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室》 1、第 1 章 本文由文学城独家首发,请勿转载。 ———— 大周朝孝文十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是夜,碧空幽深,月高风轻。这一夜,汴阳城万家灯火不熄,万户门扉不闭,不论男女老少,几乎都上大街去逛灯市,哪怕是藏在深闺之中的千金小姐,也可暂时抛开礼教束缚,上街走桥观花灯。 时值一更天,温府重重门户灯火辉煌,仆人们往来走动,丫鬟秋月提着一盏素纱灯,一路穿回廊,过假山,绕往西面的萃雅楼,楼上灯火莹莹,秋月踩着扶梯走上二楼,揭开绣帘,进了温庭姝的闺房。 闺房分位内外两房,内房是温庭姝的寝居,外房则是温庭姝的活动之所。秋月一进外房便见温庭姝仍坐在西施小榻上,身上仍穿着她离去时的衣服,雪色夹袄、下身系一条白绫长裙,她那纤纤素手上压着一本诗稿,一手抵着下颐,大约看得入迷,对于秋月的出现她并未发觉。 秋月没看到服侍温庭姝更衣的春花,不觉皱了皱眉头,“小姐,轿子备好了,春花怎么还不服侍您换衣服?” 温庭姝这才回过神,抬眸看向秋月,“那丫头一到晚上就犯困,我让她去睡了。”言罢,她神色犹豫不决,“秋月,我思来想去,还是莫去观灯了。” 温庭姝五官生得不算绝美,但胜在气度,那是一股被诗书陶冶后的书卷之气。且素净淡雅,清新脱俗,别具风韵。所有看到她的人大多都会忽略她的容貌,而被她的气度所吸引。 而她之所以拥有这份气度一半要归功于她的出身,她出身清流世家,父亲乃是当朝翰林院掌院学士,她自小生性好学,又聪慧无比,父母疼她如珍如宝。自她三岁时便跟着学识渊博的父亲身边生活,耳濡目染之下,她六岁便学会了作诗,后来父亲又请老师教她琴棋书画,她勤学苦练,从无抱怨,直至今日,她不仅诗词歌赋,且琴棋书画,件件皆会。只是她家家风甚严,不仅对儿女的管束十分严格,也秉承着低调行事做人之风,因此,温庭姝虽身负才华,但她所做的诗词从未流传出去,汴阳城内鲜少有人知晓温府出了一名才女,而她过了豆蔻年纪后,几乎都待在深闺中,很少出去抛头露面。 今夜,难得母亲准许她上街去走桥观灯。这是她做姑娘度过的最后一个元宵佳节,也许母亲心疼她往年从未上街看过灯市,所以才主动提出让她上街去玩。 “小姐,明明说好要去,怎么又不去了呢?”秋月惊讶地问。 秋月知道她家小姐是想去逛灯的,今日天还未晚她便早早吃了晚膳,兰汤沐浴,又重整晚妆,方才她出去时她家小姐眉眼含笑地说要换一身衣裳再去,这会子怎么又不去了?这让秋月百思不得其解。 温庭姝姿态一贯的沉静端肃,轻叹一声,“女儿家出去抛头露面,恐受人指摘。” 秋月这下总算是明白她这位小姐的心思,她不是不想去,只是被礼教束缚着不敢去。她自小学的是女规女戒,一直被告诫做姑娘的不可在外抛头露面,不可轻易见‘外男’,如今要她出去人多的地方,还要见到形形色色的陌生男人,自然会生畏惧之心,担心违背礼法女训。 秋月怀疑自己离开的功夫,春花那丫头火上添油了,那丫头自小跟在温庭姝身边,学女规女戒简直比温庭姝还要用功,仗着识得一两个字,就充当了那女戒班头,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轮得着她学这些东西。她原本就不想出去逛灯,只想睡她的大头觉,白天时就怂恿小姐别去,道是怕小姐碰到流氓被人轻薄,又怕小姐被人认出来惹人指摘,被她秋月一顿骂之后,不敢当着她的面劝小姐了。 好在小姐待春花没有待她亲近,小姐大多数更愿意她听的建议,于是秋月大胆地说道:“小姐,您莫要担心,这每年的元宵佳节是咱全百姓的节日,就算皇帝家的女儿出去看灯市,也断不会被人指摘的,而且夫人都准您去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温庭姝眼波微动,秋月见状知她心动,便又道:“小姐,李侍郎家和知府家的两位小姐也都出去逛灯了。” 温庭姝微微一笑,“你怎知晓?” 秋月回道:“奴婢刚才出门的时候看到吴小姐的轿子了,她看见奴婢便停了轿子,问奴婢小姐你去不去逛灯?说她与李小姐约在金明池的引香茶馆里看灯,说小姐若是去的话可去引香茶馆找她们。” 这两位小姐算是温庭姝的闺友。温庭姝略一沉吟,盈盈一笑:“也罢,去就去吧。”言罢合上诗稿,放到榻上。 秋月看了一眼,封面上端端正正写着‘子卿诗集’几个大字,秋月不由暗暗偷笑。 这子卿便是宋清,子卿是他的字,而宋清是温庭姝的未婚夫,乃是当朝左相之子,传闻其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且克己复礼,端方自持。温府上下对这门亲事很满意,而温庭姝自己也很满意,温庭姝虽未亲眼见过他的面,但秋月春花都见过,据她们说,宋子卿生得玉树临风,果有潘安之貌,而且待人接物温文有礼。温庭姝时常暗暗庆幸自己要嫁的是这位宋子卿,而不是那定北侯世子江宴。 说起来,当初她家险些与定北侯江北瑭结了亲。这江北瑭乃是大周朝名将,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在平定北边战乱之后,先帝赐封他为定北候,后来又将自己疼爱的清河公主下嫁给他。 大周朝的世袭制度一般为普通世袭,即公侯伯爵的子孙后代只能承袭前者原有爵位低一级的爵位,除非特赐。 定北侯因尚公主,因此被先帝特赐世袭罔替,即他的子孙后代将来都会承袭定北侯这一爵位,定北侯的嫡长子则称之为世子,毕竟他们都拥有皇室血脉,自然不能同于一般侯爵后代。 这定北侯生得英武不凡,但传闻清河公主嫌弃他一介武夫,不知文雅为何物,在生下江宴之后,便另寻了新欢。而清河公主容貌虽然妩媚艳冶,风情万种,但性子刁蛮跋扈,不懂体贴人意,定北侯也不爱她,反而另有所爱。 江宴容貌不似定北侯,反似清河公主,生得昳丽冶艳,有“江美人”之称,只是其性也随了清河公主,行事乖张,放浪不羁,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只是因他身份在汴阳城中尊贵无两和容貌太过于出众,便有很多官绅小姐趋之若鹜,妄图与其结亲,但定北侯府偏偏看重的是温家,只是温家乃是清流世家,温掌院德行高洁,负有名望,怎肯将自己的爱女嫁给江宴这等纨绔子弟,因此拒了这门亲事,随后将温庭姝许给了宋相之子宋清。 *** 天香院在白玉湖设了一场群花宴,天香院乃是汴阳城最著名的舞乐坊,而天香院的花魁娘子桃夭夭要在这群花宴中挑选初夜男子,这桃夭夭艳名远播,无数公子王孙为之倾倒,争着想要得到她的身子,奈何桃夭夭是卖艺不卖身的。 今夜的群花宴消息一出,那些浪荡公子连灯市也无心去逛,一个个如蚁附膻般纷纷涌去白玉湖,睁着想要一饱眼福。而有钱有势的富豪权贵子弟则早早包下白玉湖两岸的酒楼茶馆包厢或露天台榭,优哉游哉地与友人寻欢作乐,等待花魁娘子的到来。 时交二更初,湖上灯月交辉,映在水面闪闪烁烁,一只又一只的船从薄雾之中缓缓行驶出来,船上娇娘轻歌曼舞。 舞袖轻摇,歌声缥缈,在灯月雾霭的相互辉映之下,让人恍如遇到仙娥。 两岸的酒楼茶馆包厢内皆大敞窗子,高卷湘帘,里面的人皆兴致勃勃的欣赏着船上的轻歌曼舞。 唯独中间那露天台榭上,垂着一架银红色的霞影纱薄帘子,仍旧紧掩着,里面隐约可见鬓影衣香,榻上托着一道优雅的红影,那人手上执着一把合起的折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膝盖,似百无聊赖。 有好奇之人不禁与身边人窃窃私语,议论着那人身份。就在这时,雾霭尽头隐隐传来琴音,初时切切如私语,随后渐渐的清晰,那声音便似莺歌燕语,拨弄着人的心弦。 有人激动地喊道:“是夭夭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所有声音仿佛一下子消失,只有那如天籁般的琴声悠扬传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一处,眼中无不流露出期待的光芒。 环佩叮当,露天台榭上的软帘被两只纤纤玉手缓缓向两处拨开,引起众人好奇的目光,先入眼的是红裙绿裳,云鬓雾鬟。 随着那两女子缓缓向两旁站去,一博带广袖的男人没骨头似的靠在软榻上,他一手托着下颐,凤眼半阖,似睡似醒,眼线显现狭长而飞扬。 一女子弯下腰肢朝着男人说了什么话,便见男人睁开凤眸,一侧唇角微微的弯着,似乎终于来了兴致。 他举止优雅地撑起身子,月色之下,男人发浓如瀑,眉眼似画,再衬着那一袭绯衣,艳丽得撩人。 惹得不少男子的目光由桃夭夭的船上移到男人的身上,随之有人认出那男人便是有着“江美人”之称的定北侯世子江宴,内心不禁暗忖,如果他为女人,不知有多少男人为其神魂颠倒,争得头破血流。 “夭夭姑娘!”“夭夭姑娘!”人群中爆发欢呼喝彩声,瞬间引起众人瞩目。 华丽靡艳的花船迤逦而来,船头放着一只彩绘大鼓,鼓上便是花魁娘子桃夭夭,只见其发挽高髻,鬓边插着红艳艳的牡丹花,五官妩媚娇丽,眼眸秋水盈盈,令人色授魂与,身着广袖留仙裙,飘飘欲仙。船摇曳不定,她舞在鼓上却稳稳当当,体态轻盈似柳,令人不禁感慨,昔日赵飞燕掌上舞也不过如此。 花魁娘子这名号的确名副其实。眉勾眼挑之间带出的妩媚风情已经让诸多男人为她神魂颠倒,船过去,多数人仍在余韵中难以自拔。 江宴却早早收了视线,“看来今夜不无聊了。”他轻笑低喃,狭长的凤眸斜睨了下一旁的绿裳女子,那女子乖觉,立刻捻起一颗剥好皮的紫葡萄恭恭敬敬地递到他唇边,江宴张口含住。 在他的唇轻吻到她的指尖时,绿裳女子脸瞬间红了个透,再看江宴时,男人已经柔若无骨地躺到软榻中,折扇轻展,在他掌心上意味深长地轻轻拍打着,每打一下,便像是拍打在她身体上的某个部位上,让人禁不住心跳加速,她弄不明白,这样一小动作怎会有人做出一派优雅又带着若有似无的色气来。 锣鼓哐当一响,一艘船从拱桥处摇到湖中央,上面坐着天香院的院主王翠娘,她穿着一袭缕金百蝶穿花对襟大衫,孔雀绿缎裙,脖子手腕上戴着贵重配饰,端得珠光宝气,脸上浓妆艳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听闻她原也是花魁出身。 重头戏开始。 院主喊了价,桃夭夭的初夜起拍价乃是五百两银子。 花魁娘子的一夜便值五百两,这个数目不禁令人瞠目结舌,还没起拍就已经有好些人知难而退,并非没这个钱,只是因为这个价够他们包下当红的姐儿几个月了。那些富贵公子也不是傻的,有自己的考量,按妓子行情,一夜乃是十两左右,这五百两买花魁的初夜不大值当,等今夜过后再买或许一百两都不到,只是过后再买也不知道人家还愿不愿意卖,毕竟桃夭夭卖艺不卖身。 当然,也有人愿意大价钱求美人一夜。 “我家公子出五百两。” 人群中有人喊。 隔了片刻,又有人喊:“一千两。” 一千两银子顿时封了无数人多的口。 隔了片刻,才有人道:“一千二百两。” “一千三百两。” “一千五百两……” 价格一直涨到一千五百两,便没有人再敢往上加了,坐在船上的王翠娘心花怒放,正准备喊停之时,却听闻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 “我家公子出三千两!” 此话一出,不仅王翠娘的心都快从体内蹦出来,全场亦为之哗然。三千两买一花魁的初夜? 可当众人将视线转移那露天台榭上,看到负手站在栏杆处,含笑轻摇折扇,似在欣赏着湖光月色的红衣男子时,却又不觉得稀奇了。 定北侯世子江宴,这个行事乖戾,花名在外的男人会做这些事完全不稀奇。 但就算他品行不堪,又有多少女人能抵挡得了这等容色,这等权势,出手这等大方的男人?在场的男人看着他的眼神既有不屑又有艳羡,甚至有的人眼底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心思。 温庭姝第一次出来逛灯市,心中自是十分欢喜,嫌轿子里看得不够爽快,便与秋月下了轿子,只是到底守礼静女,不好在热闹处与人拥拥挤挤,只拣人较少的地方行走,王氏派了几名壮硕的仆妇跟在她们后头相护,因此温庭姝和秋月皆放大胆子一心看灯。 街道宽阔,两边店铺或摆摊上皆悬灯结彩,买起了各色各样的花灯,温庭姝让秋月买了两只荷花灯,两人各拿一只。温庭姝一路走走看看,心情虽是愉悦,但一举一动间仍旧不失端庄稳重。 “小姐,你看,那里有人在放焰火,我们去看看。”秋月指着面前不远处湖边的柳树下,笑道。 温庭姝点头微微一笑:“好。” 行了两步,路边有几名清俊标致,眉眼风流的后生自她面前行来,那几人见到温庭姝不禁频频朝她投来视线,惹得温庭姝面上一热,只冷着脸将头一低,避了他人目光。 男女之情,始于眉眼间,若是有意,自会顾盼多情,若是无意,便是眼前女子这般,那几名公子乖觉,知是守礼之女,便收回视线,非礼勿视起来。 “小姐,你看那是流星赶月,那个叫九龙戏珠……”秋月兴致勃勃地说道。 温庭姝在家不是没看过这些烟火,只是在外头看的与在家看的颇有些不同,更多了几分乐趣,听着秋月的介绍,她脸上含着浅浅笑靥,点头回应。 “小姐,你看那是……”秋月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前面某处方向,神色有些发怔。 温庭姝寻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灯火辉煌处,一名身着五蝠捧寿纹锦袍,身形挺拔修长的男子站在彩棚处赏灯,灯月之下,那男子生得面如冠玉,玉树临风,举手投足之间清冷贵气,一看便知身份不凡。温庭姝发现自己竟然在看一男子,脸微热,慌忙收回视线,正要斥责秋月不害臊,却听她诧异道: “小姐,那不是宋大公子么?” 宋大公子不就是宋子卿?温庭姝一怔,下意识地又看了眼那男子,她从未见过宋子卿,但秋月和春花都见过一次。 温庭姝心跳加速,内心很想知道那男子是不是宋子卿,“秋月,你莫要认错人。” 秋月一脸肯定地说道:“小姐,奴婢发誓,绝对没认错人,那就是咱们的姑爷。” 听闻姑爷两字,温庭姝脸不由微微一红,下一瞬又略显羞涩地低了粉颈,原来秋月春花说的都是真的,这宋子卿的确生得一表人才。 “小姐,这趟没出来错吧……”秋月笑嘻嘻地打趣道,话刚说完,却又“咦”了声。 “怎么?”温庭姝闻声又看去,却见那男人身旁多了一位姑娘,那姑娘生得如花似玉,我见犹怜,一搦纤腰如细柳,灯月之下,裙裾轻摇,袅娜妩媚。 男人买下一盏灯,将灯交到姑娘手上,他面色始终清冷,但细看之下,又隐隐透着深情。 那姑娘接过灯笼,抬眸看了他一眼,下一瞬又羞涩地将头一低,恰恰与温庭姝方才那般,但又有着些许不同,温庭姝是生涩的,而那姑娘是娇羞,是经过雨露滋润后才有的妩媚。 温庭姝脸色微白,秋月见状想劝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如今这情况已经很十分明显,看那两人之间亲密的氛围,那姑娘不可能是宋子卿的妹妹,也不可能是侍婢之类的。秋月很替她家小姐打抱不平。 那两人离开灯棚,一前一后往白玉湖的方向而去。 秋月原是急性子,此刻一心要打听到那女子的身份,见他们离去,一跺脚心一急,“小姐,姑爷欺人太甚,我们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离去。”说罢就冲了过去。 温庭姝柳眉紧蹙正要唤住她,奈何人已经走远,大庭广众之下,温庭姝做不出大声嚷嚷之事,心中亦是发急,只能加紧步伐举足稳重地跟上,内心暗气,她真是作孽,竟然找了这么个火急火燎,没规没矩的丫头。 温庭姝行到路中央,前面忽行过来一车队,四围人从直朝着她涌过来,温庭姝从未见过如此场面,惊慌失措间,被人推到一旁,面纱被撞掉地上,前面也不见了秋月身影,跟在她们身后的仆妇们亦不知在何处,车过了五六辆,温庭姝正要去寻秋月,岂料又见有一队香车过来,温庭姝只能驻了足,心中已是六神无主,元宵佳节,出来观灯的人如潮水,车过去后,又是一帮妇女成群结队从反方向风风火火地冲撞而来,温庭姝躲避不及,便如同滚雪球般随着人潮往前而去,心中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待人群散开之后,温庭姝独自一人站在街道上,已经彻底迷了路径。 温庭姝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纵是平日里再端庄持重,此刻看着这陌生的街巷与人群,也忍不住害怕得浑身颤抖,失了仪态,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温庭姝鼓足勇气准备返回先找跟随自己的仆妇时,前面忽走来 几名身着鲜衣华服的轻薄浪子,见温庭姝孤身一人,面容又十分姣好,不由围堵上前:“哪来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小娘子这是要去看灯还是寻人啊?” 温庭姝低头默默不语,又羞又气,浑身便如同似吊在冰桶里,浑身不住的打着寒颤。 “若小娘子不弃,不如与我们一同去看灯如何?”一男人色眯眯地便要伸手碰她的肩膀。 温庭姝慌乱闪躲,内心一点怒火直涌上头顶, 一张娇面脸都变得通红,此刻若是被这几名轻薄浪子凌-辱,她还如何做人?若是传了出去,连同她家族的名誉只怕都会被她带累,倒不如一死为好,这般想着,心中万念俱灰,又看到旁边便是一湖,心思刚一动,却听闻一道声音从桥那边的方向传来: “清平世界,也敢调戏良家妇女吗?” 几名轻薄子弟一回首,却见几名富贵不俗的公子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雍容华贵的男子从桥那边而来。 温庭姝下意识地也看去,见为首男子着一袭红色深衣,外披着暗红大氅,身约八尺有余,手里把玩着一把玉骨扇,缓慢踱步时姿态慵懒闲散,狭长的凤眸斜睨着,似乎总不正眼瞧人,令人倍感压力。 那几名登徒子弟一眼便认出来人身份,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连忙恭恭敬敬地作揖道:“世子爷有礼。” “既知是世子爷到,还不快滚!” 说话的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年,风风火火的性子,穿着白蟒箭袖锦袍,腰束白玉带,生得白净俊秀,傅粉何郎一般的人物。听他的声音显然前面一句话也是这位少年说的。 而为首红衣男子一语不发,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温庭姝身上。 2、第 2 章 那几名登徒浪子被白衣少年这么一呵斥,竟是一句话不敢反驳,还忙点头哈腰,随后灰溜溜地落荒而逃,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为首的红衣男子,这汴阳城内谁人不知晓定北侯世子江宴的威名? 温庭姝从方才那轻浮男人的口中已经知晓眼前眼前红衣男子的身份。 匆匆一眼,温庭姝已经明白这江宴为何会有“江美人”之称,此人容貌的确可以用美丽来形容。 然温庭姝对这般美色并不为所动,只因知晓,这男人品行不堪,枉读圣贤之书。便背过身去躲避他的视线,低眉蹙额,心中不胜怨恨,脱离狼窝又入虎穴。 江宴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柔声道: “是在下失礼,请姑娘莫要见怪。”江宴朝着温庭姝微一欠身,举止优雅端庄,又隐隐透着温柔体贴,丝毫让人联想不到他便是那品行不端的江世子。 “姑娘可是迷了路?”江宴问,凤眸已不落她身上,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已经收敛,显得极有涵养。 温庭姝微觉诧异,看了他一眼,又将粉颈低垂下去,略一沉思,端端正正施了礼,“奴乃是温世杰之女温庭姝,今夜与丫鬟上街看灯,不小心与她失散,如今识不得回家的路径,可否……”这是她第一次与陌生男子说话,还是请求人的帮忙,不由羞得脸晕红霞,声音越来越小,“请世子爷相助?” 江宴狭长的凤眸小幅度地抬了下,落在她身上,似乎带点诧异。 温庭姝得不到他的回应,不禁一抬眸,却与江宴的目光相触,芳心瞬间怦怦乱跳,慌得温庭姝连忙将头一低。 “原是温掌院的千金。”江宴唇角弯了下,雍容一笑,“若温小姐不弃,可乘坐在下的轿子,在下会让随从一路护送温小姐回去。至于你那冒失的婢女,她找不到你,想必自会回府。” 温庭姝已无其他办法,唯有接受他的好意。便庄重地对他行了一礼:“多谢世子爷,奴感激不尽。” 江宴微微一笑,“温小姐客气。”颔首还礼之后便不再多言,侧目看了眼恭敬立在他身后的随从,那随从立刻意会,转身去叫轿子过来。 等待轿子来的期间,温庭姝很是紧张忐忑,只因江宴的名声太不堪,她担心江宴会纠缠她说话,但好在江宴一直与她保持着君子距离,站在不远处与友人说说笑笑,没看她,也未曾与她多说一句话。 温庭姝不禁想,也许传闻有假,这江世子其实是正人君子?可是看他先前的举止态度又颇有些轻佻,一身出格的衣着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待察觉自己竟然暗暗盯着人看,温庭姝脸一热,不觉有些惭愧,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人的事。 温庭姝有些担心秋月,也不知晓她在何处,此刻她找不到她肯定十分着急,同时也有些气她,若不是这蠢丫头,她也不会受这一场惊吓。 正胡思乱想间,人群中响起一道焦急的声音:“小姐……” 温庭姝一听便认出是秋月的声音,心中一喜,然她向来讲究礼仪端雅,在人前从来不高声说话,此刻又是在街道上,她更无法高声应答。 她一未出阁的未婚女子面皮又薄,不好意思上前与江宴等打招呼,又不能失了礼直接一声不吭的去寻秋月,内心正犹豫时,却听先前那白衣少年冲着人群高声喊道: “可是温府的丫鬟?” 他这一声顿时解了温庭姝的困境,温庭姝心中松了口气,不禁十分感激那少年,温庭姝微整顿了下衣裳,这才缓步上前。 听到少年的声音,秋月立刻往这边赶来,看到温庭姝秋月瞬间眼泪汪汪,仍旧是风风火火地冲到她跟前,搀扶着她的手臂,喜极而泣,“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你……你没事吧?” 看到了自己人,温庭姝清澈若秋水般的眸子亦忍不住浮起层水意,心神稍放松下来,对于这失了分寸的冒失丫头也没了责怪心思。不过这会儿有外人在场,就算她想责怪也不行,因此她只是淡淡地了句:“没事。多亏了有江世子在。” 江世子?秋月怔了一下,才恍悟这江世子便是那与无数女人传出风流韵闻的定北侯世子江宴,不由寻着温庭姝矜持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内心不由叫声乖乖,这世子这皮相生得真像勾人神魂的妖孽,怪不得有“江美人”之称。 “秋月,跟来的婆子呢?”温庭姝小声问。 秋月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忙低声回:“小姐,奴婢急着来寻您,与她们走丢了。”秋月也知自己犯了错,羞愧地埋下了头,“对不起,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害小姐今夜受了如此大的惊吓。” “你才知晓自己错了。”虽是责备的口吻,但温庭姝仍旧是轻声细语的,这话并无威慑力。 秋月心中虽不惧,但还是乖乖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小姐,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找那帮婆子?” “江世子叫了轿子。”温庭姝柳眉不觉微颦,她失了面纱,两人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担心若选择与秋月去找婆子,再遇到登徒子弟。 秋月这才想起来她家小姐是和江世子在一起的,心咯噔一跳,不由偷偷看了眼江宴,想到这世子的名声,秋月两道眉毛都攒作了一团。心生防备,她压低声音:“小姐,您怎么会与江世子在一起?我听闻这江世子品行不堪,名声亦极差,他与众多女人传出艳闻……” “有什么话回府再说。”温庭姝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微嗔她一眼,担心她这些话被江宴等人听到。但秋月的话却让温庭又一次多想起来,暗忖江宴此举会不会没安好心? 温庭姝不安地往江宴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对上江宴淡淡投来的目光,其中的意味深长令温庭姝瞬间耳根生涩,慌乱地低了颈项,羞惭不已,别人对她施以援手,她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正惭愧间,江宴的轿子抬到。 “温小姐,轿子到了,请坐吧。”江宴微微一笑道,言罢没有看她一眼,眼睛注视湖对面的方向,他抬起手欲揉下眉心,又觉得不妥,在碰到眉心时,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温庭姝原本有些犹豫要不要坐他的轿子,但见他眉眼之间隐隐有了不耐,像是有事的样子,不好再推辞。便敛手低声道:“今夜幸逢世子,实为奴之幸。承蒙世子厚情护送,奴感激不尽。” 江宴微颔首。随后看向一旁沉默恭立,不苟言笑的年轻随从,淡淡地命令道:“李擎,你护送温小姐回温府。另外,今夜之事不许再有其余人知晓,更不许任何人向外多一句嘴,否则唯你是问。” 温庭姝闻言不由感到惊讶,她没想到这江世子人竟如此细心周到,还考虑到她的名誉,温庭姝内心不由对这男人心生一丝好感。 年轻随从道:“世子且放心,属下定会安全将温小姐送回温,亦不会让此事传出去。” 轿役们打开轿帘,抽去轿扁担,随后恭恭敬敬,目不斜视地请温庭姝上轿子。 看这些人也是规矩的,温庭姝这才放心,由着秋月扶掖着缓缓走向轿子。 江宴打开玉骨折扇,轻摇两下,凤眸微微上挑斜睨了眼温庭姝的背影,只见她轻行缓步,未见裙风大动,未闻佩玉乱吟,端得大家闺秀的风范。 温庭姝转身,举止端庄地坐入轿中,轿役们上了轿扁担,用铜锁锁住,轿帘临放下之前,温庭姝不由看了眼江宴,见他正目送着自己,便朝着他温婉地一点头,才吩咐秋月进轿,放下轿帘。 直到轿子抬走之后,一声叹息起:“终于走了。” 是那白衣少年说的。江宴身旁的几名公子原都是风流不羁,不拘小节的人物,一直碍着温庭姝这大家闺秀在,只能拘束着自己,不敢说些轻浮的话语,做一些失礼的举动出来,以免唐突佳人,温庭姝一离去,这几人瞬间松了口气,又故态复萌起来。 “这装文雅可真他妈的累人。”一穿着鸦青色云纹圆领袍,容貌生得英俊的男子笑道。 这男子乃是平安伯之子陆修言,与白衣少年白枫乃是表兄弟。 “谁让你装?”白枫一拍他的胸膛笑嘻嘻道,“人家小姐可看没看你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白枫向江宴暧昧地投去一眼,“世子,我看那温小姐大约是看上了你,不然怎会时不时地对你‘眉眼送情’?” 江宴闻言凤眸淡淡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径自走上了桥,他们原不是有走这条道的,只因白枫看到了良家妇女受人欺凌的场面,嚷着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几人才走到了此处,不然此刻他们大概已经到了桃夭夭的香闺兰室之中。 白枫没有得到江宴的回应,讪讪住了嘴。 陆修言跟上去,见他呆站原地,便拍了拍他的胸膛,“这温府小姐不同外边墙花路柳,你莫要毁了人家的名誉。” 白枫想想也是,笑道:“放心吧,今夜之事我绝不外传。”但他是有话憋不住的,没片刻,又忍不住嘴痒,调侃道:“我是没想到咱这位一向擅长对女人甜言蜜语,浪名在外的世子爷竟然会在一姑娘那里,端起了正人君子的姿态。” 江宴闻言,似笑非笑地勾起一侧唇角,却依旧不说话。江宴虽名声不佳,常卷入风流韵闻之中,但他从来不碰这些规规矩矩,将贞洁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大家闺秀,一是,她们是经不起被人玩弄的,他不希望出人命。二是要引诱向温庭姝这等女子不易,江宴没什么耐心,对她又无兴趣,又何必去害人。 陆修言见江宴不答话,便接话:“这温府是出了名的家风严格,而且他们家行事做人又十分低调,之前我听闻这温府小姐容貌上佳,又有诗才,但却未见其人,也未见其诗,不知传言真假,如今一看,这容貌是不假了,就不知晓才气如何。”说着顿了下,又笑道:“不过,我看她满身的书卷气息,大约是不假的。” 在白枫看来,女子无才便是德,有了才,那嘴巴可厉害得很,说起话来常能噎死个人的,就如同他母亲那般。 “美则美矣,但你不觉得那女子规矩得无趣?我最是不喜欢这等一身礼仪,一肚才气的小姐,若是娶回家只会日日被她左一句圣人言,有一句古人云规劝得一头两个大,不是烦死就是气死。”白枫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突然‘哎呀’一声,惹得江宴和陆修言不由向他投来目光。 白枫吃惊地看向江宴,“世子,我记得你家曾去温府提过亲,不过温大人没同意,转而把那温小姐许配给了宋首辅之子宋清,这么说来,那温小姐差一点就做了你的妻子吧?” 陆修言倒是第一次听闻此事,也有些惊讶地看向江宴,随后笑问:“今日有幸见温小姐一面,我看她洁如白雪,秀若烟霞,德容兼备,这汴阳的千金小姐只怕少有及她的。世子可觉得遗憾?” 江宴眉微微上挑,笑得高深莫测,“不觉得。” 陆修言没想到他回得如此干脆,先是怔了下,随后又笑了,这回答的确不稀奇,“这般将贞洁二字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女子,我想放浪不羁的江世子是消受不来的,还是让那宋家公子消受,两人一克己复礼,一白玉无瑕,刚好是天作之合。还是桃夭夭那般的,适合你。” 白枫一听陆修言说宋清克己复礼,忽又想起一事,清澈的眼眸掠过一丝轻蔑之色,他看向陆修言,哼笑道:“说起那宋清,我倒知晓他一不为人知的秘密。” 3、第 3 章 一听说有秘密,陆修言耳朵立刻竖得老长,“什么秘密?” 白枫看向江宴,江宴似乎对他们的对话并不感兴趣,还抬起手背抵唇,姿态优雅地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了困意。 白枫笑嘻嘻道:“我的爷,你要睡也要到桃夭夭那里再睡啊。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今夜这春宵可值三千两啊。” 江宴微抬凤眸淡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这一向在女人面前温柔体贴的男人,对他们这些好友总是这般冷情又寡言,不过白枫已然习惯。 白枫与江宴的相识很江湖,有一次游学途中他遇到歹人,险些葬身于歹人的刀下,也就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三支羽箭百步穿杨而来,分别射在两名歹人的喉咙和另一人的胸膛,三名歹人当场毙命,场面太过于震撼,他软着双腿坐在原地,看着一骑着骏马的少年迎着太阳金芒缓缓踱来,手执弓箭似天神般,最终拽住僵绳停马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那强大的气势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后来白枫才知他便是定北侯世子江宴。白枫没想到他竟习得一身好武艺,但后来一想,他爹曾是叱咤疆场的名将,子随父不稀奇。 两人相识之后,白枫见到的他,大多数都是放浪不羁,恣意乖戾的模样。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无人会相信他有那般神采飞扬,宛如少年将军的一面。 白枫正自顾自感慨着,一旁的陆修言却等得不耐烦,不由出声催促道:“少啰嗦,快说是什么秘密?” 白枫回过神来,看着皱着眉头不满的陆修言,见他急不可耐,终于不再卖关子,“你口中克己复礼的宋家公子在外头养了位外室。”白枫笑道,“这消息够不够劲爆?”白枫笑吟吟地看向江宴。 他们的对话丝毫没引起江宴的兴致,他没什么精神地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折扇,脑海中却在回忆那宋清的长相。 “你别是胡说八道?”陆修言一脸不相信,在陆修言眼中,宋子卿便是别人家的孩子,他爹自小就常常拿来宋清来刺激他,说宋子卿才学丰富,品行谨饬,乃世家子弟的典范,让他以宋清为榜样,好好学他,因此在陆修言眼中,宋子卿断不可能做这般事来。 “这宋家公子一向严于律己,端方自持,怎么会做出这等出格之事来?”陆修言道。 白枫见他质疑自己,立刻拔高声调,不悦道:“我骗你做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都是我亲眼所见,他将那女子安置在青花巷中的一所宅邸里,有一次我还看到两人一同走出来。” 陆修言还是不愿相信,“也许是……他妹妹或亲戚?” 白枫冷哼一声,“我见过他妹妹,不长那样,若是亲戚,为何不将人接回府中,要放在私宅?你这榆木脑袋,笨得很。” 陆修言语滞,并非他笨,只不过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他没有再反驳,只是摇了摇头,“我没想这宋子卿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亏得我爹还要我学他,学他什么,明面当守礼君子,私下养外室?”陆修言感慨的同时,又心生一股痛快,毕竟他爹总是拿宋子卿与他比较,把他贬得一无是处,如今他爹若是知晓这事,大概会觉得脸很疼? “不知道温小姐若是知晓此事,会不会十分伤心?” 陆修言忽然含笑说道,说完故意看向江宴。白枫闻言亦看向江宴,这对表兄弟此刻的神色如出一辙,贱兮兮的,好似江宴已经与温庭姝之间有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一般。 要不说是表兄弟,都十分欠扁。 江宴手中的动作停顿下来,目光淡瞥向两人,表情平静无澜,令人无法猜测他内心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江宴才凉薄地嗤笑一声,“你们闲得慌?她难不难过与我何干?” 江宴越是如此说,白枫越是觉得江宴对温庭姝有点意思,白枫挑了挑眉,笑:“我看你方才对她事事周全的模样,只当你把她纳入了猎艳名单之中。待她出阁之后,再慢慢的放长线,钓大鱼。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么?” 白枫看了看陆修言,陆修言瞬间心领神会,嘿嘿一笑:“传闻你与知府的继夫人有段风流韵事,那到底是真是假?你就告诉我们呗。” “滚。”一声淡淡的“滚”,已经是江宴忍耐的极限,一路行来,这两人的嘴巴就没停下来过,江宴耳边一直萦绕着那个女人的名字,原本只是不感兴趣,如今是烦躁不已,加上困意渐生,他登时没了寻乐心情,“回府了。”留下这一句话,不等两人回答,他转身往回走。 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天香院,白枫和陆修言目瞪口呆,然后面面相觑,三千两的春宵这就不要了?两人内心不禁更加怀疑,江宴就是对温庭姝起了心思。 *** 温庭姝坐上轿子,隔绝了人群,忐忑不安的心才平定下来。 此时已是更深人静,月上中天时分,若在平日,温庭姝已经酣睡入梦乡。温庭姝掩唇轻打哈欠,星眼懒抬,当她柳腰斜倚昏昏欲睡时,忽闻到轿中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又夹杂着腻粉甜香,想到这是江宴的轿子,温庭姝顿时困意全消,秀眉微颦睁开了眼,内心不由怀疑这轿子不知还有多少女人坐过,也许还有一些青楼妓子之类的,又或者江宴与那些女人曾在轿中做些不干不净的勾当,这般想着,温庭姝整个人瞬间不自在起来。 秋月满脑子都是回去要被方夫人责罚、姑爷可能有外室、小姐竟然和江宴有了牵扯,竟然还坐着他的轿子回府。她此刻完全没有困意,方才见温庭姝沉沉欲睡,还觉得她家小姐心大,这都睡得着,这会儿见她突然醒来,黛眉紧蹙,又像是有了心事的模样。 秋月想了想,也猜不透她想的是什么。想询问又不知从何事问起,又加上这会儿坐的是人家的轿子,外头都是陌生的人,秋月不敢多嘴,免得不当的言论被人听了去。 轿子稳稳当当地行了二里路,来到朱雀街,再行不远,来到马车温府的后门,轿子停下。 “小姐,到了。” 轿外传来李擎恭谨的声音。 秋月扶着温庭姝徐徐下轿。 月亮被高大的树荫遮挡住,照不到她们这处,四周黑黢黢的,屋宇深邃幽伏,笼罩在浓浓夜雾之中。 温庭姝并未说话,只朝着李擎点了点头,以示感谢,李擎目不斜视地作揖,随后一声令下,领着轿役们抬着轿子不声不响,风也似的离去。 温庭姝原本还有些担心今夜之事传出去,但一见他们这般谨慎小心,内心又莫名的安定下来。 秋月望着转眼在夜色中消失的轿子,不由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笑嘻嘻道:“小姐,你说他们这种事是否做多了,才如此熟门熟路?” 温庭姝知她此话虽是无意,但却让人听着不适,仿佛将她今夜之事与江宴那些风流韵事混为一谈,温庭姝微嗔了她一眼,轻斥道:“死丫头,你还笑得出来?待会儿看夫人怎么收拾你。”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走去。 秋月闻言秀气的面颊瞬间哭丧起来,紧跟上去,“小姐,您可要替奴婢说说话啊,不然奴婢明日可能就下不来床伺候您了。” 温庭姝好笑道:“这下可知晓害怕了?” “小姐,奴婢知道……”秋月一边说一边敲门,但还没敲上,门呀的一下猛开了,却是随着他们去的一仆妇李妈,神色慌里慌张的,身后还跟着她在温府干活的侄女四儿和几名小厮,李妈看到温庭姝顿时欣喜万分,那几名小厮则慌忙退避到不远处,温庭姝进了门,让秋月将门关上。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可把老奴吓得够……”李妈不安地说道。 “李妈,你们太惊小怪了。”温庭姝微微一笑,从从容容道:“今夜的灯市着实热闹,我与秋月看得很尽兴,还碰到了我的闺友。你们找不到我们就在原处等便是,怎么还回了府,倒是麻烦了我的闺友送我们回来。” “可不,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就被你们弄得就跟天塌下来,李妈你们老糊涂了。”秋月也笑嘻嘻道。 李妈乖觉,连忙回应道:“是是是,都怪我们太过于小题大做。”随后看向身后的小厮们,“王福,领着他们都散了吧,没什么事。” 那几名小厮在王福带领下离去。 温庭姝笑容这才收敛,摆起肃容,“夫人知晓了?” 李妈不敢大声嚷嚷了,压着声儿道:“夫人已经知晓,这会儿在佛堂拜着佛,求佛祖保佑小姐平安归来呢。” “你去通知其他人吧,如何做你应该知晓。”温庭姝面不改色道,这李妈是方夫人信得过之人,人也是聪明的,因此温庭姝对她也放心。 “是,老奴这就去。”李妈道,随后又让四儿赶紧先跑去通知方夫人,以免她等得焦急,这才向温庭姝告退而去。 经过了几重门户,温庭姝与秋月来到方夫人所住的莲花院,院中仍旧灯烛辉煌,两人转去佛堂,方夫人已经候在廊下,只见她穿着月白素丝绸裙和沉香色云缎披风,手上挂着一串佛珠,三十多岁的年纪,因保养得当,面上不见一丝皱纹,看着丰采如仙,和顺如春。 看到温庭姝施施然行来,方夫人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待温庭姝走到身边给她问安,方夫人忙搀扶她,目光透着怜爱之色,语气含着些许责备:“你可算是回来了,为娘十分担心你。” 温庭姝挽着方夫人的手臂,声音比平时娇一些,甜一些,“是姝儿太贪玩,惹得母亲担忧了,是姝儿的错。”也只有在方夫人面前,温庭姝才会一改规矩稳重的姿态,像小姑娘一般撒娇。 “你才知道自己贪玩了?”方夫人其实知晓温庭姝是最懂事最乖巧的,却还是笑着伸手轻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然后笑道:“为娘被你吓得心都快从身体里蹦出来了。” 温庭姝扬了扬眉,“是么,姝儿听一听。”说着笑盈盈地将头埋在方夫人的怀中,装作听了会儿,然后仰头轻哼一声道,“母亲骗人,心明明还在你体内的,还扑通扑通跳得欢呢。” 这番话惹得方夫人忍俊不禁,携起她的手穿过曲廊,绕过一带房屋后直达寝居,丫鬟揭开软帘,然后进了内房,方夫人只留下心腹丫鬟,令其他人都离去,才拉着温庭姝坐到黑酸枝木罗汉床上,问了她今夜所发生的事,温庭姝不好隐瞒,除了遇到宋清一事,其余皆一五一十的说了。 方夫人听完之后不禁心有余悸,随后又感叹道:“外头皆说这江世子品行不堪,却没想到他竟是守礼君子而且做事还细心周到。” 方夫人突然有些感到有些遗憾,遗憾当初没有答应定北侯府的提亲,不过转念一想,宋清才是真正的品学兼优,端方自持的君子,而江宴就算此事做的不错,还是改变不了他在外边的恶劣名声,而且与他传出风流韵闻的女人不计其数,他那个母亲更加荒唐,竟然在府中公然建了个美人院,里面全是她养的面首。 有如此淫-乱的母亲,耳濡目染之下,她儿子又能好到什么地方?若是嫁到定北侯府,她的姝儿还是要吃大亏的,这么一想,方夫人又不觉遗憾了,反而庆幸居多。 只是…… 方夫人悄悄打量温庭姝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并无女儿家的羞涩忸怩之态,这才放心,都说那江世子生得容貌昳丽,连男人见了也要心动,虽然知晓她这宝贝女儿是个贞洁贤淑的女子,但就怕她对人家芳心暗许,却只能将心意深藏心底,自此抑郁寡欢。 这般一想,又不由怪起秋月没有看好自己的主子,才让他们这对男女相遇。 温庭姝其实并未说是秋月的错,只说自己贪看灯才迷了路,但方夫人还是将目光转向秋月,声音颇有些严厉:“秋月,临去前我便嘱咐你,叫你看好你家小姐,莫要引她胡乱走动,你是怎么做的?”方夫人好佛,平日里最是慈祥,待下人也宽厚,今夜一想到女儿险些被人毁去清白名誉,心有余悸的同时气便不打一出来。 秋月不敢反驳,埋头乖乖认错,“夫人,奴婢知罪,愿受罚。” 方夫人点头,随后看了自己的丫鬟,“锦葵,去拿戒尺过来。” 锦葵领命而去。 温庭姝心有不忍,“母亲,这也不全是秋月的错,姝儿……” 方夫人打断她,神色郑重:“姝儿,你需懂得赏罚分明,不要总是心软,想着替人说话。为娘虽要你温柔和顺,但也不是事事和顺,需看人看事。”方夫人顿了下,轻叹一声,“你这性子以后嫁去了夫家,可有得你吃亏。” 温庭姝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今夜看到宋清与一女子亲密相处的画面,眸光变得黯然,默默地低下了头。 方夫人见状又叹一声,“罢了。你们两个今夜也受惊了。”方夫人看向秋月,神色缓和些许,“秋月,我看你是个机灵胆大,又有情有义的好丫头。你家小姐疼你,不舍得你受罚,今夜我便不罚你了。但以后要改了你那风风火火的性子,行事之前应计后果。以后你家小姐嫁人了,你也是要跟去的,凡事多帮衬一下你家小姐吧。” 秋月闻言不由十分感动,眼眶也红了一圈,忙曲膝跪地,“多谢夫人大人有大量。奴婢谨记夫人的教诲,以后一定改了性子,好好伺候小姐,帮衬小姐。” 方夫人道:“起来吧,时候不早了,扶你家小姐回楼歇息吧,我也乏了。”方夫人倚榻,揉了揉太阳穴,又叮嘱了遍:“记住,今夜之事不许向任何人说道。” “夫人且放心,奴婢发誓一定不会说,管教奴婢嘴上生个大烂疮。”秋月举手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一番认真的话语把温庭姝和方夫人皆逗乐了,秋月见状也笑,气氛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笑够了温庭姝才向方夫人告退,领着秋月回了阁楼。 秋月服侍温庭姝卸妆洗漱完毕之后,又铺好了床后,夜已深沉。 临睡时,秋月思来想去,还是禁不住问: “小姐,宋公子的事要不要与夫人提起?” 温庭姝正要躺下,一听又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眉头蹙动,不似以往秋月一提起宋清便禁不住羞涩脸红,她静默片刻,才道:“也许是误会?” 秋月见她还在为宋清辩解,不由着急,她一直憋了很久,此刻嘴巴就跟决堤一般,内心话语滔滔不绝地脱口而出道:“小姐,这怎么可能是误会?今夜您也看到了,宋公子和那女子如此亲密,而且小姐没跟上来那会儿,奴婢还看到宋公子牵起了那姑娘的手,这还能是误会?我看那姑娘的打扮看起来也像是正经人家,不似那些青楼妓子什么的,她八成是宋公子养的外室了!” 秋月话音刚落,温庭姝只觉得好似有人蓦然朝她兜头泼了桶冰水,一句从头冷到脚,由外冷到内,最后连心子也是寒凉的。 外室么? 有权有势的男人养外室并不稀奇,但像宋清这般克己复礼,名重一时的男人也养外室?还是在未成亲之前,传出去只怕不会有人相信。 温庭姝轻叹一声,素净的面庞似乎透着些许无奈与忧伤,“你小声点,春花等人还在在外头睡,莫叫她们听见。此事并无证据,就算告诉母亲,母亲只怕也不会相信。就算这是真事又有证据,又能如何?”温庭姝一侧唇角勾起自嘲,自喃道:“况且,男人三妻四妾原也是常事……” 秋月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会替宋清如此辩解,难不成是被宋清那张脸迷了心魂?秋月心里替温庭姝抱屈,“宋公子这般欺人,难道就这么算了?小姐不如我们把证据找到,然后让夫人写信给老爷,叫老爷替您做主,取消了这门亲事。他宋公子这么喜欢养外室,不如把那外室扶为正室得了,为何要小姐嫁给他受这委屈?”秋月撅了撅嘴,“小姐,您可别说,您还很想嫁那宋公子?” 温庭姝平日里和秋月好,有什么心事都与秋月说,秋月有什么心里话也不会藏着掖着,总与温庭姝说,温庭姝知道她的很多话都是为了她好,因此听了这些出格的话语她也没有生气。 温庭姝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开始的确仰慕宋清,因为听闻他容貌气度不凡,最重要的他才华横溢,为人端方自持,因而她时时牵肠挂肚,可如今看来,她仰慕的也许只是想象中的宋清。 “此事若传开来,丢的不止是宋府的颜面,亦是温府的颜面。”温庭姝几不可察地叹了声。 “难道为了温府的颜面,就要牺牲小姐你的幸福?”秋月愤愤不平道,双眸睁圆,眼眶微红。 温庭姝见她如此为自己着想,心中一暖,温婉地笑了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身为女子应该遵从的。民间还有句俗语,叫嫁鸡随鸡,嫁犬随犬,虽粗俗了些,但却有几分道理。这或许便是我的命吧。” 秋月满肚子不服,“奴婢只知事在人为,小姐为何要怪命运呢?依奴婢之见,宋公子比鸡犬都不如。小姐,此事若是做得隐秘些,不闹开来不就行了。” 温庭姝沉默下来,定定地看着秋月,看得秋月觉得自己大概是说错了什么话。 良久,温庭姝才无奈似地笑了下,“秋月,这门亲事非我一人之事。父亲与宋相同朝为官,宋相乃百官之首,把持权柄,说句小人的话,万一取消了亲事,我只怕父亲在朝中会被为难。” 秋月这才知温庭姝担心的是此事,“可是……”秋想说还是顿住,面上郁郁不乐,像是十分替她不甘似的。 “而且父亲就算知道此事只怕也不会同意取消亲事。”温庭姝目光微凝,声音冷了几分:“秋月,你忘了咱府的赵姨娘是如何进来的?” 秋月一听愣住,随后缄默下来。 也许,她家小姐说的是对的。 温家乃是清流世家,她父亲在年轻时亦是才学丰富,品行端正的守礼君子,而他唯一做的出格之事,便是在她的母亲未嫁过来之时便养了名外室。温庭姝没想到,她母亲受到过的委屈她可能也要受一遍。 听母亲说,她当时虽然难过,但最终还是同意赵姨娘进了府,而父亲因为有愧在先,自此对母亲一直敬爱有加,也因此,赵姨娘也是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母亲,不敢有忤逆之举。 除此之外,他父亲再无可诟病的地方。 温庭姝不愿意为一己之私,而害了亲人,而且她不认为婚事能够取消,父亲那事虽鲜少有人知晓,但宋家肯定是知晓的,父亲自己做了那样的事又有何脸面反悔,指责别人的儿子养外室? “小姐说的都是对的,是奴婢想得过于简单了,小姐,您睡吧,不早了。”秋月愁眉苦脸道。 明明温庭姝才是愁眉苦脸的那一个,但她此刻却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了,这事还没确定真假,一切都是白说。”温庭姝说完笑容敛去,道:“秋月,你人聪明又有机变,便悄悄替我去打听此事。”顿了下,又道:“你既然见过宋公子,宋公子也许也识得你,你不可在他面前露面。” 秋月闻言瞬间来了劲儿,“小姐,你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办好。”秋月就怕她家小姐要忍着装作什么都不知,她这么一说,秋月便放心了,不论如何,都要把那女子揪出来先。 4、第 4 章 青花巷,一辆马车停在一朱漆大门前。 宋清先从马车上下来,紧接着车内又徐徐走出一位女子,只见她梳了个倭堕髻,两鬓边戴了宫花,髻上两支翡翠玉钗,淡妆素抹,身上穿着月白色纺绸夹袄,下身穿着同色百褶宫裙,一双眼眸秋水盈盈,若杏花春雨,惹人垂怜。 正是温庭姝今夜在灯市上撞见的那名女子:苏雁儿。 这宅子周边无人,夜深时,四周阒寂无声,惨白的月光镀在青石路面上,更增添几分阴惨惨的氛围。 这是宋清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而刻意挑选的宅子,可是每当夜深时分,这里便如同一座鬼域般阴森可怖,苏雁儿感到有些害怕。 “爷,今夜可否不回去?”苏雁儿仰着小脸,小声地问道。 宋清负手立在她身侧,垂眸看着自己的这名外室,清冷的面庞似乎有些犹豫之色。 他的皮相没有江宴生得惊艳,五官不够江宴精致,但容貌亦是上佳的,不同于江宴身上的那股妖邪之气,他清冷贵气,如挂在天上皎皎洁洁、高不可攀的明月。 苏雁儿知道宋清是个严于律己,说一不二之人,宋清一月里在这宅子里留宿最多不超过五日,这是他给自己定的规矩,这一年里从未改变过。前些天苏雁儿生病,宋清一连留宿五日,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直至她病体痊愈。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他都不会留宿在此。 归来的路上,宋清便与她说过,他送她回来便回府,可是苏雁儿还是有些不甘心,一想到他即将成亲,内心的危机感更是腾腾冒起。 苏雁儿见他不答应,眼眶不由地微微泛红,不由又问了一遍,“爷,好么?今夜这么热闹的日子,爷若不在妾身身边,妾身感觉很孤独。”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眼眸波光潋滟,那股子我见犹怜的模样着实令人不禁心酥软成一片,根本无法拒绝她的求。 “好。”宋清不由自主地说道,话刚说完,内心有些懊悔,可看着她在冷风中轻颤的身子,宋清眼眸掠过一丝怜惜,不由将她娇小冰凉的身子揽入怀中。 苏雁儿埋首在他的怀中,脸上不由暗暗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她喜欢宋清为自己破坏规矩,如此才能说明在他心目中是重要的,不是可有可无的,等他娶了妻子,他至少不会忘了自己。 “走,我们进去吧,你病才好,小心着凉。” 宋清柔声说道,随后牵起她的手与她同入宅子。 两人回到寝房,侍女服侍两人梳洗过后,宋清屏退了侍女,与苏雁儿同入芙蓉帐中。 帐幔缓缓落下,红浪翻动,春意盎然。 一番亲热过后,苏雁儿面颊潮红,娇慵地依偎在宋清怀中,宋清闭上眼,似乎已经睡去,苏雁儿仰头看着他俊朗雅致的面庞片刻,面上多了些许愁绪,微微地叹了口气。 她一叹气,宋清便睁开了眼,垂眸看她,温声道:“怎么了?” 他声音暗哑,仍隐隐透着欲望,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食髓知味,浅尝辄止当然是不够的,只是宋清怜苏雁儿身子骨弱,便一直克制着自己,从未放肆过。 “只是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妾身当初被卖入青楼,险些失了清白之身,幸遇到爷,才脱离那火坑,不然妾身也活不到今时今日了。”说起往事,苏雁儿眼眸变得水润泛红。 看着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宋清不由想到了与她初时的场景。 他向来严于律己,兢兢自守,从来不曾踏足过烟花之地,唯独去年的那次,他被几位友人打趣,说他不敢踏足花柳场。宋清觉得很可笑,当即与几名友人去了天香院,不过去了之后,他便心生了悔意,在独自一人出去时,与从一屋子里跌跌撞撞跑出,衣衫凌乱的苏雁儿撞了个满怀。 她拽着他的手臂,脸上满是泪痕,一双水翦双眸尽是惶恐失措之色,她声音颤抖地乞求着他:“公子,救救我……” 像一只可怜无助,柔弱温顺的小羊羔。 那一刻,宋清心第一次起了波动,对她产生一股保护欲。 再后来,他花重金替她赎了身,将她安置于私宅之中,令她成了自己的外室。 “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有我在。”宋清将她抱入怀中,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安抚她道。 “真的过去了么?妾身真的不会再经历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么?”苏雁儿微微哽咽着说,颊上闪闪几滴泪珠,却不失妩媚柔怜之态,“爷虽然陪在妾身身边,可是妾身仍旧感到害怕。” 宋清轻拍了拍她的背,他见不得女人哭,看到苏雁儿哭,宋清心里也不好受,“我不会丢下你。你害怕什么?” “怕的是东风恶,你我好景不长。”苏雁儿含情脉脉地凝睇着他,眸中的泪珠子欲坠不坠。 这东风指什么,宋清不用想都知晓,指腹轻抚去她的泪珠,看着她洇红的眼尾,他轻叹:“是怕我有了新人忘旧人吧?” 宋清并非好色之徒,最初遇到她时,是觉得她可怜,继而生了怜惜。她那样娇弱可怜,若是离开了他,她又能去何处,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不论如何,他都会庇护她一世。 苏雁儿没有回话,默默地垂了眼。 宋清轻笑着安慰她道:“你且放心,那温府小姐不是善妒的,定能容人。” 宋清没有在苏雁儿面前夸赞温庭姝,以免她心生醋意。为了不让苏雁儿将来受委屈,在未向温家提亲前,他便打听到,温庭姝是个知书达礼,温顺贤惠的女子,所以他才会同意这门亲事,宋清只等温庭姝过门之后,便挑个合适的机会让雁儿入府为妾。 说句不好听的,他之所以娶温庭姝,不过是为了雁儿,她若能够善待雁儿,他会敬她,重她,给她当家主母的体面。若是不能,那他们夫妻便只能离心了。 他虽不能给雁儿正妻的身份,但也不会让她受正室的欺负。 *** 江宴有自己的宅子,但回公主府的路程较短,便选择了公主府。 到了公主府侧门口,江宴并未下马,几个执戟的禁卫连忙打开门,又橐橐走上前,朝着江宴鞠躬行礼。 江宴骑着马径自入内。 今日是元宵佳节,江宴还未见过清河公主,来都来了,江宴打算先去给清河公主请个安,这个时辰,她大概未睡。 一路弯弯绕绕,没过多久,便看到一道气势恢宏的石拱桥,桥那边便是一座华丽壮观的宫殿,那是内宫,清河公主居住的地方。 值夜的宫女们听得那哒哒的马蹄声,便知晓世子到来,已然执灯等候在宫殿门前。 公主府不准骑马入内,这是规矩。不过在这位世子爷的眼中,根本无“规矩”二字,他向来肆意妄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无人能管他,也无人敢管他,而清河公主亦纵容他这种行为。 这位世子无规矩,肆无忌惮到何种程度?有一次清河公主在府中宴请了一帮官员的夫人,正在秋华堂观着戏,江宴骑着马疾驰闯入,那时宫女赶不及通知他秋华堂有客,结果吓得那一帮女客东躲躲,西藏藏,三魂险些不见了两魂。 这位世子爷身份虽尊贵,但却也放得下身段,当时不仅真诚地给众女客道歉,最后还给众人唱了出戏赔罪,清河公主非但不反对,反而由得他胡作非为。一个堂堂八尺儿郎,却穿着一袭红衣,甩着水袖,在一群女客面前,捏起柔媚的嗓音,唱着那郎情妾意。那眉勾眼挑之间的风情万种,那一举一动的优雅曼妙,女人见了都要自愧不如。他容貌生得昳丽冶艳,又肯在女人面前放下身段,不摆那上位者的架子,惹得众女客对他暗暗心生好感,恨不得再年轻个十岁,好与他相配。 不过此事传到城中那一帮读孔贤之书的儒门子弟耳中,这些人不知私下痛骂了他几回,尽管有些不好听的话传到了江宴耳中,他却依旧我行我素,放浪不羁,从不曾在意那些所谓守礼君子的人的眼光。尽管他名声败坏,但在滔天的权势面前,仍旧有大把的人前仆后继地想要将女儿嫁进定北侯府,然至今为止,江宴仍旧没有娶妻的想法。 江宴将缰绳丢给其中一名内监,便径自大步入内,宽大的袖子因他大幅度的动作而摇摆生姿,他回眸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宫女,淡淡问:“母亲可睡了?” 宫女彩霞提着纱灯,闻言一抬眸,恰对上江宴随意投来的目光,那凤眸中光华流转,令宫女不禁心跳加速,不论见到他几次,她都会忍不住地感慨,这位世子爷当真是妖孽,她忙收敛神思,低头回答:“公主还在集雅楼,与众位公子……吟诗作对。”说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江宴眉不觉微挑了下,耳畔隐隐传来丝竹之声,他轻笑,他老娘比他还会玩。 沿着大道而行,穿廊绕轩,转弯抹角,最后过了一片翠篁丛,便来到花园中,集雅楼便在花园之中。楼中挂着无数盏纱灯,映得满楼明莹,如白日般,空气中弥漫着靡丽香气,楼上花团锦簇,隔着一层朦胧雾霭,恍若人间仙境。 青楼也不过如此。江宴一侧唇角微勾,走上了楼,轻纱遮掩,美人荟萃。 自然,这些美人都是男的。 一阵氤氤氲氲的脂粉腻香随着飘扬的轻纱拂面而来。 “抓到你了。” 他的老娘蒙着面纱,宛如只在花丛中嬉戏的彩蝶,轻盈地撞到他怀中,然后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江宴无奈一手托住她,扬眉微笑:“娘,是我。” 玉手扯下眼纱,对上亲儿子意味深长的深邃目光,清河公主脸一热,被自己的亲儿子撞见自己寻欢作乐的场面,怎能不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顷刻间一改轻佻姿态,变得端庄华贵,一挥手,冷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江宴凤眸随意扫去一眼,都是十八二十岁左右的美少年,风格不一,有丰采秀雅似书生墨客的,有纤妍妩媚似美妇人的,有俊爽潇洒宛如江湖儿郎的……总之,皆非凡品,不得不承认,他老娘的品味极高,也不知晓她从何处寻得这人间极品,看他们神色并无哀怨抗拒之色,可见是自愿的。 江宴收回目光,眼底更加莫测,唇边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清河公主脸上闪过些许尴尬,“宝宝,别用这种眼神看着为娘,怪瘆人的。” 清河公主已有三十几岁,但看着依旧像是双十年华,面庞精致莹润,宛如白玉雕琢而成,端得光艳照人。而细看之下,她柳眉带媚,凤眼含威,与江宴很相像。 江宴听闻宝宝两字,唇角微动,随后微微一笑:“母亲,这嫩草吃得可欢?”江宴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臂,“母亲,酒色伤身,需保重身体。” 清河公主不高兴地嗔了他一眼,扶着他的手臂,风情娇袅地往一旁走去,“为娘只不过是喜欢美人罢了,他们就和那万紫千红的花儿一般,惹人怜爱。你不能剥夺我这喜好。”说着一转话题,随口问道: “对了,今日你可曾回定北侯府去见你父亲?” 江宴如实回:“不曾。” 清河公主脸上笑意加深:“真是我的好儿子。” 清河公主与定北侯感情不睦,互生嫌隙,已经分府而居多年,虽平日里如仇敌般,但时值重要节日一家子都会齐聚一堂,演一出齐家欢乐的戏码,原本今夜也应如此,只不过前两日清河公主和定北侯闹了口角,原本只是一件极小的一件事,可定北侯说她生活淫-乱,而江晏就是被她教坏的,清河公主当然不服气,一件连煽了他好几巴掌,定北侯虽有武力,但从不打女人,而且清河公主身为金枝玉叶,他也打不得,只能受了这气。 两人才闹了此事,今日若聚在一起,只怕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因此家族聚会便取消了。 清河公主方才听闻江宴一语,当他站在她这边,自然心生欢喜。 江宴掀开银红软烟罗帐,帐内设有西施榻,榻上铺着厚软的绣垫,旁边放着桌几,上面放着一博古铜炉,内焚着龙涎宝香,玉瓶中插着几支红梅。 清河公主坐到西施榻上,斜倚软枕,盈盈笑道:“我的儿,我听闻你今日花了三千两银子买下天香院花魁娘子桃夭夭的初夜,今夜怎么回来得这般早?”清河公主笑得颇有些暧昧,神情之间并无指责之色。 江宴坐到一旁的椅子,伸手揉了揉疲倦的眉眼,听闻清河公主的话,玉白修长的指尖顿了片刻,缓缓收回手,“没意思,便回了。”他漫不经心地回道,并没有提起遇到温府千金的事。 清河公主也不心疼那三千两银子,只是有些诧异,她想她这儿子大概是遇到了什么烦恼,不然不会临时改变主意回来看她。清河想问但又算了,她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情,他不主动开口的话,她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对了,昨日宋府送来了请帖。三月初五,乃是宋相之子宋清与温掌院之女温庭姝的大喜之日,你替我去喝喜酒吧。那两家都是有名的诗礼之家,为娘先前在宫里已经受够了那些繁复的礼仪,就不去受这苦了。”清河公主说着忽然想起先前的一些事,不由笑道,“话说回来,你爹那死鬼先前未经过你我同意,便向温府提了亲,幸好他家知晓配不上咱这府第拒了亲,而你又不想要人家,不然那你死鬼爹只怕是不肯轻易罢休。儿啊,你不想要温府小姐是对的,为娘做姑娘时见过温世杰几面,那人就是个古板老学究。有这样的爹,温府小姐必定也是个古板小学究。若她嫁进了咱府,你这样放浪不羁的行事做派会被她念叨死的。为娘想想就替你担忧。” 江宴今日被两位友人念叨一晚上的温府小姐,没想到回到公主府,还要被清河公主念叨一遍,不禁有些烦。 原本江宴已经快忘了温庭姝的存在,这下倒好,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过了一遍与她相遇的场景,而且见鬼的是,在这般反复提及亲事之下,他内心竟莫名地升起一股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的不悦感。 真是见了鬼。 “不去。没兴趣。”江宴冷冷地说道,言罢长身而起,慵懒地打了哈欠,凤眸变得有些迷离泛红,没什么精神道:“娘,夜已深,早些休息。我去了。”不等清河公主作答,便扬长而去。 清河公主早已习惯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做派,见状只是纵容地笑了下,随后亦跟着回去歇息了。 5、第 5 章 次日晨光熹微,温庭姝便起了床,她昨夜睡得很迟,按理不到红日满窗她是起不了身的,只因心中惦记着事,昨夜又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便早早醒了过来。 温庭姝在床上眯了片刻,再也睡不着,便叫了人进来。 春花早已醒来,一听温庭姝的叫唤,立刻进了温庭姝的寝房。 侍候温庭姝穿好了衣衫,春花便下了楼,叫粗使丫鬟上楼送水、送早点。 半晌之后,秋月才打着哈欠进来,鬓乱衣不整,眼下一团乌青,她一边给温庭姝请安,还一边伸手揩着眼泪。 温庭姝正拭着脸,见状觉得她这模样甚是好笑,便微微笑了下,眼眸深意明显,却也没说什么斥责的话。 反倒是春花看不惯秋月这般没规没矩,嗔了她一眼,“秋月,你怎么这副模样?” 春花昨夜睡得早,一躺下去雷打不动,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温庭姝出门的事,她睡眠充足,一早醒来精神奕奕,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滑的,一点杂毛都看不见,所以看不惯秋月这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也正常。 “昨夜你早早睡下,我和小姐去逛灯了,三更天才回来。服侍小姐睡下之后,我好不容易也睡了,却听到一只大老鼠在打呼噜,真是打了一整晚的呼噜,扰得人睡不着觉。”秋月语气抱怨道,然后又疑惑的问:“春花你没听见么?” 春花没想到她们竟然去逛灯了,有些诧异。她知道一定是秋月怂恿小姐去的,内心很不高兴,但秋月后面的话又让她感到疑惑,不觉说道:“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刚说完又觉自己问岔了,改口问:“屋里怎么会有大老鼠?老鼠又怎会打呼噜?秋月,你莫不是做梦梦的大老鼠?” 秋月一边拢着头发,一边哼声,“你一躺下,就跟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一样,哪里听得到任何动静?”她笑嘻嘻地说着,“还有,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大老鼠就是会打呼噜,还在我床旁边打的呼噜。” 温庭姝在一旁听着她这两丫鬟对嘴,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觉得不妥当,生生忍住了,并拿起罗帕轻掩住唇,挡去了那上扬的唇角,待放下罗帕之后,表情又一如既往的娴静温婉,“罢了。秋月,昨夜难为你了,你再去睡一会儿吧,春花给我梳头便成。” “多谢姑娘。”秋月眉眼堆喜地福了福身子,一转头,看见仍旧呆呆站立在原地思考的春花,不觉暗暗偷笑,死丫头,学规矩学女诫学傻了吧。 春花待秋月去后,才猛然恍悟过来秋月方才是在骂她哩!那什么大老鼠分明指的是她,春花瞬间气得满脸涨成猪肝红,这贱蹄子,真是气煞人也。 “小姐,您看秋月这张烂嘴,骂奴婢又是老鼠,又是死猪的,实在太过分。”春花咬牙切齿地说道。 温庭姝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微笑安抚道:“好了,不必生气,待会儿我好好说一下她,让她给你道歉。” 春花闻言这才气消。 吃过早点之后,春花即伺候温庭姝梳妆。秋月回屋补眠,但不敢过于放肆,眯了小片刻,便收拾好自己,便出了院子在府中到处逛了一圈,算着时间回到萃雅楼,温庭姝已经梳好了头,着装完毕,只见她乌云压鬓,斜簪着翠翘,穿着月白色对襟夹袄,外穿月白色绣兰草褙子,系一条淡绿色百褶裙,脸上薄施水粉,轻染胭脂,端得清新脱俗,温婉动人。 温庭姝让春花领着粗使丫鬟打扫阁楼,随后带着秋月一同去给方夫人请安。 出了阁楼,见四下无人,秋月才说道:“小姐,奴婢方才出来打探了一番,昨夜之事应该是瞒住了。” “嗯。”温庭姝微颔首,不疾不徐地说道:“待会儿给母亲请过安之后,你便去交代我做的事吧。屋里放着你爱吃的生煎包,你吃了再去。” “是。”秋月一拍胸脯,坚定地说道:“小姐且放心,奴婢绝对将事情办好。” 温庭姝忍不住一笑,想到方才答应春花的事,便道:“方才你对春花说的那些话刻薄了些待会儿给她道个歉吧。” 秋月吐了吐舌头,想了片刻,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好吧。”说着嘻嘻一笑,“不过,我是看在小姐的面上才给她道歉的。” 温庭姝掩唇一笑,忽然升起玩闹的心理,便打趣道:“多谢秋月姐姐肯看我的面子。”说完又给秋月福了福身子。 秋月没想到她家小姐也开起她的玩笑来了,这下可慌得连连后退,涨红着脸,双手使劲摆动,道:“使不得,小姐可折煞奴婢了。” 温庭姝端正了姿态,好笑道:“瞧你胆子,也不过和猫儿似的。” 秋月更加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一笑,“小姐说的极是。” *** 从方夫人那边请安归来,温庭姝换了一身方便的衣服之后,便去了画室。秋月则听从温庭姝的嘱咐出去办事去了。 温庭姝的闺楼并列三间,居中那间作为厅堂,温庭姝的闺房靠里,另一间则作为温庭姝的画室和书房,画室与书房之间隔着碧纱橱。 温庭姝斜倚在窗旁,一手轻轻支着粉颐,低眸思索着事情。她的左侧摆当着花梨木书案,案上乱堆着书籍,诗笺,文房四宝,扇面等物,书案旁边又放着一画架,上面铺了宣纸,上面空白无物。 春花泡一壶香茗归来,将香茗放在书案上,嘴里抱怨道:“小姐,这秋月也不知道到哪里偷懒去了,人影也不见一个。” “许是被我说了一顿,躲起来闷闷不乐去了。待她回来,她会跟你道歉的。”温庭姝没有告诉她秋月的真正去向,轻移莲步,走到画架前面坐下。 春花去后,温庭姝拿起细笔,根据脑海中的想象,在纸上缓缓勾勒起来。 前日她的闺友李秀英做了个梦,梦见神女,便想讲神女的模样描绘出来,知她擅长工笔画,便请她绘一幅画,温庭姝答应了。李秀英只将那神女的模样描绘了大概,为了绘这副神女图,温庭姝还专门去翻阅古籍关于神女的记载,比如《神女赋》《洛神赋》等。 温庭姝一直在画室待到了午时才离去,用完午膳之后,又去画室画了会儿,才回闺房午睡。 昨夜一宿未睡好,她十分犯困。 斜日照窗时,温庭姝仍旧芙蓉帐里酣睡,直到外头一阵砰声响起,她才惊醒过来。 却是秋月进屋时,不小心将椅子撞倒了。 温庭姝娇慵无力地推枕而起,冲着帘外轻声道:“可是秋月回来了?” 秋月正蹑手蹑脚地扶起凳子,听闻温庭姝的声音,便转进内室,一边将床帐掀起,一边迫不及待地说道:“小姐,我知道宋公子将那姑娘藏在何处了。” 温庭姝眼眸凝了凝,却只是淡淡地问:“何处?” “青花巷。” *** 这一日,温庭姝再次出了门,是去寻她的闺友李侍郎家的女儿李秀英。 温庭姝平日里基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在阁楼里画画写作,便是焚香弹琴,或与秋月等人下棋,做绣活。 温庭姝有哥哥和妹妹,哥哥是同胞,妹妹是赵姨娘所生,只是他们两人都随父亲在京。哥哥温庭霄年二十三岁,孝文九年进士及第,授庶吉士,去岁娶妻柳氏。她那妹妹今年才八岁,温庭姝去岁进京见过她一次,生得倒是水灵灵的,就是过于活泼调皮了些,而且不爱读书。 早些年方夫人和温庭姝也随温世杰在京生活,只是方夫人水土不服,一天到晚总是生病,没办法,方夫人只能带着温庭姝回了老家居住,但后宅事务总是需要女人打理,赵姨娘是温世杰那边的,方夫人不是十分信任她,便让温世杰收了她房里的丫鬟春霞,抬她为姨娘,与赵姨娘在京一起打理后宅事务和侍候温世杰饮食起居。方夫人之所以选春霞,是因为她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精明能干,办事练达,更私心一点的是,春雯是个不孕的,做姑娘起就没来过癸水,所以不论如何,春霞都只能依傍于她。有春霞这眼线在,赵姨娘根本不敢掀起什么风浪。温世杰平日里都是一锅水端平,从不曾在外拈花惹草,只一心国事。因此这些年来,京中后宅安宁,并无龉龃之事发生。 温庭姝也更喜欢老家的山清水秀,四季如春,只是家中无姐妹兄弟,到底显得有些孤单。 她一个月大概会出门一次,都是直接乘着轿子去寻闺友,从不曾在外头逗留。 而最近这三日,她竟出了两次门。从闺友处归来,温庭姝还被秋月怂恿着上了街。自从发生了前夜的事后,温庭姝胆子竟大了许多。 可见人一旦迈出那一步,有些事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容易去做。 温庭姝从未青天白日的逛过街,坐在暖轿中, 听着外边吵嚷的人声,她心口不由砰砰直跳,不由轻掀轿帘,悄然地往外看去,市面热闹繁荣,街道两旁,商号林立,买卖兴旺,人烟稠密。 街道两旁柳树成荫,阳光漏下,风吹酒帘斜卷,令人只觉风光流丽,岁月美好。 温庭姝远远地瞧着秋月挎着篮子,手拿着纸包往她这边走来。 来到轿子前,秋月一掀帘子,钻进轿中,将手中纸板递给温庭姝,笑嘻嘻道:“小姐,你最爱吃的糖炒板栗。” 温庭姝瞥了眼她手上的竹篮子,上面蒙着块麻布,里面也不知装什么,“秋月,你买了什么,怎么去那么久?” “小姐等一下便知。”秋月神秘一笑,道,“小姐,我们去青花巷看看吧。” 宋清的私宅就在青花巷。 昨日秋月在宋府守株待兔,竟真等到宋清自外头归来,没想到的是宋清没进门,又折返了回去,秋月一路悄悄地跟着宋清的马车,随后随着马车来到青花巷的一所宅子前,她藏在暗处本想找机会瞧一瞧里面的情形,看看宋清是不是来会情人的,岂料宋清很快便出来了。 无巧不成书,昨夜里那姑娘也跟着宋清袅袅娜娜地走出来,这下可证明了秋月的猜测。 通过两人间的对话,秋月得知宋清是忘拿了东西,那姑娘名叫雁儿,的的确确是宋清养在外头的姘头,说好听点嘛叫外室。 回去之后,秋月立即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温庭姝。 听闻秋月说要去青花巷,温庭姝心口猛地一跳,蹙眉问道:“去那做甚?” 秋月看温庭姝的脸色便知道她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拽了下她的衣袖,怂恿道:“小姐,我们什么也不做,就往那巷子走一遭。白天宋公子在书院,肯定不会去那里的。” 温庭姝知道这丫头爱玩爱凑热闹,还总是做些荒唐的事来,便偏了偏身子,粉颈微低,“不去。” 她嘴上说得干脆,但心情却有些复杂。一方面她自小学的礼仪规矩警示着她,她不应该这般,不能够那般,可越是压抑,内心深处越有股反抗情绪在作祟。 不应该,不能够,可她那克己复礼,被人人称赞守礼君子的未来夫婿,为何却能够如此出格的事来? “小姐,您现在不敢去,以后嫁到了宋府,怎么有胆子和那小狐狸精斗?”秋月一手叉着腰儿说道,先前她家小姐要听那小狐狸精的住处,便以为她要摆布那小狐狸精的。 温庭姝语滞。也不知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妻为贵,妾为贱,贵贱之间有何好斗的。宋清为世家子弟典范,他以后若是宠妾灭妻,那丢脸的是他又非自己。而嫁为人妇,不得犯妒忌一条,若犯了,错的便是她。温庭姝无奈一笑,未与她说自己的想法,只是道:“这并非敢不敢的问题。只是如今我还未曾嫁入宋府,于礼不合。” 秋月,“奴婢可不知道,礼法中有规定女子不可能去瞧未婚夫婿养的外室?” “小姐,你真的看到过有这一条么?” “……”温庭姝又是语滞,思索片刻之后,好笑道:“真是拗不过你这讨厌的丫头,去就去吧。” 温庭姝以拗不过秋月的理由遮掩了自己内心的那点隐秘心思,她其实不怕撞见宋清,毕竟真撞上的话,那心虚的该是宋清,而非她。 温庭姝令人在青花巷巷口对面的一爿茶馆停了轿子,周边都是石街古巷,别具一番格调,秋月与轿夫等人说要与小姐去逛街,给了他们足够的铜板,让他们进茶馆里喝茶休息等待,轿夫们欢欢喜喜的去了。 汴阳习俗,未婚女子出门需戴面纱,或戴帷帽,不过时至今日,也就只有大家闺秀才会遮面,平常人家的女子出门几乎都是抛头露面。 温庭姝戴了面纱,与秋月进了青花巷,没行多久,便来到宋清的私宅大门前,这所宅子看起来不大,但胜在古香典雅,周边环境静谧幽雅,槐荫遮天蔽日。 温庭姝此刻对这宅子以及里面住的人并无兴趣,只担心有人路过,看到她们。 温庭姝纤手紧着罗帕,捂着如小鹿乱撞的心口看了那紧闭的大门一眼,便与秋月说要走。 秋月却拽住了她,神秘兮兮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粗麻布,笑嘻嘻地说道:“小姐,你看。” 温庭姝这才知道那篮子里面装的是何物:发臭的鸡蛋鸭蛋和烂菜叶,温庭姝轻捂口鼻,微蹙眉头,“秋月,你找来这些东西作甚?” 秋月眼眸闪过一抹狡黠,咧开嘴笑道:“小姐,你再看。”说着从篮子里拿起一臭鸡蛋,猛地砸向那朱红色紧闭的大门。 “啪”的一声,鸡蛋砸在那狮形兽面铜环上,蛋液顺着门板缓缓流下。 温庭姝怔住,吓得只觉得心那间停止了跳动,直到一股恶臭味随风拂来,温庭姝回过神来,额角抽紧,不由握住秋月的手臂,急声道: “不可,不可。”温庭姝额角抽紧,她知晓她这丫头没规矩,但却没想到如此没规矩。 “小姐,你总是如此小心翼翼地,这不可,那不可,活着太累了。我觉得扔臭鸡蛋还是便宜了他们。小姐你是占理的,此事若传出去,谁不说一句,这宋公子实在太过分。”秋月说着又抓了一把烂菜叶砸过去,“小姐,你也来啊。” 温庭姝握着秋月的手渐渐松了,她若做出如此荒唐出格之举,被人知晓,她只怕要名声扫地。 可是,若无人看见,谁能知晓? 不,这不是大家闺秀能做的事。可她的内心为何却在蠢蠢欲动。 温庭姝看着秋月催促赞同的目光,不禁轻颤着手,伸向篮子捡起一枚鸡蛋,心刹那间狂跳不止,那剧烈的声音仿佛盖过周围一切声音。 在秋月的鼓励下,她抿紧唇娇喉滚动了下,随即扬起手,将那枚臭鸡蛋往朱门上砸去,当啪的一声响传到温庭姝的耳中,她两瓣嫣红的唇微松,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一丝轻浅的弧度。 她不知晓自己是出自什么心理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冲破枷锁,从体内逃了出来,内心慌张、不安、还有些……兴奋。 秋月没想到自己这次竟然没有劝很久。她就知晓,她家小姐就是在压抑自己,她拿起鸡蛋和烂菜叶,彻底放大了胆子,一手叉着腰儿,骂咧咧道:“这臭鸡蛋配烂菜叶,刚好。”说着又笑嘻嘻地看着温庭姝,眼神中似乎带着些许挑衅。 温庭姝看了秋月一眼,内心隐隐不服,她做小姐的总不能输了丫头,但她到底稳重惯了,不好意思像她叉着腰儿,只拿起烂菜叶扔过去,最后在秋月炯炯的目光之下,吴侬软语地小声说道:“宋清是臭鸡蛋,烂菜叶。”骂完还脸晕红霞,不好意思地微低了头。 秋月有些惊讶了,“小姐做得好。”秋月不禁夸赞道,随后笑嘻嘻地又抓起一把烂菜叶扔去。 温庭姝内心受到鼓舞,也抓着一把菜叶,抿着嘴唇要笑不笑地砸向门。 而就在两人砸得欢快之时,里面突然传来一妇人的骂声:“哪个天收雷公劈的!在人家的宅门口吵闹!” 温庭姝被这尖厉的声音吓了一跳,伸向篮子的手快速地缩了回去,温庭姝头一回做这种事,不知如何是好,正神色惊慌,手足无措之际,秋月一把拽起她的手腕,大喊一声:“小姐快跑!”喊完拉起她就往巷口冲。 温庭姝从未遇过此类情形,顿时吓得芳容失色,但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秋月一起跑,她自小学的行路礼仪是身为女子需轻行缓步,不得同男子一般跑跑跳跳,如今她却这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迹的大路上狼狈奔跑,不仅失礼,然而若被人识破身份,那更是丢脸,可是内心却又隐隐升起一股莫名的雀跃。 温庭姝原是深闺千金,纤纤弱质,狂跑了没多久,便娇喘吁吁,头晕目眩起来。 两人跑出了巷口,人便多了起来,料后边无人再追,两人停止奔跑。 温庭姝捏着罗帕,捂着狂跳不止的心口,好不容易得以喘上一口气,左侧蓦地冒出一板车,车上装载着一堆货物,推车的人大概未看到她们,直直朝她们冲来,秋月眼尖儿,惊喊一声,“小姐小心!”说着双手一伸,忙将温庭姝往前一推。 温庭姝双腿早已发软,再被秋月这么一推,不用跌向路中央,一个趔趄,脸纱飘飞落地,正巧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眼看马上就要撞着人,马车上的驭者惊了一跳,忙拽紧缰绳,强硬地勒停马匹,马被勒得生疼,不由扬蹄长嘶。 马蹄近在咫尺,一股腥臊气息扑面而来,温庭姝不由吓得面色惨白,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有好事的人围观上来。 温庭姝此刻有种浑身裸露着被人围观的难堪羞耻感,她不由低下头,以衣袖遮面,浑身瑟瑟颤抖,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她钻进去。 另一旁的秋月已经急上了头,想要去护住温庭姝,却被那板车阻挡,她往左,板车往左,她往右,板车也往右,气得秋月跳脚,一脚蹬去,板车的货物纷纷翻落而下,秋月这才往温庭姝的方向冲去,但一抹红影却比她更快地到达温庭姝身旁,秋月看清来人,脚步不由一顿,随即被紧跟而上的板车主人缠住。 就在温庭姝羞耻欲死之际,仿佛有片火云自头顶上方罩来,将她整个人藏在了一片暗影中,阻隔众人探究看戏的目光。温庭姝一抬眸,蓦地撞进一双冰冷深黑的凤眸,不由怔住。江世子…… “没事?”江宴看着她梨花般苍白的面容,微眯了眼睛。 他的嗓音如同前夜般沉稳和优雅,只是再听不出一丝温情与安抚,只听得出其中的冷淡,但尽管如此温庭姝仍旧有些想哭。 “没……没事……”温庭姝唇轻颤着,眼眸水光氤氲,仿佛掉落水中奄奄一息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精神有片刻的松懈,待他闻到他身上的淡淡脂粉香气时,温庭姝蓦然意识到自己当下的处境。 她竟与一男人在大街上如此亲密贴近,身体不由再次绷紧起来,脸热烘烘的,脑子一片混乱,心中彻底没了主见。 天真纯洁,不谙世事的小姐不会掩藏情绪,江宴不过淡淡瞥去一眼便看穿她内心想法,但并不打算理会,只是问:“可还能走?” 温庭姝此刻双腿发软,浑身无力,可是她却不敢说自己不能走,只垂着眼眸,长长的眼睫毛因紧张而轻颤,“能……”声音细柔的,小的几乎听不见。 只是她刚勉强站起,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黑了黑,身子蓦然失去平衡。 就在她快要栽倒之际,江宴的手臂突然轻轻环向她单薄的背部,用力支撑着她,但依旧维持着一小段距离,以免她多想,只是奈何温庭姝腿发软站不稳,竟是主动跌进他怀中。 江宴没忍住,轻轻一笑,“不行就不行,莫要勉强。” 他的唇在她的耳畔,压低的声音似呢喃的耳语,让人不禁感到心慌意乱。 温庭姝活了这么多年,还从不曾与男人这般贴体亲近过,手脚已经僵硬得不知往何处般摆,而周围的声音似乎变得遥远,她所有的感官刺激都来自于身旁的男人,他以手臂与胸膛形成一令人感到局促不安,难以呼吸的狭小空间,她想喘口气,可那带着压迫性的男性气息密密地萦绕在周围,令她不敢呼吸,不敢轻易动弹,就怕不小心碰到他的身体,心跳得越来越快,白皙的面庞已经涨得绯红。 江宴没有注意到憋气憋得快要晕过去的温庭姝,目光扫视了眼看戏人群,眉不觉蹙了下,他没有给人围观的恶趣味,便将温庭姝打横抱起,步态沉稳从容地往马车方向走去。 温庭姝在被他抱起那一刻,忙以罗袖遮面,不知道是怕被围观的人认出她来,还是因为太过于羞涩。 江宴垂眸看了一眼将自己藏在衣袖中‘装死’,浑身僵硬的女子,神色平静无波,并未说什么,直到将她送上了马车,轿帘垂落,他才开口道: “温小姐,事急从权,还请见谅。”他一脸正色,先前他那突如其来,似含着揶揄的轻笑仿佛只是温庭姝一时心神混乱的错觉。 温庭姝樱唇微微一启,又抿上,低着头,小声“嗯”了声,便转身背对了他,她想回过头对他道一句多谢,可禁不住面皮薄和男女之防,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待感觉到男人坐到了上首,温庭姝更是羞得脸晕红云,不由自主地将脸往车壁一扭,再不肯回过脸来。 马车驶动,秋月本想追上马车,却被板车主人纠缠着她,要她帮忙把货物抬上板车才放她走,秋月眼睛瞪得直直的,总是不愿意也没奈何,想着江世子应该会将她家小姐安全送回温府,便留下来收拾残局。 秋月其实有些后悔,今日之事是她做过了头,若是损害小姐的声誉,她就是死也不能原谅自己,秋月只能寄托希望于那江世子身上,希望那将世子能将她家小姐护送到府中。但一想到他们两人孤男寡女共乘一辆马车,那江世子又是个喜欢玩弄女人的,秋月便感到心慌慌。 万一那江世子色心大起,要强迫她家小姐行那苟且之事可怎办?她家小姐纤纤弱质,根本反抗不了他,最终只会被他吃干抹净了事。 秋月越想越想哭,这都是她的错,她是把她家小姐这只小羊送进江世子那虎口中去了。 “哎哎哎,这位小丫头,你哭什么哭?东西是你踢倒的,老头子不过让帮着抬起来,又没让你赔钱,你这么哭好像是老头子欺负人一般。”一旁的板车主人是个老头儿,但看起来还挺壮实的,他方才并没有看清她与险些被马车撞到的女子是一起的。看到秋月一边吃力的抬起货物一边掉眼泪,他惊愕道。只是人小丫头却闭口不答,只顾着掉眼泪,抹眼泪,看着可怜兮兮的,那板车主人也心有不忍了,叹一声:“罢罢罢,你去吧。” 秋月也不理会他这话,哭着帮着人将全部货物抬了回去,才抽泣着离去,看着板车主人是莫名其妙。 6、第 6 章(修) 马车已然行驶一段路,温庭姝依旧规规矩矩地端坐在五色绚烂的坐榻上,面冲着车壁,一动也不敢动,她面前车壁上浮雕螭龙纹,那威武慑人的模样更加令让温庭姝心慌腿软。 想到自己此刻竟与一年轻男子独处一马车内,温庭姝脸瞬间发烫起来,仿佛被火烤过一般,双颊嫣红,连那白皙莹润的耳朵都未能幸免。 经过前一夜以及方才他待她种种举动,温庭姝相信,这江世子是个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尽管两人清清白白,可若让人知晓她与他独处一马车之内,她仍旧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她感到害怕,羞耻,却又莫名地心生期待。 期待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而这样陌生的情绪令她坐立不安,温庭姝撑在坐榻上的纤纤玉手微微收紧。 她如此轻易的上了江世子的马车,江世子会如何设想她? 他会不会认为她是个轻佻不自重的女子? 温庭姝心往下沉了沉,胃中有些犯恶,鼻子酸酸的。 温庭姝不自觉地吸了下鼻子。 马车内很静,所以她这吸鼻子的声音太过于突兀,让人无法忽视。温庭姝一僵,有些难为情。 正斜靠在榻上假寐的江宴凤眸懒懒睁开些许,与温庭姝偷看他的不安目光恰好对上。 温庭姝心口猛地一跳,不知如何是好,随后想到自己并未道谢,刚想与他说一声谢,却不想江宴已若无其事的转开目光,随意从一旁小几上拿起一本书籍,垂眸专注地看了起来。 温庭姝心神一松的同时,又莫名地感到些许失落。 如此才好,避嫌。她暗忖。 方才匆匆一眼,便看到这马车内极尽靡艳,与这马车的主人倒是极为相衬,他旁边的几上当着鎏金卧狮香熏炉,里面不知焚了什么香,香气袅袅弥漫在车内,先前在他身上闻的那股香气便是由此而来。 温庭姝不觉悄然溜去一眼,落在那一截儿笼在宽袖中执着书籍的手上,他的手很修长,温润白皙,若玉沉静水之中。 再往上,他另一手轻轻抵着额角,修眉入鬓,朱唇挺鼻,端得一派雍容华贵之气度,光线很暗,也不知晓书上面的字能否看得清楚,但他神色看起来很专注。 温庭姝虽未见过多少男人,但也知晓他的容貌可以以用美丽形容,而且是世上少有的美丽。 “温小姐请放心,今日之事只有天地知,你我知,我不会说出去,温小姐的名誉亦不会受损。温小姐不必胡思乱想。”江宴忽然开口,淡淡地说道,说话时,他仍旧看着书籍,并未抬眸看她。江宴知晓她面皮薄,她若因今日之事想不开寻短见,那他就白救了她,所以有些话还是有必要说出来。 他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甚至有些厌烦多管闲事,只是看到了,总归是无法视而不见。 温庭姝听着他淡淡却暗含着安抚的语调,内心所有的顾虑突然之间全部烟消云散,沉甸甸的心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温庭姝想不通,如此温柔体贴,又替人着想的男人怎么会被人传得名声那般不堪。 这般想着,温庭姝抓着罗帕轻按着朱唇,低着头,小声地说道:“你……你是个正人君子。”说完不由觉得羞涩难当,只将粉颈垂得更低。 正人君子?江宴抬起凤眸微微诧异地看向温庭姝,唇角不觉微勾,这小姐还真是天真。江宴好笑,内心很不以为然。 不过他们两人之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让她误会又有何妨?江宴微微一笑,“那就多谢温小姐的夸赞了。” 听着他略带玩笑的话语,温庭姝芳心不禁怦怦的跳个不止,不由脱口而出:“是我该谢你。”温庭姝星眸微抬,又与江宴深邃莫测的目光相触上,慌得她忙错开目光,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她面容恢复沉静,保持着端庄矜持的姿态,正色道:“承蒙世子两次搭救,奴不知该如何感谢世子。” 江宴莞尔一笑,“温小姐太过客气,举手之劳罢了,温小姐不必挂在心上。”他放下手中书籍,正了正身,在温庭姝以为他要做什么而感到有些紧张事,他却只是伸手将车窗帘挑开一线,随后提醒她道:“温府快到了。” 温庭姝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内心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有些低落。 如果路程能够再长一些便好了。 念头一起,她蓦然惊住,她这是怎么了? 温庭姝抿着唇,陷入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一声“吁”,马车停下。 温府到了,依旧是停在上次的地方。 “温小姐到了。” 听着江宴沉稳而优雅的语调,温庭姝心忽然升起不舍的情绪。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听他的声音。 也许,她与江宴一而再的碰面是上天注定。 也许,江宴钟情于自己,否则先前又怎会她家提亲? 如果当时父亲同意,那么她嫁的人便是他了。 温庭姝心口忽然噗通噗通剧烈地跳动起来,内心纷乱如麻。 她这一下车,也许以后再见不到他。 她想再见他,想再听到他的声音,想他用那般温柔的语气与她说话,想……嫁给他! 她的脑袋一片混乱,情绪突然间激动起来,这一刻她忘了女儿家的矜持,忘了礼教大防, “敢问世子,先前你父亲向我家提亲,那……那可是江世子的意思?”温庭姝说完,不禁被自己的话惊住,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话?她感到无比的娇羞,香腮亦飞起红晕。 江宴微讶地看了她一眼,一个严守礼法的大家闺秀自然不会随意问这种出格的话语,江宴内心明白她的想法,略一迟疑过后,仍旧是如实回答:“这门亲事乃是我父亲做主,并非我所愿。” 江宴阅人无数,并不会见到一个美丽的女子便会心动,继而去撩拨她。他的行事做派向来是‘来者不拒,去者不留’。眼前佳人若是主动,他也许会愿意与其来一段露水情缘。只不过江宴很清楚,温庭姝不是露水情缘的对象。 他名声虽不堪,却也没有恶劣到要毁去一个无辜女子的清白与一生,这也是他在她面前保持着正人君子的缘由。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些行为却让眼前这女子误以为他是能够托付终身之人。 温庭姝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期待,忐忑,紧张万分的心瞬间跌落至谷底。 温庭姝眼眸瞬间蒙了一层雾水,双泪毫无征兆地似断线的珍珠般坠下,她此刻只觉丢脸得想死,他一定觉得她很轻浮,竟然向一个陌生男人询问这种问题,是她太不自重。 温庭姝樱唇轻轻颤动,“我明白了。”眼泪低落在手背上,温庭姝忙用罗帕拭去泪水,逃也似的掀开车帘,临去前却留下一句话:“世子且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的。” 江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车帘片刻,才靠回到榻上,他阖上双目,修长的手指轻按额角,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竟如此惹得那女子哭泣,回想着她方才在自己面前伤心欲绝的模样,江宴内心感到有些烦躁起来,又隐隐升起一丝后悔,但后悔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睁开双眸,看着帘外,淡淡道:“去天香院。” *** 秋月回到温府,匆匆赶到温庭姝的闺楼,却见春花在庭院中训斥两名粗使丫鬟,忙上前问道:“春花,小姐回来了么?” 春花看了她一眼,让那两名小丫头离去后, 随后蹙眉不高兴道:“秋月,我问你小姐怎么自己独自一人回来的?你是不是又偷懒了?我劝你少怂恿小姐出府去,若小姐有个好歹,看你怎么向太太交代!” 秋月听闻温庭姝已经归来,心头大石才微微放下,但仍旧有些着急,又怕被春花瞧出什么端倪,便故作镇定道:“小姐怎么说的?” 春花冷哼一声,“小姐若说了,我还用问你?” 秋月早已打好腹稿,闻言便道:“春花,你别冤枉我,是小姐遇到吴千金,坐她的轿子回来了。小姐想吃北街的糖炒栗子,我给她买去了,你看这不是?”说着扬起手给她看手上的纸包。 春花不疑有它,“也不知怎么回事,小姐一回屋便将自己关在屋中,不许任何人打扰她,莫不是与吴小姐吵架了?” 秋月内心暗叫不妙,她家小姐一定是被江宴欺负了,她勉强对春花道:“我先去看看。也许小姐吃了糖炒栗子心情便会转好。”说着上了楼,轻手轻脚地打开屋门,又拉上门闩。 7、第7章(已修) 秋月揭开绣帘,进了内房,看到芙蓉帐内隐隐透出一抹倩影,秋月放下糖炒栗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掀开帐帘,搭在金钩之上。 温庭姝伏在绣床枕头上,面冲着里,拥着一床锦被,露出上身的雪白色小袄和一双玉臂,手掌心压着罗帕。 “小姐,奴婢回来了。”秋月知晓她肯定没睡,便压着声儿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话音刚落,温庭姝香肩微微颤抖起来,低低的抽泣声传到秋月的耳中,秋月一慌,感觉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忙扶起她,追问:“小姐,您怎么哭了!可是那江世子欺负您了?” 秋月一提起江世子三字,温庭姝抽泣声更大了些,秋月心忖,完了完了,小姐的贞洁当真是不保了,她一看温庭姝的身上,小袄也不是今日穿的那身,脑子轰的一下。 一定是为了掩藏形迹。 秋月感觉脑袋晕乎乎的,急忙忙往她裸-露的肌肤上看去,又不见有明显的伤痕,秋月不禁急得也哭起来,“小姐,到底你与江世子发生了何事?门已经被奴婢闩上了,不会有人进来的,小姐尽管放心的说。” 温庭姝靠坐在床头,只管默默地掉眼泪,一双眼眸四周都是红的,微微泛肿,看来哭了很久。 秋月急得宛若热锅上蚂蚁,不禁说道:“小姐,那江世子可是毁了小姐您的清白?若是如此,也没办法了,只能告知夫人和老爷,让那江世子对你负责到底。” 温庭姝闻言惊了下,没想到秋月会如此误会,她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江……世子他是守礼君子。”不自重的人是她,与那人根本毫无关系。 “你别去告诉母亲,不关江世子的事。是他……他不要我。” 温庭姝羞得想死,不觉捏紧罗帕遮住粉脸。 秋月怔住,一时没明白温庭姝的意思。 江世子他不要小姐? 秋月思索片刻,一个可怕的想法蓦然浮出脑海,她感到无比惊恐。 她家小姐莫不是向江世子自荐枕席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家小姐不可能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秋月握着她的手臂,焦急地问。 温庭姝被她逼得没法,埋着头回:“我问他,先前他家上门提亲是否出自他的意思……”温庭姝想到当时他有些冷淡的口吻,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下,“他说不是,那是他父亲定北侯的决定,与他毫无关系……”那人也许对谁都是那样的温柔体贴,是她自作多情,以为他钟情于自己。 秋月原本还以为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听完温庭姝的话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家小姐注重礼法,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姑娘,她能够问出向一个陌生男人问出这种话对她而言,已是违背礼法。 不怪她家小姐感到羞耻。秋月又是心疼她,又是后悔自己今日怂恿她上街,不然她不会碰到江宴。 “小姐,你别难过,那江世子他有眼不识金镶玉。错过了小姐,将来他一定会后悔。”秋月安抚道。 “是有眼不识荆山玉,我平日里叫你多读点书,你偏偷懒。” 温庭姝抽泣着说道,她内心并没怪秋月怂恿她上街,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想遇到江宴,但她绝对不会问那样轻佻的问题。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该有多好,她便可以将那份隐秘的心思藏于心底,不被他发现。 秋月为了逗她开心,故意夸张地说道:“我觉得不对,小姐可不是山里的玉,小姐就是镶金嵌宝的玉,就应该被人高高的捧着供着。” 温庭姝听了秋月这一番没头没脑的歪理,不由得破涕为笑,可是笑着笑着又禁不住流了眼泪,因为想到在今日在大街上江宴护她的场面,想起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不行就不行,莫要勉强……” “温小姐,事急从权,还请见谅。” “温小姐请放心,今日之事只有天地知,你我知,我不会说出去,温小姐的名誉亦不会受损。温小姐不必胡思乱想。” 忘不了,只能藏于心底深处,不敢再生痴心妄想。 *** 在去天香院的路上,江宴改道去了另一个地方。 朝夕街第五家是一间名为‘妇好’的酒肆,小小酒肆,环境精雅,酒味飘香,但里面就是没什么客人。 只因这酒肆名字起得不好。一开始酒肆开张之时,来喝酒的客人倒是不少,不过后来那些人慢慢觉得不对味了,觉得这块叫‘妇好’的牌匾高高在上,有些晦气。这世道原是男尊女卑的,后来不知谁传,踏进此间门槛相当于被妇人压在头上。那些男人一向觉得自己比女人更尊贵,听闻此言论恐触了霉头,又担心失去尊严面子,从此就不再踏足于此。这‘妇好’酒肆自此门庭冷落。 酒肆的老板名叫柯无忧,人称无忧公子。外人皆以为她是位公子,只有少数的人知晓她是一名女子。 女子独自一人在外生活总归是不方便。担心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纠缠上,她便女作男装。虽是省去了很多麻烦。不过随之而来的也有一些小麻烦。 她爹妈给她的这张皮相不错,扮作男人时竟是剑眉星目,英气十足,将一堆男人比了下去,也因此总有一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没事就爱往她这酒肆里跑,不是偷偷往门缝窗户里塞自己缝制的小香包就是一些充满着爱意的点心,或者躲在此处偷偷的看她,这令她很是烦恼。 虽然因为名字而导致酒肆的生意不好,但是柯无忧却没想过要更换酒肆名称,依旧我行我素,无所谓那些男人的看法。不过她之所以无所谓,是因为她挣钱另有门路,而且来的都是大钱。相比之下,卖酒挣得那些小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世子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柯无忧正欲出门,不想刚好撞见江宴,不由笑吟吟地朝着他作揖。 江宴凤眸淡淡瞥了她一眼,因为知晓她为女子,所以她这男子的作揖礼在江宴眼中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江宴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长腿跨进门槛,径自入了堂内。 柯无忧早已习惯他的冷淡,仍旧笑吟吟地跟在他身后,也就这位行事不拘小节,放浪形骸的世子爷肯踏足于此,没有被门口上方那块匾额吓倒。 跟在江宴身后的李擎拿出两锭金子放在桌面上,随后搬来一张椅子,请江宴坐下。 柯无忧见金子明白过来,一脸暧昧地问:“世子爷,那东西可是用完了?若是用不完,过了期限便不可再用了。” “废话少说。”江宴一边不耐烦地说道,一边落座,对于女子,江宴向来多了几分耐心,但眼前这女人,江宴根本没把她当女人。 江宴一手支着额角,懒洋洋地歪靠着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很是随意。 世家贵族的公子向来讲究坐姿端正,腰杆要笔直如松,但江宴向来不讲究这些礼仪。不过尽管他坐姿随意散漫,依旧多了几分那些世家子弟难以企及的优雅。 若为了此物,江宴不会来此,今日倒是稀奇。 柯无忧看了他一眼,他看起来心情不大好,柯无忧向来会看人脸色,见到江宴那模样便不再多嘴,转身进了往里一屋子。 江宴目光落向窗外,窗外槐影重重,夕阳细碎的金辉穿过树隙映在他的凤眸之中,令他有些出神。 “世子爷,您要的东西。” 江宴神色淡淡地收回视线。 柯无忧笑吟吟道:“我的所有买主里,便只有世子爷愿意用这个东西,其他人皆是试过一次便不愿意再用此物,只道用此物不如赤身爽快,又道他们找来的都是干干净净的女子,不怕染上病,又或者存着侥幸心理。”柯无忧脸上浮起讽刺之色,“他们是不怕得病,却不担心自己身上带病,把那些干干净净的女人都给传染了。不过是群自私自利,只图自己痛快不顾让人好歹的臭男人罢了,还有……” 江宴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见她越说越起劲,大有收不住的趋势,才冷睨了她一眼。 他这一眼有着极大的压迫力,柯无忧顷刻间住嘴,随后想起一事,不由笑嘻嘻地问:“我前日听闻世子爷花了三千两银子买下了天香院花魁桃夭夭的初夜,真没想到,这是您会做的事。此事一经传开,您的名声想必会更加差。” “无所谓。”江宴语气淡然,随后长身而起,往门外走去。 柯无忧终于明白为何他名声为会被传得那般差,这都是他太过无所谓的缘故。 其实熟识江宴的人都知晓,他根本不逛青楼,以他这等勾魂夺魄的容貌,他去青楼,不是他嫖人家,倒是他倒贴钱来让人家嫖他了。 而且据她所知,他那些无数风流韵闻之中,也就只有一两个是真,其余全都是胡编乱造。前段时间有传闻,他与知府的继夫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听到这传闻,柯无忧觉得挺可笑,此事她敢保证,是绝对没有的事,而且那时江宴才刚与他的情人断交。 据他说,他是被抛弃的那一方,不过他看起来却是一点不伤心。 也许对江宴而言,一两个和无数个韵闻没什么区别,他根本懒得为自己辩解。 柯无忧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对了,世子爷,我刚制得一物,名为合欢,这东西能壮阳,能助情兴,我那些财主用了都说好,一夜可御十……” “不需要。”江宴沉声打断她,那斜飞入鬓的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见江宴好像有些恼火,柯无忧改口,谄媚讨好:“世子爷正是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年纪,自然不需要这些东西作为辅助。” “你可以闭嘴了。”江宴被她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烦不胜烦。 8、第 8 章 未见江宴前,柯无忧只听闻这男人生得比女人美,行事乖戾且花名在外,与他传出风流韵闻的女人不计其数。相识后,她才觉得,有些事还是要亲眼所见才能相信。 她看到的那些上位者,鲜少有人能够做到同情弱小,他们只会向往更高处,然后剥削底下的人。 但江宴与那些权贵不同。或许在多数人眼中,他放浪邪气,品行不堪,因为靠着父母才能够拥有权势,而他本身并无可取之处。 其实不然,若是你真正熟知他,会发现,他是让人信服的领袖,作为他的同伴,他总是让人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地追随他。 至于他的感情方面,柯无忧无法替他说好话。这男人的确是风花雪月,百无禁忌,他似乎从来不会专注一段情感太长时间。 一个与他好过的女人评价过他,他是一个温柔体贴的情人,但你若想成为他的唯一,那最终伤的只有自己,他宛如一艘在大海之中漂泊不定的船,有朝一日也许会靠岸,也许终生都不会。 柯无忧关上店门,准备前往知府宅邸,为知府的继夫人陈氏看病。柯无忧懂医术,能帮女人看一些杂病。 在这汴阳城内,几乎看不到女大夫,有时候妇人得了一些难以启齿的隐疾,躲躲藏藏不敢寻医问药。 知府钱同郅是她的买主,有一次她去他的宅邸送药,恰好撞见他的继夫人,那陈氏询问她关于她丈夫的事,后来得知道她懂医术,又知她是女人,便一直暗暗地请她给她看病,原来这陈氏有经水不利,少腹满痛的症状,柯无忧一直为陈氏调理身体,不到几月便好了。 前段时间陈氏找到她,说是她秘处瘙痒,而且有异味,柯无忧诊断出她染上不干净的病,根据陈氏的述说,柯无忧怀疑很有可能知府有病,又将那病传染给了她。那钱同郅男女不忌,前段时间迷上一兔爷,两人形影不离,吃住同行。 柯无忧拿了一盒如意套准备给陈氏,让她劝钱同郅用这东西,以免把府中女眷都传染了。 江宴从柯无忧那里取走的东西就是这如意套,柯无忧给它取了一个通俗易懂的名称:避子衣。 用时,将如意套冠于龙阳之首,再行交-媾,可达到避子目的,亦可防止染疾,不过戴上它却不如赤身爽快。柯无忧认识的那些达官贵人几乎都不愿意购买此物,就算买也买得很少,那些达官贵人更愿意让女人喝避子汤,尽管避子汤对女人的身体有害,他们却不以为意。 如意套其实有点像平常人家用的鱼鳔,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鱼鳔容易得,且比避子药更便宜。不过那鱼鳔太腥气,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用。 柯无忧用的是羊的盲肠,制作过程十分繁琐,需要将肠子用药物浸泡清洗至干净无异味,以后把肠粘膜刮掉使它变得轻薄,再用药物熏蒸,之后晾干,最后还要抹上一层油脂,使其变得柔软光滑,甚至散发着异香。可惜了如此好的东西,怎就没什么男人爱用。 *** 江宴的马车一到天香院,立刻有人殷勤地上前伺候他进门,随后引他到了一座玲珑小巧的小院里,袅袅靡靡的声音自前方阁楼里传来。 江宴单手负后,一手轻摇玉骨折扇,凝目看着眼前那块隶书‘飞琼仙阁’的匾额,唇角不明意味地弯了下。 帘钩一响,却是桃夭夭掀开帘子袅袅娜娜地自里面迎接出来,看见江宴那一刻,她眼底却不觉流露出几分惊艳,她莲步轻移步下台阶,朝着他福了福身子,“世子,您来了。” 自从前夜花会上江晏拍下她的初夜之后,桃夭夭这两日都不曾见客人,只一心等着江宴到来。三千两银子的初夜,这让她成为了院中所有姐妹羡慕的对象,连院主都百般夸赞她有能耐,这两日拿她当菩萨一般供着。 桃夭夭殷勤地将人请上二楼正间,让他坐在西施榻上,又笑盈盈地命人奉上香茶点心。姐儿爱俏,此话不假,与这样的男人共度良宵,莫说付钱,就让她们倒贴银两也是愿意的。 “世子,请用茶。”桃夭夭坐到他的身旁,软语娇声道。 “多谢。”江宴微微一笑道。看向她的目光亲近温柔,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他似乎对所有人都如此,哪怕是站在他身边端茶倒水的丫鬟,他都会冲着人微笑颔首,以示感谢。 桃夭夭有些不高兴,将一旁伺候的丫鬟挥退了下去。 桃夭夭今日穿了素色交领褙子,雪青色马面裙,挽着随云髻,面上脂粉雅淡,不似前夜那般浓妆艳抹,妩媚娇娆。微微抬眸往江宴身上看去一眼,眉蹙春山,眸凝秋水,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韵。 若单论容貌,她比温庭姝更加姣美,不过若论气质,温庭姝却比她更胜一筹。 江宴的目光落在桃夭夭的身上,指尖随意抚摸着茶杯,却莫名给人一股意味深长的感觉,桃夭夭心尖儿一颤,被他的眼神弄得心砰砰直跳。 桃夭夭转开视线,“世子,可要听曲?”眼前男人一语不发地看着她,那深沉的眼神让她禁不住有些紧张羞涩,她原是能说会道之人,可此刻却觉自己笨嘴笨舌,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想借唱曲改变自己被动的局面。 江宴放下茶杯,唇角噙着轻浅的笑,“《锦堂春》可会?听说这曲子讲述的两位世家公子爱上同一位花魁娘子,不仅求娶花魁娘子,最后还抢婚的故事。” 桃夭夭心猛地跳了下,抬眸看去,见江宴眼眸中含着几分兴味,似乎对这个故事挺感兴趣,不由含羞带怯道:“是的。世子若想听,妾身便给您唱。” “不切实际的故事。”江宴语气并无讽刺,只是陈述的口吻,随后淡淡一笑,“若是将花魁娘子改成千金小姐,倒有几分可能。” 桃夭夭面色微变,又觉得他此番言语暗含深意,她笑侃道:“世子爷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千金小姐,也想着去抢婚?” 江宴没说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才轻慢地笑道:“夭夭姑娘说笑了。” 桃夭夭想到了自己昨日听到的那个传闻,再联想到他这番话,心当即沉了下。 “妾身听闻前夜元宵节,世子与一位千金小姐在白玉湖畔幽会,所以才没有到妾身这里来。”桃夭夭笑着打趣道。 “夭夭姑娘……”江宴微挑了下眉,将茶盏放下,漫不经心地笑:“道听途说的风流韵事便不要在本尊面前提起了。” 轻飘飘的语气让人感受不到其中有任何的不满,只听出一丝揶揄。 桃夭夭闻言笑容微滞了下,随后又娇娇地笑了起来,“是妾身放肆了,还请世子见谅。” 桃夭夭一直以为这江世子只是个风流不羁,容易掌控的男人,可一番对话下来,桃夭夭只觉眼前这男人与她想象中的人不一样,他温和随意的言语让人听着有股捉摸不透的感觉,像是在隐藏着深意,叫人云里雾里,不禁陷入迷障之中。 “世子,可还要听曲?”她看不穿他的心思,因此也不敢太过于放肆。 因为方才的对话,江宴有些扫兴,却仍微笑道:“不听了,夭夭姑娘跳支舞吧。” 桃夭夭在心中揣度他的心思,但对着他温柔含笑的眼神,却很难判断出他是否在生气。桃夭夭冲着他妩媚一笑,起身福了福身子,“是,世子,能否容妾身先去换身衣裳?” “可。” 得到江宴的同意,桃夭夭转身出了正间,往自己的闺房而去。 屋内变得安静下来,先前被桃夭夭屏退的侍女并未进来伺候。 夜幕降临。江宴目光掠向外边暗色的天,内心隐隐升起烦躁,他没了欣赏歌舞的情兴,站起身,独自走出屋子,寻着桃夭夭的闺房而去。 外头廊间壁上掌上了灯,走廊一片光明,凤宴记得来时有人告知他桃夭夭的闺房在南边第五间。 毫不费力地,江宴找到了桃夭夭的闺房,还未等他出声,里面倒是传来院主王翠娘的声音,“夭夭,你可把这江世子彻底拿下了?” 江宴唇角若有似无地扬起,没有出声,反而饶有兴致地倚在门边,等待佳人出来。 若在平日,他没有探听别人私话的闲情,但此刻他真的无聊得很。 “这江世子与传闻中的不大一样。他对妾身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清。”里面传来桃夭夭低柔婉转的声音,“妾身觉得,这江世子不好拿下。” 江宴轻摇了摇头,无声失笑,似乎不赞同桃夭夭的话。 “你倒是学学那苏雁儿的手段。”王翠娘恨铁不成钢道。 桃夭夭语气有些不屑,“不是苏雁儿手段多高明,是那宋公子见过的女人太少,才会如此容易上钩。” “夭夭,雁儿也是我带出来的,你莫要小瞧了她。那宋公子原是个兢兢自守,严于律己的贵公子,多少女人投入他的怀抱,他都不屑一顾,最后却拜倒在雁儿的石榴裙下,为她坏了规矩。这便是她的手段。夭夭,三千两的初夜不是大能耐,你若能让江世子为你放弃一众莺莺燕燕,那才能显出你的手段。” “我可不想当江世子的外室什么的。”桃夭夭频频冷笑,“你且看吧,待那温府小姐进了宋府的门,可容得下那苏雁儿。” 江宴目光微闪,眼底的笑意渐渐退散,他没想到在这也能听到关于温庭姝的事,原就不大爽快的心情更加坏了。 “真是阴魂不散啊……”江宴低声呢喃,顿觉没意思,直起身子,一掉头却看到李擎。 李擎一抬眸,便看见了江宴的脸,见他一侧唇角微微挑起,虽在笑,却让人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李擎动作一滞,正要开口,便见江宴伸出一根食指,轻抵唇间,他立刻噤声,待江宴先行之后,默默地跟随在江宴身后。 9、第 9 章 江宴出了天香院,决定去趟定北侯府。 他答应给江清柔的画,至今还未交到她的手中。 定北侯府不像公主府那般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建筑风格大多古朴大气,严整端肃,没有一丝一毫的花里胡哨,在这里面几乎看不到楼榭亭阁,池沼碧波,而作为练武场的阔院倒是不少。 江宴回到定北侯府,立刻有人去通知了定北侯,因此当他跨进大堂的门槛时,迎接他的乃是一飞来的茶盏盖。江宴凤眸微凝,迅速躲闪开,那茶盏盖消失在庭院的暗影中,随即哐啷一声。 江宴一脸淡定地将手中玉骨折扇插入腰封,“父亲这是受了何人的气?”江宴明知故问,面上边露出悠然的笑容。 江北塘穿着一袭玄色锦袍,束发笼冠,端坐在太师椅上,腰杆挺直如松,五官似刀刻般,英俊深邃,但眼角已有岁月留下的痕迹。此刻他的面庞凝着寒霜,不知道因为何事,一副气得不浅的模样,但总归是与江宴有关的。 江北塘抬眼看向来人,江宴行路带风,一股脂粉香气在屋内弥散开,江北塘那双古潭般的眼眸沉了沉,更气了。 “三千两银子,你真是好大的手笔!”江北塘一拍桌面站起身,他身形魁梧,凝眸看人有股迫人的威仪。 但江宴却不为所动,仍旧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然后坐到他对面,微笑道:“父亲,左右没用你的钱,你气什么?” “是没用我的钱。但你没用你母亲的钱?”江北塘于吃穿用度上向来节俭,对江宴大手大脚的做派十分不满意,更何况,他竟用那三千两银子来竟买了一女子的初夜,实在是荒唐之至。 江宴沉默下来,拿出折扇漫不经心的把玩起来。 说真,他还真没用清河公主的钱。不过他不会告诉定北侯这钱从何处而来。 江宴眼神则若无其事地环视屋内,“这屋子的铺设变了,不似父亲钟意的风格,是李姨娘做主换的?” 定北侯怔了下,随后淡淡回道:“嗯。”似乎不愿意与江宴谈起李姨娘这人,他转移话题:“你年纪不小,该成亲了,我给你另寻一门亲事。既然你文的不要,便选武的吧。” 亲事,亲事。一见面便只知提亲事。江宴顿时心生烦意,却垂眸轻笑了笑,片刻之后,他随口说道:“要我成亲倒不是不可。”说着他斜睨了定北侯一眼,“我把温府小姐抢过来给您当儿媳妇如何?” 江北塘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不禁吃惊道:“你……你在与我说笑?” 江宴摇了摇头,目光认真,“不是说笑。父亲,你不是喜欢她么?”说到最后一句,他唇边似笑非笑。 定北侯一口气堵在心口,险些喘不上去,他胸口起伏,“你……你……当初这门亲事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定北侯本来就不善言辞,此刻已经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正经娶过来的,哪有抢来的有意思?”江宴笑得恶劣,凤眸隐含邪气。原本温庭姝在他心中的存在感很弱,不过总有人提起她,让他觉得很烦,索性让她变成自己的人算了。反正她也想嫁给自己的不是么?她如愿以偿,他也不必像是被人抢走了东西一般,心有不痛快。想到她今日在他面前哭得恁般伤心的模样,江宴笑道:“更何况,她哭起来挺惹怜的。” 定北侯闻言又是一惊,一时口不择言:“你……你奸污了她?”显然他对他这儿子的品行实在不信任。 江宴莞尔一笑,“父亲,您对我太不信任,温府小姐是个白玉无瑕的女子,我怎么忍心玷辱她?”江宴似真似假地说道,“还有一个月,我会将温府小姐抢过来,毁了她的名誉,到时她就不得不定北侯的门了。”啪一声,折扇被他流畅地合上,在定北侯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下,江宴站起身扬长而去。 定北侯回过神来,勃然大怒地冲着门外喊道:“你敢如此做,老子不认你儿子,听到没有!” 定北侯坐回太师椅中,眉不觉皱紧,简直不敢相信江宴是他的儿子,好好的儿子都被那清河公主教成什么模样了。 *** 出了庭院,江宴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敛去,面色隐隐流露出烦躁,江宴抚了下额角,“这地方真叫人待不下去。” 李擎跟在身后,端正的脸上有些犹豫之色,他方才等候在门外,把他们的对话都听了去,思索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爷,当真要去抢人么?” 江宴闻言停在额角的手顿了下,随后收回,眉头轻拧了下,他两次护了温庭姝,总不能到头来是他毁了她的名誉。那些话不过一时气话罢了,想到自己会在定北侯面前说气话,江宴自嘲地笑了笑。 抢是不能抢的,不能毁了人的名誉,那只能让母亲牺牲一下了。江宴唇角一弯:“去一趟公主府。” 定北侯府与公主府一南一北,离得很远,一如他们夫妻的关系。 *** 汴州城内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定北侯与清河公主的婚事乃是先帝的主意,清河公主对定北侯从始至终并无情意,其实不然。 江宴的父亲,定北侯江北瑭年轻时生得英俊魁梧,身长八尺,卓绝不凡,他曾是不少名门闺秀的梦里情郎,而清河公主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一开始便嫌弃他一介武夫,粗鲁没文才,甚至还十分钦慕于他。 这门亲事是清河公主求来的,清河公主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其母乃是昭德皇后,但在建平十五年已然薨逝,先帝与昭德皇后乃是青梅竹马,成亲之后更是情比金坚,昭德皇后死后,皇后之位便一直虚悬。清河公主还有一母同胞的兄长和弟弟,但她的兄长在十几岁时身染沉疴殁了,她的弟弟便成了皇太子人选。 因为先帝的溺爱,造就了她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的性子。清河花费了无数心思追求江北塘,奈何始终是‘妾有意,郎无情’,江北塘从不肯睁眼瞧她。被拒绝之后,清河公主恼羞成怒,发誓一定要得到他。于是便求先帝赐婚,先帝看重江北塘,不愿他尚公主,便拒绝了清河公主的请求,清河公主为此伤心欲绝,又是闹绝食,又是闹自尽,先帝对这娇纵惯了的宝贝女儿又是无奈又是心疼,最后唯有下旨赐婚。 江北塘为人臣,自然不能抗旨不遵,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旨尚公主。 清河公主本以为成亲之后,只要她用些心思,便能使江北塘那冷硬心肠软化下来,但事实残酷,不论是婚前婚后,定北侯的心至始至终都在战场,而不在她的身上。之后她又得知,江北塘有一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他们早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而她,也许在这对男女心中已然成为拆散有情人的恶人,这样的恶人,如何能够得到他的心? 婚后一年,定北侯请旨去了边境,清河公主身娇体贵,自小锦绣丛中长大的,如何受得了边境那恶劣环境,便留在了京中。在定北侯去后没多久,清河公主便有了身孕。时光一晃,她临盆在即,边境无事,清河公主求着先帝让定北侯回京,那时大周并不缺名将,先帝见清河公主思念夫婿日渐消瘦,心中不忍便召回了江北塘。 之后清河公主诞下一子,便是江宴。定北侯领旨回京后,便一直在京中任职,没有再回到战场上。 对定北侯而言,清河毁了他的人生,毁了他的抱负,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他怎么会爱? 无法再上战场,这一直是定北侯心里的一根刺,因此在面对清河公主,他始终抱着冷漠 无情的态度,清河公主一开始还会想方设法的讨他关心,只是她到底是千宠百宠的公主,内心有着身为皇室子女的高傲,对他的爱意在他的无数冷眼之中渐渐消减,最终只剩怨恨与不甘心。 再后来,清河公主彻底放弃了这份情,选择另寻新欢,甚至养起面首,定北侯也因此被京中不少权贵背地里冷嘲热讽,自此定北侯对她更加冷淡。两人虽为夫妻,却形同陌路。 江宴十岁那年,先帝猝然驾崩,清河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受遗诏登基为帝,改年号孝文。孝文帝御极时不过十七岁,朝中一帮老臣仗着新帝年幼,不免有擅权之嫌。而皇城之外,诸王又不安分。先帝在位时,为防御外敌,封诸子为藩王,而藩王拥有兵权,坐镇一方,其中晋王乃诸王之首,实力最强,自先帝驾崩,晋王便对京都的方向虎视眈眈,取代之心蠢蠢欲动。 更有敌国趁大周国丧之际,出兵向大周边境发难。 孝文帝随时面临着皇位不保的危机,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清河公主便是孝文帝唯一信得过的亲人,清河公主也仿佛在一夜之间成长,不再留恋声色犬马,日日入宫陪伴亲弟弟,辅佐他处理国事。 清河公主知晓定北侯留恋战场,便建议他请旨出征,定北侯虽不爱清河公主,但念着夫妻一场,最终还是选择留京,护他们母子周全。 孝文三年,朝中局势终于稳定下来,而就在这时,清河公主却与孝文帝不知因何事发生龃龉,听宫人说,两人大吵了一架,皇帝寝宫的东西打砸了一地,之后孝文帝一怒之下,下旨令清河公主离京回到自己封地,无旨不得再入京。 在离京之前,清河公主又给了定北侯一次上战场的机会,但定北侯仍旧放弃了机会。 定北侯与清河公主离心,清河公主并未与他说她与皇帝为何会交恶。但定北侯知晓两件事,孝文帝素来最信任清河公主,而清河公主的封地恰好离晋王的封地最近。 因为这两点,定北侯最终还是选择随清河公主离京。但两人的关系并未因此而有所改善,定北侯在感情上选择了他的青梅竹马,而清河公主,目光也没有再追随他,如同狂峰浪蝶,流连于花丛之间。 想到定北侯和清河公主之间冷漠疏离,互相厌恶的夫妻关系,江宴不禁叹了口气,也许不爱就不应该娶。 10、第 10 章 江宴刚出正院,便听得一阵似黄莺般的清脆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宴哥哥。” 江宴顿住脚步,随着声而来的,是一穿着杏色衣裙的少女。 少女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正是豆蔻年华。不等江宴说话,她便急切地说道,“宴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前天去你私宅没看到你,他们说你在公主府。”她噘了噘樱桃小嘴,“公主府我是不敢去的,就只能在家里等你回来了。”说着,她又笑了起来,那顾盼神飞,明眸皓齿的模样瞧着极为惹人怜爱,“宴哥哥,我可想你了。” 江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原本有些阴郁的面庞难得挂了抹温和的笑,戏道:“真想还是假想?” 江清柔是李姨娘的女儿,李姨娘娴静婉约,但江清柔却十分活泼好动,且率直洒脱。江宴虽然不搭理李姨娘,但对这位妹妹倒是疼爱,对于她求他的事,江宴总是无有不应,江清柔自小爱画儿,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小小年纪眼界不窄,喜欢名家柳一白的画,江清柔几番上门去央恳他的画作,但那柳一白哪里肯搭理一小姑娘,江清柔无功而返,便一直闷闷不乐,江宴得知后心疼小丫头,便答应给她寻来柳一白的画作,只是那柳一白性情古怪,用钱也买不动,几番下来,江宴放弃让柳一白作画,而选择花大价钱去买了别人的私藏。 “当然是真想呀。”江清柔眨了下眼,有些心虚,不敢承认惦记的是柳一白的画作,她偷偷溜了江宴一眼,见他两手空空,不觉有些失落,又看看他身后的李擎,也是两手空空,不觉有些失落,猜测完哥哥是否把答应她的事给忘了。 “假模假样。”江宴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不禁失笑,“知道你为了什么而来。”从宽袖中取出一腕粗竹筒,递给她,“哥哥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忘的。”他微微一笑,笑容带着几分宠溺。 “宴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江清柔接过竹筒,欢呼一声,笑靥如花。 “知道便好。”江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哥哥还有事,先走了。” 东西交到了江清柔手中,江宴便不打算再在定北侯府多待一刻。 *** 在汴阳城中有一名为剑啸阁的组织相当有名,在百姓眼中,这组织代表着正义,而在一些拥有权势富贵的人眼里,这组织是邪恶的代表。 据说这组织里的人都是一群江湖人士,他们锄强扶弱,劫富济贫,被百姓称为侠盗,但他们盯上的是富贵人家的不义之财,如此一来,那些拥有无数财富,鱼肉百姓的上等阶层人士便将这组织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们集体向官府施加压力,要求追剿这组织,只是这组织太过神秘,根本无人知晓这组织的头目为何人,根据地在何处,组织里有多少人,官府动了大量人力物力,都没能寻到这组织的根据地,他们就像是一群神出鬼没的人,令得一些靠肮脏手段敛财,鱼肉百姓之徒闻之色变,纵使他们对这组织恨得牙痒痒,但依旧是无可奈何。 而最近这组织正忙于追剿一群盗匪。 这群盗匪被剑啸阁称之为浪人,那群浪人还不到百人,是从海那边的一个小国而来,他们个个手拿武士刀,滑而有谋,猛而强悍,在几个州县横行无忌,烧杀抢掠,导致无数百姓家破人亡,连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他们不仅没办法,甚至还死了上千名官兵。而今那群浪人一路流窜至汴阳,在十日前彻底敛去了踪迹。 靠官府里那帮酒囊饭桶歼灭这浪人团,维护百姓安全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有他们组织行动起来了。 夜深如墨,‘妇好’酒肆的门窗掩得紧实,空旷的大堂只点着一盏灯烛,因而光线显得有些滚落。 七八名衣着江湖,手执各种武器的汉子围坐在桌前。 “尊主,我们得到线索,有浪人在南阴山一带出现过。”其中一人说道。 柯无忧坐在柜台前,一手托着摇摇欲坠的脑袋,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算盘,睁着眼皮沉重的双眸看向被称作尊主的男人。 那男人随性地斜靠在白墙壁上,穿着玄色劲装,脸上带着雕刻曼珠沙华的半面具,曼珠沙华乃是他们组织的标志,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彼岸花乃黄泉之花。每每此花出现,那些被标志的人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 他双手环于胸前,虽然衣着简朴,但他身上似乎有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气质,令他在这些人之中尤为显目,而他身上还透着一股沉稳镇定,让人不禁对他产生信任。 柯无忧呆呆地看着那男人,随后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突兀,令众人不由往柜台上瞥去。柯无忧哈欠打到一半顿住,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笑呵呵道: “啊,我突然想起来,地窖里放了我珍藏许久的秋露白,我去给大家取来。” 男人唇角微动了下,最终没说什么,而是看向众人,沉声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信息?” 他站起身,浓而直的长发在微光之下,宛如上等绸缎,他缓慢踱步到他们,掩藏在面具下那严肃而深邃的目光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压力。 其中一人道:“前几日南阴山下一名猎户的尸首在山中被人发现,临沂县的官府却以被野兽袭击导致死亡的理由结案。那猎户尸首我偷偷前去查看过,那伤口分明是特有的武士刀所伤,官府分明担心揽上事,才匆匆结案。” 南阴山离汴阳城不远,先前浪人便在汴阳城出没过,不过之后便隐去了踪迹,南阴山地势险要,处处都是重山叠岭,林木深深,的确是个极适合的藏身之所。 “那便将南阴山作为围剿的重点。”男人沉声道,这浪人团不上百人,且行踪诡秘,就算他们在隐在南阴山,若他们有心藏匿,也是十分难围剿的。 柯无忧去了趟地窖,磨磨蹭蹭地提着两坛秋露白回到大堂,结果却发现屋中只剩下面具男人,柯无忧眉眼闪过一抹喜色,她原本就不愿意贡献出这好酒,这下好,省下两坛秋露白了。 “怎么都走了,那这秋露白不是白拿出了么?”柯无忧遗憾地说道。 “那给我带回去吧。”男人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微笑道,语气与方才严肃的口吻不同,变得轻松散漫。 柯无忧面色一僵,懊悔地将两坛酒放在他一旁的桌面上,随后盯着他的面旁道:“世子爷,这里无他人,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吧。” 男人轻笑一声,伸手摘下罩在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绝世容颜,正是定北侯世子江宴。 “那些人若是知晓他们敬慕崇拜的尊主就是那恶名远扬,为人诟病的定北侯世子,会做何感想?” 江宴回以一满不在乎的浅笑,并未回答此问题,那夜他并未没去成公主府,只因半路被柯无忧阻截。‘妇好’酒肆其实是剑啸阁的一个据点,而柯无忧亦是成员之一,柯无忧想她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够为其他成员联系到江宴。 对江宴而言,抢婚一事到底是只是一时兴起的想法,并不重要,追剿那群浪人才是重中之重,因此有了浪人消息之后,江宴便彻底忘了温庭姝的事,投入到追剿浪人之中,等到再想起温庭姝时,已经到了她成亲的前夕。 *** 大婚之日即将到来,温庭姝内心却无比的平静,不再如同先时未得知宋清养外室前那般充满着紧张感。 对于成亲之后的日子,她已经没什么幻想,无非是遵循着这世道为妇女制定的规则,替夫君操持家务,侍奉翁姑,做一名相夫教子的好妻子。 这几日她日日关在画室之中,完成自己的神女图。 前段时间她一直郁郁不乐,并未灵感,她闺友虽然没有催画,但温庭姝也不好一直拖着,好在这几日她又有了灵感。 温庭姝抬起纤纤玉手,执着画笔,一刻不停的在冰雪宣上描绘。沉迷于作画,可以令她忘记世俗加在她身上的禁锢,得到短暂的心灵自由。 “被薜荔兮带女萝,被石兰兮带杜衡。1”温庭姝一边轻吟,一边绘画,神女自是穿什么便穿什么,无需时刻保持着装端庄得体。 她的形影如何?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2”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2” 温庭姝激动雀跃地刻画完神女的轮廓,最后只剩下神女的面部上空白一片,温庭姝停了笔,无从下手。 她低着颈项,指尖轻抵下巴,陷入了沉思。 神女应该生得什么相貌? 到底怎样的勾魂夺魄的美丽才可称之为神女? 沉默半晌,她放下手,婉转轻吟:“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2” 微迟疑之后,温庭姝神色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执起笔在面上勾勒,像是被什么魔力指引着一般,她越画越顺手。 在温庭姝最后一笔落下之际,秋月拿着一梅花形攒盒进来,轻手轻脚地将攒盒放在桌面上,见温庭姝放下了笔,秋月才走过去,道:“小姐,夫人让厨房做了些小姐您爱吃的点心送过来,还热着,您趁热吃吧。” 温庭姝作完画,抑郁的心情松快起来,像是疏解了一番,听到秋月的话都觉得有些饿,便站起身,洗净手之后,走到桌前坐下。 秋月打开攒盒,清香扑面而来,里面有好几种点心,有糯米糕,豌豆黄,蜜制馓子等,看着颜色鲜艳,十分勾人食欲,温庭姝拿起一块豌豆黄尝了尝,入口即化,软烂成糊,十分香甜,温庭姝黛眉不由舒展开来,唇边有了一丝微笑。这豌豆黄原是宫廷传出来的点心,外边很难买到。 秋月走到画作前看了看,不禁眼睛一亮, “小姐,您画得可真好。”秋月一边看一边点头,“小姐您的画作传出去,名气怕是比名家柳一白还要高呢,您太过低调了。” 温庭姝莞尔一笑,并没有将秋月的话当真,“别往我头上戴那么高的帽子。”说起柳一白,温庭姝神色有些向往,“柳先生擅长人物画,尤工仕女,落笔可乱真,其画下人物神采飞动,骨气风神冠绝古今。与他一比,我自愧不如其万分之一。” 秋月其实不会品画,但还是觉得她家小姐太过谦虚,她看了看神女的身姿,又看了看她的脸,突然怔了下,“小姐,我总觉得这神女的容貌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温庭姝好笑道:“怎么,你也梦神女了?” “梦是没梦到,但就是觉得这神女看起来熟悉,可奴婢也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秋月奇怪道。 温庭姝闻言不由好奇,起身缓步走过去查看画作,看着看着她黛眉轻蹙,也隐隐也觉得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像何人。 *** 大婚前两日,温府要将温庭姝的妆奁送至宋府。 温府的管家伏于案首,将所有妆奁一一详细登记在册,足有几寸多厚,最后两册簿目交给方夫人亲自过目查点,查点完毕后,将衣服首饰,金银珠宝,玩器什物等装入描金绘银,雕镂精致的箱橱中封锁起来,一共有二十六箱,十橱。 另外还有髹漆彩绘八步床,上等红木制成的闷 户橱,朱漆泥金雕花妆台,红木画桌,花梨木椅,子孙宝桶,衣架脸架,锅碗瓢盆等等。 这样华丽繁多的嫁妆在汴阳城算是数一数二的,送妆奁的队伍从朱雀街的温府出发往安仁坊,从头至尾约有三条街的距离,这等盛大景象,惹得无数老百姓前去围观,堵得街道水泄不通。 江宴在去往公主府的路上,刚好碰上了送妆奁的队伍。 这一个多月来,江宴并不在汴阳,而是亲自参与到追剿浪人的行动之中,只是那浪人团伙既狡猾又十分有谋略,反追踪能力极强,乃贼中之精选,好不容易找到他们的踪迹,又被他们溜走。也许抢的东西足够多,他们一直隐藏形迹,没有出去作乱。 如今已经确定那浪人团隐于南阴山,江宴令人守在南阴山各处要口附近,又让人与住在南阴山附近的居民互通消息,安排好一切之后便回了汴阳。回到府邸,得知清河公主派人来过无数次,便打算先去一趟公主府,安抚她的情绪。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正倚在软榻上阖眼假寐的江宴睁开眼,没等他开口问话,坐在外头的李擎掀帘禀报道:“世子,马车被人群堵住,无法前行。” “怎么回事?”江晏淡声问。 “是送妆奁的队伍。”李擎禀报道,犹豫了下,又补了句:“好像是温府的人。” 江宴沉默了一瞬,才笑了笑,不以为意,“是么?那就待队伍去了再走。” 李擎没忍住看了眼江宴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心中莫名松了口气,放下车帘。 江宴倚回榻上,想到自己当初一时兴起的念头,不由呵笑一声。如今事成定局,再难改变,而时间过了那么久,江宴也冷了那想法,甚至觉得当时抢婚的想法颇有些荒唐。女人到处都有,何必浪费时间在一人身上。 江宴带着看戏的想法掀开车窗帘,看向那送妆奁的队伍,队伍很长,看起来倒是有股十里红妆的气派。 十里红妆? 江宴嗤笑一声,收回目光,仰头看了眼天空,凤眸微眯了眯,只觉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闭眼。 他唇边的笑容不知为何渐渐地敛去,随后放下车窗帘,将那灼灼烈日以及热闹阻隔在外头。 江宴目光落向一侧五色绚烂的坐榻,脑海中不知怎的,闪过当初温庭姝面冲着车壁,一动也不敢动的模样。 说真,江宴还从未见过像温庭姝那般胆小害羞,严格奉行女诫的女子。她显然没有和男人单独相处过,当时她紧张害怕得快缩成了一团,浑身微微颤抖,连耳朵都红透了。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眼前有个地洞,她会毫不犹豫地立刻钻进去。 为了让她自在放松一些,他只能闭眼假寐,假装专注地看书,没有多看她,没有与她多说一句话,只为让她明白他不会对她如何,只是他没想到,她还是表现得极度的不安与恐惧,他看着心有不忍,才说了那样的话来安抚她。 大概也是因为那一番话,让温庭姝误以为他是正人君子,才会鼓足勇气向他询问提亲之事,想到她一开始期待慌张,到得到意外答案而羞愧难当,含泪而逃的模样。 江宴摇了摇头,微微失笑,随后将手肘撑在几上,指腹轻抵额角,“真是天真得可笑的女子。”他喃喃自语。 他非正人君子,如若以待别的女人的方式待她,她定会认为他卑鄙无耻,禽兽不如,怎么还会想要嫁给他? 江宴缓缓阖上双目,将无关紧要的人影拂出脑海,只是心没由来地空了下,随后被一股若隐若现的孤寂缠绕着。 是太久没有女人了? 11、第 11 章 “你这死小孩,哪去了?让为娘好生担心。” 清河公主一掌拍向桌案,直将她身后的一名清秀少年吓得颤了几颤,清河公主看不惯他懦弱的模样,一挥袖,将他赶出了殿堂。 江宴微觉诧异,按理说她不该如此生气,他偶尔消失一段时间也并非没有过。江宴微微一笑,他向来是善于应付女人的,哪怕这女人是他的母亲,脾气还乖戾,他走到她面前,倒了一杯香茶,双手捧至她面前,“母亲莫动怒,脸会生皱纹。” 清河公主轻哼一声,又瞪了他一眼,他这儿子总是知晓打蛇打七寸,知道她最爱自己这章脸,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才道:“下次若要出远门,记得与我说一声,免我担忧。” “是。”江宴应,随后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扫向她,见她面容笼罩着一重阴云,“母亲可是有何烦恼?” 清河公主闻言又来了气,但一想到长皱纹,又努力维持冷静,“还不是你那死鬼父亲,他的手伸得太长,管东管西,真是气煞人也。” 江宴无奈一笑,他便知晓,清河公主气的并不是他。 听说两人又因为一些小事而争执不休,江宴不由抚额,他不成亲是对的。成亲于他而言,是枷锁,他不喜被人约束,况且若成了亲,夫妻关系若如同他父母这般,时时刻刻如同仇敌一样,这实在令人头疼。 “后日便是宋府迎亲的日子,儿,你替不替为娘去?不去的话,把礼送过去便成,为娘是不去的。都怪你死鬼爹自作主张上门提亲还被人拒绝,为娘要是去了是要丢面子的。” 江宴失笑,而后站起身,“知晓了,我去一趟,替母亲丢这个面便是。” 清河倒是没想到他今日如此干脆,不由看过去,眼睛死死盯着他的面部表情,却看不到任何端倪,最后嫣然一笑,起身替他整了整衣襟,又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戏道:“我儿就是贴心,怪不得让那么多女人为你魂牵梦绕。” 江宴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娘年纪不小,怎么还跟小姑娘似的,小心被底下人笑话。” 清河公主气得直起身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死小孩,不可爱。你走吧,找你喜欢的姑娘去。” 江宴知晓她并非真的生气,便笑着告辞而去。 其实一般来说,母子就算关系好,也不会如此亲密,晚辈对长辈应持恭敬,长辈对晚辈应举止得体,只是江宴清河公主他们母子向来行事不拘小节,不讲究这个规矩。不过若是被那些讲究三纲五常的人看到他们母子相处的模式,他们定会挨喷一堆口水。 *** 三月初五,温庭姝的大喜之日,温府府宅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一派喜气。 温世杰与宋荀皆因朝中事忙,无法回汴阳,宋府那边是由宋荀叔公代为主婚,而温府这边则由皆其兄长代为主持婚事。 汴阳习俗,婚礼要在黄昏时举行,一大早,温府便忙碌起来,萃雅楼最为热闹,所有人都在伺候着温庭姝洗梳打扮。 梳妆时,方夫人亲自为温庭姝梳头,她脸上喜愁参半,喜的是自己的女儿终于有了好的归宿,愁的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要去了别人家里,不知道她能否适应新的生活。 温庭姝心里亦是百感交集,她很想说自己不嫁人,要一辈子陪在母亲身侧,但她知晓这话很不切实际,便只有忍着悲伤,默默掉泪。 方夫人其实也舍不得她走,只觉得好像剜了块心肉一般疼,不由也掉了泪。 秋月锦瑟等人看着亦觉得惨然,但只能打起精神劝说两人,直到锦瑟说了句不吉利的话,方夫人才连忙止住眼泪,又忙劝解温庭姝,秋月在一旁又说了些逗趣的话,温庭姝才破涕为笑。 午时,女方这边的宾客到来,府中已经设盛筵款待,温世杰兄长招待男宾,方夫人则去招待亲友人家的女眷。 温庭姝一直默默地坐在床上,陪伴自己的只剩下秋月和春花,其余人都守在了外头,鞭炮声自外头隐隐传过来。 温庭姝和秋月神色都有些郁郁,只有春花没有察觉到温庭姝低落的情绪,眉眼间带着喜气。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响起热闹的奏乐声,有婢女匆匆进来禀报,道是新郎马上就要到了。 秋月春花便抓紧服侍温庭姝穿上大红麒麟通袖袍,佩戴上凤冠霞帔,最后盖上文王百子锦袱。 在一系列繁琐的仪式过后,三声炮响,温庭姝终于坐上了百花彩轿,迎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往宋府的方向而去,而前面的高头骏马上,宋清簪花披红,身姿挺拔,他生得面如冠玉,只是气质清冷,在他脸上看不到有喜色。他原也是汴阳城内无数姑娘的钦慕对象,他这一娶妻,也不知该惹得多少姑娘怅然若失。 宋府喜堂此刻亦是张灯结彩,铺设得十分华美庄严。 陆修言与白枫与宋清并不是十分熟悉,他们都是替家中长辈而来,他们没想到的是江宴也会来,所以当看到江宴时,两人脸上吃惊的神色如出一辙。 他的出现令整个喜堂仿佛都光亮起来,来喝喜酒的宾客都不会选择穿大红的衣裳,以免与新郎新娘的衣服冲撞上,喧宾夺主,他倒好,仍旧是一袭张扬艳丽的红衣,那绝色的容颜,张扬的气度瞬间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不知晓的,还以为他才是新郎官。 他手中轻摇着玉骨折扇,狭长的凤眸随意地扫向众人,仿佛在自己府中一般,他缓慢踱步到陆修言等人面前。 “我的爷,你怎么也来了,还穿成这般?”白枫笑道,其实并不意外江宴会穿成这般,这位爷向来肆意妄为,无视他人眼光。 江宴眉眼微挑,还未作答,便听到外头笙歌齐奏,却是花轿到门,江宴目光微闪,随后微笑落座。 新人出轿,与新郎一齐登堂。 江宴目光落在那手挽同心结的一对新人身上,随后视线微偏,停驻在温庭姝身上。 这些大家闺秀向来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牢牢的捆绑着,还要被灌以对丈夫忠贞不二的思想,可笑的是,他们的丈夫在外头早与别的女人双宿双飞。 想必这位温小姐还不知道她的夫君养外室一事,将来若是知晓了,她是会装作贤惠大方的接受,还是坚决反抗? 江宴猜测这位温婉端庄,恪守妇道的小姐就算不情愿,也定会同意她的丈夫纳妾。 一旦另一女人进门,她会变成独守空房,饱受煎熬的怨妇?还是只想着维持应有体面,当名受人尊重的当家主母? 不论是哪一种,江宴都会觉得她有些可怜。 12、第 12 章 婚礼仪式完毕之后,温庭姝便被送进了新房。 汴阳习俗,新郎官将新娘子送回新房后,还要出去给亲朋好友敬酒,新娘子则在新房中候新郎官归来。 新房内已经静下来,但外头的门窗仍有人影晃动,时时听闻一些窃窃私语声,大概是怀揣着对新娘子好奇之心的女客。 直到外头彻底安静下来,温庭姝心神才彻底松下,陌生的地方令她禁不住打起万分精神,不敢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错处。 这一天下来,她被这婚礼折腾得已经精疲力尽,脑子也晕乎乎的,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只麻木地坐着,目光呆呆地盯着眼前红色的锦布,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刻躺下床,好好睡上一觉,但为礼仪束缚,她只能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新床上,等待宋子卿的到来。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清醒的认知到,她真的成亲了,嫁给了一个素未相识的陌生男人。 念及此,温庭姝心下一沉,今日她同宋子卿接触了几次,虽然盖着百子锦袱,她看不到宋子卿的脸,但她依旧能感受到宋子卿对她的冷淡。 她那的陌生夫君根本不爱她,她看到了他和另一个女人亲密相处的场景,不知晓接下来他会不会主动向她坦白此事。 一会儿他进来,她要与他说些什么?她只希望他能够主动一些,不然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温庭姝感到有些忧愁与忐忑,唯独没有初为新娘子该有的紧张、娇羞与期待。 “小姐,您吃点东西吧,您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待会儿可能还会有。”秋月取了些点心来到床旁边,劝温庭姝道。 温庭姝此刻完全没有食欲,“放下吧,我吃不下。言罢又问道:“对了,我之前绘好的那神女图可装箱了?” “小姐,且放心,我先前一直盯着呢,已经装上了。”秋月道,也不知晓她为何如此紧张那神女图。 温庭姝点点头,其实是她绘的神女图乃是自己心目中的神女,并不是她闺友描述的神女,所以温庭姝想将那画作留下,待有空再重新绘一幅送给李秀英,只是如今她刚成亲,也不知晓何时才有空。 温庭姝正想着画作一事,忽听外头‘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地摔碎的声音,温庭姝让秋月出去看一下。 秋月点点头,出了外头,打开大门,走出廊间,看到廊下花架的一盆兰花打翻在地,看了眼周边不见异常,转身欲走,然一道暗影袭来,她什么都未曾看清,脖颈便传来一阵剧痛,随后便倒地晕了过去。 温庭姝在房中等了片刻,不见秋月归来,不禁有些疑惑。 一旁的春花道:“这秋月肯定又去偷懒了?小姐,我去看看。” 得到温庭姝同意后,春花跟着出去,一出大门,见墙根处暗影之中隐隐约约倒着一人,她有些惊愕,试探性地换了声‘秋月’,得不到回应,她鼓起勇气靠近几步,然后认出一角衣裳是秋月的,连忙过去,“秋月。”春花刚要弯下腰检查她的情况,后颈猛地被什么袭击,紧接着也倒了下去。 她背后一人面无表情的站立着,正是江宴的随从,李擎。他转过头冲着廊外婆娑的树影比划了个手势。 一叶飞落,紧接着一袭红衣自树上优雅流畅地飘落。 江宴伸手掸了掸衣袖,笑吟吟展开玉骨折扇,大摇大摆地进了大门。 进了新房,看到乖乖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江宴唇角弯起,似笑非笑,不动声色地收起折扇,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些许打量。 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温庭姝开口:“春花吗?”没得到回应,温庭姝又问:“秋月?”如果是春花一定会回应她,不像秋月这丫头,总是鬼灵精怪的,爱捉弄人。 温庭姝等了片刻,仍旧没等到前面人的回应,她有些不安,也有些生气,“秋月,你们是不是故意不出声逗我?”温庭姝声音带着几分薄嗔,她现在内心很不安,不喜欢这种玩笑。 随着她的斥责,耳边传来一轻微的笑声。是男声。温庭姝心跳仿佛在一瞬间静止,身体僵住,脑子里那股晕眩感越来越严重,她沉默了许久,见对面也沉默,略一思考,只能小声问:“夫……夫君?” 一声‘夫君’令江宴笑容渐敛,停驻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莫测,他低低地“嗯”声,缓慢踱步过去。 因为他刻意压着嗓子,温庭姝并未听出不对,当床榻往下一陷时,温庭姝连呼吸都轻轻的,好似怕被人听到似的,然而他靠得太近,温庭姝还是闻到他身上有股脂粉香气。温庭姝黛眉轻蹙,这股味道很熟悉,令她想起了另一个男人。 脑海中刚浮起一张脸,温庭姝心一慌,连忙将那人身影拂出脑海。她竟然对着自己夫君想着别的男人,这是不应该的。 温庭姝正觉思绪混乱,江宴将手环住她的腰,轻轻托向自己,在极近的距离下放肆地凝视着她,似要穿透盖袱,攫取她慌乱无措的目光。 温庭姝屏住呼吸紧闭双目,想推开他,但眼前这人是她的夫君,她怎么能够推开他? 温庭姝不知道如何是好,又不敢碰触他,最终她只能垂下双手,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衣服。 江宴就算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也知晓她此刻定是紧张得面红耳赤,眼眶微微泛红,带着水意,心里羞涩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江宴修长的手耐人寻味地自她肩膀缓缓下滑,感受她的身体在自己掌下瑟瑟颤抖。 温庭姝实在受不住他这般轻薄,唇轻颤着请求道:“夫君,请……请自重。” 闻言,江宴无声笑开,不知道她今夜与她夫君洞房时,会不会也会让他‘自重’?他一侧唇角上扬着,眼底却有些晦暗不明,不知道被什么刺激到,他动作忽然有些粗鲁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手腕被他拽住,温庭姝挣脱不开,急得要命,却又不敢反抗。 在江宴唇轻吻到她的指尖时,温庭姝脸瞬间红透,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他们还没有喝合卺酒,还没有掀盖袱,这不合规矩礼数,念及此,她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他,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靠在床头背对着他,她正色提醒道:“宋公子,还……不行。我们还没……” 话未完,她臀部蓦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拍了一下,若不是她一向举止端庄,她此刻只怕要惊得跳起来,她隐忍着,身子禁不住瑟瑟发抖,心中堵了一口气,她没想到宋子卿竟然有如此的恶趣味,连盖袱还未掀开,就如此轻薄她,他分明故意在羞辱她! 秋月呢?春花呢? 温庭姝想哭,却又不敢哭,新婚之夜,她难道还能和他闹,闹得人尽皆知不成? 13、第 13 章 江宴坦荡地坐在床榻上,目光落在温庭姝的身上,眼尾微抬,而那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摸着扇骨,每一下都莫名地给人一股暧昧感觉。 温庭姝背对着江宴,因为臀部被拍了下,浑身有些僵硬,她并不知道那曾经在她面前表现得恪守礼仪的男人,此刻打量她的凤眸中,尽是赤-裸裸的戏谑。 她至今以为,来的人是宋子卿。 凤宴正要起身,外头传来一声老猫般的叫声,他动作微顿,随即遗憾地轻叹一声。 温庭姝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着嗓子的轻叹,不禁想他是否在生气,心中暗暗后悔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温庭姝想,虽说是他不对在先,但这是新婚之日,她不能够让自己的夫君发怒,否则她以后在他家只怕不会好过,可是她面皮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感到心慌意乱,随后突然被人从后面扯入怀中。 “夫……夫君……”温庭姝惊了下,不由自主地想要挣扎起来,不料身后人手臂的力量却加重,以至于她根本无法逃脱。 她感觉身子被一双有力的手翻转过去,一只手伸进盖袱之中,遮住她的双眼,令她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冰冷的触感令温庭姝身子禁不住颤栗了下。 江宴俯视着她嫣红颤动的唇,目光微暗,伸手轻抬起她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温庭姝从未被男子吻过,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唯一记得做的,便是紧闭着牙关,一动不动,就像曾经在街上,江宴抱起她,她在他怀中僵硬地‘装死’。 江宴轻笑,用力地抱了她一下,随后离开她的唇,目光忽然接触到她娇嫩泛红的耳垂,他指尖微动,伸手过去取下一只明珰。 温庭姝的耳朵很是敏感,在被他碰到之后身子又禁不住微微颤抖,她抿紧唇,像是怕他还要吻过来。 江宴神色无波地注视她片刻后,随后收回遮住她双目的手,转身毫不留恋地夺门而去。 在外头看守的李擎看到江宴出来之后堪堪松了口气,他再不出来,他就要闯进来,但就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 感到脖子一阵刺痛,秋月猛地惊醒,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想爬起来,却发现春花压在她身上,吓了一跳,连忙推醒她。 春花醒来,摸了摸疼痛的脖子,与秋月对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我这是怎么了?” 她一头雾水,秋月更是一头雾水,“我怎么知晓?”不等两人去回想发生了何事,远处忽传来一阵喧闹声,且越来越近。 “不好,应该是姑爷他们过来了。” 秋月和春花两人相视一慌,也顾不得许多,匆匆爬起,回到新房,却见温庭姝仍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只是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哭泣。 温庭姝此刻感到羞耻欲死,她究竟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她原本以为宋子卿是个克己复礼的人,没想到他竟然是好色之徒,衣冠禽兽,筵席还未散,他就如此急切地进新房调戏轻薄她,从今往后她该如何在这宋府生活? “小姐。您怎么了?” 秋月有些担忧的声音传到温庭姝的耳朵里,温庭姝停止抽泣,声音带着哭腔,质问两人道:“我让你们出去看查看情况,半天不见回来,你们去何处了?” 秋月和春花两人互相对望一眼,脸上神情难得同步,秋月先回答:“小姐,奴婢应您的吩咐出去查看情况,走出廊间后,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就晕了过去。” 春花点点头,同意她的话,“奴婢也是,出去找秋月,然后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了,也晕了过去。” 温庭姝听闻她们的话觉得十分荒唐,温庭姝乃是深闺后宅中的女子,不知武功这种东西,只道两人或许是被宋子卿胁迫,只能撒谎骗她,此刻又不好细问,而她也听到了外头越来越近的喧闹声,就没有再逼问两人。 “小姐,姑爷他们正往这边来呢。”春花道。 一听到姑爷,温庭姝便想到方才被宋子卿羞辱之事,心中又是一阵紧张,“你们出去看看吧。” 宋子卿身后跟了一帮闹着要看新娘子的人,一些是宋家这边的亲戚,一些都是宋子卿平日里的好友。宋子卿被宾客拥入新房,那些人喝了酒,酒劲上头,嚷着要见新娘子,见不到就要坐到天明。 温庭姝从未见过这种阵仗,有些慌乱,加上因为方才的事有些不信任宋子卿的品性,担心他们待会儿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来,便叫秋月春花把内房门户紧闭,不许放人进来。 春花觉得于礼不合,正要劝几句,不料秋月已经走过去将门闩上,不好争执,只能由得她了。 宋子卿进到屋中看到里面房门紧闭,内心其实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先前他便被母亲提醒过,这温府小姐是个端庄守礼的女子,洞房不宜闹得太过,而且这门亲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他此刻也只想着赶紧完成仪式,不希望他们闹洞房,便百般赔礼将他们打发而去,最后只剩下他们这边的几名女眷和喜娘。 秋月和春花得知道外头宾客已走,这才打开门,恭恭敬敬地将宋子卿请进新房。 温庭姝端端正正地坐着,显得娴静温婉,宋子卿接过喜娘递过来的玉如意将温庭姝的盖袱将挑下,目光在触到她的面庞之时,明显动了下,温庭姝今日妆容与平常不同,浓妆艳抹,额间贴着花钿,白玉无瑕的面庞抹了淡淡胭脂,看着像是含羞带怯,可又微蹙春山,眼眶泛红,似有一腔心事。温庭姝看了宋子卿一眼,又低下粉颈。 宋子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像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一般。 温庭姝和宋子卿此刻各怀心事,心不在焉地在喜娘的安排之下完成了接下来的一系列仪俗。 温庭姝与宋子卿并肩行坐于床上,谁也没说话。 温庭姝仍旧微垂着头,心中很是疑惑,不明白为何他先前表现得那般轻佻,而今却一副端方自持的模样。 宋子卿喝了些酒,面颊微红,面容不复先前的清冷,倒是多了几分柔和,他看了她一眼,“梳洗吧?” 温庭姝微微点头。 “你先去。”宋子卿道。随即唤了自己的一名丫鬟进来,引着温庭姝和的丫鬟去了浴室。 待温庭姝出来之后,宋子卿才起身往浴室而去。 温庭姝让春花去睡了,只留下秋月伺候她。秋月扶着温庭姝坐在妆台前梳头,眉头一直皱着,就没放松过。 对于这位姑爷,秋月其实有很多怨言,他对她家小姐着实冷淡了些,而且不够体贴,她家姑娘一整日都没怎么吃东西,难道他不应该关心她有没有饿不饿肚子?他一句‘梳洗吧’,她姑娘哪里好意思说自己肚子饿,这传出去不得说新娘子贪吃?秋月越想越气愤。 秋月正给她梳着发,忽然发现温庭姝的耳垂上少了只珠玉耳环,“小姐,你的耳环怎么丢了一只?” 温庭姝闻言不由想到先前发生的事,一时有些心乱,不知该不该与秋月说宋子卿有两副面孔的事,只支支吾吾道:“许……许是丢了吧。” 那只耳环是被宋子卿拿走的。 他难道还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温庭姝越想越有些抗拒和宋子卿独处。 14、第 14 章 出了宋府,江宴信步行于街上,李擎落他身后几步。 如今已入春,春月柔和,夜风如酒。 他们所在的这条街几乎都是大户人家的住宅,此刻夜幕沉沉,街上空无一人,十分寂静。 “李擎,你板着一张脸作甚?” 江宴一直走在前头,但他后面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竟然知晓李擎的一举一动。 江宴随意散漫的声音传至李擎耳中,李擎忙收敛神思,他犹疑片刻,“爷,您与温府小姐……”李擎顿了顿,实在问不出口。见了温庭姝几面,他对这位循规蹈矩的大家小姐十分敬重,如果世子毁了她的清白之躯,他感觉是自己害了人家,毕竟是他帮着江宴进入了新房。 江宴就算不看他,听他的语气也知晓他脑子里此刻转动的是什么念头,他指尖轻抚了下唇,低笑一声,“半柱香而已,若是要成事没那么快。” 他不过小小的玩闹一下罢了,想必如今宋子卿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定会……一言难尽。江宴唇角扬起,心情难得变得愉悦起来。 虽是这门亲事他不想要,但总归有几分遗憾,他总要做点什么,才能让心中的郁气平息。 李擎知晓江宴向来不屑撒谎。所以江晏说什么他都是相信的,他松了一口气。 感觉江宴心情颇好,李擎不禁问:“世子可是喜欢温小姐?”李擎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有些担心,世子先前行事虽是肆意妄为,但也没有出格到这种地步,在别人的洞房之夜去勾搭新娘子。 “并没有。”江宴挑了下眉,答得干脆,临了又忽然加了一句:“我对白玉无瑕的处子不感兴趣。” 江宴说完皱了皱眉,自觉自己话有点多,‘啪’的一声收起折扇,他一语不发地往马车而去。 江宴如果不加最后一句话,李擎倒有几分相信了。 李擎暗想,等到婚后温小姐便不算处子了。 若是温小姐在婚前就失去了清白之身,只怕会遭到夫家嫌弃,而温小姐又是个守礼的女子,她只怕宁可一死了之吧。 想必世子也是顾及到这点,才不曾轻举妄动,只是他如今生了兴趣,怎可能就此罢手? 李擎的沉默令江宴脚步顿了下,江宴回眸淡淡瞥向他,凤眸中深邃莫测的目光令李擎心怵了下,只觉得那眼神就像在打探猎物的斤两,然下一刻,他又微微一笑,那亲切的笑容令李擎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惧之中。 他可不是在抱怨。李擎挺直腰杆,正色道:“爷,不论如何,属下都是站在您这边的。” “你能如此想,甚好。”江宴冷哼一声,转头登上马车,“回宅邸。” 果然是生气了。李擎木然站在原地片刻,方快步跟上前。 *** 次日,温庭姝早早起了床,她第一次宿在陌生的床上,睡得不大安稳,而且她惦记着要去给婆婆敬茶,不敢贪睡,以免传出新妇懒惰的坏名声。 温庭姝醒来之后,宋子卿也起了,温庭姝原本要侍奉他更衣梳洗,但宋子卿看出她面色不大好,想到昨夜之事,他沉了沉眉眼,“不必了,我去隔壁梳洗,你留在新房梳洗吧。”说着便径自穿好衣服,走出屋子。 除了昨夜在床榻上,他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温文有礼,又有股若隐若现的疏离,但温庭姝并不觉得失落,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她宁愿与他一直相敬如宾。 秋月和春花一同进来服侍温庭姝梳洗。秋月一眼看到温庭姝有些别扭的走路姿势,明白是怎么回事,脸瞬间红了红,再想到昨夜姑爷没有让她家小姐吃东西,内心不禁啐了一口,忍不住小声抱怨了句:“这姑爷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在床上这么……” 温庭姝闻言立刻嗔了她一眼,没让她说接下来的话,今时不同往日,这里不是温府,由不得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秋月住了嘴,却仍旧有些忿忿不平,喃喃道:“姑爷就是不懂得体贴小姐啊……”她家小姐待会儿还要见他家的人,给婆婆敬茶,她家小姐被他折腾成这样,路都走不动,怎么见人啊! 温庭姝不觉蹙了下眉,春花撞了撞秋月的胳膊,秋月看见温庭姝神色有些忧郁,便抿嘴不再多话。 温庭姝从来没想过行房一事就跟打仗一般,如此可怕,如此痛苦,而且后面她实在受不住,还晕了过去。 这会儿身上还很疼,可是她实在不好意思和秋月春花提起这事,一想到往后可能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日子,她心便往下沉了沉。 梳洗完毕,宋子卿回了新房,见温庭姝仍旧坐妆台前梳妆,他原本想出去外边等候,但略一沉吟后,仍旧留在新房内等待她,从昨日至今,他们说过的话寥寥无几,他这妻子举止闻言端庄,话也说得很少,不知道是性情本就沉默寡言,还只是因为作为新妇太过腼腆的原因。 从今往后,他们两人便是夫妻,夫妻本是同体,虽然内心不喜欢这名妻子,但他还是希望能尽快与她熟识,如此也能尽快与她提起雁儿一事。虽然他不论如何都要纳雁儿为妾,但此事必须需要温庭姝的同意。 “夫君,您且等一下,妾身马上就好。”温庭姝见宋子卿坐在帘旁边等她,便侧了侧脸,冲着他温婉一笑。 她说话字正腔圆,不疾不徐,光听着便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宋子卿没由来地想起昨夜同房一事。 他与温庭姝并非第一次。苏雁儿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虽然雁儿平日里极亦羞涩,但在枕榻之间雁儿放得开,玩的花样也多,这也令他习以为常,而与温庭姝在床上实在没什么乐趣可言,她真就是大家闺秀,就连在床上都守礼拘谨,这不行那也不行,僵硬得如同一具尸体。 尽管内心有些许不满,但他表面却没有显露出来。这是他的妻子,他也没必要让她在床上风情万种,她只要替他传宗接代便成。 “不必着急,慢慢来吧。”他回以一笑,温声道。 温庭姝听闻他和气的声音,这才安心梳妆。 15、第 15 章 温庭姝梳完妆,宋子卿便唤人送来早点,两人同吃完早膳,才去了给宋子卿的母亲孙氏敬茶。 正堂内坐了许多人,温庭姝几乎都不认识,那些人皆笑吟吟地打量着她。孙氏坐在上首,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容貌与宋子卿有些相似,虽然眉眼唇角生了纹路,但依旧可见年轻时的娇丽,因为一直操劳家事,她看起来显得有些疲惫,鬓角生出了些许白发,她看着温庭姝举止端庄文雅,端得名门淑女的风范,微点点头,十分满意。 温庭姝虽然在宋子卿面前拘谨寡言,但在他的家人面前却丝毫不露怯,回答问题时彬彬有礼,有条有理,很得长辈的喜爱。 温庭姝跪在蒲团上给孙氏敬茶。 宋子卿乃是嫡长子,孙氏是二十岁才生下他的,孙氏十六岁嫁进宋家,四年无出,孙氏便给宋荀纳了一妾王氏,这王氏第一年便怀了,没想到的是孙氏紧接着也怀上了。王氏生了个女儿,但刚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孙氏则生下了宋子卿,之后又生下二子宋澈,小女儿佩秋。王氏也生了一儿一女。 宋子卿的胞妹佩秋今年才十三岁,还未及笄,生得秀气可人,伶俐活泼,她倚在孙氏的怀中撒娇,但一见到温庭姝跪下来敬茶,便起身坐在一旁的杌子上,捂着嘴笑嘻嘻地看着温庭姝。 孙氏给了温庭姝和宋子卿每人一红喜袋。 佩秋见状,大着胆子伸手拽了拽温庭姝的衣袖,笑嘻嘻道:“嫂嫂,我也要。” 温庭姝莞尔一笑,看了眼宋子卿。 宋子卿拿出几个红喜袋,给了佩秋,笑道:“讨债鬼,拿去分给你其他兄弟姐妹吧。” 佩秋满心欢喜地将红喜袋分给了宋澈,然后是王氏的儿子,她的女儿采秋,采秋今年十二岁,比佩秋还小一岁。 采秋接过红喜袋,但表情并不高兴,在佩秋转身后,她冷冷地看了眼佩秋轻盈的身影,然后又冷冷地睨了眼温庭姝。 温庭姝在宋子卿的引见下,又去拜了他的舅姑等长辈,等一切仪俗完毕之后,孙氏便让他们回了新房。 佩秋喜欢温庭姝,在她临走前挽着她的袖子,期待地问:“嫂嫂,待会儿我可以去你们院中找你玩么?” 与宋子卿冷淡的性子不同,他这位胞妹很是热情开朗,温庭姝倒是喜欢她这样的性子,便温柔地笑道:“当然可以。” 孙氏却不准她去,将她拽了回去,嗔怪道:“佩秋,不准去打扰你哥哥嫂嫂。去找你兄弟姐妹玩去。” 佩秋被母亲训了一句,撅着小嘴,有些悻悻地找宋澈玩去了,温庭姝见状也不好说什么。 回了院子后,温庭姝长舒一口气,她先前一直忍着身上不适,站了许久,这会儿回到屋子,双腿不觉有些打颤,但碍于宋子卿在身旁,她依旧强迫自己稳住身子,而不是迫切地去寻椅子坐下。 宋子卿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些复杂,犹豫片刻,还是对着温庭姝温声说道:“辛苦了。” 他先前在新房中便看到她走路有些别扭,原本还担心她在正堂里被人瞧出端倪,惹人笑话,却没想到她一直强忍着不适,这令他惭愧的同时,又心生一丝异样情绪。 “夫君言重了。夫君的家人便是妾身的家人,与自己的家人见面,谈何辛苦?” 温庭姝看着他微笑道,她希望宋子卿一直如此温文儒雅,如此她也能淡定自如地应付他。温庭姝始终不明白洞房那夜他为何会有那般轻薄的举动?尽管疑惑,她也不好去问明,只能将疑惑压至心底。 宋子卿见她误解了他的意思,也没有解释,与她并坐在一起,洞房春暖,原是片刻千金,但宋子卿一心念着在私宅的苏雁儿,无心与温庭姝温存。 *** 一转眼便到了三朝回门之日,温庭姝有些高兴,早早便起床梳妆,准备回娘家的事宜,这一日宋子卿会与她同回。 经过几日相处,两人熟悉了不少,而且两人都是有才学的,话能说到一处去。虽未能相亲相爱,倒也能够相敬如宾。 两人坐上回温府的马车,一路往朱雀街而去,温庭姝第一次与母亲分别这么久,内心其实有些难过的,只是表面却未曾显露出丝毫。出来前,宋子卿与她说可以留在娘家住几日,这令温庭姝很是欢喜。 这三日来,宋子卿待她还算不错,没了一开始的清冷疏离,若不是知晓他在成亲前便在外头养了外室,温庭姝也许会沉浸于新婚的幸福之中。因为知晓那事,所以就算他待她再好她内心也禁不住怀疑,他对她好只是为了能够让那位姑娘顺利入府。 马车行驶到海棠街时停了下来,方才在马车上宋子卿问起温庭姝母亲的喜好,听闻方夫人好佛,突然想起来海棠街有个极为出名的碾玉作铺,店主的碾玉技艺高超,便打算买个碾玉观音送给方夫人,尽管温庭姝劝他不必费心,但宋子卿仍旧下了马车。 温庭姝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上,面对着这空荡荡的马车,一些不合时宜的回忆悄然浮上脑海,但她并未让自己沉浸于回忆之中,而是掀开车窗帘,往宋子卿离去的方向看去,这时,一辆豪华马车停在斜前方的绿柳之下。 只见一博带广袖的年轻男子从那马车上下来。 那熟悉的身影令温庭姝心口猛地一跳,当他的侧脸对着温庭姝时,温庭姝的心神瞬间被紧紧攫住,仍是熟悉的红衣妖娆奢华,姿态优雅得仿佛与生俱来。 碧空万里,春意正浓,淡暖的阳光穿透柳条笼在他身上闪动着细碎的光晕,令人目眩,眼底再容不下周围的一切。 就在温庭姝心口怦怦乱跳时,马车上又走下来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她的手搭在江宴的手臂上,两人形状亲密。 温庭姝脸色一变,顿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禁不住想,也许传闻中的都是真的,江世子真是个轻浮放浪的男人。 当江宴看向那女子与她说笑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恰好与温庭姝撞见,他唇边那温柔得令人沉迷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去,先是滞了下,随后他含笑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与那女子一同进入一首饰铺子。 温庭姝没想到江宴会看到自己,她吓了一大跳,慌慌乱乱地放下车窗帘,手捂着狂跳不止的心口,一想到他方才毫不在意的眼神温庭姝便备觉难堪。也许对他而言,她只是所有钟情于他的女人中的一个,无关紧要。 想必自己当初还误以为他喜欢自己,竟想嫁给他。她不禁为当初的自己感到羞耻万分。 16、第 16 章 宋子卿挑了个羊脂美玉碾成的南海观音,回到马车时,见温庭姝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马车上,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宋子卿一连唤了她两声,温庭姝才回过神来。 自知失态,她忙收敛心神,冲着他温婉一笑:“夫君买了什么?” 宋子卿眼眸落在她的芙蓉面上,她没看他,目光显得有些闪烁不定,仿佛在逃避什么似的。 宋子卿剑眉微动了下,几日相处下来,他对这妻子也算有所了解,在他面前,她行为举止一向表现得温婉持重,说话时眼睛会看着他,显得真诚又尊重人,但此刻她的神色却有些古怪。 压下心中疑惑,宋子卿将手中雕镂精致的匣子递给她,眼眸仍旧打量着她的神情。 温庭姝低着粉颈,打开匣子一看,里面躺着一尊南海玉观音,她微抬眸看着宋子卿,弯起唇角:“夫君有心,母亲收到它定会十分高兴。” 尽管她脸上笑意盈盈,但宋子卿仍旧从那笑容中看出她似藏着心事,她目光一直未放在他身上,这令他有些不自在,宋子卿原本没必要太过关心她,可略一迟疑过后,还是问道:“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像是被人窥破隐秘的心思一般,温庭姝心瞬间慌了下,然后很快又镇定下来,“方才看到一对夫妻在街上发生了争执,他们的对话传到妾身的耳朵里,原来是因为那丈夫瞒着妻子在外头有了情人。妾身听着略生感慨。”这次她目光没再游移,而是定定地看向他。 宋子卿面色僵了下,“这些事听来作甚?”言罢转过脸不再看她,神情晦暗难测。 如温庭姝所料,宋子卿没再追问下去。温庭姝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心虚了下,她觉得自己心机太重,明知宋子卿在外头养了外室,她却因为莫名的心虚,故意说这样的谎话来堵住他的口。 因为遇到江宴的原因,归宁的欢喜被冲淡了几分,但看到方夫人那一刻,她心中还是十分高兴。方夫人见到归来的女儿则喜极而泣,听闻他们两人会留宿之后更是欢喜,这一日,温府盛宴款待了宋子卿,由温庭姝叔伯等人陪席。 温庭姝此刻留在方夫人的屋中,与母亲说体己话。 方夫人从她归来时便察觉她似乎不大欢喜,像是有什么心事,内心一直十分担心,直到与她独处,才忍不住问:“新姑爷待你可好?” 为了不让方夫人担忧,温庭点点头,道:“他待我不错。”对于宋子卿养外室一事,温庭姝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母亲,好听取一下她的想法。 方夫人有些不相信温庭姝的话,一般新娘子若是对丈夫满意,眼底定然藏着幸福甜蜜之色,一旦提起自己的丈夫,就会禁不住露出无限娇羞,然而温庭姝并不是这般,她表现得太过平静,神色似乎还有些犹豫,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一般。 方夫人今日看宋清行为举止温文尔雅,实在看不出他有哪里不好,想来想去都只有那事不协,方夫人略一犹豫,才忍着尴尬问道:“他在……床上待你可温柔?”她知道有的男人表面斯斯文文的,在床上就跟个野蛮人一般,完全不会怜惜女人,只顾自己痛快。 温庭姝闻言脸瞬间红了红,她不好说实话,只微点了点头。其实一想到新婚那一夜,她仍旧有些心惊胆战,好在后面宋子卿都没有再碰过她。 方夫人打量她的神色,不见她露出含羞带怯的神色,反而好像有些抗拒似的,心瞬间沉了沉,“姝儿,你老实与我说,你们在房事上可是不谐?”方夫人先前嫁给温世杰就吃过这个亏,温世杰一开始嫌她过于拘谨,不爱进她房,后来她放开了些,他们夫妻关系便好了许多,后来她才明白,男人啊,就是离不开那二两肉的。 尽管是对着自己的母亲,温庭姝仍旧是不好意思说起那些事,对她而言,那种事太过于羞耻,她无法与任何人谈论起。因此对于母亲的追问,她只是又摇了摇头。 方夫人知她面皮薄,不禁叹了口气。 婚前几日方夫人教过她圆房一事,但当时她便察觉到自己的女儿一直魂不守舍,方夫人便一直有些担心,今夜见她这番神色,更加担心,不得不与她说起这些话。 “姝儿,我放进箱里的嫁妆画你记得多看看,夫妻之间在房事上和谐的话能够促进情感,如此他才不会惦记外头的莺莺燕燕。我看你那夫君是个克己复礼的人,如果你们夫妻关系好的话,想必他不会将眼睛放在别的女人身上。” 听到方夫人这些话,温庭姝内心不禁苦笑,但为了让方夫人安心,她却将头一低,故作难为情道:“母亲的话姝儿谨记在心。”虽表面顺从,但她内心实则有些抗拒。若要她以那事讨好于宋子卿,倒不如早早让那女人进了府中,让那女人来侍奉他,如此她也乐得轻松。 入夜后,温庭姝仍旧宿在自己未出阁时的闺楼,宋子卿则宿在客房,汴阳婚嫁习俗,三朝回门夫妻留住的话是不得同宿一室的。 春花服侍温庭姝卸了晚妆,洗漱过后便自去睡了,春花这丫头向来困得早,起得也早,倒是秋月每每陪她到最后,睡得也比她晚。 但今夜温庭姝有心事睡不着,倚着窗边望月。秋月掌着烛盘走过来,劝道:“小姐,时间不早了,去睡吧。”她一边说一边连连打着哈欠。 温庭姝摇了摇头,“秋月,你去睡吧,不必管我,我等一下自去睡。” 秋月没办法只能留下烛盘在桌面上,自去睡了。 温庭姝倚在窗边,望了会儿月,想了会儿事,也不知过了过多久,她忽然微微叹气,正待归房安寝,身后的烛火忽地灭了,屋内陷入一片昏暗之中,温庭姝转身走到桌前,重新点燃烛火,当室内恢复光亮之时,窗边忽起一阵细微响动。 温庭姝转头一看,当看到从窗口跃下来的江宴,她顿时芳容失色,不由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砰的一声撞倒了椅子。 19、第 19 章 眨眼间过了半月,这半月来温庭姝并踏出宋府门一步,江宴也没有神出鬼没一般出现在她的眼前,这让她心安些许。 大约念着她还是新妇,孙氏还未让她帮忙打理任何家务。这些天宋子卿基本上早出晚归,不然就是在书房里,温庭姝见到他的时间并不长,他不在时,温庭姝便十分悠闲。 悠闲时她会看看书,弹弹琴,偶尔与秋月春花两人下棋,不过这两丫头下棋没她厉害,盘盘皆输,温庭姝很没意思。她其实更想作画,只是作画的话需要的东西太多,又容易弄脏地方,所以需要单独用一间屋子,她如今还不好意思向宋子卿要一间屋子专门给她作画室。这两日温庭姝让秋月拿出了她的几幅画作挂在卧室的墙壁上,只等着宋子卿看到。 这一夜,宋子卿临睡时终于留意到了挂在房间里的几副画作,他立在壁前凝望着一副山水图,看到署名后,他不由感到微微诧异。 温庭姝刚帮他把脱下来的外衫放好,一回头看到宋子卿正在看她的画作,心口一动,轻行缓步上前。 “这是你画的?”宋子卿侧目看了眼温庭姝,问道。 温庭姝抿唇一笑,“是妾身的拙作,让夫君见笑了。” 宋子卿定定地看着她于灯光之下温婉恬静的面容,与苏雁儿海棠花似的明艳妩媚不同,她像是在空谷之中静静绽放的幽兰,虽非一眼惊艳,但同样令人无法忽略。 他沉默片刻,“画得很好。”他道,清冷的声音带着点几不可察的柔和。 他目光落下另一幅画上,美人独立花下,背影纤弱惹怜,令人隐隐生出些许熟悉感,他不觉凝了凝剑眉,落笔处是一句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比起前一幅画作,这一幅似乎匆匆完成的,且画中的燕子不似燕子,形状颇有些像鹅,且颈和翼较长,看起来像是缩小的雁。 雁?宋子卿眼神一滞,随后目光复杂地看向温庭姝,他语气冷了些许:“姝儿画的燕子怎么像是雁?” 温庭姝难为情地笑了笑,随后缓缓说道:“说起来有个缘故,这幅画原是在妾身闺楼的廊下画的,当时是想画燕子,可巧有只雁儿从天边飞过,妾身一晃神,便将它的形描绘出来了,眼看更改不得,索性就画成了雁儿。令夫君见笑了。” 宋子卿未曾想是这个原因,他原本以为她知晓了他与雁儿的事才故意画这样一幅图来点他。宋子卿心情略有些复杂,原本想与她提起苏雁儿的事,但不知为何,对着笑意盈盈的温庭姝,他无法说出口。 “你既喜欢作画,我叫人收拾一间屋子专给你做画室如何?”最终他只是平静地说道。 温庭姝原本想借此话令他主动向自己坦白,但看他端得一副淡定从容的神色,大概还不打算与她提起他那名外室,好在他满足了她另一目的。 温庭姝并不与他客气,莞尔一笑,“改日妾身为夫君亲自绘幅画。只是妾身画工拙劣,夫君莫要嫌弃。” 宋清识画,自然不认为她画工拙劣,反而觉得她这画有几分名师柳一白的风格,若非知晓柳一白不收徒,他几乎要以为她师承柳一白,“姝儿太过谦虚。近来可有画作?” “近来绘了一幅神女图,若是夫君想看的话,明日妾身拿出来给夫君看,今夜晚了,还是早些安置吧。”温庭姝如愿以偿,便没什么心思与他讨论画作了。 宋子卿点头,“也好。” 温庭姝走去铺床,宋子卿目光落在她窈窕背影上。不得不承认,他这妻子的确贤良淑德,她嫁过来之后,在衣食起居上,他省了不少心,而且她也十分体贴他,先前在她母亲家里,他原本打算陪她住够三日,她却体恤他要温习功课主动提出早些回来。 宋子卿走到她身旁,忽然想起来自洞房之夜碰过她之后,他一直没再碰过她,这般想着,他目光沉了下。 温庭姝忽然回身看他,宋子卿目光闪了下,偏了偏脸。 “对了,夫君,过两日妾身想去一趟白云寺,不知可否?先之前在白云寺里许过愿,这次妾身想为夫君和婆婆求个平安福,顺道去还愿。” 温庭姝想起未嫁过来之前,因为在江宴面前闹了那样的笑话而每日在阁楼中长吁短叹,抑郁寡欢,后来秋月的提议之下,他们去了白云寺烧香拜佛,给母亲祈福时,她没由来地想起那日在街上她险些被马车撞到,后被人围观,江宴出现,将受困无助的她抱起,说事急从权,让她见谅的种种情景,当时精神恍惚,禁不住想若是再见他一面就好了。如今突然想起那事,温庭姝不由猜测是否是佛祖显灵,将那人送到她身边? 想到当初在闺楼上被江宴步步紧逼的画面,温庭姝便感到一阵心慌。 她不明白当初在她面前恪守礼仪,并说当初的提亲乃是他父亲自作主张,他对她无意的人为何却又深夜出现在她的闺楼,对她说着暧昧不清,让人不知所措的话语。 她这次要去许愿以后再不要遇见他,她宁愿从今往后心如止水,也不愿意失去眼前这份安宁,陷入一上一下,难以言喻的恐慌之中。 去白云寺需要经过南阴山,听说南阴山那个地方有强盗出没,宋子卿听闻温庭姝要去白云寺颇有些不放心,便温声道:“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去一起去。如此安全一些。” 见宋子卿如此关切自己,温庭姝内心更加坚定自己不会被江宴蛊惑,她含笑点点头,“好。” “安置吧。”宋子卿携起她的手,坐在床榻上。 两人四目相对,温庭姝感觉到他的眼神变沉了,没由来得想起来洞房之夜的事,不由一阵紧张,还有些许排斥。 宋子卿指尖刚一抬,外头忽然想起一声黄莺儿似的娇脆声,“嫂嫂,开开门呀!我是佩秋。” 温庭姝心神莫名松了下,她不疾不徐地起身,“夫君,我去开门。” 温庭姝走出内房,打开午门一看,却见到佩秋穿着寝衣,抱着她的枕头,笑嘻嘻地看着她。 秋月跟在她身后,一脸为难之色,随后上前解释道:“佩秋小姐说,她的房间闹了老鼠,总有老鼠吱吱咬着房梁的声音,她不敢独自一个人睡,想要与少奶奶您睡。” 宋子卿跟在后头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不由蹙了下眉头,正要斥责佩秋,佩秋却抢先一步,扯着温庭姝的衣袖,可怜兮兮的撒着娇:“嫂嫂,我今夜可不可以和你睡?我真的好怕老鼠。”说着她撇了撇嘴,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杏眸中,眼泪说来就来,看得温庭姝很是不忍,不由看向宋子卿。 这段时间佩秋时常来她院里玩,一来二去两人已是十分熟悉,熟了之后,温庭姝发现佩秋这小丫头很缠人,不过温庭姝也喜欢她。 宋子卿见小丫头哭了,也不好再赶她回去,只能让她留下来与温庭姝睡,自己则去了书房,小姑娘得偿所愿,破涕为笑,温庭姝有些好笑,又庆幸她的到来,她对行房一事始终有些抗拒,不仅疼还羞人。 *** 次日,温庭姝与宋子卿同吃完早膳,宋子卿与她说要去寻友人,寻哪位友人,温庭姝也没问,待他走后,温庭姝便领着与秋月一同去看宋子卿叫人洒扫的给她作为画室的屋子。 宋子卿出了府门,登上马车,便往青花巷而去。 他此趟并非寻友,而是去看苏雁儿。 宋子卿到了私宅,便有人去知会了苏雁儿,所以他一进院子,便见苏雁儿自屋里迎出来。 她穿着家常服饰,上身穿一件素纱短衫,里面衬件桃红小衣,下边穿条桃红镶花边绉纱裤,云鬟不整,眼含秋水,端得楚楚动人。 看到宋子卿,她眼底含了一丝幽怨,只因宋子卿好些天不曾来她这里,而且从他成亲后起,他便没有再在她这里留宿过。 宋子卿携起她的手,与她同入屋中,坐在罗汉床上,“几日未见,你怎么瘦了些?” 苏雁儿闻言眼眶微红,却低着头,默不作声。 “怎么,生气了?”宋子卿握了她的手,轻声问。 被他这么一问,苏雁儿忍耐不住,背过身去,呜呜咽咽起来,她娇怯怯地说道:“我以为你有了新娘子,便再也不愿意来妾身这了。” 宋子卿叹了声,随后将她拉入怀中,心口因为她委屈的模样而紧了紧,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我怎么会不愿来你这里?”他替她抚去眼泪,随后道:“你且安心,我不会叫你无名无分地跟我,我打算过段时日便与家中那位说你的事。只是,若是她不同意你进门,闹起来的话,此事便颇有些难办。所以我需要与她多加相处,待关系更亲近些,再与她说你的事。” 他原是个恪守规矩之人,他未娶妻便收了她作外室,已是出格,若是为了她与温庭姝闹得不欢,便彻底失了规矩体统。他还没有被苏雁儿迷昏了头,这点他是明白的。 苏雁儿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若温庭姝不同意的话,宋子卿可能不会让她进府,她内心隐隐感到不甘,噙着泪道:“后日你可否留宿在此?我生辰。” 宋子卿忘了后日是她的生辰,内心不由感到抱歉,“后日不行,我答应了家中那位,要与她去白云寺还愿。” 苏雁儿闻言心中有些怒,不由柳眉锁恨,猛地伏身在软枕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左右她才是你的妻,你爱她是应该的,妾身不过墙花路柳,不值得爱。” 宋子卿很少见到苏雁儿这般闹,倒没生气,反而笑道:“你和她吃什么醋?她不过是家里为我娶的妻子,你才是我自己选的。”说着又轻声哄道:“今夜,我不走了可好?” 听闻他要留宿,苏雁儿也不好再闹,便由得他扶起自己,然后娇怯怯地依偎在他怀中。 宋府。 得到宋子卿留宿好友家中的消息,温庭姝并未多问,只与宋子卿的心腹小厮道了声知晓了,便让人出去了。 “我看姑爷哪里是留宿在了好友家中,他八成是留宿在了那狐狸精那儿。”春花不在,秋月便忍不住替温庭姝抱怨道。 温庭姝坐在妆台前卸去晚妆,闻言柳眉轻颦,摇了摇头无奈:“秋月,别动不动就骂人狐狸精。” 秋月如今是不敢骂宋子卿了,便只能拉出苏雁儿出来骂一骂,“不是狐狸精是什么?好好的女子不做,非要给人当外室。” 温庭姝嗔了她一眼,“此话你在我面前说无妨,可别其他人听到,这里不是温府,四处都是耳目,你小心些吧。” “知道了。”秋月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觉得她家小姐怎么那么淡定呢?难不成还惦记着那江世子不成?秋月越想越觉得不妙,却又不敢问,怕勾起温庭姝的伤心事。 *** 南阴山山林隐蔽一隅,江宴正与剑啸阁的几名成员围坐在一处,吃着干巴巴的大饼。 他仍旧一袭玄色劲装,面上罩着雕刻曼珠沙华的半面具,他穿着虽不显眼,但仍旧从他的行为举止之中看到他与众人的不同,只要他一开口,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他虽是组织的领袖,但却十分自然地融入这些人之中,和他们一同大口嚼着饼,大口的喝着水。在组织里的生活与他为世子时精致优雅的生活不同,很粗糙,但江宴更享受当下。 这些天江宴都没有回城里,只因那浪人团又出来骚扰百姓,江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狡猾,善于藏身的对手,这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决定这次定要亲自追剿这团伙,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没空余的时间出现在温庭姝的面前。 “尊主。” 李擎突然出现在他们的不远处,唤了声江宴。 江宴抬眼看他,从他的眼神之中,江宴看出他有话有说,便将吃了一半的饼随意放在一块石头上,拍拍手,起身往一处山丘而去。 待只有两人之后,李擎压低声音对江宴道:“爷,方才在山道上,属下看到了宋府的马车。宋清和他的夫人都在车上。” 宋清的夫人自然是温庭姝。江宴藏在面具下的凤眸微眯了下,这些天他忙于正事,倒是没想起她来,却没想到会此处听闻她的消息,“她去往何处?” 李擎回道:“从他们走的路,应该是白云寺的方向。” 江宴沉默,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 温庭姝与宋子卿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才来到白云寺,但见古木森森,遮天蔽日,倒是一座清幽宏伟的古刹,寺内香火鼎盛,往来香客不少。 宋子卿与温庭姝皆认识寺里主持法幽长老,但今日法幽长老并不在寺里,而是赴斋会去了,便由他的徒弟无尘引他们去殿中烧香拜佛。 温庭姝求了平安福又许了一愿,出来时见时辰尚早还未到午时,便与宋子卿提议在寺里游玩一番,先前做姑娘时来寺里,她不敢随意走动,怕撞见生人,如今有宋子卿在,她便没什么忌讳的了。 时值春日,寺内树木葱笼,花草繁茂,树上鸟声啁啾伴随着磬韵,不禁令人荡尽尘俗。 温庭姝与宋子卿边玩赏风景边闲谈,秋月跟在两人后头,眼珠子四处乱转,就没停下来过, 今日春花扭伤了脚,没有跟来,秋月觉得没她侧,耳朵都清净许多。 在转过一处奇石假山,忽听一阵环佩叮当,迎面走出一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她的身后还跟着一清秀丫鬟。 温庭姝感觉宋清的身形滞了下,寻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那年轻的女子,那女子刚好也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 温庭姝怔了片刻,直到秋月拽了拽她的衣服,她看到秋月含着怒容的脸,才终于想起来那女子就是之前在灯市里与宋子卿在一起的女子,也就是他的外室。 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着面,上次在黑夜中,温庭姝看得还不是太清楚,如今青天白日,她终于彻底看清了她的模样,只见她生得明艳无比,身娇体软,迎着春风,像是一朵柔柔弱弱的小白花。 温庭姝虽是打量着她,却始终面不改色,宋子卿却冷沉着俊脸,随后牵起温庭姝的手,目不斜视地离去。 苏雁儿的眼波却倾注在他的身上,眼底似哀似怨,直到他们与她擦身而后,她才冷了神色,回头一盼,目送温庭姝宋子卿远去。 遇到苏雁儿之后,温庭姝和宋子卿都没了游玩情兴,回到大殿,无尘和尚领着他们到一间舒适宽敞的房间让他们歇息,又奉上斋饭。用过午膳,温庭姝等人原本打算打道回府,不巧天上突然间乌云密布,随后下起雨来,只好留了下来,准备待雨停之后再走。 温庭姝今日起得太早,一会儿有些犯困,便借着寺里的床歇息片刻,宋子卿但是要去找无尘和尚清谈,离了房间,温庭姝虽然觉得他可能是去找苏雁儿,但她并未说什么。 40-50 第41章 甜言蜜语 “我若去找别的…… 温庭姝让秋月守在外头, 自己则进了屋。 江宴此刻正随意地靠在书架旁,拿着一本书翻看,江宴没来过的那几日, 温庭姝已经叫人将这屋子铺设得一个像模像样的书房, 书架上摆满了温庭姝从温府带来的书。 因得小院闹鬼的传闻, 这地方尽管已经修缮完毕, 仍旧无人敢踏足于此,所以就算是青天白日与江宴在这里见面, 温庭姝也不是太担心。 江宴看到温庭姝, 立刻放下手上的书,迎接上前, 在江宴放回书时, 温庭姝看到他拿的是《内训》, 温庭姝内心感到一阵不自在, 那书是给女人看的,不是给男人看的。 在温庭姝往前走几步之后,江宴将门闩上,温庭姝听到动静, 内心倒不是很紧张, 如今是大白天,秋月又守在外头, 只要她喊一声, 秋月便能听见。 “你再不来的话我就便要去你的住处了,你这书房力的书端得无趣, 我以为除了正经的书,你也会私藏一些才子佳人的话本,没想到你真是个表里如一的女人。” 背后传来他含笑的声音, 温庭姝不知晓他这话究竟是夸奖还是讽刺,她走到书架旁,整理被他弄乱的书籍,虽然不是很乱,但她此刻需要给自己找点事来做,感觉身后的人也跟来,她握着书的纤手紧了下,她回过身,语气平静地问:“世子找我前来有何事?” 温庭姝觉得自己应该为昨夜的事情向他道谢,然而她却羞于提起。 “没事便不能找你么?”江宴对着她温柔一笑,随后关切道:“你昨夜睡得可好?” 温庭姝因为他的逼近而身子紧绷了下,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些许,直到背贴着书架,她觉得眼前这男人实在让人琢磨不透,昨天他一副冷淡疏离,仿佛一刻都不愿与她多待的模样,今天却又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多谢世子关心,我睡得很好。”温庭姝客气地说道,事实上温庭姝睡得并不好,还做了噩梦,但这种事没必要让他知道,“昨夜多谢世子相救。”温庭姝最终还是说了这句话,言罢微微低下眼眸,无法面对他,她依旧无法忘怀自己昨夜在药物的控制下,他面前表现得如同一个放荡下流的女人。 “你怎对我这般客气?”江宴似乎有些不高兴, 伸手轻轻抬起温庭姝的下巴,迫使她面对着自己,“如果我能够早点到来,你就不会受到这般惊吓,是我的不对。”江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温庭姝没想到他会将错归到他自己头上,这根本不是他的错,他若不来,自己大概就活不成了,温庭姝想到昨夜的那事,不由心有余悸,“这……这不是你错,如果不是你来……”她顿住,不敢往下说,眼眶红了一圈。 江宴见她面露恐惧,大概是想起昨夜的经历,便转移话题,“话说,你昨夜为什么没来赴约?还在生我的气?” 温庭姝没想到他话题会转得这般快,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接道:“我可没有与你约定,是你自己说的,我并未同意。” 江宴面上露出一伤感的神色,“你没来,我很失落。”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他又朝她倾身些许,“那夜是我不对,我当时的态度的确有些不好,但我对你是认真的,并不是只想得到你的身体,你的心我也同样想得到。” 温庭姝不明白话题怎么又回到了那夜的事上,明明那夜之后,他便一直没有来找她,也没有回信,温庭姝不得不怀疑,他对她只是一时兴起的消遣。 温庭姝正色道:“世子,若是那夜的事情,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除了心,其余的我无法给你。我们如今这般私下来往,已经是极其出格的事情。”温庭姝顿了下,才道:“你若一心追求肉-体之欢,你尽可去找别的女人满足你。” 江宴定定地注视她片刻,忽然轻声一笑,“温小姐真是厉害,连肉-体之欢,让别的女人满足我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了。”江宴虽是笑着,语气却令人感到有股危险的感觉。 温庭姝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脱口而出这种羞耻的话,自己一定是被他气过了头,或者是近墨者黑。 江宴伸手轻碰了下她的脸颊,语气又变回轻松的口吻,“温小姐,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其实很口是心非?而且很不擅长在我面前掩饰情绪。” 温庭姝被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盯得心慌了下,她别开目光,“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江宴俯身,凑近她因紧张而变得绯红的面庞,低语:“你嘴里说让我去找别的女人时,看起来简直快要哭了,你的表情像是在告诉我,我若去找别的女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理我。” 凑在耳畔的温柔低语让温庭姝顷刻间心慌意乱,她板起脸以此掩饰真实情绪,“你胡说,我内心并未这般想。” “是么?”江宴挑了下眉,又轻叹一声,“若是别的男人一定会被你气走,以为你根本不爱他。” 温庭姝暗忖,若是别的男人怕是会很高兴吧,巴不得自己的妻子大方不吃醋,好让他左拥右抱。 “真不肯原谅我么?”江宴低声询问。 温庭姝抿唇不语,内心愈发坚定自己不能够再相信他的种种花言巧语。 江宴见状又叹了口气,有些烦恼似的从她身边离开,没有再继续请求她的原谅,“其实今日我前来找你还有一件正经事。”江宴走到离她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让她放松自己。 与他的距离变远之后,温庭姝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起来,她仍站在书架旁:“何事?” “昨夜你可曾看到那男人的长相?”虽然不愿意让她想起昨夜可怕的经历,然而至今为止,组织里的人竟然都未能得知那采花大盗的长相,江宴只想快点抓住人,以免那采花大盗继续为非作歹。 温庭姝不知道江宴为何想要知晓此事,她不愿回想昨夜的事,但江宴既然问了,她也只能认真去回想,然后她点点头,“记得。”昨夜在窗旁那人扑向她,借着外头的月色,温庭姝看清了他的容貌。 “很好。”江宴笑了,“温小姐,你画技很好,能否将那男人的长相画出来?你且放心,昨夜的事我不会与任何人透露一句。” 温庭姝闻言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她也很希望赶紧抓到采花大盗,她很害怕,也不希望再有无辜的女子受到那采花大盗的摧残,“我待会儿回去便画。” 秋月一直守在外头,偶尔禁不住好奇地离开坐着的廊道,走到庭院中,仰头往屋檐上看看,她总觉得屋上头好像有动静,她觉得真不是自己疑神疑鬼,难不成这院子真有鬼不成?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秋月越想越后发凉,觉得廊道里阴嗖嗖的,秋月不禁又走到太阳照射到的庭院中,想着太阳照到的地方应该不会有鬼了。 就在这时,江宴从屋中走出来,秋月连忙上前行礼,“世子。” 刚行完礼,一道身影‘嗖’的一下,从屋上跃下,只把秋月吓得连连后退,险些跌到,当她看清时,才发现是江宴的随从李挚,他人高马大,笔直地站在江宴身后,如同一座没有表情的木雕。 他没理会她,径自走到江宴身旁,不苟言笑地道了声:“爷。” “你看把人姑娘吓的。”江宴失笑,随后看向秋月,“进去伺候你家小姐吧。” 李擎面上露出一丝异色,跟在江宴后头,在来到秋月身旁时,顿了下脚步,道了声“抱歉”才离去。 秋月抚着仍旧扑通乱跳的心口,回过神来,不由回头恨恨地瞪了眼李擎的背影,她说怎么好像一直有人在背后盯着她似的,原来是这个挨千刀的跟屁虫。 * * * 温庭姝一回到院子便碰到了宋子卿。 “夫君,不是去找友人了么?怎么这般快便回来了?”温庭姝心中并不希望他回来这般快,他在的话,她要顾着他,根本没时间作画。 宋子卿温声回答:“文衡不在家,便回来了。” 温庭姝想起一事,便道:“今早雁儿没有来妾身这边请安,听说是身子不适,你可要去看看?” 宋子卿闻言微怔,看了眼温庭姝,见她神色如常,便道:“我待会儿再去吧,你用午膳了么?” 温庭姝道:“还没有。” “那便一起吃吧。” 两人进了屋,春花安排好了午膳,请两人过去,用膳过程,温庭姝与宋子卿说起苏雁儿的事,“夫君,雁儿进府也有些时日了,这段日子妾身看得出来雁儿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姑娘,妾身觉得再让雁儿没名没份地跟在你,总归不大好,我打算与婆婆说,找个黄道吉日便让夫君收纳了雁儿,夫君觉得可成?” 宋子卿闻言脸上没有笑意,这明明是自己想要的,可不知为何,看到温庭姝贤惠大方地替自己张罗纳妾一事,他心中却有些郁闷。 “一切随你做主吧。”宋子卿淡声道。 温庭姝见他兴致不是很高,有些莫名,他不是希望赶紧纳苏雁儿为妾?虽是有些疑惑,但温庭姝却也无心多问,待用完膳之后,又提醒了一遍苏雁儿身体不适的事。 宋子卿没奈何只能去了苏雁儿那边。 宋子卿离去后,温庭姝便去了画室。 温庭姝白天与江宴约定,晚上将采花大盗的画像交到他手中,因此两人依旧约在梨香小院见面。 自从这里面的屋子被温庭姝用作书房之后,温庭姝便光明正大地踏足此地,不再在隐藏行迹,秋月陪着她过来,仍旧守在外头。 秋月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李擎的身影,知晓他大概又隐身到了屋顶上,观察周边一切动静,这般想来,这世子约小姐时都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先前不知晓,她和小姐总是提心吊胆,担心被人发现。 自从知晓李擎也守在外头之后,秋月便没有那么怕鬼了,秋月百无聊赖地坐在飞来椅上,忽然想到先前在江世子的府邸被他拍晕的事,到现在她还没找他算账,秋月一想到那事便生气,加上实在无聊,不禁想着怎么整一整这块大木头。 屋内。 将画像交到江宴手中,温庭姝面上露出些许羞赧之色,她小声说道:“画得不好,请世子见谅。” “你太谦虚了,当初你那副神女图已经折服了我。”江宴毫不吝啬地夸赞她道,随后打开画像一看,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画的栩栩如生啊。” 得到夸奖,温庭姝内心有些雀跃,话也不禁多了些,“希望我能够帮上你们一点忙。” “这幅画像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江宴微笑道。 温庭姝唇边不由浮起淡淡笑意,随后又问:“世子,您可是要亲自去抓着这名采花大盗?”自从白云寺之后,温庭姝得知江宴似乎是某个组织的领袖,而且这个组织好像是个侠义团伙。 “嗯。”江宴将画像卷好,纳入宽袖中,倚着门笑吟吟地注视着她,“怎么,担心我?” 温庭姝见他故态复萌,不禁又开始拘谨起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担心救命恩人是应该的。” “真只是如此?”江宴有些不甘。 “真只是如此。”温庭姝已经把画像交到他,觉得没必要再待下去,“世子,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温庭姝走上前几步,“世子,请让一下路。” “别急着走,再待片刻。”江宴伸手携起她的手,柔声挽留。 “不了。”温庭姝拒绝,想抽回手却抽不出,面上不禁有些焦虑。 “你越来越抗拒我了。”江宴没有为难她,松开了她的手,“是真的不肯原谅我了么?” 温庭姝看着他透着低落的神情,也不知他是真失落还是故意假装失落以博取她的同情,她内心有些恼火,冷声道:“世子,我实在无法理解你的心思,昨夜你一副冷漠得不想理人的模样,今天又表现得极其热情,你到底意欲何为?” “昨夜我很冷漠么?”江宴凤眸掠过诧异之色,像是自己都不曾察觉一般,他忽然站直身,轻笑道:“原来你是以为我对你不上心么?” 江宴朝着她走去,“抱歉,你不知晓昨夜的你多么诱人,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忍耐住扑向你的冲动,那并非冷漠,只是我担心自己克制力不够。” 温庭姝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她脸蓦然一热,不由嗔道:“花言巧语。”他一朝她走来,温庭姝便往后退了几步。 江宴放弃靠近她,“这真不是花言巧语,是我的真心。” 温庭姝受不了他这些话,忍不住问:“你骗人,若果真如此,为何自从那夜之后,你便没有再过来,亦不回信。” 江宴滞了片刻,才回:“被你打击到了,你说不让我碰你,这对我而言,的确是沉重的打击。” 温庭姝脸一阵发烫,随后面颊慢慢浮起红晕, “说到底你还是想要……”温庭姝顿住,涨红着脸难以再往下说,“我要回去了,待会儿我夫君会回屋。” 江宴沉默地注视她片刻,忽然轻叹一声,“温小姐,男人的爱离不开肉-体之欢,若我说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只要你的心,这才是最虚伪的话。” 言罢,他打开门,忽又回眸,漫不经心地笑道:“待我把那采花大盗的头砍下来给你当赔礼。”言罢转头离去。 留下一脸惶恐错愕的温庭姝,把采花大盗的头砍下来给她当赔礼?这……太血腥了,不等温庭姝拒绝,江宴已经走出了屋子。 * * * 江宴离开宋府后,去了一趟公主府。 清河公主未睡,风情袅娜地斜躺着贵妃榻上,榻旁边一俊俏的儿郎正给她捏腿,听闻江宴到来的消息,清河公主便将那男宠挥退了,江宴进来时正好与那男宠碰上面,男宠看到江宴,粉雕玉琢的面庞有些尴尬,给他行了一礼,便匆匆退下。 这男宠年纪怕是比他还小,江宴摇了摇头,进了清河公主的寝殿,他已有一个月没见清河公主。 “宝宝,你都多久没来了?为娘都差点忘记有你这么个儿子了。”清河公主仍旧慵懒地斜躺着,笑盈盈地说道。 江宴前段时间受伤的事清河公主并不知晓,江宴也不愿意让她知晓,他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淡淡道:“忙。不好笑。” “做什么惜字如金?”清河公主看着他的脸片刻,“脸瘦了,你自己住在外头可要好好吃饭。” “知晓了。”江宴仍旧不咸不淡的口吻。 清河公主微撑起身子,“我的儿,最近我听闻城内出了一名采花大盗,为娘有些怕,你陪娘几日吧。” 江宴凤眸微眯,打量了清河公主一眼,莞尔一笑,“母亲,放心,采花大盗看不上你这种的。” 清河公主也听闻那采花大盗喜欢贞洁的女子,而且这公主府他也不敢进,她不过是借口留他住几日罢了,却没想到她这儿子如此不给她面子,清河公主嗔了他一眼,“不乖的小孩。和你那死鬼爹一样。” “怎么,父亲又气你了?”江宴接过宫女递来的茶,饮了一口,笑问。 “嗯,两日未给我回信,定是骂不过我,怕了。”清河公主冷笑一声。 江宴听闻此言没由来得想起今夜温庭姝抱怨他没有给他回信,便问:“你们何时喜欢上写信了?” 清河公主见江宴问,便与他说起了近来的事。 原来就在前几日,定北侯骑马出街,与清河公主的男宠的马车冲撞在一起,那男宠认不得定北侯,十分嚣张地命他让路,又直接报出了清河公主的名号,定北侯看不惯他傅粉涂脂,纤媚窈窕的模样,当面斥了他一句:“屈居妇人胯-下,真是大丈夫之耻辱。” 那男宠十分气愤回去便向清河公主打了报告,气得清河公主当即写了封信叫人送到定北侯手中,信中内容故意歪解他的意思:“当初将军不也屈居本公主胯-下,否则何来吾儿?” 定北侯见信,俊脸亦气得一白一红,立即回信:“此的确乃本侯毕生耻辱,不提也罢。” 清河公主收到信时,心情已然平定,见内容不过冷笑一声,当即提笔写道:“将军若视吾儿为毕生耻辱,不若你把吾儿重新塞回到本宫的肚子里。” 定北侯收到回信时正逢酒醉,沉着眉眼将信看好了片刻,才提笔洋洋洒洒地写道:“先人曾说莫与妇人论长短,只因妇人爱胡搅蛮缠,今日一看,先人诚不欺我。” 清河公主原本已经不打算理会那小肚鸡肠的男人,一看到回信内容,不禁又来了气,气不吐不为快,梳妆到一半,又去回了信:“呦呦呦,连字都写得软趴趴的人还作起学问来了,你倒说说是哪位先人说的?”清河公主一口气写完,全是大白文,连“将军”的敬称也省了,只以“你”称呼。气得不浅。 定北侯收到信时正在校场练武,看到信的内容,默默地离开校场,去了鲜少踏足的书房翻了大量书籍,却找不到那句话出处,最后只能回道:“本侯祖先说的。” 信送出去后,定北侯很快收到了回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哦,原是死鬼说的。 自这封信出去之后,清河公主便不曾再收到回信,清河公主等了两日,等不到回信,内心极其烦躁。 信的内容清河公主完全不避讳地告诉了江宴,江宴听完之后,内心颇有些诧异,他竟从信的内容中听出了调情的味道,随后再次想到温庭姝抱怨他不回信。 次日一早,温庭姝梳妆完毕,秋月从外头进来,脸上神神秘秘的,待春花出去后,秋月笑嘻嘻地拿出一封信交给温庭姝,“世子给你的。” 温庭姝愣了片刻,打开信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愿听教诲。” 什么意思?温庭姝一头雾水。 第42章 “世子是一个很完美的情…… 温庭姝收到江宴的信, 疑惑了好一阵,她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想起来回信给她,直到想起昨夜自己与他说过的话, 她当时好像问了句, 他为何不给她回信。 难不成便是这个原因? 温庭姝看向秋月, “这信你怎么来的?”温庭姝一边将信折叠起, 一边疑惑地问她。 “小姐,奴婢掉了只耳环, 想着是落在了梨香小院里, 奴婢方才过去找,恰好在那里碰到了李挚, 他便将信交给了奴婢。”秋月回答道。 温庭姝不觉蹙了下眉, 问:“他去如何进到宋府的?”夜里还好, 如今大白天的, 温庭姝有些担心他的形迹被人窥破。 秋月怔了下,她当时看到李擎,十分吃惊,加上很烦他, 接过信便走了, 也没有多问,秋月惭愧道:“奴婢也不知晓, 要不奴婢回去看看他还在不在?”正好她再找找耳环, 她方才还没来得及找。 温庭姝想了想,还是道:“不必了。” 话刚说完, 宋子卿便来了,温庭姝连忙将信收进朱漆镜匣里,随后起身离开妆台, 却看到宋子卿正盯着镜匣看。 温庭姝不露声色地移了移步子,挡住他的视线,温婉地笑了笑,“夫君怎么过来了?” 一旁的秋月担心宋子卿发现端倪,心口也跟着狂跳,好在宋子卿最后什么也发现。 “无事便不能来了么?”宋子卿温声道,走到温庭姝身旁。 温庭姝微微一笑,随后道:“夫君,妾身已经和婆婆商量过雁儿的事,婆婆说公公那边来信说任由婆婆做主,婆婆同意夫君收纳雁儿,妾身选择吉日,是这月的月底,夫君觉得可行?” 宋子卿神色如常,“嗯。可以。” 温庭姝看了他一眼,见他不怎么欢喜的模样,内心略觉疑惑。 两人走到榻前坐下。 温庭姝略一沉吟又道:“夫君,只是这纳妾一事妾身觉得如今不宜办得太过张扬热闹,咱们便在家中摆几席,自家人热闹热闹便行了,夫君觉得如何?” 宋子卿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不明意味。 温庭姝担心被他误会,又笑着解释道:“妾身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恐夫君被人议论。”她嫁过来未到半年,而且他科考将近,这个时候纳妾对他名誉肯定有所影响,她就算不直说,宋子卿也应该明白。 宋子卿面容清冷,淡淡回了句:“随你定便是。” 温庭姝见他看起来漠不关心的样子,便笑着揶揄道:“夫君怎么看起来并不高兴,倒像是我要逼你纳妾似的。” 宋子卿明明是该高兴的,可内心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淡淡说道:“娘子如此贤惠大方,我怎会不高兴,一切便有劳你了。” 温庭姝从宋子卿平淡的话语中听出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心中顿生不悦与憋屈,当初他因为苏雁儿不得进府而给她摆脸色,如今她帮他操办此事,虽是有自己的私心在,但到底是如他所愿,他却仍旧没给她好脸色,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一般,温庭姝心中虽然有火,但他话无错处,她也不好说什么。 宋子卿心中莫名有气,站起身,故意说道:“我去看看雁儿,你自己用午膳吧。” 温庭姝没有送他出去,冷冷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待人消失在视野之中,秋月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这姑爷也是,小姐好心给他纳妾,他倒像是小姐欠了他什么似的。” 温庭姝缄口无言,不愿与秋月继续谈宋子卿之事,免得心上添堵。 宋子卿来到苏雁儿的房中,见苏雁儿在廊下摇着小扇纳凉,穿着绣素心兰对襟汗衫,内衬湖绿色小衣,下穿一条鹅黄纱裙,坐在那飞来椅中,一派弱柳扶风之姿。 苏雁儿正微微的叹着气,见到宋子卿到来,立刻起身,冲着他嫣然一笑,“爷怎么来了?” 宋子卿扶着她,阻止她行礼,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见她明眸皓齿,唇似樱桃,仍旧是那多娇多媚,楚楚动人的模样,但奇怪的是,宋子卿看着她却没了当初那股怦然心动的感觉。 “没事就不能来了么?”宋子卿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语气亲昵道。 苏雁儿俏脸一红,只因往常宋子卿从不会在外头对她做出这般亲昵举动,也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她羞涩地笑了笑,然后软声道:“是我说错话了,爷可吃午膳了?” 宋子卿含笑问:“没,你吃了么?” “还没吃。”苏雁儿这两日没什么食欲。 宋子卿内心想到温庭姝方才说的话语,便笑着对苏雁儿说道,“那就与你一起吃吧。” “爷不在少奶奶那边吃么?”苏雁儿问道,柳眉似蹙非蹙,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宋子卿定定地注视她片刻,声音忽然变冷了些许,“怎么,你希望我在她那里吃?” 苏雁儿察觉到他语气似乎透着些许不悦,连忙道:“爷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随后嗔了他一眼,露出委屈的神色。 宋子卿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让香桃安排午膳,自己携起苏雁儿的手同进了屋中。 两人坐到竹榻上,宋子卿将她揽入怀中,道:“这个月月底,我便收你入房。” 苏雁儿闻言抬眸看他,脸上露出喜悦之色,随后又含羞带怯似的低下头去,笑容渐渐敛去,露出些许愁容,这明明是她想要的,可如今却有些犹豫了,脑海中不由浮起江宴的身影,想着他在假山洞温柔地注视着自己,说他第一次见到她便心生悸动的种种甜言蜜语。 当时如果不是温庭姝出现,他便亲吻上来了,想到此处,苏雁儿对温庭姝不禁产生了些许怨恨,而且那日她从假山洞出来得匆忙,并没有与他约定下次见面的日子,这几日也不见他出现在她面前,孙氏寿辰那日她没能见到他,昨日也是,听说他补了寿礼过来,她去到正堂时,人已经离去,这令她失落不已。 想到江宴的花名,苏雁儿内心沉了沉,难道他只是一时兴起的玩弄么? 苏雁儿使尽花招让宋子卿迷恋自己,成功进入宋府成为他的妾,如今的日子才是她最应该珍惜的,她不应该去惦记着一个风流多情的男人,然明知不该,却心不由己。 华灯初上,几名剑啸阁的成员聚集在妇好酒肆喝着柯无忧提供的酒,等待着他们尊主的到来, 江宴到来时,仍旧穿着黑色劲装,带着半面具。 几名成员见江宴到来立刻站起来抱拳行礼,江宴示意几人坐下,自己随意找张椅子坐下。 其中一名成员道:“根据尊主提供的画像,昨日我在平安街的金桂酒楼里发现了采花贼的身影,那采花贼离开酒楼后,我一路追踪他,不想那采花贼甚是狡猾,半路把我甩开了,好在他今日又出现在了金桂酒楼,这次我十分谨慎并未被他发觉,如今已经知晓那采花贼落脚的地方。尊主,可要收网?” 江宴正思索着,一旁的柯无忧却抢先开口: “大个子,你可听说,捉贼要拿脏,咱们收网,若是把人捉错了,那人只是与采花大盗长相相同呢?就算他真的是,万一他死不承认呢?虽说咱们是在为民除害,但也要讲讲证据的。” 那被柯无忧称为大个子的人闻言脸上浮起些许茫然,不禁问道:“那要如何做?” 柯无忧不是智囊团,一扬眉,笑嘻嘻道:“你们自己想想办法,我脑子笨,想不到。” 柯无忧转头看向江宴,正期待他说点什么,却见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柯无忧内心瞬间有些发毛,她扯了扯唇角,尴尬一笑,“尊主,你盯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说错话了么?” 江宴唇边扬起轻浅的弧度,“不,你说的很在理。”随后看向几名成员,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柯公子长得很像女子?” 组织里的成员都不知晓柯无忧是女子。 大个子最先看向柯无忧,其余几人也跟着看向柯无忧,柯无忧瞬间如芒在背,面色僵硬,她总觉得江宴要给她下什么套,怪瘆人的。 “柯公子男生女相,眉眼阴柔,唇红齿白,若是女子,定然是倾国倾城貌。”一善于夸人的成员道。 柯无忧唇角一抽,这也太夸大其词了,她仍旧尴尬地笑,“过奖过奖,我其实觉得自己长得挺丑,若扮作女子,定会把男人吓跑的。”柯无忧隐约察觉到江宴的打算,连忙说道。 江宴轻轻一笑,笑得高深莫测,“柯公子谦虚了,柯公子若扮作女子,定会让无数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之下,就连采花大盗也定然不例外。” 柯无忧禁不住在心底爆了粗口,她就知晓这位世子爷没安好心,柯无忧内心骂咧咧,脸上却苦兮兮,“尊主,你不是要我去当诱饵,引那采花大盗上钩吧?” 江宴微笑赞扬道:“柯公子果然一点就通。” 柯无忧脸一垮,十分不情愿:“尊主,可否选择其他人?我一点武功都不会,万一真被那采花大盗给那什么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个子连忙道:“柯公子放心,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会在你身后保护你,而且除了你,我们组织里的人没有一个比你长得更好看,当诱饵的任务非你莫属。” 谁说她长得最好看,你是没见过你们的尊主长相,他要扮作女人,你们都要拜倒在他裙下,柯无忧内心暗忖。气死她了,柯无忧恨恨地瞪了大个子一眼,恼他多嘴。早知晓她方才就不插嘴了,柯无忧不禁后悔不迭。 最终柯无忧当诱饵这事还是定了下来,接下来他们便开始计划如何引这采花大盗上钩。 * * * 宋府。 今夜宋子卿特地派人来通知温庭姝,他留宿在了苏雁儿那处,温庭姝并没觉得失落,反而觉得庆幸。因为宋子卿不回来,温庭姝便去了梨香小院,秋月其实有些怕鬼,不乐意去,不过温庭姝要去,她也没办法,只能跟去。 自从梨香小院变成她的书房之后,温庭姝便喜欢待在这地方,这地方像是只属于她一个人,宋子卿不会过来,其他人也不会过来,她每次来到这地方内心都会感到很安宁。 温庭姝坐在圈椅上,拿着本书翻看,只是总也看不下去,有些担心李秀英的情况,打算明日再去她那里一趟,她也记挂着江宴的事,不知晓他们有没有抓住那采花大盗。 这才过去一天,应该不会这般快,想到那采花大盗,她突然有些害怕,万一那采花大盗又来可如何是是好? 温庭姝看向门口,门已经闩上,心上安定些许,然而下一刻,门忽然笃笃响了起来,温庭姝心下一惊,正趴在桌上打盹的秋月猛地惊醒,一脸困倦:“小姐,谁来了么?” “先别开门。”温庭姝心口咚咚乱跳,小声道:“你先看看是谁?” 秋月不明所以,听从她的吩咐轻手轻脚地走到门旁边,借着门缝往外一瞧,回头笑嘻嘻地压低声道:“是世子。” 温庭姝听闻是江宴,心瞬间慌了下,下意识地掠了下鬓发,而后对上秋月投来的暧昧目光,她脸一热,放下了手,故作淡定道:“开门吧。” 秋月打开门,让江宴进来,随后识趣地出了屋子,关上门让他们两人独处。 “这么晚你怎么还不回屋里?”江宴进了屋,便问。 温庭姝起身,将手上的书放回书架,背着他小声说道:“只是睡不着。” 江宴走到她身旁,待她回身,才道:“我希望你这几天夜里都待在自己的屋中,不要随意出门,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明明是关切的话语,温庭姝不觉蹙了下眉,总觉得他的语气好像两人已经和好一般。 江宴凤眸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不大高兴,便改口:“不过,你其实也不用太担心,我已经把李擎留了下来,他会暗中保护你的。只是我希望万无一失。”言罢,携起她的手,声音温柔似水:“喜欢一个人就会如此的小心翼翼,你明白的吧?” 温庭姝大概已经习惯他的情话,此刻脸也不红了,想抽回手,却抽不回,不禁感到十分无奈:“江世子,你不必再这般花言巧语,我们……” 江宴开口阻止她说出绝情的话来,“你不用急着原谅我,等我把采花大盗的头砍下来,你再原谅我也不迟。” “……”温庭姝板起脸,“不要说如此可怕的话。” 江宴看着她严肃的模样,有些想笑,又有点想捏捏她的脸,好歹忍住了,“抱歉,吓到你了么?” 温庭姝不想回答,转移话题:“今日那封信怎么回事?” 江宴见她说起信,便凑近她,眼神专注地看着她,“你昨夜不是抱怨我没给你回信么?我回去想了下,这的确是我的错,便给你回了信,你有对我不满意的地方,不好意思当面说的,可以写在信中,我会接受你的调-教。” 说起‘调-教’两字他咬得又轻又暧昧,仿佛用眼神轻薄了她一番,温庭姝还是受不了他的轻佻无耻而羞红了脸。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般话来?”温庭姝嗔道,调-教两字她们多用于主人对待下人身上,对下人才用调-教,他明明身份比她尊贵,却还故意用调-教两字来戏弄她,所以温庭姝觉得他太轻薄无耻。 江宴见她羞得不能自已,一副小媳妇儿似的,只觉不能再待下去,不然自己可能忍不住要欺负她了,“这几日我可能无空来找你,你不要觉得寂寞,待我把那采花大盗抓住之后,我会来陪你。” 温庭姝闻言不由蹙了眉,抬起眸看他,正色道:“我没觉得寂寞。你不必陪我。” “是么?”江宴失笑,伸手轻搂着她的腰,俯首凝望她,“前几日不是抱怨我不来找你了?” 温庭姝想到昨夜自己冲动说出口的话,不由一阵懊悔,一时忘了江宴的手还在搂着她腰肢,江宴趁她苦恼之时,蓦然吻了下她的面颊,才好笑放开她转身离去。 秋月一直守在外头,闲着没事,又借着月色在庭院里找自己的耳环,那耳环是她最喜欢的,丢了一只,另一只便不好戴了,她觉得十分可惜,正找着,门声响,是江宴走出来,她刚要走上前,只见屋檐跃下一条人影,堪堪挡在她面前,秋月心口跳了几跳,不由得怀疑这块大木头是故意在吓她。 然而李擎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秋月,径自上前向江宴抱拳行礼,秋月见状干脆躲到一旁,江宴叮嘱李擎几句,便大步离去。 江宴走后,秋月正准备回屋伺候小姐,却被李擎喊住:“秋月姑娘。” 秋月没好气地回头,“做什么?” 李擎走上前,朝着她伸手,摊开掌心:“你可是在找这耳环?” 秋月看到自己一直在找的耳环竟凭空出现,心中一喜,本来想感谢他,转念一想,他早捡到了自己的耳环,却看着她找了半天,也不提醒她?而且他若没捡到,没准她早就找到了,正因为他捡了去,才害她找了这般久,这根本就是他的错!秋月猛地从他手上夺走自己耳环,恨恨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他,掉头回了屋子。 李擎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不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秋月一进屋,便看到温庭姝坐在美人榻上,捂着面颊失神。 秋月连唤两声,她才答应,秋月看着她香腮一直泛着红晕,便像是抹了胭脂似的,“小姐,你脸怎这般红?可是发热了?” “好端端的发什么热?”温庭姝嗔了她一眼,随后掩饰性地别开脸,“回去了吧。” “哦。”秋月也没多想。 温庭姝回屋的一路,不由回想方才江宴在屋中对她说的甜言蜜语以及面颊一吻,心跳渐渐加快起来,心也有些混乱,明知不该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可是心却不由自主地为之所动。 * * * 第二日,温庭姝去了李府看望李秀英,李秀英比前几日更清瘦了一些,面色也更加不好,温庭姝看在眼里十分担心,让温庭姝更加担心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曾打掉,温庭姝问了缘由后,才知道李秀英不知道去哪里找滑胎药,也不敢让人去药铺买,怕被人发现。而且就连怀身孕也是她自己判断的,只因为她两个多月没有来月事。打胎这事得做得极其隐秘,温庭姝想来想去突然想到柯无忧,她记得那夜柯无忧与她提过,她是个大夫,让她若是有女儿家羞于启齿的病症什么的便可去找她。温庭姝便与李秀英提起柯无忧,李秀英听说柯无忧是个女大夫,又乐于助人也乐意请她帮忙。 从李府出来之后,温庭姝便坐上轿子去到街上,置办一些礼品之后,便往妇好酒肆的方向而去,那夜过后,她是有打算备礼去妇好酒肆答谢柯无忧的,所以早就打听过妇好酒肆的地址。 温庭姝去到妇好酒肆时,柯无忧正在柜台前捣鼓自己的脸,江宴要她扮作女装去引诱采花大盗,然而她鲜少着女装,以前虽然穿过,但她从来不涂粉抹脂,因此她根本不会装扮自己。 温庭姝一进屋便看到柜台内站着一脸上五彩缤纷的女子,不由吃了一惊,没有认出是柯无忧。 “温小姐,你怎么来了?”柯无忧惊讶道。 听到声音,温庭姝才认出是柯无忧,“柯……公子。”因为她今日穿的女装,所以温庭姝叫她公子时,颇觉别扭。 柯无忧嫌弃地撇下手中的玩意儿,用布块擦了擦手,这才走出柜台,迎接上前,温庭姝让秋月将把礼品送上,“此次前来一是为了答谢那夜的帮助,二是有件事想请柯公子帮忙。” 在来时的路上,温庭姝还是将那夜的事告诉了秋月,秋月听闻之后终于明白她那夜的反常,内心既感到后怕又悔恨自己不该贪看戏,哭得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红的。 “温小姐太客气了,带什么礼啊。”柯无忧让秋月将礼品放在柜台上,“温小姐且坐着等我一下,我进去洗洗脸。”言罢便进内屋去了,没片刻,一脸干净的出来。 给温庭姝端上茶之后,柯无忧大咧咧地往她身上椅子一坐,开门见山:“温小姐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尽管说便是。” 温庭姝见她如此直爽,内心不由对她喜爱几分,这才与她说起李秀英的事,但没有说出李秀英的名字。 柯无忧听完温庭姝的述说之后,眉头不由蹙起,好片刻才道:“打胎的药是有,但这个药是危险的东西,不可轻易服用,也要看看那位小姐的身体状况,她若是愿意,我可以亲自去帮她看一看。” 温庭姝起身拜谢,“多谢柯公子。” 柯无忧忙扶着她的手臂,笑嘻嘻道:“不必客气。”她往外头看了眼天色,才回头与温庭姝道:“我这几日也只有今日有空,趁现在天还早,现在便与你同去如何?你且放心,那位小姐我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她的事。” 温庭姝微微一笑,诚恳道:“柯公子,我信得过你。” 柯无忧拿上药箱,关了酒肆的门,便坐上温庭姝的轿子一同去往李府。 坐上轿子后,柯无忧便一直用一种奇怪眼神看着温庭姝,看得温庭姝有些窘迫,正欲说话,却听柯无忧笑着说道: “你喜欢江世子吧。” 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陈述的语气。 温庭姝瞬间面红耳赤,不知所措起来,她原本还觉得她人好,如今却觉得她有些无礼了,正不知如何回话时,却又听她说道: “温小姐,你可还记得江世子受伤那夜?我在他的宅邸碰见过你。” 温庭姝先是一怔,随后蓦然回想起那夜她匆匆离去碰到的男子,那男子好像就是柯无忧,怪不得她觉得她有些熟悉,“原来是你啊。”温庭姝说道,柯无忧定然以为她是江宴的情人,温庭姝脸一红,顿时感到无比羞愧,她小声解释道:“我与他……不是情人关系。” “我知晓,若是情人,那夜他便不会抱着你来找我了。”柯无忧笑道,想到江宴让她做的事,她内心不由对他心生几分不满,便道:“温小姐,我认识江世子许久,对他稍有了解,江世子是一个很完美的情人,但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一旦你成为他的情人,他会对你甜言蜜语,无微不至,让你感觉到你是他最重要的人,但其实不然……” 温庭姝闻言面色微变,觉得柯无忧说得似乎很对,江宴如今对她便是各种甜言蜜语,而且无微不至,她虽然不信自己对他十分重要,但偶尔在他的甜言蜜语攻势下,也会禁不住心生错觉。 柯无忧又道:“这是他的对待情人的方式,在这段关系存续期间,他甚至可以为情人付出生命,但这其实并不是爱,而是他认为,这是责任,又或者可以说是侠义心肠。” 温庭姝面色微白,她想到了白云寺发生的事,江宴因她受了重伤的事,她的确不认为江宴是因为爱她,可是被柯无忧这么一说,她内心仍旧忍不住往下一沉。 “他允许自己的情人不只有他一个人,他会包容她的一切,就像是神包容凡人一般,但这根本不是爱情,因为爱情是自私,是占有。” 柯无忧看着温庭姝面色变得凝重,内心暗暗得意,随后问道:“温小姐,他可有吃你夫君的醋?对你可曾表示过占有欲?” 温庭姝不用多想,便知晓了答案,答案是:没有。他不仅不会吃宋子卿的醋,还会把她推给宋子卿,温庭姝心口突然一阵犯寒,如堕冰雪之中,她下意识的回:“没有。” “所以你千万不要上他的当,他只是想和你来一段短暂的露水情缘,又或者是享受背德带来的刺激感。他若是爱你,就会吃你夫君的醋,想要把你占为己有,不会让你继续留在你夫君的身边。” 温庭姝没有注意到柯无忧脸上得逞的笑容,只是想着自己看到他和苏雁儿在一起,内心会感到很难受,不喜欢他接触别的女人,可是江宴却从来不会,哪怕她和她夫君再亲密他都不会,那天夜里,她服了春-药,他却说要把她夫君叫来,当时他明明说得十分干脆,毫不犹豫。 果然,这个男人的情意不能相信。 第43章 (一更) “丑也给我忍着。”…… 温庭姝与柯无忧同进了李府, 见了陈氏。 温庭姝只说今日见李秀英面色不好,与李秀英商量了请个女大夫帮她看看,陈氏得知李秀英愿意看病, 这女大夫又是温庭姝认识的, 心中信得过, 便欢欢喜喜地让人领着她们去了李秀英的闺楼。 刚上到闺楼, 李秀英便迎了出来,只因方才便听丫鬟说温庭姝带了女大夫来。 柯无忧看了她一眼, 只见她穿素色夹纱短袄, 下边一条桃红色绉纱裙,云鬟不整, 小脸惨白, 她的容貌算不上大美人, 容貌也不及温庭姝, 瓜子脸,樱桃小口,眉目很清秀,透着几分才气, 一举一动的气质亦是大家闺秀的风范。秀英秀英, 当真人如其名。 陈氏原本想留下看看女儿的情况,但柯无忧却笑盈盈地看着陈氏道:“夫人, 我给人看病时向来喜欢旁边人少一些, 如此才不会影响我的判断,还请夫人见谅。” 陈氏没办法, 只能出去外房和温庭姝一起耐心等待。 没多久柯无忧走了出来,拿着张药方递给陈氏,表情轻松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忧, 令爱只是忧虑伤脾,肝火旺盛,导致经期不调,夜间难寐,饮食顿减,这并不是什么大病,只要按照我开的药来调养身体,两三个月即可痊愈。” “多谢柯大夫。”陈氏看她说得干脆,内心不由信服。 一旁的温庭姝听着却十分疑惑,李秀英既有了身孕怎么能够再开调理经期的药,就算是为了打发陈氏,也不应该开这种药。 “夫人可以去抓药了,我再叮嘱令爱一些话。”柯无忧含笑说道。 陈氏再三感谢着离去。 待陈氏离去之后,温庭姝才担忧地问道:“柯公子,秀英这是?” 柯无忧笑着走进内房,温庭姝也跟了进去,见李秀英歪靠在榻上,先前的满面愁容不复存在,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看到温庭姝,她面上不禁露出一个惭愧的神情。 柯无忧笑嘻嘻地说道:“秀英小姐根本没怀身孕,是你们杞人忧天了。”末了又摇了摇头,感慨了句:“真是傻姑娘。” 温庭姝闻言一愣,随后蓦然松了口气,紧接着内心又生疑惑,“可是,秀英不是说她两个多月没来月事了?” “如我方才所言,她本身就有些弱症,这些天又忧虑伤脾,肝火旺盛,才导致月事停滞,并不是因为怀有身孕的原因。况且,我听闻秀英小姐说,那男人用了如意套,所以她根本不可能会怀身孕。” 听李秀英说,那男人也曾告诉她用了些东西不会怀身孕,李秀英当时是相信的,然而这些天月事没来,加上那男人又没有再来找她,她便觉得是那男人欺骗她。 那男人不止知晓如意套,还知晓避子衣这一个她自己取的名,所以柯无忧怀疑那男人是她的买主。 柯无忧首先排除了江宴,根据李秀英描述的时间,她和那男人还好的时候,江宴正在追剿浪人,根本没时间去勾搭她,而且江宴应该不会做这种让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失去贞操的事,江世子这人向来最喜欢同情和保护弱者。 在汴阳城中,除了江宴,她还把如意套卖给过知府继夫人,让她劝知府大人用,剩下还有三人,一个是富商,大腹便便,满脸麻子,李秀英大概是看不上他,还有一个倒是个年轻俊美的男子,看派头又极富贵,不过人家是京中来的,只是途径汴阳而已。剩下的最后一人最是有可能,世家子弟,又是青年才俊,不过虽然猜到,柯无忧也不好说出来。 “何为如意套?”温庭姝不禁有些好奇地问,她从来不曾听闻这东西,为何用了它就不会怀身孕? 见温庭姝问起,柯无忧微笑着回答:“这如意套有个易懂的名字,叫避子衣。”想着屋中这两位小姐都是知晓男女之事的了,她便没有避讳什么,“男人在与女人欢好之前,将如意套冠于龙阳之首,再行交-媾,便可达到避子目的。” 温庭姝没想到这如意套竟然是这种羞人的东西,脸瞬间一热,不敢再往下问。 柯无忧却没有理会她的害羞,仍旧说道:“这东西比避子汤更好,因为它不止可以避免怀孕,而且亦可防止男女双方染疾。避子汤对女人的伤害大,但这东西不会伤害到女人,反倒是不利于男人,因为不如赤身爽快。” “柯公子快别说了,这些话……”实在羞人,温庭姝向来不喜欢在人前讨论床笫之事,也不喜欢做这种事。 柯无忧暧昧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温小姐,我之所以说这些也是为你们好。若你不想怀身孕,便可劝夫君用这个东西,而且你的夫君若是外边拈花惹草,就很有可能染上脏病,这病很有可能在你们行房时传染给你,这时候劝男人如意套便是保护你自己的身体。” 温庭姝这才知柯无忧是好意,只是听着这些话实在让人难为情,便只是对着她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这东西究竟何物所制?” 李秀英虽然也害羞,但却不避讳这事,她与温庭姝的情况不一般,她与那负心汉当初是你情我愿,她知晓做那种事女人也能够快活,当初她看到那东西是便一直好奇是何物制成,只是她一直不好意思问那负心汉。 “用的是羊的小肠。不过这如意套制作过程十分繁琐,很少人卖这东西。”柯无忧倒是想把这东西普及,只是得有买家,才会有卖家。男人不爱用,这东西自然没办法普及,“这种东西是极好的,温小姐若是想要,我可以送你一些。”柯无忧忽然凑近温庭姝,轻笑说道。 温庭姝猝不及防她突然凑过来对她说这种话,瞬间红了脸。 “说起这如意套,那江世子可是我的大买主。”柯无忧隐有深意地瞥了眼温庭姝,便是在这种时刻,柯无忧也不忘摆江宴一道。 温庭姝怔了好片刻,才反应过来,眸中掠过恼色。江宴买这些如意套的用途可想而知,温庭姝知晓那男人在未遇见她之前,肯定会有情人,只是,他不会在追求她的同时,身边女人还不断吧?虽说以她的身份管不了他去找别的女人,但她仍旧忍不住心生些许愤怒。 李秀英没有察觉到温庭姝的不对劲,她一心在柯无忧方才的话上,她在猜测那负心汉的如意套会不会是柯无忧卖给他的,若是如此,柯无忧会不会已经知晓那个男人是谁?念头一生,李秀英顿时感到赧颜,不愿再讨论如意套一事。 随后又想到自己的清白已毁,就算没有身孕,到了夫家也会被指指点点,届时她该如何自处?她内心无比懊悔,悔不该当初受了负心汉的引诱,做下这苟且之事来。 听闻李秀英一声短叹,温庭姝和柯无忧不由齐齐看向她,柯无忧先问道:“秀英小姐,可是还有什么烦恼?” 李秀英泫然欲泣道:“我这事两位也已经知晓,我在你们面前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如今我这身子已经被人糟蹋,若是还要颜面的话,便应该一死了之,我先前也已经自尽一次,只是没能够成功,还累得我母亲为我伤心欲绝,我实在不忍心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只能苟且偷生。只是我如今做了不干不净的事,清白已毁,他日去了夫家,定会被夫家说三道四,李府的颜面也要被我带累,我真不知晓该如何是好……”说着不禁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柯无忧不由皱起秀气的眉,冷声道:“别说什么糟蹋不糟蹋的话,你那负心汉还没死呢,哪轮得到你。” 温庭姝和李秀英都惊了下,没想到柯无忧会说这种话,虽然语气差,但能够给人感觉她是好心。 柯无忧继续道:“男人未成亲之前,都可以随意勾搭女人,女人找个情人,怎可说是不守妇道?他们说你错,并非你真有错,对错在心间,不在一纸女诫上。”说到此,她语气一变,讥讽地笑道:“你只要用足够的智慧,便能够将那些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男人耍得团团转。” 温庭姝和李秀英皆觉得柯无忧这番话有些惊世骇俗,可是听着又莫名的有道理,因此都没有开口反驳,只静静地听着。 柯无忧又笑嘻嘻道:“不过是个落红而已,洞房花烛夜提前备好一条带血的绣帕,到时洞房时多劝新郎喝几杯,上了床将灯一灭,你再装作生手,把带血的绣帕替换上,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温庭姝和李秀英听闻柯无忧的主意不由面面相觑,脸又红又热,可又无言反驳,若想将此事瞒过去,似乎也只能如此,但这未免太过于荒唐。 从李家出来,太阳已经偏西,柯无忧仍坐上温庭姝的轿子,“温小姐不必送我回酒肆了,过了这条街便停轿吧,我刚好要办点事。” 温庭姝微颔首,道:“好。” 温庭姝这轿子不大,两人坐在一起便十分靠近,柯无忧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今日我帮了温小姐这一忙,温小姐可否也帮我一忙?” 温庭姝莞尔一笑,十分真诚道:“柯公子且说,若我帮得上忙,一定尽力而为。” “只是一小忙而已。”柯无忧微笑道:“温小姐可知晓,江世子打算亲自抓那采花大盗?” 温庭姝脸上掠过不自然之色,低声道:“听他说了。” “我听闻上次在白云寺,江世子为了救你,受了重伤,我想你应该知晓,他不单单只是定北侯世子了吧。”柯无忧笑道。 温庭姝想了想,说道:“他好像还是某一个组织的领袖?” “没错,他还是我们剑啸阁的尊主。”柯无忧挑挑了眉道,“组织原本就想要抓那采花大盗,只是一直没有抓到,江世子如今打算参与其中,而我们准备引诱那采花大盗上钩,诱饵便是我。”柯无言感慨一声,“他们要我扮作一端正守礼,恪守妇道的美艳寡妇,今日你也看到了,我根本不会打扮,明日温小姐可否再来一趟妇好酒肆,帮我妆掠一番?” 温庭姝有些犹豫,“我能做到么?”温庭姝其实有些跃跃欲试,想帮上点忙,可是又有些担忧,“万一耽误了你们的事,我的罪过便大了。” 柯无忧笑了笑,“我听闻温小姐画技很好,采花大盗的画像,想必是温小姐画的吧?” 温庭姝脸微微一红,随后点了点头。 “温小姐,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们找这采花大盗还要废一番功夫,你在这件事上出了很大的力,你完全可以继续参与到此事中。”柯无忧笑道。 温庭姝她没想到自己一个后宅女人竟然也能在抓采花大盗,为民除害一事上出力,内心不禁感到一阵雀跃,又莫名有种与江宴更加靠近的感觉,她唇边不由浮起笑意,“好,我明日一定会去的。” “若是江世子今夜找你,你可别与他说,我拜托你此事,他肯定不会同意你参与此事。”柯无忧一脸促狭地说道。 温庭姝脸晕红潮,语气带点薄嗔:“我做什么与他无干,何须他同意?” “如此便好。”柯无忧笑嘻嘻道。 是夜,并未发生柯无忧担心的事,江宴根本没有来找她,温庭姝也没有去梨香小院,因为记住江宴与她说过的话,觉得还是待在屋里最安全。 入夜之后,温庭姝便让春花检查各处门户有无落锁,自己卸妆洗漱之后,得知宋子卿宿在苏雁儿那处,便让秋月将门窗关闭闩好,这一夜,秋月仍将小榻搬到温庭姝的床榻旁,陪着温庭姝睡。 一宿无话。 次日温庭姝赶早起来,洗漱妆掠完毕之后,苏雁儿也来了,两人一同去给孙氏请安,温庭姝与孙氏说自己受了闺友的邀请,要出门一趟,回院子之后,碰到宋子卿从书房那处归来。 “夫君,用早膳了么?”温庭姝因为心情愉悦,对着宋子卿也笑意盈盈。 宋子卿心中一动,只当她露出这笑容是为了与自己和好,便道:“还没吃。” 温庭姝只能顺着他的话接道:“那夫君要在这吃么?妾身还没吃。” 宋子卿原本答应了和苏雁儿一起吃,此刻听闻温庭姝的话,却不由自主地回答:“好。” 吃早膳时,温庭姝也和宋子卿提了自己要出去寻闺友,宋子卿这次没多问,只说了句好。两人吃完早膳,待宋子卿去了书房,温庭姝让春花留在府中帮她照看各处,自己则带着秋月出了门,往妇好酒肆而去。 去到妇好酒肆,温庭姝一踏进酒肆门槛便看到了江宴,她不由吃了一惊,没想到江宴此刻也在。 他的打扮和当初在白云寺里一样,一袭玄色劲装,面上罩着雕刻曼珠沙华的半面具,一手支着头,歪靠着桌前,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坐姿十分随意散漫。 看到温庭姝,他凤眸掠过微讶之色,随后站起身,朝着她踱步而来,“温小姐,你怎么来了?” 温庭姝没回话,看了眼在柜台内朝着她使眼色的柯无忧。 江宴寻着她的视线看向柯无忧,对上狡黠的目光,目光微凝,回头看向温庭姝,“来做什么?” 他穿着这身衣服,带着面具,温庭姝面对他时总有股压迫感,不敢与他对视,她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柯公子请我前来帮她妆掠。” “你们什么时候见面了?”江宴凤眸微眯了下。 温庭姝想到昨天与柯无忧的对话,不由抬眸看 了他一眼,蹙眉道:“这个与你无关吧?” 江宴目光紧盯着她片刻,忽然笑了,拉起她的手径自走进里面的屋子,关上门,拉上门闩,外头传来柯无忧不满的叫喊: “喂喂,尊主,这可是别人的地盘,你可不能胡来啊。” 江宴不理会柯无忧的声音,将温庭姝逼至墙边,一手撑着墙上,俯身凝望着她,温庭姝目光略微躲开。 江宴并未生气,只是轻笑着调侃:“之前不是担心这担心那的,现在胆子怎这般大,你夫君若是知晓你做这些事,你要怎么办?” “我又没做什么。”温庭姝见他提起宋子卿,不由又想到柯无忧昨天对她说过的话,然后抬眸多看了他一眼,然而他一半的脸被面具遮挡些,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温庭姝别开脸,低声道了句:“你这面具真丑。” “……”江宴觉得温庭姝今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客气,还爱与他唱反调,江宴气笑:“丑也给我忍着。” 温庭姝抿唇不语。 江宴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才问:“柯无忧与你说了我们的计划?” 温庭姝点点头。 “真想帮忙?”江宴又问。 温庭姝这次重重点头。 江宴摇了摇头,直起身,无奈道:“你就倔吧,随你。” 言罢打开门走了出去。 温庭姝站在原地呆了片刻,果然如柯无忧所说,他就算不高兴,不满意也会包容自己,这就是柯无忧口中的完美情人么?不过她也不是他的情人,毕竟两人并没有做那种事,想到柯无忧说的如意套,温庭姝心里又莫名堵了起来。 金桂酒楼是城中一家百年老店,此刻正值黄昏时分,酒客纷至沓来,楼上楼下皆十分的热闹。 二楼靠窗的雅座上坐着一年轻斯文的男人,他点了壶酒,几样下酒小菜,他是这酒楼的常客,每次来都会待两个时辰左右,酒楼里的伙计都认得他。 男人一边饮着酒,视线时而望着楼下,时而观察着酒楼四周,目不停歇,就在这时,一抹倩影忽地进入他的视野之中。 那是一个浑身缟素的女子,头上戴着一朵白花,除此之外,并无别的头饰,耳边戴着一副珍珠耳环,脸上蒙着脸纱,看不清样貌,但身段纤柔颀长,轻行缓步,举止十分端正。 男人不由多看了女人两眼,恰好那女人也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女人像是慌了下,忙微低视线,随后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看到了么?那位便是城南街狮子小巷新来的寡妇王巧娘。” 男人刚收回视线便听闻前桌的两名汉子聊起那位女子,不由竖耳细听。 “原来是她啊,真是个可怜的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听闻这王巧娘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知是不是真的?”背对着男人的大个子说道。 “怎么不真?我有幸见过一面,生得简直天仙一般。”那壮汉一脸垂涎地说道。 “虽是寡妇,但要是能把她娶回家去当婆娘,也值了。”大个子感慨道。 壮汉冷笑一声,“你想得可美,这寡妇可看不可吃,自从她搬到狮子巷,多少男人跑到她家门口想勾搭她,都被她赶了出去,也有人上门提过亲,不过也被这王巧娘给拒绝了,都说这王巧娘端正贞洁,只一心守着她那死鬼丈夫的牌位。真是可惜了一位美娇娘。” 大个子又道:“不过你说这寡妇端正贞洁,她怎么还跑到这人来人往的酒楼里来了。” 壮汉道:“我听人说,她婆婆生病了,大概是想给她婆婆买点好吃的吧。” 壮汉话音刚落,店伙计上到楼来,将一油纸包递到女人手中,然后说道:“希望姑娘的婆婆吃了我们酒楼的挂炉烧鸭能够早日康健。” “多谢小哥的吉言。”女子声音娇脆动听,随后起身缓缓下了楼。 壮汉对大个子说道:“你看我说的对吧。” 大个子道:“还真是。” 两人不再讨论寡妇的事,继续喝酒闲谈。 听完两人对话的男人放下酒杯,唇边露出笑容,随后起身去付了账。 是夜,城南街狮子巷一小宅中,庭院深深,月色如练。 寡妇王巧娘在庭院里持香拜完月之后,在丫鬟的陪同之下回到自己的房中,“小花,我口渴了,你给我冲杯茶来喝。” 丫鬟小花走到桌前拿起茶壶给王巧娘倒了杯茶,将茶递给王巧娘,王巧娘二话不说将茶一饮而尽,随后对小花道:“你去睡吧,我也准备睡了。” 小花出去后,王巧娘将门闩上,回到桌前坐下,随后像是感觉十分燥热一般扯了扯衣襟口,露出白嫩嫩的肌肤,一边低喃着:“怎么这般热啊。” 她起身正要走向床,突然从床底下钻出一条人影,吓得王巧娘倒躲倒躲,一副惊慌失色的模样,娇声喝道:“你是何人?” “是你的死鬼丈夫请来帮你排遣寂寞的。”男人笑得淫-荡,挨身上前。 王巧娘频频后退,又羞又怕,“你……你难不成就是那官府正在通缉的采花大盗?”一边退至窗前。 “没错,就是我。”男人嘻嘻笑道,随后扑过去搂住王巧娘。 王巧娘脸上忽然露出一浅浅笑容,“那你可知我是谁?” 男人看着她的笑容,不觉愣了下,下意识问:“你是谁?” 王巧娘厉声道:“我是来取你狗命的你老娘!”言罢手一挥,将一把粉末撒在他脸上,随后一脚踹向他的裤-裆,同时躲开,随后一团黑影蓦然破窗而入,寒光闪过,鲜血飞溅,采花大盗被一剑割喉,倒地身亡。 江宴神色从容地用手帕擦干净剑上的鲜血,随后收起剑。 “真狠。”一旁扮作王巧娘的柯无忧看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采花贼,啧啧感慨,他们这计划可谓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不过很值,他们并不想冤枉一个好人。 第44章 “你喂我。” 温庭姝站在书房的窗外, 早上细碎的金辉穿过榕树的树隙映入她的眼帘,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站了许久, 温庭姝一夜未睡好, 起来得也很早, 却不见犯困, 心一直提着。 不知晓江宴他们有没有抓到采花大盗,昨天她帮着柯无忧妆掠之后便回了宋府, 因此并不知晓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希望世子和柯公子都平安无事,温庭姝面上难掩愁容, 转身回了案前。 秋月提着食盒走进梨香小院, 温庭姝一早洗漱梳妆完毕去了孙氏那后, 便来了梨香小院, 至今不曾吃早膳,秋月便去厨房拿了些点心过来,刚进入庭院,便一条人影蓦然从高墙那边翻过来, 秋月猛地惊了一跳, 直到那人站定之后,秋月才看清那人是李擎。 秋月终于知晓他是如何躲过宋府人视线的, 原来是直接翻墙而来。 秋月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又来了?”尽管知晓他是受命而来,秋月还是没好气地问道。 李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秋月, 表情一丝一毫未变,“请把这信交给你家小姐。”言罢转身即走。 “等一下。”秋月不高兴地唤住他,觉得这人真像是块木头疙瘩, 待李擎不解地回过头,秋月端得一副审问犯人的语气,问道:“我问你,信是世子给的?” 李擎回答到:“是的。” 秋月又问:“你从那边过来,没人发现么?” 李擎回到:“那边是一处园亭,主人去了京城,如今那里无人,不会有人发现。” 秋月放下心来,见他沉默寡言,只觉十分无趣,懒得再与他废话,“你可以走了。” 李擎也不明白这秋月姑娘为何一看自己就生气,想了想,大概是上次把她拍晕一事让她记到今日。 “上次把你打晕一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李擎很严肃地说道。 现在才道歉已经太迟,而且道歉没用,他要愿意给她打一顿她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不过秋月现在没工夫和他掰扯,“那事我早忘了,你走吧。”秋月冷冷回了句,便没有理会他进了屋。 温庭姝正在书案前看书,见秋月进来便问: “秋月,你方才与谁在说话?” 秋月一边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说道:“是世子的随从,他替世子带来了信。”言罢走过去,将信递给温庭姝,“小姐,你早上都没吃东西,先吃点东西吧。” “放那吧,我待会儿吃。”温庭姝心不在焉地回答,说着便拆开了火漆,打开江宴给她的信: 怕你担忧,所以提前写信告知你,我已经将采花大盗的脑袋砍下,但因为你不喜欢血腥,所以我决定不带他的头来见你了。 温庭姝看到此处,只觉得心口咚咚乱跳,脖子生凉,就算他不把采花大盗的头,光是看这封信,她已经感到十分惊惧。 温庭姝继续往下看: 你已经决定好要原谅我了么?今夜月上柳梢,我希望能够与你在梨香小院相见,期待你的奖赏。 奖赏?温庭姝蹙了蹙眉,不是说是给她的赔礼么?怎么又要奖赏? 温庭姝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匣子内,里面还放着江宴上次的那一封,温庭姝锁好匣子后,才走到桌前,秋月已经将早点放到桌上,一盅肉粥,还有几个小汤包,一小碟白米糕。 温庭姝捻起一块白米糕,尝了口,不由微微一笑,“今天的米糕倒是比平常的更好吃,你也吃一块。”温庭姝拿起一块,递给秋月。 “多谢小姐。”秋月拿起尝了口,觉得和平日里吃的没什么区别,一看温庭姝,见她眉含喜色,面带笑容,不禁偷笑起来,这哪是米糕好吃,是因为小姐心情好的缘故,也不知晓江世子信中写了什么,让小姐如此高兴。 “是啊,这米糕比平时更加清甜了些。”秋月配合着她说道。 温庭姝点点头,突然想到江宴向她索要奖赏的事,不如给他做些点心?他救了自己,又抓住采花大盗,自己的确应该为他做一点事情。 温庭姝知晓江宴想要的奖赏肯定不会是这个,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个。 “秋月,你不是会做很多点心么?待会儿你教我一下可好?”温庭姝小声的问,脸上露出腼腆之色。 秋月有些诧异,小姐平日里都不会进厨房的,怎么突然要她教她做点心?秋月想了想,顿时明白过来,“小姐是要给世子做点心么?” 温庭姝面上一热,微颔首:“嗯。” 秋月有些愁,“奴婢是可以教小姐,可是小姐要进厨房做点心,姑爷他们定会知晓的,到时小姐如何解释?” 温庭姝笑了笑,“无妨,就说做给夫君吃的。” 秋月点点头,也笑了,“这也行。” 两人商量要完做什么点心之后,便离开了梨香小院,温庭姝回到屋中,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又处理了些事情,便带着秋月去了厨房,春花也要跟去。 去的路上,秋月不禁奚落了春花一番,“你做什么跟来?不在屋中躲着。” “若是做点心,我也帮得上忙。”春花有些惭愧,温庭姝近来总爱去梨香小院,春花不敢跟去,因为她怕鬼,比秋月怕多了,虽然秋月和她说亏心事做多了才怕鬼,她觉得自己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但是她仍旧怕。 厨房里的人得知她们的少奶奶要亲自下厨做点心给大公子吃都十分惊奇,随后将厨房收拾得整整洁洁才请温庭姝进去。 温庭姝之前没做过点心,但她的手很灵巧,看着秋月做一遍自己便学会了,让人从中午一直忙活到太阳偏西,温庭姝做了四样:栗糕,赤豆猪油松糕,银丝卷,小麻团。 温庭姝让春花送了些去给孙氏和佩秋,不过送去的都是秋月和春花做的,留给宋子卿的也是,给江宴的才是温庭姝自己亲手做的,不过做得没秋月做的好。 晚膳时,宋子卿得知温庭姝亲自下厨为他做点心,表情很是诧异,随后每样都尝了些,一边吃还一边夸奖温庭姝做的很好吃,站在一旁伺候的秋月不禁暗暗偷笑,春花不明所以,频频看向秋月,待温庭姝放她们去吃晚膳后,春花才问:“你方才笑什么?” 秋月仍旧抿着嘴笑,“没什么,只是从未见过姑爷夸小姐,觉得很稀罕。” 春花觉得她莫名其妙,不再搭理她。 是夜,宋子卿原本打算留宿在主院,但温庭姝说来了月事不方便,宋子卿没办法只能去了苏雁儿那处留宿。温庭姝其实骗了宋子卿,他今夜并未来月事,按时间应该是明日才会来。 月上柳梢头,温庭姝按照约定……也不算约定,是江宴单方面想见她的,温庭姝只是觉得对待救命恩人不应该太冷漠,所以才前来,还给他做了一些点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自从前天柯无忧与她说了那样一番话后,温庭姝便更加坚定了自己不能再被江宴蛊惑的信念,她不能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在他心目中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不过确实如柯无忧所说,江宴会对她甜言蜜语,无微不至,让她禁不住地感觉到自己好像是他最重要的人。 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他对情人本身便是如此,不会因人而异。 温庭姝来到梨香小院时,江宴一如既往地已经等在那里,他坐在她平日里坐的圈椅上,手肘靠着扶手上,掌心轻抵着额角,又换回了那身艳丽的红衣,灯光之下,他修眉凤眸,朱唇挺鼻,端得一派优雅华贵。 虽然他说她的书无趣,但还是看得十分专注,温庭姝一进屋,他便笑着放下了书,朝着她走来,“我想你也该来了。”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温庭姝忍不住,“我若是不来呢?” 江宴微俯首,在咫尺之间温柔地凝望着她,“你舍得不来么?” 他突然的靠近让温庭姝吓了一跳,那双深邃的凤眸之中映出她惊慌失措的身影,温庭姝蓦然转身,佯装淡定地走到桌前,将食盒放下,内心却恨自己没用,总在他面前失态。 江宴走到她身后,好奇地看着食盒,笑问:“什么东西?” 温庭姝努力忽视身后凑过来的人,抬起纤手,轻轻打开食盒,没有回头,若无其事的说道:“栗糕,赤豆猪油松糕,银丝卷,小麻团,有没有你爱吃的?” 江宴看着食盒里的点心,有点微诧:“你亲手做的么?” 温庭姝微颔首,“嗯。”她声音很小,像是有些害羞似的,“第一次做,可能不大好吃。” 江宴狭长的凤眸小幅度地抬了下,定定地落在她的侧脸上,没有在意她那一句可能不是太好吃,只是问道:“为我做的?” 温庭姝抿着嘴,有些难为情起来,只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江宴轻笑,声音透着一丝愉悦,“还没有女人为我做过吃的,看起来很好吃,我刚好很饿,我会把它吃完的。” 已经过了吃饭的点,也不知他话是真是假。温庭姝心中暗忖,只是不等她多想,江宴便携起她的手,神色认真地说道:“你的手如此柔嫩,不应该做这种事情,若是伤到了我会心疼。不过偶尔做一次没关系。” 温庭姝脸一阵发烧,觉得这男人不说甜言蜜语好像就不会说话了,温庭姝抽回手,板起脸:“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江宴含笑坐到椅子上,却没有动手,仍旧看着温庭姝,凤眸灼灼生辉,“你喂我。” 温庭姝只觉得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回:“你没手么?”话刚出口,又觉自己太过失礼,正要说点什么挽回,却听江宴说道:“受伤了。” 温庭姝惊了下,“怎么会受伤?要不要紧?”温庭姝急问,眸中掠过担忧之色,他昨夜未在信中说他受了伤,她只道他安然无恙。 江宴压着想要上翘的唇角,淡淡地说道:“不是很严重,你要看看么?” 温庭姝听闻不是很严重,心稍稍安定,但仍旧担心,“伤在哪里?” 江宴略一思索,道:“我把衣服脱了你看看便知晓了。”说着便要伸手除去腰带。 “别脱!”温庭姝慌了下,忙道,而后视线对上他要笑不笑的神情,终于意识到他在戏弄自己,温庭姝气道:“你骗我?” 江宴莞尔一笑,“谁让你好骗。” “你……”温庭姝又气又羞,不想再搭理她,转身走到书案前坐下,拿起他拿过的翻看起来,他看的是《礼记》,温庭姝暗忖,这个人真该好好学一下礼义廉耻,整日没个正经。 江宴捻起一小块栗糕,放在嘴里品尝了下,觉得滋味还不错,被人关心的感觉也不错,江宴暗想,随后拍干净手,转头看向书案旁,见温庭姝正低着头像是专注地看着书,然而脸却红红的。 江宴凤眸微眯了下,起身走过去,在温庭姝诧异的目光下,伸手握着圈椅扶手,往他的方向一挪,使温庭姝整个人面对着自己。 江宴弯下腰注视着她,声音低沉:“答应给我的奖赏呢?” 她何时答应给他奖赏了?温庭姝觉得这人简直无耻到极致,但温庭姝也不想与他争论此事,便当那点心是给他的奖赏吧,温庭姝鼓足勇气与他对视,“已经给了。” 江宴扬了下眉,“那点心?” 温庭姝点点头,身子不觉地往后靠,以书挡在自己的胸前。 江宴自是留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摇头一笑,又轻叹一声,“是我太贪心了……” 你明白就好。温庭姝暗想。 江宴视线落在她手中的书上,又抬眸看向她,微笑:“我们第一次幽会那夜,你不是要与我一同看书么?我觉得很有意思,今夜我们便一起看书吧。” 他整段话中温庭姝只听到那一句‘幽会’,脸立刻燥热起来,嗔道:“什么幽会啊?”温庭姝蹙着黛眉,终于忍不住说道:“世子,你真应该学一学什么是礼义廉耻。” “我还真不知什么是礼义廉耻……”江宴略显无辜道,说着睨了她一眼,语气一变,轻佻又亲昵,“你教我呀。” “我不会教。”温庭姝在他的注视下,不由紧捏着书,绷着身子。 “不会教啊……”江宴低喃,眼尾一抬,“那我们做点别的事?” 温庭姝听着那别有深意的声音,心口猛地一跳,立刻改口:“我们一起看书吧。” 江宴唇角上扬,“好啊。” 两人还是坐在上次的美人榻上,这次不同的是,江宴很安分,没有对她动手。 “礼,不逾节,不侵侮,不好狎。修身践言,谓之善行。行修言道,礼之质也……①”温庭姝轻声念着,温庭姝也不知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要念给他听。她内心其实也不期待着他能够听进去,只希望他此刻规矩一些莫要胡来,温庭姝此刻心情颇为复杂,明明开始信念坚定,可是他对她展开火热攻势,自己总是不自觉地被他牵着鼻子走,等到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入了他的彀。 温庭姝心不在焉地继续念着,浑然没注意江宴注视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深沉。 “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① 温庭姝话音刚落,便听闻江宴发出轻笑声,温庭姝疑惑地回头。 “怎么,又在暗暗骂我衣冠禽兽?”江宴笑道。 温庭姝脸一热,连忙解释,“我并没有骂你,你误会了。” 江宴并没没有生气,凤眸紧攫着她小鹿般的无辜目光,“其实……你若愿意深入了解我,会发现我其实是……禽兽不如,温小姐,想不想此刻就见识一下?”他一边说一朝逼近她,手已经环向她的腰肢,对江宴而言,她便是美味的珍馐,近在咫尺的珍馐,若碰都不碰一下,实在煎熬。 温庭姝胸口急剧起伏了下,她便知晓要他规规矩矩是不可能的,她才不要见识他禽兽不如的一面,他真是太无耻,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温庭姝已经替他羞得满面涨红。 温庭姝转过头,正要严肃地斥责他,江宴却蓦然往她唇上亲了一口,轻笑道:“礼尚往来。” 温庭姝抿着唇,想往后退,可是江宴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她只能头微微往后仰,只能眼儿瞪着他,有点恼火。 江宴轻声一笑,又凑近些许,“礼记上不是说,往而不来,非礼也。” 温庭姝没想到他会用礼记里的话来堵她的口,温庭姝气得板起脸,一副凛然模样,“你这样就没法继续下去了。” 江宴担心她真会因此而动怒,便收敛了玩闹心态,脸上露出纵容之色,“是是是,小学究。”想起清河公主说的话,说她父亲是老学究,她是小学究,此话果然不差,想到此,江宴不由笑了起来。 江宴和温庭姝在屋中待了一个多时辰后便辞别而去。 江宴走出屋子后,温庭姝看到桌上的食盒,想到他只吃一块点心,“还说饿呢……”温庭姝小声嘀咕,他还说一定会吃完,果然他的话一点都不可信,他一定是嫌她做的难吃吧?温庭姝内心正隐隐感到失落,江宴却去而复返。 温庭姝眉眼间的愁绪来不及收敛,落入江宴的眼底,他不禁失笑,“怎么,不舍得我走?” “并没有,你快走吧。”温庭姝恼羞成怒,别开叫。 江宴失笑,走到桌边,“我想起来忘把你专门给我做的点心带走了,食盒我一并带走,待吃完点心之后,我再将食盒送回来给你。” 温庭姝诧异地转回视线看他,内心的不快感瞬间烟消云散,心里又想,这下他又有理由来找她了,然而她内心却丝毫不觉得生气,待江宴再次走后,温庭姝看着空荡荡的桌面,神色不禁变得愉悦起来。 出了梨香小院,江宴想到今夜与温庭姝待在一起的画面,江宴轻叹一声,“李擎,你敢相信我与一有夫之妇深夜共处一室,却只是与她单纯的看书么?” 李擎张了张口,然还没等他说话,江宴便摇头失笑,自顾自地说:“连我都不敢相信……”不过也很有意思,他发现自己快喜欢上了和她在一起的感觉。 李擎这才知晓,世子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便闭上了嘴。 江宴将食盒交到李擎手中,却瞥见他手上还拿着一食盒。 李擎察觉到江宴看他怪异的目光,黝黑的脸莫名一热,回答道:“是秋月姑娘给我的,说是她亲手做的。” 江宴凤眸小幅度一抬,注视着他,“你们何时在一起的?” 李擎连忙解释:“我和秋月姑娘并未在一起,只是因为属下前日帮她找到了耳环,她便做了些点心感谢属下。” 江宴笑了笑,“原来如此,那你不尝试一下么?不要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李擎看了江宴一眼,觉他不像随口一说,只能抬起手,却发现两手都拿着食盒没空,江宴便拿回自己的食盒,示意他继续,李擎也不明白世子为何执意要他尝试秋月做的点心,但只能打开食盒,拿出一块赤豆猪油松糕,然刚咬上一口,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瞬间扭曲狰狞起来。 江宴本来想和他交换一下,看看谁的点心好吃,但看他这副神色江宴便知晓没有必要了,还是他的好吃,江宴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 第45章 最忠诚的奴隶。 五月廿五日, 良辰吉日,是宋子卿收纳苏雁儿的日子。距离这一日还有五日。 纳妾一事是温庭姝替宋子卿筹办的,所以这几日她一直很忙, 并未去梨香小院, 江宴大概知晓她忙, 也没有过来找她, 不过两人有写信,信由李擎转达。 江宴的信中一如既往地都是令人脸红心跳的甜言蜜语, 比如说很想念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类的话语,有时候又会问她‘几日不见, 你寂寞否?’, 偶尔也有诗情画意的信, 比如‘今夜步出廊下, 发现月色很美,可惜你不在身边。’ 相比于江宴的不正经,花言巧语信手拈来,温庭姝信中的内容规矩守礼, 完全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过与他书信来往,没有斥责他的暧昧情话, 对她而言已经是违背了礼教。 温庭姝无视他的情话, 然后选择性地回复,好比他问她今日吃了什么, 做了些什么,她便一一作答,再反过来问他, 最后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基本每次都如此,温庭姝觉得自己的信枯燥无味,连自己整个人都很无趣,若作为一个情人,大概会令人无比失望,更何况,她还不许他碰自己的身体,江宴也许很快就会嫌烦她的信和她这个人,然后不再写信给她,不再找她。她一直等待着这一日的到来。 温庭姝偶尔会禁不住的想,江宴没来找她的这几日,会不会已经去找上别的女人,与别的女人调情,还用了如意套,每当想到这些事,内心便会发闷和感到沮丧,这时候她会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温庭姝命人将苏雁儿的房屋打扫干净,又重新布置了一番,添置了许多家具摆设,外加两名粗使丫鬟,还叫来成衣铺子的人,给苏雁儿做了多套新鲜衣裙,又置办了一些首饰,自己又拿出一些绫罗绸缎,贵重首饰等赠与她。 “小姐,你做什么对苏雁儿这般好?”秋月捧着一匣子首饰,撅了噘嘴不高兴道。 温庭姝正忙着对一账目,闻言抬眸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你怎么就不能学学春花,直接拿去便是了,这么多话?”见她扁着嘴,仍旧一脸抱怨之色,不由气笑,“死丫头,嫁人就这一次,又不是常有,你一点东西都不给,他日给人说你铁公鸡一毛不拔,你受不受得了?赶明儿你嫁出去,我给你的定比给苏雁儿的多,这样你可高兴?” 秋月见她打趣自己,小脸一热,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是奴婢想得太浅薄,奴婢这就把东西送去。” 秋月转身刚要走便被温庭姝叫住,秋月回头,见她神色有些犹豫之色,便问:“小姐,还有何事?” 温庭姝沉默片刻,神色平静地说道:“送完东西你去梨香小院看一下。” 秋月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小姐这是在等世子的信呢,按平时来说,小姐昨日早上送出去的信,世子傍晚便会回了,但昨夜她在梨香小院看了放信的地方却空空如也,她还在那等了许久,都没等来李擎,今日早上中午她又去了一趟,仍旧没看到信,小姐大概等得有些急。 “好,奴婢送完东西便去。”秋月答应完便走了出去。 温庭姝继续处理事情。 从苏雁儿的小院出来之后,秋月便去了梨香小院,打开屋门,这书房的钥匙只有小姐,她,还有江世子有,其他人皆没有。 秋月走向放盆栽的架子前,抬起盆栽看了看,没看到信,转头正要离去,便见到李擎从外头走进。 秋月瞪了李擎一眼,皱眉不满道:“你怎么随便就走了进来,万一是别人呢,岂不是被人发现了,你块愚木头,还不快把门关上。” 李擎觉得她很是不讲理,但也不能和她计较,而且他知晓自己吵不过她,听从她的吩咐关上门,才解释:“我在外头看到是你,才走进来的。” 秋月闻言脸一红,却不肯向他道歉,只淡淡“哦”了声,然后问:“世子的信呢?” 李擎将信递给她之后,转身便要走,却被秋月不满的唤住,李擎回头看她。 秋月瞪了他一眼,“我是洪水猛兽么?这么怕见到我?” 李擎只觉头大,只因自己着实不知该如何应付她,原本以为她打算与他和解,可上次那加了料的点心事情又让他明白,这秋月姑娘只是想要捉弄他,李擎觉得自己不受她待见,所以才不想在她面前碍她眼,但自己好像在她眼里做什么都是错的。 “秋月姑娘还有什么事吩咐?” 李擎尽量放软了语气,但听入秋月的耳中,还是不解风情的,秋月觉得他像个呆木头鹅。 “我问你,这几日你家世子都在做什么?”秋月仍旧端得一副审问犯人似的口吻。 早在小姐遇见世子之前,秋月便听闻世子风流风情,与无数女人有过香艳的传闻,虽然不知真假,但这段时间小姐被他勾得五迷三道,便可见其手段,而且虽未见过他是如何勾小姐的,但从他的做派中,秋月便觉得他极会讨女人芳心,但如今他既然决定与小姐好,那他就只能属于她家小姐一人,不能够再在外头拈花惹草,秋月是这般想的,所以便打算从李擎这里探听江宴的事,这块木头看着挺好骗,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李擎回道:“世子这几日回了定北侯府,还有公主府,其余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府邸,不曾出去。” 秋月又问:“也没有别的女人进入他的府邸?” 李擎想了想,对上秋月不悦的目光,便道:“世子的妹妹算么?” 秋月怔了下,才道:“这个不算。”紧接着又问,“还有旁的女人么?” 李擎十分干脆道:“没有,世子还去了妇好酒肆与组织的成员喝酒寻乐,柯公子算女人么?” 秋月想了想,觉得柯无忧实在太像男人,看起来只会和男人当兄弟,便道:“她也不算。” 李擎想了想,道:“那便没有了。” 秋月觉得他应该没有骗自己,便笑道:“你可以走了。” 李擎如释重负,转头就走,然没走几步又被她叫了回去。 “秋月姑娘,还有何事?”李擎对上她不怀好意的眼神,内心不觉有些犯怵。 “我答谢你的点心,可喜欢?”秋月笑道,这几日她都是从盆栽底拿信的,还未见到过李擎。 “……”李擎觉得她这问题十分为难人,说不喜欢她肯定会生气,说喜欢,似乎也显得言不由衷,毕竟那点心实在太难吃,她根本故意整他。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言不由衷:“喜欢。” 岂止他话音一落,她立刻变了脸,横眉怒目:“撒谎,本来以为你是个实诚的人,没想到满口虚情假意,你方才说的话八成是假的了,一定是你家世子让你说来骗我和我家小姐的,你家世子一定到处拈花惹草去了吧?你们主仆一个德行,坏得很。”说着气冲冲地出了门,不再搭理他。 李擎不由呆站原地,神色木然,他没想到自己一番话会弄巧成拙,还将世子也搭了进去。 秋月拿着信回到院中,温庭姝已经忙完,正坐在榻上饮茶,秋月走进屋中,见屋中没有其他人,才将信递给她,“小姐,有您的回信了。” 温庭姝心中一动,放下茶盏接过信,却瞥见她一脸愤愤,便笑问:“怎么板着一张脸?” 秋月想了想,“奴婢方才碰到李擎了,是他亲手把信给奴婢的……”说着便把和李擎的对话说了出来。 听闻秋月的话,温庭姝怔了好片刻,她没想到秋月会问出自己一直以来想问江宴的话。 对于李擎的话,温庭姝半信半疑,信是因为觉得李擎与江宴不同,他看起来不像会骗人,疑是因为她单纯地不信任江宴会一心一意地对她。 温庭姝回了内房,当独自一人时,她才拆开江宴给她写的信,里面写了他为何迟回信的缘由,据他说,昨天他与组织成员在妇好酒肆喝酒,一直喝到日落西山方回到府邸,本想给她回信,奈何头疼欲裂,便睡去了,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然后沐浴洗漱进膳,又费了一番时间。 温庭姝觉得他没必要向自己解释得这般清楚,她又不在意。虽是这般想,然她的唇角却是上扬的。 温庭姝继续往下看: “几日未见,对你的思念如浪潮滚滚,不知你可曾看到我的真心实意?说实在,我一直觉得你的回信很冷淡,仿佛在敷衍我。希望你如实回答,这几日你可有想念我?你不在我身边,我的心是如此忐忑不安。” 这封信上不似以往那般充满着甜言蜜语与热情攻势,倒有股抱怨的口吻,温庭姝觉得他或许想要博取她的同情,甚至是快没了耐心,温庭姝放下信,托着腮,低头思索片刻之后,在砚台加了清水,执墨磨将起来,待墨磨浓之后,铺开笺纸,提笔蘸饱墨,凝眸在纸上缓缓地书写起来。 江宴府邸。 江宴收到温庭姝的信时,正欲出门,她的来信却让他打消出门的念头。 近来与温庭姝的书信往来让江宴很愉快,令他心生期待的感觉,就算独自一人待在府邸也不会感到寂寞,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真的是太过正派,完全不会与人调情,昨日的信送出去之后,他便猜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江宴拆开了信,开头便叮嘱了他莫要多喝酒,要保重身体,之后才回应他的追问: “江世子,我并未感受到你的真心实意,只有花言巧语,另外,如果我说我并未想念你,江世子可愿放弃这段背德的关系?你完全能够找到一个比我更擅风月,连身心都肯交付于你的情人,何必浪费时间在我这有夫之妇身上。” “真是冷冰冰的话语,但总比视而不见的好……”江宴将信放到小几上,轻叹一声,懒洋洋地靠到榻引枕上,“只是…让我去找别的女人这话,真是让人伤心,若是她找了别的男人,我定会嫉妒得发狂。”江宴失笑道。 李擎也听不出江宴这话的真假,只是想到秋月的对话,李擎还是觉得如实相告,江宴听了也没生气,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就算没有这件事她也不会信我。”说着又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就这般不可信么?” 李擎看了江宴一眼,如果他说这话时神情严肃点难过点,会可信一些。 温庭姝的信送出去之后,她一直有些忐忑不安,她既希望江宴能够放弃与她来往,又有些担心他真会知难而退,她也不知晓自己为何如此纠结,自从柯无忧对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便不知以何种心情去与他继续来往。 经历过采花大盗一事之后,温庭姝更加清楚的知晓自己对他已是情难自禁。信上说的不想念根本就是假的,从他那晚走之后,她便已经开始想念,期待着他的到来,期待着他的每一封信,信来迟一些,她都会禁不住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烦了腻了,是不是有别的女人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她甚至开始对他过去的男女关系耿耿于怀,一想到他对别的女人也像是对自己这般,她心里便像是梗着一根刺,而挡在他们之间的还有更大的阻碍,宋子卿,她的夫君,她是有夫之妇,她无法摆脱这个压在她头顶的沉重身份。 正因为如此,温庭姝才越发的担心,当有朝一日,江宴选择离去,她会痛苦的无法忍受,她担心会为了挽留他,成为那种放荡下流的女人,将自己的身体奉献给他,以此来讨好他。 她怕成为那样的女人,所以才会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心理,和他了断,然后当真正要实施这决定时,才发现是如此的艰难。 温庭姝的信是早上送出去的,傍晚时收到回信,温庭姝拆开信时心跳有些加速。 江宴的字其实很雅致,可是内容却极其不堪。 “为何我对你一心一意,你却始终看不到?若是能够剖开我的心给你看,你会看到,它是你最忠诚的奴隶,只要你一声令下,我愿成为你的胯-下之臣,你可以尽情的玩弄我,直到将我玩腻为止。” 温庭姝觉得平日里他对自己说的话已经够轻佻了,没想到信上更加轻佻无耻,温庭姝庆幸秋月不在,她面部发烧,连拿着信的手都是颤抖的,嘴里低喃着,“无耻、真是无耻。” 自此不再回信。 与江宴再次见面是廿五日那日,也就是宋子卿纳妾的日子,宋子卿请了几位好友过来也一并邀请了江宴,毕竟江宴曾经救过他和苏雁儿的性命。 掌灯时分,已经打扮得齐齐整整的苏雁儿先去拜见了孙氏等人,随后再回到主院拜见温庭姝和宋子卿。 温庭姝今日穿了一身鸦青色宽袖袍服,挽着高髻,戴着凤头钗,端得一副雍容华贵的气派,正襟危坐于正首位置,与同样穿着正服的宋子卿一同接受苏雁儿的跪拜。 本朝并不限制妾室穿红,因此苏雁儿穿得的是红绉纱中衣,外套银红比甲,下边系一条红色八辐湘裙,挽着堕马髻,珠翠盈头,浓妆艳抹,越显得妩媚动人,待诸事完毕之后,温庭姝再领着她去正堂给宾客们敬酒。这是这边纳妾的礼仪。 温庭姝在正堂看到了江宴,看到他,温庭姝其实有些诧异,因为他今日没有一身艳丽的红,而是穿了一袭白色宽衫,腰带上嵌双螭龙玉带钩,长发高束笼着玉冠,比起往常的妖冶艳丽,多了几分清雅出尘。 许是从未见过他作如此打扮,温庭姝脚步一顿,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一旁的宋子卿注意到温庭姝的眼神,看向江宴,不觉蹙了剑眉。 他知晓这江宴拥有绝色容颜,但自己这妻子当着众人的面毫不掩饰地看着别的男人,未免有失体统,宋子卿心中暗暗不悦,又莫名有些捻醋。 一旁的秋月见状连忙伸手推了推温庭姝的手肘,温庭姝回过神来,自知失态,心中懊恼不已, 江宴手中轻摇着玉骨折扇,狭长的凤眸不过若有似无地朝着她扫来一眼,比起温庭姝看到他的失态,他更加从容自若,没在众人面前显露一丝痕迹,他像是对这种事早已得心应手。 温庭姝心中颇有些难堪,随后又想到他那封十分露骨的信,瞬间如芒在背,面红耳赤,看着屋内的众人,她努力维持镇定,内心却有股偷情担心被人发现的慌乱感,尤其是当江宴拿着两杯酒,步态优雅地走过来要敬宋子卿时,温庭姝更是紧张得绷紧身体,好在她表面看起来仍旧端正持重。 “子卿,恭喜。”江宴笑吟吟道,他并没有看温庭姝,反而视线一偏,停驻在苏雁儿身上,苏雁儿正痴痴地看着他,见他投来视线,内心一慌,不觉微低下头,暗暗欢喜。 宋子卿见他看了苏雁儿一眼,心中却有些不自在,却客气有礼地说道:“多谢。” 温庭姝就在旁边,自然也注意到了江宴看苏雁儿的目光,虽然他答应过她不会碰苏雁儿,只是内心禁不住涌起一股烦闷,又担心自己泄露情绪,忽然见宋子卿衣襟没正,便微微一笑道:“夫君,你的衣襟有些歪了,妾身帮你正一下。”她缓步上前,伸手替宋子卿整了下衣襟,随后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不由用余光去看江宴此刻的反应,却见他仍旧面含微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温庭姝想到柯无忧对她说的那些话,内心浮起自嘲,有什么可试探的。 温庭姝邀请众人入席,宋子卿在主位相陪,温庭姝让苏雁儿一一给众人敬过酒之后,便让她回了新房,温庭姝则去陪女客,筵席过半,一女客不小心将酒水撒到了温庭姝身上,温庭姝只能出席回院子换一身衣裳。 秋月陪着她回了屋,春花留在了正堂。 “小姐,您今日真是糊涂了,那种情况下还敢盯着世子看?我看姑爷那眼神都不对了。”秋月一边帮她脱下被酒水弄脏的衣服,一边说道,她方才一直惦记着这事,就担心她看到世子心猿意马,在众人面前露出马脚,那不是好耍。 温庭姝被秋月这么一说,脸瞬间臊得通红,她此刻想着方才的事仍旧觉得懊恼,不怪秋月说她。 “小姐记得待会儿回去可别再露出马脚了。”秋月提醒道,一抬眸见小姐一脸羞愧,又赶忙说道:“不过也不怪小姐你,今日世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穿了一身白,看着就跟仙人下凡似的,就连奴婢也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呢。” 温庭姝此刻心乱得很,听闻秋月的话,也只是笑了笑,没回话。 更换完衣裳之后,温庭姝正要与秋月回正堂,忽然想到有一事未交代给雁儿,是关于明日要去给孙氏敬茶的事。 “秋月,我们先去雁儿那里一趟吧,我有些事要交代她。”温庭姝说道。 “好。”秋月拿起纱灯,两人出了屋子,打开角门,穿过幽暗的甬道,来到苏雁儿的屋门前,屋内隐隐透着光亮。 秋月敲了敲门,没人应,推了推门是开的,两人进去并不见苏雁儿的身影,温庭姝微一思索,面色忽然一沉,随后走出门外,就在她打算离去之时,忽然听到一阵轻响,像是人声。 温庭姝冷着眉眼,没有犹豫地往声源处走去,拐过墙角,便在前方幽暗的廊道上看到江宴的身影,还有苏雁儿,她刚好撞见苏雁儿扑进江宴的怀中,而是江宴并未推开她,反而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温庭姝面色阴沉地站在原处,整个心口像是被人重捶了下,这时苏雁儿却看到了温庭姝,顿时吓了一大跳,不由从江宴怀中离开,面色惨白地看着温庭姝,江宴寻着她的视线看到温庭姝,先是一怔,随后眉间蹙起。 第46章 情伤(微修) “是不是…… 温庭姝面色凝重地端坐在圈椅上, 垂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面色惨白,遍身发抖的苏雁儿, 心头十分复杂。 温庭姝之前一直装作不知晓苏雁儿和江宴私下来往的事, 可如今他们两人拥抱在一起被她当场撞破, 她无法再当做什么都不知。要如何处置此事, 温庭姝一时间也有些为难,为此, 对江宴也不禁多了几分怨言。 苏雁儿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心内算计来算计去都想不到任何办法,她如今大概已是死路一条, 苏雁儿禁不住偷觑了温庭姝一眼, 见她看起来并未动大怒, 神色甚至有些犹豫, 便哭着哀求道: “少奶奶,贱妾知罪,还求少奶奶莫要将此事告诉爷,否则贱妾没有活路了, 贱妾知晓少奶奶最是心善, 您大人有大量,便饶过妾身这一回吧, 贱妾保管以后不会再犯, 贱妾做牛做马来偿还少奶奶这份恩情……” 温庭姝看着苏雁儿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 不禁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内心浮起一不合时宜的念头, 若是宋子卿知晓他的妻妾都与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他会做什么样的感想?不会气死过去? 温庭姝突然觉得宋子卿挺可怜,收起这个念头,她看着苏雁儿继续在她面前苦苦求饶,不禁心生波动。 如今苏雁儿的把柄彻底落在自己的手上,她可以随意处置她,若严重一些,她直接可以将她发卖出去,只是她做不到这般心狠手辣,而且她让宋子卿纳她为妾,是有自己的私心在的,并不是她有多么贤惠大方,多么能够容人,她不爱宋子卿,所以无所谓他纳妾,甚至巴不得他多去妾室那里,省得他来折腾自己。 思来想去,温庭姝沉着面色,冷声道: “你不用把话说得这般好听,我承受不起你这一句心善,当初我让你进府为妾,是因为爷喜欢你,你进了府之后,我也当你是个安分守己的,在夫人说尽你的好话,却没想到你会做下这等不干不净的事来,你不仅辜负了爷对你的喜欢,也背叛了我。此事有关宋府的声名,也有关爷的脸面,你既然知晓自己若被人窥破会没有活路,你为何还要犯傻做下这些事来?” 温庭姝这番话不仅是在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苏雁儿内心原本以为温庭姝会重重惩处自己,甚至借此将她赶出府,她本来并不抱什么期待,但听到这番话之后,瞬间又心生希望,或许温庭姝不打算将她发卖出去。 “都怪贱妾太过糊涂,一时错了主意,愧对少奶奶的抬爱,妾身如今已知错,定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苏雁儿哭得十分凄楚。 温庭姝一脸肃然道:“若不是看在你无父无母端得可怜的份上,我绝对不轻饶你,这次我便替你遮盖,若还有下次,宋府是容不得你了。” 苏雁儿听闻此言如蒙大赦,不由瘫坐在地,哽咽得不能自已,直到情绪缓和些许之后,待重新跪好给温庭姝磕了三个头,哽咽道:“承蒙少奶奶的大恩大德,贱妾感激不尽,贱妾愿意给少奶奶做牛做马报答您这份恩德。” “好好一个人做什么牛马。”温庭姝蹙了下眉,“爷也快过来了,快把眼泪擦一擦吧,别让他瞧出端倪。” 苏雁儿听到温庭姝这番话非但没有止住眼泪,反而流得更凶了,她以前总觉得温庭姝是笑里藏刀之人,一但她抓住自己的把柄,定会翻脸不认人,如今她却发现是自己误会了她,心中愈发惭愧不已,又对她无比感激,“多谢少奶奶,贱妾以后定会重新做人,时刻反省自己。” 未等温庭姝说话,门声响起,秋月匆匆走进来,禀报道:“少奶奶,姑爷来了。” 温庭姝没想到宋子卿来得这般快,忙对苏雁儿道:“赶紧把眼泪擦一擦吧。”言罢起身迎了出去,见到宋子卿,她温婉一笑道:“夫君过来了?” 宋子卿方才先回了主院一趟,没看到温庭姝,正觉疑惑,却不想温庭姝来了此处,往身后一看,却见苏雁儿眼眶红红的缓步走出来,剑眉不觉一蹙,视线回到温庭姝身上:“你怎么来这里了?” 温庭姝见宋子卿语气有些不善,黛眉微动,“妾身方才想起来有些事要交代雁儿,便过来一趟。”说着笑道:“夫君是嫌妾身碍你们的事了?妾身这便走。” 宋子卿皱了皱眉,跟着温庭姝出了门口,才向她解释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你莫要误会。” 温庭姝回头看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方才是我以为我欺负你的宠妾呢,我可不敢做这种事,免得被你怨恨,我只是与她谈起了下她过去的遭遇,才引动她的愁肠,你若不信,可去问问她是不是?” 苏雁儿在门里头听到温庭姝说了这番话才彻底安下心。 宋子卿清冷的眉目掠过些许慌乱之色,“庭姝,我并无这个意思。你莫要误会。” 温庭姝笑了笑,并不介意道:“好了,妾身也不在耽误你的好事了,快快进去吧,莫要叫新娘等急。”温庭姝揶揄了句,便领着秋月离去。 宋子卿看着温庭姝毫无留恋地离去,心中不由浮起些许失落之色。 经过甬道,秋月撅着小嘴,有些不甘地说道:“小姐,就这样放过了苏雁儿不成?” 温庭姝睨了她一眼,随后叹了口气,“那能够如何?” 秋月想了想,也觉得难办,不觉缄默下来,到了角门后,秋月打开门,刚要扶温庭姝跨过门槛,便看到前面的白衣身影。 温庭姝亦看到了江宴,面色微冷,随后向秋月道:“你先进去吧。” 秋月没办法,只能先回了屋,迎面碰上春花,只见她急急地问道:“小姐呢?你们不是回来换身衣裳而已么?” 难得她这么晚了还不睡下,秋月挡着她的去路,“小姐还在苏姨娘那里,和姑爷苏姨娘两人在说话呢,你先去睡吧,我待会儿再去接小姐回来。” 今夜是姑爷和苏雁儿大喜的日子,小姐怎么还去那边和人说话?春花虽然有疑惑,但她此刻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便点点头,“好吧,那我先去睡了。” 见春花去睡后,秋月这才松口气,守在门口,等小姐归来,心头不禁替小姐担忧起来。江世子这般风流,还是应该劝小姐和他散了吧。 “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两人在隐蔽的一棵大树下,月色照不到此处,显得很幽暗,他倚着树,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因为光线太暗,温庭姝看大不清他此刻神色,只觉得他目光有些莫测。 “怎么了,怕我重惩她?”温庭姝语气淡淡的,不由对他露出嘲讽的神色,“你且放心,她好好的,不会有事。” “你帮她把此事遮盖了?”江宴忽然微笑了下,目光透出洞悉之色,“她如此大的把柄在你手上,我以为你会借此将她赶出府中,如此你就可以独享你的夫君,然而你却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你希望她继续留在你夫君身边,你其实根本不爱你的夫君吧?” 江宴一语中的,令温庭姝瞬间处于下风。不得不说江宴真的很擅长掌控局面,不管对他再不利的局面他都能从容应付,三言两语便将主动权抓到自己手中,让人不自觉地跟着他走。 如果是往常,温庭姝一定会面红耳赤地反驳她,可是如今她感到有些累,不想与他说任何话,尤其是在她内心憋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愤怒,而他却依旧淡定自若的情况下,温庭姝更加不愿意与他说话,“世子,我有些累了,今夜你先回去可好?” 温庭姝说着便要走,江宴却直起身,拽住她的手,目光微变,“不问问我为何与她见面?” 温庭姝有些烦,“江世子,您嘴里有一句真话么?” 江宴因为她这句话怔了下,随后放开她的手, 江宴觉得她这句话着实有些伤人,仿佛将他这段时间为她付出的心意贬低得一文不值,“我是来找你的,却没想到她突然从角门进来,她问我是否是找她的,我既来到你的院子,自然不能暴露你我之事,才欺骗利用了她。此事是我做的不够妥当,我向你道歉。至于你方才看到的一幕,我其实未曾想到她会突然扑过来,那个拥抱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味,我也不会对她心动。这是我的真心,你可愿相信?”他言语真诚,不似往日的轻佻散漫。 温庭姝知晓他的为人,既然答应了她的事,应该会说到做到吧,所以江宴说的话温庭姝信了,只是一想到当时的场面,温庭姝内心实在无法释然,尤其是想到苏雁儿在自己面前羞愧满面,浑身发颤的模样,她内心便感到深深的恐惧,今夜之事她可以帮苏雁儿遮掩过去,若是以后她的事被人知晓,谁能替她遮掩? 想到此,温庭姝心如死灰,很想与他说一句,散了吧,可是对着眼前这个救过她两次性命的男人,说这种话是否显得自己太过无情? “我知道了,今夜便先这样吧,夜深了,世子也该回去了,被人撞见不好。”温庭姝最终还是没有说那句话,只是淡淡地说道。 江宴皱了下眉,没有给她离去,将她拽到自己身边。 手腕传来一阵疼痛,是他失了力道,让温庭姝感到他此刻有了情绪。 “你心里如何想的,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用这般冷淡的神情,也不要这这样言不由衷的话语来敷衍我。”江宴冷冷地说道。 温庭姝很少见他这般强势,只觉得被他逼得心中纷乱不已,她看了他一眼,又别开脸,抿唇不语。 江宴捧着她的脸,强硬地令她面对自己,却温柔低语:“我对你是真心的,可你却总是对我若即若离,每次我觉得我们快要情投意合之时,你又会突然对我冷淡疏离,让我患得患失,我希望你告诉我,你的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温庭姝想到他之前一直逼她承认她爱他,可是她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你爱我么? 正如柯无忧所说,他可以说无数的甜言蜜语,可以为她做一切事情,甚至可以因为责任为她付出生命,可是他不会爱她。 温庭姝不敢问他这句话,因为她担心江宴会回答:爱她,就算他如此回答,她也不会信任她。 而且他就算爱她又有何意义?他们根本不能成为夫妻! 夫妻……是啊,她想和他做的是夫妻,可是他想要的只是情人。 温庭姝忽略无法再忍受下去,她看着他,眼眶渐渐发酸,她嗓子像是梗了根刺一般难受,“看到你和苏雁儿在一起,我很难受。” 江宴有些意外她直接的话语,他认真地说道,“我和她真的没什么,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说过不会碰她就不会碰她。”说着正要将她拥入怀中。 温庭姝闻到他身上那股不属于他身上的香气,黛眉一蹙,不由露出厌恶之色,“不要用你抱过她的手来抱我。” 江宴身子微滞,随后闻到自己身上的陌生香气,不由微皱了下眉,没有再执意抱她,随后又听她说道: “可你不一样,你根本不介意宋子卿的存在,你根本不会吃醋。” 江宴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温庭姝在乎的是他是否会吃醋,“他是你的夫君,你们日夜相处我要如何吃醋?”见她面色不大好,江宴便改了口:“你若喜欢我吃醋,那我以后多吃点他的醋?” “……”温庭姝语滞,胸口急剧起伏了下,觉得更加来气,这醋是能说吃便吃的,难道不是油然而生的么?温庭姝根本不想再与他讨论吃醋这事。 “世子,今夜这事能被我看到,下次你与我便有可能被其他人看到。”温庭姝声音不觉带了微不可察的颤音,“世子,我其实很怕,每次与你见面我都怕被人发现,每次和你亲近一些,我都觉得自己是背着夫君与男人偷情的放荡下流的女人。” 江宴不由皱了眉,“不要这般说自己,你很好。”江宴想要靠近她,却又想到她方才的话而定在原地,他只能无奈地看着她,什么都无法做,这令他渐渐升起烦躁,心口像是有什么堵着一般。 温庭姝摇了摇头,眼泪滑过面颊,“我不想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于水深火热之中,从未有过一刻安宁,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江宴从未见过温庭姝说过如此严重的话语,他想安抚她,却又无法碰触到她,他感到有点不知所措,“我们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和往常一般,我可以不得到你的身体,你把心给我便成,可好?” 温庭姝仍只是摇了摇头,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她看着他,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心一般,她张口正要说话,却被江宴蓦然打断。 “好了,你别哭了,你今夜忙了一天累了,回去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改日我再来找你。”他温柔地说着安抚的话语道,言罢即转身离去,步伐匆忙,倒像是怕被温庭姝挽留一般。 江宴一走,秋月立刻走了出来,她方才实在放心不下,便偷偷跟了过来,“小姐……”秋月喊了两个字便无了下文,她平日里最会说话的,然而此刻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没事,回去吧。”温庭姝声音懒懒,此刻忽然觉得精神无比疲惫,筵席已散,自己却中途离去,也没和宾客说一声,明日还得与人解释一下,她步伐沉重地回到屋中,坐在妆台前,突然觉得如今的日子没什么趣味,凡事都要围着宋子卿转,有那么一瞬间,她竟动了与宋子卿和离的念头,只是也只有一瞬间,和离岂能是她想和离就和离的。 * * * 宋子卿这几日颇有些烦恼,他觉得苏雁儿有些古怪,以往他在她这处留宿之时,她都会十分高兴,甚至在枕席上用尽功夫来讨好他,缠磨他,可如今她却总是劝他去温庭姝那里留宿,不不止劝他去那里留宿,就连她自己则总是往主院跑,他每次从书房归来她这小院,几乎都见不到人,然后直接去主院,便能找到她人。 温庭姝这几日也有些烦恼,自从那夜撞破苏雁儿与江宴的事之后,苏雁儿便一直往她这边来,温庭姝知她是担心她把事情捅露出去,所以才会对她百般献殷勤,不止如此,从宋子卿那处得知,她还常常规劝宋子卿在主院留宿,这令得温庭姝更加头疼不已,温庭姝没办法,只能借着他刚纳妾为由,又劝他回苏雁儿那里留宿。 因得苏雁儿天天在她面前晃,弄她整日要与她和宋子卿周旋,竟没空去想起江宴。 苏雁儿的丫鬟香桃近来也有些烦恼,她不明白自家主子不忙着讨爷的欢喜,反而要去讨好少奶奶的欢喜,还要她去和秋月等人交好,因为之前秋月的那一巴掌,香桃至今仍对秋月怀恨在心。 这一日,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心头疑惑:“主子,您近来为何独独对少奶奶这般殷勤,万一把爷冷落了会不会不好?” 苏雁儿正在给温庭姝绣一香包,“香桃,你既是我的心腹丫鬟,也要明白我的心,如今我算是明白了,得爷的欢心并不是最重要的,最主要的是要少奶奶喜欢我,我们才能在这宋府站稳脚跟。” 苏雁儿不止是因为担心温庭姝会捅露那件事才会对她献殷勤,也因为明白宋子卿再爱她,再宠她也没有得到温庭姝的喜爱更能令她站稳脚跟。 经那夜一遭,她心头对江宴那不切实际的情意已经烟消云散,她如今已经变得清醒,情情爱爱都没有她能够在宋府站稳脚跟来得重要,她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被人如同货物一般卖来卖去的日子,而且江世子看起来对她没什么情意,那夜被温庭姝撞见之后,她看到他眼底冷淡的神色,像是根本不在乎她会有什么的惩罚,这也是让她彻底清醒的缘故。 * * * 江宴府邸。 江宴懒洋洋地歪靠在榻上,无聊地把玩着扇子,李擎进屋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情形,他觉得这事极其无趣,他不明白为何世子为何能够从早到晚不厌其烦地做这件事。这几日世子看起来百无聊赖,可他又不出门。 江宴凤眸斜斜地睨向他,冷声问:“何事来烦我?” “侯爷方才派人来让您过去他府中一趟。”李擎回禀道。 江宴转动折扇的手微滞,随后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你不说,我差点忘记我原来还有爹了。”他语气一转,语气犀利:“不去,定是又给我提了什么破亲事,他看上的歪瓜裂枣也好意思叫我娶。” “……”李擎语滞,以前世子从来不会说这种伤害到女人的话,他不禁有些怀疑他受了什么刺激,毕竟他已经几日不曾去宋府找温小姐,也没有写信给她。 李擎犹豫了片刻,还是问:“爷已经几日未去找温小姐,爷要不要去见一下温小姐?” 江宴闻言彻底撇下了扇子,凤眸微微眯起,回忆那晚她的模样,随后淡淡说道:“不去,她现在挺可怕的。”万一去了她又说绝情的话来,想到那夜,江宴轻叹一声,那还是他第一次被女人吓得落荒而逃。 李擎听闻这话便知晓两人又起争执了,不过他还是第一次从世子嘴里听闻‘女人可怕’这种话,在他以往的经历中,似乎没有哪个女人将他逼到说出可怕一词的程度,李擎也不知晓温庭姝对世子说了什么,在他印象中,温庭姝一直是个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应该不会说出过分的狠话来吧。 提起温庭姝,江宴又觉得没劲儿起来,“我感觉我要被抛弃了。”他手支着额,笑着说道,“感觉浑身无力,什么都不想做……”他顿了下,看向李擎,“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 “……”李擎从未见过因情伤而死的人,李擎觉得世子在说玩笑话,毕竟说这话时,他还在笑。 第47章 “母亲,若我要娶一个和…… 柯无忧不知怎么回事, 江宴近来很喜欢踏足妇好酒肆,每次来都直接向她要一坛她珍藏许久的烈酒,便坐在靠窗的座位独饮起来, 谁也不理会, 与他说话, 他也不怎么搭话, 一副神色莫测,令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这一日, 柯无忧正打算出门, 江宴再次出现在妇好酒肆,又要了她剩下的最后一坛烈酒, 连一句谢也没有, 便去了他专属的靠窗座位坐下, 独自饮起来。 最后一坛烈酒也被抢去, 柯无忧没了出门的兴致,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她感到十分肉痛,忍不可忍终于问道: “江世子, 这几日你不去找你的温小姐, 天天跑来我这做什么?” 江宴闻言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柯无忧眯了眯眼, 脸上突然浮起幸灾乐祸的神色, 笑嘻嘻道:“莫不是又被抛弃了?” 江宴凤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想死?” 柯无忧瞬间抿紧嘴, 觉得自己大概是猜中了,她便说这两人没可能,一个循规蹈矩, 端正守礼的大家小姐,一个风花雪月,百无禁忌的浪荡公子哥儿,怎么可能会志同道合,走到一起。 两人皆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江宴却突然开了口:“她说与我在一起就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从未有过一刻安宁,她厌恶那样的自己。” 他语气淡淡地,仅仅像是在陈述一件事情。 柯无忧呆了片刻,随后从柜台上拿起一酒杯,走到桌前,见他只是淡淡看了自己一眼,便安心坐下,一边拿过酒壶也给自己斟上一杯,一边说道:“你之前从未见过她那样的女人,无法应对了吧?” 他的确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去应付她了,仿佛怎么做都不对,她的态度也让他陷入犹豫之中,自己让她那般痛苦,还能毫无顾忌地继续追求她么?他似乎无法再做到,且对她而言也太过残忍。他一开始明明是同情她,怜悯她,可到头来让她痛苦的竟是自己。 见他不回应自己,柯无忧又随口问道,“世子,你到底是不是真喜欢温小姐?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就不要去招惹她了,她是个规矩守礼的小姐,又是恪守妇道的有夫之妇,你们志不同道不合,如何能够在一起?” “就不能是‘殊途同归’么?”江宴下意识地冷笑道。 柯无忧怔了下,一时间没理解他的意思,没等她细细思索这话,便又听他苦笑道: “她并不信任我,有时候我明明觉得已经获得她的信任,可是下一刻她又对我变得冷淡疏离。”江宴说完眉皱了下,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说这种抱怨的话语,这样听起来像是他真被被人抛弃了一般,他顿住,不再往下说,继续喝起闷酒。 柯无忧听闻他这句话面色不由僵了下,不会是因为她半真半假的那番话让温庭姝彻底当真了吧,柯无忧咽了咽口水,不禁有些心虚,觉得这好像是自己害了江宴。 柯无忧看了他一眼,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与他说这件事吧,不然她良心实在过不去,她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感觉腹中烧起来,这才鼓起勇气说道: “世子……那个,我有些话要与你坦白,你若答应我绝对不动怒,我便说出来。” 江宴瞥了她一眼,不怎么在意,“说。” 柯无忧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和温庭姝在轿中的一番对话如实说给了江宴。 江宴面色渐渐变得冷沉,沉默半晌,他才看着柯无忧道了句:“你有病?” 什么完美的情人,什么可以为情人付出生命,他都不知晓自己如此伟大,还有什么如果爱她就会吃醋?江宴总算明白温庭姝为何会在意他是否会吃醋,原来是受了柯无忧的蛊惑。 柯无忧见江宴没有十分动怒,心下松了口气,然后反驳道:“我起码有说一半的事实,你若真喜欢她,自然会吃醋,会想要独占她,按照你以往的情史,我并不认为你值得托付,我是为温小姐好,不想让她中了你的圈套。” 江宴保持缄默,他觉得没有和柯无忧解释的必要,他如今想的是,应该如何向温庭姝解释此事,想到她那夜的眼泪,想到她的委屈,江宴只觉自己还是无法放弃她。 柯无忧见他一副困扰的模样,突然也有些看不透江宴,她犹豫片刻,还是问:“你若是对她是真心的,有没有想过,让她和宋子卿和离,再和她在一起,依你江世子的手段和能力,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江宴怔了下,不由抚了抚额角,“她那般端正守礼,顾惜家族名誉的人,不可能会与宋子卿和离的。”与她私下来往,是因为他有自信不会被人发现,可如今他却开始怀疑自己,他已经有种无法再掌控一切的感觉。 柯无忧没好气地说道,“你也知晓她端正守礼?这般女子怎么会冒着大风险与你偷情?你是根本没有考虑过要对她负责到底吧?”柯无忧看他皱了下眉,又叹了口气,缓和语气道:“世子,你用以往对待情人的方式对待温小姐,根本不像是付出真心的样子,她怎么可能会相信你是真心的?不论是我,还是她,都只会以为你想和她来段短暂的露水情缘,享受背德带来的刺激感,世子,请恕我直言,你若没有真心想和她好好在一起,就主动和她斩了这段情吧!我看得出来,她在这段婚姻中并不幸福,你不主动与她断,她也会犹豫不决,不舍得与你断。他不是你以前的那些情人,你将来若是抛弃她,她会死的,我相信这也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江宴心口微震,他抚着额角的手缓缓放下,目光阴晦地看向柯无忧。 柯无忧既然说了,便打算将心里的话全部都说出来,她明白江宴不会想伤害温庭姝,但有时候情爱这种东西最难把控,不想是一码事,情不自禁另一码事,旁观者清,她感觉江宴已经有些无法把控。 “不要以为她不会同意和宋子卿和离,女人是可以为所爱之人披荆斩棘的,前提是,你得让她看到你的诚意。” 其实比起那宋子卿,柯无忧其实更愿意看到江宴抱得美人归,毕竟柯无忧了解他,他若是对一件事认真起来,会让人无比的信赖,所以柯无忧才会对他说这些话。 对上他深邃莫测的目光,柯无忧又道: “另外,我再给你透露一件事吧,你不是有位叫陆修言的好友?他好像是温小姐闺友李秀英的奸夫耶。” 江宴:“……” * * * 天香院。 白枫和陆修言在此组了个局,邀请了江宴,三人已经许久未聚在一起,但江宴迟迟未来。 看着眼前曼妙的舞蹈,花枝招展的美人,两人却有些心不在焉,今日,这两人都是失意之人。 陆修言和白枫是江宴为数不多的好友,两人都是汴阳城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一个是世家子弟,一个家中富可敌国。 陆修言乃是平安伯的嫡长子,今年二十一岁,生得面如冠玉,目如朗星,气质卓绝,平安伯对他寄予厚望,平日里对他管束甚严,不允许他有一丝一毫的错处,他哪怕只是犯一丁点错误,也免不了挨上一顿家法伺候,平安伯始终不喜欢他与江宴来往,因此陆修言每次找江宴都是瞒着平安伯来的,早年间家里为他定了一门亲事,只是那家女儿前年生了场大病,人没了,如今平安伯正在为他物色另一门亲事。曾经殪崋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纵使那些女子再美丽再可爱,但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即将为他人所得。 白枫是陆修言的表弟,年方十八,生得白净俊秀,风姿飘逸,家中有着泼天富贵,所做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家中的富贵乃是由白枫的父亲白邺挣得,他父亲而立之年便成为了汴阳城数一数二的富人,还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因为有钱有貌又有手段,便攀上了陆家,娶了陆修言父亲的妹妹,由此挤身进名门世家的行列。白枫觉得很奇怪,他的父亲虽是生了一张好皮囊,但满身铜臭味,胸无点墨,母亲则是有名的才女,一身书香气质,两人原该不对头的,却不想两人至今如胶似漆,羡煞旁人,尤其是他的父亲竟受得了母亲左一句圣人言右一句古人云的念叨,他反正是受不了。不过听母亲说,刚与他父亲成亲那会儿她其实看不上他父亲的。 白枫觉得父亲大概觉得他光一个人被念叨不够,所以也要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位能够念叨人的才女,这不,前些天为他挑选了一门亲事,知府的女儿赵文慧,白枫觉得那知府为了他家的财富,把女儿卖到他家也是无耻之极,白枫不知晓那赵文慧生得如何,只知晓是极负才名的大家闺秀,听到这个名头,白枫便彻底没了兴趣,听母亲说,今日两家就要交换生辰八字了,白枫为此很愁,觉得自己的未来没了希望,将过上和他父亲一般被唠叨到死的生活。 两人正借酒浇愁之事,桃夭夭袅袅而来,在两人面前娇娇地施了一礼。 “陆公子,白公子,这厢有礼了。”桃夭夭言罢抬眸看向两人,暗暗比较两人的丰采,自从遇到江宴之后,桃夭夭便不曾再遇见一个人令自己满意的男人,她内心其实有些着急,加上听闻那苏雁儿成为了宋子卿的妾室之后,她更加的急切起来,当初她看不上她的手段,觉得宋子卿的正妻绝对容不下她,可如今她却成功了,而相比之下,自己却没还找到一条出路。王翠娘时常故意地在她面前提起这事,让她内心很是膈应,只想快些出人头地。 桃夭夭之前知晓白枫和陆修言,但了解的不是太多,昨日听闻两人要在天香院摆局,还点了她,桃夭夭便细细打听了两人的身世,对比之后,她觉得白枫更好,陆修言是世家子弟,家中管他甚严,而白枫家风倒是没那般严,而且他看起来就是那种未经历过男女之情,纯粹的小少爷。 白枫和陆修言起身还礼,白枫见她一直看着自己,俊脸不由微红,只见她今日穿着桃红色对襟印花褙子,桃红色马面裙,挽着随云髻,浓妆艳抹,端得艳冶无双。 桃夭夭冲着白枫嫣然一笑,“听闻江世子要来,怎么还不见人?” 话音刚落,外头响了一声:江世子到。 几人一齐往外头看去,见江宴姿态散漫地踱步而来,仍是一身红,手里把玩着玉骨扇,狭长的凤眸淡淡地斜睨着人。 “世子舍得来了,可是被哪路的莺燕绊住了脚跟?”陆修言笑着调侃。 江宴闻言只是懒洋洋地回了句,“并没有。” 言罢不再理会两人,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对于一旁的桃夭夭,他竟是一眼都没给,哪里还像是当初花费三千两买她初夜的人。 桃夭夭看了他一眼,面色变得有些不愉,因为江宴的事,王翠娘嘲讽了她好几次,只道她没本事,留不住人,此刻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中更加难堪起来。 坐下来之后,江宴便挥退了要上前侑酒的两位花枝招展的美人,然后独自一人坐在一旁默默饮酒。 感觉像是来扫兴的。 陆修言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世子,多日未见,改性了?” 江宴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陆修言身上,指尖随意抚着酒杯,陷入沉思。 江宴前些天因为要捉采花大盗,让李擎守着宋府那边,李擎便没有去查他的事,直到这几日李擎得空才去查了,这才发现他似乎和一个大家闺秀好上了,李擎还没有查到那大家闺秀是谁,柯无忧那边便提醒了他,说他的好友陆修言可能是温庭姝闺友李秀英的奸夫,请他试探一下陆修言,所以江宴才来赴约,倒不是寻欢作乐来的。 陆修言被他高深莫测的目光盯着一阵发毛,“世子,你这般看着我作甚?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江宴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仍旧定定地打量着陆修言,他们三人之中,就属陆修言最是严于律己,端方守礼,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有违礼教的事来。 江宴唇边微勾,悠悠说道: “我最近听到一则传闻,一位世家公子勾引了一位大家闺秀,得到之后又将那位小姐残忍抛弃,害得那位小姐差点自尽身亡。” 陆修言闻言英俊的脸瞬间浮起一层冷色,他低下头,没有再与江宴说话,且默默地喝起了酒,一副情绪消沉的模样。 白枫乃性情中人,一听到这话,瞬间怒火中烧,酒杯往台上一拍,骂道:“这是什么禽兽不如的男人,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么?若被我知晓是谁,定把他痛扁一顿!” 酒水洒在桌面上,险些湿了他的袍袖,一旁的 桃夭夭连忙把他抬起袖子,又用自己贴身的帕子擦去酒水,然后殷勤地劝解道:“白公子,您且消消气,也许这真只是传闻而已。” 白枫见桃夭夭的帕子脏了,不禁有些惭愧,“你的帕子弄脏了,待会儿我出钱赔你一条吧。” 桃夭夭冲着他嫣然一笑,“不过一条帕子罢了,不值钱。” 白枫摇了摇头,坚持道:“该赔还是得赔。” 桃夭夭见他如此说,内心越觉得他纯粹,眼波不由向白枫一转,恰好白枫也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桃夭夭羞涩地低下头去,白枫平日里虽是放浪不羁,但实际上却是个雏,还没经历过男女之事,此刻被桃夭夭这么一撩拨,脸不禁有些红,也将头低了下去,他听闻江宴没有碰过桃夭夭,所以应该是对她没有兴趣的,这么一想,他也不觉得抱歉了。 江宴没有理会眉来眼去的白枫和桃夭夭两人,仍旧看着陆修言,听闻白枫的话之后,他脸色更加冷沉。 江宴露出一意味深长的微笑,“对了,我听闻那位小姐好像姓李,叫李……什么……”江宴故意拖长音,然后不出所料地被陆修言打断。 陆修言冷声道:“世子,这种道听途说的事还是不要当真了吧,免得毁了人家小姐的名誉。” 江宴挑了下眉,想得知的已经得知,没必要再继续试探下去,柯无忧说的的确不假,江宴唇边禁不住微微上扬。 陆修言坐了片刻,突然感到心乱如麻,他蓦然起身告辞,“我突然想起家中有事,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玩乐吧。” 白枫有些诧异地看着陆修言,还未等他说话,陆修言已经大步流星地出了屋子,“今日问他不是说没事,怎么突然又有事了?”白枫疑惑地嘟囔道。 江宴唇边含笑,没有说话,无聊地坐了片刻,看着眼前热闹的歌舞,江宴内心忽然感到有些空虚,他没什么精神地站起身,淡瞥了白枫一眼,“我也有事,回去了,你自己一人玩吧。” 白枫看着江宴那慵懒的背影,表情错愕,怎么一个个都走了,白枫本来也打算走,却被桃夭夭挽留。 “白公子,再坐片刻可好?妾身新谱一曲,想让白公子帮我听一下。”桃夭夭拽着他的衣袖,秋波盈盈地凝望着他。 白枫与她目光交汇,看到她眼眸中的期待,一时没忍心拒绝,同意下来。 * * * 从天香院出来之后,江宴去了趟公主府。 去到那时,清河公主正慵懒柔媚地歪在榻上,一手执着一册书,一手在宫女的手中,宫女正帮着她涂蔻丹,身旁却无了平日里伺候她的男宠。 见江宴大白天的过来,清河公主有些高兴,随后想到什么,又敛去笑容,“说吧,有什么事?” 江宴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含笑道:“没事便不能来母亲这了么?” 清河公主撇了撇红唇,清河公主虽三十多岁了,但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仍旧像是二十几的人,做这样少女般的表情丝毫不会像是扮嫩,反而有股动人的娇俏,“为娘还不了解你,宝宝,有什么事就说吧,你知晓为娘不喜欢拐弯抹角。” 江宴摇了摇头,失笑,“母亲,若我要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你可同意?”他语气平淡,像是随口一说。 清河公主听着却险些炸跳起,手上丹蔻涂歪了,宫女大惊失色,清河公主只是摆摆手,示意她擦干净便成,然后惊吓地看着江宴,“那女人不会比和为娘一般大,或者还大吧?” “……”江宴也不知晓他母亲这脑子是怎么转的,他笑着说道:“很年轻,比我小。” 清河公主像是松了口气,用空着的手抚了抚心口,“吓死你老娘了。”言罢又端起稳重气派,淡定地问:“你很喜欢那女人么?” 江宴沉默了下,慎重地说道:“她喜欢儿子。” 清河公主蹙了蹙眉,随后又笑了,“她喜欢你,你便要娶她?” 江宴没回话,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之前你父亲想尽办法让你娶,你都不肯娶,如今只一句,人家喜欢你,你要娶人家,你说说这像话么?”清河公主叹了口气,突然有些担忧起自家儿子,“你喜欢人家便喜欢人家,说什么人家喜欢你,真是不坦诚……对了,那个和离过的女人是谁?为娘认识么?” 江宴并未理会清河公主的这些话,只是微微一笑,“母亲只要说一句,同意或者不同意。” 清河公主嗔了他一眼,没好声道:“你这番话说得好像为娘不同意,你便不娶了一般。得了,我知晓你只是来知会我一声罢了,而且还要借我的手堵住你死鬼老爹的嘴是不是?你去吧,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你爹若是敢拦着你,我便用公主的身份压死他!” 江宴心中微有波动,却只是淡淡一笑,“多谢母亲成全。” 清河公主看了他一眼,又叹一声,“不讨喜的小孩,也不知晓哪家姑娘肯要你。” 第48章 “来,坐我腿上说。”…… 出了公主府, 已是日落西山,江宴没坐马车,沿着被晚霞照耀的竹林小径信步而行。 李擎落他身后几步, 视线落在江宴潇洒挺俊的身影上, 觉得世子从公主府出来后心情似乎变得不错起来, 不似之前沉郁的模样。 穿过竹林, 没多久,便是街道, 越往前走, 越热闹起来,店铺林立, 各色商品应有尽有。 李擎默默不语地跟在江宴身后, 也不知晓他此刻要去往何处, 就在这时, 江宴脚步忽然一顿,回头,淡淡地问:“李擎,你身上带钱了么?” 李擎回道:“带了。” 江宴微微一笑, “全部借我, 回府还你。” 李擎拿出一荷包,全部递给了江宴, 只当他要卖酒, 却不想他进了家十分昂贵的首饰铺,用全部的银两换了一副耳环, 李擎这才明白他大概是要找温小姐和好了。 不过接下来的几日,江宴仍旧没有去找温庭姝,只是也不再像前些天无所事事的模样, 李擎不知晓江宴的打算,内心又禁不住猜测他可能要放弃温庭姝,开始去寻找下一段情缘。 这期间发生一事,白枫和桃夭夭好上了,那日在天香院,陆修言和江宴先后离去,白枫被桃夭夭缠住,后来又被一帮美人灌了很多酒,白枫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桃夭夭的床上。 江宴这边听说是白枫酒后乱性破了桃夭夭的身子。听闻此事,江宴只是皱了下眉,并没有说什么。 * * * 宋府。 温庭姝坐在书房的圈椅中,打开匣子取出江宴给她写的那些信,江宴已经多日不曾来找到她,温庭姝猜测江宴这次也许是真知难而退了。 若果真如此最好,温庭姝打算把这几封信都烧了,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但她忽然想到,这是江宴留给她的唯一东西,若烧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之间的事仿佛是她的一场梦。信捧在手中,忽然就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秋月一进书房,便看到温庭姝正出神地望着那几封书信,内心不禁叹了声,也有些懊恼愧疚,小姐当初优柔寡断的时候,她应该坚定地劝小姐莫与江世子来往,而不是帮着小姐与他私下来往。 秋月走过去,轻唤了声:“小姐。” 温庭姝回过神来,看了眼手上的信,最终还是没舍得把它们烧毁,将信重新放回匣子里,锁上,她才抬起头,若无其事地问秋月:“何事?” “春花刚刚过来,说是夫人那边派人来,让您过去她那里一趟。”秋月回禀道。 “好。”温庭姝起身离开书房,带着秋月往孙氏的院子而去。 来到院子后堂,孙氏早在堂中等候着她,佩秋不在,去乡下姥姥家里玩去了,孙氏的母亲也是世家大小姐,只是她的母亲是个喜清净的人,自孙氏的父亲死后,她母亲便搬到了乡下的别业里,独自一人安静地过着寡居生活。 温庭姝给孙氏行了礼,便被孙氏叫到身旁坐下。 温庭姝原本以为孙氏有什么事要叮嘱自己,却没想到是因为孩子的事,她嫁给宋子卿已有三个多月,但她这肚子还未见动静,孙氏急于抱孙子,便有些着急,她希望温庭姝赶紧怀上孩子,又觉得她过瘦,所以找大夫给她抓了很多补药,据说喝了很容易怀上孩子,她的弟媳便是吃了这补药怀上了大胖小子,孙氏不仅让她吃补药,还让她这段时间不必太过操劳,专心的养身子。 从孙氏的院子出来后,温庭姝面色有些难看,秋月拎着好几包药,默默跟在温庭姝身旁,回到院子,进屋时,温庭姝还因为晃神险些绊到门槛,幸好秋月扶住了她,“小姐,您没事吧?”秋月担心地看着她。 “我没事。”温庭姝勉强一笑,随后回到屋中, 坐在椅子上,“秋月,给我冲盏茶来,我有些口渴。” “奴婢这就去。”秋月放下药包,去给温庭姝冲茶。 温庭姝看着放在桌上的药,黛眉间凝了愁结,原本她还能靠不停地做事来打发这日子,让自己忘了江宴,如今孙氏却要她歇着,还要整日围着宋子卿打转,让他夜里在自己房中留宿,这令她如何能够忍受得了? 温庭姝揉了揉有些发闷的心口,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秋月冲茶归来,瞥见温庭姝面色发白,额角冒汗,吓了一跳,忙将茶放下,“小姐,您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事。”温庭姝摇了摇头,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汤入喉,才觉得松快一些,这茶热,加上天气也热,温庭姝后背瞬间出了一身汗,秋月赶紧拿起扇子帮她扇凉。 但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温庭姝感觉有些精神恹恹,懒声道:“秋月,你去把这药熬了吧,我回房躺片刻,午膳后再吃这药吧。” 秋月皱了皱眉,不禁抱怨道:“是药三分毒,就算是补药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吧,小姐您身子也没什么毛病,以前在家都不用吃什么补药,别补着补着弄出毛病来,按奴婢说,夫人怎么不让姑爷补一补?我看姑爷那身子骨也不怎样,没准小姐怀不上是因为他的原因呢。” 温庭姝原本想打断她的,奈何她说话就跟烧炮仗似的,一说就停不下来,直到她一口气说完,温庭姝才嗔了她一眼,声音有些严厉:“我平日里让你谨言慎行,你到底有没有听进耳朵里?” 秋月想说的已经说完,低着头一副受教模样,“哦,奴婢知错了。” 温庭姝看她这样分明是不知错的,但此刻也没精神申饬她,起身正要回屋里,春花却从外头走进来。 春花说道:“小姐,有您的信。” 听闻有她的信,温庭姝反射性地惊了一跳,但下一刻春花便补充道:“是李府派人送来的。” 一股难言的情绪浮上心头,温庭姝接过信,坐在椅子上,拆开信一看,是陈氏写的,看到信的内容温庭姝大惊失色。 “小姐,可是李小姐出了什么事?”秋月不由问道。 温庭姝黛眉蹙起,“陈夫人说,秀英不见了,问我她有没有到我这,或者知晓她去了何处?她从昨夜晚上便失踪了。”温庭姝心乱如麻,“此事有关秀英的名誉,你们不可张扬出去,听见没有?” 秋月和春花连忙保证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温庭姝让春花去熬药,留下秋月伺候,秋月陪同她回到房中,温庭姝坐下小榻上思索了许久,都没想到李秀英会去何处,最后她忍不住猜测李秀英的失踪会不会和那个负心汉有关。 秋月犹疑再三,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你说李小姐会不会和人私奔了啊?” 秋月语气很小心翼翼,因为怕温庭姝责怪,她其实并不知晓李秀英和负心汉的事,她之前陪温庭姝去看望李秀英,也没有多问,温庭姝要替李秀英保守秘密,也没有把此事告诉秋月,秋月是因为小姐和江世子的事才禁不住猜测李秀英可能也有情郎。 “秋月,不可胡说。”虽如此说,温庭姝却沉了眉眼,她实在不敢相信李秀英会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来,可是有些事情已摆在面前,她未出阁便让男人占去清白之身,已经是昏了头,若是那男人再回头对她花言巧语,没准她一心软就对那负心汉言听计从了。可如今温庭姝根本不知晓那负心汉是谁,她要如何找到李秀英,她一个女人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温庭姝心中不禁十分替李秀英担忧,若她果真是与那负心汉私奔,她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么? 先前还说要顾着家中颜面,她怎么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温庭姝皱着眉头,越想越担忧,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又如何能够在外头生存? 午时,宋子卿出门去了,温庭姝独自一人用膳,因为记挂李秀英的事,她也没有食欲,食不知味地吃了半碗饭便推说不吃了,候了半个时辰,将补药喝下,药很苦,喝完之后,温庭姝一连吃了好几颗蜜饯才除去口腔里的苦味。 温庭姝正拿起竹签准备插起一颗蜜饯,却见秋月从外头回来,一手背在身后,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温庭姝见状觉得古怪,放下竹签,“秋月,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秋月犹豫片刻,还是将手上的信交到她手中,“奴婢方才落了东西在梨香小院,去到那时碰到李擎,他来替世子送信,奴婢原本不想接的,可李擎说有重要之事要告诉小姐。” 温庭姝听着半信半疑,她有些怀疑江宴是否故意这般说来骗她看信,虽是如此想,温庭姝还是拆开了信。 江宴在信上说他知晓与李秀英好的那个男人是谁,还说他知晓李秀英的行踪,让她二更天去梨香小院找他。 看了信的内容,温庭姝吃了一惊,江宴怎么会知晓李秀英的事?温庭姝内心疑惑万分,又急于得知李秀英的下落,哪里还顾得着自己下定决心不与江宴碰面的事,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温庭姝劝说宋子卿留宿在苏雁儿那处,才与秋月悄然来到梨香小院。 去到那时,江宴已经等候在书房里,他姿态随意地靠在她平日里看书的桌案旁,双手环胸,从她开门,他目光便落在她身上,脸上露出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又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的模样。 温庭姝觉得要他知难而退,似乎是不可能的,温庭姝内心不禁涌起无力感,为了李秀英的事情她只能隐忍。 “锁没换嘛。”江宴一边朝着她走来,一边微笑道。 温庭姝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不作理会,“李秀英在哪里?”温庭姝开门见山地问,神色冷淡。 “先别着急,我们说会儿话可好?”江宴声音很轻柔,带着点请求,一边说着一边朝她逼近,温庭姝面对他这般没脸没皮的模样不禁感到束手无策,因为他嘴上是请求,实际上的动作却很强势。 温庭姝连连后退,努力摆出端肃的面容,“江世子,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还是……” 江宴立刻伸出手,食指抵着她的唇间,示意她不要说话,温庭姝唇碰触到他的指尖,瞬间不敢再张口,内心却感到不悦,蹙着眉头看他。 “你一定是误会了我,能否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不等温庭姝说话,他便说道,“这些天我很想见你,但又怕你生气,所以不敢来,我好好反省了自己,那天夜里我不该擅自主张到你的院子里找你,是我太轻狂自大,以为不会被人看见。被苏雁儿看到,我只能将计就计让她以为我是找她的,对我而言,只要是能够保护你,我可以利用欺骗任何人,若让我再选一次,我仍旧会如此做。” 见温庭姝微微蹙起眉头,江宴伸手轻轻帮她抚平眉间愁结,认真地说道:“但苏雁儿扑进我怀中时,我会坚定地拒绝她,而不是安抚她的情绪。我原本以为只要不动心便成,却不想你如此在意,我向你保证,那夜之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温庭姝打断他的花言巧语,“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不用向我保证什么。”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温庭姝也不打算再相信他的话。 江宴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随后微微一笑,“好,那我们便说另一件事。你可是觉得我只是想和你来一段露水情缘或者享受与你偷情带来的刺激感?”江宴说得很淡定,但其实有些心虚,一开始他的确如此想,与她做一段时间情人,让彼此获得愉悦。而如今事情却变得复杂起来,她说与他在一起很痛苦,可他无法放弃她,又不想她如此痛苦,那便只有柯无忧所说的办法了。 温庭姝见他理所当然地说着这种话,仿佛自己受了多大的冤枉一般,禁不住冷笑道:“难道不是么?” 看着温庭姝目光透着嘲讽,江宴脸上依旧维持着浅笑,没有回答是或者否,“如果你觉得和我在一起会让你担惊受怕,或者让你觉得自己是背着夫君偷情的……放荡的女人,那等你和离之后,我们再在一起如何?” 温庭姝面上浮起几分错愕之色,她看着他的眼,突然有些不明白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她蹙着眉,眼波微动,“你在与我说笑么?和离又不是想和离就能和离的。” 听闻她这句话,江宴觉得柯无忧的确是对的,江宴携起她的手,神色专注地凝望着她,“你只要实话告诉我,你想和离么?想嫁给我么?” 这个问题太过出人意料,温庭姝心口怦怦乱跳,感到心慌意乱起来,她低着头抽回被他握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他而立,明明知晓他的话不可信,心却还是被他微微说动,温庭姝不禁恼自己不长记性。 江宴从背后抱住她,熟悉的温暖让温庭姝晃了下神,江宴很轻柔地抱住她,一旦温庭姝不愿意,便可立即逃脱,但等了片刻,她似乎没有挣扎的意思,江宴环着她腰际的手才渐渐收紧,唇吻了下她的肩头,然后在她耳畔呢喃:“我可以想方设法地让你们和离,之后……我们便成亲吧。” 听闻成亲两字,温庭姝浑身一颤,她默了片刻,责怪道:“不要再说这种花言巧语了。” “不是花言巧语。”江宴低声道,“放心,在你未和离之前,我不会碰你,哪怕我再想要,我都能忍着。” 温庭姝心口不由激烈地跳动起来,这次没有因为他轻佻的话而羞红脸,“我嫁过人,不是清白之躯。” 她曾经很想嫁给他,可最终却嫁给了宋子卿,从此便不敢再生妄想,他堂堂一世子,怎能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温庭姝觉得很荒唐,而且他肯定会被人笑话。 江宴笑了笑,“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他答得太干脆,温庭姝心口剧震,虽然觉得这句话太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这话被江宴说出口似乎又很正常,他总是不将一切的规矩礼法放在眼里,我行我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温庭姝突然不知晓该如何回应他这番话。 “你……愿不愿意?” 他语气沉稳而慎重,让温庭姝有些慌乱,想走,却发现他还拥抱着她,两人这样的姿势在这幽夜中显得极其暧昧,温庭姝脸止不住的发烫,想逃避这个问题,然后蓦然想起李秀英的事,她连忙挣脱江宴的怀抱,道:“你不是在信中说你知晓秀英在何处么?你不会是故意骗我的吧?” 见她故意转移话题,还气势汹汹的瞪视着自己,江宴不由失笑,她脸上的红晕可出卖了她,“我没骗你,真知晓。” 温庭姝闻言真着急起来,不由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急切地问:“你怎么知晓和她好的男人谁?”温庭姝想了想,又觉得这不是最要紧的,又改口:“秀英如今在哪里?” 看着她如此紧张闺友的模样,江宴倒有些吃味了,走到桌前的椅子坐下,凤眸一扬,轻笑:“你过来,我告诉你。” 温庭姝连忙走上前,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急切的模样哪里还有大家小姐的稳重风范。 江宴眯了眯凤眸,忽然暧昧地拍了拍自己的腿,气定神闲地说道:“来,坐我腿上说。” 温庭姝见他又变得轻佻,心中有些不满,只是记挂着李秀英的事,无心思与他玩笑,只催促道:“你别得寸进尺。快点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用。”江宴不再和她玩闹,随后叹一声,“他们如今在一旅店住着,你放心,陆修言是我的好友,我不会置之不理,明日我会解决此事,你不必担心。” 江宴其实也想不到陆修言会做出带人私奔这等荒唐之事来,不过他大概已经走投无路才会如此,女方已经与人定亲,他的父亲不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干涉这门其实,而陆修言表面虽装作放浪不羁,实际上那心端正的很,根本不会使用阴谋诡计来破坏女方的婚姻,不过如今他这行为也坏了他的品行,一步错,步步错。 * * * 宋子卿原本在苏雁儿那处留宿,却不想她月事早来,男人向来最避讳这种东西,没办法,只能离开她的屋子,回了主院。 屋内已经灭了灯火,宋子卿敲了几下门,屋内毫无动静,不觉蹙了眉头,记得之前他每每敲门都无人应,宋子卿不由有些怀疑屋里的人是故意不给他开门,宋子卿心中不觉浮起一股郁火,他又用力敲了几下门,这时屋内总算亮起灯火,脚步声渐近,‘呀’的一声,门被打开,是春花。 春花睡觉向来雷打不动,她并不是被这敲门声惊醒的,只因今夜晚膳吃了辣子鱼,睡到二更天只觉得口渴得慌,便爬了起来,灌了好几杯茶,忽然听闻敲门声,便走出来开门。 见是春花,宋子卿颇有些奇怪,他听闻这丫鬟向来睡得早,一旦睡下,任凭多大声响也惊不醒她,他皱着眉头:“少奶奶呢?” “在屋里睡呢。”春花掌着烛盘,恭恭敬敬地说道,随后领着宋子卿去到两人睡觉的内房,结果却发现床上并没有温庭姝的身影,春花吃了一惊,瞬间没了困意,一转头却见宋子卿一脸冷色。 她方才出来时也没有注意到秋月的床上有没有人,便道:“姑爷,奴婢去秋月的床上看看。” 她行步匆匆地离去,没片刻归来,见宋子卿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冷如冰霜。 春花低着头,谨慎地回答:“少奶奶可能是去书房了,我听秋月说,少奶奶晚上有时候会去书房看书。” 宋子卿半信半疑地冷笑:“这么晚还去书房看书么?” “姑爷,奴婢去看看吧?”春花小心翼翼地说道,怕鬼,然而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因宋子卿此刻的神色有些吓人。 宋子卿目光落在她身上,沉思片刻,忽然起身,冷声道:“我与你一同去。” 春花心猛地一跳,内心不由担心温庭姝不在书房,她忐忑不安地与宋子卿出了屋子,往梨香小院而去。 第49章 “怎么还是这般紧张?如…… “你是说和秀英好的那个男人是你的好友?” 温庭姝愣了好片刻, 才反应过来江宴的话,温庭姝不由打量了江宴一眼,目光带着某种意味。 江宴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扬了下眉,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和他不一样, 我不会带你私奔,况且就算我想, 你这么守礼, 我哪里蛊惑得你了啊。” 温庭姝觉得他这一句守礼就好像在故意膈应人,她若是守礼就不会三更半夜和他在此处见面。 “你能够让秀英平安无事的归来么?”温庭姝担忧地问道。 江宴站起身, 靠近她身旁, 认真地说道:“信我。” 很奇怪, 一对上他那双从容自若的眼眸, 温庭姝心便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她点点头,放下心来之后,发现他一直紧盯着自己, 想到他方才对她说的那些话, 温庭姝突然间有些慌乱起来,甚至有股想逃避的想法, “我想回去了。” 江宴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轻叹一声,在她想要夺门而去时, 走过去一手撑在门上,阻挡她开门。 江宴目光定定地俯视着她,另一手环向她的背部, 像是要抱住她,温庭姝僵住身子,没有动弹。 江宴禁不住莞尔一笑,“是以为我要抱你么?” 温庭姝面上蓦然浮起一抹绯色,她刚刚的确以为他要抱她,此刻被他戳破心思,温庭姝有些羞恼,觉得他故意戏弄自己,没等她斥责他的轻佻,江宴便说道:“这个送你,给你的定情信物。” 他手上突然多了一雕刻精致的木盒子,温庭姝没有接过,觉得自己若是接了就等于答应了他,可看着他期待的神色,温庭姝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温庭姝羞得想躲起来,只小声的说道,“我要回去。你快放我回去。”说着禁不住背过身去,面贴门。 江宴看着她红透了的耳根,心想,她此刻一定在抱怨她眼前为什么没有一个地洞给她钻进去,江宴唇角上扬,突然凑过去轻咬了她的耳朵。 温庭姝顿时吓了一大跳,“呀”一声,捂着耳朵,回头嗔他,“你做什么啊?” 江宴的胸膛朝着她压来,后颈被他滚烫的手掌禁锢着,温庭姝想躲都躲不了,被迫对上他沉暗的目光,温庭姝感觉他呼吸有些急促,自己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急促起来。 “亲一下再走。”他的嗓音低沉,明明是轻浮的话语,可是他说得甚是正经。 如果是先前,温庭姝一定会干脆的拒绝,然而再听闻他想娶她,还做出那样的保证之后,她突然有些犹豫,脸热烘烘的,脑子一片混乱,不知该怎么办。 两人的唇越来越贴近,温庭姝唇微颤着,眸中水光氤氲,想说不,然而她太过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宴的唇在咫尺之间停住,垂着眼眸,像是在打量她的神色,那低沉而克制的喘息声扰乱了她的心绪,温庭姝觉得脑子晕乎乎的,仿佛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催促着他。 得知自己内心此刻的想法,温庭姝脸在发烧,好像架在火中烤一般。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江宴低笑一声,唇轻轻地贴上她的朱唇,温柔地亲吻着她。 他的唇正吸吮着她的下唇,唇稍稍分离再重新接触,令她有股患得患失的感觉,尽管已经和他亲吻过好几次,她都无法适应这种亲密接触,眼睫毛因紧张而轻颤,她垂着的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 在唇再一次分离的间隙,他低声轻笑,“怎么还是这般紧张?如今这还只是浅吻而已。” 温庭姝感到惊愕,难道还有更深的?温庭姝蓦然想到假山洞那一次,脸瞬间变得绯红,难道还要伸舌头吗?温庭姝羞得要死,她才不要。 只是不等她拒绝,唇再次被他堵上,“嗯……” 江宴抓起她紧张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温庭姝下意识地想要拿开,却被他按住。 温庭姝再次想到他先前的种种话语,他说了会想办法让她和宋子卿和离,还要和她成亲,她犹豫了一下便悄然放弃,另一只手也太悄悄地抬起,贴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这是她第一次抱着他,温庭姝感觉无比害羞。见她主动,江宴瞬间像是无法抑制一般炽热地亲吻着她,还迫使她分开嘴唇…… 秋月正坐在廊下的飞来椅上打着盹儿,并未察觉有人到来,直到听到有人叫她,她才蓦然惊醒,睁开眼侧目一看,却见春花和宋子卿站在廊下。 当看到宋子卿时,秋月瞬间惊得魂飞魄散,她慌忙起身,看了眼屋内,心如擂鼓,连腿都在打着哆嗦。 “姑爷!”秋月故意大声唤道,然后恭恭敬敬地给宋子卿行礼。 宋子卿没看她,清冷的目光一直落在紧闭的屋门,一语不发地走上台阶。 秋月连忙上前,要给宋子卿开门,却故意顿了下,“姑爷,少奶奶在屋里看书。”说完又看向屋门,大声说道:“小姐,姑爷到了。” 言罢才缓缓开门,秋月整颗心咚咚直跳,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上,她根本不敢看进去。 直到听闻宋子卿一声平静的“庭姝”,秋月才敢看进去,却见自家小姐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手拿着一本书专注地看着。 秋月跟在宋子卿的背后,左右四顾却不见江世子的身影,暗觉奇怪的同时松了一大口气。 温庭姝放下书,绕过案角,施施然走到宋子卿身旁,“夫君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却到这边来?” 宋子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屋内,随后又打量她的神色,见她一副端庄沉静的模样,不由暗恼自己胡思乱想,她是个规矩守礼的人,怎么可能会背着他做些不干不净之事,他温声道:“雁儿身子不方便,今夜我回主院睡,这么晚你怎么也没睡?” 温庭姝在他进来时便想好了理由,她神色从容地回答:“不知晓为何,喝了婆婆给的补药,精神很好,一直没有困意,便来书房看看书,妾身实在没料到夫君会回主院。” “母亲这也是好意。”宋子卿说道。 温庭姝觉得宋子卿大概以为她是在抱怨孙氏,便扯了扯唇角:“嗯,妾身明白,婆婆也是为了我好。” 一旁的秋月不由暗暗撇了撇唇角。 宋子卿走到书架旁翻开了下书,虽觉得自己是多想,但方才进来前秋月看他时神色分明有些慌乱,于是目光不由自主地打量各处可藏得住人的角落。 温庭姝走到宋子卿身旁,微微一笑,“夫君可是想找什么东西?可要妾身帮你找?” 宋子卿笑道:“没找什么,只是随处看看,你这书房我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的摆设很有你的风格。”宋子卿说完,却突然问道:“你怎么让你的丫鬟守在外头?” 温庭姝淡定地回答:“她嫌待在屋中无趣,要到外头扑萤火虫玩。”言罢看着秋月,笑道:“萤火虫呢?” 秋月连忙回:“奴婢原本扑了几个,但方才不小心在廊下睡着了。全飞走了。” “原来如此。”宋子卿没有再继续多问,怕温庭姝也多想。 温庭姝看向宋子卿,“夫君,时候不早,我们回去吧。” 宋子卿点头,温庭姝让秋月灭了灯,锁上门,与宋子卿刚下台阶,忽然听闻一阵窸窣声,宋子卿脚步一顿,“什么东西?” 温庭姝目光微变,“许是什么老鼠野猫之类的东西吧。” 宋子卿似乎不大信,抬起脚步便朝着声源处走,即将绕到屋后时,只见不远处一桂花树从中闪着两只碧绿色的眼睛,随后一只黑色的猫突然窜出来,吓了几人一跳,随后猛地消失在墙那头。 几人惊魂未定,秋月突然来了句: “小姐,奴婢听闻有黑猫出现的地方通常有鬼。” 一旁的宋子卿和春花皆头皮一麻,而就在此时,栖息在老树上的夜枭发出如同怪笑一般的声响,这更令人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原来是这小东西,我们走吧。”宋子卿对温庭姝说道。 温庭姝点头,落后他两步,看着他有些僵硬的背影,不由看了秋月一眼,唇角微不可察地弯起,秋月则笑嘻嘻地朝着她挤眉弄眼。 温庭姝有些无奈地嗔了她一眼,秋月这才收敛表情。 温庭姝等人离开梨香小院之后,江宴才从书房后方悠悠踱步出来,李擎跟在江宴后头。 江宴看着温庭姝离开的方向,指腹抚了抚唇,不由微笑了下,还差一点。这宋清来得可真是时候,江宴凤眸渐渐凝了冷色。 “爷是真打算娶温小姐么?”李擎不知晓江宴的打算,所以听闻江宴的话之后很是吃惊,他不禁有些怀疑世子是为了得到温小姐的原谅才哄骗她的,毕竟世子从未动过成亲念头。但认真一想,又觉得世子应该不会做这缺德的事来,那就是认真的了……真叫人匪夷所思。 江宴凤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你的耳朵能否专注在别的事上?” “属下知错。”李擎立刻回答,虽是如此说,但其实他也没办法,因为要替世子望风,他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无法避免地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前他们说话,李擎都努力去忽视,只是这次世子说的话太过不可思议,他怎么都无法忽视,便全部听了进去。 李擎不打算再问,江宴却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下,“父亲不是一直催我成亲么?如今如他所愿,他定生欢喜。” “……”怕是不会吧?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侯爷大概会被世子气死。 见世子主动谈这事,李擎不禁又问了句:“爷爱上温小姐了么?”不然他想不出来有什么原因能够让世子想娶温小姐。 江宴微怔了下,随后笑了起来,“当然是因为爱,因为无法在一起而内心痛苦,因为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嫉妒得发狂,爱不就是如此?难不成是善心大发不成?” 李擎不禁看了眼江宴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没判断出来他这番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表达爱时不应该是慎重又认真?怎会是这般开玩笑的口吻吧?总觉得这番话是故意堵他的嘴才说的。 回屋的路上,温庭姝一直剧烈跳动的心终于逐渐平静下来,看着宋子卿的背影,温庭姝不禁感到心有余悸,方才她和江宴在屋中亲吻,江宴刚要深入,便突然停了下来,说李擎通知他有人往这边过来,温庭姝当时脑子晕乎乎的,根本不知晓李擎如何通知他的,听到有人来,她着实吓了一大跳,江宴离去之后,她努力维持镇定,假装看书,当宋子卿进来时,她一直担心被他看出来什么。 幸好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温庭姝回忆和江宴的那个吻,她至今还未能明白江宴口中的深吻,想到自己方才竟然抱着跃跃欲试的心情,白皙的面庞不禁微微发烫起来,感到十分难为情。 次日一早,秋月便早早起来,帮着春花伺候温庭姝梳洗打扮。 待春花去安排早膳之后,秋月才终于忍不住问出一直藏在心头的疑惑,“小姐,昨夜世子是何时走的啊?奴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姑爷到的时候奴婢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温庭姝嗔了她一眼,“让你守着外头,你却打起瞌睡,你好意思问么?幸好有李擎在。” 想不到那个呆头鹅还有些用处,秋月紧接着又问:“小姐,李小姐她如今在何处啊?” 温庭姝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凝重,“我也不知晓,世子说和秀英一起走的那个男人是他的好友,他会解决此事,让我等他的消息。” 秋月愣了好片刻,表情渐渐变得怪异,努力压着声道:“小姐你是说江世子的好友和您的闺友李秀英好上了,然后他的好友带着您的闺友私奔了?” 温庭姝微颔首,“我也没想到会如此巧。” 秋月笑嘻嘻道:“奴婢觉得这不算巧,毕竟是物以类聚……”秋月话音一顿,她原本想讽刺江世子和他好友的,但转念一想,好像把自家小姐也一并讽刺了,她有些尴尬地解释:“小姐,奴婢指的是江世子和他的好友,不是指您和李小姐。您千万别误会。” 秋月不说还好,一说温庭姝内心更觉赧颜。 秋月连忙转移话题,“小姐,昨夜奴婢收的那副耳环是世子送您的么?”因为昨夜宋子卿在,秋月没敢问。 温庭姝知此事没办法瞒,“嗯。” 秋月就知晓小姐一见到江世子准会被他的花言巧语哄得又和他继续来往,秋月担忧道:“小姐,您不是说要彻底和江世子断了么?怎么又收了他的东西?” 温庭姝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与秋月说此事,“他说希望我与宋子卿和离之后,和他在一起。”说这话时,温庭姝面上掠过些许羞涩忸怩之态,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 秋月听着却感到无比着急,这怎么听都像是在哄人,“小姐,您不会真相信江世子的话了吧?这和离岂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他一定在骗你呢,想要骗你继续与他好。”秋月觉得自己小姐太过于单纯,等哪天被江世子卖了还得帮着他数钱。 温庭姝眉不觉微蹙,忍不住替他解释,“他说他会想方设法让我和宋子卿和离的,而且……”温庭姝红了脸,“而且他说未和离之前不会碰我。” 自从撞破江宴和苏雁儿的事之后,秋月对江宴更加不信任起来,她这次一定要劝小姐悬崖勒马,“小姐,您肯定是中了江世子的圈套,他肯定知晓若是直接说想得到您的身子,您不会同意,所以才先承诺不碰您,让您放下警惕,然后再慢慢哄骗您,等到哪天您情不自禁就同意和他……这样那样了。” 温庭姝蹙着黛眉,内心先是升起些许怀疑,随后又摇头,“他不是那种人。” 秋月觉得小姐如今已经完全被江宴的花言巧语哄得五迷三道,她想了想,道:“小姐,既然江世子有这个想法,不如等他实现这个诺言之后你们再见面,如此也不用担心会发生昨夜之事。” 温庭姝沉吟不语,目光透着迟疑。 秋月又问道:“小姐,你觉得江世子真能办成此事?江世子是厉害,父亲是定北侯,母亲是清河公主,可姑爷的父亲是相爷啊,在朝中呼风唤雨,掌握着实际权柄的,这事哪里能够由他江世子说和离就和离的?奴婢想来想去,除非姑爷主动犯下什么大错,不然就是用什么阴谋诡计陷害姑爷。要姑爷主动犯下大错也不知等到何时,之前倒是有一个机会,可惜错过了。奴婢觉得依江世子的性情,大概会用阴谋诡计陷害姑爷,可若是如此,小姐,您会同意么?”秋月是旁观者清,她觉得小姐是当局者迷,这事根本不是易办之事。 秋月这番话让温庭姝心瞬间往下沉,这事若细想她也明白,和离根本不是她和宋子卿的事,而是两个世家大族的事,若宋子卿无错处,她岂能够说和离就和离,若是先前宋子卿养外室一时捅破时她提出和离还能说得过去,可如今时过境迁,已无法再用那事来做文章,她已经错过了机会,若是让江宴用阴谋算计宋子卿,温庭姝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和他在一起。 “先不说这事了,春花也该回来了。”温庭姝此刻心有些乱,也不知如何是好,昨夜江宴走得匆匆,温庭姝也没问他要如何去做,而且还有秀英一事没有解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将自己的事放一放。 吃完早膳之后,温庭姝便去了李府,她有些担心陈氏逼不得已会选择报官,到时秀英的名誉便再难挽回。 温庭姝到李府时,陈氏和其子李文恒正在堂中商议着要不要报官,李文恒坚持要报官,陈氏则说要再等一两日,听闻温庭姝到访,两人停止争论,李文恒避开来,留温庭姝和陈氏说话。 两人见礼之后,陈氏满面愁容地问道:“温小姐,你可知秀英的去处?” 温庭姝道:“夫人,您且先别着急,有一件事我需向你坦诚。”说着便将李秀英和男人私相授受的事情告诉了陈氏,如今闹出这事来,陈氏迟早都会知晓的。 陈氏听完呆了好片刻,随后双泪直流,其实这两日她也在猜测女儿有可能与男人私奔这件事,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真的了。她没想到自己一向规矩守礼的女儿竟然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有损家族颜面的事来。 温庭姝心生些许惭愧,“夫人,实在抱歉,此事我原不该瞒着您,只是秀英怕惹得您难受,才再三请求我莫要将此事告诉你。” 陈氏流着泪说道:“此事原不怪你,都是这不知羞耻的贱人做出这等毁坏门风的事情,又怕被我知晓责备她,她才不敢告诉我。”虽如此骂着,她却无比担忧女儿,“温小姐,你可知那个男人是谁?” 温庭姝虽然知道,却不能如实回答,一是李秀英并未告诉她,若她说知道,将来便不知怎么解释了,二是她还想要拖延一些时间,让江宴解决完此事,于是她摇了摇头,惭愧道:“秀英并未说那个男人的名字,但我想她现在定是与那个男人在一起,暂时不会有危险,所以我觉得此事先别惊动官府,以免秀英和李家的名誉颜面受损。当务之急是先把那个男人找出来,没准他只是把秀英藏在了某个地方。”江宴说他很快就会解决完此事,希望他能赶在找出这男人之前解决完。 陈氏止住眼泪,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来那个男人是谁,秀英平日 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温庭姝沉吟片刻,道:“不如夫人先从来过府中的年轻男子中寻找,我先前从秀英的话中,得知这男人还未成家,且家中非富即贵,定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男子。” 陈氏想了想道:“如此的话就要从我儿的好友中寻找了,他常常邀请他的好友来府中做客,保不齐是哪个轻薄的浪子把我好端端的女儿勾引坏了。”陈氏这般想着,不由怨起自家儿子来,恨恨骂道,“这个败家子,把那些不三不四的请回来作甚,害苦了我的女儿……”说着不禁又哭了起来。 温庭姝见状只能百般安抚,待陈氏平静下来之后,才告辞而去,温庭姝离去之后,立刻叫来李文恒,要他去打探他那些好友中谁不在家,李文恒听了自家妹子可能是被他的好友带跑了,内心既惊又惭愧,连忙听从母亲的吩咐去打探此事。不过还没等他打听出来那男人是谁,李秀英便自己回来了,此为后话。 第50章 “她有些害羞腼腆,你们…… 李秀英的父亲乃是朝中的礼部侍郎, 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家中珍藏着一楼的书, 李秀英爱看书, 常常来到这书楼里看书, 一待便带上小半日。 书楼靠着外墙, 后窗是莲花江,江畔绿柳成荫, 平日里来往的人很少, 秀英常常打开后窗,看外头风景, 有时候会有人摇着小舟捕鱼, 她觉得很有趣味。 李秀英和陆修言是在一个日暖风恬, 花明柳媚的好时节认识的。 那一日, 陆修言打马经过莲花江畔,将青骓系于一柳树下,准备去寻友。 那时,李秀英正在也在书楼上, 她看了很久的书, 忽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便起身离了书案, 顺手拿过案上花瓶上插的一支新鲜桃花, 随后走到后窗旁,打开窗子, 想看看窗外风光。 陆修言刚好经过那书楼下面,忽听头顶上方“呀”的一声响,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 却见一年轻女子站在窗前, 手拈一支桃花,轻轻地倚着窗边,只见她髻挽巫云,薄施粉黛,面容迎着那淡淡的春阳,旁边桃花相映,便觉得那粉白的面庞分外娇艳动人起来。 李秀英正呆呆地看着那莲花江上的景象,听得楼下一声轻咳,不觉垂眸看下去,恰与陆修言打了个照面,李秀英不由惊了一跳,手一松,桃花枝不由掉了下去。 陆修言恰好接住花枝,然后又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李秀英是一个深闺少女,平日里几乎没怎么见过陌生男人,更别说如此英俊非凡,贵气逼人的男人,她的心不由扑通扑通狂跳了好几下,随后脸一红,慌里慌张地缩进了窗内,又关上了窗门。 陆修言看着紧闭的窗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桃花枝,内心不禁升起一股怅然若失之感,只是不到片刻,他便想到这书楼乃是他好友李文恒家中的书楼。 陆修言今日要见的这位好友正是李文恒,他觉得那女子的长相与李子恒有几分相似,不由猜测那女子正是李文恒的胞妹李秀英。 陆修言虽与李文恒交好,也去过李府多次,但从未见过李秀英,她是位守礼的大家闺秀,平日里都待在闺楼之中,出了去书楼看书之外,很少下楼。 陆修言内心觉得有些可惜,只因他先前便听李文恒说过,他的胞妹已经许给人家,先前李文恒打趣过他,若说是他胞妹未许人,便要他上门提亲,当时陆修言只当玩笑话,根本没在意,如今想起当初的戏言,内心却心生些许遗憾。 陆修言一路想着李秀英进了李府,与李文恒相见,李文恒领着他到花园赏花饮酒,却不想刚好与从书楼里出来的李秀英迎面撞上,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惊,陆修言目光痴痴地看着她,李秀英则羞答答地躲开来。 之前的惊鸿一瞥只是让陆修言感到有些遗憾,此刻再次撞见却让陆修言觉得,这是缘分使然,自此将她放在心上,梦里梦外脑海里总是浮现起她的身影。 李秀英读了很多书,其中也有才子佳人的话本,今日遇到陆修言之后,李秀英只觉得那些话本里的男主角都有了清晰的容貌,这一夜,她心如小鹿乱撞,竟一宿不曾睡好。 没过多久,陆修言又到李府做客,陆修言想到李秀英待过的书楼,便请李文恒带他去看看,李文恒心思粗糙,没想过让人去问问自家妹子有没有去书楼,便带着陆修言去了书楼。当时李秀英也在书楼上,丫鬟被她叫回去取东西,听闻外头哥哥与男人说话,李秀英一着急只能躲了起来。 李文恒带着陆修言进到书楼,李秀英躲在书架后头,借着间隙看到来人竟是陆修言,内心不觉又惊又喜,却又不敢声响。更巧的是,陈氏刚好派人过来,让李文恒去她那边一趟,李文恒只能让陆修言稍待片刻,自己则下了书楼。 陆修言原本打算找书来看,却不想看到书架后面的李秀英,两人四目相对,只觉得彼此间皆有情,陆修言便借着这独处时光,向李秀英表明情意,李秀英对他早已情愫暗生,见他对自己表白,内心十分惊喜,又想到那才子佳人的话本,便出题来考他的诗才,却一点都没难倒陆修言,李秀英爱慕他多才,自此之后,两人便一直偷偷来往,有时候是递情信,有时候是在书房偷偷相会,李秀英偷偷叫人做了一用绳子和木板制作成的爬梯,每当陆修言夜里来时,便在墙上垂下梯子让他爬进来,两人便偷偷在书楼里幽会,两人一开始还能守礼,但久而久之两人情浓如火,便情不自禁偷尝了禁果,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再后来,李秀英的婚事将近,两人乐极生悲,每每见面乐少苦多,陆修言来次数越来越少,后面更是不来了,李秀英便认为陆修言欺骗了她,玩弄她的情感。 * * * 汴阳城外一乡郊野店中,江宴穿着剑啸阁尊主的服饰,戴着面具,双腿交叠坐在一半旧的竹椅上,惬意地喝着粗糙的茶,这野店的茶比不上他平日里喝的茶,尝起来又苦又涩,但江宴的神情却像是品尝琼液一般。 另一间房内,李秀英卧在床上,面色惨白,病恹恹的模样,与陆修言跑出来之后,她心上一直惶恐不定,她本是纤纤弱质,没受过长途跋涉兼惶惶终日的苦楚,前面的病才有好转,此刻却又加重起来,李秀英婢女忙着给她熬药,陆修言在房中陪着她。 为了避免被人窥破形迹和方便出行,李秀英和她的丫鬟还特地换了男装,不仔细看的话倒是雌雄莫辨,他们出来时带了很多金银珠宝,原本可以住好一点的店,但李秀英身体突然不适,没办法,只能就近选了这处破旧的野店。 李秀英想从床上起来,陆修言便将她扶坐起,又拿枕头给她靠着,李秀英依偎在陆修言的怀中,泫然欲泣:“我这怕是不行了,这样也好,生做你的人,死也当你的鬼。” 陆修言见她面色憔悴,内心不由心生怜惜,眼眶一红,一边替她抚泪,一边说道,“你莫要胡思乱想,你只是偶感风寒,等吃一贴药下去之后便好了。” 李秀英抬起眸看他,两人默默对视着,李秀英道:“我在家等了你很久,一直等不到你来,我本以为你抛下了我。我知晓你的难处,你家风严谨,而我已经许过人,我们不可能再做夫妻,可我的身心已经交付给你,我没办法再嫁给别人。” 陆修言将她搂在怀中,柔声安抚:“我以后都不会抛下你,不论如何,你以后千万不可再做傻事。”陆修言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可从江宴那处听闻李秀英为他自杀过的事后,他便坚定了与她生死与共的信念。 李秀英依偎在他的怀中,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去想。 正当两人相互依偎温存之际,门突然碰地一声被人撞开,几个蒙面大汉还有从外头闯进来,将两人吓了一大跳,陆修言不由将李秀英护在身后,李秀英浑身瑟瑟发抖地躲在陆修言身后。 “光天化日,你们想做什么?”陆修言怒斥道。 那几名蒙面大汉也不理会两人,领头的人抬起手一摆,其余人瞬间开始在房中胡乱翻起来,将陆修言他们带来的钱财瞬间搜刮一空,就连陆修言身上财物也被夺了去,其中一个身材瘦弱的蒙面汉子不由分说地按住李秀英,从她身上也夺走了值钱之物,陆修言本来想冲过来保护李秀英,却被另几名大汉拦住。 李秀英被一男人如此轻薄,又怕又羞,恨不得立刻死去,却听闻那人压着声说了句:“把手镯也脱下来。” 李秀英听出那是女声,到底放心些许,连忙主动将手镯脱下来主动交到她手中。 几人搜刮完他们的全部钱财,便放过了他们,临走前,那瘦削的‘男人’从怀中透出一串铜板,扔在地上,“看你们可怜,便留点钱给你们当路费吧。” 言罢与其余人纷纷离开房间,出了门口还不忘帮他们掩上门,出来时碰到躲在桌底下的店伙计,又恶狠狠地威胁了句:“敢去报官,要你们的狗命。” 几人回到另一房间中,见到仍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江宴,才除去脸上的黑纱,正是组织里的成员们,那瘦削‘男人’则是由柯无忧乔装改扮,柯无忧将收刮来的钱财丢在桌上,要私奔这钱财之物最是重要,没了钱财他们哪都去不了。 虽说是为了逼迫陆修言无路可走,好让他带着李秀英回去,但看到李秀英吓得面色惨白,柯无忧还是有些愧疚。 其余几人也将那些钱财放在桌面上,大个子不由笑问道:“尊主平日里都不爱管这些小事,这次怎么亲自策划此事?” 江宴放下茶盏,站起身,伸手翻了那些财物,随口回答:“要给心上人买礼物,钱不够。” 几人闻言除了柯无忧,皆暧昧地看向江宴,“尊主,改日把尊主夫人带过来,让我们也见一见?” “她有些害羞腼腆,你们个个凶神恶煞,会把她吓哭的。”江宴笑道,一边说一边拿起两锭金子。 说得还挺像回事,柯无忧暗暗撇了撇嘴。 “怕是尊主太爱夫人,不舍得让她出来给旁的男人看到吧。”另一人打趣道,江宴虽是他们的领袖,但这些人都是江湖人,不拘小节,与江宴说话向来没有任何顾忌。 江宴但笑不语。将两锭金子收入囊中,便道:“其余这些你们拿去分吧。” 一成员道:“尊主既然要给夫人送礼,便再拿多一些吧。” 江宴笑道:“不必了,你们不是还要拿一部分去救助穷苦百姓么?我拿的足够了。” 几人便不再推辞,拿去分了,对他们而言,带着千金小姐私奔这种事十分缺德,那他们身上带的钱便是不干净的钱财,他们拿之无愧。 次日,午时过后,温庭姝刚吃完补药,便得到了李秀英回府的消息,温庭姝心中的大石终于放心,知晓这是江宴的功劳,内心不由对他又多了几分钦佩。温庭姝如今没什么事可做,又着实放心不想李秀英,便让秋月去备轿,随后前往李府。 去了李府,先见了陈氏,从陈氏那里得知李秀英是昨夜归来的,而且这会儿身子很虚弱,陈氏还未查到奸夫是谁,见自己女儿病恹恹的,又一昧的哭,她一时也不敢问,陈氏想请温庭姝把上次给李秀英看病的女大夫请过来,温庭姝答应下来,才与陈氏一同去李秀英的闺楼。 领着温庭姝上到闺楼,陈氏眼角含泪:“温小姐,请你帮劝解一下秀英,先把身子养好再说。”陈氏虽然生气,但是见自家女儿这番憔悴可怜的模样,也不敢过分指责她,怕她想不开。 待温庭姝答应后,她说了感谢的话语,随后嘴里嘀咕了句“作孽”,便愁眉苦脸地下了楼。 温庭姝进了李秀英的内房,见李秀英躺在床上,丫鬟上前掀开帐子,李秀英看着温庭姝,眼泪止不住留下来,面上既有悲苦也又羞愧。 温庭姝坐在丫鬟搬来的圆凳上,丫鬟已经把李秀英扶坐起身,将枕头垫在她的背上,李秀英默默垂泪,只觉得无颜面对自己这名闺友。 温庭姝拉着她的手,看着她面似梨花惨白,脸亦清瘦许多,眼眶不由微红,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李秀英先开了口,抽噎道:“你还来看我作甚么,只当我死了。”说着不由羞愧地低下头,任着泪水滴在手背上。 温庭姝连忙拿出手帕帮她拭泪,“你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说死不死的,先把身子好好养好,再想接下来的事,你这事没人知道,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知晓你只是一时糊涂,错了主意。” 李秀英摇了摇头,苦笑:“这次我并不是一时糊涂。明明未见他之前,想的都是如何维护自己和家族的颜面,可是一碰到他,我只觉得整个人就跟得病一般,什么都不想考虑,就只想和他待在一起,甚至觉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就算前面是地狱,也能够和他一同跳下。庭姝,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温庭姝怔住,没想到她的情如此疯狂,她无法理解李秀英的勇气,相比之下,她总是畏手畏脚,怕东怕西,与江宴在一起,她总是把自己的名誉和家族颜面放在首位,而且她很清楚的明白,如果有一日要她在名誉和江宴之中选一样,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名誉。 这样的她值得江宴娶她么?自己与他来往的这段日子里,她根本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只计量他是不是真心,然后不断地斥责他,其实细细一想,他何错之有?是她舍不得了断,他才会不停地追求她。 温庭姝安抚好李秀英的情绪之后便离开了李府,随后前往妇好酒肆请柯无忧。从李秀英那里温庭姝得知了江宴是如何逼迫两人回来的,温庭姝没想到他会找人打劫李秀英和陆修言身上全部的钱财,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只能选择回来,温庭姝不禁长叹一口气,觉得这男人就没有什么好计策,若让他对付她的夫君,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计谋。 去到妇好酒肆,柯无忧正在柜台前算账,温庭姝发现每次来,这酒肆里都不见有人,看来生意不大好,之前帮李秀英看病,她没有收钱,温庭姝有些不好意思。 “温小姐怎么来了?”柯无忧热情地迎接出来,想到上次自己在她面前挑拨她和江宴的关系,不觉有些惭愧。 温庭姝行了见面礼,才缓缓说道:“柯公子,秀英近来身子不大好,陈夫人想请你去看诊,不知你可有空?” “有空有空,我这就随你去。”柯无忧笑道,李秀英被吓成那样也有她的责任,她怎么也得帮点忙补救一下。 温庭姝没想到她如此热心,不由微微一笑,“柯公子,请问你这还有如意套么?”说完温庭姝不禁有些难为情,她想在她这买点东西,但也不知道买什么,想到她上次说的话,不由自主地问了出口,问完之后她却有害臊起来。 柯无忧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不禁问了句:“你要用在谁身上?” 温庭姝脸一热,微微低下头,羞于启齿。 柯无忧见状不好再多问,浅笑道:“有,你且等我一下。”说着便走进里间,没多久走出来,手上捧了一匣子,将匣子递给她,笑道:“里面的东西可以用一个月,不过如果一 夜几次的话,可能用不了一个月。” 温庭姝听得脸更加热辣辣的,有些后悔向她要这东西,她没敢伸手接,让秋月接了,又让秋月拿出荷包,温庭姝拿过荷包直接递到柯无忧手中,“柯公子,这钱你一定要收着,不然这东西我也不要了。” 柯无忧无奈只能收下,之后便与她同去了李府。 从李府出来之后,温庭姝送柯无忧回妇好酒肆之后,才回宋府,温庭姝刚回到院子,孙氏便派人将她叫了去。 温庭姝有些疑惑,本以为是因为补药一事,却不想是因为她这几日总是出门的缘故,温庭姝在孙氏那里呆了将近一个时辰,孙氏一直拐着弯地告诉她一个女人家总是出门不好,劝她以后没事不要随意出门,好好在家陪伴自己的夫君,温庭姝没有反驳,一直摆出乖巧受教的模样,最后孙氏又再三叮嘱她好好吃补药才放她离去。 是夜,宋子卿留宿在主院,苏雁儿来了月事,温庭姝没办法再劝说他去她那边,而且若劝多了一定会引起宋子卿的怀疑。 时隔多日,两人再次同床而眠,宋子卿问起白日孙氏找她是为了何事,温庭姝如实回答。 宋子卿看着她,温声说道:“母亲这也是为你好,你一个妇人家总是在外头走动,被熟人知晓,或者遇到一些轻浮子弟,对你的声誉有损。” 温庭姝表情微微一变,然后说道:“此事我也知晓,只是秀英近来身子不大好,我担心她,才过去陪她。若换做是你,你最好的友人生病,你会置之不理么?”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这不可一概而论。”宋子卿笑道。 温庭姝没忍住板起了脸,“是,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的朋友不是朋友,就该置之不顾。”温庭姝在孙氏那边受了一顿数落,回来还得受他数落,温庭姝心生不耐烦,转身背对他。 宋子卿愣了下,随后握着她的肩头,温声安抚,“庭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是男人,就算随便在外抛头露面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而你是女人,是知书达礼的大家小姐,应该清楚礼教的关碍。你的闺友生病了,自有大夫照料,你去陪她又有何用?我也不希望你受母亲申饬。” 温庭姝不愿在与他争论此事,淡淡回了句:“我明白了,时候不早,夫君早些睡吧。”言罢都没有转过身面对他。 宋子卿看着她的背影一眼,想伸手去触碰她, 但最终还是作罢,闭上眼径自睡去。 直到听闻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温庭姝才转过身子看了眼宋子卿,怔了片刻之后,悄然从床上起身,穿上外衣,出了屋子,借着淡淡月色,往梨香小院而去。 不知为何,她内心有种奇妙的感觉,江宴在梨香小院等着她,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她还是无法入眠,只想来确认一下。 到了梨香小院,屋内黑漆漆的,清冷的月色从夜幕中流泻下来,草丛里的虫声此起彼伏,很热闹,却没由来地让人心生孤寂。 温庭姝颇有些失落地的走上台阶,却蓦然发现门上的锁是开着的,她不禁心跳加速,缓步上前,沉了一口气后,才推开门。 月色透过门照进屋中,温庭姝看到江宴独自一人,坐在她平日里坐着看书的位置上,手肘靠着扶手,掌心托着额角,双眸紧闭,像是已经睡过去一般,朦胧的月色映着他绝色的容颜,眉轻蹙着,像是笼着一股轻愁,看着很寂寞。 温庭姝心隐隐在发疼,甚至有些想哭,也不知晓是什么原因。 50-60 第51章 (二更) “我要奖赏。”…… 温庭姝担心吵醒江宴, 轻手轻脚地走进屋中。 走到书案旁,见他仍旧没醒,温庭姝便隔着书案俯身打量他的睡容。 江宴睁开眼时, 温庭姝从不敢仔细看他, 他这张脸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虽然她也没见过多少男人。 玉刻般的精致面庞, 修眉入鬓,鼻若悬胆, 温庭姝从上到下专注而仔细地看着, 视线落到他的唇上,他一侧唇角微弯, 似笑非笑的, 温庭姝不禁想到昨夜两人亲吻时的画面, 脸瞬间有些发烫, 她连忙将那些画面拂出脑海,视线偏移,落在他放置于圈椅扶手的手上。 他的手温庭姝以前就注意过,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 如玉沉静水,温润白皙, 看上一眼, 就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温庭姝也不好意思多看,移开目光, 看到书案上放着一根狗尾巴草,大概是他来时带来的,温庭姝突然起了坏心思, 唇角微不可察地抬起丁点弧度,拿起那根草,往他鼻下探去。 江宴那浓黑的眼睫毛如蝶翼般轻颤,温庭姝的手腕蓦然被抓住,狗尾巴草在她手中颤了几颤,江宴缓缓睁开眼,深邃莫测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温庭姝内心瞬间有种做了坏事被人发现的慌张失措感,她狡辩道:“我什么也没做。” 江宴目光从她的脸移到她的伸手,她在书案另一边,俯着身子,小衣有些松,露出一条浅浅的沟来,若在平日,哪有机会欣赏到如此旖旎春色。 江宴凤眸眯了下,唇角微扬,“你这个姿势甚是……诱人。真该早些睁开眼睛。” 温庭姝脸不禁一红,想抽回手,却敌不过他的力气,“你……你故意戏弄我。”温庭姝没想到他装睡哄自己。 “不是你想使坏么?”江宴浅笑道,看着她羞极发嗔的模样,江宴好心松了手,然后起身,走去将灯点上,转身时,看到温庭姝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美人榻上,又变回了以往的大家闺秀。 温庭姝看向他,平静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那府邸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让人觉得很寂寞。”说起一个人时,他语气带着点强调,像是在告诉温庭姝,他没有出去拈花惹草一般。 不等温庭姝说话,他又开始甜言蜜语,“这书房处处有你的气息,待在这里,仿佛就像是待在你身边一般,感觉很温暖。”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她面前,在他坐到她的身旁时,温庭姝身子不觉僵了下,片刻之后才放松。 温庭姝原本想说话的,但被他后面的话堵住,突然间什么都不想说了。 江宴笑问:“你怎么也来了?你夫君不在屋里睡?” 温庭姝见他开始正常说话,这才开口:“我是趁他睡着之后过来的。” 江宴笑容淡去,随后轻叹一声,“你不应该来的。” 温庭姝明白他的意思,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她微低着头,小声说道:“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有没有办法让秀英取消和李家的婚事,让她和陆公子如愿以偿在一起?”虽然觉得自己这样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但她觉得秀英实在可怜,而且那陆修言不是他的好友么?想必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江宴定定看了她片刻,就在温庭姝被他盯得有些心虚时,他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你专为了这事而来,我原本以为你因为想见我,才瞒着你夫君前来的。”江宴虽是笑着说的,但语气还是透着些许失落。 不是的,她其实也挺想见他的,只是她却无法坦诚地说出内心话,她抿唇不语,看着像是在默认。 “若我办好了此事,有什么奖赏么?”江宴忽然凑近她,目光沉沉地凝望着她,又变得不正经起来。 温庭姝听闻这句话,觉得他应该是有办法了,不由心生欢喜,有些激动地问:“你真的能把此事办成么?” 看着她脸上露出笑靥,江宴目光微柔,不觉伸手碰了碰她的脸,“为了让你高兴,我怎么也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句话他说得认真,温庭姝心口不由感到悸动,只是下一刻,他又故态复萌,笑吟吟地说道:“不过我还是要奖赏。” 温庭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灿烂笑容,脑子也不知晓哪根筋搭错,突然凑身过去,往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吓了一跳似的,猛地缩回身子,她慌乱无措地看上江宴,对上他有些诧异的目光。 温庭姝瞬间脸红起来,语无伦次道:“我……我……对不起,我刚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你好像不缺钱……”温庭姝忽然顿住,她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可她也不知晓该说什么来缓解这尴尬的处境,她很慌,很羞耻。 江宴摸了下被她亲过的脸颊,唇边不由浮起笑意,“这是提前给了奖赏么?看来我真得拼尽全力了,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第一次的主动。”江宴伸手携起她的手,道:“这个礼物甚好,简直比千金还贵重。我十分满意。” 她焦躁不安的情绪被他这开玩笑的口吻抚平, 温庭姝嗔了他一眼,“这太夸大了吧?” 江宴一脸认真:“真的,用千金都不换。” 温庭姝忍不住笑了下,“你是因为不缺钱才这般说的。” 江宴摇了摇头,笑道:“这你可误会我了,我其实没什么钱,我如今拥有的那些东西大多不是我自己挣来的,我挣来的基本上都花完了。”说到这,江宴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拿出一长方的紫檀木盒子,面上雕镂着玉兰花样,“在街上看到的,觉得很合适你,便买了,用我自己的钱买来的。想着要给你买东西,最近我已经很节省了。现在想想,之前那三千两真是浪费了,早知道应该省下来的。”江宴叹了口气。 温庭姝没接那紫檀木盒子,“我又不缺这些东西的,你买来有什么用?” “看到觉得配你的东西,就想买。”江宴将紫檀木盒子硬塞到温庭姝手上,温庭姝只能接过,她的珠宝首饰很多,宋子卿也从来没有看过这些东西,就算突然多了什么,他也不会注意到,温庭姝却不过江宴的好意,只能接过,想着下次自己也送他点什么,不能白白收他的东西。 “你也会自己挣钱么?”温庭姝有些好奇地问,她一直觉得他无所事事。 江宴目光微闪,别开脸,“怎么,很不可思议?”江宴反问,他也不好意思与她说这钱是从别人身上搜刮来的,给她买礼物的那两锭金子有可能还是她闺友身上的。 温庭姝担心他觉得自己小瞧他,便转移话题道:“那三千两又是怎么回事啊?”温庭姝第一次与他如此正常的聊天,她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 江宴呼吸微滞,暗悔失言,若让她知晓自己用三千两银子买了一个花魁的初夜,她大概又要和他闹别扭,江宴决定转移她的注意力,方才她凑过来亲他时,他好像闻到她身上有股药味,这般想着,他凑近她,在她脸畔轻嗅了下。 温庭姝身子不由往后缩了下,蹙眉道:“你做什么?” 的确有股药味。江宴打量着她的脸,“你身子不舒服么?” 温庭姝摇了摇头,“我很好,没事。你……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 见她害羞,江宴也没心思打趣她,只淡淡问:“你身上怎么有股药味?” 温庭姝脸蓦然一红,声小如蚊:“我婆婆让我喝的补药。” 江宴先是一怔,随后明白过来,面色微冷,“没病吃什么药,那玩意儿别吃了。” 温庭姝听到他这话,不由想到宋子卿说孙氏是为她好的话,心情顿时有些复杂,虽说自己夜不想喝,但也不好在他面前抱怨什么,温庭姝尴尬地笑了笑,道:“婆婆也是为了我好,我总不能辜负了婆婆的好意,吃点补药也没什么的。” 见她突然对自己客气起来,一口一个婆婆,倒显得他是外人一般。 江宴看了她片刻,“你怎么这般古板?你既然不想辜负她的好意,悄悄把药倒掉不就行了。” 温庭姝感觉他言下之意是说自己笨,温庭姝有些不乐意,虽然觉得他说的也有点对,但她就是不肯承认,她蹙眉道:“世子,这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不认为是对的,难道平日里世子便是这般做人的么?喜欢欺骗人?” 江宴目光莫测地凝望着她,忽然笑道:“怎么,仍旧觉得我在欺骗你么?” 温庭姝对上他阴晦不明的目光,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又不愿意服软,她目光倔强地与他对视着。 江宴感觉心情有些糟糕,再待下去自己大概会说一些重话,他站起身,道:“你该回去了,不然被你夫君发觉了不好。”末了,担心她多想,又笑着调侃了句:“平日里胆子小得很,为了闺友倒是胆大包天起来。” 言罢便往外走去,但没有几步,衣袖便被温庭姝拽住。 第52章 温庭…… 被温庭姝拽住了衣袖, 江宴疑惑地回头。 温庭姝抬眸看着他的脸色,虽然他神色如常,但温庭姝还是觉得他在生气, 这让她有些在意, “你……生气了么?”温庭姝问。 江宴看着她有些受伤的模样, 心有不忍, 回身,笑看着她, “没生气, 要为这点小事生气,我早就被你气死了。”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 江宴言不由衷道。 温庭姝仍旧不能释怀, 默默地看着他, 眼神黯然。 江宴被她看得彻底没了脾气, 俯首凝望着她,温柔道:“七夕快到了,到时我们一起过如何?” 温庭姝略一犹豫,红着脸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这次再违心说话, 他可能真要甩袖走人了。 亏得她没有再口是心非,江宴微笑道:“对了, 总是叫你温小姐, 似乎显得太过客气,但我也不想和你夫君一样叫你庭姝, 以后我就叫你姝儿,可以么?” 温庭姝仍旧点点头,没有拒绝他。 江宴笑容加深, 低声蛊惑:“亲一口,再走可好?” 温庭姝眼眸对着他熠熠生辉的凤眸,下意识点点头,而后反应过来他的话,又摇摇头,脸一热,他怎么能这样? 江宴失笑,突然间又不大想离去了,不过想到她如今的处境,江宴还是没打算多留,“等我把你闺友的事解决完之后,再想我们的事。” 温庭姝想了想,觉得此事是她问得太唐突,自己不能总是麻烦他,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人,“这事会不会不大好办?其实你不用赴汤蹈火的,尽力而为便行……”略一顿,又道:“要是不行就算了,千万别勉强自己。” “总算会担心人了啊?”江宴装作欣慰地说道,在温庭姝不禁露出惭愧的神色后,又笑着安抚道:“这也不算勉强,那也是我朋友的事。其实你闺友那事并不麻烦,先前我请人查过她未婚夫,她那位未婚夫能给人抓的把柄很多,不仅作奸犯科,强取豪夺一名乡下姑娘,而且他的父亲在朝中犯了事,已经被贬谪,消息马上就会传到陈氏等人的耳中,这正是取消亲事的好机会。若不是因为这两件事,我也没有办法帮他们,毕竟我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人。” 温庭姝听闻他的话为李秀英庆幸的同时又开始为自己的事而发愁,按江宴的说法,秀英若能够取消亲事是因为他未婚夫作奸犯科,和他父亲犯了事被贬谪,可宋子卿除了养外室一事再没有大错,他的父亲是一品权臣,地位稳如泰山,自己的父亲都要看他的脸色,这如何能够和离得了?温庭姝实在不知他要如何想方设法,但此刻不是问他的好时机,再等一等吧。 江宴继续说道:“姝儿,这事你没必要再参与了,我会与陆修言商量此事,他要抱得美人归总要付出点力气,你可以去陪你的闺友,安慰她,陪伴她,但不必谈及这些事,免得暴露你和我来往的事。” 温庭姝听闻他那一句‘姝儿’,内心不禁有些害羞,还有些雀跃,但她假装没听到,镇定地说道:“我明白了。” “快点回去吧。”江宴微笑道,“记得七夕之约。” 温庭姝点点头,“好。” “这阵子我先解决陆修言那边的事,七夕之前我们暂且先别见面,见面越少,越安全一些,信我也不写了,可以么?”江宴低声说道。 温庭姝听闻他这些话,觉得他的确有在慎重地打算他们之间的事,算算时间,离七夕还有半个多月,温庭姝忽然觉得时间有些长,但她还是点头,“好。” 江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被他温暖的胸怀包裹着,温庭姝没有抗拒,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但片刻之后,江宴便放开了她,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俯首想吻一下她,但最终只是亲了下她的额头,然后微笑,“回去吧。” 温庭姝一直表现得很顺从,她以为江宴会得寸进尺,然而他却没有,温庭姝有些依依不舍地出了门,走到一半,不由回头看了眼,却见他双手交环,倚着门边,一直目送着自己,心口不由一暖,转头继续走,脚步却不由得轻盈许多,脸上含着浅浅笑靥。 出了月洞门,跨上栏杆时,温庭姝突然一顿,手扶柱子,两只脚都踩上栏杆,然后猛地跳下去,脚着地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往身后看了看,确定没人看见之后,才放心下来,轻行缓步,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 宋子卿睡到三更时分,忽然醒来,伸手摸了摸身旁,却没摸到人,他有些诧异,彻底清醒过来,他起身点了灯,没在屋中找到温庭姝的身影,宋子卿坐在椅子前,面色渐渐发沉,坐了片刻之后,他掌着烛盘打开屋门。 门打开,宋子卿正要出去,却见温庭姝从秋月住的房间小门走出来,身旁还跟着秋月,温庭姝看到宋子卿,面色如常,“夫君怎么起来了?” 宋子卿面色清冷地看着温庭姝,有些不悦:“你三更半夜不睡,起来做什么?” 温庭姝心一直扑通乱跳,见他脸上没有怀疑之色,心神稍定,庆幸自己早回,她方才一进门,刚要回内房,便见房内灯火一亮,瞬间将她吓了一大跳,慌乱间生了主意,便去了秋月屋里,叫醒了秋月,叮嘱了秋月几句,听到门声响起,便假装从秋月的屋里出去。 “妾身睡不着,总觉得这心口发燥发闷,想起来走一走,又担心吵醒夫君,便出了房门,去了秋月的屋中,恰巧她也睡不着,我们便说了一会儿闲话。”温庭姝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她不禁想起江宴说她胆大包天的话,现在看来的确是。 秋月方才被温庭姝叫醒,听了前因后果,困意是全部都吓没了,此刻精神得很,一颗心咚咚咚的,感觉蹦到了头顶似的,不等宋子卿答话,她便应和着温庭姝:“以前小姐一向睡得很早,也不曾失眠过,自从喝了补药之后,便一直睡不安稳,姑爷,奴婢觉得这补药是不是不能再吃了?” 秋月这话隐隐透着责怪,宋子卿也没办法斥责她,毕竟温庭姝睡不好的确有可能是补药的原因,“既然如此,这补药便不用再喝了,明日我与母亲说一下。”宋子卿道。 听闻不用再喝补药,温庭姝松了一口气,不然她有可能真要按照江宴说的办法将药偷偷倒掉,其实温庭姝说得是真话,只是没有那般严重,她喝了这补药之后,常常觉得身体发燥,很不舒服,睡也睡不安稳。 “可是婆婆也是一番好意……”温庭姝有些愧疚道。 “身体最重要,母亲会明白的。你不必担心,我会好好与她说的,回去睡吧。”宋子卿温声道。 温庭姝点点头,让秋月回去睡了,才与宋子卿一同归房。 躺回床上,温庭姝和宋子卿也没说话,宋子卿很快便睡着了,温庭姝还没睡意,仍想着方才在书房里发生的事,才刚刚分别,竟然已经有些思念,温庭姝感觉不可思议,想到临去前的一幕,江宴抚着她的脸颊,明明是想亲吻她的,但不知什么原因,最后只是亲了下她的额头。 温庭姝又细细算了下日子,距离七夕还有二十来天,温庭姝内心不禁叹息一番,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事,内心又期盼着秀英能够与李家解除婚事,与陆公子那边结亲,她相信江宴,秀英应该能够和陆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再想到自己,温庭姝心不禁变得有些沉重,她觉得自己的事比秀英的事难得多。 听闻身后的呼吸声,温庭姝内心感到愁苦,在几番低不可察的叹息中昏昏睡去。 因为孙氏和宋子卿的原因,温庭姝接下来的多日都不曾去李府,因为无事可做,便待在书房中看看书,或者绘绘画,秋闱将至,宋子卿忙于温习功课,几乎每日都待在自己的书房中,温庭姝偶尔去看看他,帮他送些茶果点心,关心几句,略尽夫妻之情。 这一日,温庭姝正在梨香小院看书,但这颗心总也沉静不下,一会儿想李秀英的事,一会儿又想起江宴,也不知晓他和秀英近来如何? 想着想着又不禁想到自己和离的事,心里发愁,便在砚台内注入清水,执墨磨将起来,铺开笺纸,提笔写了句:虽然姻缘总前定,两人一心天奈何。 写完之后,搁下笔,呆呆地望着那两行字出神,就在这时,春花到来,禀报道:“小姐,李小姐过来了。” 温庭姝正忧心着李秀英,一听闻她过来,温庭姝不由心生欢喜,将那笺纸压在一叠书中间,便走了出去,与秋月等人同回主院。 不一刻儿,李秀英的软轿便抬到了内堂,温庭姝出来迎接,李秀英款款走出轿子,温庭姝打量她的面色,这还没多久,她看起来便好了很多,原本苍白的脸,如今红润了不少,脸上也减去了愁容,露出淡淡的笑容。 第53章 嫉妒 他自信的以为,在…… 温庭姝携着李秀英的手同入内堂中, 叫秋月等人去备茶果点心。 “这宋府比我家大得多,我坐了好久的轿子才到你这院子,若让自己走, 定要迷路的。”李秀英还是第一次来宋府找温庭姝, 不禁有些拘谨。 温庭姝含笑说道, “习惯便不觉得路长了。” 两人进了堂中, 坐到圈椅上。 温庭姝又打量了李秀英几眼,“我看你面色好了很多, 这些天可还在吃药?” 李秀英点点头, “还在吃,柯公子开的药很好, 几贴服下去, 便觉得身体好了许多。” 温庭姝觉得不止是药的缘故, 肯定是因为和陆修言那边有了什么好消息, 她才振作起来。 “这些天婆婆劝我在府中休养,我便没有去你那里。”温庭姝解释自己这些天没有去她那里的原因。 “总叫你去我那也不大好。”李秀英微笑道,“母亲劝我不要总待在闺房,多出去走动一下, 我突然想到了你, 你多日没来,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我有许多话想和你说, 在信上说又不大方便。”说这话时,她脸上不由带着淡淡的喜悦。 温庭姝莞尔一笑, 道:“我想肯定是好事了。” 李秀英不觉跟着一笑,正要回话,春花秋月进来, 奉上茶果点心后,温庭姝便让她们出去了,两人吃了几块点心,喝了茶,温庭姝便拉着她的手到小榻上,并肩坐下。 “这些天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温庭姝这才问道。 李秀英神色有些愉快,又有些难为情,“我与李家的亲事取消了。” 温庭姝在江宴对她做出承诺之后,便相信他能够做到,此刻听闻她并不是十分吃惊,但没办法,只能在李秀英面前做出吃惊的模样,“这怎么回事啊?” 李秀英低着粉颈,有些羞涩,“有一件事我想先告诉你。” 温庭姝看她的神色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笑道:“秀英,你说。” 李秀英头埋得更低了,她小声地说道:“先前我与你说的那个男人,他其实是平安伯之子陆修言。” 温庭姝继续装作惊讶的模样,“原来是他啊。”温庭姝其实见过陆修言,当初与江宴初见时,他身旁跟着两名好友,其中一位就是陆修言,江宴说过穿着鸦青色的衣服的便是陆修言,不过温庭姝当时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在他们面前头也不敢抬,那里顾得着看他们的长相,不过匆匆一眼,有些许印象而已。“我听闻那陆公子是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见温庭姝夸陆修言,李秀英便像是自己被人夸一般高兴,“陆郎有一个朋友,是定北侯世子江宴,是他促成了此事。他找到了那吴佪的把柄,那吴佪抢了一位乡下的丫头,偷偷藏在自己的私宅里,那丫头的父母知晓自己女儿被他抢了去,告到官府,官府却以无证据为由没有立案查办,实际是吴徊买通了官府,那江世子不知通过何手段,找到那丫头的父母,直接带着一帮人和那对夫妻打到吴佪的私宅中去,找到了那丫头,还捉住了吴佪,江世子直接把人带到官府,与堂官说那丫头是他新认的妹妹,要堂官立刻究查这案,堂官慑于他世子的身份,立刻审理了此案,就在第二日,吴佪父亲犯事被降职的消息传到那堂官的耳中,那堂官再无顾及,直接将那吴佪下狱问罪。还了那可怜的一家一个公道。” 李秀英说的话和江宴对她说的话合上了,温庭姝微颔首,握着她的手,有些着急地问:“接下来呢?” 李秀英忍不住笑了下,继续说道:“吴佪如今在牢里,也不知晓要吃多久的牢饭。因为婚期将近,我母亲也没办法写信到京城征得我父亲的同意,我母亲与我哥哥商议过后,让我哥哥直接去到吴家取消这门亲事,吴家一开始不同意,后来闹到官府,吴家才同意取消这门亲事。” 温庭姝闻言很替她高兴,“你总算脱离苦海了。” 李秀英脸上也有了笑意,又说道:“我原本以为那江世子是个品行不端,行事乖戾的人,之前还劝说过陆郎,叫他莫要与他来往,却不想这都是我眼界太过狭小了,那江世子是个大好人。” 听闻大好人三个字,温庭姝唇角不觉微微上扬,“的确,我先前也听闻这江世子品行极其不堪,却没想到他竟是一个……好人。”温庭姝言罢又担心露出端倪,便转移话题:“陆公子那边如何说?” 李秀英闻言脸微微一红,既害羞又惭愧,“我母亲和哥哥已经知晓了我和陆郎的事,陆郎前日上门来请求我母亲和哥哥的原谅。”说着她眼睛不禁流下眼泪。 温庭姝诧异,忙安抚她,“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就算将来我和陆郎有个好结果,我身上也留下了抹不去的污点。将来进了他家的门,也会被他家的人看不起。”李秀英虽然高兴,内心也有羞愧,这些话她无法与家里人说,也只能与温庭姝这个无话不谈的闺友说一说了。 温庭姝也知晓这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只是事已至此,将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此刻多说无益,只会让人添堵,便道: “秀英,这事又不是你一个人做出来的,你没必要将错全部揽在你自己身上,那陆公子既然爱你,肯定会护着你的,你莫想太多。”温庭姝轻抚着她的背,百般安抚她之后,李秀英才止住眼泪。 * * * 那日李秀英来找她之后,温庭姝也去了李家一趟,从李秀英那里温庭姝得知陆修言已经向其父亲平安伯坦白自己与李秀英的事,平安伯得知此事大发雷霆,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并对陆修言动了家法,陆修言险些被打得没了半条命,李家要脸面,没有上门去闹,由得陆修言自己解决。 不过没过几日,平安伯便改变了主意,决定同意这门亲事,一是陆修言用了绝食的苦肉计,二是自家儿子毁了人家千金小姐的清白,不负责也不行,他一开始坚决不同意,只是实在恼自己这儿子,嫌他丢尽他平安伯的脸面。 就在七夕那一日,陆修言的母亲自登门拜访陈氏,与其商量了李秀英和陆修言的亲事。 这两人历尽磨难总算有了个好结果。 温庭姝与江宴约好今夜见面,她的内心原本既紧张又欣悦,足足有二十日未见,温庭姝其实很想见他,一直盼着夜幕降临,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日宋子卿却病了,昨日他与友人去游湖,突然下了一场雨,几人冒雨将船划到岸旁便进了亭子躲雨,回来后便冒了寒,温庭姝让厨房煮了点防风粥给宋子卿,宋子卿吃一碗热腾腾的粥后,身子略觉一点,便躺下睡了,可第二日起来却觉得头重脚轻,鼻子堵塞,也没食欲,请大夫看了,也说是冒了寒,开了几贴药,喝下后却不见好转,到了临睡前,双颊通红,浑身滚烫,躺在床上昏沉不醒,连晚饭也没吃。 初更时分,屋内已经掌上了灯,孙氏刚刚离去,温庭姝让春花去厨房叫人熬点瘦肉青菜,再做几碟的小菜温着,等宋子卿清醒之后想吃再端给他吃。 温庭姝坐在床前,已经顾不得和江宴的约定,有些着急地看着宋子卿,她伸手将他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如同被火烤一般,十分烫手。 温庭姝没办法,让秋月去打了盆凉水,用巾帕沾上冷水,拧得半干,放在他的额头上。 等了片刻,拿下那巾帕,只觉得那巾帕都变热起来,就在这时,苏雁儿赶来,到了床旁,看到宋子卿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情况看着不大好,便与温庭姝说道:“少奶奶,爷这情况看着有些严重,今夜若无人彻夜贴身服侍只怕不行,少奶奶今日照顾一整天,也劳累了吧,今夜便由贱妾代劳吧。” 宋子卿是她的夫君,底下的人都在看着,温庭姝也不能全撇开手,让苏雁儿独自一人来照顾他,温庭姝略一沉吟:“你一个人熬不住,我们便一同分担,轮着来吧。” “好的。”苏雁儿说着又殷勤道:“少奶奶,您先去歇息片刻,贱妾来吧。” 温庭姝此刻也觉得有些累,便将巾帕交到苏雁儿手中,“我先去躺一躺,待会儿再来接替你。”温庭姝起身刚要走,手腕却被宋子卿拽住,他睁了睁眼,呢喃道:“庭姝……别走。” 苏雁儿闻言面色微僵。温庭姝原本只当他是病中胡话,想抽回手却抽不得,随后又听他复述了一遍,没奈何,温庭姝只能重新坐下来,见他清醒了些许,便柔声道:“夫君还未吃晚膳,吃点粥可好?” 宋子卿微不可察的“嗯”了声,温庭姝便让秋月去把厨房温着的粥和菜端过来,苏雁儿见这里没她的事,也跟着去厨房帮点忙。 粥和菜端了过来,温庭姝亲自扶着宋子卿起来,拿过软枕给他靠背,苏雁儿原本想接过喂粥的活,可是宋子卿一直抓着温庭姝不给她走。 温庭姝没办法,只能亲自喂,喂了他一碗粥和一些菜,等了些许时辰,又亲自喂他喝药,才扶他躺下,宋子卿出了一身汗,春花秋月去端来热水,准备给他擦一下身子,春花秋月都是没嫁人的,让她们做这些事不妥,且宋子卿一直缠着她,不给她走,期间谁也不叫,光叫她,所以温庭姝只能亲身服侍宋子卿,一番下来,温庭姝只觉得半天命都快折腾没了,哪里还想得起在梨香小院等着她的江宴,所以也没有让秋月去知会他一声,让江宴在梨香小院白等了她一夜。 江宴是第二日清晨东方露出鱼肚白才走的。 他一夜未睡,就在温庭姝的书房等着,他就想等等看,那个没良心的女人会不会来赴约,但结果令人无比失望,她没来,而是照顾她那生病的夫君照顾了一整夜。 他知晓宋子卿生了病,他也有机会见到秋月让她告知温庭姝一声他在等她,但他并未如此做,他陷入某种古怪的思想之中,他想看看温庭姝会不会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会不会撇下她的夫君选择来找他。 江宴抱着无比期待的心情来见她,他以为她也会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但事实上,她因为宋子卿生病而无视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在今夜之前,他都自信的以为,在他和宋子卿之间,不论发生什么,温庭姝都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他,因为在他眼底,那宋子卿根本比不上他分毫,但没想到,是他自作多情了。 握在手中的玉簪子被他稍一用力,便折成两段,他松开手,任着那簪子陷入泥土之中,他仍旧一语不发地往前走着。 那玉簪是他亲手制作的,送给温庭姝的七夕礼物,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心意很重要,但如今他觉得这东西没必要送了。 清晨的园亭笼着一层薄薄的雾,四周野草疯长,树叶成堆,这座园子的主人已经去了京城,无人修葺过这园亭。 “爷,您没事吧?”李擎低头看了眼那破碎的簪子,又看到江宴掌心有鲜血溢出来,不由担心地问。 江宴回眸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淡淡:“你在同情我么?” 李擎连忙回:“属下没有。” 江宴没理他,转身继续走,他觉得今夜还能再给温庭姝一次机会,但如今他精神很不好,需要回府睡一觉。 第54章 她有些害怕这样的他。…… 温庭姝几乎一整夜都在照顾宋子卿, 没怎么睡,直到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 但很快又被宋子卿的动静吵醒, 温庭姝和衣躺在他身侧的, 见他醒来, 只能起身,去摸他额头, 还是烫, 只是比昨夜好了好多。 “夫君可觉得好些?”温庭姝一边伸手去摸他的背看有没有汗,一边问。 宋子卿微颔首, 撑起身子, 靠坐在床栏杆上, 想到她昨夜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 宋子卿不禁十分感动,感动之余又生出些许惭愧,宋子卿伸手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昨夜辛苦你了。” “这是妾身应该做的。”温庭姝温婉一笑, 见春花进来, 便不动声色地挣脱他的手,温庭姝让春花叫底下的人送水进来, 春花去后, 苏雁儿刚好过来。 给宋子卿和温庭姝请安过后,苏雁儿主动接替温庭姝服侍宋子卿洗漱, 宋子卿如今已经清醒,没有再缠着温庭姝不放。 因为宋子卿生病的原因,秋月春花昨夜也没怎么睡, 这会儿主仆三人都是强打着精神的,温庭姝昨夜出了一身汗,让人抬来热水,沐浴一番之后,精神才好了些,春花秋月陪着温庭姝到隔壁的屋子梳妆。 秋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小声抱怨道:“这姑爷真能折腾人,平日里好的时候天天去苏姨娘那处,不好的时候便来折腾小姐,敢情是故意的吧?”昨夜看宋子卿一直拽着小姐不放,秋月心头便一直憋着火,这会儿不吐不快。 春花其实也有些不满意,但还是谨慎道:“你不要说了,人在隔壁呢。” 秋月本来还想抱怨,但见温庭姝此刻手肘支着圈椅扶手上,手托着面颊,昏昏欲睡,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以免吵到温庭姝,温庭姝正睡迷迷糊糊间,忽然想起来她昨夜和江宴约好了在梨香小院见面,瞬间困意全无,猛地挺起腰肢,她怎么将此事给忘了! 春花秋月同时吓了一跳,同问:“小姐,怎么了?” 温庭姝自知失态,连忙端正身姿,“没什么,你们继续。” 待梳妆完毕后,温庭姝心事重重地回到内房,苏雁儿已经伺候宋子卿梳洗完毕,又帮他换了一身衣裳。 看到温庭姝归来,宋子卿一直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是温庭姝心不在焉,没注意,温庭姝让人安排早膳,苏雁儿先喂宋子卿吃了早膳,温庭姝等人后吃,待宋子卿喝完药躺下之后,温庭姝便让苏雁儿回屋歇息了。 宋子卿喝完药便沉沉睡去,温庭姝让秋月和春花也补觉去,便独自一人去往梨香小院。 虽然觉得江宴不可能还在,但温庭姝还是想去确认一下,去到那时,屋门已经上锁,温庭姝心生失落的同时又觉得愧疚,自己怎么就忘了和他的约定,明明之前她一直很期待。 到了晚间,宋子卿还未完全退热,温庭姝和苏雁儿一同守着宋子卿,因为苏雁儿在,温庭姝更加无法离开,温庭姝担心江宴会来,悄悄便叫来秋月,让她去梨香小院,若碰到江宴到来,便告诉他,她抽不开身,让他不必等自己。秋月领命去了。 去了梨香小院,却见江宴果真在书房等着,他坐在温庭姝平日坐的圈椅上,正百无聊赖地拿起堆在桌上的书,江宴看到其中夹着一张笺纸,正要取出来看一看,便见秋月走了进来。 因为有李擎望风,江宴肆无忌惮地点着灯,开着门,等待着温庭姝的到来,只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的丫鬟,江宴收回了手,凤眸淡瞥了她一眼,冷声问:“你家小姐呢?” 虽然他眼底没什么情绪,但秋月却莫名地心生惧意,“小姐她要照顾姑爷,抽不开身,叫世子不必等她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没有别的话了?”江宴语气平淡。 秋月摇了摇头,并不知晓两人的七夕之约,“小姐没说别的了。” 江宴一侧唇角微微扬起,笑得有些不明意味,“很好,你去吧。” 秋月内心犯怵,替温庭姝传达完话之后也不敢多待,匆匆告退离去,江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笑容渐渐敛去。 温庭姝,你厉害。 宋子卿病了四日才彻底能起床走动,这几日温庭姝几乎都陪在他身旁,不论是他的饮食起居还是请医问药等几乎都是由她来安排。 这几日,温庭姝一直忙于照顾宋子卿,什么也没去想,这会儿空闲下来,坐在椅子上发呆,想到方才孙氏与人夸自己的那一句,我儿媳真是贤良淑德。 贤良淑德几字,不正是她曾经一直追求的好名声?可当时她听到孙氏这句话,只觉得甚是讽刺。 这几天,她为着宋子卿的病,几乎不得一宿好眠,作为宋子卿亲生母亲的她却只是说着一两句心疼的话,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他的儿子忙前忙后,忙里忙外。 在她所学的礼法女诫中,她做的事是理所应当的,然她内心仍旧有些不舒服。但就算不舒服也没办法,因为这在所有人眼中,这是她的本分,做的好得个贤名,做不好落人指摘。 说到底她还是被这名誉所累。温庭姝不由叹了口气。 这几日苏雁儿夜里总来主院,温庭姝便没有去梨香小院,直到第五日,宋子卿已经没什么大碍,苏雁儿便不再来了,经过这几日温庭姝觉得当初自己让苏雁儿进府的决定是对的,有苏雁儿服侍宋子卿,很多时候她也能够轻松一些。 宋子卿这几日喝了很多药,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到了晚间,很早便入睡了,温庭姝让秋月锁了通往苏雁儿小院的角门,之后独自一人去了梨香小院。 她没有和江宴约定今夜见面,但她还是想去看一看他是否在,七夕那夜,她没有赴约,他应该生气了吧。 去到梨香小院,见屋门仍旧紧锁着,温庭姝不禁感到一阵失落,打开门走进屋中,将纱灯放在书案上,只见她书案上的东西有些乱,又被人翻过的痕迹,椅子也斜了些,江宴便是坐在这处等她的吧。 温庭姝有些愧疚,呆呆站了片刻,拿起纱灯正要走,一回身却见江宴斜倚着门边,双手交环,狭长的眼眸凝望着她,目光阴恻恻的。 温庭姝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门外,不禁吓了一跳,一时也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话,江宴忽然直起身子,将门关上,并闩上,随后朝她走来,等到走近,温庭姝才感觉他神色阴沉冷峻,有些吓人,她有些害怕这样的他,不由往后退了几步,猛地磕在案沿,退无可退。 第55章 “等到地老天荒,你可愿…… “你……你怎么来了?” 温庭姝很久不曾见过江宴这般神色阴沉的模样, 内心感到有些惶恐不安。 江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随后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温庭姝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江宴手顺着她的手腕滑至灯柄, 夺过纱灯, 放在书案上。 “难道我不该来么?”江宴目光冷峻, 一手撑着案上,一手搂着她的腰贴向自己, 他俯首逼近她, 目光紧攫着她的面庞,温庭姝身子不觉往后躲。 “你先放开我, 我们好好说一会儿话。”虽然没有以前面对他那般紧张无措, 但他靠得如此近, 让她感到难为情, 见他无动于衷,温庭姝只好解释道:“七夕的事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我的确太忙了, 才忘了与你的约定。” 江宴目光定定地凝视着她, “是忙着照顾宋子卿么?”说着嗤笑了下。 温庭姝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透着的些许醋味,只是觉得快站不住了, 他的唇几乎要碰到了她, 这迫使得温庭姝不得不往后仰,腰被他搂着, 他并不用力支撑着她,这让她腰肢有些发酸,整个人快躺到了书案上。 忘了与他的约定是她的错, 可第二日她已经让秋月去通知他不必继续等她。她如今还是宋子卿的妻子,宋子卿生病,照顾他是她分内之事,她也是迫不得已。 许是江宴平日大多数时候都待她体贴入微,温庭姝便觉得他此刻也能体谅自己,但没想到她已经道了歉,他似乎还是很生气。 他无法体谅她,温庭姝也不想再解释什么,她冷声道:“你放开我吧,我要回去了,我夫君要是醒来没看到我,不大好。” 温庭姝的意思是被宋子卿发现不大好,听到江宴耳中的意思却是:宋子卿如今一刻都离不得她,她要回去陪他。 而且那‘夫君’两字尤为刺耳。 江宴停驻在她面庞上的目光有些莫测,他低语:“等着吧,总有一日,我要了他的命。” 他阴森森的口吻让温庭姝瞬间毛骨悚然,他……他不会真要杀了宋子卿吧?温庭姝脑海中忽然想起当初在白云寺,他杀那些盗匪时狠辣无情的模样,不禁有些害怕起来,浑身微微颤抖。 “你……你不能杀他。”温庭姝正色道,他若杀了宋子卿,与那些盗匪有何异? 温庭姝是不想他走上歪路,这句话落入江宴的耳中,又是另一番意思,他认为温庭姝在维护宋子卿。 江宴俯视她的目光透着阴冷,他冷不丁地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温庭姝怔了下,正猜着他要改变什么主意,下一刻肩膀便被他按住,整个人被他压在书案上,温庭姝吃了一惊,伸手双手要推他,却被他一只大掌抓住,禁锢在她头顶上方,温庭姝发急,脸红了个透,胸脯一起一伏,“你想做什么?”温庭姝怒道。 江宴轻轻一笑,伸手轻抬她的下巴,俯首吻下去,江宴手上的力道不重,温庭姝一偏脸,便躲过了他的亲吻,江宴唇停留在她的脸旁,他唇蹭过她羞极发红的面颊,附在她的耳畔,低声说道:“现在就想要了你。” 温庭姝满脸通红,内心又气又羞,想抬脚踢他,但对上他冷峻的目光,温庭姝有些不敢,他又恢复了以前她害怕抗拒的模样,强烈而炽热的吻落在她的颈项间,温庭姝想挣脱,然而江宴太过于强势,温庭姝抽不出手,无法推拒他。 “江宴,你别这样……好不好?”温庭姝颤着声哀求道。 但江宴不理会她的反抗,手握着她的腿,抬起来,温庭姝顿时吓得浑身发抖,立即呜咽咽哭了起来。 江宴动作微顿,松开了手,连同禁锢她双手的手也松了下,温庭姝立刻挣脱手,江宴扶她起身,温庭姝猛地抓着他的衣襟,有些激动,“你别这样,我……我害怕。”温庭姝唇轻颤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面色失去了红润,显得有些惨白,这让她想起那些不好的经历,她讨厌做这种事。 江宴发现自己每次显得强势一些,她都表现出一副极度害怕的模样,内心不由感到懊恼,将她揽入怀中,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中哪里还有气,“抱歉。是我的错……你别怕,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听闻他温柔呵哄的语气,温庭姝内心的恐惧才消失,内心觉得很是委屈,她埋首在他胸膛上,整个人已经坐在书案上,也顾不得下来,他脾气一好,温庭姝胆子便大了起来,质问道:“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我现在还未与他和离,照顾他不是应当的么?我也无可奈何,你到底生什么气?还要这般欺负人。” 江宴感觉自己的胸膛被她哭湿了一片,江宴伸手抬起她的面颊,拇指指腹轻轻抹去她的眼泪,“你水怎这般多?”江宴说完目光滞了下,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些暧昧,一看温庭姝,她一脸如常,看着根本没乱想,是他思想污秽了。 “他病了自然有人其他人照顾他,你何须对他如此殷勤,为了他竟忘了你我的约定……到底他重要,还是我重要?”江宴没好气道,目光又变得冷峻。 温庭姝觉得他这番话显得有些无理取闹,然细细一琢磨,突然间醒悟过来,她似乎明白了他生气的缘由,温庭姝惊讶地抬头看看他,打量他的脸,“你之前不是说他是我夫君,没必要吃醋么?怎么突然间吃起他的醋来?” 江宴先是一怔,随后失笑,“这不是吃醋,只是你如此照顾他,我还以为你很爱他一般。” 这不就是吃醋?温庭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一般吃醋的人都不会说自己在吃醋。” “……”江宴默了片刻,又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随你怎么说吧。” 争不过就假装随她,温庭姝觉得他其实也挺口是心非,温庭姝不再纠结于吃醋一事,“这些事就算我不想做也得做,因为我如今的身份是他的妻子,除非我与他和离……”温庭姝声音一顿,抬眸与他四目相对,“你之前说要想方设法帮助我和离,但我不希望你用阴谋诡计对付他,你也千万别害他性命,我不希望你做这些事,不然我就算和离也良心难安。” “我不害他性命,方才只是一时气话。”江宴笑着解释。 见他忽略前面的那句,温庭姝不满意地说道:“所以你要用阴谋诡计?”见他皱着眉缄默下来,温庭姝轻叹一声,随后与他敞开心扉道:“我知晓这十分难为你,但我的确不希望你为我弄脏自己的双手,我真的良心难安。上次你与我说,秀英能够与吴家取消亲事,是因为吴佪作奸犯科,且他的父亲犯了事,所以你才能促成此事。可宋子卿不一样,他除了之前那件事,便没有犯下过大错,而且他父亲是一品宰辅,比我父亲的官大了不少,想要与他和离谈何容易?”若是在当初在马车上,他说定北侯上门提亲是他的主意,也许如今他们已经是夫妻,而不是如今这般不尴不尬的关系,可惜那时候他并不在乎自己,温庭姝一想到当初的事便觉得很遗憾,不知晓他是否也一样。 温庭姝的话让江宴心一沉,要光明正大的行动,他根本毫无办法。 温庭姝见他依旧一语不发,内心也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她决定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和离并不是你的事,是我与宋子卿的事,和离也是我想和离的,并不是全为了你。”顶多是因为他才让她坚定了这个想法。 “我与宋子卿是夫妻,同吃同住,我比你更加了解他,更清楚他的一举一动,所以和离一事,便让我自己来,你不要参与了可好?”温庭姝思索片刻又道:“只是我不知道这事要等多久,你如果能等我便等,不能等我,你便另寻她人去吧。” 江宴原本还认真地听着,听到她丧着脸说要我以后一句话,不由笑了起来,揶揄道:“这么贤惠大方?” 温庭姝现在听到贤惠大方一词便觉得不自在,在孙氏那里她要敬长辈,在江宴这里,她还能还几句嘴的,她挑衅地看着他:“那我让你等,等到地老天荒,你可愿意?” “那我就要落荒而逃了。”江宴似真似假地笑道,随后又认真地看着她,问:“你心可在我身上?” 温庭姝脸瞬间一热,却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在你身上。” 没由来地,江宴想起柯无忧的那番话:不要以为她不会同意和宋子卿和离,女人是可以为所爱之人披荆斩棘的,前提是,你得让她看到你的诚意。 江宴目光沉沉地凝望着她:“我等你。” 温庭姝知道他这句话回答的是她前面的话,而不是那一句地老天荒,地老天荒何其遥远,谁能做那样的保证? “不过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光靠你一人,没准我真要等到地老天荒了。”江宴调侃道,随后说道: “在白云寺那日,除了我看到宋子卿带着苏雁儿逃走之外,还有一个和尚看见宋子卿带着苏雁儿逃离。”说到这他笑了下,“不过那和尚眼神不大好,当时他以为苏雁儿是你,其实那时你正和秋月惶恐无助地躲着吧。”说着又忍不住戏她道:“可怜的小姐,你夫君都不要你了,就我要你,赶着去救你。” 温庭姝恨恨地嗔了他一眼,然后又觉得奇怪,“我都没听懂你说的话。” 江宴微笑着将那日之事说了出来,“我去到白玉寺时,那里已经乱了起来,我想找你,李擎便把那和尚捉了,问他有没有看见你,他说宋子卿带着你坐马车从后面跑了,我担心有浪人跟着你们,便跟了上去,恰好有几名浪人追杀他们两人,我把苏雁儿当做是你,把她给救了,顺道救了那姓宋的一命,不然你真成了寡妇。”江宴微眯了下眼,不悦道:“想想倒是那和尚坏事,你要成为寡妇,我们在一起便容易多了。” 温庭姝没想到江宴救她之前还发生了那样的事,对于他后面的几句话,温庭姝没有理会,淡淡地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我杀了那多人了岂不是要堕入十八层地狱。”江宴好笑道。 温庭姝不禁蹙眉,“不可胡说,你那是替天行道。” 江宴见她如此替自己说话,唇角不由上扬,手背亲昵地蹭了下她的脸,“姝儿,你说的都好有道理哦。” 温庭姝脸蓦然一热,别开脸,目光闪烁:“我们方才好像在谈正经事吧。” 江宴微颔首,笑道:“那就谈正经事。就算我是亲眼看到他抛弃你带着他的宠妾逃命也无用,毕竟如今我怎么算得上是你的‘奸夫’……” 听到‘奸夫’两字,温庭姝立刻嗔了他一眼,江宴忍不住笑,继续道:”我已经让李擎去找了那和尚,听闻那和尚投奔别的寺庙去了。不知晓这件事对你和离能否起到帮助,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第56章 宋子卿对她上了心。 自从宋子卿大病一场之后, 温庭姝便觉得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以往宋子卿面对她时,神色总是冷冷淡淡,很少在她面前笑, 温庭姝知道并非因为他不喜欢她, 而是他本性如此, 他面对苏雁儿也时也是冷冷淡淡, 但若细细观察,会发现他看着苏雁儿的目光中隐隐透着深情, 温庭姝近来觉得, 他总是用曾经看苏雁儿的那种眼神看着自己,温庭姝有些不适应, 而且他对自己比以往好了很多, 常常对她嘘寒问暖, 这几日他每次出门回来, 都会给她带些好吃的回来,昨日他竟然带了糖炒板栗回来,那是她最爱吃的零嘴。 温庭姝不知晓他怎么知道的,后来才知道, 是秋月告诉他的, 因为前几日宋子卿向秋月询问了她爱吃什么。 温庭姝不傻,知晓宋子卿近来对她上了心, 这让温庭姝有些担忧, 他若一直这般,自己还如何能够与他和离? 七月是最燠热的一月, 尤其是正午时分,太阳当空,里里外外便如同个蒸笼一般, 做点活都叫人挥汗如雨。 温庭姝刚用完午膳便坐在榻上,也不敢出去走动,自己摇着折扇,秋月也拿着一把蒲扇摇着风,一会儿给自己摇,一会儿又给温庭姝摇几下,春花端着一盆冰镇过的甜瓜过来,放到温庭姝面前的小榻上,秋月又热又口渴,看得那冒着凉气的甜瓜,不禁直咽口水。 温庭姝见状,笑道:“你们也拿着吃吧。” 秋月笑嘻嘻地伸手,刚要拿一块,就被春花一巴掌拍来,“你让小姐先拿,没规矩。” 秋月气得冲着她扮了个鬼脸。 温庭姝有时候看着自己这两丫鬟打打闹闹,其实也觉得有趣,不由莞尔一笑,对春花道:“你让她拿吧。” 温庭姝虽然对她,但秋月也不敢继续得寸进尺,“小姐,你先尝一块,看甜不甜。” 温庭姝失笑,“得,这是让我替你试尝了,好吧,那我便先试一块。”温庭姝洗净了手,才拿起一块品尝一口,只觉入口清甜凉爽,不禁笑道:“很甜,你们也快来尝一尝。” 秋月和春花两人也去洗了手,见温庭姝叫她们尝试才去拿吃了起来,主仆三人正说笑着,宋子卿却从外头走过来,春花先看见了,道:“姑爷回来了。” 三人立即敛去了笑态,温庭姝端正了面容,起身迎了上去,温婉地笑道:“夫君,用午膳了么?” 宋子卿今日穿着一袭五蝠捧寿纹锦袍,发笼金冠,腰系玉带,越发显得身形挺拔修长,玉树临风,很是初次见到他时的那副装扮,那时他正和苏雁儿在一起看灯,并未看见自己。 也是那一夜,她与江宴第一次碰面,想到那些事,温庭姝不禁晃了神,耳边听到宋子卿道:“吃过了,你呢?” 温庭姝忙收敛心神,微笑道:“吃过了。太阳这么大,你也不怕晒伤,带把伞多好。” 宋子卿笑道:“忘带了。”言罢从袖中一雕刻精致的木盒给温庭姝,温庭姝疑惑地接过,里面是小小的白瓷盒。 “我听文衡说,这是最近八宝阁刚出的新品胭脂,最受你们妇人的喜爱,我便买了盒,你改日试一试,看喜不喜欢?” 温庭姝看着那胭脂盒,勉强扯出一丝笑,“妾身已经有很多胭脂,何必破费?”自从江宴说说想和她在一起之后,便总是送她东西,如今宋子卿也开始送,温庭姝更加担忧起来。 这几日温庭姝没去梨香小院,她与江宴约好以后至多五日见一面,如今已经是第五日,是夜,温庭姝劝说宋子卿去苏雁儿那处留宿,他没去,温庭姝也不好多劝。 温庭姝坐在妆台前,宋子卿坐在一旁兴致盎然地看着她除去耳环。 温庭姝以开玩笑的口吻道:“夫君,你当初不是很喜欢雁儿的么?难不成现在就不喜欢了?雁儿这几日照顾你亦十分辛苦,你应当慰劳她一下。” 宋子卿听闻温庭姝的话不禁皱了下眉头,那几日他在病中,她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让他觉得她是爱他的,可如今她却再次将他往雁儿那边推。 “我改日再去。”宋子卿语气有些冷。 宋子卿对苏雁儿和温庭姝的感觉不同,对苏雁儿,他更多的是怜爱,她楚楚动人,又柔弱可怜,让男人忍不住心生保护欲,至于温庭姝,一开始他娶她只是觉得她端庄贤惠,能容得下苏雁儿,且他需要一个名门闺秀来做自己的正妻,为他传宗接代,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自己的妻子,可如今,他内心却有股少年情窦初开的感觉,可他们又已经是夫妻,再说些情情爱爱未免叫她笑话。 这一夜,温庭姝没有去梨香小院,因为宋子卿留宿在主院,且迟迟未睡,要与她谈诗,说来也好笑,曾经做姑娘之时,温庭姝期待嫁给宋子卿后,与他闺房密语,花前月下吟诗作画,却不想他未婚时便找了外室,令她心灰意冷。如今他倒是想与她做这些事了,然而温庭姝惦记的却是在梨香小院的男人,根本无心与他谈诗作对,温庭姝一直敷衍着宋子卿,只是敷衍完宋子卿之后,自己也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两天夜里,宋子卿依旧与她形影不离,这温庭姝内心越来越焦虑,一是她内心升起一股和离无望的感觉,二是她无法去见江宴。 这一日午后,秋月准备伺候温庭姝躺上床休息片刻,却禁不住问:“小姐,您近来不会还想着和姑爷和离的事吧?”秋月将温庭姝这几日的焦虑看在眼中。 温庭姝靠着床栏杆而坐,闻言黛眉凝愁,默默无言。如今宋子卿待她十分殷勤,根本没有一个契机,让她旧事重提。 秋月知道自己说穿了她的心思,“小姐,如今我看姑爷似乎对您越来越上心了,要想和离只怕难上加难了,况且姑爷除了苏姨娘那事,便没有再犯下大错了。”秋月说着不由开玩笑道:“我看姑爷现在对小姐这般殷勤,只怕要他犯错比小姐您犯七出之条还难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温庭姝听闻秋月的话,内心不由一动。 秋月见她露出思索的神色,不禁慌道: “小姐,奴婢开玩笑的,这关乎您的名誉,你可别胡思乱想。”秋月想那七出之条是: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思来想去,小姐和将世子那事若被人发觉,大概会被按上淫佚的罪名,这可是要人命的事。 温庭姝没有回秋月的那番话,只道:“我有些困倦,不谈这这些事了。”说着躺到床上,翻身背对着秋月。 秋月见温庭姝避而不谈,内心不禁感到担忧,恨不得拍自己的嘴几巴掌。 是夜,宋子卿仍旧留宿在主院,温庭姝看得出来宋子卿很想碰她,前几夜温庭姝都以他病刚刚痊愈宜修养身子为由,拒绝了他的行房请求,这一夜宋子卿又有那意向,温庭姝想若不让他如意,他只怕会一直宿在主院,且傍晚时,孙氏又过来找她,言语间露出想抱孙子的意思,于是温庭姝无奈地顺从了他。 次日,温庭姝情绪低落,便去了梨香小院,她和江宴约好以后不在白日见面,今日没有前几日燠热,在梨香小院待了片刻之后,温庭姝便带着秋月去了园子里散步。 温庭姝不自觉地走到她与江宴曾经相会过的地方,却忽然看到假山洞中露出一角红衣,她心口立刻怦怦地跳了起来,转头与秋月低声说了几句,秋月吃了一惊,目光落向假山洞的方向点点头,随后转身而去。 第57章 假山洞 “饮食男女,人…… 温庭姝一进假山洞, 就被江宴拽进了怀中,紧紧地抱住,两人剧烈的心跳透过身体传达给彼此, 温庭姝抓着他手臂衣服的纤手因紧张激动而轻颤起来。 待江宴放开她, 温庭姝抬眸看向他, 目光痴痴地看着他的面庞, 明明才几日不见,她却感觉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你怎么来这里了, 不是说白日不见么?”明明他们两人不该在此处见面的, 她却禁不住感到高兴。 江宴一言不发地地凝望着她,当看到她脖子上的紫色痕迹时, 目光不觉暗了下。 大白日的, 两人不仅搂搂抱抱, 他还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看, 温庭姝脸一阵阵发热,有些难为情,不禁嗔道:“你怎么光顾着盯人看,也不说话啊!” 话音刚落, 就被他大力拉到怀里, 温庭姝有些惊讶,下一刻, 他的手抬起她的下巴, 俯身强硬地吻住她的唇瓣。 温庭姝登时吓了一大跳,这可是大白天, 他怎么能够做这种事?温庭姝想拒绝他,然而被他温柔地亲吻着,温庭姝感觉浑身发软无力, 面颊变得火热,像是置身火炉旁。 多日未见,让她禁不住想与他亲近,见温庭姝没有推开自己,江宴更加用力地抱着她,向后退了几步,坐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让浑身无力的温庭姝坐在自己的腿上,江宴唇离开她的唇瓣,垂眸看着娇喘细细的温庭姝。 她面颊嫣红,白皙莹润的耳朵也红透了,眼眸氤氲,怔怔地看着他。 江宴手抚着她的后颈,低低笑了下,随后再次吻上去,唇吮吸着她的下唇,紧接着又稍稍分开,在她唇畔呢喃低语:“这次我教你如何深吻,张嘴。” 温庭姝羞得不能自已,哪里敢听从他的话张嘴,只是也没有做出抗拒,江宴笑着继续吻她,伸舌迫使她分开唇畔,而后侵入她的嘴里,纠缠她的舌头。 那湿漉漉的感觉瞬间让温庭姝吓了一跳,想缩回去舌头,却又被他的舌缠上来,来回几次之后,温庭姝感觉浑身轻飘飘的,放松下来,沉溺其中。 江宴稍微离开她的唇,温庭姝有一瞬间感到不舍,江宴低哑道:“学会了么……” 温庭姝羞涩地点了下头。 江宴说着抓起她无措的手放在他的背上,继续亲吻她,勾着她的小舌来回纠缠,温庭姝情不自禁地抱住他。 直到温庭姝逐渐变得无法喘息,江宴才终于放开了她,温庭姝急促地呼吸着,当喘匀了气,意识恢复清醒时,她发现自己坐在江宴的腿上,手不知何时改成了搂着他的脖子,不禁羞得慌忙收回手,眼眸水汪汪地看着他,“我……”她觉得自己太不知羞耻了,竟然在大白日和他在这假山洞里亲吻。 江宴笑吟吟地看着她羞极发嗔的模样,视线在不经意间又落在她颈项下方的丁点紫痕上,笑容微滞。 江宴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将心头那股淡淡的烦躁压下,随后温柔地冲她一笑,低声道:“几日不见,不想我么?” 他这一句话瞬间激起温庭姝内心的委屈,想到昨夜的事,温庭姝眼眶微微泛红,没说话。 江宴指尖微动,抬起手轻碰了碰她的脸,“怎么了?” 温庭姝不想与他说自己和宋子卿的事,但也不得不解释,“我这几日没办法去找你,他……宿在屋里。”她不愿意在江宴面前提起‘夫君’两字,这会让她和江宴关系变得尴尬。 江宴默了片刻,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这几日都与他睡了?” 温庭姝觉得他的话像是在质问,还有着不满,她脸瞬间一热,眼睛也不禁浮起水雾,又凝聚成泪水,一滴滴滑过面颊,透过朦胧的水雾,她看到江宴有些错愕的神色。 温庭姝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在他面前总是想哭,明明她以前很少哭的,在宋子卿面前她更是不曾点过一滴眼泪。 明明他这话听着没什么,可她总觉得有些伤人。 赤-裸裸的和男人睡在一起,还要承受那种撕扯的疼痛,温庭姝真的觉得很可怕。 “我……我也不想的,你先前不是与我说过,你们男人离不开肉-体之欢么?我不想,觉得做这这种事十分痛苦,令人感到羞耻,然而他却要逼迫我,他是我的夫君,我难不成能抗拒他么?”温庭姝一口气说完后怔住,内心感到无比羞耻,温庭姝颤着声道:“我……竟在旁的男人面前说自己与夫君的床笫之事,你定觉得我很恬不知耻吧?” 温庭姝刚要背过身去,却被江宴一把捞了回去,落在他的怀中。 江宴一手轻拍着她的背,“我不是旁的男人。你可以对我说任何的话语,这不是恬不知耻,是你愿意信任我,我感到很荣幸。”江宴眼眸有着怜惜之色,他想到了那夜他与温庭姝在床底下,他听到宋子卿对苏雁儿说她僵硬无趣,如今再听温庭姝的话,江宴终于明白她为何抗拒男女之事。 温庭姝在他的柔声安抚之下,情绪平复下来,也没有那股羞耻感,见她恢复平静后,江宴才认真地说道:“姝儿,听我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男女之事就和饮食一样,这并不是什么让人羞耻的事情,做这事不是纯粹为了传宗接代,也不是女人在伺候男人,对男女而言皆是一种需求,没必要觉得丢人可耻。” 温庭姝还是一次听闻这种说法,她觉得有些惊世骇俗,她隐约记得,在出嫁之前,母亲与她说过男女之事,母亲与夫君行房就是为了传宗接代,要她伺候夫君,不能违拗夫君,可如今江宴却与她母亲说的完全不一样,做这种事真的没必要感到羞耻? “可……可是很痛苦,还要把衣服脱光光的。”温庭姝红着脸,小声道,不知为何,内心突然很是信赖他,仿佛他作为长辈在教导她这晚辈一般,而且在听完他的一番论述之后,与他谈论行房之事时,她竟然不觉得十分羞耻了。 江宴呼吸一滞,未曾料到自己安抚她几句之后她就变得如此大胆,还在他面前说这种话,听着像在撩拨人,江宴默了好片刻,忽然失笑,“不脱衣服怎么做?”在温庭姝还没能够和离之前,她不可能避得开这行房之事,江宴虽然不愿她与宋子卿如鱼得水,却更不愿意她受苦。 “因为你总是抱着羞耻的想法,所以变得拘谨僵硬,无法放松下来,如此一来就会痛苦倍增。” 听闻‘僵硬’两字,温庭姝面色不禁一变,又感到羞愧起来,江宴却低笑道:“但那只是在宋子卿那里。” “我知晓你的身体多么柔软。”江宴俯首在她的耳畔低语蛊惑:“姝儿,闭上眼睛,想象与你在一起的人是我……”江宴在她耳畔轻轻地喘息,温庭姝不自觉地感到心跳加速,脸烧了起来。 江宴的手轻轻捏着她的耳垂,温庭姝身子不觉一颤,江宴自她的后颈缓缓下滑,感受她的身体在自己掌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他仍旧在她耳畔轻语:“向我敞开身心,不要拘束自己,不要压抑自己,不论是贞洁的,还是腼腆的,亦或是淫-荡的,全部都是我所爱的你。” 温庭姝感觉耳畔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自己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变化,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在自己耳畔低语,她便感觉浑身滚烫发软起来。 “姝儿,我在疼爱你……”江宴的唇贴在她的耳朵上,轻轻咬着她的耳垂,沙哑的呢喃:“我在想,你在我耳边娇吟的模样,一定十分动人。” 温庭姝听着他的话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天夜里做的羞人的梦,她和他在榻上,做着夫妻才会做的事,她不禁感到情思恍惚,一时竟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 温庭姝觉得自己化作了一滩春水,情不自禁地软在他的怀中,随后耳边听得他轻轻说了句: “湿了。” 什么东西湿了?温庭姝没明白他这句话,有些疑惑地抬眸他,却见他温柔地笑看着自己,修长的手落入她的眼中,那指尖泛着晶莹。 温庭姝脸蓦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我……我要回去了,被人发现不好。”温庭姝双颊嫣红,目光闪烁不定,没敢与他对视,余光却瞥见他伸手抵着唇,指腹轻轻蹭过唇畔,在那唇上遗留下微不可察的晶莹光泽,她吃了一惊,忙别开脸,根本不敢看他了。 “我走了。”温庭姝刚转身就被他拽了回去,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禁有些害羞,“做什么?” “你这怎么出去?”江宴气定神闲地替她整理了下衣服,才笑着放开她,想了想,又道:“我先去吧,你这样子出去很容易出事。” 温庭姝也知晓自己如今这模样出去了肯定叫人看出点什么,便冲着他点点头,待江宴去后,她感觉浑身仍旧有些发软无力,便坐在江宴方才坐的位置上,想到方才种种,脸上的红晕不曾褪去,反而更加深了起来。 宋子回到主院,听说温庭姝去了园子,便往园子而去,即将走到时,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声响,一转头,好像有一抹红影蓦然消失在墙拐角处,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他回身继续走,忽然想到什么,面色一沉,加快了步伐。 第58章 “七出之条,你想犯哪条…… 宋子卿拐了个弯, 到园门口,便见秋月站在园内往外头张望,看到他, 秋月神色一变, 转身便要走。 宋子卿目光一凝, 冷声道:“站住!” 秋月蓦然站定脚跟, 心口一慌,随后回过头, 给走到她身旁的宋子卿行礼问安, “姑爷。”秋月恭恭敬敬地唤了声。 宋子卿沉了眉眼,内心疑窦丛生, 冷斥道:“你鬼鬼祟祟地站在做什么?” 听闻‘鬼鬼祟祟’几个字, 秋月心瞬间一虚, “回姑爷, 奴婢只是在等人春花过来,她回院子里给少奶奶拿扇子,但去了很久,还不见回来。” “你们少奶奶在何处?”宋子卿问道。 秋月偷偷看了宋子卿, 见他面色阴沉, 也不知道他信没信她的话,秋月将头埋低, 小心翼翼地回道:“少奶奶在里面的凉亭子里坐着。”秋月内心扑通扑通乱跳, 也不知晓小姐和江世子在假山洞里做什么,真是要了她的命, 秋月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宋子卿没再理会她,径自往里走,秋月连忙跟上去, 见宋子卿竟往假山洞的方向而去,不由唤住他,“姑爷,走这边。” 秋月撒了谎,打算把宋子卿骗到凉亭子里去,去到那他自然看不到温庭姝,秋月便继续谎称小姐可能自己去了别的地方,她再借口去找小姐,然后来假山洞通知小姐,她想得很好,可惜宋子卿没有按照她定的方向走。 宋子卿原本打算随她走,可脚步一顿,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边也能到达凉亭子。”说着往假山洞的方向而去。 温庭姝在假山洞中回忆着方才江宴,想到自己竟然让他的手碰了连自己都羞于碰触的地方,不禁心如擂鼓,面红耳赤起来,无法再在假山洞待下去,她起身走了出去,然没走几步,便与迎面而来的宋子卿撞见。 秋月跟在宋子卿的后头,一脸的忐忑不安,看到温庭姝,她更是惊慌失措,她担心露馅儿,忙上前两步,说道:“小姐,您不是在亭子里么?怎么到这来了?” 宋子卿看着自己这位脸泛桃花,神色慌乱,从假山洞里走出来的妻子,心口像是被什么拧了下,有些窒闷,心头随之升起一股愤怒。 温庭姝看到宋子卿内心不禁感到慌乱,她让秋月守着园门,却不想她竟把宋子卿带了过来,温庭姝无奈地顺着秋月的话解释:“妾身方才在亭子里坐得无趣,忽看到一对蝴蝶在草丛中飞舞,觉得有趣,便想扑来玩,一路扑着到了那假山洞中,那蝴蝶飞远了,妾身扑不到只能作罢。” 宋子卿内心并不相信她的说词,只是她回得滴水不漏,他也无法质疑她,宋子卿看了那假山洞一眼,一想到自己的妻子有可能与男人在这里私会,他内心便涌起一股强烈的怒火,他很想走到那假山洞里看一眼,然而那男人大概已经早已离开,去看了也没用。只是等他冷静下来,又觉得也许是自己误会了她,方才他看到的可能是府中的下人,可是府中的下人又怎会穿红衣?喜欢穿红衣的人……宋子卿面色一沉。 “天气炎热,扑什么蝴蝶玩,弄得满身是汗,回去吧。”宋子卿声音带着点责备。 “嗯。”温庭姝走到他身上,与他一齐离去园子,温庭姝想到自己有些话要和江宴说的,然而一看到他却什么都忘了,唯有下次见面再说了。 温庭姝和宋子卿回到主院,春花刚好从屋内走出来,秋月想到自己方才与宋子卿说的话,怕春花露出端倪,急得几步走上前头,“春花,让你给小姐取那把梅花团扇,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扇子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对她使眼色。 春花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心头慌了下,连忙向温庭姝说道:“小姐,奴婢正要去回复您,那扇子不知道放哪里了,奴婢怎么找都没找到。” 秋月道:“你真是傻,找不到不知道拿别的么?” 温庭姝心口方才一直提着,见春花配合了秋月的话,才暗暗松一口气,随后道:“罢了,都已经回来了,你们无需再争执了。” 宋子卿听着这主仆三人的对话,神色淡淡,并没有显露任何情绪,他莫名地想到了之前的一天夜里他醒来没有看到温庭姝,最后在梨香小院找到她的那件事,不禁陷入沉思。 傍晚,温庭姝和宋子卿吃完晚膳后,便坐在榻上喝茶,宋子卿忽然与她说道:“今夜我宿在苏雁儿那里,你不介意吧?”言罢侧目打量温庭姝的神色。 温庭姝面色平静,放下茶盏,微笑道:“夫君想去便去,何必问我介不介意。” 宋子卿闻言不觉蹙了下眉,没再说什么。 是夜,因为今天与江宴见了面,还做了那样羞人的事,温庭姝感到有些羞耻,便没有去梨香小院,幸好她没有去,宋子卿三更天的时候又回到了主院,温庭姝已经躺下,又被他吵醒。 温庭姝隐隐约约觉得他是在试探她什么。 自从白天发生扇子一事后,秋月不得已只能将温庭姝和江宴仍在来往的事告诉了春花,春花听完之后,大吃一惊,随后不禁抱怨道:“你们又瞒着我这事。” 秋月叹了口气道:“春花,这事你不能怪我和小姐,要怪就怪你太笨了,我都怀疑是不是你是不是觉睡得太多,把脑子睡笨了。”见春花怒瞪着她,秋月又连忙说道:小姐先前也没有告诉我她和世子来往的事,是我自己看出来的,撞破之后小姐才告诉我的,你自己看不出来,难道还要小姐跑到你一丫鬟面前说这事不成?小姐她还要脸呢。” 春花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随后有些忐忑,“可是小姐怎么还这般糊涂?要是被姑爷发现怎么办?” 秋月又叹了口气:“这事不是你我得管得了,你只要知道小姐想要与姑爷和离,还有不论如何,我们都得替小姐隐瞒这事。” 听闻小姐想要和离一事,春花不禁又十分诧异,她和秋月明明与温庭姝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为何她什么都没有发现小姐和江世子的事?还得秋月告诉她,她才知晓,难不成自己脑子真的很笨不成? “你听到没有?”秋月道。 知晓此事的严重性,春花只能慎之又慎地点头,“知道了。” * * * 次日,温庭姝与宋子卿吃完早膳,待他去了书房之后,温庭姝便去了梨香小院,温庭姝昨日才与江宴见过面,而且还是白日,温庭姝觉得他不会来,她只是想来此处待片刻,这地方对她而言,是属于她与江宴的,在这里她会感到内心平静安定。 温庭姝刚要进屋,却觉得屋拐角处好像闪过一抹人影,她有些诧异,略一思索,绕到屋后,却见江宴倚在墙面上,眼尾稍向上抬,斜睨着她的方向,一侧唇角上扬,露着自信的笑意,似乎笃定她会跟来。 温庭姝回头看了秋月,不必说话,秋月立刻明白,转身去前头给她望风。 温庭姝主动走到他面前,与他一样,也贴着墙面而站,她侧目瞥了他一眼,见他含笑望着自己,连忙收回视线,目视前方,脸红红的,“不是说好白日不见面的么?你怎么又过来了?” 江宴忽然侧身,一手撑在墙面上,将她圈在他的怀中,俯身目光沉沉地凝望着她,挑眉微笑:“我并没有打算见你,是你自己追我来的。” 温庭姝连忙辩解:“我没有追着你,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呢。”虽这般说着,她内心却有些发虚,因为她猜到是他。 “是么?”江宴不信。 自从昨夜在假山洞两人做了那样羞人的事后,温庭姝看到他总会有股怪异的感觉,以前只是觉得和他待在一起便很好,现在却有些期待他碰触自己。 江宴的脸渐渐凑近,就在温庭姝以为他要吻过来,准备闭上眼睛时,江宴却轻笑一声:“你脸好红。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 温庭姝脸瞬间更加绯红起来,觉得他故意在逗弄她,不禁嗔了他一眼,“我没有。” 江宴手搂住她,低声道:“其实昨天虽是在教你,但我也十分享受,今日还要不要继续教你?” 温庭姝实在受不住他没脸没皮的模样,忙推开他,道:“我有正经事要和你说。” 听说有正经事,江宴便不再逗她了,转眼间神色便恢复如常,一派正经地笑问:“什么事?” 温庭姝低了下头,小声地说:“是关于和离一事。” 江宴期待地看着她,“是需要我帮忙了么?” 温庭姝摇了摇头,略一迟疑,才道:“如果我犯了七出之条,也……也许就能够与宋子卿和离了。” 江宴闻言笑容不禁敛去,他沉默地看了她片刻,语气莫测:“你想被休?” “当然不是。”温庭姝脸一热,连忙道。 “七出之条,你想犯哪一条?”江宴语气淡淡,略一思索,忽然有些看破她的心思,“无子?” 第59章 “我是背着你与别的男…… 温庭姝没想到江宴如此懂她的心思殪崋, 倒是无需她忍着羞耻主动将这些话说出口,她微微点头。 在这世道上,不能生育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很严重之事, 她想用不能生育来与宋子卿和离, 势必会承受她人的非议, 江宴从来没想过在她身上做文章, 她倒好,损自己利他人。 江宴笑道:“你不是很在乎名声么?不怕人家对你说三道四?” 温庭姝怔了下, 没说话, 她当然在乎,只是她想早点与宋子卿和离, 是她有些急切了么? “我可以买通大夫替你办这件事, 只是宋家不可能因为你不能生育, 就会立即让你和宋子卿和离, 就算宋家有这种想法,你娘家那边也不可能让你受这般委屈吧,你是名门闺秀,又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最起码要等上一两年, 而这期间那孙夫人大概会叫你不停的喝各种补药, 看看能不能治好你。”江宴慢条斯理地对着温庭姝说出自己的看法。 温庭姝不得不承认,江宴说得很有道理, 她想得颇有些简单了, 温庭姝突然感到有些沮丧,觉得单凭自己也许根本无法与宋子卿和离, 可是自己又不愿意江宴用些恶劣的手段帮自己。 江宴见她蹙着眉神情变得有些沮丧,便伸手轻揉了下她眉间的愁结,轻叹一声, 只能先安抚她道:“姝儿,再等一等吧,你这个办法其实也可行,只是要等到实在无计可施时再用。” 她不让他设计对付宋子卿,又要自己处理此事,江宴也没辙,只能先让她自己折腾一会儿,“你以后想什么办法之前定要提前与我说,不可以擅自行动,可知?” 温庭姝惭愧地点头。和离一事说到底是她的事,温庭姝不认为他比自己着急,自从和离的念头升起之后,便似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她几乎不愿意再与宋子卿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 江宴一边温柔地轻抚着她的面旁,一边说道:“姝儿,你现在要等的是一个契机,等一个可以提起白云寺那事的契机。”江宴凤眸微微凝着冷色,“若是你我之事被他知晓,你不要害怕,你便以那事来要挟他。”说着便附在她耳边告诉她如何利用那件事,温庭姝认真地听着,不敢遗落他的每一句话。 * * * 与江宴分开之后,温庭姝没有进书房,而是直接回了主院,刚回到院中,宋子卿恰好也从书房回来,秋闱将至,温庭姝以为他在书房忙于温习功课,却不想他会这么快就回屋来。 这会儿还不到午时,温庭姝问道:“夫君不是在书房温习功课么,怎么回来了?” 宋子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淡淡说道:“我回来取点东西。你去了何处?” 温庭姝总觉得他似乎在打量自己,温婉一笑,道:“方才去了一趟梨香小院。” 宋子卿听闻她又去了梨香小院,内心不禁又多想起来,然脸上仍旧是一副清淡神色,“是去看书么?” 温庭姝点点头,“近来婆婆让我歇着,无事可做,便只能看看书了。” “你之前不是爱作画么?”宋子卿问。 温庭姝回道:“近来没有什么灵思巧想,便没有作画。” 两人一同回屋,宋子卿回了内房,温庭姝没有跟过去,而是坐在外头,不一刻宋子卿走出来。 温庭姝起身,问道:“夫君又要去书房了么?” 宋子卿点点头,便径自出屋离去。 温庭姝看着他离去之后,才回到圈椅坐下。 秋月皱着眉头道:“小姐,你有没有发觉,姑爷这两天总是怪怪的,好像总在试探什么似的?” 温庭姝也觉得如此,但她没应声。 秋月心里总是有股不安的感觉,忍不住劝道:“小姐,奴婢总觉得姑爷好像怀疑您了,这几日您还是别和江世子见面了吧。” “嗯。”温庭姝轻声应,想着江宴对她说的话,陷入思索。 午时,宋子卿并没有回屋和温庭姝一起用膳,而是在书房里吃了,呆了几个时辰后,便去了孙氏院里。秋闱将至,孙氏叮嘱了他功课上的事,之后又催促他赶紧和温庭姝生个孩子,宋子卿听闻孩子一事,内心不禁有些烦躁,从孙氏那处离开后,他仍旧回了书房。 坐在书案前,宋子卿却看不下任何书,他闭上眼靠在圈椅上,不禁想到了他纳妾那日温庭姝目不转睛看江宴的模样,又想到温庭姝常常去梨香小院,甚至有时候夜里也去,那个地方最是幽静,且因为闹鬼无人敢踏足,以及前天在园子外看到的那抹红影,从假山洞里慌慌张张走出来的温庭姝,宋子卿又想到关于江宴的那些风流韵闻,突然间睁开眼睛,目光渐渐变得阴沉。 宋子卿看向外头,红日西坠,已是傍晚时分,他起身离开了书房,回了主院,秋月正坐在廊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晚霞,看到宋子卿归来,她连忙起身迎上前,行礼问安:“姑爷。” 宋子卿冷声道:“少奶奶呢?” 秋月回道:“在屋里头沐浴。” 宋子卿略一思索,“把少奶奶书房的钥匙给我,我去她书房借用一本书。” 秋月心不禁咯噔一下,“姑爷要找什么书,奴婢帮你找吧?” 宋子卿淡淡道:“不必,你把钥匙给便成。” 秋月虽然觉得书房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她还是有些担心,将钥匙交到宋子卿手中,秋月又道:“姑爷,要不奴婢陪您去吧,奴婢知道小姐摆放的书,可以帮姑爷更快的找到姑爷想要的书。” 宋子卿道:“不必,你留下来伺候少奶奶。”言罢拿着钥匙离去。 秋月看着宋子卿离去的背影,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去告诉小姐一声,便去了浴室,温庭姝正坐在浴桶内用手戏水,春花在往温庭姝身上抹香露。 “小姐,方才姑爷向奴婢要了您书房的钥匙,说要向您借用一本书。”秋月禀报道。 温庭姝手一顿,不觉蹙了下眉,“什么书?” 秋月回道:“姑爷没说,也不要奴婢跟去。” 温庭姝略一沉思,原本还不是十分在意,直到她想起自己写的那句诗还压在书案上的那叠书内,要是被发现肯定什么都瞒不住了,温庭姝内心一慌,匆匆沐浴完后,便穿好衣服,让春花留下来收拾东西,自己则带着秋月往梨香小院而去。 秋月跟在温庭姝的后头,见她步履匆匆,也不明白她急什么,她也不敢问。 温庭姝去到梨香小院后,看到敞开的书房门,心跳得愈发剧烈,她缓下脚步,佯装镇定地往书房走去。 进了屋门,看到宋子卿站在书案前,背对着她,也没有转过头来。 暮色已至,屋内乌漆墨黑,几乎快看不清东西了,温庭姝看着他那在昏暗之中显得清冷疏离的背影,沉默片刻,唇边扯出一抹笑意:“夫君要找什么东西,怎么点上灯再找?这么黑如何找得了?”说着让秋月去将灯点上。 没片刻,屋内变得亮堂起来。 温庭姝正要问宋子卿想要找什么,宋子卿却回头与秋月冷声道:“你出去,把门关上。” 秋月听闻这句话,心咯噔一跳,瞬间感到慌张起来,她犹豫地看了眼温庭姝,温庭姝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勉强对她笑道:“秋月,你先出去吧。” 秋月无可奈何,只能走了出去,并将门关上。 温庭姝看向宋子卿,内心亦觉得忐忑不安,她的目光朝书案看去,那叠书被人微微翻乱,她内心渐渐往下沉,如堕冰窖,浑身冰凉。 她感到腿有些软,需要一个支撑,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前坐下,怔怔地看着宋子卿。 宋子卿缓缓回头看她,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心口燃烧着妒火,他不敢相信自己这端正持重,贞洁守礼的妻子竟会背着他与男人偷情! “那个男人是谁?”宋子卿冷冷地睇着她,内心其实已经猜到那个男人是谁,因为除了那个男人之外,没有人胆大包天敢如此做。 温庭姝慌乱过后却渐渐冷静下来,她没有起身,仍旧坐着椅子上,看着站在她不远处的宋子卿,若是换在以往,她不会在他站着的时候坐着。 “夫君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明白。”温庭姝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此刻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虽然姻缘总前定,两人一心天奈何。”宋子卿冷冷地念道,念完之后,他内心又涌起一股强烈的醋意,他终于明白为何她之前总是劝他到苏雁儿那里留宿,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和自己的姘夫在这私会!宋子卿冷笑:“好一个两人一心天奈何……你真以为你做的这些肮脏之事能一直瞒下去?” 肮脏之事?论起肮脏之事,她做的哪有他做的过分?温庭姝沉默下来,努力抑制内心的惶恐与愤怒,让自己变得平静下来。 “怎么,不继续辩解了么?”宋子卿将她写的那张笺纸展示在她的眼底,目光阴沉地凝望着她,明明是既定的事实,他内心却莫名地希望她继续辩解,能说得天花乱坠,让他忍不住去相信她是清白无辜的,可是她没有,她直接承认道: “我是背着你与别的男人在来往。”她平静地说道,像是在说着一件十分平常事,目光完全没有应有的羞耻和愧疚。 宋子卿胸口急剧起伏了下,他没想到温庭姝会 如此干脆的承认,他怒道:“那个男人是谁?” 温庭姝微微一笑,道:“夫君难道不知道么?” 温庭姝面上平静的笑容令宋子卿更加怒火中烧,“江宴?” 第60章 “宋子卿,我们和离吧。…… 听闻‘江宴’两字, 温庭姝面色微变了下,却没有回话。 这在宋子卿看来即是默认,宋子卿不由走到她面前, 将她拽了起来, 狠狠地掐着她的下巴, 逼迫她面对自己, 温庭姝看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宋子卿露出如此狠戾的目光。 “你看上他什么?他不过是个品行不端, 以玩弄女人为乐的卑鄙无耻之徒!” 温庭姝不禁蹙了眉头, 她不喜欢宋子卿如此指责江宴,在她看来, 江宴的确不算是堂堂正正的守礼君子, 但至少他表里如一, 对她体贴入微, 不会勉强她做不愿意的事情,还会告诉她,男人女人是一样的,他甚至会拼了命的保护她。 可他呢?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将自己的妻子抛下带着外室逃命, 他有什么脸面说江宴? 温庭姝蹙眉冷笑:“他品行不堪?你和苏雁儿的命不都是他救的么?”温庭姝以为自己和江宴的事一旦被宋子卿发现之后,她一定会有羞愧得无地自容, 可她直至现在她才发现, 一切捅破之后,她反而不觉得羞愧了。 “他很好, 不论那一处,我都认为他比你好。”温庭姝挑衅地看向他。 宋子卿原本听她前面的话,内心还有几分惭愧, 一听她后面的话,妒忌瞬间替代了惭愧,他怒斥道:“温庭姝,你真是不知羞耻,你还算得上大家闺秀?亏得我以为你端庄守礼,贤良淑德,你简直有辱礼教!” 宋子卿蓦然放开了她。 被他捏过的下巴传来隐隐的疼痛,温庭姝目光无畏地与他对视着,嘲笑道:“宋子卿,你好意思说我么?都说你是世家子弟的典范,克己复礼,恂恂儒雅,可哪个守礼君子如同你一般,未婚之前便找了外室。” 宋子卿被她噎了下,这事的确是他理亏,然而他却不觉得自己犯的是大错,他不禁气昏了头,“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这两件事不可一概而论,你是女人,便应该恪守妇道。” “你还真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温庭姝听了他这番话,瞬间觉得没必要再与他多做纠缠,温庭姝淡淡地看着他:“宋子卿,我们和离吧。” 宋子卿惊愕地看着她,仿佛听了极大的笑话,他面色骤冷。 “温庭姝,你做出这等苟且之事,还想要和离么?你犯七出之条的淫佚,我要休了你!”宋子卿语气含怒道。他知晓犯了淫佚一罪对她这种大家闺秀而言是多么的严重与可怕,她将受千夫所指,连同他们的家族名誉也会被她带累,他父亲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门生遍布朝野,若是被人知晓他的女儿是如此下流不堪的淫-妇,在朝中只怕再也难抬起头来,她现在只有一条出路,便是跪下来哭着求他的原谅,保证与那男人断绝来往,如今他还能让她维持些许体面,不休了她。 温庭姝胸口急起伏了下,随后缓步走到他面前,在宋子卿以为她要跪下来哭着哀求他的原谅时,她却猛地夺过他手上的笺纸。 在宋子卿惊愕的目光之下,温庭姝背对着他,颤抖着手快速地将那笺纸放在烛盘之上烧了起来,直到那行字被彻底的烧毁,温庭姝心口才一松。 而此刻宋子卿才醒悟过来她的目的,然而已经迟了一步。 温庭姝看了眼烛盘上的灰烬,随后转过头看向宋子卿,微微地笑了,“我是和江世子来往,我是爱他,可你有何证据证明我与他偷情?我偏要说你在污蔑我!” 宋子卿内心燃起怒火,气愤道:“你以为没了那笺纸我就休不了你么?我亲眼所见,你又亲口承认,我照样休了你!” “宋子卿,没有证据莫要乱说。”温庭姝此刻已经与他反目,已经没必要再与他好声好气地说话,她冷笑看着他,平静地说道:“白云寺的事,可还记得?” 宋子卿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来白云寺的事,他沉默下来,只定定地盯着她看。 温庭姝突然很感激江宴那时候对她说了那件事,还有告诉她如何利用此事,不然如今她只能任由宋子卿揉圆掐扁,“当初你欺骗我,说盗匪攻占寺庙之后,你找了我很久都找不到。但实际上,你早已经偷偷带着自己的外室逃命,根本不顾我的生死,这事可有?” 宋子卿目光闪过惊愕与慌乱之色,他没想到温庭姝竟然会知晓了此事,他斥道:“你莫要胡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子卿,这件事我可没有冤枉你,你可还记得将那几名浪人斩于马下,救了你和苏雁儿性命的一名侠士?另外,还有一名和尚看到了你带着苏雁儿从后门偷偷逃跑。”温庭姝顿了下,故意刺激他道:“如今,我的情人……哦,也就是江世子,他已经将这名和尚找到。我如今可是实实在在握着你宠妾灭妻的证据!” 温庭姝看着他神色从一开始的愤怒到现在逐渐变得慌乱起来,温庭姝明白自己抓到了他的痛处。温庭姝突然觉得自己与江宴的事被他发现或许并不是坏事,这倒是给了她与他旧事重提的契机。 如果不是他这番逼迫,她都无法鼓起勇气与他彻底撕破脸面,“宋子卿,我们和离吧。你若肯与我和离,你这件事不会有任何人知晓,我们好聚好散。” 宋子卿终于明白她为何从一开始便一脸无惧,原来她要与别的男人想好了要如何算计他,宋子卿心头的怒火渐渐熄灭,涌起一股惶恐,惶恐自己会失去她,宋子卿定定地望着她:“我若是不同意和离呢?” “你不是要秋闱了么?你若不愿意和离,我便是让江世子将你带着外室逃命,留正妻险些被一群盗匪践踏的事传出去,传得汴阳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让他们看看作为世家子弟典范的宋子卿是怎样一个宠妾灭妻的伪君子!你将受所有人的耻笑,连同你的一世前程也要毁于一旦!宋子卿,你可要想好了,是要好聚好散,还是同归于尽?”温庭姝语气平静,便如同往日与他说话那般。 宋子卿深知谣诼的可怕,若此事传开来,他的前程有可能真要毁于一旦,宋子卿看着温庭姝,没想到前些天还衣不解带照顾自己,贤惠体贴的妻子如今竟如此心狠,令人不禁心寒,他蹙眉道:“庭姝,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你难道真要同我和离,江宴会肯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他只是在玩弄你的感情罢了,他玩弄过无数女人,对你不可能是真心的,一旦他将你玩腻,定会弃你如敝屣,你是世家之女,名誉至关重要,一旦和离,将一辈子受人指指点点,你承受得住么?” 温庭姝不为所动,淡淡道:“此事无需你替我担忧,你且写下和离书便成。” 宋子卿没想到她如此决绝,对自己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你让我考虑一下。” 温庭姝步步紧逼:“你只有现在的机会,秋闱将至,时间不等人。”言罢起身,步态稳重地走到书案前,取出纸张,随后开始磨墨,温庭姝要趁他此刻心神混乱之际让他写下和离书,以免他慎重考虑之后,不肯同意与她和离,她其实此刻很紧张,她拼尽全力抑制着自己,才没有浑身发抖。 宋子卿看着她磨墨的背影,心口不由一慌,走到她面前,放软语气,“庭姝,和离不是我们两人的事,就算我写下和离书,我们双方的父母不同意,这和离书也只能作废。” 温庭姝没理会,继续磨墨,待墨磨好之后,她拿起纸张,递到他面前,语气冷如冰霜:“你究竟想要什么,可想好了?” 宋子卿见她如此冷漠绝情,不禁感到一阵心寒,一阵心痛,他目光受伤地看了她片刻,随后拿起笔,手停顿了好片刻,才在纸张上缓缓写道: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①” 写完,他罢了笔,宋子卿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冷声对她说道:“此事先莫要告诉我母亲,她绝对不会同意,待寻个机会,我们再与她说此事。”言罢看了那和离书一眼,眸中掠过些许痛苦,随后蓦然转身离去,像是逃避什么似的。 温庭姝没有理会宋子卿的离去,她像是做梦一般看着那和离书,不敢相信宋子卿真写下了和离书,她一直以为这事会无比艰难,却没想到如此轻易便解决了。 她颤抖着双手,拿过那和离书,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光,她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汩汩流下,一切结束之后,她才知道方才的自己其实是多么的害怕。 60-70 第61章 江世子,你自求多福吧。…… 秋月守在外头, 一直贴着门偷听温庭姝和宋子卿的对话,一开始她听到小姐承认自己和江世子私下来往,内心大吃一惊, 又急得不行, 心想小姐怎如此老实, 后面又听得宋子卿说要休了小姐, 她更是吓得险些魂灵几乎出窍,心里又想着一切都完了, 没想到结果出人意料, 小姐竟然会反将姑爷一军,把姑爷逼得写下和离书。 秋月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从地狱到天堂走了一遭般, 一下一上, 紧张刺激得让人心口扑通扑通狂跳。 宋子卿开门出来时, 秋月赶忙躲到一旁, 低垂着头,待宋子卿走远之后,才急匆匆地走进屋,却见温庭姝瘫坐在地上, 面色苍白, 满脸泪痕,正瑟瑟发抖着。 “小姐, 您怎么哭了?”秋月惊讶道。 温庭姝怔怔地看了秋月一眼, 随后伸手抹去泪痕,轻声道:“没什么, 扶我起来。”温庭姝此刻只觉得浑身无力,自己根本无法站起来。 秋月连忙将她搀扶起来,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 秋月感觉到她身体一直在发抖,大概是心有余悸吧,她回想方才小姐和宋子卿的回话,内心也感到十分后怕,要是小姐被休弃,名誉扫地,小姐这辈子便完了。 好在有惊无险,小姐最终还是拿到了和离书。 “小姐,您已经拿到和离书了么?”虽然已经知晓,但秋月还是问了一遍,毕竟她是偷偷听来的。 “恩。”温庭姝淡淡应,低头看着那张轻飘飘的和离书,仍旧像是在做梦一般,她真的与宋子卿和离了么? “小姐,那这事何时告诉咱夫人啊?夫人会同意么?”秋月替温庭姝高兴的同时又心生担忧,她觉得姑爷方才说得有些道理,虽说姑爷写下和离书,但这也是需要两家人同意的,毕竟父母之命为大。 温庭姝眉眼沉了沉,略一思索道:“此事我会寻一个时机与母亲说的。” 温庭姝情绪渐渐平定下来之后,内心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与忐忑,她选了一条她曾经想都不曾想过的路,这条路她能走得好么? “那世子那边呢?”秋月问道,如今小姐已经拿到和离书,两人倒是能够如愿以偿的在一起了,就是不知晓江世子是否真能如他所说,娶小姐为妻,秋月莫名地觉得此事有些悬。 温庭姝闻言不禁沉默下来,如今她已经拿到和离书,原本应该立刻告知江宴的,然不知为何,温庭姝内心颇有些犹豫。 温庭姝其实很喜欢如今和江宴的相处方式,若是告诉他自己拿到了和离书,他不会又开始要求她与他发生肉-体关系?温庭姝想想便感到很羞耻,宋子卿这和离书给得太过突然,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而且温庭姝内心禁不住多想,觉得江宴其实因为没有得到她,所以才会锲而不舍地追求她,甚至愿意娶她为妻。 温庭姝想到与宋子卿的房事,宋子卿一直觉得她僵硬无趣,如今若是让江宴得到她的身体,他会不会和宋子卿一样抱有同样的想法? “等过几天我再将此事告诉他。”温庭姝神色犹豫道,随后又看向秋月,叮嘱她:“你若见到世子或者见到他的随从,也不准透露此事。” 秋月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小姐会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告诉江世子,心中虽觉疑惑,但她也不敢多问,“是,奴婢知道了。” 回到主院之后,春花正站在廊下焦急地等待着温庭姝归来,她正想着要不要去梨香小院一趟,温庭姝便带着秋月回来了,春花连忙迎接下去。 “姑爷呢?”温庭姝淡淡问,看了眼屋内,不见人影。 春花回道:“姑爷让奴婢告知您,他今夜宿在苏姨娘那边,让小姐放心在屋内睡。”春花其实觉得宋子卿这话说得很奇怪,而且他与她说话之时,神色阴沉得吓人,春花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温庭姝点点头,神色如常地进了屋,一边与她们两人说道:“明日你们便把我的全部东西搬到隔壁的屋子里去。” 春花一脸疑惑地看向秋月,秋月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伺候温庭姝洗漱躺上床之后,秋月便回了自己的寝房,难得见到春花还没有睡,呆呆地坐在床上等她。 “秋月,小姐和姑爷方才吵架了么?”春花终于忍不住问道。 秋月坐在床边,一边脱鞋,一边笑道:“的确是大吵了一架,然后两人就和离了。” 春花闻言,不禁目瞪口呆道,“难不成小姐和江世子是被发现了?那姑爷怎么会同意和离了?”不应该是休了小姐?最后一句话她不敢说出口。 秋月没有藏着掖着,将温庭姝和宋子卿的对话告诉了春花,春花大吃一惊,“怎么姑爷还做过那样过分的事?” 秋月道:“可不是嘛,咱们这前姑爷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亏他还好意思说咱小姐不守妇道呢。我看咱们也不用叫他姑爷了。” 春花没回她这话,只问:“那小姐和离之后,江世子会娶小姐么?” 秋月不禁皱了下眉,“谁知道呢,小姐才刚刚和离,也不可能很快便找下一家,会被人笑话的,我们也不用担心此事,小姐现在做事都有她自己的主意。”想到今夜小姐把姑爷逼得束手无策的狼狈模样,秋月内心便不禁有些佩服小姐起来,觉得小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次日,早膳过后,温庭姝正打算让春花秋月将自己的东西搬到隔壁的屋子里去,却不想宋子卿过来阻止。 “庭姝,你把东西都搬走,会引起母亲的怀疑,不是说等时机到再与母亲说这事么?”宋子卿说道,他神色平淡,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温庭姝一点都不愿意与他住在同一屋中,她犹豫了下,没说出口。 温庭姝如今虽拿到和离书,两人如今还要住在同一屋檐下,温庭姝不想与他闹得太僵。 宋子卿见她愀然不乐,便妥协道:“你且放心,这段时间我不会留宿在主屋,你一个人在里面睡。这样可行?” 温庭姝见他退让,只能点头同意,然后又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与婆婆说我们和离一事?” 宋子卿见她如此急切,剑眉微微一蹙,“待我秋闱之后吧。” 秋闱定在八月十几日,如今已经是七月多,没多久了,此刻若与孙氏等人说和离一事,定会影响他的秋闱,他已经把和离书给她,温庭姝也没必要再紧逼不舍,便同意下来。 宋子卿离去之后,温庭姝便让秋月备轿,打算去妇好酒肆一趟。 柯无忧这几日无事可做,一直待在酒肆里,这几日来的客人屈指可数,闲得她发慌,正倚着柜台,无聊地算着这月的进帐时,忽听一声:“柯公子。”抬眸一看,便见温庭姝一脚跨进门槛,施施然地朝着她走来。 “稀客。”柯无忧笑嘻嘻道,“温小姐今日怎么有空踏足我这小店?” 温庭姝走到柜台前,温婉一笑,“柯公子有酒么?给我来一壶吧。” 柯无忧瞬间无比诧异,“温小姐要喝酒么?” 温庭姝脸瞬间微微一红,难为情道:“就喝一点点,不可以么?” 柯无忧笑着打趣:“当然可以,我就怕你待会儿醉了,要赖在我这睡。” “不会的。”温庭姝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知晓自己酒量如何,她从来不会贪杯。 “你等我片刻。”柯无忧决定那自己藏了许久的桃花酒招待她,她酿的桃花酒温润不醉人,很适合她。 待出来时,却见温庭姝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正是江宴常常坐的那个位置,柯无忧不由笑了下,将桃花酒送到她面前,又拿了几碟小菜给她下酒,另外也给她的丫鬟秋月拿了一份盐煮花生,秋月自己拿着花生米到一旁坐去了。 “可要我陪你小酌一杯?”柯无忧笑道。 温庭姝点点头,柯无忧坐到了她的对面,柯无忧拿起酒壶给她倒了杯酒,再给自己倒上一杯。 温庭姝很少喝酒,一般都是在筵席上陪女客喝一两杯,平日里不会特地去喝,今日却有些想喝,温庭姝喝了半盏,觉得这酒很温润,不烧人。 见她喝下酒,柯无忧才问:“温小姐可是遇到什么事?” “柯公子,我已经与夫君和离了。”温庭姝道,黛眉凝着淡淡的愁绪。 柯无忧闻言呆住,她没想到温庭姝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直接得让人不知所措,柯无忧怔了片刻,才下意识地回了句:“离……得好!” 温庭姝听闻柯无忧这话,不由展颜一笑。温庭姝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把她和宋子卿和离的事第一个告诉给柯无忧知晓。 其实温庭姝内心有些惶恐不安,她担心自己和离的事被人非议,她觉得若是告诉柯无忧,她定会说自己做的是对的,果不其然,温庭姝内心的顾虑在逐渐消散。 柯无忧正打算问她是怎么和离的,却听闻一阵脚步声,抬眸一看,门口进来一女子,着窄衣长裙,身段窈窕婀娜,柯无忧看了几眼,突然想起来她是陆绯绯,之前和江宴聊得极其热络的一个江湖女子。 “柯老板,好久不见。”陆绯绯看到她,爽朗一笑道。 听闻声音,温庭姝不由回眸看去,见是一个极其年轻貌美的女子,她腰间佩着剑,看着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温庭姝从未见过如此打扮的女子,不禁有些好奇,但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看,于是收回了视线。 柯无忧笑着正要和陆绯绯打招呼,突然想到什么,神色微滞,她看了眼温庭姝,神色掠过些许尬色,“温小姐,你且等我一下。” 温庭姝微微一笑,“你去忙吧。” 柯无忧点头,起身对陆绯绯笑道:“陆姑娘,你许久没来了。”说着往柜台走去。 “我昨日才来汴阳的。我听闻那采花大盗被剑啸阁的人抓住了?”陆绯绯走到柜台前,掏出碎银放在柜台上,道:“还是要一壶烈酒,剩下的银子来点下酒菜。” 听闻陆绯绯的话,温庭姝不由又往她那边看去,恰好陆绯绯回头朝她这边走,两人目光对上,温庭姝看到她目光掠过些许诧异之色,温庭姝不由感到一阵难为情,觉得自己太过失礼,竟然盯着人家看。 却不知,陆绯绯只是觉得她的穿着打扮像是大家小姐,出现在这酒肆里颇有些奇怪。 陆绯绯在她对面的桌前坐下,她像是对她很感兴趣一般,时不时地朝着温庭姝看上一眼。 温庭姝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也知晓自己的身份来这里喝酒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她微低着头,耳根生热,有些想走。 柯无忧一出来见两人坐得如此接近,面色微僵,她现在就希望江宴别在这时候到来,不然她都替他尴尬。 柯无忧将酒菜放到桌上,笑道:“陆姑娘请慢用。” “多谢。”陆绯绯道,随后忽然问:“柯老板,江宴近来可有来过你这?” 柯无忧闻言不由往温庭姝那边看一眼,只见温庭姝忽然抬眸,有些诧异地往她们这边看来。 “他偶尔过来。”柯无忧不露声色地回答。 “待他过来……” 陆绯绯还没说完,柯无忧突然轻咳起来。 陆绯绯奇怪地看向她:“柯老板,您嗓子不舒服么?” 柯无忧皮笑肉不笑,“是啊,感觉嗓子有些发干,我去喝点水,陆姑娘慢慢喝。”她有些担心陆绯绯在温庭姝面前说着不该说的话,说完便转身离去,只是她忘了,陆绯绯可不是温庭姝这种大家闺秀,不怕失礼,她直接冲着她高声道: “柯老板,待江宴过来,你让他到飞鸟客栈找我,我会在那里住上半个月。” 柯无忧脚步顿住,缓缓转身,先看了眼温庭姝,见她眼眸微垂,盯着桌上的酒,不知在沉思着什么,柯无忧内心不禁叹口气,而后心忖,江世子,你自求多福吧。 第62章 “她何时与宋子卿和离了…… “陆姑娘, 江宴若是过来,我会告知他的。” 柯无忧唇角扯出些许笑容。 陆绯绯没有察觉柯无忧尴尬的神色,道声多谢之后, 便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柯无忧刚才有意隐瞒她和江宴认识, 如今陆绯绯请她帮忙告知江宴, 她有些担心温庭姝会怪她, 便没有回到温庭姝那一桌上,而是回到柜台前, 一会儿看眼温庭姝, 一会儿看眼陆绯绯,随后长叹一口气。 秋月坐在温庭姝的后头, 有些担忧地看着温庭姝的背影, 她方才听闻陆绯绯的话内心很是震惊, 听她的话好像和江世子关系很好, 想不到这将世子和小姐来往的同时还和别的女人来往,这江世子当真是风流多情,枉费小姐竟然为了他与姑爷和离,秋月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只是那陆绯绯还在小姐对面, 秋月也不敢贸然上前胡乱说话。 温庭姝一直到陆绯绯离去都没有说话,只是温婉而安静地坐着, 也不吃东西, 酒也不喝,柯无忧看在眼底心有不忍, 又回到了她对面坐下: “温小姐,你……没事吧?”柯无忧看着她黛眉凝愁,不禁担心地问。 温庭姝从窗外看着那英姿飒爽的身影渐渐远去, 内心浮起淡淡的羡慕,她收回目光看向柯无忧,好奇地问:“她是谁?” 柯无忧不打算再隐瞒她,“叫陆绯绯,走江湖的,之前来过一次,恰好江世子也在,两人聊了片刻,觉得投缘,便坐在一起喝了酒。” “他们看起来像是同一种人。”温庭姝忽然低声呢喃道,相比之下,她和江宴待在一起似乎显得格格不入,温庭姝又问:“她是江宴的情人么?” 柯无忧被问住,打量了温庭姝的面色,她脸上不见有愤怒,只是黛眉间似笼着股愁绪。 柯无忧想了想,道:“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同时和两个女人好。” 那就是曾经的情人了,温庭姝心忖,但没说出来。 温庭姝知晓江宴在她之前肯定有不少情人,她先前总劝着自己不要在意,毕竟谁都有过去,何况自己还有夫君,只是想归想,温庭姝内心仍旧还是有些不舒服,如今亲眼见到江宴曾经的情人,温庭姝感觉心中像是堵着一块大石,更是难受,难道是她太小肚鸡肠了么? 温庭姝想到刚才陆绯绯那女子让柯无忧告诉江宴,让他去找她,也许两人还未断得干净,他们会不会藕断丝连? 柯无忧上次在温庭姝面前说了一些挑拨离间的话,她有些后悔,此刻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引导她胡思乱想,便道: “温小姐,关于江世子和陆绯绯的关系,我其实也不大清楚,你若心中有疑惑,便直接找江世子问明此事,相信他定会如实告知你的,你若把此事藏在心里,久而久之内心便会生出无限的怨恨来。” 温庭姝先是一怔,随后感激地冲她嫣然一笑,“我明白了,多谢柯公子。” * * * 温庭姝前脚刚走没多久,柯无忧收拾好盘筷,一回头便见江宴长腿跨进门槛,径自入了堂内,穿着剑啸阁尊主的玄色劲装,戴着面具。 柯无忧一挑眉,道:“尊主又缺银子了么?难不成是筹银子下聘礼?” 江宴淡淡瞥了她一眼,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不理会她的调侃,“刚好经过你这地方,给我拿一壶酒吧。” “记得付账。”柯无忧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说道,“温小姐方才也坐在你的位置上。” 江宴正放下面具的手微顿,看向她,“她来做什么?” 柯无忧笑道:“和你一样。” 江宴斜飞入鬓的眉微蹙,怎么突然来这喝酒,是发生不好的事了么,江宴突然没了喝酒的心情,正要起身离去,却听柯无忧淡淡地问道: “温小姐如今已经和宋子卿和离,你打算娶她么?” 江宴身影微滞,“她何时与宋子卿和离了?” 柯无忧见他语气带着些许诧异,她愣了下,不由也感到诧异,将东西放在柜台上,“温小姐难道没有告诉你?” 江宴沉默片刻,凤眸微眯,“所以她是先告诉你了,是么?” 柯无忧没想到温庭姝没有告诉江宴此事,她以为江宴会是第一个知晓的,而且温庭姝也没有嘱咐她别将此事告诉江宴,柯无忧觉得自己不该多嘴,柯无忧尴尬地解释:“也许她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江宴凤眸冷冷地睨着她,那目光像是要杀人一般。 柯无忧顿时心生压力,忽然想到陆绯绯说的话,柯无忧瞬间笑了起来,“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那个陆绯绯今日过来,她说她在飞鸟客栈,让你去找她。” 江宴闻言原本不以为意,但看到柯无忧面上的促狭之色后,他目光微凝,“她当时也在?” 柯无忧自然知晓他说的她是指谁,“嗯,陆绯绯还当着温小姐的面说的,说得可大声了,我想只要不耳聋的人都能听见。”柯无忧见江宴面色越来越冷,又忙解释:“尊主,这并不怪我,她说得太突然,我来不及阻止。”柯无忧已然在内心偷着乐。 江宴冷着眉眼长身而起,大步往门外走去。 柯无忧在他背后笑着喊道:“尊主,不要酒了么?” 江宴没理会她的叫喊,眨眼间便消失在在柯无忧的视野之中。 温庭姝行至半途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请求柯无忧莫要将自己和离的事告诉江宴,只是此刻返回去又太麻烦,索性作罢,江宴不一定会去柯无忧那里吧,又或者去了柯无忧也不一定与他提起此事。 秋月一直想着方才在酒肆里发生的事,刚才温庭姝一直闭着眼养神,她也没好说这事,此刻见小姐睁开眼睛,秀眉微颦,大概也想着方才的事吧,秋月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忽然又闭上嘴,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江世子是怎样的性子,小姐与他相处了这么久,想必也已经摸透,可她还是一头撞了进去,此刻她就算说再多小姐肯定什么也听不进去,还是少提让她难受的事吧。 是夜,更深人静,月上东墙。 宋子卿留宿在苏雁儿屋里,温庭姝仍在主屋睡,温庭姝倚着枕昏昏欲睡时,隐隐听得窗旁发出细微的响动,只是意识迷糊没怎么在意,她轻轻翻了个身,面朝外,鼻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她迷迷瞪瞪中想自己似乎没有燃香,这般想着,她缓缓睁开了眼。 温庭姝留了一盏昏暗的灯,当看到坐在床沿的红衣身影时,她猛地吓了一大跳。 第63章 “我不会去的,我已经有…… 虽然知道是江宴, 但任何人醒来突然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也会吓得魂飞魄散。 温庭姝靠坐在床栏杆上,捧着咚咚乱跳的心口, 目光含怨地瞪着江宴, 气道:“你怎么又做这样的事?把人吓了一大跳。”想到以前两人还没好时, 他也总是爱大半夜闯进她的闺房, 只是以前她还不敢像现在这般与他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 江宴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穿着月白色小袄, 底下盖着薄被, 也不知晓是什么颜色的小裤,脸上未施粉黛, 白白净净的,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直直地披在身后, 纤纤玉手捧着心口, 一双水翦双眸怒瞪着他,模样甚是娇俏动人。 一想到她这番模样被宋子卿看过无数次,而自己看到的却寥寥无几,江宴内心便颇有些不爽, 不过, 她肯定不会用这番表情瞪着宋子卿,这般一想, 心中又愉悦起来。 江宴倾身上前, 手轻轻包裹住她放于心口的手,柔声说道:“今夜你没去梨香小院, 按约定,你今夜该去的。” 温庭姝在他沉沉的目光下,不禁感到有些心虚, 她是故意没去的,但她却低着眼眸,小声说道:“我忘了。” “是真忘了么?”江宴轻笑,盯着她的目光别有深意。 温庭姝感觉心思好像被他看穿似的,一阵慌张,“我是忘了。倒是你,说好了只在梨香小院见面,你怎么……敢来这里?万一被宋子卿发现,你要置我于何地?” 江宴若有所思地凝望她片刻,忽然放开了她,他坐直身体,“今日你去了妇好酒肆?”他语气平淡,像是随口一问。 温庭有些惊讶,难道他已经知晓和离的事?那么她刚刚那番话……温庭姝忽然如坐针毡起来,她若无其事地别开脸没有看他,淡淡道:“是的。” “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江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忽然问。 温庭姝想说没有,然而想到柯无忧的话,思索片刻,还是抬眸看他,问:“陆绯绯是谁?你为什么要让你去飞鸟客栈找她?” 江宴内心轻叹一声,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一时兴起的消遣今日会成为他与温庭姝之间的阻碍,“那个女人我与她只见过一面,而且是在妇好酒肆里,柯无忧当时也在,我们可没做什么。那日分别之后,我们便没有再见过面。她为什么让我去找她,我也不知晓,只能去问她了。” 温庭姝相信江宴没有骗她,但他没说的是,他们还一起从妇好酒肆离去了,还有,相处过一日也可以做很多事情,温庭姝认为他肯定也猜测到陆绯绯为何让他去,只是没确定的事他说不知道也叫人挑不到错处。 总之,他只说了对自己有利的部分。 还是不够真诚。温庭姝低着头,内心嘀咕道,随后一抬眸,见他凝望着她的凤眸十分深邃,像是随时要对她出手一般,温庭姝此刻不想给他碰触自己,便屈起膝盖,抱膝而坐才觉得安全一些,禁不住又问:“你们从酒肆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江宴看见她的小举动,不由失笑了下,收回视线不再紧盯着她,他如实回答:“送她回了飞鸟客栈。” “你和她亲过么?”温庭姝看着他,问,虽然觉得这人很擅长隐藏真实情绪,但温庭姝还是紧盯着他的面庞,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江宴闻言不由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及时收了手,没有真吻了陆绯绯。 “没有。”江宴回答得十分坦然,毕竟他真没有做过。 温庭姝托着腮儿,思索片刻,有些难为情地问:“那……你和她做过那种事么?” 江宴瞥见她脸颊微微泛红,心口不由一动,升起逗弄她的想法,他俯身过去,手轻放在她的膝盖上,低声问:“哪种事?” 温庭姝藏在薄被的白皙脚丫子瞬间一紧,感觉碰到了他的腿,温庭姝脸一红,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丫子,若是江宴此刻掀开被子一看,定会发现她的双足正紧紧并在一起,玲珑小巧的脚趾紧张得瑟缩成一团。 温庭姝忍着拍开他手的冲动,嗔了他一眼,小声道:“你知道我指什么。” “我不知道你指什么。”江宴佯装无辜道,手轻轻滑动,语气变得轻佻,“你说明白一点啊。” 温庭姝感觉膝盖酥酥痒痒的,被他逼得无可奈何,忙道:“……就男人女人在床上做的事。”说完她脸蓦然一热,羞得无地自容。 江宴满意地笑了,极为认真地回答:“没有,我和她没有做过。” 没有做过不代表不想,不然为何要送人家回客栈,见他神色淡定自若,温庭姝忍不住问:“那你想过和她做那种事么?” 温庭姝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看到江宴神色蓦然滞了下,然后又恢复如常。温庭姝不觉蹙了黛眉,莫名地有些生气,“你有过。” 江宴缄默不言地盯着她,神色如常,令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江宴开了口,语气带着些许无奈: “你不能让我想都不准想吧,毕竟那时你说你不喜欢我,你爱的是宋子卿,你那般残酷的拒绝我,我也很难受啊,我当时想的是找到下一个令我心动的女子,也许便能把你忘了。”江宴觉得自己回答得太过诚恳了一些,他停止说下去,开口道:“但我后面什么都没有做,你不能因为这还没有做过的事就判我死罪吧。” 温庭姝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斤斤计较,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不应该再去提起,而且他肯对自己坦诚,没有用花言巧语欺骗自己,这令温庭姝有些心安,温庭姝想了片刻,还是与他说了句:“抱歉。”但想到陆绯绯绯的话,她又做不到毫不在意,她禁不住问:“那你这次会去找她么?” 见她不在纠结那事,江宴堵得慌的心口才缓和下来,他手握着她的手臂,俯首,隔着薄薄的被子在她膝盖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抬眸眼神专注地看她:“你放心吧,我不会去的,我已经有你了。” 温庭姝呼吸一滞,随后脸蓦然发烫起来,她就知道,不管她如何防备他,都挡不住他想要动手动嘴的心,真是轻浮又厚脸皮的男人。 第64章 “你不是想当情人么?那…… “你去不去都与我无关。” 想到他说让她放心的话, 温庭姝内心升起一股别扭,仿佛自己在无理取闹,逼着他不准去一般, 她越想越心越乱, 不禁又补了句:“你想去就去, 不必担心我会不高兴。” 见她又开始口是心非, 江宴不由摇头笑了下,“既然如此, 我现在就去找她吧?” 温庭姝脸色微僵, 不由看向他的面庞,见他神色看起来有些认真, 黛眉不禁蹙得更深, “你想去就去, 没必要与我说。”说着内心有些烦躁, “你走吧,我要睡了。”一边说着一边抻直了下腿,不想这刚好让江宴有机可乘,他直接俯身欺来, 一手握着床栏杆上, 一手轻握她的下巴,逼她面对自己, 紧攫她微红的眼眸, 他轻叹一声:“与你开玩笑而已,我是气你口是心非。” 温庭姝抿些唇不语, 她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总是口是心非,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也无法如他一般, 直接而爽快地说出内心想法,想到陆绯绯肆无忌惮地与柯无忧说话的模样,温庭姝忽然觉得那样的女人才适合他,心口不由一酸,“你是喜欢陆绯绯那样的女子吧?” 温庭姝其实有些羡慕陆绯绯,但自己永远无法做到像她那般直接而热情,他就算喜欢陆绯绯,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那样的女子应该很讨人欢喜,就连她在得知江宴与她也许是情人的关系时,她都无法讨厌她。 江宴觉得这事若不彻底说清楚,她只怕无法过去,他放下抬着她下巴的手,改握住她的手,“姝儿,这事我不想骗你,以前我……接触过的女人大多都是那样的,并不是因为有多么喜欢她们,只是觉得相处得投缘罢了……” 温庭姝再次看透他的花言巧语,忍不住打断他道:“说什么相处得投缘,不过是因为能够与她们来这一段露水情缘罢了,就和当初你说要做我的情人一样,还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根本不是在放低身份,你是你巴不得玩玩就收手。” 江宴被她突然变得直接的话语噎了下,略一沉吟正欲替自己辩解几句,却不想他方才的话激起温庭姝内心的无限委屈和怨念,就如同打开了闸口,这些委屈与怨念如水流般冲出来,止都止不住,“你不是想当情人么?那你就做我的情人,当最忠诚的奴隶好了,等玩够了,我便把你一脚踢开,这样你是不是很高兴?”想到他当初一直想要引诱自己偷情,把自己当做他以往相识的那些女人一样,温庭姝便不禁说起气话,等到说完之后,又为自己出格的话语而感到脸红耳热,自己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果真是近墨者黑,与他相处久了,自己也变得不知羞耻起来。 看着他凤眸中露出吃惊的神色,温庭姝更加羞愧,紧接着却又见他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温庭姝不悦道。 果然和离了就变得大胆起来,江宴挑了下眉,“怎么可能会高兴呢?”温庭姝看破了他当初的心思,江宴没什么好辩解的。 “当初是当初,如今是如今,如今我不满足只当你的情人。”他伸手抚摸了下她的脸颊,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她:“我想要的比这个更多。说好了和离之后嫁给我的,你想反悔么?” 温庭姝被他炙热的目光看得脸热热的,听到他后面的话,不禁怔了下,她努力去回想,确定自己根本没有答应嫁给他,这男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全部都是花言巧语,“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的?”温庭姝气道,“你莫要把别的女人答应你的话以为是我说的。” 江宴似无奈般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对别的女人说出这种话。”江宴目光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姝儿,若只是当情人,我绝对不会说出嫁给我这种话,我认为这是一种承诺,是不能当做儿戏的,我知晓先前的做派会让你感到不安,但我如今的确是认真的,姝儿,我们成亲吧,我会好好爱你的。我已经决定不会辜负你。” 温庭姝第一次听到江宴如此慎重的表白,本来她应该感到欢喜,但实际上她却心生莫大的压力,甚至有股想逃避的冲动,慌乱之下,她道:“我……我还没和离。怎么嫁给你啊?” 江宴表情微僵了下,随后用一种深邃莫测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面庞,“那和离之后呢?” 温庭姝抿着唇,为自己竟对他说了谎话而惭愧,她犹豫了下,才小声回:“我……我不知道。”温庭姝心有些乱,一开始她想和离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江宴,可等到拿到和离书,感觉压在身上的沉重枷锁去除之后,她突然开始犹豫起来,她才刚刚挣脱枷锁,难道又要给自己套上一次么?温庭姝无法想象和江宴成亲后的日子,因为无法彻底的相信他,温庭姝认为也许他适合当情人,但不适合当夫君。 江宴沉默下来,表情变得有些冷沉,温庭姝感觉他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正要说些什么,他忽然面无表情地开口:“不知道的意思其实是不想,你可知?” 温庭姝觉得他这话是故意在逼她尽快地做出选择,自己能够与宋子卿和离是靠他出的主意,若是不答应他倒是有种利用完便抛弃他的感觉,温庭姝心乱如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可以让我考虑一下么?” 江宴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最好还是妥协了。 江宴笑了下,只是笑容略显失落,“好吧,你考虑清楚,毕竟是人生大事。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 “嗯。”温庭姝,怔怔地看着他起身,原本以为他会抱她一下或者亲她一下再走,却不想他直接起身离去,他其实在生气吧? 江宴刚走几步,身形一顿,就在温庭姝以为他要改变主意时,他却只是回头平静地问了句:“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温庭姝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江宴凤眸似乎露出烦恼之色,随后叮嘱她关好窗子后,便没再说什么,直接跃窗而出…… 温庭姝起身走到窗旁,怔怔地看着外头江宴消失的方向,眸中掠过纠结之色。 江宴离开了温庭姝的屋子,便去了梨香小院,李擎仍在那等着,看着江宴一脸阴沉地归来,便知晓世子在温小姐那里没讨到好处。 两人离开梨香小院,进了无人园亭,踏着阴森森的夜色一路前行。 明明已经和离,却不愿告诉他,反而将此事告诉了柯无忧。江宴怎么想都觉得不对,那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江宴发现自己似乎有些看不透她了。 江宴抚了抚额,不由抱怨了句:“李擎,你说女人的心为何如此难懂?” 李擎表情有些木然,在他看来,世子应该是最懂女人的心思的,若连世子都搞不懂了,那他便更加搞不懂,李擎回答道:“爷,属下也不懂。” 江宴凤眸淡淡瞥了他一眼,见他表情木讷,不由摇了摇头,失笑,和他讨论女人,简直就是白费唇舌。 次日一早,苏雁儿便过来她这边请安,随后与她同到孙氏那边请安,回来之后,苏雁儿没有急着回去自己的屋子,而是留在了主院等温庭姝归来,孙氏那边留了温庭姝。 这几日宋子卿一直待在她的房中,不论她怎么劝他都不肯回主屋,问他是不是和温庭姝闹了龃龉,他也不肯透露,只不许她提起温庭姝,苏雁儿觉得两人应该是闹了很大的不愉,她虽然高兴宋子卿留在她的屋中,但也担心此事惹得温庭姝不满。 温庭姝回来之后,便请她进了屋,又让秋月端来点心和茶,天气热,苏雁儿不怎么喝得下热茶,便吃了几块点心,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奶奶,我看爷最近总是宿在贱妾那里,您可是与爷吵架了么?” 温庭姝便知晓苏雁儿是要问这事的,温庭姝微微一笑,“怎么,这几日伺候他觉得累了?” 苏雁儿诚惶诚恐道:“贱妾不觉得累,只是希望少奶奶和爷和和睦睦的,莫要伤了夫妻之情。这几日爷宿在贱妾那里,但看起来总是郁郁不乐,贱妾便想着,爷定是记挂着少奶奶, 却又放不下身段回来找少奶奶。少奶奶,正所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的?少奶奶若是有什么想说给爷的话,贱妾可以帮少奶奶传达。” 温庭姝含笑说道:“劳你为我忧心,不过我与爷并没有闹什么不合,只是我近来身子有些不适,想着休养一下身子,便不容他进我这屋来,他怕是觉得自己是被赶出去的,觉得丢面所以不肯与你说,你也莫要问他这些事了,你如今只需要好好伺候他便行,他如今快要秋闱了,身体不得出一丝差错,劳你多费些精力伺候他。你也不用担心我拈酸吃醋,我若是小气的,当初也不容许你进府。” 苏雁儿想不到是这个原因,她这两日还一直担忧温庭姝会拈酸吃醋,却不想是她主动将宋子卿送到她那处的。 “贱妾知晓了,贱妾会好好伺候爷的。” 苏雁儿内心其实有些惊讶,按理说两人成亲也没多久,正该是巴不得与自己夫君如胶似漆的时候,为何她完全无所谓自己的夫君宿在别的女人那里,也许她根本不爱宋子卿?但是宋子卿的容貌才华都是世上少有的,她一个没见过几个男人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不爱么?苏雁儿正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又像是恍悟一般,也许她根本是另有所爱?苏雁儿内心不禁感到很好奇,若真是如此,她所爱的人会是谁? 苏雁儿去后,温庭姝仍定定地坐在椅子上,她感到有些累,今晨孙氏留下她,问起她为何这几日宋子卿留宿在了苏雁儿屋里,温庭姝也是说了自己身子不适,每每应付孙氏都让她有些烦躁,她只希望宋子卿赶紧秋闱结束,好与孙氏说和离一事。温庭姝如今正思考着要如何与自己的父母提起此事,母亲那边也许还好说一些,毕竟母亲最是心疼她的,但父亲那边似乎有些难办,思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他们当初在白云寺宋子卿带着苏雁儿逃命弃她于不顾的事,不然他们还以为她和宋子卿是无缘无故的和离,但一旦说了,父亲也许会向宋府讨要公道,到时宋子卿那边肯定也要把她和江宴的事捅露出来,那还不如她主动向父母先交代自己和江宴的事,温庭姝越想越心越乱。 * ** 次日,温庭姝去李府看望李秀英。 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李秀英便搬到了楼下住,楼下比较凉快些许,但到底还是闷热了些,李秀英便请她到了庭院的一凉亭中坐着纳凉,两人一边吃茶吃点心,一边聊近来发生的事。 庭院多树,风吹来时,带来丝丝凉风,一点都不觉得燠热。 李秀英和陆修言的亲事定在九月廿二日,算起来还有一个多月。自从亲事定下来之后,李秀英内心便安定下来,饮食剧增,精神也一日比一日好,如今已经无需吃药,脸上也圆润了些,看着光彩照人,能嫁给自己所爱之人,对一个女人来说何其之幸,李秀英如今看起来便很幸福,至于她将来会不会被婆家刁难,已经不是她现下考虑的事。 温庭姝看着她掩饰不住愉悦的模样,心中也觉得欣慰,温庭姝其实有些想告诉她自己和离的事,但眼看她成亲在即,便打算先不告诉她此事,以免给她添堵。 “对了,庭姝,你可知晓文慧定亲的事?”李秀英忽然说道。 温庭姝点点头,“她前几天写信告诉了我。” 温庭姝和李秀英还有赵文慧他们三人向来是话不谈的闺友,先前赵文慧去她姑母家探亲去了,前几日才回到汴阳。 李秀英笑道:“那你可知道男方是谁?” “文慧没说对方是谁,我看她信中的语气似乎不是很满意这门亲事,我便没有多问。”温庭姝说道。 李秀英道:“这事很巧,她的未婚夫是陆哥哥的表弟,叫白枫的。” 第65章 “姝儿,你难道是在玩弄…… 白枫……温庭姝觉得这名字很熟悉, 随后蓦然想起来白枫是江宴的另一好友,温庭姝内心不由感到惊讶,这事的确是很巧。 李秀英叹了口气, 又接着道:“因为这个缘故, 前两日文慧来找我与我说起她这个未婚夫, 她的确十分不满意这门亲事, 白家虽是富甲一方,但家中却没有出过几个正经读书人, 都是靠攀附陆家才勉强搭上权贵这艘船, 但那些名门世家背地里都看不起白家的,而且文慧听闻那白枫平日里好的是斗鸡走狗, 逛的是秦楼楚馆, 是个不务正业的二世祖, 她抱怨她的父亲为了钱卖女儿, 在我这哭了好久,又叫我帮着打听一下这白枫是否果真如传闻所言那般不堪。” 温庭姝闻言不禁回忆起那夜元宵节的情形,她记得她当时被几名轻浮子弟调戏时,便是那叫白枫的少年最先帮她打抱不平, 将那几人赶走, 比起对陆修言的印象,她对这位意气少年印象更深刻, 这白枫生得面如傅粉, 唇红齿白,倒是个极其俊秀的少年, 看着又好行侠仗义,只不过那少年举止不够文雅,放浪不羁, 文慧是个心性高强的才女,应该看不上他的家世以及品行。 “那你打听到了么?”温庭姝问道,虽有过一面之缘,但温庭姝也无法肯定那少年的心性,而且和江宴交好的,温庭姝总觉得都不是什么守礼君子,不论是江宴,还是那陆修言都让她见识到了这一点。 “我写信给陆哥哥,询问了此事,陆哥哥倒是说了白公子挺多好话,那些话我也不知真假,他在信中还说了关于白公子的一事,我都不敢将此事告诉文慧,怕她更加难过。”李秀英蹙着眉道。 温庭姝听着不禁隐隐猜测,难不成又是关于女人的?正这么想着,便听李秀英道:“听闻那白公子正与天香院的桃夭夭打得火热,白公子似乎打算替那桃夭夭赎身。” 温庭姝闻言不禁蹙了眉,果不其然,又是关于女人的。 “陆哥哥说桃夭夭那女人十分有手段,把白公子勾得五迷三道。”李秀英不禁有些担心,担心这白公子和那宋清一般,未成亲之前便养了外室,那文慧便更加难过了,只是此事她不好在温庭姝面前提起,以免她联想到自己的事,“说起来还有一事,你知晓桃夭夭的初夜给了谁么?” 见李秀英卖关子,温庭姝微微一笑,道:“这事我怎会知晓?”温庭姝一大家闺秀,怎么知晓一教坊女子的事。 “是江世子。”李秀英说道,随后不禁叹了口气,“陆哥哥说,江世子当初花了三千两买桃夭夭的初夜,而这白公子又是江世子的好友,是不是觉得很乱?虽说那江世子是个好人,可是他私底下的作风实在令人无法苟同。” 温庭姝没想到会听到江宴的名字,面色不由一僵,原本她还想要为他辩解,觉得这可能是谣言,可她突然想起来江宴曾经对她说过一句什么三千两银子浪费了,她当时还问了一句,三千两是什么回事,却被他岔开了话题,如今想来,分明是他不想被她知晓那三千两的用途,才故意转移话题的。 温庭姝心中既觉得愤怒又觉得失望,她知道这男人风流,却没想到他如此荒唐,本来温庭姝已经快要相信他对自己是真心的,但这两日发生的事却让她对他的真心产生了怀疑。 李秀英见她脸色不大好,不由担心地问:“庭姝,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温庭姝摇了摇头,唇边勉强扯出淡淡的笑容,“没事。你继续说,这江世子的做派实在有些荒唐。” 李秀英本来还想说苏雁儿和桃夭夭都是天香院的,但看着温庭姝心不在焉的模样,便不再与她讨论此事。 “本来我以为自己要嫁到很远的地方去,如今我们三个都嫁在了汴阳,以后还能常常聚在一起。”李秀英转移了话题,说些令人高兴的事来。 温庭姝不再去想江宴的事,听到李秀英的话,温庭姝内心也觉得欢喜,展颜一笑道:“是吧,原本还以为等我们各自出阁之后,便再难相见,还觉得有些难过,如今好了,我们三人仍在一处。” 李秀英点点头,不禁笑得开怀。 两人又聊了将近一个时辰,温庭姝才告辞而去,从李府出来之后,温庭姝想着江宴与桃夭夭的事,内心禁不住耿耿于怀。 她和他彼此也许还不是太过于了解,而且他有着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温庭姝觉得自己要慎重考虑自己和江宴的婚事,不能操之过急。 温庭姝掀开轿帘,看日头还不到正午,她原本想直接回宋府,想了想,又叫人改道去了妇好酒肆,去到那时,柯无忧正背着药箱准备出门,她今日着了女装,但看着仍旧俊俏得像男扮女装。 “柯公子这是要去给人看病么?”温庭姝问道。 柯无忧笑道:“要去赵大人的府邸,给他的继夫人看病。” 温庭姝原本以为自己白来一趟,却不想她竟要去赵文慧的家中,温庭姝许久没有去赵文慧的家中看她,如今见柯无忧要去她家,突然动了去找赵文慧的念头,便温婉一笑道:“柯公子,我送你一程吧。” 柯无忧受宠若惊,随后笑嘻嘻道:“温小姐,这怎么好意思劳烦你,我自己走着去好了。” 温庭姝微微一笑道:“柯公子,赵知府的女儿赵文慧是我的闺友,我正好也想去看看她。” 柯无忧却不知晓此事,不由调侃了句,“温小姐的闺友可真不少。”说着又笑道:“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温庭姝被她揶揄得脸微微一红,其实她闺友一共就只有李秀英和赵文慧两人,全都被她知晓了,温庭姝在想,她如今与柯无忧算不算好友?两人坐上轿子之后,温庭姝双手放在膝上,腰肢笔挺,她看了柯无忧一眼,禁不住小声问:“柯公子为何一直叫我温小姐?” 柯无忧坐姿随性散漫,哪怕身着女装,做得仍旧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柯无忧凝眸看她,“你不喜欢这称呼么?” 温庭姝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只是觉得这称呼太过客气。” 柯无忧一扬眉,笑道:“我其实也觉得这称呼太过客气,不过见你一直没说什么,便以为你喜欢这个称呼,那从今日之后,我便改口了吧,叫你姝姝可好?” 温庭姝本以为她会说叫自己庭姝,不想竟叫她姝姝,这和江宴叫她姝儿似乎没什么区别,虽然觉得或许亲密了些,但温庭姝还是羞涩地点点头,如此一来自己又多了一位闺友,温庭姝微笑道:“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柯无忧手搭在她的香肩上,笑嘻嘻道:“就叫我无忧好了,从今往后你便我当做你的闺友吧。” “好的。”温庭姝脸又是一热,内心不禁产生一股在与她勾肩搭背,互称好兄弟的怪异感觉。 “柯……”温庭姝刚要叫柯公子,又急忙改口,“无忧,你以后都不打算成亲么?”虽然问这种话太过于直接,但温庭姝觉得她应该不会生气,温庭姝一直觉得她一个女子女扮男装在外边生存不易,但她看她似乎很乐在其中,根本无所谓世俗眼光,温庭姝其实很佩服她,她如今拿到和离书之后,感到轻松的同时又对未知的未来感到有些茫然和恐惧不安。 “这件事你好奇许久了吧?只是之前一直不好意思问。”柯无忧笑问。 温庭姝腼腆一笑,不好意思般微垂下头。 柯无忧放开她,笑道:“我如今这样的日子很轻松自在,为何一定要嫁人呢?嫁了人便要侍奉夫君,侍奉公婆,将来还要教子,你不觉得成了亲之后女人便成为了附属物,凡事都是夫君孩子公婆等人为先,却将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上,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呢?” 明明她的论述与世俗和她所学的礼法女诫背道而驰,温庭姝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反而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 温庭姝微微一笑,“若是不成亲的话,你会选择一个男人当你的情人么?”温庭姝想到自己和江宴的关系,脸微红了下,她与江宴如今应该算得上是情人关系吧。 柯无忧好笑道:“为什么要是男人,而不能是女人么?”在对上温庭姝疑惑的目光时,柯无忧又若无其事的笑道:“开玩笑罢了。” 温庭姝还在思索她先前的那句话,听闻她后面的那句开玩笑便没再多想。 柯无忧不愿再与她讨论此事,正打算转移话题,忽然想起一事,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姝姝,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莫要怪我。” 温庭姝微讶,“什么事啊?” 柯无忧一脸惭愧道:“你与宋子卿和离一事,我不小心告诉江世子了。” 温庭姝心口一慌,“什么时候的事?” 柯无忧见她面色凝重,更加惭愧,“昨日你去后。” 那么昨天晚上江宴找她时,他便知晓她和离的事,却故意假装不知晓,而她竟在他面前说自己没有和离,温庭姝心中不禁升起懊恼,也不知道恼自己说谎,还是恼江宴明明知晓却故意不提。 想到昨夜他临走前问自己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应该是等着她告诉他和离的事吧?明明自己和离是靠着他给自己出的主意,自己故意瞒着他此事,他会作何感想?温庭姝不禁有些担心且愧疚起来。 可一想到他与桃夭夭的事,温庭姝心口又添了堵,觉得自己没必要对他心生愧疚,更没必要道歉。 温庭姝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无忧,你知道桃夭夭么?” 柯无忧一听这名便知不好,为何明明是江宴做错的事,她要替他担惊受怕呢,柯无忧尴尬地笑道:“她……不是天香院的花魁么?怎么了?” 温庭姝蹙眉,“她与江宴也好过吧?” 她总算是知道了桃夭夭的存在,当初江宴那一出挥金如土在汴阳城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就她这位藏在深闺里的大小姐不知晓江宴和桃夭夭的事。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你怎么不亲自问一下江世子?”柯无忧也不知道江宴和桃夭夭究竟有没有好过,这还得问当事人。 温庭姝面有犹豫之色,“可我昨夜才问他和陆绯绯的事,若是再问,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很小肚鸡肠?明明这已经是过去的事,却还是斤斤计较。” 柯无忧叹气道:“我还是先前那番话,若是在意的话便去问,一直藏在心里,只会让你自己难受。” 温庭姝沉默下来,内心想的是,自己总不能将他的情人全部都问一遍,况且自己还没打算与他成亲,过问太多有些不妥。 两人来到赵知府的宅邸,柯无忧径自去给赵夫人看病去了,温庭姝在丫鬟的带领之下去了赵文慧的住处。 赵文慧住在一小院里,卧室是平房,并列三间,正间乃是休息之所,左边是寝屋,右边是赵文慧的书房,正面檐下挂着一架鹦鹉,一见到温庭姝便一板一眼的念起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甚是逗趣。 听到鹦鹉的叫声,赵文慧里面走出来,只见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杏黄色立领中衣,下是绉纱镶花边裤,体态丰腴,面似银盘,眼同水杏,眉眼天生含笑似的,是十分有福气的面相。 “你好久没来了。”赵文慧欣喜道。 赵文慧一来到温庭姝面前,便牵起她的手,轻轻摇了几下,“我可想你了呢。” 温庭姝知晓她的性情,不由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笑盈盈道:“都已经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赵文慧微努了下嘴,“可别提这事,你和秀英都嫁给了世家子弟,偏偏我要嫁给商人之子,丢死人了。”说着拉着她进了屋,躺在床上,两人喁喁细语,赵文慧只把这些日子在赵夫人和她爹那里受的气以及对亲事的不满尽情向温庭姝吐露出来。 温庭姝在她这待了两个多时辰才离去,待回到宋府,已经是傍晚时分。 是夜,温庭姝仍旧没有去梨香小院,二更鼓响之后,温庭姝便让秋月去睡了,自己仍坐在妆台前,温庭姝觉得江宴今夜还会再来,温庭姝已经想好了要与他好好谈一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温庭姝迟疑了片刻,还是拿出江宴先前送给她的那副耳环,然后戴上,这副耳环很像她与宋子卿成亲之时她带的那副耳环,可是一只被宋子卿拿走了,至今她都没有问那只耳环的去向。 温庭姝戴好耳环,刚起身,便见窗边闪着一抹红影,温庭姝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嗔了眼一腿曲膝,靠坐在窗上的男人,“你怎么总是无声无息地出现,怪吓人的。”也不知道他坐在那里看了她多久。 “怎么?窗户敞开着不就是在等我到访?”江宴从窗上轻轻跃下来,笑着朝她走来,当看到她耳垂上戴的时他送的耳环时,江宴凤眸微眯,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腰,在她耳畔亲昵地说道,“你今夜真美,我简直快要拜倒在你裙下。” 另一手携起她的手,唇在她嫩滑的肌肤上轻啄了下。 看着他轻佻地说着花言巧语的模样,温庭姝禁不住又想起他花三千两买桃夭夭初夜的事,根本没办法给他好脸色,温庭姝抗拒地缩回手,然后到一旁的坐榻上坐下,摆出一副凛然不可犯的端肃模样。 江宴微觉诧异,觉得她今夜比昨夜更加不近人情,江宴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旁,坐下,凝望着她,“心情不好么?” 温庭姝看着他,正色道:“我和宋子卿和离的事你昨夜便知晓了吧?” 原是为了这事?江宴沉默片刻,才回:“嗯。柯无忧已经告诉我了。” 听着他轻飘飘的回答,温庭姝心中隐隐升起怒火,“你戏弄我是不是很好玩?” 江宴先是一怔,随后又失笑起来,双腿交叠,一手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朝她倾身,语气让人感到隐隐的危险,“姝儿,我发现你越来越会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了,是你耍我不是么?明明已经和宋子卿和离,却欺骗我没有,我是怕你觉得羞愧,才装作不知晓的,你真是不知好人心。” 温庭姝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热,这事的确是她的错,但温庭姝此刻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便提起了自己原本不打算提的事,“你和桃夭夭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 江宴心中一惊,她怎么又知晓了桃夭夭的事,江宴眉微不可察地蹙动,“谁告诉你的?” 温庭姝见他似乎有些着急的样子,便轻哼一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江宴见她眼眸中隐隐有些得意之色,不由笑了,语气随意轻松地说道:“我也没想瞒着人啊。” 温庭姝本以为他会如同昨日一般向她解释他和桃夭夭的关系,却不想他如此直接地承认自己与桃夭夭的事,是因为他很喜欢桃夭夭? 还是已经腻烦与她解释了? 江宴凤眸紧攫着她纠结的目光,唇边浮起莫测的笑容,“怎么,又开始拈酸吃醋了?满脑子都在想我和桃夭夭做了什么事,有没有亲吻,有没有共赴巫山云雨?有没有爱上她?” 温庭姝觉得自己明明没有在捻酸吃醋,也没有在想那些事,但却有种被人看穿心思的慌乱之感,难道她只是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而已? “你胡说八道,我根本无所谓你与她做了什么。我只是在捅破你的花言巧语,你对任何一个女人都一样,根本没有真心实意。”温庭姝一边说着,内心一边懊悔,觉得自己说了伤人的话,她突然无法再面对江宴,想要起身离去,却被江宴从后面抱住。 “生气了么?”江宴的胸膛压着她,叹息一声之后,在她耳后轻轻地说着:“我从未想过向你隐瞒我的过去,桃夭夭也是在你之前,我只是一时之间太寂寞了,想找点乐子,用三千两买她的初夜并不是为了和她共度一夜良宵,只是觉得美丽的东西不应该被人糟践,而且还为了享受一掷千金的快感,桃夭夭不是我的情人,我也没有睡过她,遇到了你之后,我便没有再与别的女人来往,也不知晓为何,从遇见你之后每天过得很新奇,回过神来才发现,这段时间我从不寂寞。” 连解释一件事都要夹杂甜言蜜语,好像不如此便不会说话似的,而且温庭姝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作为世子的他,简直就像个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温庭姝真不明白自己喜欢他什么,他除了那张脸是自己钟情的,似乎没一处讨自己喜欢。 “你可以放开我了,这么说话很不方便。” 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后,灼热的气息一直拂在她的耳后,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无意的故意扰乱她的心绪。 江宴放开了她,笑问:“不生气了?” 温庭姝也不明白为何他这么一番话就能安抚她的心,她有些不甘心,然而想气也气不起来了,温庭姝郁闷道:“我没有生气。” “现在到你说了吧,未和离之前,你说你的心在我身上。”江宴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如今和离了,却又犹豫起来,姝儿,你难道是在玩弄利用我么?” “我什么时候玩弄利用你了?”温庭姝吃了一惊,看着他露出哀伤的神色,分明又在博人同情,到底是谁在玩弄谁?他当初那番引诱她的行为才叫玩弄吧。 “那你就是真心想嫁给我的?”江宴含笑说道。 温庭姝因为他突然俯身凑近,而慌乱无措地往后推了些许,这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温庭姝被他逼得没奈何,“你先前不是一直想当情人,那就当情人好了,我们也用不着谈婚论嫁了。”温庭姝想到当初的事,便忍不住想要激他。 江宴眯了眯凤眸,缄默片刻之后忽然说道:“好吧,我们便先当情人。”说着伸手搂住她,在温庭姝还没有做出反应之际便将她推到在坐榻上,俯身凝视着她,“那我们现在便做点情人之间做的事吧。” 温庭姝被他暧昧的眼神看得心跳加速,连忙说道:“你冷静一些。” 江宴指尖划过她的襟口,沉声道:“不行,我已经热火焚身了。” 第66章 明明已经如愿以偿…… “江宴, 你别这样,这里不是书房,会被人听到的。” 温庭姝慌乱不已, 真怕他克制不住自己, 当她拒绝完之后, 又觉得自己这番话似乎有些别扭。 江宴闻言指尖顿了下, 有些微讶地抬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温庭姝被他看得脸颊发烫, 不由自主地偏开目光。 “原来是担心会被人听到的么?”江宴唇角轻扬,声音透着一丝愉悦:“姝儿, 别担心, 只要你别叫得太大声, 便不会有人听到的。” 说着手轻而易举地解开她中衣襟口上的盘扣。 温庭姝感觉那股绵软无力, 像被火炉炙烤一般的感觉又侵袭而来,脑子晕乎乎的,望着他的眼眸氤氲着水雾,“这……这里不行。”她想要挡住襟口, 可他的手在盘扣上面拨弄着, 她不敢触碰他,一时间着急得不行。 江宴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轻笑道:“也是, 这里无法让你我施展手腿,那我们去床上。”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打横抱起, 大步走到床上。 温庭姝急得满脸涨红,心口如小鹿乱撞,被他放到床上之后, 温庭姝立刻缩到床头栏杆旁,捂住了凌乱的襟口,羞涩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里也不……” 还没说完,江宴便吻住了她的唇,温庭姝有些慌张,这里也是宋子卿的卧房,她虽然已经与宋子卿和离,但她不认为他们可以这床上做亲密的举动。这令她很别扭。 温庭姝想躲开他的亲吻,但她的后脑被江宴的手掌按着,她根本抗拒不了,他双膝跪在她身体两侧,一手搂着她,俯首热情地吻着她,温庭姝被迫扬着脸承受他的渴求。 炽热的吻来到她的颈项上,耳边是他的喘息声,让温庭姝不禁想起假山洞那日发生的事,感觉好像有什么涌了出来,她吓了一跳,连忙推拒江宴:“在这里不行。” 感觉她高涨的反抗情绪,江宴动作一顿,唇稍稍离开她的颈项,叹息了声,略显压抑地低喃:“究竟要我等多久,我已经忍到你和离之后了。”言罢放开了他。 温庭姝得到释放之后,看着他压抑的神情,不禁有些惭愧,温庭姝也不明白他为何那么想要和她做这种事,但既然自己贪恋他对自己的好与温柔而不愿与他断了来往,那么她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这事迟早是躲不掉的,而且经过在假山洞发生的事后,她发现自己似乎也不讨厌他的触碰,甚至是有些喜欢的,只是她觉得有些害羞。 “你能不能再给我些许时间?我……我不想在这里。”温庭姝小声地说道。 江宴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色,凤眸瞥了眼底下这张床,不觉浮起几分厌恶之色,在这里的确不好,是自己急切了些,江宴伸手一把将她拽进自己的怀中,轻叹道:“那就继续等吧,反正我已经被你调-教得极有耐心。但可别再让我等太久了,毕竟东西久了不用会不行。” 温庭姝依偎在他的怀中,听着他轻佻又亲昵的语调,不禁有些脸热,听了后面一句,又感到有些不解,不禁问:“什么东西久了不用会不行?” 江宴见她露出一脸天真好奇的神色,一侧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又被他压下去,“等以后你便知晓了,不过你若实在好奇,现在我也可以让你了解一下。” 温庭姝他灼灼生辉的凤眸,心口莫名地狂跳了下,她蹙眉:“这一定不是好东西,我不想看。” 江宴闻言不由失笑,自觉这些话太过孟浪,便不再逗弄她,想到她先前说的话,江宴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姝儿,你方才说只当情人的话,只是一时气话吧?” 不是一时气话。温庭姝对他的过去禁不住有些介怀,她始终无法信任他的真心,就算他此刻是真心的,但这份真心又能维持得了多久。 见她保持沉默,江宴低叹一声,“我想要的不仅仅是做你的情人,我想彻底地将你占为己有。你难道不想拥有我么?” 就算她想,自己真能拥有他?而不是与别的女人去争夺他?温庭姝心中升起疑惑,依旧不想回答这问题。 江宴静静地凝望她片刻,随后无奈一笑,“好了,我不逼迫你了,时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不然明日起来头该疼了。” 江宴轻拍了拍她的背,随后放开她,仍旧从窗口跃了出去。 踏着冷清的月色离去,江宴抬眸看了眼夜幕中的苍穹,内心不由浮起一股寂寞的情绪,明明已经如愿以偿让她成为自己的情人,自己为何却还如此的不满足…… * * * 次日,温庭姝去给孙氏请安,又被她申饬了一一番,只因温庭姝昨日又出了府。近来温庭姝能感觉出孙氏对自己的不满,但和离一事宋子卿还未与孙氏坦白,温庭姝也只能忍受着孙氏对自己的数落。 待回到主屋,日头已经升了上去,有些热,温庭姝去换了一身轻薄的衣裳,秋月一边服侍她更衣,一边撅着小嘴抱怨: “小姐,这夫人和姑爷真不愧是母子,都是宽以待己,严以待人的,小姐不过出府找一下闺友,她都看不惯你,她怎么不说姑爷整日出去找他的好友么?还有她自己,不也整日出去参加各府夫人的茶会?好在小姐和姑爷和离了,不然一辈子困在这里可有得受。” 温庭姝一脸肃容,没阻止秋月抱怨,自己也抿嘴不语,待换好衣裳之后,她走到妆台前坐在,秋月帮着她除卸钗环首饰,重新戴上衬当下衣裳的钗环,温庭姝打开匣子,取出那张和离书,看了又看,内心稍稍安定之后,才放了回去,想了想,又拿出来,用小锁锁上。 “小姐,换这副耳环吧,今日小姐穿得清雅,这耳环很衬您这衣裳。”秋月道。 温庭姝瞥去一眼,正是江宴送自己的那副耳环,便点了点头,又想到成亲时自己戴的那副。 宋子卿拿走了自己的一只耳环。想到当时宋子卿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温庭姝不由一阵犯恶,打算把那只耳环要回来,温庭姝不想自己的东西被他藏着,也不知晓他拿来作甚。 温庭姝念头刚起,便听闻一阵脚步声,侧目一看,便见宋子卿从外头走进来,他今日穿着一袭白袍,衬得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温庭姝看着眼前气质矜贵的男人,想得却是当初他纳妾时,江宴来参加筵席穿的那身白衣,江宴其实也很合适白衣,但不知晓他为何用爱穿红,而且他的衣服虽然都是红色,但细看之下,似乎每身都有些小差别。 “爷怎么来了?”温庭姝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也不起身迎接。 宋子卿听闻一声爷,心中不禁升起失落,然表面不显任何情绪,与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和离应该是一件好事,然他内心却感到不甘心,不甘心在自己对她在意之后,她却背叛了自己。 这几日每每想到她与江宴瞒着他偷情的事,他心中都禁不住心生妒火,偶尔他忍不住会想,温庭姝会不会是因为他找了苏雁儿,所以才会找江宴来报复他。 “这几日我一直宿在雁儿那处,母亲对此已心生不满,我想,你也不希望一直被她念叨,我打算我的东西搬一些到隔壁的屋子里,暂且宿在那里,母亲若问起来便说我夜里温习功课怕吵到你,才在隔壁的屋子里看书。”宋子卿温声说道。 这原是他的住处,他既如此说,温庭姝也没办法拒绝,只能点头同意,“你需要什么东西便与春花秋月说,我让她们帮你把东西搬过去。” “没多少东西,并不急,晚上再搬吧。”宋子卿语气淡淡道。 “也好。”温庭姝微微一笑道,温庭姝和宋子卿都是知书达礼的人,哪怕先前闹得再不愉快,此刻两人相处间仍旧显得客气有礼。 宋子卿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又没说,他转身欲走,却被温庭姝唤住:“爷,请等一下。” 宋子卿回身,内心升起些许欢喜,“何事?” 温庭姝略一沉吟,还是说道:“爷可否把妾身那只珍珠耳环还给妾身?” 宋子卿怔了下,脸上闪过疑惑之色,“我何时拿过你的耳环?” 温庭姝没想到他会假装没发生过此事,内心不禁感到些许不悦,她如今一想起成亲那夜被他戏弄的事便十分羞赧,不由摆起肃容:“成亲那夜的事,爷难道都不记得了么?” 宋子卿更觉困惑,“你指的是哪件事?” 温庭姝见他一直装聋作哑,内心不由感到恼火,又不好当面提起那夜他调戏她的事,温庭姝冷声道:“爷既然不记得便算了,没事了,爷忙去吧。” 宋子卿内心莫名,见她突然变得冷淡,也不好细问,只能带着疑惑离开房间。 待宋子卿去后,温庭姝坐回椅子上,黛眉蹙紧,心口起伏,“如此轻薄无礼,亏他还是世家子弟典范,真让人笑话。” 秋月在一旁也是一头雾水,想到那夜自己和春花都好像被人打晕过去的事,她不由皱了皱眉头,“小姐,成亲那夜你和姑爷闹了什么不愉么?” 温庭姝看了秋月一眼,见她一脸茫然的模样,心中又来了气,“我问你,那夜你和春花出去之后为何迟迟不亏,可是被他要挟不准进屋?” 秋月问道:“他是指姑爷?” 温庭姝没好气道:“除了他还有谁?” 秋月见温庭姝生气,连忙道:“小姐,奴婢之前说的是实话,真没有骗您,奴婢听您的吩咐出门查看外头之后,就被什么东西打了下脖子……”秋月忽然想起当初在江宴的宅邸被李擎拍晕的事,不禁恍悟过来,“小姐,奴婢当时一定是被什么人打晕过去的,之后便不省人事了,醒来之后发现春花倒在奴婢的身上,奴婢和春花都没有说谎。” 温庭姝闻言凝眸不语。 秋月不安地问:“小姐,奴婢晕过去之后,难道有人进了屋里么?” 温庭姝蹙眉,思索一会儿后,还是将当时她们两人出去之后,宋子卿做的事告诉了秋月。 秋月听完后呆了片刻,她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小姐,奴婢绝对不是在替姑爷说话,只是奴婢觉得这事不大像姑爷会做的事,反倒像是世子会做的事……” 因为秋月有被李擎拍晕的前例,便不由猜测那事是江宴做的。 温庭姝一怔,她从未想过这事会是江宴做的,经秋月一提醒,温庭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温庭姝面色不由一沉,心中隐隐升起怒火,如果真是他做的,他简直太可恨,竟在她的新婚之夜如此戏弄她。 * * * 陆修言在天香院组了局,邀请了江宴和白枫,江宴仍旧迟迟未到,因为天气热,两人没进屋,坐在花园里的凉亭内对饮,花下美人弹着琵琶,看着别有一番趣味。 桃夭夭去屋内更换舞衣,陆修言因为有了李秀英,决定收了心,也不要美人在旁侑酒助乐,这次组局主要是为了答谢江宴。今日过后,他打算在家用功读书不再出门,秋闱即至,他已经与陈氏做了保证,他此次定要考□□名,然后风风光光地娶李秀英。 白枫今年也参加科考,只不过他才十八岁,并不着急考功名,加上他家人知晓他几斤几两,并未对他抱有希望,所以他很是轻松,他忧的是自己那门不如意的亲事。 陆修言与心上人定了亲事,心中十分畅快,春风满面,这便衬得一旁的白枫无比幽怨。 白枫对自己的亲事十分不满意,前两日与其母苏氏说想要取消亲事,还在苏氏面前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愿意娶大家闺秀,要是逼他娶的话,就要让新娘子独守空房,成为饱受煎熬的怨妇,苏氏见他耍小孩子脾气心中恼得不行,偏她本人也是大家闺秀,平日里斯斯文文,说话更是温温柔柔,从来不高声说一句话,眼见与他讲道理不通,苏氏便直接找来了他爹白邺,白邺二话不说直接拿树枝抽打了他一顿,他这会儿浑身还疼得要命,心中对他父母两人合伙欺负他的事又气又怨。 白枫见陆修言志得意满的模样,俊秀的脸又浮起幽怨,“你和那李小姐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却要被逼着去那什么赵小姐,我看那赵知府长得大鼻子小眼睛,大腹便便,他女儿赵文慧定然生得十分难看,再和我娘一样天天念叨人,我岂不是要活着受罪?我父亲实在太可恶,竟然为了权势卖儿子,我真是命苦。”言罢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陆修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感叹:“我觉得那赵文慧嫁给你大概才是真命苦。” 白枫闻言心中不悦,“她有什么命苦的?我生得这般俊,又有钱,她嫁给我分明三生有幸。” 陆修言摇了摇头,随后笑道:“说起来你们两家,一个为了权卖儿子,一个为了钱卖女儿,你们两人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要抱怨了,凑合着过日子吧,都是可怜的人。” 白枫禁恨得牙痒痒,“我都这般了,你还打趣我,你忘了你与人私奔那两日,我可是帮你瞒着,说你在我那留宿,不然你还得挨一顿家法。” 陆修言见他动怒,便笑着起身连连作揖陪礼道歉,白枫这才熄火。 陆修言坐了回去,看着花下弹琴的美人,他不觉蹙了下眉头,“枫儿,你不会真想给夭夭姑娘赎身吧?” 白枫闻言顿时愁眉苦脸起来,“院主实在可恶,非要一万两银子才肯放人,我家虽不缺这些钱,但有我爹守着,我根本拿不到一分钱。”说着又禁不住抱怨起来,“我爹是个铁公鸡,除了给我娘花钱,他真是一毛不拔。表哥,不然你借我点钱?” 求人倒是喊表哥了,陆修言不由笑道:“莫说我没有一万两银子,就算我有我也不借给你,我劝你还是别动这心思,不然以后家底都要被人掏空。”陆修言觉得自己的表弟当真是天真纯粹,被人灌醉酒扔到床上,醒来之后身旁多了一位赤-裸裸,哭得我见犹怜的女人,怎么想都是被人摆了一道,这傻子表弟却说是自己酒后乱性糟蹋了人家的清白之躯,他一个醉糊涂的人,还有一院的人在,他怎么糟蹋人家?依陆修言来看,不是白枫强迫了人家,分明是这傻小子被姑娘强迫了,偏偏他还要给人家负责,人家故意赖上他,他都看不明白。 “夭夭是个好姑娘,是我占了她的清白之躯,我得为她负责。” 白枫说来说去还是前番论调,陆修言几乎被他气死。 “这清白难道不是她原本就打算卖的?她可以卖艺不卖身,却非要卖初夜,如今还在乎什么清白之躯?世子可花了三千两银子,这相当于替你付了,你还负什么责?傻小子。” 白枫任陆修言说得天花乱坠都只相信桃夭夭,“她说这是被逼无奈啊,是院主逼她卖的。她一个没权没势,柔弱无助的姑娘怎么反抗得了一院之主?表哥,她是个可怜的姑娘,你不应该如此说她。” 陆修言抚额,不想与他继续争论下去,“好好好,你的夭夭姑娘是天底下最好,最可怜的姑娘,还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白枫觉得他这番话带着敷衍之意,心中并不满意,这时,一小丫鬟领着李擎到来。 陆修言问道:“世子呢?” 李擎回禀道:“爷他不来,让我带封信给两位公子。”说着将信递给陆修言之后便告辞而去。 陆修言拆开信一看,上面只有两字:避嫌。 这避嫌何意思? 白枫探头去看,我看不明白。 陆修言想了想,瞥了白枫一眼,“大概是觉得你和桃夭夭好了,要避你的嫌吧。” 白枫闻言脸蓦然一红,“我可没有夺人所爱,他不是不喜欢夭夭么?他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白枫有些担心,他一点都不希望失去江宴这位好友。 陆修言笑道:“就算不喜欢,人也要面子的,你想想看,汴阳城多少人知晓他买下了桃夭夭的初夜,如今你又和桃夭夭好上,两人抢同一女人,不被人看笑话么?我看世子是打算和你绝交了,你自己看着选吧,看你要色还是要友。” 白枫听闻陆修言这话,内心不由无比纠结起来,他两个都要难道不行么? * * * 温庭姝收到方夫人来信,方夫人信上说很想念她,让她回去住两日,温庭姝刚好想回去探探母亲的口风,加上不大想见江宴,索性当天便与孙氏说了此事,随后让秋月和春花匆匆收拾了些东西,便坐上马车回了娘家。 温庭姝到了温府大门口,下了马车,一进府,便看到方夫人在正堂的廊下等候着她,身上穿着沉香色丝绸裙,整个人端得丰采如仙,和顺如春。 温庭姝一对上方夫人怜爱的目光,眼眶便不由得红了一圈,先前待在宋府还不觉得有多委屈,一看到自己的母亲,内心却激起无限委屈,甚至再也不想回宋府去。 “母亲。”温庭姝声音哽咽,眼眸闪着泪光。 方夫人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好端端怎么哭了起来,莫要让底下人看了笑话。” 说着携起她的手,同入屋内,秋月和春花将温庭姝的东西搬到她的闺楼去。 锦瑟奉上香茶,温庭姝刚和方夫人叙了几句家常,便有一丫鬟进来禀报:“夫人,方少爷到。” 温庭姝听闻方少爷不由怔了下。 方夫人见状不由笑道:“怎么,忘记他是谁了么?他便是你那住在京都的方琼表哥啊。” 温庭姝记得这位表哥,但方夫人如此说了,温庭姝便微微一笑,“姝儿想起来了,表哥这是要回来考乡试么?” 方琼虽然住在京城,但他原籍是汴阳,本朝规定,所有乡试人员必须回原籍考。 方夫人笑着点点头,“我也许久未见琼儿了,先前你父亲写信回来,提到过琼儿,言语间对他颇多赞扬,说天下才貌,尽被他一人占尽,品性高洁犹如松风白雪,此次他回原籍考乡试,正好也让你们两人见见面,儿时你们两人总在一处玩的,为娘想起来,你小时候还说要嫁给这位琼表哥呢。” 温庭姝听着不禁微微脸红起来,不好答话,方夫人见状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妥,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第67章 “成亲那夜,进到新房的…… 到底是多年未见的表哥, 温庭姝想着待会儿要与他见面,内心其实有些难为情,虽说两人儿时在一起玩过, 但如今两人都已经成年, 为了嫌隙也不该见面。 温庭姝如坐针毡, 思索片刻之后, 还是开口道:“母亲,要不我先回楼里吧。” 方夫人知她腼腆, 羞于见人, 便含笑道:“都是自家人,无妨的。” 温庭姝见母亲一团高兴, 也不忍拂她的心意, 只能点点头, 就在这时, 外头出现一道身影,远远看着,似芝兰玉树,风姿秀逸。 及走近些, 他的容貌便渐渐清晰起来, 只见他生得剑眉朗目,鼻如悬胆, 唇若涂朱, 五官是极其俊美的,身上穿着一袭月白长袍, 衣服齐整修洁,整个人端得一派温文尔雅,令人过目难忘。 方夫人含笑起身, 迎接上前。 一进屋,方琼脸上便浮起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朝着方夫人行礼,礼貌又不亲切地唤道,“姑母。” 方夫人伸手扶着他的手臂,阻止他行礼,目光打量着他的面庞,又打量他的身姿,不由得眉眼堆喜,说道:“长大了,姑母都快认不得你了。” 方琼微微一笑,道:“我却认得姑母,姑母还是如记忆中一般年轻。” 方夫人禁不住笑出声来,道:“你这嘴儿倒是没变,和儿时一样会说话。” 方琼从袖中拿出一檀木盒,恭敬递给方夫人,“听闻姑母好佛,侄儿在普度寺主持长老那为姑母求了串佛珠。” 方夫人接过,含笑道:“琼儿有心了。” 温庭姝一直在一旁暗暗打量这位琼表哥,温庭姝对他的记忆仍停留在儿时,那时候他便生得极好,见人也是十分有礼,如今长开了,五官显得更加成熟几分,又俊美了几分,从他与母亲的谈话之中,又可见其彬彬有礼。 温庭姝不敢多看,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方琼一直目不斜视,并未注意到温庭姝,直到方夫人说道:“琼儿,来见见你的表妹,你们也有多年未见了。” 方琼这才寻着方夫人的目光看去,看到站在椅子旁边的温庭姝,她挽着妇人的发髻,上身是雪青纱衣,下边穿着绿萼梅白绫裙,纤纤素手压着腹前,容貌并非绝色,但气度甚华,浑身上下透着股被诗书陶冶后的书卷之气。素净淡雅,宛如空谷幽兰。 见到方夫人提到了她,温庭姝只能上前两步,端端正正地施礼,又轻轻地唤了一声:“表哥。” 方琼欠身还礼,一抬眸,恰与她四目相对。 温庭姝不觉别开眼睛。 方琼唇边浮起浅笑,道:“表妹还是和从前一般。” 和从前一般?哪般?温庭姝内心不觉疑惑,听他语气亲切随和,温庭姝不觉冲着他微微一笑,“表哥说话怎么只说一半?让人感到云里雾里。” 方琼想到她已经出阁,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不妥当,便没有说下去,只抱歉地说道:“不知晓表妹也在,并未带见面礼,还请表妹见谅。”说着又对她作了一揖。 慌得温庭姝急忙还礼,说道:“表哥太客气了。” 方琼见她还是如此多礼,唇边不由浮起淡淡的笑意,他记得他这表妹从小就如此,他一施礼,她便急急还礼,所以他总是爱逗她,“表妹还是和儿时一样爱绘画么?” 温庭姝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爱绘画的事,不由得呆了下,随后微点了点头,“只是近来少画了。” 方夫人本以为自己这女儿会羞于与她表哥说话,却不想两人倒像是许久不见的友人一般,不由笑了起来,随后又对温庭姝说道:“姝儿,你琼表哥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叫人坐下来喝杯茶,吃些点心,光叫人站着么?” 温庭姝不觉腼腆地笑了下,“表哥快坐下吧,莫要站着了。” 三人落座之后,方夫人问了他家中的情况,又问了他的学业,方琼一一对答,言词爽朗,十分有耐心,方夫人愈看越喜欢自己这位侄子。 温庭姝也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然后突然回忆起儿时的一些事来。 说起来,温庭姝爱绘画似乎是因为方琼的原因,少时方琼在她家住过一段时间,因为要跟随她父亲读书,那时温庭姝也跟在父亲身边,两人年纪都小,那时还不知男女之嫌,常常在一起玩闹。 有一次她在花园里拿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人,说画的是他,方琼看了,说她画得极好,若是再用点功夫,长大定会成为大画家,那句话便一直印在她的心底,之后她便开始喜欢上绘画了。 方夫人方才说她儿时还说要嫁给他,这事温庭姝却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方琼离开她家时,她哭了一大场,难过了好几天,再后来两人便没怎么见过面了。 温庭姝未出阁时听过方夫人提起这位表哥,说他前年定了一门亲事,原本方琼应该在她之前成亲的,不过后来女方家悔婚了,攀上比方家更加有权有势的门第。方琼虽是世家子弟,但后来家道中落,其父前几年又过世了,便迟迟未再定亲。女方家悔婚之后,方夫人原本想招方琼为婿的,但是温父不肯同意。 方夫人看了眼方琼,又看了眼温庭姝,内心不由感到十分遗憾,方夫人先前看自己的女儿痛苦,便动了让她与宋子卿和离的念头,只是苦无对策。如今看到方琼,方夫人那念头又浮上心头,就算姝儿嫁给人,但她这身份配给他也不辱没了他,而且他又是她的侄子,她认为方琼比那江世子好了不少,可惜的是她没办法让姝儿与宋子卿和离,此次方琼若能够蟾宫折桂,肯定有不少好亲事找上门,到那时也就迟了。方夫人内心不由感到一阵失望。 方琼告辞而去后,方夫人便让温庭姝回闺楼歇息去了,温庭姝一回到楼里,秋月便笑嘻嘻地说起温庭姝这位表哥。 “小姐,奴婢都不知晓您有这么一位俊表哥。” 她方才一直和春花在外头偷偷地瞧着他们三人说话,她已经在春花面前对方琼评头论足了一番。 “怎么,见到俊俏的男人便走不动道了?”温庭姝坐在椅子上,拿着轻罗小扇扇凉,这会儿已经入秋,但天还是很热。 秋月脸不由一红,随后又笑嘻嘻道:“才没有,奴婢是觉得,小姐和您那表哥站在一起,看着才是郎才女貌呢。” 因为温庭姝已经和离,秋月说话也没了顾忌,而且她方才听到方夫人说,方琼并未定亲,所以两人如今都算是单着身的,说这些话也无妨。 温庭姝闻言不觉脸生红晕,嗔了她一眼,“这些话怎可乱说?” 秋月见温庭姝生气,便闭上了嘴,背地里却在想,小姐与方少爷站在一起,看着就是比她和江世子站在一起相配。 傍晚时,温庭姝在莲花院陪着方夫人用晚膳,方夫人一直不停地给她夹着菜,一边心疼道:“你在宋府都不吃东西的么?看着瘦了许多,这是你爱吃的杏仁豆腐,你多吃点。” 温庭姝看着碗中堆得跟小山似的菜,不由笑道:“母亲,够了,再多就吃不完了。” “怎么吃不完,你以前在家里吃得很多的,怎么现在倒吃不完了。”方夫人看着她削尖的下巴,不禁十分心疼,仍旧不停地给她加菜。 温庭姝不忍心拂了母亲的好意,只能一一吃下,温庭姝以前在家中吃得的确挺多,自从成亲之后,内心总是郁郁寡欢,又忙前忙后,便消瘦了许多,饭量也跟着减少。 温庭姝这会儿内心藏着事,没什么食欲,又加上天气热的缘故,更加吃不了多少,但怕方夫人担心,她还是吃完了方夫人给她夹的菜,一顿饭下来,温庭姝感觉肚子撑得很,有些难受,但又不好意思在母亲面前揉肚子。 用完晚膳之后,已是掌灯时分,锦瑟点上灯来,便出去了,留她们母女两人坐在罗汉床上喝茶闲聊,温庭姝是一点茶都不敢喝了,只沾了沾唇,便放下茶盏。 方夫人一直惦记着她在宋府的生活,吃饭时方夫人没有问,担心说起这事来她便没了食欲。 “姝儿,这阵子你在宋府过得如何?”方夫人握着她的手,怜爱地问,方夫人还想问问她与那江世子是否还有来往,但一时不知如何问起。 方夫人这句话一出,温庭姝瞬间红了眼眶,她不由依偎进方夫人的怀中,低低抽泣起来,“母亲,女儿真不想在他家过了。”也只有在方夫人面前,温庭姝才会放下规矩稳重的姿态,像小姑娘一般撒着娇。 方夫人抚着她的发,蹙眉道:“好孩子,可是那宋子卿又欺负你了?” 温庭姝摇了摇头,止住眼泪说道:“女儿就是不想和他过了,母亲,女儿若是同他和离,您答应么?” 方夫人见她耍小孩子心性,不禁叹了口气,“你要与他和离总归有一个理由,平白无故的和离他家怎么可能同意?你爹怎么可能同意?” 温庭姝闻言内心一动,“所以母亲,您是同意女儿的决定么?” 方夫人对她的处境十分心疼,若是可以,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与宋子卿和离,只是没有宋子卿的把柄,她也没办法帮她,“姝儿,母亲同意你和离也没用,你以什么理由与宋子卿提出和离呢?” 温庭姝闻言心中顿时如同放下一块大石般轻松起来,她从方夫人怀中离开,郑重道:“母亲,女儿有一件事想与你说。” 方夫人见她神色端肃,不觉点了下头,“姝儿,你说。” 温庭姝一颗心不由又提了起来,在咚咚乱跳,温庭姝努力维持从容,随后缓缓将自己与宋子卿和离一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了方夫人。 方夫人听完之后,心口也跟着乱跳起来,内心不知晓是庆幸居多,还是后怕居多。 她伸手揉了揉心口,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大胆,敢瞒着宋子卿一直和江世子来往,幸好自己的女儿聪慧过人,不然只怕会被那宋子卿逼死不可。 方夫人虽然不赞同自家女儿的行为,但是宋子卿先欺人太甚,方夫人缓和了许久,才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姝儿,此事我先写信告诉你父亲,你父亲与他父亲同朝为官,此事不能闹得太难看,说到底,你和宋子卿都有理亏的地方,此事宜私下了断,绝不可张扬出去,免得你名誉受损。” 温庭姝见母亲没有指责自己,还赞同了他的决定,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女儿知晓了。” 从方夫人的房间出来,已经是二更天,碧空幽深,月色朦胧,秋月提着素纱灯,给温庭姝引路,两人同回萃雅楼。 “小姐,夫人答应您与姑爷和离了?”秋月见她神色轻松的模样,不禁问。 温庭姝微笑点了点头,她其实没想到母亲会如此干脆地同意此事,她原本以为要与母亲磨一阵子。 “那我们什么时候搬回来?”秋月一想到能够回温府,内心其实感到很欢喜,在宋府实在没有待在温府自在,而且小姐每次都与江世子在宋府幽会,让她总是提心吊胆,夜里都无法安眠。 温庭姝闻言心微微往下沉去,几不可察地叹了声,“待秋闱过后吧。” “那夫人答应您与世子的亲事了么?”秋月又问。 温庭姝面色平静:“我并未与母亲提起此事。” 对于嫁给江宴这事,温庭姝仍旧有些犹豫,但让温庭姝觉得奇怪的是,母亲同样也只字不提,母亲不应该希望江宴负责的么?为何竟提也不提? 次日,温庭姝一早便起来了,她昨夜睡得很好,大概只有在自己家里,才能睡得如此安然香甜。 昨夜临睡前,她还担心江宴会突然出现,好在并没有,他大概还不知晓她回了温府。 温庭姝昨天其实有些生江宴的气,因为经过秋月的提醒,温庭姝觉得成亲那夜戏弄自己的人是江宴。 昨夜她又回忆了一下成亲那夜的情形,愈发肯定戏弄自己的人便是江宴,那时候她便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温庭姝之前以为是宋子卿,内心感到十分厌恶,但得知是江宴之后,她突然觉得也没有那么厌恶,只是有些生气。 今日醒来,内心的气却莫名地平息下来,只是好奇江宴为何要那般戏弄自己。 温庭姝刚梳妆完毕,秋月便笑盈盈地从走进来,手上拿着一画轴。 温庭姝看到秋月手上的东西,不禁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小姐,方少爷送给您的画。”秋月说着便将画轴递上去。 温庭姝想到昨天方琼说没带见面礼的话,不成想他却惦记着此事,温庭姝接过画,询问:“表哥人呢?” 秋月回答道:“在夫人那边坐了片刻,便走了。” 温庭姝微点头,随后打开画轴一看,却是名家柳一白的丹青,温庭姝有些惊讶,随后又心生欢喜。方琼送她这画也不知晓是巧合,还是知晓她的喜好,不过两人昨日才见过面,他应该不会知晓她的喜好吧? * * * 江宴宅邸。 江宴懒洋洋地歪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额角,一手把玩着玉骨折扇,精神看起来有些不济,大约是昨夜没睡好,江宴昨夜去了宋府,温庭姝没在。 前一天才答应先与他当情人的人,第二天便跑得无影无踪,这不得不令他怀疑,她根本就是在躲着他。 他有这么可怕?她若不愿意与他欢好,他怎么强迫她?至于离开么? 江宴凤眸微凝,内心越想越气,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摸着扇骨,“啪”的一声,扇子被他折成两段,丢到了地上。 李擎走进屋,刚好看到他折断了扇子,看到地上断成两半的扇子,一抬眸见江宴神色阴晦难测,不由小心谨慎地走上前,回禀道:“爷,温小姐昨天便回了温府。” 江宴眼尾微抬,睨向他,懒洋洋地问:“李擎,你觉得我很可怕么?” 此刻是挺可怕,但李擎自然不敢如实回答:“不可怕。” 江宴冷笑一声,没有再回话。 是夜。温府。 时值一更天,温庭姝从方夫人的屋内出来,与秋月一路穿回廊,过假山,回到萃雅楼,进入温庭姝的闺房。 温庭姝的闺房分位内外两房,内房是她睡觉的地方,外房则是平日休息活动的地方,春花早已经睡去,屋内乌漆墨黑,秋月点了灯火,温庭姝正要归内房安寝,却听得秋月“啊”的一声,然后喊了她一声:“小姐。” 温庭姝循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西施小榻上坐着一个人。 一袭艳丽张扬的红衣,长发如墨,他长腿随意交叠,一手搭在榻围栏上,如玉般指尖轻滑着透雕,正扬着凤眸似笑非笑地睨视着她。 温庭姝凝了眉眼,随后看向一脸吃惊的秋月,淡淡道:“秋月,你去睡吧。” 秋月醒过神来,点点头,然后给江宴行了一礼,又向温庭姝告退,便急忙忙走了出去,并将门掩上。 “我昨夜去了宋府,没看到你。” 江宴目光定定地凝望着她,眼底含着浅笑,但不知为何,莫名给人一股阴恻恻的感觉,大概是他语气怪异的缘故。 温庭姝仍旧站在原地,淡淡解释:“昨日我母亲写信给我,叫我回来住几日,事发突然,来不及告诉你。” 江宴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走得这般急,真不是在躲着我么?” 温庭姝心微虚,却道:“我躲你做什么?” “你看你站得那么远,好像一接近我就会被拆吃入腹。”江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感慨,“你若不愿意,我得到你的身体也不会感到愉悦,所以我不会强迫你,你不必因为害怕抗拒此事而躲着我。” 若在平日,江宴此刻已经去到她的身旁,将她抱入怀中,不过今夜江宴忍住了这股冲动,他来时有在反省自己,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强势,把她吓坏了。 “我真不是因为此事。”温庭姝不禁蹙眉,温庭姝想想也明白江宴为何如此想,昨夜她说要做情人,却又拒绝他的求欢,然后第二日便匆匆回了娘家,他误会她也正常。 江宴听闻她的话,目光停在她脸上好一会儿,然后松了一口气似的微笑了起来,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勾动她额前的碎发,拨至耳后,“我还以为我昨夜太过于强硬,把你被吓到了。” 当他的指尖故意碰到她的耳垂时,温庭姝身体不由轻颤了下,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这句话,索性不回应,温庭姝正想着要如何询问他成亲那夜的事,他的手已经试探性地搂住她的腰,声柔似水道:“姝儿,先前你说不想在宋府那张床上与我云雨,如今这里是你的闺房,可否让我留宿在此?” 果然,他来这便是为了这事。温庭姝莫名地想到方琼,再看看他,内心不由来了气,一把推开了他,见江宴微讶地看着她,温庭姝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走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盯着他看。 江宴眯了下凤眸,正觉莫名,便听她说道: “成亲那夜,进到新房的人是你吧!”温庭姝此刻无心与他亲近,尤其是知晓他来找她就为了只是为了和她做那事后,她更加不想给他碰自己。 江宴面色微滞,内心觉得不大妙,但下一刻,他又气定神闲地微笑道:“姝儿,你是怎么知晓的?” 温庭姝心口不由起伏了下,忍着气,“不要用这般轻浮的态度来敷衍我,你当时为什么要戏弄我?是不是觉得戏弄我很有趣?” 江宴脸上的笑容敛去,凤眸掠过些许困惑,他沉默了会儿,才道: “不是因为有趣。”江宴其实也不大清楚自己当时的心理,但面对温庭姝恼怒的神色,江宴想,若不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她定是要生气不理人的。 第68章 “热,不要被子。”…… “其实有一件事你不知晓, 当初你哭从马车上离去之后,我便后悔了。” 听到江宴说起当初在马车上的事,温庭姝脸色有些窘迫, 温庭姝觉得那是自己最丢脸的一次, 相当于向他表白心意, 却被他拒绝了。 江宴继续说着:“当初我父亲向你家提亲虽不是我的主意, 可与你相遇之后,我却改变了主意, 我原本想从宋清手中把你夺过来, 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他目光沉沉地凝望着她,随后又遗憾似地叹了声:“可是后来发生了不可预测的事情。” 对于他的话, 温庭姝持着质疑态度, 这种没有实证的事情, 他如何说都行。 “在白云寺的那群盗匪名为浪人, 当时组织正在追剿他们,他们在各个州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导致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连官府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他们一路流窜至汴阳,我担心他们会在汴阳城杀戮百姓, 所以只能暂时抛下你我之事。这事关无数百姓们的安危, 所以我只能暂时放下儿女私情,姝儿你能理解么?” 温庭姝不觉点了点头, 他这些话温庭姝是相信的,说起来温庭姝其实很敬佩他这一点,只是常常因为他轻浮的举动而忘记这事。 见温庭姝同意他的想法, 江宴目光微柔,“可是那群浪人太过狡猾,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他们的踪迹,又被他们溜走了,最终确定他们隐在南阴山后,我便派人在那里把守,随后赶回汴阳,可是你和宋清的婚事已成定局,这令我陷入无比的后悔之中。” 见他扯回到亲事上,温庭姝面色又变得冷淡起来,“你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吧。而且这些事与你捉弄我有何关系?” “有关系。”江宴眸中掠过遗憾之色,“如今说这些话是没用了。当我去参加你们的婚礼,看到你们手执同心结拜堂时,这令我心生嫉妒,我担心你会爱上宋清,毕竟他不论是容貌或者才华都讨女人的欢心,所以才想出那样的招数让你对他心生厌恶。” 温庭姝内心登时感到吃惊,没想到他捉弄自己是为了让她对宋子卿心生厌恶,他的目的达到了,温庭姝不由心生怒火,“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卑鄙无耻么?”而且她根本不相信那时的他会嫉妒宋子卿,他的话永远只能信一半。 “我知晓我的行为很卑鄙无耻,当时的我满脑子都是你和他在一起的画面,才会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做出欺负你的事情来,但那真不是冲着你来的。”江宴携起她的手,眼神温柔地凝望着她,“姝儿,我不祈求你的原谅,你若还生气的话,你也可以欺负回来。” 温庭姝本想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听到他最后的话后却顿了顿,还能欺负回来么?温庭姝怔怔地问:“怎么欺负回来?” 江宴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低声说道:“我给你个机会,你可以捆绑住我的手脚,蒙上我的双眼,然后对我……为所欲为。” 温庭姝听闻他的话不由在脑海中想了一遍,怎么感觉不正不经的?温庭姝蹙了黛眉,对上他耐人寻味的目光,不由一愣,这根本就是他想要的吧?温庭姝内心不禁又有些恼起来。 “你这人嘴里就没有一句正经话。”她当初怎么会以为他是守礼君子的?温庭姝红着脸抽回手走到西施小榻坐下,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差点又被他牵着鼻子走,忘了追究此事。 温庭姝内心感到懊恼,但他已经说了一大堆花言巧语,她还能如何计较?温庭姝发现有时候不是自己愿意轻易地原谅他,而是他太会说话,堵得她无话可说。 她每次生气,他不是情话连篇,哄得人没办法继续生气下去,就是用些暧昧的话语撩拨她,让她心慌意乱,忘了去计较他的过错。 温庭姝不想再讨论此事,便转移话题: “你下次来能不能敲门进来?总是这般无声无息的出现,让人很害怕,你又不是采花贼,为何总是这样?” 江宴走到她身旁坐下,轻笑道:“说起来我觉得自己倒挺像采花贼,你便是那鲜艳欲滴的娇花。” 温庭姝闻言内心又开始生气起来,这男人是只听自己愿意听的么?温庭姝抿唇不语,突然间不想再和他说话。 江宴见她面色难看,想到之前她被采花大盗吓到的事,凤眸不由掠过后悔之色,他柔声说道:“抱歉,让你想起不好的事了么?” 温庭姝内心叹了口气,“江宴,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就不留你了。” 温庭姝原本以为自己说了这话之后,江宴便会自觉离去,但她忘了,江宴根本不是宋子卿,一听她身子不适,他先是一怔,随后问:“身子不适?怎么个不适法?” 温庭姝总不能说是被他气得头疼,温庭姝不说话,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 江宴见她不答话,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皱了下眉,“肚子疼?头疼?” 温庭姝摇了摇头,仍旧沉着脸不说话。 “不知道哪里疼?”江宴问,随后眉皱得更深,“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温庭姝见他一脸关切的模样,禁不住又有些心软起来,他摇了摇头,还是说了话,“不是很难受,就感觉心口有些闷,我想睡一下。” “嗯,那你睡吧。”江宴微颔首,道。 温庭姝正要起身,却被他打横抱起,“我自己能走……” 江宴不理会她的反抗,直接将她抱回了内房,将她放在床榻上,又令她躺下。 “你睡吧,我在这守着你。”江宴拖来一张圆凳,坐在床头旁,想了想,又俯身,把一旁的被子扯过来盖在她身上。 他坐在她身旁,又一直看着她,温庭姝哪里睡得着,只觉得十分别扭,想说些什么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便小声说道:“热,不要被子。” “盖着。”江宴语气不容反驳,随后凤眸在屋内四处一扫,看到坐榻上的团扇,便起身子走过去拿过扇子,回到床边坐下,面不改色地用团扇替她扇凉。 温庭姝有些诧异,又觉得不好意思。 江宴轻轻扇着,“还热么?”那压低的声音显得无比温柔。 温庭姝原本对他还有气的,可是心却因为他温柔体贴的举动而酸酸的,软软的,一点也气不起来了,“不热了。”她轻声说道,随后又羞涩地背过身去,不然被他看着,她根本睡不着。 江宴看穿她的心思,不由莞尔一笑,什么也没有说,仍旧给她扇凉。 次日,晨曦从窗户照进来,温庭姝从睡梦中醒来,床头便已经无了江宴的身影。 温庭姝推枕而起,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她有些诧异,昨夜江宴守着她,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事实上她却很快便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安稳,江宴何时走的,她竟不知晓。 听闻内房的动静,守在外头的春花进了屋,伺候温庭姝起床梳洗。 “春花,你进来的时候屋内没其他人么?”温庭姝不由问了句。 春花摇了摇头,“没有啊。”内心觉得疑惑,“小姐,谁来了么?” 温庭姝微笑着摇了摇头,“我睡糊涂了。” 想到昨夜江宴坐在床头旁替自己扇凉的事,温庭姝不由有些怔忡,虽然他有时候喜欢花言巧语,但的确很会体贴人。 秋月起得也很早,见和风习习,晨曦和煦,便决定去花园摘几朵紫薇花给小姐做簪花,不想却碰到了李擎。 他在花园的后门一闪而过,秋月原本还以为是错觉,走过去探头一看,看到外头榕树下露出一角衣裳,不由皱起眉头,左右四顾见无人,便喊道:“李擎,你给我出来。” 李擎一听她的声音,便像是听令一般,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见四下无人,到小门旁边,一脸木然:“秋月姑娘有何吩咐?” 秋月手叉着腰儿,气汹汹道:“你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做什么?” 李擎颇有些郁闷,不明白她为什么一见自己就生气:“我没有鬼鬼祟祟。” 秋月蹙眉道:“那你看到我躲什么?” 李擎回答不出来。 秋月见他又变成了闷葫芦,懒得再和他废话,“你家世子派你来监视我家小姐的么?” 李擎解释道,“不是监视,只是让我在这守着。” 秋月冷笑一声,“这有区别么?” 李擎无话可辩。 秋月一直惦记着被打晕的事,此刻见到他不由质问:“我问你,我家小姐成亲那夜,把我打晕过去的人是不是你?” 李擎不料秋月会突然问起此事,不由呆住,她是怎么知晓此事的? 李擎不擅长掩饰情绪,所有的心思都在他面上显露,秋月愤然地瞪了他一眼,“我就知晓是你。” 李擎惭愧道:“秋月姑娘,抱歉。” 秋月面对着这呆头鹅,总有股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奈感觉,罢了,打一次是打,打两次也是打,他也是听从江世子的命令,她与他计较也无用,他现在向她道歉,江世子下次一命令他,他还是继续打。 “下次,你打我之前能不能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秋月撅了噘嘴,抱怨道。 “……”李擎听闻这句话不由有些慌,忙解释:“秋月姑娘,我……我不打女人的。” 秋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嚷嚷道:“难道你这样不算打?你这样不会有姑娘喜欢你的。” 李擎不由看了她一眼,保证道:“我以后不会了。” 秋月看着他一脸诚恳的模样,内心稍稍气平,随后突然想起一事来,不由偷笑了下,然后又板起脸,故意说道:“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 温庭姝用完早膳,让春花秋月收拾好东西,随后去莲花院与方夫人说了会儿话,今日她便要回宋府了,心中虽然不情愿,但如今在明面上她还是宋府的儿媳,也不能一直拖着不回去,免得又要受孙氏的申饬。 临行前,温庭姝依依不舍地与方夫人道别。 方夫人安抚道:“姝儿,你再忍一时,我已经叫人把信送到京城去了。” 温庭姝点点头,含着泪上了马车,回了宋府。 * * * 江宴是天刚蒙蒙亮才从温庭姝的闺楼离去的,在她屋内的小榻上将就睡了一夜,醒来以后江宴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他腿长,那小榻根本不够他伸展,而且温庭姝睡在屋中,他根本无法安睡,他算是体会了当一个人如饥似渴时,面前放着美味的佳肴琼酿却不能碰的那种煎熬感觉。 回到府邸之后,江宴便洗了个冷水澡,之后便躺到床上睡了一觉,一直到午时才醒来。 李擎进屋时,江宴刚整理好仪容,准备用膳。 “爷,温小姐回宋府了。”自从温庭姝回了温府之后,江宴又派他去温府守着。 江宴闻言不由轻叹一声,昨夜他没问她在温府待到几时,没想到她回去得这般快,比起宋府,江宴比较喜欢在她的闺楼上与她见面,因为在那里她不会顾忌太多,江宴为自己错过了两个与她共度良宵的机会而感到遗憾。 李擎迟疑片刻,道:“爷,这两日温府来了一位客人。”李擎觉得又必要将这件事告诉给世子知晓。 江宴淡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道:“什么客人值得你提出来?” 李擎回答道:“一个叫方琼的年轻男子,是温小姐的表哥,他还送给温小姐一副画,温小姐收到后很是高兴。” 江宴凤眸微闪,若有所思地看向李擎,“他生得如何?” 李擎回道:“芝兰玉树,才华横溢。” 江宴微皱眉头,“与我相比呢?” 李擎回道:“属下不知晓,属下不曾亲眼见过。” 江宴语气带着不悦:“那你如何知晓?” 李擎略一犹豫:“是秋月姑娘说的。” 江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李擎莫名有些脸红,只不过因为他皮肤黝黑,看不出来。 “下回问得详细一些。”江宴淡淡地叮嘱道。 “属下明白了。”李擎道。 表哥么?江宴唇边勾起些许冷笑,还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痴心妄想。 江宴用完午膳,公主府便派人过来请他前去。江宴刚好无事,便去了。 江宴骑着马去,到了公主府侧门口,便有执戟的禁卫打开门,请他入内。 到内宫的路程较远,但因为骑马,很快便到了,过了石拱桥,便是华丽壮美的内宫。 到了宫殿门前,江宴将缰绳丢给内监,便由宫女引着进了清河公主的寝殿。 进去时,见清河公主风情袅娜地歪靠在榻上,正专注地阅览着一本书,旁边并无她的男宠。 看到他进来,清河公主盈盈一笑,放下书,伸手招他,“宝宝,快到娘这来,多日没见你,娘可想死你了。” 江宴无奈一笑,走上前坐在榻上,挑眉笑道:“许久不见母亲这般修身养性了。” 清河公主知晓他在调侃自己,不由嗔了他一眼,“你收拾些东西,明日便要动身进京了。” 每年大概这个时候清河公主都会进京一趟,然后与皇帝一同过中秋佳节。 当年先帝猝然驾崩,清河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受遗诏登基为帝,改年号孝文,清河公主与孝文帝关系甚好,当年孝文帝能巩固皇位,清河公主出了不少力。朝局稳定下来之后,清河公主却与孝文帝发生龃龉,孝文帝一怒之下,下旨令清河公主离京回到自己封地,无旨不得再入京,而就在次年,他们两人便重归于好,但清河公主却始终不肯再进京居住,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但这其中另有着不为人知的机密。先帝在位时,为防御外敌,封诸子为藩王,而藩王手握兵权,坐镇一方,其中晋王乃诸王之首,实力虽是强悍,自先帝驾崩,晋王便对京都的方向虎视眈眈,取代之心蠢蠢欲动。孝文帝最信任的人便是他这位姐姐清河公主,恰好清河公主的封地恰好离晋王的封地最近,所以两人假装争吵,让清河公主回归封地,监视晋王,掌控他的一举一动,并令他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这么多年来,晋王那边始终未露出反骨。 当年清河公主并未告知定北侯她与皇帝的计划,反而劝他回归战场,为国效力,然而定北侯却看穿这对姐弟的计划,虽然不爱她,但毕竟与她是夫妻,两人有孕有一子,他无法撇下她们母子不管,便放弃了重回战场的机会,陪着清河公主到了封地。 这么多年来,表面他们一家的生活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清河公主遭过不少次暗杀,但清河公主皆躲了过去。清河公主不肯和定北侯住在一起,定北侯唯有在公主府安插了许多他的眼线,清河公主知晓,但为了自己的安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定北侯还将自己手下最精锐强悍的一支队伍也给了清河公主当守卫。 听了清河公主的话,江宴微感诧异,“今年怎么这般快?” “待在这里无趣,早些上路也好,还可以沿途停下来看看风景。”清河公主眼眸微眯,掠向他,笑道:“怎么,舍不得你的那位小情人?” “并没有。”江宴语气淡淡道,“只是母亲要进京,也该提前几天告诉我。” 清河公主脸上笑意更甚,“往年不也是这样么?还有当天告知当天走的,当时也不见你说什么。” “我并不记得此事。”江宴装作不知晓,内心不禁有些烦躁。 清河公主又笑道:“对了,娘的儿媳呢?怎么到现在都没见过一点踪影,宝宝,你别不是被人抛弃了?” 江宴没理会她这句调侃的话,往外头看了眼天色,修眉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站起身道:“母亲,既然明日出发,我这就回府收拾东西。” 清河公主笑了下,一挥手,“去吧。” 江宴转身扬长而去。 * * * 是夜,温庭姝让秋月去睡了,温庭姝没有困意,加上觉得江宴今夜会来,便没有睡下,坐在小榻上看方琼送给自己的画。 柳一白的画闻名天下,千金难求,他最擅长人物画,尤工仕女,落笔可乱真,其画下人物神采飞动,骨气风神冠绝古今。 而方琼送给自己的正是一幅仕女图,还是真迹,温庭姝不禁有些好奇,表哥怎么会有柳一白的画作? 温庭姝正猜想着,窗户忽然扣扣响了几下,温庭姝往窗户看去,她略一沉吟,才出声:“窗门没闩。” 话音刚落,窗户“呀”的一声打开来,江宴从窗口笑吟吟地跃进来,一边朝她走来,一边说道:“姝儿,我有提前通知你我到了,这样你就不会生气了吧?” 温庭姝微微一愣,而后想起来昨夜自己让他不要悄无声息的出现,但她记得她是让他敲门而不是敲窗吧,他每次从窗口进来,温庭姝都有股在与他偷情的错觉。 温庭姝没有回话,江宴走到她身旁坐下,凤眸不经意间瞥到一旁的画作,目光微凝,“这什么玩意儿?” 江宴正要伸手去拿,温庭姝却比他先一步拿到了画,然后小心翼翼地卷起来。 江宴看着她无比珍视那幅画的模样,凤眸微冷,却若无其事地笑问:“谁送你的画?这般珍重,我碰都碰不得。” 温庭姝是怕他弄坏了画,倒不是因为谁送的所以不给他碰,“这是柳一白的画作,你别弄坏了。” 又是柳一白?江清柔那小丫头也很喜欢,江宴没想到温庭姝竟然也喜欢柳一白的画,而他竟然一直不知晓,江宴眯了眯凤眸,内心感到有些不爽,他竟然被那半路杀的表哥给比下去了。 江宴睨了那画轴一眼,轻蔑地笑了笑,“不就是柳一白的画作,改日我送你十幅八幅。” 温庭姝指尖一顿,没看他,“还十幅八幅,你以为这是什么阿猫阿狗画的?” 江宴见她一直盯着那画,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中有些郁闷,却笑道:“他不肯画,我便把他绑过来,逼着他给你画。” 温庭姝觉得他这话颇有些幼稚,正要反驳,江宴却突然凑过来,握住她的手,“好了,姝儿别看那画了,看看我。” 他声音很轻柔,还带点乞求,“姝儿,我今夜是来向你道别的。” 第69章 姝儿,我只属于你。 道别? 温庭姝内心震惊了下, 第一反应是他要与自己散了,但对上江宴温柔含情的目光,温庭姝又觉是自己胡思乱想, 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 她佯装不在意:“你要去哪里?” 江宴将她手上的画轴放到一旁, 发现她没阻止, 仍旧看着他,不由微笑了下, “我要随我母亲进京, 每年中秋节来临之前,她都要进京一趟。” 温庭姝闻言心稍定, 又问:“你们要去多久?” 江宴定定地凝望着她的脸, 见她黛眉渐渐凝了愁结, 心忽然感到有些沉重, 以往与情人分别他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他伸出两指轻轻替她抚平眉间褶皱,“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个月。” 自从和江宴有了一层暧昧的关系之后,两人最长一次不见面大概是十日左右, 但就算不见面他们两人也待在同一个地方, 如今要与他分开两三个月,两人还隔着千山万水, 这让她不禁升起一股强烈的不舍, 还有一股惶恐不安。 分别两三个月,他会不会把她给忘了?她知道京城的美人甚多, 他去了那里,会不会被她人吸引? “怎么不说话?”江宴定定地凝望着她,询问道。 温庭姝听闻他温柔的语气, 内心不禁感到些许酸涩,她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会把我忘了么?会不会和其他女人好?” 温庭姝觉得,以他风流多情的性子,一旦遇到其他美丽令他心动的女子,他一定会忍不住追求人家,就向当初他追求自己一般,有可能那女人还是有夫之妇。 江宴不想温庭姝突然变得如此直接,他怔了下,随后内心有些愉快,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向她保证:“姝儿,就算远在京城,我的心也在你这。”江宴停顿了下,又笑道:“包括我的身体如今也只属于你。” 温庭姝听闻最后一句话,脸不觉一热,对于他的话无法完全相信,他这人最会花言巧语,可是不信她又能如何?温庭姝抿唇不语,情绪忽然变得无比低落,“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江宴回道。 温庭姝有些惊讶,仰头看他,“怎么这么快?” 江宴垂着眸与她对望,无奈地叹息,“我也是今日才被我母亲告知。” 温庭姝原以为他还要好几日才走,却没想到他明日就要走,她不由拽着他的衣袖,紧了紧。 江宴一直打量着她的神情,感觉她像是快哭了,不由低头,唇轻轻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姝儿,答应我,在我不在的期间千万不要喜欢上别人。”尤其是她那什么表哥,实在太碍眼。 温庭姝对上他含着担忧的目光,内心有些惊讶,想不到他也会担心自己喜欢上别人。 但他这话简直就是白说,自己能够接触的男人哪有他接触的女人多。“哪有别的男人?”温庭姝小声道,语气不觉夹杂几分幽怨。 江宴也不知晓她是不是在欺负他不知道。 她那表哥都登门送柳一白的画作了,她竟还说没有别的男人? 江宴目光变得有些莫测,“据我所知,你有一个表哥吧?” 温庭姝有些惊讶,不由从他怀中离开,问道:“你怎么知晓?” 江宴嗤笑一声,瞥了眼她身上的画轴,“我不止知晓,还知晓你这幅画是他送给你的。” 温庭姝觉得他是在怀疑她和方琼的关系,心中感到不满,“这只是他送给我的见面礼而已。” 区区一见面礼就费如此大的心思?江宴心中微微冷笑,“姝儿,你太过单纯,他一定对你有非分之想。相信我,男人对男人最是了解。” 温庭姝见他语气若有似无带着责备之意,心中来了气,“他又不是你,怎么可能会对有夫之妇有非分之想?”在温庭姝看来,方琼与他根本不一样,人家那是真正的端方君子,哪里似他,轻佻无礼,又风流好色。 江宴一手随意地搭在身后的坐榻透雕上,长腿交叠,深深地看着她,“姝儿,你难道不知晓自己多么美丽动人?大多数男人一旦接触到你,就会情不自禁地拜倒在你的裙下,为你俯身称臣。”说着俯身靠近她,低声道:“我便是如此。” “不是大多数男人吧?”温庭姝嗔了他一眼,“而是轻浮好色之徒。” “我只对你轻浮好色,别人我还不想这样。你不是也很喜欢的么?”江宴轻笑道。 眼看着江宴越凑越近,甚至快吻了上来,温庭姝连忙伸手挡在他的胸膛上,小声斥道:“好好说话。” 江宴笑着握着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姝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在我看来,他就是对你没安好心,你要提高警惕,你千万别被他引诱,免得有损你的名誉。” 温庭姝手被他紧紧握着,抽不回来,索性作罢,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当初你引诱我时,怎么没想到有损我的名誉?” 江宴一挑眉,“因为我肯定不会让你被人发现,他有这本事?” 温庭姝本想说自己和他的事都被宋子卿知晓了,但后来一想,是自己出了差错才被发现的,不过这好像扯远了吧,温庭姝蹙眉道:“我和表哥是清清白白的,根本没发生什么。” “我知晓你是清白的,只是我太担心你被人抢了去……”江宴顿了下,叹气道:“罢了,不说这事了,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不要让别人坏了我们的兴致。” 什么最后一夜,说得他好像不再回来一般?温庭姝听了这话心口又开始发闷,难受。 江宴本来很想和她做些亲密之事,但见她情绪低落,又怕她多想,以为自己只想和她欢好,便忍住了冲动,只将她抱入怀中,“姝儿,我去了京城会为你守身如玉,等我回来,你是不是该让我如愿以偿了……”江宴的手抚着她的背,带着暗示性地轻轻滑动着。 温庭姝明白他的心思,脸瞬间一热,原本羞于回答,但一想到他有可能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不知他会不会把自己忘记,转而去追求别的女人,她便忍住羞耻,小声说道:“总得你回来再说吧?” 江宴知她性子腼腆,这句话已经是她的承诺,“突然感到无比期待起来。”江宴凤眸浮起笑意,柔声道:“姝儿,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温庭姝:“……”做这种事真能令他如此兴奋么? 两人又随便说了会儿话,夜渐渐深沉,温庭姝感觉有些困,不由伸手掩唇,轻轻打了个哈欠,而后眼眶红红的,有层水雾。 江宴见状不由失笑,“你困了吧?睡吧。” 温庭姝摇了摇头,明明眼皮很沉重,她却道:“我不困啊。”说着头却不由得往一侧偏了偏。 江宴从未见过她如此可爱好玩的一面,明明困极却还要坚持说不困,唇角弧度不由加深,本想逗一逗她,但一想到她是为了自己才坚持,心口却一柔,没了逗她的欲望,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中,“不困就不困吧。” 依偎在江宴温暖舒适的怀中,闻着他身上令人熟悉安心的香气,温庭姝只觉得浑身犯懒,根本不想推开他,她想说点什么,但一张嘴,感觉困得不想说话,眼皮沉一下,抬一下,抓着他衣袖的手渐渐松开。 但感觉江宴要抱起她起身时,手又连忙抓紧他的衣服,拼命睁开眼睛,无比担心他离去,她连忙说道:“我不困啊,你要走了么?” “不走。”他温柔的轻抚着她的发,低声说道。 “嗯,你别走啊……”温庭姝昏昏沉沉间,听到自己撒娇似的说道,内心觉得不妥,但意识迷糊,已经没办法去思考。 * * * 次日,晨曦初露。 温庭姝从床上醒来,身边已没了江宴的身影,她想到自己昨夜撒娇缠着江宴不放他走的事,脸不由一阵红一阵热。 她推枕而起,往屋内各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令她心生失落的情绪。 昨夜她根本不知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晓江宴是何时离去的,想到他今日就会离开汴阳,去往京城,温庭姝心中感到空落落的。 春花走进屋子,见她怔怔地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春花一边走去开窗,一边说道:“小姐,洗漱吧。” 温庭姝回过神来,淡淡道:“嗯。”言罢起身走到窗旁,倚着窗旁,看着外头的景致出神,若不是偶尔叹一声,便像是泥塑木雕一般,春花看着有些担心,又不好上前打扰她。 温庭姝梳妆时,宋子卿进屋取东西,温庭姝见状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并不起身,客气的问了句:“爷用早膳了么?” 昨夜宋子卿宿在哪里温庭姝也不知晓,她懒怠过问他的事。 听到温庭姝的声音,宋子卿内心微喜,语气却清冷,“还没有用,你么?” “没有。”温庭姝仍旧不冷不淡的回了句,然后就没了下文。 宋子卿愣了下,看着她此刻的冷淡模样,再想到她以前对自己的温柔体贴和嘘寒问暖,心中不由感到失落,他面色冷沉地去取了东西,然后一声不吭的离去。温庭姝看都没看他一眼。 江宴今日什么时候走,温庭姝并不知道,她也没办法去打探,她一整日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一想到与江宴将有两三个月不能见面,温庭姝内心便禁不住感到不安和担心,尽管他说他的心在她自己,温庭姝仍然无法心安。 夜里温庭姝无法入眠,便去了梨香小院,看着空荡荡的书房,想着两人在这里度过的日子,温庭姝突然明白了他所说的寂寞。 不知晓他如今到了哪里?不会同样在想着她? 温庭姝坐在书案前,拿出江宴写给自己的信,一遍遍地重新看起来,看着信中那些大胆而热情的情话,她内心的不安才渐渐消去。 就在这时,外边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温庭姝有些惊讶,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温庭姝看向坐在靠着桌上原本打盹儿,却被敲门声惊醒的秋月,“秋月,你去开一下门。” 世子不是已经走了么?这会儿怎么会有人来,不会是鬼吧?秋月猛地感觉毛骨悚然,走到门旁边借着门缝一瞧,不由一怔,怎么是他? 秋月打开门,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人,“世子不是进京了么?你怎么没去?” 温庭姝看到李擎也吃了一惊,而后内心感到有些欢喜,本以为江宴还没走,却听李擎说道: “世子让我留下来,若温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原来如此,温庭姝心中略觉失落,随后又为他这一举动而感到贴心。 “还有一事。”李擎走上前,从怀中拿出一十分精致的香袋,双手捧至她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世子说,怕给小姐您想念他,便打算每日给小姐您送一样礼物,希望小姐看到这礼物,便如同看到他一般。” 温庭姝脸一红,有些难为情地接过香袋,什么怕她想念他?怕是担心她被别的男人勾走,才要用礼物来稳固他的存在感吧?但一想到他令人给自己准备了两三个月的礼物,温庭姝便有些吃惊,亏他想得出这个办法,又不禁感慨,这男人实在太会讨女人欢心。 李擎帮江宴送完东西便走了,秋月好心送他出门。 “你家世子哄女人的手段还挺多。”秋月笑着说道。 李擎停下脚步,犹豫地看了她一眼。 秋月也跟着站住脚,疑惑地问:“你看我做什么?” 李擎从怀里拿出一小巧玲珑的簪子,递给她,“秋月姑娘这个送给你。” 秋月见状不禁感到诧异,随后脸不由得红了红,难道这呆头鹅是在对自己表白心意?正想着,却听他道: “秋月姑娘,能否再透露多点关于方公子的事?” “……”秋月语滞,她就知晓,这呆头鹅怎么可能懂得追求女人。 “看看你家世子,再看看你,就一根簪子就想要收买人么?没门!” 秋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又气不过,回到他身上,夺过那只簪子,抬着下巴与他说道:“看我心情吧。”言罢又调头离去。 李擎木然地看着她气汹汹的背影,有些不理解。 温庭姝连着两日都因为江宴的离去而感到心情沮丧,好在有他让李擎送来的礼物让她感到些许欣慰和期待。 孙氏如今不让她插手家务,自己每日都闲着,不是想着江宴,就是惦记着母亲送去京城的信,温庭姝觉得如此下去不行。 这一日,温庭姝去了画室,原本想作画,到了那里脑子却空空的,什么也不想做,便坐在圈椅上发呆,想着自己与宋子卿真正和离之后该做怎样的生活,自己嫁给宋子卿之前,几乎都待在深闺之中,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守着那礼法女诫,难道和离之后,自己还要继续过这般枯燥乏味的生活? 温庭姝不想太快嫁人,但已经嫁过一次的人,一直待在娘家也会令人非议,但自己选择和离,已经要承受不少流言蜚语,还怕这些做什么?温庭姝不由苦笑,这是她下意识的担心,作为大家小姐,她曾经最重视的便是这名誉贞洁,认为名誉贞洁等同于生命,一时之间很难彻底改变过来。 温庭姝忽然想到了柯无忧,而后心思一动,自己为何不和她一样,也开个铺子做些生意。 温庭姝也不缺钱,她只是想和离之后给自己找些事做。虽然不能够和柯无忧一般总是抛头露面,但在背后当个老板也甚是得趣。 温庭姝这念头一起,便再无法消灭,温庭姝离开了画室,便让秋月找来自己的嫁妆登记册,看这嫁妆里头有没有铺子,这些嫁妆都是她自己留着的,并未交给宋家执管。 可惜的是里面并没有铺子。 温世杰乃是清流世家,对开铺子做生意这种事很是反感,也不允许方夫人开,方夫人好佛,以静为主,也不去弄这些东西,因此陪嫁的财产里有良田华屋,但就是没有做生意的铺子。 温庭姝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自己可以选择开什么铺子。 “小姐,你想开什么铺子?” 秋月对温庭姝的计划很感兴趣,在一旁也跟着想,春花则默然不语,她不大赞同此事,觉得小姐身为大家闺秀,开门做生意不好,虽然只是在背后当个老板,但看小姐一团高兴,她也不敢拂她的意。 “还没想好。”温庭姝指着登记册上面的一处住宅道:“秋月,这木香坊的房屋离温府可近?” 秋月想了想,道:“这木香坊好像离温府只隔了两条街,并不远。” 温庭姝脸上不由浮起一丝微笑,若离温府近的话,她打算与宋子卿真正和离之后,便搬到那里去住,毕竟嫁过人,留在娘家并不好,那里离温府近,她也可以时常去看望母亲。 温庭姝托着脸颊,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春花秋月,我想开个卖古董书画的铺子,你们觉得如何?” 秋月想了想,兴奋道:“这个很好,到时小姐还可以拿自己的画作放在铺子里,给人欣赏,小姐您先前画的画儿一直藏在家中,都没人知晓您的画功,正所谓酒香还怕巷子深,您若把您画的摆出去,到时没准名气比那柳一白还大呢。” 温庭姝好笑道:“你莫要替我吹嘘了,真叫我脸红。”说着又看向一旁一直默默无语的春花,问道:“春花,你觉得怎样?” 春花闷声道:“小姐您高兴就成。” 温庭姝微微蹙眉。 秋月见状,努了努嘴,又笑嘻嘻道:“小姐,你别理春花,你要听她的意见,她保准建议您哪也别去,啥也不干,就待在屋里死读书,读死书呢。” 这一番话却把温庭姝逗笑了起来。 春花脸一红,而后瞪了秋月一眼,恨恨道: “我何时这般想了?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秋月撇了撇嘴,哼声道:“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是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呢,一看就知晓了。” 春花还要反驳,却被温庭姝笑着阻止,“你们两个别争了,还是说正经事吧。” 温庭姝一出口,两人便住了嘴,只互相瞪了对方一眼,然后别开脸不再理会对方。 温庭姝继续说道:“这铺子我想开在木香坊那处住在的附近,只是没有现成的房屋,需要购置,这些事我也不懂。” “小姐,这些事您是不能去做的。”秋月替她想了想,突然狡黠一笑,“小姐,世子不是留了一呆头鹅给您差遣么?就让他去给你找这铺位好了。” 温庭姝知晓她说的是李擎,不由嗔怪道,“你怎么总叫人呆头鹅呢,人家也没招惹你,你这般太过失礼。” 秋月抿了抿嘴,“哦,奴婢知错了。” 温庭姝看她分明一脸不知错的模样,不由摇头笑了笑,然后说道:“他到底是世子的人,这样麻烦人家会不会不大好?” 秋月道:“小姐,您放心吧,世子巴不得你不拿他当外人看呢,你要是对他客气了,他才不高兴。这样吧,你让李擎办这事,再给他一些酬劳便是了。不过依奴婢来看,这酬劳他肯定是不会要的,但总要说着意思意思不是?” 温庭姝点点头,微微一笑,“那这事便交给你去与他说吧。铺位尽量选择靠近木香坊住宅的,然后地方要清幽雅致的,最后有院子,可以住人,来往的人少倒是没关系,反正我们不为挣大钱。” 秋月笑道:“奴婢知晓的。” 温庭姝觉得开铺子并不是轻易之事,这事还要一个懂得此道的人教一教自己,于是她便想到了柯无忧,若是她肯与她合伙一起开这铺子,那便是极好的,这般想着,温庭姝便决定去一趟妇好酒肆,与她商量一下此事,就算她不肯参与进来,能让她教自己一些东西也好。 第70章 开铺子 我如今正陷入无…… 柯无忧得知温庭姝要开古董书画铺子感觉很诧异, 毕竟在她看来,温庭姝这样的大家闺秀不可能会做这事。但另一方面,她也察觉她渐渐有了改变, 不再拘泥于世俗礼教, 这令她感到欣慰, 不然作为好友的她一直看着她被礼法女诫束缚着, 让她不禁为她感到憋屈。 “姝姝,你有这个想法很好, 不过, 你若想找我要经验,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柯无忧无奈地笑了笑, 在温庭姝疑惑的目光之下, 她扫了眼店堂内, “姝姝, 你看我这妇好酒肆的生意如何?” 温庭姝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温庭姝一开始不明白她这酒肆明明环境好酒也好,为何生意却不,但后来细细一想, 便明白了是她这酒肆的名字起得不好。 来酒肆喝酒的几乎都是男人, 但她却取了“妇好”的名字,还把牌匾高高挂在门上, 这世道原是男尊女卑的, 他们一踏进门槛,就被一个‘妇’高高压在头上, 肯定觉得大触霉头。 “无忧,我觉得你把酒肆的名称改一下,生意也许会变好。”温庭姝语气谦虚地建议道。 柯无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后诚实说道:“其实吧,我开这酒肆并不为挣钱,就是为了有个安身之所,与五湖四海的友人在此相聚,对我而言便是人生一大乐事,若酒肆生意太好,我反倒觉得麻烦,所以你要向我要经验,我怕误了你。” 温庭姝闻言不觉微微一笑,“无忧,看来我们彼此还不够了解。我开铺子也不为发财,若能几个好友常在一处相聚,也是我梦寐以求之事。所以请你指教最为合适。” 柯无忧一愣,随后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合开就算了,我这人懒惯了,自己一个人开酒肆无甚所谓,若与你合开铺子,我便放不开手,要负起责任来,不过你既然不嫌弃我,我愿效犬马之劳。” 什么效犬马之劳的啊?温庭姝脸微微一红,觉得她有时候说话挺像江宴的,尽夸大其词。 柯无忧嘻嘻笑道,“那铺位寻到了么?” “我打算请人去帮我在木香坊附近寻。”温庭姝道。 柯无忧一挑眉,笑道:“是李挚吧?我听闻江世子把李挚留下来给你差遣。” 温庭姝被她暧昧的眼神看得一阵难为情,抿唇不语。 见她害羞,柯无忧便没有再说这事,岔开话题道:“那古董书画等物什你打算去哪里置办?” 温庭姝见她说起正事,这才恢复从容,“我一时间也不知晓去哪里置办这些东西,不过我的嫁妆里倒是有一些古董玩器,文房物什,东西太多,我也用不着,与其放在库房里发霉,倒不如拿出来先布置起来。”温庭姝说着一顿,然后羞涩地笑了笑,“另外,我以前就画了很多画,还有一些珍藏的书籍,我想把那些也摆出来,将这些东西凑在一起,应该暂时能够把这铺子开起来。” “这也是暂时之计。”柯无忧含笑点点头,“之后还是要去置办货物,找货物一事便交给我吧,你先把铺子开起来。不过单单只有古玩书画,吸引的顾客太过于单调,不如再添加一些女人爱用的香粉,针绣,绸缎等物?” 温庭姝想了想,不由笑了笑,“还是无忧你想得周全。”她若是光卖古董书画,大概来的顾客都是男人,女人也许不会光顾。不过说起这事,温庭姝不禁有些担忧,母亲也许不会同意她开这铺子,毕竟来往的大多数都是男人,就算她说与母亲说不会抛头露面,母亲怕也会担心影响她的名誉。 看来这事还是要先悄悄的做,不能让母亲知晓。 温庭姝回宋府之后,便带着秋月春花去了放嫁妆的库房,与她们一齐挑出了一些不打算留着的古董玩器和文房四宝等物,一共挑了满满两大箱,温庭姝自己作的画大多留在了娘家,温庭姝打算等铺子开起来再去取。因为有事可做,温庭姝这一日几乎都没有想起江宴。 * * * 清河公主在经过碧水县时,爱此处山清水秀,景色优美,便决定停留在这里一日。清河公主决定留宿在本县县令的府邸里。听说清河公主要留宿,那碧水县的王县令又惊又喜,匆匆忙忙叫人打扫干净府邸,然后阖家搬到县衙里暂住一宿,把自己偌大一府邸给清河公主江宴等人居住,又设盛筵款待清河公主等人。 那县令是刚上任的,人极会钻营,筵席上对清河公主百般奉承,不知晓他从哪里打听到的清河公主喜欢年轻美貌的男子,他的儿子也风流多情,便找来了几名戏班子扮演小旦的相公和几名舞姬来侑酒助兴。 江宴凤眸随意扫去,只见男的俊美无俦,女的妩媚妖冶,听王县令说这些人物都是本地最出名的,让他们陪一夜要花费上千两银子。 定北侯并不赞同清河公主在此留宿,白日与她争吵了几句,这会儿也不来参加筵席,因此这王县令才如此大胆,敢用美色来讨好这对母子。 江宴唇边若有似无的勾着浅笑,手上的折扇一下下地拍打着膝盖,眸中意味难明,清河公主也是笑盈盈的,两人都没说什么,来者不拒,任由他们殷勤陪侍,王县令看在眼中,暗想这对母子果然如传闻中淫-乱不堪。 一穿着浅绿色衫裙的女子,柳腰袅娜,轻移脚步缓缓向江宴走来,要向江宴倒酒。 江宴目光含笑看着她拿着酒壶的纤纤玉手,将手中酒杯递过去。 大概从未见过如此容貌昳丽的男子,绿衣美人心口不由一悸。 尤其是在他温柔又专注的目光之下,她心口更是怦怦乱跳起来,脸有些红,她也算阅遍男人了,却不想自己还会有这般慌乱无措的感觉。 失神间,江宴手中的酒杯已经被她斟满,她的酒壶仍旧倾倒着,酒洒在江宴的衣袖间,那衣袖便显得如血般艳红耀目。 江宴手轻轻握着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倒酒,:“酒已经满了。” 绿衣女子闻言瞬间吓了一跳,却只听他轻笑低喃:“怎这么不小心?”脸上并无怒色,反而有着安抚之意。 绿衣女子这才放下心来,低头含笑:“多谢世子不怪罪。”目光落在握着自己手腕那修长玉净的手上,她脸更加嫣红起来。 江宴看着她含羞带怯的目光,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笑,然后若无其事的收回来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便没有说什么。 一旁的王县令将两人暧昧的举动看在眼里,不由暗暗一笑。 筵席散后,已经是二更时分,江宴和清河公主各自回了自己的客房。 江宴喝了一些酒,感觉腹中有些燥热,睡不着,便走到窗台旁,一跃而上,一腿屈起靠坐在窗台上吹夜风。 江宴望着这夜空中那一轮残月,突然感到有些寂寞,然后不由自主地想起温庭姝。 她此刻在做什么? 也许在想他?这般想着,唇角不由轻轻扬起,江宴有时候觉得想念一个人的感觉其实很好,而且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也让他感到有些新鲜,不愿失去这种感觉。 外头忽然传来轻移的脚步声,随后他的门被人轻轻敲响,江宴侧目看去,一侧唇角弯起,似乎已经知晓来人是谁。 “门开着,进来吧。” 淡淡的声音传出门外,绿衣女掠了掠鬓发,推门而进,看到江宴随意散漫地坐在窗台上,扬着凤眸朝她这边斜睨了一眼,似笑非笑,眸中并无意外之色。 绿衣女芳心跳动,款款走到他面前,柔柔行了一礼。 江宴跃下窗台,改倚着身,双手交环,笑看着她,“夜深了,姑娘还不睡?”他语气微讶,像是不明白她为何而来一般。 绿衣女面含羞涩,娇声说道:“奉王大人之命,来服侍世子。” 江宴微笑道:“可是自愿的?” 江宴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她的面庞,凝视着人的目光显得深邃又含情,令绿衣女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 “奴是自愿的。”绿衣女偷睃了他一眼,便愈发显得嫩脸娇俏,再搭配上那袅娜的柳腰,如凝脂般的肌肤,哪个男人见了不销魂? 见江宴只是定定地注视着自己,神色不明,又不说话,绿衣女有些不安,随后鼓起勇气将一弯玉臂搭上江宴的肩头,“世子,奴伺候世子歇下吧。” 江宴岿然不动,随后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放了下去,似遗憾般轻叹了一声,然后微笑道:“可惜我们没有早些相遇,我如今正陷入无法自拔的思念之中,可能没办法与姑娘共度良宵。” 绿衣女有些诧异地看着江宴,她听王县令说这位世子来者不拒,最是风流多情,怎么可能会害什么相思病?或许他只是对她不满意而随便找的借口吧?这样想着,绿衣女内心惶恐,她也没敢多问,也不敢多留,只低着头说道:“奴知晓了。”言罢向他告退,失望而去。 屋内仍遗留着美人身上的脂粉腻香,江宴仍旧倚着窗旁,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由叹了口气,这才没几天他的身边就开始多了无数的诱惑,不过既然答应了温庭姝为她守身如玉,他也不能言而无信。 * * * 直到夜里,温庭姝想到要请李擎帮她找铺子,这才想起江宴来,这两日温庭姝收到了江宴送的一块玉佩,还有一盒口脂,送口脂时还夹杂一纸条,说是希望他回来时能看到她涂这口脂,他一定会好好品尝她之类的暧昧话语,温庭姝很想骂他,可是人离她太远,想骂也骂不了。 不知晓今夜会收到什么?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有些期待。 今夜宋子卿宿在了隔壁的屋子,温庭姝去梨香小院时,宋子卿还没睡下,一出内房,两人刚好碰面。 “你要去哪里?”宋子卿不觉问了句。 “去书房。”温庭姝淡淡道。 宋子卿知晓江宴已经离开汴阳,她不可能是去与江宴幽会,所以宋子卿没说什么,任由她去了。 温庭姝去的时候,李擎已经等在梨香小院,温庭姝收了李擎交给自己的东西之后便进了书房,留秋月与他说找铺子一事。 听完秋月的叮嘱,李擎点头,“我明白了,明日我便去找。” “你去吧。”秋月道,说着就要进屋去,却又被李擎叫住,秋月皱眉看他,“你有事不能一次说完?一个大男人腻腻歪歪的。” 李擎被她数落了句,也没有反驳,只是从怀中拿出一小小盒子,递给她,一脸木然道:“秋月姑娘,这个送你。” 秋月看了一眼,觉得大概是胭脂之类的东西,然后想到昨夜说的话,不禁叹了口气。 “不是真心送的东西,我也不稀罕。”秋月有些郁闷的道,“行了,你把东西收起来吧,我这会儿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等我想到关于方公子的事再把它写在纸上,交给你。”秋月说完便进去了,对他手上的东西看也不看一眼。 李擎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好片刻,随后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东西,内心莫名感到有几分失落,这胭脂还是他认真挑选一番的,怎么不是认真的呢? 温庭姝今夜收到了江宴送的一个很别致的礼物,一只草编的蛐蛐之类的小玩意儿,很逗趣,江宴说是前天夜里他在这书房里等她等不着,太过无聊编的,还说这小东西包含着他对她的思念。 思念是真是假温庭姝不知晓,但这草编的小东西温庭姝从未见到过,有些爱不释手,比起那些用钱买来的东西,她更喜欢他亲手为自己制作的东西。 温庭姝决定原谅他昨夜信中的轻薄之词。 温庭姝拿着它把玩片刻,随后起身走到窗旁,不由轻叹一声。 他如今到了哪里呢? 温庭姝抬头仰望那片星空,想着她和江宴看的是同一片星空,原本以为感到两人距离遥远而变得浮躁的内心渐渐平定下来。 * * * 清河公主今夜喝了很多酒,有些醉醺醺的,宫女打算服侍她安寝,但她想起今日与定北侯吵的那一架,感觉自己没吵赢,有些不服气,便径自起身,往定北侯的客房而去。 到了门口,清河公主敲了门,敲了好几下没人应,又等了片刻,不见人开门,清河公主柳眉倒竖,又狠狠敲了几下门,“死鬼!是本宫,快给本宫开门。” 江北塘其实根本没睡下,只是不想给她开门,直到她在外头大声骂着‘死鬼’,怕被人笑话,定北侯才冷着眉眼去给她开门。 一开门,见清河公主柔若无骨地斜倚着门,她柳眉带媚,凤眼含威,但一身酒气,冲得人不禁皱了皱眉头。 “为何这么久才开门?”清河公主不悦道。 “本侯已经睡下了。”闻着她那一身酒气以及脂粉香气,江北塘那古潭般的深眸愈发冷沉,冷声斥道:“堂堂一公主,却喝得如同一醉鬼,成何体统?” 清河公主眯了眯凤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穿着玄色锦袍,还戴着护腕,束发笼冠,腰杆挺直如松,端得精神奕奕的模样,哪里像是睡下的模样。 “与你何干?”清河公主冷笑一声,走进屋中,却觉得脚步一虚,不由伸手拽住他的衣领,让自己站稳,随后道:“你今日骂谁是无知妇人?本宫有让你跟着进京么?是你死皮赖脸非要缠着本宫的?你不乐意现在便回去。” 定北侯目光微厉,随后看向站在门外那两名跟来的宫女,那两名宫女被他凌厉的目光吓到,立刻走出去,并替两人掩上门。 江北塘一旦沉下眉眼,身上便有股令人畏惧的威仪,“我为何跟来,你难道不知晓?你是江宴的母亲,我自然要护你周全。” 清河公主因为醉酒,凤眸含着一层水意,看着便像是浮动着一层泪光,她表情渐渐变得难以捉摸,“仅仅是因为宴儿的缘故,你才要护本宫周全的么?”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江北塘只觉得她此刻看起来有些悲伤,大概是醉酒了的缘故,江北塘,“不然?凭着你我之情,还不足以让我一直守着你。” 清河公主心口不由一阵急剧起伏,明明知道的事实,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让人禁不住感到心口阵阵发寒。 清河公主面色变得冷如冰霜:“儿子是本宫的,你想要儿子的话可以和你的女人再生一个,你就当做没有宴儿这儿子吧,反正你不是也很嫌弃他么?你可以再生一个自己满意的。要是你那女人生不了的话,你也可以再纳个妾,本宫不介意的。” 江北塘眉眼愈发冷厉,“你说话小心点。” 清河公主冷笑道:“怎么?说一句你的女人生不了,你就受不住了?动如此大的怒火?江北塘,你真是小肚鸡肠。” “清河!”江北塘怒道,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到身旁。 他身材魁伟,极具压迫力,清河公主需望着头方能与他对视上,看着他那双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眸涌动着怒火,清河公主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一直恨着自己,毕竟若不是当年逼着他娶自己,如今那李姨娘才是他的正妻。 清河公主感觉手被他拽得很疼,想抽却抽不回来,对着他恼怒的面色,她酒意上脑,不禁恶向胆边生,屈起膝盖,蓦然撞向他的裤-裆,在江北塘因为剧痛而放开手之际,蓦然将他推开,然后笑着扬了扬下巴,“你有本事来打本宫啊!”说着拔腿就往外跑去,哪有作为公主和一个母亲应有的端庄稳重。 “……” 江北塘皱着浓眉看着清河公主消失在内口,心中气极,他没想到她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姑娘一样幼稚。 清河公主因为踢了江北塘的裤-裆,害怕他收拾自己,内心激动紧张地跑了出来,等离远之后,放下心来之后,才感觉脚步虚浮,行路艰难,只能让宫女扶掖着自己回到住处,却看到先前伺候自己的那几名相公正守在门口等她归来,看到她,几人面上不禁露出欢喜之色。 江宴那边送了美人,清河公主那边自然也送了男人,只是方才清河公主对这几名相公一直雨露均沾,王县令也看不出来她钟情哪一个,便全部送了过来,让清河公主自己挑选。 清河公主虽有三十多岁,但因为保养得甚好,看着依旧像是双十年华,她生得又美艳绝伦,兼身份尊贵,自然有男人前仆后继地想要拜倒在她的裙下。 清河公主因为在江北塘那里受了闷气,看到几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心情才稍稍转转好,又有种想发泄的感觉,便朝着他们醉眼朦胧地媚笑道:“你们都进来吧。” 清河公主狠狠踹了江北塘一脚,心情舒畅了,江北塘那边坐在椅子上却越想越气,觉得第一次受到这般耻辱,实在忍不了便起身来到清河公的住处,听到里面男人女人的欢声笑语,面色一沉,直接一脚踹开了门,看着站在门口身材魁伟,浑身威仪的男人,那几名相公吓得脸都发白了。 清河公主风情娇袅地倚在榻上,一手托着腮儿,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们几人都给本侯滚出去。”江北塘冷眼扫着几人。 这几人知晓他是定北侯,也是清河公主的夫君,这会儿又凶神恶煞的,哪里敢在他面前放肆,连忙起身,瑟瑟发抖地离去。 清河公主眯了眯眼睛,不满的看着江北塘,她原本打算挑选一个满意的今夜服侍她,但看他们个个胆小如鼠的模样,顿时没了兴致,便任由他们离去了。 定北侯走过去将门闩上,清河公主只当他是来向自己算账的,不由心生防备,坐起身。 定北侯沉着眉眼睛大步走回到她身旁。 清河公主不等他说话,先发制人,她起身,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媚声媚气地说道:“侯爷,你把本宫的可心人儿都赶走了,是要亲自服侍本宫么?” 70-80 第71章 用行动告诉她,什么叫宝…… 江北塘最不喜欢清河公主轻佻媚浪的模样, 听着她说要他服侍她的话,内心更加恼火,她以为他是她的男宠不成? “放手。”江北塘面色冷沉道。 清河公主近距离地与他对视着, 发现他们两人已经多年未如此亲近过, 若不是她喝醉了酒, 大概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尽管他已经四十来岁, 但容貌仍旧不减当年,浓眉深眸, 五官似刀刻般, 英俊深邃,眼角有着些许岁月留下的痕迹, 但这却让他愈发有股成熟稳重的魅力。 “不放。”清河公主踮起脚尖, 嫣红的唇贴在他面庞, 轻语呢喃:“侯爷, 就算你想伺候本宫,你那里还行么?别被踢坏了啊。”她凤眸挑衅似地朝着他身下看去,唇边勾起些许弧度。 江北塘闻言体内不由一阵气血上涌。 两人已经多年没有同床共枕,当年的她在他面前还算青涩, 岂像今时这般放浪不知羞耻, 她满身的酒气又冲得他有些醺然,江北塘目光一沉, 不禁失去了理智, 蓦然将清河公主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 清河公主眼眸掠过惊讶之色, 晕乎乎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两人太久没有这般亲近过,她感到十分别扭, 身体都僵硬了几分,她想挣扎下来,奈何江北塘身材魁伟,力气又强大,根本挣扎不下来。 “放肆!你想做什么?”清河公主色厉内荏地斥道。 “不是觉得本侯不行?”江北塘目光沉沉地凝望着她,唇边却浮起冷笑,随后去将屋内的灯一盏盏灭掉,只留下一盏昏暗不明的灯,气氛瞬间显得暧昧起来。 清河公主没想到自己一番话的话竟然会让江北塘认真起来,看着他大步朝着自己走来,她莫名地紧张起来,也跟着冷笑,“你都这么老了,还行么?” 老?江北塘气得真想把她的嘴堵住,江北塘走到床旁边,撩袍而坐。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目光皆隐隐透出些许尴尬,毕竟两人多年没有过亲密举动。 难道真要做?清河公主心不由自主地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江北塘看着她因为醉酒,而变得绯红的面庞,冷笑道,“方才不是很大胆么?现在又不敢了?” 清河公主被他言语一激,内心瞬间不爽起来,她伸手一双玉臂勾着他的脖子,挑衅地嗔了他一眼。 “侯爷真是大言不惭,那就让本宫看看侯爷你是不是宝刀未老?”清河公主言罢便亲了下他的面庞,没有亲他的嘴。 面对着江北塘,清河公主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年纪不小了,自己的儿子都到了娶亲的年纪,再与她自己儿子他爹亲来亲去,着实叫人恶寒。 江北塘被她这么一撩拨,眸光一沉,蓦然将她推到在绣褥上。 清河公主原本以为与他同床共枕会十分尴尬,但事情上却让她禁不住地心跳加速,宛如回到曾经那段与他刚刚成亲的时光。 两人四目相对,似乎都在追忆着什么,清河公主看着他渐渐蹙起的眉头,莫名地担心他想起曾经她逼迫他的日子,她蓦然抱住了他宽阔结实的身体,红唇故意在他耳边轻轻吹着气。 江北侯身子一僵,随后也大力的回抱了她。 前度刘郎今又来,明明多年未在一起,却比当年更加如鱼得水,也许是年纪到了的缘故,两人都已经明白,情与欲是可以分开的。 夜渐渐深沉。 在到达某一无法言说的境界之时,清河公主感觉酒的后劲也越来越强,她看着眼前这张刀刻般,已经有着岁月划痕的面庞,眼中渐渐变得迷蒙。 清河公主养的面首无一像他,像他一分一毫的,不论再英俊,清河公主也不会要。 明明是自己对不起他,她内心突然浮起无限的委屈,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江北塘,本宫曾经很爱你。” 这句柔软的话,她清醒时绝对不会说。 次日,清河公主日上三竿才从床上醒来,醒来时头疼欲裂,一看床上,已经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江北塘是何时离去的,想起昨夜两人的疯狂,清河公主面庞不由浮起些许红晕。 这男人还真用行动告诉了她,什么叫宝刀未老。 要是被她的儿子知晓他死鬼老爹宿在她这里,定是要笑话死她的,清河公主立刻叫来自己的宫女,吩咐她们不准把昨夜之事告诉江宴,然后自己也假装没发生过这件事。 想到自己昨夜似乎在浑浑噩噩间说了一些肉麻的话,清河公主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和他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说这种话不叫他笑话么? 清河公主内心不禁懊恼不已。 昨夜只是个意外,今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她暗暗发誓。 * * * 时光一晃而过,天气渐渐变得凉爽起来。 李擎办事很可靠,短短几日便帮温庭姝找到了一个让她很满意的房屋。 温庭姝将那房屋租赁了下来,房屋前面是铺位,后面可住人,屋后还有一小花园,环境甚是幽雅洁净,李擎找人替她将房屋里里外外全部洒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如今就等着温庭姝来布置安排,温庭姝也不急着一时,打算慢慢地布置。 这一日,温庭姝与赵文慧,李秀英约在李家聚会,本来还邀请了柯无忧,但柯无忧要去给人看病,去不了。 自从方夫人同意她与宋子卿和离之后,温庭姝忐忑的心定下来,也不怎么再在意孙氏的眼光,每次在孙氏明里暗里地申饬她不该出门之时,温庭姝总是表现得顺从,但之后仍旧我行我素,想出门便出门。 孙氏无可奈何,便找了宋子卿,与他说此事,让他劝诫温庭姝。 宋子卿回到主院时,恰好碰到温庭姝要出门,他心中感到有些不悦,便与她说了孙氏说她的事,言语间带着责备之意,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温庭姝心中感到不耐烦,也不想再与他客气,“爷,我与你已经和离,按理说我做什么,与你无关吧?” 宋子卿面色微冷,“可我母亲还不知晓,你不能再忍一阵,至于这般急着出门?” 温庭姝不禁沉了脸,“我有事在身,为何不能出门?我为了你秋闱的事做了妥协,决定隐忍一段时间,你为何还要得寸进尺,让我一忍再忍?你为何不愿意替我在你母亲面前说几句话?这很为难你么?” 宋子卿大概是习惯了她的柔顺,所以才会理顺当然的认为她应该隐忍,如今看到她强势的模样,这令他又想起了他写下和离书的那夜,不由怔住,随后又心生懊恼,他语气和缓道:“你出去吧,母亲那边我会替你说话的。” 见他如此说,温庭姝面色微微转好,“和离这事我早已经与我母亲说了,她也同意了,如今就等着你赶紧告诉你母亲了。”言罢带着春花秋月出了门。平日里春花不爱出门,所以都是秋月陪她出门,今日难得春花也提出要跟着她们出门。 与李秀英和赵文慧见面之后,温庭姝与她们说了自己要开铺子的事,两人都有些惊讶。 李秀英不禁问道:“你夫君会同意你开铺子么?” 温庭姝被她这么一问,想着自己与宋子卿和离一事没多久就会瞒不下去,倒不如趁此机会,两人又都在,便与她们坦白了,这么想着,她道:“其实我已经与他和离了。” 赵文慧正吃着一块糕点,闻言惊得差点噎住,她连忙喝着一口茶,缓了缓,才问道:“你们怎么和离了?” 李秀英也同样感到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日。”温庭姝面对两闺友震惊的目光,不禁有些难为情,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我和他性情不合,难以共处一生,索性和离了。” 赵文慧颇有些不信,直接说道:“庭姝,我们既是闺友,就不要瞒着我们了吧,可是那宋清负了你?当初你虽然没具体说那苏雁儿是怎么回事,但我一猜便知晓那苏雁儿肯定是在你没有和宋清成亲之前便做了他的外室,不然怎么可能短短不到两月,她就进了宋府的门。” “并不是因为苏雁儿的原因。”温庭姝轻叹一声,然后说道:“其实我也不爱他,与他在一起,我只觉得很煎熬,所以便提出了和离。” 李秀英觉得奇怪,“那你提出和离,他便同意了?” 温庭姝有些为难,但在她们充满着压迫的目光之下,唯有他们在白云寺遇到盗匪时宋子卿弃她不顾,带着苏雁儿逃命的事告诉了两人。 李秀英和赵文慧两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李秀英蹙着眉头,“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赵文慧冷笑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宋清看着是个端方自持的守礼君子,却不想是个败类。竟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来,害你差点……”赵文慧顿住,看了看温庭姝的脸色,没有往下说去。 “和离了也好,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定会十分痛苦。”李秀英也曾拘泥于礼法,认为应该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经过与陆修言的事后,深深感受到与所爱之人在一起多么幸福。 赵文慧正愁着自己那无法做主的婚事,听到李秀英的话也点点头。赵文慧其实从一开始就想要自己选择一门亲事,只是她父亲不肯同意,她近来打听到她那未婚夫看上了一风月场里的女子,这让她更加排斥这门亲事。 “庭姝,你父母会同意么?还有他父母呢?”赵文慧问道,内心因为温庭姝和离一事有了想法,她与白家的亲事是变不了了,倒不如将来也学着温庭姝,和那白枫和离,从此再不嫁人了,也好过和那种不务正业的二世祖共度一辈子。 “我母亲已经同意,但还要写信送到京城,请得我父亲的同意。”温庭姝道,说起这事,她其实内心还有些忐忑,担心她父亲坚决不同意此事。 两人点点头。 三人聊完温庭姝和离的事,又聊起了开铺子的事,李秀英和赵文慧对这事都有些兴趣,听说温庭姝从自己的嫁妆中拿出了些古董玩器等物,两人也说要凑些东西出来给温庭姝,温庭姝见她们兴致勃勃,便没有拒绝她们的好意,到了来日,两人都各自凑了一箱东西打算交给温庭姝。 在李擎和柯无忧的协助下,温庭姝置办了博古格、橱柜、桌围椅披等物,随后将铺子布置起来。 温庭姝其实等到与宋子卿真正和离之后再做这件事的,但温庭姝闲不下来,因为一闲下来就会想到江宴,然后禁不住胡思乱想,她不想总是想他,而且这是她第一次开铺子,她感到很振奋,希望铺子能够尽快开张。 温庭姝要开铺子的事瞒不过孙氏,孙氏觉得自己这位儿媳越来越荒唐,就和入了魔怔一般,与以前贤良淑德,乖巧听话的温庭姝判若两人,孙氏知晓她自己说不通温庭姝,说再多都是阳奉阴违,便找来宋子卿,让他来管束温庭姝,但宋子卿已经向温庭姝承诺会替她说话,没办法只能告诉孙氏说温庭姝开铺子这事是自己同意的,又说自己乡试在即,没时间管这些事,孙氏怕影响宋子卿的乡试,只能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算待乡试过后,便请来方夫人,让她好好管教她的女儿。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温庭姝便叫人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搬到了铺子里,李秀英和赵文慧也派人将她们准备的一箱东西送了过来,温庭姝挑了一日与柯无忧,春花秋月等人将古董玩器,文房四宝,香粉花绣等东西摆放起来。 弄完这一切之后,已经是八月初。 温庭姝等人足足忙了将近半个月,这段时间温庭姝过得很充足,倒没有很想念江宴。 江宴近来送的礼物越来越不讨她欢喜,有一次他送了她一把匕首,说要是遇到对她心怀不轨之人,便拿着匕首自卫,温庭姝觉得他说的那个人大概指的是方琼,温庭姝并不认为方琼会和他一样,半夜闯到有夫之妇的闺房引诱她,而且方琼也不会像他那样翻墙翻得那般容易吧? 还有一次,他送了束他自己的头发,说结发为夫妻,让她把自己的发和他的发缠在一起。温庭姝并不认为他此举有多么真心,他大概不知道该送什么了吧? 他到底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内给她准备两到三个月的礼物的呢?温庭姝突然有些佩服起他来。 次日,温庭姝仍旧去了铺子忙活,待出来时却意外的碰上方琼,这地方幽静人少,温庭姝也没有带面纱,两人恰好四目相对,皆是一惊。 与方琼在一起的还有另一名男子,那男子生得十分年轻,穿的衣服松松垮垮,也不鲜丽,却有股落拓不羁,风流倜傥的感觉,看着不像普通人。 “表妹,你怎么在此?”方琼问道,说着不由往铺子里面看了一眼,见到一人高马大的男人在那指挥人做事,不由略蹙秀眉。 “表哥若有空,且进来坐一坐,待我与你细说。” 方琼微颔首,随后看了眼身旁的男子,不等方琼说话,那男人便含笑说道:“你进去吧,我们改日再聚。”言罢扬眸看了温庭姝一眼,转身潇洒而去。 温庭姝也没在意那位男子,领着方琼进了铺子。 李擎见到温庭姝领着一穿着白衣的男子进来,不由多看了一眼,脑海中闪过秋月说的那句芝兰玉树,才华横溢,不禁猜测,这位男子便是温小姐的表哥。 温庭姝接下来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测。 “表哥,请随我进来。” 李擎谨记江宴的话,不由提高警惕。 温庭姝领着方琼穿过庭院,到了后面的屋子,请他坐下,又让秋月去沏茶,随后与方琼说了自己要开铺子的事。 “此事我母亲还不知晓,还请表哥不要把此事告诉我母亲。”温庭姝有些不好意思地请他替自己保守秘密。 方琼沉吟片刻,随后笑着颔首,“我知晓了,我不会告诉姑母的。”说着又感叹:“我真没想到表妹你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怎样的事?”温庭姝脸红了红,本以为他是指自己行为出格,却不想他回答道: “令人惊喜的事。”方琼笑得温文尔雅,语气有着赞扬。 温庭姝一怔,随后松了一口气,她本以为他会劝诫她,不想他竟如此支持她,且没有多问,她内心有些感动,随后又冲着他温婉一笑,“表哥乡试在即,我在此预祝表哥金榜题名。” “借表妹吉言。”方琼微笑道,神色间露出自信之色,“待表妹的铺子开张之后,我定来光顾。” 李擎站在门后边,竖着耳朵听两人的对话,手拿着一块布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墙,秋月端着茶过来看见了差点没翻白眼,走过去示意他跟着自己走,李擎不情不愿地跟着她来到墙根处。 “秋月姑娘有何吩咐么?”李擎眉头微微皱起,仍惦记着温庭姝和方琼那边。 秋月见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呆头鹅,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来听墙角么?装都不会装。” 李擎被她数落了一番,不由变得木然起来。 秋月看得一脸无奈,“你个傻子,你快走快走,这边有我帮你看着。” 李擎闻言不禁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变得那么好心。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看在那簪子的份上。”秋月说着又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 * * 江宴清河公主一行人比原定计划提前几日到达京城,原因在于在碧水县发生的那件事,清河公主和江北塘这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又真真正正做了次夫妻,事后两人关系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愈发显得生疏起来,以前两人还吵吵闹闹,如今倒是不吵了,却总是故意避开对方,也鲜少说话。之后清河公主也无心游山玩水,让人加快行路速度,于是他们便早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清河公主住在她的别第,定北侯则回到了他原来的府邸,两人自此分开。 江宴也有自己的一处私宅,他并不打算与清河公主或定北侯居住。 在旁人看来,这一家三口各过各的实在是一件稀奇之事。 江宴的私宅不算大,但院落深邃,环境优美,宅子里的固定仆人一共就四名,管宅子的陈总管,厨房的周妈,两名打扫的粗使丫鬟,江宴对这几名仆人都有恩,因此他们对江宴一直忠心耿耿。他们如今都是有家室的人,平日里几本都不来这里,直到每年的八月份来临之际,她们才会过来把宅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将铺垫陈设,应用物什全经换新,等待江宴的到来。 江宴来到京城之后先随清河公主进宫见了他的皇帝舅舅,之后又被京中的一些好友叫去玩乐,一连热闹了好几日,直到这一日才清闲下来。 是夜,江宴立在窗旁,凝眸看着月色下的庭院,清闲下来之后,他不禁感到有些寂寞。 如今已经是八月份,他与温庭姝已经分别有半个多月,这些天江宴其实有动过写信给温庭姝的念头,想问问她有没有和她那表哥继续来往,不过他料想温庭姝应该不会如实回答,而且路途遥远,一来一往的也不知晓要花费多少时间,他实在没耐心等待,且写信问这种事显得他爱拈酸吃醋又儿女情长,这实在不似男人作为。 其实江宴可以不随清河公主进京,只不过他放心不下清河公主的安危,二是他知晓方夫人已经写信进京告知温世杰温庭姝与宋子卿和离的事,他想知晓这边的情况,顺便也想拜访一下他这位未来的岳丈。 江宴正思索着何时去见他那位未来岳丈,陈总管突然过来向他禀报:“世子,武安伯夫人求见。” 江宴侧目看了陈总管一眼,思索片刻,忽然微微一笑,“让她进来吧。” 武安伯夫人是一名寡妇,也是江宴曾经的情人。 第72章 江宴想得到温庭姝全部的…… 陈总管出去已经有半个时辰左右, 人还未请来。 江宴歪坐在榻上,把玩着折扇,耐心等待武安伯夫人的到来。 江宴清楚武安伯夫人的性子, 此刻她定然还在轿中整理妆容服饰。 又过了半个时辰, 武安伯夫人才姗姗来迟, 她刚一跨进门槛, 香气四溢开来,撩人心弦。 武安伯夫人很年轻, 比江宴不过大了四岁, 且生得明艳动人,身段窈窕婀娜。 她是武安伯的继室, 武安伯死了之后她坚决不改嫁, 只守着武安伯的牌位度日, 众人皆以为她恪守妇道, 忠贞不二,却不知她私下十分放浪,情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换,游荡于各个男人之间, 且她工于心计, 从未被人发现过。 进了屋之后,武安伯夫人除去帷帽, 露出那花容月貌来, 她身上穿着不甚华贵的衣裙,脸上略施粉黛, 挽着高髻,髻上钗簪寥寥无几,显得清新典雅, 一眼看上去像是没怎么打扮,实则处处透着精细。 武安伯夫人抬眸,微微地看向榻上的男人。 修眉凤眸,朱唇挺鼻,仍旧是那昳丽无双的容颜以及优雅贵气之姿,让人禁不住心跳加速。 江宴并不起身迎接,拿着折扇往他身旁的位置一点,含笑说道:“夫人,且坐。” 武安伯夫人款款地行到他身旁坐下,笑盈盈地睃着他,询问道:“世子几时来京的?妾身竟然不知晓。” 她端正地坐着,看起来就如同端庄贤淑的夫人,只是眉眼间那难以掩饰的风情出卖了她。 江宴曾为她这眉眼间的风情而心动过一段时间。 江宴知晓她早已掌握自己的行踪,只不过在装傻罢了,江宴微笑说道:“前几日。” 武安伯夫人面上故意露出淡淡的不悦,嗔怪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人通知我?难不成世子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江宴狭长的眼眸斜睨着她,轻笑出声,“夫人不也已经有了新人?还惦记着我这旧人么?” 武安伯夫人娇叹一声,“我是一个念旧之人,你又是我的第一个情人,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总是回忆起你我当初美好的时光。”武安伯夫人隔着小几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随后起身,跨过阻碍坐到他的近旁,软语娇声道:“世子难道不会怀念那段时光么?”她一边说着,一边倾身凑近他,向他展露她那傲挺的胸脯。 江宴伸手折扇轻抵于她的香肩之上,像是暧昧的挑逗,与此同时,那折扇仿佛注入了强大的力量,牢牢的挡住她。 武安伯夫人却完全近不了他的身,眼眸不禁一眯。 “怎么办,我不敢怀念啊。”江宴扬起一侧唇角,笑得不正不经,语气轻飘飘的:“汴阳已经有妻子等候,我若敢在外边拈花惹草,她会杀了我的。” 武安伯夫人闻言目光微凝,随后挺直了腰肢,没有再试图接近他,江宴也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折扇。 “世子在逗妾身不成?”武安伯夫人笑睇了他一眼,道:“据妾身所知,世子并未成亲吧。” “只是早晚的问题。”江宴没有透露太多,只是微笑说道。 武安伯夫人打量着他的神色,在猜测他是不是欺骗自己,只是因为对自己失去了兴趣。 “一向肆意妄为的江世子也会怕一个女人?”武安伯夫人微微冷笑道。 江宴挑眉笑道:“夫人,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因为爱,所以才会心生畏惧。” “世子也会爱人么?”武安伯夫人语气带着些许轻蔑,随后又盈盈笑了起来,有些不甘心地挑逗道:“长夜漫漫,世子难道不寂寞么?”说着足尖轻踢向他的衣服下摆,缓缓伸了进去,语气蛊惑:“不过一夜春宵,她又怎么会知晓?” 江宴没有推拒她,也没有回应她,只是神情淡淡地凝望着她,笑道:我这人太过老实,她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我今夜若与你共度一夜,她来日问我,我也只能如实回答。” 武安伯夫人闻言顿觉扫兴,她收回了脚,冷笑一声,道:“世子你若是老实,这天底之下就无老实之人了。” 江宴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并没有反驳。 武安伯夫人见状站起身,悻悻地说道:“看来你我已非同道中人,自今夜起,便彻底散了吧。” 武安伯夫人言罢已经恢复了以往面对人端正持重的模样,随后拿起自己的帷帽,毫无留恋地离去。 同道中人?江宴手抵着额角思索着武安伯夫人临去前那番话,摇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他从不认为自己与谁是同道中人,他所做所想全凭着心罢了。 其实正如武安伯夫人所说,就算他在京城与别的女人发生什么,只要不告诉温庭姝,她便什么都不知晓,自己仍旧能够以花言巧语蒙混过去。 只是江宴觉得,自己若一直向过去那般视情爱为游戏,或许他永远无法得到温庭姝的信任,令她全心全意地爱自己。 江宴想得到温庭姝全部的爱,也愿意为此付出他所能给予的一切,以及克制自己不再风流。 * * * 京都,温府。 温世杰今日休沐,并未出门,正在书房内处理公事,书童捧着一封信进来,禀报道:“老爷,汴阳有信送来。” 温世杰接过一看,便知是家书。 这封信原该前几日便到的,只因驿夫在途中出了点岔子,耽误了几日功夫。 将书童挥退之后,温世杰裁开封套,取出里面的信,信是方夫人写来的,当看到信上的内容时,温世杰那端正英俊的面庞渐渐浮起怒色,看完之后,他一改儒雅风度,一拍桌案,恨恨骂道:“这个小畜生,亏老夫还以为他是克己守礼的世家子弟典范,简直有辱礼教。” 方夫人在信中只将白云寺宋子卿撇下温庭姝,带着外室逃命一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对于温庭姝和江宴的事只字不提。 按照温庭姝的说法,宋子卿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温庭姝与人偷情,而当初看见宋子卿带着苏雁儿离开的和尚却已经找到,到时宋子卿若反咬一口,便仍按照先前温庭姝的做法来堵他们的口。但方夫人担心温庭姝和江宴的事被温世杰知晓后生气,便没提江宴的名字。 为了增加可信度,方夫人还在信中说,救温庭姝的是一位不知名的侠士,而那位侠士正好也救了逃跑的宋子卿和苏雁儿,所以那名侠士知晓此事,但方夫人并未说那侠士就是江宴。 温世杰爱女心切,不愿意让她再在宋家受苦,只是要如何与宋相提起这事,他还需要慎重的思考一番,正想着此事,书童再次进来禀报:“老爷,定北侯世子江宴求见。” 温世杰一愣,他与江宴素未谋面,他来做什么? 温世杰虽没见过江宴,但听闻他生得昳丽冶艳,其性也随清河公主,行事乖戾,放荡不羁,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 温世杰平生最厌恶这等人,所以当初才拒绝了他家的求亲。 温世杰本来不愿意见江宴,但想到清河公主与皇上关系甚好,不好得罪她的儿子,便只能忍着烦躁让书童去把人请过来。 江宴到的时候,温世杰正坐在太师椅上,穿着一身湖蓝圆领长袍,腰系玉带,看着和定北侯年纪差不多,相貌生得俊朗,且气宇轩昂,细看眉眼与温庭姝有几分相似。 温世杰亦暗暗打量着江宴,他穿着一袭箭袖白袍,发束玉冠,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间带着谦虚之色。 江宴一进来,便朝着他作了一揖,举止文雅有礼,丝毫让人联想不到他便是那风流浪荡的江世子,内心暗暗称奇。 “江世子,不必多礼。”温世杰起身虚扶他,客气地说道:“不知江世子光临寒舍,有何见谕?” 温世杰虽是江宴的长辈,但他毕竟是世子,身份比自己贵重,便持了恭敬态度。 江宴没有托大,始终持着晚辈礼节,他微笑说道:晚生在汴阳时便仰慕掌院大人高才,可惜觌面无缘,此次进京,斗胆前来拜见。” 温世杰心中更是生疑,他并不信江宴的话,若当真仰慕他高才,为何前几年不见他来拜见?偏偏今年才来拜见,温世杰请他入座,又命书童奉上香茶,两人又客套了一番。 温世杰与江宴一番谈话之中,觉得他与传闻中着实不一样,他举止十分有涵养,说话也温和有礼,让人不禁心生好感,只是他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客套之话,令人猜不透他此趟的目的为何。 品过香茶后,江宴看向温世杰,终于说道:“温大人,说起来,晚辈与令爱有过一些瓜葛。” 温世杰闻言心中一惊,终于明白,他此次是为了他的女儿而来,心中暗暗不悦,温世杰本来以后他要提的是当初的亲事,却不想江宴却说道: “在白云寺,晚辈救过令爱一命。” 温世杰内心更加诧异,怎么这江宴也牵扯到了白云寺的事件当中?温世杰不禁诧异地问:“江世子,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令爱真是所托非人。”江宴先贬低了宋子卿一番,才从容不迫地说道:“那日晚辈途径白云寺的附近,恰好遇到几名浪人在打劫一辆马车,便出手救了马车的主人,却不想那主人正是您的女婿宋清,马车里坐着一女子,晚辈本以为是令爱,不曾多想,得知白云寺被浪人包围之后,晚辈便去往白云寺救人,恰好在一柴房中发现险些被盗匪欺凌的一位小姐,便将她救了出来,后来晚辈才得知,原来她才是令爱。” 他这些话正好对上方夫人信上所言,心中不由吃惊。 温世杰实在没想到方夫人在信中说的那名侠士竟然是江宴,他连忙起身,感激道:“原来我夫人说的那名侠士便是世子。若不是世子相救,我女儿的性命不保。”说着便要向他行谢礼。 江宴亦起身,阻止他向他行礼,“温大人莫要折煞晚辈,晚辈想只要是个男人,遇到这种事都无法视而不见,只顾自己安危。” 他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瞬间又狠狠贬低了宋子卿一番,温世杰想到宋子卿撇下自己女儿不管的事,内心瞬间又涌起一股怒火。 “若不是世子说出此事,我都不知晓是世子救了我女儿,我夫人在信中只提到一名侠士,不知为何她却没有说出世子的名字来。”温世杰此刻对江宴心生了些许好感,语气也和善许多。 “温大人您先坐下来吧。” “世子,你也请坐。” 两人回归座位,江宴才缓缓说道:“当初晚辈救下令爱之后,便受了重伤,”说起‘重伤’两字江宴故意拔高了下声调,“又恰巧遇到大雨,无法赶路,便只能在一破屋内暂住过一宿。为了令爱的名誉着想,晚辈未敢此事传扬出去,想必夫人也是如此想的。” 江宴先前已经听闻温庭姝说过信上的内容,知晓方夫人并未在信中提起他的名字,他也只能自己来博未来岳丈的好感了。 温世杰点点头,当初他收到家信,说姝儿是自己躲了起来没被盗匪发现,这次又说遇到侠士相救,他便觉得这事不清不楚,今日听了江宴这番话,才终于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内心也更加有底气去面对宋父。 他看了江宴一眼,见他举止文雅大方,心中越发觉得传闻不可信。 “世子救了我女儿的性命,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了。”温世杰有些后悔当初看错了宋子卿,“其实我的女儿因为这件事,已经打算与宋子卿和离。” 江宴闻言先是沉吟片刻,随后称赞道:“令爱能有此主见,令晚辈甚是佩服,若换了其他千金小姐,未必有她如此果决勇敢。” 温世杰见他夸赞自己女儿,心中不由感到欢喜。 “不过宋相那边会答应么?”江宴问道。 温世杰闻言内心又升起怒火,他冷笑道:“他儿子做了如此荒唐无耻之事,他有脸不放我女儿么?” 江宴微颔首,然后正色道:“温大人既然主意已定,若有晚辈帮得到忙的,尽管吩咐。只不过晚辈觉得,若是在非必要的情况之下,最好莫要向宋家透露晚辈救过令爱的事,以免他们反咬一口,说晚辈与令爱有着不干不净的关系,影响到令爱的声誉。” 温世杰闻言心中不禁有些动容,“多谢世子能替我女儿着想。”想到当初自己拒亲的事,温世杰内心颇有些后悔,当初他听信了传闻,以为这江宴品行不堪,并非良人,却不想那宋子卿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他害苦了自己的女儿。 江宴微微一笑道,“令爱洁如白雪,秀若烟霞,性情温婉大方兼端正守礼,晚辈想汴阳的千金小姐无一及她,和离之后,定能再结良缘。” 温世杰听着江宴的话隐隐觉得他似乎钦慕自己的女儿,不由心念一动,“江世子可定亲了?” 江宴摇了摇头,轻叹道:“说来见笑,晚辈至今未识岳丈门第。” 温世杰听闻此言,不由笑了起来,“江世子容貌俊爽,为人正直,又有侠义心肠,定有不少女子愿意嫁给你,但我看世子年纪还轻,倒也不必太过着急。”温世杰道,内心隐隐有念头浮起。 江宴莞尔一笑,“温大人说的是。” * * * 时光迅速,转眼已是八月初七,宋子卿,陆修言,方琼等参加乡试的人纷纷入了场,乡试一共考三场,第一场在八月初九,其余两场分别在十二日与十五日。 乡试期间,宋子卿等人都住在贡院,不得离开考场。 温庭姝也不去关心宋子卿考没考中,昨夜倒是和秋月在庭院里拜月,祈祷方琼蟾宫折桂,又祈祷江宴在京平平安安。 温庭姝的铺子也即将开张,里面的庭院和住人的屋子也洒扫得整洁干净,摆上了桌椅床和屏风等物什。 温庭姝摆了筵席,做了一次东道主,邀请了柯无忧,李秀英和赵文慧来赴宴,庆祝铺子即将开张。 温庭姝叫人在大堂内摆了一桌,又在隔壁的小房间摆了一桌,给秋月,春花,李擎以及李秀英的丫鬟,赵文慧的丫鬟。 除了柯无忧,李秀英和赵文慧都不知晓李擎是江宴的人,还以为是温庭姝请来的帮工,因此也没多问。 入了席,酒过三巡,赵文慧笑盈盈地问:“庭姝,铺子的名字可想好了么?” 温庭姝闻言微微一笑,说道:“梨香阁。牌匾我已经叫人打造了,明后日大概就能送到。”梨香取自于梨香小院,她与江宴的很多回忆都在那里,她喜欢这个名字。 赵文慧和李秀英都不知晓这梨香阁的含义,倒是柯无忧,看到她面前隐约露出羞涩之态,不由猜测这名字大概与江宴有关。 李秀英笑道:“以后我们就可以常常来这相聚了。” 赵文慧点头,然后笑道:“我以后肯定是要常来玩的,你可嫌我耽误你做生意。” “怎么会?我是希望你们常来的。”温庭姝失笑道,随后举杯道:“若没有你们的帮助,我这铺子不知多久才能开起来,我敬你们一杯。” 三人笑着举杯回敬,之后开始行起雅令。 隔壁的小屋子内。 李擎身为屋中的唯一男人,他木然地坐在椅子上,承受着四个女人,八只眼睛的好奇打量,只觉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而且他不擅长饮酒,一连被敬了四杯满满的酒,他感觉头有些晕,但一直维持着腰杆挺直的姿势。 他一开始不想参与的,可是却不过温庭姝的好意。 秋月笑嘻嘻地看着春花,问:“春花,你有什么要问这呆头鹅的么?” 春花看了李擎一眼,觉得这人看起来比她还呆板无趣,便摇了摇头,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秋月又看向李秀英的丫鬟荷珠,赵文慧的丫鬟巧儿,“你们呢?” 两丫鬟与李擎都不熟,其实都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好意思问人家。 秋月见几人都不问,眼底闪过狡黠之色,然后自己问了起来,“李擎,我问你,你可有钟情的姑娘?你刚刚猜拳输了,这问题必须得回答,不回答便罚三杯。” 李擎一怔,不禁看了她一眼,心中莫名地狂跳了几下,他略一犹豫,还是默默地喝下了三杯酒,然后头更加晕了。 秋月觉得没意思,既然又继续猜拳,却是秋月输了,三个姑娘随意问了她几个问题,便轮到了李擎。 李擎头晕沉沉的,也不知道问什么,想着她刚才问自己的话,便也反问她道:“秋月姑娘有喜欢的人么?” 秋月闻言一怔,随后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没有。一个都没有。” 其余三位姑娘有些诧异地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向李擎发脾气,又看看李擎,见他怔怔的,不知所措地看着秋月,三人疑窦丛生,都觉得这两人似乎有什么猫腻。 中秋节这日温庭姝在宋府过的,宋子卿等人得明日早上方能出场,这一日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夜里摆了筵席赏月,只是因为宋子卿还在考场中,众人兴致缺缺,没多久便散了席,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筵席散之后,温庭姝便去了梨香小院。温庭姝觉得这个中秋节过得有些冷清,也许是因为不能陪伴在母亲身旁的缘故,而且江宴也不在,算算时间,两人已经分别了一个月左右。 温庭姝以为他会写信回来给她,但是并没有,虽然有他送的礼物,但温庭姝内心仍感到有些不安,这礼物都是他提前送的,而他此刻的心意如何,温庭姝并不知晓。 温庭姝其实想过给他写信,但温庭姝也不知晓他住在哪里,也不好意思问李擎,加上她有时候禁不住会想,也许他在京城已经有了新的情人,把她忘了,这样的念头一起,她就更加不愿意写信给江宴。 温庭姝觉得,自己与江宴的事便随缘算了。 第73章 “你仰慕我?” 除了惦记着江宴, 温庭姝也惦记着父亲的信,算算时间,父亲肯定已经收到了信, 若回信的话应该快到了。 温庭姝这几日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寝食难安。 温庭姝的古董书画铺子昨日已经开张, 柯无忧帮她找了两位看铺子的女工, 都是伶俐勤恳之人,温庭姝信得过她们。 温庭姝这几日偶尔会去铺子里坐一坐。 今夜温庭姝仍旧收到了江宴送的礼物。 江宴的礼物送了一个月, 温庭姝的期待感已经消减, 但她还是打开了那木盒子,里面是一只簪子, 样式看着不大好看, 中间还缠着一小金圈, 以江宴的眼光, 温庭姝总觉得他不会挑这样的簪子送给她,难不成是在敷衍她? 温庭姝蹙了下眉,抬眸看向李擎,李擎方才让她当着他的面打开, 温庭姝也不明白为何。 “温小姐, 请把簪子给我一下。”李擎语气恭敬地说道。 温庭姝将簪子递给他,李擎接过, 在她面前拧动那小金圈, 随后将上头一□□,簪子瞬间变成了一慑人的暗器, 温庭姝不由吃了一惊。 “这簪子怎么还能变成这样?”温庭姝从未见过这种簪子,不由惊讶道。 李擎回禀道:“温小姐,这簪子是爷亲手制作的, 若是温小姐遇到坏人的话,可以用它来防身。”这簪子李擎见过,当初被江宴折成两段,丢在那无人居住的园子里了,李擎根本不知晓江宴什么时候把它捡回来的,而且还把它改造成了暗器。 “……”温庭姝无言以对,这又是匕首又是暗器的,她哪里会遇到什么坏人啊?但下一刻她蓦然想到白云寺和采花大盗的事,想必江宴也是担心她吧。 这簪子应该会有用吧,温庭姝微微一笑,“他倒是有心。”言罢收下了这簪子。 * * * 次日一早,宋子卿便出了贡院,回了宋府。 温庭姝见他一脸轻松,还隐隐透着笑意,不似往日那般清冷,大概是考得不错。 温庭姝看到他,便不由得惦记起方琼。 也不知晓表哥考得如何? 是夜,温庭姝仍旧去了梨香小院,待回到主屋时,却见宋子卿也在房中,正从妆台的方向走过来。 温庭姝有些惊讶,不由看了眼妆台的方向,随后才看向他,问道:“爷不是要说留宿在雁儿那里么?” 宋子卿面色平静地说道:“我忘了拿些东西,过来拿,这便走。” 温庭姝微点了点头。 宋子卿经过她身旁时,温庭姝想了想,叫住了他,“爷……” 宋子卿回头看向她,“何事?” 温庭姝问道:“爷打算何时与你母亲说我们和离的事?” 宋子卿眉不觉微皱了下,冷着声:“你便如此着急么?” 温庭姝语气淡淡地说道:“这样拖拖拉拉于你我有何益?既然已经写下和离书,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好么?” 宋子卿心口不禁发闷,沉默了会儿,他道:“过几日我便会说的,你且放心。”言罢他脚步匆匆地离去,仿佛担心温庭姝继续催促他似的。 温庭姝蹙着眉看着他离去,随后走到妆台前坐下,令秋月帮她卸去晚妆。 “小姐,我怎么觉得爷很不想与你和离?”秋月有些担忧道。 温庭姝凝着眸,默不作声,随手打开镜奁,却发现里面似乎有被翻过的痕迹,她蹙了蹙眉,连忙拿出存放和离书的匣子,拿来钥匙打开一看,见和离书仍旧在里面,她心才稍定。 秋月见状,不禁猜测宋子卿方才进来是为了找这和离书,她撇了撇嘴,随后又说道:“小姐,奴婢觉得这和离书放在宋府着实不安全,不然咱还是拿回温府放着吧。” 温庭姝略一思索,说道:“也好。明日我们便回宋府吧。”正好问问母亲父亲的信有没有到以及方琼考试的情况,她想方琼考完试之后肯定会去见她母亲的。 次日一早,温庭姝让秋月春花收拾好东西,便坐上马车回了温府。 温庭姝打算在温府待几日,等父亲的信。 很巧的是方琼也在,温庭姝去到正堂时,方夫人正与方琼有说有笑着。 看到温庭姝施施然地跨进门槛,方琼眼眸掠过微不可察的欣喜,他站起身,朝着她温文有礼的作了一揖,笑吟吟地说道:“表妹回来了。” 温庭姝连忙还礼,内心暗想这位琼表哥还真是礼仪周到,却不想方琼是故意逗着她还礼呢。 温庭姝一直惦记着他考试的事,此刻见了他,便问道:“表哥这三场考试考得如何?” “说考得好,表妹可能会觉得我太过自大,说考得不好,又怕表妹你会担忧,那便考得中规中矩吧。”方琼微笑着说道。 温庭姝听他语气轻松愉悦,心想,他定是考得很好,便放了心,随后回想他那一句怕她担忧,总觉得他这句话有些暧昧了些,脸不禁一热,又觉得他可能太过于高兴,一时失了分寸,便只是微微嗔了他一眼,说道:“父亲都夸表哥你占尽天下才貌,我有什么可担忧的?” 方琼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随后也自知失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方夫人看着两人这般你不好意思,我也不好意思的,心中不由暗暗欢喜。 方夫人当初也是有名的才女,看了方琼的三场文字,觉得他这次乡试肯定名列前茅,而且连温世杰都夸他一人占尽天下才貌,可见她这位侄儿来日定有出息。 等姝儿正式和离之后,她再问问他是否愿意娶姝儿为妻,姝儿就算嫁过人也比他之前那门亲事好得多。她这侄儿如此才貌,也不辱没他们温家。 方夫人叫两人坐下了,三人说笑一阵后,方夫人忽然对方琼说道:“琼儿,你如今已经考完试,便在姑母这住几日吧,我们姑侄也好叙叙旧。” 温庭姝闻言心中不禁有些诧异,母亲明知她要回来住,怎么也让表哥在这住,她们家里也没有个男人,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温庭姝看了方夫人一眼,又看了方琼一眼,恰好方琼也看过来,两人眼光撞上,都有些慌似的,纷纷错开视线。 方琼看回方夫人,唇边浮起笑意,对着方夫人说道:“好,那侄儿便叨扰姑母几日了。” 温庭姝心中虽觉不妥,但也不好当着方夫人的面说出来,便低着头,默然不语,随后细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关系,表哥是个正人君子,且她如今铺子都开起来了,还要继续拘泥于礼法么?母亲与表哥多年未见,想与他叙叙旧,这本是人之常情,这般想着,温庭姝抬眸,含笑看着两人,继续与他们说话。 三人又聊了片刻,已是正午时分,底下的人忽然进屋禀报,道是酒席备齐,这是方夫人特地为方琼准备的,三人便起身入了席。 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方夫人小酌了几杯,觉得头有些晕,又有些困倦,便推说回屋歇一歇,留他们表兄妹两人说说话。 方夫人回屋之后,温庭姝与方琼回到堂内,春花秋月奉上茶果点心,又退出了门外,留两人单独说话。 温庭姝与方琼独处其实颇有些尴尬,她端起茶盏,纤手拿起茶盖,缓缓地刮去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略一思索之后,看向方琼,发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温庭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却微微一笑道:“表哥上次送我的那副画我很喜欢,若我没猜错的话,那是柳一白的真迹?” 方琼赞许地点点头,“表妹果然拥有一双慧眼。”方琼脸上浮起笑容,“我便知晓,表妹你定然喜欢柳一白的画作。” 温庭姝有些奇怪,自己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喜欢柳一白的画作,表哥是如何知晓的? 温庭姝不由问了出来,“表哥怎会知晓?” 方琼见她目光带着惊讶之色,含笑说道:“姑母给我看过你绘的一幅画,我认真看过,觉得骨气风神颇似柳一白的画作。” 温庭姝脸微微一红,“原来如此,母亲也真是,怎将我那不入流的画给表哥你看?让表哥见笑了。” “表妹太过谦虚了,表妹的画技若再磨炼些许时日,肯定会赶上柳一白。”方琼说道。 温庭姝更加难为情起来,不由微嗔了他一眼,“表哥这是在逗我么?” 方琼正好看着她,在他面前,温庭姝一向举止端正,从未有过这般女儿嗔态,他不由怔了下,随后脸有些红。 方琼掩饰性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却险些被烫到,他隐忍着舌头的灼烧感,维持着淡定笑容,“我没有逗你啊。” 温庭姝觉得方琼神情有些古怪,却没猜到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温庭姝自己与江宴相处久了,总是被他气得做出很多小表情,在一般人面前,她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觉得不妥当,方才她是不自觉露出了面对江宴时才会有的嗔态,她自己并未意识到。 “对了,表哥,你怎么会有柳先生的画作?”温庭姝不禁有些好奇,她一直听闻柳一白性情很古怪,作画全凭自己的心意,有时候有人愿意出千金都难买他一幅画,而且他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知晓他长什么模样。 “我与他算是相识吧。”方琼笑道,“说起来上次……”他话音一顿,没往下说。 温庭姝没想到他竟然与柳一白是相识,内心不由又惊又喜。 “上次怎么了?”听到他后面的话,温庭姝不禁问。 方琼想起来自己这位好友性格古怪,为人又低调,不喜欢太多人认识他,便笑了笑,说道:“没什么。” 温庭姝看得出来他有些为难,便没多问,惊喜过后,又觉得表哥认识柳一白也与她无关,她总不能让表哥带她去见这柳一白吧,这种话不好开口的,尽管她真的挺好奇那柳一白究竟长什么模样。 * * * 次日一早,温庭姝用了早膳之后,便去了梨香阁,打算看看铺子。 这些天光顾铺子的人不少,男女都有,富贵豪气的公子哥儿,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衣着普通的书生,携带丫鬟的贵妇小姐。 温庭姝作为老板几乎不在客人面前露面,有时候,她会透过窗眼看铺子里来往的形形色色的客人,觉得甚是有趣。 今日温庭姝来得比较早,还没有客人到来,温庭姝便在铺子里帮忙做点事,两名女工在洒扫地板,春花秋月在整理东西,李擎被秋月指使着抬重物。 这几日李擎都在帮忙看铺子。 温庭姝目光看向秋月和李擎,目光掠过思考之色,她其实总觉得自己这丫头似乎对那李擎有意思,但又不十分肯定,而李擎一如既往地跟……木头似的,看不出来他对秋月有什么想法。 温庭姝一边想着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扫灰尘。 春花看到她干起活来,不禁慌张地走到她身上,说道:“小姐,这些事还是交给奴婢来做吧,您去歇着吧。” 温庭姝莞尔一笑,“我就是太无聊了,想做点事,你别管我。” 春花还想再劝,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两人不由同时看去,只见一位年轻的男子从门外走进来。 隔着架子,温庭姝没看清男人的脸,只见他穿着一袭竹青色的宽袖大衫,腰垂丝绦,长发半挽,别着一只骨簪,整个人风流倜傥,落拓不羁的模样。 见有客人到,温庭姝有些慌张,正要回到后边,但下一刻看清他的长相,温庭姝脚步微滞。 温庭姝认出来他正是上次与方琼一起经过铺子的那名男子。 那男人也看到了温庭姝,温庭姝只能停下脚步。 他冲着温庭姝点了点头,便在铺子里随意看了起来,温庭姝正不知道要不要上前与他说话,还是假装没认出他来,便见他停留在一副画前,凝神看了起来。 温庭姝见状顿时有些紧张,因为那幅画是她画的。 他的侧脸对着温庭姝,温庭姝一直留意着他的神色,只是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或者不喜。 “这幅画的作者是何人?”他突然侧目看她,询问。 温庭姝见他看向自己,问得理所当然,只能缓步上前,客气有礼地微笑道:“公子,这画乃是我一朋友所作。” 温庭姝不敢说这话是自己作的,免得被人笑话。 近距离的看他,他面庞瘦削,五官深邃,英气逼人,只不过那唇角微微上翘,像是时刻带着嘲讽,令人感到一股压迫力。 他单手负后,淡淡道:“把他所有的画都拿下来吧,我要了。” 温庭姝又惊又喜,并非因为挣了钱,而是觉得有人欣赏自己的画,她面上不觉露出轻浅的笑容,忍不住问:“公子很喜欢这些画么?” 男人闻言看向她,微微皱眉,随后那薄唇唇角上翘得更厉害,“这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东西挂在铺子里,实在有碍观瞻。不如拿去烧了。” 温庭姝怔在当场,随后气得脸一红一白,她原本以为他是欣赏这些画,没想到他竟然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还说有碍观瞻要拿去烧了?这个羞辱可谓不小。 一旁的秋月听得也十分来气,竟然敢说她家小姐的画有碍观瞻,他眼睛长屁股上了么?她冲上来就开骂: “这位公子,你眼睛……” “秋月。”温庭姝斥道,“你退下去。” 秋月见温庭姝面色难看,只能默默退下,却禁不住瞪了那男人一眼,眼瞎嘴毒的家伙。 温庭姝原本欢喜的心情瞬间变得愤怒又沮丧,她冷冷地看了那男人一眼,“这些画不卖了,你走吧。” 男人困惑地看着她,“你不是这里的老板么?有钱都不挣?” 温庭姝蹙着眉头,“你的钱,我不想挣。” “你是认为我贬低了这些画?”男人上翘的唇角像是在嘲讽她,“这些画处处刻意模仿柳一白的画法,可画得又不如柳一白,这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在下可不曾冤枉了他。说实在,这些画根本一文不值。” 温庭姝从来没有刻意去模仿柳一白的画法,温庭姝觉得这人说话实在令人生气,禁不住冷笑道:“不知晓公子是哪位大画家,敢如此大言不惭的说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男人似乎感到很有意思,认真地与她讨论起来,“难道不是大画家,就不能够品鉴这些画了?” 当然不是。只是他说话实在太难听,温庭姝只想堵住他的口,“没错。我认为这些画画得很好,只有对绘画一窍不通的人才会说它不好。”温庭姝红着脸说道。她怎么能如此自夸呢?实在太丢脸了。 男人看着她激动的神情,脸上不禁浮起淡淡笑意,他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觉得谁才能够品鉴?” 温庭姝想都没想,便说道:“柳一白,除非你是柳一白。”既然他说她处处模仿柳一白,那自然是要由柳一白来判断最好。 温庭姝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与一名陌生男人在此争执一幅画,若是在以往,她只怕要羞愧死,可此刻,她心中只有愤怒,只因自己的心血被他人贬低得一文不值。 男人忽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在温庭姝恼怒的目光下,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哦,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你口中的柳一白。” 他是柳一白?温庭姝蓦然愣了下,随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内心更加恼怒起来,“你这人还想假扮柳一白?”实在可恶可恨。最后这句温庭姝没有说,因为想起来他可能是方琼的好友,不好让人太过没脸。 男人从拿出一枚图章递到她面前,“小姐,且看看这枚图章是真是假。” 温庭姝疑惑地接过图章,细细看了一番之后,心口蓦然咚咚乱跳起来,他真是柳一白! 温庭姝忽然背过身去,僵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自己的铺子里见到了柳一白,她方才竟然还在他面前自卖自夸,温庭姝只恨现在没有一个地洞给她钻进去藏羞。 春花秋月两人也惊愕地看着柳一白,没想到会在铺子里看到本尊。 “我以为柳一白是个小老头,怎么这般年轻?” 秋月有些诧异地与春花说道。 春花不觉点了点头,“我也以为。” “小姐一定很高兴,毕竟她很喜欢柳一白的,时常在咱面前夸赞他。”秋月小声说道。 一旁的李擎闻言立刻竖起耳朵,提高了警惕,随后目光看向那叫柳一白的男人。 温庭姝努力维持平静,待心情平复稍许,蓦然想起来人家的图章还在自己手上,又是一阵脸红,她连忙回过身走到他身旁,将图章交还给他,又深深下拜,神色恭谨道:“柳先生,是小女轻狂无礼了,还请柳先生莫怪。” 温庭姝脸羞得通红,她竟然在柳一白面前班门弄斧,这让人知晓,要贻笑大方。 柳一白目光落在她温婉秀丽的面庞上,见她前一刻还怒气冲冲,后一刻便温顺如兔,不禁觉得有趣,“我能够品鉴这些画了么?” 温庭姝脸又是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耳根也不由发红,她点点头,“柳先生说的对,这些画的确是东施效颦了。” “……”柳一白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沉默之后, 他忽然又开口:“其实这画画得也不错。” “……”温庭姝语滞,他一向这么随心所欲的说话做事的么? 柳一白眼眸闪动,语气笃定:“若在下没料错的,这些话都是你画的吧?” 柳一白原来还只是怀疑,但她说了那一句东施效颦之后,他便确定了这些画是她画的,毕竟若是她朋友所画,她不会一开始那么激动地为朋友说话,之后却又如此贬低自己的朋友。 被人戳穿了事实,温庭姝又羞又愧,又想到自己方才在他面前说自己的画很好,她已经羞愧欲死,她低着头,小声地说道:“让柳先生见笑了。” 柳一白目光落在她髻上轻颤的流苏上,冷不丁地说了句:“你很仰慕我?” 第74章 二更 “姝儿,我回来了。…… 倾慕他? 听闻柳一白的话, 温庭姝蓦然抬眸,惊愕地看着他。 对上她慌乱无措的目光,柳一白改了口, “准确来说, 是你仰慕我的画作?” “柳先生的画精丽绝逸, 冠绝古今, 本就令无数人向往。”温庭姝有些羞赧,不好意思直接承认自己仰慕他的画作。 柳一白闻言不觉笑了下, 随后微微沉吟道:“我突然想起来, 你是方琼的表妹吧,我们之前在铺子外面见过一面。” 温庭姝没想到他还记得, 不觉微笑了下, 随后点了点头。 柳一白注视着她脸上浅浅的笑靥, 忽然说道:“你若想提升一下画技, 我倒是可以教一下你,你如今的画仍有刻意模仿的痕迹,并无个人骨气风神。” 温庭姝心中一动,能得他指教原是她梦寐以求之事, 可又念及男女有别, 不敢答应。 她神色犹豫不决,想拒绝又觉不舍。 柳一白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我可以不必在屋子里单独相处。可以在庭院中, 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你身旁也可以让丫鬟守着。”柳一白倒是没动什么歪心思, 而是觉得她有绘画的天赋,只是无人引导才未形成自己个人的风格。 温庭姝听闻他从来不会收徒,如今他竟然肯指点自己, 自己若还犹豫不决,简直就是不识抬举了,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喜悦,温庭姝屈膝见礼,“小女拜见师父。” “嗯?”柳一白有些诧异似地扬了下眉,师父?他没说要收她为徒吧?柳一白本想拒绝,但看着她眉眼间压抑不住的欢喜,到嘴边的话便吞了回去,“明日正午时分,我会来这里。”言罢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扬长离去。 这就走了?还没谈束脩的事呢?温庭姝怔怔地看着他潇洒不羁的背影,心忖。 那就等到明日再说吧。 温庭姝唇角不由浮起抹高兴的笑容。 一旁的秋月秋月幸灾乐祸地看了眼李擎,见他紧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又是琼表哥,又是柳先生的,这江世子再不回来,后院怕是要着火了。 * * * 京城,江宴宅邸。 江宴收到汴阳送来的信时,正打算出门去温府,拜访温世杰。 这些日子江宴为了与自己未来的岳丈打好关系,花了不少功夫。他在温世杰面前收敛平日里肆意轻狂的性子,一直表现得文雅稳重,又谦虚恭谨,获得温世杰的不少好感。 关于温庭姝与宋子卿和离的事,温世杰已经与宋荀言明,出人意料的是,宋荀震惊过后竟十分干脆地同意两家儿女和离,甚至没有打算写信回去问自家儿子的说法后再做决定,只是请求与温世杰平和地处理此事。 大约是因为宋子卿今年科考,宋荀担心此事闹大,影响他的前程,所以才决定息事宁人,先前纳妾一事已经让宋荀对自己这儿子有些失望,而自己在京城,也没办法管束他。 同朝为官,温世杰也不想闹得太僵,所以便同意宋荀的请求,只以两家儿女性情不合为由让他们两人和离。 江宴本来打算迟些天与清河公主一同回汴阳的,但收到汴阳的来信后,他改变了主意。 信是李擎写的,内容全部是关于温庭姝的,得知温庭姝开了间古董书画铺子,江宴不由莞尔一笑,真不愧是他钟情的女人,越来越厉害了,然后看了接下来的内容后,江宴笑容便冻住了。 方琼与温庭姝一同住在温府? 温庭姝结识了柳一白,并拜他为师了? 江宴凝着眉眼盯着信上的内容,短短一个多月,她竟变能耐了,不仅连柳一白都结识了,还拜他为师? 一个表哥,一个师父,真是……江宴往身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疼的额角,他这边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父亲,她在汴阳倒是过得有滋有味,连念都不念他一下,一封信也没写。 真是无情的人,江宴冷哼一声。 温庭姝那边若是移情别恋,温世杰这边同意将女儿嫁给他也无用,江宴心中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决定今日见完温世杰之后,便赶回汴阳。 * * * 江宴是八月三十日离京的,从京城到汴阳,一路几乎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待回到汴阳,已是九月初七的早上,原本十几天的路程被他用了七日的时间。 回到汴阳的宅邸时,他已经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李擎看到他归来,不禁十分诧异。 “爷,您怎么回来了?” 江宴精神不济,懒得回他的话,“让人去备热水。” “是。”李擎见他一脸疲惫的模样,便没多问,跟着他进了屋,随后问:“要是通知温小姐么?” “不必。”江宴道,说着倒床就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夕阳西下时分,醒来之后,江宴才觉得精神饱满,沐浴一番,又修整了仪容。 “她如今住在哪里?”江宴这才问起温庭姝的事。 “温小姐这两日与宋府闹得有些不愉,便回了温府。”李擎回禀道。 “为何?”江宴目光微凝。 “宋公子不肯与孙氏说和离的事,前两日温小姐忍无可忍,直接与孙氏讲明了,之后便收拾东西回了温府。” 江宴唇角不由上扬,“她做事是不是越来越果断了?” 见江宴脸上颇有些得意之色,李擎也不明白为何,“嗯,温小姐的确与以前不一样了。”李擎忽然想起一事,“爷,今夜方夫人打算为方公子设宴。” “这又是为何?”江宴不甚在意,但想到温庭姝和方琼会同席,便不禁冷了眉眼,幸好他及时赶回了汴阳。 “方公子高中头名解元。”李擎道。 江宴闻言神色莫测,也没说什么,“那宋清考了第几名?” 李擎回答:“第二名。” 江宴冷笑了声,又问:“陆修言和白枫考得如何?” 李擎回道:“陆公子高中第十名魁元,白公子并未中举。” 倒是意料之中。 “那柳一白又是怎么回事?姝儿怎么会拜他为师?”江宴问了自己最在意的一件事,在他看来,那柳一白比方琼更具威胁性,当初温庭姝宝贝那画作的模样,江宴一回想起来,内心仍旧有些犯堵。 李擎便将温庭姝与柳一白相遇的经过如实告知了江宴。 “她很高兴么?”江宴淡淡地问道。 李擎见江宴神色阴晦难测,迟疑了片刻,道:“属下没看出来温小姐是否高兴。” 江宴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看来有些事还是得他亲自去问。 是夜,二更天,筵席散后,温庭姝与秋月春花回了阁楼。 “春花,你去睡吧,明日记得早点叫醒我,我与师父约好了在铺子里见面,不可迟到。” 温庭姝叮嘱道,她多饮了两杯,觉得头有些沉,担心明日醒不来。 进了屋,秋月点了灯火,温庭姝掩唇刚要打哈欠,便怔住了。 秋月一回头,见自家小姐呆呆地站着,循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原本应该在京城的江宴却出现在屋中。 他姿态随意散漫地坐在西施小榻上,仍旧穿着那艳丽张扬的红衣,仍旧是那优雅贵气的风度,一手搭在榻围栏上,温柔含笑地凝望着温庭姝。 秋月默默地退了出去,并为两人关上门。 “姝儿,我回来了。”江宴起身,朝着她走来。 听着他那温柔的语气,温庭姝只觉得鼻子莫名地一酸,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觉得他走得很慢,不由自主地急迎上前。 待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冲进了他的怀中。 江宴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她会如此热情,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眸中难以掩饰的情意,江宴放了心。 她的心仍在他身上。江宴俯首,渴切地吻上她的唇。 第75章 沉迷 要灭灯。 温庭姝被江宴结实有力的手臂抱在怀里, 又被他温柔地亲吻着,内心不禁充满了重逢的激动与喜悦。只是她太久没有与他亲近,对他的热情渴求一时有些不适应, 以至于跟不上他的节拍。 察觉她的拘谨, 江宴内心轻叹, 有些颓丧地放开了她, 每次与她亲热时,她表现得总是十分冷淡, 令他感觉自己在一头热。 “姝儿, 你怎么在我面前越来越拘谨了,是不喜欢我的亲吻了么?” 温庭姝看到他凝望着她的目光难掩失落之色, 不禁摇了摇头, 随后又反应过来, 他根本是故意做出这番难过的姿态来博取她的同情。 “所以就是喜欢喽?”江宴唇角微扬。 果不其然。温庭姝气得嗔了他一眼, “你总是这样,爱捉弄人的。” 温庭姝一把推开他,走到小榻旁,背着身坐下, 让他知晓自己在生气, 但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好气的,她是否太过矫情了些? 江宴唇角禁不住地上翘, 跟着走到她身旁坐下, 语气变得认真:“姝儿,你转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将近两个月没见,我好想你。” 温庭姝觉得自己很没用,一旦他用这种轻柔带着些许乞求的声音与她说话, 她便心软地想答应他的一切要求,温庭姝觉得自己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她语气冷硬地回道:“我一点都不想你。” 江宴凤眸微眯了下,随后又轻笑一声,“这个我相信,我就算不在你身边,你仍旧是过得有滋有味,又是住在家里的表哥,又是铺子里的师父,怎么会想起我呢?”他语气似抱怨、似捻酸。 温庭姝内心惊了下,不由回身看着他,“你怎么知晓这些事?”温庭姝刚说完,便对上江宴阴晦的目光,她发觉自己这句话问得不对,自己这句话好像她承认了他所说的话一般。 “我是想说,你怎么知晓我表哥住在家里和我拜了师的事。”温庭姝刚刚有些着急,才下意识问了这句话,其实想想,他知晓也正常,肯定是李擎告诉他的。 温庭姝有时候禁不住想,他留李擎下来就是为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姝儿,我怎么知晓的并不重要,此刻我也不想听你说别的男人。”江宴握着她的手,深深地凝望着她,“姝儿,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想我?方才的那句话可是你的真心?” “是不是真心的,你不清楚么?”温庭姝满脸通红地别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内心觉得他根本就是故意逼他说想他,他明明清楚得很,如果她不想他,怎么可能给他又抱又亲的。 “我不清楚,分别一个多月,你已经变得让我无法琢磨,我感到忐忑不安,觉得你的心似乎已经不在我的身上。”他低声地诉说着。 温庭姝被逼无奈,只能说道,“我没有喜欢别的男人。你……你不要胡思乱想了。”面对着他灼灼的目光,这句话已经是温庭姝能说出口的安抚话语,再暧昧的她说不出来了。 她也不知晓,为何面对方琼,柳一白,宋子卿他们时,她还能够维持镇定,唯独面对江宴,她总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难道是因为他太不要脸了么? 江宴轻叹一声,虽然不大满意她的答案,但还是没有再逼问下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温庭姝怕他继续追问,便转移了话题,急忙问。 江宴看穿她的心思,又是一阵叹息,她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热情一些呢?江宴隐约有种这辈子都等不到的感觉。 “今日早晨。” “不是两到三个月么?这还不到两个月呢,你和你父母一起回来的么?” “我自己回来的,而且是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的。” “为什么?”温庭姝有些惊讶。 “只为尽快与你见面。”江宴定定地注视着她。 温庭姝有些承受不住他如此深切的目光,不由得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他,“你骗人的吧?” “没骗你。”江宴手揽着她的腰肢,俯身在与她耳语:姝儿我是如此的思念着你,这阵子,你不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寂寞。” 灼热的气息拂在她敏感的耳朵上,令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这般连续不断的情话撩拨,温庭姝愈发害羞起来,“在京城难道没有一个女人入你的眼么?” “你身上抹了什么,怎么这么香?”如今近的距离,江宴嗅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甜香气息,让人禁不住心猿意马,想品尝一口。 温庭姝蓦然侧转脸看他,两人唇险些相触,江宴不觉低喘了声,被温庭姝听到,她脸瞬间发烫起来,连忙往后躲了下。 江宴为自己的晃神而感到抱歉,他正色道:“姝儿,你就这么不信任我?我绝对没有拈花惹草,那些女人没有一个能令我像对你一样意乱情迷。” 温庭姝抓住了重点,凝着眸说道:“所以还是有的女人围绕在你身旁的。” 怎么她关注的是这个,不应该关注的是他对她意乱情迷? “姝儿,这我也没有办法,她们总是被我这张脸所吸引,你不也爱我这张脸么?”江宴挑了下眉,笑道。 温庭姝轻哼一声。 “不过就算如此,我也不会碰她们,我对她们没有兴趣。”江宴又说道。 温庭姝不大信他的话,“是没兴趣?还是怕我知道所以没有碰她们?” “我满脑子都是你,怎么会对别的女人有兴趣?我每日都期待着与你见面。”江宴说得真切,简直快要让人忍不住信了他的话。 温庭姝想到他之前离去的那番话,忽然有些信了他这句话,温庭姝冷笑了下,“你真只是期待与我见面么?” 江宴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莞尔一笑,“姝儿,原来你还记得我走之前你答应过我的事啊,我差点都不记得了,幸亏你提醒我。”江宴气定神闲地说道,随后双手抱住她,亲昵地调侃:“姝儿,你是不是早就等不及了?” “你……你好不要脸,我才没等不及。”温庭姝脸顿时通红起来,突然后悔说了此事,被他调侃了一番。 温庭姝想远离他,可他揽着她的手臂蕴含着力量,温庭姝甚至能感觉到他结实强硬的肌肉,和他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 “可是我真的等不及了。”江宴在她耳畔压抑的低语。 温庭姝心跳得越来越剧烈,又得被他的体温传染得浑身发烫,突然之间,不想再拒绝他,但也羞于答应。 见她缄默下来,知她是同意的意思,江宴目光一暗,起身,搂着她的腰回了内房,温庭姝有些害羞,不由乖顺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进了内房,他放开了她,去点亮了灯,又走向门口。 温庭姝不由紧张忐忑地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他,听到门闩上的声音,她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江宴一转头看到她背对着他,不由摇头视线,哪怕看不到她此刻神色,江宴也知晓她此刻定是羞得面红耳赤,眼里蕴满了水。 江宴走过去,一手自后方抱住她,另一手手背缓缓地自她肩头上下滑,在她耳边低语:“姝儿,好想要你。” 听闻着那低沉撩人的话语,耳朵被他轻咬着,温庭姝身体控制不住地颤颤发抖,禁不住想躲闪,“你别咬我耳朵呀。” 温庭姝想推开他,但自己已经同意下来,此刻推开便显得过分矫情了,可是她好害羞。 她这句娇羞的话听进江宴的耳朵里,便像是要请求他咬得深一点一样,江宴突然想看看她此刻的表情,便将她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温庭姝一对上他那炽热的目光,便有些慌乱无措起来,她推了推他,小声说道:“你去把灯灭了吧,快去。” 江宴含笑着说道,“很暗了,我想看着你。” 温庭姝才不想被他看,嗔道:“不要……灯灭掉吧。” “不想看看我是如何要你的么?”江宴双手抱住她,垂着眸温柔地对她笑着,“有罗帐,光透不进来。灭了灯,我就看不到你了,我想将你今夜全部的样子印在心底,同样,我也希望你看着我,看着我对你到底有多么沉迷。” 不得不承认,温庭姝被他说动了,她其实也想看到他为自己沉迷的模样,但是她不可能承认,这太令人感到羞耻,她逃避似地推开他,走到床边坐下。 一坐下,温庭姝又觉得后悔,自己怎么到这里坐下了,显得她好像很急切一般。 江宴笑吟吟地走过去,随后一腿屈膝跪地,帮着她褪下鞋袜,温庭姝想阻止他,可手刚碰触他的肩头却又下意识地缩了回去,一个‘别’字咽了回去。 看着他为她放下身段的模样,温庭姝内心禁不住感到一丝丝甜意,若换做宋子卿,不可能如此待她,温庭姝忍不住拿他和宋子卿作对比。 江宴将她抱起放进绣褥之上,没片刻,他也跟着进来,放下罗帐。 温庭姝不由缩在床栏杆处,心如小鹿乱撞。 江宴一转头看着她紧张无比的模样,不由轻轻一笑,“姝儿,你再缩也没用,又不能让自己消失。” 被他这么一调侃,温庭姝身体放松些许,哼声道:“因为你现在太可怕了。” 江宴唇边弧度加深,“是怕我化身禽兽,要把你这小白兔给拆吃入腹么?”一边说着一边朝她欺身而来。 温庭姝红着脸,抿唇不语。 江宴伸手握住她抓着绣褥的一只手,与她五指交缠,另一手指腹轻轻抚着她嫣红轻颤的唇瓣,“姝儿,别害怕,我不会让你难受的。”他目光带着怜惜,随后缓缓吻上她的唇,温柔地轻啄着。 温庭姝被他亲得浑身绵软无力,脑子晕乎乎地,什么时候被他放倒在薄被中也不知晓。 与她交缠的手,滑过手腕,向上,停留在衣襟的盘扣上,轻车熟路地解开,他的唇移到她的耳朵,轻啮着她泛红的耳垂。 “别……”温庭姝的耳朵最是敏感的,被他这么一弄,浑身禁不住地颤抖起来,眼眸氤氲了一层水雾,脑子越来越无思考,伴随着他越来越炽热的亲吻,她感觉自己浑身像是被火烤火一般。 突如其的清凉感让温庭姝稍稍清醒,她看着上面的人,他那袭红衣不知在何时除去,当看到他线条完美,强健有力的身躯时,温庭姝连忙闭上眼睛。 “姝儿,睁开眼。看着我。”江宴低头亲了下她的眼。 听着那低哑中带着点命令的口吻,温庭姝不由睁开眼,对上他浓暗如墨的双眸,她紧张地想要拽着自己底下的衣服,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温庭姝惊了一跳。 膝盖被曲起,嫩白的玉足被他从中间隔开,温庭姝愈发无措起来。 第76章 …… 秋月站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 见没什么动静,想着小姐和世子分别了这么久,大概有很多话要说, 今夜两人大概如胶似漆地腻在一起, 应该没她的事了。 秋月转身正打算回屋睡觉, 忽然看到阁楼下方似乎有一道人影闪过, 秋月猜到了是何人,不禁皱着眉头, 掌着烛盘走了下去。 到了庭院中, 秋月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李擎, 你出来吧。” 半晌李擎从一棵大树后面出来, 面色有些懊恼, 他一脸肃然道:“秋月姑娘, 有什么事么?” “你好意思问我有什么事?大半夜的,你跑到这来做贼呢?”秋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李擎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随世子一起来的。” 秋月皱了皱眉头,随后又不怀好意地笑道:“你家世子估计不会出来了, 你难道要在守在这里一夜不成?” 李擎点点头。 秋月差点忍不住翻白眼, 顿时没有了逗他的念头,“你是不是傻?你快走吧, 别在这里碍人眼。” 李擎有些为难道:“可是世子没说过我可以走。” 秋月觉得他的确是块木头, 没有脑子的,秋月忍不住怒道:“世子没说让你走, 不代表你不可以走,他这会儿正和我家小姐腻腻歪歪呢,今夜肯定不会走了, 你自己在这里喝露水啊,快回去睡觉啊。” 李擎隐隐约约感觉到秋月在关心自己,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 秋月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脸莫名地红了下,“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李擎连忙解释:“没有。” 秋月道:“那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李擎脸莫名地也红了红,只是他面庞黝黑,加上光线昏暗,根本看不出来他在脸红,“只是觉得秋月姑娘今夜似乎有些好看。”他如实回答。 秋月闻言脸更加红了,内心还感到有些小欢喜,她哼了声,却假装不高兴:“我本来就很好看。” 李擎点头同意道:“嗯。” 秋月心口咚咚乱跳起来,突然感到十分不好意思,她小声说道:“你回去睡吧,我觉得你们世子不会怪你的,他若是怪你,我让我家小姐替你说话,他肯定会听我家小姐的。” 还是第一次有姑娘这般关心自己,李擎有些难为情,他伸手想摸摸脖子,又觉得不妥,“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秋月见自己说了这么多,他还不识套路,便气得瞪了他一眼,“那你就守着吧,我不管你了。”说着转头气呼呼地离去。 李擎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又生了气。 * * * 与江宴在一起和与宋子卿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当江宴亲她时,温庭姝感觉到不是厌恶和排斥,而是由内心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温庭姝觉得浑身变得软绵绵的,脑子无法思考,手不由自主地勾住江宴的脖子,忘了内心的恐惧与排斥,只渴望着他更亲近自己。 但就在这时,江宴忽然停止亲吻她的动作,温庭姝不解地看着他,心中渐渐地升起不安。 江宴深深看了温庭姝一眼,眼底有着纠结之色,最终他还是翻身而起,温庭姝内心蓦然感到一阵失落,险些脱口而出让他不要离开,她为自己这样的念头而感到羞耻。 江宴靠坐在床栏杆处,像是有些懊恼一般,伸手抚了抚额。 温庭姝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收手,温庭姝拽了拽被子挡住身体,也坐了起来,有些不安地问道:“怎……怎么了?” 温庭姝不敢看他,他只穿了裤子,那强健结实的身躯叫人看一眼便觉得难为情。 江宴看了她一眼,那光滑细嫩的香肩近在咫尺,令他心生悸动,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苦笑了声,与她解释:“姝儿,我忘带如意套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温庭姝心稍定的同时,又感觉一阵羞涩,难道一定要用那个东西么?她不明白。 见她发怔,江宴又莞尔一笑,“忘了,你不知晓如意套是什么吧?” 温庭姝当然知晓如意套是什么,她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温庭姝红着脸,低下头,小声说道:“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无忧和我说过。” 江宴凤眸微抬了下,有些诧异地看向她,柯无忧怎么会与她说这个东西? 忘了,她们两人如今关系好的很,柯无忧与她说这些事也不奇怪。 江宴笑了笑,“姝儿,既然你知晓如意套这东西,便应该知晓我带了如意套后,你便可以不用喝药,而且也不会染病吧?” 温庭姝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姝儿,遇到你以后我便没与人做过了,所以也没有让柯无忧替我检查一下身体。我戴这个,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此刻不要胡思乱想。”江宴知晓自己以前多么放浪,若是有什么病,过给了她,江宴大概会后悔无比。他不愿意再做后悔的事。 温庭姝没有胡思乱想,她知晓有些男人为了自己痛快,根本不会顾及女人的身体,所以听到江宴的话,温庭姝心里感到有些暖,知道他是真为了自己好。 温庭姝又点点头,小声说道:“我明白的。” 江宴内心感到无比遗憾,明明期待许久才终于等来这一日,下次再要她同意,不知晓会不会像今夜这般容易。 江宴内心叹了声,“夜深了,你休息吧,我先回去,明日再来看你。” 两人分别许久,江宴原本想留下来陪陪她,但眼下这种情况,他哪里忍受得了只看她却不能碰她。 “你……你要走么?”温庭姝不觉皱了下眉头,心中有些不高兴。 因为不能做就要走?难道就不能留下来陪一陪她么?他们已经好久没见面了。 难道他就没什么话要对她说? 察觉她的心思,江宴笑着伸手抚了抚她的脸,柔声说道:“姝儿,不走的话我真怕自己忍不住了。你要理解一下我,我此刻……有些难受。”江宴言罢便放开了她,去取自己的衣服,正准备穿上,却被温庭姝拽了拽衣服。 江宴回眸,微笑道:“怎么了?” 温庭姝对上他温柔专注的目光,内心不禁感到有些不舍,她鼓足勇气,小声地说道:“我……我这有……那个东西。” 江宴疑惑地看着她。 温庭姝只觉得被他看得脸火辣辣地烧起来,她声如蚊蚋:“是……是无忧给我的,说是……劝宋清用。” 江宴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东西是如意套,唇角渐渐弯起,内心变得振奋起来。 “姝儿,既然和离了,那个人的名字就别提了,扫兴。”言罢又伸手轻抬温庭姝的下巴,在她的嘴上轻啄了一下,低声道:“姝儿,原来你也期待吧?” 温庭姝目光闪烁,内心羞得不能自已,手紧紧拽着身前的被子,“东西在床头旁的那个衣橱里,一个黑色匣子装着,你到底要不要去拿啊?” 江宴笑着安抚道:“别急,我这就去。” 她脸更红了,她哪里急了?明明是他急,这人真讨厌。 那如意套温庭姝原本是放在宋府的,前些天她回温府时,便顺便带了回来,以免被宋子卿翻到,不想却方便了江宴。 待江宴返回来之后,温庭姝已经因为太过窘迫,把自己缩在了被子里。 “姝儿……”江宴含笑着轻唤了声,随后扯开她的被子。 温庭姝有些拘谨又腼腆地凝望着他,突然说道:“东西找到了么?” “找到了,很合适。”这令他不由猜测起柯无忧这东西根本是为他,江宴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朝着她压来。 温庭姝瞬间感觉空气变得稀薄,仿佛全都被他占据,他炽热的目光凝望着她,让她心口一阵阵发烫。 “姝儿……”江宴低语,言罢在她唇瓣温柔地轻啄,又将她因为紧张拼命拽着绣褥的手放在自己背上,“抱着我。” 温庭姝被他吻得晕乎乎的,一对上江宴浓稠如夜色的深沉目光,温庭姝羞得眼含了泪水,她轻声呢喃:“不要……” 江宴俯首,爱怜地亲着她微张的嘴,低语呢喃:“姝儿,不要害羞,你如今的模样好美,我快爱死了。” 温庭姝被他夸得心跳加速,整个人感到飘飘然的。 想到当初他在假山洞他说的话,他说她不管是什么样,他都爱,温庭姝不由得彻底放下心。 江宴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然后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 被他的手牢牢地紧握着,温庭姝内心莫名有种无所畏惧的感觉。 “姝儿,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便一直期待着此刻的到来,我希望你能与我一样,牢牢地记住今夜,这是我们真正在一起的第一日。” 他说得十分慎重,像是在与她说着什么坚不可摧的誓言,在他那双深邃如夜色的眼眸之中,映得全部都是她的身影,温庭姝只微微点头,内心却羞于启齿。 她始终无法向他一样,表达出自己自己想要说的话,她内心感到沮丧,但在随之而来的热情的吻中,她渐渐无法再思考…… * * * 次日一大早,春花便醒了过来,她穿好衣服,梳好头,正准备出房门叫醒温庭姝,却被醒过来的秋月阻止。 “春花,你要去叫小姐了么?”秋月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 “嗯。”春花点点头,看着她困得睁不开眼的模样,不禁道:“你今天醒得倒早。” “我也不想的,还不是怕你一早去叫小姐。”秋月揉了揉困倦眉眼,然后提醒道:“你这会儿可别去,小姐可能会不好意思的。” 春花一脸莫名,皱了皱眉,道:“为什么?小姐昨夜才叮嘱我早点叫醒她的。” 秋月嘿嘿一笑,就是不说话。 春花觉得她古里古怪的,不管她,就要走。 “春花!”秋月连忙叫住她,连忙如实坦白:“你别去,小姐这会儿大概还和江世子呆在一起。” 春花有些惊愕,“江世子回来了?” 秋月点点头,她这会儿也没有困意了,起身穿上衣服。 “小姐和江世子昨夜一直待在一起了么?”春花又问。 秋月穿好鞋子后,走到镜奁前坐下来梳头,“大概是吧,我昨夜等了许久,都不见世子从里面出来。世子应该是宿在小姐那里了。” 春花表情变得呆滞,“小姐和世子难道那个了?” 秋月瞅了她一眼,见她脸红红的,自己的脸也不禁红了起来。不知怎的,秋月突然想到李擎,然后莫名傻笑了下。 “你笑什么?”春花古怪地看着她。 秋月吓了一跳,赶忙将李擎的身影拂出脑海,“大概……是吧。” 她们两人至今都是黄花大闺女,说起这事来都怪尴尬的。 “你说做这种事不疼吗?我之前感觉小姐好像挺不想和姑爷行房的。”春花不由怔怔地问了一句。 秋月有些稀奇地看向春花,没想到她竟然也会问这种问题。 “大概因为姑爷不大行吧,听说做这种事要男的很厉害,女人才不会受苦,江世子经验丰富,应该不会弄疼小姐吧。”秋月见春花不懂,就做出一副很懂的模样。 春花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晓江世子经验丰富?” 秋月嘻嘻笑了起来,语气笃定地说道:“他看着就感觉经验很丰富啊。” 春花想了想,“原来这种事还能看得出来的啊。”春花不由得又怀疑自己有些笨,因为她一点都看不出来。 秋月梳完头之后,春花便让她和自己一起出去看看,她担心江宴还在温庭姝的房中,不敢过去。 秋月见她胆子如此小,便同意了。 两人来到温庭姝的外房门口,但两人也不敢推门进去。 秋月道:“你先进去,本来就是你要服侍小姐梳洗的。” 春花道:“还是你先进去吧,你平日里不是最大胆的么?” 两人正互相推搡着,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袭艳丽的红衣映着淡淡的晨曦显得格外耀目,春花秋月两人不由同时抬起眼眸,看向来人。 江宴面上含着浅笑,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她昨夜很累,便让她再多睡一会儿吧。”言罢大步而去。 秋月和春花一直呆呆地站立着,也忘了给江宴行礼问安,看着那挺拔优雅的背影许久才回过神。 两人对视一下,想到江宴刚才说的话,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柳先生那边该怎么办?若不叫醒小姐,小姐会不会生气?”春花担忧地说道。 “还是听江世子吧,小姐若生气,你就说是江世子说的,她气也气江世子去。”秋月眼底闪过狡黠之色,笑嘻嘻道。 春花木讷地点点头,觉得秋月说得很有理。 * * * 温庭姝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醒来时,江宴已经不在,她侧转身子,看着昨夜江宴躺过的位置,伸手抚过江宴躺过的绣褥,唇角禁不住弯起微微的弧度。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事是不疼的,温庭姝不禁回忆着昨夜种种,愈发觉得害羞难为情,拉过被子捂着脸,这种事不好想的,不能再想了。 秋月和春花料着温庭姝也该醒了,便进了屋。 春花敲了下屋内,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醒了么?” 温庭姝正在床上回忆和江宴的事,听到春花的声音,突然想到与柳一白的约定,她蓦然放下被子,连忙从床上坐起,冲着门外说道:“进来吧。” 门呀的一声响,春花和秋月一同走进屋中,秋月掀开罗帐,搭在金钩上,春花去取衣裳。 温庭姝急忙问道:“秋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秋月回道:“小姐,已经是辰时中了。” 秋月说完,春花便拿了衣服过来。 “小姐,奴婢服侍你换衣服。”春花道。 温庭姝看向春花,懊恼地说道:“春花,不是让你早些叫我么?” 春花连忙解释道:“小姐,是江世子嘱咐我们让您多睡一会儿,叫我们不许吵醒你。” 温庭姝一愣,两边面颊蓦然绯红起来,如同上了两朵桃花。 秋月看着温庭姝娇羞满面的模样,原本还忍不住偷笑起来,可渐渐地,又觉得有些心酸,因为想到了小姐做新娘子第一天的事,她觉得小姐如今这副才该是新娘子洞房花烛夜之后该有的模样。 眼看就要去迟了,温庭姝慌张得不行,急匆匆起床穿衣服,又叫两人快速帮自己梳洗,之后连早膳也来不及吃,便坐上马车往铺子赶去。 春花留在府中,秋月随着温庭姝去铺子里。 秋月担心她饿着,用食盒装了些点心,让她在车上吃。 她们小姐近来学画十分用功,就算饭不吃,画也要学的。 温庭姝坐在马车,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想着柳一白给布置的题目,柳一白昨夜给她出了一题,名为《惜花春起早》,要她根据这题目来绘一副画。 原本昨夜筵席散后,她打算躺在床上慢慢构思画的,但因为江宴到来,让她忘了这事,她内心有些担心被柳一白责备。 温庭姝正认真地思考着,不小心被糕点噎着,秋月见状连忙拿出水囊递给她,担忧地说道: “小姐,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温庭姝接过水喝了几口,然后把水囊交给秋月,便继续思索起来。 秋月不禁说道:“小姐,我看你今日有些疲惫,何不向柳先生请一日的假?” 温庭姝蹙着眉,说道:“不行的,先生他人很严厉,若是我偷懒请假,他便要生气,一生气便有好几日不肯来指点我了。”上一次她没达到他的要求,他便几日没有过来,理都不理人的。 秋月内心不禁万分感慨,如今她家小姐简直将那柳一白奉如神明,就连江世子只怕也得往后排一排了。 “小姐……”秋月还想和她说话,却蓦地被温庭姝打断。 “秋月,你别吵我了,你把我的思绪打乱了。”温庭姝不高兴地说道。 “哦。奴婢不说话了。”秋月只能闭上了嘴,内心只希望小姐别学画学入了魔,变得和柳先生一样,她觉得柳一白这人有时候就和出世的高人一般,无情无欲的,待人又冷冰冰的。 温庭姝到了铺子,铺子里已经开始做生意。 按照约定时间,柳一白应该已经到了铺子。 温庭姝问了其中一名叫巧娘的女工,“先生到了没?” 巧娘回答道:“先生还不曾来。” 温庭姝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见这会儿还没什么客人,温庭姝便留在了铺子里,看了看账本,这些天铺子里的生意还不错,虽然温庭姝开这铺子不为挣钱,但每日看着有这么多进账,温庭姝内心还是感到无比的欢喜,毕竟这是自己挣来的钱。 温庭姝有时候会待在铺子里,便叫人在铺子里放了一座朱漆屏风,屏风分为三扇,每扇都有镂空的格子,格子上贴着轻纱,透过轻纱和间隙,温庭姝可以看到铺子里的情况,屏风后面还放了紫檀木书案,温庭姝平日里就坐在书案前看看书或者看看账本等。 温庭姝看了会儿账本后,又托着腮儿,思索着那一句“惜花春起早”,正想得入迷,便听得秋月喊了一声,“小姐。您快出来啊。” 温庭姝只当出了什么事,便绕出了屏风,便看到江宴跨过门槛,缓缓踱步进来。 那八尺有余的身段,那艳丽妖娆的红衣,在这小小的铺子里显得格外扎眼,他手里执着玉骨扇,轻摇慢摆,走路的姿态慵懒闲散,狭长的凤眸斜睨着她,似笑非笑的。 简直像只花枝招展,卖弄求爱尾羽的孔雀。 当着女工的面,温庭姝不好与刚要相认,便只站在原地,也不上前。 看着他,温庭姝不由想到昨夜的事,她的脸又禁不住开始有些发红发烫,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他的宽肩窄腰上,臀部,以及那双修长的腿,内心忍不住感慨他的身材真好,之前她竟从不曾注意,而是被他的脸所吸引。 等到意识到自己竟控制不住地打量他的身材,温庭姝脸更加热辣辣起来,连忙控制住自己的目光,她怎么变得有些色了? 第77章 “我现在身边就只有你一…… 温庭姝站在一旁, 任由江宴四处扫视,只当做不认识他。 江宴没看她,凤眸打量着铺子的布局摆设, 不由微颔首, 目光带着赞叹之色。 这古香古色的风格他甚是喜欢。 “谁是这里的老板?” 言罢, 江宴的目光才若有似无地落在温庭姝身上, 假装不认识她。 温庭姝蹙了下眉,只能回答道:“我是。”说着走上前, 含笑说道:“这位公子想买点什么?” 他既然假装不认识她, 她也只能配合着他,而且她也不希望被女工知晓她与江宴的关系。 江宴狭长的凤眸略微一抬, 落在温庭姝的身上, 微笑说道:“想看看你这里的古董, 小姐可否帮我介绍一下?” 说着微一欠身, 优雅地向他行了一礼。 温庭姝没敢与他的目光相触,只平静地说道:“公子,这边来吧。” 温庭姝说着转身便把他往偏僻的角落里带。 江宴唇角弯了下,抬起脚, 跟着她的身后, 两人来到了一博古架后边,女工等人的视线被阻隔。 温庭姝一转头, 却与江宴的目光相触上, 她芳心瞬间怦怦乱跳,淡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江宴微笑注视着她, “姝儿,你开铺子,我作为你的情人, 不得光顾一下么?” 温庭姝目光透过博古格看到她的女工一直偷偷往她这边看,不禁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道:“被人知晓你我的关系不好。” 江宴凤眸微眯了下,就在温庭姝觉得他似乎要生气时,他却又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随后转移了话题。 “姝儿,你昨夜睡得可好?”江宴看着她的目光耐人寻味。 他那玉骨折扇停在胸前,温庭姝目光不由自主儿落在他手上,他的手指温润白皙,比那扇的玉骨还要好看,想到他昨夜用这手指做那样的事,温庭姝脸瞬间火辣辣的灼烧起来,觉得以后再也无法直视他的手。 温庭姝知道他故意提起昨夜之事,温庭姝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抿着唇,不回话。 江宴失笑道:“姝儿,你昨夜实在太腼腆了,我都没敢放开,一直克制着自己。” 他那样还没放开自己?温庭姝忍不住反驳了句:“你那样还叫克制么?” “姝儿,若我放纵起来的话,不会只用一个如意套,我是怕伤到你。”江宴目光定定地注视着着她,令温庭姝羞窘满脸通红。 “姝儿,今夜要不要再玩点刺激的?”江宴低声说道,语气带着蛊惑。 虽然他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温庭姝还是担心被人听到他们在讨论这种事,如今这可是在铺子里,女工秋月等人都在,他怎么还如此轻佻放浪?而且他满脑子就只想着与她男欢女爱? 温庭姝虽然不再排斥这种事,但也不会一直想着,这让人感觉太过轻浮。 温庭姝有些不悦,便无视他的话,她走到博古格前,一边假装看古董,一边说道:“你不是要买古董么?自己挑吧。” 江宴察觉她的不高兴,反省了下自己,觉得自己在她失了分寸,便收敛了轻佻姿态。 温庭姝不同于自己以前的情人,她到底还是一个端庄守礼的大家小姐。 江宴看向博古格上的古玩,随后又微笑看向她:“姝儿,你给我挑选吧,你挑什么,我买什么。” 温庭姝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收敛轻浮的神色,显得极有涵养。 温庭姝淡淡地道:“那你就把这上面的都买了吧。” 江宴怔了下,而后笑得愉悦,“姝儿,你真不跟我客气,好啊,那就都买下来吧。” 温庭姝像怕他会反悔一样,立刻说道:“巧娘,江世子要把这边的古玩全部都买下来,你们算算帐,再把这些东西都包起来。对了,江世子待会儿还要给你们赏钱,记得问他要。” 巧娘和另一名女工听闻温庭姝前面的话,还十分高兴,听到后面的话又禁不住面面相觑,觉得她们这位老板在人家贵客面前怎如此理直气壮,毫不客气。 “姝儿,你如今好会做生意。”江宴笑了下,看着她,语气带着纵容。 明明是夸赞的话语,温庭姝听着却觉得阴阳怪气的,温庭姝轻哼一声,“怎么,你是怕我坑你的钱么?怕的话下次就别不来了。” 江宴一脸稀奇地看着温庭姝,随后挑了下眉,“姝儿,我可没这意思,你别冤枉我,就算砸锅卖铁,我也会来光顾你的生意。” 温庭姝瞥了他一眼,冷哼了声,“江世子,别把自己说得这般可怜,还砸锅卖铁?江世子稍微一出手,都可以把我这铺子买下来了。” “真是争不过你了。”江宴含笑说道,随后优雅地一欠身,“温小姐,在下甘拜下风。” 他这一欠身,温庭姝窘迫得面色绯红,连连后退了一步,这时巧娘走了过来,温庭姝有些窘迫,立刻端正了身板,佯装从容模样。 江宴亦恢复了原先进来时的姿态。 温庭姝站在一旁,见江宴仍在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柳一白从门外走进来,温庭姝眼神一亮,不禁撇下了江宴,迎接了上前。 “先生,您来了。”温庭姝粲然一笑,道。 从江宴这角度刚好看见温庭姝那如花笑靥。 江宴目光微凝,看向那柳一白,见他生得十分年轻,面庞英俊,穿着竹青色的宽袖大衫,长发半挽,别着竹节玉簪,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 江宴原本愉快的心情瞬间变得糟糕起来,这柳一白的确比她那什么表哥更碍眼。 江宴不认为这柳一白的容貌能够与他媲美,但是像温庭姝这样知书达礼的小姐往往更在乎的是对方的才华,而这柳一白还是她崇拜的对象。 看她这模样,简直像是被柳一白迷得神魂颠倒了。 江宴想起来,她似乎却从来不曾像自己露过这般灿烂的笑靥,哪怕他在她身上花费了全部的心思,却没有换来她一次主动。 也许她根本不是性情冷淡,只是对他拘谨冷淡又爱生气。意识到这一点,江宴心情更加烦躁。 温庭姝问道:“先生今日怎么来迟了?” 柳一白回答道:“不小心睡过头了,你等了很久?” “没有等很久,先生。”温庭姝没想到他也是这个原因才来得比她还迟,不由笑了下。 柳一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问:“小丫头,你笑什么?” 小丫头?这称呼也太亲昵了吧,江宴神色渐渐阴沉起来。 “没笑什么。”温庭姝脸蓦然一红,担心他觉得自己失礼,她连忙端正姿态,对于小丫头这称呼,温庭姝已经习惯,温庭姝一开始以为柳一白才二十多岁,后来才知晓他已经三十有二了,倒像是她的长辈一般。 “给你布置的题目想好如何绘图了么?”柳一白问。 温庭姝心瞬间一提,有些紧张,她点点头,随后与柳一白一同离开铺子,往里而去,根本忘了江宴的存在。 江宴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目光阴晦难测。 春花和秋月见状也不敢说话,紧跟着温庭姝离去。 没片刻,李擎从外头走进来,对着江宴躬身行礼,“爷。” 两位女工正忙着搬下东西,听闻李擎的声音,不禁看着李擎,又看看江宴,先是呆滞的神情,随后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一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的表情。 温庭姝今日还是在庭院里绘画,庭院内黄叶堆积,秋风萧瑟,柳一白背对着她,单手负于身后,站在一棵树下,秋风拂起他飘逸的衣袂,背影显得有些单薄萧条。 温庭姝看着眼前这副凄清萧瑟的画面,再想到那一句惜花春起早,黛眉微蹙,觉得柳一白可能在考验她的想像力,毕竟这会儿可没什么花,只有满地的黄叶,他还故意站在她面前,摆出一副落寞孤寂的模样。 温庭姝抬起纤纤玉手,几番欲下笔,又停顿下来,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在注视自己,往屋窗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看着一抹红影,温庭姝黛眉蹙得更深,他大概是从后面的门进来的。 看着那纱窗上多了一个洞,温庭姝有些生气,他难道不知道她在忙么?还来扰乱她的心绪。 温庭姝内心正抱怨着,目光紧盯着那窗眼,没发现柳一白走了过来,紧接着手背传来一阵疼痛,温庭姝立刻“哎呦”一声,低头一看,白皙的手背立刻泛红起来,却是被柳一白用尺子打了下手背。 “小丫头,注意力集中些,在发什么呆?”柳一白, 温庭姝还是第一次因为心不在焉被柳一白责骂,不禁委屈得有些想哭,都怪江宴,没事跑来扰乱她的心绪,她不想理他了。 江宴站在窗下,刚好看到柳一白用尺子打温庭姝的手背,凤眸不禁掠过寒意,冷声道:“他以为他打的是何人的手?” 站在一旁的李擎闻言下意识地接了句:“是温小姐的手。” “……”江宴回眸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我没要你回话,你住口。” 李擎连忙微低下头,“属下知错。” 江宴看着温庭姝一副委委屈屈又不敢说话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着急,他柳一白算什么,凭什么打人?若不是怕温庭姝生气,他禁不住走出去了。 温庭姝用了两个多时辰交卷,期间柳一白指点了她不少东西,温庭姝的绘画技法其实已经是的成熟,只是因为太过于喜欢柳一白的画作,便总是在不经意间去模仿他的风格,这画里就缺乏属于自己的骨气风神。 温庭姝交卷之后,内心忐忑不已,柳一白看了她的画作,神色如常,看不出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直到柳一白说了句:“明日还是这个时候。” 温庭姝听闻这句话,才松了口气,她方才担心柳一白会生气,紧张得手指尖都在发抖。 柳一白走后,温庭姝回眸看了眼屋内,微蹙眉头,吩咐春花秋月收拾东西,她进了屋。 “姝儿,让我看看你的手。” 江宴迎了上来,携起她的手,看着她手背上的一道淡淡红痕,他凤眸掠过抹怒意,“姝儿,你的画已经够好了,何必要跟着这柳一白学习?” 温庭姝抽回手,有点不想与他争论此事,只淡淡说了句:“你根本不懂画。” 江宴身子微滞了下,第一次被人说根本不懂几个字,心中有些不悦,但想想她也没说错,他的确不是很懂画,江宴难得被温庭姝噎得无话可说,最后语气带着些许不屑地说了句:“难道绘画能当饭吃?” 温庭姝被他不屑的口吻弄得一阵恼火,又想到他方才在铺子里调戏她的那些话语,禁不住反唇相讥:“像你这般轻浮狂浪,整日只知道围在女人身边,满脑子都只有色情念头的男人,根本不懂什么是高雅的志趣!” 温庭姝这一番话不止将江宴说得怔住,连同屋内的李擎以及刚刚收拾完东西准备进屋的春花秋月也说得怔住。 秋月和春花对视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李擎亦悄然退下。 温庭姝说完内心也暗暗后悔起来,自己似乎太不给他面子,竟当着他下属的面如此说他,而且自己怎么能说出如此失礼的话来,这实在有失身份。 “我不懂你们的志趣。”江宴面色有些沉,大概不会有一个男人被自己钟情的女人这般轻视,还能够笑脸相迎,做到不动气,“被一个陌生男人用戒尺打手背,就是你这端庄守礼的大小姐的志趣?我的确不懂。” 温庭姝有些惊愕地看着他,面对他明里暗里的指责,温庭姝愈发恼火又感到无比委屈,“我被打是还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在屋里偷看我,我也不会分神。” 江宴眉几不可察地皱起,随后又微微一笑,“你自己为了看我分神,为何要怪我?你若不看我,自然不会分神,说到底,你是想看我。” 江宴走到她身旁,像是要与她和好一般伸手搂着她的肩膀,温柔地注视着她,但温庭姝却不想与他和好,她往前走了几步,让他的手落了空。 江宴的手滞在半空,而后他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定定地看着她。 “我并不是为了看你,只是你的存在的确影响到我绘画了,我认为我们没必要时时刻刻的在一起,在我们各自忙之时,应该尽量不去打扰到对方。”温庭姝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与他和好,尤其是在他说出了那样含着指责的话语之后,“还有,柳先生是我的师父,我与他是清清白白的,他用戒尺打我,是因为他对待学生严厉且认真,我也将其视为惩罚,并不是什么志趣,请你不要误解我们的所作所为。” 听她句句偏袒柳一白,还用了‘我们’的称呼,显得他才是外人一般,江宴心里开始犯堵,凤眸凝聚着冷色,“姝儿,你是喜欢上柳一白了吧?” 否则不会一看到柳一白,便无视了他,甚至容不得他说他一句不好,自己在她面前却从未有过这等待遇。 她在未见到柳一白之前便仰慕他的画作,如今亲眼见到本尊,见到他如此年轻又英俊,对他芳心暗许并不稀奇。 “你为什么总爱怀疑我?我已经说了我们是清清白白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温庭姝也冷下脸,“再说了,你身边女人那么多,凭什么我身边不能多一个男人?” “我现在身边就只有你一个女人。”江宴为她的手不信任而感到焦躁,却努力压制着,令自己维持从容冷静,“你说没有喜欢柳一白,那就在他面前承认你与我之间的关系。” 温庭姝内心不由慌了下,“别人还不知道我与宋子卿和离的事,只以为我们还是夫妻,此刻告知他人我与你之间关系岂不是让人以为我红杏出墙?” “马上就不是夫妻了,你父亲的信很快就会到,他已经同意你与宋子卿和离了。”这件事江宴还没来得及与温庭姝说。 温庭姝闻言内心一喜,“你怎么知晓此事的?” “我怎么知晓的不重要。”江宴深深地注视着她,“到那时,你便能在柳一白面前,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吧?” 他咄咄逼人的语气令温庭姝有些为难,“刚刚和离便与先生说,你是我情人,这让先生如何作想?他肯定会知晓我们在未和离之前便已经私下来往。” “说来说去,你还是担心柳一白会知晓你有情人么?”江宴看着她的目光透着失望之色。 温庭姝在他这样的目光之下感到一股压迫力以及慌乱无措,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你若实在不能忍受,你也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反正我们只是情人而已,彼此之间又没有任何束缚,合则聚,不合则散,仅此而已……”面对着江宴越来越阴鸷的目光,温庭姝声音越来越小,说完之后,她开始有些懊悔,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不经大脑。 这根本不是她的真心话,她不希望他去找别的女人,可是话已经说出来,给人造成了伤害。 “我以为当情人只是戏言,却没想到你是真如此想的么?我以为我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他凝望着她的目光含着悲伤之色,温庭姝已经不知晓他真心在难过,还是故意骗她。温庭姝无法回应他的期待,她喜欢当下的生活,还不想再一次不明不白的成亲。 “我们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吧?”温庭姝小声地说道,目光竟不敢直视他。 江宴沉默下来,温庭姝感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很冷厉,她头不由更加低下去。 片刻之后,江宴开了口:“我想得到你全心全意的爱,可事实上,你犹豫不决,甚至让我去找别的女人,你就如此无所谓么?”江宴越说内心越堵得慌,“既然如此,你也去柳一白的身边吧。” 温庭姝吃惊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他是要与她散了? 面对温庭姝惊讶的目光,江宴眉心紧蹙,内心明明已经后悔,却无法放低姿态继续用甜言蜜语去讨好她,那样显得自己似乎爱她爱得无法自拔一般。 他一语不发地撇下温庭姝,离开了屋子。 温庭姝怔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回想他方才所说的话,心口微窒,他说的应该是气话吧?自己也对他说了过分的话,两人应该算是扯平了。 他气消之后应该还会回来的吧,毕竟以往他也是如此,虽是这般想着,温庭姝内心还是忐忑不安。 直到江宴走远之后,春花秋月才走了进来,两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温庭姝,温庭姝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怔怔地出神。 春花看了眼秋月,随后自己去把温庭姝绘画的东西放好,留下秋月伺候。 “小姐,您没事吧?”秋月小声地说道。 温庭姝回过神来,唇边勉强扯出些许笑容,“没事,收拾完东西,我们回府吧。” 温庭姝心情不知怎的,突然变得无比糟糕,感觉整个人都没有力气,脑子里一团乱,全都是江宴临去前说的话。 温庭姝知道江宴是真想娶她,可是在她看来,他似乎并没有很爱她,而且她暂时也还不想再嫁人,如果江宴总是这样逼迫她,她要如何是好?难不成真答应嫁给他? 秋月见她面色苍白,犹豫了下,还是安抚说道:“小姐,世子应该只是一时气话,过后他冷静下来,估计就会过来向您道歉了。” “我知道。”温庭姝无力地点了点头,“我也对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若说道歉,我也应该向他道歉。” 秋月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奴婢觉得小姐说得也没错啊,世子之前身边本来就有很多女人,为何小姐身边多一个男人,他都无法容忍,更何况您和柳先生就是清清白白的,他和那些女人可不清白。奴婢觉得小姐您没必要向他道歉,本来就是他气量狭小。” 温庭姝要道歉的不是这个,是让他去找别的女人这句话,温庭姝隐约觉得,他似乎气得是她说了这样的话。 第78章 …… 温庭姝坐上马车回到温府大门口。 秋月掀开帘, 看到外头停着一辆马车,像是宋子卿的马车,秋月不禁皱了皱眉头, 回头对温庭姝说道:“小姐, 咱那位前姑爷来了。” 温庭姝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 听到秋月的话, 不觉蹙了下眉头。 他来作甚?温庭姝此刻并不想见宋子卿。 秋月扶着温庭姝刚下马车,宋子卿便也跟着下了马车, 来到温庭姝的身旁, 清冷的面庞似乎有些犹豫之色,也不说话。 温庭姝心情不愉, 见状只是冷冷地问:“爷怎么来了?” 宋子卿迟疑片刻, 还是开了口:“你去了何处?我等了你许久。” 宋子卿如今这次乡试高中第二, 原本满心欢喜, 结果却听闻头名解元是她的表兄,内心却升起一股不服之感。他得知如今她这位表兄还住在她的府中,担心两人会彼此看上眼,便赶了过来, 如今两人还未真正和离, 她的名字还在他的家族谱上,她若真要彻彻底底的断了关系, 他们还要去官府一趟。 如今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一切还能挽回。 温庭姝内心感到有些好笑,表面却仍旧端庄有礼, 只是淡淡地说道:“爷,我们如今已经和离了吧?我去何处还需要向您报备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子卿难得放下了平日清冷的架子,声音带着点柔软, 他颇有些窘迫地说道:“我只是有些想你,才来看你。” 温庭姝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这种话完全不像是宋子卿会说出口的话,“你和雁儿闹别扭了?” 宋子卿怔了下,冷声道:“这与苏雁儿有何干?” 听着他冷漠地直呼苏雁儿其名,再想到他当初为了苏雁儿弃她不顾的事,温庭姝内心不禁有些感慨,人的情难道能够一直不变么?能够一直牢牢的掌控得住? “雁儿是个好姑娘,你当初既然那么喜欢她,如今就应该好好对她。”温庭姝微微一笑道,对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内心毫无动容。 宋子卿此刻不想在她面前提起苏雁儿的事,他希望只谈他们两人的事,“就算她再好,以她的身份,她也不可能做我的妻子。” 温庭姝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才说道:“所以你需要的是一个像我这样身份的妻子,替你维持体面,打理家务,生儿育女,然后你便可以与爱妾花前月下,逍遥快活地度日?”温庭姝虽然不想与他在讨论这些事,因为听起来有些抱怨的感觉,可想到当初自己竟然认为女人便应该这样,事事以夫君为主,她便觉得当初的自己真傻,所以才忍不住说了这些话,并非对宋子卿还抱有什么期待。 但宋子卿却认为她是在抱怨自己,他忙解释:“我并没有这个想法,你是我的妻子,我希望与你携手白头。” 温庭姝听到他说她还是他妻子的话,便感到一阵窒息,她声调不由得提高了几分:“我再说一遍,我们已经和离,我不是你的妻子了。” 宋子卿不甘心道:“我们还未真正和离。庭姝,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温庭姝禁不住冷笑一声,“宋清,我原来不知晓如此大方,难道你不怕我红杏出墙?” 宋子卿怔了下,随后隐忍道:“既然你说你没有,那我便相信你。” 温庭姝紧蹙眉头,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真是因为爱?还是仅仅因为太过不甘心? “宋清,我还是那句,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莫要再如此纠缠下去,让彼此心生怨恨。” 温庭姝言罢已经不打算理会他,转身便要走,宋子卿却拽住了她的手,温庭姝刚要回身斥责,便听到一声呵斥:“放开她的手。” 宋子卿寻着声音看去,见一男人从大门口走出来,穿着一袭月白长袍,衣裳齐整修洁,一派温文尔雅,然面上含着怒色。 宋子卿自知失态,放开了温庭姝的手看向来人。 他知晓来人是方琼,也就是温庭姝的表哥,之前在贡院里两人见过,宋子卿自负才气,没想到却被他压了一头,而他还是温庭姝的表哥,这令宋子卿心中十分不畅。 宋子卿平日里待人彬彬有礼,但此刻面对方琼,却无法以礼相待,他面色皱冷,“我与妻子说话与你何干?” 方琼挡在温庭姝面前,闻言一改文雅之态,冷笑一声,“我已经听姑母说,你们和离了,既然和离就不要再纠缠我表妹了吧?” 温庭姝原本微低着头,闻言蓦然抬眸看向方琼的背影,母亲怎么把此事告诉表哥了? “我们还未真正和离。”宋子卿蹙着眉头,沉声道:“你不过是庭姝的表哥,你凭什么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听闻‘夫妻’两字,温庭姝不禁蹙起眉头。 方琼冷笑一声,“宋公子还是回府等你父亲的信吧。也许我管不了你们的事,但你父亲应该管得了你们和离一事吧?” 宋子卿闻言一惊,不禁看了眼温庭姝,又看了眼方琼,内心大概已经明白温庭姝这边已经写到京城,她的父亲应该已经与他父亲商议过他们和离一事。 宋子卿深深地看了眼温庭姝,对上她冷淡的目光,心中一沉,只能满怀着不甘离去。 宋子卿走后,温庭姝看向方琼,欲语还休。 面对着温庭姝,方琼又恢复了平日温和可亲的模样,他含笑说道:“表妹,我知晓你想问什么,先进去再说吧。” 温庭姝微颔首,与他一同进了大门。 得知方琼知晓她与宋子卿和离的事之后,温庭姝在他面前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与方琼并肩而行,温庭姝一直低头默默无语。 方琼看了她一眼,迟疑片刻,又对着她说了一遍,“表妹,姑母已经与我说了你与宋清和离的事。” 和离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温庭姝内心感到有些窘迫,恼母亲为何不提前与她说一声。 温庭姝隐约觉得母亲似乎打算撮合她和方琼,这更令她感到窘迫。 “表哥是何时知晓的?”温庭姝面上未显露任何情绪。 “我也是今日才知晓。”方琼得知她与宋子卿之后,此刻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像是紧张,又像是忐忑,“今日我去姑母那里,她说起姑父那边来了信,之后便告诉了我你与宋子卿和离之事,姑母还说,姑父已经和宋相商议了,同意你们和离。” 方琼其实早就有些怀疑温庭姝与宋子卿夫妻不睦,毕竟她一直往娘家来住,宋府那边也不派个人来询问一下,她开铺子也是,宋府那边似乎不闻不问,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再后来,姑母一直留他住在温府,又常常让他和表妹见面,方琼知道姑母是个正派持重又有见识之人,她不可能让表妹这个有夫之妇与他这表哥一直来往,除非表妹已经与宋子卿和离,姑母想要撮合他们两人,才会如此一直让他和表妹相处。 就在今日,他的猜测被验证。 听到父亲来信同意她与宋子卿和离的消息,温庭姝内心顿生几分欢喜,脸上也浮起淡淡笑靥。 方琼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温庭姝身上,看着她难以掩饰的笑容,内心不禁一动,之前知晓她是有夫之妇,尽管怀疑她与宋子卿和离,他也没敢心生别往的想法,如今确定她与宋子卿和离之后,方琼内心某种想法开始在生根发芽,他其实在少时就挺喜欢他这表妹,只是后来迫不得已分别。 后来两人都长大了,他住在京中,她有时候会在年前与姑母进京和姑父团聚,他其实也很想去见见她,看她变成了什么模样,只是他要陪着母亲回她的娘家过年,回来之后,她又回了汴阳,他一直错过了与她相见的机会。 方琼其实并不介意她嫁过人,若是表妹同意嫁给他的话,他愿意立即向姑母提亲,只是他担心表妹才刚刚和离,不肯同意此事。 两人回到正堂,方夫人恰好也在,看到他们两人一同回来,方夫人脸上有些不大明显的笑意。 “姝儿,你今日去了何处?”方夫人见她近来总是出去,不禁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向送她来回的车夫打听她的事。 但就算方夫人想向他们打听也是打听不出来的,秋月早应温庭姝的吩咐,买通且告诫了车夫轿夫等人,若他们敢向方夫人透露一句温庭姝的去处,就让他们收拾包袱走人,这些人自然就不敢再方夫人面前多一句嘴。 温庭姝其实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只是暂时不打算告诉母亲她开铺子的事。 温庭姝听闻方夫人的话不由看了眼方琼。 方夫人注意到,不由笑了起来,“姝儿,我问你去了何处,你看你表哥作甚?难不成他知晓你去了何处?” 他还真是知道。温庭姝其实有些担心方琼告诉了母亲她开铺子的事,所以才看了他一眼,却不想被母亲留意到,听母亲的话,方琼并没有告诉母亲此事。 “去了秀英家里。”温庭姝对方夫人说了谎,内心有些愧疚,如今铺子已经开了起来,温庭姝决定找个机会与方夫人说此事。 方夫人点点头,随后看了方琼一眼,方琼看出来方夫人有话要与温庭姝说,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方琼走后,方夫人携起温庭姝的手,一同坐下,随后笑道:“姝儿,你父亲来信了。” 温庭姝微点点头。 方夫人见状不禁笑道:“你表哥与你说了?” “方才进来时表哥说了。” “那你应该知晓你父亲已经与宋家商议好了,同意你们两人和离。” 温庭姝仍旧点点头,内心虽然高兴,但她也不好显露出来,她与宋子卿和离一事毕竟会给温家的声誉带来些许影响。 “姝儿,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思。”方夫人微笑说道。 温庭姝闻言抬眸,“母亲且说。” 方夫人笑道:“姝儿,你觉得你表哥如何?” 温庭姝愣了下,随后有些羞窘地低下粉颈,“母亲做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内心却隐隐猜测到母亲的心思,温庭姝有些不安起来。 “你表哥人品高洁,容貌俊美,如今又中了解元,他日前途不可限量,而今他尚未定亲,如你有意的话,母亲可以向他提一下此事。”方夫人这阵子也看出来方琼对她有些意思,若是 她也同意的话,就让他们两人先定了亲,待明年琼春闱后再谈嫁娶。 温庭姝脸色微沉了沉,她鼓起勇气说道:“母亲,我才与宋清和离,暂时不想谈婚论嫁。” 见她语气坚决,脸上并无羞涩之态,方夫人脸色也不禁沉了沉,“姝儿,你不愿意选择你表哥,是还惦记着江世子?” 温庭姝看得出来方夫人不喜欢江宴,她沉默下来。 方夫人之前原考虑过江宴,但是觉得他毫无诚意,便犹豫了,后来见到方琼,她彻底消了这个念头。 她的女儿端庄守礼,可自从遇见江宴之后,似乎变了许多,夫人不认为自己女儿无过,只是作为母亲,她永远只会偏袒自己的女儿,而不会偏袒宋子卿,这阵子她是怕她难过,才没有斥责她,她想出去便出去,她都不曾阻止,可长此以往实在不像话,她这样哪里像一个大家闺秀。 “姝儿,他知晓你和离的事,若是真心想娶你,他便该来拜访我,如此方能显出他的真心,可他来都不来,可见他根本没这个心。”方夫人说道,“你这阵子若还在与他来往,便断了吧,你是大家闺秀,一言一行应该有大家闺秀的做派。”方夫人不好把话说得太重。 温庭姝担心方夫人坚决要她与江宴断绝来往,便忍不住说道:“母亲,我觉得,我和江世子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他有说过要与我成亲,只是被我拒绝了。” 方夫人有些惊讶地看着温庭姝,“姝儿,你不想和他成亲,你做什么与他来往?你莫不是想说要和他做什么情人之类的?” “我并无这个想法,只是我暂且还不想再嫁人。”温庭姝内心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方夫人见她这模样,也不忍心再逼她,她叹了口气,“我也没要你现在再嫁人,先定亲难道不可么?你与你表哥相处些许时日,想必也清楚了他的性子,我认为他比那宋清是好得多的,明年春闱,他肯定能够高中魁首,到时肯定多的是女子嫁给他,咱错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了。” 温庭姝闻言心乱如麻,唯有说道:“母亲,且容我考虑一下,但请母亲先别与表哥提起此事。” 方夫人见她一脸的不乐意,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感叹,经历了她与宋子卿和离的这件事,方夫人也不愿意逼迫她,她终究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得到幸福,若是她实在不喜欢方琼,她也无可奈何,“那你便考虑考虑吧。” * * * 离开铺子之后,江宴面色一直有些阴沉慑人,李擎跟在他的身后,小心谨慎,不敢轻易开口。 “啪”的一声,江宴打开折扇,轻摇了两下,凤眸斜睨向李擎,“李擎,你也觉得我很轻浮狂浪?” 李擎没想到世子会一直介意着温庭姝所说的话,李擎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若把扇子收起来,不睨视人的话也许会显得不那么轻浮狂浪。 然而他此刻神色阴晦难测,李擎可不敢说真话。 “没有。”李擎木然地说道。 问李擎根本没用,意识到这点,江宴悻悻地收回目光,嗤笑了下,不以为意道:“高雅的志趣?谁有空想那玩意儿,李擎,近来组织可有什么动作?” 他离开汴阳多日,并不知晓组织有什么动作,既然温庭姝觉得他总是围在她身边,那他便找事来做。其实她说的也没错,他近来把太多心思放在她身上。 想到温庭姝,不禁想到他临去前的那番话,江宴心中十分懊恼,要温庭姝主动来寻他似乎不大可能,只是要他此刻就去道歉,却有些做不到,他决定冷静一日再去。 “近来汴阳城中出现了一打着剑啸阁名义打家劫舍的团伙,有些百姓为此对剑啸阁心生了怨言。”李擎回禀道。 江宴面色一沉,“出了这样的事,你不早说?” 他一回来心思全放在温庭姝身上,李擎也没机会说,“如今那伙人还未伤害人命,也没闹出太大的事来。” 江宴冷睇了他一眼,“等出事了那才叫后悔莫及。你去通知柯无忧,让王猛等人今夜去妇好酒肆等我。” 李擎连忙应了声:“是。”便领命而去。 江宴原本打算回自己的宅邸,想到柳一白方才说他明日还会去铺子里,心中有些不快,而后改变主意去了定北侯府。 * * * 江北塘随清河公主进京仍未回汴阳,因此江清柔看到江宴时,内心又惊又喜,“宴哥哥,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江宴刚进定北侯府的大门便看到了江清柔,她大概是偷偷跑出来的,神色紧张又慌乱,看到他,才嫣然一笑。 “有事,便回来了。你要去何处?” “我想出去玩,这些天姨娘一直逼着我在家学礼仪,闷都闷死了,好不容易偷偷跑出来没被她发现,宴哥哥,你可千万别告诉她。”江清柔撅了撅小嘴,说道。她生得娇俏可人,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做起这表情来,甚是灵动,讨人喜爱。 江宴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总是无比纵容的,他含笑说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 江清柔见到江宴,却改变了想法,她拽着他的衣袖,来回轻晃,撒娇道:“宴哥哥,既然你回来了,不如你带我去玩吧。” 看着江清柔撒娇的模样,江宴莫名想到了温庭姝,温庭姝从来不会这样向他撒娇,内心不禁叹息了声。 “那你就去我府里玩吧,让人去和姨娘说一声,以免她担心你。” “也好,知道你让我去的,姨娘肯定不会有异议。”江清柔跟一旁守门的人说了,让他进去通禀,便拽着江宴的衣袖,将他往门外拽。 江宴无奈失笑,“清柔,你不是很喜欢柳一白么?”江宴凤眸闪过不可捉摸之色。 江清柔听闻柳一白的名字,杏眸顿时一亮,随后又变得一脸沮丧,她气呼呼地说道:“喜欢有何用?柳先生都不肯见我,我去他住处拜访了他很多次,没有一次见到他人的。” 江宴唇微微扬起,“哥哥知晓他明日会去哪里,你可要去?” 江清柔脸上顿时浮起欣喜之色,“要去的要去的。” 看着她激动无比的模样,江宴隐隐有些后悔,他这位原本心中只有他的妹妹不会见了柳一白后也开始无视他吧。 * * * 次日,温庭姝一早便到了铺子。 温庭姝收到了父亲的信后,内心彻底安心下来,等到空闲之后,温庭姝便打算回宋府与宋子卿解决和离之事,把放在宋府的东西搬到清和坊的宅子,那宅子是她的陪嫁房产,之后温庭姝便打算离开娘家,住到清和坊的宅子里去,那里早已经洒扫干净,只是她还不知晓如何与母亲提起此事。 昨日来了一些新货,这会儿巧娘和二丫正在忙着摆放新来的东西,温庭姝注意到店铺来了一位姑娘,穿着杏黄色的衫裙,生得娇俏可人,正在铺子里随意逛着,看看这样,看看那样,看着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巧娘,二丫,你们怎么不招呼客人?”温庭姝问道。 巧娘怕被那姑娘听到,小声回答道:“小姐,那位姑娘一早便来了,一直看到现在,也没买东西,也不让我们跟着,一问便说随便看看。” 温庭姝微颔首,“你们忙吧。” 巧娘二丫继续做事去了。 温庭姝缓步走到她身旁,语气和善:“姑娘,想买些什么?若找不到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一下。” 江清柔方才便留意到了温庭姝,一直在暗暗打量着她,见她走路时未见裙风大动,未闻佩玉乱吟,端得大家闺秀的风范。 因为天天被李姨娘逼着当大家闺秀,所以江清柔也不喜欢大家闺秀。 但对于眼前这女子,江清柔却有些好奇,江轻柔一看她就知她是大家出身,但没想到这样一位小姐竟然还开铺子做生意,还真是稀奇。 “不必,我随便看看。”江清柔根本不是来买东西的,但见温庭姝一直站在她身旁,有些不好意思,便拿下博古格上的一只铜制貔貅,“我买这个吧。” 温庭姝有些诧异,觉得这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铜制貔貅与先前这名娇俏少女极其不相衬,也不知晓她买这个做什么,她也没多问,微微一笑,“姑娘还要买别的么?” “我再随便看看。”江清柔说道,一边又瞟了她一眼,见温庭姝还站着没走,江清柔内心发急,她怎么还不走? 不会是钻进钱眼里吧?非要她掏尽腰包?她身上可没什么钱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男人。 然后江清柔听闻旁边的女子迎了上去,还唤了他一声“柳先生”。 江清柔蓦然一怔,目光不由看向那男人,见那男人穿着博带广袖,长发半挽,戴了只梅花竹节纹白玉簪,整个人看着仙气飘飘。 原来他便是柳一白啊,怎这般俊?江清柔眼睛不禁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心如小鹿乱撞。 第79章 …… 温庭姝正与柳一白寒暄着, 突然一抹杏黄色的身影横插进来,挡在她和柳一白中间。 “柳先生,我是之前多次上门拜访您的江清柔, 我十分仰慕您的画作, 可否让我拜您为师?”江清柔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哪里还顾得着矜持, 她粲然地笑着,实则紧张不已。 温庭姝见状先是怔了片刻, 反应过来之后, 有些好笑,她之前还觉得这姑娘古里古怪的, 不像是来买东西的, 原来是为了柳一白而来。 可她如何知晓柳一白在此? 江清柔……与江宴同姓江, 温庭姝突然醒悟过来, 有些诧异的望着江清柔的背影。 她便是江宴那同父异母的妹妹? 柳一白虽然没见过江清柔,但对她很有印象,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他的住处,总是去盯梢他。 不过柳一白平日里深居简出, 江清柔一直没有机会见过他, 只见到了服侍他的一名小厮,让他给柳一白转交过她的画作。柳一白看过她的画, 实在太稚嫩, 这也是柳一白不愿意见到她的原因,却不想她竟跟到了这铺子里。 当初看到她的画作, 柳一白边知晓绘画的人年纪还小,如今一看,的确是位豆蔻少女。 柳一白淡淡地说道:“你那照猫画虎的画也叫做画?小娃娃, 回去多吃点米再来。” 江清柔瞬间呆住,她没想到如此清俊出尘,宛若仙人般的男人竟然会说出如此难听的话语,江清柔不禁感到十分委屈,她才不是小娃娃。 温庭姝知晓柳一白嘴舌厉害,当初自己的画就被他贬低得一文不值,但最终还不是收了她为弟子,温庭姝看着柳一白面无表情,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再看江清柔则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温庭姝心有不忍,便道:“柳先生,江姑娘,你们两人先进屋坐一坐吧。” 柳一白没理会江清柔,径自往里走,江清柔原本觉得没脸想走,但看了看柳一白的背影,最终还是心有不舍,低着头委屈兮兮地跟了上去。 温庭姝和江清柔落在留下柳一白的身后,江清柔看了温庭姝一眼,“你就是柳先生收的女弟子?” 温庭姝此刻对她的话已经不感到诧异,这事应该是江宴对她说的,那男人真是……温庭姝心中不禁一阵叹息。 温庭姝微颔首,随后问:“江姑娘,江世子是你的兄长?” 江清柔听她承认是柳一白收的弟子,心中顿时感到一阵难过,为什么她能被柳一白收为弟子,她却被柳一白如此嫌弃? “你认识我宴哥哥?”江清柔对她心生敌意,故意说道:“你认识宴哥哥也不奇怪,宴哥哥容姿无人能比,多的是女人爱慕他,他女人也有很多,你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女人,你若爱慕他,还是别痴心妄想了,他不会钟情你的。” 温庭姝语滞,大概是柳一白的原因,所以她不喜欢自己,温庭姝不再与她交谈,冲着她温婉地一点头,便收回了视线。 江宴也许从未与他家中的人谈过和她的事吧,温庭姝忽然想到母亲说的那番话,说他从未去温府拜访她,其实当时从母亲口中听到那些话,温庭姝内心其实有些不好受。 江清柔暗暗打量她的神色,见她神情黯然,觉得自己的猜测八成是真的,内心不禁打着小九九,“不过我和宴哥哥关系很好,你若爱慕他,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帮我让柳先生也收我为弟子。” 温庭姝又是一怔,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后笑了笑,“不必了。你可以去问问你宴哥哥,我是他的什么人。”说完又道:“至于柳先生那里,我也做不了主,你得自己努力得到他的认可。” 江清柔瞬间垮下了小脸,柳先生如此嫌弃她,她怎么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他的认可?江清柔撇了撇小嘴,内心幽怨无比。 温庭姝看着她一副难过的模样,也无可奈何,柳一白的性情温庭姝也捉摸不透,他虽然愿意指点她,但平日里与她根本没有过多的交谈, 也不喜欢人打听他的事。 因为江清柔的到来,柳一白今日无心思指点温庭姝绘画,喝了一盏茶便走了,柳一白一走,江清柔也跟着离去,留下温庭姝一人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温庭姝觉得江宴的目的大概已经达到,他就是不想让柳一白指点她,温庭姝原来还在意江宴不吃醋,如今想想,他吃起醋来才是令人着恼。简直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吃醋。 柳一白走后,温庭姝无事可做,留在铺子里又觉得心烦意乱,看外头天色还未到正午,温庭姝便决定去一趟宋府。 * * * 江清柔失落而返,来到江宴的宅邸,李擎领着她去见了江宴。 江宴靠在榻上,垂眸专注地看着书。 江清柔见状感到有些诧异,“宴哥哥,你什么时候喜欢看书了?” 江宴正翻阅书籍地手微顿,随后失笑一声,将书本一撇,看向江清柔,“你从铺子里回来了?可见到柳一白了?” 他并不爱看书,只是这会儿百无聊赖,想到温庭姝之前说的话,决定修身养性一下,只是不论如何,这书他都看不下去,没意思。 若要论才华,他不论如何是比不上方琼和宋子卿的,论画艺他更加比不上柳一白,但论起武艺、容貌以及地位,他们谁比得上他?不过温庭姝原是大家出身,又知书达礼,还喜欢绘画,所以温庭姝大概更喜欢他们三人那一类的。 江清柔一屁股坐到榻上,眼眶有些红红的,噘了噘樱桃小嘴,委屈地说道:“见到了。” 看着她惹人怜爱的模样,江宴阴沉的脸难得浮起温柔的笑,“既然看到了,为何还闷闷不乐?” 江清柔眨了下眼,有些难为情,“柳先生说我的画是照猫画虎,让我多吃点米再去找他。” 江宴目光一凝,内心有些不悦,这柳一白未免太过狂妄了吧? 没等江宴说话,江清柔连忙说道:“不过人家是名家,看不上我的画也很正常,我决定好好努力,等画技见长之后,再去找他收我为弟子。”江清柔见江宴面色阴沉,不禁有些担心他怪罪柳一白。 江宴目光落在她有些不安的脸上,不由轻叹一声失笑,连这小丫头都忙着替那柳一白说话。 “对了,宴哥哥,我在铺子里见到了柳先生收的女弟子,她是不是爱慕你啊?”江清柔突然笑嘻嘻地看着他。 江宴对上江清柔暧昧的目光,先是一怔,而后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随意从一旁小几上又拿起那本书,手轻握成拳,抵着唇,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说?她是问起了我的事?” 江清柔回想了下她与温庭姝的对话,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点头,“她只问了我是不是你妹妹的话,这算是问起你的事么?” “只是问了这一句话?”江宴淡淡地问道,看起来不甚在意的模样。 江清柔点点头,然后又道:“我见她提起你,便问她是不是爱慕你。” 江宴一手轻轻抵着额角,笑了下,“她怎么回答?” 江清柔想了想,开始模仿温庭姝的动作与语气,她双手置于腹前,表情变得端正,微微一笑道:“你可以去问问你宴哥哥,我是他的什么人。”江清柔模仿结束,便嘻嘻一笑,“宴哥哥,所以她是你的什么人啊?” 江宴凤眸掠过些许诧异之色,她为何会与江清柔说这种话?江宴凝眸陷入思考,片刻之后,微微一笑,道: “也许是……魂牵梦绕的人吧。” * * * 温庭姝回了宋府,见到她的下人们看起来都有些诧异,大概温庭姝与宋子卿和离一事已经传到了他们的耳中,他们向她行礼问安,只是神色不似以往那般恭敬,显得有些敷衍。 温庭姝内心并不介意,她如今来到宋府,也像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了主院,温庭姝便叫春花和秋月去收拾自己剩下的东西,之前几次回温府,她已经将自己大多数的东西带回去,如今还剩下一些衣物首饰等东西,这些东西是要带走的,至于用过的妆台桌椅这些东西,温庭姝不打算要了,封锁在库房里未动过的嫁妆,还有梨香小院的书籍等物,温庭姝打算再找一日让人来抬走。 今日宋子卿不在府中,温庭姝收拾东西的时候,孙氏派了两名丫鬟过来说是问候,但看着更像是来监督她们的。 正收拾东西的秋月见状有些不快,禁不住小声与春花说道:“孙夫人派这两丫鬟来,是怕她我们把她家的东西拿走吧,不然就是故意在膈应人。” 春花回头看了那两名丫鬟,见两人贼眉鼠眼似地盯着她们,忙收回目光,“别管那么多了,快点收拾东西吧。” 秋月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东西收拾到一半时,苏雁儿过来了,她清瘦了些,一搦纤腰如细柳,我见犹怜。 苏雁儿给温庭姝行了一礼,看了眼收拾东西的秋月春花,才看向温庭姝:“少奶奶,您这就要走了么?” 听着语气倒是有些不舍一般。 温庭姝对着她温婉地点了点头,随后问:“你这几日可好?” “一切都好,多谢少奶奶关心。”苏雁儿说道,却面有哀容。 “你且坐吧,不必站着。”温庭姝微笑道。 苏雁儿坐下来之后,温庭姝又道:“我如今已经与爷和离,你不必再叫我少奶奶。” 苏雁儿一怔,才道:“好的。”可是不叫她少奶奶,苏雁儿也不知晓该叫她什么,温庭姝与宋子卿和离,苏雁儿内心并未觉得欢喜,毕竟将来宋子卿定会再娶,娶回来的继室不一定像温庭姝这般能容人,近来她也感觉到宋子卿的心思已经不再在她身上,她愈发惶恐不安起来,孙氏又不大喜欢她,她担心自己没办法再在宋府站稳脚跟。 “少奶奶,贱妾听闻您开了个铺子?”苏雁儿问,随后反应过来自己仍旧唤她少奶奶,不禁有些羞愧。 温庭姝不介意地笑了笑,随后道:“是啊,古董书画铺。” 苏雁儿略一犹豫,道:“那贱妾以后可否去找您?”温庭姝与宋子卿和离之事让苏雁儿考虑了很多事,她一个大家出身的小姐都敢与夫君和离,独自一人在外头开古董书画铺子,她一个身份卑贱之人为何要顾忌恁多?她如今也攒了些银子,将来若是在宋府待不下去的话,她也可以学着她在外头开个铺子做生意养活自己。 温庭姝有些诧异,和离之后她与宋子卿便毫无关系了,她作为宋子卿的妾室去找她做甚?不过温庭姝并未多问,只是微笑说道:“你若想去当然可以去。” 温庭姝看着苏雁儿突然想起一事来,当初她答应宋子卿让她进府时,要求宋子卿把苏雁儿的卖身契交给她保管,所以苏雁儿的卖身契一直她手中,她原本打算将卖身契交还给宋子卿的,但想到宋子卿如今对她不甚在意,将来她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两人相处一场,温庭姝也不讨厌她,相反觉得她挺可怜,便叫来秋月,与她耳语几句。 秋月看了苏雁儿一眼,也没说什么,径自走回屋中,苏雁儿见状颇有些不安。 没片刻,秋月从屋内走了出来,拿着一张契约纸,交给温庭姝,温庭姝没接,笑着让她拿去给苏雁儿。 苏雁儿接到卖身契那一刻,指尖不由轻轻颤动,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温庭姝。 温庭姝面色如常,“当初爷把你的卖身契交给我,便是答应了我可以做主你的来去,如今我将这卖身契还给你,你便是自由之身了,以后在宋府待不下去,尽管出去寻找你想要的生活。” 苏雁儿闻言眼眶不觉一酸,又满心喜悦,连忙起身,走到温庭姝面前,便要俯身下跪,温庭姝伸手扶着她的手臂阻止了她。 “多谢少奶奶大恩大德。”苏雁儿声音哽咽道,她原本还担心温庭姝走之后,宋子卿娶了继室,那继室容不得她,她会被发卖出去,如今卖身契回到她的手上,她内心如何不欢喜。想到当初宋子卿与她好时都没想过要把卖身契还给她,这不禁让她坚定了与其待在宋府小心翼翼地讨好宋子卿不如出去追求无拘无束的生活的念头。 “这也没什么,这原本就是你的东西,你收好吧。”温庭姝没有多说什么,待春花秋月收拾完东西,便让她们将东西搬到马车上,只是一次性搬不完,原先在主院伺候的打杂丫环们都不在,苏雁儿见状,便让自己的贴身丫鬟以及先前温庭姝派给她的几名小丫鬟过来帮秋月她们一起抬东西。 “这样不好吧?”温庭姝说道,她看得出来孙氏指使了底下的丫鬟离去,苏雁儿这般堂而皇之的帮她,只怕会惹得孙氏不满。 “没事的。”苏雁儿连忙说道,如今温庭姝都将卖身契还给了她,她还有什么可惧的? 温庭姝隐约猜到了她的打算,微微一笑,接受了她的好意。 * * * 是夜,温庭姝坐在外房看书,忽觉有些困倦,正准备放下书回内房安寝,忽听闻外头楼道响起一阵脚步。 听着不像一个人的,温庭姝细听了片刻,正觉疑惑,便听到有人敲门。 “小姐,江世子来看您了。”因为江宴在的缘故,秋月没有直接推开门,而是在门外回禀道。 温庭姝听到江宴的名字,想到今日发生的事,不觉蹙了眉,思考了下,才说道:“进来吧。” 秋月推开门,恭敬地请江宴进门,待他进去之后,秋月便退了出去,并替他们关上门。 江宴笑吟吟地朝着她走来,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温庭姝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能装,她站起身,便要往内房走去,江宴却快速地挡在她的面前,“姝儿,还在生我的气么?” “是你在生我的气啊?昨日说走便走了。”温庭姝说道,见他一直挡在自己面前,无可奈何只能回到小榻坐下。 江宴随之坐在她身旁。 温庭姝本以为他又要对自己动手,但他只是姿态端正地坐着,甚至还与她隔着两个人的距离。 “昨夜我的确有些气你说了那些话,但我现在已经气消了,姝儿,你呢?” 与他平日里慵懒散漫,随心所欲的模样截然不同,温庭姝觉得他此刻就像是当初初见他时端正守礼的模样。 不知为何,温庭姝总觉得他还在生气,于是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不是让我去柳一白身边么?你还来做什么?” “这是因为你说了让我去找别的女人,所以我才说了那样的话,其实那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根本不希望你去到他的身边。我收回那句话可好?”江宴慎重地说道,不似往常那般甜言蜜语,可温庭姝却有些不适应。 大概是他平日里待她太过于热情,因而此刻还是显得有些冷淡。 “因为不想我去他的身边,所以就让你妹妹过来找柳先生?江宴,你妹妹仍未出阁,年纪还小,你怎么能让她见一个陌生男人,这传出去会损害到她的名誉。”温庭姝原本想着要向他道歉的,可是经过今日之事后,温庭姝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江宴闻言修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然后沉默下来。 温庭姝见他神色莫测,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又生气了? “姝儿,我这妹妹性情就是如此,我不希望她太过在乎世俗的眼光,我只希望她过得快快乐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名誉在我们眼里并不重要,她自己也不在乎。” 他说得极其认真,并不像是在说笑。 温庭姝怔住,突然无话可反驳,想想他的名声,再想想他母亲清河公主的名声,他们的确是不在乎这个的。 温庭姝心忽然往下一沉,她定定地凝望着他,“所以我们根本是天差地别的吧?”温庭姝如今虽然有所改变,但仍旧无法适应他任意妄为,我行我素,无视他人眼光的做派。 江宴手微动了下,又停住,“姝儿,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我无需你做一名端庄贤惠的妻子,你只需要成为你自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开铺子也好,绘画也好,全凭你的心意。同样我也希望你能接受当下的我,我可能没办法成为你心中的样子,就算我能装,但那也只能装一时,你若无法接受当下的我,我也没办法了。” 江宴伸了伸手,有些烦躁地想抚额,却又觉得可能显得轻浮,便放了下去,又忍不住地说道:“并不是相同的两人才能够在一起,若是两人在一起能心生欢喜,为何要顾虑那么多?” 温庭姝第一次听江宴如此认真地与她说这些话,她不禁沉默下来,仔细地去思考他说的话,然后脸微微一红。 “昨夜我不该对你说的那些话的,抱歉。”温庭姝说道,自己当时的确是太生气了,因为她觉得被柳一白打手很丢人,所以才把气撒在他身上,大概是他太惯着她了,所以她才如此肆无忌惮。 见她恢复以往对他的态度,江宴一直焦躁的心渐渐缓和下来,他微微一笑,道:“姝儿,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时间,我已经深刻的反省自己,我认为你说的话不无道理,所以接下来的几日我便不来找你了,我打算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她说的话不无道理?是指他轻浮狂狼,总是围在女人身边,满脑子都只有色情念头的那些话?温庭姝脸蓦然一热,又心生懊恼,所以他如今才在他面前如此守礼么?连碰都不碰她一下,也不像以往一般诉说甜言蜜语。 “要去处理什么事务?”温庭姝不禁问道。 “最近有伙人冒充剑啸阁的成员到处打家劫舍,所以我打算去把那伙人解决了。” 江宴说得很平常,温庭姝却有些担心,“会不会有危险?” 江宴笑道:“放心,不会有事。”说着笑容一敛,又极其认真地说道:“姝儿,这几日你好好考虑嫁给我的事,可好?” 对上他专注且期待的目光,温庭姝不由点了点头,内心禁不住有些羞涩起来。 “太好了。”江宴莞尔一笑,定定地注视她片刻,站起身,“姝儿,夜深了,你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温庭姝内心有些诧异,这就走了么?她好不意思说让他再多待一会儿,见他起身,也跟着起身,怔怔地送着他到了门口。 江宴回过身看她,就在温庭姝以为他要抱她时而心跳加速时候江宴却只是温柔地凝望她,然后说道:“走了。” 温庭姝点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离去,心里总觉得缺了什么,有些失落。 第80章 …… 江宴离去之后, 秋月从屋外头笑嘻嘻地走过来,温庭姝仍旧站在门边,见秋月过来, 便转身到进了内房, 到妆台前坐下, 秋月跟进来帮她卸去钗环。 温庭姝看着镜中的自己, 不由得轻叹一声,温庭姝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每次江宴表现得热情方浪一些, 她会觉得拘谨与排斥,可今日她又发现, 他若表现得不那么热情, 甚至规矩守礼, 自己又有些怅然若失。 为什么自己总是那般不满意?自己以前从不会这样的。 “小姐, 奴婢就说,世子会主动来向您道歉的。”秋月笑嘻嘻道。 温庭姝微蹙了下眉头,没回秋月这一句话,她开始思考江宴方才说的话。 秋月看了眼镜子里的温庭姝, 然后忍不住说道:“小姐, 奴婢觉得若要从方少爷和世子中选择的话,奴婢觉得还是世子合适你。” 秋月原本不敢与她说这些话的, 可是她得知了方夫人想让小姐嫁给方琼后担心小姐禁不住方夫人的劝说, 又听了父母之命。 秋月一是希望自己小姐能够嫁给自己所爱之人的二是她也有自己的一点小九九在。 温庭姝心微微一动,而后笑问:“为什么你觉得他适合我?” 秋月笑道:“小姐, 您不是很喜欢世子的么?若再嫁的话,当然要嫁给自己所爱之人啊。” 所爱之人?温庭姝有些惊讶。 温庭姝从未想过自己对江宴的情感到了爱的地步,她没爱过一个人, 但她仍旧觉得爱与钟情不一样,人的一生可以钟情很多人,但爱应该是很深沉的,独一无二的。 温庭姝钟情江宴,但仅仅是钟情罢了,后来抛下礼法与江宴来往,是因为她与宋子卿成亲之后太痛苦压抑了,而这时候江宴再次出现,给予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柔体贴,让她得到一丝喘息,他的甜言蜜语让她心动,让她可以短暂的忘却痛苦,他不顾一切的保护自己,让她体会到被人珍重的感觉。 他那无视世俗眼光,任意妄为的做派是她既抗拒又是她心底深处所渴望的。 那时候的他对她而言,就像是处在深渊之中的她看到的一条绳索,她无法不被他吸引,所有的目光都禁不住地集中在他身上,渴望他的救赎,却又不敢贸然攀附,怕跌得更惨更痛。 当她借着绳索的力量离开深渊之后,这条绳索便显得不那么吸引人,她的目光开始放在别的东西身上。 她深陷黑暗许久,乍见光明,她想看广阔的天,想闻花朵的芬芳,想感受春风的吹拂,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与这条绳索共度一生。 温庭姝依旧钟情于江宴,只是他不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这也是她犹豫不决的原因。 但此刻听了秋月的话,温庭姝又禁不住去思考自己对江宴的情,是否真到了爱的程度? 但思来想去都没有结果。 不过,江宴今夜的话的确让她变得不再那么犹豫。温庭姝之所以暂时不想再嫁人是因为,她担心如今轻松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会毁于一旦,自己再一次困于后宅之中,事事围绕着夫君,照顾他饮食起居,为他忙前忙后,打点家务。而今夜江宴那番话打消了她的全部顾虑,看着他对其妹妹的态度,温庭姝觉得,嫁给他或许真是一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至于方琼那边,温庭姝从未考虑过。 若是嫁给方琼,也许他不会像宋子卿一样宠妾灭妻,甚至会对她很好,但无疑的,她不会像江宴一样,任由自己做任何想做的事。 温庭姝知道方琼将来肯定会走官路,作为官员的妻子,会受到很多束缚。 得到过自由,便不想再失去。 温庭姝本来暂时不想谈婚嫁之事,但一方面她怕被母亲催逼,另一方面江宴又做了那样的承诺,这让她又渐渐生了心思。 * * * 时值九月,夜晚的风有些凉人,江宴离开温府之后,踏着月色而归。 夜幕沉沉,街上空无一人,这令江宴想起了她第一次自己夜闯温庭姝的闺楼,想引诱她成为自己情人的事。 那夜从温府离开之后,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月色朦胧的夜,只是他此刻的心境却与当时的心境极其不同。 江宴自己都没想到,他对温庭姝的兴趣会维持这么久,甚至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想起来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在未得到温庭姝的身体之前,江宴其实还有些怀疑,自己之所以对她如此执着,会不会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得到她的身体,没有与她体验过一次肉-欲之欢,因为他以前与那些情人在一起时,都是在得到身体之后便失去了欲-望以及心动的感觉。 然而,在得到温庭姝的身体之后,江宴才发现自己仍旧觉得不满足,反而有种愈发饥渴的感觉,还想要得到的更多,想让她对自己彻底的敞开身心,想她在自己面前展示不为人知的一面,想让她主动对自己说爱。 对她的欲望像一个无底洞,无穷无尽。 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 * * 次日一早,温庭姝梳洗完毕,吃了早膳之后,便往莲花院而去,刚要拐进大门口,便碰到方琼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温庭姝,方琼不由面露微笑,“表妹,早。” “表哥,早。”温庭姝微低着眼,客客气气的说道,知晓方夫人想要撮合两人之后,温庭姝便开始避嫌起来。 方琼心思细腻,见她视线不落在自己身上,便有些猜测到她是在避嫌,只是不知晓她是害羞,还是对他无意,方琼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分开后,温庭姝去了方夫人那里,给方夫人请了安,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温庭姝才鼓起勇气说道:“母亲,我打算过几日搬到木香坊的宅子里。” 方夫人闻言不由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姝儿,你怎么会动这样的想法,你一个女儿家如何敢在外头一个人居住?你就住在你原来的阁楼不好么?” “母亲,我如今已经与宋子卿和离,若一直在家里居住,恐惹人非议。所以还是出去住得好。” 和离对女人来说乃是天大的事,这他们家中亲戚多,如今她与宋子卿和离的消息还未传出去,到时若传了出去,被他们知晓了,今日来一个打探消息,明日又来一个人打探消息,她哪有这个心思去应对。 方夫人见她态度坚决,心中不禁一沉,“姝儿,你可是因为担心我催你成亲,才执意搬出去的?若是如此,姝儿,你不妨与我直说,我也不逼你这事了。” 见方夫人误会了她,温庭姝连忙解释道:“母亲,我并没有因为这事才要搬走,是之前便有了这个想法,木香坊的那宅子我早就叫人洒扫干净了,一些东西也早搬了过去。母亲,我已经不是未出阁那会儿,我如今可以出去自立门户了。” 温庭姝如今已经是嫁出去的人,方夫人也没办法管束她过多,见她心意已决,便叹气道:“都说女大不中留,这话果真是对的,你想搬到木香坊便搬去吧,只是我再给你派几名仆妇过去,让她们帮你做点杂事吧。” 温庭姝知道方夫人不放心自己,想找人看一下自己,便没有拒绝,“那多谢母亲了。母亲且放心,就算我搬到那去也会常常回来看您。”温庭姝如今也不是未出阁那会儿,也不好在向母亲撒娇。 方夫人点点头,脸上有些不舍,“你记得便好。” 方夫人原本想问问她有没有考虑好和方琼定亲的事,但见她要搬走,也无心再问,内心也明白她定是不愿意的。 接下来的几日,温庭姝都忙着与宋子卿和离的事情。 本朝规定,男女成婚需要上报官府,和离的话亦要上报官府,官府准许两人和离之后,方能撕毁婚书,并由官府将女方的名字从男方的户籍中销去,如此才算真正的和离,普通百姓和离并非易事,官府大多会进行劝阻,然而温宋两家乃是汴阳城头等人家,官府也不敢进行劝阻,因此温庭姝和宋子卿很快便完成了和离一事。 从官府出来时,温庭姝没有与宋子卿说一句话,径自坐上马车先去了宋府,宋子卿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眼底一片黯然。 温庭姝这趟过来宋府,是为了查点一下自己的嫁妆,准备夜里再叫人来抬走。 查点完东西,温庭姝准备走,宋子卿的妹妹佩秋却跑来了,这几个月佩秋都待在了她姥姥家,所以温庭姝一直未能与她见面,本以为几个月没见,她已经忘了她,却不想佩秋一见到她就哭着喊着不让她走。 温庭姝百般呵哄之后,她才停止哭闹,后来便孙氏叫来的丫鬟强行带走了,温庭姝看着佩秋一步三回头,脸上尽是依依不舍的神情,鼻子不觉一酸,在这宋府之中唯一让她留恋的大概就只有这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了。 * * * 婚书销毁,又将自己的东西和嫁妆全部搬离宋府,一直压在温庭姝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与宋子卿终于彻彻底底地和离了,温庭姝心中很激动,很想把这事第一个告诉给江宴,可是他已经几日没来找她。 温庭姝突然想到,除了之前他受伤那次,温庭姝便再没有去他的宅邸找过他,每次都是他主动来找自己,他不来,她便不去。 温庭姝突然有些想去找他,但他此刻大概正忙着吧,不一定在宅邸,她去了也许也见不到人,这样想着,温庭姝便打消了念头,但事实上,她不去的更多原因是不敢主动。 这日早上,温庭姝陪着方夫人吃完早膳之后,便坐在一起闲话家常,温庭姝后日便要搬到了木香坊的宅子里去,方夫人很是不舍。 温庭姝犹豫了很久,还是打算与方夫人坦白开铺子一事,“母亲,有一件事,我瞒了您。” 方夫人心咯噔一跳,“什么事?”见她神色拘谨,方夫人第一个念头竟是她有了江宴的孩子。 温庭姝说道:“其实我在外头开了个古董书画铺。” 方夫人闻言不禁松了口气,随后又感到吃惊,“你……你怎么还做起生意来了?你忘了,你父亲不允许我们做这种事的。” 方夫人不知该说她什么好,自己的女儿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她竟然什么都不知晓,都怪自己太过不理事,才让她如此胡乱作为。 温庭姝道:“母亲,我开这个古董书画铺子不为挣钱,只是想找些事情来做,平日里也可与闺友在铺子里聚一聚。” 方夫人皱眉道:“为何一定要在铺子里聚,难道不能在家中相聚?况且你开这个铺子,来往的男人那么多,对你的声誉有损,你还是把这铺子关了吧,莫要再开了。” 温庭姝早就猜测到方夫人不会轻易地同意她开铺子,此刻只耐心地说道:“铺子里卖一些花绣,香粉等女人用的东西,来往的不止男人。” 方夫人连连摇头,道:“就算如此,我也觉得此事不妥,你父亲知晓你开铺子定会十分生气。” 温庭姝道:“母亲,说来说去,您担心的还是父亲会不同意,但父亲远在京城,只要我们都不说,他如何知晓?” 方夫人还是摇头,“这不全是因为你父亲的原因,你一个女儿家独自在外头开铺子做生意不妥。” 温庭姝沉默片刻,才语气坚定道:“母亲,这间铺子是女儿的心血,我费了很多时间和力气才将它开起来,我不想放弃。还请母亲成全。” 方夫人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道:“罢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管不了你了。” “多谢母亲成全。” 看着她难言欢喜的模样,方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说她什么好,索性不再讨论一些事,“姝儿,你表哥后日便要进京了。”说起这事,方夫人内心感到有些遗憾。 温庭姝有些诧异,“怎么如此突然?” 方夫人叹道:“他母亲今日来信,让他早日回京。” 温庭姝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方夫人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你真对你表哥无意?” 温庭姝将头一低,然后摇了摇头。 方夫人遗憾地叹了声,不再多问。 温庭姝与方夫人又说了会儿话,才离开莲花院,在回闺楼的路上碰到了方琼。 “表哥,我听母亲说,你后日便要进京了。”温庭姝先开了口。对于他离去的事,温庭姝并无不舍。 “嗯。”方琼颔首,目光不由得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心中有些不舍,“后日一早,表妹后日也要搬到木香坊去了吧。” “嗯。”温庭姝淡淡道。 方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温庭姝微微一笑,“有缘自会相见的。不过希望下次表哥能携嫂嫂前来汴阳游玩。” 温庭姝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她能看出方琼有些钟情自己。 也许少时她喜欢过他,只不过那份喜欢不过是孩童之间纯粹的喜欢,与男女情爱无关,如今再次重逢,温庭姝也只是把他当做表哥而已,若是未遇到江宴,温庭姝想自己也许会钟情于他,不论是人品,才华,或是容貌都是她曾经钟情的那一类,只是经历了江宴之后,温庭姝已经不大喜欢他这一类,又或许是觉得自己与他太过相像,两人若在一起大概会很无趣。 既然无意,就别让人误会,所以温庭姝故意说了那一番话。 方琼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温庭姝的这句话,然后说道:“今年你与姑母会进京吧?今年过年我会待在京中等待春闱的到来。” 温庭姝回答道:“此事我还没问母亲。” 方琼闻言沉默下来。 温庭姝又说道:“表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明年春闱定能高中魁首。” 方琼笑道:“借表妹吉言。” 温庭姝冲着他微微一笑,随后便与他告了辞,领着秋月春花离去。 方琼定定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苦笑了下,到了最后他都没能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因为方琼要进京,温庭姝推迟了一日搬到木香坊的宅子里。 当日温庭姝办了一小桌酒席,请来了柯无忧与赵文慧,李秀英再过几日便要出阁了,因此不方便过来。 三人谈谈笑笑,饮到中间,赵文慧便有些醉了,嚷着要睡觉,温庭姝便带她到了自己卧室的床旁,赵文慧也不跟温庭姝客气,倒床便睡。 温庭姝出来后,柯无忧仍旧在喝酒,“这赵姑娘今日心情不大好啊。” 温庭姝叹了口气,温庭姝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不好与柯无忧说。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白枫,赵文慧原本就不喜欢白枫,如今见他还落了榜,内心大概更加发苦。 说起来赵文慧在她们三人之中,心气是最高的,又要强,结果却找了这么个未婚夫婿,再看秀英,找了个自己钟意的,未婚夫婿又高中魁首,两相对比,她心里怕是苦上加苦。这一点是温庭姝猜的。 见温庭姝没说什么,柯无忧也就没再问下去,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改口道:“姝姝,这两日世子有去找你么?” 见柯无忧神色有些古怪,温庭姝道:“没有,我前几日听他说,他要去处理一些事情,所以他暂时不会来找我。” 柯无忧不觉皱了下眉头,忽然叹了口气,“所以你也不去找他么?” 温庭姝微愣了下,听柯无忧的话江宴似乎已经回了宅邸,“我想他若是回来的话,应该会过来找我。”温庭姝有些羞赧,想到她也是剑啸阁的成员,应该知晓江宴的行踪,便问道:“无忧,江宴他回来了么?” “嗯。”柯无忧淡淡道。 温庭姝看她的神色总觉得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心莫名地沉了下,“什么时候?” 柯无忧道:“前日。” 他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来找她?温庭姝不禁有些担忧道:“他受伤了么?” 柯无忧摇了摇头,叹道:“受伤的倒不是他。” 温庭姝怔了下,“那是李擎受伤了么?” 一听李擎受伤,守在一旁的秋月立刻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柯无忧又摇了摇头,“也不是他。” 温庭姝一头雾水,“那是谁受了伤?” 柯无忧有些困扰地挠了挠头,江宴不让她告诉温庭姝,但他越是不让她告诉温庭姝,她越觉得其中有鬼,犹豫再三,柯无忧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他救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女人,这会儿那女人应该在他的宅邸里养伤。” 柯无忧见过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楚楚风韵,看起来是个千金小姐,她似乎还是江宴的旧相识。 江宴对待她不像是以前对待情人的方式,他对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柯无忧也不知晓两人以前是不是情人,因为那姑娘在她面前一直不肯言语,江宴也没有透露一句话,因此柯无忧也没办法得知两人的关系。 她检查了那姑娘的身体,只能用一个可怜来说了,被一帮男人糟践,这对一位良家女子而言,无疑是致命打击,她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 温庭姝听说江宴救了一个受伤的女人,还将那女人带回了宅邸,面色不禁一白,“他……和那女人是相识么?” 柯无忧见她面色苍白,也不知晓告诉她这事是对是错,柯无忧皱着眉头道:“我也不知道,世子没说,但看起来应该是相识的。” 难道是旧日的情人?温庭姝感觉心脏在渐渐收紧,他回来了,却不来找她,是因为在照顾那女子么? “姝姝,我想你应该是去一趟他的宅邸,亲自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不过,你若见到他一定不要说是我和你说的,我和他保证过不将此事告诉你的。” 温庭姝心口又是一紧,江宴竟然还让柯无忧不要告诉她此事?温庭姝不禁心乱如麻,恍惚地说道:“无忧,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 80-90 第81章 想你 …… 宴席散后, 柯无忧已经醉醺醺的,温庭姝让柯无忧坐上自己的轿子回了妇好酒肆。 卧房内,赵文慧仍在睡。 温庭姝怔怔地坐在椅子上, 满脑子都是柯无忧说的话。 江宴带了一个受伤的女人回了宅邸, 还让柯无忧不要将此事告诉她。 他明明已经回来, 却不过来找她。为何? 温庭姝心口忽然闷得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拿着巾帕的手抚着心口轻揉了揉。 秋月一直站在外头小心翼翼地往里看, 她先前听到了柯无忧说的话, 所以也得知了江宴带了一个女人回了宅邸的事。 春花刚指挥完底下的丫鬟收拾好残席,一进屋, 便见秋月守在卧房的门口, 也不进去, 不禁走到她身旁小声问:“你怎么不进去啊?小姐怎么了?” 柯无忧方才提起江宴的事时, 春花去解手了,没在,所以她并不知晓这事。 秋月这会儿正替温庭姝生气,见春花什么也不知, 不禁没好气地说道:“小姐每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知道, 你还贴身丫鬟呢?你不如收拾包袱走人吧。” 春花不禁皱眉道:“我只是问了你一句,你做什么这般阴阳怪气的骂人?” “我哪里骂你了?”秋月嗔怪了她一眼, 随后不再理会她, 走进温庭姝的身旁。 秋月小声说道:“小姐,要不奴婢陪您去一趟世子的宅邸吧。” 温庭姝看了秋月一眼, 心中纠结煎熬,沉吟片刻,将头一点, “嗯。” 温庭姝觉得自己这次不能再退缩,明明他已经向她求亲,温庭姝也决定信任他,他为何又要做这种事?还故意瞒着她。 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不如去找他问个清楚。 温庭姝闻到自己身上的酒气,不觉蹙了下黛眉,又转进屏风内换了一身衣服,随后叫春花拿了镜匣到外间替她妆掠,以免吵醒赵文慧。 “我来替小姐妆掠,春花,你去把鸡舌香找出来吧。”春花这会儿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秋月说什么就照做什么。 秋月自认为春花的手不如自己手巧,所以打算自己给温庭姝梳妆,她要把小姐打扮得叫人眼前一亮,以免去了江宴的宅邸,被那不知名的女人比下去。 春花把鸡舌香取了过来。 这鸡舌香含在嘴里,能使口舌生香,温庭姝方才喝了些酒,还有些许酒气。 “小姐,您含一块去去酒气吧。”秋月道。 温庭姝拿一块含了。 待妆掠完后,温庭姝照了照镜子,“这口脂太艳了。” 秋月笑道:“小姐,这口脂是江世子送您的那盒。” 温庭姝的口脂都是春花秋月替她保管的,温庭姝不知道她现在涂的口脂是江宴之前去了京城,让李擎送过来的。 温庭姝想起来,江宴在信上说等他回来,希望她涂上这口脂,他要好好品尝她。 温庭姝早忘了此事,还是秋月提起这口脂,温庭姝才想起来,想必江宴自己也忘了吧? 温庭姝最后还是涂了这口脂。 温庭姝带上了秋月,让春花和赵文慧的丫鬟在屋内守着赵文慧。 走之前,温庭姝吩咐春花道:“春花,赵小姐若醒过来问起我,你便说我有事出去一趟。” 春花道:“奴婢知晓了。” 温庭姝再次叮嘱:“好好守在屋内,切不可怠慢赵小姐。” 春花答了声:“是,奴婢知晓了。” 温庭姝这才带上面纱,带着秋月坐上马车,往江宴的宅邸而去。 此刻还是日昃时分,太阳正挂在上空,天气有凉爽,再过不久,这天便要开始冷了。 从木香坊到江宴的宅邸,若是坐马车的话需要将近一时辰左右,到了江宴的宅邸门口,秋月先下了马车,守门人是认识秋月的,秋月正打算让守门人进去通禀,却听闻身后传来一声:“秋月姑娘。” 秋月回头看去,见李擎走进来,手上提着一纸包,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李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马车,不禁感到有些惊讶。 秋月觉得他这是心虚的表现。 秋月下了台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家小姐来探望你家世子了,快带我们进去吧。” 说着便到了马车前,请温庭姝下马车。 温庭姝扶着秋月的手,踩着脚凳徐徐下了马车,李擎连忙大步上前,向温庭姝行礼:“温小姐。” 温庭姝冲着他微颔首,然后问:“世子回来了么?”因为答应了柯无忧不暴露她,所以温庭姝假装不知晓江宴各已经回宅邸的事。 李擎道:“已经回来了。” 秋月轻哼一声,然后与温庭姝说道:“小姐,您不要和他废话了,快让他带我们进去吧。”秋月有些着急,可别让世子听到风声,把那女人藏起来了,秋月认为她们此趟过来是‘抓奸’的。 温庭姝含笑与李擎说道:“我这丫鬟总是这般火急火燎的,你别介意。” 温庭姝知道他们两人关系有些暧昧,大概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过秋月是她的丫鬟,她在人前失礼,她总归要说点什么。 李擎看了秋月一眼,而后仍旧好脾气道:“没什么,温小姐请随我进来。” 三人进了大门,往江宴所居的院落而去,与江宴相识这么久,温庭姝是第二次来他的宅邸,上一次是夜晚,而这一次是大白日,温庭姝不由打量了眼他这座宅邸的布局,这宅邸的布局风格与江宴华艳奢靡的气派不同,显得低调而简朴,没有太过于华贵的东西。 翠竹连片,假山堆叠,清溪萦回,流水潺潺。 秋风拂来,竹影沁心,内心的烦闷不由得散尽。 秋月一看到李擎就忍不住想和他说话,奈何他就跟锯嘴葫芦似的,一语不发,人家不问他话,他也不主动说。 秋月看着他手上的纸包,隐隐有些熟悉,“李擎,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李擎面上瞬间浮起些许异色,他没看秋月,“帮世子买的东西。” 秋月盯着他的面庞,觉得他有秘密,“吃的?” 李擎还是没看秋月,道:“嗯。” 秋月追问:“什么吃的?” 李擎如实回答:“糖炒栗子。” 秋月一怔,随后笑嘻嘻地说道:“世子怎么会知晓我家小姐爱吃糖炒栗子?你们世子是不是买这糖炒栗子来哄我家小姐开心?” 温庭姝闻言不由面上不觉一热,嗔了秋月一眼。 然后李擎听了秋月的话却呆住,支支吾吾竟说不出话来。 秋月这才觉得事情有异,“难道不是给我家小姐的?” 李擎顿了片刻,才说道:“……世子自己吃的。” 秋月冷笑一声,“骗人,世子会吃这个么?” 温庭姝原本还藏着羞涩的脸庞渐渐变冷,心口也往下沉去。 到了厅堂,李擎道:“温小姐,您且坐一下,我去通禀世子。” 不等温庭姝说话,秋月便抢言:“你不用通禀了,直接带我家小姐去找你们世子吧。”秋月知晓温庭姝肯定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便替她开了这个口。 李擎看了温庭姝一眼,温庭姝却保持着缄默,李擎总觉得她好像知晓了些什么,无可奈何,只能带着温庭姝和秋月往江宴的卧房方向而去。 到了江宴的卧房,里面空无一人。 秋月冷冷地睨着他,逼迫道:“别说世子不在,东西都买了呢,世子在何处,快带我们去。” 李擎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他看了眼温庭姝,见她面色冷如冰霜,最后还是如实回答说道:“爷可能在客房。” 秋月皱眉道:“他在客房做什么?” 李擎被她步步紧逼,直觉瞒不住,只能说道:“爷救了一个人,这会儿他可能在她那里。” 秋月冷笑,“男人还是女人啊?” 李擎迟疑了会儿,才道:“女人。” 秋月忍不住讽刺了句:“你家世子真是大善人,是个女人都想救。” 李擎无言以对,只能领着两人去了客房。 温庭姝到了客房门前,看着紧闭的屋门,突然有股打退堂鼓的慌乱感。 然而李擎却敲了门。 秋月小声地威胁道:“不许提我家小姐的名字。” 李擎没办法,只能道:“爷,您在么?属下将东西买回来了。” 里面传来江宴低沉的声音:“拿进来吧。” 李擎推开了门,先走进去,温庭姝回头看了秋月,示意她留在屋外,秋月只能停下脚步。 两人刚来到内房门口,里面又传来江宴的低语:“起来坐一会儿吧,你已经躺了一整日。” 温庭姝脚步一顿,心绪逐渐有些混乱,江宴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温柔又小心翼翼的,仿佛对方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有对自己如此的温柔过么?温庭姝想了想,脑子却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 李擎掀开帘,温庭姝看到屋内,江宴正小心地扶着床上的女子坐起来,还拿起一旁软枕给她靠背,又调了调位置,以确保她坐得舒服。 做这事时,他几乎是怀抱着她的姿势,他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大概是太过于专注,他根本没察觉到李擎的旁边站着温庭姝,直到做完这一切,江宴才感觉到什么,往门外看了一眼,然后与温庭姝的目光对上。 江宴凤眸掠过隐隐的错愕之色,“你怎么来了?” 他没叫她姝儿,用了一个‘你’,显得有些吃惊,并像是不希望她到来一般,他下意识的蹙了下眉,随后看向床上的女子。 是怕那女子误会他们两人的关系?温庭视线寻着他的目光落在床上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生得很美,古典精致的瓜子脸,一双丹凤眼妩媚多情樱桃小口,肤如白瓷一般白得透亮,气质非凡,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 这样的美貌是个男人都会心动吧?此刻她也看着温庭姝,像是有些害怕面对生人一般,她不由得拽了拽江宴的衣袖,手在轻轻地发颤。 江宴原本正出神地看着温庭姝,感觉到身旁女子颤抖的指尖,江宴犹豫了下,还是转头安抚她,“你先等我一下。” 温庭姝忽然感到心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来气,待江宴要朝她走来,温庭姝蹙眉道:“抱歉,打扰你们了。”言罢转身匆匆离去。 江宴沉着脸追了上去,在经过李擎身旁时,凤眸冷睨了他一眼。 李擎心一怵,不由低下头。 江宴追着温庭姝到了庭院中,站在廊下的秋月见两人神色看起来都不大好,站在一旁看着也不是,便进了屋找李擎去,留他们两人单独说话。 江宴拦在温庭姝的前面,见她低着头,一直不肯看他,心口没由来的一紧,又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拽着她一路往自己的卧房走去,好在这客房离他的主屋不远,他力气太大,温庭姝也不愿意在外头与他争执,便任由他拽进了屋中。 江宴将门关上后,稳了稳心神,回身看温庭姝,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姝儿,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他想了下,微笑道:“上次不算。” 这会儿才肯叫她姝儿么? 温庭姝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满脑子都是他方才与那女子说的那些话和他看她的眼神,他先是安抚了那女子才想到自己。 温庭姝看着他若无其事的笑容,只觉得胸腔很窒闷,不由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 江宴也察觉了温庭姝的不对劲,他敛去笑容,走到她身旁,“姝儿……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江宴手刚要揽向温庭姝的腰肢,温庭姝却避开来,不允许他碰自己。 江宴落空的手滞了下,缓缓收回,“姝儿……” 温庭姝不想与他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她是谁?又是你的情人?”温庭姝话一出口,内心突然涌起一阵无力感,他才刚刚想他求亲,转眼便与别的女人暧昧不清。 如今的他真能令人相信么?自己嫁给他真是对的选择?温庭姝不想天天像个妒妇一样,质问他这个女人是谁,那个女人是谁。 江宴皱了下眉,认真地解释:“姝儿,我和她不是情人,她只是我的表妹。” 表妹?温庭姝诧异地看着江宴,不明白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为何会他平白无故的冒出一个表妹? 江宴无奈地笑了下,“正如你有表哥,我也有表妹。” 见温庭姝仍旧不大信,江宴继续解释道:“我也没想到这次会遇见她,我与她多年未见了。我是从几名盗匪的手中救下她的,救她时她已经……受了伤,当时我便觉得她有些像我那表妹,只是她受了惊吓,不肯说话,还一心寻死,我只能将她带回府中。直到今日,她才肯与我说了她的名字,我才知晓她的确是我的表妹秦婉清。” 听闻他讲述的事情经过,温庭姝相信了他,他不可能用一个女子的名誉来说谎。 温庭姝没有问他为什么让柯无忧瞒着自己,因为不想害了柯无忧。而且有些事还是不要追问到底的好吧? 见她面色和缓,江宴一直发慌的心口也跟着缓和,“姝儿,此事有关乎她的名誉,还请你替她保密。” 说这话时,温庭姝能够感觉他情绪的低沉以及暗藏的悔恨,甚至还有着些许痛苦。 温庭姝觉得他这句话太过于客气,黛眉不禁拧了下,他难道不清楚她的为人么?事关女子的名誉,她怎会与人说道? “你不必担心,此事我决定不会与任何人提起的。”温庭姝保证道。 江宴此刻心中有些烦闷,没有注意到温庭姝脸上的失望之色,只心不在焉地道了句:“多谢。” 江宴很后悔自己没能早些救下秦婉清,正如他后悔自己年少因为懦弱而害了她哥哥的一条性命。 秦婉清的出现让他又想起那永远无法弥补的过错,压在心底的懊悔又一次浮上心头,这两日面对着秦婉清,他总是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缩在山洞里,流血不止的场面,这令他痛苦不已,而今日得知她的确是秦婉清之后,江宴几乎无法面对她,如果当时自己能够早到一些,或许秦婉清就不会被受到那样的□□,他为何没能早些救下她。 听闻江宴的一声“多谢”,温庭姝心中感到一阵不舒服,只是看着他精神颓靡的模样,却又心软下来,温庭姝大概也猜测到他的表妹遭遇了什么,温庭姝不由想到自己当初在白云寺遭遇的事,也许他的表妹不似自己这般幸运。 温庭姝心中不禁升起怜悯,“如今就只有你一个人照顾她么?” 温庭姝想起来自己来的一路就没看到有丫鬟。 江宴收敛神思,怕她误会,慎重地说道:“也不是我一个人在照顾,我只是偶尔来看一看他,她更换衣服什么的都是由一仆妇帮忙的。” 就算不用他说,温庭姝也不会去猜测他帮她表妹更换衣服,毕竟就算他乐意,人家姑娘也不会乐意,“你这宅邸里就没有一个丫鬟么?” 江宴见她没生气,这才松了口气,“只有打杂的粗使丫鬟,她们手脚笨,没让她们进去伺候。”说着又道:“姝儿,我身边可是连一个貌美的丫鬟都没有,我的身边如今真只有你一个女人。” 温庭姝内心叹了口气,不理会他后面的话,“她之前的丫鬟么?” “我也不知晓,她很多事都不肯说,我也不知晓她怎么会落入盗匪的手中。”江宴想起当时的事,凤眸微黯。 温庭姝略一思索,道:“明日我给你安排两个丫鬟过来,你表妹一个千金小姐总归是要有人服侍的。” 江宴怔了下,随后道:“姝儿,你真好。”江宴脸上浮起笑容,只是其中却透着隐隐的悲伤。 温庭姝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我们出去吧,你方才不是让你表妹等一下么?这会儿已经过了很久了。” 温庭姝刚要打开门离去,江宴的手按在了门上,朝着她逼近。 温庭姝被逼到门边,觉得他又恢复了以往的轻浮姿态。 江宴目光紧攫她的面旁,想要确定她有没有生气,然而她的面色很平静,“不急,几日未见你难道没有想我么?”江宴低声说道,虽然已经决定克制自己不对她做出轻佻的举动,然而看到她有些冷淡的态度,他内心有些不好受,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态有些颓废,明明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可他却莫名地希望得到她的安抚。 得不到温庭姝的回应,江宴内心感到失落,又低声诉说,“我很想你。” 温庭姝内心不为所动,既然想她为何回来之后没去找她?温庭姝不怪他把他的表妹带回来,甚至觉得他应该把她带回来,只是他不该故意让柯无忧瞒着她此事,这样显得他在心虚,可他不主动说,她也不能问此事,问了就会让他知道是柯无忧告诉的。 “姝儿,虽然不希望被你说轻浮,可是我此刻现在真的很想抱你。” 他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些许乞求,眼底藏着一些复杂的情绪,看起来有些痛苦,温庭姝对上他的目光,心没由来的一疼,觉得这次他不是装的。 温庭姝心软了,没有说“不”,只是抿着唇不说话。 江宴这才放心的将她抱入怀中,她身上的温暖气息以及柔软的触感又令他渐渐心生不满足。 “姝儿,我还想吻你……”江宴放开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 温庭姝有些羞涩,仍旧不说话。 见她没拒绝,江宴微笑着伸手轻抬她的下巴,俯身覆上她的唇。 温庭姝仍旧只是被动地承受着他的吻,他唇吮吸着她的下唇,稍稍分开,又亲上来,渐渐地他不满足于只是温柔的亲吻,伸舌入侵她的唇瓣。 温庭姝被他吻得浑身无力,面颊一阵阵发红,就在她要沉溺下去之时,江宴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前走,而后将她放在床榻上。 温庭姝对上他深暗的眸光,明白他想做什么,面颊愈发的红,耳朵也红透了,“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不怕你表妹等急了?” 江宴眉微皱,随后又笑道,“姝儿,很快的。只是一次。” 他骗她的吧,她记得上次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后面她都累得不行了,他才放过她。 第82章 命令 …… “不要, 这会儿还是大白天的。” 江宴的手已经放在她的衣襟上,温庭姝感到羞涩不已,不禁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阻止他乱来。温庭姝觉得自己真的很纠结, 前几日江宴对自己冷淡一些, 她黯然神伤, 如今他又恢复了以往的热情,她却又感到有些承受不来。 江宴目光掠向她贴着他手背的手, 唇边浮起若有似无的微笑, 他抬起眼眸,声音徐徐引诱着:“姝儿, 你的意思是说, 如果不是大白天的话便可以么?” 温庭姝一怔, 只觉得自己似乎又中了他的花招, 温庭姝原本想斥责他的轻浮,可是自己若一直抗拒他,他会不会又像前几日那般不再碰触她? 尽管江宴有时候总是表现得一副想要吃了她的模样,让她有些害羞难为情, 但这时候她感觉他对自己的渴望, 她内心其实也很高兴,只是她羞于表达。 这几日, 她一直忍不住想起那夜与他见面的事, 她内心担心他是因为不肯原谅自己所以才不碰自己,直到今日, 他将她抱在怀里,吻她,说想要她, 温庭姝忧郁的心终于豁然开朗。 温庭姝不想再让他失望,可是实在没办法在大白天和他亲热,这太令人害羞了。 犹豫片刻,温庭姝娇嗔了他一眼“反正现在就是不可以。要……要到晚上才行。”对上他渐渐暧昧的目光,温庭姝心口狂跳,有些想逃。 江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随后莞尔一笑,内心感到无比的愉悦,自己与她这算不算更进了一步? “好啊,那就到晚上。”江宴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携起她的手,轻吻着她的手背,“姝儿,暮色将至,今晚留下来,我想与你一起功共度这个夜晚。” 温庭姝见他面上笑容收也收不住,不禁问了句:“和我在一起,你很高兴么?” 温庭姝露出一个困惑的神情,大概是下意识做出来的,唇微微翘了下,黛眉轻颦着,显得无比生动。 江宴从未见过温庭姝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江宴目光一柔,“高兴,遇见你之后,我才觉得人生其实很有滋味。” 江宴从很久以前开始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一切都凭借着心意行事,任意妄为,我行我素,觉得人生无趣,哪一天死了也无所谓,遇到她之后,江宴渐渐地觉得人生有滋味起来。 思念一个人的滋味,隐忍克制的滋味,想得到却又得不到的滋味,心上七上八下的滋味,心疼的滋味。 江宴总觉得只有得到了温庭姝,他才会获得安宁与幸福。 江宴不明白自己是否非温庭姝不可,但他希望拥有她的一切,希望得到她全心全意的爱,似乎这样就能填满他内心的空洞缺失。为了这份爱,他愿意抛下过往的一切,过往的那些女人都不是他留恋的。 温庭姝也不明白他所说的人生有滋味究竟是怎样的滋味,但是温庭姝觉得他此刻看她的目光很温柔,温柔得让她感觉他很爱自己,让她突然间不再计较他为何会让柯无忧瞒着她的事,不再计较他对他表妹那般温柔小心。 江宴双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托向自己,脸凑近她的面庞,近距离地与她对视,低声问:“那你与我在一起欢不欢喜?” 不知为何,面对着他期待的目光,温庭姝突然也生起了逗弄他的心理,她不由羞涩一笑,“我……我不想告诉你。” 江宴凤眸眼尾小幅度的一抬,露出诧异之色,“姝儿,你也学会戏弄人么?”江宴眼眸微眯,突然把她推到在床榻上,恶狠狠地威胁:“你不告诉我,我就亲你。” 温庭姝感觉他是喜欢自己这样的,因为他虽然佯装生气,但眉眼仍带着笑意,“那……我……”温庭姝含笑支支吾吾片刻,“我还是不告诉你。” 江宴轻笑出声,手背轻蹭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姝儿,你其实巴不得我亲你的吧?” “才没有呢。”温庭姝轻哼一声,水翦双眸掠过丁点狡黠之色,“你表妹她还在等着你回去呢。” 江宴微怔,随后微微一笑,“不急,那里不是有你的丫鬟和李擎么?若是有事他们会过来敲门的。” “哦。”温庭姝淡淡地说道。 江宴唇角弧度加深,“姝儿,你拈酸吃醋不要太过于明显。不过,我喜欢你为我吃醋。”江宴此刻一直在意她前几日让他去找别的女人的话,“你甚至可以强势地命令我,不许去找别的女人。你的话,我不敢不听的。” “你最喜欢花言巧语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点都不精明,特别好骗?”温庭姝虽是指责的话语,但脸上并无怒色,反而还挂着浅浅的笑靥,“你躺着,我和你说一会儿话。” 早知晓他真话假话参半,如今要计较也太迟了,温庭姝已经习惯了,而且这些话听着其实也让人心情愉悦。 “你好骗么?你若好骗的话,我不会至今只得到过你一次。我一直以为自己手段高超,但最终却败在你这位端庄守礼的大小姐手上,为你魂牵梦绕,为你牵肠挂肚,可见你才是手段高超的那个,若是你有心,所有的男人都会被你玩弄得团团转。”江宴侧躺在她的身侧,笑吟吟地说道,他们似乎没有这样躺在一起好好过话,江宴感觉有些新奇。 “你又在戏弄我。”温庭姝嗔了他一眼,“你总说要我命令你,说任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要当我最忠诚的奴隶,做我的胯-下之臣,可是你完全是说一套做一套,根本在逗弄我而已,到底谁手段高超?” 江宴微笑道:“我也希望你命令我啊,可是你从来不,至于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江宴微挑了下眉,“那是以前的话了。不做数,召之即来,可,挥之即去,不可。” “那最忠诚的奴隶,胯-下之臣呢?”温庭姝当初看到他这信时,羞得不能自已,甚至还有些生气,如今说起来,仍旧令人羞耻,温庭姝脸微微一热,却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温庭姝觉得自己似乎在与他调情。 江宴的目光渐渐变沉,唇贴近她的唇,低喃道:“我如今已经是你的奴隶,胯-下之臣,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我可以用尽手段来讨好你么?” 温庭姝被他的眼神弄得火-辣辣的烧起来,耳根也在阵阵发烫,温庭姝觉得自己此刻是在与他较量,所以不愿认输,“先前你写信给我,说到那句胯-下之臣时,我其实有些疑惑,我只听闻韩信受胯-下之辱,却未听过什么胯-下之臣,你的意思是你要从我的胯-下经过,如此便算作我的臣了么?”温庭姝故意这样说道。 江宴微愣了下,打量了下她的面庞,含笑道:“姝儿,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温庭姝其实是懂一半,不懂一半,江宴所说的胯-下之臣总是脱离不了男女之间的事情,可是温庭姝禁不住钻牛角尖儿,从胯-下之辱联系到他所说的胯-下之臣。 然而温庭姝怎么想像都想像不出来,男人于女人胯-下如何才能行。 自从和江宴有过亲密关系之后,温庭姝又想起他的那一句话,然后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让她很是想笑。 不过这些话温庭姝也不好意思问江宴,自从和江宴在一起一次后,温庭姝便觉得自己在那事上见识太浅薄。 她与宋子卿在一起时,只是略尽夫妻之情罢了,他一直是一个样,从未变过。 温庭姝摇了摇头,怔怔地看着江宴,期待着他为自己释疑。 看着她这懵懵懂懂的模样,江宴不由笑了下。 “这话你若是从字面上理解么……”江宴微笑凝望着她,“姝儿,男人取悦女人,有很多种方式。” 这个温庭姝当然知晓,他之前总是说一些甜言蜜语取悦她,离京时他让李擎送了很多礼物给她,也算是取悦她……不过怎么会扯到此事? 就在温庭姝感到疑惑时,江宴忽然拉着她的手,亲了下她。 温庭姝的手刚触碰到他的唇,有些茫然,他亲她算是取悦她么?这个他明明也很喜欢吧。 正想着,指间忽然一阵湿意,温庭姝吃了一惊,猛地回过神来,见他凝望着她的目光含着笑意,又带点耐人寻味。 温庭姝怔怔地看了他片刻,看了眼指上的晶莹,不禁往他衣襟上一蹭,才收回手,笑嗔他道:“你又不是狗,舔我作甚?” 江宴呼吸一滞,若不是她的表情太纯真,江宴几乎要以为她故意在挑逗他,看来宋子卿并未对她做那些事,否则她不会什么都不懂,她真不像是个已经嫁过男人的女人,或许她们这种大家小姐便是如此,以为男女之事便只为了传宗接代,不敢太过于出格。 江宴看着她天真的神色忍俊不禁。 温庭姝看他笑得如此开怀,感到莫名奇妙,“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江宴翻身仰躺,手臂挡在眼上,仍在笑,因为他止不住。 温庭姝觉得他在笑话自己,温庭姝气极羞极,她到底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惹得他笑得如此厉害,温庭姝瞪着他,纤手狠狠拍了下他,“你再笑,我不和你说话了。” 温庭姝说着就要坐起身,江宴却从背后搂住了她,把她捞了回去。 温庭姝倒在他的怀中,他的月匈膛因为大笑而一起一伏的,弄得温庭姝的心也跟着一起一伏的。 温庭姝脸臊得不行,他大概是在嘲笑自己无知吧?太过分了。温庭姝难得被江宴激起了那少许的好奇心,她非要知道不可。 “江宴,你告诉我吧。”温庭姝直呼其名,想到他说自己可以命令他,便大着胆子道:“喂,我命令你告诉我,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宴闻言敛去笑容,目光沉沉,“好啊,姝儿,你凑过来,我告诉你。” 温庭姝听他蛊惑的语气,脸莫名地一热,觉得他此刻看起来有些危险,但她求知欲心切,便凑过身去。 江宴在她耳畔低语,言罢轻咬了下她的耳垂。 温庭姝蓦然缩回身子,脸一红,又蹙了下黛眉,回身,手拍打了下他,嗔骂道:“你…简直下流无耻。” 第83章 二更 …… “姝儿, 相信我,这么做,最愉快的人是你。” 江宴伸手轻抬起温庭姝的下巴, 令她面对自己。 温庭姝倚在他的身侧, 与他四目相对, 他此刻的眼眸敛去了笑意, 显得深邃浓暗,像是将人吞噬进去。 温庭姝被他这双眼眸吸引, 根本无法移开目光。 外头的天渐渐暗了下来, 屋内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四周静寂, 令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暧昧难言。 江宴的手缓慢地滑向她的耳际, 轻轻捏着她的耳垂, 声音有些暗哑:“姝儿, 想不想尝试一下?” 温庭姝耳垂被他把玩着,身子不觉一颤,随后整个人变得发软无力起来,温庭姝也不知晓自己的耳朵为何如此敏感?他呢?会不会也有如此敏感的地方?在他的脸逐渐向她靠来时, 温庭姝不禁如此想。 两人的唇逐渐接近, 彼此之间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温庭姝一直觉得他的喘息声很动听, 每每听着, 便会令她陷入心猿意马之中。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触碰上,门声突然被人敲响。 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惊散了两人。温庭姝和江宴对视一眼, 眼眸中都有着惊讶之色,他们刚刚是怎么说着说着突然就要吻了起来。 “爷,是属下。”外头传来李擎的声音。 江宴先移开目光, 手握成拳头,抵着唇,清了嗓子,才气定神闲地冲着外头问道:“何事?” 李擎在外头回禀道:“秦小姐喝药的时间快到了,但秦小姐一直不肯吃晚饭。” 不知不觉间,温庭姝和江宴已经在房中待到了天黑。 “知道了。”江宴淡淡地回应,随后看了温庭姝一眼,她正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衣服,低垂着眼眸,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温庭姝整理好衣裙,又掠了掠鬓发,一转头却发现江宴在盯着自己,温庭姝有些疑惑:“怎么了?” 江宴微微一笑,“没什么。我突然想到,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吃过晚膳呢,待会儿一起吃吧。” 温庭姝想了想,还是道:“天已经黑了,我还是回去吧。” 江宴扬眸看她,“姝儿,不是说好了要留宿在这的么?” 温庭姝看着他笃定的脸色,还以为自己真答应了他,然而她细细一想,自己根本没有答应他要留下来,这人真是……温庭姝含笑睇了他一眼,“我好像没有答应你吧?” 江宴抚了下额,一脸认真:“没有么?我记得你明明答应的。” “你又在逗我。”温庭姝看着他故意露出失望神色,便道:“我来得匆匆,没带衣物等东西,明日……我再来,顺便把两个丫头带过来。” 温庭姝觉得自己似乎与他相处得越来越好了。 江宴内心轻叹一声,决定见好就收,江宴伸手搂住她,携起她的手吻了下她的手腕,期待地说道:“那你记得明日带点衣物过来。” 温庭姝犹豫了下,羞涩地点了下头,然后又急忙转移话题:“对了,我搬去了木香坊。你可知晓?” 江宴看穿她的心思,唇角微扬,“听李擎说了,我还听说你如今已经能够重梳婵鬓,美扫娥眉,另觅良人了。” 听出他在意有所指,温庭姝只当没听明白,她看向窗户,语气平静地说道:“外头天好像很黑了,我们出去吧。” 江宴见状微不可察地叹了声。 温庭姝从床上起来,当着江宴的面弯下腰肢穿上绣鞋,温庭姝感到有些害羞。 江宴笑看着她,随后起身,一腿屈膝跪地,弯下腰帮她穿鞋,一边戏道:“穿鞋这种事怎么能让你这大小姐自己做的呢,得让我这奴隶,胯-下之臣来做啊。” 温庭姝的玉足被他握在手中,温庭姝愈发羞涩,一听闻他的戏语,只把玉足当做手,往前一踢,却踢在他强健结实的胸膛上,他岿然不动,皱都不皱一下眉头,她的脚趾头却隐隐生疼。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温庭姝有些慌张起来,他身份毕竟尊贵,肯放下身段为自己穿鞋已是难得,自己却还得寸进尺踢他,这实在不像话。 江宴脸上并无怒容,反而愉快地笑了起来,“姝儿,你这一踢,倒是踢进了我的心里。” 温庭姝却更加慌乱起来,“我踢到你的心口了么?很疼?”温庭姝想要站起来帮他检查一下,然而鞋子没穿好起不来,温庭姝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疼倒是不疼,你这一只玉足就跟羽毛似的拂过我的心口,叫我有些心痒难耐。”江宴极其认真地说着挑逗的话语,在温庭姝的错愕之中,他俯首而来,唇贴在她的膝盖上,落下一吻,然后抬起凤眸,笑吟吟地看着她。 * * * 温庭姝不肯留下来吃晚膳,与秋月坐上了马车回了木香坊,江宴不放心温庭姝,让李擎护送她们回去。 秋月一坐上马车,立刻忍不住说道:“小姐,您怎么如此放心世子?咱们就这么回去,他们表兄妹两人不就能独处了?” 方才她听闻世子挽留小姐,便想说自己回去拿衣物过来,岂料小姐执意要回,她站在一旁,也插不进嘴。 温庭姝微微一笑道:“难道前几日不也是如此么?” 秋月愣了片刻,“那几日是因为咱不知晓啊,如今知晓了,小姐您还能如此淡定么?奴婢觉得那秦小姐根本就是喜欢世子,你和世子不在的时候,我们好说歹说她都不肯吃饭,世子一去,她就肯吃了。我看她以后要赖上世子了。” 秋月不知晓秦婉蓉遭遇的事,所以对秦婉蓉看不顺眼,温庭姝无法告诉秋月她的遭遇,温庭姝叹了声,“秦小姐受了惊吓,不信别人,只信她表哥,这也正常。以后你不要说她不好了。” 秋月撅了噘嘴,有些不服气,但对上温庭姝有些严肃的目光也不敢说反驳的话。 李擎送了温庭姝回了木香坊的宅子,便离去了,一句话也没和秋月说,秋月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暗骂一句:呆头鹅。 春花正在屋里等着两人归来,她平日里睡得着,这会儿已经困得不行,却还坐在桌前,托着摇摇欲坠的脑袋,半昏半醒,直到秋月喊了她一声,她才彻底清醒过来,看到温庭姝,连忙站起身,行礼,“小姐。” 温庭姝微颔首,问:“赵小姐走了么?” 春花忍着打呵欠,“走了,太阳落山时便走了。” “她可有留话?” “没有。” 温庭姝点点头,又问:“有热水么?我想洗一下身子。” 春花回道:“有,奴婢让厨房烧上了。” 温庭姝见她眼皮都快耷拉下去,便笑道:“你去睡吧。有秋月在就行。” 春花如释重负,欢欢喜喜地行礼退下。 秋月看着她的背影,嘿嘿笑道:“春花上辈子大概是瞌睡虫吧。这么能睡。” 温庭姝也笑道:“你也别这样说她,春花可起得比你早。” 秋月笑嘻嘻道:“算起来她睡得还是比我多。” 温庭姝摇了摇头,失笑。 “小姐,你还没吃晚膳呢,我先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方才也忘记问春花了。” 秋月不提起温庭姝还不觉得饿,之前在江宴的宅邸时,江宴去客房劝说他表妹吃东西,温庭姝也没去看,是秋月偷偷去看的,所以温庭姝也不知晓江宴是如何劝说的。 温庭姝虽然有些饿,但又觉得没什么胃口。 * * * 温庭姝记得与江宴的约定,次日,早早便起来梳洗了,又让春花挑了两名手脚伶俐,做事周到的丫鬟,秋月则帮她收拾了一些衣物以及一些胭脂水粉等东西。 温庭姝看着秋月收拾东西,神色犹豫不决,江宴让她留宿,她便留宿,会不会太主动了? 秋月一回头,看到温庭姝脸上露出犹豫之色,隐隐猜测到原因,便问:“小姐,怎么了?” 温庭姝思索了一会儿,道:“要不这东西就不收拾了,今日还是回来住吧。” 秋月心中叹气,随后又笑嘻嘻地劝道“小姐,您既然要和世子好,偶尔也该主动一些,之前世子不是一直来找您,又留宿在您这?您去找他,住在他那里,这叫礼尚往来,这也是一个礼字。” 温庭姝闻言不觉一笑,“歪理。” 秋月皱着眉头道:“小姐,这会儿您一定要守着世子,那秦姑娘恁般楚楚可怜,世子又是个风流多情的,您不看着他,他们表兄妹日夜相处,要是看对眼了如何是好?所以您一定要去。这表妹住到几时,您便住到几时。最好寸步不离的守着世子才好呢。反正这几日柳先生也不去铺子里,您也可以不去铺子里。” 温庭姝听了秋月这话,不禁想到昨夜江宴和秦婉蓉相处的画面,心中虽是有些不舒服,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温庭姝最后还是没有做出决定,只是任由秋月收拾了东西搬上了马车。留不留宿,到时再说吧。 第84章 画册 …… 江宴宅邸。 昨夜江宴做了一个噩梦, 他又梦见了过去那件事,醒来后,内心的懊悔又渐渐开始疯长。 江宴要了热水, 洗去一身冷汗, 修整仪容之后, 便往客房而去。 秦婉清这几日不怎么吃饭, 昨日却与仆妇说了,她喜欢吃糖炒栗子, 江宴便让李擎去买了糖炒栗子回来, 秦婉清吃了一半,江宴想到这事, 便与李擎说道: “表妹喜欢吃糖炒栗子, 你再去买一点回来吧。” 李擎问:“爷, 现在去么?” 江宴微颔首, “现在就去吧。” 李擎想了片刻,道:“爷,有件事不知该不该与您说。” 江宴淡瞥了他一眼,“说。” 李擎道:“温小姐也爱吃糖炒栗子。” 江宴先是一怔, 而后凤眸掠过诧异之色, “你如何知晓?” 李擎回禀:“昨日属下买了糖炒栗子回来,碰到温小姐和秋月姑娘, 秋月姑娘问属下买了什么, 属下说是糖炒栗子,秋月说温小姐也爱吃糖炒栗子, 她以为这糖炒栗子是爷您买给她家小姐的。” 江宴面色渐渐沉下,他竟然不知晓温庭姝喜欢吃糖炒栗子,随后想到什么, 他心口猛地一跳“你如实回答了?” 李擎表情滞了下,才回:“属下只是说是爷要吃的,不过她们似乎没信。” 江宴抬起手揉了下眉心,随口看向李擎,有些恼:“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想吃的?” 李擎无言以对,就算说是他吃的,她们也照样不信吧? 江宴内心有些烦躁,担心温庭姝会误会他对她不上心,“你去买两份吧。” “是。”李擎领命而去。 秦婉清刚刚起来没多久,还坐在床上出神,这几日她从未出去过,不论江宴怎么劝说,她都不愿出去,像是怕见到人。 她的状况比前几日好了许多,面色也没那么苍白憔悴,看到江宴到来,秦婉清呆滞的神色才有了些许变化。 伺候她的仆妇正守在一旁,为难又忐忑地看着江宴,显然她无法劝说秦婉清梳洗。 “你出去吧。”江宴淡淡对那仆妇说道。 仆妇松了一口气,连忙行礼退下,江宴走到床旁边坐下,拿起帕子沾湿水,拧干之后,携起她的手,秦婉清下意识地躲了下。 江宴抬起眼眸,脸上浮现一安抚的微笑,秦婉清这才任由着他帮自己擦拭手。 秦婉清视线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移动着,秦婉清从未见过这位表哥,但她一直有听说过,只是家里人从来不愿意谈起他,而且似乎还对他怀着莫名的恨意,秦婉清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之所以早夭,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江宴造成的。 秦婉清遭遇那件事之后,根本不想活了,可是这位表哥却救了她,还一直殷勤的照顾着她,劝她好好活着,他看着她的目光总是忧郁又含着痛苦,让她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过某种牵扯。 秦婉清看着他,他的动作很温柔,很小心翼翼,让秦婉清心不由得加速跳动起来,前几日她一直痛不欲生,没有心思去考虑男女之事,这会儿被江宴如此温柔的对待,秦婉清不由生起别样心思。 江宴察觉到秦婉清的目光,并不避讳,主动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外边天气很好,不冷亦不热,今日出去走一走可好?” 秦婉清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见她肯出去走动,江宴这才放心来,将帕子放在床榻旁小几上的盥盆中,又拿起来,再次拧干,犹豫了下,问:“可要我帮你擦脸?” 秦婉清一愣,只觉一股热流涌向面颊,不觉低下了头,摇了摇头,“我自己来吧。” 秦婉清如今已经没了轻生的念头,便注重起男女之嫌来,她接过江宴手中的帕子。 江宴看到她面庞有些红,一副羞涩的模样,江宴眉微蹙了下,自己的举动似乎令她误会了什么。 江宴目光不由得落在她的脸上,不得不承认,他这位表妹生得很美,只是这样的美色却没让江宴心动,面对着她,他总是会想起她那可怜的兄长,然后内心会变得痛苦起来,江宴其实很怕看到她,可是又不得不照顾她,似乎只有如此,内心的痛苦煎熬才能减少些许。 江宴其实想问她为何会与家人分开,她的家人如今在何处,他想要把她送回去,以免她的家人担忧,只是前几日他问过她一次,一提起那事,她便浑身发抖,露出极度恐惧之色,江宴便没有再问下去。 江宴打算等她情绪再稳定一些,再问她,他有些后悔当时直接将那几人给杀了,不然也许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讯息。 李擎刚出大门口,便碰到了温庭姝和秋月,秋月看到他,心中一喜,立刻将他拉过来帮她搬东西。 温庭姝戴着面纱,低着颈项站在一旁默默不语,内心感到有些羞耻。温庭姝都不知晓秋月瞒着她偷偷装了那么多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搬过来这里住了。羞死人了,但这会儿温庭姝也不好当着人的面责备她。 李擎看着眼前箱子,衣包等物,有些头疼,他只有两只手,根本拿不了那么多东西,“秋月姑娘,这东西有些多,我进去再叫一人手吧。” 听闻这话,温庭姝更加羞得满面通红,不禁嗔了秋月一眼,秋月却没发觉,只冲着李擎说道:“那你先把我家小姐带进去吧,我守着这东西,你快去快回。” “嗯。”李擎走到温庭姝面前,躬身行礼,“温小姐,请随我进去啊。” 温庭姝庆幸自己此刻戴着面纱,不然她真的没脸见人,她微颔首,又叫着一旁的两名丫鬟跟上她,随后徐徐跟在李擎后头。 温庭姝心中窘迫,有意缓解气氛,便问李擎道:“你方才要去何处?” 李擎恭敬地回道:“世子让我出去买东西。” 一问一答后,两人皆沉默下来,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尴尬。 温庭姝又问:“秦小姐情况如何?好些了么?” 李擎摇了摇头,“不大清楚,我没来得及去看。” 他这么一说,温庭姝也没话可问了,于是住了口。 李擎带着温庭姝走了客房的方向,江宴此刻是在秦婉清那里照顾她吧。 到了客房门前,照顾秦婉清的仆妇守在外头,屋门开着,李擎问了那名仆妇,得知江宴在里面,便领着温庭姝进去,温庭姝让两位丫鬟在外头等着。 到了内房门口,李擎往里喊了声:“爷,温小姐来了。” 没片刻,江宴走了出来,狭长的眼眸落在温庭姝身上,里面含着愉快的笑,携起温庭姝的手,随后与李擎说道:“你去忙吧。” 李擎躬身退下。 江宴携起温庭姝的手进了屋,秦婉清正在吃早膳,上面摆着两副碗筷,江宴应该是与她一起吃的。 看到温庭姝,秦婉清起身,有些拘谨地向温庭姝行了一礼,温庭姝微笑还了一礼。 昨天两人已经见过面,但因为秦婉清有些怕见生人,江宴便没有让两人认识,这会儿见秦婉清好了些,便与她说道: “婉清,这是我的……未婚妻,你可以叫她表嫂,亦可以叫她温小姐。” 江宴此言一出,温庭姝和秦婉清脸上都有些错愕之色。 江宴回眸看着温庭姝,冲着她温柔一笑,“姝儿,昨夜我与你说过了,婉清是我的表妹。” 从他口中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温庭姝心慌意乱起来,忍着羞涩,又与秦婉清见了一礼,表面仍旧是端庄守礼的模样。 秦婉清也还一礼,心中难言失落,昨夜看到她,秦婉清便猜测她与江宴的关系,猜来猜去都猜不到她是江宴的未婚妻,若是未婚妻的话,她应该也是大家出身的小姐,为何还未成亲就与自己的未婚夫如此亲密?这不是十分出格的行为么? 温庭姝待屋中待了片刻之后,便出来了,江宴跟着她出来。 “我带了两个丫头过来。”温庭姝说着便把站在一旁的两名丫鬟叫了过来,“她们做事周到,人也机灵,先让她们服侍你表妹吧。” 那两丫鬟立刻向江宴行礼问安,江宴微颔首,看着温庭姝笑道:“我信得过你。” 江宴看向一旁的仆妇,“张婶,你先带她们两人去找李总管,就说她们两人是侍候秦小姐的,让他安排住的地方。” 那仆妇点头应是,随后领着两名丫鬟离去。 这会儿廊下只有两人,江宴故态复萌,突然几步将她逼至廊柱,低头凑近她:“姝儿,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不介意吧?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最好,说你是友人,我们却如此亲密,似有不妥,说你是我的情人,我又觉得辱没了你,你明明是独一无二的。”他温柔地对她进行甜言蜜语攻势。 温庭姝感觉脸一阵阵发烫,就怕有人经过看到两人在腻腻歪歪,实在不成体统,“那你也该提前与我说一声吧。” “这的确是我不对,我忘了,下次一定。”江宴微笑道,随后又问:“衣物带过来了么?” 明明是极为平常的话语,但在他那深沉的目光之下,这话仿佛带着某种暗示,让人禁不住脸红耳热,温庭姝佯装镇定,“带了,李擎帮忙去拿了。” “东西就放在我的卧室,客房就不准备的哦。”江宴低声亲昵道,一手轻轻抚弄着她的秀发,指尖又假装不经意似的,碰了碰她的耳垂。 温庭姝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下,觉得他故意的的,温庭姝不回答他的话,笑道:“要不你先进去吧,别让你表妹等着急了。” 江宴也不理会她话,“姝儿,你真的是好敏感,就轻轻碰你一下,你都如此有感觉。”江宴轻笑,在她要摆出生气的面容前,又转移了话题,“你吃早膳了么?” 温庭姝刚升上来的怒气又降了下去,有些无奈,“我吃过了。” “那就好,你午膳想吃点什么呢?我让厨房给你做。”江宴收回了手,不再逗弄她。 温庭姝见他收回手,紧提的心放下,在这随时有可能被人看到的地方,温庭姝是不好意思与他亲热的,“没关系,便与平常一样就行。” 江宴轻摇了摇头,“那怎么能行?姝儿,你喜欢吃什么?我想记住你的喜欢。毕竟作为奴隶,胯-下之臣,我想要竭尽全力的取悦你这位大小姐。” 温庭姝脸一热,嗔道:“你又不正经。这种话能不能别在这种地方说,也不嫌羞人。” “那以后就在床上说好了。”江宴含笑说道,“姝儿,你喜欢吃什么阿?” 温庭姝索性当做没听到他前面的话,想了想,“我喜欢吃杏仁豆腐,还有……白米糕。” “好,那我就叫厨房给你做。” 他愿意记住她的喜好,温庭姝内心其实有些高兴,随后又想到秋月说的主动,便问:“那你喜欢吃什么?” 江宴想也没想,便道:“我喜欢吃你。”言罢俯身蓦然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温庭姝一怔,而后连忙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看见,才放心,温庭姝气得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如此不要脸,她以后都不想主动了。 温庭姝推开他要走,江宴却顺势将她拽进怀中,手禁锢着她,低头凝望着她嫣红的唇,“姝儿,我昨夜便留意到了,你涂得的口脂可是我送你的吧,我记得这个颜色。” 温庭姝缩在他怀中,正挣扎着,里面忽然传来秦婉清的几声轻咳,像是很不舒服,两人动作同时一顿,江宴遗憾地叹了声,随后放开了温庭姝,“姝儿,你先去我的房间等我好么?我马上就过去。” “好。”温庭姝看了屋内一眼,眼眸中有着些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幽怨。 江宴定定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指腹轻蹭了下她唇上的口脂,微笑道:“姝儿,你是记住了我的话了吧,等我回房,我一定要好好品尝你。” 不知道为何,温庭姝总觉得他这话有股在安抚她的感觉,明明觉得自己应该体谅他,然而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些许不舒服,她勉强笑了下,“又不是吃的东西,什么品尝阿?” “不是有句话叫秀色可餐么?”江宴凤眸扬了下,笑道,“你若是觉得无聊的话,你可以看看书。我最近也爱上了看书,所以在房中添置了一书架,里面摆满了书籍,里面或许有你喜欢的。” 温庭姝点点头,没有注意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转身往他的主屋方向而去,江宴看着她离去之后,才进了屋。 温庭姝识得去主屋的路,来到江宴的主屋时,秋月和李擎也在,秋月正指使着李擎放东西。 温庭姝见状,黛眉微蹙道:“秋月,你怎么能指使人家干活?太过无礼。” 不等秋月说话,李擎倒像是怕温庭姝怪罪秋月似的,替她解释:“这都是我自己要做的,与秋月姑娘无关。” 秋月闻言偷偷抿着嘴笑。 温庭姝看着李擎木讷却含着些许担忧的的面庞,内心也暗笑,随后看了秋月一眼,“就算如此,秋月你也不能光看着。” 秋月敛去笑容,“奴婢知错了,下次不会了。” 温庭姝这才看向李擎,“你不是要帮世子买东西么?你去忙你的吧。” 李擎躬身退下。 秋月看着李擎的背影,一直看到再看不见才肯收回目光,一回头却看到自家小姐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眼神似曾相识,倒像是江世子看人时的眼神。 “小姐,你别这样看奴婢,奴婢有些害怕。”秋月平日里在温庭姝面前总说江宴的不好话,但一到了江宴面前便犯怂,所以看到温庭姝用这种眼神看她时,她内心是真有些犯怵。 “秋月,你喜欢李擎么?”温庭姝微微一笑,问道。 秋月小脸瞬间燥热起来,她心虚道:“才没有,奴婢怎么会喜欢这呆头鹅。” “是么?”温庭姝也不戳破她的谎话,悠悠说道:“本来我还想和江宴说一下你和李擎的事,不过你既然不喜欢他,我便不做这牵线人了,改日我再给挑一门好亲事,你不是喜欢粉雕玉琢的人儿么?我改日帮你物色一下。” 秋月急得满脸涨红,“小姐,您也学会逗弄人了,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小姐的。” 温庭姝莞尔一笑,“你真想当老姑娘么?” 秋月以前是想过,但是现在却又不想了,可是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里好意思回答,秋月却越发羞耻,“当就当么,有什么大不了。” 温庭姝见她嘴硬又急得不行,便不再逗她。 想到江宴说的书架,温庭姝走进他的卧室,看到里面的确放了一紫檀木书架,上面摆放满了书籍,昨日她未曾留意。 江宴的卧房极尽奢靡,与他倒是极为相衬的,屋内又干净开阔,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香几上放着一鎏金卧狮香熏炉,里面还焚着香,香气袅袅弥漫在室内。 温庭姝走到书架旁,温庭姝一眼扫去,随后从里面拿出几本,都是她没看过的书,而且闻所未闻,有的是志怪话本,还有一些名字听着就不大正经,温庭姝没打开看,放了回去。 温庭姝拿了一本志怪话本,这志怪话本是由多则小故事结合起来的,一则故事很短,温庭姝很快便看完了,看了几则后觉得很是新奇有趣,便斜倚着书架,津津有味地继续看了起来,温庭姝看得很快,可谓一目十行,一本志怪话本很快被她看完,温庭姝意犹未尽,将那话本放了回去,又去找别的来看。 温庭姝忽然看到一本装帧得很是精雅的书,封面是素白洒金绢面,没有书名,上面画着一男一女于花前月下荡着秋千,女人坐在男人的怀中,男俊女靓,人物画得栩栩如生。 但温庭姝的注重点却是这秋千荡得太高了,温庭姝吃了一惊,这秋千明明很宽,足够坐两个人了,为什么女人要坐在男人的身上,不怕摔下了么?温庭姝无法理解,但见是画,人物风景又画得栩栩如生,温庭姝便起了兴致,便拿着这本书到桌前坐下,准备慢慢地看。 温庭姝翻看第一页,仍旧封面上的一男一女,男人从背后抱住女人,两人撑在桌面上,看着鱼缸里的鱼戏水,温庭姝看着皱了皱眉头,觉得这画实在是奇怪,还有些不正经,看鱼便看鱼,为什么两人还有黏得这么紧,看着还是大白天的,这两人也不怕被人看见,温庭姝越来越生气,本来还觉得绘画的人画技高超,如今却觉得绘画人也不大正经。 温庭姝又往下翻了一页,当看到上面的画时,眼睛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伸手捂住眼睛,嘴里“哎呦”一声。 她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画了,温庭姝的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一层绯色,而后蔓延至面庞,耳根。 温庭姝没想到江宴会私藏这种画,还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真是不知耻,温庭姝不由在心底暗暗骂了他一句,温庭姝将画册合上,起身本打算把画放回去,突然又想到江宴昨日与她说的那句胯-下之臣,突然有了些许求知欲,她犹豫了下,回头看了眼外头,见无人,才放下心来,她坐回到椅子上,心扑通扑通乱跳,面红耳赤,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心虚。 她轻颤着手,翻开刚才看过的那一页,当看到那两名衣衫不整,正打架的一对妖精时,温庭姝不禁脸一热,又捂住了一双眼,然后拉开一条缝隙去看。 温庭姝之前从未看过这种画,她的嫁妆里似乎有,但温庭姝觉得羞耻,全都用来压箱底了。 温庭姝想要找到江宴说的那个,便又翻了一页,这幅还是秋千荡架上的那幅,不同的是底下少了衣物,温庭姝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立刻翻了一页。 这次是假山洞。想到自己和江宴在假山洞发生的事,温庭姝脸一热,连忙又翻了一页,竟让她看到了江宴说的那个。 温庭姝看得脸红红的,不由挡住了眼睛,忍不住低斥了句:“真不要脸。” 说话间,一道暗影袭来,一只修长,温润白皙的手蓦然按在画册上。 “是谁不要脸?”耳畔传来江宴优雅又低沉的声音,以及他灼热的气息。 第85章 心慌 …… 温庭姝从未觉得如此羞耻过, 她偷看画竟被江宴当场发现了,温庭姝想合上画册,但画册却被江宴用力按住, 温庭姝力气根本敌不过他, 那画里的人物便进入了两人的视线。 江宴以为温庭姝若是不小心翻到这画, 只会骂他一句下流无耻, 然后满脸羞耻的把画放了回去,却没想到温庭姝会看这画, 江宴觉得十分稀奇, 不禁生了逗弄心理,想看她粉面嫣红, 秋波含嗔, 羞得不能自已的娇俏模样。 那对他而言, 简直就是人间极大的美景。 江宴手放在她的香肩之上, 目光落在那面前的画上,凤眸微暗,脸一侧,低声道:“姝儿, 没想到你求知欲如此心切。” 温庭姝听到萦绕耳边的微微喘息声, 只觉得脸烫得不行,仿佛被火炉烤过一般, 心也咚咚乱跳起来。 他的手一离开, 温庭姝便急急忙忙合上画册。 “我是不小心翻到的。不是故意看的。”温庭姝急切地解释道,然而越解释越脸红, 温庭姝听见他的低笑声,头低得恨不得躲到桌子下面藏羞。 江宴手顺着她的肩膀滑落至手臂,紧了紧, 扬眉微笑:“真的么?不是故意看的?” “当然是真的。”温庭姝羞得不能自已,蓦然站起来回身面对着他,蹙眉道:“倒是你,这种东西怎么随意把它放在书架上?我本来以为是正经的画,却没想到是这种东西。” “不然这种东西该放在哪里?”江宴笑道:“姝儿,你出阁时难道没有看过春宫画图么?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的确没看过,但自己若是回答他说自己没看过,似乎显得她很无知一般温庭姝默不作声,很不喜欢他用这般戏谑的口吻与他说话。 江宴看着她一脸肃然的模样,担心她生气要走,便不再逗她,“好吧,是我的错,下次我把它藏得隐秘一些,绝对不会被你发现。”江宴含笑说着,拿起那画册走到书架旁放好。 温庭姝听着他这话倒是有些惭愧起来,觉得自己有点恶人先告状的感觉,正要说点什么,江宴却先开了口: “姝儿,这有你喜欢看的书么?” 温庭姝想到那志怪话本,便走了过去,拿下自己方才看过的话本,目光不经意扫过那本画册,脸微微一热,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看他,“这本挺好看。” 江宴随意地斜倚着书架,眼神专注地凝望着她,微笑道:“我也觉得很好看,我突然很怀念我们之前在梨香小院一起看书的那晚,我们今晚要不要也一起看?” 温庭姝不信他真只是想和她一起看书,她眼眸微眯了下,往他身旁靠近了些许,“你真的怀念么?” 注意到她的小表情,江宴笑了下,“真的。”她这角度刚好让江宴能够伸手轻抬她的下巴,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温庭姝的下巴之时,温庭姝暗暗懊恼,她怎么忘了,江宴只要一找到机会就会对她出手。 江宴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的唇,紧接着俯身欲亲吻她,在他的唇即将碰到她的唇时,温庭姝蓦然转开面庞。 江宴的唇轻擦过她的耳垂,她没忍住轻颤了下,江宴动作滞了片刻,唇微翘起,“姝儿,我看到你放在外面的东西了,我让人把你的东西搬到我卧房可好?” 说着放开了她,江宴本来以为温庭姝就算留宿也只是留宿一夜,却不想她带如此多的东西来,江宴不由有些惊喜。 温庭姝看着江宴脸上难以掩饰的愉悦笑容,内心顿时又羞又气起来,想责备秋月一番。 温庭姝本来只是考虑要不要留宿,秋月却瞒着她收拾这么多东西搬上马车,等到来时她从马车后车厢取出东西来时,温庭姝才发现。 “不用。”温庭姝脸一阵阵发热,她觉得他大概以为她要搬来这和他住了,再想到自己看春宫画的事,温庭姝愈发觉得丢脸,他会不会误以为她是急不可耐之人? 这般想着,温庭姝端正姿态,冷冷地说道:“你不要误会,这些东西都是秋月收拾的,我并没有说要留宿。” 江宴面色微滞,暗悔自己得意忘形。 转眼间江宴面色又恢复从容,淡定地笑道:“我知晓,你们这些大家小姐出行一次,就跟搬家似的,一日要换几身衣服,隔一会儿又要补一下妆容,带的东西自然多。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东西放在卧室方便你拿。” 温庭姝虽然知晓他这句话是为了不让自己尴尬才说的,但她内心的羞耻仍旧敛去不少。就当做是这样吧。 “先放着吧。”温庭姝语气清淡道,“你刚刚进来可有看到秋月那丫鬟?” “没看到。大概是去玩了吧。”江宴微笑道。 温庭姝内心有些不高兴,也不知道这丫头跑到哪偷懒去了,她若是在的话,提醒他江宴来的事,她也不至于如此丢脸。 江宴看着她面有倦容,伸手碰了碰她的面颊,柔声道:“姝儿,你今日起得想必很早吧,这会儿还不到午时,你可要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温庭姝的确有些困,但一听他这句话便瞬间清醒了几分,实在不怪温庭姝多想,如今一听江宴说躺下这种话语,温庭姝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想做那种事,温庭姝防备地看了他一眼,略一犹豫,正色道:“你给我安排一间客房吧。” “为何要客房?”江宴凤眸掠过诧异,随后又反应过来,无奈一笑道:“姝儿,你不会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吧?”他这会儿没怎么起不好的念头,他最主要的还是在心疼她。 难道不会么?方才在秦婉清的客房外,他还对她说一些极其暧昧的话,温庭姝此刻一点都不相信他。 面对她质疑的目光,江宴道:“真没怎么想。”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软语妥协道:“你可以在我这睡,我出去,不打扰你。” 温庭姝还是不说话。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不相让。 最后江宴还是先服软了。笑中带着纵容,“好,我给你安排客房行了吧。”江宴觉得自己似乎被她吃得死死的。不过他也没那么可怕吧? 也许他应该收敛一下自己,在她面前莫要太过于热情,江宴暗忖,可是一遇见她,他就克制不住自己,还真是糟糕的习惯。 江宴为温庭姝安排了客房,不过都在同一个院子里,还很近,温庭姝让秋月将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了客房。 秋月还嘟囔着嘴不乐意,“小姐。您在这住客房和秦姑娘有什么区别?世子若去找秦小姐,您也不知道啊。” 温庭姝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靠坐在床上,正打算睡一会儿,养养精神,再叫自己那两名丫鬟来叮嘱她们一些事。此刻听闻秋月的话,温庭姝又想到她擅自主张带了那么多东西的事,还有她方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事,不觉蹙了黛眉,瞬间又来了气。 “死丫头,我问你,谁让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的?” 她就算在这就留宿也最多留宿一夜,因为担心自己带的两名丫鬟不够熟手出了茬子,自己在也好盯着些。 温庭姝不过让她收拾简单的更换衣物以及其他一些东西而已。却不想这死丫头竟趁她不注意,带了这么多东西,害得她在李擎和江宴面前没脸,自己真的是惯得她无法无天了。 秋月也不知道温庭姝为何会突然生气,她低着头,撅着小嘴,小声说道:“小姐,奴婢也是替你着急的,你若不在这看着世子,他可能就要被他表妹抢走了。江世子昨日买的糖炒栗子分明是给那秦小姐吃的,糖炒栗子也是小姐您爱吃的,为什么您与世子相处这么久,他都不知晓您爱吃糖炒栗子,秦小姐才来几日啊,他便清楚了她的喜好……”秋月原本想说江宴对温庭姝并不上心,但见她面色越来越冷凝,便住了口。 温庭姝沉默下来,心口像是堵着块大石,既沉重又烦闷。 她忍不住斥秋月:“死丫头,我用得着你替我着急?他对他表妹只是有些愧疚,我信得过他。”虽是如此说,温庭姝的心却在犹豫,心里不禁在想着秋月刚刚说的话。 自昨日起,温庭姝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糖炒栗子这事,但被秋月一提起,她无法再当做没发生过。 秋月有些不相信她的话,忍不住嘟囔道:“难道小姐派了两名丫鬟过来,不就是因为不想让世子照顾秦小姐,又不信任世子,才让她们两人伺候秦小姐,还有盯着他们两人么?” 被秋月戳中了那层隐秘不为人知的心思,温庭姝脸瞬间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抚着一起一伏的心口,恨恨地骂道:“死丫头,你……你存心想气死我不成?到底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 秋月没想到温庭姝会动如此大的怒火,吓得慌了起来,“小姐,奴婢知错了,你消消气,气坏身子可不好。” 秋月越说温庭姝便愈发生气,她指尖往她额头一戳,嗔怪道:“你怎么会知道低头认错?你头都仰到天上去了。” 温庭姝此言一出,秋月连忙将头埋得低低的。 温庭姝心中的气仍旧没消,她的确是太纵容秋月了,温庭姝本来对她擅作主张一事没那么生气的,如今见她事事自以为是,内心便恼怒起来,“如今我不和你提世子和秦小姐一事。就说你擅作主张带了这么多东西的事。”温庭姝稳了稳气息,才道:“方才在大门外,因为有人在,我才没有说你,我让你带这么多东西来了么?这事传出去,你叫人怎么看我?” 秋月不由将头埋得更加地低了。 温庭姝皱眉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秋月连忙抬起头看她,她内心也有些慌了起来,她是觉得温庭姝已经和离,又搬出来住了,便觉得她不会顾忌那么多,而且江世子的宅邸那么幽僻,周围也无人居住,也不担心被人撞着,但看到温庭姝发如此大的火,她也不敢再反驳她。 “小姐,奴婢知道错了。”秋月缩着身子,一副受教的模样,“是奴婢无知。” 温庭姝狠着心说道:“以后你再敢擅作主张,你就回温府去,我这容不得你了。” 秋月一听,瞬间吓得眼眶一红,慌张道:“小姐,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温庭姝看着她小脸吓得惨白,到底还是心软了几分,不再斥责她,“行了,记得以后长长记性,别忘了我今日所说之话。” 秋月连忙道:“奴婢一定长记性,下次决定不会再犯。” 温庭姝觉得精神有些疲惫,这会儿又不想看她,便道:“你出去吧,我累了,你去看看桂儿和春莺吧。” 秋月吸了吸鼻子,又伸手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奴婢这就去看她们。”言罢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秋月离去后,温庭姝却没了困意。 昨夜她一宿没有睡好,起得又很早,这会儿有些犯困起来,然而此刻她又心乱如麻,根本无法睡下。 反复想着秋月所说的话,以及这两日自己看到的事。 自己真的有这么担心江宴会变心么?温庭姝其实很想相信他,可是每每他的身边有女人出现,她内心就会禁不住的胡思乱想。这其实就是因为自己内心对他根本不信任吧。 她和他真的能够一起走下去么?温庭姝心中不由升起沮丧的情绪。 秋月出来时,顺道去了江宴的主屋偷瞄了一眼,没看到人在,便出了院子,刚好碰到李擎过来。 李擎看着她眼眶红红的,感到有些奇怪,“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 没见过人哭的样子么?秋月在温庭姝挨了一顿骂,这会儿又见他如此不识趣,对他也没好脸色起来,“关你什么事,别多问。” 李擎见她生气,便不再多问,“秋月姑娘,你家小姐还在休息么?” 秋月冷冷道:“在睡,有事?” “爷让我过来问问。” “他自己怎么不过来呢?”秋月轻哼一声,“我问你,你家世子呢?” 李擎下意识地回:“在前面的亭子里。”说完他面色变了下,似乎有些后悔。 秋月内心乖觉,问道:“和谁在一起?” 李擎顿了片刻,才如实回答:“和秦小姐。” 秋月皱了皱秀气的眉,随后又问:“春莺和桂儿也在那里么?” “在。” “你带我过去吧,我家小姐有事让我找她们两人。” 李擎有些不愿意,但看秋月一直直勾勾地瞪着他,大有他不带她去她就不给他走的架势,李擎无可奈何,带着她前往亭子。 秋月还没有去到亭子里便停下了脚步,担心被江宴发现,躲在一旁的大树下,远远地看着亭子里的情况,李擎看着不禁皱了皱眉头,“秋月姑娘不过去么?” “你别开口。”秋月看都不看他。 江宴和秦婉清都在亭子里坐着,桂儿和春莺守在一旁,石桌上放着一包糖炒栗子,秋月看到江宴剥开栗子之后,竟然将栗子递给了秦婉清。 秦婉清面含羞涩地接过江宴递来的栗子,吃进了嘴里。 他怎么不喂过去呢?秋月看着不禁又替温庭姝生气起来,回头瞪了李擎一眼,不悦道:“世子又让你买糖炒栗子给秦小姐了?我昨天明明说过,我家小姐也爱吃的,你为何不告诉世子?” 李擎额头一紧,连忙解释道:“世子知道了,他也让我给温小姐买了。” 秋月继续逼问道:“那为何不现在送去?是秦小姐吃完之后,我家小姐才能吃么?” 李擎头愈发的疼,“秋月姑娘,不是这样的,世子只是不想吵醒你家小姐,想等她醒后,再给她送去。” 秋月听着却发出冷笑,“那世子方才为什么不直接去看看我家小姐醒了没呢?还要派你去,是因为要陪着秦小姐,忙着给她剥栗子才抽不开身么?” 李擎瞪着她,憋了半晌都憋不出一句解释。 秋月反瞪了他一眼,“你瞪我做什么,心虚了?” 他心虚什么?此事与他又无关,李擎木然道:“我不是爷,我不清楚他的想法。” 秋月撇了撇嘴,忍不住说道:“糖炒栗子就是要热乎的才好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大概世子也知道这点,才忙着给秦小姐剥吧。” 李擎皱着眉头,冷声斥她:“秋月姑娘,你不要随便揣测爷的心思。我相信爷绝对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栗子不好剥,你们姑娘家容易剥得手疼。” 秋月愣了下,又一脸嘲讽地说道:“呦,没想到你和你家世子都如此怜香惜玉阿,你也帮哪位姑娘剥过吧?” 李擎顿时有种惹火上身的感觉,他有些着急地解释道:“我没给任何人剥过。” 秋月懒得再跟他废话,插着腰儿道:“我告诉你,不准对世子说我来过,不然我要你好看?此事与你无关,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秋月说着便往回走了。 李擎叫住她:“你不是要找桂儿和春莺么?” 秋月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没看到世子和秦小姐在腻腻歪歪么?我这小小奴婢哪敢去碍他的眼?”说着扬长而去。 李擎顿住脚步,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 * * 江宴来到温庭姝所处的客房时,她正坐在椅子上,黛眉轻颦,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看到他到来,她也不理,像是想事想得十分出神。 江宴步态优雅地踱步过来,坐到她的身旁,微笑道:“姝儿,我听说你喜欢吃糖炒栗子,便让李擎给你买了,你尝尝看。” 温庭姝只是瞥了桌面上的纸包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淡淡地问:“只有我一个人有么?” 江宴目光微凝,看来她那丫鬟已经将亭子里的事告诉了她。 江宴轻叹一声,耐心地解释:“姝儿,我对表妹没有生任何心思,剥栗子只是因为见她剥不了才顺便帮她剥一下而已。” 他略显无奈的叹息让温庭姝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无理取闹,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维持平静,然后冷声道:“她想吃栗子,身边不是两个丫鬟不是能替她剥么?为何你要亲自动手?” 江宴定定地看着她,“我当时并未想太多。” “你是怜香惜玉习惯了吧?”尽管温庭姝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从秋月告诉她,江宴在为秦婉清剥栗子后,温庭姝的心便一直在刺痛着,“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此温柔体贴地对她,会让对你情根深种,就像我当初对你一样!到那时,你还脱得了身么?”温庭姝说完之后瞬间怔住。 江宴也怔住了。 对上他难以置信的目光,温庭姝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之感,浑身禁不住微微颤抖,羞得想死。 眼睛发酸,视线变得模糊,泪水渐渐滑过面颊,或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爱上了他,可是她却感受不到他对自己的真心,这令她感到无比难堪。 江宴看到她的眼泪,眼眸中的惊喜瞬间被一抹慌乱替代,想也未想便将她揽入怀中,又替她抚去泪水,眼中有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心疼,“别哭,我以后不会给任何人剥栗子了,我只给你一个人剥。可好?” 温庭姝要推开他,江宴却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部,犹豫了很久,才道:“我……我也很喜欢你。”说完江宴脸上闪过些许不自在,他对她说过无数甜言蜜语,唯独这句让他莫名的有些害羞。 温庭姝被他温柔的抱在怀中,听着他那突然变得有些别扭的情话,内心渐渐平定下来。 她最终还是想再信他一次。 温庭姝哽咽着说道:“江宴,我决定再相信你一次,但你再和秦小姐有一些出格的行为,我们……”温庭姝顿了下,感觉心口有些窒闷。 江宴心没由来地一阵慌,垂眸追问:“我们怎样?” 温庭姝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字一句说道:“我们就彻底散了吧,再也不要来往了。” 她郑重的口吻不像是随口一说,像是做了无比艰难的决定,江宴身子僵住。 第86章 想她 …… 温庭姝虽然决定再相信江宴一次, 但她暂时不打算与他和好,发生那样的事,她还对江宴说了情根深种的话, 再留宿下来, 温庭姝都觉得自己自轻自贱。 温庭姝没有留下来用午膳, 让秋月抬东西上了马车, 又叫来桂儿和春莺,叮嘱了她们几句, 要她们好好伺候秦婉清, 便离开了江宴的宅邸。 江宴将她送出了大门,尽管他再三挽留, 温庭姝都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在外头, 江宴没有靠她太近, 温庭姝也不允许他靠近, 而此刻她戴上了面纱,只露出眉眼,神色显得有些冷淡,江宴看着有些不适应。 “你进去吧, 我回去了。”温庭姝淡淡地说道, 随后在秋月的扶掖下,举止端庄地走下台阶, 往马车上而去。 江宴很想她留下来, 可是他不知该说什么话去挽留她,以往应付女人的高超手段, 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此刻竟全都想不起来了,江宴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离去。 直到上了马车,她不曾回身看他一眼。 马车缓缓行驶, 渐渐消失在江宴的视野之中,江宴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失魂落魄地坐在台阶上,根本无所谓身后人的眼光。 江宴抚着额,有些懊悔,自己怎么突然间在温庭姝面前不会说话了?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思来想去,江宴觉得还是因为在客房里温庭姝对他说的那句话,她说他下次再有出格的行为,她便要与他彻底散了,从此不再来往。 为何,这句话竟令他如此的惶恐不安? 江宴伸手抚了下心口,心口仍旧隐隐地感到窒闷。 江宴曾有过很多情人,自认为阅历丰富,可这一刻他却觉得情情爱爱真的很复杂,也太折磨人。 江宴想到温庭姝所说的出格行为,又隐隐感到头疼,在她眼中,什么算是出格行为?是指他不能够与别的女人接触? 江宴只是随手帮秦婉清剥一下栗子,却被她认为是出格行为,江宴内心其实感到有些委屈,只是温庭姝当时看起来很生气,而且还哭了,所以江宴也不敢反驳。 但她说的一点的确没错,也许他这种行为会给秦婉清造成他有可能钟情于她的假象。 若是别的女人还好,江宴大不了直接把她送走算了。可是秦婉清却是他的表妹,自己没能早些救下她,让她遭遇了那种悲惨的事情,就像当初自己因为一时的软弱,害了她哥哥丢了一条性命一样,让他陷入无比的自责与懊恼之中。 这次的事像是又重演了一遍当年的事。有时候,江宴觉得,若自己能拿这条命赔给她的哥哥,那样也很好。 面对着秦婉清,便会想到她的哥哥,这事令他痛苦不已,却又无法像任何人诉说。 江宴起身进了大门,冷沉着脸,往秦婉清的客房而去。 去到那里时,秦婉清正静静地站在廊下,正在等着什么人的样子,身姿显得单薄羸弱,目光透着楚楚可怜的风韵。 看到江宴,她脸上难以掩饰地露出些许欢喜,江宴看到了,凤眸愈发冷凝。 “怎么站在这里?” 秦婉清听到江宴淡淡的声音,一抬眸对上他稍显冷漠的眼神,脸色微微一变,经过几日时间,秦婉清已经从一开始的抗拒他到如今的依赖他。 她本以为自己没了清白之身,就会被人唾弃耻笑,可是她在江宴的眼中并没有看到嫌弃,他这几日来的关心与温柔,让她从那可怕的遭遇之中渐渐走出来,可是他如今的眼神又让她感到惶恐不安起来。 江宴看到她眼眸中的恐惧之色,终究还是无法对她狠下心肠,她遭遇了那样的事,若他对她一点都不关心,她早已经选择轻生。 在江宴看来,他对秦婉清只是出于同情与愧疚才关心照顾她,可在温庭姝看来,这却是出格的行为。 看到江宴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秦婉清心才稍稍安定,她小心翼翼地问:“表哥,温小姐走了么?” 江宴让她叫温庭姝表嫂或者温小姐,她选择了温小姐,她并不喜欢表嫂这个称谓。 提起温庭姝,江宴内心感到些许焦躁,但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嗯,走了。” 秦婉清总觉得温庭姝之所以离去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因为江宴与她见面之后,回来面对她时,神色总若有似无的透着疏离,是因为那个女人不喜欢她的存在么?秦婉清感到忐忑不安起来。 江宴没有与她进屋,只是站在外边与她说道:“婉清,你住在这里也有多日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父母如今在何处?你们找不到你应该会很担心。” 秦婉清闻言脸上瞬间闪过慌乱之色,眼眶也红了一圈,“表哥是要把我送走么?可是温小姐不喜欢我在这里住?” 江宴不觉蹙了下眉,“我不是要把你送走,姝儿也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你不想见你的父母么?” 江宴刚说完,她眼泪突然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哗啦啦流下来,她悲戚地低泣着:“我……我没脸见他们。他们会以我为耻的。” 江宴原本十分擅长哄女人,只是记着温庭姝的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秦婉清,担心自己的行为在温庭姝眼里是出格行为,“婉清,他们是你的父母,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会以你为耻?” 秦婉清见江宴只是一脸冷淡地看着自己,并不是以往那般安慰自己,内心更加觉得难堪,又不禁猜测他和温庭姝就是觉得她妨碍到了她们。 “我明白了。”秦婉清止住眼泪,将自己与母亲去娘家探亲,在客栈住宿时被强盗盯上,之后被劫走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又告知江宴她母亲以及随行的丫鬟仆妇人一些长相特征等,说完之后眼泪突然又涌了出来了,“表哥,请你帮我找到我的母亲,并让她来把我接走。” 她妥协得如此快,让江宴隐隐感到些许不对劲儿,但他却没有想太多,江宴先前便让组织里的人去找她的母亲,只是没能得到更多的线索,如今听了秦婉清这些话,便立即找来李擎将这些线索告诉他,让他去告知那几名成员。 * * * 温庭姝一路无言,秋月先前被温庭姝申饬了一番,也不敢再胡乱说话,加上她觉得小姐和江世子突然闹僵是因为她说了江世子给秦婉清剥了栗子的事,秋月一开始也犹豫着要不要说的,可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她就忍不住说了。 如今见温庭姝面色不大好,秋月又隐隐感到后悔,小姐如今回来,那秦小姐不是有机可乘? 秋月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操心什么,小姐自己都不担心。正这么想着,忽然听闻温庭姝轻叹了声,那声叹息听着有些愁绪。 秋月欲开口,又闭上,算了,不说了,以免再惹她伤心和生气。 温庭姝掀开车窗帘,正打算透透气,这条街人少,道路两旁栽种着柳树,零星分布着几家商铺,如今已是九月中旬,风有些凉爽,但不寒,温庭姝正出神地看着街道景象,忽然看到一道身影走进一家酒楼,那身影像是柯无忧。 温庭姝正犹豫要不要让马车停下来,忽听闻一阵咕噜声,是从秋月的肚子里传来的,温庭姝回眸看了她一眼,秋月嘿嘿一笑,难为情地低下头。 温庭姝方才不肯留在江宴的宅邸用午膳,这会儿已经是正午,温庭姝也觉得腹中有些空空,便让人停了马车。 她们进的是金桂酒楼,这酒楼乃是城中著名的百年老店,堂内装潢古香古色,很有格调,此刻正值中午,酒客有些多,楼下十分热闹,楼上看起来比较清静,温庭姝与秋月上了二楼,在一靠窗的雅座看到了柯无忧。 柯无忧正百无聊赖地等着酒菜上来,看到温庭姝,眉眼含喜,连忙起身招呼她坐下,温庭姝坐下后,也不要秋月在旁伺候,让她自己找位置坐去了。 店伙计上来招呼,温庭姝要了几样菜,又让秋月要了几样,待店伙计去后,温庭姝才与柯无忧说笑:“你酒肆的生意不管了么?” 柯无忧笑嘻嘻道:“不管了,反正也没什么客人。”柯无忧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狡黠之色,“姝姝,你这个位置当初那采花大盗坐过。” 温庭姝闻言面色一僵,看柯无忧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笑,温庭姝忽然有些如坐针毡,“真的么?” 柯无忧点点头,笑道:“当初江世子要我打扮成一名美艳的寡妇引诱采花大盗上钩,他便是坐在你这位置上。你要不要与我换一下座位?”柯无忧其实突然觉得她那位置采光更好,想和她换一换,才故意这般说道。 但温庭姝想的却是她不能为了让自己舒服而让别人难受,便冲着她温婉一笑“无妨的,我便坐在这,又不是大不了的事。”温庭姝突然对他们如何引诱采花大盗一事有些感兴趣,便问了柯无忧事情经过。 柯无忧见她想听,便将事情从头到尾,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讲述的过程店伙计将酒菜献上来,柯无忧一遍喝着酒一遍继续说,最后还把江宴将那采花大盗一剑割喉的事也告诉了温庭姝,温庭姝听得只觉得心扑通扑通乱跳。 温庭姝原本觉得采花大盗那事已经过去了很久,经柯无忧一提醒,又觉得这事仿佛发生昨日,然后不禁想到了她与江宴发生的一些事。 每一次她遇到危险之时,都是江宴出现救了自己,若是没有他,早在白云寺那一次,自己应该不会活在这世上了。温庭姝不禁又想到了江宴的表妹秦婉清,没了清白之身,以后她要如何做人? 温庭姝心口渐渐往下沉。秦婉清是江宴的表妹,他照顾她可怜她,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就算她面对着秦婉也许也会忍不住对她好,因为她看着太可怜。 温庭姝内心认为自己应该体谅他,然而当她听说江宴对秦婉清如何如何好时,温庭姝内心还是感到十分难受,她其实也讨厌这样的自己,觉得自己是在妒忌秦婉清。 可自己最终还是对他说了那样无情的话。她对他说,他与他表妹若再有出格行为便要与他散了。 想必江宴对她会感到有些失望吧?觉得她太过小心眼。 其实温庭姝没有继续留在江宴的府邸,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害怕看到江宴对秦婉清表现出温柔体贴的一面,担心自己会一时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 “姝姝,你怎么了?”柯无忧见温庭姝呆呆地出神,面带愁容,不由担心地问了句。 温庭姝回过神来,唇边勉强浮起抹微笑,“没什么。刚刚想到了一些事情。”见柯无忧还是担心地看着她,温庭姝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先前听世子说,有人冒充你们组织的成员四处打家劫舍,不知道那些人抓到了没有?”说起采花大盗,温庭姝才想起这事,温庭姝之前忘了问江宴。 柯无忧点点头,“抓住了,江世子也就是从那帮人手中救出了秦小姐。”柯无忧夹起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一边问:“你见过秦小姐了么?” 温庭姝这会儿没了食欲,“见到了。” 柯无忧听着她有些低靡的声音,抬眸打量了眼她的面庞,“刚从江世子的宅邸回来?” 温庭姝有些诧异地看向柯无忧,觉得她料事如神。 “可是江世子又做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柯无忧没有料事如神,只是看着她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猜也猜得出来,江宴那人多情,与对可怜的女人总是容易心软和产生同情,而能让两人发生龃龉的也只有女人。 温庭姝沉默下来。 柯无忧又问:“他对他表妹是不是很体贴照顾?” 连柯无忧都猜到了,大概是因为她了解江宴的性情吧。温庭姝缓缓开了口: “他表妹遭遇了那样的事,他关心照顾他表妹也是应该的,可是不知为何,我虽然能够理解他的做法,可是心里却十分难受,不希望他如此做,我是不是心胸太狭隘了?”温庭姝说到最后一句,神色有些不自然,怕柯无忧看不起自己。 但柯无忧却笑了起来,安抚她道:“爱本来就是自私的,想要完完全全的占有对方,看他对别的女人好,会心生不快,这是人之常情,并非你心胸狭隘。” “无忧,你爱过一个人么?”温庭姝有些好奇道,温庭姝发现自己不管问她什么事,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像是经历过很多事情一般,温庭姝简直不敢相信她才十八岁。 柯无忧目光滞了下,才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爱一个人哪里这么容易?”她似乎不大想说出她的事,低着头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温庭姝刚要说些什么,柯无忧忽然又冲着她促狭地说道:“姝姝,江世子让你这么痛苦,不如你来我身边好了?” “?”温庭姝满脸疑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柯无忧笑吟吟地说道:“男人这么麻烦,不如和女人在一起。” 温庭姝脸上闪过些许迷茫,“可是我们现在不算是在一起么?”温庭姝一直把她当做闺友,觉得她们关系匪浅。 柯无忧看着她天真的神情,不禁有些乐,点点头,忍不住笑,“你说的对,我们现在就是在一起。” 温庭姝觉得她笑得有些古里古怪,但也没多想,和柯无忧谈过之后,温庭姝的心情愉快了不少。 * * * 傍晚时分,桂儿和春莺去给秦婉清送晚饭,但敲了几次门都不见里面有人应,推了推门,门已经被人从里面闩上,忽然里面“砰”的一声响,两人面面相觑,瞬间心生不好的想法。 两人合力却撞不开门,春莺连忙跑出去大喊来人,李擎从外头回来,正打算去向江宴复命,在经过秦婉清的客房不时,忽听到了春莺的喊声,急忙赶过来,一脚踹开门,便看到秦婉清在上吊自尽,李擎吃了一惊,连忙将她救下,又让桂儿去告知江宴。 得到秦婉清自杀的消息,江宴二话不说便赶了过去,一路上江宴阴沉着脸,内心感到懊悔,他先前便觉得秦婉清有些不对劲儿,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才刻意忽略了这一点。 来到客房,秦婉清已经清醒,正靠坐在床上,低声抽泣着,听闻脚步声,秦婉清看向江宴,眼泪更加止不住。 有一瞬间,她那痛苦的眼神江宴感觉自己自己面对的是那个可怜的孩子,江宴瞬间有种快喘不上来气的窒息感,只是他表面仍旧维持着从容之色。 江宴走到她身旁,坐在床沿,江宴向来最了解女人的心思,怎会不知道秦婉清此刻的想法,他只是刻意去忽略罢了,然而此刻却无法再忽略下去。 “婉清,你为何如此傻?我从未说过要送你走,只是希望你能和你的父母早日相聚,等找到你的母亲,你想在这里住多久便住多久。” 听着他温柔的话语,秦婉清求死的心渐渐消退,她眼睛含泪凝望着他,心下痴情泛起,不由扑入江宴的怀中。 江宴身体一僵,犹豫了许久该还是没有推开她,停滞的手最终还是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安抚完秦婉清,江宴叮嘱桂儿和春莺两人轮流看着她,不许让她一个人独处,随后便从她的屋走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江宴的心很沉重,像是压了千斤担子。 他不想做出让温庭姝难过的事,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他总不能看着秦婉清继续求死,她若死去,江宴觉得这辈子自己都会陷入痛苦懊悔之中,永远无法得到救赎。 然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会失去他最在乎的东西,那样自己也会陷入痛苦之中吧? 他想要的幸福似乎在渐渐离他远去。 * * * 是夜,江宴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他剧烈地喘息着,额角脖子,身上全都是冷汗。 身子很冷,四周很黑,仿佛回到当年的那个阴冷潮湿的山洞,耳边是孩子可怜得让人心碎的哭声,一声声在他耳边说着:表哥,好疼,好疼。 他恍惚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脸上难以抑制地流露出痛苦之色,在秦婉清出现之后,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做了那个梦。 心中的懊悔果然不会停止,只会与日俱增。江宴没办法再继续睡下去,他害怕再做那个梦,这么多年来,江宴已经觉得自己无坚不摧,可一梦见那件事,他似乎就像是变回了当初那个软弱的自己。 那件事已经成为他内心无法磨灭的阴影,这也是他如今为何会同情弱者,想要保护弱者,无法对弱者视而不见的原因,拯救他们,自己内心的罪孽感便会消减不少。 同样,他也厌恶自己脆弱的一面,当初受了重伤,生了病,他不愿意让人靠近自己,因为怕被人看到自己这一面,是他自卑无法见人的一面。 可是如今,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温庭姝。 他想她了。 * * * 温庭姝睡得很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控制不住地去想江宴的事,想他今日做了什么,想他有没有记住她话,想他此刻有没有睡下。 想来想去,那丁点困意也没有了,她感觉有些口渴,便从床上起来,准备倒杯水喝,却忽然听到一阵“扣扣”的敲门声,难道有贼?温庭姝心瞬间一提,但贼应该不会敲门吧?一个念头忽起,温庭姝掌着烛盘走到外间,轻手轻脚地走到门旁边,低声问道:“何人?” “是我。” 外头传来江宴低沉稳重的声音,温庭姝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莫名的紧张起来。 她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江宴站在外头,修长挺拔的身姿映入她的眼帘,长发半挽,衣服松垮,襟口微敞,那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他看起来像是从床上刚刚起来的模样。 温庭姝不由心跳加速,“你……你怎么来……” 话还没说完,江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第87章 坦诚 …… “江宴, 你……你怎么了?” 温庭姝被江宴抱得太紧,感觉快有些喘不上气了。他身子很凉,仿佛在冷风中站了许久。 “江宴?” 温庭姝怎么叫他, 他都不理人, 温庭姝觉得他今夜真的很奇怪。 平日里一向肆意妄为的人怎么会突然乖乖敲起门?进了门又一句话不说, 只抱着她, 温庭姝感觉发生了什么事。 “喂,你能不能说句话?”温庭姝蹙着眉头道。 江宴仍旧没答复她, 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透过他手臂的力量, 温庭姝感觉他仿佛在隐忍着痛苦,温庭姝原本想推开他, 但犹豫了片刻之后, 最终还是没有推开他, 只是无奈地说道:“江宴, 你抱太紧了,你放开我点,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闻言江宴手臂立刻放松了些许,只是仍旧不肯放开她, 温庭姝额角一紧, 愈发感到无奈,“江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么?” 平日里在她面前能说会道的人此刻竟变成了锯嘴葫芦, 问什么都不肯回答,温庭姝有些发急, 不禁凶巴巴起来,“你再不说话,你就走。” 听到她威胁的话语, 江宴终于闷声开口:“姝儿,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会把婉清送走的。” 温庭姝愣了下,突然感觉抓到什么似的,黛眉一蹙,“是秦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么?” 温庭姝感觉他身子微不可察地滞了下,然后他便放开了她。 江宴没有回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令人看不透的眼神注视着她,长久的寂静让温庭姝感到有些不适应,正准备说点什么话,江宴却低声开了口: “姝儿,今晚我可不可以宿在你这里?真只是睡觉,不会乱来的。”他脸上含着笑意,却给人一种很悲伤很难过的感觉,温庭姝心口莫名地拧紧,加上心中有事想要问他,便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同意,他并不像以往那般露出愉快的表情,也没有说着暧昧的话语来撩拨她,只是脸上隐隐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温庭姝将门闩上,而后领着江宴进了她的卧房。 江宴凤眸打量了室内的摆设,“姝儿,你这闺房和你在温府住的闺房一样。”江宴站在她身旁,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 温庭姝看了他一眼,感觉他那笑容很勉强,像是故作轻松的模样。 温庭姝没说话,去衣橱里找了一枕头,放在床上,随后又还要去拿被子。 “看到温庭姝的动作,江宴走过去帮她,“我来。”说着又在她耳畔昵语:“可是,我们盖同一被子不好么?” 温庭姝这下与他反过来了,也不回应他的话,凝着眉眼,用手指使着他将被子拿出来,放到床上。 将被子铺好,江宴回身看她,一副任凭她差遣的模样,“姝儿,还要我做什么?” 温庭姝盯着他的面庞,微微蹙着眉头,终于缓缓开口:“你坐下来。” 江宴微愕,随后无奈地笑了笑,听从她的指令坐下,但温庭姝仍旧站着,这样一来,江宴便要仰望着她。 “姝儿,怎么了?”江宴气定神闲地笑道,江宴发现自己爱极了她这番强势的模样。 温庭姝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这会儿又变回了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但是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温庭姝一脸肃然,逼问道:“秦婉清出了什么事?” 江宴笑容微滞,原本已经变得轻松的心口又渐渐沉重起来,江宴微笑了下,语气带着点散漫道:“她没什么事。” 他越是这般若无其事的样子,温庭姝越觉得他有事瞒着她,不然他今夜不会如此古怪,“你若希望我信任你,便不要对我有所隐瞒,我不喜欢被人欺骗的感觉。”温庭姝面色虽平静,但语气有些重,给人一股她在生气的感觉。 江宴注视了她的片刻,两人的目光交合许久,温庭姝一点没让,江宴最后妥协似的轻叹一声,垂下视线:“她今日自杀了,好在未遂。” 听到秦婉清自杀的消息,温庭姝内心瞬间感到错愕,然后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她沉默了会儿,小声地问:“是不是因为我今日对你说了那样的话,所以才间接导致秦小姐选择轻生?” 江宴抬眸对上她有些愧疚的目光,有些惊讶,“姝儿,你怎么会如此想?这事根本与你无关。”江宴起身,将她抱入怀中,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然后想到自己今日没有推开秦婉清的事,指尖微顿了下,凤眸掠过愧意。 “姝儿,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事,才导致她想不开,与你无关,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江宴手滞了片刻,才继续放到她的背上。 江宴越是如此说,温庭姝越是无法心安理得,温庭姝觉得事情似乎已经往她预料的方向发展,秦婉清可能真的已经对江宴情根深种,自己在她最无助可怜的时候不许江宴与她有出格行为,虽然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江宴有可能会因此选择与她表妹疏离。 想到江宴进来时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温庭姝不禁猜测,江宴是提出了要把秦婉清送走,秦婉清才突然选择轻生的吧? 虽然这一切都是由江宴自行决择,但秦婉清若真因为这事有个三长两短,温庭姝内心会认为秦婉清是因为自己才死, 那样的话,自己还能问心无愧的和江宴在一起么? 温庭姝眉凝了愁结,突然推开江宴,江宴放开手,疑惑地看着她。 温庭姝认真地与他说道:“江宴,你还是多关心你表妹吧。”温庭姝思索了一会儿,又慎重地说道:“之前我说过的话,你便当做没有听到好了。” 江宴呼吸微滞,“姝儿,别说这样的话。”她这番模样令江宴心口莫名地一慌,皱着眉低声道,“等我找到她的父母,自有她的父母关心她,为何要我来关心照顾她?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她的关系?” 他略显小心翼翼的口吻令温庭姝不禁也皱起了眉头,内心感到有些烦躁,“你不用考虑我的想法,真的,我这不是一时气话。既然她的父母还没找到,你便尽量照顾好她,她已经如此可怜了,若再受了刺激,继续选择轻生如何是好?” 江宴沉默下来,注视着她的目光忽然浮起抹痛苦之色,“你先前让我不能与她有出格的行为,如今又让我关心照顾她,你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面对他突然的指责,温庭姝愣了下,她凝眸仔细想了想,最终道:“那就照你的心意来吧,你听从自己的心意,不必顾忌我的感受,我没关系。” 她大度的表现并未令江宴感到高兴或者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心口愈发窒闷,有股说不出来的感受,江宴抓起她的手臂,凤眸骤冷,“姝儿,你是在生我的气吧?” 他的力气太大抓得她有点疼,他失控的力度让温庭姝感觉到他在压抑着怒火,温庭姝摇了摇头,沉默了会儿,又移开眼眸盯着床栏的方向,声音压得低沉,“我没生你的气,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也不会安心。” 要是秦婉清真有个好歹,她真的良心难安。 听闻温庭姝的话,江宴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心口忽然有些空,江宴觉得,也许自己在温庭姝心目中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重要,江宴想问自己在她心中到底占据了多少分量,但又怕她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江宴放开她的手臂,神色恢复如常,他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姝儿,暂时不说这事了,夜深了,睡吧。” 温庭姝心不在焉地回答:“好。” 江宴望了她一会儿,握着她的手臂让她坐在床上,随后蹲下身,温柔地替她除去鞋袜,“姝儿,你可还记得我去京城的前一日,那夜你说不舒服,我坐在守了你一夜,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心痒难耐。” 温庭姝正晃神着,听闻江宴暧昧的话语,瞬间回过神来,蹙眉低头一看,对上他略显戏谑的目光,不禁怔忡了下。 “似乎只有这样,你才会注意到我。”江宴唇边浮起抹无奈的笑,“你不用担心,我今夜真没有那个念头。” 江宴起身坐在她的身上,眼神落在她的脸上,“那夜我看着你的睡容,就期待着有一日能够你在同一张床上一同入睡,然后在清晨时分一同醒来。那一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今夜,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温庭姝觉得他大概是忘了,他们之前有过一次的,不过那一次两人是在行云雨之事,所以温庭姝也不好意思提醒他。 两人一同上了床,温庭姝原本打算两人一人盖一被子的,可是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她突然有些不舍得离开了,其实他方才说的话,何尝不是她内心的想法。 温庭姝嫁给宋子卿后,与他向来是同床异梦,与他睡在一起,她每一夜都是煎熬的,在她煎熬的时候,她偷偷想过江宴,她幻想过若她身边躺着的男人是他,若是那样该有多好,但她那是藏在她内心深处羞耻的,出格的,不为人知的隐秘想法。 从江宴拒绝她那日起,温庭姝便不敢再生痴心,他不论走到何处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那么多的女人钟情于他,他怎会多看她一眼?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珍藏在心里,不敢与人提起他。 可温庭姝没想到,有朝一日,曾经做过的梦会实现,他们两人竟躺在一张床上,一同入眠,心中没有煎熬,没有隐忍,只感到淡淡的安宁,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他抱她抱得那么紧,她内心仍旧感觉他离自己似乎很遥远,为何有这种感觉,温庭姝也说不明白。 在他温暖的怀中,温庭姝渐渐生了困意,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闻江宴在她耳边低喃了什么,温庭姝没听清,想叫他再说一遍,但她已经困得说不出话来了。 温庭姝有时候习惯留一盏灯睡,帐内透进来些许光亮,江宴看着她温婉安静的睡容,目光微微一柔,凑过去吻了下她光洁的额头。想娶她的心从未变过,也想让她获得幸福,可是江宴总觉得现在的自己似乎无法做到。 明明在女人面前无比自信的他,却总是在她面前感到无能为力,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 * * * 温庭姝是半夜被江宴的动静惊醒的,他身子一直在发抖,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温庭姝被他抱在怀中,也感到有些发冷,而且他把她抱得很紧,紧得她快要窒息了。 他嘴里呢喃着,像是在呓语,温庭姝隐约听得什么表弟之类的话,温庭姝觉得他大概是在做恶梦。 “江宴,你醒一醒……”温庭姝唤道,“江宴……” 温庭姝一连唤了他好几声,江宴才从恶梦中惊醒。 灯不知在何时灭了,眼前一片漆黑,江宴仍沉浸于恶梦中无法自拔,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江宴,你做恶梦了么?” 直到听闻温庭姝担忧的声音,江宴的神思才猛地被拽回现实,看着眼前模糊的面部轮空,江宴心口一阵悸动,蓦然将温庭姝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脆弱无助的心在那柔软温暖的触感下稍稍平定下来。 在温庭姝的印象中,江宴不论面对何事,皆是一副从容不迫,无所畏惧的模样,他到底梦到了什么,才会如此慌乱失态?她方才听他说了表弟,是与他表弟有关么?温庭姝一边猜测着,一边伸手拍着他的背,像他曾经安抚自己那样安抚着他的情绪。 江宴彻底清醒过来后,被温庭姝的举动弄得内心一阵别扭,好在黑夜中,温庭姝看不清他此刻窘迫的神情,“你……你可以放开我了。”江宴语气有些不自在,似乎还有些害羞,“抱歉,吵醒你了。” 温庭姝收回了手,担心地问:“江宴,你做了什么恶梦?能与我说一说么?”黑暗中,温庭姝的声音很轻柔,像是一枚软软的勾子,轻易的勾动了江宴的内心。 江宴有一瞬间差点被她打动,与她说起那段让他懊悔的往事,但最终他还是筑起心防,不愿任何人入侵他的内心深处,触及到他的秘密,他低叹一声,“姝儿,只是一个梦而已,没什么,睡吧。” 温庭姝一边拿起压在枕头下的帕子,替他擦掉脸上以及脖子的汗,方才被他抱在怀中,她便感到他出了很多汗,夜晚有些凉根本不会热得出汗,应该是做了恶梦的原因。 温庭姝轻声问:“我听到你说了什么表弟,那表弟与秦婉清有什么关系么?” 江宴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让温庭姝确信,他口中的表弟与秦婉清应该是兄妹或者姐弟,温庭姝隐隐察觉出他心中藏着秘密。 “你口中的表弟,是秦小姐的兄长还是弟弟?”温庭姝一边帮他擦汗,一边轻声细语地问,“能与我说说么?” 她温柔的举动和话语,令江宴筑起的心防突然间溃败得一塌糊涂,江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帮自己擦汗,低声说道:“她的兄长。” 温庭姝心口微提,继续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内心的秘密被人撬开一口,再也藏不住,江宴略显痛苦的低喃:“他死了,因我而死。” 温庭姝内心感到无比震惊与错愕,她以为他与秦婉清的兄长只是有过什么纠葛而已,却不想她的兄长是因他而起,黑暗之中,温庭姝的目光与他的目光接触,温庭姝能够感觉到他的痛苦与懊悔,她突然再也问不下去。 然而江宴却主动提起了他年少时发生的那件事。 温庭姝这才得知他少时带着秦婉清的兄长去山林里捕猎,她兄长被野兽咬伤,江宴没有让他去看大夫,而是自己帮他包扎伤口,导致她的兄长伤口感染而丧命。 “我至今无法遗忘,那个可怜的孩子缩在山洞里,一边哭一边说着“表哥我好疼’的场景。那是我永远无法弥补的过错。他本来可以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功成名就,却因为我的过错,在那么小的年纪便失去了生命。”江宴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带着轻颤,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悲戚。 “姝儿,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已经变得十分不堪?”江宴声音透着苦涩以及悲伤,一直以来,他都想要在温庭姝面前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希望不论发生什么,自己都能够站在她的前面护着她,想要疼爱她,想要得到她的崇拜,可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将自己的面具撕裂开来,向她展示自己卑鄙与脆弱的一面。 温庭姝不知道江宴内心会藏有这样的秘密,温庭姝忽然想到当初他因伤口感染发高烧却执意不肯看病的事,当时他对她说,他很痛苦,痛苦得想死,那时候他那绝望的眼神令她至今记忆犹新。或许当时的他并不是在骗她,为了博取她的同情,他是因为想起了他表弟,而感到很痛苦与愧悔吧。 温庭姝内心突然有些发酸,还有些疼,“没有,你肯与我说这些事,我……”温庭姝本来想说高兴,然而这个时候说高兴并不妥,然而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他,似乎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温庭姝最终只是伸手抱住了他,希望能够给他一些安慰。从相识至今,发生了很多事,似乎都是他安慰自己的时候多,不过那也是因为他从未对她展示过脆弱的一面,他总是那般自信满满,仿佛无所不能。 温庭姝仔细想了想,自己在过去的时间里有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有。 温庭姝抱着他,内心那股离他越来越远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温庭姝突如其来的主动拥抱让江宴悬挂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江宴亦回抱着她,唇在她唇上温柔地轻吻了下,“姝儿,等婉清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们就成亲吧。”明明抱着她,江宴却仍旧感到不满足以及一股莫名的不安,消除这些情绪的办法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温庭姝一开始以为江宴对秦婉清好,只是因为她是他的表妹,加上没能及时救下她而心生愧疚,如今想想,也许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兄长。 他对秦婉清的兄长一直抱愧痛苦至今,如今秦婉清又恋上了他,他真能狠下心肠无视秦婉清?就算他能狠下心肠,他也会陷入痛苦之中吧。 知道他的痛苦之后,温庭姝无法再做到视而不见,也不想和内心藏着痛苦的他在一起,温庭姝心中纷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期待,便假装睡了过去。 江宴知道她在装睡,内心虽觉失落,却也没有勉强她回答,或许如今的他真无法让给她幸福,江宴渐渐地也有些犹豫起来。 * * * 次日,天光熹微,温庭姝从睡梦中醒来,身边已没了江宴的身影,温庭姝睡得很沉,根本不知道江宴是何时走的。 春花走进来,看到温庭姝刚从床上坐起,便道:“小姐,秋月昨夜好像忘记闩门了,奴婢醒来的时候,外边的门竟然只是掩着的而已。” 温庭姝闻言脸一阵热一阵红,“与秋月无关,这事你别管。” 春花见她面含忸怩之色,突然恍然大悟,江世子大概是来过又走了,春花不再多言,“奴婢知道了,那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嗯。”温庭姝点点头。 温庭姝梳洗毕,用了早膳之后,便坐上马车去了铺子里,这几日柳一白不在汴阳,说是去采风了。温庭姝在铺子里坐了会儿,想到秦婉清轻生一事,便打算去一趟江宴的府邸,伺候秦婉清的两名丫鬟是她送去的,这两人却没有看好秦婉清,温庭姝颇有些自责。 坐着马车来到江宴的宅邸,江宴已经吩咐过守门的人,只要是温庭姝到来,便直接让她进府,不必通禀。温庭姝得知江宴在府中之后,便带着秋月进了府。 第88章 江宴心口忽然感到一阵惶…… 行至中途, 温庭姝迎面碰到了李擎,李擎看到温庭姝,立刻向她躬身行礼, 然后瞟了秋月一眼。 秋月知晓李擎把她去亭子一事告诉了江宴, 心中十分不高兴, 这会儿看都不看他一眼。 温庭姝微颔首, 温婉地问道:“世子呢?” 李擎收回视线,“在秦小姐那里。”说着又担心温庭姝误会他家世子和秦小姐有什么, 便特意补充了句:“柯公子也在。” 无忧也在?“秦小姐怎么了么?”温庭姝有些担忧道, 昨夜听闻江宴说起秦婉清动了轻生念头,温庭姝便担心秦婉清的身体情况。 李擎摇了摇头, 道:“我不大清楚, 温小姐, 我领你过去吧。” 温庭姝微笑道:“不必, 我识得路,自己走便成,你忙去吧。” 李擎点头,躬身离去。温庭姝往秦婉清的客房而去, 刚到庭院, 便看到柯无忧从屋内走出来,面色看着不大好, 看到温庭姝, 她露出惊讶之色,刚要开口叫她, 像是顾忌什么,又抿了嘴,直到走到温庭姝身旁, 柯无忧才道:“姝姝,你怎么来了?” 温庭姝沉着面色道:“我昨夜听闻秦小姐动了轻生念头,便过来看看,顺便嘱咐伺候她的丫鬟几句话,那两名丫鬟是我送过来的,我怕她们看不好秦小姐。秦小姐身体如何?” 柯无忧回头看了眼屋内,而后叹了口气,她拉着温庭姝的手出了庭院,站在墙根处,柯无忧皱着眉头,“她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了。”柯无忧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又是一番叹息:“她精神状况不大好,又有心病,这会儿怕是受不了任何刺激,不然昨夜的事还会再发生。” 温庭姝黛眉蹙深,“这可以用药治好么?” 柯无忧无奈地笑:“心病怎么治?她一个大家小姐被那样糟蹋了一番,谁能受得了?前几日我看她状况很好,也消了轻生念头。昨夜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又犯起这病来。”说着又摇了摇头,感慨了声。 听闻柯无忧这些话,温庭姝心口又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没听到温庭姝说话,柯无忧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微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姝姝,你怎么了?” 温庭姝淡淡一笑,“没什么,刚刚想到了一些事。” 柯无忧也没问她是什么事,只是想到他们三人如今的关系,柯无忧不禁有些替温庭姝担心起来。 柯无忧看得出来,秦婉清很依赖江宴,以江宴的性情不可能对秦婉清置之不理,那么温庭姝势必要受一些委屈的。 事关人命,柯无忧不好劝温庭姝去争,也说不出让她忍,她也不知道该与她说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姝姝,我还有一些事,先走了,改日我再去你铺子里坐坐。” 温庭姝对上她担忧的目光,先是一怔,随后微微一笑,“嗯。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什么事。” 柯无忧也愣了下,然后笑了笑,没说话。 柯无忧离去后,温庭姝走进庭院,刚进了屋,到了内房的门口,听闻里面传来江宴关切的声音:“婉清,头还觉得晕么?” 温庭姝脚步顿了顿,思索了下,决定还是在外头等着,她担心秦婉清可能不愿意看到自己。 温庭姝没有等很久,片刻之后,江宴从秦婉清的屋内走了出来,看到站在廊下的温庭姝,江宴先怔了下,不由唤了声:“姝儿……” 听闻江宴的声音,一直低头想着事情的温庭姝收敛神色,回头冲着他笑了下。 江宴立刻向她走来,脸上露出惯常的温柔微笑,“姝儿,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屋?”江宴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面庞,没在她脸上看到任何不满的情绪,才松了口气。 温庭姝轻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事,在这里等你也一样。”温庭姝看了眼屋内,感觉好像有一抹身影在内房的门口闪过,温庭姝蹙了下眉,是秦婉清么? “姝儿……” 温庭姝听闻江宴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收回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江宴,“你刚刚和我说了什么?” 江宴定定看着她,目光像是在探究,看得温庭姝隐隐有些不安,但江宴最后只是轻轻笑了下,伸手碰了下她的脸颊,语气亲昵道:“我没说什么,你想什么?这么出神。” “以后在外头,你别总是碰我。”说完这话,温庭姝心口没由来地紧了下,她稳了稳心神,道:“你能不能把帮我把桂儿和春莺叫出来,我想叮嘱她们几句话。” “好。”江宴二话不说便进去把人叫了出来,温庭姝特意看了两人的衣着,和她方才看到的身影不一样,看来的确是秦婉清了。 如今秦婉清还需要人看着,江宴把两人叫出来之后,正要与温庭姝说此事,温庭姝主动说了出来:“江宴,你进去看看你表妹吧,她现在还需要人看着吧。” 江宴眉微皱了下,看了温庭姝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还是保持缄默,转身进了屋。 温庭姝将春莺和桂儿带到一旁,先是申饬了两人一番,随后又嘱咐两人好好伺候秦婉清,一定要看着秦婉清,莫让她做傻事,温庭姝原本以为秦婉清的情况没那么严重才叫桂儿和春莺过来,但温庭姝如今有些后悔了,若是秦婉清出了什么事,桂儿和春莺这两丫头肯定要担干系,而她们两丫鬟都是自己带来的,到时自己也有责任。 加上温庭姝感觉秦婉清不喜欢她,她若让自己的人去伺候她似乎有些不妥,温庭姝想让江宴重新安排妥当的人伺候秦婉清,但温庭姝不知如何向江宴开这个口。 叮嘱完她们两人之后,温庭姝想到方才看到的那抹人影,便问:“方才秦小姐是不是走了出来?” 桂儿回答:“她才走到门口,不知怎么又走回去了。” 温庭姝点点头,随后蹙眉凝思起来。 * * * 车声辘辘,黄土飞扬。 清河公主一行人从京都返回了汴阳,这会儿车仗正行在一条官道上。 江北塘骑着高头大马,在清河公主的马车前方。 江北塘下令一大早赶路,清河公主天还未亮便被叫醒,这会儿困得不行,便倚着软枕假寐,只是纵使马车上再舒适,也禁不住有些颠簸,清河公主身娇肉贵,哪怕有一点动静都睡不着,这令她内心很是烦躁,然后不禁想到江北塘这些天对她的冷淡。 他们的儿子让人带了句话给他们,便径自回了汴阳,这令江北塘十分恼火,还指责她没有管教好儿子,清河公主一开始还有些心虚的,那时她忙着与皇帝商议事情以及与京中的好友相聚玩乐,也没空去想这事,也无所谓江北塘对自己冷淡,可这会儿她闷躺在马车上,百无聊赖便禁不住想江北塘说过的那些话和对她的冷淡,然后越想越生气。 说她没管教好儿子,难不成儿子是她一个人的不成?而且清河公主认为自己的儿子很好,比他同一辈人的人要好上千百倍,自己心虚岂不是在承认自己儿子不好? 想到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反驳江北塘,这更令她恼火。 又想到一旦回到汴阳,两人之间便各过各的,再无交集,这让清河公主莫名地有些怅惘,种种情绪交集在一起,清河公主突然忍无可忍,起身打开马车门,冲着前面高大魁伟的背影命令道:“江北塘,你给本宫进来。” 江北塘听到清河公主含着怒火的声音,内心不由长叹一声,本来不愿意理会她,但实在不好让她堂堂一公主在众人面前没脸,放缓速度,待清河公主的马车赶上来之后,江北塘骑着马,靠近马车窗旁边,刀刻般的浓眉皱起:“怎么了?” 清河公主打开马车窗,凤眸含威:“我让你进来。” 江北塘沉着眉眼,肃然道:“这会儿正赶着路不方便,有什么事到了碧水县再说,不然你就直接说。” 清河公主目光落在他那双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眸上,他凝望着她的眼神极具压迫力。 清河公主想起来自己当年就是喜欢他这双眼睛,只是当年的他不似如今这般成熟稳重,他与那些讨好谄媚自己的男人不同,他在她面前桀骜不驯,对她不屑一顾,就像是那挺直不肯折腰的松竹,让她有股让他在自己面前折下腰杆的欲望。 可是二十几年过去,他依旧不曾心甘情愿地在她面前弯下腰杆,大概只有折断他的腰杆才行,不过清河公主如何忍心,他可是江宴的父亲,而且她也没这个能力。 清河公主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先前你说我管教不好儿子,你倒是说说看,我如何管教不好他了?” 江北塘有些错愕,他以为这事早已经过去,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又提起,而且此刻并不是谈论管教儿子的好时机,“此事改日再谈吧。”江北塘当初正在气头上才说了那样的话,如今他已经冷静下来,根本没心思和她争论此事,而且他不认为争论此事还有什么意义,他对自己这儿子的德行已经不抱任何期待。 江北塘正欲答话,前方的队伍忽然停下来,江北塘心生警觉,大掌握上腰间佩刀,不一会儿,他的下属忽然过来禀报:“侯爷,前方有一队车马,车主说她是您的妹妹江瑾春,想请侯爷您过去一聚。” 江北塘闻言深眸闪过几分错愕,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江瑾春,江瑾春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两人关系曾经很好,然而自从她最爱的儿子被自己的儿子害死之后,他这位妹妹便与他断绝了关系,甚至一度诅咒说他的儿子怎么不跟着一起去死。 江北塘对这位妹妹是十分愧疚的,当初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模样,他甚至打算拿江宴的命给她儿子赔命,只是被清河公主阻止,清河公主威胁他,说他敢拿江宴给她妹妹儿子赔命,她就要请旨诛他们九族,最后赔命一事只能作罢。江瑾春对他们一家怀恨在心,自此与他们断绝来往。 江北塘曾经一度十分疼爱江宴,将他带在身边教养,教他习武,教他兵法,他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将来在战场中成为叱诧风云的大将军,可是经过那一件事后,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太过懦弱,根本不像他,一看到江宴,他就会想到自己妹妹痛不欲生的模样,便不待见江宴了,再之后江宴被清河公主带去教养,久而久之,江宴沾染上清河公主的习气,行事乖张,放浪形骸,整日混在女人堆里没个正形。 听到江瑾春的名字,清河公主也十分吃惊,清河公主已经多年未曾见过江瑾春,她已经快遗忘了这个女人。清河公主对江瑾春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她对她心怀愧疚,因为毕竟秦宝鲲的死与江宴有部分干系,但另一方面,她也对江瑾春也心怀怨言,因为江瑾春诅咒她的儿子去死,还要他赔命,在清河公主看来,她的儿子虽伤口感染,但原本还能医治,是他们做父母的照顾不周,才导致秦宝鲲身亡,而她诅咒她的儿子去死却是极其歹毒的想法。 江北塘收回了握刀的手,沉声与清河公主说道:“让车仗先停下来片刻,我去见一见她。” 清河公主懒洋洋地说道:“你自己去见她吧,本宫就不去了。” 清河公主话音刚落,“砰”的一声,车窗门猛地关上,隔绝了江北塘的视线,江北塘愣了下,摇摇头,离去。 来到江瑾春的车前,车帘从里缓缓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三十多岁的妇人,她比清河公主小两岁,但看起来比清河公主大,生得齐齐整整,身段窈窕,她脸上含着愁容,像是遭遇了什么难事。 江北塘下了马,江瑾春也下了马车,两人走到一片空地上,江北塘看了她一眼,江瑾春也看了她一眼,最后江北塘先开了口,“瑾春,多年未见了,你过得可好?” 江瑾春摇了摇头,眼眶瞬间红了一圈,满脸凄楚。 江北塘盯着她的面庞,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侯爷,我有一件事想求你。”江瑾春说着猛地在他面前跪下,江北塘连忙扶着她阻止她跪下。 听闻这一声侯爷,江北塘便知晓她仍旧没有原谅自己,江北塘内心暗暗叹气,“瑾春,你无需如此,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江瑾春突然间泪流满面,江北塘有些错愕,又不知如何安慰她,两人多年未见,又经过秦宝鲲那事,他们兄妹已经不如当年那般亲近,究竟是什么大事才会让她来求自己? 江瑾春自知失态,连忙用帕子擦干眼泪,忍着心痛,将自己去探亲留宿客栈,自己女儿被强盗劫走的事告诉了江北塘,江北塘听闻此事大惊失色。 江瑾春说完禁不住又流下眼泪,哀痛欲绝道:“侯爷,求你帮我找到婉清,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她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 她的话瞬间让江北塘想到当年秦宝鲲的事,内心十分惭愧,他觉得秦婉清只怕是凶多吉少,就算侥幸活着,只怕也……江北塘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太过可怜,而有一部分原因还是自己造成的。 江北塘温声安抚她道:“瑾春,你且放心,我会尽全力帮你找到婉清的,只不过我如今要护送公主会汴阳,只能一边派人寻一边赶路,你可愿与我们一同走,还是先回晋南,等我消息。” 江瑾春含着泪道:“我跟着你们一起走吧。”她此刻只想赶紧找到她的女儿,哪里等得了。 江北塘颔首,“这样也好。” 江北塘再次回到清河公主马车旁,敲开了清河公主的车窗门,清河公主躺在马车上的软褥上,好不容易睡着,被那扣扣声惊醒,气得她蓦然起身,打开车窗门,柳眉一竖,瞪着江北塘:“做甚?” 江北塘皱了皱眉头,随后说起江瑾春的女儿秦婉清被强盗掳走一事,清河公主闻言也有些吃惊。 江北塘与清河公主说了自己的打算,清河公主冷冷地说了句:“随你。”言罢又关上车窗门。 江北塘摇了摇头,觉得她这个人有时候也挺别扭,明明也有些担心,却非要装作一副冷漠的模样。 * * * 从秦婉清的客房出来,温庭姝和江宴并肩走着,彼此没有说一句话,两人回到了江宴的主院。 刚进屋,温庭姝手腕蓦然被江宴握住,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江宴抵在门边。 温庭姝有些惊讶,“江……”宴字还没有说出口,江宴突然俯身吻住她的唇,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他的吻强硬而霸道,又横闯直撞,完全不像他平常那般,温柔小心地试探着她是否愿意,温庭姝想推开他已经来不及,被他吻得头脑发热,晕乎乎的,全身发软无力起来。 他环住她的腰肢,托向自己,一手抵着门上,吻得愈发狂浪。 江宴的唇移至她的耳垂,轻轻含住,低喃道,“姝儿,想要你……”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温庭姝敏感的耳朵里,温庭姝身子无法控制地发颤着,“不行,住手……这会儿还是大白天。”听着自己那仿佛在调情的轻细声音,温庭姝羞得面红耳赤。 他的吻落在自己的脖子上,温庭姝听闻他粗重的喘息,感觉他似乎在压抑痛苦,温庭姝浑身莫名地颤了下,然后慢慢地停止了挣扎。 感受到他的痛苦与纠结,温庭姝内心不禁变得难受起来,她张了张口,忽又合上,说不出口狠心的话来。 江宴察觉她的异常,动作不由顿了下,随后放开了她,江宴从来不会勉强她做不愿意之事。 “姝儿,抱歉。”江宴凝望着她的凤眸有着愧疚之色,“别生气。” 温庭姝听着他温柔呵哄的声音,鼻子忽然一酸,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江宴怔住,没想到自己的举动会让她如此难过,江宴第一次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正要伸手替她抚去眼泪,却听着她张口说道: “江宴,我们分开吧。” 她语气慎重而坚定,仿佛做了很大的决心。 江宴抬起的手瞬间僵住,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下意识地笑了下,然后又敛去,神色变得有些冷,“姝儿,你在说什么?” 温庭姝背过身去,拿起手帕自行擦干眼泪,江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等待内心平静些许,温庭姝转过身看他,语气冷硬地说道:“江宴,我们分开吧,我觉得你如今需要冷静一下,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 江宴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柔声说道:“姝儿,我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你不要多想,我会找到婉清的母亲,然后立刻将她送走,她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温庭姝挣脱他的手,面色平静无澜道:“已经是了。她已经是我们之间的阻碍。”温庭姝不忍心看他痛苦,也不想看到这样沉浸于痛苦无法自拔的他,她担心长此以往,她会变得不喜欢他。 看着他有些受伤的神情,温庭姝微微别开眼睛,不敢与他对视: “你表妹她已经对你情根深种,你对她抱愧,对她兄长抱愧,这样的你要如何在我和她之间平衡?我眼里容不下她。”说到最后一句时,温庭姝才看向他。 看到她眼中的决绝之色,江宴心口忽然感到一阵惶恐,说不清楚这惶恐是为何,他努力维持着平静:“你昨夜不是说过让我多关心照顾她一些么?” “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我也没说过我会继续留在你身边,看着你关心照顾她。”温庭姝以微笑掩饰内心的情绪,她担心自己会露出端倪。 江宴看着她的笑容,呼吸微滞,沉默片刻,道:“我现在就送她走。”言罢就要开门离去。 温庭姝笑容一敛,蹙眉冲着他的背影说道:“你送她走我也不会开心,我不希望你将来埋怨我。” 江宴身形一滞,正准备打开门的手微微握紧,他像是很痛苦一般,抚了抚额,然后回头深深地看向温庭姝,“那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呢?”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努力抑制着某种冲动。 在他含着威慑的双目之下,温庭姝轻咬了下唇,头一低,还是一开始的那句话,“我们分开吧。” 江宴胸膛蓦然一阵起伏,然后突然像是没力气一般,斜倚在门上,他目光悲伤地望着她,看了她许久许久,久到温庭姝感到有些慌乱起来,他才轻笑起来,“姝儿,你如此轻易地说出分开这种话,你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 第89章 乞求 …… 温庭姝就是因为有真心, 才会想要与他分开,不忍他痛苦,看不了他痛苦, 偏又帮不了他, 自己也不想忍受委屈, 她希望他们两人在一起时能够愉悦快乐, 而不是彼此都承受着痛苦。 这时候选择分开,对彼此都好, 她不会患得患失, 他不会进退维谷。 “我无法对你付出真心。”温庭姝与江宴悲伤的双眸对视着,内心在隐隐作痛, 可是她还是冷漠地说道: “一直以来我都看不到你的真心。你对女人的情意稍纵即逝, 自以为是多情, 实则是在玩弄女人的情感, 是在轻视情爱。” 江宴微怔了下,手不由握紧,正要替自己辩解几句,温庭姝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继续说道: “从相识以来, 你大部分时间只会用花言巧语来哄骗我,你扪心自问, 那些话都是你的真心么?还是只是为了达到目的而说的假话。事实上我从未把你那些甜言蜜语当真, 什么召之即来的情人,忠诚的奴隶, 胯-下之臣通通只是你为了得到女人而放低姿态的手段,想必你对过往的那些女人也说过这种话吧?我内心常常在想,你在说这种话时, 内心会不会觉得十分可笑?” 温庭姝不想翻旧账,可是不这么说,她也不知道要如何让他知难而退。 “原来一直以来,你都如此的不信任我……”江宴缓缓松开了拳头,然而指尖控制不住地在轻颤,他神情略显痛苦地低喃:“可是我没有轻视情爱,对你说过的话也真心的。” 江宴此刻内心感到很乱,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她看起来厌恶自己的甜言蜜语,可是他已经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尽管显得轻浮,但与她在一起后,他从未欺骗过她。可是他此刻却不敢多说,怕说多了她又以为自己是在花言巧语。 温庭姝目光一偏不再看他,握着手帕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她暗暗调整呼吸,继续维持冷漠的神色,“因为假的说多了就会以为是真的,你已经习惯了这样说话,并把它当做真心话来说。其实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江宴支起身子,伸手握着她的肩膀, “如果全部都是花言巧语,如果我对你不是真心的,我不会向你求娶,这种话我从未与任何女人说过,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我已经决定抛弃过去的生活,和你好好在一起。” 大概是因为激动的缘故,他手上的力道也加大起来,捏得温庭姝有些疼。 但温庭姝依旧面不改色地凝望着他:“我不认为多情的人会变得对一个人专一,你的情意反复无常,你能确保你此刻的真心能够维持一辈子么?还是只有一年?两年?”温庭姝说到最后,声音也不由提高起来,然后挣脱他的手臂,温庭姝也不知道自己内心为何突然会如此激动和难受,明明只是为了让他离开自己,可是她却感觉像是发自内心的询问,也许,这其实是她一直想问的? 江宴定定地注视她片刻,像是泄了气一般松开她,他沉默了许久,才开了口,声音低哑难续:“所以……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是么?” “是。”温庭姝忍着恻隐之心,冷硬地说道。 听到她坚定的回答,江宴整个心蓦然处于不知所措之中,江宴一点不想和她分开,甚至无比担心失去她,他发现自己曾经认为的“去者不留”有多么可笑,这就是报应么? “姝儿,我不想和你分开。求你了。” 江宴携起她的手,紧紧握住。 温庭姝听着他透着悲伤与乞求的声音,温庭姝心口感到一阵酸楚,感觉快要崩溃,再这样下去她可能真要心软同意。 温庭姝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却抽不开,他像是担心她会逃走一般,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于是温庭姝说出来的话却更加狠: “不,我们还是分开吧。其实我并没有嫁给你的想法。而且,自从得知你的秘密之后,其实我发现自己没有那么钟情于你,我喜欢的是那个能够将弱者纳入羽翼,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强者,而不是懦弱的你。我昨夜并没有与你说实话,自从你与我说了真相之后,你在我心目之中的形象的确是一落千丈。如今只要看着你,我就会想到你因为懦弱,而害死的那一条人命,我无法再与你在一起。” 看着江宴像是受到重击般露出痛苦的神色,温庭姝心口一阵刺痛,温庭姝没有料事情为何发展成这样,她这话一出,两人大概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她似乎有些背离了自己的初衷。明明知道那件事是隐藏在他的伤痛,自己却还说出如此严重的话来伤害他,她真没打算说这样的话的,可是一冲动便说了出口,温庭姝心如乱麻,咬紧牙关说道:“你认清我的真面目了吧。所以我们分开吧。” 江宴面色阴郁地放开了她,他已经没有理由再继续挽留她。 温庭姝得到解脱之后,根本不敢去看他此刻的脸色,她匆匆打开门,逃离了这个房间,眼睛变得模糊一片,泪水不停地滑过脸颊,一颗颗砸落下去。 一直守在外头的秋月看到温庭姝流着眼泪走出来,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跟在她的身后,又担心她这幅模样被人看到指指点点,急忙叫住她,拿着面纱要给她戴上,温庭姝一语不发,默默地掉着眼泪,任由着秋月给她戴上面纱,然后离开了江宴的宅邸。 直到温庭姝离开了宅邸,江宴仍旧站在屋子原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空着的手,不断回忆着温庭姝方才对他说的那些无情话语。江宴站了很久,他感觉浑身的力气被人抽干,疲软无力地背靠门上。 他从来不知道温庭姝是如此的心狠。越控制自己不去想她的话,越忍不住去想,心口传来一阵阵钝痛,越来越强烈,让他有股快要窒息的感觉。 * * * 太阳落山时分,清河公主来到了碧水县,王县令一早便收到消息,清河公主仍旧打算在他的宅邸休整一夜,他内心喜不自胜,急忙忙叫人打扫干净宅邸,又准备好酒好菜等待清河公主等人的到来。王县令这次没敢为清河公主准备美男子,怕江北塘怪罪。 王县令安排了盛宴,但江北塘不喜铺张浪费,让人把饭菜送到自己的房间,与江瑾春一同进膳。 清河公主一个人甚是无趣,加上心情不大好,随便吃了点,便回了房间。 清河公主无事可做,身边又没有人陪,便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无聊地抚弄着自己的指甲,她突然有些想念自己在汴阳的那些男宠,想必他们如今正翘首以盼着她的归来。 她的那些男宠个个年轻俊俏,丰采秀雅纤妍妩媚,俊爽潇洒,应有尽有,伺候人的功夫更是比江北塘好不少,不像江北塘这武夫,横冲直撞的,叫人受不了。 “听说江瑾春是在侯爷的房间用膳的?”清河公主随口一问。 她身旁的宫女彩霞正给她捏着肩膀,闻言回答:“是的。” 清河公主轻哼了声,像是嘲讽似的,“这对兄妹多年未见,感情倒是还深。真不愧是血浓于水。” 彩霞听出她语气有些不满,便愤然说道:“这江夫人太过无礼,同住一屋檐下,也不来拜见公主。” 清河公主倒是没什么所谓,她对她心怀怨恨,就算来拜见她,也是表面恭顺,内里不服,她不喜欢表里不一之人,向江瑾春这种爱憎分明之人,清河公主倒是不讨厌,如何没有当初那件事的话。 不过江瑾春一直都不喜欢自己,就算在那件事之前,她也不喜欢。其实不止她,江北塘的一家人都不喜欢自己,因为当初自己年轻气盛,凭着公主的身份强迫江北塘娶自己,毁了江北塘的前程,他家人怎会喜欢她? 清河公主还是挺理解他们的,她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嫁给江北塘之后,她几乎不会在他的家人面前露面。 “看她如今这么可怜,就随她吧,”清河公主想到自己还好好的儿子,清河公主更加无所谓了。“也不知晓我儿此刻在做什么?” 清河公主轻叹一声,有时候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儿子养歪了。 她和江北塘不同,她不需要自己的儿子多么有出息,更不想他上战场,去过那种刀剑无眼的生活。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只希望他过得平安喜乐。 清河公主平日里虽不管他,只忙着自己享乐和替自己的弟弟巩固皇权,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的儿子还好好的活着,要是江宴有什么不测,清河公主觉得自己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清河公主这辈子最爱的便是自己这儿子,然细细一想,自己却也没有告诉他,她有多爱他,他也从来不依恋自己。清河公主知道自己的儿子性子有些像自己,也不知晓他将来能不能好好的去爱别人。 第90章 二更(配角戏) 本宫想招你们尊主为入…… “世子年纪不小了, 也该成亲了。” 彩霞一边帮清河公主捏着肩膀,一边说道,心里觉得这位世子和清河公主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容貌生得昳丽冶艳, 行事肆无忌惮, 无视世俗眼光,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平时虽只在清河跟前伺候,却总能从他人耳中听闻世子的风流韵闻, 今日和一个女人好, 明日又和另一个女人好,也不知是真假, 要是真事, 那嫁给他的女子大概会很不幸, 不过这种话彩霞肯定不敢在清河公主面前说。 清河公主听闻彩霞的话, 不由笑了起来“的确是该成亲了,之前你不在,你可知晓他和本宫说什么?”清河公主摇了摇头,“他说他想娶一位和离过的女子, 真不愧是本宫的儿子。”清河公主含笑说道, 也不知道是在赞扬还是无奈。 彩霞有些惊讶,不过这听起来像是世子会做的事, 她们这位世子是要彻底收心了?“公主, 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啊?” 清河公主内心也好奇得很,“本宫也不知晓, 他不肯告诉本宫,他这事瞒得倒是跟铁桶一般,本宫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她眯了下凤眸, “彩霞,你可知汴阳有哪位和离过的年轻女子?” 彩霞想了想,道:“公主都不知晓,奴婢更加不知晓了。” 清河公主托着腮儿,思忖片刻,“本宫看他这次提前赶回汴阳,八成是为了那女子。”清河公主轻叹一声,“本宫的儿子本宫了解,别看他平日里浪荡可了些,他若真喜欢一个人,会固执得不行,就怕人家对他无意。” 彩霞听闻清河公主的话,不禁想到清河公主当年的事,当年清河公主追求定北侯的事可是闹得全京城皆知的,哪怕江北塘不喜欢她,她都执意要嫁给他,一想起这事,彩霞不禁又想起另一件事, “公主,您这个月还没有来月事,您之前一直很准时的。” 清河公主向来不记这事,都是由彩霞提醒她的,听到彩霞的话,清河公主也没多想,“可能前些天总是饮酒的缘故吧。” 彩霞却有些担忧地说道:“公主,您上个月不是和侯爷同房了么?” 彩霞知晓她与那些男宠欢好时都会让他们服用一些药,服用之后,就可以避免有身孕,但公主肯定不会让定北侯服用那药,所以彩霞有些担心清河公主会有身孕。 清河公主闻言一怔,想到那夜之事,清河公主头不禁一晕,她伸手撑着额角,感觉心口扑通乱跳起来,然后又抬起头,看向彩霞,淡定地问道:“彩霞,本宫今年几岁?” 彩霞想也没想便说道:“三十又六。” 清河公主蹙眉说道:“本宫都这么老了,怎么可能会有身孕?” 彩霞:“……”平日里公主都很忌讳别人说她老的,今日怎么突然自己说自己老了,彩霞连忙说道:“公主一点都不看,看着才双十年华。” 彩霞并未说假话,清河公主善于保养,脸上一丝皱纹都看不见,皮肤光滑细嫩,看着便像是二十出头的人。 清河公主气她这会儿不懂自己,嗔了她一眼,随后抚额做头疼状,“不,本宫已经很老了,根本不可能怀有身孕。而且那死鬼都四十多了,比本宫还老,还能行?” 内心想的却是,宝刀未老,可别真是宝刀未老,清河公主怀江宴时可吃尽了苦头,还险些从鬼门关门走了一遭,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事。 彩霞觉得定北侯看起来还是身强力壮的,所以她才担心公主会怀上身孕,但看她像是很头疼的模样,便没有再多嘴,只希望不是吧,虽然公主看着年轻,但她的确是三十多了,这个年纪怀身孕可不是什么好事。 次日,车队再次启程,清河上马车前见到了江瑾春,江瑾春乘坐后头的马车,两人对视一眼,江瑾春目光哀怨,也不知道是因为女儿的原因,还是纯粹看她不顺眼。 清河公主“嗤”的一声,收回目光,又看了要前面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想到昨夜和彩霞的对话,眉头不禁蹙了下,只觉得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冲着他的背影啐了口。 江北塘像是感觉到后头有人盯着自己,回头一看,恰好看到清河公主在啐自己,两人同时一怔。 江北塘浓眉一皱,清河公主则颇有些尴尬地哼了声,然后仰着下巴,上了马车。 江北塘见状无奈地叹了声,随后收回了目光。 车外头阳光明媚,秋风送爽,远处一带带山岭峰峦,雄奇魁伟,景色甚好,但清河公主没心思看风景,只窝在软褥中胡思乱想,其实她一直担心自己真会怀孕,以至于昨夜一宿都不曾睡好。 这会儿忽然有些犯呕,这更令她担忧起来,她怀江宴时,有这种现象,不过没那么快。 清河公主知道怀孕会有孕吐反应,但不确定是什么时候会有,清河公主越想越恶心想吐。 午时,车队经过一片山林,清河公主要求停下来休息,山林树木繁多,江北塘担心会有人埋伏,打算再行一段路,可是清河公主胃里在翻腾,实在受不住了,坚持要停下来。 江北塘没可奈何,只能让车队停下来,让大家吃点东西。 清河公主下了马车,便径自往山林而去,清脆婉转的鸟声在耳边响起,林荫不时吹来阵阵凉风,清河公主感觉身子舒适了许多,胃中也不犯呕了。 “清河,你要去何处?” 身后传来江北塘浑厚沉稳的声音。 清河公主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到江北塘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他悄无声息的,清河公主都不知道他何时跟来的。 清河公主只是想吹吹风,没打算往里走太远,她也不敢,但听闻江北塘的话,清河公主忍不住故意说道:“本宫要去出小恭,你也要跟去么?” 江北塘怔了下,有些尴尬,却正色道:“在马车上不行么?不是有便壶?” 听着他略带指责的口吻,清河忍不住与他唱反调,柳眉一竖,哼道:“本宫就不想在马车上。” 言罢顺着小径往前走,江北塘劝她不得,只能跟随着她,一路林木茂密,江北塘沉着眉眼,提高了警惕。 江北塘内心其实很不悦,觉得她今日太过任性,之前遭遇过的刺杀都不足以让她怕死么? 清河公主自然怕死,一想到自己真有可能怀了身孕,内心便烦躁不已,对江北塘愈发看不顺眼。清河公主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又与他做了次夫妻。 清河公主没有走多远,找了一棵大树停下,然后让江北塘背过身去,清河公主其实根本不想出小恭,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出小恭,但说都说了,只能假装一下。 清河公主看了一旁彩霞一眼,摇了摇头,彩霞明白过来,点点头,清河公主刚要作势蹲一下,却突然听到江北塘压低声音说道:“清河,不要蹲下,过来我身边。快。” 他没有转过身看她,目视着前方,手握上腰间的佩刀轻轻拔了出来,那高大魁伟的背影透着一股强大的杀气,清河公主心猛地一跳,心知有异,连忙站起身躲到他的背后,心里暗暗后悔,不该任意妄为。 根据江北塘的判断,对方没有多少人,大概就几个,也许只是强盗之类的,见他们没有露面,江北塘也不敢轻举妄动,一路护着清河公主的手回到了马车。 清河公主心定下来,这才开了口:“是晋王的人么?” 江北塘一脸严肃,“应该不是,你到马车上去,先别出来。” 清河公主此刻也不敢再与他唱任何反调,毕竟命要紧,临上马车又不禁回身,叮嘱他道:“北塘,你小心。” 江北塘怔了下,其实觉得对方根本不成威胁,只是因为有她在身边,他才小心一些罢了,听闻清河公主关心的言语,江北塘没有多做解释,微颔首便大步离去了。 江北塘将最精锐的士兵全部安排在清河公主的马车旁,又命人保护江瑾春。 清河公主坐在马车上等待,也不知晓江北塘有没有离去,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她等到有些心焦之时,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嚷声,清河公主没忍住,打开窗门偷看了一眼,看到江北塘领着一队人往她这边走,他的下手押着两名身着打扮像是江湖人士的男子,看着没什么危险性,清河公主松了一口气。 清河公主下了马车,走到江北塘的身旁,好奇地问:“他们是何人?为何埋伏我们?” 江北塘看了那两人一眼,皱了皱浓眉,“剑啸阁的成员。” 清河公主有些惊讶,不由多看了那两人几眼,她对这个组织也有耳闻,“就那个被百姓成为义盗的江湖组织阿?听闻他们的尊主神出鬼没的,而且是个美男子。” 江北塘听闻清河公主的话,目光微凝,冷笑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清河公主不理会江北塘的嘲讽,一掠云鬓,冲着那两人笑得风情万种: 两位侠士,你们的尊主是否真如同传闻那般神出鬼没,又俊美无俦?说起来本宫对他挺感兴趣,若是真如传闻所言,本宫倒是想招他为入幕之宾。” 90-100 第91章 暴露 …… “我们尊主的确是神出鬼没, 至于俊美与否,却无人知晓。” 清河公主听闻其中一高个子男人说道。 “为何?难道你们从未见过他?”清河公主疑惑地问道。 另一眼皮有道疤痕的男人说道:“倒不是,只是我们尊主每次出现都戴着面具, 无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清河公主闻言顿时兴致缺缺, “那或许是丑得无法见人吧, 一般容貌生得好的人都不会吝啬向他人展示自己的容颜。”清河公主摇了摇头, 有些可惜道:“还是算了,本宫喜欢美男子, 丑的人入不了本宫的眼。” 高个子和刀疤男不由面面相觑。 清河公主对他们的尊主感兴趣, 对他们所做的事也很感兴趣,“本宫知道, 你们虽是盗贼, 但却是一帮侠盗。” 清河公主笑着说道。 那两人见清河公主赞扬他们, 连连点头。 清河公主又笑道:“其实本宫听闻在白云寺将浪人团剿灭的人其实是你们剑啸阁, 只是被官府抢了功劳。可有这事?” 清河此言一出,不止那两人,就连江北塘也有些惊讶,江北塘一直知晓剑啸阁组织的存在, 只是见他们并未做出伤害百姓的事, 反而做的大多是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之事, 在百姓眼中, 他们是正义,而在拥有权势富贵, 且鱼肉百姓的一些人眼里,他们则是邪恶。 他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江北塘见他们没有伤害到百姓,所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此事也不归他管,也管不了。这剑啸阁的确是一神出鬼没的组织。 官府曾经追剿这组织,然而他们这一组织太过神秘,根本无人知晓这组织的头目是何人,根据地在何处,组织里有多少人,官府动了大量人力物力,都没能寻到这组织的根据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高个子面上露出一丝嘲讽,冷声道:“没错,浪人团的确是我们组织围剿的,官府那帮人只不过捡漏罢了。”说着又好奇道,“公主是如何知晓的?” 清河公主见他们在自己面前表现得不亢不卑,内心不由对他们多了几分赞许,笑意盈盈地说道:“本宫对神秘的事物总是多了几分好奇和兴趣。” 江北塘内心有些震惊,他之前还真不知晓这组织有如此能力,据他所知,那浪人团虽不到百人,但他们十分狡猾猛悍,他们在各个州县横行无忌,烧杀抢掠,轻易得如同过自己的家门,还杀了上千名官兵,后来这浪人团流窜至汴阳附近,得知这消息江北塘也曾派人搜寻过他们的踪迹,但没有任何结果。 过了没多久,江北塘就听闻官府已将浪人团剿灭,当时他还感到很惊讶,毕竟他对官府的能力不大信任,却没想到这浪人团却是被剑啸阁剿灭的。江北塘忽然对他们的尊主生了几分兴趣。 那浪人团乃是从海之国来的,他们自称为国,实则乃是一群邪恶的海盗,是个不可小觑的敌人。 他们以岛为根据地,纵横海上数百年, 在这期间,四处掠夺,扩充领地,甚至时常来扰乱大周百姓的安宁,孝文帝曾几次派兵想要剿灭他们,奈何他们狡猾异常,以至于次次失败。 江北塘虽然不在战场上,但仍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前段时间,他听闻海之国进犯大周海域,妄图占领大周海域,水军主将钱大庆作战不利,导致水军死伤近千人,还损失了几艘战舰。 江北塘突然动了一个念头,招安剑啸阁,让他们为朝廷所用。 江北塘正思索着,那高个子又开了口。 “还有,先前那名连官府也抓不到的采花大盗也是我们组织抓到的。”高个子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被我们尊主一剑毙命了。” 听闻高个子的话,清河公主对他们的尊主又起了兴趣,“听着你这番话,我们觉得你们尊主很有魄力,在这种动人的魄力之下,丑一点也无妨,改日让你们尊主来见见本宫。” 江北塘看了清河公主一眼,有些无语,随后看向两人,冷笑一声:“你们既然如此厉害,为何还会被本侯抓住?” 高个子笑嘻嘻道:“不是你们把我们抓住,是我们故意让你们抓住的。” “大言不惭。”江北塘朗声笑道,像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笑话,“那么你们为何要被我们抓住?” 听着江北塘轻蔑的笑声,刀疤男有些不悦,抢言道:“你们知晓秦婉清吧?” 听到秦婉清的名字,江北塘和清河公主不由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江北塘闻言深眸一凝,“秦婉清是你们掳走的?” 刀疤男道:“人不是我们掳走的,是我们尊主救的,我们奉尊主之命,来寻她的母亲,根据得到的信息,我们发现你们的同伴很像她的母亲,江瑾春,不知是不是她?” 刀疤男话音刚落,一女子突然冲过来拽住他的衣襟,刀疤男因为双手被束缚,只能任由她拽着。 “我女儿在哪里?”江瑾春激动地摇晃着他。 两名组织成员见她正是他们要找的人,心中也有高兴,高个子说道:“夫人,有话好好说。” 江瑾春闻言放开了刀疤男,伸手一抹眼泪,“抱歉,是我太过激动了,两位侠士勿要见怪,还请两位侠士告知我女儿的下落,感激不尽。” 高个子道:“夫人言重了。人是我们尊主救的,尊主只让我们找到您,并未告知我们你女儿的下落,不过据我们所知,你女儿还活得好好的。” 江瑾春内心稍定,然后又急忙问道:“那你们尊主如今在何处?” 高个子道:“我们尊主神出鬼没,无人知晓他住在何处,不过我们会有传递消息的地方。既找到夫人,我们会让人通知尊主,不知要将人送至何处?” 江北塘内心有自己的打算,略一沉吟,与江瑾春道:“汴阳将到,莫不如就让他们将婉清送到定北侯府吧。瑾春,你觉得如何?” 江瑾春点点头,同意他的提议。 * * * 温庭姝这一日没有出门,昨日与江宴彻底闹僵之后,温庭姝回来哭了一夜,隔日起来后眼睛肿得和桃子般,因此温庭姝不敢出去见人。 温庭姝是真没想到自己会和江宴走到这种地步,她只是希望两人暂时分开,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没给两人留下任何余地。 温庭姝明白,江宴以后不会再来找她了。 温庭姝不敢去想昨日的事,一想内心就会很难受,温庭姝开始给自己找事来做,好让自己不去想江宴。 快要到月底了,温庭姝打算往铺子里再进一批货,便坐在书案前填写进货的单子,写到一半,春花忽然领着桂儿和春莺进来,温庭姝抬眸一看,手上动作不禁一顿,整张单子瞬间晕开一团浓墨,温庭姝蹙了下黛眉,搁下笔。 “小姐,世子派人把桂儿和春莺送回来了,说多谢小姐的美意,以后就不麻烦小姐您了。”春花小心翼翼地说道,眼神满含着担忧之色。 温庭姝默默地垂下眼眸,换了一张单子,低声说道:“我知晓了,你领她们回住处吧。” 春花领着她们退下。温庭姝提起笔继续写,一滴水砸落在纸张上,一旁的秋月担忧道:“小姐,您没事吧?” 温庭姝回过神来,也没有看秋月,语气淡淡道:“我没事,你也忙去吧。” 待秋月也离去之后,温庭姝一边抹眼泪一边继续填写单子。 * * * 江宴,府邸。已是初更。 李擎走进江宴的卧房,江宴靠坐在榻上,神色专注地看着书,整个人若玉沉静水之中,好像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 自从温庭姝昨天离去后,他便一直如此,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然而这样的若无其事却莫名地让人感到担忧。 “何事?” 江宴淡淡地开口,说话时,他仍旧专注地看着书籍,并没有抬眸看李擎。 “秦小姐的母亲已经找到,如今正与侯爷公主他们在一起,明日他们将抵达汴阳。”李擎回答道,抬眸看到江宴放下书,那本书是讲述兵法的书籍,李擎并不陌生,以前江宴也常看这些书籍,不知为何他突然又拿出来翻看。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江宴仍旧没什么反应,语气淡然。 李擎退下之后,江宴坐在了片刻,才起身往秦婉清的客房而去。 江宴在定北侯府有自己的院子,院子里也有丫鬟,将桂儿和春莺送走之后,江宴便让人去定北侯府把伺候自己的丫鬟带过来伺候秦婉清,这会儿她正靠坐在床榻上,呆呆地出神,看到江宴,她面上才闪过些许欢喜,“表哥。” 秦婉清的心思,江宴已十分明了。 当初救下她时,他并未对她表明身份,始终戴着面具,秦婉清对他这个陌生人,表现得十分抗拒,不吃不喝,甚至打碎碗用尖锐的瓦片割腕,一心寻死,江宴没办法,只能对她表明自己的身份,知道他是她的表哥之后,她情绪才稳定了些。 江宴了解女人,他选择自己认为最简单最快的办法来阻止秦婉清继续寻死,只是他没有去考虑这么做的后果。 江宴坐到秦婉清身旁,“婉清,你的母亲已经找到,她平安无事,且与我父亲在一起,明日她会与我父亲一同抵达定北侯府,我派人送你过去。” 秦婉清知道她母亲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当初那帮强盗只是将她掳走。她一直担心江宴会把她送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可如今听闻自己的母亲和她的舅舅在一起,两人还会回定北侯府,秦婉清内心终于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的恐惧,她怕自己被人糟蹋的事被所有人知晓。 * * * 次日,清河公主等人回到汴阳定北侯府,清河公主原先是打算直接回公主府的,只是听闻秦婉清是被剑啸阁的尊主所救,内心十分好奇这剑啸阁的尊主是何模样,所以就留在了定北侯府。 清河公主几乎没来过定北侯府,平日里一家三口团聚都是在公主府,对定北侯府的人而言,她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存在,只是尴尬的是他们而已,清河公主身处高位,从不知晓尴尬为何物,她来了定北侯府,她便是这里的主人,其余人皆得给她让道。 清河公主旅途劳顿,定北侯府的人为她准备了洁净舒适的屋子供她休息,听闻这是定北侯府最好的一间客房,清河公主嗤笑一声,还不如她公主府那些男宠住的地方豪华。李姨娘等人方才要拜见她,清河懒怠接见她们,让彩霞将人赶走了。 清河公主在定北侯府待得一点都不舒坦,等了很久也等不到人把秦婉清送过来,就在清河公主等得不耐烦之际,打算回公主府时,彩霞匆匆来禀,道是李擎把秦婉清送来了。 清河公主从软枕上支起柔若无骨的身子,疑惑道:“为何是李擎将人送过来,不是剑啸阁的人?” 彩霞道:“奴婢也不知晓,只是看到李擎将秦小姐送过来,奴婢便过来禀报您了。” “走,看看去。”清河公主从榻上起来,让彩霞给她补了下妆容,才风情袅娜地往外走去。 江宴没打算瞒着江北塘和清河公主他是剑啸阁尊主一事,毕竟秦婉清已经知道是他救的她,就是在之前,江宴也没有刻意去瞒,只是懒得说罢了。若是清河公主主动问江宴剑啸阁的尊主是谁,肯定会知晓答案,只是她从来没问。 清河公主到大堂时,大堂内只剩下江北塘,李姨娘以及李擎,其余下人都在外头的庭院守着。 秦婉清跟着她的母亲回了房间,两母女单独叙话去了。 见清河公主到来,李姨娘拘谨地给她行了一礼,江北塘没等清河公主说话,便与李姨娘道:“你回屋吧。” 李姨娘看了他一眼,轻拢翠袖,对着清河公主又行了一退礼,江北塘浓眉微微蹙起。 清河公主也不说话,看着两人郎情妾意,红唇似笑非笑地弯起弧度。 清河公主已经几年不曾见过李姨娘,她没什么变化,看着仍然显年轻,李姨娘生得不过小家碧玉,比她差得远。她身材娇小,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和江北塘站在一起,便显得小鸟依人,江北塘这种男人喜欢她这种温柔小意,让人升起保护欲的女子很正常。李姨娘不是大家出身,其父中过进士,当过芝麻小官,李姨娘和江北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若不是她以绝食逼她的父皇下旨赐婚,李姨娘才是他的正妻。 她听闻他们两家取消亲事之后,她家曾 给她挑选过另一门亲事,李姨娘不肯答应,以死相逼,最后这门亲事只能不了了之,直到几年之后,清河公主与江北塘感情破裂,另寻新欢,定北侯向她请示要纳妾,清河公主松了口,于是李姨娘便进了定北侯府的大门。妾室地位低下,好人家的姑娘是宁可嫁给普通人为妻,也不愿意嫁给有权有势的人作妾,更何况压在她上头的人是公主,若惹得公主不高兴,到时她怎么死的都不知晓,可她偏偏毅然决然地给定北侯当了妾,清河公主其实佩服她这份勇气,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为难过她。 可惜了,只要她清河公主活着一日,她永远只能当妾,清河公主唇边的笑意加深。 李姨娘退下去之后,清河公主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瞥向江北塘,问道:“秦婉清呢?” “与她母亲在房中说话。”江北塘说着随后看向一旁恭立的李擎,“你立即去把你们世子,本侯要见她,”江北塘沉声说道,语气透着几分恼火。 清河公主柳眉一蹙,感到不悦,“李擎,等一下,本宫还有些话要问你。” 李擎站定,先看了眼清河公主,又看了眼江北塘。 江北塘开了口,“你先去把世子叫来。”言罢看向清河公主,“你有什么话可以问我。” 清河公主本想与他唱反调,但看他一脸严肃,好像发生了严重的事情,便保持了缄默,待李擎离去之后,清河公主才有些担忧地问道:“我儿怎么了?” 江北塘神色莫测地看着清河公主,“婉清说救她的人是你儿子。” 难道不是你儿子?清河公主腹谤道,等一等……清河公主想了想,然后有些疑惑地说道:“那两名剑啸阁的成员不是说救她的人是她们的尊主?” 看着江北塘面色沉肃,清河公主脸色滞了下,而后惊讶道:“这个……我儿不会就是那个剑啸阁的尊主吧?” 江北塘的沉默验证了清河公主的猜想,清河公主抚了抚额角,她这儿子还真是让她惊愕又惊喜,再想到自己还说要把她招为入幕之宾,清河公主脸一阵热辣辣的,感到丢脸至极。 “他是你的儿子,难道他做了这些事你一点都不知晓?”江北塘面色冷沉,有些怀疑他们母子合起伙来隐瞒自己。 清河公主听到他质问的话语,觉得他是在怀疑自己也知晓此事,内心顿时恼火起来,“难道他不是你儿子,你怎么也不知晓?” 江北塘皱着眉头道:“这些年来他几乎都是待在你身边,与我有些生分,我怎会知晓?你们母子关系好,我以为你会知晓。” 清河公主没好气道:“他已经是个大人,又不是三岁孩童,就算关系好,他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告知本宫。” 两人沉默下来,江北塘越想内心越复杂,他原本想招安剑啸阁,让他们为朝廷所用,如今却发现这剑啸阁的头目是自己的儿子,这像是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江北塘内心生起遗憾,当初就不应该把江宴交到她手上。 想到他那玩世不恭,风流浪荡的模样,江北塘内心又感到窝火,忍不住指责道:“你看你教的好儿子,当初你若不执意要把带走,他也不至于走了歪路,好好的世子不做,去当盗贼。” 清河公主也禁不住火冒三丈,“盗贼怎么了?他盗的也是鱼肉百姓的那些权贵人家,做的是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之事,维护的是百姓,那叫义盗,他还是组织的领袖呢!多么厉害!”清河说完又想到当年的事,内心不胜怨恨,疾言厉色道:“还有,当初本宫若不带他走,难不成等着你拿他的命赔给人家不成?你愧对你妹妹,看不得你妹妹痛不欲生,就要拿我儿的性命,让本宫痛不欲生?” 江北塘一怔,内心不禁有些懊悔,“好端端的提当年之事做什么?” 清河公主气道:“是你先提的。” 言罢两人又沉默下来。 气氛僵了许久,江北塘突然叹了口气,沉声开了口:“当年之事我的确有些不对。” 清河公主冷冷地睨了一眼,哼了声,“你不是有些,是完全不对。” 江北塘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他当年对江宴寄予厚望,江宴才十岁,他已经希望他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得知江宴因为怕他责罚,才不敢禀报自己表弟受伤的事,江北塘十分生气,加上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因为失去儿子在他面前哭得痛不欲生,内心觉得十分愧疚,才要自己的儿子给她儿子赔命,不过事后他也是后悔的。 李擎回到宅邸时,江宴正端坐在书案前,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他已经换下了那袭艳丽的红衣,穿上了玄色劲装,每次江宴做这样的打扮时,都会像变了个人似的,褪去那玩世不恭的姿态,变得稳重而令人信任。 “爷,侯爷让您去府中一趟。”李擎回禀道。 江宴内心并不诧异,“知道了。”他头也不抬,笔下一刻未停,待写完之后,他将笔搁到笔架上,待墨干后,才将信折叠起来,装进封套之中,交给李擎:“你不必跟我去了,把信交给柯无忧。” “是。”李擎也不知晓江宴要做什么事,接过信后,即告退而去。 江宴面无表情地拿过书案上的护腕,戴上,又拿过佩剑短刀,才起身大步离去。 第92章 她是禁忌 “所以,这就是爱么?”…… 定北侯府, 客房内。 秦婉清倒在江瑾春的怀中,双目垂泪,神情惨然, “母亲, 女儿已经没脸见人, 您便让女儿去死吧。”秦婉清一边说, 一边抽泣着。 江瑾春已知晓秦婉清的遭遇,内心既愤怒又酸楚, 只恨自己没有亲手杀了那帮禽兽不如的东西。 江瑾春也跟着掉眼泪, 伸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哽咽着安慰道:“清儿, 你千万别起那不好的念头, 这事咱们不说出去, 谁也不知道。” 秦婉清摇了摇头, 眼泪瞬间流得更加凶,“可是女儿将来若是嫁给赵家,这事也瞒不住的,到时闹得人尽皆知, 不止是女儿没脸, 也害得你和父亲没脸。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秦婉清已经与赵家长子订了亲,明年就要嫁过去, 但秦婉清之前就暗暗打听过那赵家长子, 知道他生得丑陋猥琐,且不学无术, 整日只知斗鸡走狗,流连青楼,秦婉清每每想到自己要嫁给这种猥琐不堪的人都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 秦婉清是真想过了, 若父母还要逼她嫁过去,她是真不想活了。 “清儿,大不了咱不嫁就是,你莫要哭。我明日便写信回去,让你父亲取消这门亲事。” 自从她的儿子秦宝鲲死后,江瑾春便极其疼爱自己这女儿,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之前秦婉清也和她说过不要嫁到赵家去,江瑾春和她父亲说了,奈何她父亲坚决不同意,这事唯有不了了之,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江瑾春不论如何都要让她父亲取消这门亲事。 秦婉清听闻母亲如此承诺,内心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没有继续闹着要死,眼泪也渐渐收住。 见她不再哭泣,江瑾春也松了口气,然后回想起她方才说起江宴时,脸上禁不住露出羞涩神情,心思一动,蹙眉道:“清儿,你老实与母亲说,你是不是喜欢江宴?” 知女莫如母。秦婉清闻言顿时面含羞涩,眼眸秋水盈盈,低着头,默默不语。 江瑾春眉紧紧皱起,沉默许久,才开了口:“清儿,你可知晓,你那哥哥就是他害死的。”说这话时,她眸中不由透出抹愤恨。 秦婉清有些惊讶地从惊讶地怀中支起身子,看着自己的母亲,她从来不曾听母亲说过此事,她哥哥的死怎么会和表哥有关? 江瑾春只要想起当年的事,内心仍旧感到沉痛,但她还是忍着痛楚与秦婉清诉说了当年的事。 秦婉清听完之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表哥当年还小,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表哥也帮哥哥处理了伤口……”见母亲面色哀痛,秦婉清听歌了下来,不想说太多惹得她难过,只是说道:“而且这次若不是表哥,女儿早就死了,这几日表哥很照顾我,女儿几次欲轻生,都被他救了下来,又百般安抚女儿,女儿才从痛苦中走出来。” 江瑾春见她一昧替江宴说话,眉头不禁蹙得更深,不由怀疑道:“清儿,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秦婉清面庞瞬间一红,又觉得羞愧,眼泪不禁又哗啦啦流了下来,“母亲,你把女儿当做什么人了,女儿和表哥是清清白白的。” 江瑾春连忙替她抚去眼泪,又将她抱入怀中安抚,“清儿,我没有怀疑你,只是对那人的品行信不过。你我当然是信的。”说着不由叹了气,江瑾春很讨厌江宴,可如今他却救了她的女儿,自己的女儿还钟情于他,这让江瑾春有些纠结。 清儿的清白被毁,要想寻一门好亲事并非易事,她又不愿意清儿被夫家指指点点,江瑾春沉思许久,终于开了口,“清儿,你真想嫁给江宴?” 秦婉清未料母亲会如此直接地问她这种事,脸蓦然通红无比,缩在江瑾春的怀中不好意思出声。 江瑾春又是一番叹息,“清儿,你得和我说实话,我才能帮你做主啊。” 秦婉清抽泣道:“女儿这副残破的身子如何配得上他?” 江瑾春皱了下眉头,继续安抚着她,“清儿,你放心,他若敢嫌弃你,我替你做主。”说着冷笑一声,喃喃自语道:“他做了那样卑鄙无耻的事,凭什么嫌弃我的女儿?” * * * 江宴到了定北侯府,并无人迎接他,江宴径自进入府中,往江北塘所住的院子而去。 在定北侯府几乎看不到楼榭亭阁,池沼碧波,建筑风格古朴大气,严整端肃,大多是阔院。 江宴刚过穿堂,脚步忽然一顿,猛地抽出腰中长剑,抵挡了从屋上蓦然袭来的一股强力。 气劲相交,一股尖锐的兵器撞击声直冲云霄,衣衫扑动,仿佛有强大气流从两人的脚下涌动而起。 江宴凤眸微凝,看向来人,“父亲这是做甚?” 江北塘面如寒冰:“动作倒是迅速。”言罢又开始朝他发出攻击。 面对着江北塘迅猛如闪电的攻势,江宴则以慢打快,寻求出奇制胜的方法,只是两人还没过几招,清河公主便从屋内风风火火地冲出来,冲着两人严厉呵斥道:“你们两人都给本宫住手!” 两人只能停止交手,江宴将手中的剑收起,向江北塘行了一晚辈礼,“父亲,得罪了。” 清河公主见两人停止交手,立刻冲到江宴面前,满脸担忧地检查他身上有无受伤,“宝宝,没伤到吧?” 江北塘那双古潭般的眼眸沉了沉,面庞凝着肃色,对清河公主说道:“多大人了,还管叫他宝宝。” 清河公主立刻柳眉倒竖,气愤地瞪着他,“你管本宫叫他什么?还有你,你还小么?竟然偷袭儿子,你要不要脸?万一伤到他如何是好?” 面对清河公主一连串的责难,江北塘沉着眉眼,不悦道:“我不过试一下他的身手,我自有分寸。” 清河公主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试的?以前不试,现在来试,迟了吧!” 清河公主和江北塘两人性情不合,只要是私下见面,就会发生争执,而且从来不肯向对方妥协分毫,所以往往最后的结果都是不欢而散。 江宴早已经习惯他们这样的相处,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有进行劝说,径自往屋内走去。 清河公主见江宴离去,也没心思跟江北塘继续争执下去,她还想问问自己这儿子怎么就当了剑啸阁尊主,冲着江北塘冷哼一声,随着江宴而去。 江北塘也有事要询问江宴,便也跟了上去,只是没走几步,便有丫鬟过来,说是江瑾春请他过去商议一些事,江北塘看了眼他们母子的背影,最后还是调转步伐,先去了江瑾春那边。 清河公主跟上了江宴的步伐,在到达台阶前时,冲着他一伸纤纤玉手,江宴无奈一笑,伸出手臂。 清河扶着他的手臂,风情娇袅地迈上台阶,她这位儿子完全不似他爹江北塘,懂女人,也怜香惜玉,有时候清河公主会有种被儿子宠,被他纵容着的感觉。 两人进了屋,落座。 清河公主笑意盈盈地说道:“宝宝,为娘真没想到你就是剑啸阁的尊主,之前为娘可花了不少人力物力去打探这位神秘的尊主,却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完,笑容一收,又一脸抱怨道:“你不告诉你爹就算了,怎么还瞒着为娘呢?” 江宴微微一笑道:“母亲你也没问过我。” 清河公主愣了下,看向他的眼眸满含着幽怨,“我不问,你就不说。你这孩子,当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聊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江北塘忽然派人来请江宴去一趟。 “母亲,我先过去一趟。”江宴起身随丫鬟过去, “等一下,我与你一起去。”想到那江瑾春,清河公主有些不放心他,便跟了过去。 江宴和清河公主来到江瑾春的客房,堂内只有江北塘和江瑾春。 江北塘端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有些凝重,江瑾春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看到江宴进来,江瑾春暗暗打量他容貌气度,随后眉不觉蹙起,嫌他容貌生得像清河公主,过于冶艳。 江宴看到江瑾春,朝着她欠身行礼,随后径自找位置坐下。 清河公主则看都不看那两人一眼,直接坐到了江宴的身旁。 江宴淡淡地问道:“父亲找我来有何事吩咐?” 江北塘开门见山地说道:“叫你前来,是与你商议你的亲事。你与婉清住在一起几日,于她名声有碍,我和你姑母商议过了,打算把她许配给你。” 还没等江宴开口说话,清河公主忽然一掌击向桌案,满脸怒容,“江北塘,你当本宫的儿子是捡破……”清河公主及时收住口,看了江瑾春一眼,见她脸色苍白,眼眸也有着愤怒之色,到底还是顾着她的颜面,没有说出伤人的话来,她女儿是可怜,她也觉得可怜,但若因为她女儿可怜,就要她的儿子娶她,这就不是可怜,而是可恨了。而且江宴是她的儿子,他们两人凭什么擅作主张,说定下定下了。 “江北塘,你给本宫出来。本宫有话与你说。”清河公主起身,气愤地瞪着他,不容拒绝地说道,随后走了出去。 江北塘见清河公主动如此大的怒火,只能与江瑾春说道:“瑾春,我去去便回。”言罢走出了屋子。 两人去了旁边的一屋子,一坐下,清河公主便禁不住怒声道:“江北塘,你有病?她女儿已经被人糟蹋了,还要什么名誉?她没人要了,就要江宴娶他?他是捡破烂的?” 江北塘面上罩了一层寒霜,“清河,你说话莫要如此难听。这也是给江宴赎罪的机会。” “要不是江宴救了她,她早死了,这算不算赎了罪?怎么,救了她,还要负责她一辈子?”清河公主越说越气,忍无可忍,拿起一旁的花瓶就往他身上砸去,却被江北塘反应迅速的接过。 江北塘沉着眉眼将花瓶放下,“这事不是在商量了么?” 清河公主冷笑道:“你这是商议的口吻?分明就是在命令。” 客房内。 江宴和江瑾春相对无言。 江瑾春对江宴的记忆仍旧停留在他十岁那年,他那时候长得就不像她的兄长,生得粉雕玉琢似的,不论是长相还是那傲然的眉眼,都像极清河公主,江瑾春不喜欢清河公主,因为她毁了她兄长的前程,还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因为不喜欢清河公主,连同着这位长得像清河公主的小侄子,她也不喜欢。 如今的江宴愈发与清河公主相像,江瑾春更加厌恶他,然而自己的女儿喜欢,她也没办法。 “我听清儿说了,是你救了她。”江瑾春语气冷淡,脸上并无感激之色。 江宴微颔首,他看得出来她还因为秦宝鲲的事恨着自己,意料之中,所以没什么感想。 看着他一脸从容淡定的模样,江瑾春内心更加怨恨,刻薄地说道:“既然要救,为何不早点救?女子的清白等同于生命,清儿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你未能及时救下她,她仍旧会一辈子陷入痛苦之中。”江瑾春目光怨毒地看着他,“此事就和你当初害了鲲儿一样,别妄图我会感激你,忘了你对鲲儿做过的事。” 江宴面色始终如常,像是对她的话根本无动于衷。 静了片刻,江宴才微微一笑,道:“姑母还是很恨我?” 江瑾春立刻反应激烈地说道:“别叫我姑母,我不是你姑母。我是恨你,可是有什么用?鲲儿再也回不来了,他本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成人,然后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可是这一切却被你毁了!”看着江宴的变化,江瑾春便不由想到自己那可怜的孩子,想着鲲儿如果是他的年纪,会是什么模样,越想内心越是悲痛,眼睛不由含了泪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我的鲲儿好可怜……” 江宴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平静无澜:“那么,江夫人想要如何做?还想要我的命来赔么?” “如果可以,我的确想要你的命。”江瑾春恨恨地说道。 江宴一语不发地站起身,缓慢踱步到她面前,从腰间拔出短刀。 江瑾春有些吃惊,不禁也站了起来,蹙眉道:“你想做什么?” 江宴将短刀递给她,微笑道:“你现在就可以要了我的命,为你儿子报仇。” 他的神色很平静,没有愧疚也没有害怕,他是笃定她不敢么?江瑾春内心更加怨恨,接过短刀,恨声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江宴没说话,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拉,让刀尖抵在他的心口上,“江夫人,我认为你敢。” 江瑾春瞬间吓了一跳,她想缩回手,却缩不回,手不自觉地轻颤着,江宴拉着她往前刺去,他那黑色的衣服像是染了鲜血,而后那团血迹越来越大,江宴表情丝毫未变,目光仍旧定定地注视着她,江瑾春害怕到极致,不由大叫一声,使尽全力挣脱开,看着鲜血汩汩从他胸口流出来,再看手上的短刀也沾上了鲜血,她吓得瞬间扔了短刀。 江宴唇边弯起弧度,似笑非笑地说道:“真是可惜,差一点你就可以为你儿子报仇了。”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江瑾春又慌又乱又死,“你想死,没那么轻易。” 江宴敛去笑容,凤眸微眯,“那江夫人想要我如何做?” 江瑾春冷声道:“我要你娶清儿,一辈子对她好,如此才能赎你犯下的罪孽。”虽是如此说,江瑾春内心却有些犹豫,觉得他简直就是个疯子,清儿真能够得到幸福? 江宴面色渐渐泛白,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眼眸中也多了几分痛楚,他语气淡漠:“我已经打算上战场,可能要个三年五载吧。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便娶你女儿为妻,如果不能活着回来,也算给你儿子偿命。”江宴言罢转身离去。 江宴刚跨出大门,江瑾春双腿便禁不住一软,跌坐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清河公主和江北塘听闻江瑾春的叫声,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便从旁边的屋子走了出来,却看到江宴面色苍白的从屋子里走出来,胸口流着血,两人都吃了一一惊。 清河公主快步走到他身旁,“宝宝……”正要询问他发生了什么,江宴便声音虚弱地打断她,“母亲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清河公主一转头看到江瑾春跌坐在屋内,地上还有一把短刀,气瞬间不打一处来。 “此事与江夫人无关。”江宴道。 清河公主没理会他的话,立刻回头冲着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厉声道:“快带世子去处理伤口。” 待江宴走远后,清河公主满脸阴沉地进了屋,江北塘紧随其后,江瑾春抬眸看着两人,声音透着颤意:“他……他说他打算上战场。” 江北塘闻言有些惊讶。 清河公主面色一变,高声怒斥道:“本宫的儿子若是有什么好歹,本宫要你们江家所有人偿命。” * * * 清河公主坐上马车,离开了定北侯府,江宴也坐上了清河公主的马车,没办法,清河公主执意要他一起回公主府。 清河公主平日里任由他胡作非为,就算娶和离的女人她也由得他,但事关生命一事,清河公主由不得他。 清河公主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心疼得不行,对江北塘和江瑾春也多了几分怨恨,“宝宝,你用不着说上什么战场的话,你不想娶秦婉清就不娶,他们逼不了你,他们若敢逼你,我要他们好看。”清河公主想了想,又道:“你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么?你把那姑娘带到公主府给为娘看看,为娘立马替你们做主,让你们成亲,人生最大乐事莫过于洞房花之夜,去什么战场?那地方有去无回的。” 清河公主想不通,他好端端的要上什么战场,简直匪夷所思。 江宴听闻清河的话,身子往后一靠,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都藏于眼皮底下,淡淡地笑道:“没有哪个姑娘。” 伤口的疼痛让他感到很愉悦,好像覆盖住了什么。 清河公主愣了下,转头看向他,他靠在马车的坐榻上,抚着伤口的位置,面上含着浅笑,可清河公主却觉得他此刻是悲伤的,正要问话,江宴却突然阻止了她开口: “母亲,你曾爱过我父亲吧。”是陈述的口吻。 清河公主怔住,本来想说没有,可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陷入困惑之中,清河公主还是点了头:“嗯,爱过。” 江宴没睁开眼,像是感到伤口很疼一般他深深喘了口气,才低声问:“他说过的话可曾在你的心中挥之不去?” 清河公主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再移到他伤在心口上的伤,忽然有些心疼,她淡淡地回:“嗯。” 江宴继续问:“有没有在某一瞬间,想起他时,就像是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有种快无法呼吸的感觉。” 清河公主的手跟随江宴的手渐渐握紧,“嗯。” “有没有在午夜梦回时,感到心如寒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无法控制地流下眼泪?”江宴声音越来越低沉,言罢偏了偏头,面冲着车壁,眼皮轻颤着。 清河公主眼睛红了一圈:“有过。” “从此成为不敢触碰的禁忌?” “对。” 江宴沉默了许久,“所以,这就是爱么?”他的语气平静无澜,仿佛只是在询问她人的事。 她这儿子从来不会对她倾诉自己的痛苦,清河公主眼睛无比的酸涩,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过面颊,努力控制声音发颤,以免他感到丢脸,“对,这就是爱。” “原来如此。”江宴唇角扬起轻微的弧度。 很久很久,江宴睁开眼看向清河公主,眼底没有映出任何情绪,清河公主正默默掉着眼泪,见他突然睁开眼睛看自己,她瞬间一慌,别开眼睛,偷偷抹了把眼泪,然后背对他嗔怪道: “你看你,非要为娘想起过去的事做什么?就算再爱,最终也会忘却,你看为娘如今活得多潇洒自在,痛只是一时的。” 第93章 婚礼上 …… 江宴听得出清河公主的言外之意, 他微笑了笑。 “母亲,我无法再在汴阳待下去。” 清河公主听闻此话也顾不得自己面颊上还挂着泪痕,回过头看他, 说道:“既然汴阳待不下去, 你就去别的地方。你可以四处去游历。一段情缘结束, 将会有下一段情缘等着你, 女人要多少有多少,美艳的, 娇俏的, 妩媚的,天真的, 都任由你去挑选。” 看着他不为所动的神情, 清河公主叹气道:“宝宝, 你继续过着你肆无忌惮的生活, 为何非要上战场不可?” 江宴静静地看着她,语气平缓而轻柔,“母亲,我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 温庭姝说的的确没错, 自己曾经的确轻视情爱, 他对女人所说的甜言蜜语全都是华而不实的谎言,他从不对任何人付出真心, 因为担心得不到对方的真心, 也许这正是他懦弱的表现。 不论是儿时,还是现在, 他都没有真正变得强大起来。 以真面目示人的他,行事肆意妄为,无视世俗眼光, 他故意让自己的名声变得极其恶劣不堪,没人对自己报有任何期待,他感到无比的轻松。 然而这似乎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于是他成为了剑啸阁尊主,锄强扶弱,维护百姓。 他希望别人信任自己,可是却又不敢相信真实的自己能够得到别人的信任,所以他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一旦戴上假面,他仿佛就会变得无坚不摧。 可如今,那赖以为生的假面已经硬生生的从他脸上撕裂下来。 清河公主沉默了很久,“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为娘怎办?为娘也不活了。”清河公主平日里喜欢与他说戏言,可这句话却是真心的。 江宴修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他轻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两人又维持了很长的沉默。 清河公主目光落在他苍白憔悴的脸上,又说道:“我知道你忘不了秦宝鲲的事,但那时候你才几岁,你又不是故意的,他的死也有他父母的责任,作为父母却没能及时发现自己儿子受了伤,错过了救治时间,他们当父母的才是罪魁祸首,你不要理会那个恶毒女人的言论,她不敢正视自己的错,一昧怪罪他人。她心理已然变得扭曲。” “然而那事是因我而起。”江宴低声说道,他支起身子,却扯到胸口上的伤,不由闷哼了声。 清河公主看着十分心疼,“宝宝,你怎么样?” “无妨。”江宴微笑安慰她,然后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他的死我从未忘过,有时候会做恶梦,醒来时,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母亲,我觉得自己像是抢了他的人生。”他声音低低的,显得十分压抑。 清河公主怔住,这是江宴第一次与她说出自己内心的痛苦,“宝宝……” 看着他隐忍的神情,清河公主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用什么话去安慰他,去劝阻他。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做母亲未能尽责,在过去的多年来,她对他几乎是不管不顾,任由着他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如今才开始担心失去他,干涉他的抉择,似乎已经有些迟了。 “母亲,这样活着没什么意义。” 江宴声音很平和,可让人听着,莫名地感到伤感,清河公主无法继续劝阻他,可是也做不到同意他的决定,她保持了缄默。 待回到公主府,清河公主让江宴回自己的住处休息,不准他离开公主府,之后又叫来自己的探子,让她们去打听和江宴最近来往过的女子。 清河公主先前没太上心,只让她们去打探汴阳城内和离的年轻女子,所以没有得到任何线索,这次清河公主下定主意,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女人揪出来。 那个女人害得他儿子如此痛苦,她绝对不轻饶她。 清河公主原以为江宴多情,不会对一个女人上心太久,却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步了自己的后尘。 清河公主一拍桌案,越想越气。 “公主,奴婢有一事要禀报。”站在清河公主面前,穿着男装的女探子忽然说道。 清河公主凤眸扫向她,里面仍旧透着怒火,“说。” 女探子回道:“奴婢听手下的人说,前些天温世杰的女儿温庭姝与宋荀的儿子宋清和离了。” 清河公主眼眸微凝了下,“温庭姝?” 清河公主隐约记起来自己在京中也听闻过此事,只是当时没怎么上心,如今听她说起,清河公主心思忽然一动,这温庭姝之前差点成了她的儿媳,有这么一层关系,清河公主觉得自己儿子很有可能会去招惹人家。 而且清河公主听闻那温庭姝最是贤良淑德的,为何才成亲没多久,就与宋清和离了? 清河公主心中忽然产生一股直觉,觉得自己儿子恋上的就是那个女人。 清河公主面色一沉,“你立刻去查,就从那个女人查起。” “是。”女探子领命而去。 清河公主挂念江宴的伤势,探子离去后,清河公主便离开了自己的寝殿,往江宴的住处而去。 “世子在做什么?”到了门口,清河公主问守门的宫女。 守门的宫女回道:“世子在床上躺着。” 还算老实。清河公主满意一笑,然而当她走进江宴的寝房,脸上的笑容却滞住,床上空空如也,房内的窗门大开着,显然人从窗口逃走的。 跟在她身后的宫女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跪了下来。 清河公主回身一拂衣袖,怒斥一声:“蠢货。”言罢扬长而去,一边叫彩霞找来侍卫头领。 一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匆匆赶过来,清河公主命令道:“世子逃走了,你立刻带人去把他带回来,不可伤到她。” 那男子领命而去。 * * * 江宴没回自己的宅邸,因为知晓清河公主一定会派人去那里抓他,他也没有去妇好酒肆,他此刻不想被柯无忧问东问西,而且她与温庭姝交好,江宴不想看到她。江宴最后来了陆修言这里,陆修言明日就要当新郎官了,这会儿春风满面,得意洋洋,江宴有些后悔到来。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陆修言昨日便给他下了请帖,请他今日过来喝酒,他可是他和李秀英真正的冰人,要不是他,他和李秀英也不可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其实希望他当冰人,明日替他去迎亲的。 陆修言一拍他的胸膛,江宴疼得闷哼一声,险些背过气去,陆修言惊讶地看着他发白的面色:“怎么了?” 江宴缓过气来,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没什么。”言罢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身上有伤,不宜饮酒,但江宴根本无所谓。 陆修言打量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也没多想,道:“明日我不能去迎亲。你可愿当冰人,替我前往?” 大周朝各地婚礼习俗有所不同,有的地区,新郎不到岳父家迎亲,有的则亲去,汴阳这地方的婚礼习俗,新郎基本上都会到女方家迎亲,除非遇到特殊状况,陆修言便遇到了特殊状况。 成亲之前,陆家请算命先生给他们算了一卦,说是男方不能亲去岳父家迎亲,否则会阻碍到男方将来的仕途,所以陆家打算让冰人为使者,前往迎亲。 原本陆家请了一位冰人,可是那冰人今日突发疾病,说是不能来了,陆家没办法,只能另寻他人,恰好这时,江宴来了。 江宴对当什么冰人没兴趣,正要拒绝,忽又改变了想法,“好。” 陆修言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干脆。 * * * 柯无忧接到江宴的信看了之后,一脸惊讶,忙叫住打算离去的李擎,询问道:“李擎,世子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李擎回头看她,想了想,道:“没发生什么事,只是今日爷叫我把秦小姐送到了侯爷府中,之后侯爷让他过去一趟。” 柯无忧问:“之前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 李擎仔细一想,又摇了摇头。 柯无忧看了眼信的内容,疑惑道:“那好端端的尊主他怎么不做了?” 李擎听到柯无忧的话也有些惊讶,“这事爷并未与我说过。” 柯无忧感到头无比的疼,抱怨地看向李擎:“你是他的下属,日夜跟随着他,都不知晓他发生了什么事?这剑啸阁可是他的心血,这尊主之位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了?” 李擎感到有些惭愧,又想了想,才道:“前几日爷和温小姐好像发生了争执,之后爷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是我总觉得他有些奇怪,还看起了兵法书籍。” 柯无忧略一沉吟,面上露出惊愕神情,“他……不会是打算上战场吧?” 柯无忧越想越觉得可能,这位世子行事就是如此令人意想不到,可是若是上战场,他和温庭姝……他们两人散了? “你回去复命吧。”柯无忧道。 李擎走后,柯无忧也关了酒肆的门,往木香坊的方向而去,打算问一问温庭姝她和江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人真是让人无法放心。 柯无忧去了木香坊,温庭姝不在,听丫鬟说,她去了铺子,柯无忧只能又去了铺子,不过铺子离温庭姝的住宅并不远,当初就是为了方便来回,温庭姝才请李擎找了个离住宅近的铺位。 这会儿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铺子里没来客人,温庭姝在外头帮忙整理一下货物,最近生意很好,温庭姝铺子刚刚哈开业时摆出来的那些古董玩器,还有花绣香粉,绫罗绸缎等物几乎都卖了出去,如今博古格上全部都是新添置的古董玩器。花绣香粉,绫罗绸缎等还没到货,这些东西不比古董,讲究时新,过段时间卖不出去的,就要拿走不能再卖了。 温庭姝的嫁妆丰厚得足以让她一辈子活得吃穿不愁,有时候她花起钱来十分随意,不过自从做了生意之后,温庭姝渐渐开始精打细算起来,温庭姝有时候都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好像钻进钱眼里了。 温庭姝的一些画作也陆陆续续地的被人买走了,昨日她新绘的一副画作摆出来后,被人以二百两的银子买去,这让温庭姝感到很欢喜,觉得自己的画技进来有所进步,因为她之前的画最多只卖了五十两。 温庭姝摆这些画并不为挣钱,只是私心的希望有人能够欣赏自己的画作,但认真一想,其实这些画卖的银子多并不能够代表她画技有所提高,可能只是恰巧有人喜欢它而已,温庭姝思考一番之后,决定不卖自己的画了,只摆在铺子里供人品鉴。 看到柯无忧到来,温庭姝有些高兴,“无忧,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柯无忧道:“姝姝,我有些事想问你。” 温庭姝见她的神色有些凝重,不由放下手上的东西,请她进了里面,两人过了庭院,到了穿堂,请柯无忧坐下,又让秋月泡茶,温庭姝去洗净手才出来。 看着温庭姝坐下之后,柯无忧直接地问:“姝姝,你和世子怎么了?” 温庭姝闻言一怔,想到自己对江宴说的那些话,心口一紧,低声说道:“我们没什么。” 柯无忧注视着她,眯了眯眼睛,“那你可知他已经不打算再当剑啸阁的尊主的事?他似乎还要离开汴阳了。” 温庭姝内心有些震惊,不由抬起头看向柯无忧,惊愕地问:“为什么?” 柯无忧反问道:“姝姝,这些事你都不知道阿?” 温庭姝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犹豫再三,还是和柯无忧说了实话,“我……其实和他说了要分开,而且还说了一些十分伤人的话。” “然后他答应了?”柯无忧有些惊讶道。 江宴虽然没有答应她要分开,但温庭姝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来找她了,于是温庭姝点点头,声音有些沉闷:“我想他以后都不会来找我的。” 柯无忧有些不大相信,江宴对温庭姝如此执着,温庭姝只要冲着他一招手,他便会死乞白赖跟上去,怎么可能会同意分开?可是想到李擎说的那些话,柯无忧又有些信了。 她是说了多么的伤人的话才让那个能为女人两肋插刀的多情男人答应和她分开? 柯无忧不由看向温庭姝,满脸好奇,“你和他说了什么狠话阿?”柯无忧看着她这温温婉婉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到她能说什么无情的狠话。 那些话如此伤人,温庭姝怎么好在柯无忧面前说,“无忧,这事你别问了。”温庭姝小声说道,手中不由拧动着帕子,有些心乱。 柯无忧见她为难,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内心叹了声,她是看着两人走到今日的,本以为他们会成亲,没想到最终还是散了,柯无忧内心也不知在为谁可惜。 “明日秀英便要出阁了,你去么?”柯无忧转移话题道。 “嗯。”温庭姝点点头,温庭姝的身份有些尴尬,她才和离没多久,去参加闺友的出阁宴有些不吉利,温庭姝和李秀英说了此事,但李秀英说她不忌讳这个,她母亲也请她去,温庭姝推辞不得,只能答应过去。 两人又随意闲聊几句,柯无忧便告辞而去了,温庭姝送她出到门口,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温庭姝仍旧扶着门而立,呆呆地出神。 温庭姝脑子里全都是柯无忧先前说的那几句话,江宴为何突然决定不再当剑啸阁的尊主?为何会突然选择离开汴阳?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说了那些伤人的话?温庭姝脸上浮起懊悔之色。 * * * 次日,黄道吉日,是李秀英出阁的日子。 温庭姝一大早便起来梳洗打扮,之后坐上马车,赶到了李家,李家这一日张灯结彩,处处透着热闹喜气。 “今日那江世子和白公子都会过来。” 这会儿天还很早,李秀英还未开始梳头,在闺房里与温庭姝和赵文慧一边吃着早点一边说闲话。 “你们今日就可以看看他们长什么模样了。”李秀英今日很高兴,眉眼间尽是喜色。 赵文慧一听到白枫的名字很沮丧,但今日是李秀英的大喜之日,她只能强颜欢笑,赵文慧知晓李秀英不是故意提起白枫的。 温庭姝有些惊讶,“江世子也要来了么?” 李秀英点点头。 温庭姝不禁想再确认一遍:“秀英,你怎么知晓的?” 李秀英道:“陆郎派人来说的,说他们那边的冰人突发疾病不能来,所以请了江世子过来。”李秀英顿了下,“其实让一个未婚的男子当冰人有些不妥,但是如果没有江世子的帮助,我与陆郎两人根本不可能有今日,所以让他来当这个冰人最为合适。” 李秀英一直沉浸于成为新娘子的喜悦之中,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温庭姝一直在询问江宴的事。 而赵文慧也在愁自己的事,没有去留意温庭姝的问话。 温庭姝无意识地拿起一块糕点,低着头,掩饰情绪似的,慢慢吃了起来。 温庭姝自从知道江宴会来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想见到他,却又害怕见到他,内心感到十分复杂。 从早到午时,时间过得仿佛很漫长,又仿佛很短暂,温庭姝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竟是当初出嫁时还要紧张忐忑。 听闻陆家已经发轿过来,温庭姝更加如坐针毡,仿佛成亲的那个人不是李秀英,倒像是自己一般。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外头炮声响起,仿佛在她心头炸起般,轰得她心跳加速,咚咚乱跳。 有人进屋禀报,说是花轿已经到了门口,冰人已在厅堂内坐席喝酒。 李秀英开始忙碌起来,戴凤冠,着大红喜服,戴上文王百子锦袱,一切完毕之后,男方的冰人带着喜娘过来催妆。 温庭姝站在阁楼的栏杆处看到从远处而来的一帮人,一眼便看到了江宴,他穿着白色锦袍,长发束冠,身约八尺有余,挺拔优雅的身姿令他在人群中极其显眼。远远地望着,温庭姝感觉江宴似乎朝着她的方向投来视线,温庭姝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转身匆匆离去。 温庭姝原本想再见他一面,问一下他是不是真要离开汴阳,可是最终她还是退缩了,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而且两人根本不可能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江宴如果真的离开了汴阳,或许他们以后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温庭姝内心感到有些失落。 温庭姝看着沉浸于热闹气氛之中的人们,觉得自己显得格格不入。 三次催妆之后,新娘子的门才缓缓打开,新娘子在伴娘的扶掖之下,走了出去。 这期间江宴基本什么都没做,所有的仪式都是由男方的喜娘来和女方那边来安排完成的。 温庭姝在人群之中默默地看着江宴,可是从始至终,他都不曾看自己一眼,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温庭姝微垂下头,心中怅然若失。 却不知在她低下头后,江宴却借着看别人之时,用余光去看她,然而等到温庭姝在抬眸看他之后,他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众人引着李秀英上了花轿,江宴也随之离去,温庭姝仍旧静静地站立着,看着花轿消失的方向,想到江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心口不由一阵拧紧。 柯无忧走到她身旁,轻拍了拍她的背,“姝姝,走了,陈夫人让我们坐席了。” 温庭姝回过神来,没事人一般,冲着她微微一笑“嗯。” 柯无忧见状,暗暗叹息。 傍晚时分,温庭姝、赵文慧以及柯无忧从李家离开,赵文慧坐轿子先走了,柯无忧没有轿子,温庭姝想送她回去,柯无忧说要去办点事,没要她送。 温庭姝便坐着轿子回了木香坊,秋月喝了些酒,怕颠簸,就没有上轿子,跟着轿子走。 行到一条没什么行人的道路时,突然从四处冲出一帮蒙着面的人,二话不说将温庭姝的轿子捉住不放,又将温庭姝的轿夫打翻在地,随后扛着温庭姝的轿子,飞奔而去。 一切来得太快,秋月先是懵了一阵,随后醒过神来,一边追赶着、哭着、喊着救命,可是见到的人看到那帮人凶神恶煞,吓都快吓死了,哪里敢出手相救,那些人跑得又快,眨眼便没了踪影。 第94章 掳走 …… 秋月没有追上轿子, 也不知道轿子往哪个方向去了,急得不禁大哭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有个好心的老婆婆走上前, 叹着气提醒道:“小姑娘, 快去报官吧, 兴许还来得及。” 她这一提醒,秋月猛地想起江宴, 比起官府, 秋月还是觉得江宴可靠一些,可是她又不知道陆家在哪里。想了想, 秋秋月觉得不能单靠江宴, 而且远水救不了近火。 于是她跑回到李家求救。 听到温庭姝被掳走的事, 陈氏内心震惊不已,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当街抢人?抢的还是朝廷命官之女?” 秋月哭着说道:“还请夫人帮忙找一下我家小姐。” 陈氏内心也着急,毕竟人是从她家走后被抢的,“嗯。我这就让人去找。” 陈氏急忙忙叫来自己的儿子李文恒, 与他说了温庭姝的事, 让他立刻府中的家丁们去寻找,李文恒听了十分吃惊, 问明温庭姝在哪条街被抢的, 从哪条方向走的之后,便匆忙领人去寻找了。 陈氏想了想, 面色沉重地说道:“我派人去通知方夫人此事吧。” 陈氏正要走,秋月突然叫住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 可否再请个人帮我去通知江世子?” 陈氏惊讶地看向她,“通知江世子做什么?” 秋月道:“我家小姐与秀英小姐交好,江世子又与陆公子交好,如果请他帮忙的话,他也许会愿意,我之前便听闻江世子很厉害,他也许能够有办法救我家小姐。” 陈氏也没想太多,只当她救她小姐心切,看她着急得眼泪汪汪,也不忍心拒绝:“好。我叫个人快马加鞭赶到陆府,托我那女婿请江世子帮忙,不过他愿不愿意帮,我就不敢保证了。”当初她女儿和陆修言能够成事,江世子也帮了不少忙,他的确很有能力。今日是她女儿的大喜之日,谁成想会出现发生这种事,哎。 陆府。 江宴正与白枫坐一席饮酒,白枫几杯酒入腹,酒意有些上头,俊秀白皙的面庞浮起抹粉色,他想起一事,忽然笑吟吟地看向江宴:“世子,你可还记得那温小姐?” 江宴端起酒杯的顿了下,缓缓放下酒杯,凤眸淡扫向白枫。 白枫见他看向自己,便说道:“她和宋清和离了,这事是不是很令人震惊?” 江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以为温小姐是个规矩守礼,嫁了人就只知道相夫教子的女人,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和宋清和离,这实在令人佩服。”白枫眼中不乏赞赏,“我还听说,这温小姐和离之后,开了个书画古董铺子,我前日悄悄去看过,这铺子很是不错,我还花了二百两银子买了她铺子过的一幅画作,听闻是她亲手所绘。” 江宴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面色也有些冷沉,白枫一点都未察觉江宴已经有些不悦,仍旧在不停地说着:“其实我还听闻这温小姐其实还有位情人,也不知道……” 一声脆响,酒杯在江宴的手中化成碎片,鲜红的血水从桌沿流下来,滴在他白色的衣袍上,晕染成一朵朵娇艳的红花,他冶艳的面庞平静无波。 就在白枫惊愕得不知所措之际,一小厮匆匆走过来,将一封信交到江宴手中,说是李家派人送过来的,江宴不理会手上的伤,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若无其事地打开信,随意一扫,却腾地从席位上站起来。 “怎……怎么了?”白枫又被他吓了一大跳,心口扑通扑通乱跳,见他面色僵凝,又有些担心,“出了什么事?” 江宴冷沉着眉眼,一语不发地踢开身后的椅子,大步流星地离去。 * * * 温庭姝被人蒙着眼睛,钳制住她的人像是两名女子,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但她还是害怕。 之前在街上,她想从轿子跳下去,可是轿子却被人从外头锁上,任凭她怎么敲打都敲打不开,之后她头猛地撞到一轿壁,便痛晕了过去,再醒来,眼睛就被人蒙上了,身边多了两名钳制着她的人。 温庭姝应该还坐在轿中,一颠一颠的,走了很久,轿子都没有停下来,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发颤:“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把我抓过来?” 温庭姝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来她们是何人,温庭姝认为自己并没有仇家,应该不会有人要害自己,那么她们是为了财而来? 没有人回应她。温庭姝有些惶恐,身上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因为知道她们是女子,温庭姝胆子还是大了不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女土匪么?要抓了我换银子么?” 还是没有人应她。 是默认了么?温庭姝内心很慌乱,却还是努力维持冷静:“我告诉你们,我是温世杰的女儿,他是朝廷命官,翰林院的掌院,我若有个好歹,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温庭姝先威胁了一番,随后又放柔语气:“这样吧,你们现在就把我放了吧,我不追究你们的过错,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们。” 还是没人回应自己,看来自己的话还未震慑到她们。 温庭姝想了想,又道:“我和你们说,我还有一个情人,他很厉害的,你们知道之前浪人团包围白云寺,最后却被人剿灭的事么?剿灭他们的是剑啸阁,他们的尊主就是我的情人,他真的很厉害,还生得高大威猛,凶神恶煞,一拳可以打倒一只猛虎。那些浪人很强悍,连官府都拿他们没辙,还死几千名官兵,但是他们最后却被剑啸阁剿灭了。你们若敢对我怎样,剑啸阁的尊主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抓着温庭姝的两名女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名细眼女子不禁问: “你说的是……江世子?” 刚说完,另外一名大眼女子立刻摇了摇头,示意她住嘴,然而已经来不及。 “你们怎么知道?”温庭姝惊愕地问道,想了想,“你们认识江宴?” 两人又沉默下来,不肯回答她的问话,温庭姝既疑心又害怕,“抓我的人是男的是女的?” 那两人始终不肯再说一句话,温庭姝只能作罢,不知走了多久,轿子忽然停了下来,温庭姝被两人钳制着下了轿子,温庭姝禁不住胆战心惊,浑身瑟瑟发抖。 * * * 江宴来到了李家。去寻找温庭姝的人还没归来。 见江宴如此快的赶过来,陈氏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如此热心肠。 江宴二话不说找来秋月,面如寒冰:“人还没找到?” 秋月哭得满眼通红,这会儿还在抽噎着,听了江宴的问话,秋月摇了摇头。 江宴问:“怎么回事?” 她将自己和温庭姝方才在街上发生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江宴,以及温庭姝被掳走的地点和轿子离去的方向。 江宴脸色沉得吓人,转身出了李家,李擎已经受命去打探消息,剑啸阁的主要根据点在妇好酒肆,但还有各个可以联络到成员的地点,他们这组织就像是一张庞大的蜘蛛网,覆盖在汴阳城中,每个成员底下还有很多耳目和眼线,有时候城内有点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够在第一时间知晓。 江宴刚走出李家的大门,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李家的大门口,一妇人马车上走下来,借着丫鬟提着的纱灯透出来的光线,江宴看到她估摸三十多岁的年纪,生得丰采如仙,举止端庄娴静,只是神色略显慌乱。 江宴站在廊下看着她,从她的眉眼之间,江宴看到了几分温庭姝的身影,江宴猜测,她应该是温庭姝的母亲,方夫人。 方夫人并未见过江宴,所以并没有认出他来了,看到他不过怔了下,便收回视线,匆匆进了大门。 她的身影也有些像温庭姝,江宴回头看了眼,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照壁后,江宴才收回视线。 到底会是什么人掳走了温庭姝? 强盗?江宴摇了摇头,江宴与这些人打过不少交道,江宴不认为他们会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掳走一个官员之女,这简直是不要命的行为。 和温庭姝有仇的人?她那样一个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会有什么仇人?江宴排除了仇家劫人。 觊觎她的权贵子弟?江宴略一思考,想不到这汴阳城中谁有这个胆子,温府在汴阳城中乃是数一数二的大家。 还是宋子卿?那个极其重名誉的伪君子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 江宴想来想去都没有任何头绪,面色仿佛被冰冻住,越来越冷。 压下胸口难以言说的愤怒与惶恐,江宴努力维持镇定,认真地去思索,忽然,他凤眸凝了下,随后走到柳树下,正准骑马离去,忽然察觉有人在暗中窥探自己,江宴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己的鞋面,顺手捡起一枚石子,起身后,手一挥,石子倏忽飞向斜刺里,紧接着听到一声尖细的惨叫,那人扑跌在地,正欲逃跑,江宴却飞掠而去,抓住她的后衣领,将她甩在地上。 江宴冷厉地俯视着来人,凤眸一眯,“你是母亲身边的人。” 第95章 劝阻 …… 银红软烟罗帐缓缓被人从里掀开来, 帐内设有西施榻,榻上铺着厚软舒适的绣垫,清河公主风情万种地倚在其中, 两名宫女侍立在两旁。 清河公主凤目打量着站在她面前仍旧蒙着眼睛的温庭姝。 这就是让她儿子动心的女人?不过尔尔, 清河公主还以为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 清河公主嗤笑一声, 她儿子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细眼女子附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清河公主美眸微眯了下, “这小丫头片子心眼忒多。” 听到清河公主的声音, 温庭姝心咯噔一跳,她的手已经被人捆绑住, 挣脱了几遍都没能挣脱开, 她眼睛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有些紧张地问:“你是什么人?” 温庭姝的眼睛上蒙着布条, 什么都看不见。 清河公主托着香腮儿,不答反问:“你就是江宴钟情的女人?” 温庭姝听着她娇媚的声音,不禁怔了下,她不会是江宴曾经的情人, 因爱生恨, 把她劫持过来了吧? 温庭姝也不回答她的话,反问道:“你是江宴的旧情人么?” 清河公主笑了下, 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她支起身子,说道:“是有如何?” 温庭姝蹙了下眉, “如果是的话,我不明白你抓我过来有什么用处,我和他已经分开了。” 她既然把她抓了过来, 应该已经知道她和江宴的关系,所以温庭姝没有隐瞒此事。 清河公主笑容渐渐敛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有些冷,随后唇角却划开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刚刚不是说他是你的情人,他很厉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不会放过我们么?现在又分开了?”清河公主越往下说,语气越发严厉,“怎么,用得上他的时候,你们就是情人,用不上了就一脚把人踢开?” 温庭姝脸蓦然一红,有些羞惭,“才没有。” 温庭姝听着她的语气总觉得她在为江宴打抱不平,温庭姝实在摸不透她的目的。 “那是怎样?”她的声音悠悠传来。 因为看不到她的脸,温庭姝只能根据她的语气去猜测她的想法,温庭姝隐隐觉得她好像没打算伤害自己,一番思考过后,温庭姝道:“我承认我之前说的话是谎话,我和他的确已经分开了。” “为什么要分开?是因为玩腻他了?”前面的女子又问道。 温庭姝不禁蹙起眉头,有些生气,觉得这女人莫名其妙,“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一直在问如此奇怪的问题?” 前面的女人不说话了。 温庭姝渐渐变得忐忑起来,她生气了么?她不会一气之下想把她杀了吧?温庭姝内心感到不安起来,这时脚步声渐近,温庭姝更觉得慌张,心咚咚乱跳,突然,眼前变得一片光明,蒙在她眼睛上的布条被人摘了下来。 温庭姝看到慵懒地倚在西施榻上,美艳绝伦的女人,不由有些惊艳,待从她的眉眼间看到江宴的影子,温庭姝顿时吃了一惊,“你……你是江宴的母亲,清河公主吧?” 她的神情举止简直与江宴如出一辙。 清河公主没想到她如此有眼力,不由笑了起来,“本宫的确是江宴的母亲。” 温庭姝愣住,不知如何面对站在这般状况。 她想不通清河公主为何要把自己掳来,她明明可以直接传唤她过来,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温庭姝不可能违抗她,她却选择这种强盗般的手段把她掳来,温庭姝感到很不可思议。温庭姝突然明白江宴为何如此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他完全遗传了清河公主的性情。 清河公主脸上笑意莫测:“你知道本宫为何把你掳来么?” 温庭姝想着她方才说过的话,内心惊疑不定。她知道清河公主是因为江宴才把她掳来,但具体为什么,温庭姝猜不透,于是她摇了摇头。 清河公主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看了她好片刻,她才开口:“温小姐,你可知晓本宫的儿子已经打算上战场杀敌,那地方刀剑无眼,这一去,只怕是有去无回了。”她的语气透着哀愁与怅惘。 温庭姝心中一震,满脸的错愕,原来柯无忧说的离开汴阳是要上战场么? 清河公主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面上有愧色,便放柔语气,说道:“温小姐,你能与本宫说说,你们为何会分开么?他与本宫说,他厌倦了当下的生活,所以选择上战场,不论本宫怎么劝阻他,他都一意孤行。” 温庭姝听了清河公主的话,觉得事情变得严重起来,温庭姝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将自己和江宴当初说过的话告诉了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听完之后心脏一阵刺痛,随后勃然大怒道:“你……这丫头,就算不喜欢他,为何要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清河公主抚了抚心口,内心无法平静。 “什么?喜欢无所不能的他?你以为他是神么?还有谁准你提起他表弟的事!他对他表弟一直心怀愧疚,恨不得把自己的命赔给他,你倒好,竟然说他懦弱,还说他害死了人!亏他信任你,把此事告诉了你,你内心不觉愧疚么?” 温庭姝也没想到结果会变成这样,清河公主的指责她一句也不敢反驳,垂着眼眸,眼泪一滴滴滑过面庞,砸在地上。 清河公主更加恼火:“哭什么,你还好意思哭么?本宫的儿子都快死了,本宫都没哭,你这没良心的丫头哭什么?不准哭!” 温庭姝吓得顿时把眼泪憋了回去,只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哭嗝,温庭姝羞得满脸绯红,她捂着嘴巴,想要控制自己打嗝,却根本无法控制。 清河公主见状是又怒又想笑,想骂也不知道骂什么了,沉默半晌,说道:“本宫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劝阻他上战场,不论是用什么办法。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拿你们温府的人开刀,先从你父亲开起,你知晓本宫的弟弟是皇帝吧?要处置你父亲是轻而易举之事。”清河公主欺她不懂政,故意吓唬她道,看着她面上露出惊恐之色,清河公主满意地笑了起来。 而就在此刻,宫女彩霞匆匆走进来,禀报道:“公主,世子正往这边赶来。” 清河公主早已料到江宴会来,她看着温庭姝,威胁道:“今日本宫与你说的话不许告诉江宴,否则还是拿你父亲开刀。” 江宴将马鞭丢给守门的宫女,大步流星地走进清河公主的寝殿,第一眼看到默默站在一旁,低垂着头的温庭姝,目光骤冷,这才看向清河公主,清河公主慵懒地倚在榻上,笑意盈盈地凝望着江宴,“宝宝,你怎么来了?” 江宴没理会清河公主的问话,大步走到温庭姝面前,声音有些沉:“抬起头来。” 温庭姝还没缓过来,此刻仍打着嗝,温庭姝不敢与江宴对视,怕被他看出什么。 江宴伸手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哭得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江宴目光更加冷凝。 温庭姝一紧张,不禁又打了一嗝,羞得她无以自容。 江宴皱了下眉头,放开了她,转身看向清河公主,沉了脸:“母亲,你对她做了什么?” 江宴来时一直忍着满腔怒火,他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清河公主柳眉一挑,淡淡说道:“我什么都没做。” 江宴忍不住反驳了句:“没做什么,把她吓成这样?” 清河公主笑着睨了温庭姝一眼,“她吃多了打嗝吧,不是我吓的,不信你问问她,看我有没有吓她,我只是和她闲聊了几句,温小姐,你说本宫有没有在说谎?” 温庭姝仍旧低着头,温顺地回了句:“没有。”温庭姝不希望她们母子争吵,便抬起头冲着江宴温婉一笑,“公主真只是和我闲聊了几句话,她没有吓唬我。” 不等江宴说话,清河公主立刻笑道:“你看,我都说我没吓她。宝宝,我很喜欢你这小情人,以后让她常来公主府玩吧。” 江宴凤眸中阴云翻涌,但最终还是强忍住了内心的怒火,有些话并不适合在温庭姝面前说,最终他只是冷声道:“母亲,我带她走了,她以后不会过来了。”江宴言罢拽起温庭姝的手腕,拉着她离开清河公主的寝殿。 清河公主并不阻拦,由得他们离去。 温庭姝被江宴拽着往前走,守门的宫女连忙将马鞭恭敬地递到他手中,江宴接过,仍旧一声不吭地拉着她往前走。 想到清河公主与她说的话,温庭姝内心很纷乱,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一道气势恢宏的石拱桥,江宴才放开了她,回身看她,“你的母亲得知你被掳走的事,十分担心你,不过我已经告知她你在公主府,让她在木香坊的宅子里等你,我先送你回去吧。” 温庭姝原本想问他上战场的事,可是听着他冷淡而疏离的语气,却什么也问不出口,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将系在柳树下的马牵了过来。 第96章 “厉……害的。”…… 温庭姝看着江宴牵来的马, 内心有些惊讶,难道他们要同坐一匹马么? 温庭姝从来没有骑过马,而且她之前险些被马踏伤, 她有些害怕。 温庭姝抿了抿唇, 正想问江宴能不能不骑马, 江宴却先开了口, “没有马车,除非去请我母亲派一辆马车, 不然就走着回去。”江宴像是看穿了她的内心想法, 淡淡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你母亲正在你的宅邸等你。” 温庭姝是不敢去麻烦清河公主的, 走着回去估计要走到深夜了, 温庭姝无可奈何, “那……就骑马吧, 可是我不会骑马。”温庭姝有些难为情道。 “你不用会,你只要会坐就行。”江宴随口说道。 温庭姝一怔,他这是在开玩笑么?温庭姝抬眸看他脸色,见他面无表情, 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哦,我应该会坐的。” 江宴眉微皱了下, 随后告了声“得罪”, 便伸手揽住她的腰肢,直接把她抱上了马。 温庭姝原本还觉得他说的会坐很简单, 可是当她坐上去之后,温庭姝紧张得浑身僵硬,而且岔开两条腿, 让她感觉很别扭,觉得这姿势太不文雅,她羞得脸上火辣辣的,却又不能说什么,怕江宴嫌她多事。 正胡思乱想间,江宴突然上了马,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他沉稳的心跳声和灼热的气息透过紧贴的衣裳传递给她,温庭姝瞬间感觉脸有些燥热。 又不是没有这般亲密的接触过,她为什么还会害羞呢?想来想去,温庭姝还是觉得是因为这个胯马的姿势太令人羞耻。 “害怕?” 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嗓音沉稳和优雅,却没有以往的温柔,只是淡淡的,像是很平常的询问。 温庭姝双腿已经紧张得发软,眼睫毛也因为紧张轻轻地颤动着,但温庭姝不想被他小瞧,便咬牙小声的说道:“不怕……” “那就好。”江宴语气淡淡,随后一手从她身后伸过来,环住了她的腰肢,又说了声:“抱歉。” 他又变回了以前守礼客气的模样,温庭姝心中有些复杂,用几乎听不见的轻细声音说道:“没关系。” 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身,让温庭姝有些恍惚,但下一刻江宴一甩马鞭,马便飞快地往前冲去,温庭姝瞬间醒过神,吓得险些尖叫出来,然后良好的教养使她把那脱口而出的尖叫压了下去。 马蹄踏在坚硬的石路上,发出“哒哒”的巨响,温庭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骑马,觉得很不适应,很可怕,而且这里还是公主府,真的这样跑马么? 温庭姝手脚已经僵硬得不知往何处摆,缩在绣鞋里的脚丫子都不禁绷得紧紧的。温庭姝还不知道这会儿马跑得还是慢的。 温庭姝一直忍到出了公主府,本以为江宴会慢下来一点,却不想他一甩马鞭,马的速度登时越来越快,尽管他手臂紧紧地环着自己,温庭姝仍旧担心自己被颠下去,还怕马停不下来,撞到什么。 风在耳边呼啸,温庭姝脸上细嫩的皮肤感到被风刮有些疼,而且这马颠得她臀部很痛,温庭姝觉得十分羞耻,尤其是江宴还在她身后,两人还是一起颠的。 温庭姝面红耳赤,内心想着自己以后再也不骑马了。 最后温庭姝实在忍受不了,开了口道: “江宴,你慢一点,慢一点,别太快了。” 她声音因为紧张而颤动,声音有些喘,这样的声音与话语,很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温庭姝感觉他的手臂忽然紧了下,好片刻江宴才放缓了马速,只是温庭姝还是觉得太快了。 温庭姝这会儿头被风吹得有些痛,浑身都有些疼,忍不住又说了句:“能不能再慢点?” 江宴干脆勒紧缰绳,让马停了下来,缓缓踱着步,温庭姝见状怔了下,脸一红,小声说道:“好像……也不用这么慢,你可以再快一点的。” 若是她在别的方面也如此命令他,倒是更令人高兴一些,这样的念头在江宴脑海中忽然闪过,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他目光再次变得平淡。 将近十月,夜里有些冷,吹了那么久的风,温庭姝忍不住瑟瑟发抖,江宴感觉她在发抖,眉蹙了下,二话不说地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包裹在她的身上。 温庭姝一怔,随后低声说道:“多谢。” 他的衣服带着暖意,还有那熟悉的香气,温庭姝像是依偎在他的怀中,心口不由有些发涩,眼眸水光氤氲,犹豫了许久,温庭姝开口:“我听你母亲说了,你要去上战场。” 江宴目光一凝,冷声问:“她还与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她只是与我说了这事而已。”温庭姝小声说道,没有把清河公主威胁她的事告诉江宴。 江宴微微一笑,语气平淡地说:“她可是与你说,我是因为你才要上战场,说我不想活了?” 温庭姝心口一慌,急忙说道:“没有,她并没有说这样的话。” 温庭姝庆幸自己背对着他,不然一定会被他瞧出端倪,温庭姝有时候觉得自己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什么也瞒不过他。 江宴凤眸淡淡地扫向她发红的耳根,唇边浮起讥讽的弧度,“温小姐,我比你更了解我的母亲,她不可能只是找你说这样的话,她让你说服我别上战场吧。” 温庭姝愣住,没想到他看得如此透彻,温庭姝心瞬间有些慌乱,温庭姝知道他根本不会信她自己的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你误会了,她真没有让我劝阻你。” “温小姐,我替我母亲向你道歉。若有需要,我明日会亲自登门向你母亲道歉,也会竭尽所能维护你的名誉。”江宴语气十分慎重。 “另外,你别信她,你既然觉得我喜欢花言巧语,就该知晓她也擅长花言巧语,她所说的话全都是骗你的,她没办法劝服我,只能找来你这个单纯好骗的千金小姐,让你心生愧疚,然后尽全力说服我。你上她的当了。” 温庭姝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觉得他说这话时,语气很轻松,像是笑着说出来的。 温庭姝听着他一口一个温小姐,又是花言巧语,又是单纯好骗什么的,内心很乱,总觉得他是在生自己的气,“那你为什么会想要上战场?” 温庭姝一时间忘了两人如今的关系颇有些尴尬,理所当然地问了那样的话。 江宴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温小姐,我认为,以我们当下的关系,我没必要回答你这问题。” 他的语气不冷,反而很温和,但温庭姝面色一僵,脸禁不住热辣辣的,“抱……抱歉。” 感觉她在自己怀中缩了下,还有意与他拉开些许距离,江宴眼眸冷了下来, “你只需要知晓,我做任何决定与你无关,我为何要为了你去战场找死?你真没那么重要。” 温庭姝虽然觉得自己在他心里多重要,但还是被他说得有些窘迫,她声细如蚊:“我知道。”温庭姝觉得自己可能是伤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他才想着上战场,不然温庭姝想不透他为何会上战场。 温庭姝认为自己的确有错,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心怀愧疚,尤其是听了清河公主的话之后,她更加愧疚。 “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当时脑子……脑子可能……可能……”温庭姝脑子一片空白,想到秋月骂春花的话,便说道:“被驴踢了,对,我的脑子被驴踢了,所以那时我只是在胡言乱语,你……你表弟的死不怪你,而且你一点都不懦弱,你很厉害的。”温庭姝解释得有些着急。 江宴眉不觉蹙了下,内心忽然心生些许恶趣味,他的唇故意拂过她的发,低声说道:“哪方面厉害?” 虽然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暧昧,但温庭姝想都没想便坚定地回答:“哪方面都厉害。” 江宴有意让她住口,便冷笑道:“在床上也厉害?” 温庭姝脸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连脖子也未能幸免,但她还是忍着羞耻,说道:“厉……害的。”她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 “……”江宴唇角微抽了下,觉得这些话实在不像是温庭姝会说的,为了安慰他,可真是难为她了,江宴面色渐渐冷凝,不再戏弄她。 听不到他的回话,温庭姝担心他不信,又强调了一遍:“我说的是真的,没骗你。” “别说了。”江宴目光俯视着她,“你知不知晓,你这些话是在故意勾引人?” 勾引?温庭姝惊了一跳,樱唇微微一启,想解释,但又担心他多想,便抿上,低着头,不说话。 江宴见她安静下来,才觉得满意,只是想着两人方才之间的交谈,他的心口却渐渐收紧,有些疼,越是抱着她,越是感到疼。便下意识地放开她些许。 沉默片刻,温庭姝又开了口:“那些话你可不可以别放在心上?” 江宴正努力地忽略她的存在,不想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江宴烦躁地回答:“我没有放在心上。” “那你为什么去战场?”温庭姝说完又慌慌忙忙地道歉,“抱歉,我不该这么问你的。”顿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说:“那你可以不去战场了么?” 江宴额角隐隐作疼,冷笑:“不是说我母亲没要你劝我么?” 他环着她腰身的手一放松,温庭姝便有股摇摇欲坠的感觉,想要抓点什么,便捉抓到了一角衣服,以为是自己的,但为什么自己没感觉?还没等她细想,便听到头顶传来江宴低沉的声音: “放开。” 温庭姝才意识到自己抓的是他大腿的衣料,顿时像是烫到一般,连忙松开手,随后腰间一紧,他又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 温庭姝心口一暖,回想他刚才说的话,温庭姝鼓起勇气说道:“如果我说,是我不想你去呢?” 江宴闻言脸顿时一沉,目光也变得冰冷且深暗,半晌过后,他才缓缓地平静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 尽管他声音平和,温庭姝还是感受到了他压抑的情绪,温庭姝脸色一僵,正要解释,他突然一甩马鞭,往前飞奔而去,根本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一通疾驰之后,温庭姝的宅邸终于到达,江宴率先下马,一转身,便看到温庭姝张开手臂,一副等着他抱的意思。 江宴身形滞了下。 温庭姝见他神色莫测地盯着自己,不由暗忖自己是不是太主动了些?她一个人在马上是真有些怕,温庭姝羞赧地想缩回手,江宴却已经将她抱了下来,但她的脚一着地,江宴立刻放开了搂着她的手。 “你进去吧。”江宴停下脚步,并不打算随她进去。 温庭姝看了他一眼,见他打算上马,想到清河公主叮嘱自己的事,不由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问:“你要进去坐一坐么?” 江宴回眸睨了她一眼,淡淡回应:“不了。” “那你明天要不要过来?”温庭姝又问,声音更加小,内心感到很羞耻,觉得自己脸皮太厚。 江宴连考虑都不曾,“明日无空。” 温庭姝有些急,声音也不禁提高了几分,“那后日呢?” 江宴不禁沉了眉眼,他以为她会明白自己的意思,握着马鞭的手紧了紧,压下内心那股躁动,他冷声道:“温小姐,你且放心,我母亲那边,我会与她说清楚,我不会让她威胁你。你真不必如此。” 言罢凤眸掠向她拽着他衣服的手,温庭姝对上他的目光,慌忙松开了手,心乱如麻,不知要说什么。 江宴收回视线,动作利落地上了马,策马扬鞭而去,转眼那张扬潇洒的背影便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秋月一直躲在门后边,她方才看到他们两人在说话,不敢上前打扰,这会儿见江宴走了,立刻冲了出去。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可把奴婢吓死了。”秋月一边检查她的身体,一边说道。 “我没事,回去吧。”温庭姝唇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随后神色黯然地转身回了宅邸, 庭院内灯烛辉煌,方夫人已经站在廊下焦灼地等着,手上挂着一串佛珠,闭着眼像是在祈祷着什么,神色显得有些焦灼。 “母亲。” 听到温庭姝的声音,方夫人猛地睁开眼,看到她平安回来,方夫人面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连忙走下台阶。 温庭姝快步迎接上去,搀扶她的手臂,看到方夫人通红的眼眶,温庭姝鼻子一酸,“母亲,让您担忧了。” 方夫人长叹一声,“我没事,倒是你,受惊了。”听闻她被是清河公主的人掳走之后,方夫人虽然放心了几分,但心还是惊疑不定,不明白好端端的,这清河公主为何要掳走自己的女儿。 见她一脸担忧之色,温庭姝微笑安抚道:“我也没事,清河公主只是与我开了个玩笑,去了之后她并没有为难我,母亲不必担忧。” 方夫人并不信,谁开玩笑会当街抢人?这实在太吓人,方夫人携着她的手,进了屋,待坐下之后,方夫人让秋月春花等人都退了下去,而后严肃问道:“ 姝儿,你老实与我说,清河公主到底找你去做什么,是因为江世子的事?她不同意你们来往?威胁你?” 除此之外,方夫人实在想不明白还有什么缘由。 温庭姝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母亲,清河公主没有不同意我和江世子来往,她也没有威胁我。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姝儿,我不傻,你骗不了我,若真什么都没有,这清河公主也太欺负人了!”方夫人平日里一向和顺,此刻也禁不住满腔怒火,“她是公主就能胡作非为?把别人家的女儿掳走,毁了人的名誉,还闹得人尽皆知,这叫什么事都没有?明日我便去公主府,找她要个说法,莫说咱家是名门世家,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她也不能这般欺负人。” 温庭姝见方夫人动如此大的怒火,知道此事不说明白,方夫人绝不肯善罢甘休,温庭姝面上掠过赧色,轻声说道:“母亲,您别去,是我先做了对不起江世子的事,女儿理亏在先。” 方夫人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姝儿,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温庭姝与方夫人说了自己与江宴说过的那些话,以及江宴要上战场的事,虽然不想向人透露江宴的那些秘密,但为了让方夫人不去找清河公主,她不得不说了,而且温庭姝相信自己的母亲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看着方夫人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温庭姝更加羞惭,“清河公主说江世子上战场就是去寻死,要女儿劝江世子别去战场。” 虽然江宴说上战场的事与她无关,让她不要觉得愧疚,但温庭姝还是觉得自己有错,而且不这么说,方夫人也不肯罢休。 但温庭姝没说自己被威胁的事,以免方夫人担忧。 “你们两人……”方夫人面色无奈,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内心的怒火已经渐渐平息,虽然对清河公主把人掳走一事仍旧感到不满,但她也不好再去讨要公道。“当初你那般喜欢他,非要与宋子清和离,和离后你又不嫁给江世子,又不肯嫁给你表哥,如今又要与江世子分开,姝儿阿,你到底想要什么?”方夫人内心感慨,想不通自己那规矩守礼的女儿怎么就变得这般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温庭姝知道自己的想法一定不会被方夫人认可,索性默不作声。 方夫人也不纠结这事,担心地说道:“那你打算如何劝阻那江世子?他肯听你的?”那定北侯只有江宴一个独子,万一那江世子有个好歹,到时他们一家人不知要怎样为难她的女儿。 温庭姝摇了摇头,内心有些沮丧,方才江宴对她那般冷淡,她觉得自己根本劝阻不了他。 * * * 江宴送温庭姝回宅邸之后,再次回了公主府。 清河公主猜到他还会回来,所以没睡,等着他来,清河公主其实很困了,自从回来之后,她总是犯困,还浑身乏力,也不知怎么回事。 江宴没有给她请安,冷沉着脸径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把你的小情人安全送回宅邸了?” 清河公主笑得有些暧昧,说着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江宴凝望着她的目光透着寒意,正色道:“母亲,你不该把她牵扯进来的,我做的任何决定与她无关。” 清河公主撇了撇红唇,“我都说了,我没怎么她。”说着又盈盈一笑,“你若担心影响她的声誉,我明天就把消息散布出去,说她是来公主府做客的,如何?” 江宴对上她略含算计的目光,放在椅子扶手上的玉白修长的指尖动了下,随后缓缓抬起,揉了揉疲倦的眉心,才与她说道:“母亲,我已经与她分了,我们不会再继续来往。母亲你别在想一些有的没的,算是我求您吧,以后不要动她分毫。”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服软,清河公主笑容敛去,冷笑道:“既然还在意着人家,就直接把人抢过来,得到了再说,何必说这种丧气话?” 江宴面色平静,不为所动。 清河公主看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谁说她这儿子像她的,完全不像。 “就说我与你父亲,虽然如今我看他很不顺眼,但就算让我再重来一次,我还是要请求我父皇下旨赐婚,得到之后后悔也比没得到后悔来的强。” 江宴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母亲,我心意已决,绝无更改。我希望你不要为难温小姐,但母亲你若希望我在战场上一直记挂此事,导致心神不宁,最后死得更快的话,你就动她吧。” 言罢冲着她微欠身,便转身扬长而去。 清河公主怔了好片刻,才醒过神来,气得美眸圆瞪,冲着他的背影高声喊道:“你这死小孩,想气死你老娘是不?”清河公主气得手扶腰肢,觉得肚子都隐隐疼了起来。 第97章 美人计 …… 次日, 江宴回了定北侯府。 江宴与江北塘难得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 江北塘端坐在太师椅上,古潭般深邃的双眸落在他的身上,“身上的伤势如何?” 江宴微微一笑, “无妨。” 江北塘仍旧打量着他, 觉得他近来改变许多, 没有再穿他那些艳丽奢华的服饰, 坐姿笔挺,没了那股轻狂随性的姿态, 看人时, 端端正正,不似以往那般斜睨着人, 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江北塘略一沉吟, 说道:“我已经知晓了你剑啸阁是由你创办的。你们组织自诩是行侠仗义, 锄强扶弱, 然而仍摆脱不了一个‘盗’字。你们是在违反无视朝廷法规。” “我已经准备解散这组织。”江宴面无表情地说道,眼底并没有任何情绪显露。 江北塘颔首,“如此甚好,我已经听闻浪人团其实是由你们剑啸阁剿灭的, 此事可有?” 江宴语气平淡地回应:“有。” 江北塘继续说道:“那些浪人来自海之国, 他们以岛为根据地,纵横海上数百年, 他们到处烧杀掠抢, 扩充领域,侵扰我大周百姓, 扰得百姓苦不堪言,前段时间,海之国进犯大周海域, 妄图占领大周海域,水军主将钱大庆作战不利,水军死伤近千人,还损失几艘战舰,朝廷震怒,又往南边海域增派了人手,势必给予他们重击。” 江宴隐隐窥探到江北塘的想法,顺着他的意问道:“父亲为何要说这些?”江宴之前追剿浪人团已然把他们的身份查得一清二楚,也一直在观察那些海盗的动向,因此江北塘说的事他也知道。 江北塘沉声道:“如今南边海域正值用人之际,你若真想上战场,便去那边吧,南边水军的主将乃是我旧友,我已然写信过去向他介绍你,你若愿意去便去,不愿去我也不勉强你。” 自从追剿浪人团,江宴便开始密切关注着海之国,此次江宴也打算去南边的战场,江北塘此番话正合他的心意,有江北塘的相助,他能少费点功夫,江宴也不客气,站起身,行了感谢礼,“如此便多谢父亲了。” 江北塘倒是没料到他会同意得如此干脆,他顿了片刻,才道:“去了那里好好历练,切不可再同过往那般肆意妄为,目中无人。” 江宴正色道:“儿知晓了,父亲且放心。” 江北塘看了他一眼,内心颇有些欣慰。定北侯原本希望他早日成亲,能够收收心,但如今见他一心正事,便改变了注意,他淡淡说道:“你与表妹的事,你自行解决吧。你去看看她吧,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 * * 江宴从江北塘的院子出来后,去了江瑾春的客房,江瑾春看到他内心有些不高兴,本来想对他板起脸,但一想到那天之事,到底有些底气不足,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来做什么?” 江宴对她的冷漠毫无在意,仍旧客气含礼地说道:“奉父亲之命,来看看表妹。” 江瑾春蹙了蹙眉,顿了片刻,到底没有为难他,“她在屋里,你进去吧。” 秦婉清正站在窗旁,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听到脚步声,回眸一看,见是江宴,内心不由感到欢喜,“表哥。” “外头天气很好,怎么不出去走动走动?”江宴微笑道。 秦婉清低下头,默不作声。 江宴猜到了她的想法,笑了笑,也没多问,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也随之坐下。 秦婉清坐下去之后,目光不由痴痴地看向他,目光含着哀愁,“表哥,我听母亲说,你要去参军了么?” 江宴面上始终含着浅笑,“嗯。” 秦婉清内心一慌,不由自主地请求道:“为什么?不去不行么?” “婉清,我想你已经知晓我与你兄长的事了吧?”江宴语气淡淡地说道,之前没有与她说清楚一些事,是因为她的母亲还没找到,她独一个人江宴担心她随时有可能寻短见,如今她已经回到她母亲身边,江宴已经没必要再继续照顾她。 秦婉清很小的时候她的兄长就死了,秦婉清对他已经没什么印象,对兄长的感情自然没有江瑾春对他的感情深厚的,所以听闻江宴的话,她反而安慰道:“表哥,当年的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哥哥的死也不是你直接导致的,你不必过于自责。” 江宴目光平静地看了她片刻,才缓缓开口,“对于你哥哥的死,我的确感到自责。这段时间我对你好,主要也是因为你的哥哥,我对你哥哥心怀愧疚。” 秦婉清闻言脸色蓦然一变,眼眸微微泛红。 江宴不为所动,仍旧继续说着:“我之前已经有未婚妻了,我本不打算娶其他人,不过你母亲希望我娶你,认为只有如此才能赎掉我的罪过。所以我可以娶你,只是我不可能会爱你。” 秦婉清听到江宴说不会爱自己,蓦然怔住,随后内心感到无比难受,无比羞愧,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夺出,她颤抖着声音道:“为什么?是因为我已经不是清白之身?是因为我被一群恶心的男人糟蹋过,所以不配么?”这一刻,秦婉清内心涌动着恨意,却不知道要恨谁,她不惜说出自己内心难以启齿的痛楚。 “是只有干干净净的处子才能配得你么?” “不,你很好,只是我已经心有所属,另外,她有过夫君。”江宴平静地说道。 在秦婉清诧异的目光之下,江宴继续说道,“只是看着你,我就会想起你的哥哥,甚至会做恶梦,你觉得我们在一起,会拥有幸福么?” 秦婉清眼眸闪过痛苦之色,随后低下了头,一语不发。 江宴凤眸掠向她的面庞,打量了片刻,才说道:“不过,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仍旧可以娶你。只是,我马上就要去南边与海之国的敌人作战,我不知晓自己何时才能回来,也许一年半载,也许……回不来了。我并不想耽误你。” 秦婉清抬起头,脸上仍旧挂着泪水,“那你的未婚妻呢?” 江宴脸色微微一沉,随后又微笑起来,“我们已经分开了。”他语气说得云淡风轻,像是说着极为平常的事情,随后站起身,正色道:“婉清,你好好考虑清楚。” 对于如今的江宴而言,娶任何人已经无所谓了,只是嫁给他,苦的是她罢了。 * * * 江宴前脚刚走,清河公主后脚便到了定北侯府,清河公主来定北侯府不为别的,只为江宴的婚事。 之前定北侯和江瑾春私下商议江宴的亲事,清河公主便十分动怒,只是因为江宴的伤势,才没有与他们算账。江瑾春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她儿子,这事门都没有。 江北塘沉下眉眼,无奈地与清河公主说道:“我已经与江宴说了,此事由他自己做主,你何必再继续干涉?” 清河公主伸手无聊地玩弄着自己染着艳红蔻丹的纤长手指,等着江瑾春的到来,听到江北塘有些不满的口吻,清河公主不过微抬起眼眸淡淡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他是本宫的儿子,本宫想干涉就干涉,与你何干?你有这闲工夫不去劝一下你那位妹妹叫她别痴心妄想。” 江北塘皱眉不悦:“清河。你说话能否别如此难听?” 清河公主撇了撇红唇,“不能。” 说话间,江瑾春已经被彩霞请了过来,看到清河公主,江瑾春不大情愿地给她行礼问安。 清河公主一句话都不愿意与她多扯,开门见山地说道:“本宫不与你说废话,江宴不会娶你女儿,你放弃吧。不是本宫说你们,江宴救了你女儿的性命,你们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还赖上了,你们是没脸没皮的么?” 江北塘闻言不禁冷着脸看向清河公主,然还未等他说话,江瑾春已经激动地说道: “谁赖上了你儿子,你儿子害我儿子性命,我还要感谢他不成?江宴救了婉清又如何?我女儿的一生已经毁了,救不救有什么区别?” 清河公主嗤笑一声,“这么说,江宴救她倒是救错了,他就不应该救你女儿让你们母女相逢,就应该让她被人糟践后,再被卖去青楼,继续给一帮男人糟践,这才合你心意是么?” 清河公主此言一出,江北塘和江瑾春同时变了脸。 江北塘动了怒:“清河!你别太过分了。” 江瑾春则气得瑟瑟发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清河公主挑了下眉,悠悠说道:“本宫过分?听你妹妹的语气就像是在责备你儿子不该救她女儿一般阿。” 清河公主言罢,又笑盈盈地说道:“江瑾春,你知道你内心动的什么念头。江北塘托了本宫的福能够世袭罔替,他的儿子是世子,他儿子的正妻是世子妃,世子妃这头衔多少人争破脑袋都想得到,你不过是想利用你死去的儿子为你女儿挣得这头衔,却故意摆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虚伪嘴脸,本宫看着恶心。” 江瑾春的丧子之痛却被她故意曲解,脸色一白,浑身像是被人泼了桶冷水似的,颤抖得愈发厉害,“你……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江北塘勃然色变,沉着面色,起身大步走过去清河公主,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起来,目光严厉:“清河,你够了!先随我出去。” “放肆!”清河公主怒目相视,想挣脱手,却挣脱不得,清河公主带来的卫兵,立刻要包围进来,但那些人却是江北塘的给她的一支精卫,那些人见是侯爷与公主发生争执,感到十分为难,欲上前又不敢。 江北塘冲着门外,厉声道:“退下。” 那些卫兵慑于他的威严,纷纷退下。 清河公主见状内心着恼,暗骂一句养不熟的白眼狼,继续冷笑道:“你们一家子都恨本宫,认为本宫对你们江家做了罪大恶极的事,但最终还不是死皮赖脸的要把自己的女儿送来当世子妃,本宫怎么污蔑你们了?” 清河公主言罢挣扎着抽回手,江北塘怕伤到她,便松了手,清河公主却禁不住跌回到椅子上,清河公主初时还不觉有什么,渐渐地却觉得腹部有些疼痛,不由伸手捂住腹部,脸色瞬间有些惨白。 江北塘见状,不由问了句:“清河,怎么了?” 江北塘正要近身上前查看,清河公主立刻骂道:“滚开。” 江北塘僵在原地。 清河公主缓了好片刻,才感觉肚子没那么疼了,她平复自己的情绪,待情绪平定下来之后,才看向江瑾春说道:“不过江宴他若坚持认为自己有愧,为了你口中所谓的赎罪选择娶你女儿的话,那本宫也没办法,不过江宴是本宫一手带大的,他不会生活在定北侯府,只会生活在公主府,本宫的儿媳将来也只能生活在公主府。不过在成亲之前,你得把你的女儿送到公主府来,本宫要亲自教导她,毕竟世子妃可不是如此好当的。”清河公主朱唇拂过一抹嘲讽。 江瑾春受了清河公主这般侮辱,又听了她这些暗含着威胁的话,哪里还敢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嫁过去怕不是要被她折磨致死,于是她怒道:“够了,我女儿不会嫁给你儿子的!我女儿不稀罕世子妃这个头衔,这个头衔就留给其他人吧。”江瑾春言罢愤然而去。 没想到自己才说了几句狠毒的话再威胁几句,她便松了口,还是简单,清河公主撇了撇红唇,不不经意间对上江北塘冰冷的目光,清河公主却笑了起来,“算你妹妹有自知之明。” 清河公主也没办法,他的儿子对人有愧,不肯伤害人,那么这恶人也只能她来做了。 * * * 温庭姝昨夜一宿都没睡好,想着如何完全清河公主交代她的事,可是想来想去都没有任何头绪,就连清河公主都无法劝说他,自己又如何劝得动他?而且他如今又对她如此冷漠。 次日醒来,温庭姝眼下顶着一团乌青,就连方夫人看了也有些惊讶,“姝儿,你昨夜不会一宿都想着如何劝阻江世子上战场?”方夫人昨夜是宿在温庭姝这里,她来得匆匆,什么都没带来,待会儿用完早膳之后便打算回温府了。 温庭姝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她也不是只想着如何完成清河公主交代的事,她内心也是担忧江宴的,她并不希望他上战场,毕竟清河公主说得对,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去了万一回不来怎么办?温庭姝不敢想象江宴会死,不敢想象他从此不存在这世上。就算两人不在一起,她也希望他能够好好的。 听了方夫人的话后,温庭姝心里又不好受起来,说不清楚是担忧居多,还是愧疚居多。 方夫人叹了口气,她无法为自己的女儿排忧解难,内心也不好受。 温庭姝看着方夫人却忽然想起昨夜江宴说过的话,他说若有需要,他明日会亲自登门向他母亲道歉,还会竭尽所能维护她的名誉。 这不正是一个让他过来的好借口? 她就与他说,她母亲很生气,让他过来道歉,然后再询问他如何维护她的名誉的是,这样说的话,他肯定不会推辞了,温庭姝心中一喜,她昨夜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温庭姝不禁有些懊悔。 可是把他请过来之后,又该如何做?温庭姝又开始头疼起来。 还是先把人请过来再说吧,他如今好像见都不想见她了,温庭姝说道:“母亲,你可否晚点再走?江世子昨夜说,他会过来向您道歉的。” 温庭姝刚说完,转念一想,觉得江宴要向她母亲道歉和与询问他如何维护她的名誉根本是两件事。混在一起说就会减少一次见面机会,所以还是不能一起说。先把他叫过来,询问他如何维护她的名誉,万一闹得不欢而散,下次再和他说,她母亲很生气,然后把他叫过来给她母亲道歉,这样就又多了一次见面的机会,想到此处,温庭姝唇边不由浮起淡淡的笑容,觉得自己十分聪慧。 “母亲,您还是先回去吧,昨夜您也受了惊吓,先回府好好歇息,改日我再请江世子去向你道歉。” 方夫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见她面含笑容,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方夫人觉得自己这女儿愈发古里古怪了。 * * * 温庭姝让秋月去江宴的宅邸请他过来商议关于她名誉的事,秋月归来,说江宴太阳落山时过来。 温庭姝听闻江宴会来,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更加紧张起来,两人如今见面或许会有些尴尬,温庭姝想了想,与春花说道:“春花,你去让厨房准备一桌好菜。”温庭姝本想让厨房做几样江宴爱吃的菜,但是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江宴爱吃什么,之前她问过他喜欢吃什么,他说喜欢吃她,之后温庭姝就没问了,温庭姝不由叹了声,“春花,再把前几日柯公子送来的酒拿出来。” 春花领命而去,温庭姝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太阳已经向西倾斜,也快了,想了想道:“秋月,你去让厨房烧上热水吧。” 秋月也领命而去,温庭姝坐到妆台前,看到自己的面色有些憔悴,眼下还有些乌青不曾遮盖住,不由蹙了下黛眉。 没多久,厨房送来热水,温庭姝沐浴一番后,便坐在妆台旁,让秋月帮着整理晚妆。 秋月看着自家小姐认真地挑选着适合她衣服的钗环以及唇脂,内心有些奇怪,以前与江世子十分要好时,都没见她这般热衷打扮。 暮色渐至,天边晚霞红艳艳的,照着庭院仿佛笼罩在绯光之中。 温庭姝在屋子里待不住,就站在了廊道内,内心想着待会儿要如何劝说他,正小声地念叨着,秋月忽然从外头匆匆跑进来,“小姐,江世子快到了。” 温庭姝心猛地一提,忙让她们将还在厨房热着的酒菜端到房中,随后走进屋中,到了窗边借着缝隙往外看,等看到江宴的身影出现在庭院中,温庭姝才往外走去,一跨出门槛,佯装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他,面上露出微微的惊讶之色。 而后轻行缓步,往前走了几步,冲着他温婉一笑,“你来了。” “嗯。”江宴凤眸不过淡淡扫了她一眼,便知晓她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唇上涂的是他送的口脂,鲜艳欲滴,诱人品尝,面颊略显桃色,像是含羞带怯的模样,这也令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娇俏。 看来这是要打算施展美人计了。温庭姝这种大家小姐的小心思又如何瞒得了纵横情场的江宴,江宴手微微握紧,内心未生欢喜,反而更加寒了几分。 第98章 “我爱你。” 江宴脸上的寒意让温庭姝面色微僵, 但很快,她又冲着他嫣然一笑,“先进来吧。” 江宴一语不发地随着她进屋, 第一眼第一眼看到了桌上的酒菜, 他视线移到她的身上, 神色莫测。 温庭姝顿时有些心虚, 微微别开目光,不敢看他, 小声问:“你用过晚膳了么?” “用过了。”江宴语气平静, 目光注视着她的面庞,倒是想看看被拒绝之后, 这位大家小姐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听闻他的话, 温庭姝蓦然怔住, 而后脸上露出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我……以为你没吃,让厨房准备了一桌菜。” 她显然没对男人主动过,所以一旦被拒绝就会表现得窘迫,不知所措。 她施展的美人计很拙劣, 如果此刻她对他撒一下娇, 让他再吃一点,也许他会立刻心软同意, 但她始终放不下她大小姐的身段。 江宴犹豫了片刻, 走到桌前坐下,他依旧想看看她能忍到什么地步。江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如此, 这既是折磨她,也是折磨他自己。 看到江宴坐下,温庭姝内心松了气, 随之坐下,温庭姝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只是用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打量着她,温庭姝感觉很尴尬,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放置在膝上的纤纤玉手不觉捏紧,然后又松开,抬起来,拿起酒壶,将他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又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 温庭姝想缓和一下气氛,端起自己的酒杯,想敬他一杯,但江宴并没有端起酒杯的意向,温庭姝端着酒杯的手僵住,酒杯里的水轻轻颤动着。 温庭姝缓缓收回了手,低着头自己饮了那杯酒,直到这一刻,温庭姝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江宴以前的那种没脸没皮,在面对着他的冷漠无情时,她根本无法对他主动讨好,甚至羞窘地想起身离去。她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做到对她那般死缠烂打的。 温庭姝想离去,可是她没忘了自己的目的,放下酒杯,她看向江宴,对上他越来越冰冷的目光,温庭姝心口一紧,却努力维持着冷静,“你不是说,要竭尽全力维护我的名誉?你且与我说说,如何维护我的名誉?昨日已经有很多人撞见我被人掳走了。” “你放心,我母亲已经把你是去公主府做客的消息放了出去,之所以派人掳走你,是她对你开的一个玩笑。汴阳城中无人不知晓她行事肆意,毫无顾忌,她做过的惊世骇俗之事不少,所以他人不会怀疑她的做法。” 温庭姝点点头,然后正色道:“不过我认为此事你不止要替你母亲向我母亲道歉,你自己也要向我道歉,你母亲之所以与我开这样的玩笑,完全是因为你,我是因为你才受了这样的惊吓,所以这酒不应该是我先敬你,而是你先敬我。” 江宴注视着她的凤眸微眯了下,随后轻轻一笑,端起酒杯,敬了她,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温庭姝连忙拿起酒壶,“你应该自罚三杯。” 江宴没说话,直接将酒杯往前一推,示意她满上,温庭姝立刻给他倒满了酒。 第三杯过后,江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还希望我做什么?” 温庭姝已经拿起了筷子,一边夹起一块胭脂鹅脯,放到他的空碗中,微笑道:“一连喝了三杯酒,你应该吃一点菜,如此腹中才不会难受。” 江宴感觉胸口在灼烧,在躁动,也不知晓是因为酒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不爱吃此物。” 温庭姝仍旧含笑说道:“那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夹。” 江宴目光盯着她的温婉笑容,胸口更加发燥,他目光冷凝,又隐隐透着复杂情绪,“温小姐,你真不必如此。” 温庭姝拿着筷子的纤手一顿,随后缓缓放下筷子,脸上仍旧含着浅笑,“我许久不曾听你叫我温小姐了,这让我想起我们初相识的时候。当初若不是你出现替我解围,我只怕就要跳湖寻短见了。” 江宴神色恢复平静,不为所动道:“替你解围的人不是我,是白枫,你可以去感激他。” 温庭姝先是一怔,而后才道:“可是我是坐着你的轿子回去的啊,说起来,每次在我最危险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在我的身边,大街上那一次,白云寺那一次,还有采花大盗那一次,都是你救了我,其实一想,我觉得你就像是无所不能的天神……” 江宴打断了她,“我表弟是我害死的,天神不会如此软弱。”他唇边浮起淡淡的自嘲。 温庭姝面色一僵,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那番话已经给他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温庭姝内心感到无比混乱,她要如何解释?解释说那不是她的本意,自己因为他纠缠着她不放,她怕自己心软继续与他纠缠,才一时冲动说出了那样的狠话?这怕是会更加伤人。 她昨夜请他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他说他没放在心上,可是事实上,他一直都记得。 “对于那番话,我很抱歉。” 江宴看着她露出一脸自责的模样,心口不由急剧起伏了下,他伸手想抚额头,然到了中途又放下,他闭了闭眼藏下那沸腾的情绪,片刻之后睁开眼,眼底已经波澜不起。 “温小姐,你真不必自责。你当初说的话的确是对的,我甚至应该感激你说出那样的话,让我变得清醒,意识到应当去做什么。所以你不必在意我母亲与你说过的话,她只在欺骗你。” 江宴内心感到难堪,他宁可她像当初那般严厉的指责自己,也无需她的怜悯与愧疚。 江宴无法再平心静气地与她继续交谈下去,“温小姐,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告辞。”江宴起身转头离去。 温庭姝跟着起身,拦住他的去路,“我不是因为你的母亲,我是真心想向你道歉的。” 温庭姝其实无法相信他的话,因为他此刻看起来还是很冲动,这让她更加无法放心,觉得他简直就是要去送死。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江宴转个弯,大步走向门外。 温庭姝此刻心乱如麻,想都没想就冲到门口,背贴着门挡着他离去,看着他惊讶的神色,温庭姝也不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了,脑子里以前一片空白,只有那一句:“你真的要去战场么?” 江宴以为自己昨夜已经与她说得够清楚了,也认为他们是真分开了,可她如今的行为却让他产生错觉,他们还是情人的关系。 江宴的脸沉了下来,然过了片刻,他又莫名地笑了起来,笑得很温柔,“温小姐,你是真希望我不去战场么?” 他突然改变态度,让温庭姝有些奇怪,又莫名犯怵,但她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江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唇贴在在她耳畔轻语:“如果你此刻愿意伺候我,我或许可以改变主意。” 他的语气温柔中又透着几分邪气,温庭姝愣了下,下意识地问:“怎……怎么伺候?” 江宴另一手拉着她的手到自己腹下。 温庭姝猛地吓了一跳,立刻抽回手,推开了他,心中又气又羞,没想到他竟然做出下流的举动。 江宴早已料到她会有此反应,也没有生气,只是敛去笑容,目光骤冷,“所以别勉强自己。”他淡淡地说道,随后拉开门扬长而去。 温庭姝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想着清河公主交代她的话,想着他有可能去了战场再也不回来,想着他说如果她愿意伺候他,他就改变注意,她的脑袋一片混乱,眼看他的背影就要消失在眼底,温庭姝一激动,想到没想就冲了出去。 “江宴,你等一下。” 这一刻温庭姝忘了女儿家的矜持,忘了所有的礼法女训,又是跑又是高喊,看着江宴脚步一顿,她飞快地走上前,拽住他的衣袖,“你……你进来……” 那句‘我伺候你’,温庭姝说不出口,她感到无比羞耻,脸上不禁浮起红晕,好在现在天已经黑了下来,不然她真的觉得没脸见人了。 她疯了不成?江宴脑子里首先浮起这样的念头,然后内心开始犯堵,他凤眸黯沉:“已经迟了。” 温庭姝听闻那一句迟了,只觉得当头棒喝,僵在当场,然后着急起来,看着他又要转身离去,温庭姝顿时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拽住他的手臂,不放他走,“你答应的,不许反悔。” 江宴手握紧成拳,回头,目光冷漠地注视着她,“方才我已经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我一点都不想要你,我看到你这一副幽怨的模样一点欲望都没有。” 温庭姝怔住,下意识地想向他露出一笑靥,可是眼泪比笑容更快地流下来,刚浮起的笑容一僵,“那……那就算了。”她的声音和唇都在轻颤着,她猛地捂着脸,转身往屋里走去,只是刚迈上台阶,便觉得腿有些发软,她不由地蹲在地上,低声抽泣起来。 江宴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背影,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其复杂情绪,他强迫自己不在意,然而走到一半还是无法自控地停下脚步,他伸手烦躁地抚着额,顿了片刻,还是返了回去。看着她这副模样,江宴是没办法安心离去,否则自己有可能真会死。 “好了,我方才说的都是气话。” 江宴垂眸俯视着她缩成一团的背影,淡淡地说道。 温庭姝仍旧把自己缩成一团,一声不吭。 江宴盯着她的背影,许久之后,叹了口气,慎重地说道:“我意已决,不可能更改。我只能答应你,我会活着回来,我不是去找死的,是去做我该做之事,我一点都不想死,所以你不用对我心怀愧疚,怕我会死。” 过了片刻,温庭姝背部忽然轻轻颤抖起来,像是在哭。 江宴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牢笼里的困兽,不论如何都无法挣脱猎人的掌控,尽管眼前这柔弱的女子根本算不上猎人,他沉着脸转身走下台阶,然没走几步,又大步走了回去,把温庭姝拽起来。 “好了,我刚刚说的都是假话,我想要你,我爱你,没了你我活不下去,这样你可满意?你别觉得丢脸了可行?”说到最后他已经是低吼的口吻,整番话根本不像是在表达爱意,倒像是在冲着她发火。 温庭姝看着他满含着戾气,如同野兽般的发红眼眸,温庭姝挣脱他的手,仍旧捂着脸,转身跑回了屋中,江宴内心沸腾的情绪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光。 想到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他摇了摇头,唇边浮起自嘲,站立片刻,江宴泄了气一般跟随她进屋,似乎已经没办法再继续对她伪装冷漠。 江宴进了屋中,温庭姝已经将自己藏在床上的被子里,江宴微怔了下,才走过去。 温庭姝此刻的情绪也很复杂,她感觉很丢脸,又很沮丧,她似乎将事情办得一塌糊涂,还让江宴怒到说出那样违心说出那样的话来,温庭姝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他,正心乱之际,沉稳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床轻轻地陷了下去。 温庭姝的心蓦然紧紧提起,然等了很久,也不见江宴说话,温庭姝纷乱的情绪渐渐平定,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掀开了盖在头上的被子,坐了起来,看向江宴,江宴也定定地看着她。 温庭姝觉得自己是真劝不了他了,他似乎不是一时想不开,而是下了重大决心。温庭姝不再去想清河公主交代她的事,只凭着内心此刻的想法,眼睛含泪地叮嘱道:“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请好好活着回来。” 江宴温柔地凝望着她,微微一笑道:“好。” 温庭姝对上他温柔的目光,眼睛禁不住酸涩起来,伸手一抹即将掉下来的眼泪,她小声说道:“我上次说的话,你真不要放在心上。” 江宴仍旧柔声回应道:“好。” 两人四目相对,温庭姝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已经有了隔阂,再回不去之前的时候了,就在她想着该起什么话题时,江宴忽然沉下目光,说道: “我们上床吧。” 他这句话来得太过突兀,温庭姝吃惊地看着他,他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温庭姝双颊瞬间变得绯红,心如擂鼓。 “自我们相识至今以来,似乎只有那一个夜晚,这真是令人心生遗憾。” 虽说着遗憾,江宴语气却很轻松,言罢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温小姐,给我一个让我无法忘怀的夜晚,也许能支撑着我活着回来。” 江宴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卑鄙无耻,可是此刻的他禁不住想要占有她。 江宴看向她,凤眸中里面透着温庭姝熟悉的滚烫,温庭姝心口渐渐发烫,她知道,从一开始他与她在一起的初衷只是为了男女之欢,而不是所谓的爱。始于此,终于此,这大概就是他想要的吧? 如今他们已经分开,温庭姝本来可以拒绝他,但她却沉默了下来。 温庭姝的缄默像是在鼓励着江宴,江宴目光一暗,江宴一把将她拽入怀中,狠狠地吻上她的唇瓣。 温庭姝被压倒在绣褥上,被迫承受着他突如其来的强烈的,炽热的吻,温庭姝虽然感到无比害羞,却还是没有抗拒他。 江宴俯身轻啮着她的耳垂,唇一边缓缓向下吻着她的脖子,低声说道: “之前可是好奇什么是胯-下之臣……” 第99章 尽兴 …… “看着我。” 温庭姝以手臂遮挡着眼睛, 根本不敢看江宴的眼睛,她终于明白了他那番话的含义。 听到江宴低沉的声音,温庭姝乜斜着水汪汪的眼眸, 与他仰望着的凤眸对视上, 他的目光虔诚又透着小心翼翼, 那一刻给温庭姝的感觉仿佛他真是她的奴隶。 温庭姝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眼睛却渐渐变得朦胧, 心口在发酸, 发胀,内心总有股他是在与她做最后的辞别的感觉。 江宴温柔一笑, 随后伏下身子, 含住她嫩红的樱唇, 在上面轻轻吻着, 舌尖细细勾勒着,而后深深卷入,品尝着其中蜜液。 温庭姝不由打了个激灵,纤手紧紧地拽着底下的绣褥, 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渐渐浮起, 温庭姝浑身禁不住颤抖,隐含着悲伤的眼眸流出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屋外, 秋月正趴在窗口偷听着屋里面的动静, 方才温庭姝和江宴在外头争执的时候,秋月也在, 只是躲在隐蔽处,两人的对话秋月都听到了,内心不禁有些担忧自家小姐。 春花从秋月对面的廊道走过来, 看到她趴在窗口上,不由皱了皱眉头,低声呵斥道:“秋月,你在做什么呢?” 秋月听到她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抵着嘴巴,示意她住嘴,又指了指窗内,摇了摇头,然后对她招了招手。 春花一头雾水地走了过去,听着秋月的指示,将耳朵贴到窗上,隐约只听得温庭姝低低的抽泣声。 春花有些惊讶,小声问道:“江世子不会欺负小姐了吧?” “可能吧,你去吃晚膳的时候,他们两人吵了一架。”要是做那事的话,就不止她家小姐的抽泣声了,秋月本以为两人已经和好,但如今看着悬,秋月内心叹了口气:“你守着吧,我去吃晚膳。” 春花点点头。 秋月又贴着窗口听了会儿,没听到任何动静,便径自去了厨房,春花看了眼窗口,也不敢向秋月一样听墙角,走到廊道的飞来椅上坐着等候。 屋内。 江宴将温庭姝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怀中,江宴靠着身后的雕栏,目光迷离泛红,似困倦,似慵懒地欣赏着温庭姝此刻动人的姿色。 温庭姝香腮绯红,里面的泪光仿佛已经被烧干,眉眼间流露出些许风情,温庭姝被他深沉的眼神盯着,不禁羞于见人,连忙勾住他的脖子,挡住了自己,声音发颤:“不……要这样看我。” 江宴低笑一声,抱着她转了个面,让她背对着自己。手缓缓上移,唇贴在她的耳畔温柔低声道:“上次你看的那本画册,秋千架上的两人就是我们现在这样。” 温庭姝低头一看,觉得明明更夸张一些,心口传来温热的感觉,温庭姝目光落在他那只修长玉白的手上,脸蓦然一红,移开了目光。 江宴唇贴在她的颈项上,声音愈发的沉:“可惜这里没有秋千架,不然我们可以一起体会一下飞上云霄的感觉。” 温庭姝咬紧的牙松了下,声音断断续续:“那……那样子怕是会跌死的。” 江宴失笑,咬着她的耳朵,一用力,“怕什么,忘了,我会武功的。” 温庭姝被他捉弄得惊叫了声,眼睛含了眼泪,“疼……” 秋月吃完晚膳,外头天已经全黑了,她掌着烛盘回到庭院,春花还坐在飞来椅上,屋内的窗户隐隐透出些许光亮。 秋月小声地问:“江世子还没走么?”算算时间已经有大半个时辰。 春花摇了摇头,说道:“还在屋里呢,不见出来。”秋月不在,春花也不敢去听里面的动静。 这么久还不出来,大概是和好了吧,秋月眼眸闪过狡黠之色,随后将烛盘塞到春花的手中,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旁边,附耳去听,里面仍旧是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动静,难道两人睡了? 秋月有些疑惑地转身回到春花身旁,见她频频打着哈欠,便说道:“你去睡吧,我在这守着,明日记得早点起来。” 春花点点头,随后自去睡了,秋月在外头守着,以免温庭姝叫她。 温庭姝依偎在江宴的怀中轻轻喘气,江宴低头静静地注视着她,眼尾的红润并未褪去,直到她气息平稳后,江宴才沉着目光说道:“还在那画册看了哪幅图?” 温庭姝想了想,小声道:“两人一起看……看鱼戏水。” 江宴略一思考,一侧唇角微弯,见他目光落在绣褥的那一对鸳鸯上,温庭姝内心一慌,娇嗔道:“不……” 江宴蓦然抬起她的下巴,亲上她微张的小嘴,堵住了她脱口而出的拒绝,待她被亲得晕乎乎时,他在她唇上低喃:“他们看鱼戏水,我们便看鸳鸯戏水。” 江宴非要与她模仿画册上那对情侣,让她俯着身子看着那对鸳鸯,然后他从背后拥着她,两人形成一恩爱甜蜜的姿势。 “这叫只羡鸳鸯不羡仙。”江宴俯身亲着她的发,声音低低的,温柔似水。 温庭姝站得很累,脚腕发软,不禁打着颤,她一点都不羡慕这对鸳鸯。 察觉她的勉强,江宴修长的手捞住她,以手臂的力量支撑着她。 “好…好了吧。”温庭姝真不想看了。 “这就欣赏够了?”江宴自喉咙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俯下身子,伸手掰过她的脸,温庭姝看到他上衫凌乱,结实紧致的月匈膛半隐半现,温庭姝想要转开目光,江宴却含住她的唇舌吮啧起来。 秋月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温庭姝和江宴里面出来,有些犯困,便坐在飞来椅上打起盹儿来,浑浑噩噩间忽然听到喊一声响动,猛然间惊醒,却发现是她们新养的一只猫在抓老鼠。 秋月揉了揉困倦的眉眼,她站起来,走到窗前听了下,里面仍旧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大概是真睡了吧,秋月困得不行,决定去睡了。 明月西斜,夜色深沉。 温庭姝已经困倦地睁不开眼,却还依偎在他的怀中,江宴看了眼窗口,目光变得黯然:“时候不早了。” 温庭姝抿着唇,一声不吭,江宴低着头看她,目光如同星月下的瀚海,既深邃又温柔,拥着她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不舍地放开了她。 “你要走了么?”温庭姝看着他,心口微微缩紧。以后都不会再见了么?这句话停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江宴闭了闭眼,随后脸上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容,温柔地看向她,“与你共度的这一夜,我很尽兴,很满足。但愿……你会找到给你幸福的男人。” 温庭姝心口蓦然一紧,觉得他这番语气听着像是两人会永不相见似的,“你……你不是说你会活着回来么?”温庭姝不禁蹙眉道。 江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坐起来,慢条斯理地穿上外衣,“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他语气坚定,像是在安抚着她。 只是,他是真不能见她了,见她就会忍不住想要将她占为己有,想要得到她的爱。可他却无法忍受她是怀着愧疚心理,强忍着厌恶与他在一起。 温庭姝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伸出的手又渐渐缩了回去,他心意已决,她还有什么可说的?温庭姝没想到他们两人最后是以这种方式分别,眼眶不由泛了红,眼眸中尽是对他的留恋不舍。 可惜的是,江宴背对着她,看不见她此刻对他的留恋。江宴垂着眼眸,微笑着:“以后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想现在这般随心所欲的活着,不要惦记着我的事了。我母亲那边,我会与她说清楚的。” “好。”温庭姝捂着嘴,努力抑制着即将冲出口的哽咽,轻声说道,“我会把你忘了的。” “那就好。”江宴淡淡道,长身而起,“走了。”江宴语气爽朗轻松,听着像是与她进行一次十分平常的道别。 温庭姝已是泪流满面,抿着唇不敢回答一句话,因为一开口,她就会泄露全部情绪,庆幸的是江宴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大门关上那一刻,江宴笔挺的身形一滞,努力维持的平静从容瞬间崩溃,胸口急剧地起伏了下,他闭眼仰起头深深喘了口气,努力平复心脏那股窒息般的疼痛。 直到缓和些许,他才回过头,轻颤着手抚上门板,目光含着痛楚。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会让人如此疼痛,江宴伸手压着心口,不由自主地微弯了腰。 许久之后,他才收回手,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屋门一眼,才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去。 * * * 次日,晨曦初露。 春花和秋月是一起醒来的,梳洗完后便去了温庭姝的屋里,温庭姝内房的门开着,两人本以为她已经醒来了,但进去一看,罗帐中透出温庭姝的身形,她看起来仍旧睡得很沉。 春花走到罗帐旁看了一眼,看温庭姝没有醒来的迹象,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去,却忽然发现脚下散落着几个浅黄色的东西,看起来从未见过,春花有些惊讶,对着秋月招了招手,秋月走过去。 “这什么东西?”春花压着声道。 秋月视线顺着她手指的地上看了一眼,先是怔了下,而后脸上闪过窘迫之色,小声说道:“如意套。” 春花不知道如意套是什么东西,疑惑地看着她,秋月把她拽了出去,然后附着她的耳朵小声说了句话,春花瞬间面红耳赤起来,“怎么是这种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难为情起来。 第100章 保重 …… 温庭姝一醒来感觉浑身酸痛, 身上很不舒服,昨夜江宴走后,温庭姝哭了很久, 而后就这么睡了过去。 温庭姝看向窗外, 看起来已经不早, 她推枕而起, 正准备穿上外衣,不经意间看到地上散落的几个如意套, 脸微微一热, 紧接着心头涌起一阵伤感。 “春花。”温庭姝冲着外头呼唤了一声。 没片刻,春花和秋月一同走了进来, 给温庭姝行礼问安, 春花走过去将罗帐掀起, 搭在金钩上, 并开始整理床铺。 温庭姝起身坐到桌前,与秋月说道:“秋月,你去让厨房烧热水,我要洗澡。” 秋月领命而去。 温庭姝看了眼地上的如意套, 脸上闪过赧色, 平日里春花和秋月都是等到她梳妆之后再打扫的,但这会儿温庭姝看着那东西总觉得不自在, 便与春花道:“你先把屋内打扫一下吧。” 春花收拾好床铺之后, 正准备去给温庭姝挑选今日穿的衣裳,听了她的话应声道: “是。”寻着温庭姝的看到地上的东西春花连忙移开目光, 脸有些红,她方才收拾床铺时一直不敢看地上那东西。 春花打扫完之后,温庭姝要的热水也送了过来, 春花伺候温庭姝沐浴,温庭姝想一人单独待一会儿便让春花出去了。 温庭姝靠着浴桶边沿,让热水抚慰她疲惫酸痛的身体,而后闭上眼睛,舒服的轻叹一声。 外头忽然传来春花和秋月的交谈声。 只听春花抱怨道:“你去哪里了?半天都不见你人影。” 秋月不好意思道:“我去厨房吃了点东西。” 春花不满道:“小姐还没吃呢,你急着吃什么。你这嘴巴就只知道吃了。” “我太饿了。”秋月咕哝道,随后又笑嘻嘻起来:“再说,嘴巴不用来吃食,那用来做什么的?” 温庭姝怔了下,不由想起昨夜江宴对自己做的事情,面庞渐渐浮起一层绯色,也不知道是热气蒸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 * * 江宴一早便收到了秦婉清请人送来的信。 修整完仪容,江宴才打开那封信,秦婉清在信上说她与江瑾春今日便要离开汴阳,并表明她不会嫁给他,还希望他去获得温庭姝的原谅。 秦婉清的决定在江宴意料之中,江宴纵横情场,对女人的心思一向摸得很准,他唯一摸不透的女人只有温庭姝罢了。 江宴伸手揉了揉疲倦的眉眼,昨夜他几乎一宿没睡,从温庭姝的宅邸归来后,他便一直在回忆他与温庭姝相识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当初他不过是想与她来一段令人愉快的露水情缘而已,什么时候爱上的她,江宴完全不知晓,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爱上她。 江宴放下揉眉心的手,轻叹了口气,起身大步走出屋子。 江宴打算去一趟公主府,与清河公主道别,他想尽快地离开汴阳。 温庭姝用了早膳,梳妆完毕之后,便坐上轿子去了公主府,清河公主让她劝阻江宴上战场,但江宴心意已决,温庭姝根本无法阻止他。虽然江宴说他会与清河公主说清楚,但温庭姝还是决定来公主府请罪,以示对清河公主的敬重。 清河公主没有拒见她,不过清河公主不许她坐轿子进去,只准步行,温庭姝弱质纤纤,昨夜又折腾了几回,腿既酸又软,却不得不咬牙坚持。 沿着大道而行,穿廊绕轩,转弯抹角,再过一片翠篁丛,便来到一处花园,听宫女说清河公主这会儿在花园的集雅楼宴客。 温庭姝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到了集雅楼时,她已经娇喘吁吁,浑身酸软无力。 还未上楼,便已经闻到一股弥脂粉香气,抬起头,隔着一层轻纱,楼阁上闪着一道道倩影。 宫女领着温庭姝上了楼阁,温庭姝本以为清河公主宴请的是一些夫人,却不想里面全是年轻的男子,看起来都是十八二十岁左右的美少年,有的在品竹弹丝,有的在绘画作诗,还有的坐在清河公主身边替她揉肩捏背。 温庭姝吃了一惊,娇颜微红,差点没有转身逃离此处,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站住,只是将粉颈垂得低低的。 清河公主柔媚无骨地倚在榻上,冲着她笑道:“这些都是我的幕僚。” 温庭姝不傻,说是幕僚,其实全都是她的男宠。 清河公主一挥手,“你们全都退下吧。” 那些美少年全部都离去之后,温庭姝僵硬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这才给清河公主行礼问安。 清河公主今日心情好,因为得知了江瑾春今日已经带着秦婉清离开汴阳的消息。 “免礼吧,赐座。”清河公主脸上含着明艳的笑容。 温庭姝不敢坐,双手置于腹前,微低着头,惭愧道:“公主,我是来向您请罪的。我无法劝说世子改变主意。” 清河公主闻言脸上的笑容一滞,心情瞬间变得败坏,语气不悦道:“这还没两天,你就说无法劝说他,你是在敷衍本宫?你别忘了,他可是因为你才要去战场寻死的。” 温庭姝闻言不觉蹙了下眉头,面上不亢不卑,也没了前日的愧疚,“世子说……他很感激我说了那些话,让他意识到自己该去做什么。而且我不认为世子是去寻死,他在实现自己的抱负。他一定不会死的,他也答应过我,他一定会活着回来。” 清河公主冷笑了声,“抱负?” “立身于战场,保家卫国是他的抱负。他那样厉害,是剑啸阁的尊主,别人做不到的事他都能做到,不论是浪人团,还是采花大盗都是他手刃的,去了战场也会一样,他一定会成为众人之领袖,将来定会垂名于竹帛。”温庭姝越说语气越是坚定,既想劝服清河公主,也想劝服自己。 清河公主听了她这些话,久久不语, 内心已经明白,把希望寄托于她身上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她就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被她儿子三言两语就哄得团团转。她当上阵杀敌是过家家么?还垂名于竹帛。 清河公主感到一阵头疼,伸手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罢了,你去吧。” 温庭姝有些担心清河公主会为难她的父亲,略一迟疑,小心翼翼地问:“公主,那我父亲……”她顿住,没往下说。 清河公主抬眸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年轻天真的大小姐,本宫还没这个闲空去为难你父亲。退下吧。” 听到年轻天真这句话,温庭姝脸不禁一热,内心还有些不高兴,江宴先前说过类似于话语,这并非夸赞,而是轻蔑,看不起。然而面前的人身份尊贵又是她的长辈,温庭姝也不敢反驳她。 温庭姝施了一礼,“多谢公主。”末了挺直腰肢,抬眸看了她一眼,想着她内心肯定也十分担忧江宴,便忍不住又说了句:“公主,我希望您也能够信任世子,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清河公主不悦地瞪视着她:“他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担心。” 温庭姝:“……” 清河公主美眸微眯了下,又道:“你们和好了?” 温庭姝脸上闪过些许窘色,“我们并未和好。” 清河公主冷哼一声,又挥了挥手,“你去吧,本宫乏了。” 温庭姝不再多言,行礼告退,跟着原先领着她前来的那名宫女离开了集雅楼。 温庭姝刚没走多久,便与迎面而来的江宴碰上,两人神色皆有些诧异,站在温庭姝身旁的宫女乖觉,退后几步,让两人单独说话。 温庭姝没想到会与江宴撞个正着,略一犹豫,端端正正地施了一礼:“世子。” 江宴微微一笑,朝着温庭姝微一欠身,才问:“温小姐,你怎么来了?” 两人昨夜才几番云雨,今日相对却这般客气,温庭姝内心有些不自在又有些羞窘,“我有些事情想来请教一下清河公主。” 江宴心知肚明,不再多问,随后凤眸扫向一旁的宫女,沉声命令道:“去找一顶轿子来送温小姐出去。” 那宫女闻言神色有些犹豫。 江宴微笑道:“你就与我母亲说是我的吩咐。” 那宫女领命而去。 这样的场景让温庭姝莫名地想起两人初相识的时候,不由心生感慨,只是如今面对他,温庭姝没有当初的拘谨与害怕,“多谢。” 江宴语气平淡:“不必客气。”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 温庭姝先开了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汴阳?”昨夜他走得匆匆,她还没来得及问。温庭姝目光落在他的面庞上,深深看了他一眼,似要把他的模样刻进心底。 江宴对上她的目光,笑容和煦,“过几日。” “这么快?”温庭姝眉不觉微蹙了下,“你打算去何处的战场?” 江宴指尖微动,忍着那股想替她抚平眉间愁结的冲动,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南边的海域,海的那边有个海之国,是那些浪人的故乡。” 温庭姝闻言有些担忧,虽然他之前领着他的人剿灭了那浪人团,但她觉得那些浪人很强悍也很可怕,不易对付,内心有千万言语想要叮嘱他,但到了嘴边却只剩下无比沉重的两字:“保重。” 他们两人已经分开,说太多不合适。 “好。”江宴唇角弯了下。 说话间,轿子已经抬到。 “温小姐,轿子到了,请吧。”江宴微微一笑道。 温庭姝总觉得他言语间有些催促的感觉,她抿了下唇,最终只是温婉一笑,敛手行了礼,徐徐上了轿子,轿帘放下之前,温庭姝忍不住看了眼江宴,见他已经转身离去,眼睛不由有些酸涩起来。 江宴站在楼阁上,微笑着目送温庭姝离去,直到轿子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他脸上的笑才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许伤感。 100-113 第101章 小产 …… 江宴是十月十五日离开汴阳去往蔚云城的, 剑啸阁有不少成员愿意追随着他。离去那一日,柯无忧去长亭送了江宴,除此之外, 其他人并没去。不过他的父亲江北塘, 以及他的好友陆修言和白枫已经提前设宴为他饯行。 江宴穿着玄色劲装, 手戴皮质护腕, 腰悬长剑,脸上并没有戴半面具, 露出了他真实的容貌, 那些愿意追随江宴的组织成员是前几日才真正得知他的另一身份是定北侯世子江宴,得知真相后, 他们虽是惊讶, 但仍旧坚定地追随着他。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柯无忧轻叹道, 内心有些感慨, 随后又笑道:“等你们在蔚云城站稳脚跟,我便去追随你们,其实汴阳真有些待腻了。” “随时欢迎。”江宴挑眉笑了下,随后看了眼天色, 淡声道:“该走了。” 江宴看了柯无忧一眼, 凤眸中透着抹迟疑。 柯无忧感觉他想对自己说什么,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大步离开了亭子。 李擎牵马到他面前, 江宴跨上马,扬鞭而去, 其余组织成员以及李擎亦上了马追随其后,马蹄声轰隆,那抹如黑云般翻涌的身影渐行渐远, 最后化作一黑点消失在柯无忧的视野之中。 柯无忧想,江宴那还未说出口的话大概是与温庭姝有关的吧。 温庭姝没有去为江宴送行,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前些天和江宴发生了那些事,导致她一直心怀忧郁,做什么事都心神不属,无法静下心来。但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得以解决,她感到心安下来。 这样的分开是最好的。彼此没有怨恨,和和平平的分开,温庭姝庆幸自己那夜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了江宴,与他共度了一个十分美好的夜晚,她已经没有遗憾。相信江宴也一样吧。 温庭姝执着画笔,在冰雪宣上细细地描绘着,过几日柳一白就要回汴阳了,温庭姝可不想被柳一白教训。 “小姐,柯公子来了。” 秋月走进画室,禀报道。 温庭姝动作一顿,随后放下画笔,离开画室,去见了柯无忧。 两人叙了寒温,又饮了茶。 温庭姝放下茶盏,主动说道:“无忧,你今日可是去给江宴送行了?” 柯无忧打量她的面庞,见她面含浅笑,脸上完全没有不舍或者幽怨之色,内心略觉奇怪,不知道她是真不在意还是假装不在意,“嗯,他刚刚走。” 温庭姝微微一笑,也没多问,端起茶,继续慢慢饮啜。 柯无忧眼眸微眯了下,“你们两人……是彻底的散了?” 温庭姝唇刚贴着茶杯边沿,又缓缓放下,她垂着眼眸,凝望着杯中的茶梗出了下神,才抬眸笑看着她,平静地说道:“嗯,我们已经彻底散了。” 看着她释然的笑容,柯无忧愣了许久,随后又朗笑了起来,“如此也好,这世上,除了情情爱爱之外,还有很多值得追求的东西。等到闲下来,我们一起离开汴阳,去游山玩水可好?” 温庭姝闻言有些惊讶,“去游山玩水?” 温庭姝原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离开汴阳,去游山玩水,就算现在有所改变,也从来未动过如此出格的念头。 * * * 江宴离开汴阳后,清河公主便怒气冲冲地去了定北侯府找江北塘算账,她已经得知江北塘建议江宴去蔚云城的事,那些海之国的海盗最是猛悍狡猾,孝文帝屡次增兵,都无法重创那群海盗,反而吃了大亏,他竟然让自己亲儿子去蔚云城,这不是让他去送死,是做什么? 去到定北侯府后,得知江北塘不在府中,与友人去外头喝酒了,清河公主心中更加火冒三丈,江宴这边才刚启程,他便去寻友人喝酒,他这是庆祝他儿子去找死? 清河公主一拍桌案,在堂内的人纷纷跪了下去,站在一旁的李姨娘也跪了下去,江清柔跟在李姨娘身旁,她虽然有些害怕清河公主,但内心有些不服,不肯跪下来。 李姨娘紧蹙眉头,扯了扯她的衣服,示意她跪下。 江清柔本来不想跪,但看着自己母亲一副隐忍与严肃的模样,担心自己母亲被清河公主刁难,还是撅着小嘴跪了下去。 清河公主看着府中总管,凤眸含威,“立刻去把江北塘叫回来。”说着目光落在李姨娘身上,似笑非笑道:“他若不回,你便说本宫与李姨娘在闲话家常。” 江北塘近来鲜少饮酒,今日江宴启程去蔚云城,江北塘作为父亲,内心其实有几分有些惆怅,也有几分担忧,只是这些心情无法与亲近的人诉说,江北塘才邀了友人一同饮酒,疏解愁绪,并不似清河公主想得那般庆祝儿子去送死什么的。 江北塘得知清河公主去了府中,还拿李姨娘作为要挟后,内心感到有些不悦,便辞了友人,回了定北侯府。 江北塘回到定北侯府,看到除了清河公主以及她带来的宫女,定北侯府的人全部都在跪着,连同李姨娘以及江清柔也在跪着,不觉皱了浓眉。 江清柔跪得膝盖很痛,看到江北塘回来,顿时一喜,却也不敢轻易起身。 看着自己的女人以及女儿跪在地上,而清河公主却懒洋洋地靠坐着舒适的椅子上,脸上挂着悠然的笑容,江北塘眉眼更冷了几分。 “你这是在做什么?”江北塘声音浑厚而凌厉,随后看向地上的李姨娘和江清柔,“兰芝,清柔,你们都起来,回自己的院子。” 清河公主心有不痛快,也想拉着他们一起不痛快,凤眸扫向地上的一对母女,娇斥道:“不准起来。” 李姨娘和江清柔见清河公主如此动怒,皆不敢再起身,只能默默地跪着,江北塘看着清河公主如此仗势欺人,不禁又想到回到当年被赐婚一事,古潭般的深眸愈发冷沉:“清河,你到底意欲何为?兰芝和清柔并未招惹到你。” 招惹到了。在清河公主眼中,她的亲人就只有两个,她的弟弟和她的儿子,她的弟弟远在京城,如今自己的儿子也去了战场,她成为了孤身一人,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和和美美,清河公主心里不得劲,就想让他们跟着难受,“你怂恿本宫儿子去蔚云城,安危不可知,本宫心里不舒服,所以你们一家三口也别想舒服。” 清河公主完全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江北塘浓眉蹙起,将底下的人全部挥退,并让人关上门,清河公主也不怕,仍旧目含挑衅地看着江北塘。 江北塘压下心中的躁动,好言说道:“清河,江宴也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不希望他出任何事,只是作为男人,就应该顶天立地,做出一番功业出来,似先前那般肆意妄为,流连于花丛的浪荡行为不可取。” 清河公主冷笑一声,“本宫不想听你的大道理,本宫只知晓本宫的儿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安稳的过日子。一个曾经想着拿儿子给人赔命的人,本宫凭什么相信他会在乎自己的儿子?” 江北塘面色一变,随后沉下眉眼,“清河,你对我有怨恨,直接冲着我来,不关兰芝她们母女的事。先让她们离去。” 江北塘此刻浑身透着一股令人畏惧的威压,每当江背塘露出这样的神情时,就连李姨娘也会心生畏惧,但清河公主面对这样的他,却毫无畏惧,她贵为公主,他虽是她的丈夫,却也是臣,他再厉害又能拿她如何? “打蛇打七寸,本宫的怒火冲着你,你似乎不怎么在意,所以当然要冲着你最在乎的人。”清河公主言笑晏晏,他越是紧张偏袒李姨娘母女,清河公主越是要动她们两人,也要让他跟着自己一样提心吊胆。 江北塘隐忍着怒火,“清河,江宴年纪已然不小,他有自己的主见与抱负,并不是我逼他去战场的,他如今也未遭遇了什么不测,你不要无理取闹。” 清河公主红唇弯起弧度,“他是未遭遇不测,但本宫提心吊胆,睡不好,吃不好,心里很不好受。所以本宫要把你的女人和女儿带到公主府住一段时间,替本宫解解闷。” 清河公主言罢冲着外头高喊:“来人。” 门砰的推开,几名甲胄卫兵闯了进来, 清河公主没有带江北塘给自己的那一支精卫过来,而且带了完全忠于自己的人。 “把她们两人带走。”清河公主指着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的李姨娘与江清柔,与那几名卫兵道。 江北塘目光微厉,扫向他们,“本侯看你们谁敢。”那几名卫兵被他凌厉的目光震慑住,一时间竟犹豫着不敢上前。 清河公主见状气极,厉声道:“还不动手,本宫是你们的主子。还是他是你们的主子?” 那几名卫兵闻言纷纷冲上去要捉拿李姨娘和江清柔,却被江北塘拔刀阻止,还没过几招,那几人便败在江北塘的手下。 清河公主见江北塘为了李姨娘和江清柔两人竟然违抗自己的命令,还伤了她的人,内心震怒不已,想也没想便起身,直接夺过一卫兵的剑,直接朝着李姨娘砍去。 清河公主知道江北塘定然会出手阻止,所以毫无顾忌地挥剑过去,江北塘脸色大变,连忙冲过去,钳制住清河公主的手腕,紧接着将她甩了出去。 清河公主扑跌在地,一旁的宫女吓得急忙忙去扶起她,清河公主推开那两名宫女,往前走了几步,一张口,正打算借此治他们的罪,一股剧痛从腹中传来,她不由蹙紧了眉头,低头一看,只见鲜血从她的脚下一滴一滴落下,她面上浮起些许茫然。 江北塘见状,深眸掠过惊愕之色。 清河公主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由往旁栽去,江北塘心口没由来的一慌,比那两名宫女更快一步的冲上前,接住了她,急声呼唤道:“清河!” 第102章 清河公主&江北塘…… “小产?” 江北塘听闻太医的话, 心中顿感错愕,想到自己与清河公主在碧水县的那个夜晚,他心蓦然一沉。 清河公主行事虽是放荡, 但江北塘认为她不会糊涂到去怀男宠的孩子, 弄脏自己的皇室血脉。 江北塘目光冷厉地看向太医, 沉声道:“几个月了?” 太医在他充满压迫力的目光之下, 内心有些犯怵,他战战兢兢地回答道:“两个月左右。” 算算时间这孩子的确是自己的, 江北塘面上不禁笼罩着一层寒霜, 心中一时间复杂难言。 “侯爷,请节哀。” 耳边传来太医的话语以及一声沉重的叹息, 江北塘回过神来, 看了太医一眼, 又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清河, 内心感到无比懊悔,若不是他方才将她推到,这孩子不会没。 清河公主眼皮微动,从昏迷中醒来, 看到江北塘坐在床头, 正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感到些许茫然, 腹中仍旧感到隐隐的疼痛, 让她回想起在定北侯府发生的事,面色不禁一沉, “本宫这是怎么了?”清河公主虽是如此问,但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清河公主从床上坐起,江北塘伸手想扶起她, 却被清河公主伸手制止,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看着她面前的太医,她面容虽然苍白憔悴,但美眸透着厉色。 太医连忙跪下来,头埋得低低的,苍老的声音有些发颤:“公主……您小产了,还请节哀。” 清河公主虽是心知肚明,但听闻“小产”两字,还是怔忡了片刻,她伸手抚了抚肚子,有股不真实的感觉。 “知道了,你退下吧。” 清河公主语气十分平静,让人完全听不出来哀痛的情绪,太医退下之后,清河公主看向守在床边的几名宫女,“你们也退下。” 转眼间,屋内只剩了清河公主以及江北塘,清河公主打量了眼屋内的环境,屋内摆设古朴大气,大概是江北塘的卧房,清河公主柳眉蹙起。 “清河,你现在感觉如何?”江北塘的声音不似以往那般不近人情,反而有些柔和,大概是因为心中有愧。 清河公主移到江北塘身上,原本心中沸腾的怒火不知为何竟全部熄灭,想治他们罪的念头也没了,心莫名地有些发空。 “不舒服。”清河公主神色有些茫然,其实她不希望怀上孩子,但听闻孩子没了,她内心却有股空落落的感觉,又不想江北塘以为自己是因为没了孩子而感到不舒服,便补充了句:“背不舒服。” 江北塘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愧疚感更甚,拿起旁边的软枕给她靠背,又小心翼翼地帮她调了调位置,“这样可觉得舒服?” 清河公主看着他那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与他含愧的目光撞上,不觉皱了皱眉头,突然扬手猛地扇了他一巴掌,声音却淡淡的,“谁准你碰本宫的?” 想到他今日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清河公主到底没忍住向他撒气。 江北塘怔了片刻,随后若无其事的坐回到椅子上,平静深远的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怒火,反而透着纵容,“你如果仍觉得不满意的话,可以用这个来。” 江北塘抽出腰间的刀递到她面前。 清河公主冷笑道:“你以为本宫不敢么?” 江北塘没有似以往一般反唇相讥,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她接过刀。 清河公主突然意识到,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然而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变化。 “这孩子不是你的,你别自作多情。”清河公主冷冷地说了句,清河公主觉得自己并不是太难过,因为从未期待过,掉了更好,她也不想受怀胎十月的折磨,只是血脉相连的感觉令她心生几分怅惘,“你滚出去吧,本宫要休息了。”言罢躺回到床上,背对着他,假装睡去。 肚子忽然传来一阵阵疼痛,像是那还未来得及成形的孩子在控诉着她为何不保护好它,清河公主不由瑟缩了下身子,疼得有些想哭,不过她却不想对着江北塘哭,他们这对夫妻早已名存实亡,对他哭,只会让她显得很可悲。而且自从她的父皇驾崩之后,她便再没有像任何人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她已经习惯将那一面隐藏在心底深处。 江北塘怔怔地看着清河公主那显得有些孤寂的身影,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感受,似心疼,似不忍,又似愧疚,或者几种情绪都有。成亲二十几年,江北塘虽然不爱她,但总归是有情义在的,只是因为两人性情不合,时常发生争执,便有些互看生厌。但一旦她不经意间露出脆弱的模样,江北塘便无法再对她板起面孔。其实想想,她内心不好受也正常,因为要替她的弟弟盯着晋王的一举一动,所以她不得不远离京城,来到汴阳,如今陪在她身边,他们唯一的儿子也去了战场,她身边的那些男宠都是不可交心的。而他的身边如今还有兰芝和江清柔。 江北塘沉吟片刻,对着清河公主的背影说道:“我明日就把兰芝和清柔送回娘家,我不会再见她们,直到江宴回来为止。” 江北塘从来不认为自己对不起清河公主。 当初他和清河公主刚相识之时,江北塘便十分干脆的拒绝了她,表明自己对她无意,是她以绝食自尽等手段令先帝下旨赐婚,他才逼不得已娶了她,娶了她之后,他并未拈花惹草,也放弃了自己所爱之人,在她怀孕之后,他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抱负,回京陪她。 李姨娘是在她另觅新欢之后才进府的,当初也争得了她的同意。 她要来汴阳,他放弃重回战场的机会,跟随她而来,只为夫妻一场,担心她遭遇不测。这个是江北塘个人的选择,他并不期待得到她的感激,他只是求个问心无愧。 他唯一对不起的女人是李兰芝,当初曾承诺过她明媒正娶,承诺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结果却让她做了自己的妾。江北塘其实不愿意耽误她,也曾劝她另觅良人,可是她不愿意,执意要跟在自己身边,生死相随,江北塘最终还是私心留下了她。可这些年来,她却受了不少苦,是他对不起她。 江北塘本以为自己的这番话会令清河公主满意,不料清河公主却蓦然从床上坐起,面如寒霜地看着他:“江北塘,你这是何意?” 江北塘目光扫了眼她的肚子,“今日之事是我对不起你。” 清河公主一字一句地问道:“本宫问你是何意?” 江北塘面不改色地回答:“你不是看我与她们在一起不舒服么?我如今将她们送走,我想你会高兴一些。” 清河公主最讨厌他这一副被逼无奈又透着怜悯的眼神,仿佛她是那恶毒又可怜的人,这让她想起当年逼迫他娶她之事,其实想想,她的确是恶毒又可怜。 清河公主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过去的事情,然而此刻,那些事情全部涌现在她的脑海,这让她心生倦怠。 “不需要了。”清河公主觉得自己其实是在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他并无过错,只是她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他好过罢了。想到这里是他的卧房,自己却还让他滚,清河公主又是一阵自嘲,“该走的人是本宫。”清河公主冲着外头喊道:“来人。” 江北塘不由皱眉,声音含斥:“你身子不适,不要急着离去。” 清河公主不理会他的话,起身下床,江北塘阻止她,沉声道:“不要任性。” 几名宫女推门而入,看到两人在争执,不敢贸然上前。 清河公主觉得江北塘此刻似乎把自己当做了无理取闹的小姑娘,内心很是不悦,“都说了孩子不是你的,掉了就掉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江北塘头隐隐作疼:“我是为了你身体着想。” 清河公主头也疼,“谁要你多管闲事,你谁阿?” 江北塘心口急起伏了下,冷声道:“别忘了,我们还是夫妻若不是夫妻,我也不想多管闲事。” 清河烦不胜烦,忍不住说道:“哦,那我们和离吧。” 江北塘蓦然怔住,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随后深眸落在她的面庞上,想要探究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她表情淡淡,但又隐隐透着认真。 江北塘心中感到有些惊愕,他从来没有想过清河公主会向自己提出和离,他觉得这十分可笑,他声音严厉:“清河,你我已经不年轻了,不要再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 不切实际?清河公主方才是一时冲动说出口的,可是说出来之后,清河公主却有股无比轻松的感觉,仿佛是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所有人,于是她红唇勾起抹冷笑,“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和离之后,你就可以把你心爱的女人扶正,她再也不必当妾了。” 江北塘微愣,而后缄默,年轻时他是希望与她和离,只是一直未能得偿所愿,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她才与他提出和离,江北塘却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有股莫名的怅惘,直到清河公主离去,江北塘都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不知该如何作答。 第103章 再遇 温庭姝只觉他变…… 时光荏苒, 眨眼间已经过了一年多。梅雨时节,天气一直阴雨连绵,淅沥之声, 没日没夜。 温庭姝从午睡中醒来, 轻启纱窗, 湿润的风扑面而来, 外头淫雨霏霏,天地万物皆笼罩在淡淡的烟雾之中, 给人一股仍旧处于梦境中的错觉。 想到自己方才做的那个梦, 温庭姝不由黛眉轻颦,内心升起几分惆怅。 这样阴沉的天气, 连绵不断的雨更加惹人愁绪, 温庭姝只觉得内心纷扰, 无从排遣。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 发生了许多事情,比如清河公主与江北塘和离,江北塘扶正了自己的妾室。这件事引得汴阳城百姓们议论纷纷,热度至今未减。 温庭姝的闺友赵文慧年初嫁到了白家, 她与白枫简直就是一对冤家, 两人时常发生争吵,一旦争吵必定将和离挂在嘴边, 可是两家人不同意两人和离, 他们这对冤家就算互看不顺眼,也只能凑合着过。先前与白枫好上的桃夭夭因为白枫拿不出钱来给她赎身, 便与一富甲一方的商人勾搭上了,最后被那商人赎回去当了填房。 宋子卿、方琼以及陆修言在春闱中皆高中魁首,不过会元以及状元并未出自他们三人, 而且由京籍的一名人士尽收入囊中,这状元郎乃是三元及第,听闻年纪轻轻,且俊美无俦。 榜眼与探花为宋子卿、方琼所得,陆修言被选为庶吉士。 温庭姝听她父亲说,原本方琼经义、诗赋都比宋子卿强一些,应该是第二名榜眼的,只因为方琼容貌比宋子卿更胜一筹,孝文帝便钦点他为探花,宋子卿便得了榜眼。不知从哪朝代起,这探花已然成了容貌端正的代表。这年春闱三鼎甲皆为年轻人,令朝臣们不禁感慨,后生可畏。如今那四人已经同入翰林院。 前段时间,宋子卿定了一门亲事,是京中的一官小姐,至于是谁,温庭姝并不知晓,也不想去打听。方琼那边依旧未曾定亲,听说想把女儿嫁给他的权贵人家不少,然而他全部拒绝了。 温庭姝静静地凝望着外头的雨,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叹一声,掩上纱窗,回身走到小榻上坐下,携起几上未看完的地记翻阅起来。 再说她自己,温庭姝的书画铺子仍旧是老样子,其实以她如今的能力,可以多开几间,挣多些钱,但那样太花费时间精力,温庭姝的初衷并不为挣钱,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在绘画上,她的技法日臻成熟,渐渐有了自己的风骨,柳一白已经不再指点她,但温庭姝觉得自己的画比柳一白的画仍差了许多东西,温庭姝觉得这也许是与阅历和见识有关,大家闺秀的身份束缚了她,让她无法和柳一白一般,到处去游历,增长见识,拓展视野。 之前柯无忧提议与她一同去游山玩水,但至今还未实现,温庭姝看着手中的地记,忽然有些向往起来。 正这么想着,春花领着柯无忧进来,“小姐,柯公子来了。” 温庭姝眉眼一喜,抬眸看去,见柯无忧穿着蓑衣,手上还拿着油纸伞,还是作男子打扮,显得剑眉星目,英气十足。 温庭姝放下手中的书,连忙让秋月去准备茶点,随后起身相迎,看着她发上有些湿意,便道:“外头一直在下雨,你怎么还过来呢。” 柯无忧看了她一眼,见她面庞上淡施脂粉,乌黑浓密的秀发盘成简单的髻子,插只碧玉簪,上身穿着雪色纱衣,下身系一条白绫长裙,纤纤玉手搭在小腹前,手上还捏着一方素帕,仿佛一树梨花迎风前,愈发显得清新脱俗,温婉动人。 柯无忧将伞递给秋月,又径自除去蓑衣,笑吟吟地说道:“你一个人呆着不闷?我来给你解解闷。” 温庭姝莞尔一笑,柔声道:“是你自己呆着觉得无聊吧,才找我给你解闷吧。” 两人如今的关系已经越来越亲近,有时候温庭姝会肆无忌惮地与她打趣,柯无忧从来不会与她生气。 柯无忧含笑说道:“你不要戳穿我的心思啊。” 柯无忧放好东西后,温庭姝携起她的手坐到小榻上,用帕子帮她擦拭脖子脸上的雨水,一边说道:“我看你衣服都湿了,要不你进我屋里换一身我的衣服吧?” 柯无忧懒得换,也不想穿女装,便笑道:“湿一点点而已,这会儿也不冷,无碍。” 秋月送上茶点,柯无忧与温庭姝一边说闲话,一边饮食。 柯无忧喝了半盏茶,吃了两块点心之后,目光隐含深意地看向温庭姝,笑道:“南边海域军事大胜,如今江世子已经成为蔚云城的守城主将,才短短近两年的时间,他便坐上了那个位置,当真非普通人能比。” 温庭姝听闻这消息不觉怔了下,而后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他如今已经实现自己的抱负,温庭姝内心很替他高兴,而她也终于可以彻底地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 温庭姝虽然没有再见过江宴,也没有与他互通音信,但因为柯无忧一直与李擎书信往来,所以温庭姝总是在柯无忧嘴里听到关于江宴的事。 从柯无忧那里,温庭姝知道,江宴成为主将的路并不容易,期间经历过好几场凶险的战役,身上受了不少伤,严重的一次险些丧命。温庭姝知道自己与江宴再无可能,也从不主动去打听他的事,但柯无忧总是会主动与她说起,每每听到这些消息,她的心都跟着一提。尽管不在一起,她仍希望他平安顺遂。 柯无忧一直在观察温庭姝的神色,但从始至终,她的表情都是平静从容的,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对江宴不舍或者担忧,又或者爱慕的神情,也许是真放下了吧。 柯无忧收回目光,看向屋外头的雨,感觉闷得慌,目光不经意间一瞥,看到几上的书籍,眼眸一亮,盈了笑意,“姝姝,我们离开汴阳,去游历一番如何?” 温庭姝对上柯无忧期待的目光,心蓦然一阵狂跳,突然间不大想拒绝。 * * * 六月廿十,天晴,宜出行。 车声辘辘,黄土飞扬,一辆马车行走在一条古老而宽广的官道上,车上坐着温庭姝,柯无忧,以及秋月。 这三人都是男子的装扮,温庭姝第一次扮男装,有些不适应,为了真实,柯无忧让她用白布将胸部勒平裹紧,这令她感到心口总是有些发闷,也不知道柯无忧怎么忍受得了日日如此。 这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程,是温庭姝做的最任性的一件事,她没有与方夫人商议,只留下一封书信给方夫人,告知她自己要与闺友去一趟远门,不日便归来,之后便带着秋月和柯无忧踏上了游历的旅途。温庭姝把春花留在了汴阳,让她帮着照看铺子,如今春花已经被温庭姝配给了温府的一名小厮,她已经是有夫君的人了。温庭姝原本打算给秋月也挑一门亲事,但秋月不肯嫁人,死活要当老姑娘一直陪着她,温庭姝其实知道她的心思,便没有勉强她。 她们一路走走停停,领略着各地风土人情。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近十日,这一路上温庭姝既欣喜又紧张。 这一日,她们来到了一座古老的小镇,小镇历史悠久,建筑街道处处透着一股沧桑的历史感,小镇是海外与内陆商旅往来的交通要道,因此还算繁华热闹。 镇上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大多是卖本地特色商品,还有旅店客栈,酒肆茶坊。 行走在熙来攘往的宽阔石板大街上,温庭姝问道:“无忧,这地方你曾经来过么?” 一路上柯无忧对这地方表现得太过熟悉,看着并不像第一次来。 “以前来过一次。”柯无忧笑道。 温庭姝正打算问她来此地做什么,一阵 急骤的蹄声猝然响起,人声沸腾,行人纷纷街道两旁躲去。 温庭姝,柯无忧,秋月三人也跟着躲到边上,随后跟着众人一起看去。 街的那头,几百匹身着铠甲的战士骑着高大的骏马朝着他们这头疾驰而来,众人被那彪悍强大的气势震慑得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声,整个街道只有马蹄声如雷鸣轰耳。 当那群战士的面目渐渐清晰,温庭姝看到为首之人,着玄色铠甲,身形魁伟,迎着烈日,仿佛天神降临人世。 当看清那人的容貌时,温庭姝不由怔住,心脏猛地狂跳起来,一旁的秋月也惊呼一声,舌头打着结愕然道:“小……小姐,那不是江世子么?” 温庭姝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为首之人,轰隆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温庭姝看清他的脸,仍旧是熟悉的面容,只是没有了当初那股脂粉媚态,神色冷厉慑人,浑身透出的枭霸强悍气势压迫得人几乎不敢抬头。 他并未注意到她的存在。 直到马蹄声远去,温庭姝才缓过神来,捂着乱跳不止的心口,心忖,这还是江宴?温庭姝只觉得他变得很陌生,还有些可怕。 第104章 将军 他这样一语不发…… 街道再次恢复原有的安宁, 众人开始三五成群,热烈的讨论着方才的事情,温庭姝这才得知这座小镇接近蔚云城, 而方才那些战士是要去追击一伙浪人, 他们在讨论江宴时, 脸上尽是崇敬向往之色, 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们口中所谓将军便是那放浪不羁, 只爱风月的定北侯世子, 江宴。 “姝姝,走了。” 肩膀被拍了下, 温庭姝蓦然回过神来, 看向柯无忧和秋月, 柯无忧一脸笑吟吟的,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秋月则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温庭姝微微笑了笑,跟上柯无忧的步伐,一路上, 三人谁也没主动提起江宴。 这小镇因是海外与内陆商旅往来的交通要道, 因此小镇上处处可见一些身着奇装异服的行人,温庭姝发现有的人五官很奇特, 眼睛与她们的颜色竟然不一样, 而且头发有的是红色或者白色,有的还是卷发, 温庭姝看着感到很新鲜,但因为担心失礼,她没敢过分盯着人看。街道两侧摆着很多摊子, 卖的货品很杂,有的东西既古怪又新奇,温庭姝闻所未闻。听柯无忧说是海那边的一些国家传过来的东西。 温庭姝停在一摊位前,伸手取过一像是铃铛的东西,“这东西不就是铃铛么?我们这也有啊。” 柯无忧暧昧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拿起另一个铃铛,而后附在她耳边说道:“此物名为勉铃,解使佳人心胆,惯能助肾威风。” 温庭姝一怔,觉得这东西听着不像是什么正经东西。 见她一副懵懂的模样,柯无忧又好心为她释疑:“房事上用此物,妙不可言。” 温庭姝闻言脸蓦然一热,像是拿着烫手山芋一般,连忙将东西放回原位,她没想到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竟然还有人卖这种东西,这里还真是民风奔放。 柯无忧没有放下勉铃,而是付了账,将那勉铃收入囊中,温庭姝见状也不好意思问她买来做甚,温庭姝从未听闻她有情人。 “说起来,如意套的制作方子,也是我从海外得来的,然后改良的。”柯无忧忽然说道。 温庭姝脸瞬间红了红,不想和她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讨论这种事情,温庭姝看了眼一旁的食店,说道:“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了吧。” 柯无忧一点就通,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吟吟道:“我们家的小公子饿了么?走,爷带你去吃好吃的。”她冲着她挑了下眉眼,姿态十足十的纨绔子弟。 温庭姝不由感到羞涩,小声嗔道:“你别闹。” 温庭姝如今扮的是男人,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一文弱俊雅的书生,两人勾肩搭背的模样并未引起大多数的注意。 然而,斜对面一家茶馆的二楼靠窗位置,一男人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们两人。 男人博带广袖,修眉长目,高鼻丰唇,五官深刻透着异域风情,正懒洋洋地靠着一美人怀中,他身旁还随着几位花枝招展的美人,弦丝拔动,雅音绕梁。 “好了,不闹你,走吧。”柯无忧见温庭姝红了脸,不再打趣她,笑着放下手,径自往前走。 温庭姝正欲跟上,却总觉得好像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不由转眸一看,便看到斜对面的茶馆二楼,一男人正目光犀利地盯着自己,两人目光对上,他勾唇一笑,眉梢眼角,尽显风流。 温庭姝一怔,总觉得他的眼神不怀好意,温庭姝不由蹙起眉头,转身快步跟上了柯无忧。 三人吃过午膳之后,决定在镇上留宿一夜,柯无忧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一爿环境精雅洁净的客栈投宿,她们一共要了三间客房,都在二楼,并排,温庭姝住在正中间,屋内宽敞明亮,洒扫得纤尘不染。 柯无忧有些困,沾床便睡。 秋月帮温庭姝收拾好东西之后,温庭姝也让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温庭姝睡不着,倚着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致出神,脑海中却浮起在街上遇到江宴的情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像是有些遗憾,遗憾他没有看到自己,却又有些庆幸他没看见自己,觉得两人最好不再相见,温庭姝正叹息间,敲门声突然响起。 温庭姝心神不属,以为是柯无忧或者秋月,没多想便走去开了门,却不想看到两名穿着黑衣服,头戴着竹笠的陌生男人,温庭姝吃了一惊,正要关上门,一把粉末忽然朝着她洒过来,温庭姝只觉得头一阵晕眩,紧接着两眼一黑,便倒了下去。 * * * 再次醒来,温庭姝发现自己躺在一张 铺着凉簟的大床上,她先是茫然了一瞬,而后蓦然想到自己晕倒前的遇到的那两名陌生男子,心口猛地一跳,吓得她连忙坐起身。 温庭姝连忙检查了下身体,发现身上衣物完好无损,心神稍定,只是她浑身粘腻,像是出了很多汗,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温庭姝看了眼四周,这是一个陌生的屋子,桌上一灯如豆,照得屋内昏黄暗沉,目光落在轻薄的窗纱上,外头天已经彻底暗下。 这里是哪里?温庭姝禁不住心惊胆颤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移动身子,正打算从床上下来,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几声笑语,温庭姝顿时惶惶然地躲到床角处,眼眶泛红,瑟瑟发抖。 “呀”的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推开,温庭姝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里,想找点东西来防身,然而床上什么也没有,只能作罢,温庭姝缩着身子,目光惊恐地看向来人。 来的是两名穿着武士服,腰间配刀的高挑女子,看到温庭姝醒来,两人神色一喜。 其中一女子笑道:“公子,你终于醒了。” 温庭姝见两人态度和善,并不像是坏人,心中的恐惧稍稍减少,但还是感到忐忑不安,“你们是谁?为何把我掳来?”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挤眉弄眼,随后又齐齐看向温庭姝,另一女子笑道:“公子,我们不是坏人,是我们将军救了你。” 将军?温庭姝怔了下,在她昏迷时还发生过什么事么?温庭姝内心感到十分疑惑,“你们将军是谁?” 那女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嘿嘿一笑,“将军就是将军啊。” 另一女子推了推她的胳膊,像是在感叹她的傻气,然而看着温庭姝,笑说道:“公子知道定北侯世子江宴么?他就是我们的将军。” 听闻江宴的名字,温庭姝惊愕之余,惊恐不定的心彻底地安定下来。 温庭姝为自己刚才恐惧的表现而感到赧颜,她从床上起来,本想向她们施一女子礼,忽然想起自己如今是男子装扮,不知道有没有被她们识破真实身份,便斯文有礼地向她们作了一揖。 温庭姝虽然以前没有扮过男子,但她见过自己父亲是如何行礼的,她的父亲一举一动皆温文尔雅,温庭姝模仿起来并不难。 两女子见温庭姝雅致翩翩,与她们军中的粗鲁莽撞的汉子完全不同,不由对视一眼,哧哧笑个不停。 温庭姝见她们笑自己,暗想她们会不会识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温庭姝硬着头皮说道:“请问一下,可知晓我的同伴在何处?” 两人齐齐摇头。 温庭姝神色有些凝重,又问:“不知你们将军如今在何处?” 其中一女回答:“将军在书房与人商议事情,这会儿或许已经谈完了,你要见他么?” 温庭姝觉得她们并没有识破她的女子身份,索性继续装下去,她微颔首,又行了一礼,压着嗓子说道:“可否请姑娘为我引见一下?” “那你跟我来吧。”那女子热情地说道,随后领着温庭姝出了屋子,往她们将军的书房而去。 温庭姝并不是急着要见江宴,而是想要打探柯无忧和秋月的行踪,她很担心她们,穿檐过廊的一路,温庭姝内心一直狂跳不止,她有些紧张,温庭姝不禁在想,江宴会不会也没有识破她的身份,以为她是男子? 温庭姝随着一女来到空阔的庭院,院子里没有花花草草,也没有奢靡的摆设,处处透着一股凌冽端肃之气,令人不禁心生压迫感,偶尔能看到一些士兵从她面前闪过,他们腰杆挺拔,目不斜视,威风凛凛,看着就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两人刚来到书房门口,几名身着铠甲的战士便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温庭姝神色有些诧异,但也没问什么,大步离去了。 “将军,您救的那名公子求见。”女子洪亮的声音传到温庭姝的耳中,温庭姝心跳瞬间加速跳动起来。 里面静了片刻,才传出一道声音,“进来吧。” 他的声音与一年多前的有些不一样,更低沉,也更加稳重,听着就有股能够号令三军的气势。 温庭姝腿不禁有些发软,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惊惧。 “公子请进吧。” 温庭姝听到身旁的人声音,便抬起脚步,徐徐走了进去,那女子没有跟进去,守在了外头。 温庭姝抬头看去,江宴背对着她,褪下铠甲,显出那昂藏八尺,肩宽腿长的身形,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温庭姝总觉得他更高大魁伟了些,自己站在他面前显得好像十分渺小。 将铠甲放好,他转过头来看她,他的容貌没变,细看仍旧昳丽,皮肤黑了些,看人的目光不再温柔多情,显得凌厉慑人,这样的目光令人不禁忽略了那抹艳色,只被他的气势震住。 他这样一语不发地看着她,让温庭姝心脏不由自主地剧跳起来。 第105章 他低估了她对自己的影…… 江宴朝着她走过来, 温庭姝本以为他认出了自己,正要开口说话,然而他只是走过去将门关上, 随后又返回书案前, 温庭姝凝望着昂藏的背影, 只见他龙行虎步间自有一股令人折腰的威仪。 江宴坐到案前, 目光掠向她身旁的椅子,声音沉稳地说道:“坐。”他一边说一边脱下手中的护腕, 放到一旁。 他到底认没认出她来?温庭姝心中满怀着疑虑, 犹豫片刻,还是朝着他作了一揖, 压低嗓子说道:“多谢将军。” 抬眸时见江宴并没有露出异色, 眼眸毫无波动。 温庭姝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看了他一眼, 又微垂下视线。 他真的与以前判若两人,许是在战场上厮杀太久,他浑身上下皆透着凌厉严酷的气息,再不复往日的平和可亲, 温庭姝不禁心生畏惧, 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温庭姝想他也许没有认出自己,内心不禁有些焦虑, 无忧和秋月的安危未可知, 温庭姝觉得自己不能够再继续纠结下去,正要开口坦白自己的身份, 却听江宴道: “温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温庭姝愣住:“……”原来他早认出她了,想到自己方才还在他面前行男子礼仪的模样, 温庭姝脸顿时一阵臊热,“我与无忧出来游玩。对了,江……将军,你有没有看到无忧和秋月她们两人?” 江宴听闻她生疏的称呼,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我已经派人去客栈找她们两人,你且再等等吧。” 温庭姝有些惊讶,不由问道:“你怎么知晓她们在客栈的?” 江宴听闻她诧异的口吻,侧目看向她的面庞,一对上她的目光,她立刻微低下头,江宴不疾不徐地回答:“把你带走的那两人已经交代此事。” 原来如此。温庭姝还以为他早知晓她们的下落。“我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不知发生了何事?”温庭姝感到很惊奇,自己明明被人迷晕过去,怎么突然就被他救了。那么这里已经是蔚云城了么? 救温庭姝只是一个巧合。江宴其实也没想到温庭姝会到梧桐镇来,看到温庭姝那一刻,江宴内心是吃惊的。当时他们抓捕到浪人之后,便打算回蔚云城,归途中,一顶轿子从他们身旁经过,凭着敏锐的直觉,江宴觉得他们一行人有问题,便让人拦住轿子,盘问跟随着轿子的两名黑衣男子,那两名男子只当江宴不认识温庭姝,便回应轿中坐着的是他们的公子,江宴坐在马上,以剑挑开轿帘,往里面扫了一眼,却发现里面躺着的竟是女扮男装的温庭姝,江宴便直接下令将他们带回蔚云城审问。 听闻事情经过,温庭姝内心不禁感到后怕,庆幸自己遇到了江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温庭姝站起身,对着他盈盈一拜:“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这是温庭姝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才做出来的举动,自己与他的那一段情早已经成为过去,两人如今只怕是连旧友都算不上。 她穿着男装,行的是女子礼,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客气。温小姐坐吧。” 江宴毫无情绪波动的沉稳声音传到温庭姝的耳中,温庭姝直起身子,姿态端庄娴静地回归原位,转头看他,问道:“敢问将军,那两名男子为何要把我抓走?” 江宴听她一口一个将军,到底没忍住,沉声道了句:“以前如何叫我,如今便如何叫我,将军这一称呼出自你口,听着不自然。” 温庭姝愣了下,听着他这口吻像是在命令她,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已经习惯用这种语气与人说话,温庭姝温顺地回了句:“是。”温庭姝回想了下以前自己是怎么称呼的他,一开始是江世子,后来是世子,再后来是直呼其名,但此刻温庭姝绝对不敢直呼其名的,叫江世子又显得太过生分,想了想,唤道:“世子。” 这一声熟悉的世子,勾起了江宴的不少回忆,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江宴很少去想温庭姝,一开始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也不敢想,后来是没有时间去想,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他面对的是随时有可能让他丢掉性命的敌人,哪有兴致与时间去想这儿女情长?去伤春悲秋?若不是再见到她,江宴觉得自己或许真已经忘了她。 江宴并没有沉浸于往事太久,收敛神思,眼神倏忽一沉,道:“你可认识楚南阳?” 温庭姝不明所以,摇了摇头回答:“不认识。他是何人?” 江宴沉声道:“他是蔚云城首富之子,是他命人将你带走的,原因我还未查清楚,待查清楚之后我再告知你。”江宴言罢站起身,说完该说的,江宴并不打算与她叙旧,“你还未吃晚膳吧,我让人送吃食到你屋里,你吃完好好休息,待找到柯无忧和你的丫鬟,我再让人通知你。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便不陪你了。” 说来惭愧,江宴的一长段话里,温庭姝光注意吃食一词了,她还没有吃晚膳,经他一提醒,温庭姝感觉的腹中空空,很是饥饿,她站起身,随着江宴出了门。 不知晓是迷药未全消,还是因为太饿的原因,温庭姝还没有走几步,眼前忽然一黑,随后身子晃动了几下,幸好被一旁的江宴扶住,才没有栽倒。 “没事吧?” 两人近在咫尺地对视着,温庭姝看着他熟悉的面容,对上他那凌厉却又不失关切的目光,不由晃了下神。 如今已是夏日,温庭姝穿的衣服很薄,那只揽着她腰肢的大掌如同烙铁般炙热又强悍,那热量传递到她的肌肤上,温庭姝感觉浑身也跟着热了起来,腿没由来的一阵发软,她回过神,佯装镇定:“我没事,多谢。” 江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碰过她腰肢的手背到身后,神色自若地说道:“走吧。”看着温庭姝曼妙的背影,江宴背在身后的指尖不自觉地搓揉着,脑海中想到方才那细滑如凝脂般的触感,心跳不由一阵加速,眸光也沉了几分。 他或许低估了她对自己的影响力。 江宴让人送温庭姝离去后,便回了主屋,江宴其实并无事情处理,只是不知道应应该如何面对温庭姝,才随便找了了个借口让她离去。与她的重逢是江宴怎么都料想不到的,她未醒来之前,江宴想着的是,把她当普通的客人对待,待找到柯无忧和她的丫鬟,便送她离去,可与她说过话,接触过之后,江宴似乎还是无法将她当做普通客人。 江宴走到浴室,解开衣服搭在架子上,这边气候一入夏便极其燥热,他穿着厚铠甲奔波一日,出了一身汗,十分粘腻,此刻只想冲个凉水澡。 拔出墙上竹管的塞子,清凉干净的水从管口涌出来,竹管连接的是屋外头的溪水,需要冲凉时只要拔出竹管的塞子便成,用水十分方便,江宴站在竹管下方,任由水流从头顶冲下来,滑过他肌垒分明的结实胸膛,他的身上多了不然疤痕,其中一道从左胸延续到最下方的腹肌上,看着扭曲狰狞,江宴低头看着那道疤痕,若是让温庭姝那样的千金小姐看见,想必会十分害怕吧。 从浴室出来,底下的人已经送来了晚膳,江宴并无食欲,直接走出了屋子。冲了凉水澡之后,江宴感觉浑身清爽,精神也好了不少,想到温庭姝独自一人待在客房,不知她是否会感到不适应,略一思考,还是决定去看一下她。 去到客房时,剑秋刚收拾完碗筷,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江宴,她恭敬地喊了一声:“将军。” 江宴微颔首,“温公子呢?” 剑秋回答:“在屋里沐浴。” 江宴声音低沉:“知道了,你去吧。” 剑秋离去之后,江宴看了眼屋内,最终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廊下等候,看着外头浓稠的夜色,想着当初在汴阳的日子,那些风花雪月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再见温庭姝,江宴从她的眼眸中看不出一丝留恋以及怀念,有的只是难以掩藏的惧意,她怕自己,这个认知让江宴唇边浮起自嘲,也许他和她没什么好谈的了。 江宴眉眼渐渐冷冽,正打算离去,屋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江宴担心温庭姝的安危,想也没想便冲进了屋内的浴室。 温庭姝跌坐在地上,面冲着他的方向,脸上尽是惊恐之色,身上未着寸缕,地上散落着她的外衫。 江宴目光一滞,而后循着她的目光,江宴看到一条花斑蛇在桌腿下扭动着身躯,江宴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它抓起来,打开窗子,将其扔了出去,这将军府靠着山,蛇虫较多,屋内窜出一条蛇其实并不稀奇。 待回过身来时,温庭姝已经扯过地上的外衫遮挡了胸口,香腮绯红,眼眸秋波盈盈,像是羞极了的模样。 江宴脑子里不由回想起方才进来时看到的那冲击性的画面,气血有些上涌,转开目光,手微微握紧,佯咳一声,才道:“你没事吧?” 第106章 男人的劣根性。 温庭姝的脚扭伤了, 否则她也不会一直坐在地上不起来,温庭姝没想到两人重逢的第一天便遇到如此尴尬,如此令人羞耻的事情, 温庭姝羞得无地自容, 不想麻烦江宴却又没有办法, 她微微别开脸, 难为情地小声说道:“脚扭到了。” 江宴有些错愕地怔在原地,若是在以前, 他可能会直接将人抱起, 但如今这种情况……江宴犹豫了下,沉声问:“那我抱你到床上?” 他那一脸正派端肃的神色让人完全不觉得他会动什么歪心思, 温庭姝脸上灼烧起来, 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他:“嗯。” 江宴得到她的同意, 脚步干脆地上前, 只是当看到她只是用衣服挡在身前时,脑海中想到衣服底下的情形,江宴还是迟疑了片刻才将她打横抱起。 当手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上,江宴感觉她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下, 这个变化令江宴目光沉了下, 脑海中不觉闪过衣服底下,她身无寸缕的模样, 心神一荡, 脚下速度不由加快,一到床榻前, 立刻将她放下,仿佛自己抱着的是烫手山芋一般。 江宴视线从始至终未落在她身上,一直守着君子之礼, 匆匆回到浴室,取下搭在衣架上的一身衣服,当看到旁边的亵裤和一条长长的白布时,他愣了下,而后明白过来那白布是用来裹什么的,他喉结滚动了下,将那两样东西一并扯下,回到床旁边。 温庭姝紧紧抓着衣服挡在胸前,然而这根本无法挡不了多少,温庭姝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与光着身子无异,温庭姝看到江宴衣服上被水打湿了很多地方,不由感到有些惭愧。 江宴没理会她的话,将衣服放在她身旁,沉声说道:“你先把衣服穿好。”言罢便大步走了出去,并将门掩上,回了主屋。 温庭姝看着他离去后,才缓缓松了口气,大概是太久没见,温庭姝面对着他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识的时候,忍不住感到拘谨与害怕。 温庭姝捡起亵裤,想到方才的情形,脸又开始烧了起来,连忙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又不是没看过自己,有什么可害羞的。 温庭姝匆匆穿上衣服后,坐在等了片刻,也不见江宴进来,难道已经离开了么? 温庭姝将两足并在一起,对比了下,觉得扭伤的那只脚好像肿了,伸手碰了碰脚背,一股剧痛传来,温庭姝不由蹙了黛眉,又往屋子地上四处看了眼,她担心还会有蛇蹿出来,根本不敢离地,而且她也走不动路。 屋内悄无人声,唯闻四壁虫吟,让人不由心生几分孤寂,温庭姝双手抱膝,将脸埋在双臂之中,眼睛有些发酸,温庭姝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精,不论是初相遇,还是时隔一年多再相遇,自己总是麻烦他。 随后又想起柯无忧和秋月,她们找不到自己一定很担忧吧,正想着,门声忽然被人敲响。 温庭姝蓦然抬头看向门外,心中微喜, “进。”温庭姝道,只当是剑秋,却不想是江宴去而复返。 江宴沉默地走到床旁边,坐下。 温庭姝不由说了句:“我以为你回去了。” “嗯,回去拿药。”江宴淡淡地说道,“我看看你的脚。” 温庭姝惊了下,不由往回缩了下脚,诚惶诚恐道:“不碍事的。” 江宴目光变得严肃,“若不想明日走不动路的话,你就装。” 他虽然没有生气,但神色不怒自威,令人禁不住心生惧意。 温庭姝觉得他真的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不似以前那般会柔声哄人,念头刚起,温庭姝有些羞赧,难不成自己还期待他哄她? “那……就有劳了。”温庭姝不希望他觉得自己忸忸怩怩,便浅浅一笑,感谢道。 江宴不再多言,握着她的脚腕,将她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腿上,检查了下她脚上的伤势,随后拿过一旁的白色瓶子,倒出里面的深色液体,在掌心揉了一圈,才侧目看了温庭姝一眼,提醒:“可能会有些灼痛,你忍耐点。” “嗯。”温庭姝低声回了句,他的掌心包裹着她的脚背,轻轻地揉捏着,温庭姝并不觉灼痛,目光不由落在他的身上,他应该是刚刚沐浴过,披散着的长发有些湿润,身上穿着宽松的衣袍,这会儿垂着眼,神色专注,面庞被昏黄的光线镀了一层柔和光泽,不似今夜在书房见他时那般凌厉慑人。 察觉温庭姝在盯着自己,江宴手上力道忽然加重,温庭姝不由轻哼了一声,瞬间回了神。 江宴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问:“疼么?” 温庭姝咬紧牙关,摇了摇头,不敢说疼,以免他觉得自己娇气,不知为何,温庭姝总觉得如今的江宴并不喜欢娇气的人。 温庭姝发现他的掌心比以前粗糙了许多,她的肌肤细嫩,被他掌心的茧子磨得有些疼,又有些痒,温庭姝的脚背渐渐发热,伤口随之有股灼痛感。 “疼的话便说出来。”江宴又道。 温庭姝咬牙隐忍,仍旧摇了摇头,一心对抗着那股脚下灼痛感,未曾看见江宴唇角渐渐向上扬起。 剑秋来到客房门口,本来看看温庭姝还有什么需要,然刚一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低吟声,听着十分暧昧,她怔住,随后听到里面传出人声:“不行了,你还是轻点吧,好痛……” 剑秋不由猜测他们在屋内在做着见不得人的那种事,而后俊俏的脸红了红,内心无比惊奇,怪不得她们将军对女人没兴趣,原来是好南风,剑秋脸上露出一副发现了惊天秘密的表情,她竖着耳朵去听到,听到他们将军似调笑一般说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受不了疼。” 剑秋脸上又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想不到她们那位平日里不苟言笑,铁石心肠的将军竟然也会说这般调情话语,剑秋一连发现两个秘密,心中藏不住,急急忙忙跑去找剑冬,要把这秘密告诉她。 屋内。 江宴替她上完了药,温庭姝连忙收回了脚,“多谢。”想到自己方才实在受不住疼痛向他求饶的事,温庭姝脸不禁红了红,不过也因为方才的对话,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间轻松不少。 掌心仍遗留着滑腻温软的感觉,令江宴心口一动,凤眸落在她的脸上,从见她的第一面,江宴便有意不去注视她,如今细看,她的容貌与他记忆中无差别,若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她的眉眼间较之前多了几分成熟风韵,江宴随口一问:“成亲了么?” 温庭姝闻言一愣,脸突然热了起来,眉眼低垂,神色温婉地回答:“没有。” 温庭姝想,他应该只是随便找话聊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江宴扬了下眉,目光仍注视着她,“也没有定亲?”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淡定,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温庭姝还是要摇了摇头,抿着嘴浅笑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温庭姝与他分别之后便无心情爱,一直专注于铺子里的生意和绘画,方夫人倒是她说过几家门第,都被温庭姝回绝了,温庭姝平日里深居简出,基本也碰不到什么男人,不过,也有对她起心思的男人,只不过他们基本都算得上有礼有节的男人,不向江宴那般主动,也不会半夜三更闯入她的宅邸勾引她,温庭姝端庄持礼,并不与他们眉来眼去,这样一来也没什么发展。那些男人会来铺子借着买东西之名与她说上两句话,有时候他们言语若有轻薄之意,温庭姝便会对他们疾言厉色,之后他们便再也不敢来铺子里挑逗她了。像江宴没脸没皮,无所不用其极追求女人的男人真只是个例。 江宴本想问一下缘由,但一想又觉得没有任何意义,便没有问下去,江宴目光不经意瞥见她白嫩细滑的玉足,脑海再次浮起方才在浴室看到的旖旎画面,心变得躁动起来,这才意识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不妥当。 江宴偏原本以为自己对女色已经不上心,然而一见到她,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摆脱不了欲,究竟是因情生欲,还是仅仅是男人的劣根性,江宴已经分不清楚。 “那你呢?可有遇到让你钟情的女子?” 江宴正要起身告辞,便听到温庭姝轻细的声音,江宴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温庭姝对上他显得深邃莫测的目光,不禁感到有些害臊,她告诉自己,她只不过是在‘礼尚往来’,并没有别的意思。温庭姝等了片刻,没等到江宴回话,心中有些忐忑起来,她认真一想,觉得自己这句话问得有些不妥当,他是来打仗的,并不是来谈情说爱的,自己却问他有没有钟情的女人颇有些失分寸,温庭姝正要解释,江宴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然后回答她的话: “在军中遇到的全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儿,哪里会有什么女人?而且,我无心去谈情说爱。” 温庭姝听到他的回答,内心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莫名有些高兴,只是她没想到,江宴刚说完这番话后的隔天早上,温庭姝去江宴的书房中,便看到了一个女人。不是剑秋剑冬,而是一个发挽双鬟,娇俏可人的少女。 第107章 余情未了。 温庭姝因为挂念着柯无忧和秋月, 所以早早便醒了,温庭姝径自去洗漱,也不要剑秋剑冬服侍, 她们两人虽然是江宴派来伺候她的, 但温庭姝看得出来这两人根本不是伺候人的, 她们两人虽为女子, 但也许是和军中的男人相处久了,言谈举止皆大大咧咧, 豪爽粗鲁, 有时候前一刻还在屋里,后一刻便跑得跟风似的, 叫也叫不住。 温庭姝听说她们上过战场, 对此, 温庭姝是心怀敬佩的。 温庭姝脚伤已经无大碍, 走起路来虽然还有些许疼痛,但不会影响姿态,她吃完了早膳便去找江宴,打算问一下柯无忧和秋月的事, 她怕他公务繁忙遗忘了此事。 引着温庭姝去江宴书房的一路, 剑秋一直神色暧昧盯着她看。 温庭姝虽目不斜视,但仍旧感觉到剑秋的视线, 内心有些不自在, 忍不住看向她,微笑有礼地问:“剑秋姑娘为何如此看着我?” 剑秋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搓了搓脖子,笑道:“温公子,你们汴阳城的男人都生得这般俊俏么?” 温庭姝一怔, 也不知晓该如何回答她这句话,毕竟她不是男子,也没有见过太多男人,不过她接触过的男人基本都生得俊俏,还没等她作答,剑秋又笑道: “我从未见过像温公子这般美……俊俏的男子。”剑秋差点想说她美丽,幸好及时止住,美丽是形容女人的,虽然她男生女相,有时候姿态也有些像女子,但估计不会喜欢人说她美丽,像她们军中那帮汉子,要是被人说像娘们儿,他们定会大发雷霆。剑秋偶尔会怀疑她是女人,但下一刻就会想自己是少见多怪,毕竟她自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见识过全都是粗鲁的汉子,还没有见过文雅的男人。以前她也不知道男人和男人还可以这样那样,还是她常去的一家面食店的老板的婆娘与她说的,说是他们隔壁有个男人好南风,剑秋实在想不到她们的将军竟然也好这一口,想到此,剑秋不禁看向温庭姝,表情略显怪异。 “多谢夸奖。”温庭姝微笑道,除此之外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与剑秋相处一起,温庭姝已经知道她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对于她这样直爽的女子,温庭姝其实并不排斥,甚至挺喜欢,只是她感到不适的是,今天她看自己眼神一直十分怪异,也不知晓为何。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江宴的书房门口,门敞开着,里面不止江宴一人,还有一少女,发挽双鬟,穿着杏黄色的衫裙,亭亭玉立于屋内,江宴则坐在书案旁,一刻不停歇地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对少女的存在并不作理会。 温庭姝第一反应是,江宴不是说,军中没什么女人,那么这位少女又是何人?温庭姝顿住脚步,还没等她犹豫要不要进去,江宴便抬眸往她这边看来。 温庭姝像是撞破别人的好事一般,脸上闪过些许窘色,她语气十分小心地说道:“抱歉,我可有打扰到你们?” 那少女回头看向温庭姝,她一脸愤然,像是正处于气头上,未等江宴开口,她便娇斥道:“有,你立刻给我出去!” 温庭姝怔了下,还没做出反应,一旁的剑秋已经看不下去,抢上前一步,出声道:“楚姑娘,你别太过分,这位是我们将军的贵客。” 剑秋口中的楚姑娘名叫楚南湘,乃是蔚云城首富之女。 “贵客又如何?”楚南湘显然嚣张跋扈惯了,才不理会什么贵不贵客,她只知晓他爹每年都会给军营投一大笔钱财,还出钱为他们打造过几艘巨型战舰,她也是贵客,贵中之贵。 少女这边说着,江宴那边已经搁下了笔,命令道:“剑秋,你退下。”随后看向温庭姝,语气清淡,“你进来。” 听闻这话楚南湘心中感到不满,然而见江宴面色严肃,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她平日里虽然刁蛮任性,但面对着江宴,她总是收敛着脾气,她仰慕他那通身威仪慑人的气派,也喜欢他冷漠疏离的态度,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对她越是冷淡,越是不近人情,她对他越是无法自拔,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他这张脸,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皮囊。 温庭姝看了少女一眼,才看向江宴,他神色凛然,一副不容人拒绝的强硬姿态,温庭姝不知道两人什么关系,她其实有些不愿意夹杂在他们中间,只是江宴是此间主人,温庭姝身为客人,还有求于他,也不好和他对着干,只能乖乖听他的吩咐进了屋。 温庭姝走了几步,便停下,没太往前,因为她感觉到了那少女的敌意。 江宴不满她的举动,沉声道:“过来我身旁。” 温庭姝能够感觉少女冒着火光的视线,温庭姝硬着头皮走到书案前,不知江宴究竟意欲何为,心中颇有些无奈,“世子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江宴久不习惯仰望人,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往前一拽,温庭姝跌坐在他的腿上,温庭姝惊了一跳,想起身,然而他的手臂却如同铁箍般紧紧钳制着她,温庭姝红着脸低声嗔怪:“你这是在着什么?”温庭姝本以为他已经变得正经,却不想今日又故态复萌,竟当着旁人的面如此调戏她。 一旁的楚南湘娇俏的小脸尽是震惊之色,在她眼中,就是两男人在搂搂抱抱,“你…你们在做什么?” 江宴没有看楚南湘,目光仍旧落在温庭姝通红的脸上,低声问:“可否记得昨夜我临走之前,你对我说过什么话?” 温庭姝一愣,回想了下,自己似乎说过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还说报答之类的客气话语,温庭姝其实只是与他客气一番而已,毕竟她不认为自己能够帮他什么。 岂料他毫不与她客气,在她耳畔压着嗓子低语道:“现在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对上他高深莫测的目光,温庭姝不由发愣,正思索着他打算如何要自己报答他,便见他转过目光看向楚南湘,一脸肃然道:“正如你若看到的,我喜欢的是男人。” 那沉而有力的话语一出,温庭姝和楚南湘同时怔住,脸上皆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楚南湘看向一脸错愕的温庭姝,又抬眸看向江宴,那双水灵的杏眸泛了一圈红,根本不信他的话,她委屈地说道:“你骗人,你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吧?你根本不可能喜欢男人!” 是的,他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这男人明明最喜欢女人的,温庭姝腹谤道,温庭姝看着泫然欲泣的少女,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但温庭姝没可怜她多久,因为她自己的处境也很尴尬,不知道是否是她错觉,温庭姝觉得江宴身体似乎有些僵硬,坐在他的腿上,就如同坐在坚硬的,像是被火烤过的虬枝上,说不出的难受,她不觉动了动身子,江宴眉一皱,手臂蓦然收紧,禁锢着她,不许她再动弹。 江宴此刻也不与她楚南湘废话,目光抱歉地看向温庭姝,在她疑惑的目光之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俯首封住她的唇。 楚南湘彻底呆住,看着他们两人当着她的面亲吻,心中只觉得又气又羞,还感到有些恶心,两男人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楚南湘无法理解,红着脸斥道:“你……你们真是不知羞耻。”说着就转身冲了出去,险些撞到躲在屋外偷看的剑秋,剑秋一脸尴尬窘迫,楚南湘瞪了她一眼,哭着跑了。 楚南湘离去后,江宴离开了她的唇,温庭姝心中一片混乱,“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温庭姝以为他们之间的那段情已经成为过去,可他如今这样待她又算什么? 虽然他是为了让楚南湘知难而退,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温庭姝还是很不赞同,这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变得暧昧起来。 江宴定定地看着她,两人咫尺之距,将她排斥的神情尽收眼底,这让他想起过去对她穷追不舍的事情,这才意识到,那些事不是遗忘了,只是被他刻意压到心底。 江宴目光骤然变冷,唇边浮起抹弧度,“不是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么?就连拿一吻抵消也不肯?” 江宴如今心神都用在了打仗上,便没了心思再去哄女人,这太浪费时间,只不过因为楚南湘她父亲的原因,江宴对她并没有太过疾言厉色,只是冷漠待之,只是他也没想到他越是冷淡,她越是纠缠得紧,还扬言一定要得到他,这令江宴苦恼不已,才想用这招来把人赶走。 吻了温庭姝后,尘封的记忆纷至沓来,冲击着他的心,让江宴更加苦恼,他意识到自己余情未了,但江宴不愿意承认,当初是她不要自己的,自己再死乞白赖地求着她重修旧好,实在有损他的威严。 他唇边浮起的嘲讽让温庭姝看到过去江宴的影子,温庭姝晃了下神,才板起面孔,正色道:“世子若是觉得可以抵消那便抵消吧。只是我希望,世子以后莫要不经过我的同意便做出……做出这样轻浮的举动,我们明明已经分开了,不是么?” 江宴目光阴晦不明,手一松,放开了她。 得到解脱,温庭姝立刻从他腿上起来,大有一刻都不想多待的架势。 江宴的目光愈发沉,他冷声道:“这个自然,我们,今日这一吻我也是逼不得已,并不是对你余情未了,你别自作多情。” 温庭姝面色微白,有着难堪之色,正要辩解,门突然被人敲响,是剑冬,只听她回禀道:“将军,楚南阳到。” 第108章 男人的嫉妒。 温庭姝听到有客人到, 正打算先离开,江宴却道:“不必走,那楚南阳便是派人抓走你的人。” 温庭姝脸上闪过惊色, 她倒是想看看是谁派人抓走了她, 自己明明未曾与人结怨。 江宴让她坐在一旁等候。 温庭姝端坐下来, 因为方才不愉快的谈话, 两人此刻谁也没再理会谁。温庭姝目光一直落在门外,心忖, 派人抓走自己的那人叫楚南阳, 方才被气走的那位少女也姓楚,这两人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正猜想着, 见剑冬领着一男人进来, 男人博带广袖, 修眉长目, 高鼻丰唇,走路时衣袂飘飘,处处透着潇洒与风流。 温庭姝心中吃了一惊,这不是她昨日在梧桐镇看到的那名男子?可是她与他根本不认识, 他为何要抓自己? 楚南阳悠然步入屋内, 朝着坐在书案前的江宴作了一揖,才抬起头, 笑道:“不知将军唤在下前来有何事相商?”虽是面对着江宴, 但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温庭姝那边看去。 温庭姝看着他不禁有些出神,总觉得他不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颇有些当年江宴的影子。 见温庭姝也在看自己, 楚南阳唇边不由浮起淡淡的笑容,目光有些得意之色。 江宴注意到温庭姝的目光一直落在楚南阳身上,作为大家闺秀的她, 向来不会如此直勾勾地盯着一男人看,是什么原因让她竟这样失态?胸口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憋闷,江宴抬起手欲扯松襟口,又觉得稍有不妥,便往上抵唇,佯咳了声,随后冷冷地看了楚南阳一眼,“楚公子,莫要与我装傻。”言罢让剑秋去将迷晕温庭姝的那两人带了过来。 得知自己的手下把事情都招了之后,楚南阳看着这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两人,暗道了句废物,然后看向江宴,嬉皮笑脸地说道:“将军,在下并未让这两名蠢才将人迷晕带走,在下明明再三叮嘱他们,只是让他们有礼有节的把人请到舍下而已。”楚南阳言罢看向两人,面色蓦然一变,猛地往两人身上各踹了脚,满脸不悦道:“蠢才,你们到底懂不懂什么是请?” 江宴沉着脸看着他装模作样,江宴虽未与他正面打过交道,但已经听闻过他的不少事迹,他是楚南湘的兄长,著了名的花花公子,富贵闲人,身边女人无数,喜欢玩弄女人,看上的人会不择手段的弄到手,直到腻之后再将人抛弃,江宴并不希望温庭姝被这样的人欺骗。 温庭姝看着楚南阳踢人,不由蹙了下眉头,下意识的想,如果是江宴的话,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正想着,楚南阳忽然回头看向她,脸上浮起温和亲切的笑容,然后走到她身旁,一腿屈膝半跪在她面前。 温庭姝不觉蹙眉,“你……你这是做甚?” “美人儿,这一切的确只是个误会,让你受惊了,实在是抱歉。这两人便交给你处置吧,要杀要剐都随你高兴。” 他抬眸看着温庭姝。那一眼,竟有股难以言喻的风流。 温庭姝心头一跳,一瞬间只觉得看到了当年追求自己的江宴,她稳了稳心神,然后感到有些无奈,虽然不相信他的话,但他这般嬉皮笑脸地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温庭姝也不知如何应对,“楚公子,我与你同为男子,受不得你这一声美人儿。”温庭姝压着嗓音说道,因为方才和江宴闹了龃龉,也不好请江宴帮自己解围。 楚南阳眼眸眯了下,他阅女无数,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真实身份,楚南阳第一眼就对她产生了兴趣,她明明看起来一副端庄守礼的模样,行事却胆大妄为,竟然扮作男人出来行走,这女人很有意思,楚南阳想要得到她。 “古时把香草美人比做忠贞贤良之士,可见不止女人才能被称为美人,男人同样可以称之为美人。”楚南阳笑吟吟地说道,并不戳破她的谎言。 听着他这番歪理,温庭姝额角隐隐作疼,觉得这男人没脸没皮的程度可与过去江宴比肩。“楚公子,你先起来吧。”他这样半跪在她面前成什么样? 江宴冷眼旁观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交谈,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渐渐收紧,似极力忍耐着什么。 楚南阳站了起来,那双凝望着她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像是与生俱来的,“昨日我茶馆里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晓你我是同类人,你也喜欢男人吧?” 温庭姝一怔,瞬间反应过来他有龙阳之好,温庭姝顿时尴尬不已,看了眼江宴,见他表情冷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温庭姝无奈看回楚南阳,为了让他彻底死心,便道:“楚公子,其实我是女的。” 楚南阳脸上毫无意外之色,扬眉笑道:“是么?无所谓,我其实男女都可以。小姐,敢问芳名?” 温庭姝愣住,突然有种被他耍弄了的感觉,心中顿时有些恼火,只是对着他言笑晏晏的模样,温庭姝也没可奈何,只能回答:“温庭姝。” 楚南阳笑问:“静女其姝的姝么?” 温庭姝微微点头。 “好名字,果然人如其名。”楚南阳陈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温小姐,自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后,我的满脑子都是你的身影,像是中了魔怔一般,所以才冒昧让人去请你过府一见,却不想那两名蠢才竟如此冲撞了你,我该如何向你赔礼呢?”楚南阳忽然携起她的手,突如其来地问了句:“温小姐,可曾订过亲?” ‘砰’的一声响,温庭姝和楚南阳齐往江宴的方向看去,只见他站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起身过急,身后的椅子被带翻在地,他的凤眸阴冷地扫过楚南阳握着温庭姝的手。 温庭姝觉得他的眼神很可怕,像是要杀人的模样,一时间忘了抽回手,任由楚南阳握着。 江宴见状心中极度不悦,内心有股想将楚南阳那只手砍下来的冲动。然而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楚公子,既然是误会,你可以走了。” 江宴面色从容平淡,但楚南阳仍旧敏锐地察觉到此刻的江宴惹不起,他放开温庭姝的手,反正他也不急于一时,这会儿江宴在,他也做不了什么。便朝着江宴作了一揖,随后对着温庭姝挑了下眉,含笑扬长而去,并不理会自己那两名手下。 叫人将那两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楚南阳手下拖下去后,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江宴和温庭姝。 江宴送温庭姝出了屋子,温庭姝突然想到柯无忧和秋月来,心中不由懊恼,正要询问,却听江宴语气冷漠地说道:“你可不能看上他那样的人。” 听听他这话,好像她见一个男人就会看上人家一般,她是色中饿鬼么? 温庭姝刚要跨过门槛,听闻他的话不禁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淡淡地问:“你是在命令我么?”或许是因为方才他在屋中冷眼旁观的表现令温庭姝颇有不满,温庭姝语气不由也有些差,她也不会以为他在吃醋,毕竟他方才才让她别自作多情。 江宴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习惯性地用了对下属的口吻,面对温庭姝的冷淡,他感到心烦,尤其是想到她方才没有拒绝楚南阳的碰触,心口仿佛被大石压着,窒闷得慌,语气不禁变得不耐烦,“我只是想提醒你,那楚南阳是个好色之徒,最喜欢玩弄女人,你别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 温庭姝心口像是被针刺了下,他还是小瞧了自己,觉得自己会被楚南阳引诱,温庭姝沉下眉眼,“当初你不也是用花言巧语来骗我?怎么,只准自己花言巧语,不许他人花言巧语?” 江宴见她旧事重提,又像是在替楚南阳说话,莫不是在怨他把人赶走?江宴一股气腾地涌上心头,上不去,下不来,“所以你喜欢他的花言巧语?” 听着他质问的口吻,温庭姝难得心生逆反情绪,她微微一笑,带着些许挑衅意味:“谁不喜欢好听的话?” 江宴没想到温庭姝也会用这种话来噎人,她唇边的笑容很碍眼,江宴心乱之下口不择言:“既然你喜欢他的花言巧语,那你就去找他好了,到时被玩弄得团团转,可别哭。”言罢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下台阶。 温庭姝被他这些话气得浑身发颤,见他走远,也不知怎的,突然恶向胆边生,握紧拳头快步跟上去,猛地往往他后背狠狠捶打了下,“你混蛋。” 她的力道对江宴而言便同猫抓一般,江宴脚步一顿,纹丝未动,温庭姝只觉得自己细嫩的手像是打在坚硬的石头上,疼得她手发颤,然后回过神来,也怔住,她到底在做什么?竟然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江宴回头,看着她缩到胸前,仍紧紧拽住的粉拳,大概也没想到这是温庭姝会做出来的举动,目光透着不可思议,随后立刻冷了脸。 温庭姝本来要他收回他方才说的话,然而面对着他冷厉慑人的神色,通身迫人的威仪,温庭姝内心不由产生一股蜉蝣撼树的渺小感,觉得自己自不量力,他一只手大概就能把她收拾了,温庭姝意识到他如今是号令三军的将军了,而不是当初那个还会温柔哄人的江世子,温庭姝最终只是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江宴其实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失分寸,但一想到她方才对楚南阳的态度,心便冷了下来,她对他已经没了情意,自己还要与她暧昧不清?与其拖泥带水下去,不如干脆了断,他冷着脸,转身大步离去。 温庭姝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神色渐渐黯然,她独自一人回了客房,刚进门猛地想起柯无忧和秋月,她怎么又将此事忘了?温庭姝正觉懊恼,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小姐。” 回头一看,却见李擎领着柯无忧与秋月朝着她走来。 第109章 “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自那日与江宴闹了龃龉后, 温庭姝一连几日不曾见到江宴,听剑秋说,江宴要去检阅新打造的十几艘战舰。 这几日温庭姝一直待在将军府, 因为天气太热, 太阳又猛, 挂在人的头顶, 就像火炉般炎热,所以温庭姝不敢出门, 柯无忧就管不了许多了, 她是个待不住的性子,每日都要外出, 至晚方归, 每次回来她都会给她带一些汴阳没有的特色吃食, 温庭姝这几日因为天热没什么食欲, 那些吃食便落到了剑秋等人的口中。 温庭姝觉得自己出来得已经够久,怕方夫人在汴阳城忧心她,决定等着江宴归来便辞去,但一直等到七夕节到来, 江宴都不曾归来。 温庭姝白日被柯无忧劝说出门, 拗不过她陪她出去了一趟,两人还去了城郊海滩, 听剑秋说, 今夜城郊的海滩上会有烟花聚会,还有歌舞表演, 届时会十分热闹。她们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有许多人,正忙着搭戏台子。 几人在海滩上逛了一圈, 听搭戏台子的工人说,今夜这七夕会的费用全都是城内首富之子楚南阳出的,那时温庭姝才知楚南阳原来是富家公子。因为温庭姝和柯无忧都是男子装扮,那些工人毫不避讳地说了楚南阳与女人们的那些风流韵事。 温庭姝听了之后并不觉得惊讶,看到楚南阳的第一眼,温庭姝便知晓他是位花花公子。这几日他并未出现在她面前,他撩拨她的那些话温庭姝也只当是骗女人的花言巧语而已,她根本不会去相信。其实那天温庭姝那天与江宴说那句‘谁不喜欢好听的话’也只是一时气话,觉得江宴把自己当成了容易被男人欺骗的笨女人。当初自己不信他的花言巧语,难不成楚南阳说的她就信了?明明他应该知晓自己是怎样一个人的。 要不是今日听闻楚南阳这名字,温庭姝几乎都快忘了他这个人。 太阳落山后,便不似白日那般闷热了, 从海滩回来,温庭姝出了一身汗,粘腻腻的,受不了便去浴室冲了个澡,将军府的浴房很奇特,以竹管连接屋后的溪水,需要冲浴时便拔出竹管上的塞子,便会有水流出来,这水很清澈干净,也没有杂物,不知道是否用什么东西过滤过,经过一天太阳的暴晒,这会儿水还有些微烫,温庭姝挺喜欢这样的冲浴,很方便,也省时间。 冲浴过后,温庭姝换回了女装,剑秋剑冬如今都已经知晓她是女子,一开始得知这事实时,她们都很是惊讶,也终于知晓她们将军并不好南风,然而这件事已经在底下渐渐传开。 温庭姝和柯无忧、秋月用完晚膳之后,夜幕开始降临,温庭姝本来约好与剑冬剑秋一同去海滩的,然而这两人都是风风火火的人,嫌温庭姝做事温吞,便先走了,留她们三人后面再去。 温庭姝和柯无忧是初更才去的,远远地便瞧见海滩上灯火辉煌,与天上星月交相辉映,一股如梦似幻的感觉,鼓乐声,人们的欢声笑语,经海风送来,让温庭姝不禁受到感染,唇角不由得扬起。 戏台上演的是牛郎织女,台下围坐满了人,中间直立着一座高台,上面坐着的都是打扮得十分鲜丽的年轻女子,远看着花团锦簇,格外惹人注目,高台中间垂着一架软帘,里面隐隐透出几道人影,看不清是什么人。 蔚云城民风开放,不论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还是千金小姐,皆可在外抛头露面,并不被人指摘。所以温庭姝并没有带面纱,以免被人当做异类。 三人来之后才发现看戏的人都是自己带椅子或者凉席过来的,而她们什么都没带,只能站着,那座高台上还有些空位,但温庭姝等人也不敢贸然去坐,柯无忧想到来的路上有人卖交杌,便让温庭姝和秋月在一旁等候,她去买,温庭姝和秋月便站在人群中等着,柯无忧刚走没多久,便有两名花枝招展的女子从高台上下来,走到温庭姝身旁,十分殷勤地邀请她到高台上一同看戏。 “多谢两位姑娘的美意,只是我们的同伴已经去买交杌了,等一下她便会回来。”温庭姝婉拒道。 “坐在下头哪有高台上视野好,下头的人又杂乱,姑娘这般貌美,可别叫那些臭男人占了便宜。”其中一女说道。 温庭姝正要出言拒绝,另一女又笑道:“好妹妹,快快随我们上去,免受人挤轧。” 两人连劝带推地将温庭姝往高台上带,温庭姝却不过她们的热情,又看高台上坐着的都是年轻女子,料没什么问题,便半推半就地随着她们上了高台。 那两女子挽着温庭姝的手往高台中间带,一直到软帘前,“姑娘进去里面坐吧。” 温庭姝看着坐在正中间的一道人影,内心隐隐觉得不安,正打算推拒,软帘缓缓向两边掀开,一袭华美衣袍蓦然映入眼帘,视线偏上,是熟悉的面孔,正是那楚南阳。 两名浓妆艳抹的美人分坐在他两侧,正殷勤的给他捏肩捶背,他整个人靠在软榻上,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笑吟吟地注视着温庭姝,“温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说着将身旁的两名女子挥退,“温小姐,请进来与我一同看戏吧。”他伸出手,热情地做出邀请,完全不理会身旁两女子哀怨的眼神。 那两名女子瞪了温庭姝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温庭姝微垂视线,举止庄重而客气地说道,“多谢楚公子的好意,不必了。” 温庭姝转身要走,却被带她前来的两名女子拦住,秋月被人拦在下方,不能上来。 温庭姝蹙着眉头,转头看向楚南阳,“楚公子这是何意?” 楚南阳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今夜换回了女装,乌黑浓密的秀发盘成倭堕髻,髻簪着步摇花钗,下缀穗状摇叶,方才她转过身来时,那穗状摇叶纹丝未动,可见其端庄娴静的姿态。她上身穿着雪青色纱衣,下系一条白绫长裙,纤手搭在小腹前,手上捏着素帕,一副大家小姐的风范。这几日因为看上了别的女人,楚南阳差点忘了她,今夜看到她,突然又生了兴致,他目光扫向她身后的两女子。 那两女子会意,立刻将温庭姝推了进去,温庭姝脚步不稳,跌入楚南阳的怀中,温庭姝一惊,挣扎着想要起身,楚南阳却伸手禁锢着她的腰肢,看着她满是羞恼红晕的面庞,楚南阳笑得一脸轻浮,“温小姐怎么如此不小心?” “楚公子,请自重。”温庭姝疾言厉色道。 楚南阳笑吟吟地说道:“就不放。” 见说他不听,温庭姝不禁气急攻心,没也没想便扬手煽了他一巴掌,“登徒子。” 温庭姝这一巴掌直接把楚南阳打懵了。 楚南阳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目光变得阴沉,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人哄着捧着长大的,从来没有人敢打过他,就连他父母也不舍得打他一下,这女人竟然敢打他?楚南阳手臂收紧,更加不肯放她离开,温庭姝拼命挣扎,从后头看着,两人就像是暧昧纠缠一般。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呵气声,暗影袭来,楚南阳抬眸一看,对上江宴阴森慑人的目光,钳制着温庭姝腰肢的手不由一松,温庭姝慌忙站起来,转头看到江宴,吓了一跳,担心他误会自己和楚南阳,她顿时感到一阵慌乱无措。 江宴没看温庭姝,蓦然俯首,手如闪电般迅速抓住楚南阳的衣袖,连一句话都懒怠与他说,便直接将人扔下了高台,楚南阳重重跌在地上,疼得直抽气,心中恼怒不已,破口大骂道:“江宴,你给我等着。” 江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后一语不发地拽着温庭姝走下高台,离开了海滩。 柯无忧和秋月刻意远远地落在两人后头。 一路上温庭姝内心一直感到忐忑不安,江宴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温庭姝能从他手的力度感觉到他隐忍的怒火,他明明说过他对她已经没了情意,那么他如今这怒火又是冲着谁的?温庭姝不理解,蹙着眉头淡淡地说道:“江宴,你放开我吧。” 江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依旧拉着她往前走,他走得太快,温庭姝一直落在他身后,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神情,温庭姝心烦意乱,本来不想解释今夜之事,免得他又觉得她自作多情,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开了口:“我和楚公子根本没什么,是他强迫我的。” 温庭姝本以为江宴不会相信,却不想他十分干脆说道:“我知道。” 他的声音很低沉,温庭姝怀疑是自己听差了,不禁沉默下来。 江宴忽停下脚步,回头专注地凝望着她,又复述了一遍,“我知道。”他一字一句地认真清楚地说道:“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明明是无比坚定的口吻,为何温庭姝有种他在自欺欺人的错觉。 温庭姝看不透此刻的江宴,觉得他今夜很奇怪,他不应该像那天在书房里对她冷嘲热讽么?为什么突然间好像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就要相信她,温庭姝心里发慌,小心翼翼地抽回手,扯出一丝笑容,“回去吧。” 江宴看着她忽然变得客客气气的笑容,胸膛几不可察地起伏了下,在温庭姝与他擦身时,蓦然伸手拽住她的手,似自语道:“已经不能再忍了。” 温庭姝身子一滞,转头疑惑地看着他,对上他略显痛苦的目光,不能再忍什么? 江宴道:“若我说,我对你余情未了,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110章 “求你,打我。”…… 自从那日与温庭姝在书房分别之后, 江宴连日来一直心情烦躁,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那楚南阳会不会趁他不在将军府之时去找温庭姝?然后像当初自己引诱她那般去挑逗温庭姝, 温庭姝会不会也对他动心?毕竟当初她也对善于花言巧语的他动心过。 江宴不认为自己是在嫉妒楚南阳, 他只是担心温庭姝受到伤害, 毕竟那个楚南阳喜欢玩弄女人, 他对温庭姝定非真心,只是出自于猎艳心理。 他与温庭姝怎么也算是旧相好, 担心她受到伤害也算正常之事。虽然他对她还心存好感, 但那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的尊严与威仪,去乞求她的情意。作为数万战士的表率, 他又怎能被儿女私情困扰, 为一个女人折下高傲的腰杆? 纵是余情未了, 他们两人也不一定非要一起, 等她离开蔚云城,一切将会回归到原来的生活。这几日,江宴一直这么说服着自己。 然而就在今夜,当他看到温庭姝与楚南阳暧昧地纠缠在一起时, 一股强烈迅猛的情绪自胸口腾地升起, 他清清楚楚地明白,那不是担心温庭姝受到伤害, 而是嫉妒, 害怕。 他发现自己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他嫉妒楚南阳, 害怕温庭姝移情别恋……不算是移情别恋,温庭姝对他早就没了情,谈何移情别恋?尽管如此, 江宴发现自己仍旧无法放开手。 江宴记得在汴阳与她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与她说过,希望她能够找到能够给他幸福的男人,可如今,他意识到他根本无法忍受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看着温庭姝一脸错愕之色,像是无法置信一般,江宴又坚定地复述一遍,“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温庭姝脸上突然浮起红晕,心中怎么都想不到江宴会突然说出这样令人措手不及的话来,他不是说没有对她余情未了,又叫她别自作多情?那如今这样又是为何?是占有欲作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你不是讨厌花言巧语又多情的我?自从与你分开之后,我不曾再碰过别的女人,也不曾再与别的女人暧昧过,你喜欢无所不能的强者,我正在尽力地去成为这样的人。过去的事情我也已经彻底的放下。你能否再重新接受我一次?” 江宴心口不由紧提了起来,耳根莫名地发起烫来,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凝神等待着她的答案。 温庭姝因为从来没有想过与江宴重修旧好这个可能,所以他的话令她很惊愕,不知如何是好,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气氛变得僵凝起来,江宴开始感到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几声锣鼓声,海滩上空金光涌现,无数焰火在夜幕中绽放。 温庭姝转头看去,看着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焰火,随后又回了头,但没有与江宴对视,逃避似地说道:“我在汴阳城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焰火。这里看得不清楚,我去那边看。”说着不动声色地抽回被江宴拽住的手,转身往柯无忧她们那边走去。 江宴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内心虽然失望,但也没有继续勉强她。他抬眸凝望着她的背影,手渐渐收紧。 * * * 焰火结束之后,温庭姝与柯无忧、秋月一同返回将军府,江宴早已经离去,一路上温庭姝心神不宁,一直想着方才江宴的话。 秋月见温庭姝心不在焉的,不由担忧的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温庭姝回过神来,勉强扯出抹微笑,摇了摇头。 柯无忧去买交杌之时撞见江宴,江宴问起温庭姝,得知她在海滩,便改道去了海滩,却不想让他碰到温庭姝和楚南阳纠缠到一起的画面,柯无忧相信温庭姝不会喜欢那楚南阳,而且她也从秋月那里得知温庭姝是被强迫的,就是不知道江宴会不会误会,柯无忧不由问道:“姝姝,世子误会你了么?” 温庭姝看了眼柯无忧,对上她担忧的目光,复又笑了笑,“没有,你们不必担心。” 温庭姝本想等江宴回来后便向他辞别,可是听了江宴说的话后,温庭姝却犹豫起来,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放下江宴,但事实上,得知他对自己还余情未了,还想要与她和好时,她的心又变得摇摆不定。 翌晨,温庭姝洗漱过后,剑秋送来早膳,温庭姝从她那里听闻江宴今日在府上。用完早膳后,柯无忧闲不住,打算出门,温庭姝有些担心江宴来找她要答复,便也跟随柯无忧出了门。 “你今日怎么突然想到要出门了?”两人走出将军府的大门,柯无忧笑吟吟地问道,等了片刻,未曾得到温庭姝的回应,不由往她那看去,便看到她目光盯着某一方向出神,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不远处大树下停着一辆豪华宽大的马车。车身镶金刻银,一看就价值不菲。 “谁家马车,这般张扬?”柯无忧惊讶地说道。 温庭姝不禁微蹙眉头,心中隐隐猜测到里面的人,但还是摇了摇头,两人走下台阶,刚要经过马车,马车的帘子突然从里掀开,只见楚南阳从车上跳下来,一袭博带广袖风流潇洒,他几步上前,拦住温庭姝的去路。 温庭姝原本以为经过昨夜那一遭,他不会过来找她了,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温庭姝蹙眉道:“楚公子想做什么?” 楚南阳言笑晏晏道:“温小姐要去何处?我送你一程?”说着正要靠近温庭姝身旁。 柯无忧却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温庭姝身前,冷笑道:“楚公子还嫌挨打得不够?” 楚南阳笑容一滞,桃花眼闪过窘迫之色,而后看向温庭姝,嬉皮笑脸地说道:“为了我喜欢的姑娘,挨打也值得。”昨夜被温庭姝煽了一巴掌,楚南阳原本十分生气,毕竟以他的容貌地位,女人大多竭力捧着他,更没有女人敢忤逆过他,温庭姝可谓是在虎口上拔牙,楚南阳本来想找人教训她一顿,可冷静下来后,又熄了念头。因为她那一巴掌,他惦记了她一夜,今日一早,也不知为何,有些心痒想见她,觉得被她打一下竟还挺刺激。 温庭姝并不喜欢他,便神色冷淡地回答,“抱歉,我已经有钟情之人了。楚公子别白费力气了。” 楚南阳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爽,又嫌柯无忧碍事,一把将他往旁推了推,抢到温庭姝面前,“那个定北侯世子?还是你身旁这小白脸子?” 就连他这阅女无数的花花公子竟然也认不出来柯无忧是女子,温庭姝看了柯无忧一眼,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这个念头。 “若是那定北侯世子,一介武夫,嗜杀之辈,哪里有我会疼人,懂温存?”楚南阳说完看向柯无忧,语气讥讽:“若是你身旁这柔弱的小白脸子,他有我钱多?” 温庭姝实在与他交谈不下去,担心上街会被他跟着,便转身要回将军府,楚南阳几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别急着走啊。” 温庭姝额头隐隐作痛,蹙眉道:“你还想被扇巴掌么?” 楚南阳想到昨夜那一巴掌,脸上不由闪过些许忸怩,但很快,他又不要脸地笑道:“你煽啊,打是疼,骂是爱,你打我便是疼我。我与你说,我活了这么久,还没有哪个女人打过我,连我娘都没打过。你是第一个。”楚南阳越说越来劲,不由将脸送到她面前,没脸没皮道:“求你,打我。” 温庭姝不由往后躲了下,看着他送上来的笑脸,莫名地觉得他像之前总是出现在她铺子门口一摇尾乞怜的小狗,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 楚南阳看着她嫣然的笑容,不由怔怔地出了神。 温庭姝自觉失态,瞬间有些难为情,拿着帕子按了按唇角,像是要抹去唇边那抹笑意似的,正准备走,一抬眸却看到站在府门口廊下的江宴,他的目光落在她这方向,神色似乎有些冷,温庭姝不由愣了下,他一直站在那么? 温庭姝心怀不安地走过去,心里猜测着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会不会误会什么,虽然温庭姝什么都没有做,但内心莫名有股做了错事被人发现的心虚感觉,走到台阶前,温庭姝不由停下脚步。 江宴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睨视万物的威仪气度,也让他多了些许难以亲近的冷漠疏离感,温庭姝心想,若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她对他也许会心存敬畏,但一定不会心生爱慕。 温庭姝本觉得他在生气,不敢上前,但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回去了。” 好像没生气。温庭姝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眼柯无忧,柯无忧笑嘻嘻地冲着她摆摆手,示意她别管她,一旁的楚南阳只当温庭姝在看自己,朝着她露出一风流的笑容。 温庭姝蹙了蹙眉,一回头,见江宴脸色僵硬,她轻提裙角,迈上台阶,冲着他温婉一笑,“走吧。” 江宴表情微微松缓,转身与她一同进去,一路无言。将她送回客房门口后,江宴似乎没打算离去。温庭姝想到他昨夜说的那些话,以为他要向自己要答复,内心正觉得紧张局促,却不想他开口问道: “为什么对他笑?” 温庭姝一怔,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个他指谁,温庭姝不觉蹙了下眉头,正要开口解释,江宴忽然伸手,拇指指腹抵着她的唇,制止她开口。 “算了,你对他笑就笑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宴目光落在她蹙着的黛眉上。 “……”温庭姝觉得江宴越来越难懂……不,她大多数时候其实都看不透他,温庭姝想说话,却被他暧昧的举动闹红了脸。 江宴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眉微微皱起,像是思考了一番,才说道:“你若喜欢楚南阳那样的,我也可以变回之前的模样。” 温庭姝:“……”这还能说变回来就变回来么?这未免太儿戏了吧。 第111章 你便是我江宴唯一的妻…… 是夜, 温庭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这边天气炎热, 夏日床上只铺一层凉簟, 躺在上面虽然凉快, 但很硬, 并不舒服。 温庭姝此刻满脑子都是江宴今天对她说的那些话。江宴以为她喜欢楚南阳,所以说要为她变回原来的样子。在说完那话之后还没等她回答, 江宴便被到来的李擎叫走了, 听闻是军中有事。他如今已经是令人敬仰的大将军,怎能又变回从前那放浪不羁的模样? 江宴曾以为她讨厌他的甜言蜜语, 其实不然, 她只是讨厌他并非出自真心, 讨厌他对很多女人说过那些话, 她想要的只是他的独一无二。她也不讨厌他的放浪不羁,轻狂肆意,甚至羡慕那样的他,只是承认自己喜欢那样的他, 便等于与所学的礼法对抗, 所以她不敢承认。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温庭姝喜欢的都是那样的江宴。 温庭姝虽然有些畏惧如今的江宴, 但温庭姝并不想他为了她去做出任何妥协, 她希望他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 不过,今日那些话他也许只是说说而已。 温庭姝劝自己不要过于在意他的话。她从床上起来, 准备去倒点水喝,今日厨房做的饭菜盐放多了,有些咸。 温庭姝走到桌前, 刚要拿起茶壶,忽听闻敲门声响起,温庭姝有些诧异,这会儿谁会过来? “谁?”温庭姝开口询问。 “是我。” 外头传来江宴低沉优雅的声音。 温庭姝心猛地剧跳了下,犹豫片刻,才走去开门,他昂藏挺拔的身影瞬间笼罩而来,让人不禁心生压力。 他身上穿着白色宽衫,半披着长发,浑身带着水汽,应该是刚刚沐浴完,浑身带着股淡淡的香气,分辨不出来是什么香,闻着还让人有股心情愉悦的感觉,总之很好闻。 温庭姝佯装镇定地微笑道:“怎么还没睡?” “我们白日还没交谈完吧。”江宴凤眸紧攫着她的面庞。 温庭姝想到白日他说的话,突然有些紧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行么?”温庭姝感觉有些不知所措,便背过身想去倒水喝。 背后突然响起闩门声,温庭姝有些诧异地回头,却对上江宴似笑非笑的目光,突然觉得他今夜有些不对劲,很像他以前的模样,难不成今日说的话都是来真的? 江宴走到她面前,手试探性地轻揽住她的腰肢,眼神专注地看着她道:“自从我们重逢以来,我们就没好好说过话,既然你还没睡,我也有空,我们叙叙旧如何?” 温庭姝脸颊有些发烫,终于确定他之前说的改变不是随口一说而已,温庭姝蹙眉推开他,道:“江宴,你不用这样的,你不用为了我改变自己。” 温庭姝思绪有些乱,被江宴深沉的目光盯着,温庭姝只觉得有些无措,她走到桌旁拿起茶壶倒杯水,暗影袭来,江宴的胸膛从她身后贴来,手撑在桌面上,“不是改变,除了已经放下过往的生活以及困扰着自己的那件事,我还是原来的我,只是因为怕你不喜欢,才一直克制自己,不敢再像从前一般对你。”江宴俯首道,压低的声音宛如在与情人昵语。 江宴的确没有骗她,人的性情怎么能说改变就改变,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虽然在下属面前他不会放松自己,但在心上人面前,谁能一直保持端着的姿态?江宴原本以为温庭姝会喜欢严肃不苟的他,才一直没有暴露本性,却不想她对这样的自己更加客气畏惧。反而对着那楚南阳笑语嫣然,既如此,那么他何必再继续装下去? 温庭姝已经许久未曾见过江宴这模样,不同以往的是,如今的他更具有侵略性与压迫感。 温庭姝蓦然转过身去,一抬眸,与江宴丝毫不掩饰情意的凤眸对视上,他两手撑着桌沿,身躯朝着她压来,温庭姝逼不得已身子只能微微往后仰,心里乱糟糟的,温庭姝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觉得情爱是如此地扰人,她平静许久的心被他轻易的一句话就搅弄得波澜迭起,温庭姝幽怨地说道:“我已经分不清楚,哪个是真正的你,你说的话那句是真,哪句是假。” 江宴怔了下,沉默片刻才说: “我知道我以前对你说过很多言不由衷的情话,但接下来我所说的,没有一句假话,我以我手下数万战士的性命做担保。”两人在咫尺之距互相对视,江宴凝望着她的目光有着令人无法质疑的认真。 “过去我的确欺骗过你。一开始我确实只是想与你来一段短暂的露水情缘,因为我从未与你这样端庄守礼的小姐好过,觉得很新鲜,很刺激,为了得到你,我对你说过很多虚情假意的情话, 你说我在轻视情爱,玩弄人心,这的确没错,后来你对我不信任,也是我的报应,我认了……” 看着温庭姝越蹙越深的眉头,江宴内心其实很紧张,但是他的面部表情控制得还算是完美,他继续从容地说道: 但我想说的是,不知在何时起,我已经无法自拔地迷恋上你,我想要得到你的全部,想要与你共度一生,那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我也不知晓为什么会是你?失去你之后,我体会到痛不欲生的滋味。”江宴言罢俊脸微微地红了起来,以前他说再多的甜言蜜语都不会觉得不自在,但此刻他却有些难为情了,或许是因为第一次与女人如此袒露心扉。 不是温庭姝的错觉,她竟然看到江宴红了脸,温庭姝为自己这发现而感到不可思议,随后回味刚刚说过的话,温庭姝不觉也红了脸,有些羞赧地低下头,他方才说的话简直比他以往说过的还要肉麻。 “你曾问我,我的真心能否维持一辈子,这个我无法向你保证,人心易变,我想谁也不能保证能够爱谁一辈子。我能够保证的是,若是你嫁给我,你便是我江宴唯一的妻,没有妾,没有通房,亦无外室。”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话语中有着劈山断海的力量。 温庭姝目光掠过诧异,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他的意思是就算有一日他不爱她了,也会对她负起责任,哪怕他自己痛苦,也不让她受委屈?温庭庭脑子变得一片空白,无法再思考任何事情,只是不由自主地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着。 江宴的手轻轻握着她搁在桌面上的手,声音低而缓慢地说道:“就算不爱我,也再给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这次,我保证不会再有其他女人夹在我们中间。” 温庭姝抿紧了唇,因为水还没来得及喝,她感到很口干,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温庭姝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紧张慌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对于江宴的话,温庭姝已经无法再质疑,他用他手下数十万的战士性命做担保,来表明他对她的真心,不知为何,温庭姝心中的压力感比欣喜更重,她有股想要逃避的冲动。 江宴想说的已经全部说完,如今他要的是温庭姝的答复,然而温庭姝整个人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也不动,像是对他所有的表白话语无动于衷一般。 看着温庭姝脸上明显的惶恐不安之色,一抹苦笑在江宴唇角划过,江宴并不想勉强她,收回手,支起身子,微笑着安慰道:“你不用急着答复我,你好好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回答我。”江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我等你。”言罢转身而去。 然后就在他刚走到门口,一柔软的身子猛地扑向他的后背,从背后搂住了他,江宴浑身一震,他低头看着那双嫩白纤秀的手,脸上有片刻的失常。 温庭姝第一次如此主动去抱一个男人,她感到很害羞,好在江宴此刻看不到她的神情,她可以大起胆子,“若是将来有一日,你不爱我了,就直接与我说,我们好聚好散,没必要耽误彼此。”当她说完这些话,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或许别的女人更看中一个独一无二的身份,但她想要的只是他独一无二的爱,如果有一日他不爱自己,却为了责任不背叛自己,那么不止他痛苦,她也会痛苦,温庭姝不需要他的同情与施舍,她已经和离过一次,已经没什么再害怕的。这一刻,温庭姝感觉自己是疯狂的,但也是高兴的。 听了温庭姝的话,江宴怔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激动与狂喜排山倒海一般涌向他的心头,江宴蓦然转过身,温庭姝还没看到他脸上神情,唇便被狠狠地吻住。 两人都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如今这样,江宴与她十指交缠,目光沉沉地俯视着她。 温庭姝躺在凉簟,心跳渐渐加速,脸不禁像是被火烧一般,两人的呼吸渐渐紊乱。 江宴俯身噙住她的唇,手放开她的手,一路攻城略池。 右侧绵软忽然一疼,温庭姝抓着他的衣襟蓦然一扯,直接拉开了他的衣服。 江宴笑了下,微微支起身子,语气亲昵:“这般迫不及待?” 温庭姝脸一红,正要反驳,却忽然看到他身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猛地怔住。 第112章 …… “江宴,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听着温庭姝充满着担忧的声音,江宴笑容一敛,忽然将她抱起, 让她背对着他, 靠在他的怀中。 江宴唇凑到她的耳际, 柔声安抚道:“没事, 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明明看起来很严重,怎么算是小伤?温庭姝惦记着他身上那道可怖的疤, 完全没了兴致, 正要转头问话,膝盖却被曲起, 玉足分在两侧, 温庭姝被他紧拥着动弹不得, 脸一阵发烧, 温庭姝努力去忽视他的举动,关切地问道:“之前好像不曾见到这伤疤,是上了战场才受的么?怎么受的?” 江宴微笑着伸手抚着她的纤颈,又握住那棉软, “说了你会被吓到的。”江宴微皱着眉头, 问:“是不是很丑?” 温庭姝猛地僵住,只觉得心口被扯动着, 身子不由打了个激灵, 纤手紧拽着裙角,眸中水光盈盈,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着小声地说道:“我方才没看清楚,你让我看一眼, 可好?” 温庭姝觉得他并不想让自己看他的伤口,是怕吓到她,才故意让她背对着她,那样他也太小瞧她了。 “下次再给你看。”江宴埋首亲着她的颈项,内心还是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身上那么丑陋的伤疤,也怕吓到她,他轻咬着她耳朵,温柔低笑地说道:“姝儿,我们分开一年多了,想不想我?” “别咬耳朵。”见他故意转移话题,温庭姝有些不高兴,纤手捂着耳朵,小声低估了句:“我才不想。” 江宴听着她似嗔非嗔的声音,江宴眼眸掠过戏谑,手臂忽一使劲,逼问:“真不想?” 温庭姝猝不及防不由往下一倒,趴伏在凉簟上,温庭姝顿时吃了一惊。 “……才不想。”温庭姝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想他,又觉得自己这模样太过不雅,急声请求道:“江宴……要不把灯灭了吧。” 江宴俯身凑近她,低声笑道:“姝儿,灭了灯如何还能欣赏你的美?” 温庭姝脸一红,觉得这样太过于羞耻,什么都会被看到,就在这时,背后的重量忽然消失。 温庭姝禁不住回头,只敢看他的脸,他凤眸深暗,眼尾泛红,仿佛一只正要冲破牢笼,撕碎猎物的野兽。 温庭姝禁不住瑟瑟发抖,有些恐惧,还很没安全感,她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你这样是在欺负人。”磕磕巴巴地说道,因为过于羞耻,她声音都是颤抖的。 说话间,温庭姝头猛地朝前撞了下围栏,她吓了一跳,忙伸手抓住底下雕栏,温庭姝不由蹙着眉,紧咬下唇,过了会儿,痛感消去,温庭姝蹙紧的黛眉才微微舒展开来。 身后传来江宴低沉的声音:“撞到了么?” 如今的他与一年多前的温柔似水不一样,一举一动皆有着横扫千军的气势,温庭姝觉得自己要死了。温庭姝有些生气,将脸埋在臂膀间,低低抽泣,不想理他。 江宴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俯身有些抱歉地亲了亲她,柔声道:“对不起。” 温庭姝仍旧不搭理他,她此刻羞得不能自已,咬牙隐忍不让自己泄露什么。然而过了片刻,温庭姝不由扭头看了他一眼。 在她眼前晃动的那袭白衣掩住了那道狰狞的疤痕,江宴垂眼,深邃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盯着某处,七月的天炎热无比,哪怕底下是凉簟,屋内还是如同蒸笼,热得人大汗淋漓,温庭姝看到一滴汗自他绷紧的额角滑下,滴在凉簟上,一滴又一滴。 眼前的一切逐渐被眸中的朦胧水雾遮住,温庭姝努力想要看清他,但意识已经渐渐丧失…… * * * 次日,温庭姝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了江宴的身影,温庭姝并不知晓他是何时离去的,温庭姝心中浮起些许愧疚,以前她还未与宋子卿和离时,每次与宋子卿同榻而眠,她必定都会醒得比他早,或者与他一同醒来,因为要伺候他更衣洗漱什么的,这原是作为妻子应该做的事情。 温庭姝不禁想到自己与江宴几次同榻而眠,都是在他去后才醒来的,江宴会不会觉得她懒惰?温庭姝暗想下次自己一定要起得比他早。 温庭姝推枕而起,只觉得浑身清爽,并没有出汗的感觉,突然记起来昨夜迷迷糊糊间,江宴好像抱着她去了浴房。 想到昨夜的事,温庭姝耳根有些发烧,穿好衣服后,秋月也不见进来,这丫头也不知去了哪里? 温庭姝拖着沉重的步伐打开门,走出了屋子,便看到秋月和李擎站在庭院中的银杏树下,不知在交谈什么,虽然距离很远,温庭姝仍旧感觉到秋月此刻十分害羞,唇角一弯,笑了起来。 秋月忽然转头往温庭姝这边看来,看到温庭姝,她慌慌忙忙撇下李擎往她这边走,李擎并未过来,只是隔着老远冲着她躬了躬身子,便离开了。 秋月走到温庭姝身旁,小脸红扑扑的,根本不敢直视温庭姝的目光,“小姐,李擎是帮世子拿糖炒栗子过来的。李擎说世子有公务在身,得傍晚才能回来。” 听到江宴不在,温庭姝内心微感失落,淡淡回了声:“嗯。” 温庭目光带着思考地看向秋月,她知道秋月对李擎情有独钟,否则她也不会一直不肯嫁人,她至今仍记得当初春花嫁人时她那羡慕的目光,那目光可不像是想当老姑娘的神情。 秋月见温庭姝一直盯着她看,愈发地不好意思起来,忙道:“小姐,奴婢伺候你梳洗吧。” 温庭姝点了点头,而后笑问:“秋月,你老实与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李擎,若是喜欢,我改日便与世子说,把你配了李擎,若是不愿意,我以后便不再提此事了。” 秋月听闻前面的话原本还不愿意承认的,但听了后面的话又慌了起来,她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就……就算奴婢愿意,那块木头疙瘩也不知道愿…愿不意啊。” 温庭姝莞尔一笑,道:“我会让世子问一问你那块木头疙瘩愿不愿意的。” 秋月脸更加发烫,“小姐,您可千万不要与世子他们说,奴婢同意了,这羞人答答的。” “你也知道害羞。”温庭姝轻摇了摇头,笑道:“好,我不说。” 秋月这才放心,而后笑嘻嘻地说道:“小姐,您与世子和好了?” 这下轮到温庭姝脸红起来,温庭姝垂着粉颈,微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进屋,秋月偷笑着跟进。 温庭姝今日并未外出,一是走路不方便,二是她打算写封信让人送回汴阳,以免方夫人担忧。柯无忧午时来了她屋里一趟,得知她和江宴和好之后,并不是十分吃惊,她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和好,柯无忧与她说了一会儿话,便去找李擎了。 温庭姝在将军府没什么事可做,总觉得时间很漫长,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傍晚。中午下了雨,之后一直没出太阳,浴房里竹管的水都是凉的,秋月去厨房要了热水,准备伺候温庭姝沐浴。 当温庭姝褪下衣服时,秋月登时有些惊讶: “小姐,您身上怎么了?” 温庭姝低头一看,连自己都不曾注意,她浑身都是青紫色的痕迹,胸口上,腰间,就连大腿内侧都未能幸免,最严重的是膝盖,像是跪了一日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温庭姝抬眸对上秋月诧异的眼神,耳根发烫,只觉得尴尬不已,“这里的床太硬了,硌到的,你出去吧,我自己洗。” 秋月有些不信,但也不敢问,满怀着疑惑走了出去。 温庭姝踩上踏脚凳,泡进浴桶里。 疲惫的身子被温水浸泡,温庭姝轻叹一声闭上眼眸,头微微向后仰,靠在浴桶中,脑海中不由想起昨夜之事,温庭姝脸上渐渐浮起红晕,也不知道是被热水蒸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泡了一会儿,帘后忽然响起一阵细微动静,温庭姝睁开眼,只道是秋月过来,便懒懒地说道:“秋月,你帮我把那香露拿过来。” 没片刻,帘子掀开,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温庭姝接过香露,看着那只带着茧子的大手,蓦然觉得不对劲,一转头,对上江宴似笑非笑的目光,温庭姝脸上的红晕瞬间更深,不由往底下缩了缩:“怎……怎么是你啊?” 江宴一手搭在桶沿,目光落在温庭姝的身上,眼尾微抬,微笑道:“姝儿,又不是没看过,你害羞什么?” 他凤眸此刻全是赤-裸裸的戏谑,像极了过去的江宴,只是穿着较为正经,温庭姝气得牙痒痒,“你出去,快点出去。”温庭姝羞急发嗔道。 江宴唇边笑意加深,突然俯身亲了下她的脸颊,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水底下,而后在她耳边低语:“姝儿,我们一起洗澡如何?” “不要!”温庭姝面红耳赤道,在清醒的情况下她是坚决不肯做这种事的,而且这会儿天还没黑,实在太羞人了。 第113章 “天,姝儿,你怎么还…… 江宴最后还是被温庭姝赶出了浴房, 江宴知晓她生性害羞拘谨,肯定不会同意共浴,他其实不过是想逗一下她, 看她满面娇羞的模样, 所以被她赶出来内心也没觉得失落。 江宴笑着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等着温庭姝从浴房出来。要让她在他面前彻底放开自己, 或许还要等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他会享受这个过程。 等待期间,江宴不由回味起昨夜她从背后主动抱自己那一幕, 唇边笑容逐渐加深, 等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为温庭姝的主动拥抱他而傻笑时,江宴脸上闪过些许窘迫, 他手微握成拳, 抵唇想要藏住那笑容, 可唇角刚压下去, 又难以抑制地扬了起来。 温庭姝从浴房走出来,看到江宴坐在椅子上,面含笑容,仿佛遇到了什么喜事, 温庭姝不禁问了句:“你在笑什么?” 江宴回了神, 颇有些尴尬,凤眸落在她身上, 一怔, 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她身上穿的衣服很轻薄, 上身是白蝉翼纱对襟汗衫,内罩火红色抹胸儿,下系一条绯色落花流水裙, 她头上挽着松松的发髻,额角粘着几缕湿发,脸上应该是被水汽蒸的,浮起两团红晕,秋波盈盈,像是喝醉酒一般,姿态娇慵无力,眉眼间多了几分以往不曾有的妩媚。 江宴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目光变得深邃具有侵略性,就像是蛰伏于黑暗之中的一团火焰。 与他对视上那一刻,温庭姝觉得屋内变得闷热起来,让人禁不住浑身发燥,后背又渐渐出了一层薄汗。 恍惚间,温庭姝再次看到江宴那猩红深邃的眼眸以及那滴从他从他绷紧的额头滑落而下滴在凉簟上的汗水,直到耳边响起江宴的低语: “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温庭姝神思蓦然回归,对上江宴暧昧的目光,温庭姝心中顿时感到无比羞涩,嗔了他一眼,推开他,走到床上坐下,瞪视着她:“我问你笑什么,你也不回答我,反倒问我在想什么,你好没道理。” 江宴笑吟吟地走到她身旁坐下,一手将她揽入怀中,扬眉道:“我的笑是与你有关,你想的事情可与我有关?” 温庭姝耳根一热,她绝对不会让他知晓自己方才在想什么,她头一低,避开他的探究目光,“跟你没关,你少自作多情。” 江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俯身怜爱地亲吻着她的唇,眯着凤眸呢喃低语:“你总是这般心口不一,其实我知道你方才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昨夜的事?” 他是怎么知道的?温庭姝有些诧异,还没等她反驳,江宴突然把她推倒在凉簟上,他随之躺下来。 “你做什么?”温庭姝想要坐起身,却被他伸出臂膀阻止。 “没做什么。”江宴微笑道,一手支着额角,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她一般。 温庭姝被他看得一阵心慌,双颊嫣红,她小声嘀咕道:“你怎么一直盯着人看啊?” 江宴手背轻蹭着她的脸颊:“我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让人一看就无法再无法移开眼睛,你是不是给我灌了迷魂汤?” 这男人果然还是改不了说甜言蜜语的习惯,不过温庭姝此刻已经不再排斥,只觉得内心甜滋滋的,就像是被灌了蜜一般,忍不住也跟他开起了玩笑:“对啊,我在你的饭菜里下了迷魂药,以后你会对我言听计从,你怕不怕?” 江宴失笑,亲了下她的额头,垂眸看她,“简直……求之不得。”说着又柔声宠溺道:“我的姝儿可真是厉害呢。” 温庭姝脸埋在他的怀中,为自己幼稚的话语而害臊。 江宴抚着她的发,思考片刻,他放开她,凝望着她的脸,慎重地说道:“姝儿,我过段时间要去京城一趟,我想顺便回汴阳一趟,然后向你母亲提亲。” 温庭姝一怔,看着他眼眸毋容置疑的认真,心中不禁升起甜蜜的感觉,“我也没答应要嫁给你啊。”温庭姝眼睛左顾右盼,就是不敢放在他的身上,简直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羞答答的,最后实在承受不住他的目光,蓦然坐起了身。 江宴听出她的言不由衷,笑了起来,也跟着起身,故作委屈道:“姝儿,忘了昨夜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得对我负责。” 温庭姝看着他幽怨委屈的目光,不由惊讶道:“明明你对我做了过分的事情……”他真是恶人先告状,温庭姝说着掀开衣服,给他看自己的膝盖,“你看,都成这样了?” 江宴瞬间被她雪白嫩滑的肌肤吸引,目光一暗,而后又笑着扯开自己的衣襟,背过身去给她看自己背后的几道血痕,而后转身看着她,笑道:“姝儿,你也挺狠,昨夜差点把我弄.死。” “你……”温庭姝脸热辣辣的,也不知道他背上的伤是她何时留下的,“那…还不是你太蛮横了!尽欺负人。”他们这会儿是在比较谁受的伤更重?这是否太幼稚了? 说到受伤,温庭姝蓦然想起他胸膛上的那道疤痕,目光落在他的胸膛上,“你昨夜不是说要给我看你身上的伤么?” 江宴穿好衣服,闻言一挑修眉,目光掠向她,不认账:“有么?我不记得了。” 温庭姝见他敷衍自己,心中很是生气,昨夜他怎么都不肯脱下上衣给她看那伤疤,今日还糊弄她,温庭姝不由较真起来,趁他不备,突然将他往凉簟一推,而后跨坐在他身上。 “姝儿……你真是让我惊喜,没想到你也有如此迫不及待的时候。” 江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而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不止江宴惊愕,就连温庭姝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她不会是被鬼俯身了吧?虽觉羞耻,但是骑虎难下。 “不要转移话题,你快给我看看,你方才不是给说要和我一起共浴,难道……”温庭姝学着他平日里暧昧的眼神,睨了他一眼,“共浴的时候你也穿着衣服么?”温庭姝明白自己之所以会有如此大胆出格的举动,完全是因为江宴对自己的纵容,她知道他不会生气,甚至喜欢自己主动,只不过她平日里觉得那样做太过于羞耻,而不愿意去做那样的事,但其实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江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青涩却又显得无比勾人的暧昧眼神,心中像是被羽毛拂过有些痒,他沉默下来,佯装思考片刻,才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要我给你看也可,不过我要一点甜头。” 江宴难得见她露出如此让人心动的一面,当然希望她更加的主动一些。 甜头?得寸进尺,温庭姝才不会给他任何甜头,温庭姝轻哼一声,“我记得有人说过,要给我当奴隶,奴隶就是这么反抗自己的主人么?” “天,姝儿,你怎么还会说这种话?”江宴凤眸掠过激动之色,语气也变得高昂。 温庭姝有些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兴奋,她懵了下,突然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那么,我的主人,我若是不愿,你可是要对我霸王硬上弓?”江宴笑吟吟地说道,随后又无奈似地摊开两手,声音暧昧又蛊惑:“那就对我为所欲为吧。” 温庭姝痴痴地看着他,只觉得狐狸精都不及他那挑眉抬眸间的风情勾引人,等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他的美色迷了眼,脸不禁一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对他做什么呢。她明明只是要看一下他的伤疤,却被他弄得如此暧昧。“你自己把衣服脱了吧。”温庭姝道,她才不要帮他脱,免得又被他一番轻薄,他这人一找到机会,绝对会对她出手。 江宴失笑了声,如果她这句话用在别的情境之下那大概会让他心乱情迷,知道她此刻心思纯粹,江宴心生些许遗憾,还感到有些不安,他脱下上衣,将那肌垒分明的结实胸膛以及那道从左胸延续到最下方腹肌上扭曲狰狞的伤疤一并展露在温庭姝的眼前。 温庭姝在他脱衣服那一瞬还感到有些害羞,直到看到他身上那道深长的伤疤,心底却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难过,“怎么受的伤?” 看到温庭姝脸上没有害怕和厌恶,江宴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下,又看她眼眶渐渐变红,盈了一层水光,心口一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语气轻松道:“在战场上受伤是很正常的事,不必担心。” 见他似乎不愿意多提,温庭姝便不再追问下去,纤手不由小心翼翼地轻抚着他那道疤痕,就在此时,江宴突然发出一很小的,类似‘嗯’的声音。 温庭姝瞬间缩回手,抬眸看他,抱歉地说道:“现在还疼么?” 江宴微微失笑,“不是这个原因。已经不疼了,就是有些敏感,你别碰了,不然我可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来。”江宴看着她的目光颇有些耐人寻味。 温庭姝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脸一阵发烧,这时才发现两人的姿势过于暧昧,她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何事?”江宴问。 “我想把秋月许配给李擎,你问问李擎愿不愿意?”温庭姝道。 江宴早知道李擎对她那丫鬟有想法,听了温庭姝的话后,笑道:“好,我问问。” 温庭姝想了想又道:“你就与说他若不愿意的话,我就把秋月许配给别人了。”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江宴低头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似抱怨似委屈地说道:“我们之间的婚事都不见你如此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