。那些护院的家丁并没有阻拦兵士,他们只是远远地跟在兵士后面,在发现对方准确无误地进入荀彧所在的院落后,侍从更是直接停下脚步,站在远处观望着。 兵士注意到庭院里多出来的郭嘉,对方本不应该在这里,不敢细究的兵士向荀彧他们汇报情况,“敌军突然在夜间攻城,晚上巡逻的同僚发现得及时,没有叫他们攻破城门。现在我军与敌军在城门口僵持住了,需要几位先生出去主持大局!” 夜晚攻城?是试探还是下定决心拿下城池了? 暂时还不知晓对面用意的荀彧和荀攸对视一眼,他们当然不会一下子四个人都去前线为军队出谋划策,在郭嘉回来前三人就做好了轮流的打算,确保一定有一个人精力充足能够应付吕布时不时地骚扰。 这回同样也不例外。 “彧和志才去就是,奉孝你刚回来不久好好休息。”荀彧三言两语明确了四人的分工,他叫来远处观望的侍从带着两人去客房休息。 荀彧安抚着不甘心离去的郭嘉,让他先休息一晚恢复精力,剩下的事情明日早起再谈。 被迫离去的郭嘉离开了庭院,荀彧和戏志才前往对战发生的地方,他们在周围人的保护下看着城门外不停叫阵的吕布军队。 这一看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和敌军在这里一起坚持了一晚的荀彧哈欠连天,困意充斥着整个脑袋的他已经到了站着都能打瞌睡的地步,他困顿的状态同样传给了旁斌的戏志才。戏志才倒比荀彧好上一些,若不是晚上有荀彧在他才能偶尔眯上一会,不然戏志才这个脑袋恐怕早就砸在了桌子上。 打了个哈欠的戏志才揉着自己惺忪的双眼,疲倦不堪的他已经迫不及待郭嘉与荀攸交接,戏志才只想在自己的床榻上好生休息着,最好能闭上眼睛后就睡到自然醒,不会再有一些繁琐的事情打搅到他。 “走吧,我们去交奉孝公达他们来换班。”荀彧的神情疲倦。 曹操手下谋士有不少,不说早期的除了他们之外的那些同僚,还有曹操拿下兖州时顺带一起归顺过来的刘岱谋士,更是有程昱为首的当地士族之人,以及千里迢迢而来的贾文和贾诩。然而这些人都不是曹操信任到能把自己重要的城池交给对方的,对他们曹操仍然抱有些许怀疑,怀疑他们的忠心有多少。 荀彧在吕布的反叛之后,把城中的事务交给了他们,与吕布交战一事是亲力亲为。 “城中余粮还有多少?”荀彧问着身边的戏志才,存粮的多少决定了他们还能在这种密不透风的包围下坚持多久,“能再坚持半月吗?” 戏志才脑子困得混沌,他没有直接回答荀彧的问题,而是从一堆书简里找出了近日刚刚交上来的报告,戏志才把这些东西交给了荀彧。 已经累得话都不想说的戏志才指了指书简。 打开书简的荀彧在看到内容后神情凝重,存粮确实足够他们撑过半月,但城中居民人心惶惶,已经影响到军营士气,他们需要安抚民心。 在他们回到荀彧住处喊人前,郭嘉和荀攸已经来到了近距离指挥作战的营帐中,他们冲满脸遮盖不住的倦意的二人点首,“你们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 守了一夜的两人离去。 郭嘉在熟悉自己缺席这几日发生了变动的事情,他一边看一边和旁边的荀攸谈话,“公达,你说,昨天消失的清长今天会在哪里?”? 不明白郭嘉意思的荀攸觉得莫名其妙,昨夜那人离开自然是回他该回的地方,还能去哪里? “难不成他还在?”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郭嘉朝着门外喊道,“清长,树上待一夜不舒服吧?不如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体?” 周围寂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荀攸看郭嘉的眼神都觉得不对劲了,“你该不会” “啊”笃定萧佚一定在哪棵树上的郭嘉张开嘴巴,他声情并茂地说道,“伤口好疼,似乎又开裂了。” 与那富含丰富情感的话语不同,郭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咻的一下出现的萧佚紧张地看着郭嘉,“怎么回事,你怎么又把伤口弄开了?” 荀攸:。 得逞的郭嘉弯了弯眼眸,他朝着荀攸一扬眉毛,“没事,就是想验证一下你是不是在附近。” “过来喝杯热茶暖暖身体如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萧佚反应过来自己是又被郭嘉给骗了出来, 他双手环胸满脸无奈地看着郭嘉,“小心哪天出口成真,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把那个伤口好好缝一缝。” “谁让能把清长交出来只有这个办法。”郭嘉摊开双手自己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他把原因都甩到了对方身上, “如果不是清长这么在意,奉孝说得再严重你也不会出来的吧。” ……好有道理,他还真没办法反驳。 噎住的萧佚哼了两声,他坐在郭嘉面前眼睛瞥向几案上的杯子, “不是请我喝热茶吗?怎么还要我这个客人亲自倒?” “这不来了。”郭嘉拿起几案上备着的防烫方巾,用它裹住烧的滚烫的茶炉把手。 拿下茶壶的郭嘉本来还想展示一下自己被荀彧称赞过的泡茶技艺, 谁料这茶壶盖没盖好, 内里滚烫的茶水倾泻而出, 不仅灌满了萧佚面前那小小的茶杯,连带着周围的桌面还有都浇上不上。茶水顺着几案的边缘滑落, 往萧佚跪坐着的膝盖而去, 这副景象不用看郭嘉都知道膝盖会被茶水烫成什么模样。 郭嘉提醒的声音几乎是和倾倒的茶水同时响起, “快躲开!” “奉孝你小心点。”萧佚自然而然地接住了快要从郭嘉手中滑落的茶壶,他丝毫不怕能把水烧得滚烫的温度, 就这么直接把茶壶放回原位。身上那些已经泼洒出来的热茶水被萧佚抖了抖衣摆, 液体如同清晨荷叶上的露珠咕噜一下就滑了下去, 全部浇在了营帐中的土地上。 露了一手的萧佚起身越过湿漉漉的地面站到了郭嘉身边。 郭嘉表情惊异, 显然也是第一次见萧佚这滴水不沾的本事, “还以为能看你穿墙而过就算神奇了,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操作, 你有多少东西是嘉不知道的?”他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情, 一见他比较关心的事情,“失忆前我知道你的这些本领吗?” “嗯?”萧佚还以为他会问什么, 结果只问了这一件事情,他告诉郭嘉和旁边看着像是三观破碎一般的荀攸,“你们当然都知道。毕竟,”萧佚恶趣味地说道,“每次都要劈晕你们,我担心你们脖子后面会起老茧。” 荀攸和郭嘉:…… 两人动作一致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他们莫名有种幻痛感。 “咳”荀攸尴尬地放下手,他咳嗽一声打断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说话的两个人,他们二人之间有种奇怪的气氛,让他站在这里不知道怎么插话进去,也有种自己很多余的错觉,“你说我们之前认识,可有什么证据?你又为何要清除我们的记忆独自离开?” 证明自己?思索中的萧佚看了眼荀攸,在颍川认识五六年他自然知道不少他们几人的黑历史或者糗事,现在说出来感觉不利于他们对自己的印象,还是说些对他们双方都没什么危害的小事情比较好,“佚知道志才还有奉孝的藏酒地,也知道他们最爱喝的什么酒。” “奉孝这人请你们喝酒的时候,一定会给你们准备不大的杯盏,而他自己用能装不少酒的爵杯。”萧佚说完这句话还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被笑容勉强的郭嘉一把捂住了嘴巴。 确实,这是对他们双方(指萧佚荀攸)没什么危害的小事情,但是是严重会影响郭嘉和戏志才一些小爱好的非常重要的东西。 差点暴露自己美酒位置还被揭穿了一些小心思的郭嘉尴尬地打圆场,“公达也听到了吧,嘉这种小习惯可不是寻常交际的人能注意到的,这足以证明在过去我们是关系很不错的好友。” 陌生人保持着正常的交际距离,不熟悉的人也不会做出这般失礼的行为,只有关系好到像戏志才荀攸他们这般郭嘉才会耍点小聪明。 被捂着嘴巴的萧佚眨了眨眼睛,他该怎么告诉郭嘉,自己在昨夜就把那些酒全部调包了。如今的郭嘉和戏志才再想偷偷去喝酒,只会喝到一嘴白水,其他任何味道都不会有。 ……算了,还是让他们自己发现这个惊喜比较好。 在他们还有心思说些自己的事情时,吕布那边接到了陈宫的来信,信中说明陶谦同意出兵帮助他夺下山阳郡,进而一统整个兖州。大喜的吕布召集部将做好决战前的准备,他命手下宰杀了从城中强夺来的牛羊,做成美味的菜肴赏给军中每一位兵士,为了能不厚此薄彼,吕布调整了监视山阳城门的队伍安排,缩短了每次交接班的时间。 他们在自己的营地里欢庆的时候,营地中缓缓上升的炊烟吸引了放哨士兵的注意,他们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并把这件事情告诉给现在在营中的郭嘉和荀攸二人。 “我们怀疑敌军有什么变动,所以来请示二位先生。”兵士汇报的时候好奇的目光从萧佚身上一晃而过,他没见过这位先生,觉得这人出现在这里着实奇怪。 荀攸沉思,看了一眼外面天色确认时间的他更加笃信其中有什么他忽略的地方,“我们出去看一看,确认一下情况。” “你也与我们一起吧。”郭嘉才不会放任萧佚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是不信任的缘故,只是终归还是要防着这一下。 站着的萧佚愣了一下,一眼就明白对方什么意思的他耸耸肩膀,他迈步走向郭嘉跟在对方身后一起往城门口而去。萧佚的视线落在了旁边一直打量自己的兵士身上,因为这个人一直在偷偷瞄着自己,再怎么大大咧咧的人都会注意到这股不容忽视的注视,萧佚侧过头去问那个兵士为什么一直看着自己。 “被发现了啊。”兵士挠着脑袋,不太好意思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您,所以才会一直看着,您若觉得困扰我这就去领罚。” 这么说着的兵士当即就要离队去接受惩罚。 萧佚拦住了对方,并没有感觉冒犯或者困扰的他让这人走在自己前面,一边带路一边和对方交谈,“不必如此,我在这里也不是什么有官职在身的人,倒是你,为什么会觉得第一次来的佚眼熟?” 说起这件事情兵士也感到很奇怪,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种感觉。 “……好吧。”没有强求对方一定要说出什么的萧佚转而问起了对方的姓名,“你叫什么?什么时候参的军?” 摸了摸自己脑袋的兵士自我介绍道,“我叫马钧,字德衡,先生叫我表字或者名字都可以,我也不太在乎那么多事情。”?! 依稀记得自己在离开之前不仅真的把住处分成东西两院给蔡妍和任氏居住,还把马钧安排成了荀彧好心资助的学子,有出色的机巧天赋而被曹操看重。怎么半年过去,德衡成了军中的一个小兵士,还成了最容易丢掉性命的斥候? “看起来你认识他,德衡?”荀攸问着这个被叔父资助的学生。 他和对方也算熟悉,尤其是对方那些让人惊叹的想法,不过对方会提出来去军营磨练也让他们十分惊讶。 马钧朝着对方微微一礼,他坦言自己只是觉得萧佚很眼熟,但若说认识在他记忆中不是相识之人。 很快来到城墙上的几人遥遥望着对面敌营升起来的炊烟,他们看了眼天上的太阳移动到何处由此来推断现在是什么时辰。发觉距离营中生火做饭还有一两个时辰的他们,开始深思对方这个行径的背后意义。 “以为我们弹尽粮绝已经走上了绝路?” “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所以提前庆祝来鼓舞士气?” 萧佚提醒郭嘉不要忘记陈宫的存在,“还有一个在徐州和陶恭祖达成了合作的陈公台,若是吕奉先知道这件事情,会高兴地让伙夫做顿大餐犒劳兵士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提到陈宫荀攸不免有些发愁,这人了解山阳各种事情,不管是余粮还是布防他都一清二楚,若真的等陈公台带着徐州援军归来,他们面临的困境只会越来越严重。 “主公那边情况如何了?”郭嘉问道,“可有消息传来?” 荀攸摇头,他们派出去的信使个个都没了消息,如今只能期冀主公有见到那些信使。 神色疑惑的萧佚问荀攸,以他对曹操的了解,就算中途有事离开,也会在山阳郡留下几个武将防备意外才是,怎么会让山阳陷入无将之危? “曹公究竟是什么原因离开山阳的?” “是邺城的袁本初,”荀攸告诉萧佚,也是在告诉郭嘉,他把整件事情精简不少告诉了他们二人,“以前主公与袁本初关系不错,所以这回袁本初来信希望主公能去参加他在邺城举办的宴席,并且热情地邀请了主公关系亲近的几个兄弟。” 这可不是主公真的会带走这么多人的理由? 郭嘉看着荀攸,眼中是明晃晃的不解和疑惑。 荀攸闭了闭眼睛,“因为袁本初的这些内容是在新帝下发的圣旨上。” 若非他们实力还没有雄厚到能和袁绍周旋的地步,他们才不会去在意一个傀儡皇帝的圣旨,为了能继续拥有喘息道机会,曹操只得带着袁绍点明的几人赴宴。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萧佚想到,这边吕布反叛围城,陈宫也正巧在徐州和陶谦密谋,那边袁绍正正好赶在山阳危前把人叫去赴宴。 时间上太巧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兴许陈公台在密谋前也和袁本初商量好了, 就像他去徐州时与陶恭祖合作,打算吞下兖州一样。”郭嘉是这么回答萧佚的,他从另一个可行的角度解释了巧合为什么会发生。 萧佚觉得郭嘉说得也有道理, 但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解释, 而是将疑惑压在心中决定等去邺城后在解答——是,时隔一年之后萧佚又想起来去邺城的事情,他没有忘记孙悟空看到的奇怪事情……大概。 发觉时间过得真快的萧佚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他将目光放在城门下方荒无人烟的道路上, 在下面的时候发现不了什么,一上来萧佚就看见了不远处在灌木丛中躲藏着的敌人。对方是有做遮掩的, 但还是难以避开从上往下俯视时的的缺漏, 若是视线不好的或许能昏过去, 可对眼睛尖的人来说与万绿丛中一点红一样。 双眼牢牢锁定着在观察城门口的两个敌人,萧佚注意到他们身后也在寻着遮挡物小心移动的另外几人, 这几个人都是吕布阵营的, 原先盯梢的二人不知道和他们交谈了什么, 两拨人交换了一个位置,之前盯梢的在原路返回, 而过来的那几人在他们的位置上坚守着。 “门外这些监视的人一般多久换一次岗位。”萧佚问现在算是斥候的马钧, 他总觉得这个时间似乎有些不一样, “炊烟升起来多久了?” “监视换岗似乎是两个时辰一次, 与我军换岗时间差不多。至于这个炊烟, 在升起来后我便向你们汇报了。”马钧如实汇报着, 他看了眼没有阻止之意的郭嘉和荀攸, 见他们神情平淡似乎一副放任自流的态度便继续往下说, “这些监视的人躲得不怎么高明,似是有意在卖破绽让我军继续出城。” 往前走了几步的萧佚侧眼看了下郭嘉, 他从袖子里抽出个圆柱体,圆柱体轻轻一转便会往外延伸出几个形状相似的圆柱体,每个圆柱体逐层缩小,最后那部分只比眼睛稍微大一些。萧佚把最小的那部分对准眼睛,透过里面层层加工的镜片他能轻易地望到很远的地方, 果然,在萧佚拿出这个东西后,马钧的双眼咻地一下就亮了起来,一副恨不能上手亲自摸两下拆三下的模样。 就是旁边的郭嘉和荀攸都充满了兴趣,对这个从没有见过的物品。 “不是卖破绽,是真的破绽。”萧佚看见了吕布军中载歌载舞欢庆的兵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经获得了胜利,他很快就想明白前因后果了,“因为得知马上会有援军到来,所以得意忘形了吗?你们可以在今天继续往外派出信使,去邺城传递消息。” 在荀攸踌躇该如何开口借这东西一用的时候,郭嘉已经凑到萧佚身边,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萧佚手中的东西,直白地说道,“嘉也想看,清长不如让我看两眼?” 还以为这人会委婉说些什么的萧佚惊讶地挑起眉毛,他把手中的圆柱体交给人,萧佚在旁边指导郭嘉怎么才能正常使用。而郭嘉一边听着萧佚的指示一边厚着脸皮要第二件,有这种可以望到很远地方的工具,他们就不再需要用斥候的性命去填一条安全的道路。 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萧佚虽然脑海中有一瞬间闪过了这个想法,但是他还是如实告诉郭嘉这个东西他家里就有,“你自己住的西院就有这个东西。”? 那不是他自己的院子吗,怎么会有清长的东西?郭嘉惊讶的表情从脸上一闪而过,从萧佚短短一句话中又察觉到过去情况的郭嘉愣了一下,他突然就明白萧佚为什么会这么说了。如果这个院子是对方的,那他和蔡氏女都是其中借住的,对方抹去记忆离开前把院子一分为二分别赠予给他们二人,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的院子里会有对方的东西。 他以前居然厚脸皮到去别人家借住的地步了吗?! 郭嘉反应过来后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是那间永远打不开的库房?里面放着的都是你的东西?” 萧佚颔首。 得到肯定回答的郭嘉轻笑,内里已经计划如何让那扇永远打不开的大门如何报废了。 按着萧佚指导看见吕布营中情况的郭嘉神情逐渐放松,他的嘴角挂起了一抹笑容,该怎么说陈公台这人呢,把宝押错了地方。吕布这种反复无常的人怎么能不在身边一直看着,如今不就因为触手可得的胜利而放松了警惕吗,他们扭转战场的机会马上就要来到了。 在此之前,他们缺少一个拥有和吕布差不多作战能力的将领,要能吸引吕布的注意力拖延时间。 “先在找一个信使出城试试运气吧。”荀攸看着外面难得出现纰漏的监视与防守,他已经想好这次信使该怎么安排了,“不管成功与否,都要让这个信使在远处向我们传递消息,如今有了这个工具他站得再远我们都能看见,不会被吕布那边的人发现。” 听见荀攸说话的郭嘉补上,他和对方讨论起来究竟要做多少准备才不会浪费难得的机会。 又无所事事起来的萧佚打了个哈欠。 …… … 在几人的期盼下,新鲜出炉的信使揣着城中人的希望往城外走去,他们计算好了对方现在换岗的时间,打算趁着换岗时短暂的松懈让信使跑出监视圈。为此他们几人在城楼下纵览全局,随时应对可能会出现的突发状况,一旦碰见他们就会抽调人手出城,为信使争取逃离的时间。 肩上背负着重担的信使有惊无险地避开了敌人,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离开了附近最危险的几公里,随后他便拔腿狂奔在下一座城中租借一匹好马,快马加鞭地赶往邺城。 目送着信使安然离去的郭嘉和荀攸又继续处理白日没有处理完的公文,他们看见每个公文中都提到了逐渐躁乱不堪的百姓,城中居民惶惶度日没有一日能睡得安稳觉,长此以往城里的百姓终究会暴动甚至主动打开城门迎接吕布,只为了能获得生活上的平静。 “继续这样不是一件好事,我们该安抚百姓的情绪。”郭嘉的注意力都在频繁出现的描述百姓状态的词语上,他能体会到城中那种风声鹤唳的环境,“有什么能短暂抚平这些烦躁情绪的办法?我们不可能再继续放任下去了,这是一件弊大于利的事情。” 常规办法可能是开仓放粮或者摆一个免费施粥的摊子,如今他们自己和军队对粮食需求量挺大,为了防备日后无粮兵士饿着肚子的惨状,荀攸和郭嘉都不支持动那些非常重要的粮食。 “免除一部分税?减轻徭役?”荀攸看着郭嘉,他的目光又挪向了萧佚,心中逐渐产生了一个比较离奇的主意,“或者……神迹再现。” 两人加上一个留下来旁听的马钧齐齐望了过来,三人都听出来荀攸的意思是什么,这是一种便捷快速又能暂时按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的办法。还能鼓舞现在低迷的士气,是他们振作起来的时候对唯一要参与进来此事的萧佚格外不利。 “不可以。”想都不想的萧佚立刻拒绝了荀攸的主意,他再一次盯着郭嘉。 看着摆明是要自己去说服对方的郭嘉无奈,他拉住了还想继续和萧佚商量一二的荀攸,郭嘉冲着对方摇了摇头。 本来对方就不是曹公麾下的,能愿意帮助他平安归来就是看在了以前的交情份上,还是不要强逼对方。 “就按免除税收或者傜役吧?”郭嘉选取了一个常见的办法。 食指轻扣嘴角的萧佚想起了一件事情,利用好这件事情未尝没有奇效,“佚记得,文若有布施的习惯?” 在那日见到易子而食的惨状后,荀彧就在力所能及地帮助这些过得不怎么好的贫民,定期免费施粥救助吃不起饭的人家,还会让他们在城中能有一份差事养活自己。 不知不觉间做了好几年的荀彧风评比以前更好了,他跟随着曹操每到一地都会善待当地的百姓,不论是城中的百姓还是城外失去住所的流民,荀彧都一视同仁。 “文若在民间声望很高,若是他能出面劝阻,不比其他解释更有说服力吗?”萧佚问道。 “这……”荀攸看了眼萧佚,他们确实没有想到这一方面来,毕竟荀彧是抱着救人的目标去的,他做那些事情也根本不是为了名声,久而久之他们都快忘记荀彧的这些小爱好了。 不过萧佚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荀攸想了想打算去说服荀彧,“他们刚刚回去不久,等晚些时候叔父休息好了,攸再去和他说一声。” 话说到这里几人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他们还要接着去商量如何应对之后的危机。 插不上话的马钧和不想插话的萧佚对视一眼,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去附近转两圈,也好过在这里无聊得发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最终吕布败在了终于接到消息回防的曹操手中。 不过曹操也没有抓到兵败的吕布, 只能看着对方带着那些残兵败将往徐州逃去,也不知道徐州的陶谦愿不愿意接手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进入山阳郡的曹操第一时间就是感谢坚持了这么久的荀彧荀攸,他知道以荀氏的地位就算他们是投降的败将也能有很好的待遇, “但是文若与公达居然如此相信操, 在城中坚守了这么久都不肯屈服于吕奉先那家伙。” “彧既然已经认您为主,又怎么会困难的时候妄图靠另投他人求一线生机。”荀彧后退一步,他朝着曹操拱手一揖,谦虚面对曹操赞美的他把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曹操, 包括陈宫叛变以及新客萧佚,“现在山阳郡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城中百姓与军中兵士都需要缓冲, 还有很多这段时间遗留下来的问题需要主公来处理。” 回来就要处理巨额事情的曹操脸上笑容有些僵硬, 他看了眼仍然休息时间比处理公文的时间还要多的郭嘉戏志才二人,曹操的视线紧紧锁定在二人身上。 虽然曹操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但是郭嘉和戏志才都察觉到了对方的意思。 “是, 我这就去帮主公分担一些事情。”戏志才后撤的那只脚收了回来, 悻悻然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郭嘉还在垂死挣扎,他搬出了另一个好用的理由, “此次危机度了过去, 现在也有时间能好好看看山阳, 清长不如我陪你去”吧。 最后一句话还没收完, 郭嘉就发现原本站在他们身后的萧佚不见了踪影。 “嗯……嘉觉得, 应该去找人。”郭嘉在曹操似笑非笑的表情下沉默一秒, 然后果断改口, “用来处理公文好像也是可以的。” 郭嘉和戏志才两难兄难弟进了里屋开始瓜分里面堆积如山的公文。 成功抓到两个劳力的曹操又将视线投回荀彧荀攸二人, 暂时没有让这两人一起帮忙的曹操问起了山阳中多出来的那个人情况,“这萧佚是什么来头?” 稍加思索荀彧便告诉了曹操萧佚是什么原因出现在山阳的, 而在其中他掩去了对方特殊之处。 叔父? 同样知情的荀攸看了眼荀彧,他很快收回视线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神色。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同样的一个原因,但是他们都认可萧佚自身的特殊之处还是不要让曹操知道为好这件事情,荀攸和荀彧一起费心地掩盖住了萧佚的相关事情。 成功蒙骗过曹操的二人在退出房间时齐齐松了口气, 然后又被树上站着的萧佚给吓得吸了回去。 不是很能明白对方这是什么习惯的荀彧扶额,“若是彧的眼睛没什么问题的话,这边有不少空地能让你站,为什么要去那上面躲着呢?” “这里也是空着的。”萧佚说了句话为自己辩解之后,他低下头看着荀彧荀攸二人,半年的时光没让他们发生什么变化,但就是在失去记忆的时候他们也在为自己隐瞒着事情。萧佚语气平淡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曹公?我也没说过这些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吧?” 站在树上地人认真地问着树下的二人,树叶的阴影落在了两人脚跟前,就差那么一分一毫他们就会被树荫笼罩住。 荀彧眯了眯在阳光照射下难受的眼睛,他上前一步走进了树荫里,觉得眼睛舒服很多的荀彧松开了自己的眉头,“不知道,只是觉得这种事那个如果没有问过你,还是不要随便告诉别人比较好。” 原来是这样吗?他还以为……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的萧佚眼神有刹那的落寞,他朝着眼前是熟人又不是熟人的荀彧荀攸点头,转身消失在了树枝上。 …… 在曹操回来后,萧佚再次和郭嘉玩起了失踪。要不是每日留给对方的饭食都有被好好吃完,郭嘉都快怀疑这人是不是背着自己回了徐州,但对方这么躲着他让郭嘉没办法向曹操引荐萧佚,而曹操永远是一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状态。 有听闻对方曾给他们出过什么主义挽回气势与民心的曹操,对这个神秘兮兮的萧佚还挺有兴趣的,他平日对这些能人异士最是推崇,如今得以见到一个自然希望对方可以留下来。 不止一次和郭嘉打探过消息的曹操放下手中的茶杯,今天他又没有碰到萧佚在的时间,无功而返的曹操不断暗示郭嘉下次给他通风报信,“几日来瞧着奉孝与这位萧先生相处挺不错的,到现在操都还没见过这个人,奉孝下次可要找准时机喊操过来见一见他。” “是,嘉一定叫主公过来,如果清长没有主动跑掉的话。”郭嘉也很无奈,他并非有意阻止两人碰面,偏偏每次都那么巧地在曹操来之前萧佚一定会‘因事’离开。 勉强算是得到了一个回答的曹操离开。 郭嘉收拾收拾东西也打算离开,他没忘记今日要陪荀彧去西城门的城外一趟,那里是荀彧这次打算施粥的地方。还记得荀彧解释过为什么去那里的郭嘉让人准备好了足够多的干净衣物和鞋子,郭嘉打算把衣物和鞋子送给因天灾而流亡过来的百姓,荀彧说过西边的华山莫名地龙翻身,山上的石块全部都沿着山滚落下来,砸死了不少山脚下的村民。 而逃亡而来的百姓都是仅存的幸运儿。 他们幸运地躲过了滚落下来的石头,却一夕之间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和亲人,华山突如其来的危险让剩下活着的都不放心,他们集体商量之后便带着仅存的物品一路奔逃,如今来到了山阳。 在荀彧打听他们流亡的消息时从他们口中又知道了一件事情,“华山上的余震并没有停下,似乎还在一直震荡甚至影响到了更远一些的村落,百姓都在往外奔逃。” “华山?我记得他离长安不远吧,那小皇帝如今不是很危险?”郭嘉不安地说着自己的猜测,他在鞭长莫及的时候又想到了那个一身神异的人,“清长?也许我们能让清长……帮忙。” 然而这一回不论郭嘉怎么呼唤,萧佚都没有出现。 萧佚:因为人已经在华山了。 地动那日便已经察觉到不对的他飞速来到了华山,为此还错过和曹操见面的机会,萧佚看着在空中对凡人隐藏了身形,正高高举起手中的斧头往下劈的少年,久违地感受到了神经一跳一跳地疼痛感。 在看眼底下已经遭殃的村落,萧佚连气都不喘了,生无可恋地扶住了自己的脑门。 为什么?!都记得隐藏行踪不让凡人发现,却忘记了给山下的百姓一个保护性的法术,让他们不会被掉落的石头牵连。 话说…这少年是谁?为什么要跑到华山来劈杨婵的道场? 萧佚可是发现了少年拿斧头的气势恢宏,一副恨不得把整个华山都给劈开的模样。想要深究但在这之前萧佚得阻止少年继续伤害无辜百姓,他给山脚下的村落补上了一个保护法术,转身萧佚便来到少年面前,轻松化解了那把斧子下落的力道。 “你是谁?!让开!”少年双手青筋暴起,他握着斧柄用力往下压,泛着寒光的斧刃在萧佚手下再也不能往前一分,“不要阻止我救母亲!” 母亲……?杨婵似乎当年确实与一凡人相恋,诞下孩子不久被杨戬带着天兵天将给抓了起来,关押在这华山的道场里。 他记得自己也被关起来时见过杨婵,在禁闭的那几日杨婵有说过自己的孩子,在出来回到山阳后萧佚也从郭嘉口中听到过这个孩子意外救下了曹操的父亲曹嵩。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孩子的名字是 “刘沉香?” 刘沉香听见对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他下压的斧柄的力道一松,一时错愕之下让手中的开山斧被萧佚夺了过去。 “你认识我?还是从杨戬那里听过我的名字?!”刘沉香仔细打量着萧佚,之前草草一看没发现什么,现在刘沉香发现了对方身上的让他厌恶的仙力,“你也是仙人?” “不,我不是。”下意识反驳一句的萧佚抿了抿嘴唇,无奈于自己下意识的反应的他说起了另一件事情,以此来转移刘沉香不信任的注视,“你看看你的脚下。” 刘沉香往下看去。 萧佚语气严肃,“我不阻止你劈山救母,但是你记得隐藏自己的行踪,可为什么你不记得山脚下无辜的百姓?你劈了两斧下去,可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受你牵连被落石砸死?” “就算你真的劈开华山救出了杨婵,那你知道这些因你而起的厄力,会让虚弱的杨婵死去?” 这样根本不是救母,而是在害人了。 完全不清楚这些事情的刘沉香手指微动,他告诉对方自己考虑不周全,而且,“我从未学过法术。” 他会的只有隐匿踪迹还有如何使用开山斧。 隐匿踪迹还是因为早期被天兵天将追杀,为了自保刘沉香才学会的。 萧佚:。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刘沉香在听完萧佚说的重要事情后他仍然坚持着要把杨婵救出来, 那执着的模样让萧佚都怀疑这孩子脑力里是不是只有一根筋,这般不知变通的模样怎么一点不像杨婵? 深深怀疑着的萧佚想起了当初和刘沉香面临着差不多困境的杨氏兄妹,他们的处境比刘沉香还要艰难, 母亲当着面被抓走, 父亲和大哥纷纷死在天兵手中,玉帝对这两个妹妹诞下的孩子也是真的不留情面。靠假死瞒过天兵天将的二人开始了自己的遥遥拜师之路,路上两兄妹靠着自己大胆的想法和机灵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围堵,走了足足几年才找到仙人的道场拜师。 而后又筹谋多年才把自己的母亲安然无恙地救了出来。 ——杨戬当年劈桃山都只是做了个假样子, 真正救人的是躲在暗处的杨婵。两兄妹一明一暗,在玉帝眼皮子底下把人调了包, 再看看刘沉香行事莽撞直接给他们母子二人平增了不少冤孽。 果然还是那个凡人把一个孩子教得这么死板。 “也许你该考虑一下别的办法?”萧佚的话语中充满了暗示, “道场就跟凡人的住处一样, 你直接劈掉了以后杨婵去那里住?” 所以去华山附近找暗门啊! 刘沉香偏偏不去,“不, 劈掉这个华山是最保险的, 若是母亲道场没了, 沉香在为她建一处就是。” “山脚下的百姓经不起你折腾。”萧佚又说起刚才刘沉香失误下增加的厄力,“你也是凡人, 总该为那些无辜的百姓考虑吧?” “所以你就不能设一个保护性的法术吗?”刘沉香疑惑,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还挺对的, “我想救母亲不想伤害其他无辜的人, 你想救无辜的人不想阻止我救母亲, 为什么不联手合作呢?” 对方用他不会的法术保护山脚下的百姓, 他自顾自地劈山就好, 他们二人的目的又不冲突。 萧佚:……他收回前话, 这小子想白嫖个助力的模样真像杨婵。 缓缓吐出口气的萧佚双眼盯着刘沉香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深思,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阻止你?” 当然是因为萧佚第一眼见到自己的时候很平静,刘沉香这么想到,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又怀疑眼前这个都快被仙力腌入味的人,但是与其他仙人相比,萧佚的态度已经能算是友好那一程度了。 不过刘沉香还不至于傻到把自己的真心话都说了出来,他仍旧再和萧佚商量劈山救母这件事情。 两个不知寒冷与饥饿的人争论了很久,就算萧佚保持很好的作息再提醒他去吃饭、睡觉,他也没有去反倒是和刘沉香犟在这里,谁也不肯退后一步。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太阳和天色都动了好几轮也不见二人的位置有过丝毫挪动。 萧佚与刘沉香谁也不肯服输。 …… “这里便是落石突然出现的地方吗?”过来探查情况的的郭嘉下了马车。 他们那日从流民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便一直有意前来一探情况,一是为了查看是天灾还是人祸,二也是确认长安的小皇帝情况,可别受了无妄之灾真的叫新朝捡个大便宜。 那日之后一直没有找到萧佚踪迹的郭嘉以为这人真的离去了,所以此次出行郭嘉带上了不少军中好手,更是有曹昂随军行守护职责的同时,也是锻炼对方的能力。曹昂指挥着兵士在附近警戒,以免被山贼外族之类的人暗算,做完这一切后曹昂来到了郭嘉身边。 对着郭嘉说话的曹昂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这里看着不像是有什么埋伏,难不成这个落石真的是地动什么的震下来的?” 郭嘉走上前在那些落石旁边观察,石头下面是被砸到的人,压着的那部分已经被砸成了一团肉酱,在这个天气下散发出浓重的臭味。一个臭味还能忍忍,若是一堆差不多的肉酱四散在一个小山村里,这个山村中的气味已经臭不可闻,郭嘉全程都是紧闭嘴巴捏紧鼻子进行察看。 看完了立马出来的郭嘉对村口外的曹昂说道,“昂公子,能让巨石震动的地动村民难道就察觉不到吗?你看这些被砸死的人的位置,都离村口有一定距离,明显他们发现石头落下时时机已经晚了,逃跑两步就被落石砸成了这副模样。” 他的意思是,不是地动? 曹昂看着周围的环境再次进行确认,不是地动也不是埋伏,那这石头怎么掉下来的? “昂公子,虽然接下来的事情有些超过你寻常的认知,但确实无奇不有。”郭嘉抬头往华山上望了望,如果真的是他猜测那般,那这些落石就来自半山腰,“我们上去看看。” ……等等? 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什么的郭嘉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天空还是天空,根本没有他刚才错看时发现的两个人影。 “这都能看错。”郭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怀疑是以前的情绪作梗,不然怎么会认识不到一月,他会思念某人思念到出现错觉。 留了一点人在山脚下守着东西,剩下的人都被郭嘉和曹昂带着上了山,曹昂和兵士都是爬山的把好手,除了身体一般还偏偏要上山看看的郭嘉。对方爬了不过一点距离就已经累得直喘气,扶着随处可见的大树弓着脊背剧烈喘息,期间还夹杂这肠胃难受的呕吐声。 担心这一趟回去郭嘉会双腿疼痛的曹昂真诚建议,“上山后还没走多少,现在单独返回的话先生还是来得及的。” “不、不用,嘉能坚持下来。”郭嘉坚持要跟着一起上山。 他们再次启程。 为了照顾体力不行的郭嘉,曹昂和其他兵士都放慢了速度,他们走走停停竟然也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半山腰。 这次登山仿佛去了半条命的郭嘉坚定了以后一定拒绝类似活动的心,他休息一会后在曹昂的帮助下在半山腰附近寻找着什么。绕了一圈在靠近山边的地方郭嘉找到了疑似落石滚落的地方,茂盛的草地上有着明显的压痕,郭嘉又在四处看了看,他不得不告诉曹昂一个非常不幸的事情, “这里不是落石的原本位置。”郭嘉抬起头往更高处的山峰看去,“是上面的石头震落后砸在了这里,又在下一次震动中从边上直接滚了下去。” 所以他们还要往上走,才能找到真正的原因。 闻言曹昂有些沉默,他抬头看了眼华山深入云层的山峰,上面还有多高是他们无法预计的,身旁是把到半山腰都要花上一天时间的郭嘉。曹昂觉得还是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比较好,“明日早晨再出发吧,今日又是赶路又是爬山早些休息比较好。” 觉得这个道理挺对的郭嘉同意了曹昂的意见。 曹昂转身去让兵士整理行囊原地扎营。 在曹昂离开时候,一直平静的华山再次震动起来,以为是地龙翻身的二人纷纷找到附近的树木扶住,他们静静等待着这一波震动过去。 山体震动没有多久,几乎是几个呼吸后就停了下来。以为安全了的郭嘉和曹昂松了口气,他们重新站直身体,曹昂打量周围发现他们不仅要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扎营,那个地方还要足够安全,不会被震动波及。 “啊!快躲开!”有兵士注意到郭嘉头顶不正常的情况,他急忙高声呼喊提醒郭嘉躲避,“上面的石头要掉下来了!!”! 郭嘉下意识抬起头,他看见了那块已经从边缘处坠落的巨石,正朝着他快速砸了过来。 他应该赶紧跑,郭嘉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他的双腿动弹不得,身体仿佛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郭嘉这么想到。 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 下一次眨眼后郭嘉眼前陡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手中拿着熟悉的长棍挡在了郭嘉的身前,不高的背影此时在郭嘉眼中高不可攀。那人握着长棍犹如使剑一般劈砍,按理来说应该更硬一些的石头在长棍的不堪一击,只一下就被长棍劈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石块向其他地方飞去。 来得及时的萧佚长松口气,他转身看着郭嘉眼中是对他出现在这里的疑惑,“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山阳处理事情吗?” 瞧着像是被吓得反应迟钝的郭嘉没有回答。 “奉孝?”萧佚有些疑惑,他伸出手在郭嘉面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突然伸手的郭嘉抓住了萧佚晃动的手掌,郭嘉紧紧握住那双拥有着温度的手,他不可置信地再次捏了捏萧佚的手心,“清长、清长是你对吧?” 萧佚表情迷茫,他抽了一下手没有抽动,“当然是我,奉孝。你怎么了?” “嘉好像梦见清长不见了大半年,而我什么都不记得。”郭嘉牢牢抓住萧佚的手,他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萧佚,把人看得不自在的转开了头,“清长难道就没什么想要和我说得了吗?” 闭口不言的萧佚也没想到这么巧,郭嘉居然在这种时候真得想起了过去的记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在两人之间气氛变得不再平静之时, 华山上再度震动几次,一次比一次剧烈,直到华山顶端出现一道金光。犹如仙人一般的女子从从飞了出来, 与一个凭空出现的少年拥抱在一起。 萧佚看着毫不听劝的刘沉香把华山劈砍救出了他的母亲三圣母杨婵, 他几次挥动长棍将掉落的巨石打碎,避免伤及到无辜的其他人。在急需要自己解释的郭嘉和刚刚出来的杨婵之间,萧佚选择了更需要自己帮忙的杨婵,他把手中的长棍交给郭嘉, “有什么事情奉孝我们之后再说,我先上去处理一下他们的事情。” 同样化作一道金光的萧佚上去救人。 目睹萧佚离开的郭嘉掂了掂手中仿佛一点重量都没有的长棍, 轻飘飘到他以为手中什么都没握一般。郭嘉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兵士还有非常惊讶的曹昂, 他咳嗽一声让这些人回过神来, “人已经走了,就别这么看着我们?” “神、神仙啊!”兵士当即跪下朝着华山山巅的方向跪拜, 他们崇拜地看着上面如同传说中的仙人一般能浮空的三人, 用着自己的方式向三人跪拜。目光虔诚地看着天上的仙人, 他们祈求的双手举过了头顶,生怕仙人注意不到自己。 曹昂没有兵士那般迷信, 有一个喜欢搜寻能人异士的父亲的曹昂知道民间也有不少看起来玄玄乎乎的人, 他并不是很惊讶还有空隙去问郭嘉, “先生认识那人?你们是什么关系?” 就刚才看到的, 曹昂觉得他们之间可能不怎么清白。 “此事说来话长, 具体的嘉要等清长处理完事情, ”郭嘉抬眼看向天上的三个人,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少年和萧佚再度起了争执, 夹在中间的仙女正左右为难,“如果他愿意说, 不用我告诉你,你自己都会想起来的。” 并不愚钝的曹昂捕捉到了郭嘉隐晦的提示,他垂眸深深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难不成他、或者说不止是他,都失去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还是…… 只失去了和某人有关的? 再度看向天空的曹昂非常确定自己的记忆是能连接上的,应该不存在消失一段的可能性,那就是忘记了一个人。 天上的萧佚还在努力和刘沉香沟通,他看着目前在华山有道场庇护着的杨婵,“你不劝劝他吗?就你们二人身上的厄力,你离开华山就可以去地府报道了。” 然后地府喜提新员工。 “那母亲也不能重新关回去!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母亲。”刘沉香握紧拳头,他的开山斧在劈开华山后就卡在了山间的岩石上,怎么都拿不下来。 杨婵心累,要是告诉她出来会是这种场面,那她宁可在里面关着。他看着一点都不像自己的刘沉香,有些怀疑她哥杨戬和丈夫是怎么带的孩子,把孩子教成了这副傻乎乎的模样,“沉香,你听娘说,这位是三界都有名的道君。道君本人是很和善的,他也不用遵守那些天条法规,所以道君是不可能会伤害我们母子的。” 最重要的是,当初杨婵救自己的母亲时就是萧佚帮忙隐瞒了一些马脚,不然她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救出瑶姬。 主打一个表面遵守背地在规则面前左右横跳的萧佚:。 “但是他说把母亲重新关回去!”刘沉香辩解道。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 一下子就明白了萧佚意思的杨婵也不好这么大庭广众下解释,她只能不断安抚着害怕失去自己的沉香,“沉香,你不相信道君难道还不想娘吗?娘也不想和你们再分开了,所以道君的办法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在杨婵的劝解与安抚下刘沉香答应不会再阻止他们,也不会从中捣乱破坏。 萧佚看着杨婵重新返回华山,刘沉香也离开后自己从空中落了下来。他看着远处的郭嘉脚步停滞不前,萧佚还没想好该怎么跟郭嘉解释记忆这种问题,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搪塞是最好的。况且萧佚觉得以郭嘉的聪明才智,他的那些谎话还不用说对方就猜到是什么原因。 一直踌躇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决定直面问题的萧佚站到了郭嘉面前。 “奉孝。”萧佚没有看郭嘉的眼睛,他的视线在自己的脚下不停晃悠,“我这边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那我们尊贵的道君什么时候有空来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事?”阴阳怪气的郭嘉双手环胸,他不满地看着一副逃避模样的萧佚,没忍住伸出手捏住萧佚的下巴让人抬头看自己,“道君连正眼看人都不会了?” 已经到了完全不敢吱声地步的萧佚缩了缩脖子,他只是去处理一件私事,怎么回来奉孝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郭嘉冷哼一声,“道君,说话。” 萧佚的声音很平静,但内心想不想表面这般平静那就是一回事情了,“奉孝,我……这件事情我确实做得不对,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如果不是你突然表白,我也不会吓得立马清除你们的记忆跑掉。” 仍然环胸抱臂的郭嘉表情不变。 他知道自己的话对方不想听,萧佚仍然义无反顾地说了出来,“本来是想确认自己对奉孝究竟算是什么感情,没想到才半年就因意外又与奉孝相遇,这也算是一种缘分,而奉孝更是在没有任何仙人的帮助下独自破了我的封印,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所以?”郭嘉看着萧佚,不理解他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后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清长的意思是?” 萧佚沉默一会,他声音低沉地说道,“我会把文若公达他们的记忆解封。” 文若、公达、志才,萧佚拒绝思考等他回了山阳郡面对的是怎么一个恐怖的修罗场。 为什么清长这么在意?明明喜欢上他是自己的事情,与清长本人毫无关系吧?郭嘉注视着萧佚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清长为什么会在意‘我喜欢你’这件事情?你若不喜欢可以直接拒绝,完全不必把它放在心上。” 心中犹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萧佚垂下眼睛。! 没想到问出了一个大惊喜的郭嘉睁大眼睛,他看着萧佚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就又见两个人走了过来。这二人是女子和少年,女子还拎着少年的耳朵,脸上的怒气未消,她们朝着萧佚走了过来。 “道君。”在道府中用了替身符出来的杨婵朝萧佚一礼,她松开被自己揪着的沉香耳朵,面色不善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孩子,“沉香还不快说。” 萧佚:? “你们这是?之前不还好好的吗,一副母子情深的模样,怎么一下就这么生气?”萧佚侧了侧身体看着杨婵,目光从杨婵这边滑到了刘沉香身上,上下打量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的萧佚神情疑惑,“沉香他是有什么事情吗?” 在杨婵严厉的目光下刘沉香缓缓说道,“开山斧是我在昆仑山得到的宝物,给我这把斧头的是一条被压在山下的龙,他自称是祖龙。” 昆仑山?那就是龙泉洞,萧佚并不奇怪祖龙会有开山斧的事情,它示意刘沉香继续往下说。 “除了开山斧外,祖龙还交给我一样东西,让我把这个交给道君。”刘沉香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装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盒子似乎无法用外力打开,只有遇到正确的人才会开启,“我没有打开过,道君你可以放心。” 郭嘉好奇地接过盒子在萧佚身旁站定,他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盒子并不明白其中有什么不正常之处,“……清长?” 同样不知道的萧佚摇头。 刚把手放到盒子上面,就听见盒子传来清脆的开锁声音,萧佚缓缓打开盒盖里面不是什么金光闪闪的宝物,也不是什么动人心弦的珍宝,而是一个除了萧佚外其他看起来都很古怪的圆柱形物体。 这个物体有一个手掌长,圆柱的形状、线条流畅,外面似乎是什么金属材料制成的,在阳光的照射下亮光闪闪的。物体上有一个很明显的分界线,似乎能像刀剑一样从刀鞘里拔出来,得到允许的郭嘉拿出来看见上面刻上了好几个字,每个字都与现在和过去的写法不同,要精简方正不少。 辨认不出来的郭嘉把视线投向萧佚,“清长知道这是什么字吗?” “是‘赠清长’。”萧佚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什么字,在他说完后眼前一片模糊,很早、很早之前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在脑海里浮现。 ——那是在他和系统约定前丢失的过去记忆。 看着那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萧佚不出意外地听见了一声破碎的声音,本就不牢固的道心在记忆回归后彻底碎掉了。 从来不怎么会主动出现的系统在萧佚的神识中发出了声音, “你梦寐以求的作为一个平凡的人死去的愿望,看来快要实现了。” “我们之间的合约也将作废,需要给下一任宿主留下什么提醒吗?” “比如说,永远不要动感情?”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最先发现萧佚状态不对的是场中修为最高的杨婵。 她也没想到只是转交了东西就让萧佚的修为出现了问题, 具体是什么问题杨婵也不确定,但她察觉到现在的萧佚就是一个破了洞的水桶,哪怕里面的水再多也终有一日会流光的。 想要开口的杨婵遭到了萧佚的阻止。 萧佚隐晦地摇了摇头, 他还不想让郭嘉知道这些事情后担忧。况且既然这个东西会被祖龙还给自己, 那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他无法在太上忘情上走远,无法像鸿钧那般放下世间的一切。萧佚对于自己道心破碎的事情接受良好,他没有什么负面情感很平淡地接受了这件事情,“奉孝。” 在郭嘉看过来后萧佚把那个圆柱状的物体拿了出来, 他垂眸看着这个对他十分重要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萧佚把问题抛给了郭嘉。 “这是……你的法宝?”郭嘉没有发现刚才萧佚的晃神, 他也更不可能知道萧佚的修为出现了问题, 如寻常一般和萧佚说话, “还是只是一个珍玩?” 眨了眨眼睛的萧佚抿着嘴唇笑了笑,他只是把那个盖子打开, 握着有尖端的那一边在郭嘉的衣服上留下了一点墨迹。做完这一切他才告诉郭嘉真正答案, “这是一只笔, 我们叫它钢笔。” 钢笔? 郭嘉的目光看向疑似是萧佚口中的‘我们’。 接收到目光的刘沉香迷茫,他把视线投向了自己的母亲杨婵。 杨婵、杨婵也不认识这个东西, 但她没有人能望了只能默默地看向萧佚。 “不是他们, 他们也不知道的。”萧佚这么说完凑到郭嘉耳边, 把这个秘密只告诉了对方一人, “因为这个是未来的的东西。” 猛地睁大了眼睛的郭嘉扭过头去看萧佚, 他张开嘴想问对方怎么知道这是未来的, 又为什么会是未来的, 可是郭嘉惊讶地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与未来有关的话语。 似乎未来不能被透露。 神秘兮兮地萧佚食指摁在了嘴唇上, 他示意郭嘉这是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杨婵,你提前从紧闭中出来, 可有想过之后和沉香去哪里?”萧佚问着杨婵之后的打算。 略微思索后杨婵有了想法,她朝着萧佚一礼,“道君若是不介意,可否暂时收留我们母子二人?我们没有去处,去别的地方也有被哥哥发现抓回来的可能,所以我觉得道君身边是最安全的。” 主要是杨婵想要报答当年萧佚帮忙救母的恩情,如今她发现了萧佚的修为出现了问题,若是之后又遇见什么危险,道君失去力量只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场面,杨婵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好好保护萧佚。 不必如此,萧佚轻叹一声,他这么几元会的时间积攒下来的力量,足够让他到死都能保护好自己的。 最终萧佚同意了杨婵的提议,郭嘉看着又多出来的一个、或者说两个仙人,再加上之前的牛郎织女还有更早一些的……零零散散这人间竟然也有了不少神仙偷跑下凡。他不禁觉得可笑,凡人一生都希望成仙飞到天庭,仙人却是贪恋人间生活屡屡下凡。 有刘沉香与杨婵在,华山奇怪的落石情况得到了详细解释,但是之前被砸死的人无法死而复生,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把落石搬开,将百姓的家园重新恢复原状。离开华山后杨婵就在萧佚的默许下把曹昂和普通兵士的记忆消除并替换掉,他们只会记得自己来到华山后找到了事故原因,在帮村民重新搭建好屋子后就原路返回。 中间的落石、神仙、劈山等事情都不会记得。 等他们回到山阳,萧佚便将荀彧荀攸戏志才三人的记忆恢复,郭嘉现在住的西院也成了他们几人落脚的地方。这回人数有点多,萧佚和和郭嘉再次不得不住到一间房间里,这回萧佚不再像以前那般无动于衷。 找回记忆的他怎么都觉得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可是院中人多他也没有新的房间能住。 坐在院子里的萧佚看着被接过来的萧平兴高采烈地和郭奕玩耍,脸上带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朝着郭奕招招手,小孩子立马就扑腾这两条腿走了过来。萧佚抱起郭奕捏了捏小孩子软乎乎的脸颊,他也不厚此薄彼同样抱着萧平在院子陪他们玩乐,时间到了就把萧平赶回屋里去学习。 抱着郭奕的萧佚看着院中将落未落的银杏树,他享受着宁静的环境。 然后这一切被大门口气势汹汹赶过来的三人打断了。 三个怒火中烧的人在门口看见院中的人后怒吼,“萧、清、长——!” 回过头发现直面难关的萧佚咽了咽口水,虽然他现在很想逃跑,但他知道真跑了怕是真的要完蛋。于是他放下郭奕把小孩子感到了萧平的屋子,萧佚站在院中看着赶来的三个人,要知道荀彧都被气到了自己跑过来的地步,平日世家教导的走路仪态什么的全都丢到了脑后。 “清长你可真能耐啊。”戏志才率先开口,冷笑着看脸上闪过不自在神色的萧佚,“记忆一删一篡改,就带着孩子跑了?跟你有问题的是奉孝,关我们三个人什么事情?!” 萧佚挂着尴尬的笑容努力让他们消消火,“我的错我的错,下一次、不对没有下一次了。” 荀攸盯着萧佚他当然听见了对方刚才给出来的回答,神情平淡的荀攸话中火气可没面上这般淡然,“现在和奉孝谈拢了?你们二人的事情,能把我们三人扯上也是稀奇,若是你们哪日闹别扭是不是又要给我们删除篡改?” “不会的不会的。”萧佚摆手,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最后一个还没说话的荀彧看着感觉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的人,“你今日怎么活泼不少?因为我们在生气还是因为和奉孝在一起了?” 下意识啊了一声的萧佚连忙摇头,他的耳朵不知不觉间变得通红,“我和奉孝还是普通的朋友,并没有在一起。” 三人齐齐挑眉表情震惊地看着萧佚,他们还以为这二人在一起了才会解开这些,没想到居然还没有?!他们不约而同地想道,奉孝这能力是不是不行啊? 在曹操面前汇报情况的郭嘉打了个喷嚏,奇怪他怎么觉得有人在说自己。 除了关心二人之间进度外,荀彧他们也是为了来和萧佚算清楚记忆的帐,尤其这人还在他们失去记忆时跑到树上吓了他们一次。之前只觉得惊悚现在回想起来荀彧仍有些心有余悸,“清长你年岁也不小了,日后莫要跟着奉孝胡闹捉弄人,那次的事情现在想想也很惧怕。” “是是是,以后一定不吓你们了。”但其他人他就不保证,萧佚眼神游移心中是用之不竭的鬼点子。 对于他来说吓人不好玩,但要吓吓这些名人……听着就很有趣,萧佚捂着嘴偷笑。 荀彧眼中滑过一道无奈的神情,他怎么觉得半年后回来的清长比之前活泼不少,还会做些幼稚的事情。不过这并不妨碍荀彧接下来的话,“你删除篡改我们的记忆,我们商量了一下,只要你交给我们一篇万字保证书就好……清长应该没有问题吧?” 笑容陡然僵硬在脸上的萧佚很想说有些问题,但他数了数也就一个人写三千多字应该不是什么大难题,“没问题的。” “还有这次华山之行发生了什么?我可不相信奉孝口中只是普通的地龙翻身。”戏志才看着明显知道内情的萧佚,他没记错郭嘉这个院子里近日多出来好几个人,“那杨氏和刘沉香怎么回事?” 萧佚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他们。 还记得之前刘沉香向曹操讨要一匹快马和路线图的事情,戏志才有片刻的失语,这个救母和他们想象的都不一样。 还要劈开华山…… 荀彧依稀记得华山传言有一个神仙的,“华山、三圣母?与这位刘沉香是什么关系?” “是母子,他的父亲刘彦昌是一个凡人。”萧佚不出意外看见了几人惊讶的表情,他继续解释道,“杨婵被关就是因为与凡人相恋,刘彦昌算是幸运的还活着,上一个可是当场就被杀死了。” “仙人不可动情,此乃天规。” 在萧佚说完这些话后,三个人一同看向了他,眼神中透露出担忧的情绪。 萧佚意有所指地说道,“仙人才不能动情,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已经想起来自己到底是谁的萧佚,释然地笑着。 果然清长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发现这个问题的荀彧直接问了出来。 没想到会是荀彧最先发现这个情况的萧佚神情愉悦,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我想起来很久前的过去,发现自己一直走错一个错误的道路上,所以” 萧佚说出了让人震惊的话语,“我的道心破碎了,往后我便是凡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一个和萧佚见面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郭嘉那一晚都是阴森森地盯着萧佚, 把人看得背后一阵冷汗,又在萧佚反问的时候用有史以来最僵硬地笑容回应。 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事情的萧佚把人堵在房间里,门外是偷偷趴在房间门上偷听的萧平和杨婵, 他们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旦有什么不对的就冲进去救、救里面可怜兮兮地家具。 原谅他们不救这二人吧,萧平最是清除他们的德行,杨婵也在短短几日就摸清了他们之间那谁看了不得说一句有奸情的关系。这两个人会大打出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都不舍得对对方撒气, 那倒霉的就只有屋里无辜的家具了。 为了不让本就不富裕的财政雪上加霜,杨婵和萧平决定牺牲自我拯救钱财。 怎么没有动静啊?萧平趴在门上朝杨婵挤眉弄眼。 不知道, 难道吵着吵着亲到一块去了?见过不少人吵着吵着就会亲在一起, 自己之前和刘彦昌也会如此的杨·经验丰富·婵猜测。 看着两个人胡闹的于吉和刘沉香默默低下头, 不敢去和从窗户处探出头来的萧佚对视,于吉已经在悄悄挪动脚步试图逃离这里, 而刘沉香还记得自己母亲在前面, 他只能在萧佚冰冷的视线中咳嗽几声, 以此来提醒沉迷偷听的二人。 听见提醒的萧平和杨婵侧眼看见了萧佚,两个人心虚地站直了身体, 在萧佚的目光打了个哆嗦。 “三秒钟从这里消失, 不然今日你们所有人课业翻十倍。”萧佚面色冷峻地注视着这群蹬鼻子上眼的家伙, 他着重地看了一眼参合进来的萧平, 萧佚深吸口气告诫自己暂时先放人一马。他打算之后再和萧平算账, “三。” 直接数到三的操作把门外几人吓得纷纷作鸟兽散去。 把窗户关好又把大门锁紧, 萧佚才转身看着表情阴森的郭嘉, 熟悉这人的萧佚看见了被阴森掩盖住的自责与愧疚。 萧佚于郭嘉面前的位置落座, 他看着郭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静静地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喝茶。 许久, 郭嘉才发出声音,“还有……挽救或者说挽回的余地吗?你的道心难道就不能重新修炼回来?” “那不是碎掉的镜子,捡起来粘一粘还能再用。佚已经无法像以前那般对感情无动于衷了,”萧佚摇晃着脑袋,他劝郭嘉不必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奉孝不用自责和愧疚,着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郭嘉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好几年前萧佚不过随口一答的事情,可笑的是记忆力如此好的他居然一次都没想起来过,“清长的好友明明提醒过的,‘人心不死道心不生’,我对清长的感情会动摇你的道心,滋生清长的感情,所以你的好友才会下凡特意来提醒你吧。” 而他忘记这件事情,并且一直紧紧抓着萧佚不放,让神仙从云端来到了凡间。 自责的郭嘉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坚持下去,如果他在最开始就选择放弃,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况了?越想越难过的郭嘉低头挡住了自己的上半张脸,郭嘉张了张嘴想对萧佚道歉。 看着钻入牛角尖的郭嘉,萧佚抓住郭嘉的双手强硬地掰开,果然见掌心是五道泛白的指痕。萧佚抿了抿嘴唇给人上药,“这与你无关,我是因为那只笔才真正道心破碎的。” 那支笔对清长,究竟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清长不后悔吗?你修炼了那么几千年甚至更久,如今一朝破碎,浑身修为不再自己也变成了弱小的凡人,难道清长不后悔?”郭嘉看着一点也不在乎的萧佚,他回忆着从华山一直到这里中间路上的事情,萧佚的表现再正常不过了,“难道清长不想成仙?” 从未有过如此想法的萧佚缓缓摇头,“人人都道成仙好,人人都想成仙,可是成仙并不比凡人自在。” 而且对萧佚来说,成仙最让他不喜欢的事是, “会永远都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遵从命运劈开混沌的盘古、教导自己修炼的鸿钧、结识千万年的帝俊太一还有人族的那些好友,萧佚遵守约定努力地前进着,然后被相熟的每一个人丢在十字路口上,只能独自一人再次前进。他的身边热闹又孤独,萧佚只能感叹命运无常,给予他温暖又在一刻收回送来无尽的寒冬。 ——萧佚不想再这样下去。 郭嘉缩了缩手指,他能想象到萧佚面临的是什么,“也是因为这样,清长之前才会百般容忍我们的行为吧。” 因为他们寿命短暂,与其花一小段时间去争吵闹别扭,倒不如好好享受当下的热闹。 不说他都快忘记了,萧佚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可以现在跟你们算以前的账吗?” 咳咳。 咳嗽两声的郭嘉目光心虚地挪开,“这个都好几年了,而且你自己后来不是也愿意在主公手下任职?”所以就让他们轻轻把账翻过去吧?! “也是,就放你们一马。”萧佚哼哼两声跳过这一节,他看着表情放松不少的郭嘉,“这下奉孝也知道前因后果了,以后可就别胡思乱想。” “你现在如同凡人一般,生老病死也都是会的吗?”郭嘉好奇地问道。 萧佚点头。 用肉眼观察看不出来什么的郭嘉没再去研究萧佚,他静静地思索着以后是不是该找曹操要几个人在身边保护,可别一个意外让他们四人全军覆没。完全不知道萧佚的法力还在,并且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流失的郭嘉已经把萧佚当成了一个普通人。 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的萧佚很怀念作为凡人的生活。 …… … 瞧着郭嘉与萧佚之间的氛围又回到了失忆前的荀彧三人暗自点头,他们终于不用整日夹在公事与私事前头疼,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些日子来愁的掉了多少头发。 荀彧和荀攸找上萧佚聊天,他们在试探萧佚有没有回来继续为曹操效力的想法,戏志才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用手肘撞了撞心情颇好的郭嘉,戏志才问道,“奉孝,这么开心难道清长承认你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不成?” 提及这件事情的郭嘉脸色陡然一颓,他心忧萧佚的身体状况把这件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面露尴尬的郭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我给忘记了。我没有去问清长现在觉得我们二人之间应该是什么关系。” 眼神诡异地看着郭嘉的戏志才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会忘记,“一直想要答案的人不是你吗?!怎么着都可以忘记?” 郭嘉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要不你们再帮嘉打探打探?”郭嘉看着戏志才,笑得像个小狐狸。 戏志才不由得大声反驳,“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啊!喜欢的话,就像之前那般表达心意便是!” 他这不是被劈出阴影了吗,郭嘉摸着自己似乎又开始疼起来的后颈,脸上是无奈是后怕,他怕萧佚又会借机遁走。 就在郭嘉想要回答戏志才的话时,萧佚一个脑袋从两人中间窜了出来,他好奇地看着两个背着他们讲悄悄话的人,“你们在说什么?” 郭嘉和戏志才动作一致地摇头晃脑。 “不想说啊,没事。”话是这么说,但是萧佚撇了撇嘴角,他侧过头在郭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省得这人又开始磨磨蹭蹭,“我也喜欢奉孝哦。” 做完这些动作的萧佚往前走去。 捂着脸颊的郭嘉面色迟疑,他扭头看着目瞪口呆的戏志才和后面两个表情相差无几的荀彧荀攸,郭嘉神色郑重地问着自己的三个好友,“刚才你们看见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荀彧荀攸戏志才视线一致地看向同样因为惊讶而反应迟钝、甚至在不断质疑自己的郭嘉脸上。 郭嘉指着自己刚才被偷袭的位置,“这是清长亲的?!” 三人点头。 “是清长在说喜欢我?”郭嘉第二次确认情况。 三人再次点头。 “现在我不是在梦里吧?”不敢相信这种做梦才能梦见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郭嘉捏住自己没被亲的另外半张脸,疼得嘶了一声后才松手,“是疼的,那就不是在做梦。” 荀彧荀攸戏志才上下点头点得脖子都有些酸了,他们推着还不肯动的郭嘉往前走,“还不快点去追上人把话说清楚!” 明明不是自己谈情说爱,但比自己来还要累得三人目送着郭嘉快速离开,他们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如释重负。 总算、总算不用在为二人的感情问题操心了! 三人对视一眼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走,我们去喝一杯庆祝一下。” “我家中还有奉孝存的几壶佳酿,不喝他一壶都对不住这些年我们三人的辛苦。”戏志才笑着提出了一个意见。 荀攸点头,非常赞同这个意见,“走吧,到时候给他们二人留两壶就是。” 三人离去。 第一百四十章 郭嘉追上了没有走远的萧佚, 萧佚知道郭嘉一定会追过来,他站在一棵桃花树下就这么看着小跑而来的郭嘉。萧佚扶住跑得喘气的郭嘉,眉眼间含着笑意看着对方, “奉孝急什么, 佚难道还会跑吗?” “那可说不准,谁叫清长之前给嘉留下的印象太深了。”郭嘉调侃了一句萧佚,以前对方不仅不开窍,还总能用各种奇奇怪怪的角度曲解别人的话, 次数一多让郭嘉不由得害怕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个巧合,“你、你这是……” 到了真要诉诸于口的时候郭嘉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是先关心一下对方的身体还是直接切入主题?不行不行, 直接未免过于轻浮草率, 还是先关心清长的身体为好。 仿佛找到开口的最佳话题,郭嘉信心满满地看向萧佚, 想来能言善辩的郭嘉在和萧佚对视之后瞬间泄气, 支支吾吾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谁能想到这是能为一个计谋而舌战群儒的郭奉孝。 “别急别急, 奉孝想说什么就说吧。”萧佚有些无奈地看着郭嘉。 深吸口气的郭嘉抬起头,他注视着萧佚, 两人的身后是随风飞舞的桃花花瓣。簌簌落下的花瓣落了不少在他们的头发上, 郭嘉在萧佚宁静的目光下缓缓放松下来, 他试探地握住了萧佚的手, 没有被甩开甚至还被反握住, 这极大地鼓励了郭嘉。 “清长你、”郭嘉问出了自己心里最想知道的事情, “你是不是比以前感情要丰富不少?” 两人隐隐听见了三声响, 四处逡巡又没有看见人。 躲在树后的三人扶着激动下撞到的额头, 他们快被这两个死活不戳破最后一层薄纱的人急死了。戏志才揉着自己的眉头,实在想不通大好的表明心意的时机, 怎么让郭嘉问了一个明眼人都能看起来的问题。 萧佚面对郭嘉的问题点了点头,他如实告诉郭嘉,“佚道心破碎,自然以往一直压抑着的情感正在逐渐复苏,难道奉孝不习惯这样的我吗?” “没有。”郭嘉回答萧佚,双眼闪过坚定情绪的他与萧佚视线相交,“明明应该继续为清长失去的仙途而自责愧疚,可是在知道你的感情正在复苏后,我却为这件事情而高兴,清长又是否会觉得我是个卑鄙又无耻的小人?” 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的萧佚回应郭嘉,“那佚就是个自私又软弱的胆小鬼,这么一想我们二人倒也算得上是般配。” 惊喜瞪大双眼的郭嘉不可置信地看着萧佚,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从未想到自己会从对方口中听见那两个字的郭嘉再度确认,“清长,你刚才说的是……?!”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已经激动到连自称都不称呼了郭嘉抓紧了萧佚的双手。 上次失败的告白给郭嘉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尤其是他后面还被清除了大半年的记忆,若不是意外,兴许他就真的和萧佚有缘无份了 萧佚郑重地点头,“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巨大的喜悦彻底淹没了郭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萧佚抱在了怀中,郭嘉的手几度挣扎也不知道是继续抱着人还是退回正常的距离。纠结半晌郭嘉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他们还在吗?” 略微感知了一下周围的萧佚没有察觉到那三人的存在,估计在郭嘉兴奋地抱上来前,三人就悄然离去不愿打扰到他们、 于是萧佚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郭嘉。 听到那三人不在郭嘉才松了口气,他松开手搂抱着萧佚的手,只在外袍的遮掩下牵住对方,郭嘉牵着萧佚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风中隐隐能听见二人亲密不少的交谈声。 之后郭嘉与萧佚之间的氛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如果是之前哪怕郭嘉和萧佚同住一院、同睡一屋都不会让人有所怀疑,现在二人不过刚在一起几日,郭嘉身边的熟人纷纷递上信件,打探他和萧佚是什么关系,就连曹操都单独把人叫过去问了一下两人真实情况。 郭嘉不胜其烦,他甚至因此耽误了不少和萧佚独处的时光,在和曹操禀告后郭嘉把自己和萧佚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了周边熟悉有所交情的人。 接受良好的一群人没什么厌恶的情绪,但平日也会选择和郭嘉错开出行——因为在这二人身旁他们着实感到多余。 连荀彧都减少了来找萧佚的次数。 “清长!清长!”某一日郭嘉兴致冲冲地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喊了几声萧佚的表字,急于找到对方,“嘉刚刚归来的时候看见外面有什么热闹,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 和郭嘉在一起后萧佚比以前更宅了,他能一整日都躺在院中制作出来的躺椅上,从早上晒到晚上,动都不带动的。偶尔郭嘉早些回来就会抓着萧佚进屋或是出去走走,免得这人窝在椅子上发霉。 今日归来的时候郭嘉看见路边聚集了不少人,心中产生好奇的他停下马车向周围围观的人打听里面是什么情况,“你们为什么都聚在这里?里面难不成是什么稀奇之物。” 被郭嘉选中的幸运儿答道,“也不是稀奇之物,而是有神奇手段的一个人,能吞刀吐火、吐珠玉金银,他在这里是为了找一能打败他的人,若是赢了那些吐出来的财报都归对方所有,而若这人自己赢了我们就要给他一铜板。听起来像是稳赔不赚,实际上到现在无人能赢。” 这人指了一个方向郭嘉顺着看过去,看见不少气质神异的人坐在那里,“那些都是失败的,他们留在这里也是为了看看谁这么有本事。” 那肯定只有清长才能做到这件事情! 第一反应就是萧佚的郭嘉急忙上了马车,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萧佚拉过去凑凑热闹。 无奈地跟随郭嘉出门的萧佚在到了地方后有些惊讶,眼前已经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他站在马车上才能看见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咦?”萧佚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他让郭嘉也站了起来并给他指着那个正在和人对决的中年男子,“这不是于吉吗?怎么也在这里?” 而旁观席上…… “郤俭?左慈?还有李意?这三人怎么一同出现在山阳了?”萧佚认识其中的几个人,这四人都是以前自己着重关注的,打算有空去会一会。谁料到他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没去找他们,反倒是这些人莫名其妙一同出现在了毫不起眼的山阳,“他们打算做什么?” 不过这几人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居然也会在输在一个无名小卒身上吗? 最先有所感悟的是李意,他似有所感抬眸,看见了正站在马车上的、比其他人高出半截的萧佚。 下意识想要一躲的李意又想起来他们是为什么来到这里,感觉底气十足的他不回不避与萧佚对上视线。 从中察觉到来者不善的萧佚又坐回了马车中,他看着同样坐了下来的郭嘉,问道,“奉孝想不想去最里面一观究竟?” “自然。”郭嘉现在的兴致很高,他从高处遥遥望着里面就发现斗得精彩异常,要是能近距离看到他自然愿意,“不过清长有什么办法,现在人多到难以挤进去。” 萧佚带着郭嘉下了马车,他领着人绕过人群往李意等人的位置走过去,在几人战战兢兢的目光下和郭嘉站在一个偏向外来道人的后方位置。这里虽然看不见道人的动作,但能对于吉一览无余。 显然于吉也注意到了郭嘉和萧佚的到来,他手下的动作一滞,整个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心虚感,而他这么一走神,原本还势均力敌的局面立刻就落了下风。 于吉很快也输给了外来道人。 “道友能力强大非我所能比拟。”于吉拱手,他也不打算去旁边区域等着看最后谁能赢,现在只想赶紧离开。 这反应不太对啊,萧佚咳嗽两声目光直直地看向于吉,“于吉不过去坐坐看最后结果吗?” 于吉挪动脚步,“不了不了,今日还要监督萧平完成课业,就不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 逃之夭夭的于吉没再去看萧佚的表情,他飞快地钻入人群,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目送于吉逃离的萧佚准备之后再找人问个明白,他看着转身和自己面对面的那位外来道人,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让他不禁眯了眯眼。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眼前这个人身上一股元始的气息。 已经开始在人间推动道教打压佛教了吗? 似乎与记忆中的两道相争要早了不少……因为他之前的无意举动吗? “还有人要来比一比吗?”那个道人看见萧佚的时候一惊,瞥见对方与郭嘉交握的双手更是慌张地背过身,急匆匆地朝着看客喊道,“没有的话小道就先行离去了!” 把自己变出来的金银财宝一卷,道人跑得比刚才的于吉还要快。 见道人离去,围观群众也如潮水般散去,只有被萧佚郭嘉二人堵住去路的李意三人还留在这里。 “说说吧,从自己修行的地方跑出来,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140-160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李意左慈郤俭三人面对萧佚的提问全都紧紧闭上了嘴巴, 三人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对萧佚说实话。李意和左慈郤俭二人眼神不断交流互相怂恿着对方先说,完全忘记了来之前他们是多么兴致勃勃,多么激动地想要在从萧佚这里挣回之前失败的脸面。 还有于吉! 三认可没有忘记原本这其中应该还有个于吉才对, 结果这人比完就跑了!! “咳, 我们三人夜观天象,察觉道君这边似乎有所变动,这才出山打算看看您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帮忙的。”李意朝着萧佚一拱手,他委婉地把原本的来意修改一下, 再说出口时听起来完全像是在为萧佚考虑似的。 左慈和郤俭惊讶地看向了李意。 萧佚双手欲要环胸,可是一只手被郭嘉紧紧握着, 他侧过头看了眼怎么都不肯松手的郭嘉, 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 “刚才那个离开的道人就麻烦三位跟上去, 看看他身后究竟是一个人了。”借机把重要的事情丢给别人的萧佚笑得无害, 他弯弯眉眼和善地看着三人, “我想你们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李意:。 有口难言的三人缓缓点了点脑袋。 萧佚再度开口,“既然你们接下了我的任务, 那之前想做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不过要是你们中间耍小聪明, 那我就只好把某些人曾经的年少无知往书上记——放心, 一定给你们单独开本传记。”!! 倒吸口凉气的也没想到萧佚做得这么绝, 哪怕是日后追杀他们、或是天雷劈他们都比写成传记好。 一时的伤痛和一世的名声, 他们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三人立刻追在那个道人身后离去。 处理完事情的萧佚开始和郭嘉商量, 他举起两人就没怎么分开过的双手, 萧佚的神情中充满了无奈与妥协,“奉孝, 在外面这般是不是不太好?” “他人眼光与我们有何关系?”郭嘉紧紧握着萧佚的手,五指穿过对方的指缝紧紧交握,他插不上萧佚与那些人的对话只能安静地看着他们,但是这并不能阻止郭嘉无声地向萧佚认识的所有人宣告主权。 “是不是有点太黏糊了?”萧佚晃了晃相握的那只手,他已经感觉手心开始黏黏糊糊地冒汗了,“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子手很热吗?” 郭嘉低下头,他故意让自己的声音低沉一些,听起来像是在为萧佚的话而难过一般,“抱歉,是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我们已经……是这种关系,平日相处可以在亲近一些,抱歉是嘉贪心了。” 适时地转过身去的郭嘉背对着萧佚勾起嘴角,以他对清长的了解,很快对方就会因为愧疚和自责而对自己的行为放任。 如郭嘉所料,萧佚不再抗拒郭嘉与自己交握的那只手,就在郭嘉为自己的小心机而得意的时候,萧佚突然抬头凑近了他。 早就识破对方这点小计谋的萧佚趁着郭嘉不注意亲了亲对方的侧脸,微微挑起眉毛的萧佚眼中盈满了笑意,“奉孝很可爱哦。” 郭嘉:?! 在惊讶中成功从郭嘉手中逃离的萧佚转身,迈开脚步在郭嘉反应过来前率先走向他们的马车。 啊?嗯?居然这么容易被识破吗??郭嘉看着越走越远的萧佚连忙追了上去,他开始在意萧佚口中失去的记忆还有他永远都参与不进去的过去。 上了马车的萧佚掀开帘子发现里面多坐了一个人,萧佚感到惊讶,他下意识放下帘子挡住了外面的郭嘉的视线。萧佚在那人对面坐下,他收敛起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用与平日相差无几的表情看向对方,“你怎么又来了?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听说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我就好奇过来看看。”对面坐着的那人表情不太好,脸色黑沉沉的但仍然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本意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和善点的那人完全不知道这样反倒显得他更加可怖。 以为眼前这人又被谁惹了的萧佚凭借往常经验顺着说了下去,半句不提对方的表情差到极致,“常羲,你也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了,所以是打算嘲笑我还是怎么的?先友情提醒一句,我现在还是有大半修为在身的。” 马车里坐着的那人是远道而来的常羲。 常羲嘴唇为抿,他听着别人说是一回事可真的见到现在的萧佚时心中难免复杂,他已经在用正常的话语和对方去交流,“姐姐帝俊和太一应劫而死之时你伤心难过,却也没有因此放弃自己的目标,在那条道路上稳步前进着。怎么如今和那几个人族相处几年后,你反倒丢了初衷?清长,你不觉得这让你千万年的坚持成了一个笑话吗?” “常羲,你这嘴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萧佚深吸口气压住想和人对呛的冲动,他扶额眼睛微眯避开了对方的目光,“而且我不是因为他们才道心破碎的,你不要搞错了。” “那你是因为什么?迟钝千万年后才反应过来当年的愧疚与后悔?”常羲回道。 萧佚放下手双眼与常羲的眼睛对上,他能看见对方眼中暗藏的关心与担忧,萧佚放缓了语气,“是另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你们也知道的。”他的眼中闪过复杂和愧疚,“我想起来自己曾经失去过的记忆,然后发现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我回去,他们一直在坚持着,我又怎么能丢下他们前行。” 清长的过去?从记忆中找出相关回忆的常羲眼神有些紧张,“那你想起来自己是什么种族了吗?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当年的赌局是我们中哪一个人赢了。” 萧佚垂下眼帘,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马车外的郭嘉敲了敲车框发出咚咚响声,在外面等了许久等得不耐烦的郭嘉提醒萧佚外面还有人。郭嘉不理解为什么这回萧佚跟朋友叙旧会不让他在旁边,之前无论是红云还是通天,他在旁边都没有被萧佚阻止过来着。 “好了,若是没什么事情常羲你先走吧,我的爱人等得不耐烦了。”萧佚听见声响后就向常羲下了逐客令,心思都放在外面郭嘉身上的他,没有注意到神情在那一瞬间更加恐怖的常羲,一双眼睛猩红地瞥向了萧佚。 在被萧佚注意到之前常羲努力收回了自己的怒气,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和萧佚说了一声后从车窗处离开。在离开之前常羲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幸运儿’,他嫉妒又愤怒,冷冷地看了一眼郭嘉后挥袖离去。 奇怪,常羲最后听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萧佚感觉奇怪的同时掀起马车的车帘,他注视着郭嘉踩着脚凳上了马车,一上来就在自己旁边坐下,其他位置是看都不带看一眼的。郭嘉好奇地向萧佚打探这位友人又是谁,“你怎么还不让我上来和那人见一面?难不成有什么秘密不能叫嘉知道?” 闻言萧佚停顿一下,他把答案如实地告诉了郭嘉,“因为常羲他并不太喜欢人族,所以我一直都会让避开他与我的人族朋友相见。” “朋友?”郭嘉不满地挑起眉毛,他看着萧佚把自己刚刚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我的、爱人、等得不耐烦了。这不是你刚才说的话吗?怎么现在又不肯承认了。” 郭嘉特意咬重了某两个字。 “咳,这不是见奉孝在外面等了许久,怕你疲惫才跟常羲这般说,好让他赶紧离开。”萧佚轻咳两声,他推开窗户把在不远处茶棚歇着的车夫喊了回来,“回府吧,还有个中途逃跑的于吉没罚呢。” 似笑非笑的郭嘉暂时放过了萧佚,二人乘坐马车回了住处,萧佚下了马车去找可能躲在房间里的于吉,郭嘉牵着两个孩子进了屋。 一进于吉的房间萧佚就看见对方正襟危坐,桌上摆好了待客的茶水与点心,“说吧,李意他们来究竟是为什么?我可不信他们聚集在一起是为我分忧。” 这种话骗骗不知内情的郭嘉还行,骗他?萧佚轻笑,眸光锐利地扎向于吉,直把人看得冷汗直冒。 于吉苦笑,就算失去道心,修行一途彻底失败,道君的气势也不减分毫。这么想着的于吉朝萧佚拱手,“道君莫怪,此事确实有所隐情,但李意他们并非存有坏心……” “那是为何?”萧佚双手环胸,面色古怪地看着于吉,“只是想来报复一下多年前挨了顿揍的事情?” 这三人多年前可不像现在隐姓埋名苦修,以前行事作风难免有些高调,他那时见这三人太猖狂了便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他们揍了一顿。 于吉算是这么多年较为高调的了,最后看在他是通天的弟子上就没出手教训一顿。 于吉:您那哪是揍了一顿啊,人都差点直接给送走了。 欲言又止的于吉在萧佚的目光下陷入了沉默。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从这副态度中看出来什么的萧佚挑眉, 他把三人曾经做过的事情拿出来翻旧账,“左慈多次露过富庶人家中,在人家家中蹭吃蹭喝的, 事后还留下一碗石头和被拿出去散掉的金银财宝;郤俭以养生长寿出名, 多少人学他弄坏了身体;李意仗着自己知天命胡乱给贵人透露命数,进而隐隐拨动命运导致发生变化。还有一个你,想要给人诸葛氏延寿,也不想想他多出来的这段寿命会从哪里被补回来。” “可是左慈是为了劫富济贫, 郤俭是无辜牵扯进来的,李意……李意那个确实是他的问题。”于吉努力为他们四个人辩护, “我也是为了大汉好!诸葛一家是大汉忠臣, 若能延寿定可以改变如今的战乱。” “若是修道是为了让你们用力量去干扰人间, 你猜为什么你的师父、师叔、师兄一个都不在人间?”萧佚被于吉起笑,他没忍住自己的脾气猛地拍向桌子, “方外之人、方外!想要参合进这人间, 那就别用你们的能力, 你们又要做方外的修仙之人,又想凭借先知去改变未来可能艰苦的道路, 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收回手的萧佚冷哼, “按你这么一说, 那当年大汉就不可能出现。” 那个时候的他一定拿仙丹当糖豆给始皇做零嘴。 桌子在于吉开口前劈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被吓了一大跳的于吉闭上了嘴巴, 确实如萧佚所说, 若真的胡乱参与进人间俗事里, 萧佚一个就能分分钟推平所有反对声音, 随手扶持一个皇帝自己做那幕后人。往后千万年, 这个朝廷都不会被颠覆但也将一直受控。 “难道道君就没有想要改变的事情吗?”于吉疑惑的目光投来,他的眼神中只有对自己道途的迷茫, “如果知道却不能改变,那为什么要我们知道未来,为了证明我们终究是凡人、终究对苦难束手无策吗?” 萧佚眼神中有痛苦有怀念但也有释然,“兴许是我知道千万年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留给人族,未来在越变越好。” 可惜他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 “况且不要小瞧凡人,凡人的韧性远超你想象。”萧佚放下手他站起身整理衣摆,准备离开的他萧佚提出了一个真诚的建议,“不明白的话,不如试着做一些凡人做得到的事情去帮助别人吧。” 听见萧佚的话,于吉若有所思。 …… 之后于吉带着自己的包袱离开,他说自己要出门历练,体会一下萧佚说得用凡人的力量帮助凡人,于是于吉在离开山阳后一路西行,打算去边境看看。他记得边境时常会受到异族侵扰,于吉想去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不论是采药制药还是出谋划策,于吉都想去尝试一下。 萧佚看着空出来的房间打算从郭嘉房里搬出去。 “清长,这么近就别折腾了吧,留着一间屋子做客房也行啊。”郭嘉努力劝说想要搬走的萧佚,势必要为自己争取幸福,“而且你我都同床共枕这么久了,早就习惯不是?” 但那之前是作为朋友,说到底也是抵足而眠,现在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萧佚看了眼假装什么都不明白的郭嘉,对于换一个房间的事情势在必得。萧佚清了清喉咙拿出自己的理由,“我要照顾平儿,他的课业需要我辅导,正好带着平儿住一间屋子。” 捧着萧佚不知道那里弄来的甜瓜啃得萧平抬头,满嘴都是甜瓜的汁水,“阿父!我要照顾奕儿,是和他一起睡的,加个你睡不下。” 萧佚:。 第一个理由,失败! 郭嘉环胸静静等待萧佚接下来的理由。 “我觉得这个院子里有这么多人和孩子,我们总住在一起对他们不好。”萧佚眼疾手快敲了一下又想拆自己台的萧平,他咬紧后槽牙瞪了眼萧平,“再开口就罚你把今夜的星图全画了,不画完不准睡觉。” 捂着脑袋的萧平嘟起嘴巴,真是的……阿父明明才是那个最会偏心奉孝叔叔的人!说起来他是不是要改口了,萧平复又打量郭嘉与萧佚,凭借着小孩子的直觉决定了日后的叫法——奉孝爹爹。 懵懵懂懂的郭奕开心地吃着瓜、甜瓜。 “你说的孩子该不会还有我?”刘沉香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这个年纪不小了,再过几年都可以举行成人礼,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住客杨婵举起双手,她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刘沉香很快就又收了回来,“我早已结婚,你们如果真的……我会自己上隔音法术的。” 萧佚:?……杨戬,你知道你妹妹成了什么样子吗?! 杨戬:谢谢,不想知道。 第二个理由,失败! “……好吧,佚就是觉得尴尬。”萧佚扶额,不得不把话跟郭嘉摊明,“你现在真的不觉得气氛很怪异吗?” 郭嘉笑着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明白萧佚在说什么。 “算了,不搬就不搬吧。”萧佚不想在往下说,继续说下去这章就要被审核给ban了。 院子里空出了一个房间后,荀彧荀攸和戏志才有时候会过来借住一夜,和萧佚郭嘉二人聊公事私事或者是胡乱谈一些东西,往往一谈就是一个夜晚,几人的感情愈发好起来。在这期间萧佚也知道袁绍那边似乎有不小的动静,在宫中袁绍不到为什么生了好大的气,把许多东西都砸完了。 就在他们疑惑袁绍这番动静是为什么的时候,袁绍再一次派来了使者,向曹操表达了想要过来看看他的想法。 在场众人无不觉得奇怪,袁绍来看曹操?比上次那个邀请人赴宴的理由还奇怪。 “等我们想要拒绝的时候,袁本初已经带人到城下了,他还带了不少兵马。”荀攸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对面这幼稚又强硬的举动让他仿佛在面对一个生气的稚子,“这袁本初莫不是被权力给冲昏了头脑?!” “真要昏了头还会带兵马来?”郭嘉嗤笑一声,“显然这山阳有什么是袁本初想要的,现在我们放不放他都要进来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但是山阳平平无奇,除了是兖州的州治所外毫无其他意义,地理位置也不如其他地方有什么优势,四人都觉得莫名奇妙的,这种地方为什么会吸引袁绍的注意力? “与其现在纠结不如把人放进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萧佚敲了敲桌面说道,他看眼四人给出了一个几人都想到的答案,“让他带一些护卫进来保护自己,我们也暗中监视,他要想做什么总有一日会暴露出来的。” 几人暂时敲定了这个主意。 袁绍得知这个要求时也没反对,真的只带了几个看起来身强力壮的护卫大摇大摆地进了山阳,外面的军队也在山阳外不远处驻扎下来。 曹操在门口迎接袁绍,两人都维持着如今只剩下表面的情谊。看起来很高兴的曹操大笑着上前,“当日邺城匆匆一别,没想到这么快你我就再次见面了。不知道本初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自然是想来看看孟德如今治下水平如何。”袁绍笑得和善,他打量着山阳内的景色中一副为对方感到高兴的模样,“山阳看起来被孟德管理得还不错,这样看来我能给孟德安排新的地方了。” 曹操表情似有疑惑,他不相信袁绍会愿意把其他地方交给他,“本初是什么意思?” “意思当然是等我打下幽州,向陛下请示过后便让孟德当幽州的刺史。”袁绍说道。 这边袁绍与曹操交谈,那边荀彧荀攸二人目光在袁绍带的人中扫视,他们有些疑惑为什么没看见荀谌。荀彧有些不安,“友若在袁本初手下受到重用,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友若没有随军出行?” “或许只是留守邺城,做好后方的守备。”荀攸猜测着,他目光在袁绍带来的几个谋士身上打转,“如果担心不下,我们可以问问他人。” 荀彧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田丰此人性情刚直,我们以友若亲人身份拜访,他定然会给我们一个答案。” 在他们想要拜访田丰之前,对方反倒是神神秘秘地先递过来了一个锦囊,在确定他们收下后扭头走进了队伍末端。 荀彧和荀攸对视一眼,他们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糟糕,友若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悄悄打开锦囊的荀彧抽出了里面藏匿着的纸条,“妖、奉孝、逃!” 什么意思?! 荀彧和荀攸二人视线看向毫不知情的郭嘉,对方在一旁和围观的萧佚说着悄悄话,见他们看过去还颇有闲心地朝他们挥手。 “袁本初手下有妖怪,可为什么友若要让奉孝逃?”荀彧紧紧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疑惑,“总不可能是妖怪想要杀奉孝?” 就算要杀,也不可能不知道清长一直在奉孝旁边,越过清长杀人什么的也未免太过于自信自己的能力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被记挂的郭嘉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自己的鼻子和身边的萧佚说道, “奇怪,我怎么总感觉的有人在念叨着我?” 萧佚与郭嘉站在离荀彧荀攸二人并不远的地方,郭嘉没有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但萧佚是尽数听到了的, 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把郭嘉的注意力转移走, “你是昨日睡觉不盖被子着凉了吧。” “那还不是因为清长昨夜抢被褥吗?”郭嘉不甘心地反驳,他努力和萧佚争辩着,“不然嘉怎么会盖不了被子?!” 昨日先动手把他被子用水泼湿的是谁啊! 萧佚嘴角抽了抽,他压低声音和郭嘉小小地吵了起来, “难道不是因为你白天耍小心思弄脏佚的那个被褥?害得它现在都还在架子上晾着!” “谁叫清长要分床睡!明明我们都已经在一起了!”郭嘉回了一句。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争吵起来,看得旁边的荀彧荀攸一愣一愣的, 听了一耳朵不该听的事情。 荀彧和荀攸一同扶额, 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担心有些有多余了, 还能和奉孝争论昨日的事情,清长想来也没有把对方放在眼中吧。 还在不远处的曹操面对着袁绍奇怪的眼神尴尬地咳嗽一声, “咳, 现在年轻人交友的方式与我们那时不同了, 本初想来还不怎么适应吧?没事在山阳多待几日,时间长了就习惯他们二人相处的方式。” 哪怕是曹操也不知道怎么厚着脸皮和袁绍解释两人的关系, 只能用别的理由搪塞过去。 看起来像是被这个解释忽悠过去的袁绍看了眼萧佚, 他很快就收回视线带着自己的谋士和护卫跟着曹操去了临时的住所。 送走袁绍后荀彧荀攸二人找上了萧佚和郭嘉, 虽然猜测萧佚可能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但是他们还是把荀谌传递过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两人注视着萧佚想要知道他有什么想法, “你可想好了, 怎么应对之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郭嘉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清长一直在嘉身边,怎么可能会有人能近身杀死我?” “我只是实力在倒退, 又不是立刻就没。”萧佚看起来颇为委屈地眨了眨眼睛,他盯着荀彧和荀攸把两人看得背后一阵发凉,“你们也太不相信我的能力了吧。” 不过, “友若既然要通过他人传信,想必已经被发现了,现在更重要的应该是不知道会遭遇什么的友若。”萧佚现在才是真正开始担忧,他还不知道对方提到的妖是哪一个,猜不到对方的性格品行与对应的食谱,总觉得荀谌凶多吉少地萧佚扶住额头,“希望是个吃素的妖怪。” 荀彧荀攸郭嘉:? 反应过来这句话意思的荀彧神情一震,他晃了下身体在荀攸搀扶下勉强站稳,“清长、清长的意思是……现在还有妖怪敢吃人?清长不是在人间吗?他们这般胆大?” 那、那友若——! “文若,人间不也有律法吗?可是仍然有不少死囚的存在,这是差不多的道理。”萧佚动了动手指,掐算了一回荀谌现在的情况,算出一个较好结果的萧佚把这个答案告诉荀彧以此来安抚对方焦虑的心情,“没事、他没事,文若你别担心,友若没有早亡的迹象。” 真要说起来旁边这位还有今日未到场的那个才是真正要担心一下自己寿命的。 感染风寒今日不得不在屋中养病的戏志才打了个冷颤。 同样有种背后一寒感觉的郭嘉四处望了望,看见四周安静祥和的郭嘉收回视线,只当是自己感觉错误。 暂时还不打算离开郭嘉的萧佚与荀彧荀攸二人往茶楼而去,他们想要试试在不得到任何额外帮助下,他们能否完成救出荀攸这个简单的任务。荀彧思来想去觉得总不至于比之前刺杀还要艰难,“之前董卓还在的时候,我们派出不少人做了很多准备才杀死那个疑似是妖怪的,如今只是救人难度应当不大吧。” 听起来确实救人简单一些,萧佚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在一旁给出几句话分享自己的心得。 连同郭嘉在内的四人敲定了之后如何救荀谌的计划,就在这时戏志才府中的侍从急匆匆地找了过来,他焦急地向几位郎君表明戏志才如今的情况,“主家、主家不知怎么的,开始高烧不退,我们找来大夫开药,可这药喝下去主家身上的温度更高了!!” 几人震惊地回过头,四双眼睛死死盯着侍从,直把对方看得小腿发软。 扑通一声。 侍从脚软地没站住倒在了地上。 这个声响也让几人回过神来,他们从茶楼的位子上起身,在桌上留下不知数目的银钱后乘坐马车匆匆赶来戏志才的府中。 刚到地方的几人看见了门口围成一团的人,他们不太认识这些人,但总还是能辨认出来其中几个比较眼熟的——这些人都是戏志才府中的下人和家仆。这些人明显也认识荀彧他们,见到主人家的几位好友纷纷松了口气,其中口才比较好能说清事情经过的侍从走了出来,他为几人解释现在的情况。 “院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不由分说地绑住了主家,口中叫嚣着什么你就是目标?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语。主家今日病还没好身体本来就很虚弱,被这么一挟持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几位郎君还请一定要把主家救出来啊!” 这个故事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 荀彧和荀攸的目光兜兜转转间又落在了郭嘉身上“他应该是来杀奉孝的吧?不过……这妖怪难道还会迷路认错人?” 不然是怎么把远在另一端的戏志才住所当成了郭嘉的?还在看见人的时候,把戏志才当成了郭嘉? “迷路可能有,但认错人?不太可能,每个人的气息是不同的,就算不知道那人长相,只要跟着气息去追寻就能找到正确的人。”萧佚为他们解答疑惑,其实他也觉得很怪异,为什么靠气息辨认人的妖怪能认错真正的目标对象,“我们先进去救人!这个之后再说!!” 萧佚抬脚踹开了大门。 门内妖怪还抓着戏志才,随时能致人于死地的利爪放在戏志才的脖子上,听见踹门声的妖怪看向瞳孔骤缩的萧佚,“向您问好,我们也有很长时间未曾见过面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认识对方的萧佚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他不可置信地反问对方,“你不是随着妖师退居海外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殿下让我来解决一个阻碍您和我族关系的人。”妖怪手中的利爪缓缓收紧,他在见过萧佚一面后就打算完成今日的任务,会留这人这么久的姓名就是为了和萧佚说上几句话,“现在看来,殿下说得不错。” 迷茫为什么使自己成为人质的戏志才张了张嘴巴,他能感觉到自己喉咙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声音嘶哑的戏志才发出一声苦笑,“清、清长啊清长,你的非人缘未免也太好了。”不过他们要找的不应该是奉孝吗?关他一个生病的人什么事情啊! “等下,你抓错人了!”萧佚急忙出声,生怕戏志才倒霉地做了个倒霉鬼,“他让你杀的是郭嘉,你手上这个人叫戏志才。” 妖怪果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低下头看了眼戏志才又抬起头看着萧佚,相信萧佚话的妖怪松开了自己的利爪,他非常诚恳地询问在场谁是郭嘉,“殿下让我杀戴戒指的。既然他不是那一定是您旁边的几个,可除了您以外的其他人也没有戴戒指,所以郭嘉可以自己出来认吗?” 郭嘉:。 “戒指?” 几个人唯一戴戒指的只有郭嘉转增给戏志才的那枚,为了继续让对方好好休养身体,以此来补充疫病时损耗的身体本元,郭嘉没想到自己好心给出去的戒指竟然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更麻烦的是,这枚戒指……郭嘉扭过头看向遭受了不小打击的萧佚,他往那边挪动几步扶住了对方。 他小声开口询问萧佚的情况,“清长……你没事吧。” “……”强颜欢笑都维持不了的萧佚只觉背刺后的痛苦,他闭了闭眼睛怎么都想不到那枚戒指竟然还有这种作用,“没事。” 现在,萧佚知道后面的罪魁祸首是谁了,连同最早出现的镜妖还有乌鸦,他哪能不明白对方早就从月宫中逃了出来,在人间蛰伏着随时打算摧毁人族。 也只有那个人最是熟悉自己的许多事情。 常羲! “你放弃吧,我不可能让你杀了他的。”萧佚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盯着对方说道,“放下你现在的想法回海外,我可以当作你从来都没出现过。” 妖怪拒绝了萧佚的提议。 他推开挡在身前有些碍事的戏志才,妖怪忠心耿耿地说道,“殿下的任务我一定要完成,您如果执意与我作对,那我就是死也要带走那个人的性命。” 第一百四十四章 萧佚自然不可能让对方杀死郭嘉, 就算不是郭嘉是荀彧他们,萧佚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您还是如此偏爱人族。”妖怪的表情看起来毫不意外,他们早在当初就发现萧佚对人族有多偏爱, 时隔这么多年人族成了这片土地上的主宰, 萧佚仍然偏爱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请您让开。” “不可能。”萧佚拒绝对方的提议,“放下那个想法,不要在为妖族平增因果了。” 一个不肯让一个不肯退, 这二人战在一块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他们一时之间看起来打了个平手。 搀扶着戏志才在旁边歇息的郭嘉紧张地看着打斗的二人, 他还是没从刚才两人的寥寥数语中明白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而他们也无法参合进这种远超他们能力之外的战斗。郭嘉扭过头问负责往外叫援兵的荀彧, “有通知刘沉香和杨婵过来吗?” “已经去叫了,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过来。”荀彧也很紧张, 见惯了萧佚短短几招或者一照面就能制服的实力, 如今第一次见他和对方打了好久, 他们不由得在想是不是萧佚的实力已经下降到了一种很严重的地步,“先让志才把那枚戒指拿下来。” 戒指有问题这件事情他们还是听明白了的。 戏志才正要取下戒指, 戒指已经滑到第一个指节上, 此时却是意外突生——一根箭矢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 目标直直地朝着戏志才飞来。 不妙! 萧佚不再与妖怪缠斗, 他旋身掷出手中随手拿的木棍, 想要把箭矢打落, 萧佚也没忘记朝着几人大喊, “快躲开!!” 木棍没有打到长箭, 在快要相碰的那一刻棍子失了力气摔在地上发出乒呤哐啷的声音,没有收到干扰的箭矢仍然在向戏志才飞过去。 听见萧佚的话后郭嘉和荀彧拉着戏志才往旁边躲去, 他们藏在了一根柱子后面躲避不知道何时又会出现得冷箭。 “这根箭是从哪里来的?”荀彧不解。 门外都是戏志才府中的下人,不可能有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地射杀他们,可若冷箭不是门口而来,那又是何处能有这种轨迹的箭矢? 郭嘉往柱子外面探了个脑袋,本意是想看看那根箭掉在什么地方的他惊讶地发现,那根箭矢失去了踪迹,地上完全没有它的踪迹。收回脑袋的郭嘉想要和二人分享这个事情,他转头的那一刻瞳孔骤缩,“志才——!” 惊叫的郭嘉扑了过去。? 戏志才疑惑地看向荀彧,他发现文若也是一副惊恐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胸口。低下头的戏志才看见了占着血迹的箭头,银白色的箭头染上了鲜红,从箭尖上滚落的血珠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后知后觉胸口一疼的戏志才缓缓倒下。 “志才!”离得最近的荀彧伸手扶住失力倒下的戏志才,他看着不知道从何处出现又刺伤了戏志才的那根箭矢,双手颤抖着拍向戏志才,“醒醒!志才醒醒!” 感觉全身力气都在流失的戏志才声音虚弱,“别、别拍了文若,现在还醒着呢。” 郭嘉停下脚步他反身去喊还有可能救戏志才一命的萧佚,“清长!你有办法能留住志才的生机吗!?” “让我看看。”萧佚跑了过来,他在戏志才旁边半蹲下来仔细观察对方的身体状况,脸色难看的他猛地扭过头,“奉孝,现在是什么年份?” “?”郭嘉不明白萧佚这么问的理由,他下意识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兴平二年。清长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与志才的伤势有关系吗?” 兴平二年……也就是公元195年,是戏志才疑似逝世年份的前一年。萧佚从中察觉到了不妥之处,像是难以逃脱的注定的命中劫难,戏志才在这时遭遇了生死劫,度过去了便能继续或者没有度过去那就是一捧黄土。 萧佚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终止的寿命,戏志才似乎没有办法挺过这一劫。 长吸口气的萧佚握住戏志才的手腕,他用自己的力量暂时吊住了对方的生机,“快去叫大夫来!” 手忙脚乱的三人一个人去叫金疮医,剩下两个抬着暂时昏迷过去的戏志才进屋,刚才那个和萧佚打斗的妖怪已经不知道去向,不过三人也无心去在意这件事情。现在更重要的是生命垂危的戏志才。 把刘沉香和杨婵从街那头带过来的荀攸发现府中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疑心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荀攸往院子赶去,他看见在房门口等待的萧佚三人。荀攸点了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志才呢?他去哪里了,怎么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刘沉香站在荀攸后面两步的地方,他打量着这个充满了妖气和仙力的地方,鼻子灵敏的他闻到了空气中熟悉的血腥味。刘沉香立刻明白那个不见踪影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转身在院子里逛了起来,在戏志才受伤的地方停下,“这是、追踪箭?” “你知道那是什么?”被关了有段时间的杨婵看向自己的儿子,“追踪箭?是能追踪在目标身后的箭矢?” 刘沉香为自己的母亲解惑,“是,这种箭一般都是用来追捕犯人的,此箭搭配上锁定物,只要在射程范围内无论怎么样都能刺中对方造成伤害。不过一般只有妖族会用这种东西,这里怎么会出现妖族的武器?” 杨婵陷入了沉默。 同样听见了刘沉香的话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更加无言。 “志才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大夫可有给出结论?”荀攸抿了抿自己干涩的嘴唇,他重新开口问荀攸现在的情况,“实在不行我们现在去找主公,让主公请更好的大夫过来!” 事实上大夫带着自己的药童进去半天了,屋内进进出出的只有端着一盆盆血水的药童,里面听起来似乎情况很严重。 “里面还没有进一步恶化的消息,现在先暂时瞒着主公那边。”荀攸揉着自己发疼的眉心,怎么都想不到情况一路拐弯发展成现在这副模样,找郭嘉麻烦的妖怪怎么最后是戏志才受伤。 本来是过来帮忙结果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的刘沉香和杨婵在一旁等待,他们二人静静地在院中角落待着,目光打量着或坐或站或是焦虑地转着圈圈的四人,即使是坐着的荀攸和站着萧佚面上也是一片焦急。四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对好友的担心与对对方伤势的焦躁,这种情况在屋内的金创医推门而出时达到了顶峰。 被四双眼睛紧紧盯着的大夫叹了口气,他朝着几人遗憾地摇头,“伤势太严重了,现在取了箭也上了药,但就算是身体健康的人都要遭一番罪,更别说戏郎君身体不好。”他长叹口气并没有完全认为对方药石无医,“老朽医术不精只能暂时吊着郎君的性命,若想医治还请诸位另寻高明吧。” 大夫随即出了院子,把空间留给几人商量。 “去找主公吧。”荀攸叹气,“具体怎么说让彧先想想。” 该怎么合理解释戏志才在自己家中受伤,还是箭伤这种事情,而且院中目击人众多想隐瞒怕是很难。 在这个时候萧佚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直说,把事情告诉曹公。这已经不是私怨,是两族之间必然要面对的……大战。” 邺城遭到控制的刘虞,外面防着他的屏蔽法术,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妖物。萧佚无法忽视常羲在其中的作用,与记忆中有着完全不一样经历的袁绍,定然是常羲的合谋者。 那么现下最关键的是建安四年到建安五年之间的官渡之战。原本奠定曹操统一北方的基础的战争现在成了决定二族地位的战役。 萧佚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疼。 听闻萧佚这番话几人都觉得有些奇怪,郭嘉率先问出了口,“这难道不是针对嘉的一场暗杀吗?怎么和族群扯上了关系?” “那是私仇,”是他还不知道原因的私仇 “可袁绍与妖族勾结在一块就不是私仇这么简单的了。”?! “袁绍与妖族?”荀彧喃喃自语看起来不太相信这件事情,“袁本初虽然做了很多离经叛道的事情,但他读了那么多书怎么会不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 萧佚继续说道,“这件事情佚在几年前就已经看到了苗头,袁本初在邺城另立新帝后我曾偶然路过那里受人所托看一眼他的弟子,那时候我发现邺城我无法看到里面具体的情况,本来是计划之后慢慢调查的。” “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要和主公商量之后再做打算。”荀彧只觉自己的脑袋突突直跳,他揉着自己发疼的神经,“到时候要麻烦清长向主公详细解释一遍了。” 唔…… 郭嘉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那袁本初今日来山阳所为何事?只为了帮助盟友刺杀一个他都不认识的人?” 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要是郭嘉当着袁绍的面问出这个问题, 袁绍一定会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 袁绍与常羲他们确实是盟友,但无论是自恃门第的袁绍还是有恃无恐的常羲,都没有到为了对方的一个愿望而去做某件事情的地步。而袁绍来山阳替常羲杀郭嘉只是顺手而为的事情, 他真正要做的是解决那个他最了解、对方也最了解自己的人。 “本初刚才那一箭可不像平时的水平, 居然还能飞到场外去。”曹操似是与少年时一般打趣着刚才射箭失误的袁绍,眼中闪过深思的曹操向旁边的曹纯使了个眼色,他让对方出去寻一寻那只箭去了哪里。 “哎,这不是在相国之位坐久了, 难免手上有些生疏。”袁绍乐呵呵地放下手中弓箭,面上一点都没有被打趣后的尴尬。 笑着垂下眼眸地袁绍不动声色地褪下了手指上的戒指, 将戒指在一处拐弯时随手丢了出去。 他该做的都做了, 至于那人会不会如常羲心意死去……就看这人是不是福大命大了。 曹操的笑意不达眼底, 一直关注着对方的曹操自然注意到对方那个小动作,他示意身旁的曹洪去将东西捡回来, 等会他们聚在一起时再讨论这二人中间有什么关联。此时的曹操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夏侯惇, 他知道夏侯惇勇猛又因为身处自己的地盘而自信不会遭劫难, 曹操自信地带着袁绍往刚刚打扫干净的府邸走去。 孟德啊孟德,你果然还是大意了, 袁绍摩梭着手指目光落在了身旁跟着的护卫身上, 给了对方一个眼神的袁绍往前快走两步和曹操并肩而行, 他与护卫隔开了曹操与夏侯惇。 “孟德, 听说你最近新得了不少人才, 不知道明日我可有机会与他们见上一面?”袁绍伸长手臂拍了拍曹操的肩膀, 他与对方像是年少时那般勾肩搭背, 面上一派友善笑容的袁绍哪能看出来内心全是难以诉说的阴暗想法, “还有名气非凡的荀文若,我啊早就想要见一见比友若名气还要更甚一筹的荀文若, 届时孟德可要为我好好引荐一番。” “何必等到明日,今日便可以。”曹操扭头想要去喊夏侯惇,把不知道离开去了哪里的荀彧荀攸等人喊回来,一转头他就发现夏侯惇与自己相隔几米远。拦在二人中间的不止是几米的距离,还有袁绍带来的几个护卫,曹操暗道不妙他没再去看袁绍甩开对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就要往远处跑去,“袁本初这是我的地方,你可要想好这么做的下场!” 袁绍轻轻勾起嘴角,眼中是势在必得,“没关系,山阳马上就是我的了。”!? 反应不及时的曹操被举着刀扑上来的护卫刮伤了手臂,那边夏侯惇也与几名护卫颤抖在一块。夏侯惇手中同样有武器,不过面对的不只是一个人,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陷入了艰难的苦战中。 曹操失去了帮手又没有武器,他只能不停躲避着那些护卫的攻击。 “主公!”夏侯惇怒吼一声,手中的长刀挥退了一个护卫,怒目圆睁的他吓退了还要上前的几个人,“主公莫慌,我来救你!!” 举着长刀向曹操面前几个护卫冲来的夏侯惇挥舞着长刀,成功凭借凶狠的劲头吓退了他们,“主公你没事吧?!” “没事。”曹操喘了口气,他死死看着彻底和自己决裂的袁绍,“袁本初你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接下来你该怎么从我的包围下逃走呢?” 不紧不慢的袁绍说道,“孟德这么笃信是我要从你手下逃跑吗?” 不明白袁绍意思的曹操认真地盯着袁绍,眼下应当是对方落入下风,为何如此笃定胜者一定是他自己? “让他们看看你们真正的模样吧。”袁绍看着自己的手下笑着说道。 听见袁绍的话原先被夏侯惇打败的护卫动作一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活动着手脚走向曹操夏侯惇二人的时候,护卫身上发生了奇怪又诡异的变化。他们二人眼见着这些人、也许不能说是人的怪物身上衣衫爆裂,衣服下的身体化作他们眼熟的动物,或是四脚着地或是贴着地面扭动新长出来的尾巴,看着一群人变成了动物的曹操和夏侯敦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这究竟是什么? 曹操不可置信的目光在那些发生了奇怪变化的动物身上停住,“这究竟是、是怎么一回事?!” 同样不知道答案的夏侯惇自然不能回答曹操的问题,反倒是袁绍一副好心的模样解答了曹操的疑惑,“你不是一直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有胆量在那种情况下另立新帝吗?还敢跑到山阳进入你的城池,丝毫不怕孟德暗算?自然是因为我的好盟友带来的这批战斗力惊人的护卫。” 就算曹孟德智计再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空谈。 得了袁绍指示的护卫嗷叫一声,他们集体冲向了曹操和夏侯惇二人,高举着变换成尖锐爪子的双手,朝着曹操猛地攻击过去。 噌得一下,飞来的长杆将最跑在最前面的妖怪打落在地,做完这一切的萧佚踩着树枝跳了下来。站在曹操面前的萧佚伸手护住自己身后的人,大门处跑进来的是翻不了墙的荀彧荀攸郭嘉三人,每一个人都紧张地看着曹操,生怕对方会遭遇不测。 袁绍不着痕迹地扯开嘴角啧了一下,居然身受重伤的郭嘉没有拦住对方吗?竟然让他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不、不对,至少认识郭嘉那张脸的袁绍看见了荀彧旁边那张熟悉的脸,“郭奉孝你没事?!难道是你”袁绍说话间看向脸色阴沉地把护卫全部杀死的萧佚,“是你又救了他吗?” “那可是要让他失望了,没能把你杀死。”袁绍目露惋惜,他还在试图争取萧佚的支持,“你一定在昔日的故友和现在的情人之间抉择不定吧,不如带着他们一起投向我如何?到时候我帮你调解一下关系,你不就不必再为他们而烦恼?” 拔出最后刺入护卫身体里木棍的萧佚冷眼看着袁绍,“你这是在与异族勾结,常羲可不是能任你摆布的棋子。” “那又如何?”袁绍满不在乎地笑道,“只要手中有权利不就好了?” 为此袁绍不惜与虎谋皮,“况且我至少还没有到骗一个外族的感情的地步。” 莫名中箭的郭嘉顶着几人的视线扶额,他梗着脖子呛了回去,“我对清长的真心日月可鉴!才不是欺骗!” 后面是不是少了句我们可是纯爱啊? 在一瞬间思路成功被带跑偏的萧佚,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目光游走于附近的他不忘记把脚下还有口气的护卫一脚踩断气。 “看来今日是没办法完成任务了。”袁绍一脸可惜地往后退去,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死去的护卫,脸上带着惋惜的神情,“可惜了这些培养出来的精英。” 临走前袁绍看了眼萧佚。 见袁绍离去郭嘉上前两步来到萧佚身旁,他小声问着萧佚对方刚才是什么意思,“那个眼神怎么看都不是怀有善意。” 萧佚无奈地抿了抿嘴唇,他轻轻叹息一声为郭嘉的敏锐,“是宣战,袁本初已经下定决心要铲除危险性远高于其他人的曹公。”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刚才开始就云里雾里的曹操看向郭嘉和萧佚,他只觉得原本还很清楚明了的事情,在几人几句话中变成了陌生的模样,“本初这些护卫是怎么回事?又何意为异族?” 夏侯惇把那些死去的护卫翻过身,他们看起来可不像是那些肤色黝黑眼眸异样的匈奴等,倒是有些不应该长在人类身上的特征。 他们瞧见这些人的样子时震撼无比,然而曹操发现不论是荀彧荀攸还是郭嘉都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仿佛这些不是什么很让人惊讶的事情。 “主公莫怪,此事着实有些惊世骇俗,故而我们并未大肆声张。”荀彧拱手,他又想起来赶过来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救曹操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此外,彧等来这里是有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情……” 曹操的神色不辨喜怒,刚刚被信任的谋士瞒了事情的曹操情绪有些不太好,但他暂时压抑住了这些。 荀彧再度拱手,“还请主公召集城中大夫救志才一命!” ……? 发现自己思路快跟不上荀彧他们的曹操沉默片刻,他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袁本初说要杀的是奉孝,源头是萧先生,可为何最后生命垂危的是志才?” 这是个荀彧也难以回答的问题。 “因为弓箭追踪的那个戒指被奉孝转赠给志才,为了在疫病肆虐的时候能救下志才的性命。”萧佚解答了他们所有人的疑惑,他看起来有些愧疚,“这件事情是我检查不力,没有发现戒指里面留下的术法痕迹。” 主要是那时候的他也没想到,常羲有一日会和自己成为敌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虽然曹操还有很多事情想要了解, 但是在听闻戏志才生命垂危的时候,曹操还是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优先召集了城中大夫。其中医术最为精妙的几个人被带去了戏志才府中,他们个个都是处理创伤的一把好手, 还搭配了几个善于处理内伤的大夫, 他们焦急地在戏志才房门外等候着结果。 萧佚站在院子里面,他背着手仰头望着闪烁点点繁星的夜空,他看着空中点点灭灭的星星,最终缓缓闭上眼睛。 果然。 每当有意要救下某个将要死去的人的时候, 就一定会出现什么意外让他做得一切付诸东流,若只是不经意间出手, 对后续毫不在意的话, 反而有很大的成功几率, 就像是孙坚与志才。 随意给人指了个明路,反倒让对方逃过命中的死劫还一路平步青云, 而若是志才或者是帝俊太一, 不论他怎么计划缜密、谋而后定, 一定会出现意外状况把他的所有计划搅得一团乱。萧佚忧愁地长叹口气,哪怕他在毫无记忆的时候下意识让这对方好好养身体, 也无法改变戏志才早亡的结局。 那奉孝呢? 他是不是——萧佚回过头看着毫无所觉的郭嘉, 在他提早斩杀蹋顿扰乱乌桓后, 郭嘉这一世会迎来怎么样的结局? “怎么了吗?”察觉到视线的郭嘉奇怪地侧过头来, 他看着眼神中盈满悲伤的萧佚, 心中顿时有了不妙的猜测, “志才、志才他难道?!” 萧佚缓缓闭上了眼睛, 阖上的双眼挤出了一滴泪水从脸颊上滑落。!! 不论是荀彧还是荀攸都震惊地一拍桌子而起, 他们身子晃悠了两下踉跄两步才重新站稳。不敢相信好友这么早离他们而去的三人焦虑地等待着屋内的大夫出现,在听到真正的宣判前他们是不会放弃任何希望的。 背过身的萧佚取出了自己的灯笼, 灯笼正在向外散发出一种温暖的光芒,不等萧佚指示灯笼就自己慢悠悠地飘了起来,向着戏志才的房门口飞去。 在见到这盏灯笼时三人想起来的不是平日萧佚怎么用这个灯笼狂揍那些妖怪的事情,而是知道荀爽死讯后萧佚如何用这盏灯笼将荀爽送去了地府投胎转世的过去经历。荀彧伸手拦住灯笼继续往里面飘,他回过头目光哀伤地看着萧佚,“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真的、真的要看着戏志才就这么死去吗? “这是他注定的命运。”萧佚止住了灯笼继续往里面飘的动作,他只是看着三人说道,“就算灯笼不进去,志才也难逃这一劫难的。每个人命中注定有一场死劫,志才只是没有挺过去罢了。” 郭嘉看了眼转头静静等待着结果的荀彧二人,他没有转过去而是认真地看着萧佚,“为什么要去顺应天命?明明清长你的那些仙人好友都会为了自己命中的死劫而搏一搏吧?如果下次面对死劫的是我,清长也会像现在这般认命吗?” 认命,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萧佚看着郭嘉的双眼,在那双敏锐的双眼的注视下微微垂下眼帘,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选择。 “我不知道。”萧佚说道,他看着郭嘉把自己压在心底的事情说了出来,“一开始我总让你们好好养身体,就是为了防止你们体弱生病,进而一病不起早早死去。但是你们两个背着我们藏酒、偷喝酒,不允许做的事情做得偏偏最起劲,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命运的归束。命运将你们导向你们最终的结局,我不管是有意干涉还是无意叮嘱都没有任何作用。”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说得不就是他到现在的所做所为吗?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面露哀色的大夫在看到曹操和荀彧等人时脸上闪过惧色,他们紧紧抿着嘴唇,在知道这般撑不了多久后向几人告知了最后的结果,“抱歉,戏郎君伤重不治……已经故去了。” 听了好半天的曹操猛地一拍桌子,他拔腿往屋内冲去,声音悲惨的哭嚎声从屋里传了出来,是曹操在悲痛之中呼喊着戏志才的名字。 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萧佚看向三人,就像是以前注视着他们四个人一般,萧佚看了眼战战兢兢的大夫,“你先出去吧,他们只是太难过一时无法接受,这里交给我就好。” “多谢萧郎君。”大夫匆匆离开。 “你站在那里是想做什么?”萧佚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无奈,他的目光落在了荀彧身边,“志才可是还不习惯这副模样?” 刚刚死去脱离了自己肉身的戏志才惊异地张了张手,他发现自己还是有基本的触觉,触碰荀彧的肩膀时也能感知到细滑的布料。第一次做鬼的戏志才向萧佚求解,“为什么?不是都说做鬼没有感觉的吗?可是我还能有触碰东西的感觉?” “自然有感觉的,不然你们在投胎前岂不是要无聊得很?”萧佚不理解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看着最有可能是几人中第一个投胎的戏志才,萧佚详细解释了一番下面是如何运作的,“这些年人族斗争激烈,死去的等着投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地府忙不过来便专门开辟了一块地方用来安置还需要排队很多年的鬼魂。在那里,你们可以继续与生前没什么两样的生活,为了能让你们正常生活自然会给予鬼魂相应的感官。” 戏志才的双眼散发出亮光。 有感官意味着他能尝出味道,成了鬼后也不用担心身体会生病……那么就意味着!戏志才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那意味着他可以随便吃东西(特指酒水)了! 看一眼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的萧佚:。 看不见戏志才的三人能根据萧佚的话推算出对方现在站在哪里,又在说着一些什么。郭嘉好奇地伸出手在大致的位置晃悠两圈,“摸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摸到,那清长刚才看见嘉有没有触碰到志才?” 看着郭嘉的手穿过戏志才的脸颊,萧佚视线转动落在了郭嘉身上,“你再往旁边伸伸。” 郭嘉照做。 “对,你现在不仅碰到志才还给了对方两下。”忽悠人的萧佚默默往后扯了一步,正经的模样哪能看出来刚刚给郭嘉使坏,萧佚用食指剐蹭着脸颊,“嗯……现在志才正在戳着文若的脸解气。” 明明什么都没做的荀彧:? 下意识缩手的戏志才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死去,不管做什么他们都看不见自己,于是戏志才愈发变本加厉地捉弄起自己的好友。这边扯扯衣冠整齐的荀彧头发,那边戳着郭嘉的脸颊,时不时去捉弄表现得木讷反应慢的荀攸,玩得十分开心的戏志才没有注意到萧佚的小动作。 在他又一次扯上荀彧发冠的时候,戏志才被荀彧抓住了手腕。 悲伤的神情还没从脸上下去,荀彧用着一副略显悲伤又很无奈的表情看着戏志才,“志才,你玩够了吗?” 揉着自己隐隐发疼脸颊的郭嘉则跑到了萧佚身边控诉对方,“你居然就这么看着志才捉弄我们?都不来阻止一下?!” “咳。”萧佚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不公平!让嘉也来报复一下!”郭嘉伸出了罪恶的双手,在萧佚的默认下捏住了对方脸颊上少的几两肉往外扯,“不错不错,还是有点肉的,没有瘦到都是骨头架子。” 萧佚唔唔两下后就由着人乱来了,反正他也损失不了什么。 揉着揉着郭嘉认真地注视着萧佚的眼睛,他没有忽视对方眼中的悲伤,还有那认命的说法,“既然清长选择接受命运,那只好嘉来努力一下了。” “?”萧佚不解地抬眼看去。 “努力让自己活得更久一些,让清长晚一点面临我们都已经死去的结果。”郭嘉收起自己的笑容,他捧起萧佚的脸,气氛略显亲昵,“最好能是我们一起白头偕老。” 奉孝…… 萧佚握住郭嘉的手腕,他蹭了蹭捧着自己脸颊的郭嘉的双手,“好。” 心中一暖的郭嘉亲了上去。 荀彧荀攸二人礼貌地侧过身子,他们看着对方又看看旁边大大方方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视的戏志才,荀攸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志才,看着他们你真的不会觉得觉得自己很多余吗?” “我只是在想,你们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屋内的主公还有,给我收尸的事情。”戏志才摊手,他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被荀攸点醒后也转移了视线。 “咳咳。”刚刚给戏志才的尸首整理好衣冠的曹操咳嗽两声,他的视线刚刚从亲吻的萧佚郭嘉二人身上挪开,他就在荀攸荀彧身边看到了本应该屋内躺着的毫无声息的戏志才。 惊愕的曹操退后一步回到房间里,他扭过头看着还在床榻上的尸体,又出门望了眼活生生的戏志才。 “……今天操是在做梦对吧?志才没有死,本初也没来山阳,更没有长得不像人类的异族偷袭?” 几人看着曹操没有说话。 第一百四十七章(地雷加更二合一) 神情恍惚的曹操走了, 在几人的目光下离开了戏志才的院落,现在只有四人一鬼在院子里。 “接下来清长是打算向之前一样把志才送入地府?”荀彧看着抱着已经成了鬼魂,不管怎么酗酒都不会有事情的小心思的戏志才, 他复又扭过头看着萧佚, “不过如今你道途已破,再往地府去可会有什么危险?” 萧佚摁住已经眼馋到恨不得动手夺杯酒来喝的郭嘉,他摇了摇头回答着荀彧的关心,“只是道心碎了, 修为还是在的,现在的我仍就能连揍好几个曹将军呢。” 嗯……这点他们毫不怀疑。 三人一鬼的眼神统统一移, 就他们刚刚看到的那副凶残的模样, 别说几个曹将军, 他们都怀疑现在的清长与过去的清长,在实力上没有丝毫差异, 一样能碾压遇见的每一个人。 戏志才默默挪动着身体来到郭嘉身旁, 他凑到人耳边小声低语, “你真的吃得消吗?” “你还是快点滚下去吧。”郭嘉咬牙切齿地怒瞪某个居然怀疑他能力的鬼,他推开戏志才往萧佚身边凑, “清长, 为什么志才附近变得这么冷了?嘉差点被这个家伙给冻到!” “鬼的温度本就会比活人低一些, 加上志才刚刚成鬼难免控制不好自己, 在他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吸走了不少你的阳气, 所以奉孝会觉得冷。”萧佚握住郭嘉冰凉的双手想要给对方暖一暖。 怎料郭嘉反客为主, 张开手臂把萧佚抱在了怀里, 两人之间的身高差正好能让郭嘉把脑袋放在萧佚的肩膀上。 萧佚:。 总感觉的自己的身高又被提到了一遍。 缩在郭嘉怀里觉得这个姿势还算舒服的萧佚也难得动弹了, 他靠在郭嘉的怀抱里,双手捧着热乎的茶水, 时不时吹两口喝一下。 郭嘉朝着戏志才挑了挑自己的眉毛。 做在二人对面的荀彧荀攸戏志才齐齐沉默,他们用以袖掩面的方式喝了口茶水,在对面亲密的二人分开前他们笃定了绝不会放下袖子的打算。 就在两人举着袖子手感到疲惫的时候,萧佚舒服够了从郭嘉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漂浮的灯笼从树上飘了下来。萧佚注视着戏志才没什么变化的魂体说道,“走吧,我送你去地府。” “好。”戏志才起身跟在萧佚的身后,在进入那个幽暗的通道前,戏志才转过身朝自己的三个好友微微一笑,“我在下面有父母相伴,身边不缺人,所以你们三个可别下来得太早了。” 一定要长命百岁地活下去。 听懂戏志才言外之意的三人点头,“这是自然。” 戏志才和萧佚进入了幽暗的通道,穿过通道他们来到了一座桥面前,桥前的土地上伫立着一块大石头,漫山遍野都是血红色的花朵。 知道萧佚现在进不去地府的戏志才没有强求对方一路同行,他在桥头前站定,背对着萧佚讲话,“清长现在如同凡人一般,寿命也是一样的,所以平日清长关心奉孝他们的时候也别忘了自己。” “长命百岁这种事情可不要忘了自己啊。” 萧佚思绪繁多,他的目光望着戏志才的背影,在他快要走上桥中间的时候才回答了对方,“我答应你。” 听到回答的戏志才脚步一顿,很快他便继续往前走去。 …… 回到人间的萧佚在和其他三人一同为戏志才举行了葬礼,没多久他的生活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曹操在受到众多惊吓的第二日就缓了过来,并且他把前后得到的消息还有一些只有荀彧他们知道的事情整合了一下,曹操立刻明白戏志才的死因是那根紧追不舍的箭、是袁绍在靶场上随手射出来的一箭。 之前不成功的暗杀还有信任的谋士被误伤,曹操与袁绍之间不再只有少年时的感情还有难以解开的血仇。 “我知主公想要复仇的心十分强烈,”荀攸在下面劝诫着想要直接和袁绍对上的曹操,好友因此而死也令荀攸对袁绍抱有了不满的情绪,更别说荀谌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但是敌我力量太过悬殊,主公如何与袁本初进行抗衡?” “是啊,主公,您这是在以卵击石。”在营中的程昱出声赞同了荀攸的说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主公不如先忍下这口气壮大自己,等到能和袁本初抗衡的时候再一举宣泄自己的不满。” 曹操确实被二人说得有些动心,他不由得继续问了下去,“那依二位之见,不知道该如何发展自己?现在我们虽然有了不少兵马,但周围袁公路和陶恭祖都不是个易于相处的人,想要啃下来这块骨头更是需要长时间的攻克。在二位看来,不知道接下如何走才能打破这个僵局?” 程昱和贾诩对视一眼,在接下来的道路上他们的目标一致,程昱作为发言人说出了他们的想法,“主公不妨将目标对准逃到陶恭祖手下的吕奉先。杀了他,您不仅可以一洗之前的血仇,还可以救回突遭劫难的蔡氏女,蔡伯喈的故友对主公的看法自然会有所改善。” 听完程昱之言的曹操摸着自己蓄起来的胡须,吕布确实也是他的一个心腹大患,如今有人提出来解决问题曹操自然是应允的。但在之前,曹操看向精神不振的郭嘉,他想知道这位忘年交心中所想,“奉孝觉得仲德提议如何?此法成功几率大不大?” 今天一整天整个人都有些疲倦的郭嘉打了个哈欠,低垂着眼帘看起来像是快要睡着了,可是郭嘉仍然能准确无误地回答出曹操地问题,每一句话都踩在曹操的心坎上,让曹操愈发喜爱看好这位年轻的小友。 郭嘉对程昱的提议是持有支持的态度,他向曹操罗列了这一个方法可行的多个理由,“……综上而言,先围吕布杀死他正名声是很棒的一步,而且杀死吕布也是在削减陶恭祖的实力。陶恭祖这人治理百姓很有一套,但在用人识人上却是大大不如别人的,被陶恭祖重用的那些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无耻小人,在看见陶恭祖的颓败之势后必然会选择逃离或者反叛的大旗。” “那个时候胜利对于主公而言岂不是手到擒来?” 非常满意这个回答的曹操笑得很大声,他拍了拍郭嘉的肩膀表扬了对方几句后话锋陡然一转,“不过再怎么样奉孝你的身体总归不太好,平日还是要多休养生息,操这里有些子和捕猎得到的茸角,你拿回去多补补身体。” 郭嘉:。 现在的郭嘉一点都不困了,他侧过头看着几个不敢明目张胆笑着的人,又瞥了眼捂着嘴巴眼中满是笑意的荀攸,郭嘉暗中咬牙只能谢过曹操的好意。 “嘉谢过主公,日后定好好休息。”郭嘉的双手举过了头顶,垂落的大袖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这个时候在人群中默不作声地陈群站了出来。 一出来手上就拿着厚重地不知道能参人多少本的简牍,陈群沉痛地看了眼不知为何也腐败起来的荀攸,他朝着曹操拱手说道,“群要向主公禀告,郭奉孝与其友人关系过于亲密,有断袖分桃之倾向,这对军中情况是不利的!而且郭奉孝本人不治行检,多次饮酒惹是生非,在城中造成了不良影响,还请主公严惩这二人!”? 曹操看向了郭嘉,等待着人给自己一个能解释的理由。 “不可能!”郭嘉极度不赞同对方的说法,他扭过头去看贾诩与程昱,“仲德与文和也算是一见如故,在知道嘉与清长的关系后,仲德与文和之间的感情可有发生什么其他变化?” 贾诩、程昱:……大可不必拿他们二人举反驳的例子。 听明白郭嘉言后之意的二人不着痕迹地挪动位置,让原本就保持正常的距离变得更远,程昱笑容僵硬看着郭嘉,“没变化,我们二人之间是正常的交情。” 程昱咬重了正常二字。 “你看,”对程昱的暗示视若无睹的郭嘉厚着脸皮看向陈群,“我和清长那么友好的关系怎么会影响到别人?怕是有人羡慕嫉妒,特意在长文耳边诋毁吧。” “那你不治行检,多次饮酒后闹事又怎么解释?”陈群不依不饶地问道。 对此早有解决办法的郭嘉摊开双手,“长文你怕是弄错了,嘉已经戒酒好几日,就是之前醉酒也都会被及时赶到的清长给带走,又哪有时间去胡闹?” ——这话郭嘉可没有撒谎,在戏志才死后他就彻底地戒掉了喝酒的习惯,偶尔嘴馋了也只会喝两口萧佚酿造的跟水一样的果酒,郭嘉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有多少日未沾酒水过。而在戒酒之前,他都是和戏志才背着所有人悄咪咪地喝两口,又在外面走好久散发掉酒气后才敢回屋的。 光顾着喝酒与散酒气的自己,哪能有时间去扰乱城中秩序。 “但是我不止一次接到别人举报,说你在街上撒酒疯,每次我去的时候都能看见小贩被你砸掉的东西还有你扬长而去的背影。”陈群也觉得奇怪,“每次群都是亲眼目睹,不然又怎么会当众和主公反应这件事情。我记得最近的一次就是昨日夜晚,有人说奉孝你又跑去街上耍酒疯了。”? “不可能!我昨日夜晚明明是在清长床上。”郭嘉下意识反驳道。 在场所有人:…… 祸从口出的郭嘉下意识捂住了嘴巴,面对着荀攸荀彧二人惊讶的目光,郭嘉忍不住扶额,“抱歉,嘉刚才一时失言。我的意思是我和清长抵足而眠、彻夜长谈,怎么会有时间去外面街上耍酒疯?” 抵足而眠?因此说是在一张床榻上似乎也是有道理的。部分人相信了郭嘉所言,还有一部分人并没有完全相信郭嘉的解释,他们更愿意认为这是郭嘉为了不被追问才这么解释的。 荀彧和荀攸对视一眼,非常肯定他们眼中都是怀疑和不相信的态度,但在同僚面前他们还是没有拆穿郭嘉,甚至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去,“奉孝的意思是有人诬陷你?还是伪装成你栽赃陷害?” “不知道,但长文看到的那一个人绝对不会是我。”郭嘉很笃定地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哪日做一个小小的验证就是。”曹操没在这方面纠结很久,对他来说郭嘉不治行检的那些行为都不是很大的事情,“现在更重要的应该是对吕布的进攻。” 这边曹操和自己的下属紧锣密鼓地为之后的战场进行布置,那边萧佚在睡了个日上三竿后终于从暖烘烘的被窝里起来。 萧佚打开大门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院中正在和郭奕晨跑锻炼身体的萧平向萧佚问好,“早上好,阿父!” “早、早!”说话还很含糊不清的郭奕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向萧佚走去,还没有走到人跟前就张开了手臂缠着萧佚要一个抱抱。 萧佚如郭奕想法抱起了他。 被突然拔高的视角逗乐的郭奕咯咯直笑,笑着笑着倒在了萧佚怀中,什么都还不懂的郭奕拍着手掌笑嘻嘻地说着,“蚊、蚊蚊!坏坏!” 闻言萧平瞪大了眼睛看着萧佚。 “咳。”尴尬地把衣领拢紧的萧佚放下郭奕,他随口交待两人晨跑完后记得回去读书,萧佚便在萧平的视线中落荒而逃。 都怪奉孝这家伙!萧佚毫不意外地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脖子处显眼的‘蚊子包’,他磨了磨后槽牙,一边骂着罪魁祸首一边认命地拿东西去遮掩。等到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后,萧佚才穿起外袍准备出门去曹操那里找找郭嘉。 这次出门的时候萧平和郭奕已经不在院中跑步锻炼身体,萧佚看见二人的房间敞开着半扇窗户,能隐隐约约看见萧平悉心教导郭奕简单的认字。完全放心下来的萧佚推开大门,离开了这处小院。 萧佚在街上走的时候,他看见不少挑着担子从集市中离开的小贩,这些小贩早早地把东西卖光了打算回家好好休息半天,等明天再继续新的集市叫卖。其中有些小贩认出了萧佚——这人跟之前一样还是喜欢去集市中转悠几圈,每次都会买下不少的东西,有些是看着还不错的作物有些是心灵手巧的编织物,反正得了萧佚青睐的个个都被人花钱没了回去。 时间一长,集市中的小贩看见萧佚就仿佛看见了财神爷到来。 “郎君今日怎么没来集市?我本来还打算把最新鲜的一捧作物留给你呢。”有小摊贩率先出击,他来到萧佚面前询问对方今日没来的原因,“是身体不适还是觉得市集不如以前有趣了?” 看着憨厚老实的摊贩实际上心里门清,若是萧佚回答第一个那他就会继续为萧佚准备好新鲜作物,若是第二个那他们可就损失了一大经济来源。 “今日身体不怎么舒服,睡醒就已经是这个时候了。”萧佚笑着和人说道,他也蛮可惜自己没有买到那些东西的,毕竟新鲜的确实比寻常蔬果要好吃不少,“明日劳烦你再多为我准备一些,到时候佚一定不会错过时间的。” 摊贩乐呵呵的笑着,眼睛都快完成了一轮新月,“好说好说,一定会为郎君留好的!” 成功让自己多赚到了一笔钱财的摊贩想起今日比往常多发生的一件事情,他神情疑惑的同时好心叮嘱着萧佚,“要不郎君还是过几日再来集市吧?今日有个形迹可疑的人一直在打探郎君事情,若非我们真的不太清楚郎君事情,恐怕我们说不准嘴巴一秃噜就把事情说了出去。” 形迹可疑的人? 在现在这种特殊的时间段,萧佚能想到的只有常羲那个家伙,可是对方应该知道自己的住处才是,怎么会在集市中胡乱询问? “那你可知道这人现在在哪里吗?”萧佚问道。 摊贩回忆了一番他收摊前那人的动向,只有模模糊糊一个印象的他也不是很能把握得住,“好像还在集市里面,不过这人总爱往阴暗角落里躲着,郎君若是想要寻找这人不妨去集市角落找找。” 向摊贩道过谢后萧佚赶往了集市。 根本不用他寻找,那个人就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盯着自己,那眼神、那目光想让萧佚忽视都难。不过就这个眼神,萧佚笃定对方一定不是常羲那个记仇的红眼兔,只要一想到常羲这家伙会用一种看救命稻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萧佚就忍不住抖抖手臂,像是要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给甩下去。 在外面站了一小会的萧佚发现对方没有出来的想法,于是萧佚只能自己进去看看、看看这家伙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你是谁?”一见面,萧佚便开门见山地询问对方。 原本以为是角落里的黑暗遮住了对方身上的衣服模样,现在面对面的时候萧佚才发现对方是穿了一身黑袍,黑色宽大的袍子完完全全笼罩住对方,连一点里面的衣服都露不出来。黑色的衣袍上还有一个大兜帽,这人戴着兜帽遮住了头发,只能看见一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 掀下兜帽的人在萧佚震惊的目光下说道,“是我,清长。” “我是荀谌、荀友若。” 露出大半个脑袋的荀谌不安地抖了抖长耳朵。 第一百四十八章(地雷加更二合一) 萧佚再看见荀谌的那一刻人都是懵的。 他看着对方脑袋上垂下来的仿佛从一开始就长在那里的长耳朵, 在看眼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长耳朵影响而愈发面白眼红,像极了一只真正的兔子精的荀谌。萧佚捂住眼睛嘀嘀咕咕着自己没有是还没有睡醒,转身就要往巷子口走去, 边走边一顿一顿僵硬地笑着, “哈、哈哈……” “友若是纯正的人类,怎么可能长出一双兔子耳朵呢。” 荀谌叹了口气再度出声喊住了对方,“清长你没有看错,谌确实长出了这样的一双耳朵。” “这不可能!”萧佚猛地转过身来, 他迈着大步以一种又快又急的速度走到了荀谌面前,“荀氏我看过, 他们根本没有一丁点妖族的血缘, 是纯正的人类!不可能会长出一双兔子耳朵, 更不可能出现所谓的返祖现象!!” “我也是因为奇怪才会来找你,不然早就回到家族里寻求帮助了。”荀谌重新把自己的耳朵塞回兜帽里, 他只露出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的双眼, 渴求真相的双眼紧紧盯着萧佚, “清长能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萧佚自认知道很多事情但他终归不是后世的百度百科,不可能一下子找到一个自己都没见过的情况的解释, 他思考了一会决定还是先把人带回院子, “前些日子袁本初来了, 有个叫田丰的送来了你告诫奉孝危险的纸条, 但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原因, 最后被袁绍杀死的成了志才。” 同时萧佚也告诉荀谌, 荀彧和荀攸都很担心他的生命安全。 明白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的荀谌惋惜地长叹一声, 他也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萧佚。 原来在一开始山阳突发时疫的时候, 荀谌不忍见到山阳百姓遭难打算向新帝刘虞讨要一点帮助,被侍从领着前往内殿的荀谌见到了刘虞, 也意外听见暗门中两个人的交谈声。得知重要事情的荀谌当即把事情写到纸上,借着家书的名义向荀彧传递消息、 第一次的信件很快传了出去,可第二次荀谌想要故技重施的时候,他的信被袁绍拦了下来并当众拆穿。随即袁绍将荀谌关了起来,没有伤害他的性命,却一直紧紧拘束在不大的房间里。 试过逃离的荀谌没有一次成功离开外面的院子,他总会莫名其妙的被人发现、追赶到最后逃不掉只能重新被抓起来。后来荀谌意外求到了田丰的帮助,在对方的帮助下又一次成功传递了一个消息,如上次一样这回他仍然被袁绍发现了。 田丰受他连累被袁绍处死,而他因为是荀氏子弟的缘故没有被杀,却被袁绍送到了一个古怪的空房间。在那里荀谌见到了疑似是和袁绍商议大事的另一人,之后的事情荀谌就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再醒来他就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完全没办法与外人相见。 “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这副模样帮助我成功逃离了邺城,但一路行来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当作妖孽追赶打骂。”荀谌压低自己的兜帽,他怀抱着希望询问萧佚,“清长,你可有办法能让我恢复原样吗?” 萧佚沉吟片刻,他如实告诉对方,“我不知道,具体要看你身上发生这种变化的原因。若是一时的,只要寻求逆转的办法就好,若是……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荀谌身体一僵,他完全不能想象家中父亲和兄弟知道自己的情况后会是什么反应,现在他比较相信的只有与萧佚往来最多的文若与公达。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小院。 推开大门的萧佚往里面走去,荀谌紧随其后一同进去,萧佚扭头对探出一个脑袋的萧平吩咐,“去曹公那里找你文若公达二位叔叔,说我有些事情找他们商量。” “是,阿父。”萧平好奇的目光落在全身都藏在黑袍里的人,以为又是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交往的好友的萧平没有太在意,他细心叮嘱郭奕在房间里不要乱跑后出门去寻找荀彧和荀攸二人。 萧佚让荀谌先在院子里坐下,他去围着院子搭建起来的房间中的某一间敲门,把里面正在休息的人叫了出来,“杨婵,你看一下他的情况,可能看出来原因?” 被叫出来的杨婵其实早就起来了,一直在房间里自己修炼才没出现,直到萧佚过来找她有事情要问。杨婵站在脱去黑袍的荀谌面前,她眼神中同样充满了疑惑,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出来对方真身的杨婵绕着荀谌转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啊,明明看起来是个兔子妖?” “道君,他究竟是……?”找不到答案的杨婵向萧佚求解。 “他是人,没有一丝妖族血脉的人。”萧佚摁住胀疼的额头,他揉了揉自己隐隐发胀的太阳穴,“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有了意识就变成这副模样。你看看是法术还是什么不为人知的丹药导致的?” 她在这方面也不专精啊,杨婵苦恼地皱紧眉头,“恕我才艺不精,只是有帮过老君打下手,但仙丹之流我着实不是很懂。” “不过我能确认不是法术导致的。” 不是仙法,那就是仙丹仙药咯?萧佚的目光重新落在荀谌身上,看着那双长耳朵微微抖动,时不时因为他们话中的内容而惊讶得竖了起来。 萧佚被看起来柔软的耳朵吸引了注意力,垂落在身旁的手指微动。 “清长?”荀谌抬起头,眼神疑惑地看着对方。 “咳,佚只是在想友若这个耳朵看起来灵动,难不成友若已经能很好地控制它了吗?就像是自己原本的耳朵一般?”萧佚摁下蠢蠢欲动的手,他着实想摸摸那双兔子耳朵。 荀谌毫无所觉,他摸了摸自己垂下来的耳朵,“这么多日也快习惯这双耳朵的存在,用起来熟悉得很。” 丹药长出来的耳朵,已经可以如臂使指。记录下来荀谌感觉的萧佚又问起荀谌其他状况,除了一双显眼的兔子耳朵和开始变红的眼瞳外,还有什么地方变成了兔子的模样。 确实还有新的状况的荀谌看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他迟疑了一下,在两人奇怪的注视下说了出来,“谌……还长出了一个兔子尾巴。” 不过那个位置太微妙了,荀谌实在做不到让两人看自己的尾巴。 在旁边听了许久的杨婵发表自己的想法,“阁下的情况听起来像是刚刚化形的兔子精,道君,你真的确定他们的祖先没有妖族血脉吗?” 非常肯定这件事情的萧佚点头。 “阿父!我们回来了!”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萧平的声音,紧接着萧平推开大门带着荀彧和荀攸往里走,在他们三人身后的郭嘉正在激烈地和陈群辩论着什么。 手忙脚乱戴上兜帽的荀谌背过身,他不敢和荀彧他们见面。 萧佚看了眼萧平把人打发进房间,他又看了眼表情紧张目露焦虑的荀谌,萧佚好心地说道,“把帽子拿下来吧,他们总是要知道这件事情的。”? 云里雾里的荀彧和荀攸对视一眼,他们发现那个背对着的背影格外眼熟,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辩论中的郭嘉和陈群也停下了动作,他们都紧紧盯着明显是关键人物的那个黑色衣袍的背影。 “是我。”荀谌出声的时候也转过身体面对着四人,在四人的注视下缓缓揭开了头上的兜帽,露出里面藏着的耳朵和红色的眼睛,“文若公达,还有奉孝长文。” 早已经习惯可能会碰见一些出乎意料的‘人’的三人,在见到荀谌的那一刻也是非常惊讶,他们张开嘴巴好几秒,都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些什么。 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的陈群僵立在原地。 揉了揉眼睛又拍了自己两下的陈群神情恍惚,他转过身语气飘忽地说道,“我可能还没睡醒哈哈……怎么、怎么可能看见一只兔子长了荀友若的脸呢?!”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态,郭嘉摁住了想要逃跑的陈群,语气十分诚恳地劝人接受现实。 陈群沉默片刻,在几人以为他不会接受的时候猛然间抬起头来,“所以荀氏都是兔子妖怪?那奉孝呢?奉孝是什么妖怪?清长又是什么族群?” “咳咳。”荀彧和荀攸不约而同地咳嗽起来,他们努力为自己的身份辩解,“并不是!我们真的是人!”目光触及到荀谌的时候叔侄二人的语气开始充满了不确定,“……应该是吧?清长?” 萧佚点头。 叔侄二人放心下来。 “……不对啊,我们是人,那友若这是什么情况?!”荀彧指向明显已经不像是个人族的荀谌,“彧和友若可是亲兄弟!” 安抚荀彧的萧佚打了包票肯定他们一家都是纯种人族,绝对没有任何妖族血脉,“这也是为什么叫你们过来的原因,友若他似乎是中了什么丹药才成这副模样的。你们是他的亲人,佚想总归是要告诉你们一声的。” “丹药?”荀彧疑惑地看向萧佚,“难道有仙药是可以改变种族的吗?” 萧佚摇了摇头,他侧过头看着荀谌那双毛茸茸的兔耳朵,深感喜爱的同时再度压下了自己想要摸兔耳朵的想法,“暂且不能确定是改变了种族还是只是一时附加兔耳朵的效果,具体是什么丹药佚也无法确定。” 感觉自己恢复原状前路渺茫的荀谌握紧了自己的长耳朵。 荀攸和荀彧双双扶额,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茫然,作为年长一些的二人在一旁安慰着荀谌,郭嘉丢下还在重组自己语言和三观的陈群,脸上带着笑容来到萧佚身边,“清长觉得这双兔耳朵怎么样?” “友若会觉得麻烦吧,现在族人都没法见面。”萧佚认真地回答道,抬眼他就看见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不过那个眼神怎么看怎么阴沉的郭嘉,还以为有谁惹了对方的萧佚不明所以地问道,“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有人惹你生气了不成?” 郭嘉咬牙切齿地看着萧佚,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对啊,有个笨蛋惹嘉生气了。” 萧佚:?别人惹你生气怎么这副表情看着自己 “那是谁?又为什么惹奉孝生气?要不要我帮你教训教训?”萧佚思来想去给郭嘉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我可以帮你在晚上套个麻袋,让你随便打他。” 表情一顿的郭嘉脸上生气的情绪都淡了不少,他看着一点都没察觉到的萧佚,没忍住捏住对方瘦削的脸颊,揪着那一点肉往外扯。?! 萧佚疼得呲牙咧嘴,他没忍住直呼郭嘉的名字,“郭奉孝!你干嘛呢!!” “嘉看看某人是不是个大笨蛋。”郭嘉往前凑了凑,整张俊脸出现在萧佚的眼前,完完全全遮挡住其他人的身影,郭嘉在萧佚迷茫的视线中问道,“兔子耳朵有这么好看吗?”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萧佚眨了眨眼睛坦诚地回答道,“好看,还很想摸。” 听闻此言荀谌默默地带上兜帽往自己哥哥背后缩去。 “但没有其他意思地,有谁看到毛茸茸可以忍住诱惑不摸两下?”萧佚摊开手表情无辜地继续说,“就算不是友若,是长文、文若或者奉孝你,我都会很想摸摸那双耳朵的。” 被提到了表字的陈群疑惑地看向萧佚,他和对方应该只有寥寥几次的见面,多数还是只看见对方背影的那种,萧佚何时知道了自己的表字?这么想着的陈群视线转移到了郭嘉身上,难不成是对方说的? 陈群怀揣着疑惑静静看着后续的事情发展。 凭借自己一腔热爱毛茸茸的情感成功说服了郭嘉的萧佚松了口气,他为总算从尴尬的局面中逃离而感到庆幸,随后萧佚的目光落在了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下来的杨婵,对方手中还捧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糕点。有片刻失语的萧佚清了清喉咙,“杨婵,你和老君的关系还算好,不如你上去问下老君这个丹药可有解法?” 被糕点块噎住的杨婵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我?” “不然你让我们几个凡人上去不成?”萧佚歪头无辜地问道。 也是,凡人怎么去天庭,杨婵点到了一半的脑袋猛然抬起,“凡人?谁?道君你吗?!” 不是,道君哪来的自信敢说自己是一个凡人的?! “有问题吗?”萧佚笑着问道,那个笑容怎么看都充满了威胁性。 瑟瑟缩了一下脖子的杨婵摇头,“不过我就这么上去,要是碰到哥哥或者哮天犬,到时候又该怎么解释本该关押在华山的我突然出来了?” 杨婵没有等到萧佚的回答,只看见对方将视线投向了自己正打着哈欠出来的儿子刘沉香那里,然后听见对方说了一句, “让沉香和他舅舅再打一架就是,反正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打架了。” 哈欠打到一半发现和杨戬打架的事情被母亲知道了的刘沉香默默缩回了脚,在杨婵冲进来前的那一刻啪的一下把门关上,努力抵着门和门外暴怒的杨婵辩论的刘沉香欲哭无泪。 不是、娘,你听沉香解释啊啊——! 他果然还是和仙人过不去!! 无法避免挨了顿揍的刘沉香被杨婵拎着往天庭而去,估摸着是要和杨戬好好谈一谈舅甥之间的感情。 目送二人离去的萧佚在几人一言难尽的视线中摊开手,“看,这不就有个人去天庭了,到时候三圣母会去问问这个丹药的情况的。” “我们只要等待结果就好了。” 说完,萧佚又看向荀谌,“友若这些日子不方便住在文若公达那边,不如暂且在这里住下,也好第一时间得到有关丹药的事情。” “也好,这几日就叨扰清长了。”荀谌没有推辞,他在院中找了个干净的房间住下。荀彧和荀攸过去帮着他收拾东西,顺便了解一下荀谌身上究竟发生了事情,以此来推导袁绍那边又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此时院中剩下了萧佚郭嘉还有一个陈群。 有很多事情都想问的陈群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思索良久的陈群最后还是决定先回去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绪,理清楚一切后才能更好地通过萧佚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现在院中只剩下了郭嘉与萧佚。 望着院中那些不断有着不同人入住的房间,郭嘉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疑惑,很快从萧佚的行为中察觉到了什么的郭嘉眼中闪过明悟,他抬眼注视着萧佚脸上的表情,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动,“你是故意的。清长你是故意在赶走他们。” “先是看起来陷入某种迷茫的于吉,然后是华山带回来杨婵与刘沉香,你在把这些奇人异士往外赶。为什么?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没想到会被郭嘉发现的萧佚笑意轻浅,他回头与郭嘉对视着,在对方严肃的视线下不适应地转移了目光。萧佚微微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他用很平淡的声音和郭嘉说话,“友若的情况其实很容易就能解决。” 萧佚避开了郭嘉的问题。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友若的情况很容易解决? 郭嘉狐疑的目光落在了萧佚身上, 如果真的很容易解决的话,那再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友若?偏偏要把杨婵和刘沉香打发去天庭去找老君?不对……如果是为了有理由让杨婵和刘沉香去天庭而隐瞒解决办法的话,一切就都可以解释通了。 清长的根本目的是把两个人赶走, 而不是让人去给友若寻找解决办法。 “为什么?”郭嘉明白了萧佚行为背后的真正目的, 但他不能理解萧佚这么做得原因,“杨婵和刘沉香在这里能分担你的压力才是,为什么要把他们赶走?” “……”萧佚没有回答郭嘉的问题他只是低眉敛眸,修长的手指拨动着手中的珠串, “此事你日后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行吧,又是瞒着他的一次。 压下心中不满的郭嘉深深看了一眼萧佚, 他顺着萧佚的心意问起荀谌的解决办法, “你说有法子能解决友若现在这副妖不妖人不人的模样, 是什么办法?需要什么名贵的药材吗?” “名贵的药材倒是不怎么需要,因为背后之人的目的不是为了消耗钱财而是让我的力量流失得更快。”萧佚在看见荀谌那双兔子耳朵和红眼睛时就知道, 让荀谌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一定是与袁绍结盟了的常羲, 他把袁绍不敢动的荀谌放出来, 就是知道自己面对荀谌的求助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而要解开这个丹药的药效,唯一能起作用的只有, “解药是, 我的心头血, 也是蕴含了我多年修为的精血。” 只要一滴就能解除荀谌的药效, 让人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但同样的萧佚自己也会在使用精血后损失许多年的功力。在已经无法通过继续修炼来恢复实力的萧佚身上, 这无疑会加快他力量流失的速度。 这很有可能会导致最后与常羲对决的时候, 萧佚因为实力下降而落败的结局。 蓦然瞪大双眼的郭嘉想到了更深一点的地方, “这是阳谋?对方算准清长一定会为了救朋友而献出精血?那个人对你很了解……是目前和袁绍达成合作关系的常羲?也只有他会在现在这般算计你,嘉猜得可对?” “而为了避免出现你留着精血对付他自己, 常羲给友若下的药一定不止变成兔子这么简单,说不准还有其他副作用。” 如果他是常羲的话,面对一个曾经的朋友如今的敌人,他会怎么做? 郭嘉揣度着常羲的心中想法,但对常羲了解不多的郭嘉基本上是在往最坏的情况揣测,如果让他来下这个药,他一定会增加一些见到清长就加快药效作用的效果,让清长不得不在短时间快速做出决定。一旦拖延,友若就会有性命之危。 届时定能达成目的损耗清长的力量,郭嘉这么想着的同时把想法告诉了萧佚。 “跟我的想法差不多,但友若目前看起来情况良好,具体情况要等之后才能知道。”萧佚焦虑地在院中走来走去,他深刻期盼常羲能保有一丝慈悲之心,不要重蹈覆辙。 常羲……千万不要这么做啊。 缓缓闭上眼睛的萧佚长叹口气。 然而一切都不如萧佚所愿,事情的发展往最严峻的方向发展而去。 “清长。”推开紧闭的房间大门的郭嘉走进这个几日未曾打开过的房间,被屋内的气味霉味熏到的郭嘉伸手在鼻前扇了扇,郭嘉看着陷入自己情绪的萧佚出声喊道,“外面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你不能再在房间里坐以待毙。” 摩挲着手中金色簪子的萧佚眉眼间都是悲伤无奈的情绪,他缓慢转过头目光错开郭嘉落在外面刺眼的阳光上,“现在外面情况如何?可有查找到源头?” “城中出现异变的居民越来越多,知道妖怪与非人族群的人也在逐渐增长,而且”郭嘉停顿了一下,他看着萧佚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讲,这对对方来说可能是一个非常严峻的一次打击。 萧佚迷茫地看向郭嘉。 郭嘉让萧佚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事情可能对你不太友好,清长还是有点心理准备比较好。” “没事,你说吧。”萧佚勾起一个比较僵硬的笑容,在郭嘉这个方向看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对方嘴角的微笑,以为萧佚能接受的郭嘉继续往下说。 “他们不知道从何处听到了清长你的名字,他们认为被尊称为道君的你是唯一能够拯救他们的人。现在城中都在祈求你能出手救他们一命。不过如今唯一能庆幸的是,他们还不知道你住在这里,目前都只是在自己家中祈祷祭拜。” 缓缓闭上眼睛的萧佚再度睁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交给郭嘉,“这个拿去吧,放在城中百姓都会饮用的水源中,过几日他们的病症就会好。” 打开盖子闻了一下的郭嘉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浅淡的药草香味,郭嘉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不顾之前萧佚的嘱托点燃了屋内的蜡烛,在光源照亮整个房间后,郭嘉看见了萧佚失血过多后惨白的脸色,整个人看起来也不如以前那般精神。 过于震惊的郭嘉上前扶住身体晃晃悠悠的萧佚,入手一片冰凉的触感就像是现在他心中感受到的那般,郭嘉紧张地握紧了萧佚的双手,“你这是失血过多?嘉去叫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萧佚阻止了郭嘉。 “只是一下损失太多修为,这个只能我自己修养,叫大夫过来没有用的。”萧佚喘了口气,在郭嘉的搀扶下坐在床榻上,暖和的被褥盖在腿上,“你先去救城中的百姓,剩下的事情等我休养之后再说吧。” 纠结一会的郭嘉咬牙,“清长你等我,我送完药就回来。” 郭嘉匆匆离去。 当房中只剩下自己的时候萧佚不在强撑着,他颓然间倒在床铺上,口中吐出好几口鲜血。咳嗽不断的萧佚抹去嘴角的血迹,他强撑起虚弱的身体看向角落,那里有一只被金色的锁链紧紧锁住的红眼兔子。 几滴心头精血会让萧佚陷入虚弱的状态,再加上和之前来犯的常羲打了一架惨胜,没有当着郭嘉的面昏过去萧佚都得佩服一下自己的意志力。不过现在他还有些许意识,能和那边动弹不得的常羲呛嘴,虚弱不如之前那般语言迅速的萧佚吵不过常羲,一句话能被对方三句歪理给驳回来。 忍无可忍的萧佚用最后的力气掷出金乌簪,“帝俊!这是你小舅子,你来教!” 其实觉得对方说得也挺有道理的帝俊,扭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太一。莫名多了重担的太一看着呲牙咧嘴的红眼兔子,以前被对方咬过的翅膀隐隐开始发疼,太一左右看了看最终来到萧佚身边,把人扶起来倚靠在凭几上。太一推开一点窗户为房间透气,他不是很明白萧佚为什么总是要站在人族那边。 “明明清长的身份贵为道君,就算道途破碎再也不得精进,也有很多人期盼能得到清长作为助力吧?你为什么总要站在人族这边帮忙,这次是连天道都没有记载的二族相争,你完全可以放手不管的。” 常羲在锁链里挣扎,两条小短腿扑腾扑腾地跳动着,他怎么也甩不开身上这层恼人的链子,“你根本就是偏心吧!我们妖族和你相处时间最长、关系最为深厚,可不管是以前巫妖大劫还是现在,你永远都不会站在妖族这边!!遵循天命,就这般重要吗,比我们这些朋友都重要?!” 萧佚:。 床铺上软枕砸了过来,在帝俊和太一纷纷闪避后砸在了躲不开了的常羲脸上,整个兔子都被枕头压在最底下。呼吸不过来的常羲扑腾着四条小短腿,眼看着就要触发天性中的假死状态时,帝俊好心地把枕头捡了起来。 “大人讲话小孩子别插嘴。”萧佚再度扔了一个枕头过去。 中途拦截枕头的太一把枕头垫回了萧佚身后,难得苦口婆心的劝萧佚别跟常羲一般见识,好歹是他们几个中还活着的独苗苗,要是因为惹怒萧佚被打死或是扔到那座山下镇压个几百几千年那才叫冤。 “你忍忍吧,难道你第一次知道常羲这家伙的嘴巴能吐出好话?”太一不着痕迹地诋毁着常羲,有着自己小心机的太一拉踩着另外两个人,“常羲说话旁人没气愤地上前跟他大家都算不错的,你旁边那个郭奉孝跟别人说话时不也一句话三个坑?那都能忍下来,再忍个常羲吧。” 送药的郭嘉打了个喷嚏,常羲出口成脏不带重复地骂着太一。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景,萧佚扶额由衷得希望郭嘉赶紧回来、飞快回来,然后把他带离现在这莫名其妙的情况。目光瞥到窗户外面伸进来的桃花枝时,萧佚神色有片刻的缓和,他伸手想要抚摸那带着生命迹象的桃花花瓣时,一个火球砸成了桃花枝上。 整个桃花枝连同外面的桃花树都烧成了灰烬。 眼神带着杀气的萧佚看向了疑似罪魁祸首的三人,那目光中浓烈的愤怒吓得帝俊太一二人动作一致地指向了常羲。,常羲的嘴里还有没完全消散的火苗,谁是罪魁祸首简直一目了然。 “不用谢。”常羲又喷了两下火焰,笑容挑衅地看着萧佚。 萧佚:…… 见势不妙的帝俊太一上前拦住萧佚,刚刚还在床上虚弱的人现在生龙活虎得,一副像是能现拆兔子皮毛的模样,他们安抚着萧佚的同时没忘记扭头让常羲闭上那张嘴巴。 不要再煽风点火了,常羲!! 第一百五十章 最后常羲连同帝俊太一一起被萧佚给赶出了房门, 帝俊太一回头望着紧紧关闭的大门,他们一同回头看着嘴上从来不服输的常羲,帝俊颇为无奈地摇头。随后帝俊问起了常羲另一件事情, “当年损坏的金乌冠可有找到碎片?” 常羲躺在地上蹬了蹬腿把身上逐渐失去力量绳索踹了下去, 眨眼间又恢复了那个面容俊秀的模样,活动着手脚的常羲没忘记回答帝俊的问题,“没有,那个金乌冠似乎消失了一般。” 当年萧佚在大劫中弄坏了金乌冠, 残余的冠体在雷劫之下不知所踪,帝俊太一的残魂不得不龟缩在一根金乌簪里面, 借着里面金乌羽的力量缓慢修复魂魄。因着二人共用那一点金乌羽导致恢复速度极其缓慢, 若是能找到不知所踪的金乌冠, 在萧佚帮助下重新淬炼打磨,他们兄弟二人便能分居二物, 恢复速度自然会快上不少。 听闻常羲之言帝俊和太一一同陷入沉默之中, 他们已经在怀疑是不是天道故意这般为难他们, 明明一线生机在手却不肯轻易放手。 “金乌冠我会继续找的,没事的话我就先回邺城了, 那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常羲说着就要向他们告辞。 在常羲走前帝俊提醒对方, “下次收敛点吧, 这回你做的有点过分了。” 脚步一顿的常羲停住片刻, 随后他重新迈开腿, 身影逐渐消失在他们眼前。 那边已经将解药投入山阳城内重要水源的郭嘉正在原路返回, 他依然能看见不少人顶着头上诡异的双耳, 在家门口对着或是简陋或是精致的碑位祭拜。碑位前面放着的是贡品, 有钱人家放的是寻常百姓一年都不一定吃的到一回的精粮细肉,贫苦人家也把家中最好的五谷拿了出来, 他们烧香祭拜只求能从怪病中解脱出来。 郭嘉见此场景脚下一顿,他转向去了曹操的府上,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曹操的第四个儿子是萧佚亲口说的仙人转世,不知道曹操府中现如今是什么情况。 “先生来得不巧。”曹操府中的门房打开一点大门,门房从门缝中挤了出来,他看着求见曹操的郭嘉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说道,“植少爷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是哭闹,昨日更是大病一场今日都没有好转,老爷担心少爷的身体情况带他去了您府上呢。” 去了他府中? 那应该是去找清长了。很快反应过来的郭嘉向门房道谢,又不着痕迹地打探曹操府中是否有被外面的怪病传染。 “怪病?”门房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郭嘉的话语,良久才想起来郭嘉说得是什么,“您是说那个莫名长出兔子耳朵的诅咒吗?我倒是听家中人提到过,不过府中一直安然无恙的,弄得我都快忘记这件事情了。” ——这意思是曹操府中没有这种情况吗?! 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的郭嘉和门房告辞,他加快了回去的脚步。等他回到那个小小的院子后,郭嘉看见了在门口焦急等待的曹昂和曹丕,即使有熟悉的的萧平在一旁安抚,他们二人仍然焦虑地在院中走来走去。 郭嘉轻轻出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二位公子怎么在这里?” “先生回来了?”停下脚步的曹昂和曹丕朝着郭嘉一礼,他目光担忧地看着紧紧闭合起来的房间大门,把情况如实告诉了郭嘉。 他们说的与门房所说相差无几。 曹昂担忧着幼弟的情况,“萧先生看了眼植弟的情况后便让父亲独自一人抱着弟弟进去,他让我们二人在门口等待,可是距离他们进去已经过了有半炷香的时间,父亲和植弟都没有出来的迹象。” 想要开口安慰二人的郭嘉还没说话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动静,齐齐被吸引了目光的几人看了过去,只见曹操抱着睡得安稳的曹植走了出来,萧佚神情疲惫却还强撑着身体送曹操出来。萧佚叮嘱了曹操几句该怎么好好照顾曹植,他扶着房门看向郭嘉,“奉孝你回来啊。” “嗯,我回来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郭嘉和曹操打了声招呼,他越过曹操来到萧佚身旁,双手搀扶住身体有些不稳的萧佚,“是很难的事情吗?” 小声和萧佚沟通的郭嘉目光瞥向了曹操怀中的曹植,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萧佚摇了摇脑袋,发丝垂落在身前都有些枯黄无力,“不是,这孩子只是想保护父母不受影响而力竭,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那你怎么……郭嘉眼中是明晃晃的不信任,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萧佚拦住。 “如今城中事情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只是曹公细心照顾这个孩子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萧佚咳嗽几声神情恹恹的模样看得让人不适,他没再给曹操继续问下去的机会,“曹公若是还有什么问题可明日再来,今日我的身体着实不适,无法在撑着和您继续交谈,还请曹公见谅。” “是操今日太麻烦先生了,”曹操紧张地抱着怀中的幼子,他没在意萧佚的态度,“先生好好休息。” 曹操带着三个孩子离去。 一边扶着萧佚回屋郭嘉一边询问他们在屋里做了什么,为什么萧佚会这般作态,“你可别说什么都没发生,要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你怎么会是这般虚弱?” “只是传了一些仙力给曹植。”萧佚不欲多说这件事情,他坐在床边身体倚靠在郭嘉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佚总觉得身体中流失过快的仙力有缓和的迹象。 是错觉吧,萧佚苦笑着摇摇头,他能从哪里补充流失的仙力呢。 身体疲倦的萧佚告诉郭嘉自己要好好休息一会。 “你好好休息,等会平儿的课业嘉帮你盯着。”郭嘉给萧佚盖上了被子,他注视着萧佚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陷入睡眠。 果然还是太累了吧,清长。 …… 站在奇怪的空间里,郭嘉看着周围白茫茫的一切,由衷地感到了疑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只是在给萧平讲解知识的时候犯了困,回屋准备小憩一会,为什么一睁眼他就来到了这个古怪的地方?! 这一回他做了什么吗? 努力回忆自己有没有触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的郭嘉站在原地,他怎么回忆都想不通自己到底碰到了什么。郭嘉想不明白,他叹了口气放弃继续在回忆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转而提高声音不停对着周围呼喊,“有人吗?!清长——!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论在这个古怪的封锁空间里面,他能不能把外面睡在旁边的萧佚喊起来。 “清、长——!” 不知道喊了多少遍,郭嘉捂着自己快干冒烟的喉咙又一次放弃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里!究竟是哪里啊?! 盘腿席地而坐的郭嘉无聊地敲打着白色的地面,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在这里度过了多长的时间,在这里时间早已不作数。 直到空间里第一次出现了白色以外的颜色。 那时一团耀眼的金色光芒,在白色的空间中流动着,如同一条终将头尾相接的溪流。金色的河流随着流动逐渐变换颜色,本身的金色时暗时亮,在最后汇聚的那一刻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让郭嘉不得不闭上眼睛避开那可能会伤到双眼的颜色。 等郭嘉重新睁开眼睛,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景象都变了,他不再处于那片白茫茫的空间中。 眼前是一个辉煌程度不输于记忆中皇宫模样的宫殿。 郭嘉打量着这个宫殿的同时听到了一句话,在陷入那个密闭空间后听到的第一句其他人的话语,“你是谁?是器灵吗?” 这个声音对于郭嘉来说还有些熟悉。 转过头的郭嘉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不过对方现在脸上满是疑惑,“清长?” “你居然还知道我的名字,是太一他们告诉你的?”萧佚看起来一副完全不认识郭嘉的模样,他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簪子和玉冠,“小器灵,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金乌簪? 见过许多次金乌簪的郭嘉不会认错那种奇特形状的发饰,对于另一个发冠他觉得陌生,不过他也知道这应该是萧佚曾说过损坏了的金乌冠,是与金乌簪配套被一起送了过来的饰品。 不过这样的话,这里应该不是单纯的一个梦境了,郭嘉细细打量着萧佚,他在对方眼睛里只收获了陌生与疑惑——这下郭嘉十分确认这个时候的萧佚是还没有经历过友人死亡的萧清长。郭嘉抬眼认真地看着萧佚,他试着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不是器灵,我是来自千万年后的” 轰隆一声,从天而降的天雷直接劈在了这间有防护法术的宫殿上。 “咳咳。”莫名挨劈的萧佚从废墟中爬了出来,他看着塌得完全的宫殿敲了敲手中被自己保护的还不错的发簪,“小器灵?你还活着吗?吱个声呗?” 在梦中被天雷劈醒的郭嘉猛地起身吐出了一口黑烟。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奉孝?”听见旁边动静起来的萧佚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眼中还是刚刚睡醒时的水汽和迷蒙,整个脑袋一点一点的随时都会一头栽倒回自己温暖的被窝中去。 郭嘉动了动似乎还残存着那种雷劈过后的麻醉感的双手,他把手覆在萧佚的双眼上, 不过几个呼吸间对方就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梦境中去。安抚好萧佚的郭嘉还记得刚刚那恍若现实的梦境, 他充满迟疑地想到,难道刚刚那些是清长过去的记忆? 如果是回忆,为什么清长会看见自己还跟自己说话? 若有所思的郭嘉低下头看着自己柔软的枕头,他复又重新躺在萧佚身旁, 闭上眼睛等待下一场梦境的到来。 …… … 郭嘉是被门外的公鸡叫声吵醒的。 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这回真的只是睡了一觉的郭嘉疑心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难道我还要去平儿那边教对方知识, 然后再回来睡觉?” “什么睡觉?”先郭嘉一步起床的萧佚端着热气腾腾的米糊进来, 只听见郭嘉后半句话的人脸上是疑惑的表情, “这都日上三竿了,奉孝还想学平儿奕儿在床上赖着不成?” 郭嘉一手握拳抵在嘴边尴尬地咳嗽一声, “不是这个意思, 嘉只是随便说了两句, 清长别放在心上。” “最好这般,今日曹公那边事情有很多, 你还需要去那边商议事情的。”萧佚把米糊和当饱的饼子放在桌上, 他看眼还穿着纯白里衣的郭嘉说道, “佚等会有事请出去一趟, 奉孝记得自己把东西收拾好。” 听人这么一说郭嘉才发现萧佚已经换上了足够严肃正经的外衣, 连头发都打理整齐一副随时可以出去的模样。郭嘉有些奇怪萧佚的衣着, 据他所知现在外面根本没有值得萧佚这般对待的人吧, “你曾经的那些故人不都被你想法设法地赶了回去吗?回天庭的回天庭, 回不了天庭的也被你赶去洞府……你今日是去见谁?” 萧佚理了理衣角,他的脸上是一言难尽的无奈, “不是见朋友,只是帝俊和太一想趁着清醒看一看现在的世界。” 哦……?! 刚刚松了半口气的郭嘉猛地吸了回来,来不及也阻止不了的郭嘉眼睁睁地看着萧佚越过门槛,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窗户上探出来两个小脑袋。 扒着窗沿的萧平瞥着看起来只有些惊讶的郭嘉,稚嫩的声音问出了他埋在心底的疑惑,“奉孝叔叔你不去追吗?难道你真的能看着阿父和别人踏青、游山玩水?” 尤其是里面还有个喜欢阿父的太一叔叔。 不是很理解大人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的萧平目光诚恳地和郭嘉对上。 “嘉是那种小气的人吗?”努力维持大人冷静模样的郭嘉回应,他伸手捏住调皮捣蛋的萧平脸颊,故作严肃地看着对方,“平儿的课业完成了吗?” “啊!还差一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差一些的萧平松手落在地上,他急匆匆地往房间赶去,只剩下郭奕挂在窗户上和郭嘉对眼互看。 更加懵懂的郭奕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唔? “哎呀把奕儿忘记了,”小跑着回来的萧平把郭奕放了下来,他边说边带着郭奕往回走,“奉孝叔叔再见!” 郭嘉:。 笑得很无奈的郭嘉摇了摇头,下床洗漱后把桌上萧佚准备好的早饭吃掉,之后郭嘉同样穿好衣服出门去曹操那里。在那里他见到了这几日为荀谌的事情发愁的荀彧荀攸二人,今日一见郭嘉发现他们二人面色好上不少,紧皱的眉头都松开来。 看来是友若的事情有了进展,郭嘉明白昨日自己投入水源的解药已经起效,估计过几日城中就不会再出现头生异耳的特殊情况。 郭嘉目光再一转落在上位的曹操身上,他没有错过曹操眼中的深思熟虑以及淡淡的疑虑,果然之后他听见曹操就着手中拿着的一封信说道,“诸位怎么看待陛下想入山阳,在山阳休息的事情?” 所有人都惊诧地抬起头来,他们这几日因为城中的异状彻夜通宵,没有几人睡了个好觉的,就是这样城中情况也在一路变坏。途经山阳往别处而去的商队都比往常少了许多,如今一天能有一个商队经过山阳郡都算不错的,这种情况下的山阳郡怎么会成为小皇帝歇脚的选择地? “是否能确定是陛下的亲笔?”有人问出了其他人都关心的问题。 曹操颔首,食指和拇指在盖章处摩挲,熟识的手感和精致的印章让他笃定这是小皇帝自己的意思,绝对不是身旁人擅作主张替他选择的。 “如此不仅要迎接陛下入山阳休整,最好能让陛下心甘情愿留在山阳。”有曹操麾下的谋士站了出来,他向曹操提出了一个胆大妄为的想法,“到时候主公便可以奉天子以令不臣,亦有合理理由与袁本初彻底撇清关系。” 被这个想法惊诧到的曹操看向提出这个想法的谋士,他继续问道,“不过要怎么样才会让陛下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山阳可是前不久才刚刚发生了一场怪病的,更早之前还遭受过时疫,还与邺城相距甚近——不论怎么看山阳都不会是陛下的第一手准备,那么陛下怎么会留在危机四伏的山阳?” “不如派个口舌伶俐的使者前去说服陛下?”有人这般建议道。 …… 萧佚正站在一处风景秀丽的溪流边吹着舒适的风,他手中紧紧握着金乌簪,帝俊和太一在旁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享受着安静的环境。 闭着眼睛享受这种时刻的萧佚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勒马停歇的两名青年人身上。 察觉到萧佚周身氛围有所变化的太一奇怪地看了过来,他顺着萧佚的目光看过去,“这两个青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你一直都在盯着他们二人。” “他们是为我而来的。”萧佚解释了一句后将帝俊太一送回了金乌簪内,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人把马匹的缰绳束缚在附近的大树上,随后目标明确地向他们走了过来。对于这两个人萧佚是认识的,他们曾在某场战争中相识,不过之间的交情与陌生人没什么差异。 “阁下可还记得我们?” 甫一见面两名少年人中的一个率先开口问道,似乎毫不担心怎么继续往下说别的话题。 萧佚抬眼目光落在最先开口的那人身上,“孙策孙伯符,还有周瑜周公瑾。我记得你们之前来朝歌参与过对抗董卓的战斗,今日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我吧,有什么事情吗?” “先生记性真不错。”孙策笑了笑露出口中的小虎牙,爽朗又讨喜的笑容是孙策往常用来降低对方警戒心的一个办法,他朝着萧佚拱拱手,“这次来这里找先生是因为陛下想要见一见您,先生可愿意与我们走这一遭?” 另一人周瑜适时地接上孙策的话,和对方一唱一和,他先是一副不赞同的模样喊住了孙策,“伯符!” 而后又朝着萧佚拱手,“先生见谅,这次是陛下的要求,伯符为了完成才会这般语气,还请先生莫怪。至于您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回去那是您自己的选择,先生不必太有负担,陛下说过要尊重先生自己的选择的。” “你都这般体贴大度,我若还不去岂不是显得我很无礼。”萧佚做出把金乌簪放回袖中的动作,实际上簪子已经被收进他那隐秘的空间里中去,“走吧,陛下不是想见我吗。”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的二人对视一眼,他们当即让出一辆马匹给萧佚,在两人的带领下三人往小皇帝刘协目前驻扎的营地而去。 刘协的营地在山阳郡外不远,是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外面驻扎的军队井然有序大多数都是孙坚带去的,穿过外面的军营时有不少人和孙策周瑜两人打招呼。再往里面走就是专门护卫皇帝的羽林军,这里盘查就要仔细不少,萧佚连同着孙策周瑜都被检查是否有携带任何兵器。 通过羽林军的检查后,他们在小黄门的带领下来到皇帝刘协的面前,许是回来的时候就有人报信,他们在刘协那里还见到了其他一同出来避难的其它大臣。 每个人的眼神都有着不同的含义,他们目标一致地盯着萧佚。 “参加陛下。”萧佚简单地拱手就算是行了礼。 “大胆!见到陛下怎么还不跪下!”随侍在刘协身边的太监十分懂眼色地怒斥萧佚,“得见天子真容还这般无礼!?” 萧佚的目光落在了刘协身上,他看着对方轻笑,“难道不是陛下想见我吗?为何陛下一言不发,反倒是让个阉人开口……莫不是效仿先帝又想重启宦官乱政的局面?” “你别血口喷人!陛下只是看你在民间声望异常,特意召见你想看看你有什么特殊之处!”太监目露惶恐,他可没有忘记如今朝中大臣对他们这种宦官是什么态度,“咱家对陛下忠心耿耿,绝非前人那般奸诈狡猾,还请陛下明鉴!”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协抬眼,在孙坚入长安杀死董卓余党后刘协有了喘息机会,他不必再整日提心吊胆地活着,自然也有时间和机会去学习和培养自己。刘协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处处受制于别人的傀儡皇帝。 “先生身份尊贵,何必与宦官计较。”刘协看着萧佚笑着说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萧佚看着与之前相比变化极大的刘协,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两旁的大臣脸上滑过,有熟悉的人也有新升职而之前未曾见过的,萧佚目光一转重新回到刘协脸上, “陛下, 怎么不见王司徒王允?” “李郭二人闯入长安之时,王司徒不是为了护佑陛下希望良多吗?怎么如今不见这位功臣呢?” 刘协眼中一亮,他意外萧佚居然知道几年前的事情,连没有传出长安发生的事情也知道, 这让刘协笃定萧佚是有真才实学的,不是民间那种坑蒙拐骗之人。用眼神制止旁边太监继续说话的刘协微微垂下眼帘, 眼中的情绪被遮掩大半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萧佚只能从对方面上露出的些许悲伤推断出一些事情, “李郭二人在长安祸乱,虽有孙将军及时带兵前来, 但王司徒不幸在二人手下重伤, 不久便不治身亡了。” “可怜司徒一腔忠心, 孤身犯险为我大汉除奸贼董卓,又在李郭二人手下尽力保护朕, 朕还未来得及奖赏司徒, 司徒便抱憾而亡了。”刘协真情实意地落下几滴眼泪, 似乎真的在为王允的死亡而难过伤心。 如果不是那段时间萧佚和郭嘉在长安, 之后事情皆是他一手安排, 恐怕萧佚也会被如今的刘协给骗了过去。 当初离开长安时为了隐瞒郭嘉的存在, 萧佚自是清除了所有有关之人的记忆, 同样为了不让他们起疑萧佚是有准备好逻辑通顺的假记忆去替换的。当中每个人准备好的结局萧佚现在还是有些许记忆的, 李傕郭汜逃跑没多远就会被孙坚抓住杀死,王允孙坚护驾有功一个官复原职一个升官加薪, 除去罪首李郭二人之外,不该有其他忠心朝廷的官员死亡的。 那司徒王允的死,就变得蹊跷极了。 “王司徒若是知道陛下至今仍在为他而难过,想必九泉之下定能释然放下执念。”萧佚仍然是笑着的,不过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还是礼貌微笑就只有萧佚自己知道,“陛下召见我应该不只是为了王司徒之事吧?” 目光从大臣中几个让他比较在意的人身上滑过,萧佚的视线微微垂落在地面,他在回忆自己遗忘的一件重要事情。 ……奇怪,总感觉有一个关键历史人物被自己遗忘了,是谁?自己忘记的那一个人是谁? “自然不只是因为司徒之事。”刘协抹去眼角不怎么真诚的眼泪,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萧佚,“先生之大能如今世人皆知,难道先生仍然要在这小小的山阳待着吗?” “好友在此,佚自然要留在这里。”萧佚仿佛没有听懂刘协的言下之意,他诚恳地回答对方的问题,“若是抛下友人肚子里去,那佚岂不是成了冷血无情之辈。” 刘协咬了咬后槽牙,他果然讨厌和这种装傻充愣之辈交流,“比曹孟德更有能力、权势之辈应当不少见吧?以先生的名气和友人的能力,双双投靠另一个势力想必没有人会拒绝吧?谁不想能得到颍川荀氏的支持呢?” 当然,他也想。 要知道自从董卓把持朝政之后有声名和谋略的世家都找了个各种理由退出朝廷,或是隐居或是投靠当地诸侯,朝中本身坚定不惧逆贼的人在经历董卓和李郭二人之乱后所剩无几,加上本身政见不合互相攻讦的党派,刘协现在十分缺少人才,求贤若渴到恨不得连少年才俊都辟召而来。 “友若和公达的想法佚也不知道,不过佚尊重他们的想法不会去强加干涉,陛下若是想通过我来影响他们,怕是找错了人。”萧佚说完话题一转,他把话题引向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刘协故意略过的人,“陛下缺人之际也敢来山阳?要知道此处离邺城可不远,教袁绍知晓怕是会高兴的带着兵马前来生擒陛下,让陛下与那位傀儡刘伯安作伴。不过想必陛下至今敢留在这里与佚交谈,是已经确定曹公的立场了吧。” 得曹操效忠,为曹操正名的同时曹操手下那些出色的谋士武将都能算是他刘协的半个人手,只要他能说动那些人效忠自己,届时他既有了安身之地又为朝廷引进新鲜血液,一举两得的好处刘协自然是心动的。 不过, 曹操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 就是不知道这回,曹操与刘协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萧佚弯了弯眼眸主动请缨道,“劝说友人改志一事佚做不出来,但佚可以为陛下出使曹公,达成陛下心中所想。” …… … 接下替刘协出使曹操任务的萧佚牵着马匹在回城的道路上走着,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奉天子以令不臣,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那就只能看曹操和刘协,谁在政治场上更甚一筹了。 进了山阳郡的萧佚没走多远就与正在寻找他的郭嘉撞上,萧佚朝着一脸焦急的郭嘉挥了挥手,“奉孝,我在这里,你怎么满头是汗?” 郭嘉:也不看看是谁失踪了小半天导致的。 “清长去了哪里,为何嘉在城中没有找到你?”郭嘉喘了口气,他接过萧佚递过来的绢布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满腹疑惑的郭嘉问出了自己寻找的半日来的疑惑,“难不成是那些仙人又有什么事情找你?” “不是。”萧佚摇头,他看了眼周围嘈杂的环境,怀疑这里面估计会有刘协或者曹操安排的暗中监视的人,萧佚并没有立即回答郭嘉的问题,反倒是带着人往那个小院子走去。 直到进入院子关上大门,又进入房间把小门关好,萧佚才把自己经历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郭嘉。 萧佚倒了杯冷水给自己,天知道去了刘协那里到回来这段时间,他说话说得嘴巴有多么干燥,连一口水都没喝过。要不是他的身体不错,萧佚都怀疑自己会不会中途因为缺水而晕倒。 “……小皇帝的变化莫不是太大了。”郭嘉估摸着李傕郭汜为乱长安距离现在的时间不过三年左右,刘协就已经从艰难求生的摆件变成了一个有所谋略的皇帝,郭嘉为这个成长速度暗暗感到心惊,“也是,小皇帝从小便聪慧,能这么快在朝中那些人栽培下成长起来不足为奇。” 不过这样一来, “看来主公日后的道路不怎么轻松。”郭嘉意味不明的说道。 他指的不仅仅是曹操效忠刘协后的仕途。 “那可说不准,也许最后是第三方渔翁得”萧佚的话一顿,他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那个最后夺得了真正胜利的司马家,而其中司马懿的哥哥司马朗已经被曹操征召为司空掾属。 对了,司马懿呢?少有奇节,聪明多大略,博学洽闻,伏膺儒教,被这么评价过的司马懿怎么会一点名声都没传出来? 还不知道萧佚所想的郭嘉并不认同这个看法,“如今世上有望一争之人何其少,袁本初袁公路不过一时昙花,他们必然走向失败,其余诸候底气不足,只要陛下态度强硬兵士威武,他们会立刻向陛下投诚以保全自身——如嘉所言,当今世上怎还有如主公一般的人物?” 那可说不准。 很想说些什么的萧佚瞥了眼天上蓄势待发的乌云,他抿了抿嘴唇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咳,不过陛下那边有意入山阳,这件事情是你去和曹公说,还是我来?”萧佚提起自己回来的目的,他看着郭嘉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不管你我二人谁去,总要有一个人和文若说一声,他……希望他不会陷入两难境地。” 郭嘉也有片刻的沉默。 沉默片刻后郭嘉决定自己去和曹操说刘协欲入山阳的事情,而荀彧那边则交给了萧佚,“若是你的话,他总会认真听进去的。” 若是他去讲,估计永远都走不出那个困境。 二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良久郭嘉看着外面留有余光的晚霞,他心知时间不早了便劝萧佚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找荀彧与曹操,也正好让他有时间措辞如何告诉荀彧这件事情。 都没有用饭想法的二人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几案前,他们昏昏沉沉地看着眼前的杯子或是空地。 只听啪的一声,郭嘉和萧佚一同栽倒下去,在桌上或者床榻上陷入昏沉的梦乡中。 …… “哟,”带着欣喜的声音在郭嘉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放松的感觉,“小器灵你终于醒了?” 什么? 郭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眼就是萧清长那副意气风发的面容,下意识喊了对方一声,“清长?” “对,是我。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小器灵。”萧佚看了眼手中盛装着修复灵液的碗,他放下碗想着应该准备再大一些的器皿,方便小器灵整个泡进去。 等下,不太对劲! 陡然清醒过来的郭嘉睁大眼睛看着萧佚,就这幅表情绝对不会是他熟悉的那个萧佚, 所以他这是又回到了梦境中的过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器灵, 你先等会起来。”萧清长把想要从床榻上起身的郭嘉摁了回去,他唤来一个比手中的碗大了一圈的盆,里面装满了灵液, 萧清长将手中的发冠和发簪泡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扭过头来看着郭嘉,“感觉身体有没有舒服一些?” 郭嘉躺在床上动了动手指,浑身舒爽有劲,一点也没有身体虚弱或是疲倦之感, 他把感受如实告诉萧清长,同时不解地询问对方原因。 “当然是因为我手中的这些灵液,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昆仑山上的灵池里采来的, 用来治疗你身上的雷伤是最的好的药。”萧清长得意洋洋地一挑眉毛, 见郭嘉的本体泡得差不多了,萧清长把发簪发冠拿了出来, 用干净的棉布擦拭干净。 这回, 萧清长没有阻止郭嘉从床上坐起来。 丝毫没有放弃打探器灵名字的萧清长满眼期待, “我这么费心费力找东西治疗你的伤,小器灵该告诉我自己叫什么吧?若是没有名字, 也可以让我来取一个!” 闻言郭嘉抬眼看向萧清长, 他记得自己上一次不过刚开口想说自己来自千万年后, 就被天上凝聚的天雷劈个正着, 这般看来他是不能透露自己的来历的。有所猜测的郭嘉看着萧清长, 他认真地开口介绍自己, “我有名字, 我叫郭” 后面无论是嘉字还是奉孝二字都说不出口, 郭嘉张着嘴巴的样子落在萧清长眼中滑稽极了。 “郭?郭什么?”萧清长重复了一遍,他双眼中绽放出惊讶与疑惑的光芒, 他不由得想到, 刚刚诞生灵智的器灵会给自己取名字吗? 萧清长对这个世界认识还不全面、熟悉,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器灵的存在是正常还是不正常的,不过既然能诞生灵智并来到他手中,就说明他与这个器灵有缘!不管什么原因什么后果,先把对方救了再说。 没办法告知真实姓名的郭嘉眼睛骨碌一转,他想到给自己去什么名字了,“郭佚!佚失佚散的佚。” “听起来还不错,不过佚这个字意义不太好,以后我还是叫你小郭吧?”萧清长说着说着笑了出来,他讲着只有自己听得到的笑话,眉眼间的笑意就没从脸上下去过,他继续问道,“小郭你知道这两个哪个是你真正的本体吗?这样下次就可以只泡一个,节省灵液留着日后再用,省得我隔三岔五就要去昆仑山收集一次灵液。” 问得好! 在内心默默为萧清长这个问题赞叹的郭嘉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他看着对方手中的两个物件,从外面看起来都是很新的玩意,是凭借肉眼也很难判断出来哪个存在明显缺陷的。 不知道他怎么回答的郭嘉选择了自己更熟悉一些的发簪,不过这也是郭嘉第一次看见与金乌簪相配套的金乌冠。如同玄鸟一般的冠饰,玄鸟口中衔着一枚鲜艳如血的红色宝石,整个发冠都是用金饰打造而成,盘旋的玄鸟尾羽并未向上能圈住长发,而是往外延伸几寸。 “金乌簪是你本体,我常用也不好,还是随便找个簪子做别发吧。”萧清长不习惯用诞生了器灵的东西,这会让他有一种自己在使用器灵本灵的错觉,他打定主意定要将金乌簪压箱底。 放好金乌簪的萧清长走在前面示意郭嘉跟在自己身后,他挥手推开沉重的大门,让宫殿外面夺目的阳光照入殿内。高热的温度让本来在地上留下湿漉漉痕迹的灵液瞬间蒸发,光滑整洁的地板上什么痕迹都留不下来,萧清长适时地抬手用手腕遮住郭嘉的双眼。 萧清长告诉郭嘉,“帝俊太一栖息在汤谷中的扶桑树上,而这里离汤谷很近,难免会受到这两个金乌的影响导致阳光太刺目炎热,你暂且忍一忍,之后去下界或者去我道场就会正常不少。” “那今日……”郭嘉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帝俊太一在附近岂不是意味着他要去见一见锻造出‘自己’的两人,到时候自己不是器灵的事情岂不是很容易就暴露了? 瞬间郭嘉不太想去见见这两个只闻其名的大人物。 然而这不是郭嘉不想见就能逃掉的事情。 郭嘉还是来到了汤谷,他看见在高耸入云的扶桑树下品茗的两个成年男子,一个是他曾见过几面且每次见面气氛都不怎么友好的太一,另一个神情威严犹如帝王一般的就是帝俊。刚想上前与两人打招呼的郭嘉发现他们的视线穿过了自己,落在身后的萧清长身上,帝俊最先开口问道,“清长,你不是说我们兄弟二人送你的发饰中诞生了器灵吗?这器灵难道伤还没好,怎么不见你带过来让我们仔细看两眼?” 萧清长:? 目光在眼前的大活人身上停留片刻,萧清长又转移视线看向帝俊太一二人,他紧紧盯着两人的神情生怕错过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小器灵就站在你们面前啊?” 这下轮到帝俊太一二人:? “胡说什么,我们眼中只有你一人,没有所谓的器灵身影。”帝俊不轻不重地呵斥了萧清长一句,他拿出一个空的杯盏为萧清长斟满一杯,“你是不是被我们兄弟二人的光芒刺到了眼?把眼前的黑影当作了人?” 双手捧着被子的萧清长不信邪地把茶水往自己脸上倒去,扑了一脸水的萧清长抹去眼睛上的水痕,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向郭嘉刚才站的地方,“……人还在这里,那究竟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你们兄弟二人在集体耍我?!” 可是帝俊太一神情认真,不似在耍人。 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他们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眼中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 “也许,你可以问问我?”郭嘉看着萧清长好心建议道。 萧清长如郭嘉所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醒来就是在这里。”郭嘉给出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答案,那表情看得萧清长拳头一阵痒,“咳,冷静些,不逗清长就是。”迫于萧清长的武力威胁,郭嘉摊开手把能讲的都讲了,“怎么来到这里是通过睡觉,而且是睡在清长附近就会来到这里,至于我是谁来自哪里……这些我没办法告诉你。” 轰隆隆。 像是为了附和郭嘉的言论,天上凝聚许久没有散开的乌云打了几个响雷,雷声轰鸣,落在他们耳朵里都不怎么好受。打雷的同时还夹杂着几次闪电,在汤谷上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及时住嘴的郭嘉逃过了又一次雷劫。 见此场景萧清长想起了上次那无端把宫殿劈成废墟的雷电,后来他还去问过鸿钧为什么天道要这么劈他,却只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万能模板答案。 ——原来不是在糊弄他啊,是真的天机不能泄露。 只要对方一透露自己的来历,这天雷就会追上来劈两下,看来这位‘郭佚’的真实身份没那么简单。 “看来是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事情。”萧清长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他侧过脑袋和帝俊太一二人解释郭嘉的身份,又在郭嘉放松精神的那一刻提出比较逾距的问题,“郭佚你来自过去还是未来?” 郭嘉下意识回答萧清长的问题,“来自未来……” 先郭嘉一步反应过来的天雷朝着二人头顶劈了过去。那浑身酸麻的感觉让郭嘉不适应地抖了抖身体,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又回到了几案前面。张嘴吐出一股股熟悉的黑烟之后,郭嘉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掉嘴唇上沾到的黑色烟尘,这回复盘自己会梦见过去的萧清长的原因的郭嘉发现,在萧佚旁边睡着的他是最有可能进入梦境的办法。 还想再试一回的郭嘉闭上眼睛,他往旁边提前垫好的软垫上倒去。 但他没有进入那个奇怪的梦境,一柱香后重新睁开眼睛的郭嘉把这件事情用笔墨记录下来,他打算等萧佚醒后问问对方是什么原因。 郭嘉起身坐到了萧佚旁边,用眼神描绘着这个他非常熟悉的人的面孔,明明和梦中那张脸没什么差别,但就是给了人不同的印象。小声嘀咕了一句变化真大的郭嘉把人往里推了一圈,自己侧躺在萧佚身边闭眼休息。 陷入沉睡的郭嘉察觉到脸上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动,被打扰了睡眠睁开眼睛的郭嘉睁开眼睛又看见了萧清长。? “清长?”郭嘉确认人是先环视一圈周围,看见那些不是自己那个小屋子里用得起的金饰后他又看向手中拿着羽毛的萧清长,“刚才雷劫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话说为什么每次都在他精神疲惫急需要休息的时候出现了这种情况,他以后该不会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吧?! 不过目前郭嘉还没有在醒的时候有任何疲倦,在梦境中也是一副精力旺盛的状态。 萧清长收回刚刚逗弄着郭嘉的长羽毛,这是他见对方有清醒的迹象后从逗猫棒上拆下来的,逗了对方一通很高兴的萧清长说道,“什么都没发生,不过帝俊太一倒是相信有一个他们看不见的器灵存在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为了避免再遭一次雷击, 萧清长对郭嘉的来历那是决口不提,毕竟雷劫这东西虽然没办法对他造成任何生命危险,但劈到全身酥麻的感觉还是让人不太舒服的, 萧清长拒绝遭受任何提升境界之外的雷击。 萧清长给郭嘉端来一颗炼制的黑乎乎的药丸, “吃一个吧,这个对你身上雷劫造成的伤口有帮助。” 服用完药丸的郭嘉在萧清长的带领下在附近逛了一圈,在萧清长打算带人去更远一些的地方看看的时候,两人因为一件事情而僵持住了。 “你不会飞吗?那用法力踏云而行呢?”萧清长惊讶地看着什么都不会的郭嘉, 神情震惊的快把对方当作什么稀有生物,他不敢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不会用这个的, “不会用法力那你是怎么从器物中化形的??” 他还以为除了一些没开灵智的生灵以及最开始是普通人族的自己才不会使用法力。 郭嘉之前按照萧清长的指导去感应体内的力量, 除了发了一个时辰的呆外他就没有任何其他感觉了, 郭嘉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是毫无天赋的。他看着使用这种特殊力量得心应手的萧清长,郭嘉笑了笑提出另一个办法, “为什么不能让清长带着我?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吧?” 困难倒是不困难, 不过…… “外面可不像这里这么安宁, 你什么都不会就这么出去的话,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在这里活了许多年的萧清长自然知道现在外面有多么混乱, 三族大劫刚刚过去不久, 现在是巫妖二族的天下, 但是两族之间同样不怎么和谐。 若有所思的郭嘉把视线投向萧清长, 他的目光中带着打量与萧清长看不明白的思索。 在这种注视下萧清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郭嘉露出一个笑容, “那清长保护我不就好了吗?” 只是这样的话应该没什么?萧清长没有拒绝郭嘉的提议, 在他的帮助下二人离开了这一片建造着奢华宫殿的云端, 他们向着云层下面的陆地而去。 还没落地萧清长就看见底下有两波人在争执着什么, 一方身上残存着兽形的特征,显然是妖族众人, 另一方脸上躯体上有着大面积的花纹勾勒,一看就是巫族的人。萧清长带着郭嘉悄无声息地落在不远处,他们二人藏在大树后面看着双方吵架,这个架吵得越来越激烈,眼看着双方就要为此动起手来。 “他们在吵什么?”郭嘉听不太清楚内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的郭嘉眼中都是好奇,他侧头小声问着萧清长里面发生了什么,“这边是妖族我认识,那边的呢?身上看着像是什么图腾。” “那是巫族,是盘古大神陨落后身体与血脉所化,所以生来便能控水唤风,是如今强盛的族群之一。”萧清长看了一眼郭嘉,他记得巫族是生来没有元神的,死后会成为洪荒大陆的一部分,再也没有下一世可以。 那巫族可以看见郭嘉吗? 郭嘉则在想着这个新出现的名字,巫族?他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任何一句关于巫族的事情,妖族尚有痕迹可以发现,那这巫族难不成是在劫难之后彻底没落,在人族兴起后彻底绝迹了。 有所想法的郭嘉还想再说些什么,他的话就被巫妖双方同时打断,只听见那两方中的领头人朝着他们的方向大喝一声,“谁在哪里?!” 被发现了! 猛地侧过头去看萧清长的郭嘉没有在对方脸上看见任何惊慌的表情,他被对方推着往那边走去,在郭嘉出声前小清楚率先开口说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争吵了,我刚刚从道场出来便看到你们在此处争辩着什么,一时好奇就在旁边听了起来。” “若是你们不介意,我可以为你们评判一下谁是正确的。” 双方看见萧清长的那刻神情一变,他们收敛表情互相看了一眼,踌躇地说道,“这不太好吧?我们之间的纷争不过是一些小事,怎么好浪费您的时间来为我们评判一二。” “无妨,我下来本就没什么事情,只是随处逛逛。”萧清长微微一笑,他朝着二人问道,“不必紧张,把我当作普通的道友就是。” 巫族、妖族停顿片刻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萧清长,他们之间的事情并没有很复杂,是洪荒大陆中很常见的争夺法宝的事情——当然他们争夺的是打猎打到的猎物。萧清长查看了倒地而亡的猎物身上的伤口,找到致命伤的他就知道该怎么劝说二人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郭嘉注视着三两句就把双方矛盾化解开的萧清长,他不明白有对方在,后面那场大劫是如何发生的,难不成那个矛盾已经大到连清长都说不开了吗? 调解完的萧清长走了回来,有注意到郭嘉神情的萧清长疑惑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郭嘉摇头。 他还不想又被天雷劈回去,至少等他把这个新鲜地方逛一圈再说。 萧清长在刚才和巫族对话间确认他们也看不见郭嘉,他不禁有些疑惑郭嘉究竟是什么存在,为什么除了自己没有人能看见他。把自己疑惑摁下的萧清长继续带着郭嘉在大陆上转悠,诡异奇险的秘境他们去了,景色壮丽的山河看了,巫妖二族发展起来的族地他们也在那里停留过,总的来说这几日他们两人都过得很开心。 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好几天的郭嘉还不知道现实过去了多长时间,不过他已经筹划着回到现实得事情,毕竟曹操刘协还有其他事情都等着他处理。 “我有一个问题。”郭嘉坐在河边的小山坡上,他看着萧清长在旁边凭空用火烤鱼,郭嘉斟酌着问出了自己一直压在心中的疑惑,“如果你知道日后有一场劫难会威胁到你的朋友的性命,可这个劫难是很难被避免的,清长你会怎么做?” “很难?但不是没有机会对吧?”萧清长琢磨着郭嘉的意思,此时还抱有希望的人语气很笃定,“那我一定会努力找到办法救下他们,要是可以改变那场劫难是最好的了。” 郭嘉迟疑地补充了一句,“哪怕是天道?” 天空中有雷云汇聚。 “唔?”萧清长歪了歪脑袋,他觉得这用一句话解释是最合适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如果是天道硬要如此,那便斗下去吧,看看是谁能笑到最后。” 在萧清长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空中雷云连劈几道碗口粗的天雷下来,前两次都只是受到牵连的萧清长这回也被天雷劈了个正着。浑身焦黑散发出一股焦味的萧清长躺在草地上,现在身体麻痹的他根本没办法从地上起来,萧清长侧头看着同样倒在地上的郭嘉,对方双眼紧闭的熟悉模样让他知道这人又晕了过去,不泡一泡灵液是没办法醒来的。 幸好他第一次采集的灵液有多,不然他还要去昆仑山一趟。 不过为什么他会突然问那种问题? 萧清长疑惑的视线落在天上散去的雷云上,似乎因为把嘀咕自己的人给教训了一顿,现在的天空那叫一个蔚蓝和艳阳高照的。 …… 重新清醒过来的郭嘉与前两回不同,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后咕哝了天道两句,原先没什么感觉最多吐个黑烟现在郭嘉浑身酸疼到恨不得找个大夫看看。他闭了闭眼睛努力挺过这段难熬的时间,因此郭嘉没有注意到身旁萧佚睁开的眼睛。 梦见了许多年前事情的萧佚抹去了眼角溢出的泪水,他扶着床板坐起来,缓了一会后才和身边的郭嘉说道,“奉孝,今日你去和曹公说陛下的事情,我找文若沟通,有什么新的进展记得回来后要与我互通情报才是。” 假装自己是刚刚睡醒的郭嘉缓缓睁开眼睛,他与低头和自己对视的萧佚对上了目光,郭嘉眯起眼睛故意挤出几滴迷蒙的泪水糊弄人。 很显然,他糊弄成功了。 并不知道郭嘉现在是很清醒的萧佚从床尾下床,走到屏风后面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的听见郭嘉‘迷迷糊糊’的问话, “清长,如果你知道朋友有一场关乎生死的劫难,你会帮助你的朋友度过去还是?” 萧佚动作一顿,他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熟悉,似乎曾经有谁也这样问过他。 不过怎么可能呢,除了鸿钧外还有谁能预知到未来的大劫,而鸿钧也不像是会问这种问题的人。 “你怎么想的问这种问题?”萧佚有些疑惑的看着郭嘉。 “突然想到的,清长还是先说说自己的答案吧。”郭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他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沉默片刻的萧佚说道,“尽力而为,若是没办法还是顺应天命为好。” “为什么不去反抗?”郭嘉故作不经意的说出了不久前听到的那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修行者不都该是这种心态吗?”? 萧佚没忍住笑了出来,“这是哪个愣头青告诉你的?” 忍不住摇头的萧佚继续说道,“你又怎知所谓的抗争,不是天道安排好的一环?你以为自己抗争便能迎来好结局而不是走向既定的结局?”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仿佛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的萧佚不再继续回答郭嘉的问题, 他把沾了水的帕子敷在人脸上左右用力擦了擦,擦的人满脸迷茫后取下帕子去盆中洗了洗。萧佚看着比之前要清醒一些的郭嘉,他弯了弯眼眸笑道, “现在清醒了吗, 奉孝?” “……清醒了。”又抹了一把脸颊的郭嘉压住想要叹息或者说什么的欲望,他语气平静地点了点头。 满意地收回视线的萧佚没有看见郭嘉复杂的眼神。 二人很快收拾妥当离开了房间,此时院中还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住在这个小院里的人都还没有起来, 他们两人也没有想去打扰别人美梦的想法。于是他们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了院子,又在大门处分别, 一个往曹操的府邸而去, 另一个则是向着荀彧的住处出发。 与郭嘉分开的萧佚不急着去荀彧那边, 他在路上先是坐在一个小摊贩上吃了点早食,又改道去集市转悠一圈, 结果被集市中的平民的热情吓得逃离那里。手中莫名多出了不少别人家中特产的萧佚没了继续在街上游荡的兴致, 他抱着这些东西往荀彧府中而去。 “萧郎君。”荀府的门房打开门就被端着许多东西的萧佚吓到, 他连忙唤来几个小厮帮忙拿东西,又叫另一个仆从去把萧佚来访的事情告诉主人家, “请跟我来, 老爷刚刚起身, 还要沐浴更衣后才能过来。您可用过早食?或者我给您上一壶茶水和一盘糕点?” 手中东西卸下去后一身轻松的萧佚抖了抖衣袖, 他向门房要了一壶茶水就在厅堂中坐着等荀彧换好衣服前来。坐在宽敞厅堂中的萧佚边喝着茶水边打量四周, 荀氏不愧是有名的世家大族, 荀彧这厅堂中悬挂的山水画或者在高脚凳上摆放着青铜器都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甚至是出自名师之手的作品。 他坐着和旁边摆放着的桌凳用得也是上好的良木, 不论是打磨还是组装都是经过匠人精心设计的,也难为荀彧能找到一个完美复刻他府上坐具的师傅。 不过, 萧佚勾起嘴角倚靠在椅子的扶手上,谁能想到在外格外注重仪态姿势的荀彧,府中早已摆上了他那些不止一次被人说失礼的圈椅和胡床,从这些椅子使用的痕迹来看它们可是常常被使用的。 说起来,他有点想念躺椅了。 萧佚不由地怀念起能整个人躺上去休息的椅子,再垫上软绵绵的垫子,不知道躺着有多么舒服。 “清长,你怎么来了?”换上整洁衣服的荀彧匆匆而来。 踏入厅堂的时候他看见了端着茶杯品茗的萧佚,荀彧颇有些吃惊地看着对方,他奇怪于萧佚为什么会过来找自己,“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萧佚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地回答,他反而先关心荀彧有没有用过早食,“你来得着急应该没有吃什么吧,不如先吃一些东西填饱肚子,然后再慢慢谈事情。” 荀彧:? 感到奇怪的荀彧并没有拒绝萧佚的提议,他确实有些饥饿,先填饱肚子再说那些重要的事情,他也好有足够的精力去思考萧佚说得事情背后的含义。 让人备好早食的荀彧看向萧佚,“清长可有用过?” “不必准备我的,来时已经在路边用过了。”萧佚摆手,他何止在路边用过,去集市的时候还被热情的居民塞了不少吃的,路上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萧佚也吃了不少。现在的他别说早食,恐怕连午饭都不怎么能吃得下去,萧佚表情尴尬地摸了摸脸颊,“文若也不是不知道现在民间流传的事情,佚今日出去走一遭可是受到了极大的热情。” 苦笑着的萧佚让荀彧看着堆积在角落里的自己的东西, “全都是百姓送的,途中佚还吃了不少呢。” 无言以对的荀彧奇怪地看了一眼萧佚。 荀彧简单的用了一顿早食,吃饱喝足的他又回到了那个厅堂,这回他坐在萧佚的对面,看着对方还捧着那杯茶慢悠悠地喝着。他不由得怀疑对方手中的那杯茶水是不是已经冷了,或者是这杯茶从开始就没有泡好,不然为什么会让萧佚喝这么久。 “要不给你换一杯热茶?”荀彧建议道。 从思绪中惊醒的萧佚先是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杯子,他摆手拒绝了荀彧的提议,“无事,我只是刚才走神想了些事情。” “可是与你要告诉彧的有关?”荀彧继续追问。 萧佚摇头,他在想的是今早问出一个奇怪问题的郭嘉,但他还没思考出来答案。现在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萧佚放下自己的问题,他看着荀彧认真地告诉了对方刘协的打算,“现在的陛下可不是以前那个在董卓手下处处受限制的陈留王,他也打算到山阳来联合曹操收整那些起了异心之人。” 听起来是对陛下、对主公都有益处的方法?为什么对方一副让自己多加注意的表情? 还没明白的荀彧困惑地看着萧佚。 “陛下想要收复那些有了异心的州牧,他想重新收拢汉室的天下,让已经呈现颓势的汉室出现中兴的场面。”萧佚低下头避开了荀彧的视线,他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抿着里面并不热乎的茶水,“我知道有人提出过‘奉天子以令不臣’的计策,但若曹公拥护汉室的心不如之前那般坚决,场面就会变成‘挟天子以令诸侯’。” 届时你又该如何抉择呢,文若? 荀彧想要说些什么,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他是该反驳对方,并坚定地认为曹操不是那种人,还是该说自己会从中调解,让曹操和陛下成为未来君臣相宜的典范? 总觉萧佚言下之意没这么简单的荀彧细细揣摩着,他抬眸看了眼仍然只盯着自己手中杯子的萧佚,“清长你的意思是什么?是想说主公和陛下之间终究会有些什么吗?” “这我可没说?!”萧佚连忙否决,不过那表情看着可不像是他说那般。 “是是是,你没说。”荀彧敷衍地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萧佚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他说这么多的原因了,以前可没见对方会这么多话地和人促膝长谈,“这件事情彧心中早有决断。” 他在选择投入曹操门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想清楚了,汉室与主公、家族与自我、理想与现实,他早已经做好殉道而亡的决心。荀彧轻笑着拿过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年龄上来说比郭嘉和现在的萧佚大上六岁多的青年举起手中的茶杯,他在萧佚反应过来前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的茶杯, “今日彧以茶代酒,敬我们那荆棘遍地的道路。” 文若…… 萧佚的目光停留在荀彧的脸庞上,看清楚对方眼神的萧佚表情一滞,微不可见的叹息一声后萧佚也举起了自己的茶杯,“文若说得对,敬未来。” 敬那个注定把人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的未来。 所以他才说,顺应天命才是最好的道路。喝了口茶的萧佚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你看,他永远改变不了未来,不论是文若、志才还是……都在向着命定的结局走去。 要谈的内容都已经谈完,荀彧之后还要去曹操那边处理堆积起来的内务,萧佚也不再打扰对方。在拜托对方把那些东西送回自己的院子后,萧佚空着手离开了荀彧的府邸,他继续自己在大街上闲逛的一天,不过这回吸取教训的他戴上了遮掩面容的斗笠。 玩了个尽兴的萧佚又被层层封锁的街道吸引,他往那边走了两步在最外层踮着脚尖往里面看,萧佚隐隐约约只能看见几个穿着盔甲的身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萧佚开始问周围来得比他要早一些的人,“里面是什么情况?怎么大家都围在这里?” “你不知道吗?听说今日要迎接远在长安的陛下进来,大家伙为了一睹天子容颜才聚在这里的。”有了解情况的人情绪激动地说道,他算是来得比较早的那个,不过在拥挤互相推搡的人群中很快就被挤到最外围,“刚才人还少的时候我看见了州牧还有他底下那些英勇的将军呢!” 这么快就迎进来了?!曹公都不斟酌思考几日? 被这个速度震惊到了的萧佚继续问道,“只有州牧和将军?不是还有不少很能干的谋士文官吗?他们没有来?” 听见萧佚问话的那人略有惊讶地上下打量着他,“肯定来了啊,不过好像这些谋士身体都不太好,他们一开始都是坐在马车里,直到陛下的车辇出现在街道尽头才下来的。” “不过你怎么看起来对州牧还有州牧手下的那些官员很熟悉的样子?难道你也是刺史府中的?” “怎么可能呢。”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的萧佚开始往后撤。 成功撤出人群的萧佚回过头看着开始哗啦啦地往下跪拜的百姓,现在视野开阔的他能看清楚里面是怎样一幅君臣和谐的画面,往旁边的房柱后面躲去的萧佚暗中观察着,他没有错过两人面和心不和的表情。 以后的山阳,可就真的热闹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悄无声息离开的萧佚绕开了一切可能与他们车队相撞的道路, 再避开随时可能被对方的眼线注意到的人群密集的地方,萧佚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偏僻小路回到院子后门,他打开后门进入院中。 在院中的椅子上刚刚坐下, 萧佚甚至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见门外传来咚咚咚得敲门声, 举起杯子的手不得不放下杯子。他扭过头把从房间里好奇地探出一个脑袋的萧平瞪了回去,萧佚不情不愿地起身打开大门,还以为是哪个人过来拜访的萧佚抬眼对上了着装熟悉的一车队人。 ——是刚刚才在街道上见到过的刘协与曹操,还有他们身后随行的侍从与官员。 “朕听闻山阳有一仙人, 身负奇异能力,故而一进山阳就前来拜访, 手中因时间紧迫没有准备拜礼, 还请仙人莫怪。”刘协握住萧佚的双手, 面上是一副忧心天下的表情,在众多人面前刘协不给萧佚否认的时间继续说道, “朕欲请先生出山救天下百姓、匡扶汉室, 仙人能否看在黎民百姓的份上出山相助于朕?” “不过仙人若是不愿意朕也不强求, 毕竟仙人做事自有用意的。” 萧佚:? 拒绝的同意的都让你说了,他还能回答什么? 视线与刘协对上的萧佚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眼中没有藏好的算计, 他略微认真一想就明白对方大概是什么意思。与其说现在是在逼他出山帮助汉室, 倒不如说是逼他在曹操与自己之间做选择, 萧佚毫不怀疑只要今日他答应一下, 明日民间就会多出许多刘协被仙人辅佐的传闻。 不仅能打压曹操在兖州的声望, 同时也是对隔壁冀州邺城的刘虞的挑衅。 倒真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陛下言重了。”萧佚抽出手, 在刘协与旁边的曹操面前认真说道, “这是汉室的劫难, 是天下百姓无法逃脱的命中大劫,若是能度过它不论是百姓还是汉室都能迎来新的生机。陛下身为人族帝王, 应当坚持人定胜天的想法,怎可借助外力避开劫难?” 刘协又说道,“仙人的意思就是不愿救天下百姓了?那可愿出山,做我大汉的国师,享大汉子民的供奉。” 被刘协不依不挠的态度惊到的萧佚瞥了一眼天上的浮云,他已经在想要不要当中表演一场‘飞升天庭’的戏码,免得还要被刘协纠缠。 在萧佚抉择之际,曹操身后的谋士有人两三步迈了出来。 朝着刘协拱手而立的郭嘉不卑不亢地提醒道,“陛下,今日时辰不早了,若不抓紧时间恐怕会耽搁进太守府的时间的。仙人住在此处也不会跑,不如让仙人好好考虑一二,过几日处理完朝中的事情后陛下再来要个答案。” “你说得对。”刘协笑意不明地看了眼郭嘉,看起来像是接受了郭嘉的提议,他收回手不再强迫萧佚一个给个答案出来,“仙人好好思考几天,等过几日朕再来,希望到时候仙人已经有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刘协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 落在队伍最末尾的郭嘉没有跟着大部队离去,他在荀彧荀攸的掩护下成功留在了原地,郭嘉目送着队伍离开后拉着萧佚进了院子并将院门的大锁落下。他看着紧皱眉头的萧佚,神情间多出了不少顾虑,他忧心于萧佚日后的处境,“陛下变化很大,看起来也没有当初那些记忆。不过陛下现在把重点放在清长身上,你有想好该怎么应付吗?” 只能说拿以前的办法来一时糊弄对方。 想透彻的萧佚摇了摇头,“陛下只是为了提点曹公,分一分他在山阳的权力和人心,陛下不是真的在意我是否会站在他那边,不过知识一时的利用罢了。” “那也不能大意。”郭嘉充满担忧地视线注视着萧佚,他已经能预见到萧佚这两日会面临什么,“主公固然拥护汉室,但他绝不会让自己手中什么都没有,全部贡献给陛下。而清长如今身份特殊、在民间声望极高,主公定然也会争取一二。” 到时候他们这几个和清长亲近之人怕是会被反复敲打,尤其他与清长的关系早已暴露在曹操面前。 萧佚没有回话,他和郭嘉进入院子把大门合上落了锁,走到院中树下的萧佚坐于桌前,郭嘉紧随其后落座。 地上的落叶被两人走动间的微微细风带起,距离地面不高的空中转了两圈后又重新掉回地面,等二人都停下动作,空中只能听闻到沙沙的树叶声。 萧佚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有仙人身份加护,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甚至还要对我摆出明面上的尊重。倒是你和文若公达,恐怕会受我牵连……” 柿子都要挑软的捏,还有什么比要在他们手下做事的三人更好拿捏。 “文若公达背后还站着荀氏,他们父辈的人脉与关系都在,世家影响力绝非虚言,而奉孝背后的家族本就开始没落,你又长辈皆不在,难免不会被家族献祭。” 说着说着萧佚开始庆幸早些时间曝光了二人的关系,有他这一层关系在,别人想要动郭嘉都要仔细掂量一下。 有考虑到这个问题的郭嘉并不着急,他对自己要面临的情况十分淡然,“大不了和清长回徐州那个小山村隐居就是,到时候谁也找不到我们事情不就平息下去了。” “所以你们聊完了吗,曹公那边开始找你了,奉孝。”被叫回来传递消息的荀谌从后门进来,他远远地就看见上锁的大门,“为何你们二人谈事情还要把门锁上?” 这种大门想要偷听在门外躲着就是,况且大门沉重发出的声响并不小,以清长的耳力怎么会听不见? 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来找啊,郭·落锁的当事人·嘉这般想着。 不情不愿起身的郭嘉磨磨蹭蹭来到后门,在荀谌的注视下打开门走了出去。 目送人离开的萧佚无奈摇了摇脑袋。 所以说还是赋闲在家最舒服。 …… … 所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现在大堂中央的萧佚看了眼右边立着的荀彧为首的曹操幕僚,又瞥了一眼左边孙坚在内的刘协带来的官员。而他站在正中央格格不入,抬头却要和之间气氛诡异的曹操刘协二人对视。 不是很能明白事情为什么发展到这种地步的萧佚双手拢袖,视线落在地上遮住了泥土地的地毯上,萧佚有些走神。 他在想常羲回到了邺城后在做什么,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定是瞒着他在悄悄做什么大事情! 萧佚的脸色有片刻的黑沉,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之后要怎么给那家伙收拾烂摊子。 空中传来几声微不可察的吸气声,捕捉到这个声音的萧佚侧目看去,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官发出的声音。不过那个声音很微弱,怕是除了周围两三个人外,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声音。 不认识对方的萧佚也不想牵连到那人,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问道,“陛下与刺史唤佚前来,却在此处拄着不发一言,若是没其他的事情佚便就此告辞了。” “等等!”刘协连忙出声叫住萧佚,在对方平静无波的注视下不自在地挪了挪眼神,很快就因为想起自己的身份转了回来,“仙人莫急,朕有件事情想要问。” “不是早间的事情!” 站在刘协下方的曹操都不由得侧目看去。 刘协深吸口气,他问出了一个对于现在朝中十分敏//感的话题,“您认为大汉的气运是在山阳还是邺城呢?”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少大臣纷纷出列请求刘协收回刚才的话,也有不少臣子将视线盯准了萧佚,想从这位民间传闻的仙人口中得知究竟谁是最后能续汉室气运的真龙。 因为刘协的疑惑而抬眼的萧佚,不着痕迹地扫过了旁边的司马防,他正视着刘协在对方忐忑的眼神中说话,“山阳,在山阳。” 不过在山阳哪个人身上就很难说了。 “那具体是……”刘协追问。 萧佚没有回答,他只是用神秘的态度对着刘协,“陛下心中自有答案的话,又何必来问我呢。” 焦躁地收紧了拳头,刘协强迫着自己没有把目光投向那个他最怀疑的人身上,在那个人身上他仿佛看见了第二个董卓、但比董卓更有智谋的影子。 难道大汉真的要毁在他的手上吗!? “陛下已经解惑,那佚可就先行告退了。”萧佚拱手准备离开。 “还请等下。”刘协旁边深受对方器重的太监出声,他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一卷黄色的卷轴,“陛下有旨,诸位还不快跪下接旨!” 周遭人全都拜了下去唯有萧佚站在那里,鹤立鸡群的模样是会让以前的太监指着鼻子骂不敬陛下,如今太监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径直打开款卷轴大声诵读, “颍川萧氏,感念乱世出山相助,惩恶扬善匡扶天下,朕有感萧氏之功,故封其为太尉!” 不久前做过太尉现在又成了太尉的萧佚:……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个太尉之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名声大于实权的, 刘协让萧佚从平民直接一跃成为三公之一的太尉,为的就是对方在民间的声望还有让人捉摸不透的手段。 就算之后对方上任,太尉所要负责的事情都不是萧佚要处理的, 他要做的就是在太尉这个位置上好好的完成自己作为摆件、或者说是门面的作用, 并及时给困扰的刘协提出解决办法——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们也有一个地方没有想通。 “明明空置的职位这么多,没有实权却有足够地位的更是一抓一大把,为何会选择太尉一职?”郭嘉总觉得刘协这个安排格外有深意, 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巧合给前萧太尉安排了一个新的太尉,“就算现有官职不适合清长, 效仿孝武皇帝设置一个新职位未必不可。” 荀彧在太监宣读圣旨的时候有偷偷打量过刘协的表情, “陛下看着清长的目光格外复杂, 似乎有对清长熟悉的感觉。我记得你们之前有段时间不在,那时候我刚出使孙坚回来, 而你们回来后好像有说过自己是到了长安的事情。是不是那个时候和陛下有过几面之缘, 陛下才会一直记到现在。” “那个时候确实做了些比较出众的事情, ”萧佚没有否认,他那个时候和郭嘉一起行动确实做了一些比较出众的事情, 同样的他还记得自己临走前有更改刘协以及刘协宫中那些人的记忆, “可是为了掩盖住郭嘉的存在, 离开前我就将陛下的相关记忆全部替换掉了。” 替换之后的事情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小事, 以刘协的记忆力都应该忘记了才对。 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的萧佚扭过头看着郭嘉, 他现在只能通过刘协对郭嘉的态度来判断对方是否有记忆的事情, “奉孝有觉得陛下对你不对劲的地方地方吗?” 本来只是静静听着二人讨论的郭嘉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 叫在他后面走着的荀攸一个不注意差点撞了上去。 捂着鼻子的荀攸刚想说些什么, 他就看见郭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等他继续询问就听见郭嘉大声说道—— “陛下记得!” 之前没反应过来, 现在听萧佚这么一说,郭嘉想起来刘协在街上和曹操的迎接队伍相遇时,刘协率先和自己说了第一句话。郭嘉原本还以为只是小皇帝在和身边太监确认他们的身份,“看来第一次相遇时对方那个含糊不清的名字喊得就是我。” 为什么会有记忆? 第一反应是这个的萧佚皱眉思索,他很确定其他官员是没有相关记忆的,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因为他是皇帝,身上的龙运……”不复之前那般贫弱了。 修行者在人间是没有办法对身负真龙气运的人施以法术的,不然当初女娲也不必派遣轩辕坟三妖霍乱殷商,自己出手报复商纣王不敬之罪就是,当然这其中也有封神榜的因素在内。后面他也不必非要在始皇面前假死,篡改记忆自己换个身份重新生活不必假死来得轻松。 归根究底还是人族帝王身上的气运,非他们这种修行者可以触碰的,这也是天道对人族的庇护。 可这对萧佚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好消息,他知道原本的发展该是怎么样的,曹魏代汉、司马篡魏,而后便是混乱不堪的南北朝。若是刘协身上的气运渐盛岂不是意味着大汉又将迎来一次中兴,曹魏、司马氏都将是作为汉朝臣子,之后汉朝或许仍会有没落的时刻,会有新的王朝替代它。可是中间的魏晋南北朝将会彻底消失,而作为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真的不会被天道愤怒之下的九重雷劫给劈死吗?! 要真这么发展的话,萧佚垂眸,他真的能回到自己的时代吗?还是说时间线就此分叉,衍生出新的平行时空,而他永远只能在平行时空里活着。 “清长的意思是,陛下是真龙天子,有望中兴汉室吗?”荀彧的声音不免得激动起来,他是汉朝的拥趸者,比谁都期望汉室能中兴恢复以前那般的声势。 郭嘉充满疑虑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萧佚身上,他没有错过刚才萧佚彷徨的眼神,那时从来没在萧佚身上出现过的神情。他不由得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清长一副纠结犹豫的模样,郭嘉并没有直接出声询问而是在一旁仔细观察萧佚说话间的神态。 他发现和荀彧解释的萧佚有些心不在焉,虽然一直在和荀彧说话,但眼神空空荡荡的落在地上,看起来精力并不怎么集中。郭嘉紧接着发现对方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抓着袖口,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原本整洁的袖子在萧佚的摧残下变得褶皱。 在和荀彧荀攸二人在路口分开后,郭嘉和萧佚二人走在道路上,打量着周围没什么人的街道,郭嘉才小声呼唤了着萧佚的名字,“清长。”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萧佚没有回应。 郭嘉不得不加大了声音。 “啊?”反应过来的萧佚微微侧了侧脸,带着疑惑的眼眸看向郭嘉,“怎么了奉孝?” “你刚才说陛下身上有龙运后就心不在蔫的,可是有什么问题难倒了你?”郭嘉关心萧佚现在的情况,他不忘记指了指对方两个衣袖,“你的袖子都被你拧成这副模样了。” 视线顺着郭嘉的手指看去的萧佚惊讶地松开了手,他抖了抖皱巴巴的袖子,被他那般对待的衣袖可不是随便抖抖就能还原的。放弃整理衣袖的萧佚重新抬起头,和郭嘉短暂对视过后的他又挪开了视线,萧佚隐瞒了自己遇到的问题,“没什么。” “可能只是最近休息不够,奉孝不必担心。” 这么回答的萧佚加快了脚步,他快步越过郭嘉往前走去,被留在后面的郭嘉看着萧佚的背影,不由得开始担心对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困难。 …… 在山阳安定下来的刘协开始逐步插入山阳的事情中,他不是什么都不用管的傀儡小皇帝,在逐渐学习的过程中他也在开始实践。曹操愿意退让一步,但有些东西、有些底线是他不会退让的,因此和刘协偶尔会在私下的小会中争锋相对。 不过刘协到来并非没有好友,至少周围原先对曹操虎视眈眈的几个州牧态度都有了大转变,偶尔还会在一些事情上给曹操打开方便之门。徐州的陶谦看在小皇帝的面子上偃旗息鼓,不仅把差点害死曹操父亲的凶手送了过来,一同送来的还有不少金银财宝。 不过之前背叛曹操的吕布和陈宫仍然在陶谦营下做着一个郡县的官员,带着自己的兵士把守徐州的关要。 “陶恭祖前来求和,那我们还有理由与吕奉他们开战吗?”有曹操麾下的小官小声嘀咕着,“吕奉先和陈公台背叛一事让主公颜面尽失,若就此放过他们,岂不是以后人人都知道背叛主公是不会被责罚的?” 能听到小官在说什么的曹操咳嗽一声,他拿出了今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来转移注意力,“诸位,袁本初直接向我们宣战一事,各位有什么看法吗?” 在几日前袁绍那边得知刘协在山阳后就派兵过来要人,曹操不允更不会做出这种让人诟病的行为,他义正言辞拒绝了为首的将领。那人也不做纠缠,被拒绝后就立刻原路返回邺城,不知道回去后汇报了什么,今日曹操就受到了袁绍送来的战书以及在城外二十里左右的地方驻扎的大军。 曹操派出斥候探查情况,然而斥候无一例外没有活着回来,派一个死一个。唯一一个死里逃生的斥候还是因为距离很远才得以生还,他向曹操汇报了自己看到的场景,“距离很远就看到乌泱泱的兵士,想要再往前走的时候,其他人都莫名捂着脖子死去,我没敢继续往前走就跑了回来,还请刺史惩罚!” “来者不善。”荀攸说道,他们围在简易的沙盘面前根据斥候的话模拟当时的情况,“以斥候所言十五公里后就再也不能靠近袁本初的军营,隔着五公里多的距离都能看见乌泱泱的人群,袁本初怕是把自己手中所有兵马都派了出来。” 如此孤注一掷,怕是铁了心要拿下山阳抓住陛下。 郭嘉指着那五公里的距离,眉头拧紧的他心中有所预感,“这里恐怕不是寻常手段,具体还是要清长看一眼才能知道。” “那萧先生呢?”曹操问道。 苦笑一声的郭嘉摇摇脑袋,“很凑巧,清长收到故友邀请的信息,带着平儿去故友那边小聚几日。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很难说得准,再加上路途遥远,难保在战前赶回来。” 萧佚在前几日收到了许久没见过的一位故人的来信,正巧萧佚曾在那人那里保存过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他正好想要取出来给萧平,所以收到消息的第二日萧佚便带着萧平出了远门,临走前他有和郭嘉打过一声招呼。 第一百五十八章 萧佚带着萧平在西昆仑做客, 萧平在道场外和对方的道童玩耍,道场内萧佚与那人对坐在石桌前。石桌上放着的除了萧佚自己寄存的东西外还有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煮茶的小泥炉就在石桌一角噗呲噗呲冒着金色的火焰。 对面那人不紧不慢地给萧佚的茶杯中添置茶水, 清澈透亮的绿色从茶壶嘴里缓缓流出, 等到杯中有了七八分满后那人停手又开始给自己加茶。添完茶水的那人把茶壶放回了泥炉上,他又变法术一般变出了一盘金红色的软糯糕点,摆在石桌中间等待客人或者主人家食用。 沉默地看着这人做完一系列动作,萧佚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被滚烫的茶水烫麻了舌尖,“……谁教你用金乌焰煮茶的?!” 这个温度差点没把舌尖烫没。 也难为他找来一堆能容纳金乌焰温度的茶具了, 萧佚无奈地看着桌上的东西, 还有不会被烧成白烟的泉水与茶叶, 真是难为陆压做了这么多事情。 “说吧,是不是常羲那家伙又嘱咐了你什么事情。”一眼就看穿陆压行为背后深意的萧佚说道。 陆压端着茶杯的手指抖了抖, 他没有忘记当初被萧佚管教时留下的阴影, 强撑着脸面不肯承认自己答应了常羲什么事情, “没、没有啊,只是我很久没有见到道君, 心中难免怀念以前的事情, 才这般郑重对待。” “怀念以前的事情?那你还记得我说过撒谎是要被怎么惩罚吗?”面上挂着笑容的萧佚眼中毫无笑意, 他主动帮助陆压回忆当年自己是怎么替帝俊与羲和管教他们这些小金乌的, 果不其然看见对方肩膀一抖眼中流露出惧怕的神色。 “我、我答应了舅舅要拦住你一会的。”陆压衡量之下发现两边他都得罪不起, 他斟酌着用无辜且委屈的语气把常羲的目的坦露出来, “舅舅要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不可能是趁着你不在偷偷进攻人族的。” 萧佚:。 趁着他不在偷偷进攻人族?怕是打算占领山阳, 将小皇帝刘协也掌控在手中吧,这下两个汉室皇帝都落到他手中, 相当于掌控了人族至少一半的气运,之后不管是打压人族还其他什么都要方便不少。萧佚拿起石桌上放着的东西,他把这个由自己交给陆压保管的东西收好,而后起身离开陆压的道场在外面找到萧平后快速往回赶。 他期望着自己赶回去的时间不算晚,至少能有挽回的余地。 目送着萧佚离开的陆压缓缓吐出口气,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参合进父辈之间的事情,这对他来说真的是很难抉择的一件事情。 趁此机会,陆压关闭了道场大门,确保不会有任何人能找到自己后在道场内清修起来。 …… 此时的山阳经历了几场试探性地的战役,不论是袁绍还是他们自己都没有动真格,派出了部分兵士不断试探对方的实力与人数,以此来做出后续计划安排。 可这几场战役结果都不容乐观,郭嘉几人看不见胜利的希望。 “袁本初那边除了训练有素的兵士外还有不少特殊的‘人’,若是如当初董卓那般只有一个倒还好解决,”荀彧脸色难看地站在沙盘面前,原先二十公里的驻扎范围如今已经缩到了十公里,再继续让袁绍拔营前进的话恐怕就是山阳城破之日,“现在这么多,恐怕真的只有清长才能解决。” 郭嘉的指尖捏着新制作出来的旗子,他把玩着这个代表那些特殊之‘人’的象征之物,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主公现在守在陛下身旁,这些日子前线开战后方也潜入不少‘人’刺杀陛下,幸好在陛下面前他们与普通人无异,不然陛下就真的被他们杀死或者掳走了。” “不过你说能制住他们的,除了清长外还有其他人。” 突然想起来曾经见过几面,在萧佚口中也算是修行者的几人,郭嘉没忘记另一个在院子里住了很久的于吉,这些人不说与那个常羲动手,单单应付那些混在营中随时出狠招偷袭的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是你有办法找到他们吗?”荀攸看向郭嘉,眼中闪过了一丝希望,“要是可以撑到清长回来是最好的。” 这就是郭嘉也在烦恼的问题,他只知道有这种人的存在,但具体如何寻找这些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把这个回答告诉荀攸的郭嘉双双互相看了一眼,表情一致地叹了口气。 他们仍在为破局的办法而发愁。 往窗外看了眼天色的荀彧看见了昏暗的天空,太阳逐渐下落月亮升起,黑色的夜幕将要替代晴朗的天空,荀彧打断了二人的思绪,他提醒两个人早一点回去,“现在山阳不怎么太平,太晚回去也容易出事,今日讨论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我们明日再说。” 三人出门,各回各自的住处。 如今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人的郭嘉草草应付了晚饭之后就往床上一趟,他刚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一种熟悉的下坠感,再睁眼眼前的场景果然发生了变化——又变成了那副金光闪闪的宫殿。 在这里他见到了过去的萧清长。 “嗯?你醒了?”萧清长注意到郭嘉的醒来,他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这个时机未免也太巧合,在外面怎么都醒不来,灵丹妙药都用了也没什么反应,偏偏在我刚刚回到这里后不久你就醒了过来。” 难不成这里是器灵补充能量的重要地点? 其实只是巧合的郭嘉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他环视了一圈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大变化,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萧清长一句,“距离我昏迷过去了多久?” “五百年?还是一千年?记不清了。”萧清长苦恼地摁住自己的眉头,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模棱两可的给出了一个答案,“时间对我们来说如流水般,很难去记住有多少流水从自己手中流逝出去。”?! 时间过得未免也太快了!! 暗暗心惊的郭嘉简单估算了两边的时间差距,已经到了一日比一百年的地步,郭嘉低下头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双手,与上一次清醒时记忆中的模样没什么差别。郭嘉复又重新抬起头,他看向独自再做些什么的萧清长,“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一个秘密武器。”萧清长拿起自己做到一半的武器主体部分,上面有很明显的把手部位,非把手那头则是对准了郭嘉,“这是一个能远程攻击别人的武器,里面我准备了各种特殊的法术,到时候使用起来不仅可以击中敌人或者猎物,还能在遇到困难的时候用这把武器拯救自己。” 不是很能有效明白萧清长意思的郭嘉随口鼓励了两句,他让人把武器做好后也给他看一眼,毕竟郭嘉着实好奇萧清长口中的能远程攻击的武器长什么样子。 兴许是之前拿出来过的弓弩? 这般想着的郭嘉很快跳过了这件事情,他想起之前没有完成的,“现在我又清醒了,不如继续去外面接着游览上次没去的地方?” “这恐怕不行。”萧清长拒绝了郭嘉的提议,他忧心忡忡的目光落在门外的天地,萧清长在担心着什么,“现如今巫妖二族大战,我们贸然出去很容易被牵扯进去。” 况且他早在一开始就和鸿钧说好,绝对不会在天地量劫时站任何一方,他被要求保持绝对中立。 郭嘉模模糊糊从自己记忆中找出了有关的片段,在很早之前萧佚曾经跟他说过这件事情。 不过这是不是未免有些太快了? 萧清长见郭嘉没有反应继续说道,“再说帝俊那十个孩子出生不久,还需要有人在旁边看护,常羲跟随帝俊太一二人上了战场,那这里就只有我和羲和多加照应。” 十个小金乌正是顽皮的时候,羲和每日需要带一个金乌在洪荒上空乘辇而行,剩下的九个金乌待在汤谷休息,若是不留个人在这里恐怕剩下那九个能把汤谷拆了。 说话间萧清长就听见远处传来轰隆巨响,辨明声音是从何处发出来的萧清长神情难看,他黑着一张脸往汤谷而去。 看起来不明所以实则想看戏的郭嘉追在萧清长身后。 踏进汤谷的那一刻郭嘉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之前还粗壮的扶桑树如今树干上满是划痕和灼烧过的痕迹,茂密的树叶掉得七零八落,那些落叶在地上被几只鸟儿叼着拼成了一个大窝。树下的石桌椅就更惨了,已经碎成石子拼都拼不回去。 十分惊讶的郭嘉下意识看向萧清长,果不其然,对方已经是一副怒在心头的模样了。 “你们在干什么?”咬牙切齿的萧清长站在汤谷入口处,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告诫自己不能打小孩。 正傻愣愣叼着碎石子的小六转过头,看见萧清长的那一刻松开了鸟喙,石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小六惊叫一声,“啊!快躲起来快躲起来!大魔头来了!!” 哗啦一下九只金乌齐齐飞起来,躲到扶桑树上,试图借着那没几片的树叶遮掩身形, 萧·大魔头·清长:拳头邦邦硬。 围观的郭嘉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空中划过一道金光。 近似圆形的金光在洪荒的上空中环绕了整整一圈, 耀眼的光芒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微弱,等金光绕了一圈回到原地的时候,光芒微弱得能看见里面的车辇还有车辇上的女子和她怀中不安分的金乌。车辇缓缓下落在汤谷门口停下, 女子怀抱着金乌从车辇上下来, 迤逦的尾纱从汤谷中茂盛的草地上拖行,摇曳的发饰在青丝中折射出夺目的光芒。 眼尾点缀着金色亮片的女子半蹲下身,把早就待不住的金乌放在地上,她垂落的青丝被突生的枝桠勾起在空中无风漂浮着。女子浅笑着看着金乌撒欢了往汤谷中奔跑, 莲步轻移不紧不慢跟在金乌身后,看起来一直在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 不会跟丢又不会影响金乌的情绪。 “哥!”最小的金乌欢快地扑腾着往汤谷飞去, 他迫不急的要和几个哥哥分享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 “我跟你说我今天看见了——!” 金乌猛地刹住了脚步,可惜脚下不稳还是咕噜噜地滚了进去, 眼看着就要撞上扶桑树的时候, 一只手拎着小金乌的翅膀把它救了起来。 “谢谢。”眼中还冒着金星的金乌下意识礼貌道谢了一句。 等金乌平复情绪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 发现救自己的人是萧清长的那一刻,金乌浑身都僵硬起来, 绿豆大的眼睛慌张地左顾右盼试图寻找能解救自己的人。可是左边是不知道做了什么被绑在树上反省的六个哥哥, 右边是笑着但永远站在萧清长那边的母亲, 发现没人能救自己的小七嗫嚅, “大、不是, 萧叔叔谢谢你救我, 可以放我下来吗?这样子有些难受。” 听见小七开头称呼的萧清长略一挑眉, 他把今日负责维持外面的日升日落秩序的小七放下, 侧过头和那出尘脱俗的女子说话,“今日你和小七可还顺利?没有巫族的人找你们麻烦吧?”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 “不能伤害老弱妇孺是二族之间的规矩,以现在两族之间的气氛倒还在维持这个,短时间内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不过今日汤谷发生了什么?陛下与殿下时常坐着下棋的那张石桌去了哪里?又为何这个扶桑树比早上离开时还要树叶稀少?” “还不是这六个臭小子干的。”萧清长眼睛一眯严厉的目光盯着某个趁机偷懒的小金乌,他厉声呵斥对方把其他六个也给吓得哆嗦了一下。 瞬间刚刚偷懒以下的小金乌绷紧了自己羽毛,急急忙忙地在树上站好。 训完偷懒的家伙的萧清长重新转过头和女子解释道,“今日我那小器灵醒了过来,我便过去看看他,就离开了汤谷这么一小会,结果这六个家伙差点没把汤谷拆了!等我重新赶回来的时候,石桌已经被他们砸成碎片没办法复原,扶桑树上叶子也折腾了不少下来,所以我才在这里罚他们面壁思过。” 听完萧清长解释的女子脸上笑容不变,她打消了原本打算为自己的几个孩子求情的想法,“你心里有数就好,这几个调皮的家伙还得是你才能镇住。” “羲和你在的时候他们可没这么顽皮。”萧清长叹了口气,他把之后盯着六只小金乌的事情交给了对方,“刚才小器灵先回了屋,我还打算看看他醒来后身体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之后面壁与罚抄就要羲和你来盯着了,” “可千万别心软!” 女子、也就是羲和,她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今日顺路搜集的灵液,将装有灵液的瓶子交给萧清长后,羲和挂着轻浅的笑容把人往汤谷入口推去。羲和让萧清长不必担心汤谷,她会好好管教那几个皮得无法无天的小家伙,“现在去看看你的那个器灵吧,他刚刚诞生出来不比我们,你也该好好教导他。” 是这样的吗? 若有所思的萧清长被推着离开了汤谷,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那间宫殿入口处。 进去看看吧,这么告诉自己的萧清长推门而入。 正在偷偷摸摸做坏事的郭嘉:。 猛地收回手的郭嘉把罪魁祸‘手’背在身后,他朝着萧清长无辜一笑,“清长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那边的小金乌不需要被你教导了吗?” 推开沉重的房门,萧清长抬眼就看见带着满脸好奇的郭嘉试探地抓住了自己未制作完的东西,眼看着就要把盖在上面的布条掀开,下一秒因为发现自己的存在郭嘉立刻把东西放回了原位。 “你在做什么?”萧清长走了过来把东西收在了郭嘉碰不到的地方,比如说除非用法术腾空才能碰到的房间顶部,放好东西后萧清长才双手环胸,一副打算听听郭嘉解释的模样,“说吧,你刚才打算做什么。” 郭嘉发出了尴尬地笑声,笑了没两下后他忐忑地看了两眼萧清长,“我对你口中的秘密实在有些好奇,没忍住才会去偷看的。” 像是对郭嘉这个坦诚的回答无可奈何,萧清长抬手扶住额头,整个人无奈又好笑地仰起头,嘴角露出了一个苦笑, “这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等我做好一定会第一个通知你的。”只要那个时候,小器灵还是清醒的状态。 “真的会是第一个?而不是第一批?”郭嘉还是有自知之明在身的,如果是未来的萧佚那他可以肯定对方的内容,但现在这个是与他根本不熟悉的萧清长,能成为第一批被通知的人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所以郭嘉说完这句话就颇为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郭嘉非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有一个朋友有一个很迷茫的问题,他为此困或许久找到我帮忙,不过我才疏学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个问题。若是清长没什么事情、也不介意的话,不知可否回答一二?” 虽然这个转移话题的方法很僵硬、很明显,但是架不住两个人都很配合,在郭嘉的发起萧清长的配合下,他们飞快地跳过了刚才那个尴尬的问题。萧清长示意郭嘉继续往下说,把那个所谓的朋友的问题描述清楚。 “问题是这样的,我那个朋友上了战场,他在一个军队里面担任谋士,昨日他送来一封信说他被敌人包围住。他手下英勇善战的将领刚好出场采集物资去了,现在留在营中的都没办法和对面抗衡,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短。”郭嘉把自己遭遇过的情况稍加包装说了出来,每说一句话他就要抬头看看天空,好在下一道天雷劈下来前打住话头,可别又把他给劈回了过去。 ——至少让他知道一下清长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以及对方知道的解决办法。 不知道是不是郭嘉真的找到了空子,这回郭嘉把所有事情都描绘完了,天道都没有对郭嘉下手。 从中察觉到了什么的萧清长目光幽深地看了眼郭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若是对日后造成什么影响才是得不偿失的。 斟酌半天萧清长也只给出了,“一力破万法,只要足够的强大,就不用担心这种事情。” “不过你也说了敌人有不同寻常的援助,你让你的朋友也找一个不就是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寻找那些人。郭嘉长叹口气,他接着往下说,“要是清长在就好了,以清长的能力一定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一语双关。 然而萧清长完全读不出来郭嘉的意思,只以为对方想让自己去帮忙,对此萧清长的态度是婉拒。 他连巫妖二族之间的战斗都不参与,更何况去帮一个不认识的。 “我不参与这些事情,不过你为什么不试试那种张贴布告寻找某某人的方式?”提出了一个奇怪办法的萧清长努力压住自己的嘴角,他没让自己笑出来。 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 思索这个办法可行度的郭嘉打算撤了,山阳那边情况危急,他继续在梦中逗留会耽误不少事情。目前已知能够离开梦境的办法是被天雷劈上几道,郭嘉于是再度开口说起天道不让提及的事情,“清长,其实我来自” 天上很给面子的落下了一道碗口粗的天雷。 无辜被牵连的萧清长抹了把自己黝黑的脸颊,他另一只手接住缓缓倒下的郭嘉,心中早已有所决断。 来自未来吗……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 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郭嘉第一件事情就是穿好衣服鞋子,备好马车直接赶往曹操那里,他从萧清长那里得到了破局的办法。 在曹操府中侍从的指引下来到了书房,郭嘉匆匆忙忙地推开房门要把自己得到的办法告诉曹操,“主公!嘉有一法!” “什么?”刚刚醒来的曹操努力睁开有些困倦的双眼,他昨夜忙碌到很晚才睡下,睡着没多久就又被临时来访的郭嘉叫醒,“详细说说。” 郭嘉意欲张口之际,他看见烛火下曹操的影子发生了奇怪变化,原先照在墙上的人形影子缓缓拉长变宽,隐隐有将整堵墙面覆盖的趋势。变得宽大的影子边缘开始变得不怎么平整,有像触角一般的细长物体伸了出来。 目睹了全部变化的郭嘉视线下移,他和正期待地看着自己的曹操对上了眼神。 对身后变化毫不知情的曹操下意识回过头, 从影子里咕咚出来的一张脸在曹操相隔不过一个指节的距离,那张脸呼出的气体打在了曹操的脸上。 第一百六十章 直面妖怪的曹操下意识拔出腰间的长刀, 锐利泛着寒芒的刀刃轻易地割开了妖怪的脸颊,身手仍然矫健的曹操不做过多纠缠退到了郭嘉身旁。曹操看着眼前远远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情,余光撇到郭嘉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曹操心思一转就猜出了这是什么, “也是妖怪?这是什么妖怪?”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这种。”郭嘉对于妖怪的认知在梦中有了很全面的补充,但他也没见过这种能与阴影融合在一块的妖怪。 或许只有清长才能认出来吧。 这么想着的郭嘉往后退了几步,他摸到房门的位置试图打开大门逃出去, 然而湿润的异样触感让郭嘉连忙收回手。一转头,他发现大门被难以言表的恶心的液体给糊住了, 白色粘嗒嗒的液体粘连在大门上, 多余的部分如同蜗牛爬行般缓慢的下滑, 一边滑一边有白色的粘液滴落在地上。 成功被眼前场景恶心到的郭嘉拿自己的衣服下摆猛擦手,他坚定了自己回去后就把这件衣服丢到的决心。 “人能杀死妖怪吗?”唯一有着兵器的曹操用长刀劈砍大门, 但那些粘液不仅仅封住了大门让他们无法逃离, 更是一层防止大门被破坏的保护膜, 能割开妖怪的长刀在粘液中毫无作用。 曹操甩掉刀上恶心液体,他将刀刃对准了更有胜算的阴影处。 郭嘉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有机会, 但是过程会很艰难。之前文若派人暗杀过董卓麾下的妖怪, 耗了不少人在上面才解决掉那个妖怪, 今日恐怕没那么容易可以脱身。” “那就杀死妖怪。”曹操气势不见萎靡, 持刀与妖怪僵持的他应对随时会冲出来的怪物。 并不只是单纯躲藏的郭嘉在房间里寻找逃脱的办法, 他的目光落在房间中唯二的两盏烛灯上, 拿来其中一盏的郭嘉把烛火对准了门上的粘液。 哗啦一下, 火苗沿着白色的液体燃烧起来,突然明亮起来的房间中不见阴影的存在。橙色的火光照在曹操和郭嘉那两张惊讶的面庞上, 曹操一言难尽的目光落在了郭嘉身上,“奉孝,你这是想烧死妖怪还是烧死我们?” “这、这我也没想到啊。”郭嘉目睹覆水难收的局面,他如今唯一庆幸的是那个妖怪似乎因为房间太亮而无法显形,现在被光亮逼出了这间屋子,“主公我们还是先从这里逃出去吧。” 问题来了,房门还在被那些粘液附着,他们根本打不开房门的情况下,该如何从这里逃出去? ——最后二人从窗户处翻了出来。 抹了把自己再度被熏黑的脸颊的郭嘉非常怀疑,他最近是不是和黑灰过不去,被雷劫批了好几次都灰头土脸的,现在又因为一时手误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郭嘉都在想自己要不要找个道观拜一拜,把身上的霉运祛祛。 曹操擦了把脸,他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回到房间大门口,隔着大门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火光。而在房间里面目睹的那些白色粘液,从外面来看确实什么都没有,整扇大门正常得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唯有踢上两脚大门牢固得如同岩石时才能觉察出不对劲。 “奉孝,你说今日这个妖怪的目标是谁?”曹操突然开口问道。 此时绕了一圈走过来的郭嘉站在曹操身后看着人,他垂下眼眸实话实说,“以嘉之见,他的目标是主公您。” 冷笑一声的曹操并没有让人来救火,也是因为这间屋子里放着的都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就这么和郭嘉站在外面看着整间屋子被大火烧成一堆焦炭。曹操活动着站了一夜后麻木的双腿,他转身准备回去换身衣服去上朝,郭嘉也转身离开。 等下,他来找主公是因为什么事情? 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做的郭嘉停住了脚,哦对,他是在梦中被清长启发想到了如何找那几人的。! “主公留步!嘉有一事未说!” …… 萧佚在历经几天‘跋涉’后终于和萧平一起回到了山阳,惦记着回屋睡觉的萧佚与三三两两的行人一同进了城,左手牵着萧平的他路过一块布告板往前走去。 发现布告板前面人山人海的萧平扯了扯还在凭着记忆往前走的萧佚,逐渐长开的小脸上充斥着萧平的好奇,“阿父!那边是什么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嗯?”因为困顿反应慢两拍的萧佚顺着萧平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山阳郡多出一个奇怪板子的他也好奇起来,“之前还没有的。” 打起精神的萧佚走了过去,他带着萧平挤过人群来到最前方。 发现上面写了什么的萧佚:。 “咦?这是寻人启事?”萧平坐在萧佚的怀中小声和对方吐槽,“把画像名字特征张贴出来……真的不是阿父曾经说过的通缉令吗?” 这真的是在寻人而不是寻仇吗?萧平发出了懵懂天真的吐槽。 “咳。”没忍住笑了出来的萧佚紧紧抿着嘴唇,他在试图努力让自己笑得不要太过分,“哈哈哈,他们几个也没想到会有今日局面吧!这下别说出来,估计在他们自己淡忘这种尴尬感之前,那几个家伙怕是不会出来了。” 不过这是谁出的好主意,他一定要好好见见这人! 继续往下看的萧佚看见了最后写着能领取奖赏的地方,是城中央的曹操府邸。 那估计就是曹公手下那些谋士中的某一个做得,也不知道是谁提出的这个办法,不过萧佚猜测这件事情应该与贾诩程昱等人无关,至于剩下的人中是哪一个萧佚就真的猜不到了。 “阿父?我怎么看到于吉师侄也在上面?”萧平在众多不认识的人中找到了自己唯一认识的那一个,他立刻惊喜地拉扯着萧佚的袖子告诉对方这个好消息,“会不会你也在板子上面啊?” 呛到了的萧佚捂着嘴巴剧烈地咳嗽几声,他已经察觉到身旁那些人的目光灼热起来,毕竟找到一个就能有不少赏钱,没人能拒绝钱财的诱惑。尴尬笑着的萧佚捂住了萧平的嘴巴,他对着周围的人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幼儿口无遮拦,随口胡说的!我就一城外人,怎么会认识寻人榜上的那些人呢。” 边说边往外走得萧佚往另外一块板子上瞄,那里还挂着几幅人的画像。! 震惊发现自己的画像真的在上面的萧佚连忙低下脑袋,在众人反应过来前退出了人群,而后萧佚把萧平夹在咯吱窝下一路狂奔远离了那块恐怖的布告板。 别、别让他直到是谁把自己的画像给挂了上去!! 避开一切可能遇到的人,萧佚成功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回到了那个小院子,他推开大门走了进去。一进门萧佚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萧平放下,活动着酸胀手臂的同时往郭奕的屋里走去,他打算看看独自一人在家的郭奕有什么照顾好自己。 萧平则往与萧佚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他去主屋看看有没有人,如果没有人的话,主屋那张大床正适合他和阿父一同睡觉歇息。 郭奕坐在屋内的大床上挥着自己的手臂打发时间,在失去萧平这个玩伴后他找到了打发时间的办法,不过偶尔还是会因为无聊在屋内自己没事干嚎两声,嚎够了就继续玩自己白白胖胖跟藕节似的手臂。 奉孝这家伙也是心大,萧佚无奈地上前抱起郭奕,把孤孤单单的孩子抱到了主屋。推门而入的萧佚抬眼刚想和之前进来的萧平说两句话,就看见郭嘉正坐在床榻上和萧平说着什么。 “你回来了。”郭嘉笑着,眼中惊喜的光芒怎么都遮掩不住,情绪略有些激动的郭嘉有很多话都想告诉萧佚,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萧佚点了点头他奇怪这个点郭嘉为什么还在床榻上坐着,“今日你不需要去曹公那边点卯吗?” “这几日有些不舒服,主公允了我休假。”郭嘉往床榻里面挪了挪,给萧佚腾出一个位置,“现在你回来得正好,现在主公和陛下还有几位大臣深受袁本初那边干扰,身边备上不少侍卫都有被偷袭暗杀的风险。” 若是清长在,他们就不会过于被动,面对那些暗杀的妖怪也多了一分底气。 萧佚把好动的郭奕放在床上,萧平也从床尾爬上床和郭奕玩了起来,坐在床边的萧佚成了阻拦两个小孩子翻下床的保障。他问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要你们在城门口张贴寻人告示?” 于是郭嘉详细描述了他们受到的是怎么样的干扰。 “袁本初、不,应该是常羲,他居然真的这么做了?!”萧佚不安地紧皱眉头,他无法理解常羲现在做的事情,“他这么做是想要把我也牵扯进来吗?他到底想做什么?” 听出几分意思的郭嘉不解,“你不是不能参与进这种事情吗?当初巫妖大战你就没有参合进去,还在汤谷待着避世。” 这下轮到萧佚疑惑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汤谷躲避的?” 郭嘉:糟糕,一顺嘴就说了出来。 160-175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最后萧佚也不知道郭嘉为什么会清楚掌握巫妖大劫时自己在汤谷避世的行踪, 他以前从未提起过这件事情,最多也只是提到了巫妖大劫后妖族的结局。 当然这也不是郭嘉不愿意说的原因,而是他每次将要开口的时候, 天上凝聚出来的乌云就会浅浅劈下来一道雷警告, 这样萧佚也不好继续逼问下去。毕竟要是真的被雷劈了,他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但是郭嘉只是一个凡人,很难说会不会被劈出什么问题。 “算了, 奉孝知道那些陈年往事也没什么。”萧佚想了想也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多一个人知道那些事情又没什么, 对于已经发生的过去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回来这么快就是因为察觉到不对, 邀请我去的那位故人是我和常羲共同认识的,所以在察觉常羲故意调我离开后, 我便立刻往回赶, 幸好一切都还不晚。” 郭嘉开始推测常羲之后的行动安排, “你进城的事情对方一定会知道,袁本初那边绝不会在让妖怪过来暗杀主公和陛下, 他们一定会大力攻城, 在常羲与你邀请你一决胜负之后。如果嘉没猜错的话, 他们一定会让常羲来牵绊你, 让你无法及时回援帮助我们。” “你说得对。”萧佚不得不认同郭嘉的想法,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多给他们找一些援手才行, “于吉还有那几人也该出来做点事情。” 所以他已经在城中张贴了寻人告示, 还是告示上写明赏金有多么丰富, 郭嘉看着萧佚似乎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萧佚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郭嘉:? “人强大了容易做些糊涂的事情,所以为了防止他们出现这种情况我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法术, 确保自己能随时把犯事的人抓回来。”萧佚说得十分无辜,不过他心虚的目光在房间里乱瞄,怎么都不敢看对面目光犀利的郭嘉,“咳,这个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谁能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起到作用呢。 虽然觉得萧佚这行为着实有些冒犯,但是郭嘉觉得现在用得正是时候,如此一来他们就不必担心缺少萧佚后,城中就无人能对付那些能力离奇的妖怪了。 几日之后不出郭嘉所料袁绍派出了自己所有的兵力包围住山阳,在山阳城下叫嚣着要与刘协曹操决一死战,胜券在握的袁绍对刘协势在必得,只要他再把曹操和刘协抓住,让三人都受控于自己的手中,日后将不再有还能与自己一争的人选。之后是做一手遮天的权臣还是就此改朝换代,袁绍只要随心所欲就好,因为不会再有人会戳着他的脊梁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曹操自然派兵迎击,不过应战的将领并非是他的人,而是一个近期过来投靠他们愿意为刘协小众的白袍小将,与小将一同前来的还有三人。这三人中最为年长的那个追溯其祖上还是中山靖王,也就是说这人是汉室宗亲,他带来了自己的两个义弟,两人都神武不凡英勇无比。 此次迎击是为降低袁绍的戒备心,出战将领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在知道这件事情后,白袍小将当众出列主动接下这次出兵的任务,他带着朝廷拨给他的小部分兵马出城迎战袁绍。 袁绍倒也是个谨慎的,他派出同等兵力与白袍小将交战,并没有因为对方籍籍无名而轻视,认真地与身边的谋士商量每一步作战决策。白袍小将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在仍有余力的情况下他做出一副不敌的样子,带着剩下的人手逃回了山阳,在山阳的城门关闭后他们听见了对面兵士的欢呼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萧佚登上了城墙。 “清长你来了。”在城墙上观察战况的荀彧侧眼看着萧佚,很快就收回视线的他紧紧盯着城墙下面的局势,“袁本初似乎没有上当,他还是在警惕着。” 闻言萧佚低下头顺势看了过去,“奇怪,为什么下面一个妖怪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吗?那彧可能知道袁本初在警惕什么了。”荀彧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萧佚,他很确定对方才是让袁绍真正害怕且提防的人,“只要你不走,看来袁本初就不会尽全力。” 而只要袁绍那边的常羲把萧佚‘引走’,他们的计划才能真正实施成功。 得到这么一个结论的荀彧让人去通知下面的将领计划延迟,等萧佚离去后再继续。做完这些后荀彧问萧佚另一个人的动向,“怎么就你来了,奉孝呢?今日他没有像往常的时间点来这里。” “奉孝还在歇息,他好像做了噩梦怎么都醒不过来,今日事情比较重要所以我便先独自过来了。”萧佚回答道,经过荀彧这么一提他就又想起来郭嘉怎么都叫不醒的奇怪现象,他用了很多办法都唤不醒睡梦中的郭嘉,对方也是紧紧皱着眉头像是被梦中的东西所困扰。对此萧佚只能放弃自己把人叫醒,他准备处理完常羲的事情后再去郭嘉梦中一探究竟——如果对方没有提前醒来的话。 萧佚突然精神一振,他抬起眼睛看向天空中漂浮过来的云朵,凡人的视线无法触及之处对萧佚来说不是什么困难。因此他轻而易举地看见了云朵之上站着的人,萧佚摩挲着手中的长竹棍,竹棍一端挂着的灯笼随着城墙上呼啸的狂风而飘动。 抬手间萧佚身上的宽袍大袖换成了他许久没有穿过的窄袖劲装,自从大劫过后这身衣服就彻底压在箱底落了灰,萧佚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一天会重新穿上它,而敌人却是曾经的故友。束着高马尾整个人气质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萧佚和荀彧交换了一个视线,而后便出现在天边的云端。 “常羲。”萧佚看着眼前同样严阵以待的人,他尝试着再一次劝阻这人不要做蠢事,“你这么做只会给妖族带来灾难,收手吧,不要让他们当初的努力付诸东流。” 常羲握紧了自己的武器,他目光坚定地回答着萧佚,“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会就此停下的。” 而本就在劫难后避之海外苟延残喘的妖族…… “此次事情我等出来前便已经发誓,不论成功与失败都与妖族无关,这是我们自己私下里与人族之间的孽债,同样也不在你管束范围内。” “你已经算好了这一切?”萧佚皱眉,注视着常羲的萧佚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清过这人,“你是为什么?羲和、帝俊和太一都是因为巫族、因为当年那场大劫而亡,你与人族从来就不存在私仇一说。其他妖怪就算有私仇,以你们这些日子的行径,早已越过了私仇的范围。” 本来就只是随意的一个用来糊弄天道的借口,常羲也从未在这方面下过心思,糊弄不过去也就那样。并没有继续狡辩的常羲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尖对准了萧佚的他神情锐利,“莫要再多言!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后退任何一步的!” “我也不会。”萧佚手中的竹棍一转,把竹棍当作长剑来使用的他横棍挡在身前。 上面打得乒哐作响时,下面的战场也拉开了真正的序幕。 目睹萧佚离去的袁绍迫不及待的拿出了自己准备多时的秘密武器,配合着骑兵冲锋在最前方,势如破竹地穿透了对面防守的队伍。 靠近城墙的那一刻,骑兵队长发出了一声巨吼,“扔!” 听见指令的骑兵动作一致地将那些秘密武器丢到城墙上,他们勒马在距离城墙一里不到的地方停驻,观察着那些秘密武器从束缚中挣脱开来后动作迅速地顺着墙壁爬上去,对着守卫的兵士张开了自己的獠牙。 在那刹那间,兵士齐齐后退一步,黄色的符纸漫天飞舞,触碰到妖怪的符纸无火自燃,给妖怪留下了严重的伤口。 “什么?怎么回事!”袁绍惊讶地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武器被符纸击落了一大半,“他不是在上面牵制萧佚吗?” “但你忘记人族本就有隐居的修行者了。”在袁绍身旁观察战局的‘人’说道,他抬眼看着替换兵士站在城墙上的几个老道,“啧,还是留了后招防备我们吗。” 于吉以及其他身负重担而来的道士替换兵士直面那些妖怪。 云上同样有留意地上情况的常羲冷笑一声,“你还是联合了他们,不过只是几个小小的人族道士,又如何能与妖族大将相比。” 那些道士中唯一能让常羲高看一眼的也只有通天的弟子于吉。 “不要小瞧人,他们远比你想象的要坚韧强大。”收棍而立的萧佚操控着翠光两仪灯撞向常羲,几度和对方擦身而过。 避开攻击的常羲躲着翠光两仪灯,他看着似乎还仍有余力的萧佚,脸上是胜劵在握的自信神情,“你还能坚持多久呢,清长。” “你还有多少法力能和我继续打下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道心破碎后萧佚的身体就是个破了洞的水桶, 哪怕一开始里面装了很多,法力仍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减少,更别说萧佚后来还遭遇了不少事情、用了好几次法术, 如今体内剩余的法力早就不足最开始的一半。靠着这最后一小半的法力萧佚又和常羲几度交手, 如今能维持着身形站在这里已经实属不易。 “至少打赢你的力量还是有的。”萧佚没有显出自己的颓势,他召回翠光两仪灯在自己身旁静静漂浮着,不再出手的萧佚视线落在脚下大战的袁绍与刘协军队,“袁绍绝对不会是最后的胜者, 你的计划是实现不了的。” 常羲也低下头,他能看见自己留在袁绍身边的妖族将领被那几个牛鼻子老道绊住了行动, 如今交手的双方军队中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凡人, 这下又变成了人族自己内部的战役。 并不认输的常羲丢下一个法宝, 法宝从天而降穿过云层落在那几个道士面前,妖族将领用那些法宝开始反攻, 逐渐有了胜过对方的迹象。 “你把法宝给他们用, 就不担心之后打不赢我?”萧佚丢出了身旁的翠光两仪灯。 “不担心, 毕竟如果你还有余力就会出手阻止我,而不是站在这里宁可和我说话也不动手。”看得十分清楚的常羲心中有些轻敌, 本该趁机出手努力掌握这次打败萧佚的机会, 可偏偏他也站在这里与萧佚一句接一句地聊了起来, “真正没有胜算的是你。” 说话间常羲低下头看着城墙上紧张观望局势的那些人, 没有在里面找到那个让他格外在意的凡人, 常羲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那人不在?是自己独自跑了还是、被特意送离了战场求个安全? 被惦记着的郭嘉在混乱的梦境中打了个喷嚏。 站在一片废墟中的他茫然地望着四周, 废墟中熟悉的一些大物能让他确定这里就是自己每次醒来的地方, 可与之前见到的金碧辉煌的宫殿不同,现在这里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墟。废墟上的尘土多到郭嘉没法判断这是房子倒塌时造成的还是因为时间过了很久自然积攒起来的。 犹有记忆记得汤谷怎么走的郭嘉转了个方向, 他向着汤谷那边而去。 路上郭嘉嘀嘀咕咕地自语着,“这里坍塌损毁也不知道清长去了哪里,不过汤谷有那十子在,清长应该会去那里优先保护他们。” 等他找到萧清长后再去了解究竟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踏进汤谷,郭嘉就发现原先充斥着十只金乌嬉笑怒骂声音的地方安静得吓人,扶桑树仍然在原地舒展着自己的树叶,似乎因为少了闹腾的小家伙扶桑树的树叶都要翠绿不少。郭嘉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树下被破坏的石桌的地方又放上了一张崭新的,上面落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 环顾四周都没有看见金乌或者萧清长身影的郭嘉觉得不太对劲,现在是巫妖大战的时候,不论是清长还是那两个人都不会允许还只有孩子的小金乌们出去吧?就算出去也不会去很远的地方,石桌上不该有这么多灰——总不能是他又来到了很多年后,现在连巫妖大战都结束了吧?! “清长?清长你在吗?”郭嘉呼唤了两声对方的名字,他试图得到萧清长的回应。 可是他听到了一声陌生的微弱声音。 郭嘉:? 循着声音过去的郭嘉看见了奄奄一息的羲和,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的羲和捂着腹部的伤口,她倚靠着扶桑树的树干艰难地喘息着。发钗散乱青丝铺地的羲和抬眼,她紧张地看着从未见过的人站在不远处,虚弱地羲和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能用来说话了,她挣扎着张口问道,“你、是谁?” “羲和?这里发生了什么?清长又去哪里了?”郭嘉没有贸然上前,他在羲和不远处伫立,没有继续上前引起对方的警惕。 他认识我? 好半晌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的羲和眯了眯眼睛,她花了不少时间才从记忆中找到疑似与郭嘉有关的回忆,“你是那个……小器灵?” “对,是我。”郭嘉点头,他颇为着急地向羲和打探萧清长去了哪里,“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不知道羲和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但现在这情况看着十分危急,以防万一郭嘉想要去提醒萧清长注意十只金乌的动向,郭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改变过去。 并不能确认郭嘉身份的羲和吐出两口浊气,她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哪怕他也无法确认郭嘉的身份,“他收到远方的信件,似乎是什么大事情便带着金乌冠和金乌簪离开,已经走了十多天。汤谷只有我一人分身乏术,所以每日带着一只金乌出去履行职责的时候,我都会给汤谷上进出限制的封印。” “今日我察觉到封印被打破便带着小六往回赶,等我赶到的时候汤谷里已经不见其他孩子的身影,也是在这个时候我被人从后面偷袭打伤,小六为了给我报仇追了出去,而后如同他的哥哥弟弟一般没了消息。” 郭嘉的眉毛在羲和叙述的时候紧紧皱了起来,他感觉到了不妙——该不会今日便是那十只金乌只剩下一只的日子吧?! “你还记得是什么打伤的你吗?” 敛眉回忆的羲和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她并没有看清楚那个法宝的样子,只是上面流转的力量是她熟悉的,羲和似有所指地说道,“是一个圆圆的像是舍利子一样的东西。” 舍利子?郭嘉现在明白为什么当初萧佚对佛教佛庙如此不喜,原来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生死之仇。 “我的时间快到了,”完全放松下来靠在扶桑树树干上的羲和眼中闪过不甘,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还没见证妖天庭兴兴向荣的那一刻,但是无法凝结的伤口正在逐渐剥夺她的生机。羲和没有办法,她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郭嘉身上,“帮我、帮我找到幕后真凶…报仇……” 羲和失去了呼吸,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扶桑树树上的叶子掉落不少下来,洋洋洒洒地落了羲和一身,仿佛为她盖上了最后安眠的被褥。郭嘉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隐约能看见羲和透明的灵魂出现在尸首附近,在还没有六道轮回的洪荒,羲和只有一身修为与精骨回归天地的唯一结局。最后羲和不安地看了眼扶桑树上仍然留存的几只小金乌搭建起来的窝,她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消散。 扶桑树再度朝羲和伸出了枝丫。 送走这里唯一能提供线索的羲和,郭嘉焦急地在汤谷中转悠,他现在不知道萧清长的下落,也不知道那几只金乌飞到了那里去又遭遇了什么,两眼一抹黑的他完全找不到另一个人为自己引路。 “清长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郭嘉在汤谷绕圈圈的时候他隐隐听见了几声此起彼伏的哀鸣,鸣叫声中的哀伤引得郭嘉莫名的难过,他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不是他的耳朵已经厉害到能听见远处的声音,而是这个声音极具穿透力,就算是相隔千里之远的郭嘉也能听见这个声音。 发生了什么? 上一秒还在想着这个问题的郭嘉,下一秒就看见了十日当空的盛景。炽烈的日光照得他双眼一阵发黑,空气中快速蹿升的温度让郭嘉怀疑自己是不是会死在这里,但这些感受来得快去得也快,郭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前有了模模糊糊的景象,周身的温度只是让他感觉到有些微热。 顾不上原因的郭嘉抬头看着那十个太阳,他们似乎在与什么人交手,金乌的移动是杂乱没有规律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擦身而过。 十日……他好像在什么书中看到过类似的故事,郭嘉绞尽脑汁回忆着自己读过的书籍,平时伶俐能与人辩论的大脑如今一片混沌,他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故事。 又是一声哀鸣响起。 其中一个太阳从天空中缓缓坠落,身上的光芒逐渐消散。 “羿射九日……!这是羿射九日的故事!”郭嘉激动地站了起来,很快他就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就算他知道了是什么事情,他又能告诉谁?又能做什么?唯一能看见他的是清长,可他无法把将要发生的事情告诉对方,开口就有天雷阻止。 而且,这只是一个呈现了清长过去的梦境。 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过去的郭嘉站在原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个太阳被逐一射落,只剩下最后一个在空中悲伤地鸣叫。 “羲和、九只金乌还有帝俊太一,”汤谷外面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天地量劫又过了一次,这回总该轮到我西方兴盛了吧。” 笑得如同弥勒佛的僧人走了出来,他身旁是平静无波的另一人,十分巧合郭嘉见过他们中的一个人。 现在他理解为什么清长会是那副态度对待佛教了,郭嘉的视线落在了接引手中的念珠上。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准提和接引在确认羲和真的死去后便匆匆离去, 徒留下汤谷中的废墟等待着后面人的到来。 在郭嘉绕着汤谷焦躁不安地转圈的时候,急匆匆赶回来的萧清长从云端摔了下来,落地不稳的萧清长双手撑在地面上站了起来, 他第一眼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过来的郭嘉, 第二眼便是一片狼藉的汤谷还有扶桑树下的羲和尸体。同时萧清长清楚发现十只小金乌不见了踪影,整个人神情恍惚得让郭嘉怀疑他下一秒就会被气倒在地上。 “这里、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萧清长茫然地看着郭嘉,他不敢相信原本温暖舒适的汤谷会成为冰冷的废墟,“郭佚, 你知道吗……?” “清长你先做好心理准备。”郭嘉停顿了一息左右,他用最简单最快能了解情况的话告诉了萧清长一切, “羲和是被准提接引打成重伤不治而亡, 十只金乌在外面被射落, 只有一个还活着。” 踉跄了两步的萧清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扶住自己的额头神情一片空白, “我、我只是去了昆仑一趟, 为什么……为什么回来就成这样子了!”他、他怎么跟帝俊太一交待!? 出门一趟, 回来发现小辈死得只剩下一个,生活过千年万年的地方也成了废墟, 要不是知道自己只走了一年不到的时间萧清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梭时间去到了未来——可现在来看还不如到了未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萧清长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彻底静下心, 他只能把心思都放在郭嘉身上, 从对方口中得知更多的事情。 郭嘉把自己醒来后目睹的事情都告诉了对方。 “准提、接引!”近乎咬牙切齿吐出这两个字的萧清长攥紧了拳头, 但他知道现在更重要的是不知道情况如何的十只小金乌, 重新抬起头看着扶桑树的他轻轻拍着树干说道, “羲和, 你在扶桑树里面对吗?” 树上的叶子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松了口气的萧清长转身, 他带上毫无力量的郭嘉往汤谷外面走去,因为现在只有对方知道金乌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里。在郭嘉的指引下萧清长赶往金乌发出哀鸣的大致方位, 甫一靠近他就察觉到一股难以摆脱的炎热,像是要把周围环境、身体中的水分全部蒸干一般。 这更方便萧清长找到具体的位置。 “帝俊?太一?”萧清长看见了本应该在妖天庭和妖将商量与巫族作战一事的二人,对方手中抱着的是几只金乌的尸首,“他们……” 丧失爱子的帝俊闭上眼睛,他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愤怒与痛苦,“是巫族的人干的,我们妖族与巫族势不两立!” 这样就彻底落入准提接引的阴谋之中,然而萧清长也劝不出口,死去的小金乌也是他从还是一颗蛋的时候注视着长大的,也是他颇为在意的小辈。若是论起愤怒与痛苦,他不必帝俊这个亲生父亲少多少,萧清长咬了咬后槽牙把另一个坏消息告诉对方,“羲和她、她在汤谷别人偷袭,已经不治而亡了。” “什么?!汤谷的大阵是我们几人一同布下的,准圣之下不可能有人破阵。”太一不可置信地出声说道,他思来想去都没想出来谁有这么大的能力,“羲和虽然实力比你我差了一点,但也是即将步入准圣境界的修为,还有谁能伤害到她?” 而洪荒大陆中准圣少之又少,在第一个圣人鸿钧悟道之后,能迈过那道坎的十指可数,除去身为妖族的几人外,剩下的也多是静修清修之辈。况且那些人不在自己的道场沉下心来推敲最后成圣的关键,跑到妖族来杀与他们毫无关系之人干什么? 萧清长的视线在四周看了两圈,他凑近二人用很小的声音告诉对方两个名字,“准提、接引。”?! 在紫霄宫讲道期间有见识过两人厚脸皮的帝俊太一神情一滞,“那两个家伙做着这种事情?难道不担心我妖族跟他们秋后算账吗?” 还是说那二人以为他们妖族会成为下一个龙、凤、麒麟三族?! “稍后再议,我们先把他们带回去,小六也伤势严重需要尽快救治。”考虑得更多一些的大哥帝俊打断了两人没完没了的猜测,他想清楚了现在更重要的是什么事情,“再耽搁下去小六也会有生命危险。” 他们带着奄奄一息的金乌回到了妖天庭之中。 同出一源的帝俊和太一进屋给小六疗伤,不是金乌帮不了任何忙的萧清长只能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他这个时候才有空注意旁边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的郭嘉。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言不出的萧清长感到了疑惑,“从见到帝俊太一开始你便一句话都没说,为什么?还是你又想起来什么细节了吗?” 表情有明显停顿的郭嘉神情复杂,他的目光着重地在萧清长身上停留一瞬,很快郭嘉就挪开了。 以为他是不想讲话?那也要他能讲话才行。 早就张开口,好几次都想说话的郭嘉发现自己正在逐渐失去发生说话的能力,他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同样现在的郭嘉也无法回答萧清长的问题。 这下他真的成为无声的观者了,郭嘉不得不这么打趣着自己。他看着萧清长没有得到自己的回答奇怪地皱紧了眉头,想要继续深究的时候却被匆匆赶来的常羲打断——此时的常羲还只是一个个子只到萧清长肩膀的小少年。怒气冲冲赶来的常羲知道了自己姐姐的死讯,自诞生后就与姐姐羲和相互扶持着长大,对姐姐感情深厚的他完全不能接受突如其来的死讯。 “帝俊你出来!”愤怒的常羲想要找帝俊讨要一个说法,“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她为什么会死?!” 萧清长闪身拦在了常羲面前,他告诉对方帝俊正在屋内救人,“这件事情从开始就是个阴谋!小一小十他们也自己从汤谷里面跑了出来,被巫族的人射杀,只有小六侥幸活了下来。羲和也是在汤谷中被人偷袭才去世的,帝俊与你一样也是被蒙在其中的受害者。” 常羲微微睁大了眼睛,为他所听到的事情。 在这种局势混乱的时候,妖天庭中负责守卫的妖将闪了过来,他朝着常羲与萧清长拱手,“巫族的十二祖巫在天庭外面叫嚣着,他们想要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二人异口同声。 “对,公道。”妖将点头,他想起来刚才目睹的天门外的场景,“十二祖巫说他们族中的人被十位殿下的金乌焰热死不少,有勇士为了解救族中的人毅然挺身拔箭射日,结果反倒是被我们妖族虽死杀害。他们想要为这些枉死的人还有那位勇士讨要一个说法。” 当即常羲不满地哈了一声,撸起袖子就要和外面那些祖巫好好讨论一二,“他们杀我九个外甥,我还没找他们算账结果他们先来找我们了?!” 已经把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的常羲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发泄怒气的地方,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那些野蛮粗鲁的巫族人,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对妖族中人出手。抱着这种想法的常羲迈开脚步,气势惊人地朝妖将来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没有第三步。 转头看着拎着自己衣领的萧清长,常羲不解且愤恨地看着对方,“你放开我!” “别了吧,你还是别给帝俊他们添麻烦。”萧清长抓住冲动的常羲,对方现在是丧姐丧甥的情绪上了头,真让这人这么冲出去和十二祖巫干架,萧清长毫不怀疑今日是还要再死一个,“十二祖巫是那种会在门口乖乖等着你的人?他们一定在外面埋伏好了,就等着你或者帝俊太一冲出去,而后把你们一网打尽。” 更别说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像是有谁隐藏在幕后暗中推动事情的发展。 萧清长打定主意要把一切都调查清楚,“巫族那边暂时不管,现在重要的是妖族内部,你们该好好整理一下看看是不是有早已叛变成为其他势力的妖怪。” 就比如眼前这一个。 “说吧,你是谁的人!”萧清长在对方反应过来前率先摁住了人,锐利的目光锁定在对方布满冷汗的额头上,“你从哪里知道十二祖巫再天庭外面的?!还是说外面根本没有十二祖巫,就等妖族出兵再用同样的办法诈出巫族的大巫们?” 被摁在地上的妖将瞥了一眼常羲,本来想要说的话这一刻尽数改口,他故意在萧清长面前做出一副是为了妖族未来的模样,整个表情看起来像是要英勇就义一般。只是表情还不够、还不到能够说服心机上如同白纸一般的常羲,妖将大义凛然地仰起脖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不过是个不知族群被陛下接纳进来的可怜虫,怎么能理解我们对妖族地深沉的爱!” “我这是在为大义、为了妖族做打算!如今被你识破是我能力的问题,但你别想我告诉你更多的事情,我们也绝不会就此认输!!” 妖将主动地把脖子凑了过来,用萧清长手中的白刃割开了自己的喉管,倒在地上后没多久就窒息而亡。 第一百六十四章 萧清长沉默了片刻, 他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这些时日都在妖天庭的常羲,不由得有些怀疑是不是常羲教给他们的这些思想。 “虽然我跟他的想法是一致的,但我还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冷哼一声的常羲否认了, 他才不会在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做别的事情, “我现在都在抓紧训练妖将,给他们增加训练量好增强整体实力,哪有时间在内部散播这种思想。” 如果不是常羲,那萧清长大致知道是谁指使的对方了。 简单思索过后的萧清长把幕后人的意图都推测出来, 主要也是因为他们的目的太过于直白明了,“准提和接引, 是他们做的, 他们想要挑起巫妖二族之间的战争, 好完成天地量劫。”而在量劫之后洪荒生灵受到滋养会快速发展,准提接引求的就是这个阶段, 他们想要把生机与灵力引向西方, 好让贫瘠的西方摆脱现在的窘状。 明白对方意思的常羲眼神中带着对那两人的嫌弃与鄙夷, 虽然这二人用得手段不怎么地道,但确实激化了他们与巫族之间的纷争。常羲看了眼还不知道帝俊太一安排的萧清长, 他也在犹疑是否要告诉对方这件事情。 “你……”想要说些什么的常羲被推门而出的太一打断。 不知道自己出来得时机正好的太一看着二人, 因为疲惫、悲伤与愤怒而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些, 眼中还残留着释然与轻松, “小六的情况稳定下来了, 后续只要好好养伤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汤谷那边已经不安全, 我和大哥决定把小六送到一个安全也不参与进量劫的地方, 让他在那里养伤。” 也算是给他们三足金乌留下最后一点希望。 而这个地方他们已经有了初步选择,一个就是他们最熟悉也最相信会好好对待小六的萧清长这边, 另一个则是送到远一些但是地位特殊的昆仑山,那里镇压着祖龙又是道祖成圣前的道场所在,洪荒中不过是哪方大战都会避开那里,可以说的上是非常安全了。 “为什么不放在身边?”萧清长颇有些疑惑地看着太一,他不解为什么刚刚经历诸多悲痛的他们还能选择把孩子放在远处避难,“带在身边有你们看护不是最安全的吗?更别说其他小一小二他们不就是因为不在身边才会遭奸人诱惑跑出汤谷,然后被巫族不知道情况的人射落,你们还能放心小六不在跟前?!” 被问到的太一应对自如,他拍了怕萧清长的肩膀一副非常信任对方的表情,“所以要麻烦你跟在小六身边好好照顾他。” 既送走了唯一的独苗苗,又把不应该参与进来的萧清长送走,太一为自己的机智感到了骄傲。 “我?” 满眼茫然的萧清长看着太一,他指了指自己再一次和对方确认,“你确定我吗?可是我也时常会被别的事情叫走,汤谷的事情我也有责任,若非我临时出去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发生的。” 没有说话的太一双手拍上了萧清长的肩膀,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太一那充满信任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发现自己仍然被信任也没被责问的萧清长内心感动,他再一次接下了这件事情,而后接过最后出来的帝俊手中的篮子,篮子里面是重伤还没有醒过来的小六。 和三人道别后萧清长提着篮子往昆仑的方向飞去,他没有忘记把什么都不会的郭嘉给带上,等到了昆仑那个旧道场后他把郭嘉放了下来。 四处张望的郭嘉不认识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所以他问更熟悉这边的萧清长,“这是哪里?你怎么选择在这里照顾小六?” 这里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真的能避开两族争斗吗? “这是昆仑,是对他们很特殊的一个地方,没有人敢在这里胡来。”萧清长挥手间便将道场的灰尘清理干净,他把昏迷中的小六从篮子里转移出来,放在焕然一新的蒲团上歇息。留下密不透风的警戒法术后,萧清长带着郭嘉站在门口随时为对方解惑。 郭嘉努力连接上昆仑与萧清长之间的关系,“这是你的住处?” “不是,我的道场不在这里。”萧清长一下子就明白郭嘉的意思,他垂眸看着地上的石子还有多年未来长出来的野草与青苔,眼中的悲伤显而易见,“太一他们只是想要把我支走,不让我继续参合之间的事情,照顾小六只是一个临时借口” 缺少一些情报而没能推出这个答案的郭嘉看了眼萧清长,眼中满满的都是怀疑,他可不信清长会这么听话。 往旁边走了两步的郭嘉打算继续迈开腿在道场里走几圈的时候,天地之间发生了剧烈的震荡,是的天和地都有震动的感觉。天上的云朵在那一瞬间被震散成了淅淅沥沥的雨水不知道落在哪片土地上,大地的振动让郭嘉左摇右摆站立不稳,若不是萧清长及时伸手揽住人腰,郭嘉恐怕就要在泥土里滚上几圈才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郭嘉视线乱飘,从脚下的泥土地滑到天上的时候他看见了天上伫立着的一个壮汉,身上是用树叶枝条编织而成的衣服手中拿着一把熟悉的斧头——郭嘉想起来了,这把斧头他在华山的时候见过,那个时候刘沉香就是用这把斧头在劈山。 壮汉的对面是乌泱泱的一群妖怪,以郭嘉的眼力只能看见里面散发出金色光芒的两团,怎么看都像是壮汉那一边更有胜算。不过郭嘉隐隐约约明白了对方刚才的意思,“这就是你说得想要支走你?为了现在大战不牵扯你进来?” 萧清长停留在天上的视线缓缓收回,他闭上眼睛在郭嘉的注视下点头,“他们不想要、也不希望我参合进来,所以才让我带着小六离去。” “但是你的道场与昆仑相比安全度不相上下吧,”郭嘉品出了那么一点意思,“你想救他们。” 目光坚定的萧清长用自己的表情证明了郭嘉的猜测,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对抗命运,从注定的死局中把二人救出来。但萧清长也知道这会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行动,他要计划好很多事情务必保证一定点疏漏都没有,才有可能救出那两个家伙。 不过计划前先问问结局应该没什么吧? 于是, “郭奉孝,你以前见过帝俊和太一吗?” 下意识回应的郭嘉说道,“当然见过,太一那家伙第一次见面还用本体袭……” 等等,他是不是听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称呼?! 猛然转头的郭嘉惊恐的视线落在了萧清长脸上,他看见对方了然的神情陡然明白自己是被诈了话,没想到因为一时口快导致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在萧清长开口前郭嘉抢先说道,“我只能说我曾见过的帝俊太一并非现在这种‘健康的活人状态’,而清长你是如何做到的我也同样不清楚。” 所以就不要继续指望从他这里套出相应的一切。 不是活人状态?那这个意思是……魂体?还是得到了不少消息的萧清长若有所思,他似乎能猜测未来的自己是用什么办法救下二人的,不过金乌冠中已经有了一个郭嘉,只剩下金乌簪会不会又失败的概率? 现在轮到郭嘉疑惑了,他不知道萧清长是怎么推测出来自己是郭嘉的,除了姓氏相同外没有任何共同点,他还特意用了‘佚’来作为自己的名字。 被问的萧清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食指在脸上摩挲着,表情中透露着一股心虚感,“我也只是先诈你一下。虽然知道你可能来自未来,但是郭姓之人太多了能想到的不胜其数。而你用的这个假名郭奕与你的儿子在发声中完全相同,所以我才选择了‘郭嘉’作为第一个试探,结果没想到还真的叫我猜对了。” 郭嘉:。 “大意了,下次一定注意。”郭嘉扶额,似乎不能理解聪明机智的自己居然会被一两句话给诈出真相,看起来还是平日里与锻炼少了,打定主意以后口风还要更紧密一些的郭嘉继续说道,“帝俊太一他们是在金乌簪内的,金乌冠会在之后从你手中丢失并且再也找不到,所以你还是要多做一些准备的。” 金乌冠在未来没了踪迹吗?那么这就少了一个能容纳他们的器具,萧清长闭上眼睛思索一会,一个发簪应该可以容纳两个魂体。 拿出金乌簪应对随时准备好的萧清长又问起两人之间的关系,“我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不然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确实是很好的朋友,还是随时可以睡在同一张床榻上的好朋友。 目光游移的郭嘉面对着萧清长那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青涩的眼神,他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能吐出一个回答,这种扭捏的态度让萧清长怀疑地眯起了眼睛,“该不会我们是敌人?” 不对,应该不是这种关系,不然郭嘉有什么理由来帮助他? 郭嘉回答道,他的目光足够的诚恳与真诚,“不不不,我们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好到能抵足而眠的那种。” 萧清长:?!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抵足而眠?他真的能做到和一个好朋友睡在同一张床榻上吗? 萧清长试图把帝俊或者太一代入进来, 可每每想到要是和这二人在同一张床榻上休息,萧清长不由自主地活动着腿,他有种想一脚踹在两人身上把他们踹到地上去的冲动。 果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吧。萧清长没打算继续深究他与郭嘉的关系, 反正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揭晓。他抬起头着重观察天上的情况, 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郭嘉同样抬起头,他看得不如萧清长清晰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双方交手时造成的巨大声势,眼睛和耳朵都被那声势吸引的时候,郭嘉也在思考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让金乌冠碎掉且失踪, 若是他能看见金乌冠最后失踪去了哪里,是不是就能找到它并扭转萧佚与常羲之间的战争。 天地间电闪雷鸣, 巨人与法阵之间的决斗斗得天地为之失色, 不论是天空还是大地都在为之颤抖。郭嘉在剧烈颤抖的大地上站立不稳他也不敢去扶旁边粗壮的树干, 只能暂时矮身将全身的重心放低,刚刚稳住双腿的他就听见天上巨人的怒吼声, 饱含着最后破釜沉舟一击的愤怒。 劈出最后一斧头的巨人支撑不住消散, 他的四肢与身体不断分散成十二个光点, 从空中快速往下坠落,也不知道会掉到哪里去。而巨人的对手是帝俊太一联合众多妖将组成的大阵, 阵法在斩击下破碎, 激荡的光波冲散了法阵的阵型也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本就为了维持法阵耗费大量精力与法力的妖族众人自然抵抗不住这个光波, 被光波穿过身体的妖将纷纷失了气息化做原型往地面上坠去。靠后一些的妖将顾不得自己他们一同向作为阵眼力量也消耗更多的帝俊太一二人拥去, 想要把两人推出攻击范围或是替他们当下致命一击, “陛下!快跑!” 但谁能跑得掉呢。 最后只能看见威力不减的光波来到跟前, 帝俊只来得及和身边的太一对视一眼, 而后双双殒命。显出原型的两只金乌用尽力气发出临终前的哀鸣, 天边的日光受到影响有片刻陷入无尽的黑暗,天地间唯一的亮光是燃烧着生命中那仅剩的一丁点灵魂的金乌, 也就是这个时候萧清长动了。 他脚下用力向着金乌坠落的方向飞去,萧清长在快要到达的那一刻抛掷出自己手中的金乌簪,用金乌焰打造而成的簪子轻而易举穿过了火焰,将虚弱的两团魂体吸进簪体中小心蕴养着。 有惊无险完成了这个操作的萧清长来不及歇息,他抓着返回的金乌簪快速在天雷下面逃窜,每次都与雷劫擦肩而过险些要被暴怒的天道劈得体无完肤。萧清长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逃窜,他的法力有限不可能一直跟雷劫在天上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他必须在法力耗尽前找到能让天道息怒的方法。 于是萧清长想了想又往昆仑山跑去。 “郭奉孝!你是不是被雷劈就能回到自己的时间?”萧清长没有落地,他在空中一边躲避着天雷一边大声问着底下跑来的郭嘉。 郭嘉也大声回应着,“不行,我不能带走金乌簪!” 那这意思岂不是他还是现在度过了雷劫,给帝俊太一争来一线生机?萧清长有了觉悟他骤然停下来看着天上不散的乌云,乌云劈了这么久都没有变浅的迹象,看来今日这场雷劫绝非之前过家家般的强度,更不是什么能轻而易举度过的难关。 萧清长做好决定后把金乌簪放在自己的心口处,若真的没能挺过雷劫,他还能用自己的肉身做一层防护,一定可以保住他们二人残存的魂体!! 开始硬抗雷劫的萧清长丢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法宝,每个法宝不管曾经说得有多么厉害如今在雷劫面前都挺不过一秒,全部化成了一堆拼都拼不起来的黑色灰尘,风一吹连让萧清长回收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雷云淡不了少。 全部身家丢了七七八八的萧清长暂时摸不出来其他的空闲法宝,除了金乌冠金乌簪还有他要用的清净竹外萧清长已经算是两手空空没有多余的能拥立挡劫的宝物,那不成他又四处跑?然后路上捡到法宝就拿来挡雷劫?! 觉得这个方案并不可行的萧清长在纠结中躲开了下一道天雷。 但是他没有时间在多想了。 “清长——!!”郭嘉震惊地看着打算以身阻挡雷劫的萧清长,已经挨了一道雷劫的人看起来似乎没有焦黑以外的其他副作用,可是他仍然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焦香味。 萧清长摇了摇头,“我没事,这点雷劫没什么伤” 伤害那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萧清长就看见原本只是看起来恐怖实际上没什么大威胁性的天雷,在某一瞬间变粗雷电周身还泛着点点劈里啪啦的黄光,这样子的天雷萧清长毫不怀疑能把他和金乌簪给劈成一团焦灰,然后让他们三个好友死后重聚也算是另一种朋友间的团聚? 被劈个正着的萧清长从天上掉了下来,在地上躺着也勉强算是平安落地。 “清长你没事吧?”追着踪迹过来的郭嘉担忧地看着地上躺着的萧清长,他又抬头看眼完全没有消散迹象的雷云,估计不准确的郭嘉问着萧清长,“还有几道天雷?” “不知道,也许是一道也许是多道。”萧清长吐了两口淤血与黑烟,“挺过去就好了。” 下一道雷劫酝酿的时间格外长久,仿佛要把雷云中所有的力量都集合起来给萧清长一个大大的惊喜,然而萧清长猜测到了天道的意图却做不了什么。因为刚刚那道劫劈得他浑身酥酥麻麻的,动一下都能看见表面又、细小的闪电飞烁,闭上眼睛等着下一道雷劫的萧清长半天也没登等到。 萧清长重新睁开眼睛。 他看见被自己收纳得很好的金乌冠飞了出来,在他的前面挡下了一大半雷劫,流光溢彩的发冠表面开始出现点点细缝,而光芒也在逐渐减淡。 “金乌冠?!那不是——”萧清长不可置信地看着发冠,猛地想起来什么的他转过头试图寻常郭嘉的痕迹,然而眼前什么都没有剩下,“奉孝?郭嘉?你在哪里?” 被记挂着的郭嘉看着眼前再度变换的场景一愣,手中的重物感也格外明显,想要看自己拿了什么的郭嘉和出现在自己手中的金乌发冠面面相觑。 等等,为什么金乌冠在自己手里?!刚才不是飞出去挡住了清长的雷劫吗? 他不由得暗道一声糟糕,金乌冠飞出去后他也同步感受到了被天雷劈的感受,与之前每次都一样,郭嘉还以为自己会从梦中清醒过来,结果眼前一花却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宅院中。 打量着周围有些熟悉的建筑风格,郭嘉谨慎地推开几扇大门看里面设施的摆放位置,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郭嘉?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感应到自己的住所被人入侵的萧廷尉推开大门,他匆匆赶到开了半扇大门的房间门口,与郭嘉撞了个正着,“当年你不是回了自己的时间线吗?” 郭嘉有些惊异对方还记得自己,他看着萧廷尉解释,“我不知道,金乌冠挡了雷劫后我就出现在这里,现在是……什么时候?” “永平三年。”萧廷尉的视线落在了郭嘉手中的金乌冠上,怀念的目光落在上面久久不能收回,“不久前陛下刚刚封我为廷尉,按照时间计算现在的我已经是知天命之年。” 仔细一打量郭嘉确实发现萧廷尉的年岁比以往见到的都要年长许多,鬓边也有不少白发,倒是那张脸皱纹颇少。 摸了摸自己白发的萧廷尉解释,“只是用东西染了一点颜色,还是要有点衰老迹象堵住悠悠众口。既然你来了,不如来陪我下一盘棋,顺便聊聊中间发生的事情吧。” 想起当初见过的那幅画像的郭嘉一愣,清长也不记得是谁曾与他对弈,如果那个人是他呢?是在之后才出生的自己,而清长后面锁住自己的记忆不记得自己,所以画像上才会出现半边空空荡荡的情况? “好。”郭嘉答应了。 二人来到棋桌前,就着桌上的残局继续下了起来。 郭嘉看着在棋桌边上的金乌冠,提议把东西还给对方。 谁料萧廷尉摇了摇头拒绝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你能附在金乌冠上?能跨越时间出现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郭嘉还是不太明白。 落下最后一子的萧廷尉看着人,眼中是熟悉的温柔,“奉孝,你会知道的。” 郭嘉:? “等一下,清长你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做更多的事情,郭嘉眼前的场景一花再出现时他出现在一个眼熟的小孩子面前,那是年幼的郭嘉。 小孩眨了下自己圆溜溜的眼睛,他好奇对方怎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叔叔你是谁啊?” 发现小时候的自己嘴巴就这么厉害的郭嘉捂住心口,他才二十来岁为什么会被叫做叔叔啊!生气但又下不去手揍年幼时候的自己的郭嘉扶额,他弯下腰试图让小孩改个称呼,“叫哥哥,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叫哥哥可以,但是我能看看你手中的金色发冠吗?它看起来很好看。”小郭嘉弯了弯眼眸笑着说道。 在这一瞬间郭嘉突然明白了萧廷尉的意思,他把手中的金乌冠交给对方,就像是把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接过金乌冠的小郭嘉是一个新的开端。 —— 送走郭嘉的萧廷尉放下手中的毛笔,他看着自己画好的画卷只在墨干后重新卷起收进了仓库中,而后他唤起多年未曾出现过的系统。 系统熟悉的声音响起,“叫我有什么事情吗?” “帮我删掉一些记忆吧,包括系统你那里自主留下的‘监控’。”萧廷尉冷静地说道。 郭奉孝?期待我们在未来的‘第一次’相遇,萧廷尉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系统完成记忆删除。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把金乌冠交给幼时的自己后郭嘉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双手紧握成拳放在双膝上的他剧烈喘气,好一会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彻底清醒后郭嘉直奔自己的库房。 以前他们提到金乌冠郭嘉都以为碎成了碎片或者是流落人间不知去处,他也没想到在自己年幼的记忆中突然‘捡到’的金色样式的发冠, 就是萧佚以前说了很多次的金乌冠!金乌冠从始至终都在自己手上、在与萧佚相隔不远的库房中, 然而在他经历这段事情之前,金乌冠就无法物归原主。 也难怪之前出事其他人都是被震晕,只有他会陷入清长过去的回忆——因为金乌冠在他这里。 “找到了!”从杂物中翻找出来那个不知道放到哪个犄角旮旯里的金乌冠,郭嘉擦去上面的灰尘露出闪着熠熠光芒的冠饰, “这个一定能给清长带来帮助。” 迫不及待带着东西出去的郭嘉看见了外面焦躁的人群,察觉到不对劲的他往聚集起来的人群外面一站, 竖起耳朵听里面人在讨论什么。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那些怪物张着大口就往城墙上扑过来, 幸好几位道长联手出击将怪物在城墙外面击落!当时那场面可真吓人!!”有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壮汉说道, 他举起负伤的手臂向旁边人炫耀,“我们这些临时征召的兵士就在后面给道长们准备朱砂和桃木剑, 可惜我为了救同伴被咬了一口不得不撤下来, 否则还能在上面继续出力。” 有围观的人跟旁边的人讲话, 讲得那是一个义愤填膺,“对面那个袁绍可真不要脸, 竟然在我们人族自己的战场上勾结妖怪, 就这种人真的做了皇帝, 保不准我们都要成为他用来讨好妖怪的粮食!这种人一定不能让他获胜!” “可是如今太守和陛下都在这里专心抵抗袁绍, 如果连他们都不行, 那还有谁能阻止袁绍?”有人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的目光中带着害怕与恐惧, “妖怪又很很多, 可是我们只有那几位道长,道长要是力不从心还能有谁可以力挽狂澜?” 又有在时疫之后仍然崇拜萧佚的信徒回道, “当然是神通广大一直保护着人族的道君!除了道君还有谁能面对这般困境游刃有余,甚至可以全身而退!!” 还是刚才从城墙上退下来的伤兵,他泼了一桶冷水上去,“别想了,对面也有神通广大的妖怪,据说是和道君相识的老妖,刚一上战场就和道君飞到天边去了,也不知道是在叙旧还是斗法。对方听起来也不是个省油的,谁知道道君和他谁才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听到重要情况的郭嘉眸光一闪,焦虑现在情况的郭嘉连忙赶向双方交战的城门口,凭借着熟悉的面貌成功穿过了层层加严的守卫来到城墙下的营帐。只是先来看看荀彧荀攸在不在这里的郭嘉闯了进来,扫了眼帐中表情惊讶的众人后郭嘉拱了拱手又飞快退出去。 徒留下一营帐的人面面相觑。 “奉孝怎么这般焦急?”曹操倒是没计较对方失礼的举动,如今战场上局势不怎么明朗,萧佚又在天上与人斗法不知情况,换作是他也会这般行事。 程昱在底下顺势开口,他说的话也是曹操想说的,“想必是担心朋友安危,难免失了礼数,还请将军们勿怪。” 仿佛知晓曹操心意般为郭嘉开脱,程昱又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在座众人跳过刚才发生的意外事件,继续他们没有商量完的战事,“现在更重要的是与袁绍的作战,虽然城墙上有道长们出手牵制了那些妖怪,但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然只会有死路一条。” “不知道几位将军有什么好计策?” 坐在高位上的曹操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荀攸荀彧二人不在,但他手下能用之人也不少。 顺着阶梯跑上城墙的郭嘉抓着个兵士问到了荀彧荀攸二人所在,他急匆匆地赶去和两人在转角处相遇。险些撞上去的郭嘉停下脚步,扶着墙剧烈喘息着,很少这般剧烈运动的他此时一歇息下来就感觉自己全身都快要累散架了,郭嘉就是这样也还宝贝似的护着怀中的金乌冠。 “奉孝?!你可算来了!”荀彧充满焦虑的面容中终于有了一丝惊喜,他还没说什么就注意到对方护在胸口处的冠饰,“这、这是什么?” 喘了两口气短暂缓了过来的郭嘉说道,“这就是、清长口中一直下落不明的金乌冠。我做梦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这东西就在我手中。”? 前后两句话他们都能理解,可串在一起他们就迷茫了,荀彧荀攸二人对视一眼,都在怀疑对方是不是焦虑过头了。 荀彧充满担忧的视线落在了郭嘉的脸上,“奉孝你没事吧?虽然现在战况很紧张,但也不至于让你病中为军队出谋划策。” “这、这是……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但是我没问题!现在我只想知道清长!!他是不是还没有从天上下来?”郭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梦中离奇的经历,他解释起来也要花上不少时间索性等一切结束后再谈,他现在所思所念所想都是萧佚的行踪。 荀彧和荀彧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从中察觉到了什么的郭嘉瞪大眼睛,“不、不会吧,你们快说啊!” “我……我们现在就是要去救他的。”见瞒不住了荀攸先荀彧一步开口,他带着郭嘉往兵士围聚的一处墙体走去,在这途中他一边安抚着对方的情绪一边解释刚才发生的情况。 原来在郭嘉赶来的途中,萧佚已经从天上掉了下来,连同着一把紧追不舍的长剑。 能听见他们说话声的萧佚:……还真是谢谢公达你给我留了点面子啊。 挂在城墙上动弹不得的萧佚仰起头和郭嘉打了一声招呼,笑容有些尴尬的他用唯一能活动的那只手臂摸着自己的鼻子,他在郭嘉震惊的视线中解释,“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滑稽地挂在这里,但是吧” “这剑上附加了一些小法术,现在我没有能力解开法术就只能这么尴尬地挂着了。” 灰白的城墙上是刚刚拼死往前冲的妖怪血迹或者是借助云梯爬了上来又被杀死丢下去的普通兵士留下的痕迹,也就萧佚附近的城墙算是干净一些能看见原本的墙壁颜色,而在萧佚挂上来后那些攻击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人,落在旁边也不会击中现在毫无反抗之力的萧佚。 萧佚瞥了一眼穿过自己的肩头刺入墙壁深处的长剑,这种悬空的状态下按理来说他的肩膀应该会剧痛无比,并在某个时刻彻底被锋利的剑刃划穿肩膀并掉在地上摔成一团肉泥。但是他现在能好好地挂在城墙上和郭嘉说话,萧佚猜测是因为长剑上除了加固类的术法外还有其他的法术。 “于吉他们能解开这个法术吗?”郭嘉充满担忧地问道。 “他们没对方精通法术,估计做不到。”萧佚摇了摇脑袋,他也不担心还有心思接住兵士抛来的水壶喝两口。 郭嘉拿出怀中的金乌冠,他有注意到萧佚眼中骤然出现的惊喜,“这个对你有用吗?” 完全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金乌冠,萧佚惊讶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奉孝你是如何找到的?” 有了金乌冠在,帝俊和太一就不必在挤在一个金乌簪中缓慢蕴养魂体,他们恢复的速度会比以前快上不少。而且现在这局面有了金乌冠他就能借助以前储存在其中的力量反胜常羲,阻止对方继续将向失败的深渊前进。 “说来话长。”郭嘉咳嗽一声跳过了这个难以解释的问题,他把手中的发冠交给对方。 拿到金乌冠的萧佚入手便察觉到金乌冠中储存起来的灵力被消耗殆尽,如今到手中的只是一个用普通的发冠,当然容纳帝俊或者太一的魂体蕴养还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奇怪,这里面的灵力呢? 满腹疑惑的萧佚不得不把金乌冠重新扔了上去,“里面的力量消耗殆尽了,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什么?!”郭嘉不安地看着萧佚,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回到过去又几度跨越时间线才消耗了冠中的力量,“那你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挂着呗,萧佚叹了口气半捂着脸做好在其他仙人来之前都挂在这里的准备,大不了就是丢脸一些。 看出对方自暴自弃的郭嘉深吸口气,“你先上来,要是他们对你下手怎么办?” 常羲可能不会做什么,但那袁绍绝对会趁机解决萧佚这个大麻烦! “可是我没有仙力拔不出来这把剑,”萧佚一副自己是无可奈何才这般做的模样,“你们再等等,天庭司法天神马上就赶来了。” 还想说些什么的郭嘉陡然被身后的一个人扯着后退几步,与刺入脚前的箭矢面面相觑。 搭弓射箭的常羲啧了一声,他重新取出一根箭矢对准了他格外厌恶又嫉妒的郭嘉。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笑容的常羲朝着萧佚一挑眉,他说道,“我说过不会杀你,还要你看着以后妖族是如何壮大的,但这个毁你道途碎你道心的家伙,我就收下他的性命了。” 拉满弓弦的常羲再度射出一箭。 一道剑光自上而下砍断了箭矢。 只见刚才还说着拔不出剑只能挂在墙头的萧佚,此时站在城墙上,持剑而立挡在了他们身前。 阳光下的金色的瞳孔折射出别样的光芒。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奇怪、非常奇怪! 看着又一次挡在面前救下他的萧佚, 郭嘉心中怎么也不像之前那般庆幸与激动,心中只有难以言喻的警惕与害怕。仿佛面前这个人不再是与他心意相通的挚友兼爱人,而是披着郭嘉熟悉的皮子的怪物, 恐怖的压力压在心头上让郭嘉难以喘过气来。 “清长……清长?”郭嘉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嘘。 金色瞳孔的‘萧佚’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 冰冷无情的眼神落在郭嘉身上,他在警告郭嘉。 郭嘉骤然噤声,在那眼神中感受到紧迫压力的人连握紧拳头反抗的想法都不敢有,一定会顺着对方的意思行动。转过头不敢再去看‘萧佚’的郭嘉视线落在身旁二人身上, 荀彧荀攸的反应比他还要强烈,脸色惨白得仿佛敷了女子的妆粉一般。 在二人询问的目光中郭嘉小幅度地摇了摇脑袋, 表示他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更不明白萧佚从城墙外面翻上来后就性情大变的原因。 他们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萧佚’接下来的举动。 ‘萧佚’踏出城墙一步一步缓慢地朝着常羲走去, 常用的竹棍与灯笼被他弃之不用,取而代之得是一把很少人见过的银色长剑。剑刃泛着冰冷锋利的寒芒, 简单淳朴的造型并不能掩盖长剑被细心打造的痕迹, 剑柄处镶嵌着一颗圆润光滑的金色光芒。 这把长剑也并非没有人见过, 只是见过的人都已经在时间的飞逝下或是死亡或是飞升,如今整个战场中见过长剑的只有常羲和少数妖将。 常羲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直面‘萧佚’释放出来的压迫都不如那把长剑的出现, 他咬紧牙齿恨声道, “你居然、居然为了他连这把剑都能祭出来?!” “他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认识这把灵剑的常羲也知道为什么萧佚擅长使剑却一直用的是长棍和灯笼, 并非什么顺手和藏拙, 而是那把跟随萧佚多年的长剑在后土建立起六道轮回后, 就拿去地府镇压地底不安分的魔神残念, 以防他们钻出来祸害天地。在那之后无论多么困难的情况, 萧佚都未曾唤出自己的本命灵剑,而是凑活用着先天法宝。 没想到今日居然会重见这把长剑, 常羲不甘地握紧了拳头,他和‘萧佚’对上视线。 “事实上,他偏心你们更多一些。”缓缓开口的‘萧佚’说道,受伤的肩膀仍然在往外汩汩冒着血,然而这并不影响‘萧佚’行动。在开口之后他轻飘飘地一剑就将原先势均力敌的常羲打落下去,剩余的剑气越过山头劈在了遥远的山顶上。 明白自己打不过这个状态的‘萧佚’的常羲放弃挣扎,他坐在被自己砸出来的凹陷处,仰着头去看如同天上神仙一般的人,不过这也确实符合对方在他心中的形象。常羲靠在山体上,他不解地问着对方为什么这般说,“他做了什么吗?” “他总以为我不知道,但他是我选定出来的人选,我怎么可能不去关注他?至少怎么都要确定他能否坚持下去,又是不是最合适的记载者。”‘萧佚’从怀中丢出金乌簪,金乌簪正巧砸在常羲身上让人一愣,“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只金乌存在,他以为借着金乌打造的东西就能骗过我?只是我不想追究罢了。” 常羲神情一僵,他没想到他们谋划的事情还是暴露了。 “还有那跟着妖族一同迁往海外的扶桑树,上面寄居的是你姐姐的魂体吧。”轻而易举戳穿这一切的‘萧佚’笑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宛如一个木偶般扯起嘴角,“不过也算是勇气可嘉,能在最开始瞒过也算是你们的本事。” 脸色惨白的常羲看着‘萧佚’,他们计谋了这么久的事情难不成还是要功亏一篑吗?! 还有所谓的不满人族想要嫌弃人族的内乱,真的是想让妖族重新成为天地霸主还是只是想借着乱子把帝俊太一的魂体送回扶桑树修养呢?这种方式就不会引起自己的注意,确实不失为一个极好的主意。 ‘萧佚’一眼就看出来二人的真实目的,他一边缓慢地说着一遍戳穿二人的计划。 彻底被揭穿千万年来谋划的常羲神情有瞬间的恍惚,他不敢相信他们就差那么一点、最后一点就能完美完成计划,把帝俊太一的魂体送到扶桑树里蕴养,结果败在了他的嫉妒心上。 他若是不射出一箭是不是就不会把‘天道’引出来。 脱离身体的萧佚站在一旁,双腿被控制着无法做出任何举动,他只能眼睁睁地注视着帝俊太一还有常羲在‘天道’手下备受压迫。最先承受不住的是只有魂体的帝俊和太一,他们寄宿的宿体金乌簪已经发出尖锐的哀鸣声,再拖上一段时间怕是就会碎成片片残渣。 “那么你想好了吗?”祂回过头看着备受自己期待的萧佚,也是他选择的记载者中唯一一个撑过了漫长的洪荒时期的人类,他一直很看好这个孩子并希望他能坚持下去,“是继续下去还是真的要在中途放弃。” “我……”萧佚张了张嘴吧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放弃,他神情犹豫,纠结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正在遭罪的三人,萧佚收回目光又看向城墙上正紧张地看着自己这里的郭嘉,“我选择” 闭了闭眼睛抿紧嘴唇的萧佚重新睁开眼睛,视线低垂眼帘半阖,他不愿意让那三人看见自己的为难与挣扎,“我选择继续。我会按照你的要求继续履行职责,只要生命不止天地不灭,我就会继续活下去认真记录发生的所有事情。” 祂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么作为交换他们会有一线生机的。”抬手划出前往妖族通道,他将金乌冠金乌簪连同帝俊太一的鷈一同丢了过去,正巧落在扶桑树下面,也算是让这一家子团圆,“剩下一个常羲,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比较好?毕竟他手中的杀孽是实打实的,可没有丝毫水分呢。” 视线平移与常羲相交的萧佚闭上眼睛,亲自给熟悉的人宣判让他心神动荡,内心中只有悲痛的他沉声说道,“常羲你虽是为了配合计划才那般行事,但终究有不少不该犯的杀孽,且真的扰乱了人族,今日废你修为并且打回原形,往后千年只能以原型行走。” 这已经是萧佚能想出来的最适合的惩罚了,不然按照往常例子,常羲都要经历多世苦难直到还清所有杀孽。 “谢过道君。”常羲朝着萧佚摇头,他让萧佚不要在冲动。 这点惩罚他能接受,没必要再为他们触怒祂了。 变回原形的常羲被萧佚送到了扶桑树下,他从那个通道出来后发现祂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在空中漂浮着等待自己灵魂入体。一进入身体萧佚就察觉到自己这个‘破洞的木桶’从里面重新修好了,积攒起来的力量还是会从破洞里流出去,但是他能从天地间汲取新的仙力来补充自己。 在空中静静漂浮着的萧佚将袁绍队伍中的妖将全部剔除出来,这些妖怪他都没有夺走他们的性命,只是罚了大半力量然后将他们全部送回了海外的妖族地盘。 把战场重新归还给人族的萧佚来到城墙上,他的目光只在郭嘉身上停留,身旁的其他人都被他忽视了个彻底。 “……清长?”郭嘉隐隐有不妙的预感,对方这幅神情怎么看都像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刚才那边发生了什么?” 萧佚抿了抿嘴唇,祂并没有强制要求他离开,也就是说他还有陪在郭嘉身边的时间,但寿命被无限延长一事……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没什么。”萧佚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笑,眉间的愁绪并没有消散,“妖族已经被赶回他们该去的地方了,现在是属于人族自己内部的战斗。” 所以, “你们该离开了。”萧佚转头看着被叫来对付妖怪的于吉左慈等人,他微微抬眼看向蔚蓝的天空,几朵白云飘了过来遮住一小点太阳,“这次你们帮助人族有功,回去后静心潜修,不参与山下事情自会有所收获。” 左慈等人自然不无应是。 于吉没有走,他站在原地看着萧佚,点出了除他们以外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的问题,“道君,您身上的仙力为什么看起来不如之前那般干涸了?” “清长?!”郭嘉目光惊喜,但脸上又充斥着些许忐忑,“他说的是真的吗?” 为萧佚恢复力量感到高兴,郭嘉不可避免因萧佚走的道途而紧张,他害怕他们之间的感情会一朝回到最开始。 萧佚并没有回话,他只是将自己凝聚出来的仙力扩散出去,许多本不应该此时死去的人纷纷睁开眼睛,从尸堆或者泥泞的土地中爬了起来。 他们不明所以地四处张望着,似乎不理解自己怎么又活了过来。 “明日一切都会从头开始,你们不再会记得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冷淡宣布这一事情的萧佚不等他人说话,再一转身从众人眼中消失不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失魂落魄的郭嘉回了屋。 以为萧佚重新走回自己的道途上并且比之前对道的理解更甚几分, 也比之前更加冷漠无情的郭嘉满脸沮丧,认为就此彻底和萧佚错过。他拎着一个酒壶回了自己的小院,看着院中熟悉的景色不由得想起以前和萧佚的经历的一切, 触景生情的郭嘉低着头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中。 砰的一下他和里面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谁?谁在屋子里?!”郭嘉揉着自己惨遭重击的鼻子, 生气又痛苦地抬起眼,要是让他发现是哪个不讲礼数的家伙进来,他一定! 一定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目光呆愣的郭嘉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的萧佚,嘴巴都因为过于震惊而长大一圈, 被萧佚托住下巴才反应过来,“清长?!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你不是走了吗!!” “我没走啊?那只是为了糊弄其他在场的凡人的。”萧佚答得很快, 他目光疑惑地看着郭嘉, 对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感到了迷茫与困惑,“再说, 我现在走去哪里?就我这出名的地步, 不管走到哪里身后都会有奇奇怪怪的信众还有想借我的力量做些其他事情的人。” “所以你城墙上说那些是为了……”郭嘉很快就明白对方在城墙上的那番说辞是为了什么, 指人的手指在自己和对方中间来回晃悠,也不知道究竟是要干什么, “你是骗他们的!” 面上带着笑容的萧佚点头。 郭嘉还是不能理解, 他又提出当时于吉揭穿的事情, “那于吉说你身上仙力又回来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清长之前说过, 你的力量是破洞的水桶, 只会源源不断地流失, 怎么会一夕之间又补充回来?” “这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情。”萧佚说完目光落在郭嘉身上, 他沉默一会还是在对方坚持的目光下把事情说了出来,“你刚才应该也有注意到某个瞬间我变得不像是我了吧。” “是不是充满神性与压力, 只要对视一眼就会有无尽的压迫感?” 现在都还记得那种感觉的郭嘉应道,“我知道,那一定不是清长。不论你状态如何,我从未见你会用那种仿佛看无足轻重的蝼蚁的目光看着我、看着文若公达……看着人。” “那个人是你力量回归的关键?” 意外有没那么意外的萧佚点头,他脸上挂着清清浅浅的笑容,“你猜得很对,那不是我、力量重新回来确实与祂有关,为了方便理解你可以称他为天道。” 接下来萧佚向郭嘉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在遭遇一场意外之后为了活下去和祂签下了契约,一方替人维持生命在终点到来前永远都不会死亡,另一方则替人在世界行走记载世界进程。双方都是初次维持这个约定,他们在漫长的时光中不断磨合、不断增加新的契约内容,他们二人走得越来越远。 直到这个平衡被青年一次又一次死去的朋友打破。 “再也无法忍受孤独和寂寥的青年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他发明了一种小法术来替代他记录发生的一切,青年得以靠睡眠来度过这漫长的时间,不过法术有个小缺陷——青年必须在一定期限内醒来清除法术记录的内容,不然负荷的法术会像他的主人一样承受不住地‘报废’。” 忍不住伸手握住萧佚手臂的郭嘉摇头,他想制止对方继续说下去,怎料萧佚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没有看清楚对方刚才是怎么动作的郭嘉不明所以。 萧佚接着往下说,他安慰着郭嘉表示自己没有事情,“青年早已有放弃的想法,只是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最后一根稻草落了上来。” 一切的问题都在他自己身上,与郭嘉是没有丝毫关联的,明明白白告诉郭嘉这件事情的萧佚释然地笑了笑。 “祂与青年有契约合作关系,在危急情况下被请上身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耸了耸肩膀的萧佚没忍住叹了口气,但凡常羲那家伙不拿郭嘉当靶子做戏,他也不会急到请祂上身救郭嘉一次,“之后我与祂达成新的合作关系,祂放过帝俊太一的残魂,而我将继续没有终点的旅途。” 所以他要食言了。 思及此,萧佚眼神愧疚地瞄向郭嘉,他无法做到之前说好的同生共死,只能看着郭嘉在生命的终点停下,孤孤单单地走往黄泉路。 郭嘉:? 读懂这个眼神含义的郭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正痛苦和悲伤的应该是清长自己吧?食言的也是他而不是对方吧?! 真正被留下来的萧佚又将像以前一样送别他们这些爱人与朋友,一个人孑然一身地在天地间行走,余生都会怀念着他们这些‘早逝的’朋友。郭嘉把口中悠长的叹息声含在嘴里,他努力勾起一个自然的笑容,用着最无所谓的语气说道,“那这样嘉我可要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长命百岁了!也好多陪陪你这个神通广大的道君。” “不过,”郭嘉故意做出一副略显忧愁的表情,他摸着自己还很年轻的脸庞问着萧佚,“以后我慢慢老去,三十、五十、七十……直到白发苍苍成为一个老头子,到时候清长该不会嫌弃我长得很丑吧?” 萧佚没有立刻回答,他上下打量着郭嘉在对方愈发忐忑的视线中转过头,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一般。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活跃气氛的郭嘉脸色一变,他不甘心地追在萧佚的身后追问,生怕对方真的会嫌弃自己老了很丑的事情。 …… 第二日清早起来的郭嘉眼神迷蒙,他侧头看了眼还在被褥中睡得舒服的萧佚,心中极度不平衡。于是故意把被褥掀开的郭嘉在萧佚生气的质问声中溜达出门,离开院子前还没忘记去郭奕和萧平的房间把两个小孩子折腾起来。不平衡的内心在看见被自己搅乱美梦的三人的时候有了极大地满足,郭嘉难得心情愉悦的出门去开始每一天都要进行的点卯,甚至坐到位子上时脸上还是笑呵呵的。 第二个进来的荀攸脚步一顿,他退出房间关上大门,几个呼吸后重新来开。荀攸看着还在笑的郭嘉,发自内心地问出了自己的困惑,“奉孝,你这是捡到宝了?早上点卯难得没有看见你黑着一张脸。” “那可不。”郭嘉骄傲地把自己的行为说了出来,他没忘记抹去某个不该出现的人的身影,“临走前我可是特意叫醒了奕儿还有平儿,这下子院子里就没有能睡懒觉的人。” 奕儿是郭奕,是郭嘉不愿成婚后从宗族里领养过来的孩子,那这平儿是……?荀攸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他看眼还没几个人的房间,在另一个竖起耳朵偷听的同僚隐晦地注视下走到郭嘉身边,他小声地问出了自己的心中的问题,“平儿是谁?是你收养的第二个孩子?” 表情震惊的郭嘉看向荀攸,发现对方眼中的迷茫不似作伪,郭嘉飞快地瞥了一眼好奇心旺盛的同僚,他露出一个笑容肯定了荀攸的猜测,“对啊,你怎么知道我还想收养一个孩子和奕儿作伴?” 是作伴还是在你没时间的时候帮忙照顾奕儿?猜测郭嘉用意的荀攸无奈摇头,他背着手又溜达回自己的位子上,找到昨日的战报看了起来。 “说起来公达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民间传闻?”郭嘉故作不经意间提起,他用手撑着自己的半边脸颊,侧头看向荀攸的同时把玩着手中的毛笔,“民间似乎有个什么道君的传说?” 荀攸不解。 他仔细回忆着自己知道的民间传闻,或者是偶尔在路上听行人交谈时提起过的,半晌都没有找到符合郭嘉口中所言的民间轶闻。 不由得疑惑的荀攸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攸从未听过任何关于什么道君的故事,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看来今日所有人都不会记得前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什么妖族、道君、仙人,都从大家的记忆中抹去了。郭嘉这么想着,清长不仅处理了有关这些的记忆,连与自己有关的都清理了吗?包括 公达和文若吗? 思及此郭嘉不免有些难过,往后不再有人记得清长,可是清长却会清楚地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对清长而言难道不是另一种惩罚吗? 现在很想回去追问萧佚感受的郭嘉看着面前堆积的公文,还有能感受到的来自荀攸的注视,他在沉默中翻开了属于自己那份的公文。 结束一天劳累的郭嘉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院。 “阿父抱抱。”蹒跚走来的郭奕模仿着萧平的称呼,他张开手臂被郭嘉抱了起来。 感觉一身劳累都被治愈的郭嘉在院子里东张西望,他没有看见那两个人的身影,“奕儿,你知道平儿还有清长叔叔去哪里了吗?” 郭奕点头,“叔叔说他出去、出去”没想起来哪个词怎么说的郭奕绞尽脑汁用了自己能理解的话来替代,“出去玩?还把平哥哥也带出去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晚了一点回来的萧佚进门就看见郭嘉正坐在树下的躺椅上, 神情看起来并不怎么柔和,双眼虚虚盯着空中再认真思索着什么。不明所以的萧佚抬头与天上明亮的月亮对上视线,复又低下头的他走到郭嘉面前, 他半弯着腰伸出手在人眼前晃了晃, “奉孝?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半夜夜深露重,你这样可要小心风寒入体。”萧佚用手背碰了碰郭嘉的额头,手触碰到的皮肤一片冰凉,萧佚不免担忧身体本就不算好的郭嘉第二天会不会生病, “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想,现在是休息的时候。” 郭嘉顺着萧佚扶自己的力道起身, 他和萧佚一前一后往房间走去, 郭嘉告诉萧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坐了许久, “我只是一时想事情入神了。” 想事情? 萧佚下意识回忆自己有没有把之前曹操与袁绍间的战斗后续收好尾巴,有没有遗漏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 思来想去都没想到的萧佚悄悄松了口气, 这下能理直气壮回答郭嘉的问题了, “奉孝在想什么事情?” “嘉在想, 为什么清长要把公达的记忆清除,偏偏又留下了文若的。”郭嘉这么答道。 这个问题杀了萧佚一个措手不及。 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原因, 萧佚发现自己想不到一个合理解释后, 突然快步走了两下先一步推开房间门。他打开房间门等待郭嘉进来, 借着开门的动作萧佚用非常生硬的办法转移话题, “这房间今日白天都没开, 房中的霉味可真重啊。” 郭嘉:? “所以下次记得出门要把窗户打开, 这样回来的时候就不会面对着一个潮湿的房间。”说得振振有词的萧佚眼神闪躲, 在郭嘉震惊的视线中继续胡诌道, “还有被褥和枕头,也要时不时拿出来晒一晒才行。” 行吧, 被这副模样的萧佚给弄无语的郭嘉扶额,他随了萧佚的意思说起其他事情——另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你白天去哪里了?奕儿说你和平儿去玩?” 惊讶地啊了一声的萧佚突然明白了郭奕为什么会这么说,“我跟奕儿说得是,我带平儿出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奕儿向你说你一声免得你担忧。” 但似乎这句话太长,导致郭奕只记得两个字出去,然后再郭嘉的询问下说出去‘出去玩’三个字。 哭笑不得的二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脑袋。 萧佚往前走了两步整理收拾床榻上的被褥,他无言了好一会后才告诉郭嘉自己打算把萧平送到别处学习法术,“平儿年纪也不小了,总跟在我这个半路入道的人身边不好,所以我打算把他送到别人那里更好学习法术。” 所以今日才会说带平儿出去一趟?实际上是把平儿送到别人门下修习法术,难怪清长回来的时候他没有看见那个孩子的身影。郭嘉欲言又止地看着萧佚,他提醒对方萧平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萧佚自己。结果现在突然一声不吭地把孩子送走,甚至没有跟对方提前商量……萧平真的可以忍受这个分别吗? 确实刚刚被萧平抱着大腿痛哭了一顿的萧佚垂眸。 他也不想把那个孩子送走,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萧佚对那个孩子同样保有舔犊之情的。但是萧佚不打算给自己没有终点的旅途再添一个陪伴,所以他把萧平送到了通天那边,让无所事事整日除了修炼和修炼的通天去教导萧平之后的学习。 又想起萧平哭得惨兮兮的萧佚闭了闭眼睛,让自己的心变得更加坚定,不为一两滴眼泪而改变自己的主意。 “好吧,你自己有分寸就好。”熟悉萧佚的郭嘉明白对方这回是十分坚定的,他也劝不了半分,所以郭嘉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 第二日早些醒来的郭嘉不由得感慨萧佚昨日晚上的乌鸦嘴,他整个人都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世界一片迷蒙。用自己同样发烫的手背抵住额头,手背和额头相差无几的温度给了郭嘉一个错觉,一个他没生病的错觉。 没有发烧!那他今天还能去主公那里点卯。 郭嘉肯定地点了点脑袋,对于眼前视野迷蒙有另外一种解释,一定是他起的太早眼中还有没散的水气! 去水井那里打了一桶水上来的郭嘉用双手捧起一点水,他闭上眼睛把水扑在自己脸上,连扑好几回后停下这动作,拿着干净的手帕擦掉了眼睛四周的多余水珠。 眼前的视野清楚不少,但是脑袋发胀的感觉并没有下去,郭嘉扶住额头只想往床上一倒睡个天昏地暗的。 “奉孝你怎么了?”已经穿好外衣的萧佚手中还拿着遮掩面容的幕篱,黑色的皂纱垂落在萧佚的手中,“你看起来不太好?” 郭嘉一边扶住脑袋一边向萧佚走去,跌跌撞撞的模样看得萧佚心惊胆战的,萧佚不由得加快脚步赶在郭嘉真的摔倒在地上前搀扶住了对方的手肘。 虚弱的郭嘉倒在萧佚肩膀上,感觉十分难受的郭嘉哼了哼,一向伶俐的双眼此时有些呆呆傻傻的,他垂下眼帘向萧佚表达了自己的不舒服,“头疼,我好像真的发烧了。”? 不敢相信自己随口一说真的应验的萧佚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他刚碰上郭嘉的额头就被滚烫的温度吓得收回了手。萧佚顾不得其他事情,连忙推着人把郭嘉按在了床榻上,厚重的被褥压在对方身上都快喘不过气来。 “不、不行,今天还要去主公那里,昨天的事情没做完。”挣扎要爬起来的郭嘉哪还像之前巴不得生病的模样,这个拼命程度谁看了都得迷糊一下。 同样萧佚也是会有这种想法的一员。 但惊讶归惊讶,萧佚不可能让郭嘉在这种情况下出门的,他还不想中途得知什么对方走在路上晕倒、或者是晕晕乎乎的时候被马车给撞倒在地,又或者是安然无恙到了府邸结果因为发烧而出现什么磕磕碰碰的情况。 感觉自己任务重大的萧佚摁住想要起身的郭嘉,他扯过只盖在对方脖子上的被褥,用被褥遮住郭嘉的双眼营造出一种黑暗的氛围,“你快休息!那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但是真的很重要。”郭嘉不死心,试图据理力争。 “再重要也没你自己的身体重要。”难得威严一把的萧佚轻轻一拳敲了敲人脑袋,“睡觉!” 主动抓住被褥角的郭嘉神情委屈,“我睡就是了。” 知道郭嘉有很多鬼点子的萧佚可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索性他今天的事情并不着急,于是萧佚搬来自己的圈椅坐在郭嘉面前想看看这家伙会不会背着自己做什么蠢事,手上准备好了戒尺,就等着对方有什么自以为是的小举动时打一下,好提醒郭嘉不要做奇怪的事情。 然而事实证明,生病中的郭嘉比以往安分不少。 没有那些鬼精鬼精的点子,也不会去想如何偷奸耍滑,那老实的模样让萧佚都怀疑眼前躺着的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看人安分入睡后萧佚起身,悄悄挪动着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房门处,双手握住门框动作缓慢地打开房门。眼看着只要迈出门槛再把门关上,萧佚就能成功地离开房间去做自己的事情,突然床榻上还在安睡的郭嘉睁开了眼睛。 “清长?”郭嘉侧过头看着已经出现在门口的萧佚,“你出去做什么?” 萧佚一手握拳放在嘴唇边尴尬地咳嗽一声,“我出去给你烧点水喝,你现在病的严重还是多休息比较好。” 闷闷应是的郭嘉重新躺了下去,“那你早些回来,不用太麻烦的。” 点了点头的萧佚关上房门,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看着送走萧平后开始自己照顾自己的郭奕,萧佚不得不确信自己恐怕没办法把病号与小孩子两个人丢在院子里。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去了。 这么想着的萧佚把自己今日原本要做的事情全部延后,他在院中捞起衣服穿得歪歪扭扭的郭奕,先把稚子的衣服整理好。 被卡着胳肢窝的郭奕咯吱咯吱地笑着,挥舞着手臂不怎么安分的乱动着,最后还是萧佚不情不重地拍了一下小孩子的脑袋才让人老实起来。 “好了,自己在院子玩,不要胡乱跑出去。”点点郭奕鼻尖的萧佚扶着膝盖起身,他转道去了庖室给另外一个还需要照顾的郭嘉烧热水。 忙完这些事情后坐在院中的萧佚后知后觉,他好像忘记把郭嘉生病的事情告诉曹操那边的,而看到郭嘉一天都没去,荀彧荀攸也不知道郭嘉情况,曹操定然会让人过来探个究竟。 这么想着的时候大门被人敲响,门外的人敲了许久,见没有人来开门外面的人敲的声音愈发响亮。 被萧佚用眼神鼓励着走到大门口的郭奕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是谁啊?” “奕儿?是我,你文若叔叔。”荀彧放缓语气轻声哄劝着郭奕,“你先开开门让我进去。” “不、不行,清唔唔”刚想说萧佚不让他随便开门的郭奕被一个箭步冲过来的萧佚捂住了嘴巴,萧佚冲着小孩子摇了摇脑袋示意对方不要把自己的存在说出去。 而后又快步翻过一旁的墙壁离开了小院,萧佚离开前不忘记把大门的门闩给拿开,把门外的人放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荀彧,身后跟着的是受曹操之命过来查看情况的程昱与贾诩。 贾诩弯着腰逗弄着可爱的郭奕,他似是不经意间问道,“你是叫奕儿吗?刚才你说的‘清’是哪位长辈吗?” 第一百七十章 被无耻的大人诓话的郭奕懵懂地看向荀彧, 他看见荀彧隐晦地对自己摇了摇头,眉头也紧紧皱着,郭奕睁着自己圆润的双眼向贾诩和程昱投去清澈的视线。在二人的试探下, 郭奕说道, “清、清就是清清啊,爷爷和叔叔第一次来,所以才不知道清清是谁吧?” 呼。 松了口气的荀彧趁机接着郭奕的话补充道,“奉孝是一个人带孩子, 他白日需要去主公那里处理公务,把奕儿留在院中总归是不安全的, 所以他才请了那位‘清清’替他照顾奕儿。” 似乎还想要继续问下去的贾诩瞥了一眼荀彧, 和对方对上视线后贾诩没几秒就收了回来, 他也不再继续追问那个‘清清’去了哪里。贾诩摸了摸乖巧可爱的郭奕头发,他站起身环视院中的几个房间, 贾诩不知道哪一个是郭嘉住的主卧, 但他能认出来庖室还有庖室外面熄灭没多久着的木柴与泥炉。 “刚才还在烧水吗?”贾诩走过去拎起泥炉的把手感受了一下温度, 一股炙热的水蒸气扑面而来,显然这是一壶刚烧没多久的热水, 贾诩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说道, “看来那位清清姑娘心细, 知道有客人来还提前备好了热水、” 郭奕扑腾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不是、不是!这是清清给阿父烧的水, 阿父生病了要喝热水。” “奉孝病了?病得可严重吗?”知道郭嘉住在哪间屋子的荀彧不再跟在贾诩程昱二人身后, 他迈开一步越过二人成为领头的那个, 荀彧带着两人找到了郭嘉住的那个房间。 荀彧推开大门往里面走, “清、清清肯定发现了奉孝生病的事情,他怎么不记得找人过来告诉我们一声, 也省得彧、省得主公担忧许久。” 也没想郭奕回答的荀彧只是在那两人面前做个样子。 怎料郭奕还真的回答了他,郭奕歪着脑袋用最简单最直白的话描述了自己知道的事情,“清清很忙,他阿父房间出来后要帮奕儿穿衣服还要填饱肚肚,然后烧水给阿父喝。从早上醒来到刚才,清清就没有停下来过。” 从郭奕的话中听出来前因后果的荀彧垂眸。 而了解的是另一种情况,结合郭奕的描述理解成了另一种一丝的程昱与贾诩对视一眼,他们一同看向荀彧眼中带着不怎么赞同的神色,贾诩摸着自己的胡子小小地指责了荀彧一下,“都这般关系文若怎么还瞒着我们?那位清清姑娘与奉孝怕是没这么简单吧,还用‘请来照顾’来形容吗?” 荀彧:……啊? “是啊是啊,依我之见看来奉孝也总算是有了成家的想法,能有女子愿意接受奕儿实属难得,文若别忘劝劝奉孝对那位姑娘好一些,要是清清姑娘走了奉孝怕是得后悔许久。”程昱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打趣,他对着还没能理解意思的荀彧笑了笑,“我还等着喝奉孝的喜酒呢。” “咳咳咳,”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意思的荀彧干咳了两下,脸上挂着笑容但谁也不知道荀彧内心有多么尴尬,他只能祈求萧佚最好是翻墙逃了出去,而且跑得远远的没有在附近偷听他们的对话,“彧、彧一定转告奉孝。” 已经快要被这个尴尬的话题弄得挂不住笑容,荀彧连忙迈开腿快走几步越过了屏风,他看见了还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休息的郭嘉。荀彧不由得为郭嘉这睡眠质量感到惊讶,他们刚才隔着一个屏风说话时声音可是半点都没收敛的,里面这人居然能在这么吵的环境下继续睡,倒也是一种本事。 跟着过来查看情况的贾诩上前和荀彧沟通,这回他们二人倒是压低了声音,程昱落后两三部打量着房间里面的情况。整个房间的布局和东西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人住的,看来那位清清姑娘确实已经和奉孝住在一间屋子里,就是不知道他们二人什么时候会成亲。 目光又落在桌子上的程昱看见了空置的药碗。 拿起碗仔细打量的他看见了碗底沉淀的药渣还有几根漏网之鱼的草药根茎,程昱明白郭嘉怕是已经喝了治病的药,眼下正在闭着眼睛睡觉休息。 不过,就他们这个动静奉孝迟早会被吵醒的吧?程昱打量了一眼整合荀彧说着什么的贾诩,透过二人空隙他注意到郭嘉闭着的眼睑颤了两下,紧接着郭嘉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好吵。”口中下意识呢喃的郭嘉睁开了眼睛,他的意思还在刚刚的睡梦中,目光落在三人脸上停顿了了好长时间才逐渐反应过来他们是谁。清醒过来的郭嘉第一件事情就是问这三人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的,“文若还能说是来找我的,那你们呢?” “文和与仲德怎么会在这里?” 二人动作同一地朝着郭嘉拱了拱手,“我们奉主公命令过来看看,奉孝你今日白天一整天未去府上,主公格外担忧你的安全,所以让文若领着我们来看看情况。” 贾诩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特意蓄起来的胡子,“现在看来让奉孝和清清姑娘还有奕儿三人居住在这个院落中总是有所不便的,像今日这般清清姑娘照顾你们二人就花费了不少精力,才会忘记要替你向主公告假一事。不如奉孝招几个粗实丫头和侍从,省得下次又碰见无人的视情况。” “而且这般还可以减轻清清姑娘的重担,何乐而不为?”程昱笑着补充道。 迷茫且困惑的郭嘉没有听懂他们的意思——准确来说是没有明白他们口中的‘清清姑娘’究竟是谁,郭嘉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明显知道些什么的荀彧,希望对方能解答自己的疑惑。怎么聊荀彧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容,在郭嘉的注视下动作一顿一顿地撇开头,不再去看郭嘉。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清清姑娘是谁,但是郭嘉至少能猜出来这个‘清清’……应该与同样住在院子里的萧佚有什么奇妙的关联。郭嘉摇着脑袋拒绝了提议,本就正在发烧的人脸上一片红,想着萧佚的郭嘉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那副见到心悦之人的喜爱表情,“不了,他不习惯家中有这么多人,而且清清自己也喜欢做那些事情的。” 这样吗?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的程昱和贾诩暗中记了下来,已经弄明白郭嘉是什么原因缺席白日事情的二人也不再久留,他们很快就向二人告辞离开了郭嘉这个小院子。 帮忙送程昱贾诩二人离开的荀彧又折返回来。 一眼就看见不知道何时又回来的萧佚正坐在郭嘉的床边上,双眼紧紧盯着对方把新煮好的一碗汤药喝了下去,萧佚牵住郭嘉的手腕仔细探查了对方现在的身体状况,表情逐渐放松的萧佚不再紧绷着肩膀,“还好,这次内热不是很严重,奉孝你下次就别在外面独自坐到大半夜了,就算要坐你也拿着被褥或者外衣给自己盖上一些,免得寒气入体又像今日这般寒气入体。” 闻言荀彧不赞同的目光落在了郭嘉脸上。 “这是因为清长和平儿大半夜都没回来,白天只留下只言片语,嘉实在担心才会在院中坐了那么久。”郭嘉没忍住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为了转移荀彧的注意力他把视线放在萧佚身上,“所以清长下次记得早点回!” 振振有词的郭嘉知道如何能精准调动荀彧的注意力落在其他事情上,不过三言两语荀彧就真的把注意力挪开了。 现在才反应过来的荀彧回忆了一下,他就说自己感觉哪里不对,似乎少看见了一个人一般,“所以平儿呢?清长你都在这里,向来粘着你的平儿怎么不在?” 默默蜷缩着手掌,萧佚的视线在四周快速且胡乱地飘着,在荀彧周身淡淡的冲着压迫力的气势下,萧佚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 出乎意料荀彧并没有如萧佚所料那般指责他,反而是轻轻拍了拍萧佚的肩膀,荀彧并不反对他把萧平放到那么远寄养的事情。 “平儿也快十五岁了,离冠礼也不剩多少时间,你这般所作所为也算是为了他好,免得从未离开过你的平儿到了加冠时还那般黏人。”荀彧说着说着就捂住了脸,他似乎还记得十多岁的少年郎扯着萧佚的衣袖撒娇的事情。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但只要一想到那个摇着萧佚手臂的小孩已经快要十五,荀彧就向好好吐槽一下萧佚过于宠溺的养孩子方式。 “咳。”萧佚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他学着郭嘉的模样开始转移话题,落在了突然出现的‘清清姑娘’上,“你们刚才说的清清姑娘是谁?为什么我听见仲德与文和在外面的马车上讨论这位姑娘,还说她正居住在郭嘉的房中?” “这个是因为刚才奕儿说话说了一半,他差点把你的名字说了出来,幸好奕儿后面反应快扯出了一个压根不存在的清清姑娘,不然恐怕你的身份就隐瞒不下去了。仲德与文和二人都不是什么能随意糊弄的人,今日虽然暂时让他们相信奉孝院中的是一名女子,但是这个办法下次可就不一定管用了,清长你还是要早一点想好理由或者说辞吧。” 荀彧这般说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之后郭嘉病愈重新出现在曹操面前时, 被对方好好打趣了一通,周围的同僚也都一幅祝贺的表情,显然程昱贾诩把他们二人相信的故事内容汇报给了曹操。 得知这一情况的萧佚拉着郭嘉连夜商量靠谱的借口, 就在他们为此彻夜不眠时, 第二日满眼疲倦的郭嘉被曹操委派北上,郭嘉作为随行军师与主将夏侯惇配合着一同追击逃走的袁绍。其实曹操是想自己亲自领军出征,亲手处理与袁绍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迎接了天子的山阳如今离不开他, 曹操只能在荀攸荀彧二人的劝阻下放弃这个想法。 在郭嘉生病的这段时间曹操与袁绍已经交战过几次,每一次都是整体实力偏弱的曹操大胜, 次数多了袁绍不免有些怀疑自己手下的军队实力。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袁绍与妖族勾结的缘故, 萧佚清除他们与妖族有关的记忆并让双方重新对持战场上后, 袁绍就一直运势不好会遭遇许许多多奇怪的事情。不是军中伙食出问题导致战场上兵士手脚无力,就是急需谋士出谋划策时袁绍信重的那几个谋士都出了点状况, 还叫几个真才实学不多善于奉承的家伙上位。 这样一来原本形势大好的袁绍愣是将自己变成了兵败的丧家之犬。 在发现确实没有任何反攻的机会后, 袁绍就带着剩下的部队还有谋士从山羊外逃走, 他连邺城都没敢回去,直接一路逃亡至幽州找到了自己的盟友, 在乌桓人的部落中苟延残喘着。 曹操虽然胜利了但也不是会放着袁绍及其残党继续在北方逍遥的人, 他打定主意要把袁绍这个隐患连根拔起, 在得到小皇帝刘协的同意后, 曹操便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情。 夏侯惇是他非常信任的人, 本身领兵和作战能力不弱, 而在谋士的选择上曹操倒是犯了难,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这个人选是正在病中的郭嘉。不过曹操也不会纯把一个体弱的人送到北方甚至更远一些的蛮荒部族的地方, 他会给军队配上两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这大夫一个擅长金疮一个掌养万民之疾病的疾医, 可谓是专门给郭嘉准备了能随时救命的大夫。 看着如此齐全的配置,郭嘉也没有理由再拒绝曹操,他应下了这份差事。 “既然如此奉孝今日便早些回去收拾行李吧,把随军要准备的东西早早准备好,明日一早你们便出发北上。”曹操说道,双眼看着郭嘉的时候脸上正经的神色一缓,曹操没忘记打趣眼前这个快到而立之年都未成家的人,“奉孝可别忘记和那位清清姑娘说一声,别让人家空等你回来,操还等着哪日喝上你的喜酒呢。” 知道实际情况的荀彧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紧紧抿着嘴角生怕自己会笑出来。 郭嘉拱手回应,“是,嘉会告诉清清的。” 而后郭嘉退离大堂的脚步飞快,一副生怕被抓着继续问下去的模样。 不知道情况的曹操还以为郭嘉是难得害羞了,他乐呵呵地和堂中其他人说道,“第一次见奉孝这小子还会害羞,看来这位清清姑娘确实是奉孝心上人了。” 咳。 低着头装作正在看简牍的荀彧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 总算从曹操那里逃了出来的郭嘉回了院子,他一点也不意外此时院中不见萧佚的踪影,之前讨论借口时萧佚就坦白自己白日需要出门游历,会去很远的地方记录一些事情,但萧佚可以保证每天日落前回来。而因此无人照顾的郭奕被郭嘉托付给荀彧府中的唐氏,唐氏对待郭奕并没有与自己的几个孩子区分开,唐氏本人也让郭嘉比较放心。 郭嘉先去房中整理了需要用的衣裳,常用物件什么的也都收拾出来,准备明日放到马车上跟随着军队一同北上。他在院中等候萧佚与郭奕时接到了荀彧府中的口信,郭奕那小子贪玩今日在荀府留宿,后面几日因为郭嘉出征同样还会寄宿在荀彧那边。 松了口气的郭嘉开始专心等待着萧佚回来,在他殷切的期盼下,萧佚他这落日的余晖回到了院中。 “清、清长?!”郭嘉惊喜地转过头,高兴的声音在看见萧佚的那一刻骤然拔高,声音尖锐到刺耳的地步,“你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半边身子都是血!!” 萧佚右半边身子上的衣服沾染上了大片血迹,他进入到院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最外面的那件外袍给脱了下来,只剩里面白色中衣的萧佚抬手摁住情绪激动的郭嘉。把染血的衣服随便找了个地方丢的萧佚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水缓缓嘴巴干涩的他才讲起自己为什么会身上沾血,“孙坚死了。” 孙坚? “我记得孙文台是回了江东处理家中事情,怎么好好地突然死掉了?”郭嘉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他回忆记忆中孙坚离开前带了多少人走,“而且他把自己的亲信小队都带上了,虽然孙文台没有把孙伯符给带回去,而是留在山阳一同迎战袁本初,但即使这样也不至于突然死掉?”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一员虎将这么落幕。 听见郭嘉的问题萧佚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讲了一遍,“孙坚是在回山阳的路上死去的,我前几日才刚刚看着他把家中琐碎的事务重新安排好,今日再去的时候孙坚已经整合队伍准备返程。我也以为之后不会有什么事情便继续南下,等我原路返回后,我在江边看见了身中数箭奄奄一息的孙坚,江边还漂着其他死去的亲信尸体。” 而他身上的那些血,是在把孙坚从江边拉上岸时沾到的。 “孙坚告诉我他在准备乘船返回的路上时遭遇了水匪的埋伏,他带来的亲信大部分都死掉了,剩下的也中箭掉进江水里被水流冲走不知所踪。” “水匪?”郭嘉不太相信会是水匪做得,能与孙坚还有孙坚亲自操练出来的亲信作战并胜利的水匪可不多,而有那种能耐的水匪也不该会对没有携带任何金银财宝的队伍出手,“你确定真的是水匪而不是借着水匪名义围杀孙文台?” 沉默了一下的萧佚同意了郭嘉的猜测,“确实如你所想不是水匪,孙文台死后我去江边检查了一圈,在不远处发现一个船队,上面是袁术的旗帜和将领。水匪应该是袁术的人假扮,他们是专门来刺杀孙坚的。” ……袁公路?居然还活着吗? 略有些惊讶的郭嘉这么想到,在山阳迎接刘协并与袁绍开战后,刘表凭借自己的力量彻底打败盘踞在南阳一带的袁术,这下刘表就是名副其实的荆州牧不再还要与袁术争夺这个位置。而兵败的袁术一路逃窜,又因自身的不良风气每到一地就要骄奢淫逸、横征暴敛,军队中已是怨声载道,最后在得知袁术南下后,朝中就不再那么关注袁术的动向了。 郭嘉也曾一度怀疑袁术会不会死在暴动的乱民中,没想到袁术活到了现在还趁机杀死孙坚和对方的亲信。 “为什么?袁公路为什么要对付一个武将?”郭嘉疑惑,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种解释,只是这个理由的正确性郭嘉自己也认为是一半以上的可能,“难道是因为当初与刘景升争夺荆州时,孙坚背弃他直奔长安救小皇帝,导致袁公路丢失先机给了刘景升喘息的机会?才会导致最后刘景升反败为胜,让袁公路不得不慌忙逃出了荆州?” “不会吧,袁公路身为一介主公,自己也是四世三公的袁氏中人,肚量再狭小也不至于如此斤斤计较吧?” 满眼都是不信的郭嘉期待萧佚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事实上,还真是郭嘉猜测那边,有偷听袁术与他人说话内容的萧佚和郭嘉对视,他郑重地点了点脑袋。 郭嘉:…… 这袁氏的两兄弟也真是奇怪了,一个野心慢慢不惜与妖族勾结,一个骄奢淫逸奢肚量狭小,能为了几年前的事情现在过来暗杀——这有着四世三公美誉的世家在教育族中小辈时是不是教错了什么? “这件事情还要劳烦清长再告诉文若一趟。”郭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表情看起来非常烦躁与无奈,“嘉今日被主公委派北上一趟,与夏侯惇将军一同追击袁本初。这件事情嘉没有时间告诉主公,更没有合适的机会,交给文若还是更合适一些。” 萧佚眼睫颤动了一下。 北上的事情让萧佚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垂下眼帘故作平静地看着手中捧着的茶杯,茶色的水面上倒影着他的面容。萧佚‘不经意’地问道,“袁绍逃到了哪里?” “线人来报,已经穿过了幽州目前正停在乌桓的部落里。”郭嘉想了想回答萧佚的问题,“乌桓之前内乱了好一阵子,估摸着实力不如以往那般强大,我方的胜算还有很多的,所以清长别担心,嘉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到时候清长可要好好腾出一个白天的时,在城门口迎接我回来。” 已经在畅想未来得胜归来场景的郭嘉,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第一百七十二章 郭嘉在第二天便随军北上离开了。 萧佚至此也不再久留于山阳, 在将郭奕托付给二人共同的至交好友荀彧后,萧佚也带着黑色的幕篱拎着自己的提灯远行离去。也不能说是远行,萧佚跟在得知父亲遭遇‘水匪’意外离世一事的孙策身后, 他看着孙策还有他的好友周瑜带着江东军一路南下, 彻夜快马加鞭赶回了家。 孙策看见了自己家门口挂着的白色灯笼与侍从挥洒的黄纸钱,很长时间没见的母亲脸上一片哀愁,还有他的弟弟妹妹们身着孝服跟在棺材边。不敢相信自己英勇的父亲真的就这么死去的孙策满脸悲痛,在好友的搀扶下站稳的孙策上前几步, 他注视着自己的母亲,“父亲真的……” “是, 他是被好心的人用板车送回来的。”吴夫人神情哀伤, 她仿佛又想起了孙坚尸体上的伤口, 本就哭了好几夜而通红的眼眶再度湿润起来,“你父亲他是被乱箭射死的, 身上有很多箭伤。” 握紧拳头的孙策擦去脸上的泪水, 来不及换上孝服的孙策让跟随自己回来的关东军列阵, 一同护送孙坚的棺材下地。 孙策看着孙坚的墓碑立了起来,他双手拍着自己的弟弟妹妹的肩膀, 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们一定要找到围杀父亲的真凶, 用仇人的血来祭奠父亲。” “是!”孙权抬起头和自己的兄长对上目光, 十多岁的少年眼中是不输于长兄的志气与勇敢。 “你现在还小先多注意学业与武德, 水匪的事情我会亲自调查, 如果哪日我死在战场或者无力在追查下去, 这件事情就要靠仲谋你来完成了。”孙策欣慰地看着孙权, 他也注意到一旁不甘示弱的妹妹,同样鼓励了对方。 处理完丧事的事情后, 孙策便立刻开始调查孙策死因,他先去调查了出事的江边情况。从附近居住的人口中得知这是一条无主江,因为江流湍急江面广阔的缘故,寻常水匪并不会选择这个危险系数较高的地方打劫过往行人。而有能力又有那种渡江大船的人,他们也不甘愿去做一个道德败坏的水匪,久而久之这里成了水匪都不愿意来的地方。 附近的人告诉孙策,这里只有官家的船只愿意经过。 …… … 记录下来孙策寻找真相道路的萧佚看着逐渐黑下来的天空,他伸长手臂放松自己的身体,把之前的那个小法术丢在孙策身上后萧佚转身离开。回到了一处道观的萧佚撑着脑袋看桌上的烛火,他很想去北方找郭嘉但是临走前他们已经说好这回必须做完手中的事情才能去找对方。 郭嘉是肯定不会有时间和能力来找自己的,那就只能他去找对方,就像之前在山阳的那个小院子,萧佚每次都在日落前赶回来和郭嘉见面,又在白天的时候出门继续出门记录。 可是他的任务是永远也无法完成的。 萧佚郁闷地托住脑袋,他看着窗外逐渐灰蒙蒙起来的天空,“这个天色明日必是个下雨天,雨水一下江边的痕迹就会彻底被雨水冲走,到时候孙策怕是很难找到残余的痕迹。” 说着这话的时候萧佚听见身后传来走路的声音,萧佚回过头发现是这几日一直在外面帮别人算卦积攒功德的于吉,对方身上的功德又厚了一些,当然那脸上的疲倦也比之前独自苦修时要浓重不少。萧佚打趣着才开始第二天的人,“今日不过是你出摊的第二日,怎么神情这般难看?莫不是碰上一些胡搅蛮缠的客人了。” “道君怎么知道的?”于吉深深地长叹口气,他发觉攒功德一事也并非那么容易,除了要算得准外还要有足够会说话的一张嘴巴,不怎么把坏的解卦内容说成一朵花,给好的卦象锦上添花,“今日碰见了这城中还算有势力的家族子弟,他们一来就问自己父亲的真正死因。”? 这话听得莫名耳熟,萧佚若有所思。 于吉没注意到萧佚的走神,他继续说道,“他父亲的死因我没算清楚,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其他人的窥探,没算出来我就退钱给那两个孩子,结果他们的哥哥气势汹汹地带着侍卫杀了过来,差一点就把我的摊子给掀了。” 现在听起来更像是某个故事了,萧佚迟疑的目光落在了于吉身上,他对着喋喋不休的人欲言又止。 “最后我就带着东西跑回来。”于吉心疼又宝贝地拍了拍手中的六壬盘,这是最近他的心头肉生怕会给弄坏一点,“不过。” 在那两兄妹的委托下其实有看到一点情况的于吉向萧佚求助,“我好像能看见一些江水与庞大到只能看见丁点角落的大船。” 萧佚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水,他问道,“那你还看清楚点什么?” “对面的大船上挂着一个旗帜,不过这个太模糊了,我还不能确认是不是旗帜。”这般说着的于吉小小地抱怨了两句那对兄妹的哥哥有多么不讲理,重点都在对方不相信卦算,临走前多般对他和他的摊位挑剔。 很好,现在确定那对兄妹一定孙权还有他的妹妹,赶来的兄长是向来不信任卦算这种迷信的道具的。萧佚看着正在为今晚晚上反而犹豫的于吉,他不由得想起于吉在故事中是怎么死在孙策手中的。做不到改变这一切的萧佚只能收回视线,他想着反正现在的于吉也不似故事中那般只是个普通的修行者,有通天在上面怎么都不改落个故事中的下场吧。 只要于吉能改变结局,那他就有办法规避……郭嘉的死期。 在之前没想起每个人的结局,反倒可以阴差阳错救下这些人,现在回想起一切倒是比之前更束手束脚,萧佚充满忧虑地长叹口气。 孙文台与刘表手下将领黄祖对峙,进攻途中遭遇敌袭,被黄祖手下的无名小兵连射数箭而亡,这乱建死亡的场景与原本的结局何其想想。 因此萧佚不由得怀疑郭嘉会不会也重蹈覆辙,特别是现在郭嘉被派往北方乌桓,故事中郭嘉也是因为这一趟行程病重,最后连返回许都的时间也没有。 希望一直只是他的猜测。 “那你换个地方,不让那对兄妹找到就是,这样他们的兄长也不能把字怎么话不久两全齐。”萧佚随口提议到道,目前注意力都在郭嘉事情上的人没有多余经理去思考和处理郭嘉的。 思考了对方口中的办法,于吉觉得也不是行不通的,他打算明日试一试萧佚的办法。 …… … 在又一次跟在孙策身后记录事情的萧佚看见了被众兵将压着的于吉,察觉不妙的萧佚与于吉对上视线,对方能看见自己的事情不让萧佚惊讶。仗着其他人看不见,萧佚来到于吉身旁询问对方做了什么惹怒了孙策,还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短暂沉默后于吉嘴唇翕动,他告诉萧佚自己并没有做任何事情,甚至有换过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算卦的打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孙策还是找到了他所在的地方,还让手下的兵士把自己捆了起来绑在这里。 “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远远经过便使诸将不顾君臣之仪拜见,这种人如何留之?!”孙策呈述完于吉的过错后便让人把他推出去斩首示众。 于吉看起来不怎么慌张,他从容地被压着出了营帐。 随着咔的一声响起,刽子手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砍下了于吉的脑袋,脑袋按照孙策所说挂在城门上以示警戒。 萧佚目送着于吉的魂体被他的师父通天接引离开,他回首看着在下界中确实是死去了的于吉尸首内心的恐慌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萧佚深深地看了眼于吉仅剩的脑袋,他不敢再过多停留,转身便回了山阳。郭嘉与他同住的小院里没有人,郭嘉还未从北方回来,于是萧佚改道去了荀彧府中。 在荀彧的安排下住到了一处僻静的房间里,除了荀彧还有其妻唐氏外便无人再知晓这件事情。荀彧看着房中走来走去的萧佚,被对方晃得眼花的他劝道,“他们去北方一月有余,若真的出了事情定会寄信回来告知,现在都没有信件说明并没有出现你担忧的情况。” “可是我总觉得心慌,尤其孙坚和于吉先后都应了命中死劫,佚实在担忧奉孝的安全。”萧佚走到了房间尽头,他脚下一转准备转个方向继续走,“嘶。” 不小心扭到了脚踝的萧佚蹦跶两下发出了一声痛呼。 荀彧惊讶,“清长你没事吧?怎么着都可以扭到脚?” “没、没事。”萧佚矮下身揉了揉自己的脚踝,原本隐隐作痛的地方瞬间没了痛感,“可能是走太久了,我坐下来休息一会。” 在荀彧对面坐了下来的萧佚接过了对方给自己倒的茶水,端起茶杯准备喝两口的时候,茶杯无端地从手中裂开。滚烫的茶水从碎裂的茶杯中倾泻如注,淌过掌心又从指缝和手腕处继续往下滑。 烫了个正着的萧佚咬紧牙齿,连忙抖着手把剩余的热茶洒在一旁地上,“好烫!” 荀彧:? 这茶杯在他手中还好好的,怎么一被接过去就正巧碎在了他手中? “又是扭脚又是茶杯无故碎掉,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萧佚心中的不安被放到了最大。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通报声,“尚书令,北上的军队回来了,主公遣我告知您一声,郭祭酒在战场上误中流矢。” 哐当。 萧佚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荀彧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想要冲出去的萧佚, 他看着平时素为平淡冷静的人如今情绪激动地显于脸上,荀彧庆幸自己手快抓住了人不然之后还不知道该如何向来使解释。小声在萧佚耳边说着话的荀彧提醒对方,“别忘了如今大家都不认识你, 你贸然出现只会引起旁人的关注与好奇。” “佚……佚知道了。”萧佚重新做回位置上, 他把希望寄托在荀彧身上,“那奉孝那边就拜托文若先探个究竟了。” 目送着荀彧离开的萧佚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不安地拿起另一个完好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给自己静心,喝完热茶觉得还不够的萧佚又去房间的书架上找到一个古卷, 萧佚试图用阅读古籍来让安静下来。 不、不行! 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萧佚捂脸,他实在很担心中了流矢的郭嘉情况, 郭嘉身体本就不如常人那般健壮, 现在又正巧赶上孙坚于吉的死亡, 萧佚担心郭嘉就会是下一个。 因为萧佚要防止自己被其他人发现这个房间里多出一个人,在荀彧回来前萧佚都没有打开窗户, 他只能隐隐约约通过房间里的光线变化来推断外面是什么时辰。在屋内的光亮达到最高的时间段时, 荀彧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他左右看了看确保没人后把门关上。 转头,荀彧就和突然凑近的萧佚对上了脸。 被吓了一大跳的荀彧拍拍自己的胸口, 他深呼吸几下让自己的心神平静下来, “清长, 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你……做好准备。” “怎么了, 是奉孝的伤口很严重吗!”萧佚瞪大了眼睛, 表情焦急得似乎恨不得冲出去找到郭嘉, 亲眼确认对方情况后才肯罢休, “他不是在后方出谋划策的军师吗?怎么、怎么还会中流矢?!” 荀彧把自己看到的全都告诉了萧佚,“情况很严重, 但奉孝的伤口其实已经快好了,他严重的似乎是伤口带来的高烧与发热,还有不适应乌桓那边的气候所导致的水土不服。虽然疾医已经帮奉孝调理了,但至今情况没有任何好转,山阳内的几个老大夫也看了,他们都不看好郭嘉能撑过这个凶恶的情况。” 恍若一道天雷劈在了脑袋上,萧佚颤颤巍巍地后退几步,右手扶在桌上神情恍惚地坐了下来。 水土不服、身体病弱——他明明已经在努力调理郭嘉的身体了,不该吃的丹药没有吃过、伤身的酒水这些年也逐渐戒掉了,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一个结局。孙坚、于吉都是这样,仿佛一切都在告诉萧佚, 别挣扎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你只是一个记载者。 头疼地捂住脑袋的萧佚看着荀彧,面对着对方关心的目光他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萧佚强颜欢笑地安慰着对方,“我没事,你继续说奉孝那边的情况吧。” “奉孝误中流矢的原因很简单,”荀彧说起这个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要扶额叹气,在第一次听完全程后他都觉得郭嘉未免有些太过倒霉了,那么小概率会发生的状况正巧叫人碰上了,“他在距离乌桓最近的小城城墙上观望战况,随时根据现场战况调整战略,结果乌桓人的箭矢战场内飞了出来,正巧射中当时在那里的郭嘉。” 萧佚:? 满眼不可置信的萧佚用眼神向荀彧再度确认。 抿紧嘴唇的荀彧沉重点首。 这真的不是第二个庞统吗?!依稀记得庞统就是差不多死因的萧佚陷入一阵沉默,他突然在想本该为刘备效力的庞统等人如今在哪里?刘备如今在山阳和刘协一同为匡扶汉室而努力,刘备甚至被刘协封了一个王作为奖赏,现在的刘备不再是以前辗转各地投靠别人的那种人了,现在的他有权有钱还有调动拱卫皇宫的侍卫的权力,怎么看都比以前混得要好。 不知道萧佚走神的荀彧继续说道,“从北方回来后就一直在昏迷,今天难得有了片刻的清醒,不过很快就又昏睡过去。” 他苦笑了一声。 脸上满是在见到郭嘉后的淡淡焦虑,荀彧能看出来郭嘉现在的脸色与戏志才离世前相比好不到哪里去,“你要去看看他吗?”充满希望的眼神落在了萧佚身上,“或许你看过奉孝后就能发现奉孝的并不是什么严重的,说不准是那些大夫误诊了。” “……也许吧。”萧佚情感深处同样这般期盼,但他的理智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想见奉孝一面,文若有没有什么办法?” 办法肯定是有的,荀彧能想到很多个把照顾郭嘉的侍从调走而不惊扰到其他人的方法,他没有理由拒绝萧佚的这个请求。 荀彧答应了萧佚,他让萧佚等待自己的消息。 …… … 很快荀彧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时机,他替萧佚调走了曹操安排在郭嘉身边的仆役与大夫,在确保周围没有任何的情况下,荀彧打开院门把萧佚迎了进来。荀彧又打开郭嘉养伤的那个小院的门,他叮嘱萧佚要把握好时间,“仆役和大夫只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过了一个时辰他们就会回来在附近做自己的事情,到时候你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会抓紧时间的。”萧佚郑重颔首,他在荀彧的注视下走进小院,反手把远门关上。 萧佚顺着长廊往前走,他快步走到郭嘉的房间外又在拉开门的前一刻犹豫,真的要打开这扇门吗?要是一切都在王最坏的那个方向,他真的做好了心理准备吗? “咳咳谁在外面?”屋内传来郭嘉虚弱的声音。 他们都没有预料到郭嘉这时是清醒着的,萧佚一时激动拉开了房间大门,他站在门口与屋内挣扎着撑着床榻坐起来的郭嘉对上了视线,萧佚努力弯起眼眸让自己看来是高兴的,“奉孝。” “清长!”浑沌的双眼骤然亮了起来,面色灰败的郭嘉脸上有了抹淡淡的红晕,他激动地拍了拍床榻边缘示意萧佚过来坐着,“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现在应该还在外面游历着呢。” 萧佚心思几转他把于吉也死了的事情压下来,只说道,“我要做的事情告一段落,现在没什么事情就在文若那里住着,偶尔晚上照顾一下奕儿。奉孝你呢?你现在的情况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动了动手腕的郭嘉摇晃着之前酸疼的手臂,他感受了一番体内的状态发现已经没有之前那些古怪的难受感,郭嘉如实告诉萧佚,“你别担心我,现在我的状况好了不少,想来再养几个月就与平常没什么差异了。” 还抱着恢复正常的心态的郭嘉表情乐观。 但真的是这样吗? 眉眼哀戚的萧佚努力抿紧嘴唇露出一个笑容,只是他的笑容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难过与痛苦,他附和着郭嘉的话语说道,”奉孝说得很对,只要好好休养你一定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可怜他有一身力量,如今除了能看出来郭嘉确实命不久矣外什么都做不到,萧佚撇过头不让郭嘉发现自己难以控制的悲伤的表情,眼角凝聚出来的泪水被郭嘉的手指抹去。 强硬地转过萧佚脑袋的郭嘉与人对视着。 “看来我的寿命无多了,但清长你也不用为此难过的。”郭嘉擦去萧佚眼中没有流出来的眼泪,他尽力安抚着即将分别的萧佚,“别忘了死后还是有地府的,清长若是想嘉可以去地府看我的。” 心中悲伤不止的萧佚垂下视线不敢去看郭嘉那惨白的脸色,他的脸上出现了深深的思索。 再又一次闭上眼睛后,萧佚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奉孝,我可以”看着郭嘉的萧佚想要继续往下说,“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 郭嘉抬手打断了萧佚的话。 并不希望萧佚这么做的郭嘉拒绝对方的好意,在他看来哪怕是为了自己、清长也不该做出一些违背原则的事情,郭嘉不希望萧佚会因为自己而丢弃千万年来坚定不移的守则。 “清长,你不该这么做的。”郭嘉认真地看着萧佚,“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去打破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你该继续保持本心。” “但是!”萧佚抿紧嘴唇,后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保持本心就意味着他要看着郭嘉在病痛中死去。 知道萧佚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的郭嘉轻轻摇头,他只是握住人的手说着要去外面走一走,“就在小院里,清长陪我走走吧。” 病怏怏的神情在一瞬精神起来,郭嘉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充沛,他笑着和萧佚对视。 “……好。”萧佚沉重点头,他搀扶着郭嘉往门外走去,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怎么沉郁。 踏出房门进入到阳光下的郭嘉眯了眯眼睛,中箭以来他就没再出过门,一直在房间里面静养,郭嘉到院中的小亭里坐下,他看了眼旁边的萧佚。 伸手捏住萧佚脸颊扯出一个笑容的郭嘉安慰道,“不过是死期将近,清长别愁眉苦脸了,以后又不是见不到。大不了你抽空来地府一趟,我们还是能见到面的。” 明明要死的是自己,郭嘉反倒是还有闲心安慰萧佚。 萧佚闻言努力让自己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比不过被扯脸颊时的滑稽,不过看起来仍然苦得很。 靠在萧佚肩膀上的郭嘉目光留恋的在萧佚的脸上徘徊,他能清楚感受到身体里生机的流逝,郭嘉知道这意味着他死期将至。 明明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完,郭嘉遗憾又可惜地想到,主公的大业、奕儿的成长还有……没能再多陪清长几年。 “奉孝,”萧佚的嘴唇颤动着,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浓重的哀伤,清楚意识到郭嘉已经到了极限的萧佚握紧了拳头,“若是、若是你我不曾相识,至少你不会这么早” 郭嘉笑了一声他吻上萧佚的嘴唇,没多少力气的人趴在萧佚的肩头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人耳边低语,“嘉这一生,不过数十载,所经一切已胜过世间无数人。” “然这一切皆起因于清长,能与清长相识相知相爱,更是能相伴一生,”郭嘉气若游丝眼前更是一片昏暗,他强撑着一口气,“实乃嘉之幸也。” 郭嘉轻抚着萧佚脸庞的那只手,无力地滑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在门口徘徊着的荀彧时不时看眼几个可能来人的方向, 他等待着院子里面的萧佚,随着时间的流失这种心情越来越焦急。荀彧看了眼自己插在角落里用来计时的香柱,发现香柱已经快要烧到尾端的荀彧深吸口气, 等待不急的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荀彧打算亲自去提醒一下萧佚快到时间这件事情。 “清长?奉孝?”荀彧找遍所有房间都没有看到萧佚郭嘉二人, 疑惑他们去了哪里的荀彧边找着边小声呼喊两人的名字,“你们在哪里?” 空旷的房间里无人回应。 觉得奇怪的荀彧又来到小院附近的池塘,刚到这里他就看见趴在萧佚怀中的郭嘉,郭嘉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表情, 不过萧佚的神色怎么看都不对劲。心下不安的荀彧快走几步,他绕过池塘来到小亭前, 踏入亭阁时荀彧终于看清楚了, 已经失了气息的郭嘉还有眼神空洞的萧佚。!! 被眼前的情况震惊到的荀彧上前两步, 他问着萧佚,“奉孝、奉孝他难道……?” 眼神一片空茫的萧佚顺着声音抬起头, 与荀彧对视的萧佚没有任何回答, 只是睁着那双眼睛与对方对视着。萧佚仍然陷在郭嘉死亡的阴影中, 反应迟钝到、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反应,抬起头已经是现在的萧佚能做到的极限。 糟糕。 荀彧试图伸手确认郭嘉的情况, 手刚碰上郭嘉就会被萧佚抬手拍开, 手掌挨了好几下的荀彧不得不承认这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了。他看着萧佚尝试着大声让人清醒过来, 荀彧说道, “醒醒!清长你醒醒!” “奉孝已经死了, 你不能一直这么抱着他!” 发现在说到郭嘉死亡这件事情时萧佚都会有一点微弱的反应, 荀彧又一次通过这个来刺激对方, “清长!松手, 奉孝该入土为安的!!” 萧佚垂着眼睛死死地抱住郭嘉。 “萧!清!长!”荀彧气急败坏地喊着萧佚的名字,连名带姓的声音中藏纳着荀彧的愤怒与悲伤, 他一掌拍在了萧佚的肩膀上,“你难道想要奉孝死不瞑目吗!” 不、他不想这样! 挣扎着清醒过来的萧佚第一时间就去看郭嘉,脸色青白双眼睛闭的郭嘉显然不会再次睁开眼睛诈尸,萧佚松了口气的同时哀戚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 这一回萧佚没有被那些沉重的情绪给冲击到。 “文若,我不能出面,奉孝的身后事就麻烦你了。”萧佚郑重地将郭嘉的尸首交给了对方,目光留恋的萧佚最后看着郭嘉,在将那具没了声息的躯壳交给荀彧后,萧佚转身消失在对方眼前。 把郭嘉病逝的消息告诉曹操后,他们为郭嘉准备了一场葬礼。吹吹打打的丧乐从街头响到巷尾,穿着孝服的郭奕懵懂地被长辈牵着,走在送行队伍的前端护送着沉重的黑棺离开山阳。队伍边走边挥洒着黄纸,漫天飞舞的纸钱稀稀疏疏落了一地,队伍后面的人不知为何每一步都能正巧避开纸钱,这一路走来竟一下都没有踩到过。 郭嘉的墓地被选在了距离颍川不远的一处平原上,这里风景秀丽视野开阔,站在这里遥遥能看见不少村落人家。这也是荀彧荀攸他们几人思考许久后选定的地方,不过他们也不确定这里会不会是郭嘉喜欢的。 “他要是不喜欢就自己出来说吧。”和荀攸站在一起的荀彧调侃道。 面对着荀攸震惊且不解的目光,荀彧也不做任何解释,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不过奉孝要是真爬出来了,那就别回去了,在人间多待几年再说。” 刚想说些什么的荀攸又放下心来,他只以为这是荀彧缓解自己悲伤的一种方式。看着墓碑上已经镌刻完毕的名字,荀攸体贴地先一步离开,“叔父,攸先回去和主公会合了。你可以和奉孝再多待一会,想来一直和你关系不错的奉孝也会愿意的。” 荀攸离去。 被留下的荀彧再次四处打量周围,发现真的没有旁人在这里后他往旁边走了两步,“出来吧,清长,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 “你怎么发现的。”萧佚一身素净的衣裳穿在身上,配饰也都是最不起眼的那种,站在郭嘉墓前的萧佚没有转头和荀彧讲话,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眼前这块墓碑上。 “我只是知道能在行进途中一脚都不踩到纸钱上,这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情。”荀彧转过头看着萧佚,他有看见对方发丝中徒生的几缕白发,“除了是你在故意控制,我想不到任何一个合理解释。” 被解开疑惑的萧佚哦了一声,他仍然在看着眼前的墓碑,似乎透过墓碑就能看见里面那个相伴十多年熟悉的面孔。 静静立在一旁的荀彧欲言又止,他最终还是没有打断萧佚的缅怀。 萧佚盯着墓碑盯到了眼前阵阵发黑的地步,他眨了两下眼睛也没缓解这种难受的感觉,闭上眼睛眼前漆黑又头脑发黑的感官让萧佚难以接受,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扶住自己的脑袋。 奇怪,身边怎么没有一个声音? 恍恍惚惚睁开眼睛的萧佚入目是一个直冲云霄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样式的书籍——用胶水粘在一起的厚重书本、卷成卷轴的竹简、刻着看不懂的文字的石块还有一小块就这么丢在书架上的玉石牌子。因为好奇拿下这些东西的萧佚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一个字都不认识,每个字看起来都跟天书一样。 他该不会成了文盲吧?咦……什么是文盲?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萧佚眼神茫然,他几度转身都没发现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没想起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在萧佚迷茫的时候,紧紧闭着的大门打开了。 这是? “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萧佚看完大门上的提示语后又探头看了眼黑漆漆一片的通道,入目只有一片雾蒙蒙的黑暗,萧佚怀疑在这里面真的能做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但是不走进去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带着也挺无聊的,萧佚回头再次看了一眼那个高得离谱的书架,目光坚定的他抬脚走近了那个不知深浅宽窄的通道中。在通道中往前行走的萧佚发现周围也不是完全漆黑一片的,他还是能看见周身两三步左右的位置,而两边墙上若是挂着什么也都能看清楚。 那些东西甚至跟挂了一串灯泡在上面一样,那刺眼的亮度一度让萧佚怀疑自己会不会被亮瞎。 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的萧佚第一次看见了正常亮度的指示牌,虽然依旧看不懂那上面写得是什么字,但是萧佚第一次有了进去看一看的想法。 站在门口礼貌地敲了敲大门的萧佚侧耳倾听,他听着里面的动静想要听见对方至少说一句‘请进’之类的话,然而里面鸦雀无声 。萧佚好奇之下直接拧开了房门,往里面轻轻一推,他看见了一个类似于酒肆的地方。 棉麻或者粗布铺在地上,众人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他们手中拿着简朴的陶土杯或者石杯,更有甚者手中拿着的是一片大树叶。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的萧佚再定睛一看,自己身上的织锦布料被换成了棉麻制成的衣服,不是很精细的棉麻布料在身上磨着的感觉并不怎么好。 萧佚往前走了几步,在纠结坐在哪个地方时他听见了一人的呼喊声。 “……这里!”穿着短打褐衣看起来干净利落的男人招手,他身旁捧着筑的男人也朝着萧佚招了招手。 是认识我的? 心存疑虑的萧佚还是走了过来,他在二人面前坐下,三个人就这么或是盘腿或是跪坐着对望着。在萧佚开口前,干炼的男人拿起地上放着的酒壶,他给旁边摆放着的三个陶盏斟满了酒水。男人给自己的朋友拿起陶盏,一手递给了拿筑的那人,一手给了萧佚。 “给我的?”萧佚疑惑地看向男人。 男人点了点头,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是给你的。” 接过陶盏的萧佚小口喝着里面的酒水,入口浓郁的酒味让他有些飘飘然,辛辣的口感并不影响萧佚对这种酒的喜欢。 像是被酒打通了什么关窍,萧佚主动与二人推杯换盏起来,“来来来,继续喝。” 显然也是个酒蒙子的男人与萧佚喝得最多,他已经和萧佚都勾肩搭背起来,“今日可要不醉不归。” 在他继续要为萧佚倒酒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慢悠悠喝着自己酒盏的同伴摁住了他的酒壶,眼神严厉地瞥了一眼男人,“莫要耽误他的事。” “咳。”喝上头的男人尴尬地咳嗽一声,他转头对不解看着他们二人的萧佚道,“你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下一个地方? 身后陡然出现一道门,两人在萧佚反应过来前齐齐伸手一推,坐着的萧佚咕噜一下就到了门外面, 他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长廊中。 眼前的大门缓缓闭合,门内的二人笑着对萧佚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吧,” “清长。”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清长?我叫萧清长吗? 萧佚茫然地看着刚才的大门重新变成了一堵黑色墙面, 黑气越来越浓似乎在不断拉近与他双眼的距离,受到惊吓的萧佚下意识后撤一步。 这一撤,萧佚就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刚才通向那个挂着明亮指示牌的道路消失不见, 眼前是无路可走。而原本能把人双眼晃瞎的指示牌更是黯淡无光,若非萧佚定睛一看,恐怕都很难看清只剩一点亮度的牌子。 这是为什么?满肚疑惑的萧佚双手环胸苦苦思考着背后的原因,可是现在大脑空茫茫一片, 什么想法都给不出来。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反正也不能回头。”萧佚谨记进来前看到的标语, 他继续在黑暗中前行。这一回, 萧佚被路边与众不同的灯光吸引了注意力,在一众全是白色光芒的中突然出现了一抹更亮更刺眼的金色, 萧佚闭了闭眼睛因为这光亮。 好闪, 眼睛好疼。 但他还真要去看看那里有什么特殊的, 又凭什么只有它是金光。 深吸口气的萧佚前进,他把双手遮挡在眼睛上方又眯起眼睛减小自己眼睛遭遇到的痛苦, 在他不懈努力之下, 萧佚总算来到了这扇连大门都闪着金光的特殊地方。 短暂惊讶过后的萧佚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他的眼睛更疼了。 想着进入房间应该会避开外面这些金光的萧佚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 他急匆匆地迈过门槛进入房间时还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幸好旁边有人伸出手搀扶了他一把, 萧佚一边起身一边向那人道谢, 他试探地睁开眼睛惊喜地发现那刺目的光芒没有了。 缓缓睁开眼睛的萧佚在适应房间内的光亮后看向帮了自己一把的人,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正面容严肃地看着自己。浑身有种老夫子之感的中年人开口,他在责问萧佚, “进门的时候怎可冒冒失失的!连门槛都没注意到?!” 缩了缩脖子的萧佚悄咪咪地把目光转向房间内部,他试图在这里寻找到第三个人的存在,要是能救他于水火之中就更好了!! 视线在中年人身后逡巡了一周,萧佚什么都没发现,在将视线挪至自己的左手边时,他与屋中另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对上了视线。身着衮冕的男人表情同样严肃,威严的双目从中年人身上划到了萧佚脸上,在与对方视线相交时有帝王之仪的男人浅笑,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般严肃的人如今是这副模样。 “丞相,他还什么都不懂。”男人阻止了中年人继续教育萧佚的言语,他的目光落在现今懵懵懂懂的人身上,“你该出发了,先生。” 被称呼为丞相的中年人诺了一声,他打开那扇闭合还没一盏茶功夫的大门,丞相做出了一副送客的模样,“你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下一个地方?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只是不记得来因并没有把智商一起丢掉的萧佚追问道,他发现这二人明显知道什么,他们似乎很了解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萧佚急忙问道,“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们都要我往前走?” 冷冷哼了一声的男人解下腰上的剑鞘,长剑连带着剑鞘一同砸向了赖在房间里不肯走的萧佚,“不走,那就留下来比试一把,让……看看你的剑术有没有退步。” 萧佚下意识躲开了剑鞘,他瞧着那把剑鞘把地上沉积的灰尘都给砸飞了,表情惊恐的萧佚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斜角处突然多出来的一股力道给推了出去。 这回没有第二个丞相能来扶住他了。 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的萧佚如上一次一样只能看着房门重新合拢,再然后化作一堵黑乎乎的墙壁。之前能闪瞎人眼睛的金光同样变得灰暗,它不再那么起眼甚至会被其他的白光遮去光芒,一切看起来就和刚刚发生的事情没什么两样,萧佚仍然不用任何动作就回到了分岔路口。 又是继续往前走吗。 仍然想不通那两拨人话中意思的萧佚仍然前行着,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前行,不过他们都说要往前走,那他还是继续前行吧,说不定出口就在不远处。 可是这回萧佚走得的路很长,长到他都快忘记了自己走了多少步。 千步?还是万步? 他也不知道。 在萧佚走得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一个亮着光的指示牌,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萧佚就往指示牌下的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的萧佚没有去管房间里面的人,他自己往地上盘腿一坐,整个人有了股极大的轻松感,“终于有地方能坐一下了,怎么刚才那路上一个房间也没有啊?”弄得他都没有地方能歇脚。 抱着这个想法的萧佚小小地抱怨了两句,他复又抬起头打算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房间。 然后他与一家三口对上了眼神。 房间里的氛围沉寂了下来,面面相觑的双方看着对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方则被自己粗俗毫无礼貌的行为羞得脸红。 “打扰三位了,我实在脚累就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会。”萧佚拱了拱手,整个脑袋都垂到袖子后面去了,因为自己的行为而面红耳赤的人努力摆脱那种情绪,“很快就会离开,一定不会打扰到三位的。” “萧、咳,”最年轻的的少年回以一礼,他在母亲的注视下把熟稔的称呼改掉,“先生不必惊慌,想在这里休息便休息吧,不过之后先生还是别忘了自己要继续前行。” 又是前行?!他是和这个词摆脱不了干系了吗! 虽然只听到三回,可每打开一个房间见到一拨人,他就能听见那些人不断催促着自己要前行、要继续往前走,还有起始点上写着的不能回头,萧佚百思不得其解,这条道路难道是有什么奇怪的魅力吗?能让每个人都念叨着前行。 萧佚不打算藏着掖着自己的问题,他向几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个……”少年看向自己的父亲,“要不阿翁你来为先生解答一下?” 原本在一旁只是静静观察着的父亲支支吾吾,他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妻子,“这该怎么解释?” “先生不妨问问下一个房间里的人。”妻子用宽大的袖口掩住嘴唇轻笑,柔和的目光落在了萧佚脸上,“我们也不知该如何跟你解释这件事情。” 萧佚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下一个房间?还会有下一个,还会有无法走完的道路吗,我走的好累啊。” 妻子但笑不语。 “好吧,看来为了这个答案我都要继续走下去了。”萧佚撑在门槛上站了起来,他拍拍衣袖和后摆处可能沾到的灰尘,向三人到别的萧佚离开了这间屋子。 如之前一样他又回到了分岔口,这一回萧佚怀揣着对答案的期待继续走了下去。 仍旧是一个被黑雾遮掩住外在的房间。 推门而入的萧佚对屋内古韵的家具视若无睹,他在找应该在房间里的人——能解答他的疑惑的故人。 房间正中央倒是有个高大的屏风,屏风后面有两人对弈,他们的身影被烛火照应在屏风上若隐若现。他们显然也听见了萧佚推门而入的声音,其中一人道,“站在那里就好。” “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回答的。”另外一人接着说。 二人的声音令萧佚觉得耳熟,尤其是第一个人的声音,萧佚熟悉到仿佛曾日日夜夜都与声音的主人相伴,只听了一句话他就能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郭嘉。” 屏风后面的郭嘉持棋的手一僵,他求助于对面坐着的戏志才,希望对方能帮自己一把,至少在身份这个问题上糊弄过去。 戏志才的视线落在郭嘉脸上,目光中是明晃晃的嫌弃,他就说不该只用屏风挡住,应该让他在外面传话,这样才更保险一些。 他也没想到清长一下子就猜出来自己的身份了,仅凭一句表露不出任何言语习惯的话,难道是凭声线认出来的? “你认错了。”戏志才否定萧佚的话,他只说对方不应该认出来任何一个人,在这条不见尽头的长廊上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 “不,我不会认错的。”萧佚笃信,懵懂迷茫的双眼愈发明亮,他坚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他就是奉孝。” 唰得一声,萧佚回到了路口上,他的面前是黑雾更浓、更不见出口的长廊。 他的前路似乎变得更加困难。 萧佚看着前方的道路,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再一个人走下去了。” 抬脚准备折返的萧佚笑了笑,他收回脚看着面前的道路,“开玩笑的,他们都做了这么多,我怎么可能会浪费他们的心意。” 而且, 他的前路永不孤单。 萧佚的目光坚定而明亮,他抬腿走向黑雾弥漫的未来。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又一个的熟人,他们都笑着注视萧佚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终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长?清长!”荀彧摇晃着萧佚身体, 他努力呼唤着不知道为什么又双眼无神起来的萧佚,对方刚才睁着眼睛直愣愣地往地上倒的动作把他吓了一大跳,幸好荀彧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人。 不然就这么倒下去, 荀彧看了眼郭嘉墓碑前的瓜果酒水, 他怀疑萧佚的脑袋会遭遇到重击,到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和旁人解释,这郭嘉碑前的地上怎么有个圆印。 一直在呼喊着萧佚的荀彧对萧佚昏迷不醒的情况感到了费解。 在他又一次准备喊人的时候,萧佚已经回过神来, 双眼明亮绽放出惊人的光芒。轻轻推开荀彧的萧佚站在原地仰起了脑袋,他看见了天上的流云与云中立着的身影, 浑身散发出威严的气势。 一道飘着彩云和红霞的光芒从天而降, 直愣愣打在了萧佚的身上, 萧佚闭上了眼睛。在光芒之中萧佚只觉浑身愈发轻松,就好像有什么枷锁从身体里彻底摆脱, 浑身轻飘飘的萧佚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可以飞起来。 ——他确实飞了起来, 不过离地面不是很远, 也就一小臂的长度。 等那道光芒散去萧佚重新落在了地上,他目光清明地注视着荀彧还有坟墓旁边的郭嘉魂体, 挥了挥手原本土堆上瞬间生长起来的草木花朵尽皆枯萎。 “清长?”荀彧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眼前的萧佚周身的气质与他一直以来所熟悉的那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大到会让人怀疑眼前这个究竟是不是本人。但荀彧也无法说服自己眼前是别人, 因为这些变化都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发生的, 怎么也不可能在他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换了, “你这是?” “别担心,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仙力有所突破。”萧佚回答荀彧的问题。 也不仅仅是仙力突破,更是一种心境上的跨越, 如今的萧佚全身力量回到了最开始的高度更有网上突破的迹象,而他的道途不再是无情无心的仙人之路,而是知情懂情动情的新的道路。 “不过,”萧佚无奈地看了眼趴在自己墓碑上的郭嘉,他的视线重新落在了荀彧身上,萧佚向荀彧道别,“我的力量总归是有了很大的突破,我该继续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过这一回我就真的要像名字那般,做一个散失不存在名姓的过客了。” 荀彧的目光落在了萧佚身上,仔细打量着对方的荀彧发现了萧佚眉眼中的坚定,无法再劝任何事情的荀彧选择了支持,“原来如此,那清长快去吧,这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就好。” 在此之前,他得先把某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鬼魂给送回地府。 和荀彧道别之后萧佚转身拉住还在看戏的郭嘉,在荀彧见怪不怪的注视下抓着人去了郭嘉本来应该去的地方,萧佚落地看着地上铺着的熟悉的黑色幕布,还有不远处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产生黑烟的古怪晶石,萧佚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刚才经历的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那时哪是陷入了心魔劫中,分明是被后土联合几个老熟鬼给‘坑’了一把! “刚才的事情你是参与者还是同谋者?”萧佚挑起眉毛,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郭嘉。 郭嘉举起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态,他老实交待了一切,“是共谋者!这个计划是我们这些都与清长相识的人一同决定的,顺序怎是按照萧佚遇到每个人的时间点选择的。”郭嘉点了点脑袋强调,“我们只是想要帮助你度过难关。” 环胸的手指在大臂上轻轻敲击起来,萧佚瞥了眼郭嘉还有他脸上的那副未曾后悔过的表情,短暂犹豫过后他还是选择了轻拿轻放。 算了,看着奉孝这家伙已经……的份上,这回他就不和人计较了。 跳过这件事情的萧佚指了指旁边的奈何桥,他让郭嘉抓紧时间走过去,“等过了桥喝了汤,再由地府中的几位阎罗审判完罪行,奉孝就只是需要等到自己投胎的时间或者去里面寻一处小院子暂且住下来,这也算是入地府的常规流程。” 听完这些的郭嘉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死去的人都在这里,那清长呢?清长可会走这奈何桥。” 短暂沉默的萧佚也不是很有把握,主要是以他现在的心境和实力死亡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当然也并不是没有办法死不掉的。萧佚拍着郭嘉的肩膀让人快些动作,“别磨磨唧唧的,快点去奈何桥排队吧,不然等会下来一大波人你就有得队伍可排了。” 郭嘉沉默。 闭口不言了一盏茶时间的郭嘉在问出了自己内心中最重要的问题,“我们还会有再见的机会吗?” “会的!”郑重回答了这个问题的萧佚承诺,“当一切事情全部结束后,我们自会重逢。” 郭嘉相信了萧佚的话,在走上桥之前他自我打趣道,“那看来我还要找阎罗什么通通情,别让我那么快重新转世投胎。” 目送着郭嘉的身影消失在奈何桥上的萧佚,他的视线扫过奈河对面白雾弥漫的岸边,似乎有鬼魂的身影在雾中穿行着。 此后诸年萧佚仍然如同以前那般在人间隐姓埋名生活着,他走过瘴气难消的南方,去过风雪交加的北边,也往土旱山高的西边去过,他履行着自己和祂的约定,记录每个地方发生的事情。 直到东方传来故人将亡的讯息,萧佚才重新回到了兖州。 北方一统的情况下,曹操和刘协之间也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二者关系势如水火。明争暗斗的情况并不少见,朝中大臣也逐渐分为了三派。 一派是以贾诩司马懿为首的曹系,一派是刘备为首拥护汉室的大臣,还有一派是中立两不相帮之人。 荀彧作为最早和曹操一同谋事的理所当然被划成了曹系,但自小受到汉室恩惠的他无法站在汉室对立面,在这种情况下他与曹操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耐人寻味。 忧思过重的荀彧在收到曹操送来的空食盒后更是一病不起,满眼哀愁的他让侍从燃起了火盆。昔年提笔记下的一切如今在荀彧眼中格外讽刺,他再度哀叹一声,将这些一点一点丢进了火盆。 “这么多文若殚精竭虑写下的东西,为何要全部烧掉?”出现在房中的萧佚取出那些被火燎焦了外壳的书简,他吹了吹上面落着的黑灰。?! 荀彧惊讶地望着将近十多年没见过的好友,他被对方的出现所震惊,同时他也不由得对着那张毫无变化的面容感慨,“多年不见,清长还是如以前那般年轻。” “你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也到了寿限吧。”很快就想通了关窍的荀彧说道,他并不为自己即将死亡而感到恐惧。 萧佚点头。 “你说,我当初是不是选错了。”荀彧满是忧思的视线落在窗外的树木上,他这几日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若是选择了旁人,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两难。” 视线有片刻变化的萧佚还是如实说道,“别想了,没有曹操,也会有司马懿。” 荀彧:? 咳嗽一声的萧佚转而说道,“可是你刚才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可是没有一点后悔的。” 轻松一笑的荀彧摇了摇头,“生食汉禄,死为汉臣。彧与主公,终归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此后百年萧佚走在世间,他身边总有朋友相伴,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的萧佚也一一送走了他们。 桃花几度盛开枯败,他的任务仍然还未完成。 ……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后土娘娘觉得我们这里魂太多难以管辖,找了天庭的人下来帮忙。”牛头马面栓着一批新死去的亡魂度过奈何桥,他们边走边交谈的时候还不忘与擦肩而过的同僚打招呼。 同僚刚完成功曹司的事情,正双手拢着袖子往回走,他向牛头马面问道,“找了天庭的人下来?管哪里?” “当然是你们那里啊。盘踞着不肯投胎的鬼魂太多了,你们自己也有很多不怎么安生的,再不找个人管管地府都快翻天了。”牛头吐嘈一句。 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尴尬的同僚飞快告辞,他回到自己在地府的住处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好友。 好友又告诉了自己的好友,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暂居在地府里的所有鬼魂都知道了。 生前是帝王的冷哼,“朕倒要看看是哪位仙家敢来管朕的事情。” “那有人来管岂不是又要被条条框框束缚着?!”平时作风不羁的人发出了哀嚎声。 “我倒是觉得有人管管也挺好的,省得时常因为一言不合打起来。”备受困扰的人满脸赞同。 戏志才转过头看着人和他一同饮酒的郭嘉,他用手肘撞了撞人,“你就不担心新来的那仙家吗?” “嘉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大不了以后少在外面山林中饮酒作乐就是。”郭嘉醉意朦胧地托着脑袋,他仰头把酒壶中最后一点酒喝完,“没酒了,嘉去外面打壶酒回来。” 战战兢兢看着郭嘉拎着酒壶出门的戏志才不免有些担忧,“奉孝!你这样出去真的没问题吗?!” 门外传来郭嘉随意的应答声。 走在去往酒家路上的郭嘉又与不少人相遇,他们急匆匆往入口那边赶去,似乎在凑什么热闹。有好心人告诉郭嘉,那位仙家今日就会到,他们都赶着去看看仙人长什么模样。 “仙人有什么好看的?”郭嘉嘀咕着,但并不妨碍他同样想过去凑下热闹,不过在这之前他得把他的酒打了。 去酒庄的路并不近,郭嘉路过好几个酒摊后仍然执着地向最远的那一个酒庄走去,他这种绕远路的行为经常令几位好友费解。有人曾问过郭嘉原因,不过郭嘉都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选择这条最远的道路,是因为那个酒庄旁边有一棵生长了多年的桃花树,郭嘉每每看到那棵桃花树就会想起至今不知情况的 故人。 也不知道他如今情况怎么样了,郭嘉叹了口气抬眸一如既往地扫过桃花树,伫立在那里的背影让他快走的动作一顿。 下一秒郭嘉丢了手中的酒壶快步跑去,他和转身的那人对上了目光,“果然是你。” “真是许久不见了,奉孝。” 模样没什么变化的萧佚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