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美雄虫的先婚后爱治疗指南》 1、第1章 巨行星。 第二空间域,切曼斯家宴会休息室。 华贵绒面红沙发上,几位身形修长模样俊美的雄虫坐在一起,谈笑间口中语调奇异而优雅,这是独属于第二域贵族的腔调。 “咳咳、——” 忽然间,一道宛如病入膏肓的咳嗽声打断了几位雄虫的谈话,吸引去了不少视线。 “那是——?”第二域的贵族雄虫们压低了声音,虽然在这不大的空间内也并没有任何作用。 “不认识,一股药味真是难闻死了。” “难怪刚刚说话的时候觉得有些反胃,身体既然抱恙,还来参加宴会做什么?” “估计是三域来攀关系的咯,切曼斯殿下的订婚宴竟然穿得跟家里死了虫似的,怕是待会就得被轰出去。” 几虫用轻淡的口吻将嘲讽带刺的话语吐出,眼神还留在那雄虫身上,微蹙着眉试图看清那病秧子的模样。 然而咳嗽不止的雄虫银白色长发遮掩着侧脸,看不清明。 纤长而雪白的羽睫映衬在那淡绿色的眼眸中,苍白的五指紧攥成拳抵在唇边。他另一手则按住了花纹繁复的西服领口,淡绿的精神力缓缓进入身体,才逐渐舒缓了些。 药呢? 伊斯梅尔懒得理会对面那几个脏嘴子雄虫,只觉得再这么下去,他还没有让切曼斯看到他这一身“精心准备”的礼服,自己就得咳交代在这了。 然而身上的口袋没几个,量身定制的礼服更是少有能够装下药盒的大小。伊斯梅尔皱着眉摸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该死的。 出门前,系统提醒过他订婚宴的礼服已经由虫仆放好在桌上,衣服有特制的药剂兜,而药剂就在旁边。 为了让他这么一个“深居简出”“温和优雅”的病弱第一域古血脉贵族参加宴会时不出意外,塞西尔家族的长辈都费了不少心。 当时他怎么来着? 伊斯梅尔合眼,抬手抵住鼻梁处因咳嗽而引起的神经刺痛的地方。 噢,他立马从衣柜里拿了件纯白礼服套上,就是据说之前参加过葬礼那套,然后把药剂全销毁了。 系统这家伙差点没被吓得尖叫得背过气去。 【宿主大人,您不会没带药吧!!】 【宿主您穿这一身就算了,切曼斯不会跟您计较,但是您——】 叽叽喳喳的新系统不比前一个旧系统安静,虽然从未像之前的旧系统一样对他擅用私刑,但还真是考验听力。 “……吵死了。”伊斯梅尔吐息般呢喃,只觉得神经更痛了。 随着这一声吐息刚落下,系统音戛然而止隐隐有被凶后泫然欲涕的征兆,立即被伊斯梅尔闭麦踢回了系统小黑屋。 系统:qaq 伊斯梅尔得到了短暂的清净,随后便感受到了对面投来的带着浓浓敌意的视线,毫不掩饰的恶意仿若利针能够刺穿皮肉,这就是雄虫特有的精神力攻击。 但他们也只是浅尝辄止,并没有真的将震慑视线落在伊斯梅尔身上。 伊斯梅尔捏了捏已经舒服许多的鼻梁,迎上了几虫的视线,那张苍白而如雪一般柔美的脸终于露出,纯洁绿眸和笑眼微挑的弧度仿佛天生有着亲和力,而薄唇锋利的线条却将这份疏离和温柔中和得十分微妙。 就连几位雄虫的震慑视线都有所动摇。 他们第二域、第三域竟然有这么漂亮的雄虫?! “怎么了,你们的眼珠子不舒服吗?” 伊斯梅尔勾起唇角笑问,微眯的双瞳中透着森冷寒意。冰冷的语调同方才略显烦躁的呢喃不同,如同一条滑腻的蛇,优雅动听。 三虫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嗤笑一声反唇相讥:“我们不需要你这个病秧子担心,倒是你……这么晦气也不怕染了病给切曼斯阁下。” 伊斯梅尔闻言起身,理了理微皱的领口,慢斯条理地握住斜靠在一旁只做装饰用的斯塔晶制手杖,体贴地开口道:“要是嘴也不舒服,我不介意连同眼珠子一起处理。” 说着,敛起笑容的脸庞彻底露出锋芒,来自第一域的雄虫从根本上就碾压第二、第三域,更别提伊斯梅尔体内的古虫族血脉,他们家族是白狼蛛最后一支血脉。 伊斯梅尔不过是刚刚释放出敌意,就立刻让面前的三位雄虫面色一变,堪称惊慌地收起了自己的震慑。 这样可怖的精神力,和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完全不符吧!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大概提到铁板的三虫也不敢在切曼斯的订婚宴上闹出事来,只是最后提着声音道:“走走走,这一股子药味闻得本殿下要吐了!” “别到时候咳死了还找我们算账!” 说着,几虫离开了休息室。 静下来的休息室内,伊斯梅尔看着缓慢闭紧的大门,猛地又咳了起来,唇角也渗出条条血丝,心肺连着喉管,几乎半个身子都在疼。 看来没吃药之前,果然不能擅用精神力。 遭老罪了,好在他当炮灰经验充足,特别抗造。 伊斯梅尔想着,直到干咳再次止住才直起身来,指尖轻轻抹去唇角的血迹,仿佛没事虫一般又将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咚咚。” 有宴会的招待侍从敲了门,提醒伊斯梅尔已经到宴会时间,可以去参加正席了。 今天的宴会是切曼斯与蓝柯的订婚宴,切曼斯是第二域声名赫赫的大贵族雄虫,与他联姻的这位则是第三域出名的冷艳雌虫大美虫。两虫间虽地位差距较大,但也算是你情我愿。 这一场宴会中请来的虫,一二三域的都有,第一域中的大贵族就包括伊斯梅尔所属的塞西尔家族。 至于第四第五域的平民,则没有机会来这儿了。 赴宴的宾客几乎都是成双入对,就算是尚且单身的虫,身边也有着三两好友闲聊唠嗑,就显得伊斯梅尔这一身“丧服”站在礼堂中央的虫十分奇怪了。 伊斯梅尔没做别的。 他正在寻找方才那三位雄虫,毕竟这里有点太无聊了,他还是得找点乐子。也不知道随手在这里杀三个虫,会不会造成剧情过度崩坏,导致世界重置? 伊斯梅尔不喜欢“重置”,这会让他想起前任系统对他做过的一切逼迫行为,包括不限于在他即将逆转剧情前重启世界线、在他自杀时重复同一天、在他杀时反复复活鞭尸。 伊斯梅尔人没找到,好在每天闲的发慌的雄虫很快就气不过又自己找上门来。 来虫是方才某位呛声雄虫的哥哥,伊斯梅尔看不出他是谁,只是认出了躲在他身后的那位小雄虫。 伊斯梅尔没见过他们,可以肯定他们不是第一域的大贵族,也就只是淡淡地睨了一眼。 “哟,这又是哪冒出来的病秧子?好狗不挡道,让开。” 哥哥和弟弟一个脾性,甚至更加张扬。都是典型被娇惯长大的小雄虫,连语气都带着一股子蛮不讲理。他声音不大,却在整个和谐的宴会中十分突出,吸引不少虫投来视线。 有虫认出小雄虫和哥哥,也有虫认出中央的伊斯梅尔。但都只是稍稍露出吃惊的神情便噤声,他们可不敢参与到古血脉虫族的争吵里。 小雄虫见状还更加自得地确信面前这个病秧子好欺负。看起来不过就是个白化蝶种,第三域有很多这类亚种,肯定是第一次受到邀请。 他们家族和切曼斯家是故交,这可不就是他的主场么! “哦?” 伊斯梅尔连个眼神也不稀罕分给他们,心里盘算着怎么尽快从这儿离开。 根据系统的提示来看,和他结婚三年的雌君兰诺德在今天刚刚结束任务,知道自己没带药后大概率会立刻赶到宴会现场。 伊斯梅尔自己很少抛头露面,倒是兰诺德作为战功赫赫的上将,那容貌早已家喻户晓,连不少雄虫都要敬他三分。 “别装了,你知道我是谁么?” 俊郎的哥哥嗤笑一声,见伊斯梅尔仿佛思索着什么,便大步走近了伊斯梅尔,打算揭开自己的身份看看对方惊恐的模样。 这时,伊斯梅尔终于抬起了眼。 他双手交叠于面前的手杖上,玉白的手指间有一颗淡红色的痣,藏在无名指与中指间。他和兰诺德的婚戒本该戴在那,但伊斯梅尔一次都没有戴过。 “你是谁啊?” 伊斯梅尔轻轻淡淡带笑的一句话就将对方堵得一愣。 竟然有虫不知道莫尔斯家族!是装傻还是挑衅? 很快,他便看到了伊斯梅尔眼中的不屑,无名火猛地上窜开口道:“你……我可是霍根,你不认识?第二域大贵族莫尔斯家次子!知道切曼斯是我什么虫吗?” 伊斯梅尔听虫自报家门,稍稍思考了一下,倒是找到了这号人物。 莫尔斯家族,听说百年前曾经还是跟他们塞西尔家族是亲戚,后来莫尔斯家背叛了塞西尔家族,在塞西尔族进入第一域后,又恬不知耻地上来巴结。 切曼斯素来就是塞西尔的好友,也是莫尔斯重要的攀关系工具,但要说切曼斯和霍根有什么关系那倒真没有。 也就是见不在,拉出来当靠山罢了。 “哦。” 伊斯梅尔表示知道了。 哦??霍根气急了,身上的精神力都隐隐有所波动,但顾及这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而且弟弟也说过对面这只虫实力似乎很强—— 再强又怎么样?名不见传的小贵族用什么和他们抗衡。 “你气息很急啊,是不是生病了?” 伊斯梅尔继续开口,十分贴心地看了眼身后的大门道:“后面有休息室,可别把病气过到我身上了。” 被拐弯抹角地骂有病,霍根手上的高脚杯蓦地被捏碎,他一气之下猛地用那只染血抓住了伊斯梅尔的领口。 伊斯梅尔很高,足足一米八五的身高让他在一众雄虫中算得上起眼。在虫族的世界里,雌虫普遍战斗力强身形高挑,而雄虫则因养尊处优的生活修长匀称,一米八已经算高了。 以至于霍根现在揪着领子的时候,还得抬起头仰视他,咬牙切齿地道:“你敢骂我?信不信我现在就让虫把你赶出去!” 话刚出口,极近的距离就让霍根看到了对方眼瞳中的浅淡虫纹,润绿的瞳孔中黑色的环形虫纹显得极为隐蔽。 虫纹,古血脉虫族的证明。 霍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病秧子高个雄虫拥有虫纹代表什么,就看到面前的虫微微蹙眉,似是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厌恶地看向他。 好浓的血腥味,虫血果然很臭。 伊斯梅尔想。 与此同时,虫群中泛起窃窃私语,霍根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以及一道带着愠怒的声音:“你打算让谁滚出去?” 2、第2章 虫群自发地向两侧让开路,让那位身上还带着凌冽寒气的上将大步流星地走向大堂中央。 此时,伊斯梅尔也看到了来虫。 身着深黑色军装,宽肩窄腰的上将有一头微卷的黑色长发,下垂纤长的眼型显出些刻薄来,其中的金色眼眸更是他作为南希贵族的象征。 他的雌君兰诺德是黑猎蛛,是后发展时期中由古血脉狼蛛变异而来的新生亚种,虫形态通体全黑金纹。他身高一米九,体型高大,更因基因红利天生善战,是帝国内地位举足轻重的上将。 霍根即便是背对着兰诺德,也绝对能够听出身后熟悉的声音。那可是他曾经追求过的雌虫,在兰诺德还未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时候,他们同为第二域贵族,本该是门当户对的一对。 然而,他至今没有忘记兰诺德臭着脸冷声说“你不配”的模样。 他怎么会在这里? 霍根面露犹豫,不知道是否要转过头去看兰诺德,心思早已不在伊斯梅尔身上,自然也没有看到面前伊斯梅尔叹了口气无奈的视线。 该死的,又见到这位雌君了。 “让开。” 面对雄虫,兰诺德的声音还保持着一丝理智,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毫不怜惜地将身形纤细的雄虫拉开扔到一边。无论是对伊斯梅尔的占有欲作祟,还是对这位昔日的追求者感到厌恶。 霍根被虫猛地一推,几步踉跄地撞在身后的香槟塔上。 哗然一片后那足有十几层高的香槟塔便轰然倒塌,刺耳的声音让方才还有着稀碎议论声的大堂内彻底安静了下来,一道道目光锁定了中央的三虫,昂贵的特制香槟碎成了一地金黄的酒液和玻璃碴。 霍根一瞬间成了落汤鸡,虫还懵着反望向伊斯梅尔那边。 伊斯梅尔一被虫松开便被兰诺德牢牢地护在胸前,兰诺德的军装也没有逃过酒液的溅射,但兰诺德愣是没有让半滴酒溅到他伊斯梅尔脚边。 兰诺德脸上的冰冷也骤然被一个见到伊斯梅尔而担忧的神色化开,他垂眸似乎打算伸手触碰伊斯梅尔领口带血的地方,轻声道:“您受伤了吗?” 围观的虫们:?? 这是兰诺德?难道他们结婚不是为了家族吗?这么温柔的表情出现在这位上将脸上堪比ooc啊! 在众虫的印象里,兰诺德身居高位又背靠属于第一域的南希贵族,这层层叠叠的光环让他即便身为雌虫,也拥有足够冷傲的资本。 众虫还记得,兰诺德在荣升上将后面对帝君的表彰,十分狂傲地表示他唯一需要的是未来能成为自己伴侣唯一的雌君。 一只雌虫独占这一只雄虫,这对于虫族世界的秩序来说,简直不可理喻。 但那毕竟是兰诺德,一只古血脉亚种狼蛛,堪比杀虫机器的战争天赋让这一切有了可能。 帝君给了他这个特权,毕竟只要双方愿意,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他的家族很快开始求婚。 若是旁虫答应兰诺德这等要求,众虫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偏偏那相方是伊斯梅尔! 塞西尔家族的宝贝小儿子,虽然体弱多病足不出户,但谁不知他身上流的塞西尔族的血,身体里是古血脉白狼蛛的基因。 而更让虫惊讶的是,几个月后伊斯梅尔那等高高在上的上古种雄虫,竟然答应此生只有这么一位雌君的婚约。 当时消息一传出,便震惊整个巨行星,二、三域的雌虫追随者不论是妄图攀附权力的,还是单纯倾心的,皆是两眼一黑当场崩溃。 即便网络上阻力重重,塞西尔家族也没虫出面解释为什么同意这样的婚约,而兰诺德则是背负着所有的谩骂和嫉妒真正地成为了伊斯梅尔的雌君。 而三年来因为兰诺德身上并没有属于雄虫的标记,网上早已经疯传两虫表面相爱,实则只是互惠互利的联姻,某一天绝对会以伊斯梅尔休君为结局。 而现在,兰诺德的态度却完全不像是利益联姻应有的模样。关心也许能够装出来,但这种满心满眼都是一个虫的模样是装不出来的,一丝不苟的兰诺德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会穿着战场上的军装来这样盛大的场合。 “没有。” 伊斯梅尔略显冷淡地回答,随后抬手用精神力直接隔开了兰诺德的触碰,这拒虫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简直和方才假笑的雄虫判若两虫。 围观虫们:这是小两口吵架了? “那这些血……”兰诺德被拒绝不恼,反而抬眼看向虫领口上的血迹。不过话到一半,便被伊斯梅尔突如其来的呛咳声打断,“咳咳……!” 兰诺德很快想起自己一完成任务便从家中赶来的目的,是为了给没有带药剂的伊斯梅尔送药,免得虫遭受这病痛之苦。 他从怀中拿出药,笑道: “我带了药,雄主,乖乖吃一些吧。” 语气跟哄小孩似的,愣是给身边的虫听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比见到残酷冷血的雌虫上将还恐怖的是什么,是见到从怀里掏出药哄他那年龄更大的雄主吃药的上将! 伊斯梅尔只觉得烦人,就是咳得再难受,心肺连着肠胃阵阵刺痛,他也绝不接受兰诺德的好意。伊斯梅尔抬起手挡在面前,摊开五指似乎十分厌烦地道:“别这么叫我。” 兰诺德一愣,不知道是指的“雄主”还是“乖乖”。 “我也不需要你来送药。” “我不吃。” 十分平静的几句话,没带着任何感情,却仿若利刃般将兰诺德推举到面前的真心扔在了地上,供围观者们肆意谈论。 “他们真的已婚三年了吗?” “也太不留情面了吧?他们可是第一对宣称一生一世一双虫的夫夫诶。” “伊斯梅尔殿下连婚戒都没戴呢,肯定是有难言之隐才结婚的吧。” 兰诺德听着身边传来的窃窃私语,这才移过视线落到伊斯梅尔的手上,那颗显眼而漂亮的红痣点缀在玉白的指间,就仿佛鲜血般刺痛了兰诺德。 他眼睫一颤地垂下眼,扫过自己左手的无名指。那枚全星际仅此一颗的永夜星石戒指一直静静地待在那里,远在战场的日子里,他只依靠这一点念想入睡。 “……” 伊斯梅尔注意到兰诺德的一丝动摇,不介意将五指离得更近好让兰诺德看得更加清楚。 他从进入这个虚拟世界完成系统的治疗型任务开始,就没怎么见过这位雌君,只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三年。 对于这么白捡个对象的事情,伊斯梅尔无所谓。 不是说爱最容易产生恨么?系统不让他自杀,他杀呢?让兰诺德对自己恨之入骨,亲手杀了他呢? “兰诺德?!” 身后忽然传来了霍根的喊声,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几乎破音。眼前的景象给这位年轻雄虫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这个低下头哄人的雌虫还是当初那个冷漠高傲的上将吗。 霍根不要面子,兰诺德还得保持着对雄虫的尊重。此时也从戒指的事上抽开神思,对伊斯梅尔低声道:“那我们待会回家再说。” 3、第3章 随后兰诺德才转过身看向那边一身湿淋淋,几位侍从忙着擦上擦下也无济于事的霍根。 真是太狼狈,但兰诺德已经不想再与虫有任何纠缠,他最在乎的虫已经站在了他身边。 兰诺德冷淡地开口,很明显那份尊重已经到了末尾,连方才给予伊斯梅尔的半分温柔都没有留下:“怎么了,莫尔斯殿下?” 用的是家族敬称,仿佛点醒了尚在恼怒中的霍根,不得不说一句精明。 霍根说不出话,只能那身边的侍从出气,猛地一把推开后哼了一声,看了伊斯梅尔几眼,知道对方真实身份之后愣是不敢开口将矛头指向他,反而出言讥讽兰诺德: “方才不知道是伊斯梅尔殿下,多有得罪。倒是兰诺德上将你没有收到请柬,还这样无礼地带军闯入订婚宴,更是毁了这一堆美酒。” 兰诺德对这不痛不痒的话毫无反应,只是开口道:“打扰了切曼斯殿下的宴会我会亲自请罪,不劳费心。但阁下对我的雄主动手动脚,可将这尊卑礼仪放在眼里?莫尔斯家族难道就这一点修养么。” 用家族之名压得了霍根一回,却吓不到霍根这娇惯雄虫第二次,反倒是对兰诺德喊道:“你的雄主?伊斯梅尔殿下可不像是承认的样子,兰诺德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因为喜欢才……” “等一下——” 一道声音不咸不淡地打断了霍根,是伊斯梅尔。 霍根这愚蠢的模样实在是看得他头疼。他该庆幸自己是只雄虫,不然照他这能干的嘴,当场被兰诺德暴打是真有可能。 但并不是因为他冒犯到了兰诺德,而是因为他这话也把伊斯梅尔牵连了进来。 伊斯梅尔记得系统告诉过他关于兰诺德的设定,战斗力极强的雌虫上将,虽然表面高傲却十分守序。这世界上唯一能让他打破底线的就是“对伊斯梅尔的爱”。 设定而已,但对这虚拟的世界来说,这就是不可违抗的天命。 伊斯梅尔倒不是想护着兰诺德,毕竟牵连到了自己,他并不会再选择忍气吞声。 “什么时候,”伊斯梅尔说,“塞西尔的家事也轮得到第二域的东西来嚼舌根了?” 霍根和兰诺德皆是将视线落到了伊斯梅尔身上,只见虫手杖点地,在大厅内发出短促闷沉的响声,伊斯梅尔摆出一副笑容来:“怎么?还等着切曼斯来给你撑腰吗。” 说罢,早已抵达现场观望的切曼斯立即识相地走了出来,径直站在了两虫之间,但身体却向着伊斯梅尔那一侧。 “啊、不好意思,两位都消消气,应该是误会。来虫将地面打扫干净,重新准备。” “还请各位来宾前往内厅参加正宴。” 切曼斯不想得罪伊斯梅尔,但也不想让霍根继续闹腾,就站在中间和稀泥。 伊斯梅尔哪能让他得逞,抬手点了点自己领口上的血说道:“误会?我看切曼斯你的眼神也不太好,还有啊……” 他转而看向霍根:“你弟弟的眼珠子也一样,留着没什么用。” 方才对伊斯梅尔使用震慑的小雄虫,霍根的弟弟立即吓得一缩,躲到了霍根的身后。 不知道怎么,伊斯梅尔分明还什么都没做,他就感觉遍体生凉。 伊斯梅尔心情愉悦,仿佛谈论日常般说道: “切曼斯,毕竟是结婚,没点红色多不喜庆?一天之内我要见到这对不中用的眼珠子挂在切曼斯家宅的门楣上,知道了吗?” “你在说什么!”这下就连霍根都惊讶了,虽然巨行星的每个区域的阶级差距巨大,但难道伊斯梅尔这么说,就这么有恃无恐? 可惜伊斯梅尔说完便一副厌了这宴会的模样,转身离开了大厅。只留下身后陷入惊疑不定的霍根兄弟和汗流浃背的切曼斯。 而兰诺德,则是视线扫过几虫对切曼斯开口道:“失陪。” 随后快步跟上了伊斯梅尔的步伐。风风火火地来,就这么带着自己的随身军风风火火地离开。临出门前,还是兰诺德亲手为伊斯梅尔撑开大门。 那位相传体弱多病且温文尔雅的伊斯梅尔,倒是看起来不太好,那咳症是越来越凶了,还没出门便抵着唇咳了半天。 但只有伊斯梅尔知道,系统的小黑屋时间到了,一出来便开始崩溃唠叨,他嫌烦呢才装作很忙的样子来堵住这东西的嘴。 系统:【我的清汤大老爷啊,宿主,你你你你、你又干什么了!】 【我这里可是显示主线偏离程度为百分之九十啊!】 “咳咳咳、咳咳……” 伊斯梅尔装聋,心里盘算着每次关他小黑屋的冷却时间有十二个小时,不如回去就睡个觉?睡醒了就把它关进去! 也不知道系统怎么这次这么快就出来了,往常都能清净好几个小时呢。 系统:【……】 我的宿主不会咳死吧,兰诺德你倒是硬气一点啊啊啊! 这边兰诺德见他状况更加严重,更是眉头紧拧,气压低得身边的军雌都有些难捱,默不作声地退后了两步。 “雄主?” 声音带着些试探,伊斯梅尔还以为他又要劝自己吃药,却没想到他外表看起来冷漠,其实却十分细心,听了他说不吃便没有继续劝。 见伊斯梅尔没有再开口纠正他的称呼,这才笑道:“不想吃药的话,我这里还有医生最新配制的止咳糖果。” “……” 伊斯梅尔被他一番话弄沉默了,谁告诉他自己不想吃药是因为怕苦,何况那药剂根本没有味道。他分明只是想让兰诺德下不来台,却没想到这虫根本不在乎别虫如何看他。 “软的硬的都有。”兰诺德说。 伊斯梅尔忍无可忍,“你当我是小孩吗?” 真算起来,兰诺德年纪还比他小。 “当然不是,只是雄主若是不吃药,不论是我,还是您的父母都会十分担心。我以为这药太苦,雄主您不愿意吃。” “先前我能够陪您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还不清楚您的习惯,请雄主原谅。” 哪能是不清楚啊,光是切曼斯订婚宴上,伊斯梅尔便发现了好几个盯着他一举一动的眼线,要说不是兰诺德安排的他都不信。只不过是将一切罪责揽于己身的宠溺罢了。 非但不会让伊斯梅尔开心,反而还觉得恶心。他是谁,他有着怎么样的过往,面前的兰诺德根本不知道。 “你确实了解我太少。” 伊斯梅尔说,随后将兰诺德拿出来的药剂和糖果一并拿过,一口气全吞了下去。整个过程熟练得兰诺德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雄主、” 伊斯梅尔冷着脸离开,很快便被外面等候着的塞西尔族仆从迎上了星舰。多看不了一眼,伊斯梅尔对那种快让虫溺死般的包容过敏。 4、第4章 伊斯梅尔抛开兰诺德独自乘星舰离开了第二域。 巨行星与普通行星不同,他并非一个球形行星。而是一颗自发分裂开来,由五道巨型光圈形成的集合,从上往下,由内而外依次排开,每一道环形间都有着几万光年的距离,最中心面积最小却最华贵的圈便称作第一域,最外圈则是第五域。 而在这金字塔状的结构中间,则是穿透五个域间,维持着整个世界运转的巨型能量核。 这样的巨行星有普通行星的数千倍之大,其上繁衍生息着数之不尽的虫族。 顾及着伊斯梅尔孱弱的身子,他们的星舰行驶得非常慢,以至于原本就需要半天时间的行程硬生生从上午晃到了黄昏。 伊斯梅尔本想着多吃些药,说不定能把自己弄死。却没想到兰诺德考虑得周全,放在手上的药也都只是一次的份量,这一口下去伊斯梅尔也就只是觉得有些反胃,咳症却是立竿见影地好了。 系统:【唉,还是兰诺德贴心。不然我这任务可怎么交代啊!】 伊斯梅尔闭着眼躺在卧室内柔软的大床上,听到脑内系统的自言自语声更是不爽,他该带着那些药的。说不定兰诺德就不会为此那么快赶过来。 那些安插在他身边的线人,估计也是看到自己咳嗽不止才给兰诺德通风报信的。 “行了,吵得胃疼。” 系统:【喂,你的胃疼明明是过量服药造成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像那个疯子一样喜欢折磨宿主……】 伊斯梅尔没应,只是听到它提前以前的那个炮灰系统,眼神便冷了冷。 系统毫无察觉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道:【任务偏离度达到百分百会进行世界线重置,宿主您悠着点吧。】 伊斯梅尔依旧没说话。 系统:【宿主大人……呜呜……】 最烦有人在脑子里呜呜,伊斯梅尔打断了它:“完成任务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不奢求你们还给我原本的人生,你们也不可能做到。所以我但求一个死字,到底碍着你们什么了?” 没有什么比那九百九十九次炮灰任务更让人崩溃的,他无法忘记过去还妄想挣扎时被迫成为恶、被迫背叛爱人、亲手毁掉自己一切只为完成任务的过去。 一次任务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除去他和旧系统,那个疯子抗衡而倒置的数百次重置,他被操控的人生达到了可怖的几千年。 妖精恐怕都没他这么能活。 即便是被遣回原世界生活后,也因着时间流逝,现世的亲人朋友全都成为了一捧黄土。就连他自己,也早早地在穿越那年被宣告意外猝死,他没有身份,甚至不记得自己真正的名字。 伊斯梅尔觉得自己早该死了,现在活着于他而言是一种没有意义的痛苦。 系统能够感受到伊斯梅尔身体各项数据的波动,察觉到伊斯梅尔体内的抑郁情绪正在慢慢占据大脑,也是感到十分地内疚,尽管这一切并不是他造成的: 【宿主,主神也承认这是他的失职。竟然让那样的系统迫害无辜的您,所以想要补偿……您看,在这个世界,您身份尊贵,又有幸福的家庭,还有永远忠诚的爱人!再也不用当炮灰!】 【您难道不觉得开心吗?】 呵呵。 他当炮灰的任务里,有不少时候都是这样的配置,尊贵、幸福、有人爱,但就是会被那天杀的剧本逼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还反复重置,反复鞭尸。 伊斯梅尔不觉得跟这系统说得清楚,但它提醒了自己,当偏离度达到百分之百的时候,世界会进行重置。那么,在保证某一条线稳步前进的情况下死去,大概会直接让这个世界崩溃吧? 等把系统锁小黑屋了,他要研究研究。 系统:【宿主、宿主!】 伊斯梅尔:“闭嘴,吵。” 系统:【嘤。】 待到系统安静下来,伊斯梅尔的胃疼似乎也缓解了些许,便就困意来袭沉沉睡去了。 再等他醒来时,人已经身处自己的卧室内,一睁开眼是暗色调的宽敞卧房,层层叠叠的床幔只掀开一角,好供人察看情况。 往日里睡觉,哪有人敢这样给伊斯梅尔开个洞? 很快伊斯梅尔起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但不过刚刚触碰到自己的衣物,手背上便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刺痛,转眼看去吊针的针头已经横穿皮肉,渗出血来。 我睡了多久? 伊斯梅尔的想法一冒出,贴心的系统便在耳边回答道:【宿主,您刚刚睡着后似乎做了噩梦,一回到宫殿内就被希尔亲自接回了寝室,还吩咐了私人医生为您查看病情。】 希尔,他双胞胎哥哥中年长的那位,另一位则是柏西。 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及肩的金色直发。唯一的区别是较年长的那一位希尔是雌虫,且有着瞳色较之更淡的天蓝色。 “噩梦?” 伊斯梅尔垂了垂眼帘,却找不到任何关于噩梦的记忆。这么呢喃了一句便注意到手背上微微鼓起的针眼处,随手将针头拔出扔到了地上从床上起身,留得一手的血迹。 【是呀,您的二哥柏西还在看检查报告呢,不过按照行程他马上就会离开,交由兰诺德来照顾。】 一坐起身,伊斯梅尔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的身体就被自己作践得越来越糟糕了,特别是家里人忙的忙,不忙的又管不住他。这胡乱吃药,拒绝治疗的次数只多不少。 噩梦不记得了……大概是因为神经衰弱吧。 伊斯梅尔掀开床幔准备起身,结果脚还没有落地,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探头一看果真是兰诺德来了。他换了一身宽松的装扮,倒显得没有那么肃穆了,而那双狭长的眼也因神态而显得温和。 “您醒了。” 说着,便迈步将一旁的地垫移到了床边,供人下床踩在柔软的绒毛里。他本不该亲自做这些事情的,甚至连伊斯梅尔自己都感觉古怪,但也确实是伊斯梅尔自己不允许任何仆从进入他的寝室。 兰诺德站的近,很快就看到了伊斯梅尔手上的针口。但最终只是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请医生来为伊斯梅尔续针,反倒是不止从哪个口袋里掏出创口贴来哄道: “先把血止住吧?” 伊斯梅尔坐在床上,听到这话微微偏头看向兰诺德。心里想着这人就这么纵容么? 他没有回应,兰诺德便自行上前,屈膝半跪在人腿边牵起人方才拔了针的那只手,苍白的手背上已经鲜红一片,血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到鼻尖。 对于虫族来说,血的确不难闻,更别说这是古血脉种的血。 兰诺德见伊斯梅尔没有反抗的动作,便慢慢低下头,蜻蜓点水一般吻过人手背带血的地方,将其上的鲜血舐去,才用创口贴将那伤口贴好。 伊斯梅尔指尖一动,慢慢从人手中抽出手掌,淡声道:“下次别把口水留在我的手上。” 兰诺德从善如流地应下,倒让伊斯梅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既然现在被各方监视着,也不能做些什么。那还不如让自己好过一些呢。从早晨去参加宴会到现在,伊斯梅尔还滴水未进,现下也饿得慌。 “查尔斯。”伊斯梅尔扬声将自己的管事唤了进来,准备让人去准备些吃的来,即便这个世界的食物向来不合自己的胃口。 早已在门外待命的查尔斯轻轻推开门快步来到两人面前,朝伊斯梅尔躬身道:“殿下。” “我饿了,吩咐人去准备些吃的吧。” “是。”查尔斯得令后很快退下,他素来不会多管闲事,也从不忤逆伊斯梅尔的命令,这让他得以在伊斯梅尔身边服侍长达两年。先前的那些管事,不是被伊斯梅尔直接轰出去,就是被人吩咐去了别的地方,虽说是轰出去或调任,但下场他们这些仆从都有目共睹。 近身服侍过这位身份地位极高的雄虫,就算是被遗弃也别想活着离开。 管事离开,房间内又成了两人独处。伊斯梅尔觉得不舒服,兰诺德却是泰然自若得很,就这么站在离他两三步路的地方,眼神直直地落在他身上,竟也看不腻似的。 伊斯梅尔没看到自己的鞋袜在哪,身上的衣物也不知道是谁换过的。 正想着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亲自给他换衣服,便听到身旁一直沉默的人发出轻笑,即便声音很快消散,也一点不漏地让伊斯梅尔听了个全。 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雄主,我抱您出去吧。”兰诺德笑道。 伊斯梅尔睨了人一眼,“走开。” 但很快伊斯梅尔发现,兰诺德对他极度尊敬的外表下有一颗止不住想要靠近的心,且肆无忌惮的胆子。 兰诺德两步靠近地毯边缘,随后便俯下身一手揽住人肩胛骨所在的脊背,另一手从人膝下环住将伊斯梅尔整个人抱了起来。即便伊斯梅尔本身就已经不算娇小,也能够稳稳当当地被兰诺德抱在怀里,穿着短款睡裤的双腿就这么明晃晃地,被人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凝脂般的肌肤。 “兰诺德!” 伊斯梅尔皱起眉,“你听不懂人话?” 兰诺德低下头,两人间的距离便缩得极短,他看着伊斯梅尔带着愠怒的双眸,只觉得心情更好了。面上只摆出个体贴的笑容轻声道:“雄主身子弱,赤脚踩在地上会着凉的。” 伊斯梅尔冷笑一声,挣扎着要从兰诺德怀里出来,却是弄得睡裤都顺着滑落到大腿根,被人又用手抚了上来。 草,变态。 很快,兰诺德便受不住伊斯梅尔闹腾的动作了,即便他抱的稳,也顶不住伊斯梅尔一个成年雄虫的力量。于是干脆的,兰诺德干脆收紧了臂弯,将人几乎是按在自己怀里,连伊斯梅尔的手臂都抓在了手中。 “雄主,冒犯了。只是比起您生气,我还是希望您能够保重身体。”兰诺德说。 5、第5章 伊斯梅尔本就身子虚弱,更别说兰诺德属于体能更加强大的雌虫,这一下是彻底动不了了。好在兰诺德虽然是强硬了些,但也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就是出门时见到在走廊外候着的仆从时,伊斯梅尔觉得自己作为雄虫的脸面都丢光了。 在走廊边上守候的侍从耐不住好奇的目光,抬起头看向两人,视线就被两人肌肤相接处明显的肤色差吸引走,内心道:三年没见,两人好像亲近了不少? 伊斯梅尔一眼就看出仆从的惊讶,只觉得可笑。 不是他俩亲近了,而是兰诺德这家伙好像偏离了设定?说好的绝对服从雄主的命令呢?胆子大了。 兰诺德察觉到怀里伊斯梅尔安静了下来,也顺着手上传来的视线感看去,就见那个仆从盯着自己抱着伊斯梅尔膝弯的手。随后冷声道:“滚出去。” 这一声可比方才出卧室时温柔的气质相去甚远,就连伊斯梅尔也感受到了他声音中的不悦,仿佛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觊觎的猛兽发出了攻击信号。 只是这种弱小的人不值得兰诺德动手罢了。 那仆从一颤,就要跪地求饶,他当然知道滚出去可不止滚出去!一出门他可就没命了,然而还没等他开口。 伊斯梅尔就仰头看向兰诺德,但视线却是俯视,“兰诺德,我允许你在我的宫殿发号施令了么?” 随后也不等兰诺德回话,便像那仆从道:“站好了,下次不准再犯。” 仆从惊魂未定地站回墙边,之后就是死一般寂静,周围的虫仆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俩要是吵起来,他们八百条命都不够死啊。 而被伊斯梅尔训斥的兰诺德却不见生气,反倒是偏头对上人视线,靠近了些问道:“那雄主现在,可否准许您的雌君管教不知礼仪的下人呢?” “不许。”伊斯梅尔道。 兰诺德自然也没抱希望伊斯梅尔会同意,“好的。” 态度之从容,让伊斯梅尔真是想直接让人闭嘴。 然而,在伊斯梅尔低下头的时候,兰诺德那边却是悄然勾起了唇角,雄主到底是没注意到他话里的陷阱,就这样变相地承认了自己是他的雌君。 原本就是事实,可兰诺德却觉得无比高兴。 待到来到餐厅,兰诺德将伊斯梅尔好生安放在了座椅上,便准备转身向厨房内去,亲自督促制作。对于伊斯梅尔这三年吃食的喜好,他是调查过的。 然而,还没转身迈步呢,兰诺德就被这边坐下的伊斯梅尔叫住。餐厅内首座周围铺就了装饰用的地毯,伊斯梅尔踩在上边也不至于着凉,兰诺德只是瞟了一眼便近身过去,听听他的雄主有什么话要说。 “过来。” 这么近了,还不满意? 兰诺德心下想着,又往前迈了两步,几乎是站在伊斯梅尔身边。转而便看到伊斯梅尔示意他俯下身来,兰诺德照办无误。弯下腰,耳侧的黑色卷发便滑落下来。 兰诺德看到对方从椅子上转过身,苍白的指尖朝自己伸来,主动的触碰让素来沉稳高傲的上将也不禁身体一顿。随后冰凉的体温从指尖传到兰诺德的耳畔。 伊斯梅尔伸手拨开他的发丝,将其别到耳后。 “兰诺德……” 这样轻柔的动作和仿佛情人的呢喃声让兰诺德忍不住心悸,眼睫一颤就要抬眼看向上首的伊斯梅尔。他看到伊斯梅尔淡色的绿眸映照着自己的身影,然而下一瞬那抚在鬓边的手就变作了轻轻的拍打。 仿佛对待宠物狗一般拍打他的侧脸,从一开始说得上抚弄的力道逐渐加大,拍得阵阵响。 伊斯梅尔笑出了声,看人怡然不动地望着自己,半点也不避开自己的动作,猛地加大了力度扬手挥下,响亮的巴掌声作为他惩罚的尾音。 即便身为病体,伊斯梅尔加持了精神力的掌掴仍旧让兰诺德脸上火辣辣的,头偏向一侧。他听到伊斯梅尔沉声说道:“听不懂我的话,这就是惩罚。” 伊斯梅尔知道以自己这病歪歪的身体,虽有强悍的精神力但也扛不住运转,就像有把传世宝刀却没力气举起来。他要真和兰诺德打起来,吃亏的还得是自己,便没用多少力气。 只是想羞辱羞辱对方罢了。 毕竟也是帝国雌虫们追捧的上将,也有不少二、三域的优秀雄子觊觎,总该有些自尊心吧? 见人没有回话,伊斯梅尔心情愉悦地拍了拍掌,转回了身子靠在软皮餐椅上。心中一直郁结着的乌云此时也算是暂且消解了下去,果然有病的人不是伤害自己就是伤害别人啊——伊斯梅尔如是想。 感受到伊斯梅尔情绪见晴的系统终于敢出来说话,目睹了方才一切,在痛心宿主根本不按剧本来的同时,违心地夸赞道:【宿主您真辣,这一巴掌下去不得给兰诺德爽死!】 伊斯梅尔猝不及防听到系统这一顿牛头不对马嘴的夸赞,还觉着奇怪呢,严重怀疑系统被关小黑屋时是不是高强度冲浪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然而,下一瞬他便听到脚边传来动静。 那边原本是弯着腰被自己赏了一巴掌的兰诺德,竟是直接单膝跪了下来。 “如果这就是雄主您的惩罚,那么兰诺德甘之如饴。只愿雄主往后不要再躲着我。” 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面上冷淡地看过去,内心却是大写的“他有病吧”。 “我不是在跟你调情,我是让你离我远点。” 然而兰诺德很明显并没有将这话听进去,只是一个笑容便起身,恰巧身后传来餐食制作完毕的声音,兰诺德便顶着他那半边红的脸转身往厨房去。 伊斯梅尔刚刚才消去的情绪又再次被人挑了起来。 【系统,他回来之后我们是不是得睡一间屋了?】伊斯梅尔在脑内问道。 系统:【是呀宿主,您不是看过剧本吗!塞西尔家族与南希家族联姻后,北部防线告急,你们连婚礼都还没有举行,只是去一同领了结婚证,但兰诺德怎么也算是您的人了,自然是要住到您的宫殿里来的,难道您还要和兰诺德分床睡?】 【呵呵,他敢上床我就敢杀了他。】伊斯梅尔道。 系统一听,大惊失色:【宿主!兰诺德是世界线重要人物,他要是死了,任务会直接重置的!】 【没用的东西。】伊斯梅尔道。 处处都是重置、处处都是重要人物、就连他自杀也会让世界线重置,这系统是打定了主意要他在这世界里幸福过完一生才允许他脱离世界线。 而后的事情,也没个定数。 疯子,全都是疯子。就算换了个好说话,软性子的系统,还是要将他关在陌生的世界。妄图让他变成一个正常人,然后乖乖地继续活下去! 系统没得到回应,只觉得伊斯梅尔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颤颤地开口:【宿主……?】 【滚。】 系统对伊斯梅尔这情绪不稳定的脾性也算是了解,这骂声一出便识相地闭嘴了,再刺激下去,恐怕宿主又要做出偏激的行为了,最后苦了的还是宿主自己。 毕竟精神问题到底是病理性的,系统默默地想,在没被那个无良旧系统折磨前,他的宿主本是一位家底殷实、幸福美满且乐观开朗的少年。 …… 另一边,准备餐食的仆从见到兰诺德亲自过来,将准备好的晚餐端到人面前供人检查。只不过方才不小心瞥到一眼,上将的脸好红啊……好像还是个巴掌印呢。 这房子隔音效果极好,里面的人定然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端出去吧,后面那一盘倒了。”兰诺德道。 仆从也不多问,迅速照做,只是感觉脊背一凉听到人质问:“服侍殿下多久了?连殿下的喜好都不知道。” 仆从有苦说不出,只能低着头挨训。 他们来伊斯梅尔宫殿做事的人都是塞西尔家族亲自挑来的,大家都知道伊斯梅尔脾性怪,面上是温润优雅病歪歪的主,实际上阴晴不定难伺候得很。也就他们懂得装不存在的这几位还安然无恙了。 好在兰诺德本意也不是为难他们,在收到光脑的简讯之后,就放过几人。 待到人出去,兰诺德才打开简讯。 是伊斯梅尔那位雄虫哥哥,柏西发送过来的报告单。 「患者:伊斯梅尔 诊疗方式:血液提取分析、精神力监测 详细数据:…… 诊断结果:骨骼发育良好,除先天性肺部衰竭外其他器官状态良好。体质较弱,建议静养。另外,在精神力监测中发现异样波动,详见下一页精神报告单。」 「附件:精神报告 患者:伊斯梅尔·塞西尔 递质功率数据分析:…… 指数分析: 1.兴奋递质、抑制递质相对功率降低。 2.双侧额区、双侧枕区多个递质相对功率异常。 3.脑内兴奋抑制功能平衡紊乱。 4.脑内有未知能量体波动(此条仅供参考) 诊断结果: 1.存在重度抑郁倾向,症状为发病时情绪十分低落,没有愉快的感觉,经常产生无助感或绝望感。入睡困难,失眠脱力。 2.自我认知人格障碍,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困惑或混乱,难以认识自己的目标和价值观,对自己的能力和才能缺乏清晰的认知,在不同的时间或情境下表现出不一致的行为或态度,可能出现自我伤害或自杀倾向。 …… 诊师留言:建议两周后复查,进行心理治疗。」 6、第6章 白纸黑字,越往下看,兰诺德的面色便越沉一分,直到最后关闭光脑显示,兰诺德的脸上也依旧阴云密布。 他感到后悔。 雄主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患上了精神科疾病,而这三年以来他都在外征战,再早些时候伊斯梅尔也与他素不相识,他便没机会得知。 要不是那药剂中带着些安眠成分,恐怕精神力监测和血液提取都无法成功。也就更不知道伊斯梅尔现在的确切状况。 往常私人医生来了,也就诊察伊斯梅尔的肺部以及其他器官,压根没人敢和伊斯梅尔提精神力监测的事。 最早是希尔发现异常,询问伊斯梅尔是否要去精神科检查,惹得人半个月闭门不见任何人,找到的时候因为过度用药而昏迷。 也就没人敢再提这件事。 这一次能成功,也多亏了兰诺德的筹划。 可复查,根本没可能。兰诺德头疼地想,难道要再让雄主睡一遍么。 …… 这边,看着仆从将菜肴端上餐桌的伊斯梅尔只觉方才还有吃饭的心情,现在完全被糟蹋干净了。看着那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只觉得恶心。 但毕竟也无所谓,本着折磨一下自己的心态,伊斯梅尔就夹了几块肉到碗里,尝了几口。 在不同世界活过几千年的伊斯梅尔,什么东西都吃过,什么料理都能接受,却就是味同嚼蜡。 还隐隐透着一股子腥气,虫族这边甚至生喰同族,吃的食物也鲜得很。 吃了没几口,伊斯梅尔便搁下了筷子。 一直在旁守候的执事查尔斯走近,开口轻声道,“殿下,您对这些饭菜不满意吗?” “饱了,没胃口。” 伊斯梅尔声音低,乍一听跟气声一样。查尔斯心知恐怕是又犯了那老毛病没了兴致,也就让人赶紧将那些饭菜端回去。 于是兰诺德一出门,看见的就是那位方才命查尔斯准备吃食的伊斯梅尔在尝了一口后就赤脚离开了餐厅。 查尔斯在伊斯梅尔身后,只冲兰诺德那边躬身一礼,便继续跟了上去。 一回到卧房,伊斯梅尔便命查尔斯守在门外,任何人都不准进屋,他需要休息。 然而伊斯梅尔从黄昏躺到了天黑,就这样什么也没做的发呆,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他对自己可能被旧系统折磨出了精神病这件事有一定的认知,但并没有确定。 也许每一个身在异乡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尽管他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三年多,也没有在这个世界找到任何的归属感。塞西尔族两位掌权人,伊斯梅尔的雄父和雌母虽然待伊斯梅尔极好,却是事务繁忙。 大哥希尔身为军雌也常年在部队里,二哥则是帮着父母做事。虽然经常挂念着他,也是抽不开身亲自照顾。 一大族的努力就放养他一个闲人。 伊斯梅尔每天也是按部就班地生活,听从系统的话将计就计寻找着机会寻死或逃离。一晃就是三年,在这个世界里竟然仅有三两说得上话的朋友。而关于系统,他却半个字都不能与人分享。 孤单,这多么常见的一种体验却成了日益加深他敏感情绪的催化剂。 伊斯梅尔躺在床上神游天外,鬼使神差间回忆起方才吃过的饭菜,腥得很,却好像又让人欲罢不能。 一直观察着伊斯梅尔一举一动的系统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宿主,您又饿了?】 鬼知道系统看着伊斯梅尔抬起手,盯着自己那苍白指尖产生了食欲是多恐怖的事情。嗑药也就算了,照顾他的人上了一次当后就只会一次一次地预防,要是伊斯梅尔产生了自喰的念头—— 谁敢拦着啊! “嗯……” 伊斯梅尔应完声,便翻来覆去地观察自己的手指。指甲修剪圆润,只是因为身体虚弱而泛着灰白,是他原本的身体。 所以也不用怎么怜惜。 伊斯梅尔的动作就仿佛将系统悬着的心来回拨弄,直到人张开唇露出属于虫族生命的尖牙,一口咬上指腹,系统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刺痛的信号从指尖传出,直达身体每一个角落。让原本麻木的精神和身体重新感知到了“存在”,也让翻涌的负面情绪得以宣泄。 此时的伊斯梅尔还不清楚这是因为心理疾病而觉得放松,只当是虫族的基因在体内作祟。于是一口接一口,直将指尖啃咬得血肉模糊,刚消去麻木的指尖便又传来了疼痛的麻木。 好在伊斯梅尔身为古血脉虫族,拥有极强的再生能力。即便被伊斯梅尔吞吃血肉,那指尖也会不断地复原,只剩那渗在人脸上的血越来越多。 在苍白的脸颊上刺眼的猩红,直将系统吓得手忙脚乱:【宿主,宿主!】 然而,痛感是会上瘾的。即便伊斯梅尔此前无比厌恶疼痛,但在此刻这样施虐的行为却让内心沉重的情绪有了发泄的地方—— 即便系统再怎么叫嚣,也唤不回他的神智。 房门传来声响,先前拦在门前的查尔斯不知去了哪里,转而进门的是兰诺德上将。查尔斯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兰诺德,几番周旋后便放人进了卧房。 而兰诺德这边本打算悄悄进门察看情况,却没想撞见这样一副场景。本该在休息的人压根没睡,侧躺在床上蜷缩着,空气中满是虫血的气味,而那人的脸上则是惊心动魄的鲜红。 血肉咀嚼的声音让人骨头发酸。 战场上很常见的声音,但兰诺德不习惯,他从没有蚕食同类的癖好,那多在暴戾的雄虫之间常见。 “雄主。” 兰诺德唤了一声,此时已经快步上前来到伊斯梅尔身边。 很快他便察觉了伊斯梅尔的不对劲,他竟然直接无视了外界的动静,按照他的脾性,要是看到兰诺德就这样闯进来,恐怕又要将人轰出去。 但此时却只是在细致地、毫不怜惜地自喰。不仅是脸颊两侧和唇角,就连这一侧的枕头和被褥都被染得血红。 “雄主、雄主。” 连唤了两声还没有得到回应后,兰诺德直接将人从被褥中捞了出来,半个身子都捁在他怀中。 伊斯梅尔忽然间被人打断,才从喰食状态中回过神来,看清来人后更是难以控制情绪,一开口便是骂声:“兰诺德!” “你怎么进来的?查尔斯呢!” 说着,肩后的骨骼甲便下意识伸出,锋利的刃面猛地往两边袭来差点就将兰诺德一只手臂切下,却是被人挡了下来。 然而,自喰的欲望哪有这样容易被制止,兰诺德越是拦着,伊斯梅尔便越是想要啃食自己的双手,用刺痛来缓解躯体与精神的痛苦。 只将骨骼甲上的力量又扩展了好几倍。 费劲抗衡之间,兰诺德还有力气掰过伊斯梅尔那一只被啃得血肉模糊的手,毫不嫌弃地牢牢将露出森森白骨的双手抓住,让人刺痛更加之余也免了人继续啃咬。 伊斯梅尔被这动作弄得疼倒抽了一口气,骨骼甲暴走的力量也消减许多,被人抓住的手却颤抖起来。 天性的嗜血让他尝过腥味后食髓知味,而精神疾病的躯体化也加重了戒断反应。 伊斯梅尔几乎连呼吸的步调都被打乱了,低着头费劲地喘息。 兰诺德在用精神力为他加速修复,一手撑住人低垂下去被白发遮掩的脸颊,擦去血迹:“雄主,咬我吧。” “……呵。” 伊斯梅尔冷笑,即便这气音听起来倒没有任何威慑力。他感受到兰诺德的手指正把唇角的血液胡乱抹开,指腹则是蹭着唇角按在了自己紧咬的齿尖,而兰诺德还在温声说: “兰诺德不怕疼,您咬吧。” “没事的,我是您的雌君,不必怜惜。” 他才不想咬兰诺德!这个假惺惺的混蛋,要不是因为他糟蹋了自己的心情,能发展到这个地步吗? 然而,内心的反抗很快不敌对方的执着,伊斯梅尔的牙关一经放松,那手指便迅速地插了进去,恰恰就在他用于啃咬的尖齿下边。 随后人再也没有犹豫地咬下,生生将人手指上的肉撕扯下来吞吃入腹。 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吃了人肉?还是虫肉?可他们是数据的造物,虚假的物种——可又如此真实。 甚至伊斯梅尔能从人紧攥着自己手指的掌心中感受到脉搏的跃动,鲜活的。 忍受着被喰食的痛感,兰诺德感受到压制在身上的骨骼甲逐渐收回,虽然方才在他身上留下不少伤口,但比起在战场上受过的伤也算是杯水车薪了。 兰诺德松了口气,终于是舍得松开已经修复的那只手,攀上了人的后脑,几乎是爱抚般摸了摸人脑后的乱发。 头发已经长到了腰后,也该修剪了。 “雄主,没事了。” “兰诺德在这里。” 或许是看了那份报告单,又或许是感受到了怀中伊斯梅尔缓慢平静甚至是低落的情绪,兰诺德慢慢开口哄人,低哑的声线就仿佛爱人的情语,缭绕在人耳畔。 伊斯梅尔的确是平静了许多,即便是被迫,但这样将自己牢牢护在怀里的动作却是少有的,能够让他感知到温暖的行动。 兰诺德和系统告诉自己的设定不一样,他太不听话了。伊斯梅尔想。 但伊斯梅尔很明显漏了半句话,『对伊斯梅尔绝对忠诚和服从,但这世界上唯一能让他打破底线的就是“对伊斯梅尔的爱”』。 7、第7章 第二日伊斯梅尔醒来,他身上的睡衣已经换了一套,唇边的血迹也被擦干净。在床上懵了一秒后,伊斯梅尔才回想起昨日的场景。 他在啃了兰诺德手指之后,稍微平静了些许。当然,情况虽然并没有立刻好转,但至少让伊斯梅尔找回了些许理智。 理智回环以后,伊斯梅尔就立即从人怀中出来,让人离开。 但兰诺德非但没有离开,还默不作声地往他浴室里去。在哗哗的水声和窸窸窣窣过后,兰诺德端着一盆热水,臂弯上挂着一条毛巾出来,放在床头。 伊斯梅尔看到他手上被自己咬开的豁口裹着布条,很明显是新包上去的,新血脉虫族恢复的速度远远比不上作为古血脉的伊斯梅尔。 ……为了避免血将那盆中的血染红,兰诺德竟是直接从衣角撕了一块布,这么就缠在了那块烂肉上。 伊斯梅尔看着都疼。 伊斯梅尔没有开口,两人间的气氛便诡异地沉默着,兰诺德将毛巾打湿替他擦拭时,伊斯梅尔也只是被动地接受。 对方轻柔得仿佛在擦拭什么珍贵珠宝,一手托住人下颚,一手细致地将人脸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难道这位上将在部队里时也是这般讲究?恐怕异族都打到家门前来了,兰诺德还在家擦脸呢。 兰诺德正专心致志地给人擦脸,忽然间瞧见人一闪而过的笑意,便连动作都顿了一瞬,随后迅速地敛去眼神,不再敢与人对视。 谁又能知道,他此时动作的缓慢,是因为希望这样的触碰能够久一点,再久一点。 …… 回过神来的伊斯梅尔闭了闭眼,他记得兰诺德命人处理完染血的床铺还有衣物后便离开了,没有一点纠缠的样子。 倒也知道伊斯梅尔必定是不会同意与他同床共枕。 系统:【宿主,您醒啦?】 伊斯梅尔昨夜将不良情绪释放了大半,又有人陪伴,此时心情还算不错地应了一声。不知道系统这雀跃的问候到底是准备告诉他什么好消息。 “怎么了?” 伊斯内尔从床上起身,拖鞋已经贴心地被人放在了床边免得人赤着脚乱跑。然而,就算是摆在面前,伊斯内尔也视若无睹地直接在房间内走动起来。 屋内向来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凉了些。 系统:【嘿嘿,没事。】 系统才不告诉伊斯梅尔呢,他发现主线的偏离度回升了!想想这三年以来,主线偏离度都被宿主作到九十了,昨天一晚上就降到了百分之八十九,系统想想就感动。 不愧是主神亲自投入的数据,兰诺德的影响力非常强悍啊! 伊斯梅尔听见系统的傻笑,也没多问。只是拉开落地窗花纹反复而厚重的暗红色的窗帘,属于这座高层卧室的阳光便洒在了伊斯梅尔身上。 不过只有一点儿缝,过度的阳光会让伊斯梅尔感到不适。 说不定要变成吸血鬼了,伊斯梅尔想。 “主线偏回去了?” 系统正乐呵着呢,就听见伊斯梅尔这么一句话轻轻飘过来,顿时傻眼。 宿主怎么知道的!他会读心术? 当然不是读心术。 伊斯梅尔清楚他的主线任务是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以及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深爱自己的雌君共度余生。在主神的操控下,这三个任务的完成几乎唾手可得。 而自己一直在破坏,甚至背离主线。 系统能那么高兴,除了任务之外还能有什么?伊斯梅尔这点小心思还是能够看懂的。 系统这下只能干巴巴地应声:【嗯……嗯、是的。……宿主您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伊斯梅尔视线下移,看着不远处两道熟悉的身影。兰诺德,还有他的哥哥希尔,竟然一同从前花园中朝大门这边走来。两人边行走,一边还交谈着,身后则跟着伊斯梅尔的私人医生,内菲尔。 “内菲尔今天怎么来了?”伊斯梅尔道,他记得上个星期才见过内菲尔,每隔三周看一次医生已经是伊斯梅尔最大的妥协。 【唔、不好说。】系统嗫嚅着,【因为主线偏离程度太高,世界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暂时无法提供新的剧本给宿主呢。】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告诉了伊斯梅尔关于他睡过去后被抽走一管供检验血液使用的事情,再怎么说他也是向着宿主的。 伊斯梅尔没有太在意,醒来时他便察觉到了针孔的存在,只是没有提及。 他也没希望从这系统上得到什么有用得答案,只是目光落在内菲尔身上许久,直到后者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就感受到来自古血脉族深刻压迫的注视。 内菲尔抬起头,却只看到了窗帘紧闭的阳台。 伊斯梅尔殿下真的是睡了很久呢。 这边,在人抬起头就将窗帘拉起的伊斯梅尔迅速喊进查尔斯,让人为自己准备出行需要的飞船。之后迅速地穿上了常服,打整完自己的装束就出了门。 好在几人以为伊斯梅尔还没有起床,还在楼下的会客厅内聊天,直到伊斯梅尔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二楼的西阳台直接登上飞船,也没有人发觉。 伊斯梅尔联系了自己在这边交到的一位朋友,同为第一域贵族的怀斯亚·弗朗西。 怀斯亚是比他年长三岁的弗朗西家族二公子,在剧情中他们从小相识,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弗朗西家族与塞西尔家族在生意上也有往来,故而两人间的交往也受到了不少鼓励。 要不是怀斯亚和伊斯梅尔同为雄虫,恐怕伊斯梅尔的父亲就要欢欢喜喜地给两人订下亲事了。 “不是约我去三域吗,我今天有时间。” 通讯一经接通,伊斯梅尔便开口道。随后抬手将飞船的目的地设置为弗朗西家族所在地。 通讯那头传来怀斯亚调笑的声音,“天呐,小梅尔竟然会主动飞我拨通讯,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啊?” 伊斯梅尔没回话,只是手指点击出发后离开驾驶舱回到休息室,只用通知的口吻告诉怀斯亚:“启程了,接我。” 那边果真也不再不正经了,十分满足地道:“怀某静候殿下。”玩笑般的话,两人间虽身份稍有差距,但也远不到怀斯亚要尊称一声殿下的地步。 只是比起怀斯亚这样随性的性格,伊斯梅尔那时刻保持着浅淡笑容和疏离的优雅模样着实更像个贵族。 要知道他想约伊斯梅尔出来一次可难了,不是嫌无聊就是嫌路程远,更甚至他的两个哥哥还会以伊斯梅尔的身体健康为由代为拒绝。 怀斯亚那边直接是将接下来的安排都推掉了,打算专门带人去三域那儿的销金窟去玩他一转。只是三域面积最广,也是最鱼龙混杂的地区,他还得安排些人跟着保证伊斯梅尔的安全。 怀斯亚就算是用他的尾勾想,都知道伊斯梅尔肯定是溜出来的。 自从三年前开始,伊斯梅尔似乎就变了。比起以前那平平淡淡让人提不起兴趣的无趣模样,现在这样就刚刚好,很对怀斯亚的胃口。 甚至有时候看着伊斯梅尔那张自带优雅温柔滤镜的脸蛋露出厌恶和轻蔑的神情时,怀斯亚都不禁感叹:如果是雌虫,该多么美味。 飞船在弗朗西家族所在地落地后,那边属于伊斯梅尔宅邸里的众人才上楼察看伊斯梅尔的情况。 “睡太久对殿下的心理健康有影响……”内菲尔说着话,便见门口敲门的上将面色一凝,直接将卧室的门推开。 里面哪还有伊斯梅尔的气息,只有查尔斯在亲自为伊斯梅尔整理卧房,硬着头皮顶上来自上将和后来的希尔两人审视的目光。 查尔斯:执事真是高危职业! …… 伊斯梅尔的飞船暂停在怀斯亚的飞行仓库里,两人乘着怀斯亚新改装的飞船一同前往的三域,路上怀斯亚也问清楚了伊斯梅尔突然出行的原因。 伊斯梅尔稍微隐瞒了些许,只说是不想看医生躲躲而已。 很快怀斯亚将他带进了三域最繁华地带的顶级娱乐酒吧『丁塔兰』内。 这是在巨行星都有名声的销金窟,虽然建在三域,却不是三域本土居民消费得起的地方。其内业务繁杂广泛,自然需要一个较为混乱的环境。 虽说是酒吧,但却有着严格的会员制度,一般人根本没法进入。而怀斯亚作为第一域的虫上虫,十分豪横地带着伊斯梅尔走了后门,毕竟照顾到小梅尔是偷溜出来的,不好做记录。 只要一联网,他敢保证那俩弟控属性严重的哥哥能在半小时内就来到三域当场抓获伊斯梅尔。 “怀斯亚!” 有虫认出了作为常客的怀斯亚,举着酒杯迎上来,勾肩搭背之余还和伊斯梅尔对上了眼神,但似乎并不认识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朝人微笑,收敛起自己身上的气息。在外还是需要保持低调,他还不想因为身份被人影响好心情。 “好久不见,这位是——?” “朋友,梅尔。”怀斯亚道,随后将人手臂从身上卸下,拍了拍人肩膀道,“待会一起,我先带梅尔去到处看看。” “好啊,回见。” 伊斯梅尔也知道怀斯亚是不想将自己介绍给这些人,免得沾上什么麻烦。这也好,反正他也不是来交朋友的。 “梅尔,想玩什么?这一层主要是酒吧和舞厅,不过现在人比较少。晚上来的话会认识挺多有趣的人。我们下去也不错,下面总是很多人。”说着,怀斯亚打开光脑给他展示了一下整个销金窟的地图,看起来应该是隐藏机密,底下的几层都属于灰色地带。 黄赌毒什么都有—— 伊斯梅尔摇了摇头,“算了,人太多了很吵。”他是实话实说,而且也确实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怀斯亚见他没兴趣,也就收起地图道:“那我找点人一起喝两杯?可以玩点小游戏。国王游戏,怎么样?” 伊斯梅尔同意了,眯了眯眼看向怀斯亚。仿佛听到了人心里打得小算盘,总觉得每一个举动都是有备而来啊。 8、第8章 国王游戏,和现实中的玩法类似。只不过大家使用的并非专用卡牌,而是用虫骨制作的骨牌。虫骨被伊斯梅尔捏在手上,内心有些微妙。 这大概和把人骨捏在手上差不多吧? 不过伊斯梅尔也没继续想,因为大家很快将手中的骨牌展示出来,由摸到年份最久远的那位充当国王,来随机抽取幸运儿对其发布命令,做得到则继续下一局。 做不到么,就是罚酒。 几轮游戏下来,伊斯梅尔和怀斯亚都没有摸到过国王牌,只是被国王要求做了不少惩罚。怀斯亚因着身份倒是没怎么被为难,但伊斯梅尔却是被大家盯紧了。 第一轮的国王几乎都会提到伊斯梅尔,因为伊斯梅尔无论什么惩罚都是直接选择罚酒,大家也是越玩越过火,仿佛在试探伊斯梅尔到底能够忍到什么时候。 从简单的做鬼脸、和旁边的人比心、选一位玩家对视十秒,到要求他和怀斯亚接吻—— 他们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借着怀斯亚朋友的名号在场就肆无忌惮起来了。 “诶!这就过分了,我们可是好兄弟呢。”怀斯亚说着,随后不经意地挡住了伊斯梅尔伸手端起酒杯的动作。 “我们梅尔也罚酒太多杯了,怀少舍得人再喝么?”众人只当是怀斯亚不乐意,才找了这么一个理由。 这里谁人不知道他们是朋友?国王游戏,玩的就是这么一个刺激嘛! 伊斯梅尔也的确如他们所说,好几杯烈酒下肚,烧得他心肝肺都难受,特别是头和胃,仿佛调转了个头。他其实酒量特差还上脸,好在酒品还行,就算常年苍白的脸庞上爬上了酡红,也仍旧十分优雅地端坐在沙发上。 只有领口处不知何时捻开了两颗纽扣散热,露出光洁白皙的锁骨。 见怀斯亚将酒杯挡住,伊斯梅尔还能清晰地说出话来,让人瞧不出一丝异样,抬手抓住怀斯亚:“我还能喝,没事。” 众人听他这话,纷纷将视线落到了伊斯梅尔身上,见人除却红透的脸外没有任何异样,竟也信以为真: “梅尔酒量不错!” “不过老是喝酒就没意思了吧?我们这可是活跃气氛的游戏哦,可不是罚酒游戏啊——” “就是就是,梅尔,被咱们怀大少亲一下也没什么的。” 起哄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一顿围攻过来将酒桌上的酒杯和酒全都收了起来,一副今天一定要看到这场面的架势。 怀斯亚此时也感受到了手腕上灼热的温度,微微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地转头问道:“梅尔……这我可没办法啊。” 都是朋友,怀斯亚似乎也没办法直接开口泼冷水,气氛正热闹着。 伊斯梅尔听到怀斯亚的话,转头与人对视。很快便在人无奈的眼神中抓住了一丝狡黠,就像是好朋友之间的玩笑得逞了一般。 但伊斯梅尔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其他人就算不知道,但怀斯亚是知道自己有一位雌君的,还是那位当世绝无仅有的上将,更别说他占有欲多么强—— 雄虫就是这点讨人厌啊,伊斯梅尔眯了眯眼。 明知道危险、明知道不能做,却非要去试探这条线,去挑衅和角逐。 “不。” 伊斯梅尔简短地回答道。 就算他对兰诺德没什么感情,也没有守身如玉的必要。但他也没心情惯着这群人的恶趣味,作为伊斯梅尔,他现在有说“不”的权利。 至于自甘罚酒么,他完全是为了这身体的醉酒反应。 越痛,越难受,他反倒越感受到活着和自由。 怀斯亚没想到伊斯梅尔拒绝得这么干脆,倒还更感兴趣了。作为伊斯梅尔的旧友,他清楚人现在看起来没事,脑子可是比平时转得慢的多,也想试试哄骗一下。 “梅尔不会是想喝酒才一起玩的吧?”怀斯亚笑着,反手握住伊斯梅尔的手,那锦衣玉食养大的肌肤摸起来就如脂玉,几乎要爱不释手了。 伊斯梅尔还没来得及回话,因为慢半拍的反应系统而被人抢了话头,怀斯亚继续道:“喝酒之后可以再约,游戏可只有这一次哦?” 身边的人附和道:“对嘛,可不要让国王又白点一次啊,下次可不敢再点梅尔了。” 说得好像这游戏很稀罕似的,伊斯梅尔不耐烦地抽出手打在怀斯亚小臂上,“啧,滚开,谁稀罕。” “哦哟哦哟,怀少,被人嫌弃啦?”围观的人更加激动了,干脆直接冲伊斯梅尔拱火道:“这可不行啊,我们怀少的面子可不兴拂。” 怀斯亚似乎也充满了自信,面上先是摆了摆手,说道:“我看梅尔是真不愿意,酒也喝不了了,我喝两杯吧。” 装样倒是挺会装的,不过还没完。 伊斯梅尔静静看着他演戏。 “替酒可不行啊,怀少你知道我们从不这样玩的。” “不行的话,不亲嘴呗?好兄弟亲一下脸也不会怎么样,是吧?”有人提议道。 “是啊,友谊亲吻~” 狗屁的友谊亲吻,手都要攀到他肩上了,伊斯梅尔眼神冰冷地看着怀斯亚带笑的双眼,只见其中的愉悦和期待,两人间距离太近,这样露骨的眼神看得伊斯梅尔差点起了杀心。 “别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伊斯梅尔连话都没说完,便感觉手腕上按住他的力更加用劲了些,下一秒近在咫尺的脸就凑了过来,打算在他唇角留下一个吻。 伊斯梅尔心细地察觉到眼角有一道光亮闪过,带着细微的几乎被欢呼声淹没的快门声—— 有人。 怀斯亚显然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以为控制住了手就能免于反抗。 而伊斯梅尔却是毫不犹豫地伸腿蹬开怀斯亚,彭地一声人就被踹到了沙发后面,还伤及了几个“无辜”的围观群众。 “草!” 伊斯梅尔收回长腿,看着那边从沙发后稍显狼狈爬起的怀斯亚冷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 他倒要听听待会儿怀斯亚怎么解释。 那边跟着怀斯亚一同起身的朋友扶着被撞倒的桌子,面带愠怒地道:“玩不起就别玩啊,怎么脾气这么爆?看起来又是温温柔柔的。” “哎呦我的头,肯定流血了吧?怀少,你说这是怎么个事啊?下回咱们别叫这人了,真扫兴!” “一个雄虫,保守得跟已婚雌虫似的。” 怀斯亚皱着眉听身旁的人的叽叽喳喳,腹腔处灼烧般的痛感倒是真真实实地告诉他,他好像惹伊斯梅尔不快了。 他哪能想到伊斯梅尔反应那么大!而且伊斯梅尔不是还醉了嘛,一点也不好骗。 “行了,要玩你们继续玩吧。”怀斯亚不耐烦地说着,完全没有接话一起谴责伊斯梅尔的意思。 他们懂个毛,也是伊斯梅尔性格没有怪到随意生杀,不然伊斯梅尔没法拿自己开刀就是拿这群瞎起哄的人开刀。 怀斯亚这样想着,随手带上自己的外套就追了过去。 …… 伊斯梅尔最先去了酒吧内人最多最密集的地方,那是快门声传来的方向。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怀斯亚的策划,但大概率能排除。 怀斯亚这人本就随性张扬,是那种在床上兴致大发能将床伴生喰的变态。但他至少脑子还清醒,不至于以为用这么点照片就能要挟自己。 更何况,怀斯亚不得不考虑到弗朗西和塞西尔之间的利益关系。 看来是有其他人,恰巧?还是跟踪? 伊斯梅尔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痛,一面朝人群中走去,一面在心中询问系统:【刚刚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系统这才冒头:【宿主大人,您是指怀斯亚还差0.01毫米就要亲到您这件事吗?】 伊斯梅尔:…… 宿主沉默,系统就心慌。 他也不敢说伊斯梅尔库库喝酒糟践自己的身子,又搞得他的监测系统也是一上一下乱糟糟的,只咕哝道: 【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刚刚是有注意到有个金发的人在偷拍啦……说不定是觉得有意思呢?我觉得宿主还是快点回去比较好……毕竟醉了很难受——】 金发……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后,伊斯梅尔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系统的说教:【收声。】 系统乖得像条狗。 这里金发的人倒有不少,一眼望去根本找不到目标。不过伊斯梅尔有的是时间跟对方耗,便往一旁稍微掩人耳目的地方一站,恰巧能够看到下楼的出口,防止人逃跑。 追上来的怀斯亚见人站在那边也算松了口气,要是把伊斯梅尔带不见了,他父亲非得将他关在宅子里半个月不可。 “小梅尔——” 怀斯亚腆着脸上来,还想缓解气氛般玩笑:“是我不知分寸了,差点忘了小梅尔是有雌君的人。” 伊斯梅尔懒得辩驳并非为了兰诺德,“滚。” “唉,小梅尔。我错了,别跟我置气行不行?下回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做补偿,怎么样?”怀斯亚压根不在乎自己热脸贴冷屁股,继续说着还揽过伊斯梅尔的肩。 伊斯梅尔动了动唇瞥人一眼,“要不是你姓弗朗西,我就当场把你这神经病切成虫渣。” “嗯嗯嗯,是的,我是神经病,感谢小梅尔不杀之恩!”怀斯亚连连点头应声道。 伊斯梅尔话刚说完,便瞥到了人群中一个十分眼熟的人。 金发、独自一人准备离开的霍根。 伊斯梅尔随即扒开身上的怀斯亚,打开了自己的光脑,忽略掉哥哥们和兰诺德的消息和通讯后,往下翻到了昨天半夜切曼斯发来的消息:【图片】。 血淋淋的一颗浑圆眼球挂在了切曼斯家宅的大门前。 霍根弟弟的。 9、第9章 “切曼斯倒是拎的清。” 站在他身边勉强瞥清图片内容的怀斯亚评价道。 切曼斯那一场订婚宴上发生的闹剧早在巨行星传开了,只不过他面前的伊斯梅尔不太在意。 伊斯梅尔随意地应了一声收起光脑,随后穿过人群跟了过去。 楼梯口宽敞,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十分顺利地捕捉到前方霍根的身影。 霍根似乎察觉到了伊斯梅尔的动作,脚上的步伐也不禁加快了许多,忙碌间还打开了自己的光脑,不知道在给谁发讯息。 一边迅速地点击着,一边又战战兢兢的回头偷看伊斯梅尔,恰巧被伊斯梅尔抓个正着,他顿感背上一阵毛骨悚然。 脑内又是他那一夜间变成独眼的弟弟,曾经张扬狂躁的小弟也变成了惶恐哭泣的模样。 那个人是恶魔! 他要毁了这个恶魔! 系统:【察觉到了好深的怨念……宿主,您真的让世界走向了一种奇怪的发展呢。】 伊斯梅尔不慌不忙的脚步和霍根的慌乱形成了鲜明对比,此时他注意着霍根的动向,还有心思往脑内给系统回话:【嗯?世界要崩坏了吗,太好了。】 系统:【qaq咩?】 他也不过是随口回话,要真想要世界线崩塌且避免重置,是一件逆天而行的事。就目前来说,伊斯梅尔海无能为力,但在系统无法重置的边缘反复横跳是他最擅长不过的事情了。 按照原本的剧情走向,幸福的“伊斯梅尔”一生都不会和这位感情的失败者霍根有所纠缠。 而现在么,伊斯梅尔就要去继续“恐吓”对方了。势必要让人恨透了自己,想尽办法对付自己才是。 怀斯亚也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在开口想要询问的时候看到了楼下的霍根,也就了然于心地噤声了。 网上不是没有关于“伊斯梅尔与霍根疑似情敌互扯头花”这样的谣言,以及“伊斯梅尔当众羞辱兰诺德、霍根”的言论。 总之各种讨论都有,大家主要偏向霍根为爱挑衅,伊斯梅尔不屑反击,而兰诺德痴心求爱却惨遭冷脸。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怀斯亚不愧是能在伊斯梅尔身边犯贱还活得风生水起的竹马,当然清楚伊斯梅尔根本不可能为了这点事反击莫尔斯家族。 要么是莫尔斯家族有别的计谋被人看穿,所以进行一个下马威的恐吓。 要么就是—— 他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了。 伊斯梅尔察觉到身后热烈的视线,脚步一顿。 他回过头略显不解地瞥了一眼怀斯亚,好端端的这人怎么又开始犯贱了。他是真受不了怀斯亚那样的眼神,于是干脆将事情交给了对方,好让他有些事做不至于一直盯着自己。 “能让这里暂时禁止出入么?我有事要处理。”伊斯梅尔开口道。 怀斯亚毫不介怀被抓包的注视,收回眼神点了点头笑道:“当然,只要小梅尔想,就是包场也不成问题。” 说罢,怀斯亚便打开星脑直接吩咐属下联系了这家酒吧都主管人,毕竟作为第一域贵族,又不是让这地方倒闭,短暂的限制出入十分轻松。 楼下,霍根刚刚发送完讯息关闭光脑,忽然间就感受到了一阵森森寒意。 转过身便发现伊斯梅尔已然站在了自己身后,即便身上是日常出行的常服,并没有当日身着纯白色礼服般的恍若神人,也仍旧让霍根不禁身子一紧。 “伊斯梅尔殿下?”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尊称。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当面这样称呼。那日知晓身份之后,霍根似乎就没有开口叫过来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不屑。 如今看来,两者掺半。 “嗯。”伊斯梅尔应了一声,煞有其事地开口,“能在这里遇到,挺巧的。” 虽然在对方眼里自己恐怕是仿佛恶煞一般追着他跑了一整层楼吧。 霍根好歹也是位贵族,不至于当着伊斯梅尔的面失态,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假装不解,“这话真该我来说,殿下身子弱应当不会来这种鱼龙混杂又不干净的地方吧?” 但他毕竟是霍根,掩饰得再用力,也无法伪装得滴水不漏,话语中对其的内涵倒是不少。仿佛指责伊斯梅尔是个多病好事的主。 如果伊斯梅尔能够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大概会觉得没错。 他就是多病好事。不然整天躺平,闲得慌嘛——还顺了系统的意。 霍根的话刚刚出口,一抬头便瞥见了一旁从楼梯上缓步走下的怀斯亚,他的脸色可没有伊斯梅尔那么好看,反倒是挑着眉带着轻蔑道:“哦?不干净……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霍根一愣,面上又是一紧,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被伊斯梅尔一个人追着就已经够可怕,现在怀斯亚这个更难对付的家伙也来了。 说话也是毫不留情面。 霍根恨恨地想,真是各个都护着他。 但面上仍旧是赔笑道:“哈哈,怀斯亚殿下说笑了。没想到你们两位是一起的啊。” 不过伊斯梅尔倒没有心情和他纠缠闲聊,直接看向霍根小心翼翼挡在腰后的手,光脑植入在腕间,他紧张时下意识就挡严了那地方。 “没想到啊,看来不是预谋了?”伊斯梅尔道。 霍根一顿,被人目光锁定的手腕藏也不是抬也不是,就这样保持着难受的僵直动作,手心几乎都被冷汗濡湿才开口狡辩:“什么预谋不预谋的?殿下怎么还喜欢打哑谜呢?” 他态度算不上恭敬,很明显仗着伊斯梅尔不会随意动手的性子就忘了前痛。倒是怀斯亚一个旁观者冷不丁地开口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能让小梅尔跟你打哑谜?看到你那张欲求不满的脸啊,我都觉得反胃。” 说着,怀斯亚走几步越过伊斯梅尔,径直来到霍根面前,一手毫不忌讳地拍上了霍根的肩膀。感受到人身旁微微渗出的难以压抑的被羞辱的怒火后,笑了两声: “连自己的精神力都控制不好的废物,也好意思觊觎别人的雌君?” 方才那句“欲求不满”还算是稍加掩盖地讽刺,这一句就是彻底将霍根内心深处的不甘掏出来大肆羞辱了。 霍根难以抑制的精神力终于冲出一点,声音也因着怒意而显得有些颤抖:“你不要太过分……!” 然而话刚出口,霍根就被面前的怀斯亚一把掐住了脖颈,那双有力的手掌握着颈动脉,仿佛一用力就能够掐爆他的血管。 “嗬、!” 他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只觉得呼吸愈加困难,怒意冲破压制彻底释放躁动地奔向各方,而那忽然间释放的精神力却又被磅礴的力量压倒,最后困在原地寸步难移。 他看到怀斯亚垂眸看向自己,眯着眼坏心眼地打量,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自己吞吃入腹。他知道怀斯亚好喰同类,更明白他一个第二域夕阳家族的雄虫尽管在外尊贵,但要是成为真正的第一域贵族种的盘中餐,也只算是命不好。 没有人会为他申冤,他真的会死! 忽然间被巨大的恐惧侵袭,霍根的精神力竟然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在他惊惧之间,也忘了自己的呼吸还被人控制着,一张俊朗的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怀斯亚这时才松开些让人得以呼吸氧气。毕竟伊斯梅尔留他还有用不是?他还得哄哄这位小神经病,好让人不再置气先前的举动。 “哈……咳咳、咳咳!” 霍根连呛了好几声,只觉得四肢都开始发软发虚,下一瞬又被人扯着后发直起身仰起头来,面向伊斯梅尔。 他看到伊斯梅尔好整以暇的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便是额边的一缕碎发都未乱分毫,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带着一股萦绕不散的死寂,温柔的眉眼未能将这阴郁化开分毫。 “小梅尔,有什么事问吧。”怀斯亚淡淡开口,一副方才纡尊降贵对霍根动手全是为了让人开心似的。 伊斯梅尔看出来了,却是不领情。他眉眼上挑地看怀斯亚一眼:“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 说完又看向霍根,不咸不淡地道:“刚刚拍了照忙着发给谁呢,给我看看。” 伊斯梅尔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这照片就算是发布到星网上也不会引起多大轰动,塞西尔家族会率先压下热度,然后再与南希家族沟通,最难办的也就是兰诺德也许会以为他出轨罢了。 所以他很好奇,霍根方才着急忙慌地是在做什么。 “……什么照片、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霍根见到人这幅游刃有余的模样就心有怒火,连带着语气都冲了许多。话一出口,抓着他后发的怀斯亚便皱了皱鼻子,不耐烦地拽了拽,霍根脑后便传来一阵尖锐刺痛。 “声音、尊称。” 说实在的,伊斯梅尔看着都要夸赞一声怀斯亚是真兄弟。平时那么倨傲的主,现在也肯为了哄人开心亲自动手,仿若他身边的随侍不嫌掉面。 “……殿、殿下,我不知道……” 霍根咬牙吐出一句话,他除了屈服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他似乎认定自己只要不承认,伊斯梅尔就不会追究下去。毕竟,没有证据,而听两人的谈话来看,怀斯亚也不在乎他到底做了什么——只是在哄伊斯梅尔开心! 他只要不说,伊斯梅尔不可能在两天之内对他们莫尔斯家族连续出手! 这到底不合规矩! 然而,霍根低估了伊斯梅尔阴晴不定的程度,只见人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走近,流银白的长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掩映,偏头露出整张了无血色的脸庞,常年病体的殿下活像个漂亮“女鬼”。 “不知道?那很好,你会知道你今天怎么失去这只手的。” 11、第11章 要不怎么说伊斯梅尔命苦呢。 他坐着兰诺德的飞船回到第一域,就见到远处大哥希尔和二哥柏西,一左一右,雌虫希尔站得挺拔,雄虫柏西抱臂目视前方。 都在等着他回来,拿他试问。 虽说伊斯梅尔倒也不怕这两位兄长,但到底相处了三年,两人对自己的关心也确实真切。他只是不太想活,倒没有唯人是杀的性子。 作弄的也是一些自己跳到眼前来的蠢货。 而在不起眼的地方,伊斯梅尔的执事查尔斯也静静等候着。 伊斯梅尔刚刚步入大门,门边的查尔斯便上前请示,随后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伊斯梅尔身后。他方才就因为放伊斯梅尔出门而亲自请罪过一番,此时伊斯梅尔回来,自然也是要跟上的。 而伊斯梅尔对此只感觉备受煎熬,身前是沉默带路脸色都不太好看的希尔和柏西,身后又是无辜背锅的查尔斯以及吃醋闷声的兰诺德。 很快,几人一起进了伊斯梅尔的宅子。 他的私人医生内菲尔正站在会客厅的沙发边,恭敬地等候。内菲尔生了一张姝丽的脸,细长上扬的眼尾掩盖在银边细框眼镜后,嘴角充满亲和力的微笑能让人轻而易举地放下心防。 正是同伊斯梅尔这生得一张柔美温柔的脸却又疏离不同。内菲尔用笑容掩盖内心的尖锐棱角,伊斯梅尔则用微笑展露出生人勿近的优雅。 “既然内菲尔医生以及等候多时,梅尔就先同内菲尔谈谈话吧,结束了之后再来大堂找我们。”希尔这样嘱托着,得到示意的查尔斯也跟着他的脚步离开。 柏西倒是叹了口气,颇为头疼地摸了摸伊斯梅尔的脑袋。他这弟弟也是让他们一家子操碎了心,但…… “二哥,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们一个解释的。”伊斯梅尔既没有躲开,也没有展现出剧烈的反叛意味。说此话时怪得连门前的希尔都转过视线看了一眼。 柏西早料到他会卖乖,但那又怎么办呢?伊斯梅尔可是他们唯一的弟弟,就算是再叛逆点,只要肯卖个乖,他和希尔也是生不起气来的。 “你最好是,不乖崽,以后可不准再偷溜出门了。”柏西说着,也暂时收回了手,回头看向那边的兰诺德,思虑了一番对上希尔的眼神也就明白。 大哥这是故意让兰诺德待在房间里守着呢。 兰诺德退居会客室的角落,那里正巧有单人沙发背对着伊斯梅尔的位置。伊斯梅尔看不见他,他却能够全方位观察两人的行动。 还真是怕他又跑第二回啊。 这样想着,伊斯梅尔的神思再次被眼前的人吸引走。内菲尔在桌上放下自己的行包,单手打开卡扣,里面的东西便露了出来,他研制了全新的药物。 “听兰诺德先生说您喜欢这样式的?所以我今天多带了几颗,不一样口味的。” 伊斯梅尔懒得再问一遍,到底为什么所有人都把他当小孩! 内菲尔见伊斯梅尔露出一丝不悦,也只是亲和地笑着转而坐直了道: “在诊断开始前,我想询问您几个问题。” “嗯。”伊斯梅尔本着趁早完事趁早休息的目的应声。 “殿下近日心情如何?”内菲尔问。 心情?内菲尔向来只为自己检查身体情况,并不过问自己的日常。要说起来,这是心理医生该做的事情吧? 伊斯梅尔手搭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思考了一会儿,脑中闪过昨日啃咬自己手指,甚至还将兰诺德也一道啃了的画面。 哦,怪不得内菲尔今天问那么多。敢情是改头换面做心理医生来了。伊斯梅尔忽然间想明白了,也就明白这一群人这样着急是为什么。 自己有病,伊斯梅尔知道。只是太不当回事,伪装得也极好。在心理疾病并不盛行的虫族世界,就更加难以发现了。 伊斯梅尔忽然决定实话实说,谁知道内菲尔这个心理医生真不真? “不太好。” "哦?不知道殿下愿意告诉我吗?"内菲尔笑着,那假心假意的笑容看得伊斯梅尔忽然间异常烦躁。 内菲尔放着好好的研究不做跑来给他做心理面诊,为的什么?权力?柏西和希尔为他向内菲尔保证过什么?总归不会对自己有害。 但也说不定面前这人能够骗过他们。但内菲尔大可不必如此耗费精力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到底…… “殿下?” 内菲尔的声音再次响起,总算打断了伊斯梅尔那些荒诞的想法。 就连伊斯梅尔自己都愣了一瞬,他刚刚是不是对此反应过大了些? 伊斯梅尔没再应声,只将面上拧住的眉毛舒展开,再次恢复了那副冷淡的神色。 内菲尔这才继续开口道:“既然殿下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猜一猜?” 伊斯梅尔没什么意见,只要他猜得到。 “殿下是觉得有什么束缚住了您吗?”内菲尔执拗地追逐着伊斯梅尔的视线,让他那双艳丽的瞳撞入伊斯梅尔的眸子,“权力、责任、金钱、欲望,或者是……” 内菲尔语调延长,视线落到了伊斯梅尔身后的兰诺德身上。 “婚姻?” 清晰的声音在宽阔的会客厅传开来,在座的三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见到伊斯梅尔身后不远处的兰诺德上将目光一沉,内菲尔笑容更深,丝毫没有了普通雌虫对兰诺德上将的尊崇。 婚姻。 哦,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伊斯梅尔可算是打消了之前过多的考虑,重新又审视起身前的心理医生内菲尔来,方才没有注意。 现在才发现身为雌虫的内菲尔竟然能够贴身做自己的私人医生,自己还是一个已婚并且宣誓一生只娶兰诺德一人的雄虫。 这一细看,才发现内菲尔简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勾人的气息,作为一个医生,内菲尔的制服穿得倒像是某些情侣间的情趣了,领口敞开到锁骨,就连腰部的衣物都稍显紧身。 当着兰诺德的面这样问他,目的再怎么都是欲盖弥彰。 “你是指兰诺德?”伊斯梅尔被他勾起了一丝兴趣,笑着应道。 内菲尔得到伊斯梅尔的回应,镜片后的眼睛一亮,知道自己的目的很有可能达成,便舒了口气更加柔软,甚至将自己的信息素释放了些许出来。 “属下冒犯,还望兰诺德阁下见谅。”内菲尔一个眼神仿若挑衅,在得到兰诺德无声的警告后更加得寸进尺,“不幸的婚姻会为您带来不少负面情绪,若是殿下也觉得如此,不如出去看一看新人?毕竟相互伤害的婚姻,确实不值当。” 互相伤害的婚姻。伊斯梅尔不得不称赞内菲尔一声胆大,竟然敢在兰诺德面前如此挑衅。但他向来乐得看这些“虚拟”的人自相残杀,也就推波助澜地轻声应道: “嗯……” 他话音刚落,便感受到身后的人骤然起身,传来一阵压迫感。但那威压也只是轻抚过伊斯梅尔,转而就往内菲尔那边去,但到底在伊斯梅尔眼底。 内菲尔还是伊斯梅尔的心理医生,兰诺德没有下狠手。 只见内菲尔面目一狞,很快又恢复。只是那即将飘散到伊斯梅尔鼻尖的信息素骤然舰消散了,他咬牙维持住笑容,却仍旧敢抬眼直视兰诺德。 伊斯梅尔殿下都应和了他的话,他相信兰诺德不敢把他怎么样。 “但是你也知道,塞西尔家族和南希家族有着友好约定。” 伊斯梅尔靠在沙发背上,能够感受到沙发之后站着的兰诺德的气息,几乎已经完全进入了戒备状态,只要内菲尔敢再试探一次,兰诺德便会突破理智的束缚出手。 内菲尔听着他无奈的语气,也露出些惋惜的神色。 “您的确是我们帝国最受人追捧的雄子之一,却是被南希家族紧紧地攥住了。”说罢,内菲尔十分明智地收起了方才的架势,身体也回正坐直,开始拿出工具进行例行检查。 “既然已经了解过殿下的情况,之后的事情我会和希尔、柏西殿下讨论。请殿下伸出手来,我再为您抽取部分精神力以作身体检查。” 而身后的兰诺德也默不作声地上前,仿佛昭示领地般冷厉地剜了内菲尔一眼,直将人带着假笑看得收回了准备去服侍伊斯梅尔的手。 恢复公事公办的态度,伊斯梅尔才觉得先前那位内菲尔回来了。 只是…… 他的雌君兰诺德被人惹得不上不下,也难受得紧吧。 伊斯梅尔垂眼思索着,随后伸出手任兰诺德细致地为自己撩起衣袖,小心地让内菲尔将抽取精神力的装置贴合在指尖。 很快,在一丁点刺痛之后检查完成了。 内菲尔见好就收,准备下一次再接近伊斯梅尔,却没想到伊斯梅尔在他收拾工具时忽然开口道:“内菲尔医生住在哪一域?” 还没转头看兰诺德一眼,伊斯梅尔便感受到了两道诧异的目光。 一道是内菲尔,他掩住惊喜怀笑道:“殿下,我住在第三域,怎么了吗?” “既然你是我的私人医生,那就住得近些吧。待会儿跟他们谈论病情的时候,记得把这件事也提一下,最好直接住到庄园内,反正空房间很多。” 伊斯梅尔说,随后微微蹙眉看向兰诺德,带着些不悦道:“你弄疼我了。” 没错,在伊斯梅尔开口询问内菲尔住在哪一域时,正捧着他的五指,用纸巾替他擦拭的兰诺德就已经抓紧了伊斯梅尔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方单膝跪地的角度让伊斯梅尔只看到一卷卷黑长发垂在高挺的鼻梁和紧抿发白的薄唇前。 兰诺德骤然松开了手。 “雄主……” 他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看向伊斯梅尔的指尖,只见人原本病体泛白的指尖都被自己攥红了。他用精神力给人镇痛,抬起眼来与伊斯梅尔对视。 “怎么,你不喜欢?”伊斯梅尔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称得上恶劣的笑容,“不是说只要我开心就好吗,兰诺德?” 兰诺德三个字咬字清晰而缓慢,让兰诺德几乎都要分不清是呼吸困难更难受些还是心脏抽痛更加致命。 然而他还是收回眼神不再与伊斯梅尔对视,露出个浅淡而温柔的笑容,抬起人尚未收回的手,将唇紧贴在人指尖。末了才道:“当然。” 伊斯梅尔沉默得一会儿,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自己将袖口整理回去,转而看向内菲尔灼灼的目光。 有意思,有意思。 再平静的大海都有掀起风暴的那天,他很期待。 12、第12章 内菲尔搬到庄园里住的事很快处理好,两位哥哥也没有多过问。内菲尔十分主动地在得到同意后就起航,在晚间就带着行李来到了庄园。 他的房间被安排在别院二楼东侧的客房,光是一间屋就有一百平,条件上乘。 内菲尔在得知伊斯梅尔独自居住在三楼的主卧里时不免露出个惊讶又了然的神色,“原来您没有和兰诺德上将同住一间房,传言是真的?” 兰诺德早在内菲尔离开后便转而去处理工作,他除开上将的身份,亦是南希贵族的大少爷,平日里除了基地里的训练还需要着手管理家中产业,和伊斯梅尔这个闲人不同。 “反正也没有什么着家的时间。”伊斯梅尔淡淡回答。 “家?”内菲尔低声重复了这个词,似乎又怕冒犯到了伊斯梅尔道:“殿下不要误会,属下只是觉得和这样冷血的人组建家庭实在是委屈了您。” 内菲尔站在不远处笑着,未得到允许自然是不能够近身的。 查尔斯就这样冷漠如雕塑般站在伊斯梅尔所坐的圆椅侧方,静静地垂眼守候着他家主人享受着晚茶的时光。 伊斯梅尔轻啄了一口茶水,绵密香甜的奶味和茶叶的清香在舌尖绽开,难得让人心情好了些许,于是对着面前心怀色胆的私人医生也柔和了一些。 “委屈么?他也不能怎么我,医生指的是哪方面?”伊斯梅尔问。 内菲尔但笑,只是将眼神轻巧地落在了查尔斯身上,大概是想要伊斯梅尔将执事唤走,好让他们两人间讲些悄悄话。但伊斯梅尔只做无视,查尔斯毕竟跟了自己那么些年,也没什么不能知道的。 内菲尔见状也知道伊斯梅尔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也就不再矜持,开口道:“在成为您的私人医生之后,属下仔细查看了您过往所有的体检报告,以及匹配结果……” “体检报告显示您虽然身患器官衰竭这样的不治之症,但因有着古血脉而能够快速修复。这样一来即便是日常会经常受病痛之苦,却远不会危及到性命,更不会影响到——您的性功能。”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跳跃,引得伊斯梅尔都差点呛了口茶。 虽然的确是没有影响,但这和兰诺德的事有什么关系?尽管网络上倒是因为兰诺德独守空房三年而纷纷猜测他有性冷淡,但远远不到让伊斯梅尔烦扰的地步。 内菲尔见到伊斯梅尔的反应,更加佐证了自己的想法。看来这位美丽而危险的殿下果真没有和兰诺德进行配对的想法,甚至伊斯梅尔的表情截然昭示着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 内菲尔十分贴心地先为伊斯梅尔解惑:“尽管雄虫没有固定的发情期,但是在成年后都应该进行配对以调节身体内的信息素。” “殿下已经成年三个月了,又只有一位常年在外的雌君。” 伊斯梅尔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虫族世界的成年时间和蓝星不同,在这个世界里,雄虫的成年年龄为22岁。他如今刚好成年三个月,难怪兰诺德在最近连忙赶了回来,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吧? 说起来,兰诺德好像已经27岁了,听起来是大些。但伊斯梅尔执拗地认为兰诺德比自己这个经历过无数世界的人来说要小得多! “是。”伊斯梅尔简短道。 “我曾参加过和殿下您的匹配度测试,适配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七。如果殿下不介意,内菲尔随时恭候殿下。”内菲尔又扬起了那勾人的笑容。 但很快,背对着伊斯梅尔的查尔斯那边先行抬起了头,将视线落在了内菲尔身上。 这是内菲尔今天收到的第二个警告的眼神。 他十分讨厌伊斯梅尔身边的这位执事,甚至比兰诺德还要厌恶。因为就算查尔斯随时都能够仿若透明人般消失,却又是伊斯梅尔破例使用那么久的执事。 内菲尔毫不怀疑比起兰诺德,挑衅查尔斯会更加败坏伊斯梅尔对自己的好感。 于是收到人警告的眼神,内菲尔也只能回以笑容。 伊斯梅尔察觉到两人间的暗流涌动,只做旁观。同时,内心升起一道小小的疑问,查尔斯以什么立场对内菲尔的行为做出反应? 看来这个执事,又是心思不纯。不知道是打着什么主意,还是被兰诺德收买了。 来得及么?他才回来不过三天。 “内菲尔,你是我的私人医生,这样可以么?”伊斯梅尔没再纠结刚才的问题,反倒是扬起眉头看向内菲尔,提醒着他现在住到自己宅子里的身份是什么。 不是雌侍,而是医生。 再怎么也给自己留点体面。 伊斯梅尔没有乱搞的癖好,兰诺德不在,他又何必为了激人而回应这样可笑的提议。 “正是作为您的私人医生,属下才如此担心您的身体状况。”内菲尔轻声道。 伊斯梅尔笑出了声,没了回答。 但这个反应也给出了他的答案,这答案让内菲尔唇角的笑容都凉了半分。伊斯梅尔起身,看向院外已经快要消失的夕阳唤道:“查尔斯,送内菲尔医生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伊斯梅尔身边不习惯带很多人,也就只能让查尔斯送人了。 查尔斯躬身一礼,面对伊斯梅尔时永远保持着最高的礼仪与尊敬。转而看向内菲尔时才疏离了眉眼,冷冷地注视着内菲尔,道:“请您跟我来。” 内菲尔也不再纠缠,反正就住在这宅邸里。兰诺德也不得伊斯梅尔偏爱,他迟早能够找到机会再靠近伊斯梅尔。 于是两人离开了主院,属于伊斯梅尔的这一方宅邸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系统这时候终于冒出头来:【宿主大人,您不会真的考虑内菲尔医生说的话吧!千万不要啊,剧情肯定会崩坏然后重开的!!】 伊斯梅尔当然明白。 他顶多给内菲尔一些希望,让整个世界线偏离又不至于崩溃,这样才能达到既反抗了系统又不至于重开的结果,这样看起来还挺难控制的。 “我不会。” 伊斯梅尔简短地回答。 就算世界不会重开,他也不会那么做。 在他心里这样的亲密接触合该留给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伊斯梅尔曾经有个追求了自己八年的,人格近乎完美的“数据体”,至少得那种程度才能够触动他的心弦。 但现在,他已经彻底对这些数据体感到厌恶了。 伊斯梅尔说完,因心情不好直接把系统扔进了小黑屋。 于是那些尘封的记忆随着伊斯梅尔在偌大的前花园中漫步时接踵而至。 他曾经在某小世界中当过一个反派炮灰攻男二,设定是故事中痴恋主角受,为主角受上刀山下火海的顶级恋爱脑。最后下场惨烈,他死在去见主角受的路上,被一辆逆行的大货车直接碾成了肉泥,至今他还记得那种疼痛。 但这并不是伊斯梅尔记得这个世界的主要原因。 这样的蛋疼故事他被迫走过无数个版本,而这一次只有一件事不一样。 他遇到了另一个炮灰,一个比他戏份还要少,还要惨的炮灰。也不知是旧系统的恶趣味,还是如何,他接到的任务常常都是孤家寡人,人见人恶的角色。 伊斯梅尔曾经在无界域同其他炮灰组的穿越者取得过联系,才得知他们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 有人提议让他举报系统。 伊斯梅尔才知道,他倒霉大了,摊上了一个欺上瞒下、拥有自我意识、心理扭曲的系统。 它根本没有给伊斯梅尔宿主应有的权限。 说回那个世界,他遇到的更炮灰的角色同样是个顶级恋爱脑。 但不同的是,伊斯梅尔是被迫的,追着主角受跑,而对方则是自发地,向着伊斯梅尔。 剧本里对这段感情隐晦得深,也是一笔带过。 那炮灰叫宋语岚,十分温柔的名字。是那个世界中年长伊斯梅尔六岁的青梅竹马,有着什么样的声音和样貌伊斯梅尔全都不记得了,毕竟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恋爱脑热烈地追求了身为炮灰男二号的自己整整八年,最后却被自己亲手杀死。 伊斯梅尔至今还记得手掌中脉搏的跳动,对方涨红又惨白的脸,身体没有挣扎而随着死亡僵直的摸样。他们两人因为宋语岚阻止自己去见主角受而吵架,自己就在暴怒中亲手掐死了他。 哦,那时候自己还是宋语岚的未婚夫。他之所以和宋语岚结婚,也只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权利去接近主角受罢了,是个彻头彻尾的炮灰人渣。 最后死在大货车之下时,伊斯梅尔早已经麻木。 他记得宋语岚是个非常温柔的虚拟数据体,至少在设定上,他温柔贤惠,又懂得浪漫,长情而专一,八年来从未放弃过对他的追求。 甚至当时的伊斯梅尔也被他唤起了一丝神智,不再麻木地听从旧系统的指令。 在系统给他下达杀死宋语岚的指令时,伊斯梅尔曾试过反抗。 无数次。 但最后的结果都是重新开始,然后再次面对眼前鲜红的命令字幕“请杀死宋语岚。” 他在那一个小世界自杀过十次,杀死主角受七次,杀死若干人n次,但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多达上百次的重置,每一次都将经历相同的十年,那段时间堪称伊斯梅尔任务期间最深的噩梦。 他时常在噩梦醒来时和重置后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久而久之,他的反抗终于也彻底消失,失真感让他意识到一切都是虚妄,无需再折磨自己。只要能够完成任务,脱离系统便好。 在那个世界里上百次的轮回中,他只杀死过一次宋语岚,而那也是他在那小世界轮回的最后一次。 他完成了任务,从此也彻底封闭了自己的感情,绝不会再对任何虚拟的东西产生感情。 …… 伊斯梅尔眨了眨眼,眼睫垂下的阴影给绿眸印上一根根宛如伤疤的印记。 这样潮水般的记忆涌上来不过用了几秒钟,门楣边的帷幔也只是被晚风吹得来回飘动了一瞬,但就在这一瞬间,许久未见的失真感又再次涌现。 逐渐如潮水将他溺亡。 这里是真实还是虚妄,他分不清。 果然,他不该回想任何事,也不该继续活着。 伊斯梅尔嗤笑了一声,连自己的笑声都仿佛遥远地方传来的朦胧音。 他已经没有选择死亡的权利了,或许他早就在无数次任务中变成了与他们一样的虚拟数据体。 13、第13章 病来如山倒。 焦虑症患者常有的失真感会让人在安全的状态下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又仿佛置身于透明罩子中与世隔绝,感到时间流逝的极度缓慢而笼罩于恐怖和孤独中。 伊斯梅尔发病了,他的视线忽然间变得灰蒙蒙一片看不真切。不知是不是因为器官衰竭的原因,失真感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视力。 而在他看不清的前方,是一道爬满藤蔓和紫铃兰花的外挂式旋转楼梯,通向二楼他的卧室。这是他的两位哥哥在询问过他的意见后亲自设计的。 当初还有些被关怀的不适,此时发起病来,伊斯梅尔也就只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淡漠感。这样归功于失真感,也因他从不善于信任别人。 “咳咳……” 伊斯梅尔扶住楼梯扶手,按在那花瓣上却毫无感觉,就连咳嗽间也只是感受到肺部的灼烧感,除此以外仿若幻梦。 还未等到伊斯梅尔走上二楼,他的眼前就仿佛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看不清面目也看不清身形,站在一片深渊中沉默。 伊斯梅尔咳得视线昏黑了一瞬,难得地躬身在阶梯之上,看不清了……这阶梯设计的十分巧妙,要绕着侧边旋转几番才能到二楼去,他此时的状态实在是容易踏空。 很快,有人赶来。 伊斯梅尔听到有人恭敬地走上前来将他扶起,小心翼翼地询问他。可伊斯梅尔听不清,在一番沟通无法之后,那人忽地就说了句什么转而用身体支起伊斯梅尔,往卧室去。 “殿下,您怎么样?” “请原谅属下的冒犯,属下将您送回房中。” 直到被人带到卧室,伊斯梅尔的状况才好了些。勉强止住了咳嗽,视线也恢复了清明,只是听到人说话时还要迟钝一下。 “殿下,是否需要让内菲尔医生过来?” 原来是查尔斯扶他回来的。 刚送走了内菲尔就将人唤回来,恐怕要让人迷了神。于是伊斯梅尔摇头,沉着声道:“不用,你出去吧。” 房间内倒是有准备的治疗咳症的药,而至于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伊斯梅尔也算是习惯了,也很好应付。 查尔斯犹豫了一瞬,似乎是担心伊斯梅尔又像以往般过量用药,在检查过房间内没有过量的药物后才低声回应,退出了房间。 可伊斯梅尔忽略了身体上传来的另一种感受,那就是发热。 先前觉得头晕时也浑然不在意,这具身体时常经历病痛的折磨他都习惯了。这时候伊斯梅尔刚刚吃完药躺在床上,准备睡一觉时才忽然发觉自己似乎真的发烧了。 顺了兰诺德的那句话,“天气寒凉,怕您生病”。 …… ………… 伊斯梅尔思考了长达五秒,决定直接睡觉。 他要暂时逃离这个虚拟的世界。 即便是病痛折磨,伊斯梅尔的睡眠速度也向来不错。至少他睡得快,无论深浅。 然而,他的梦里却是另一个虚拟的世界。 他又梦到了宋语岚。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荷包蛋?” “会不会太油腻了,你最近胃不太好。还是做鸡蛋清汤挂面吧。” “领带要系好啊,这么着急出门啊。” 宋语岚比他要高,有着一头小卷毛。是大学里典型阳光帅气的男孩,毕业后自己开了一家咖啡店。店面交给员工打理,平日里就在家中照顾他。他家境殷实,又有几个兄长在上,过得自然是幸福自由。 “今晚还回来吗?” “要出去聚餐啊,没关系。晚点我去接你,给我发消息。” “才不会辛苦,照顾小伊是我最高兴的事。” “能让你开心,我就开心。” …… 那些稍显温暖的回忆不过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就是那无数次轮回的噩梦。 而接下来的噩梦,却是关于现实。 在任务完成以后,他曾有机会离开无界域。 主神发现了旧系统的恶行,给予旧系统应有的处罚,也允许伊斯梅尔回到现实世界。并答应,能够给他崭新的身份生活。 但伊斯梅尔发现,因着长期反抗与轮回,他浪费了太多时间。 毕竟无界域和现实生活的世界同样都在流逝,只是无界域中的时间慢的多。 伊斯梅尔回到现实,所有至亲至爱已化作一捧黄土。就连自己,也同样在穿越当日宣判死亡。 也难怪主神许诺给他新的身份,无界域的宿主,活着绑定系统的可以边做任务,边在现世生活。死了才绑定系统的也可以通过任务获取新的身份,一边生活一边打工。 于是,命运不济,颇受心理折磨的伊斯梅尔选择了死亡寻求解脱—— 往常遇到这样的噩梦,伊斯梅尔很快便会醒来。 而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发烧,迷迷糊糊间竟然还在做梦。 他感受到身边有人俯下身来,轻柔地将打湿的毛巾敷在他滚烫的额上,又替他擦拭身体降温。熟悉的气味让人不禁放松下来,可梦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他杀死了唯一真心待他的人,即便那只是数据。 “语岚……” 伊斯梅尔挥手,抓住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紧紧地反握住他,传来微凉的体温和心跳的脉动,让人无端安心。 伊斯梅尔醒了,他稍显迷茫地睁开双眼。那了无生气的淡绿色眼眸看向床顶繁复华丽的纹样,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视线一转看向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 是兰诺德。 “雄主,我在这里。” 兰诺德大约是只听到了后面那个“岚”字,这样轻应声道。 伊斯梅尔顿了好一会儿,也就仍由兰诺德牵着了。做了好长的梦,他有点累。他竟然有一瞬间觉得兰诺德这幅温柔的模样有点像宋语岚。 …… 不过那又如何。他早就没有了当时的感觉,之所以还反复梦到宋语岚,也只是因为他感到愧疚。有时过于理智反而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冷漠,他从始至终对宋语岚只有亏欠感而没有爱。 “我病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但本就优越的声色没有因此乏色,反倒更添了几分慵懒和性感。 伊斯梅尔握着他的手已经松开了许多,但兰诺德还紧紧地握着,只觉得手心传来的温度太烫人。他低下头将人手背贴在面颊上,就仿佛依偎在伊斯梅尔身边的大型犬。 似乎满足于伊斯梅尔没有甩开他的手。 “雄主,您的确生病了。”兰诺德答道,随后放开了伊斯梅尔的手将其塞进了被窝里,才去一边端水拿药,“有一点低烧,已经进行物理降温,等到进了食再吃这些药。” 兰诺德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恰好将宽阔的背肩勾勒出来,他身材是极好的,可惜伊斯梅尔现在没心情去看,只不过淡淡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温暖的被窝,柔软的床。没有任务的压力,系统也被自己关进了小黑屋。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伊斯梅尔感觉自己真真实实地生活在了一个正常的世界。 伊斯梅尔也不是时刻喜欢刁难人的,更多时候他憎恨的是这种虚无。而非任何一个人。 “雄主,来。”兰诺德将药和水放在床头。伸手将伊斯梅尔揽坐了起来,额上变得温热的毛巾也被兰诺德取下放在一旁。 向来体温微凉的人突然发烧,真是烫得可怕。兰诺德想着,又抬眼看向伊斯梅尔,因着低烧,人白皙的脸上微泛着红,以往漂亮的桃花眼也因乏力而耷拉着,露出半圆的眸子。 他没忍住伸手拨开了伊斯梅尔脸颊边湿透的碎发,指尖触摸的肌肤仿佛摸着一块暖玉。 “……咳咳。”伊斯梅尔咳了两声,兰诺德便顺着人脊背仿佛撸猫一般抚摸着,将温水端到了他面前,“喝一点,嗓子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伊斯梅尔垂着眼想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现在也没虚弱到需要人喂水喂药的地步。 但最后还是乖乖地低头含住了杯沿,让人受宠若惊地喂他喝了水。随后也十分听话地将人拿过来的药一一服下,全程一言不发。 兰诺德以为他是病得实在难受,才没了说话和闹脾气的心思。但殊不知,伊斯梅尔此番状态只是因为还处在失真感之中,而本能地留恋让他感到真实的人或物。 “兰诺德。” 在又躺下之后,伊斯梅尔看着人转身去沾湿仆从递来的新的毛巾,忽然间开口了,他轻声喊着兰诺德的名字。让人身子一顿,而又很快调整好转过身来将湿毛巾搭在他的额上。 拨弄他额前的碎发时,兰诺德才从鼻腔中应了一声。 “雄主,嗓子不舒服就休息吧,兰诺德会守在您身边。” 一样的腔调,一样的话语,每一次出口都是希望得到伊斯梅尔的回应。 伊斯梅尔轻声应了,“嗯。” 这浅淡的一声仿佛解开人心结的锁,兰诺德脸上几乎要麻木的神色终于被融化,成为了真正的喜悦。他按捺住唇边的笑意,将一旁的椅子拉到床边坐下。就这样静静地守在了伊斯梅尔的床边。 一副要在这守着人一整夜的模样。 伊斯梅尔也觉得困乏,药效上来了也就闭上了双眼。 “你没有工作吗?”伊斯梅尔问。 他听到头顶传来兰诺德的声音:“都处理完了。” 撒谎。 伊斯梅尔几乎是猜都猜得到对方着急的模样,恐怕是知道自己发病后连工作都来不及处理了吧,又不想让自己担心工作才—— 好吧,他不会替兰诺德操心。只是没了用工作支开人的理由了。 “睡吧,我守着您。”兰诺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伊斯梅尔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房间内的灯光便暗了下来,只留床头柜上一盏昏黄温暖的夜灯。 情景如此,又有药效加持。伊斯梅尔终究是没能撑几分钟,就闭着眼再次沉入了梦乡,这一次难得没有再做关于过往的噩梦。 …… 守在床边注视着伊斯梅尔的兰诺德听到人绵长的呼吸声,这才放下心来。又坐在原地等人熟睡了许久,才敢伸出手来,昏黄的灯光照着他骨节分明的手,那是方才抚过人发丝的手。 婚戒在无名指上闪着细碎的光。 兰诺德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就此满足,毕竟自己成为了他的唯一。但当一切发生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永远掩藏不了内心的贪婪,他想更加亲密地触碰伊斯梅尔,他希望得到伊斯梅尔的注视。 在昏暗的灯光下,兰诺德弯下腰靠近床上熟睡的人。 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尔尔,犹豫了许久,直到他撑着床沿的手肘和撩起自己发丝的指尖都开始颤抖,才在人额头印下虔诚的一吻。 他既希望他的雄主伊斯梅尔幸福,又希望这幸福中也有他兰诺德。 14、第14章 第二日一早,伊斯梅尔的病情也已经好转了许多。 被他踹进小黑屋的系统也在后半夜的时候出来了,见到伊斯梅尔有了醒来的痕迹才敢冒出头来观察。 “啧……” 伊斯梅尔一睁眼,就微不可查地啧了一声。不知道是着了什么凉,这一夜过去烧是退了,也不是很难受了,但就是浑身乏力不得劲。 仿佛连身上那盖的十分厚实的被褥都要掀不开了。 昨夜他睡得还算安稳,但夜里还是半梦半醒了几次。多半都是自己将被窝踹到了哪边,又被人安安生生地捞回来盖上被子。他睡觉向来安分,只有在身体觉得安全的地方才会如此肆意。 伊斯梅尔坐了起来,显然不愿意承认昨夜的照顾的确让他有了一瞬间的安心。 他转而将视线投向床边的软椅,上面早就没了人的身影。 也是,嘴上说着会守在身边,谁又知道能不能真的做到。 不过伊斯梅尔也不是很在乎,他坐起身穿鞋。一边走向阳台将窗帘拉开,一边打开了光脑查看时间。 上午九点半,不算太晚。 而切曼斯订婚宴事件经过这两天的发酵,在网络上已经越传越夸张。导致切曼斯那边的产业都受到了影响,毕竟莫尔斯家族在伊斯梅尔面前再不算个什么东西,也是人口基数最大的第三、四域眼中高人一等的贵族阶级。 特别是被伊斯梅尔一句话挖去眼球的还是一位少年雄子。 伊斯梅尔又闲心去查看时事新闻才发现,雄子保护协会那边的人已经发表了帖文,明里暗里指责他们第一域贵族的做派,并且强调了雄子是帝国受到着重保护的对象。 帖文底下跟帖的也是不少接触不到第一域贵族的民众。 但凡是能够触碰一、二域的家族都不敢轻而易举出面。他们知晓当今和南希家族联姻的塞西尔家族有多么强大,别说一念之间挖去贵族雄虫的眼睛,就算是想要对付他们这些炮灰,也跟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连切曼斯都在交好的莫尔斯家族和塞西尔家族之间做出了选择,就更不会有人出来为霍根的弟弟说话了。 【宿主大人,还好这件事由你二哥柏西出面解决了,不然系统我根本不敢想象会造成什么样的动乱……股市崩盘、资金链截断、您知不知道您这一个动作会牵连多少产业?】 系统唉声叹气地道,殊不知这一句话倒是让伊斯梅尔抓住了重点。 伊斯梅尔顿了顿,指尖悠闲地划着光脑屏幕,露出了些笑容:“这点事情很正常吧,你担心这个?” 系统还一无所知,感受到伊斯梅尔的快乐情绪只当是因为底下一些疯狂的追求者的评论。 就算伊斯梅尔的行为再怎么被人诟病,但因着人第一域贵族、上古血脉雄子、容貌绝色、体弱多病等各种buff叠身,总归有人喜欢他身上这种病态: “我们伊斯梅尔殿下都这么温柔了,你就让让他吧” “殿下没有被那个疯子吓到吧,好心疼!” “既然不爱就赶快离婚啊,可恶!” “这个表情谁懂啊,我感觉殿下在勾引我犯罪” 【呃、可是按照剧情发展不是这样的,您知道蝴蝶效应吧?之后的那一场危机可是需要各方协作才能解决的,那是万万不能出错的地方!】 【毕竟编写的时候因为加入了一个新的人物数……不、不、不是,就是各种原因导致出现了bug,那个地方是关乎宿主性命的地方!】 伊斯梅尔关闭光脑,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奈。系统撒谎和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觉得忍俊不禁。这跟直接贴脸告诉他“之后有一个可以结束一切的剧情节点”有什么区别。 “嗯,我知道了。”伊斯梅尔应声。 系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听转过身往门口走去的人轻声道:“为了能够死去,我会继续努力的。” ?? 系统:崩溃中。 伊斯梅尔推开门,随即便看到了在门口守候的查尔斯,他向来是衣装整齐得体,黑色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他长得是一副儒雅相貌,不笑时很有威慑力,只是左侧脸有一道疤痕从下颚的拐角延伸到耳根后,显得人皮肤像易碎的花瓶。 招进来时伊斯梅尔看过对方的履历,出生于第三域的普通雌虫,种族是黑蚁。虽说是蚁类,但本体可不小,虫族世界下一切都不能代入蓝星。越是高贵的血脉,其本体就更加可怖。 伊斯梅尔没有变回过原体,但据说上古血脉虫族最大的时候能有穿透整个巨行星的能量核的四分之一大。实在是可怖,但那只是最大形态,要想控制大小对古虫族来说还是十分简单的。 伊斯梅尔看向他的执事,见人乖顺地低着眉眼,开口道:“在外面等了很久?” “回殿下,查尔斯应您的要求,昨晚十二点过后就去休息了。今日从早晨六点一直守在门前。” 也不知道这门隔音效果如何,方才伊斯梅尔故意说给系统听的话就是站在门前说的。 “没有听到不该听的吧?”伊斯梅尔又问了一句试探对方。 他倒不是觉得查尔斯会担心自己,只是怕人一个不留神就告诉了他的哥哥们和兰诺德,以后他还想做什么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查尔斯听到伊斯梅尔的问话,将头垂得更低,“属下什么都没有听到。” 伊斯梅尔这才放过了他。 随后查尔斯便毕恭毕敬地在伊斯梅尔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跟上人,悄然抬起眼看向了他的主人的背影。雄虫本就是比雌虫体质更羸弱的存在,修长的身姿在丝绸质感的睡衣中略显单薄但依旧因着血统而挺拔。顺直的白色长发更是将人身体病态的白推向了极点。 他听到伊斯梅尔说死。 就连查尔斯自己都没察觉到,在他思绪一转的瞬间,他的眉微不可查地蹙起,他不希望伊斯梅尔死去。这样完美而又高贵的雄虫,于所有雌虫来说都是值得守护的存在。 伊斯梅尔一路绕到了走廊尽头,宽阔的一片休息区紧挨着旋转楼梯,侧边则是半高的围栏,足以俯视整个一楼。他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还没下楼,便听到了底下传来了响动。 他的宅子里向来安静,一来是吵闹不听话的全都被他直接打发走,死的死伤的伤,二来是新来填补的人并不多,没有热闹的氛围。 “来人了?”伊斯梅尔问。 “并没有,是兰诺德先生在厨房内为您准备早餐。他今早特地跟我们说过不要打扰他下厨,也不要扰您休息。等到早餐做完会亲自上来唤您。” 又随便指使我的人?伊斯梅尔丝毫没有两人已经结婚的觉悟,要说宅子和人,应当都是他们共同所有。 “我下去看看,别跟着我了。” 说完,伊斯梅尔便独自下楼进了厨房。一开门便是扑鼻而来的蛋香和葱花热油的爆香。而灶台前就是系着灰色围裙的兰诺德的背影,腰间的细绳将人完美的倒三角身材勾勒得更加明显,微卷的发全都扎在脑后,碗里是煎好的蛋和挂面。 大概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响,兰诺德将锅内爆香过的葱花等佐料舀出,关了火才转过身来看向来人。 “雄主,您醒了。” 伊斯梅尔就这么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人动作,看着人望向自己时露出的温柔笑意。没由来地想,这位在战场上一骑当千的上将还有点贤妻良母的气质。 在系统跟他提起这个人的时候,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会上演一场“霸道上将爱上我”的戏码。 伊斯梅尔还准备和上将来一场相“爱”相杀,最好能把系统直接气到自闭。 可伊斯梅尔到底是吃软不吃硬,时而冒出来时而消失的同理心让他吐不出难听的话来。 脑子一抽地,嘲讽的话绕了个弯吐出句:“你待了多久?” 兰诺德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问得一顿,眼神中露出一丝困惑才反应过来,伊斯梅尔似乎是在问他昨夜守了他多久? 这一想,他脸上刚收起的笑又没忍住浮现出来,觉得他的雄主真是可爱极了:“所以您是在找我?” 伊斯梅尔皱眉,这都哪跟哪,思维也太跳跃了吧。 不过兰诺德并非要得到伊斯梅尔的回答,只是一面淋上热油一面开始放调味料,不得不说虽然看起来十分简单,但却异常鲜香,他将面端起对伊斯梅尔道:“雄主,先吃早餐吧。” “昨夜我守着您入睡,但您在后半夜的时候忽然间说想吃鸡蛋面,所以我便出去寻了些食材准备。如果您觉得不开心,请尽管告诉我,我会哄您的。” 伊斯梅尔这才注意到人眼下的青黑,显然是熬夜劳累所致,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挑起这个话题,于是垂眼在人做的鸡蛋挂面上扫视了一圈才应声。 在虫族世界里,鸡蛋是很少被用来食用的,更别说他们这样的贵族阶级。 在他们眼里鸡蛋是既没营养又充满细菌的东西,鸡蛋面也根本不在他们的食谱里。 兰诺德说得轻松,但伊斯梅尔清楚为了这一碗面对方是如何查阅各种资料,如何赶着去各处购买食材,又回来亲自下厨的。 于是伊斯梅尔点了点头,“我没有不开心,只是……不喜欢有人守在身边看我睡觉,奇怪。” 然而,兰诺德却是直接无视了后半句话。天知道他看着伊斯梅尔翻来覆去睡不安生的模样有多无奈,一次又一次为人扯被时的甘之如饴。 15、第15章 意料之中的,面条的味道很好。根本尝不出来这是人第一次下厨的成果,又或者是因为时间太久远,伊斯梅尔吃到熟悉的鸡蛋面,要求也变低了。 总之在兰诺德双手放在桌面坐在一旁的注视下,伊斯梅尔很快地吃完了一整碗面。面条不多不少,想来也是关注过伊斯梅尔正常状态下的食量。 但是鸡蛋被人留在了碗里。 不是他不爱吃蛋,他倒是很想吃,可感冒还发烧,他是真不想再吃鸡蛋了。一想到发烧了又要被兰诺德守一晚上他就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吃吧。”伊斯梅尔说,随后将筷子搁下。 吃饱了也有了心情拨弄人,“当然上将没必要吃我剩的食物。” 这话说得,又让兰诺德吃他剩下的蛋成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但兰诺德毫无心理负担地接过碗筷,将那蛋吃了下去。一时间连伊斯梅尔都有点惊叹于对方的行动力了,对方的包容让伊斯梅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待到人吃完,便叫来了原本的仆从将残局收整。从外入门的查尔斯忽然间上前来到伊斯梅尔身边开口道:“殿下,还有一件事没有跟您说过。” “什么事?” “内菲尔建议柏西殿下让您去参加帝国军校的体能专项训练。那是由军校直接制定的项目,目的是为了给有意向或身体素质较差的雄虫们有锻炼的机会。” 伊斯梅尔倒也有所耳闻,不是所有雄虫都喜欢靠着政府和保护机构赡养的,也有不少雄虫热爱战场,毕竟虫子天性如此。 “所以现在需要您做决定,如果您愿意我们下个月便能出发前往第三域。” “嗯,去吧。”伊斯梅尔很快答应,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这是系统告诉过他的剧情,如果直接拒绝的话只有两个下场:一是重开,二是经过更多弯弯绕绕和事件最后同意。 又一次的,伊斯梅尔感受到了对抗系统的沉重压力。要在不影响大动脉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分崩离析原本的世界线实在是个大工程。 于是伊斯梅尔又问道:“除了我,还有哪些人去?” 查尔斯很快调出一份人员表交给伊斯梅尔,伊斯梅尔粗略一扫,就看到了霍根的名字。这是已经被他影响过,偏离原本剧情的人物。 至少他不愁在帝国军校训练的日子里没有重要人物可以接触了。 “另外,内菲尔医生和我也会以随行的身份跟您一同前往。”查尔斯说。 执事倒正常,只是听到内菲尔这个名字时,伊斯梅尔敏感地察觉到身侧的兰诺德气场一低,半点没有先前柔和可亲的气质了。 于是伊斯梅尔十分愉悦地点头同意,“那就跟着吧,正合我意。” 话音一落,伊斯梅尔便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脸上,正是兰诺德的眼神,即便带着隐忍的克制,也难掩其中翻涌的情绪。他终于要提起戒心了。 “正合你意?” 兰诺德知道带着执事和医生没什么不对,但伊斯梅尔的语气偏偏缠绵而又暧昧,仿佛一下一下拨弄他的某根神经。 伊斯梅尔挑了挑眉回望过去,对着方才还因为自己梦中一句话温柔贴心地给自己下厨的雌君,笑着说道:“是啊,我还挺喜欢内菲尔医生的。” 兰诺德的视线逐渐冰冷了下来。 头一次,但也没有维持许久,他避开伊斯梅尔的视线起身,身上的围裙也被人走动间随手解开扔给了一旁的虫仆。他离开了饭厅,上楼去了他的客房。 一旁的查尔斯低眉顺眼地退居伊斯梅尔身后,无人开口的寂静中只剩虫仆们面面相觑和回荡在饭厅的兰诺德离去的脚步声。 …… 伊斯梅尔解决完早餐,就再次打开了光脑查看情况。顺便查询了关于查尔斯方才提出的“体能专项训练”的消息。 “体能专项训练”是一周前新鲜出炉的计划,下个月开始实行。参加训练的虫们无论什么身份都要进行封闭式的管理,且训练期间还会进行各星球的探索训练,以及多项考核。 在伊斯梅尔眼里就是“旅行研学”外加“可以搞事”。他记得在这一次体能训练中,某个以供探索的星球会出现意外,将导致大量虫口死亡。 具体的意外是什么,伊斯梅尔尚不清楚。 系统怕他钻了这空子进行合理死亡,没办法进行世界线重置,也就在他询问时囫囵吞枣地糊弄过去了。 说好的打脸虐渣剧本,也被伊斯梅尔穿越来的一顿操作给整没了。系统完善剧本的速度远赶不上伊斯梅尔随心所欲的速度。 以至于现在系统看着伊斯梅尔沉默地看着光脑屏幕就发慌,他的宿主貌似又在盘算什么了——! “查尔斯,你说霍根也要参加这个训练?”伊斯梅尔询问道。 查尔斯应声:“是的,殿下。莫尔斯家族是最先参与这项训练的。毕竟主办方是帝国最大的佩世军校,这等项目中能参加的不是权贵就是人中龙凤。想来莫尔斯家族失去了切曼斯的助力,也需要另谋伙伴。” “噢,难道不是因为兰诺德毕业于佩世军校么?我记得他好像还在佩世有挂名教授学位。” 查尔斯这才顿了一下,他没想到伊斯梅尔竟然把这个他厌恶的雌君了解得这么清楚。 兰诺德上将平日里身兼数职,除却在帝国军部担任上将,负责训练和管辖工作,有时还需率领虫族大军搜刮其他星球的物资,驱赶异族等,也有家族产业和佩世军校的课程。 可谓是忙得没有一点儿时间。 这次归来不久,过不了几天又得出域执行任务。 “恕属下无知,兰诺德先生没有表示过会参加这次的训练项目,并且一个月后兰诺德先生应当还在北方执行任务……”查尔斯低声道。 伊斯梅尔笑了笑,听到光脑的讯息提醒音,瞥到是怀斯亚发来的讯息,没有立即查看。 反倒是转头专心地看着查尔斯,直将垂眼毕恭毕敬的人看得后背发凉。那眼神算不上友善,仿佛要将他的皮肉剥开。 “你觉得呢,兰诺德会改变主意么?” 查尔斯察觉到危险,不敢言语。 伊斯梅尔不相信他说的话,伊斯梅尔确信他听到了方才在门后的低语。 “说话。” 方才还算得上轻柔的语气忽然间降至冰点,即便查尔斯不敢抬头直视,也能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让人彻骨寒凉的视线。 查尔斯终于开口回答了伊斯梅尔的话,保证道:“属下觉得,兰诺德先生应该会听从帝国军部的安排。专项训练计划会安排专人保障殿下的安全。” 得到了查尔斯的回答,伊斯梅尔这才收回了视线。心满意足地开口夸赞道:“不错,查尔斯真是细心的执事。” 伊斯梅尔自诩不滥杀,即便是在虫族这样扭曲的世界,他手上所染的鲜血也是有因可究。而此番敲打查尔斯,一来得到了人的保证,以后要是惹得自己不快动起手来也轻松,毕竟是人先背叛了自己。 二来,他的确不希望兰诺德参与进来,伊斯梅尔打心底觉得兰诺德是个需要警惕的存在。或许将来的某一日,因为一时疏忽,就会打乱他的所有计划。 查尔斯被人一句话弄得发愣,这呼吸间的态度颠转让人心跳都时快时慢,产生了与心动极其相似的感受。 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在伊斯梅尔已经回转过去的侧脸上,伊斯梅尔正打算起身离开饭厅。 诚然,这是任何一位雌虫、甚至雄虫会觊觎和倾慕的对象。 “看什么?”伊斯梅尔问他。 查尔斯这才回过神来低头,“属下冒犯,请殿下责罚。” 伊斯梅尔才懒得理他呢。好歹也是当过无数次炮灰的人,洞察虫心的能力还是有的。查尔斯现在在想什么,他也一清二楚。 一个内菲尔、一个怀斯亚、现在又来一个查尔斯,伊斯梅尔难免怀疑他应当没有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吧? “下次再犯,你知道该怎么办。”伊斯梅尔警告了一句,这便是原谅他这一次的无礼了。 随后伊斯梅尔让查尔斯去工作,自己回了屋。进屋后就是应付另外一只色胆包天的雄虫。 怀斯亚三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小梅尔~ 非常恶心的波浪号。 伊斯梅尔:恶心的波浪号拿开。 怀斯亚:啊~小梅尔怎么这样~~ 此时看着对方变本加厉挑逗的伊斯梅尔冷着脸,抬手就把人拉黑,还以为对方有什么有意义的事要说,结果就是闲得慌。 他的那群雌侍呢,白天下班? 那边左拥右抱,等了半天没得到回信的怀斯亚又发了一条消息问他“生气啦?”,才看到自己已经被人拉黑了的提醒。 “……唉。”怀斯亚叹了口气,引得身旁的雌虫以为服侍不周,更加卖力地吞吐起来。另一位则是乖巧地靠在他怀中,不可描述起来。 于是耽于欲望的雄虫关闭了光脑,将要说的事情抛之脑后。 直到晚间,查尔斯才来告诉伊斯梅尔,怀斯亚的执事给他拨来了通讯,请求伊斯梅尔大少将他从黑名单中移出来,他有正经事要问。 伊斯梅尔这才大发慈悲地将这不要脸的雄虫放了出来。 而一放出来,伊斯梅尔就接到了怀斯亚的视频通讯。 “听说小梅尔要去参加体能训练?”怀斯亚大概是站在自家阳台上,手中还捏着一只高脚杯。 伊斯梅尔正躺在床上在查看系统提供的历代剧本,头也没抬地随意地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怀斯亚在考虑什么,伊斯梅尔打破沉默反问道:“你知道霍根也要去吗?” “啊——”怀斯亚拖长音,但并没有后文。 很显然,他本来也没想瞒着伊斯梅尔,他放过了霍根小公子。伊斯梅尔想了几个原因,却也没想到怀斯亚放人的理由是什么。 虽然看起来怀斯亚雄雌不忌,但也没见过他曾经和雄虫上过床,唯一动过心思的也只有自己。 “你们和莫尔斯家族有交情?”伊斯梅尔问。 “就算有交情,又哪能跟你们塞西尔比?只是嫌弃而已,他不好吃啊。”怀斯亚轻松地答道。 也不一定要吃吧? 伊斯梅尔挑了挑眉看向视频通讯的对方,对方移开了眼神。 好吧,他不追究了。本来也没权利逼迫怀斯亚一个和霍根无冤无仇的人杀了他。 “那你问项目的事是想做什么?”伊斯梅尔问。 怀斯亚朝人眨眼。笑道:“我也要参加。” 16、第16章 伊斯梅尔记得这项训练,会进行封闭式管理。也就和入军差不多,虽然训练强度肯定会低许多,但这位白日宣淫的主当真能够禁欲么。 “不能带着你那些宝贝进去。”伊斯梅尔提醒道。 怀斯亚表示毫无压力,低声道:“这里还有一个宝贝呢。” “……” 怀斯亚又被拉黑了,还是再也出不来那种。 在伊斯梅尔揉了揉眉心继续将心思放在剧情上时,一位可怜的系统小小的崩溃了。 他知道宿主在研究怎么合理地自杀,但是他没有办法!宿主的智慧哪是它一个小小系统能比的! 再回想起方才偏离主线人设的怀斯亚。 系统已经含笑九泉。 待到伊斯梅尔彻底翻阅完几本剧情,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他看过的剧情中,大部分都因为主线偏离而断断续续,逻辑都难以自洽的碎片。 经过反复比对和仔细检查,伊斯梅尔很快发现了一处漏洞。 虽然伊斯梅尔不记得自己在遇到旧系统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自认逻辑能力极强,即便现今因着疾病而不得已有了记忆力消退、注意力下降的症状,但对付这点问题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第一版剧情中,根本没有兰诺德这个人物。 但奇怪的是,自伊斯梅尔进入到这一世界线之后,他们的婚姻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他还顶着个已婚雄虫的头衔在这世界生活了三年。 那三年也是他精神状态最差的时候,上到希尔和柏西两位哥哥,下到普通的虫仆,他每一个都杀过。结果就是重开了两回,这才有了现在精神状态飘忽不定的摸样。 他已经极尽克制自己搅乱一切的冲动了。 在这安生的三年里,伊斯梅尔也从一堆虚假的生命体之中感受到了情感。就连他这样的人也不可避免在深夜,由病痛的影响下多愁善感地思考:如果能够真切感受到喜怒哀乐,他们是否真实真的重要吗? 结果是,他仍旧无法接受。 因为虚假的一切终会迎来毁灭,爱他的人、恨他的人,都会因着自己身体内名为“系统”的定时炸弹而消失,重开后能够保留过往记忆的仅他而已。 伊斯梅尔在发现第一版剧情没有兰诺德之后就开始翻阅后面的剧情,可莫名其妙的,后面又迅速补充了兰诺德的戏份。 第二版、第三版、第四版……都是如此。 直到伊斯梅尔皱着眉再返回一开始的第一版,竟然连方才的发现也被彻底修补好了。 伊斯梅尔很难不怀疑是系统在瞒着他什么。 “为什么第一版剧情中没有兰诺德?”伊斯梅尔问。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扯了一个苍白的谎:【可能是剧本被宿主大人您玩坏了吧……】 “现在又修复了?” 【嗯……我们剧本系统也不是盖的!】 “呵呵。” 伊斯梅尔冷笑了一声。 伊斯梅尔转而用另一个方式来套话道:“他是穿越者么?比如目标是攻略我之类的?” 【怎么可能啦!宿主大人,这个世界线可是主神专门为您建造的,可没有其他宿主能进来啦。就算真的有穿越者,也会在一开始就被遣返回虚无界的。宿主您不用担心这个!】 【兰诺德怎么会是穿越者嘛……哪个宿主忍得了您的脾气啊?】 “嗯?” 【不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您,您是特别特别优秀的宿主,无论是谁见了都要竖大拇指那种!】 伊斯梅尔听着系统紧张得cpu都要炸了的声音,也是知道他定会守口如瓶了。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兰诺德一定不简单,不然系统不会慌乱成这样。 于是伊斯梅尔眨了眨眼,缓解了一下用眼过度的疲劳,自嘲般说道:“竖大拇指?佩服我穿越把自己玩成精神病吗?” 系统也接不上话了,要是他能有表情,此刻定然是qaq。 伊斯梅尔不说话,系统也开始装死了。 不过还没休息多久,伊斯梅尔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推开门的是内菲尔。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蕾丝边里衣,下身是黑色西裤。按理来说,内菲尔入内都得穿上白大褂,伊斯梅尔也看不到他里面穿了什么。 但内菲尔医生自从认定伊斯梅尔对自己有意思之后,胆子就大了起来。白大褂照穿不误,但前面的扣子却再没扣起来过。就这样敞开,露出里面风骚的打扮。 好在他那张脸戴着眼镜时禁欲得很,不至于让人一眼感到不适。 “殿下,该吃药了。”内菲尔带着笑意将药端到了床边。 伊斯梅尔靠在床头,背后枕着柔软的枕头,忽然间想起了早晨离开的兰诺德,往日里都是他来给自己喂药,今日竟也舍得让内菲尔来了,分明之前醋得不行。 伊斯梅尔侧头看着内菲尔,那眼神说得上是专注。 直将人看得拆开药包装的手都软了,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在唇角露出一点笑意来。他笑吟吟地抬起眼,微眯的狭长眼睛轻巧地对视回去,将药放在掌心问道:“殿下在看什么?” 那声音低而婉转,仿佛两人间暧昧的呢喃。 可惜伊斯梅尔不吃这一套。他也十分轻松地笑了出来,半点没有被人撩拨到的痕迹,反倒是沉默了片刻收回视线道:“我在想,内菲尔医生可是嫌我这宅子热了?” 内菲尔一顿,知晓对方注意到了自己的着装,“当然不会,殿下。” “内菲尔的心,您看得一清二楚。” 话音刚落,内菲尔还想要靠近的动作便被伊斯梅尔释放的精神力给猛地压制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就连人半虚实的骨骼甲也露了出来,笔直地抵在了内菲尔左胸心口的位置。 他的低领蕾丝边里衣掩不住肌肤,被骨骼甲锋利的表面划破了皮,渗出一丝丝血液。 对于虫族,充满暴力的性与爱更让他们沉迷,这种程度的伤只会让内菲尔颤栗得发麻,是被雄虫压制住的爽感。 刃边顺着肌肤下划,在洁白的里衣上留下鲜红的痕迹,伊斯梅尔露出一个笑容,从内菲尔仰视的视角看去,那是一个极具病态和可怖的阴郁的笑,高贵雄虫的白发垂在眼睫前,随着人说话间轻晃,掩映住淡绿如湖水的眸。 “似乎要取出来才看得清楚,是吧?内菲尔。” 伊斯梅尔说。 内菲尔鬼使神差间就要点头,脑内却忽然间响起了警报。伊斯梅尔隐藏得再深,也改变不了他患有精神疾病的本质。只要内菲尔点头,伊斯梅尔就有可能将那骨骼甲传透他的胸口,将他内菲尔的心挖出来看看。 于是内菲尔勉强保持着微笑,无视他额上渗出的冷汗,还算是完美无缺:“殿下……” 这声音几乎是祈求了。 他没有任何背景,能够支撑他收回方才那句话,也没有任何胆量,敢于用生命去赌博。 伊斯梅尔总算放过了他,笑容冷却收回精神力的压制和骨骼甲。他转回了头看向远处,“你们的生命太脆弱了。” “兰诺德呢,你来的时候没看到他么?” 内菲尔还捧着药吗,听到伊斯梅尔的问题还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貌似是打算见兰诺德。而兰诺德的确在十分钟前想要来见伊斯梅尔,却被自己以要进行病情查看为由先行进入。 此时应该还守在门外呢。 明明是因为利益而娶回家的雌君,甚至根本没有进行过交合。伊斯梅尔何故这样在乎他!还害他平白无故受了这样的伤。 但内菲尔也只敢心里想想,面上也只得回道:“兰诺德上将在房外等候,待您吃过药,属下便去通知上将。” 伊斯梅尔沉默得一会儿,也就应了。这时候乖巧吃药的模样,又与方才突然发疯的模样判若两人。 只有伊斯梅尔自己知道,他不是无故提起兰诺德,也不是无故伤害内菲尔。只是他但求几人间的平和,任何一方太过自信,都会让伊斯梅尔的计划出现差错。 好一出拉扯,看得系统是叹为观止。 总之,伊斯梅尔吃了药,内菲尔便识相地扣起白大褂挡住伤口出去了。 18、第18章 那日之后,伊斯梅尔可算是耳根清净了许久。 内菲尔不再频繁地往主宅里跑,免得再惹上这位阴晴不定的主被找茬,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偏宅二层里做研究。 别看他时常勾引加挑逗伊斯梅尔,本质上仍旧恪守着作为私人医生的道德。 怀斯亚那边被伊斯梅尔拉黑后又舔着脸来好声好气地求原谅了几道,但都吃了闭门羹。伊斯梅尔更是直接让查尔斯拒绝怀斯亚那边发来的所有通讯请求。 这样持续了几天之后,怀斯亚那边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而兰诺德这边,仍旧如常。只是这一个星期一来,状态肉眼可见地下滑,身上也多了一丝疲倦的气味,就算是靠着抑制剂,也难掩身上欲求不满的烦闷气息。 好在兰诺德自制力极强,丝毫没有因此改变对伊斯梅尔的态度,甚至还更加努力地学习下厨,听查尔斯说,兰诺德拜托他收集了许多“异星食谱”。 只要内容和伊斯梅尔喜好沾边的,一个也没有放过的全都堆在了桌前。 闲时就看书下厨,忙时几天不见人影。倒是会将伊斯梅尔的菜单安排得妥妥当当,全都是异星菜肴。 什么麻婆豆腐、东坡肉、手撕鸡、回锅肉,总之在异星食谱上的食物兰诺德都会亲自采购食材回来,没有的东西就找相似的替代,最忙的时候也要亲自监督家里的虫仆制作一遍,亲自品尝过后才能安心去忙工作。 要在虫族的世界制作蓝星的菜肴,也真是为难兰诺德。 伊斯梅尔已经很久没接触过这些食物了,一来他就算想吃也不会主动提出,二来他时常处于食欲低下的状态,压根不会想到这一茬。 但在兰诺德的精心照顾下,伊斯梅尔不说三餐吃完,一天里至少也会将那些菜都尝个味。这些天下来,惨白的脸也有了一丝血色。 对此,兰诺德表示非常满意。 没有什么比将自己的雄主养得健健康康更快乐了。 …… 伊斯梅尔的门被人敲响,“进。” 他合上手中的名为星际游记的小说,看向门口躬身一礼的查尔斯,只见人将门推开作出请他出门的姿态道:“伊斯梅尔殿下,您的兄长希尔殿下已经到访,希望能够见您一面。” “什么事?”伊斯梅尔问,身上却没有动作。 自从生病之后他就很少动弹,此时更是懒得挪动下楼。更何况对方带来的恐怕不是好消息,也绝不会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希尔殿下没有明说,还请您亲自去一趟吧。”查尔斯道。 也不知是最近殿下吃得好了,似乎脾气也不错了些。此时看着伊斯梅尔露出些无奈而又烦闷的表情,查尔斯竟然一瞬间觉得有些可爱。 但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被人深深地埋藏在了心中,他上前来到伊斯梅尔床边。伊斯梅尔刚掀开被子要下床,脚还未落地,他的拖鞋就已经被人好生摆放在了面前。 服务倒还周到。 伊斯梅尔垂眸心想,穿上拖鞋后,才开口道:“好了,你下去告诉我哥,我马上就下来。” 他总觉得不开口把人支出去,待会儿换衣服的事也要给自己包办了。 查尔斯没有多言,应完声便乖乖离开,倒是省心。至少在伊斯梅尔眼里,他是在内菲尔、怀斯亚以及兰诺德之间最好掌控的一位。 查尔斯离开后,伊斯梅尔从衣柜中随意套了件外衣和长裤,即便里面还是一件并不搭边的薄衬衣,也因着人修长的身材和优越的容貌显得有种冲破束缚的慵懒感。 下了楼,伊斯梅尔就看到在大厅内坐着的雌虫,比起自己,他的哥哥希尔想来注重自己的行为举止以及衣着打扮,记得上次在切曼斯的订婚宴上穿了一身不合规矩的礼服后,希尔还给自己拨过通讯。 但他没接就是了,后来希尔也就放弃了继续拨通。 “……梅尔。” 希尔看到来人的着装,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多说。总归是在自己家里,他也没有必要要求伊斯梅尔穿着得体。 短暂的叹息过后,他面上便露出了笑容,温暖而包容的笑容配上那张可亲的脸,实在是温暖。 他们塞西尔一大家子,几乎都是这样不带攻击性的长相。不像兰诺德虽然总是笑意盈盈地望向伊斯梅尔,却因着长相显凶而显得颇有距离感。 希尔一笑,两兄弟间的隔阂便更薄一层。 “嗯。” 他不愿意开口叫哥,不论是因为曾经杀过他,还是因为对方只是虚拟的数据。 伊斯梅尔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随后坐到了希尔的对面,假装没有看到希尔特意为他留出的身旁的位置。 好在希尔并不介意包容他的这一点小脾气,抬手亲自为伊斯梅尔倒上了壶中上好的虫茶,虽然叫虫茶但却是用植物叶提取制作而成的茶液,伊斯梅尔在尝试过后便接受了这种味道的茶。 和蓝星很不一样,但他并不讨厌。 “最近心情怎么样?”希尔问。 听到这个问题,伊斯梅尔眉眼淡淡,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这向来是心理医生内菲尔问的问题。 大概也是察觉到了伊斯梅尔的抵触,希尔不动声色地又转移了话题,“听说兰诺德这些天都在为梅尔的事情忙来忙去,你们……还是分开住的吗?” 伊斯梅尔看得希尔一眼,只是简单地抬起茶杯饮一小口。 连踩他两个雷点,他不开口已经是给这位兄长极大的面子了。 气氛一时间凝重了些许。 希尔察觉到人的兴致似乎越来越低,也就不再同人扯闲话,而是直接告诉了伊斯梅尔他此趟前来的目的。 “父亲和母亲明日就会回到第一域,应该会先来看你。”希尔说,“他们准备了一场宴会为你庆生,届时会邀请各域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他们每个人都会为梅尔准备生日礼物呢。” 庆生?说起来,这是自己真实的生日吗?伊斯梅尔已经记不清了。 但除却这些以外,他只觉得希尔带着些期待的眼神十分可笑。他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伊斯梅尔很恶劣地偏过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的挂画上,那是一幅虫体画,这宅子的装修都是父母亲自设计的。 “我不想庆生,也不需要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来送我生日礼物。” 此话讲得毫不留情,说得是希尔面上也是一愣。 “为什么?” 他以为梅尔是会因为父母的回归而开心的,毕竟伊斯梅尔作为三人中的老幺,向来是父母最疼爱的那一位。更是有着这般高贵的血统,塞西尔家主和主母是恨不得伊斯梅尔说什么便给什么。 “为什么?”伊斯梅尔回过头来看向希尔,挑起眉好奇地问道:“难道我要高兴才对吗,你们询问过我的意见吗?我不想庆生。” “我从不觉得我的出生值得庆祝,从不。等到我哪天死去,你们给我开个庆死宴,我就开心了。” 话说到一半,希尔的笑容便收了回去,他带着伊斯梅尔看不懂的眼神望向自己,可伊斯梅尔仍旧在继续,“你们太自私了。” “所有人都是这样,你们所有人都自私。” 伊斯梅尔说完便安静了许久。希尔大约是缓了好一会儿,才颤了颤眼睫低声道:“梅尔……” 伊斯梅尔还等着他这位大哥吐出什么恨铁不成钢的话语来,却没想到自己一番恶言相向过后得到的却是一句“对不起”。 希尔竟然真的向他道歉了,但并非是以低贱的姿态。而是以一种自觉亏欠的兄长的姿态,“我们以为,有许多人照顾你,就不会让你觉得孤单。” “可最后还是忘了,再是有千千万万人环绕,也比不上亲人的陪伴。父亲和母亲也十分后悔,在塞西尔最困难的时候将你交给了雄虫保护机构,直到五年前才接回家……” 伊斯梅尔有一瞬间的愣神,但随即化作了嗤笑。 他简直要被面前希尔的模样逗笑了,这种模样竟然是那位严苛固执的希尔会露出的模样?跟剧本里写的完全不一样,可惜这样的内疚或许会让他有一瞬间的心软,但却无法打破伊斯梅尔内心根深蒂固的想法。 这一切都是假的! “别说了。” “陪伴的时间……” “别说了。” “我们真的……” “够了,希尔!” 伊斯梅尔最后一声彻底撕去了方才那正常人的面貌,那嘶哑的喊声在宽阔的大厅内回响,他脆弱的精神在一声声宽慰和内疚中崩溃了。 都是假的,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你们也从未真实存在。 你们的一切行动也只是系统精密的算法。 伊斯梅尔脑内回荡着这样的想法,直到最后希尔收了声,掌心颤抖着握紧时,伊斯梅尔才起身。他脑内仍旧是一团浆糊,面上却是冷静至极,甚至还能扯出一个笑容来: “哥,你知不知道我杀过你?你、柏西、巴芙特·塞西尔……我全都杀过,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我想,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 希尔和伊斯梅尔对视了许久。 伊斯梅尔从希尔的眼中看到了一瞬间的痛苦,他听到希尔低声说: “梅尔,你真的生病了。” 饱含着难捱伤感的低哑。 19、第19章 不欢而散之后,伊斯梅尔好不容易安定了两日的精神状态又再次破裂。回屋的路上因着情绪不稳定而释放的精神力仿佛将前几日积攒的负面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 伊斯梅尔不过是阴沉着脸简单上楼,身后洁净澄亮的阶梯就随着人步伐崩出一道道裂纹,仿佛开在阶梯上的致命之花。 虫仆们无人敢言语,只祈求他们这位精神不正常的殿下能够就此放过他们。 直到将面露担心之色走上前来的查尔斯训斥一番后,伊斯梅尔才将自己关到了屋里,回忆起方才自己说过的话。 他没想到自己能够如此轻易地说出这个真相。 但结果也如他意料之中,没有人会相信他口中的无稽之谈。 对于希尔来说,这是他真真实实生活了几十年的世界,而自己吐出的话也不过是精神病患者说的胡话。 也许系统早已知道没人会相信自己,才根本没有阻止自己吧? 伊斯梅尔缓了缓神来到床边,他现在处于一种看到床铺便觉心情低落的状态。无所事事窝在被子里时总让他觉得异常难捱,久而久之,他的床铺也成了负面情绪的传递体。 【宿主大人,您的情绪很不稳定,需不需要吃些药呢?】系统小小声地提议道。 桌面上留着一次量的精神药物,自从伊斯梅尔表达出对“奇形怪状”药物的厌恶之后,他们终于回归成了薄薄的药片状。 此时孤零零地躺在床头柜上,任由伊斯梅尔落下视线打量。 一次的量吃了也没什么用。 比起服用药物换来短暂的安抚,伊斯梅尔更喜欢过量服药带来的痛苦,胃部灼烧和翻涌的疼痛,以及眩晕的视线,都让他感到无比兴奋。 而正常服药只不过是将他的情感神经关闭,让他无法感知任何种类的情绪。这种将人逼疯的虚无感,倒不像是治疗更像是折磨。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伊斯梅尔低声问,径直跳过了系统的提议。 【我……不想。】系统似乎出现了纠结的情绪。 这个回答倒是引起了伊斯梅尔的好奇,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新系统的想法了。 什么叫做他不想?而不是他不在乎? “反正我说出真相也没有人会告诉我。” “呵、你总不可能在偏袒我吧。” 伊斯梅尔嗤笑着,他从不信任任何没有血液、心跳、体温的事物,在他眼里系统和这个世界都是巨大的1和0组成的虚拟数据,都是残害他的凶手之一,对凶手又要有什么信任? 【您怎样想都好,但实际上这的确不是您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将这件事上报,主神也不会关注到这些。】系统答道。 可伊斯梅尔却完全无法将系统的做法当做善意或良心发现,只觉得无比虚伪与恶心。 或许只是想看到自己不被人信任的模样,这样的折磨会使在暗处的他们感到愉悦。 没错,就是这样。 根本不会有人带着真正的善意接近他。 伊斯梅尔想,或多或少他们都希望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爱也好权力也罢,“我不信,这样做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伊斯梅尔浑身带刺的话语让系统也有些无言,但他清楚明白伊斯梅尔有“被害妄想”的倾向,这和前一个丧尽天良的旧系统脱不开关系。 最后也就只是归于沉默,他的解释伊斯梅尔听不进去的。 他只是在以一种不算冒险的方式,给予伊斯梅尔一些自由。 可系统不明白,这样的自由就仿佛诱导人走上歧途的毒药,过少而让人更加癫狂。 伊斯梅尔最后是依靠着紧紧抓住床沿,弯着腰发了许久神才从负面状态中脱离出来的,那样的僵硬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他没有挪动分毫,身体内却已经经历了几万场海啸。 好在伊斯梅尔在听见奇怪声响之前就已经找回了理智。 在病情严重的时候,伊斯梅尔曾经听到过仿佛蚀骨之蚁的呢喃低语在耳畔环绕,甚至还看到过窗边虚白的鬼魅人影。 那都是幻觉。 …… 糟心的一天导致伊斯梅尔缓解情绪过后就直接睡觉去了,一直到下午时才醒过来。醒来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查尔斯在门外禀报的: “殿下,兰诺德先生已经回来了,嘱咐我如果您醒了就告知他,您看怎么样?” 看来查尔斯还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在禀告兰诺德之前还要问过伊斯梅尔的意思。 伊斯梅尔随意地应了声。 “知道了。” 自己前些天一点事没有,这人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今天一出些事,这人就赶了回来。 伊斯梅尔打开光脑,查看了最近的战场报告,报告显示最新的资源搜集任务还在进行中,兰诺德根本不可能是结束了工作才立即赶回来的。 关闭光脑,伊斯梅尔的双眼眯了眯,悄然将视线落在了房间隐秘的各处。 他的房间虽然装饰称不上繁杂,但总归是华贵,能够藏匿摄像头的地方也不在少数。 而当伊斯梅尔审视的目光来到落地窗上方厚重的窗帘时,忽然间心中一沉。这是一种莫名的预感。 随后伊斯梅尔起身,轻易地就用身后伸出的蜘蛛肢状的骨骼甲划破,整块窗帘布即刻落地,其上承载着所有重量的窗帘杆子也断成了两节。 而在地上的一片狼藉中,伊斯梅尔拉过椅子,赤脚踩上去。 在断开的窗帘杆中果然有一枚不起眼的智能监控。那是市面上找不到的款式,但难掩其精度,像是军中使用的高精尖设备。 伊斯梅尔摘下那枚已经被中伤而失去工作能力的监控摄像头,忽地笑出了声来。 “兰诺德啊,兰诺德。” “为了监视我,还真是让你费尽心思了。” 从切曼斯订婚宴上的眼线,到如今卧室里的监控摄像头。这一切真是让伊斯梅尔越来越对兰诺德刮目相看了,谁能想到平日里温柔宠溺的雌君上将背地里却是个控制狂、偷窥狂? 也不知道浴室那种地方,会不会也有他的手笔。 至少伊斯梅尔能够确定,他安排在大厅的那几位虫仆,恐怕也已经被兰诺德买通。 要不是他没有在卧室里也放虫侍的习惯,恐怕也不会难为兰诺德从军部带来摄像头直接监控了。 伊斯梅尔冷眼看着手中的摄像头,指尖稍微用力,那摄像头便发出喀嚓声碎裂开来,残骸则落到了层层叠叠的窗帘布中。 身后忽然间响起了推开门的声音,来人没有敲门也在伊斯梅尔的意料之中。 推开门的人很快将房门合上,抬眼看向高大的落地窗前,踩在椅子上身形修长而美丽的人,他的白发已经长到了腰间,在窗外月光的照耀下仿佛午夜时分出没的精灵,然而他回过头,那双笼罩在阴影下的绿眸又显得人仿佛典籍中记录的妖魅。 腰后则是尚未收回的骨骼甲,从背部已经侧腰处伸出的狼蛛肢节更让人增添了一份骇人的美丽。 “为什么不敲门?”伊斯梅尔淡声问道。 这样的站位让人轻而易举地俯视着来人,说着他转过身,抬起手将掌心中剩余一半的摄像头残骸亮出,掌心一侧那物件便忽地坠落在地上。 “你看到监控了对吗,你着急了。” 兰诺德的确知道自己的监控被人发现,也在来的路上便看到人仿若小猫一般审视房间,最后果真找到了这枚军用摄像头的藏身之处。 虽然画面在骨骼甲袭来时候就消失不见,但他还是听到了伊斯梅尔的轻笑声和呢喃的话。收音元件是在最后被碾碎时才坏掉的。 “您不开心了。”兰诺德无奈地说道。面上竟然没有一丝被发现的慌乱以及应有的歉意。 或许有一丝后悔,但那一定是后悔自己没有将摄像头藏得更好。 这让伊斯梅尔忽然间就涌起了一股怒意,不过那也只体现在他周身涌动的威压中,面上仍旧是冷淡得接近厌恶的神情。 他从椅子上下来,向兰诺德走去,后者已经识相地垂下眼单膝跪地,请求着雄主的原谅: “让您不开心,是我的错。但我也只是希望能够及时在您需要的时候抵达您的身边。” 他话刚说完,便看到赤足的人来到面前,随后头顶传来了人的声音,带着讥讽: “需要这样监视我,你这算什么及时?别把满足你偷窥欲的事情说得这么好听。” 兰诺德将头埋得更低,低到伊斯梅尔能够看见人头顶的发旋。 “我只对您有这样的欲望,抱歉。” 兰诺德说完,却是感到肩上一重。被人一脚踩到了肩膀上,可惜的是单纯的□□力量来比,伊斯梅尔还不足以让他倒地,但很快强悍精神力便袭来,饶是强大的上将,也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 好在他反应够快,才没有因着姿势的原因将膝盖扭伤,但也结结实实地被人踢到在地。 而伊斯梅尔肩后的骨骼甲倏地向前突刺,扎进了兰诺德耳边两侧的地板内,他看到伊斯梅尔弯腰俯下身来,一只脚还踩在他肩侧生疼,两侧的长发则垂在他的胸前。 “我厌恶任何想要控制我的人。” 伊斯梅尔从唇中吐出几个字。 “兰诺德,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兰诺德的耳侧响起伊斯梅尔骨骼甲扣地的声响,仿佛下一瞬就会往他脖颈上刺来。身体下意识反应的反抗本能被人狠狠压制,伊斯梅尔的眼神已经变了。 那是震慑,虽还远远没到对雄虫敌人释放的程度,却也足够雌虫吃不消了。 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兰诺德还能抬起低垂的眼,抬手抚过伊斯梅尔的骨骼甲,丝毫不在乎被划伤的皮肉,还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撩起他落下来的发丝,缠绕在指尖。 “您别生气,下次不会了。” “我哄您睡觉怎么样?原谅我吧,雄主。” 他说话间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好像丝毫不在意身边的威胁和对方的震慑,眼中是与伊斯梅尔势均力敌的疯感。 至此,伊斯梅尔总算清楚对方一开始直接推门而入的心情了。 不是着急,而是兴奋。 20、第20章 在这一刻,兰诺德的面具仿佛出现了一道裂纹。在那冷峻的外表、温柔的伪装下,包藏的是一颗拥有着病态占有欲的爱。 伊斯梅尔眉眼一扬,对兰诺德此番态度深感讶异,同时又极具兴趣,也让他心底的不快消散了许多。 看来他的感觉没错。 兰诺德比这世界中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可疑,系统为兰诺德写下的设定几乎无法控制他成为什么样的人。 反正从之前的日子开始,伊斯梅尔就注意到兰诺德在监控自己,还是用着最容易暴露的手段。恐怕早就猜想到自己质问他的一天了。 被自己这样注视着,就能让他那卑微的渴望满足。 好可怜,伊斯梅尔想。 他不屑于和这样态度低微的人计较,面上带着笑容,似乎自己都先忘记了刚才低压的模样,他笑道:“好啊。” “你要讲什么故事?” 兰诺德见伊斯梅尔答应,笑容更深,抬手抓住了对方的脚腕,轻松将人的脚抬起从地上坐起了身。这样的姿势让两人间的距离突然间暧昧起来,垂下视线的伊斯梅尔白皙得宛若光滑的白釉雕塑。 “待会儿您就会知道了。” “呵。”伊斯梅尔哼笑一声,抬起腿后撤了两步,收回身后的骨骼甲,他倒要看看兰诺德能讲出什么花来。 后者起身,从容地将衣服整理好后,才从胸口的兜里掏出一块方帕,随后兰诺德蹲下身,细致地将人脚踝间被他手心染上血的皮肤擦拭干净。 “请允许我服侍您上床歇息。” 他收起方帕,连自己掌心的伤口都不顾,右掌放在左胸口处,作出请求。 伊斯梅尔抬眼看向身后,他离床铺也就不到七步的距离。 他只是体弱多病,不是残疾。 “不用了,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吧。”伊斯梅尔说罢,就转身往床上去,他的卧室素来一尘不染,只是凉。 但自兰诺德回来之后不久,查尔斯便带着虫侍送来了异星兽类的皮毛所制的地毯,其宽度长度,光是一眼,便能让人心下叹息。 这得屠戮多少兽类才能够取得? 不过,伊斯梅尔没有那么重的道德感。毕竟再怎么鲜活、可怜,也只是数据而已。 在别人眼里用鲜血浇筑的华贵地毯,也只是伊斯梅尔“游戏”中的“昂贵道具”。 伊斯梅尔能够意识到这样错误的认知在自己脑海中,但他无法否定,无法自救。 兰诺德应了伊斯梅尔的话,先是出卧室处理伤口。随后就让查尔斯带着虫侍将房间内的窗帘残骸。 伊斯梅尔就这样静静靠在床头,双手交叠在被褥上,看起来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就仿佛被人惯宠着的小孩,弄了一地狼藉也只等着兰诺德派人收整。 进门的查尔斯不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到了窗帘残骸中的半截监控设备。 沉默。 万般情绪在他眼中闪过,有为殿下感到愤怒,又有对此做法的不解,最后却是自知之明的释然。 他只需要服侍好殿下,做他身边最衷心的执事就好。 其余的他不会争抢。 很快,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手上也包着绷带的人回来了。 他拿着故事书的右手伤痕累累,之前被伊斯梅尔啃过的手指还缠成木乃伊,手掌也不远了。 伊斯梅尔不太想回忆自己“吃人”的场面,眨了眨眼移开眼神。 他看到兰诺德左手上还有一杯牛奶,想也知道大概是要喂给他喝的。 兰诺德将椅子拉到床边,冲人笑着将牛奶杯端到伊斯梅尔眼前,“雄主,喝一点吧。” 牛奶助眠,伊斯梅尔向来喜欢喝热的。对温度还有着极高要求,67c不高不低刚刚好。 伊斯梅尔点点头接过,入口温热浓稠,泛着奶香味,正正好是67c。 兰诺德真是太认真,处处都打理得细致舒心。若他们真是一对相爱的夫夫,想来日子也该是过的和和美美,至少不会三天两头跟精神病似的闹起来,吵起来,最后莫名其妙地又和好。 伊斯梅尔爱喝热牛奶,一口下去之后就捏着杯子开始小口小口地喝,期间他的雌君兰诺德便翻开故事书,一边等着伊斯梅尔喝完,一边寻找着合适的故事。 伊斯梅尔瞥了一眼兰诺德手中的故事书,足足有五厘米厚,封面看起来也十分陈旧连,也没什么插图。暂且算是放心了下来,只要不是上哪淘的一千零一夜儿童故事书就好。 实在是兰诺德的态度太像是把他当小孩宠了,他听一千零一夜可睡不着,只会无语得睡意全无。 伊斯梅尔喝完,那边十分自然地接过杯子放在床头,抽出一张崭新的方帕,替人擦净唇边的奶渍,竟熟练到伊斯梅尔都没有反应过来。 待到人淡绿的眼珠一转,看向对方时,对方已然收起手帕笑道:“雄主躺下吧,喝完热牛奶应该会很困。” 不知为何这语气笃定极了。 说起来,伊斯梅尔反倒是喝咖啡会困,和牛奶会清醒的那类人。 但没来得及反驳,兰诺德说完就如同下咒,伊斯梅尔顿觉四肢疲倦,就像陷入这柔软的被窝里,也久违地体会到了一丝舒适。 那种从身体到心灵的平静与困倦。 伊斯梅尔微微张口呵欠,倒也不再折腾自己了,安安分分地躺回了被窝里合了眼。 听到那边开始翻书,伊斯梅尔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脑内,询问他体内那个便宜系统:“他是不是往里面放安眠药了。” 系统讪讪地笑道:【宿主您还挺警惕的嘛……】 【系统这里确实检测到了一部分苯二氮卓类药素,不过并不占大头,最多的是奥氮平的药物影响。】 奥氮平…… 伊斯梅尔困得不行了,闭着眼反复回想过去做过心理医生的小世界,那时候他还没有心理疾病,却是为了演好角色将各种精神类疾病的药物倒背如流。 虽然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但奥氮平这种典型用药他还是有印象的。 奥氮平是常用的抗精神病药物,通常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和双向情感障碍,同时也能够缓解被害妄想症产生的幻觉和妄想,疏解烦躁,稳定情绪。 但手段和其他药物一样,稳定情绪的方式只是剥夺感知而已。 兰诺德。 伊斯梅尔在内心将这名字反复咀嚼了几遍,可惜的是困意来袭、情感也被药物消磨,再怎么着也只是听着人温声讲述故事的声音被困意席卷。 竟然敢往他的热牛奶里加药! 下次他一定要把牛奶泼兰诺德脸上。伊斯梅尔内心冷笑着想。 “在遥远的星系,连光都无法抵达的宇宙尽头,一颗名叫蓝星的小行星终日围绕巨大能量聚合体旋转……” 兰诺德放轻了声音,看着床上静谧得仿佛油画般的伊斯梅尔,继续向下讲述着故事书上记载的异星。 这本书是他在寻找食谱时偶然看到的,分明没什么特点,甚至连书皮都陈旧得仿佛一碰就散,但兰诺德还是连着一同带回来了。 带回来的书他都会过目一遍,这本书他也很快看完,里面记述的是一颗名为“蓝星”的星球,虽然没有图片只有文字,但其作者将蓝星的一切描述得惟妙惟肖。 蓝星和他们的世界很像,最大的区别是蓝星的住民叫做“人类”,他们没有尾勾和额触角以及骨骼甲等,只有最普通的血肉和骨骼。 在蓝星,倡导的是平等与自由,也不以雌雄分尊卑。甚至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成了最基本的配制,完善的法律让阶级特权显得没那么明显。 这样的幻想世界,在他们的世界不算少见,但却永远不入主流。虫族骨子里流的是战争的血,崇尚基因的血,远不可能得到“自由与平等”。 兰诺德念完第一小节,才合上书去看床上人的睡颜。 他从监视器里窥探到的一言一行,从希尔那得知的伊斯梅尔的胡话,都深深地印刻在脑内。 伊斯梅尔常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时常用带着冷漠和疏离的眼神看向身边的人,仿佛在看什么物件而非生命。 伊斯梅尔被诊断患有自我认知障碍,心理医生内菲尔曾说过,殿下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很有可能是边缘性人格,这类人格极易出现自毁或毁灭他人的倾向。 让他们务必采取行动,让伊斯梅尔尽早融入这个虫族社会。 蓝星,会住着你口中的那位“语岚”吗?我的雄主。 兰诺德垂眼掩盖住金瞳中汹涌的情愫,将手中的书合上,忽然间后悔为了让伊斯梅尔好生吃药,安心入眠而加了些安眠素进去。 或许他还能看到伊斯梅尔的反应,以此来判断内心的猜想是否正确。 兰诺德关上床头灯,在夜色中凝望着伊斯梅尔。 “您身上有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会是我的错觉吗?” 呢喃般的自言自语声音极小,很快便被风吹散了——竟然没关窗。 于是兰诺德起身去往窗边,先前的窗帘已经因公殉职,新的窗帘刚刚装上,开着通风的空隙就忘了合上。兰诺德抬手拉起,房间内唯一的光源便彻底消失,陷入一片漆黑。 而虫族的视力在夜里也是极好的,以至于兰诺德转过身来便看到本就平躺着侧头向着窗边的伊斯梅尔的脸,他迷迷蒙蒙地睁着眼,因着药效眼皮合得只剩一条细小的缝,但那淡绿瞳仍旧显眼。 伊斯梅尔听到了,兰诺德在他床边的呢喃。 呵呵。 他在夜里勾起浅淡一笑。 得亏他知道兰诺德这一番举动必是有心之举,生生在体内运转了精神力阻止安眠素的快速吸收,才保证自己将这故事听全了。 “会是你的错觉吗?” 伊斯梅尔重复了一遍兰诺德的话,但声音微乎其微,也不知兰诺德听到没有,亦或是读懂他的唇形没有。 说完,伊斯梅尔的脑内便一阵抽痛,随即便是系统的声音:【世界线出现异常变动,请宿主谨言慎行!】 像是怕伊斯梅尔听不见似的,系统又重复了一遍: 【世界线出现异常变动,请宿主谨言慎行!】 没去看兰诺德的反应,伊斯梅尔放开体内阻止安眠素的精神力,任由困意席卷全身带走意识。 临入梦前,他想到,这软弱的新系统竟然给出了两次警告,说明兰诺德也逐渐脱离他们的控制了。 只要他愿意,兰诺德就会相信他说的话,窥探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可他真的有必要和数据牵扯上关系吗? …… 伊斯梅尔睡去,独留黑暗中沉默的兰诺德,注目持续了五分钟。 确定伊斯梅尔真的没有在装睡后,兰诺德才一言不发地悄然离开。 而伊斯梅尔体内的系统,却还忙得焦头烂额,一面应付上级那边的责问,一面尽力阻止报错日志上传到无界域。 它很没用,软弱、善良,一直以来都是业绩最差劲的系统。但正因为善良,它才得到主神的指令,希望它能帮助伊斯梅尔恢复心理健康。 而系统显然用心太深,纵容过度。 主神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是他位居神位的最大仁慈。 21、第21章 正午时分,伊斯梅尔便苏醒过来。 睡得很不错,归功于兰诺德往牛奶里撒的安眠素。 但伊斯梅尔心情很不愉快。 当查尔斯又一次神奇地掐点敲门时,伊斯梅尔将人放了进来,开口询问:“兰诺德昨夜什么时候离开的?” “回殿下,是午夜十二点零七分,兰诺德先生从您的房间出来后便回客房去了。” 听到回答,伊斯梅尔没有在说什么。至少兰诺德没有在自己睡着后做什么奇怪的事。 伊斯梅尔揉了揉眉心,这才又看向查尔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查尔斯是不会贸然打扰他休息的。尽管自己已经醒来,但宅子里的虫仆们谁人不知他喜静。 查尔斯露出一个笑容,仿佛真心实意地为伊斯梅尔感到高兴。 “殿下想起床了吗?”他询问。 伊斯梅尔没有立即应声,只是掀开被起身从床上下来。 他算着日子,记起希尔提起过巴芙特会带着他的雌君希斯克利一起回来。 “嗯,他们回来了?” 查尔斯得到伊斯梅尔的回应,转身向门外示意,虫仆们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服侍端了进来,站在门口随时待命。 这是寻常的规模了,伊斯梅尔洗漱完毕就能直接穿上搭配好的衣服。 “如果殿下指的是塞西尔公爵和希斯克利少将,他们已经在楼下了。” “嗯。” 素来是如此,无论是他的两位哥哥,还是他的雄父和雌父,都对他有一种近乎过分的娇纵。竟也愿意用这挤出来的休息时间用来等他睡醒。 要是他不见呢? 伊斯梅尔试过的。 在某一个时间线中,伊斯梅尔曾回避了与所有人的会面,独自生活了一年。 伊斯梅尔觉得很自由,甚至感知不到任何痛苦和喜悦。但最后还是被系统强制带回了世界线的起点。 于是伊斯梅尔开始尝试杀死巴芙特。 这位素来阴郁沉闷的大公爵,也就是他名义上的雄父。诚然,伊斯梅尔还处于少年期,正面相搏几乎很难杀死巴芙特。 但巴芙特有一个致命的设定,他十分重视自己的子嗣,特别是与他同为小儿子的伊斯梅尔。也是巴芙特领头将这万般溺爱带到伊斯梅尔的身边。 于是当伊斯梅尔尽心尽力演绎着乖巧的小儿子形象时,巴芙特毫不怀疑地喝下了他从黑市里买来的毒药,剧毒对巴芙特来说并不致命,却足以让他失去大部分的行动力。 然后,结局可想而知。 伊斯梅尔杀死了巴芙特,而与巴芙特有着伴侣感应赶来的少将希斯克利和他两败俱伤,在希斯克利抱着巴菲特的躯体冲他嘶吼质问时,世界线再次回归起点。 “杀人是没有意义的”。 这样的想法第一次出现在伊斯梅尔脑中,也许是希斯克利崩溃的模样太过有感染力,伊斯梅尔有一瞬间忘却了他们只是一串数据的事实。 他们之间早已设定好的爱,崩塌后竟也如此真实。 伊斯梅尔从虫仆手中接过衣物,遣走想为他换衣的查尔斯后,才唤出了系统。一边穿衣一边询问:“巴芙特和希斯克利和之前的设定有区别吗?” 系统:【没有,宿主您要做什么吗?】 大概是杀了巴芙特和希斯克利两败俱伤那次的场面太混乱,系统一听他提起这两个名字就觉得心慌。 伊斯梅尔倒也没想做什么,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后,就没有再继续接话。 他整理完已是十分钟后,推开门查尔斯便候在一旁,引着伊斯梅尔下楼。一边走还一边为伊斯梅尔播报下面的情况。 巴芙特和希斯克利是一同来的,已经待了有三个小时。而这期间是兰诺德去接待的二人,还亲手为二人烹饪了早餐,说是二位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的话,还得先习惯伊斯梅尔喜欢的口味——异星佳肴。 现在也快到午餐时间,兰诺德已经在忙活了。 听到这,伊斯梅尔不禁笑道:“看来他们很喜欢兰诺德这个雌君了。” 查尔斯默不作声,知道此时没有他接话的份。 伊斯梅尔的笑容冷了下去,站在楼梯边望下去,正巧看得到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的两人。 巴芙特·塞西尔,常人称之巴芙特大公,是第十一代塞西尔家最年幼的雄虫,从小性格沉闷,肤色白,眉眼和伊斯梅尔有七八分相像,却因着眼型平缓而更加阴郁些。他同样白发,却不似伊斯梅尔披散着,时常扎着垂在腰后。 伊斯梅尔之前看过巴芙特的详细信息,知晓这位看起来沉闷的大公爵,实际上心狠手辣。当初他因着年龄而成为不被重视的次子,最后就手刃了自己的两位亲生兄弟,才成功上位,掌控了塞西尔家族。 伊斯梅尔也曾想过,巴芙特的两位兄长肯定也不是好对付的家伙,那么巴芙特是如何夺得这滔天权势的? 很快,伊斯梅尔在他更加详细的人生经历中看到了他雌父的名字——希斯克利。 希斯克利,无姓。 他是出生在不知名的污染星球的雌虫,大些时候被巴芙特捡回家,养大后便成了巴芙特手中的一把利刃。他生得高大,小麦肤色,因着星球污染的缘故,好战至极,后腰到脖颈的皮肤大片都是变异的黑色裂纹。这些裂纹穿插在他白金色的短发里,显得异常妖冶。 可惜,伊斯梅尔在杀死巴芙特后发现,人不可貌相,虫也如此。 希斯克利除了忠诚以外,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出生于黑暗的人竟然将一颗单纯洁净的心给了巴芙特。 如果说希斯克利是巴芙特最锋利的剑,一条忠诚的疯狗,那么巴芙特就是牢牢拴住他的沉稳而内敛的铁链。 “啧啧。” 伊斯梅尔看着下首两个坐在一起的虫,忽而觉着这两人倒还般配。 而就在这一声之后,下面的两位也注意到伊斯梅尔,立即起身来。 “梅尔。” 竟是不爱说话的巴芙特先开了口,他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虽然浅淡,但出现在这位大公身上已是不可多得。 而他身边的希斯克利没开口,但笑容却自然多了。那是一种充满力量和感染力的笑,伊斯梅尔记得他的设定是“单纯、忠诚、乐观”。 名副其实。 哪有当了雌父的人还能笑得跟个少年似的。 伊斯梅尔十分给面子地应了一声下楼,来到沙发前时,希斯克利便开口了:“梅尔都长那么高了,也越来越像你的雄父了。” 他说着,还没等伊斯梅尔反应过来,便靠近了许多。希斯克利不愧是当初那个名副其实的“杀虫狂魔”,肩膀比伊斯梅尔宽不少,一双手捧住他脸时阴影就笼罩了过来。 就连伊斯梅尔也怀疑了一秒,到底是自己脸小还是对方手大啊。 竟然将他整个脸颊都托住了,手指还轻轻捏了捏。 “好像没有十几岁的时候软了……” 希斯克利咕哝着。 巴芙特也起身,看向伊斯梅尔和希斯克利间的眼神流露出喜悦,难得见他眉目间的愁色化开了,“长得再大,也只是我们的小梅尔。” “听兰诺德说,小梅尔最近都有好好吃饭,应当是不会饿瘦的。” 对于出生微贱的希斯克利来说,挨饿实在是他最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体会到的感受,尽管那样的日子早已过去许久。 希斯克利闻言,也点了点头。 他终于是舍得放开手退后了两步,“兰诺德的厨艺倒不错,或许我也该学一学,做给阿芙吃。” “随你。”巴芙特语气淡淡。 “那我待会儿就去看看,应该很快就能学会。”希斯克利很快笑着应声。 这边伊斯梅尔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脸颊,还是温热的,带着希斯克利掌心的温度。竟然就这么被人捏脸了! “……” 不过在看到两人老夫夫间对话的眼神交流,伊斯梅尔整个人都不好了。脸上的事也顾不着了,眼睫一眨移开了视线。 但容不得他走神,希斯克利和巴芙特对他的关心程度完全出乎伊斯梅尔的意料。他们很快就再次将话题引到了伊斯梅尔身上,是巴芙特先开的口: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希斯克利也注视着他,两人就这样等着伊斯梅尔开口,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就是要这世界的能量核,我们也给你掰一块下来。 伊斯梅尔觉得他们好像和以前不一样,又或者是自己不一样。他素来封闭的心被谁捅开个口子,竟然犹豫着是否要开口打破这一瞬间的美好。 “我……” 伊斯梅尔启唇,随后声音的延长长达三秒,眼神也敛在修长的羽睫后,不再看两人。 “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第一句话出口,之后的话就顺利极了。 “我不想和任何人交流,不想出席晚宴,不想听着所有人高喊着生日快乐。” “如果我还想要去死,你们会答应吗?” 22、第22章 “你们会答应吗?” 面对巴芙特和希斯克利的沉默,伊斯梅尔自觉十分冷静地再次询问了一遍。 想象中带着怒意的脸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巴芙特垂眸的轻叹,他伸出手去抓住了伊斯梅尔垂在身侧的手腕。 翻过面来,伊斯梅尔的手在轻微的颤抖。巴芙特若是不这样做,伊斯梅尔自己都不会察觉,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被脑内的情绪控制了。 “这是躯体反应,梅尔别怕。” 巴芙特手指冰凉,和伊斯梅尔同样。但他握得很紧,能让伊斯梅尔感受到属于他指间的脉搏。 而希斯克利直接拥了上来,一瞬间温暖便包裹住伊斯梅尔,好似能够减轻他体内翻涌的情绪。 “不想的话,我们就不办了。我和阿芙陪梅尔过生日好不好?不想出席、不想和陌生虫说话、都好。” “不要害怕。” 希斯克利像保护幼崽一般抱住他,在人耳边轻声安慰着。巴芙特也从始至终紧紧握住他的手,传递出一种令人安心的安全感。 原来这件事这么简单就可以被同意? 伊斯梅尔总以为,以虫族的尊卑等级观念,违逆雄父的意愿是大逆不道。他以为巴芙特和希斯克利会以“治疗”为理由逼迫他接受。 好像有什么东西灼伤了伊斯梅尔。 他的情绪逐渐在十分钟后消弭,期间谁也没有放开。 而另一种疼痛升起——恐慌。 伊斯梅尔挣开了怀抱和巴芙特的手,就仿佛大梦一场惊醒般退后了几步,还是一旁一直沉默寡言的查尔斯眼疾手快地拦了一下环在腰间,才没让人绊到身后的茶几。 伊斯梅尔没工夫去理会查尔斯有些过界的动作,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仿佛冷静下来似的,他对巴芙特和希斯克利说: “我改主意了。” “什么?” “生日宴会我会参加,照旧举办吧。” 说完,伊斯梅尔没有多一刻停留,转身就回了楼上。 没有人拦他,只是各自心忧。 …… 伊斯梅尔现在脑子很乱。 他甚至想把系统揪出来质问一番,质问什么? 质问系统是不是将他也变成了一串数据,然后随意篡改了他的感情。不然,他怎么会感到很温暖? 不可能。 伊斯梅尔怀疑自己已经快要分不清了,他迫切地需要知道自己处在虚拟之中,不该对虚拟的事物产生情感。 于是,伊斯梅尔起身打碎了床头上的花瓶,里面的铃兰花就随着清澈的水泼洒在地毯上,花瓶没碎,却被伊斯梅尔一手捏爆。 碎片四散在周围。 伊斯梅尔从中挑出一块锋利的玻璃。 随即毫不犹豫地往手腕上,被巴芙特触摸过的地方划去,深扎进去,一下接一下,血肉模糊,可是不痛。 他怎么也感受不到痛,甚至连脑内系统的呼声都变得十分遥远。 直到伊斯梅尔累了,糜烂的血肉里头露出了森森白骨,地毯也彻底染成了血红色,连带着白发的发根也沾上鲜红,他才停下手来,指尖颤抖。 终于,痛感从腕骨和皮肤神经传来。 “我真是疯了。” 伊斯梅尔看着手腕迅速开始自我愈合的皮肉,低喃着出声。 系统的声音也才被他听见,它急得跳脚,恨自己没有实体又不愿强行控制伊斯梅尔,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骇人的一幕。 【宿主……宿主,这样是没有用的……您想知道什么真真假假,问我就好了!您不要伤害自己了呜呜】 它这样一嚷嚷,伊斯梅尔才想起来。方才他失控的时候,好像一边划一边念着“假的”。 “别哭丧了,很吵。”伊斯梅尔说。 【好,宿主,您快休息吧。】系统忧心忡忡地道。 这么说完,伊斯梅尔就坐在地毯上,半身嗜血地看着落地窗外,烈日高悬却并没有一丝暖意。 他的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雄主?” 是兰诺德。 “别进来。” 伊斯梅尔开口。 他已经预见对方进来看到这幅场景又会如何了,就算面上不做什么。背地里定是要在身边装上什么监视,唯恐他再这样发疯作践自己。 门外的敲门声顿住了,似乎是纠结了许久才从门前离去。那脚步声逐渐远去,终于让伊斯梅尔松了一口气。 他又坐了一会儿,等到腕间的伤疤都恢复结痂后,才起身带着半身染血的衣服去洗漱间。来到镜子前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眼角不知怎么竟也染上了鲜红,在苍白的脸上触目惊心。 掬了一捧水,伊斯梅尔将血迹清洗干净。 手腕上结痂的地方也彻底恢复如初。 还真是心思缜密,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设定。日常的小伤根本伤不到他分毫,只是太过分的设定都得有个致命的缺点—— 他的器官衰竭得很快,全靠这古血脉修补着。 所以就算有着强大的力量,伊斯梅尔也无法一手遮天。 不过伊斯梅尔也的确没有称王称霸的想法,甚至巴不得自己死得快些。 伊斯梅尔处理完血迹,又换了件睡衣,便唤了查尔斯入内。让人将地上换下的衣物和地毯全处理干净,不要对外声张。 查尔斯也不愧是想在他身边长久效忠的执事,不做过问就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临走前,伊斯梅尔问道:“查尔斯,他们离开了吗?” 查尔斯回答:“巴芙特大公和希斯克利少将已经离开主宅,现在东方的副宅住着,他们会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直到您去参加佩世军校的训练项目。” 伊斯梅尔的大宅院有好几栋楼,他没数过。只知道除了自己和兰诺德住的主宅,内菲尔待命的别院,还有一栋副宅同主宅的规模差不多,那就是当初设计时专门留给他的雄父和雌父暂住的。 “知道了,你现在去把会客厅那几个虫仆叫上来。”伊斯梅尔道。 他走得急,现在回过神来才去想方才没有好好察看两人的反应。此时回过味来,才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奇怪。 这一次的世界线,同先前轮回过的世界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就好似每个人都有了灵魂般。 虫仆们很快被查尔斯带上二楼,伊斯梅尔随便挑了两个人进来,就直接询问:“巴芙特和希斯克利在我走后有做什么吗?” 虫仆们不敢回答,却又不敢不回答。支支吾吾地发出毫无意义的音节,生怕得罪哪一方。 伊斯梅尔也没耐心和他们周旋,直接放话道:“我知道兰诺德让你们将我的行动报告给他。” 其中两位虫仆脸上果然闪现了一丝惊恐。 伊斯梅尔没猜错:“放心,我要是介意你们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并不温暖的安慰很简短,还没等虫仆缓过神来,伊斯梅尔便起身来到几位虫仆前道: “不过我现在有些不开心,恐怕会失手杀了你们。” “怎么办,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 伊斯梅尔勾起一个笑容,骇人可怖。 很快便有年轻一些的虫仆顶不住压力,面部肌肉紧张得都开始抽抽了,在伊斯梅尔的眼神落到他身上时剧烈颤抖着道:“殿、殿下、我知道!” “噢——?说来听听。”伊斯梅尔看向他。 “巴芙特公爵和希斯克利少将在您离开后似乎很难过,希斯克利少将显得很低落……他向公爵提议还是不要举办生日宴了……然后公爵坐下让人泡了茶水,喝了好多口以后才问、问少将……” 虫仆越说声音越小,生怕话还没说完就虫头落地。 “什么?”伊斯梅尔声音低沉了些,无形间给人压迫感,让人终于大声道: “问少将,殿下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伊斯梅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方才那副模样,听人继续说下去,虫仆们不敢直视他自然也不知道伊斯梅尔此时心绪的变化。 “然后少将……”虫仆有些紧张,似乎察觉到了伊斯梅尔周遭精神力的变化,竟是大脑一片空白。 也难为他们,伊斯梅尔向来不关心他们这些仆人,只听闻被伊斯梅尔唤过去的,就没有完好离开的。 很快,另外一位较为沉静的虫仆接话:“少将与公爵对视良久,属下斗胆猜测那是一种疑惑和迷茫的情绪。他重复了一遍大公爵的话,随后轻声说‘是否是我们对梅尔的关心太少了?’,但很快被公爵否定。” 他们这些做仆人的,向来对主上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察言观色的能力一绝,想来不是胡说。 只听他流利地说完这段话后,悄然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伊斯梅尔耳中: “大公爵说:‘不,和这无关。有什么事在你我意料之外发生了。关于这一切的记忆,太模糊了。’,少将也点头,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道:‘我也时常有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被忽视或忘却了。’随后,两人对视了许久沉默地离开了。” 房间内静得落针可闻。 虫仆们大气都不敢喘,只觉这辈子怎能如此倒霉,也怪这两个什么大实话都往外说不怕惹怒了殿下的同事,他们的职业生涯也算是要结束了。 但很快,他们发现伊斯梅尔并没有生气。 反倒是开口对查尔斯道:“刚刚说过话的这两位有赏,其他的就感谢他们救了你们一命吧。” 说罢,又让查尔斯将几人打发走了。 巴芙特发现了什么? 希斯克利也是吗? 发现他那残缺的记忆了?发现我并不像他认识中的孩子了?他那过去的辉煌也只是书写出来的故事,怎么可能会不模糊。 伊斯梅尔垂着眼,想,兰诺德、怀斯亚、巴芙特和希斯克利都产生了或多或少的自我意识,他身边的人似乎都偏离了原本的设定,意识到了曾经无法感知的漏洞。 而系统却对此视若无睹。 有没有可能,他们会彻底摆脱系统的束缚? 但伊斯梅尔没有深想,他还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兴趣去尝试。 总之,他会让参加过这场生日宴的人,一生都难以忘怀,最好能让巴芙特和希斯克利彻底觉醒。 23、第23章 生日宴举行在巴芙特和希斯克利到访后的第二天,地点是伊斯梅尔庄园一处空置的副宅。 从晚六点开始一直到午夜十二点走完计划好的流程,在零点时分掐点为伊斯梅尔的生日庆生。 邀请的嘉宾大多数是第一域内,伊斯梅尔并不熟悉地贵族,也有少部分第二域声名赫赫的家族。就显得被伊斯梅尔特意邀请来的霍根,十分惹眼了。 他是在昨晚告诉希尔,希望霍根能来参加的。 希尔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答应了。 而作为被伊斯梅尔针对的对象,霍根到场时却丝毫不露怯,想来先前挑衅过伊斯梅尔还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十分自得。 炮灰设定也就这样的觉悟了,伊斯梅尔想。 他当初不也如此,就算有着自己的想法仍旧需要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做些在自己看来愚不可及的事。 生日宴的整个流程分为四个阶段,全程有媒体录制直播,是伊斯梅尔要求的。 四个阶段里第一阶段是迎宾,这一部分无需伊斯梅尔出面,持续两个小时,来参加的宾客都会一一到场。 然后是欢迎致词,这件事交由了他的二哥柏西。 第二个阶段是致词后的空余时间,来宾们可以自行交流,并且带着自己准备的贺礼来为伊斯梅尔祝生,只不过伊斯梅尔也不用亲自出面。 第三个阶段是生日宴的重头,巴芙特请来了好几位巨行星内声名赫赫的大明星,雌虫、雄虫都有,各个都是业内顶尖。他们被邀请来做表演,歌曲、舞蹈,样样不落。与此同时,晚宴和活动也会开始。 是欣赏表演还是用餐,亦或是参加活动,一切由来客自行决定。 这是一个天然的人脉圈,来参加宴会的或多或少都另有目的。 但按照希斯克利的话来说,伊斯梅尔如果不喜欢,只需要在楼上休息便好,让他的雌君好生陪伴着他,下面热闹就足够了。 伊斯梅尔面上不为所动,心中倒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怎么可能会让这场生日宴完美结束呢,他特地邀请霍根过来,不就完全是多此一举了? 于是在又一次睡到自然醒后,伊斯梅尔慢悠悠地在主宅中洗漱。 今日的礼服是巴芙特和希斯克利早已安排人准备的主色调为白色西服,量身裁体的布料勾勒出伊斯梅尔精瘦的腰,贴合人不过分宽又不窄的肩膀,肩颈的弧度十分流畅,垂下的长发搭在前胸,有如丝绸般滑亮。 领口处设计精巧的小翻领背后是祖母绿的布料,内里的颜色同样,都映衬着人淡绿色的眼瞳。 领口底下从心口处延展出细碎的琼海星钻,一直呈翅膀状来到后方的肩胛骨,透亮明净,遇光更甚。 琼海星钻细闪低奢,是巨行星一类颇受追捧的异星宝石,其开采地环境凶险异常,不过几毫米的碎钻,造价已经是七位数虫币。 这一身礼服,恐怕就用去了上百颗。 配套的新手仗也不用说,也是统一色系的白绿主调,宛若玉骨雕制淋上翠绿的油墨,顶上一颗点缀的红宝石,衬得人双手莹白如玉。 发型则是由他的雌君兰诺德亲手编制的,简单地将鬓角的碎发打理完毕,用白色的纤细定位夹藏到而后,露出一侧完美姣好的侧脸,又将一枚精致的发夹别在那处挡住定位夹,简单的造型便完成了。 兰诺德在伊斯梅尔身后,双手细心地将他的长发拢起顺到身后,抬眼看向镜中,容颜殊丽的雄虫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的雄主,从小就美得让人心尖塌软。 即便只是这样简单地打扮,也让人移不开眼。 “好了吗?” 伊斯梅尔与人对视许久,看不懂兰诺德眼神的含义,便就开口问道。 兰诺德颔首,收回手退后了两步:“嗯,这样就已经很完美了。” 伊斯梅尔不置可否,这张脸他看了几辈子了,早就腻了。只是抬眼扫了兰诺德一眼便拿着手杖出了门去,宴会早已经开始,此时看下去生日宴已经进行到了第三阶段,巴芙特邀请来的小明星们正在台上大放光彩。 伊斯梅尔随便瞥了两眼腕间的光脑,直播间的虫还挺多的,毕竟这也算是他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不少好奇伊斯梅尔这位病弱雄虫的都来看热闹了。 【网络发达了就是好啊,我等小虫都能看贵族的生日会直播了……】 【台上是我们家小亚吧!难怪前段时间推掉了所有行程,原来是在准备这个!】 【搞不懂,,,为什么要直播,,,我红眼病犯了,下了】 【我们梅尔殿下什么时候出来啊??宴会的主人公怎么一个镜头都没有?】 伊斯梅尔关掉光脑,继续往大厅内看去。 兰诺德跟在身后,见人站在围栏边寻找着什么,不免猜想道:“雄主是在寻霍根·莫尔斯么?” 倒也不是,但兰诺德这么一提,伊斯梅尔就想起来先前霍根偷拍怀斯亚凑过来的场面发给兰诺德的事情,“这么快就想到他了?” 他反将问题抛给兰诺德。 引得兰诺德一阵沉默,他似乎不擅长和人拌嘴。 “只是意外看到来宾名单上有他,有些在意……” 辩解不过半句出口,就被伊斯梅尔回过身打断,他回身时抓着手杖的那只手抬高,一只手指抵在了人唇间,红宝石就这么抵在人下唇处,忽然间拉近的距离让人瞬间愣住。 “好了,你不是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在意的话,怎么不问问他呢?”伊斯梅尔笑着说。 像是危险的蛇,又像是可爱的猫。言语间仿佛吃醋的意味,挠得人心尖痒痒的,但这一瞬间的心动和感知错误很快就被人压下去。 他很快清醒过来,伊斯梅尔并没有在吃醋,单纯是问责而已。 作为他的雄主,伊斯梅尔有权力管控他的所有社交。 可还不等兰诺德开口解释,伊斯梅尔便收回了手,兰诺德下意识想要跟上去,却被伊斯梅尔一句话挡回。 “别跟着我。” 兰诺德一向听话,所以不至于让伊斯梅尔烦恼。 但这一次却发生了意外,即便是伊斯梅尔说出别跟着我这样的话,对方仍旧是两步上前拦住了去路,抓住了伊斯梅尔的手腕。 伊斯梅尔带着疑惑看向他。 随后便见人伸出手,掌心是一枚戒指。 是他放在柜子里常年落灰的婚戒,而兰诺德的那一枚一直都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雄主,请让兰诺德为您戴上戒指吧。” 兰诺德说着,用眼神寻求着伊斯梅尔的回应,他金眸中隐匿着微不可察的恳求,更多的则是期待。 伊斯梅尔来到这个世界时,他们已经结过婚。 他不记得婚礼当天两人是如何交换的戒指,只知道婚礼仪式是举办过的。而此时,兰诺德握着他的左手,抬到眼前,只需他的肯定,就会将那枚戒指戴上他的无名指。 伊斯梅尔走近一步,缓缓将手腕从人掌心中抽离,随着一点点远离兰诺德似乎也失落地松开了力道,但就在人垂眸想要收回戒指时,伊斯梅尔将掌心放在他手中。 原是借着这动作戏弄他呢,“好啊,雌君。” 伊斯梅尔称呼一出口,便感受到托着自己手掌的人一僵,随即握紧了他的手,约摸是调整了呼吸,才缓缓将那枚婚戒套进了伊斯梅尔的无名指。 不大不小,正合适。 直到最后,兰诺德还恋恋不舍地捏住人的指节,让人抽手收回的动作也有些艰难。 兰诺德感受着指尖留下的触感,眼神却离不开人搭在手杖上,戴着他们婚戒的手。 伊斯梅尔道:“别跟着我,去做点别的事好不好?” “雌君?” 兰诺德很快就上钩了,头一次在人面前露出了说得上呆的反应,就这么点了点头看着伊斯梅尔笑着转身下楼。 他觉得伊斯梅尔的心情很好,但……是因为别的什么事,一些需要支开自己才能做的事。 24-30 第24章 伊斯梅尔来到大厅, 很快便被镜头捕捉入镜,直接霸占了整个直播间的屏幕。 在伊斯梅尔没有关注的地方,直播间在短时间内小小的瘫痪了一次, 弹幕中好奇已久的虫民们无不惊叹于他的容颜身形。 说好的伊斯梅尔体弱多病不能自理呢! 这身高在雄虫界也是翘楚了吧? 而那漂亮又精致的五官, 透亮清澈的绿眼瞳,怎么看怎么都不像莫尔斯家口中的恶魔啊。 关于直播间中无数雌虫尖叫,芳心暗许的事情也是后话了,此时的伊斯梅尔只是淡淡地朝摄像头微笑了一下便朝大厅中央走去。 找到了,怀斯亚·弗朗西。 说起来,邀请霍根这事,他让查尔斯联系怀斯亚通知过,让怀斯亚暗示霍根自己会在这场宴会中杀了他, 让霍根采取行动保全自己。 至于怎么采取行动,就看霍根了。 硬碰硬霍根肯定是不敢了, 于是伊斯梅尔让查尔斯告诉怀斯亚, 让霍根在酒里下AT6半毒素, 无色无味, 简单粗暴。 怀斯亚还因担心他想不开给他的执事怀斯亚打了好几个通讯,询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让霍根做这件事, 如果只是想找个理由杀了霍根,也太小题大做了。 AT6虽然不至于能毒死伊斯梅尔,甚至只有催眠和细微的晕眩效果, 但也没必要这么折磨自己。 但几个通讯下来,怀斯亚还是被伊斯梅尔坚定的话说服了,陪他去做了这场戏。 怀斯亚主动联系了霍根, 并且告诉霍根伊斯梅尔恐怕会在宴会上对他动手,然后交给了霍根AT6半毒素。 他还自己找补了一个理由, 告诉霍根到时候他动了手,自己就会将因毒素睡过去伊斯梅尔带走。 这个理由于霍根而言,这的确没有任何纰漏。 怀斯亚只是对伊斯梅尔有意,这确实是个时机。 这场戏便这样简单地演了下去。 此时怀斯亚正和不知道哪一域来的雌虫交谈,注意到伊斯梅尔来之后便结束了谈话,将注意力放到了伊斯梅尔身上。 那雌虫见伊斯梅尔没有和自己打招呼的意思,也就识相地离开了。 怀斯亚这才开口,“小梅尔,我还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伊斯梅尔笑了笑,指尖点着手杖上那颗华丽的红宝石,“那就别想。” “你想要他的命?很简单,我帮你。” 对待伊斯梅尔,怀斯亚这样的虫渣也算是有点良心。他实在是不愿意看伊斯梅尔兜那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给霍根下套。 难道伊斯梅尔是享受戏弄霍根的感觉吗? 怀斯亚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嘘,事已至此,你等着看就好。”伊斯梅尔打断他,说完便看向了宴席厅的方向,转而开口邀请道:“一起去?” 怀斯亚没法,只得点了点头。 他倒要看看伊斯梅尔会弄出什么花样来。要是真晕了,可就不怪他怀斯亚美色当前,把持不住了。 …… 怀斯亚跟在伊斯梅尔身后,两人一同进入了宴席厅。路上有不少人投来视线,想要同寿星伊斯梅尔打招呼,却都望而却步。 理由是一路上怀斯亚都提前替伊斯梅尔挡去了那些不必要的寒暄,举杯无声地一笑,便是替伊斯梅尔回绝了浪费时间的搭讪。 贴心程度让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位弗朗西的混世小魔王。 进入宴席厅。 伊斯梅尔首先顿住脚步,怀斯亚便煞有其事地开口道:“小梅尔想去哪里坐?” 虽然按照生日宴的安排,伊斯梅尔他们一家子的座席应当是全场最亮眼的地方,但那地方终究太显眼,不适合让霍根那小子动手。 伊斯梅尔侧头看向角落里的空位,那一桌刚好在宴席厅后门附近,长方形餐桌后面的屏风,就是这些直播摄像头的死角。 “那吧。”伊斯梅尔抬眼示意道。 餐食是早就准备好的,菜品丰盛,色香味俱全。不过可惜的是,只有中央那本来安排好的一桌是不一样的菜品,都是些异星佳肴,兰诺德专门为他准备的。 不过刚刚到桌边,伊斯梅尔便敏锐地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随后快速地收回。 不用抬眼看,伊斯梅尔便知道是谁了。 看来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霍根完全相信了怀斯亚,正伺机行动。AT6半毒素莫尔斯家族的主要产业之一,想来霍根能弄到一些并不是难事。 总比他这个自毁危险分子想要弄到简单些。 伊斯梅尔垂着眼,刚坐下便状似不经意地碰倒了桌面上的果酒,玫红色的酒液沾到指尖上,所幸没有弄脏衣物。 “我去洗手,你先坐着吧。” 伊斯梅尔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洗漱间内,伊斯梅尔从袖间取出一枚藏在褶皱里的细小药片,直接吞了下去。 那是伊斯梅尔昨晚从内菲尔那儿拿到的治疗焦虑情绪的药物,里面含有大量的X药素,能够安抚焦虑。 如果X药素和AT半毒素相遇,得到的效果堪比蓝星的头孢配酒,强烈的药物互斥反应能够破坏伊斯梅尔体内的血液循环。 跟血栓差不多。 而一直以来,以古血脉血液修复躯体器官衰竭的伊斯梅尔,最宝贵的就是这一身血液,只要成功,想来求死也是简单无比的事。 就算死不了,那短暂的血栓就足以让伊斯梅尔体内的器官衰竭到更孱弱的地步。 伊斯梅尔看向镜中的自己,治疗焦虑的药效太快,快到只是眨眼间,伊斯梅尔就已经如同剥离了所有情绪,眼底只剩一片漠然。 估计怀斯亚和霍根都不会想到吧? 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想要给霍根一个罪名。就如同怀斯亚所说,没必要,他想要霍根的命有的是人替他取来。 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折磨自己。 并且,他先前要求摄像头全程直播,为的也是这一幕。第一域贵族,塞西尔家小儿子伊斯梅尔遭第二域莫尔斯家族次子报复,生命危在旦夕—— 想想就是个大新闻,而直播就将这件事的影响扩大到了整个巨行星。 就算无法让自己就此解脱,也能让世界线偏离,真是一举两得的计划。 之后的流程如伊斯梅尔所料,在自己离开洗漱间之前,霍根便已经佯装失意躲到这最边角的宴席桌来,又“无意”间坐到了伊斯梅尔方才选定的位置旁,背对着摄像头往伊斯梅尔的果酒杯内撒上进了AT6半毒素。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正正好碰上了掐点出来的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看向人,唇角勾起的是冰冷的笑意,他问候道:“这么快又见面了,莫尔斯家就派了你一个人来么?” 霍根默不作声,垂着眼不去看伊斯梅尔,是人都知道分明是伊斯梅尔明写着只邀请霍根到场的,莫尔斯家族的其他人根本没有机会来参加,也不想来触这个霉头。 “是的。” 伊斯梅尔挑挑眉,抬手端起一旁的果酒,慢斯条理地转杯,酒液顺着杯壁起伏跌落,也仿佛霍根的心跳,忽上忽下。 不可控地,霍根贴在衣边的手都开始轻微颤抖,他所做的选择结果如何?伊斯梅尔真的会喝下去吗? 他看不到伊斯梅尔。 好一会儿,才见到一只腕骨分明的手放下酒杯,那只手无名指间还戴着惹眼的婚戒。 ——嘁。 霍根低埋的双眼间泛起厌恶,看着那空荡荡的酒杯只觉得大快虫心。就算现在戴上婚戒又有什么用,很快——全星际都会知道塞西尔家高贵的小雄子和弗朗西家的怀斯亚滚到了一起。 他与兰诺德的婚约,自然也会就此瓦解。 想到此,霍根几乎要笑出声了。 但他忍住了,低声道:“啊、祝伊斯梅尔殿下生日快乐,我想起来还有些事,就先失陪了。” ……? 这生日快乐被人说得宛如嘲讽,不高不低地拨动着伊斯梅尔的情绪。 那边刚饮下酒的伊斯梅尔没应声,只是气压低了些许。 他感觉舌尖苦涩微甘,不过刚刚顺着喉管进入胃中,便是强烈的灼烧感。 随即而来的就是自心肺各处蒸腾而上的燥热,一点一点顺着神经攀遍四肢百骸。 不对劲。 AT6半毒素和X药素混合产生的毒性根本不会引起燥热和脱力。 霍根放了别的东西进去! 伊斯梅尔微不可察地蹙起眉,抬眼时霍根已经默不作声地离开,背影在人影中即将消失。 此时在不远处与人洽谈的怀斯亚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赶忙过来察看伊斯梅尔的状况。 就见人面颊两边浮着一团酡红,顺着脸颊向下则是白里透红的艳色一直延伸到人被衣物遮住的后颈内。 他当即皱眉:“梅尔,感觉怎么样?” 他不知道伊斯梅尔想做什么,但也清楚半毒素不至于有这样明显的效果。 “……还好。” 这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间挤出来的,方才还有些疑惑,现在伊斯梅尔彻底反应过来了。霍根他非但没有放AT6半毒素进去,反倒是下了大剂量的催情剂进去。 难怪这果酒被他品出些苦涩来。 这一瞬间,伊斯梅尔当真是生气了。 他想过对方直接下剧毒的药,那也正合他意。却没想到霍根做事这样极端,给他下什么催情剂。 他改主意了。 他想到了一个更加能够引发舆论的话题,比霍根小少爷往自己的杯子里下半毒素更加有趣。 “有胆量,看来他没想过要活着离开。” “那我就成全他。” 伊斯梅尔说罢,借着怀斯亚的力站起身。药物抽离了他的气力,但没关系——他当然可以释放精神力压制,只是会不可控地释放出足以挑起虫子体内好战基因的气息。 “梅尔……?” 于是在怀斯亚触碰到他灼热的皮肤时,随即感受到的就是伊斯梅尔身上爆发出的精神力,直将他一个A级雄虫都推开来。 身旁的虫都察觉到了周遭气氛的变化,宴席厅内瞬间寂静下来,纷纷侧目看向这个角落。角落涌动着可怖的精神力,还没等虫们反应过来,那边漆黑的一道虚影便极速向前,穿透虫群直指那个想要逃走的身影。 霍根不过走远七八米,就察觉到了身后的骚动,心头一紧就要逃走,却没想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被锋利的骨骼甲刃穿透脊骨直接捅了个对穿。 剧痛从腹部袭来,椎骨受损带走了他所有的挣扎,他双腿一软就要跌倒。 却是被腹间的骨骼甲刺得更深,锋利的边刃切开血肉,血肉还在下意识绞紧,裹住的每一处都血淋淋地撕裂开来。 …… “咳——呃——” 骨骼甲抽出,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双膝发软地跪倒在地,身旁的虫们早已被此景吓得愣住,此时才小声惊叫着退后去,留出一个大圈。 随后毛骨悚然地顺着骨骼甲收回的方向看去。 “晚上好啊。” 骨骼甲的主人——伊斯梅尔这样笑道,他的声音很轻易地传遍静得不安的宴席厅。 他伸长的骨骼甲从脊背后方向四周伸长着,仿佛慵懒地环顾着四周,狼蛛的八支骨骼甲仿佛保卫般牢牢地护住它们的主人伊斯梅尔。 其中一支染满鲜血,正大片大片地滴落在伊斯梅尔肩头,让人一身白色西服红了大片,就连肩头的长发也难免牵连。 他说完,没人敢应。 就连身后的怀斯亚也只是默不作声地观察着。 只见人绿眸冷淡,一步一步走近那跪在大厅内的霍根,直到在人身后站定。 才伸出手—— 随即便被霍根下意识的回击弄得一笑,也太弱了……就像挠痒痒。 随即不用伊斯梅尔动手,那骨骼甲又像是拎小鸡仔般往人后背肩胛骨处刺入,将人拎了起来,因着重力霍根的躯体不住地向伊斯梅尔的方向倒去,那破裂的地方便越来越宽,直看得周围的虫一阵抽气。 这是在做什么? 摄像头还在继续工作,甚至从各个方向直播着。 简直就是当场虐杀雄虫。 可这么做的人是伊斯梅尔,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霍根那残破的身体落到伊斯梅尔跟前,宛若烂肉一般细微地颤抖着。耳鸣占据了他的两只耳,但仍旧能够感受到伊斯梅尔的手按住他腰间的骨骼甲,生生地连着血肉将其硬撕扯了下来,血流如注。 随后顺着破烂泥泞的血肉向上,抚上他空洞的腰腹,最后掐住了他的脖颈。 剧痛摧毁着霍根的意识,他喉中的呜咽声被掐断,只剩抽搐的细微的呼吸声。他听到伊斯梅尔在他耳边说道:“你变聪明了。” “但很可惜,还不够。” 言语间,伊斯梅尔手间用力,拧断了对方的颈骨,断送了这脆弱的生命。 锋利的骨刃抽走,那躯体就轰然倒地,在地上留下一片血泊。随后,手起刀落就将霍根的头颅斩了下来。 伊斯梅尔俯身捡起那头颅,死不瞑目的霍根半张脸都是血,糊得几乎看不出面容。但从始至终,伊斯梅尔都没有露出任何嫌恶的神色,反倒是一种恶意满满的愉悦,拿在手间端详了许久才噗嗤笑出声。 笑过之后,他神色淡淡,垂下的眉眼多少有些寡然。 “……好热。” 吐出的却是众人听不懂的话,此时大家才反应过来似的去看伊斯梅尔。只见人露出的别着鬓发的那半边侧脸已经红透了,即便是压制着也难抵药效强劲。 伊斯梅尔知晓自己撑不了多久,便会因着药效释放求偶的信息素,那可就糟糕了。 于是,拎着霍根的头颅径直往宴席厅外去。 宴席厅外是更广阔的大厅,哪里的人更多,推开门宴席厅的血腥味便狂放地涌了进去。 众虫纷纷侧目,便见到宴会寿星伊斯梅尔一身半染血的白色礼服,手中是莫尔斯家次子的头颅。 …… 静悄悄地,众虫目视着伊斯梅尔走上表演台。上面的小明星被这一幕吓得腿软,几步逃离开将整个舞台都留给了伊斯梅尔。 躁动间,伊斯梅尔已经捡起了舞台上小歌星遗留的话筒。一阵尖锐刺耳的杂音后,众人只见满脸绯红的漂亮雄虫带笑提着一颗头,举在脸侧,另一手捏着话筒开口: “欢迎各位来到我的生日聚会——” 说着,伊斯梅尔托起那颗血首给所有人展示,也不怕那艳红的血液弄脏了舞台光洁的地板,十指更是染得一片斑驳。 伊斯梅尔笑意盈盈地对着话筒介绍道: “如你们所见,这位呢是我们莫尔斯家族的第二位子嗣,霍根·莫尔斯先生。” “长相一般、家世一般、能力一般——命也一般。” 伊斯梅尔面上的笑容收起,挑起双眉可惜道: “不过,胆子倒是不一般。” “觊觎我的雌君兰诺德,在我的酒里下药,妄图让我在生日宴上身败名裂。” “你们说,他是不是该死?” 话筒的声音带着震慑,全场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霍根说话,也没有人敢接伊斯梅尔的话,只是被人视线震慑看得汗流浃背,站如针毡。 伊斯梅尔顿觉无趣,跟他们互动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们惧怕、他们愤怒、惋惜、嗤之以鼻,都不敢做出声来,都是一群唯利是图的贵族。 于是伊斯梅尔甩手将霍根的头颅扔了下去,闷沉的一声,那人圆滚滚的头颅便咕噜咕噜滚出一条血迹。 随后伊斯梅尔打开腕间的光脑,不顾现在还处在舞台中央,直接点进了直播间的页面,将弹幕区展示在眼前,还用骨骼甲抓了空中的微型摄像头过来。 正对着摄像头,他看了眼弹幕。 【体弱多病的病原来是精神病!!!】 【怎么回事、、、这么血腥的画面真的能播吗??】 【好疯,精神没问题吧?】 【这家伙好危险啊,应该让雄子保护所管控起来啊,反社会分子很吓人啊】 【我要吐了,好恶心】 “你们好啊,巨行星的各位。” “今天是我的生日哦,祝我生日快乐吧?” 【呃啊啊啊,虽然很变态……可他是伊斯梅尔殿下啊……我要精神分裂了啊啊啊啊】 【放心吧,莫尔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分裂,我忠实拥护伊斯梅尔殿下!!】 【殿下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伊斯梅尔殿下!色飞了!】 伊斯梅尔感受不到什么特别的情绪,拜那治疗焦虑的药物所赐。但此时也是被弹幕的画风逗乐,勾唇一笑评价道: “一群变态。” 只是伊斯梅尔鼻尖已经闻到了淡淡的信息素味,身体热得滚烫,实在是没有精力再继续进行他的结束致辞了。 对着底下神情不一的来宾们道: “好了,我累了。 我的生日宴会圆满结束。” “各位慢走。” 人群中的巴芙特和希斯克利一言不发,但面上没有任何责怪伊斯梅尔的意思,反倒是巴芙特看着自家孩子发了一通疯宣布宴会结束也没有挽留,还十分配合地让希斯克利安排人送各位离开。 众人这才意识到巴芙特对他这位小儿子的宠爱程度,早已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莫尔斯家族会怎样,在他眼里压根不重要。 …… 这边坐在角落里悠闲饮酒的柏西则是被怀斯亚找到了。 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的血腥,甚至浑不在意秩序,此时也是乐得看这场面。 只是怀斯亚告诉柏西,“霍根给梅尔下了药,兰诺德人呢?” 在怀斯亚眼里,兰诺德作为伊斯梅尔的雌君,竟然不跟着伊斯梅尔,实在是有失职。 同时,他也不愿意乘人之危占小梅尔便宜,他可不想因为一顿饱而被伊斯梅尔记恨一辈子,而且也说不准他压不压得住小梅尔。 那模样可真是骇人。 “下药……” 柏西拧眉,这才转过头去看人。 她听到怀斯亚提起兰诺德也瞬间明白下了什么药,此时仿佛理解了伊斯梅尔的行为,“那也真是该死。” 他只是觉得那家伙的血脏了他弟弟的手。 “兰诺德刚刚还在楼上,现在已经下来了。” 柏西说完,便示意怀斯亚看向楼梯那边,只见兰诺德已然踏下最后一道阶梯,看向了舞台中央正在和直播观众互动的伊斯梅尔。 那视线半分没有落到外人身上,专注地注视着台上半身染血的伊斯梅尔,虔诚而痴迷。他一步步迈向舞台,鞋底都是一路上踩到的血,随后一跃而上来到伊斯梅尔身前。 替人挡住了所有探究的目光,巴芙特和希斯克利前去亲自送走家世显赫的几位来宾,柏西也站出来疏散秩序。 很快,大厅的来宾已经所剩无几。 只留着一地的血腥狼藉。 伊斯梅尔站在原地,收回精神力后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只觉得自脚底向上传来阵阵让人发软的热意,强行压制带来的反噬是惊人的——只需一瞬就足够让他眸中迟钝。 “……该死。” 伊斯梅尔低骂了一句,脑中晕眩。 【宿主大人,您没事吧?】系统忽然轻声问道,它检测到伊斯梅尔体内强烈的催情剂,不得不提起警惕来。 不及时解开恐怕对伊斯梅尔的身体有伤害。 伊斯梅尔没有回答系统,反倒是就这最后的力气操控精神力将系统关进了小黑屋。 系统:…… 就在人身体一倾,将要向一侧摔去的时候,熟悉的身影骤然笼罩住他,一个微凉的怀抱将他拥住。 “雄主。” 伊斯梅尔认出这是兰诺德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他对这个虔诚的声音迷倒,鬼使神差地放松了警惕。 他下意识反手抓住了兰诺德,掌间传来微凉的体温,周身蒸腾的热气仿佛都被人消散了许多,他感受到兰诺德伸手取下了他耳边已经松散的发卡,细致地将发丝理顺,摸了摸他的头。 …… 密不透风的温柔将本就迟钝的思维搅得更加一团浆糊,伊斯梅尔将脸埋进人胸口,以掩饰自己发红发烫的双颊,却不想这将更加脆弱的后颈暴露在人眼前。 兰诺德眼神一暗,抬手按住人后脑,贪恋地覆上那滚热的后颈。 台下自然没人能够看清台上这一来二去的小动作。 只是下一瞬,伊斯梅尔便被人拦腰抱起。好在晃神中的伊斯梅尔一吓,抬眼看去,只见人垂下金眸,低首在他耳边念了一句:“我们走吧,雄主。” “回家去,好不好?” 耳边泛起酥酥的痒意,家这个词太陌生,让伊斯梅尔思考了好一会,才楞楞地应了声。 他的家,他好像一直都没想过什么是家,父母、兄弟姐妹、爱人……现在一切都有了,好似真像个家了。 可他终究无法打开自己那颗残破不堪的心。只是在这种时候,被药物迷晕的瞬间,也有了一丝眷恋。 说到底,缺爱的人惧怕幸福又渴望幸福。 伊斯梅尔窝在兰诺德怀中,被人牢牢地拥着带回了主宅内。一进门,查尔斯便迎了上来,身边还有已经穿戴整齐一副准备给伊斯梅尔看病模样的内菲尔。 两人见到伊斯梅尔半眯着眼靠在人怀里,心中各自腹诽,还是内菲尔先行站了出来,推了推眼镜大胆道: “殿下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还是由我先查看一下吧?” 他的鼻尖已经嗅到了伊斯梅尔殿下信息素的香味了,沁人心脾——要不是他自制力还可以,恐怕这时候已经软着腿求爱了。 而兰诺德一眼便知道内菲尔在想什么,半分面子也不给地开口:“滚出去,主宅也是你能随便出入的地方?” 内菲尔猝不及防被人骂了一句,也不生气,只是不甘心地将视线贪恋地落在伊斯梅尔身上——他美味的殿下啊。 可惜,只能等下次了。 “还有你,查尔斯。也出去。” 兰诺德说着,便抱着伊斯梅尔上楼去,不再理会身后的两人。 二人静默了好一会,也知晓今日恐怕就是那个传言被打破的日子。但伊斯梅尔显然是醒着的,他都没有开口阻止,两人就更没有权利干扰。 “是。” 查尔斯垂首应声,敛去视线。转过身请内菲尔一同离开,获得了内菲尔一个不屑的眼神,“……还真是可怜。” 比起内菲尔还能提出请求的身份,查尔斯当真是一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但查尔斯并不接话,只是保持着动作请内菲尔随自己一同离开。 随着兰诺德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楼下大厅的虫仆也被查尔斯遣走。 可怜又如何?查尔斯无视了自己心脏的脉搏,无视了自己的所有情丝。 他只是个幸运的,能够待在殿下身边的好用执事罢了,只要能够远远地看着殿下,就已经足够了。 他又怎么会奢求更多。 厚重的大门被人双手缓缓合上,发出砰的轻声。 他只是一个希望主人幸福的执事,仅此而已。 整个主宅就只剩中了药的伊斯梅尔和被雄主信息素撩拨着的兰诺德。 二楼卧室,一进门兰诺德便直奔中央,想要将伊斯梅尔放到床面上。但却被人阻止了,伊斯梅尔双手柔若无骨地攀上他的双肩,仰起头凑到兰诺德耳边,“脏……” 什么脏? 兰诺德动作顿住,心忽然就随着这句话悬了起来。是嫌他脏吗……?可他除了雄主以外,并未和任何雄虫接触过。 就在此时,伊斯梅尔终于继续开口,他气息灼热,呼在人耳边就足以挑起人全部欲望,带着哑然的声音:“衣服,帮我把衣服脱了。” 兰诺德这才垂下眼看去,伊斯梅尔衣服上的血都已经蹭到自己身上来了,脸侧、发丝也尽然都是。 可没有一滴是属于伊斯梅尔自己的。 是霍根的。 兰诺德会意,带着伊斯梅尔去到洗漱间,替人将身上繁杂的外套脱了去,至于染血的裤子自然也落到了地上,身上唯余一件里衬。 伊斯梅尔在盥洗池边掬水清理血迹,连带着发丝都湿透了贴在鬓边,不过本就因着药力发汗,也没有多大区别。 只是没什么力气,不知道能站多久。 而站在他身后的兰诺德心思却是混乱,内菲尔大概是有药的。只是他心思不纯,一出现就被自己轰出门去,而伊斯梅尔也并没有开口阻止。 那是默认吗? 雄主,想怎么解决? 眼神落在人笔直修长的双腿上,似乎发软地站不住了,终究是没忍住上前揽住伊斯梅尔的腰,即便是雄虫,那腰也说不上脆弱。只能说弧度刚刚好,紧窄精劲。 察觉到腰间一紧,被人扶住,伊斯梅尔从盥洗池前抬起头,淡绿的眸子半眯着看向镜中的兰诺德,兰诺德站在自己身后,胸前的衣物被自己发丝上沾的水打湿了,洇湿出胸肌饱满的形状。 自己的脸绯红一片,怎么看怎么不雅。 对方更是被充斥各处的信息素闷得呼吸难捱,耳根泛红,向来冷厉的金眸软了下来,连带着垂首贴在人耳畔,极力隐忍着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伊斯梅尔怎么会让人这样快如愿,肆无忌惮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充斥进整个洗漱间,同时后退一步贴近身后的兰诺德,身后伸出的尾勾收起了锋利的人边,一节一节柔软地裹上了兰诺德的小腿,宛如蛇般盘旋向上。 “你想做什么?兰诺德。” 伊斯梅尔侧过脸,正正于将头垂在在颈边的兰诺德对上,鼻尖抵着鼻尖,双眸间的距离不过三四厘米,他吐息如兰,彻底瓦解了上将所有的自制力。 兰诺德在他耳边低诉了一句,便听伊斯梅尔轻笑着道:“我允许了。” 兰诺德一句极轻的“雄主”,颤抖地被他主动吻上去的动作,掩在了唇瓣之间。两唇相接,伊斯梅尔不避也不进,任由被自己撩拨失控的上将启唇含吻。微薄的上唇被人舌尖一一舔舐过去,划过唇缝,又含住饱满莹润的下唇,不敢咬,就仿佛吻一边寸寸而进。呼吸喷洒交织在一起,兰诺德的吻算得上虔诚。 伊斯梅尔转过身,尾勾顺着裤沿往上,擦过某处时,如愿地听到了一声轻哼,随后便觉搂住自己腰的那双手绷紧了些。 还真是敏感啊。 伊斯梅尔在内心感叹道。 随后感受到人伸出舌尖试探般挑开唇瓣,伊斯梅尔顺从地满足了对方的深入,柔软湿滑的舌尖相互试探,随后被主动的那一方卷得更加深入,呼吸错乱缠绵悱恻。 仅仅是接吻,便带来了莫大的欢愉。 两人一路从洗漱间纠缠着回到了床边,伊斯梅尔被人按倒在柔软的床面上时,他的尾勾还缠在人身上。 兰诺德看向床面上随意仰躺着的雄虫,眉眼含春。本就殊丽的面容此时仿佛有蛊惑虫心的力量,唇瓣被人吻得艳红,还不忘勾起一抹笑容的弧度。 淡绿的眼眸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衬衣全湿了,勾勒出隐秘的曲线。 “雄主……” 伊斯梅尔的尾勾顺着腰间环绕着来到人饱满的身前,一圈一圈环绕着中心卷起布料——随后放出点刃边,轻而易举地就将尾勾接触到的布料划破。 好在兰诺德不是伊斯梅尔这样细皮嫩肉的雄虫,并没有划伤皮肤,只是裹得紧的腰间破了些许,渗出些血丝来。 疼是疼的,特别是在这时候,这点痛意更加明显,不过痛意之后便是更加强烈的火舌灼热烧身。 伊斯梅尔抬手,按住开出海棠色的一片,湿润的血便染红了手指,他低头将其卷入,没想过虫子的血液竟然有股淡淡的甜味。 他嫌霍根的血脏,但意外的他的雌君兰诺德的血并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伊斯梅尔慢斯条理地来口道:“想要什么……自己来好不好?雌君——” 最后的称呼甜腻而深情,延长的音节仿佛穿透耳膜吻过他的全身。 …… 昏暗的卧室内,一声接一声低哑的呢喃伴随着间断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夜色中隐有巫山起伏,风抚过每一寸枝丫。直到天色墨黑,一抹橘红染红了天际,屋内才彻底安静下来。 …… 伊斯梅尔药效过去,如同食餍的猫儿从床上起身,侧目看向床边被作弄得还未缓过劲来的兰诺德,他眼睛湿漉漉的,此时倒显得有些脆弱了。 伊斯梅尔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掰过人的脸,就这样定定地望入人的双眼,看得瞳孔涣散的雌虫好半天才一个打颤回过神来。 “雄主……” “嗯。” 伊斯梅尔轻轻地应了,他到底是有点良心的。在人身上胡闹了一番,也不毒舌地开口讽刺亦或是张牙舞爪伤害对方了。 只是用拇指拭去了人眼角的泪痕,但还是没忍住拍了拍人的脸颊,到现在都还是滚烫泛红的。 “没力气了?”伊斯梅尔问。 毕竟都是兰诺德自己动的,他当然提不起力气来,只是动了动手指拉住伊斯梅尔的手,唇贴在人指尖轻吻低声道:“嗯……雄主,容兰诺德休息一会。” 又不是嫌你脏。 伊斯梅尔想,入目之处皆是出自他手的伤口和痕迹,不过那话在口中回转得一会儿,又变回了一句: “再睡会儿吧,天亮了再说。” 说罢,伊斯梅尔又躺了回去,累是不累但也倦了。 躺下没多久,伊斯梅尔便沉沉的睡了过去,这是他少有的能够快速入睡还睡得如此安稳的时候了。 在绵软的呼吸声传来之后,那边被人折腾得够呛的兰诺德还能支起一把酸痛的骨头,将人挪到了稍微干净些的地方。 内心却是软成了一片,分明平时挑剔又洁癖,现在却是睡得这样熟,真是小孩子心性。看着看着,兰诺德又忍不住细细地吻,吻过人额头和鼻尖,才收了动作,姿势奇怪地往洗漱间去。 待到自己清洁完毕,又去衣帽间换了身衣裳,只是颈子上的咬痕位置刁钻,难以遮住。其他被人凌虐过的地方都遮掩在了衣物之下。 整戴完毕,兰诺德又用湿毛巾将人身上沾着的血以及那处的狼藉擦干净,放到了客房内休息。 期间伊斯梅尔迷迷糊糊地醒了,是被人摸着头又哄睡着的。 第25章 伊斯梅尔睡醒了。 一睁眼, 就是陌生的陈设,干净洁白。 比自己的卧室要小上三分之一,就连装饰也少得可怜, 但空气中却有着熟悉和令人安心的气味。 “……” 【宿主大人, 您终于醒啦……】 系统的声音幽幽从耳边传来,伊斯梅尔还处于宕机状态,眨着眼环顾四周。一起身,被褥便顺着身子滑落,他一低头便看见了自己光洁的身子,身无一物。 晾了系统一会儿,伊斯梅尔才开口道:“我怎么在这里?兰诺德呢?” 这里是兰诺德的房间吧,装修风格还是自己主宅的样式, 想来是昨晚将自己抱过来的。 事到如今,伊斯梅尔已经对被公主抱这件事脱敏了。再次感叹, 人的潜力果然无限大——说不定以后自己再次被抱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和虫仆们挥手了。 【您问我, 我也不清楚啊。】系统可怜地回答道。 毕竟剧本完全跟不上伊斯梅尔作妖的速度, 现在但凡打开光脑看一看呢, 就知道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 然而他的宿主竟然在干了这么一件大事之后和兰诺德滚床单去了,真真是让系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至于系统被关小黑屋了还怎么知道他俩滚了床单的…… 系统通过对身体的检测就能够知道, 伊斯梅尔的各项激素指标都趋于正常,是释放过精力后的良好现象。 看来多做些有爱活动能够帮助宿主稳定精神状态! 系统如是想。 随后便听到伊斯梅尔咕哝了一句,“好没用啊。” 系统:……!! 明明是你太“有用”了! 伊斯梅尔这边直接从床上起身, 打着赤条条就往洗漱间去,一进门就看到了提前准备好的洗漱用品和衣物。 说实话,有这么贴心的人在身边, 难免会有些触动。 但并不多。 伊斯梅尔掬水洗脸,只清楚明白地知道一件事, 他只是现在心情很好而已。等到他又病了,又开始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他照样会讨厌所有人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疯子。 …… 伊斯梅尔没想到起得早的结果就是同巴芙特、希斯克利、柏西以及兰诺德一同吃早餐。 大哥希尔前几日就出去监察项目,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于是餐桌上留出了一个空位,就在伊斯梅尔的斜对面,而他的身边坐着的是兰诺德。 好在塞西尔家族有食不语的规矩,伊斯梅尔不需要说话。 餐桌上也都是他爱吃的菜,虽然难为其他原生虫和自己吃异星佳肴算不上开心的事。 进食过程中,伊斯梅尔至少感受到了几道视线在自己和兰诺德之间来回打转,长了鼻子的人都闻得出来,兰诺德身上有了属于自己的味道。 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最后还是希斯克利打破了餐桌上的这个规矩,开口道:“梅尔,有没有感觉身体好些了?” 希斯克利问的委婉,毕竟是自己的崽,看了昨天那场闹剧之后更加担心伊斯梅尔的心理状态了,正想着要是不太好的话,再让内菲尔来看一看。 伊斯梅尔抬眼,以为人是在试探自己和兰诺德做了什么,不解之余也回答道: “好多了,多亏了兰诺德。” 于是众人的视线又被引到了兰诺德身上,那遮掩不住的痕迹昭然明示着伊斯梅尔话语的意思。 希斯克利见交流失败,砸了咂嘴看向巴芙特。 巴芙特便也就直接开了口,“梅尔,我和你雌父之后就要回塞西尔主领地那边,你在庄园里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让内菲尔医生给你看看。” “还有兰诺德,这些日子你把梅尔照顾的很好。我希望你们能够多培养培养感情,再过不久梅尔就该去参加佩世的项目了,想来到时候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嗯。”伊斯梅尔和兰诺德都应了声。 也是难为他这个不爱说话的爹一口气讲那么多了。 巴芙特这么一说,伊斯梅尔才想起之前说好的“体能训练专项”马上就要来了。 不过他好奇的只是,霍根都被自己弄死了,谁去替霍根参加呢?莫尔斯家族应该会让其他子嗣补位吧,说不定是那个“独眼龙”弟弟。 只要莫尔斯的家伙不再主动来招惹他,伊斯梅尔也懒得再和他们扯上关系。 …… 一转眼,就来到了前往佩世军校的时候。 佩世军校是巨行星在第三域规模最大、声名最大的第一军校。每年都会有无数虫中英才考进佩世,科技型人才、战斗型人才……各种专业均有涉猎。 兰诺德就是十年前以优异的双科成绩考进佩世的优秀学员。满分的两科分别是战斗和机甲,事到如今毕业的他也在佩世军校挂名机甲科教授,只是鲜少开课。 想当年,兰诺德还年轻时心仪他的雄虫就不少,霍根也只是其中一个。 但兰诺德都一一回绝了,未曾对任何一位雄虫献媚过。南希贵族出身,足以让他拥有一定的选择权。 后来兰诺德进入帝国军部,为帝国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更是为南希家族带来了无上荣光。 而在那一次凯旋而归赢得虫帝大悦,问他要什么封赏时——兰诺德选择了与塞西尔家族联姻,且要求他的雄主一生只娶他一位雌君。 如今,伊斯梅尔来到佩世军校,也是引来了不少虫侧目。 远远地,便能看到乌泱泱一片围观群众。 伊斯梅尔在机甲上往下看,只见蓝天绿茵,军校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之下,看上去竟与蓝星极为相似。 一直以来在第一域居住着,伊斯梅尔几乎都要忘了,在平民最多的第三域,有着与蓝星别无二致的自然环境。 第一域和第二域,则更像是童话中的仙境,故事中的城堡。是大多数虫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 伊斯梅尔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到,在阳光铺面洒来,机甲飞船大门向两侧打开时传来的熙熙攘攘的人声里,他的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不过—— 众虫看他的目光好像不太对劲,为什么会是一种混杂着惊艳和畏惧的神色? 很显然,伊斯梅尔已经忘记了先前直播的事,还没反应过来佩世军校早就接到通知会迎接第一域贵族来进行专项训练,肯定是关注了他的动向的。 更何况那直播早就在他们第三域小火了一遍。 即便莫尔斯家的名声在外一直不好。 也拦不住众人对伊斯梅尔感到害怕。 “那位就是伊斯梅尔?” “要叫殿下吧?小心惹他生气了,头首分离!” “进了佩世,不论家世,忘了这条校训了?” “嘿、也是。” “不过他真的长得好美啊……所有雄虫都是这样的美虫吗?” “据我所知,伊斯梅尔已经是雄虫里容貌身形的佼佼者了。你们看,他比大部分雄虫都要高呢。” “确实,快赶上咱们了。” 雄虫的数量不论在哪里都算稀少,更别说想来是雌虫聚集地的军校了。 …… 吵吵嚷嚷的,伊斯梅尔心情不错。 下了机甲,随后便有佩世的人来接应,是位相貌端正的中年雌虫。 虫子的寿命普遍比较长,不易老。 就连伊斯梅尔他那位父亲巴芙特,也称得上一句美人呢。 “是塞西尔阁下吧?”来人一身军装得体,自我介绍道,“我是佩世的副校长,齐格斯。” 伊斯梅尔点头,“副校长,叫我伊斯梅尔就好。” 忽然被人用家族姓作敬称,伊斯梅尔也蛮不适应的。况且佩世军校不以家世论,他还不想一进门就成为全校公敌。 齐格斯没想到伊斯梅尔并不像先前直播中那样不好应付,倒像是个温润优雅的贵族,也是松了一口气,唤来身边的助手道: “这是我的助手兼事务部部长,林秋。他会负责这次专项训练的大小事宜,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询问他。” 伊斯梅尔转而看向齐格斯身旁的林秋。 林秋面无表情,鼻梁上戴着单片镜,肤色极白,唇角边有一颗黑痣,头发扎成低马尾耷在肩膀一侧。看起来就是那种学生时代最严厉且不苟言笑的老师。 “伊斯梅尔殿下。” 他伸出手,面上还是没有露出笑容的迹象。 是个面瘫—— 伊斯梅尔想着,伸出手和人友好地握了握,“林部长。” 握过手之后,林秋很快开始介绍道:“这次的专项训练为期三个月,佩世为每一位参加者都分配了宿舍,不过为了方便管理,宿舍是三人一间,如果没问题的话,殿下可以先随我去宿舍整理行李。” “具体的训练开幕会时间会稍作通知。” 伊斯梅尔没有什么意见,告别了副校长齐格斯之后便跟着林秋前往佩世的宿舍楼。 而他的身后则是替他提着行李的查尔斯。 内菲尔则是在两天前就已经提前去到佩世,他因着专业能力在业界数一数二,已经被安排到了教师宿舍去,日常伊斯梅尔没有需要时,他还能在佩世上课赚点外快。 “对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发你一份宿舍成员分配名单。”林秋说。 “嗯。”伊斯梅尔应声不疑有他,就和林秋互相交换了光脑联系方式。只是没见林秋交换过联系方式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悦。 名单很快发给了伊斯梅尔。 一边走,林秋还一路介绍着佩世的几百年校史,以及各处功能区分布,注意事项等等。而伊斯梅尔一边应着,一边看向宿舍人员名单。 他的宿舍在二楼206号房,与他同一间宿舍的分别是:怀斯亚·弗朗西,琼凛·莫尔斯。 伊斯梅尔:? 怀斯亚和莫尔斯家的小儿子? 谁教你们这么分配宿舍的! 第26章 于是, 一开门的场景就变成这样—— 宽阔的宿舍是豪华的三室一厅,一人一单间,共用卫生间和小厨房, 中央是客厅。 而伊斯梅尔一推开门, 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一身休闲装的怀斯亚,他丝毫不在意地将长腿搭在茶几上,而身边则是一头金毛的少年,琼凛·莫尔斯。 “怀斯亚,客厅是公共区域,弄脏了要负责打扫的。”琼凛是个少年,年纪是他们三之中最小的,据伊斯梅尔所知现今只有十七岁。 是一只雄虫。 性格开朗活泼, 和他那便宜二哥霍根,已经独眼龙三哥不同, 是个十分懂礼貌的孩子。 …… 但伊斯梅尔心情非常差。 再懂礼貌, 也是来找他寻仇的吧。 佩世军校怎么办事的?不知道避嫌么? 好吧, 伊斯梅尔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本来霍根也只是他搞事的NPC,现在换一个也一样。 “知道了, 到时候就交给你了。嗯?你看着勤快啊——”怀斯亚满不在乎地说,俨然一副大少爷做派,在弗朗西实在是娇宠惯了的。 说着, 还没等琼凛继续说什么,怀斯亚便瞥见了伊斯梅尔,以及他身边的林秋和查尔斯。 “林部长。” “林部长!” 两人先是跟林秋打了声招呼, 随后是怀斯亚先从沙发上起身,挑着眉来到了伊斯梅尔面前,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对方,甚至还深深嗅了一口气——有点兰诺德的味道,说起来都过去两星期了,他们最近也做了? “看起来小梅尔日子过得挺滋润?” 他勾起半边唇笑道,看得伊斯梅尔赏了人一个斜眯的白眼,“比不上你。” 想也知道依照怀斯亚这性子,在来之前肯定是大做特做,把自己那欲望彻底填满才启程来到佩世的。 没有继续和怀斯亚扯皮,伊斯梅尔感受到另一道灼热的视线后转过头。 面前的是琼凛,这个第一眼就让人想到金毛大型犬的孩子。比伊斯梅尔要矮上大半个头,他有一双和霍根不一样的眼睛,亮晶晶圆溜溜的,看起来阳光又热情。 见伊斯梅尔终于看过来,立即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伊斯梅尔殿下,我是琼凛·莫尔斯,叫我琼凛就好!我住在右边的房间。” 对着这么一副光明灿烂的笑颜,伊斯梅尔眼神淡淡。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尸斑都淡了,并没有立即伸手回握,只是轻瞥了一眼道:“莫尔斯?” 伊斯梅尔勾起唇角,“是先前参加我生日宴的那个莫尔斯家吗?” 面前的琼凛便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散,哽着气地说不出话,那手便就收也不是握也不是。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旁的林秋和怀斯亚对上眼神,随即林秋便开口道: “琼凛殿下,您的行李先前刚送到,现在有时间的话就随我一起取来吧。” 琼凛抿了抿唇,抬眼看了伊斯梅尔一瞬又垂下眼去,就这么乖巧地去到了林秋那边,跟着人出了宿舍。 可怜得像是伊斯梅尔欺负了他似的。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查尔斯开始为伊斯梅尔整理行李,而伊斯梅尔也坐了下来同怀斯亚问道:“宿舍是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真有那么巧的事情。 果然,只见怀斯亚冲人挤眉弄眼了一番,又双手垫在脑后躺在了沙发上:“就那么回事咯~” “我说是你雄父,巴芙特大公的意思你信吗?他可担心你在这佩世受委屈了,我们两家关系又好,知道我也要参加这个项目之后,就同我商量——到时候让我和你住得近些,也好照顾照顾小梅尔。” 照顾?伊斯梅尔看他聒噪得不行。 “所以就拜托林部长将我们的宿舍安排在了一起,项目主要都是由他负责。” 怀斯亚坐直了身子,撑着下巴笑道:“至于莫尔斯家的小子,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刚刚跟他套了点话,说是霍根的位置被他顶替上了。” 伊斯梅尔听明白了。 “挺好的,他看起来不会比你烦人。” 怀斯亚露出个疑惑的眼神来。 “小梅尔——” 伊斯梅尔站起身,抬腿踢了一下怀斯亚的小腿肚,让人闭上那嘴。随后便转身去自己的房间了,他还得换身衣服去报道,不想和这神经病多说话。 刚刚那一番他也看出来了,莫尔斯家亲情不算深厚,兄弟之间感情比较淡漠。也就霍根和他独眼龙弟弟臭味相投,这个琼凛,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敌意,反倒是毫不避讳地展露出对伊斯梅尔的关注和喜爱。 虫子果然很变态。 …… 不过说不定是因为第一域、第二域这样大家族林立的地方本就黑暗,各种利益交织的地方本就难见真情。 就连怀斯亚,也未曾提起过身边的兄弟们。 也就自己,雄父雌父恩恩爱爱,两位哥哥各司其职,甚至让人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伊斯梅尔心中胡乱飘过些想法,却忽然间被打断。 身边一个身影闪过,怀斯亚便来到他面前,结结实实地挡住了他向前的道路,随后偏头对他笑了笑。 “你身上的香味很浓。” 意指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在第一次交合过后,似乎就带着了。浅浅淡淡的,还要过两天才会消散,离得近了就闻得到。 “对你应该没影响吧?”伊斯梅尔好笑地反问。 随即抬手便拍开了怀斯亚想要搭到他肩上的手,响亮的一声,怀斯亚也不觉得丢面。似乎是一开始耍流氓就不再感到害羞了,凑了过来。 “是啊,不过嘛……我是什么变态你也知道。就算都是雄虫,也想尝尝是什么滋味——” 伊斯梅尔就知道怀斯亚跟着自己来参加项目居心不良,没想到人这么沉不住气。 怀斯亚鞋尖已经抵到了伊斯梅尔的鞋尖,脸也凑得极近,两人身高相仿,说话间吐息都扑洒在伊斯梅尔唇边,湿湿热热的。 伊斯梅尔没有后退,怀斯亚便就更进一步地侧过脸,他一头黑长发扎在脑后作高马尾,此时也垂在在一侧,那双蓝色眼睛就这样望向伊斯梅尔的鼻尖和薄唇。 “……” 伊斯梅尔正准备抬手给人一个肘击,那边房门便闪现出一个人影。 “殿下,房间整理好了。您的校服也准备好了。” 查尔斯的声音,他只是看了一眼两人间暧昧的距离和动作,便收回视线。 来的还真是时候。 怀斯亚收了手,微皱起眉来看向查尔斯,不知在想些什么,“做事倒是挺快。” 伊斯梅尔也不动声色地和他错开,也算是回护了查尔斯一句:“自然是比你这游手好闲的少爷快得多。” 只见垂头不言的查尔斯脸上笑意一闪而过,又恢复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殿下过奖了,怀斯亚阁下既为弗朗西家的大少,自然是不擅长做这些杂事的。” 虚假地恭维了一句,让怀斯亚想挑刺也不找不着地了。 直到伊斯梅尔进屋合上门,准备换衣时,外面的两人才正式对上视线。 不比在伊斯梅尔眼前乖顺恭敬的模样,查尔斯虽没有权力和弗朗西家的怀斯亚直接对话,但也不必对人卑躬屈膝。 作为伊斯梅尔唯一的执事,也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怀斯亚抱臂审视他,眯了眯眼讽了句:“麻利倒是麻利,可别忘了你是谁的下属。” “婚姻,不过一言之盟,替兰诺德看得这样紧,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留你一命。” 在怀斯亚看来,打扰他的好事也不过是因为查尔斯谨记着他家主上和兰诺德的婚姻之实。 他一番话也不过是敲打敲打,让查尔斯别起什么异心,认真服侍伊斯梅尔。 查尔斯微微一笑,软绵绵地将这个话题结束:“阁下对婚姻的见解不敢苟同,我也只是尽我应有的义务罢了。” 隔着门板讲这些话听得清楚的伊斯梅尔挑了挑眉,不免觉得有意思。 谁能想到查尔斯为的并非兰诺德,而是因着一己私欲呢?兰诺德身居正位,他自然没有资格打断,而面对妄图吃窝边草的怀斯亚,他还是有立场在的。 只是这立场被人误解得够呛。 …… 佩世的校服是帝国有名的设计师的作品,一共分为三套——夏季常服、冬季常服以及训练服。 最近天气不错,伊斯梅尔换了一身夏季校服,款式偏正装,主色调为白色,以蓝色做点缀,领口处扣一枚佩世军校的校徽。整体因着材质不俗而显得质感极好、设计性强。 量身定制的版型完美地勾勒出人优美的肩颈线条,特别是腰间最窄处的拐点,以及后脊处贴合的弧度,这完美的雕塑般的线条让人移不开眼——分明是大家都一样的校服,生生被伊斯梅尔穿出了高定的味道。 伊斯梅尔出来后,怀斯亚的眼神就没移开过,就紧绕着那修长白皙的颈子和完美的腰线流连。 于是当怀斯亚打算跟自己一路去报道时,伊斯梅尔直接回绝了他—— “滚,闲的。” 怀斯亚讪讪,也不再自讨没趣了,在窗边目送伊斯梅尔离去好几米远。 他看了眼被留下来的查尔斯,内心琢磨着:小梅尔认得路吗?好像从小就不怎么爱出门,迷路了会不会被人拐走啊。 查尔斯被人看得发毛,默默地将伊斯梅尔的房间最后收整完毕,随后便离开了宿舍前往属于他的临时教职宿舍。 路上,他收到了兰诺德的消息。 【到了吗?】 【到了,殿下正准备去事务部报道。】 对面过了一会才又回复: 【好,有什么情况记得通知我,如果事态紧急就让内菲尔察看。最近他吃药了吗?】 …… 那边兰诺德问完话,终于将案台上的工作报告全都处理完毕,召来下属:“准备机甲,明天之前我要回佩世去。” 与此同时,他也收到了查尔斯的回复:【殿下不允许属下在他服药时入内。】 也就是不知道了。 【但殿下最近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兰诺德看着这两句话又蹙眉,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只希望这次的项目能够让雄主更多地接受外界的正向反馈,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 毕竟一、二域的生活……和雄主原来所在的蓝星,差别太大了不是吗?兰诺德如是想。 第27章 “您身上有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会是我的错觉吗?” 这是摄像头被发现那日,兰诺德在人床边呢喃而出的一句话。 而在那簌簌的夜色中,他的雄主轻声回答他:“会是你的错觉吗?” 在听到伊斯梅尔这句轻轻浅浅的话语时, 兰诺德觉得他的心口好像被人剖了个口子, 抽痛得浑身血液发冷,如坠冰窖。 而后长久的沉默中,兰诺德羽睫微颤,一切就如同他发现的蛛丝马迹一般串联起来,最终成为了可怕的猜想。 …… 兰诺德的时间常被工作堆满,沉重的压力一层叠一层地附加在他肩上,家族、军部、佩世以及雄主,他一只虫就要处理四个庞然大物。 更何况家族中他是长子, 军部中他为上将,佩世又是他亲爱的母校, 而伊斯梅尔又不欢迎他。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掠夺时间的盗贼, 偷走了他的自由。 荣誉满身的同时, 也布满了枷锁。 以至于, 这几十年来的人生,兰诺德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清净过, 足以去思考那些玄之又玄而被自己忽视的问题。 起初,他只是发现自己的记忆越来越差,记不清几十年来发生的事情的细枝末节, 那种朦胧感让他逐渐产生一种恐慌—— 那些事真的存在过吗? 可每每想到这些,他便会觉得头脑刺痛,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而后在这样的奇异感受中, 他看到了监控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他的雄主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时而摆出些不常见的神情来。 刚开始,兰诺德还不会停下工作,只当是雄主精神疾病带来的并发症,毕竟幻觉也是其中之一,于是找来了各大精神病医师问询,得到的结果却都是:要亲自看一看才能清楚伊斯梅尔的情况。 于是兰诺德找来了内菲尔,一位出生低微,却有着极高声望的医师,派去给伊斯梅尔做了私人医师,尽管没想到对方竟然恩将仇报,打上了伊斯梅尔的主意。 但内菲尔的确带来了不容小觑的情报。 他告诉兰诺德,伊斯梅尔拥有极强的精神力和意志力,就算身患多种心理疾病,精神系统受到压迫,但还不至于到时常出现幻觉的地步。 兰诺德问他,当真吗? 内菲尔保证,绝无虚言。 所以他的雄主到底在同谁说话?那如果不是幻觉,又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抱着这个疑问,兰诺德迎来了久违的休假,第一天就根据眼线的消息,在众人闹矛盾时赶到了伊斯梅尔身边。 而在伊斯梅尔身边,兰诺德则是遇见了更多奇怪的现象。 伊斯梅尔夜里总是睡不着,有时会咕哝着说梦话,喊得名字模模糊糊,他只听清了一回,他听到雄主呢喃了一句:“假的……都是假的……你别怪我……” 里面夹杂着一个人名,宋语岚。 兰诺德听得真切,错不了。 宋语岚,他翻遍所有关系网都找不到任何一个名叫宋语岚且和伊斯梅尔有关系的人,但他并不是第一次在伊斯梅尔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于是,兰诺德开始更加深入地研究,调查,甚至比他工作时还要卖力。终于抓住一点蛛丝马迹。 他在佩世的图书馆,异星幻想分区找到了一本书——蓝星食谱,黑色的书皮陈旧,脱皮的地方露出写黄底来,四个大字仿佛是手写上去的。 而后,他又在这本书附近找到了一本幻想小说,没有书名、没有目录、没头没尾——里面有宋语岚的名字,通篇都在讲述他和名叫林妄声的男人之间的纠葛。 什么利用、轮回、真情假意,最后主角林妄声在无数次回溯中杀死了宋语岚。 林妄声…… 这个名字拨动了兰诺德的心弦。 说实话,兰诺德没读懂。 对于“人类”这种幻想生物,虫族倒是有一部分人热衷,但不包括兰诺德。也有很多人设想过“人类”的存在,或许是在几万年前,又或是几万年后,“人类”会成为这个宇宙的主宰。 总之,兰诺德将两本书带走,之后便开始研究那本菜谱,从未进过厨房的兰诺德,也是硬生生在几天内和锅碗瓢盆交上了朋友,也让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雄主喜欢吃“人类”的食物,那种只有在幻想中才会食用的食物。 所以在伊斯梅尔不愿见他的时间里,他除却工作便是搜集更多相关书籍,甚至常年不上网的兰诺德也在光脑上找到某个爱好者论坛,把里面的人类幻想小说全给看了一遍。 大多都是基于第三域的环境书写的。 于是死马当活马医地,兰诺德跟内菲尔商量好,让伊斯梅尔去参加第三域的佩世军校项目,看一看规律的集体生活和新事物能不能让伊斯梅尔感受到温暖。 尽管在别的时候他们是“敌人”,但他们都希望伊斯梅尔能够好转。 但还没等到这件事提上日程,希尔那边传来的消息彻底让兰诺德陷入了那可怖的构想。 希尔带着愁思来找到兰诺德,告诉兰诺德,他最近又要离开第一域工作。但梅尔的情况太差,甚至说出些他听不懂的话来,希望兰诺德能够在这段时间里尽量陪伴伊斯梅尔。 兰诺德答应了。 心中却将希尔说的那些话反复琢磨。 对上了,即便并非完全一致。但这一切巧合都让兰诺德感到惊讶,他再次带着希尔告诉他的“梅尔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说他杀了我们所有人,包括我们的雄父……?”这句话去看那本异星小说。 他终于明白伊斯梅尔身上那股永久疏离而冷漠的气息到底从何而来。 但他还有很多事需要确定,于是他推掉了大部分的工作,将其交给自己的战友们,自己则是回到佩世去,跟进伊斯梅尔参加的项目。 不同于希尔的困惑,兰诺德愿意相信伊斯梅尔的所有话,只要他的雄主愿意向他开口。 …… 伊斯梅尔一个人走在路上,就享受了佩世军校百分八十的虫子注目礼。有认识他的,也有不认识他的,无不被人那一身独有的气质吸引,那实打实的一米八也让不少雌虫怀疑: “原来不是传言啊,所以说为什么一个比普通雄虫更加孱弱的存在会长这么高?” “不过比起我们,殿下还真是显得有些柔弱。” “喂、你清醒一点吧,之前虫网上的新闻看没看啊?他可是手撕了莫尔斯家那只雄虫呢,谈得上柔弱?” “可是报道说他有心理疾病且身体很弱不能长期使用精神力释放信息素,那次之后休息了小半个月呢。” “哪里看的小道新闻……不过塞西尔家有个天生多病的雄子倒也不假。” 宿舍到事务部大楼的路程并不远,只是越靠近那处,周遭的虫影就越少,伊斯梅尔的耳根也稍微清净了些。 远远地,他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看到自己之后,顿了一会儿,随后便小步跑了过来,将伊斯梅尔前进的路给拦住,笑盈盈的。 正是方才被林秋喊走的琼凛·莫尔斯。 他脸上丝毫没有伊斯梅尔设想中应有的恼怒和尴尬,倒是勾起了伊斯梅尔的一丝兴趣。 “好巧啊!” 琼凛开口道,他还没有确定是否可以直呼伊斯梅尔的姓名,又因着佩世内不论家世的规矩,不好再开口称人殿下,免得两人都不快。 伊斯梅尔见人把心情都写在脸上,倒也没有继续为难琼凛,合着琼凛也没有惹他不是?想来琼凛大概是不在乎他那两位便宜哥哥的。 “嗯,你叫琼凛?”伊斯梅尔应声道。 琼凛听他回应了自己,喜形于色。更是有着“名字竟然被记住了”的表情,看得人忍俊不禁,他点了点头又开口问,语气中没有小心翼翼,倒是带着满满的期待:“你可以叫我琼凛!我……我能叫你梅尔吗?” 伊斯梅尔没有立即答应,反倒是就这样打量着琼凛,他有些想不明白莫尔斯那样以黑市交易做背景的家族为什么能培养出这样一个阳角。 果然该说系统的设定就是无敌么? 但就算琼凛给伊斯梅尔的印象还不错,他也没有随意到直接答应人这过于亲密的称呼的地步,于是浅浅淡淡地就回绝了:“还是叫伊斯梅尔吧,我们之间走得太近,是会引起不少闲话。” “是指霍根和奇林吗?” 后面那个名字伊斯梅尔不熟悉,但依稀猜到就是那个开口嘲讽拉踩他,最后眼珠子挂在切曼斯家宅门上的家伙。 没想到琼凛问的那么直白。 伊斯梅尔也就点头了,“你知道的很清楚。” “毕竟我也是莫尔斯家的一员,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他们的下场,以及他们做了什么。”琼凛说。 “下场?这个词用的还真是不错。”伊斯梅尔笑他。 可琼凛摆明了是站在伊斯梅尔这边的,他勾了勾唇天真无邪地道:“是啊,他们那么坏,让你不开心。就算是死了,也是应得的。” 伊斯梅尔没说话。 可沉默并没有让面前的琼凛胆怯,反倒是就这样静悄悄地享受着对视的感受。佩世所在的第三域实在是太像蓝星了,夏季当时,炎炎悬日,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撒在两人身上,时间竟然有一瞬间的静谧。 “可我认识你吗?”伊斯梅尔突然低声问。 琼凛愣了一瞬,似乎不明白伊斯梅尔的意思。眨巴着眼好一会才想明白,伊斯梅尔好像在问他:我和你根本不认识,你竟然为我打抱不平,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应该是仇人。 于是琼凛抬起手抵在唇边,纠结了许久才开口道: “你忘了,但我还记得。我们在第二域见过面,那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 十一年前?那应该是数据作祟吧。 伊斯梅尔挑了挑眉,并没有在记忆里搜寻到这段过往。 什么时候数据也会撒谎了?按照琼凛的设定,不可能对自己撒谎才对。 难道说系统还有什么没有告诉自己的? 伊斯梅尔压下心底的疑惑,觉得还是后者的概率比较大,毕竟系统前些日子也表现怪异,生怕他看不出异样似的。 “嗯,确实是忘了。” 伊斯梅尔随意应了一声,不想跟人多纠缠,看了眼腕间的光脑,距离今天报道时间结束不久了。 “我先去……” 可伊斯梅尔话还没说完,视线中便骤然闯入了一双鞋,随后便是一只炽热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恰巧按住了光脑的成像孔,于是眼前的光屏消失。 琼凛的脸便占据了伊斯梅尔所有的视线。 差不多的身量,一抬眼视线便对撞在一起——伊斯梅尔听到琼凛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殿下忘了,但是没关系。” “我会证明,就算您将我忘记,我也会成为你生命中特殊的存在。” 伊斯梅尔微不可察地皱眉,手指下意识一蜷,但腕间仍旧被人牢牢攥住。 …… 那边已然乘上星舰前往佩世的兰诺德,坐在宽敞的驾驶舱内,握着监听传导器的手骤然攥紧了,他视线暗了暗,只将机甲舰的速度轰得更快。 第28章 “那是伊斯梅尔吧?” “他单独坐在那诶, 好孤僻。” “听说他和第一域的贵族关系都不好,不会是宿舍待不下去了吧。” “什么?他们那些金贵的家伙竟然愿意住一个宿舍!” “……总不能是想出来吹风吧,难道第三域的空气和第一域有什么区别?” “啊——满是虫币的臭味~” 谈话声轻飘飘地绕到伊斯梅尔耳边。大概是以为这样的距离, 伊斯梅尔听不到吧。或者说听到了也不在意。 现在网上盛传的言论是, 伊斯梅尔精神有问题才被塞西尔家主送来佩世的,说是塞西尔已经厌倦了这个喜怒无常阴郁残忍的儿子。 后两个形容词伊斯梅尔没意见。 只是前面的话让他眉头一挑,完完全全猜错了方向,而且他也确实是来吹风的。 宿舍里那两位虫族界的“同性恋”,可都对自己觊觎良多,伊斯梅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自然不会回去。 就比如现在,伊斯梅尔坐在角落的花坛边,一双长腿随意地交缠, 搭在小腿上,就仿佛在发呆。 但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 他却是直接开口问系统道: “你又私藏什么了?” 【私藏?什么?我可没有什么事瞒着宿主!】系统斩钉截铁道。 伊斯梅尔冷笑一声, 掏出兜里积攒了一个星期的药——那是内菲尔每天让人送到他屋里的, 本让查尔斯监督着, 结果查尔斯又太听话,伊斯梅尔根本不允许他进屋。 兰诺德没时间天天监督他, 这就一颗一颗积攒下来了。 “你知道这些药吃下去后会怎么样吧?我并不介意让莫尔斯家族从第二域消失。” 伊斯梅尔哄系统的,其实这些止咳药就算全吞了,也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 顶多就是胃难受些。 系统很明显不知道,但他听懂了后半句:【您要对琼凛下手?!】 伊斯梅尔没接话,全凭系统自己吓自己了。 果不其然, 没过五秒系统便忍不住开口了:【好吧,宿主您问吧, 我会老老实实告诉您的。……这些药,您不吃没问题吗?】 伊斯梅尔没想到系统忽然在意起这个了,随意地回应道:“精神力比药好用。” 还不等系统控诉:【可是精神力——】会让您感到疲惫。 伊斯梅尔的问题就已经抛出来了:“你们编写了十一年前的故事没有告知我,还是说十一年前我就已经在这儿了只是你们消除了我的记忆?亦或是你们的系统已经强大到能够处理这么多数据并且自行修复?” 一连串问题问得系统脑袋发昏,感觉自己都要被伊斯梅尔绕进去了,但他知道伊斯梅尔在疑惑什么,这也是系统一直以来想告诉伊斯梅尔的: 【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没有进行任何强制要求,包括过去。】 可伊斯梅尔显然难以交付信任,即便系统已将他划入了可信范围,顶风作案地把不该说的话一股劲往外抖。 “不可能。” 【……这就是我能告诉您的,过去的所有,是未来的您自己做出的选择。】 说这句话时,系统的电子音显然不稳定,最后甚至难辨其声。一句言毕,任伊斯梅尔再唤也都没有了回应。 伊斯梅尔不知道系统是被无界域的力量制裁了,只当系统长了胆子敢摆架子了。 只是他望向佩世军校那条悠长的小道,闷闷地沉思:所谓未来的自己,是什么意思? …… 第二天。 昨夜伊斯梅尔休息得不算安稳,琼凛和怀斯亚分别对他发出了邀请,希望伊斯梅尔同他们一起去佩世附近转转,熟悉环境。 但都被伊斯梅尔拒绝了。 被拒绝的两人立即露出了带着敌意的眼神,但并没有投向伊斯梅尔。 “你让伊斯梅尔感到为难了,明明是我先邀请的!”一个声音不满道。 “毕竟他可是我的小梅尔。”另一个不屑地挑衅,句尾的称呼更是一字一顿。 “你——你为什么叫小梅尔!”琼凛惊讶了。 “少管。”怀斯亚道。 伊斯梅尔就这么依靠在门边看两人吵了一阵子,才不胜其烦地转身甩上了门,关门声一响还在互扯头花的两人就住了嘴。 靠在门背后的伊斯梅尔过了许久又听到一声远去的: “都怪你,他生气了。” “呵呵,他不可能生我的气。” 好幼稚。 以至于站在训练队里的伊斯梅尔现在想起来,嘴角都要抽抽。 好死不死的是,整个训练队伍里就他们三个身高相仿——在雄虫中算高挑的个子。 于是队伍排列就成了左边一个琼凛,右边一个怀斯亚,让三人在队伍中极其出众。就算一言不发,站在中间的伊斯梅尔都能时而感受到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火药味。 分明两个都是雄虫,却活像是为雄虫即将大打出手的雌虫。 好在很快,今天的训练便正式开始了。 佩世军校并没有要他们按照军雌的标准进行练习,刚开始的第一天也就只是简单的拉力跑和反应速度练习,一晃一个上午过去,众位养尊处优的雄虫有一大半都累趴下了。 那部分都是过来找乐子凑数的,没想到日常降低难度的训练还是会那么累。 这边坐在长椅上的伊斯梅尔身着白T,白皙的肌肤上是运动过后的绯红,汗珠挂在颈间更加让人侧目不已。他接过身边怀斯亚递来的水瓶,便听人说道: “没想到小梅尔体力还不错。” “哦。” 伊斯梅尔拨开瓶盖,仰头补充体内流失过多的水分,眼神落在了训练场外两个如同雕塑的身影上,林秋和查尔斯,还有躲在树荫下遮阳的内菲尔。 也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难怪他走在佩世里时时刻刻都能听到人议论自己,换做是他看到这么一个独树一帜的贵族,他也会背地里蛐蛐两句的。 晚上回去吩咐查尔斯他们自己待在宿舍或是去第三域转一转吧,伊斯梅尔真不想训练时随时被几道视线盯得发毛。 就在伊斯梅尔默默思考着晚上回去要做的事时,站在身边的怀斯亚也坐了下来,抬起手肘搭在了他的肩上,想要顺着伊斯梅尔的视线看过去。 但伊斯梅尔却已经收回了视线,于是人恰巧看到了不远处仍在独自加练的琼凛。 怀斯亚以为伊斯梅尔是在看他,于是开口评论了一句:“精神力残缺,也只能靠体能弥补了。只是不知道,他干嘛不在家里守着莫尔斯家的财产,毕竟莫尔斯老爷子最近可被小梅尔气得不轻快要断气了。” 伊斯梅尔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开口道:“他精神力残缺?” “是啊,”怀斯亚的手不安分地下滑,来到伊斯梅尔背后,手背则是若有似无地碰了碰他的脸颊,引得伊斯梅尔侧目才继续说道: “莫尔斯家四位子嗣,全都是雄虫。大哥莱安是按照家族继承人培养的,但可惜的是能力平平一直没能做出什么事来,二儿子霍根三儿子奇林都踢上了铁板更是没有什么竞争力……” “哦,老二已经没了。”怀斯亚笑着加了一句。 “这个冷笑话不好笑。”伊斯梅尔抓住人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他想起来霍某就心烦,要不是那家伙没点智商还想玩阴谋,至于让自己身中药物和兰诺德来了一场床上姻缘么。 事后的那晚伊斯梅尔还没什么感觉,倒是之后的几天,他却是见都不想再见兰诺德了。他心中始终对亲密关系有种抵触。 “琼凛呢作为作为莫尔斯家的第四位雄子,早年却是被查出精神力障碍,直接被莫尔斯老爷子扔去了异星,生死不论,一定要他自己冲破了精神力障碍才准回到莫尔斯。他可是努力了十年,才从那地方回来的……” 这也真是够绝情的,伊斯梅尔联想到琼凛昨天跟自己说的“十一年前”,又不着痕迹地蹙眉,难道说他们的初见和这件事有关。 伊斯梅尔默然记住这件事,转而看向怀斯亚,手腕攥得更紧。 “所以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和他有仇么,把人调查得清清楚楚。” 怀斯亚被人握住手腕,笑意更深,“那当然是担心你了,万一你被这小子单纯的外表欺骗了怎么办?他可不是什么乖宝宝。” 伊斯梅尔挑了挑眉,“我看你也不是什么乖宝宝。” 说罢,伊斯梅尔起身抽出手腕就往人脑袋上一按,直将人仰视的目光按下去,这才拎着水瓶往训练场走。休息时间结束了,下午的训练就要开始了。 这边猝不及防被人说了句“也不是什么乖宝宝”的怀斯亚还保持着垂头的动作愣神,回想起方才伊斯梅尔的笑脸,感觉心头软软的,好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他当然不是乖宝宝! 不,这三个字都不该用在他身上。他可是第一域贵族弗朗西家的大公子,骄奢淫逸、残忍嗜血…… 经过一番回想,怀斯亚才终于抬起头看向伊斯梅尔离开的方向,起身跟了上去。他感受到伊斯梅尔的心情不错,准确来说,是自从来到第三域之后心情就很不错。 第三域不同于终年阴沉尝尝下雨的第一域,夏天是阳光明媚的。 晒到太阳流了汗就变得好心情的小梅尔,分明更像是需要人呵护的乖宝宝。怀斯亚想。 那边走在前边的伊斯梅尔当然不知道身后的怀斯亚正带着八百层滤镜开始宝宝塑自己,只觉得背后一道灼热的视线紧追不放。 然而还没等这感觉消失,终于停下训练的琼凛也注视到了自己,立即摆上一副能闪死人的阳光笑颜奔了过来,“伊斯梅尔!” “你刚刚在看我训练对吗?我看到你和怀斯亚在说话,是在夸我吗?” “……” 伊斯梅尔沉默了一瞬,看向已经开始召集人的教官,敷衍道:“在骂你。” 留下琼凛带着一脸“诶?”的表情在原地,等到伊斯梅尔回到队伍里后,转头就看向了跟上来的怀斯亚。 怀斯亚:哇,瞬间冷脸诶。 “要抢就公平竞争,仗着朋友的身份说坏话算什么本事。”琼凛对怀斯亚说。 抢? 怀斯亚听得有点好笑,谁说他要跟琼凛抢了,这小子也不看自己排不排得上号,他的小梅尔身边追求者一大堆,现在也就有着雌君正名的兰诺德尝到了甜头,要竞争也是把兰诺德当敌人吧。 “总比某些可怜虫在这里卖乖要好。喂,我说你知不知道你真正的对手是谁啊?我们小梅尔可是有雌君的。” “还是有夫夫之实的那种呢。”怀斯亚笑道。 只把琼凛说得双眼都瞪大了,“夫夫之实?怎么可能,巨行星能上网的谁不知道伊斯梅尔和兰诺德不合,就连切曼斯家族直播订婚宴那次,他都没有带着婚戒!” “看来你鼻子不够灵,没闻到小梅尔身上的气味。”怀斯亚耸了耸肩,“啊,忘了小梅尔不可能让你像我这样近身的。” “你——” “可就算闻不到,也该看得到吧?小梅尔的生日宴上,他可是戴着戒指的,就算那戒指都被你哥哥的血染红了,难道说你不敢仔细看么?” 怀斯亚是懂得如何挑拨人的,一字一句无不在暗示琼凛,伊斯梅尔厌恶莫尔斯家族,想让人知难而退。 谁知道琼凛皱了皱鼻子,反驳:“光盯着他的脸看了,没注意。” 怀斯亚:……? 装傻,肯定是装傻。 不过,很快便有教官的声音传来:“后面那两个,集合了!我数三声,迟到的重做八组拉力跑!” “三、二……” 第29章 伊斯梅尔站在队列中, 两旁都是空隙,不用回头便知晓队伍后方的两人又因为自己开始斗嘴了,直到被教官一嗓子喊了回来, 身边的空隙才被填满。 还隐隐有着更加紧密的意味, 特别是左边的琼凛,向来是队列中表现最好的那一个,此时也是不顾教官还在上面巡视,便就微微偏过脸来在人身边深吸一口气。 伊斯梅尔都听到声了。 这只虫在做什么? 伊斯梅尔心底诡异,看人深吸一口气后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便听右边的怀斯亚轻笑出声,声音极轻跟挠痒痒似的,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殊不知此时的琼凛已经在心底默默地怄气, 为什么我是雄虫,为什么, 要是雌虫的话应该也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求爱吧! 别人的气息, 好刺鼻。 当然, 如果有人知道琼凛内心的想法, 恐怕是会说一声,就算不是雌虫你也已经很光明正大了吧!甚至直白到了一种让人怀疑另有所图的地步, 就差把我喜欢伊斯梅尔写在脸上了。 这个小插曲以琼凛垂头丧气消停了为结尾告一段落,伊斯梅尔忽然间听到教官说: “今天上午我说过,主教官会在今天下午到达。他事务繁忙, 但相信他不会让大家的等待失望。” “所有人,立正!” “等着你们的主教官来。” 话音刚落,身旁的怀斯亚跟伊斯梅尔淡淡来了一句:“不知道谁面子这么大呢。” 声音不小, 落在教官耳里。 “怀斯亚,伊斯梅尔, 出列。” “扰乱纪律,每人罚跑五公里。” 能在他们这里当副教官,想来军衔也到了少将,更何况这是在佩世,自然不怕他这第一域的大贵族。 不过怀斯亚能开口自然也预料到了惩罚,这点体能训练对他来说还不在话下,什么也没说地就出了列,只是他先在底下拉住了伊斯梅尔,让人站稳了别动。 “副教官,我刚刚自言自语呢,就罚我一个人吧。” 副教官冷着脸,很显然并不留情面。 随即伊斯梅尔身边的琼凛比怀斯亚还积极地打了报告出列,“报告教官,我愿意替伊斯梅尔受罚!” 副教官脸色更不好看了。 “替?在佩世,就没有替这个字!敢作敢当,难道今日是在行刑场,你们也要替人去死吗?” 言重了。 伊斯梅尔掀起眼帘看向前方的副教官,上下打量了一番。 不认识,没纠缠。 所以副教官为什么要说出去死这样的话?难道说,他和莫尔斯家族有瓜葛? 怀斯亚也没想到这么一句能炸出一个未来也许准备给伊斯梅尔穿小鞋的副教官,蹙了蹙眉,但还没开口怼人,那边的琼凛就已经一字一句地回答: “是,如果我有能力、有机会,自然会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伊斯梅尔也的确没有接话,甚至没有看怀斯亚一眼。 副教官再想刁难,也不好意思继续了。况且一想到待会要来的主教官,他更是心虚地软下了些态度: “……你们俩罚跑七公里,没有下次。” 再次两面漏风的伊斯梅尔合理怀疑,怀斯亚方才是不是打算演出护短的戏,结果给他人做了嫁衣。 …… 不到半小时,那边罚跑完毕的怀斯亚和琼凛都归队之后,副教官口中神秘的主教官也正式登场。 伊斯梅尔本不感兴趣,只是垂着眸发呆。 结果却听到了一片骚动的声音,前排的雄虫似乎有意往后看自己,身边的琼凛更是连呼吸都还没缓和过来就轻轻“哈?”了一声。 伊斯梅尔的手腕便被怀斯亚碰了碰,身旁的人低声道:“你雌君。” 这轻轻浅浅的一声却仿佛五雷轰顶,伊斯梅尔立即诧异地抬眼望去,于是在人群中就这么和来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黑发金瞳兰诺德。 而来人却是一副冷静的模样,冷厉的视线扫过下方队列整齐的成员们,除了略过伊斯梅尔带着探究的双眼时不可控的一顿外简直毫无破绽。 果然是早有预谋! 伊斯梅尔轻啧了一声,他真觉得兰诺德跟那鬼似的,什么时候都能出现在他眼前,分明有着工作又是怎么推掉的? 他还以为至少这部分的剧情不会被兰诺德影响,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搞破坏。 但现在看来,又要重新计划了。 在小系统废寝忘食连夜催促的功夫下,剧本系统修复的剧本在出发前就递交到了伊斯梅尔手上。 【因为宿主您的缘故,这个世界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所以能预测的事情也只有这么多了。】 伊斯梅尔当时看了眼系统递交过来的剧本,大概就是佩世军校中某某团体看自己不顺眼,某某雄虫对自己心怀嫉恨,最后又被自己轻而易举地化解,十分快乐地结束了这次的训练项目。 在伊斯梅尔看来简直跟笑话书似的。 他不打算按着剧本中给出的选择走下去,也不打算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完成训练。要这剧本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掌控情况,唯有全知才能让伊斯梅尔更好地从中破坏。 但你说巧不巧,系统给的剧本压根没有提到兰诺德。 兰诺德照理来说应该在参加工作,毕竟设定上是敬业上将一枚,再怎么说他身边还有着内菲尔、查尔斯、怀斯亚等人照看,兰诺德不必担心,应当先去工作才对。 一切以雄主高兴为大,伊斯梅尔没有透露出希望他陪同去佩世,兰诺德就不敢擅自决断。 但现实这感觉就像是,兰诺德自己做出了选择一样。 “接下来我们将分为两人一组,进行躯体训练。躯体训练将持续一周,两人组队后绑定,没有特殊情况不得更换。” 回过神时兰诺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说到了别的事上。他手中带着这一周的训练计划表,给众人大致介绍了一下训练项目。 “首先自由组队吧,如果有空缺再说。” 于是站了许久的队伍终于得令放松,叹气声大于议论声,但伊斯梅尔仍旧耳尖地听到了前面的八卦声,听来没趣,尽是讨论他和兰诺德之间的关系。 “说起来,主教官好像没怎么看他。” “难道说终于醒悟了?” 细碎的议论声中,很快大部分人都和身边的人组了队,上午训练时他们就熟悉过,此时交流起来也不难。 但伊斯梅尔这边的情况就比较特殊了,他身边的两个人虽然一句话没说,但那对视的眼神就明明白白地写着:跟我吧、跟我吧。 而伊斯梅尔站在中间,承受着两人的电光火石。 “……” 果然不论什么身份,恋爱脑都会让人变成小学鸡。 “小梅尔,我这一次跟来就是为了在你身边照顾你,可不要让我孤家寡虫啊。”怀斯亚抬手按在伊斯梅尔肩上,赫然展示着自己与人亲密的关系。 但琼凛不以为意,在他眼里除了兰诺德,还没有谁值得他注意的,就算是怀斯亚,说到底也只是伊斯梅尔的朋友而已。 “应该让伊斯梅尔亲自选择吧,你不能替他做决定。” 琼凛煞有其事地开口,仿佛伊斯梅尔当真会选择他似的。很显然,他认为自己能让伊斯梅尔感兴趣的地方可太多了。 可惜夹在中间的伊斯梅尔谁也不想选,正犹豫着该怎么处理时,那边察看到情况的兰诺德便走了过来。 三个人往这一扎堆,伊斯梅尔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平时隐藏得太深,但实际上伊斯梅尔体内的愉悦犯恶趣味在此时便会悄悄冒出点头来。 也不知谁能看出来。 兰诺德先是看了眼在第一域好歹还是高雅贵族的怀斯亚,又看了看这个从异星回归不久,正处于风尖浪口的莫尔斯幺子琼凛。 “你们两位可以一组,”兰诺德说着,调出两人体能以及精神力检测表,“佩世数据库内显示,你们两人的精神力和体能相差不大,正好可以互相带动一起进步,并且……” 气氛凝固着,琼凛和怀斯亚互相看不惯。 “在佩世,决不允许出现同胞不合的风气,你们两个既然有摩擦,就多待在一起挫挫锐气。” 底下的伊斯梅尔听着人一本正经的言辞,难免觉得好玩,说到底兰诺德真愿意管那么多事?实际上还不是觉得他们俩靠自己太近了么。 兰诺德那周身平静的气息都硬生生透露着一丝带着占有欲的霸道。 “那伊斯梅尔怎么办?现在应该没有落单的了。”琼凛虽然十分不满现在的结果,但还抱着一丝以理服人的希望。 他刚刚可是环视了一整圈,可没见到还有谁是单着的,再不济争取他们三个人一组,琼凛也还能忍。 却没想到琼凛一开口,那边人群中便有一道声音清清亮亮地响起,回应了琼凛的话。 “啊、这里,我也没有找到队友。” 伊斯梅尔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在众虫身后,一位身形修长鹤发红眼的雄虫站了出来,他长相美艳和内菲尔那样的漂亮是一挂的,即便带着友好的微笑,也仍旧比伊斯梅尔天生温柔的长相要有攻击性得多。 但不可否认他确实很美。 伊斯梅尔闻到了一股老狐狸的骚味。 他总感觉那投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极熟悉,又带着微不可察的恶意。仿佛从不久前就一直被人注视着,只是伊斯梅尔没从众多视线中分辨出来罢了。 “我可以和你一队吗?” 说话者穿过人群,乖巧地站在伊斯梅尔身前。 第30章 来人不过刚刚站稳, 就收到了来自身边琼凛诧异的眼神以及怀斯亚不耐烦的啧声,再之后就是兰诺德那不轻不淡地一瞥。 而他说话的对象,伊斯梅尔, 只是打量了他一番:“你是……虞微?” 虞微, 第一域虞家的娇贵雄子,长相美艳家世显赫,除却家里子嗣稀少,没有兄长教导、也没有弟弟可作伴外,几乎是和伊斯梅尔同等开挂的存在。 当初瞥见这么个人物时伊斯梅尔便猜到迟早会与对方打个照面,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没错,我叫虞微。” 他笑得明艳,但难逃眉眼间的娇俏。观感和伊斯梅尔见内菲尔时很像, 都是一类毫不遮掩的“艳”。 “我刚刚的提议,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虞微不紧不慢地开口, 说出的话却是紧追不舍。 毕竟伊斯梅尔也不想和怀斯亚以及琼凛两位中任何一位作伴, 便欣然同意了。再怎么想, 他也不觉得这位恃宠而骄的小少爷会拿他怎么样。 毕竟这位小少爷一来没有把眼睛黏在兰诺德身上, 看自己的眼神也算得上纯洁。 身边的怀斯亚和琼凛都看向了伊斯梅尔,似乎都不解伊斯梅尔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然而还欲劝说些什么,便被兰诺德遣散开来。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就不要再浪费时间。” 说完, 兰诺德便回到上首开始集结众虫。 …… 第一天的训练就这样很快地结束了,意外的是伊斯梅尔本以为虞微会是个拖油瓶,却是被虞微关心了不少, 以至于伊斯梅尔都不禁怀疑了一瞬虞微来和自己组队到底是不是另有所图。 "你住在206室对吧,我们离得很近呢。" “休息的时候我可以来你那里休息吗?” 伊斯梅尔看着露出无害笑容的虞微, 沉默了一瞬。反正怀斯亚和琼凛两人应当也不介意,就算介意,也会自己想办法把虞微赶回去,“嗯,不过我并没有时间招待你,如果你来的话可能会很无聊。” 同样的,伊斯梅尔说这话时也回以笑容,只是比起对方而言,伊斯梅尔干脆装都不装了,但凡是心智成熟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带着疏离的假笑。 然而虞微却是微微蹙了蹙眉,反应过来后才道:“没关系,本就不是你邀请我去的,又怎么会怪你。” 见人把所有心情都挂在脸上,伊斯梅尔不禁在内心叹道:难道是个傻白甜的人设么?那可不好玩了,这样的人往往会做出一些麻烦而无聊的事情。 浪费他的时间。 告别了虞微,兰诺德将今日被罚过的怀斯亚和琼凛留了下来,伊斯梅尔得以一个人在查尔斯和内菲尔的跟随下被送到寝室外。 伊斯梅尔一身的汗,回去之后自然先是去洗澡,竟然连内菲尔和查尔斯都忘记遣走,洗完澡出来时,伊斯梅尔便见到他的私人医生在宿舍的小型客厅内候着了。 “留下来做什么?” 伊斯梅尔一头长发仍是湿润的,在浴室内没有烘的太干,倒是蒸得他双颊透着绯色,此时一双淡绿色的眸子也带着雾蒙蒙的水汽。 伊斯梅尔环视了一周,见查尔斯已经不见了,估计是知道自己不喜被人一直跟着,尽职后便离开了。 “殿下,是例行谈话。” 内菲尔轻声解释道,“您已经有两周没有约见属下进行检查了,虽说有着药物的作用,现在又有锻炼辅助,但例行检查是……” 内菲尔话还没说完。 伊斯梅尔便一边擦拭着发根,一边坐到了沙发上,兀自接话道:“但例行检查是唯一能够接近我的正当理由对吗。” 内菲尔忽然间被揭穿,也不羞恼,只是露出些笑容来眉眼弯弯,“这只是对我来说最大的报酬而已,重要的是您的兄长们还有家主都很关心殿下的情况。” 尽管内菲尔的态度已经十分恭敬,唯一的冒犯大概是从他一出门便目不转睛黏在他敞开的胸膛处的视线。 但伊斯梅尔仍旧没那么好说话,他直接了当地拒绝了:“检查免了,我要休息了。” 说罢,伊斯梅尔便见内菲尔一动不动地站在座椅边。 “?” 伊斯梅尔微微蹙眉看去。 内菲尔这才得了趣似的,继续恬不知耻地开口道:“让属下再多看看您吧。” “属下已经快一个月没同您说过话了。” 伊斯梅尔烦不胜烦,但拧了拧眉想到了什么,还是舒缓了神色,随后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开口道:“站那么远看得清么?” 内菲尔一顿,“殿下的意思是……” 伊斯梅尔伸出手勾了勾。 内菲尔便感觉胸腔中原本平静的心跳骤然加速,眼中露出些许喜悦,便就迈步上前来到伊斯梅尔跟前,视线却是止不住地往下移。 一点一点,落在了浴袍衣领交叠的缝隙处。 伊斯梅尔尽管是向来以娇小柔弱为主的雄虫,但身材并不干瘦,反之有一种饱满曲线的修长,从内菲尔这个角度看去,反倒是望见了衣襟之下柔软的线条。 白花花的,内菲尔感觉自己都有些飘飘然了。 随后,一只手伸到了他眼前,白皙修长的右手,空荡荡的无名指处一颗血红色的小痣。 那终于唤回了他那肆无忌惮的视线,他见到伊斯梅尔挑眉望向自己,那视线就像勾人狡猾的猫儿,“看够了吗?” 内菲尔胆大地上前靠近,微微蹲下身将脑袋轻巧地贴在人手心里,卖乖似的蹭了蹭:“怎么也不会看够的,殿下。” 没有戴着戒指,他还是有机会的吧? 只不过是一次交合,代表不了什么。 但内菲尔能够闻到伊斯梅尔身上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味,那是属于另一只雌虫的味道。 直让他的心情不那么愉快起来。 伊斯梅尔靠得近,几乎能够读懂人眼神中微笑的变化,只觉得空气中莫名冒出些酸意来。 “可是,内菲尔医生。” “我的室友好像快回来了吧?你就不怕这模样被别人看见么。” 伊斯梅尔语气稍微带了点天真,好似真的不知道内菲尔是如何想的,然而内菲尔被这语气哄骗得一愣一愣的,他爱死了伊斯梅尔这副模样。 美丽而孱弱,却又同时强大而精于算计,慕强者根本拒绝不了的存在。 “我对他们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内菲尔轻声说着,识相地站起了身,离开了伊斯梅尔的手心,只将脸上的温热留给了伊斯梅尔。 起身后,那点旖旎便消散在空气中,内菲尔继续开口道:“殿下记得按时服药,不要总使用精神力压制,时间一长会引起反噬。” 伊斯梅尔随意地应了。 看来刚才那个动作,不光是为了贴近他,还是为了检查他有没有按时吃药?尽管伊斯梅尔不理解对方是如何察觉的,但却是被人这样大胆的行为惊到。 没有点心计,又怎能从一无所有的低级雌虫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呢。 “还有,那位虞微,殿下要多加小心。” 内菲尔的语气严肃了许多,看来这是早已准备好要告诉他的事情。 “你认识他?”伊斯梅尔问。 内菲尔点了点头,“曾经在虞家当过一段时间虞微的主治医生,他有信息素障碍,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经历过那事,我在那治疗过一段时间后,情况有所好转便离开了。” “你给虞微治疗,也像这样吗?”伊斯梅尔笑问,摆了摆还有余温的手。 “并没有,属下只对您感兴趣。” 内菲尔所言不假,除却面对伊斯梅尔时,内菲尔在医学界还担得上冷静理智一词。在虞家当差的日子里,内菲尔可谓是将一切做的滴水不漏,就算虞微对他有了依赖之心,也是十分干脆地一走了之。 “属下只是想提醒殿下,小心虞微。他对您似乎抱有恨意,不知会不会在训练途中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伊斯梅尔倒是有些不解,他素来与虞微不相识,也没见虞微对谁有意思,怎么就对他有敌意了? 内菲尔见伊斯梅尔露出疑惑的神色,也贴心地解释道:“是这样的,您应该不常看星网上的娱乐消息,在星网有一个影响力排行榜,其中有一个排行榜曾经是虞微的天下,但在您生日宴之后——您以一己之力直接碾压了虞微的排名成为第一,时至今日热度依旧不减。” “属下想,他此次前来参加项目也是为您而来。” …… 内菲尔在怀斯亚和琼凛回来之前离开了,离开前还建议伊斯梅尔睡前多关注关注星网上的消息。 左右伊斯梅尔无事可做,也就打开了星脑。不是伊斯梅尔对电子产品不感兴趣,也不是虫族社会的智能设备没有娱乐性。 以虫族社会的发展程度,进行一些超现实全息游戏早已是小菜一碟,不过是费用高昂罢了。而作为第一域贵族,伊斯梅尔享有任何娱乐的权利。 但可惜的是,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他精神最不稳定的时期。他几乎失去了对所有事情的耐心,就连以前最爱玩的游戏,都不屑一顾了。 也许是运动带走了部分负面情绪,调节了大脑各种激素分泌。 伊斯梅尔少见地将星网上的内容看了进去,如内菲尔所言,在星网的首页四分之一的板块,竟然放着一大个排行榜页面。 伊斯梅尔也对虫族社会对娱乐的追求有了新的认识。 点开排行榜专页一看,里面分门别类地陈设着许多榜单,其中最为显眼的竟然是一个名叫“最想嫁雄虫排行榜”。 看得伊斯梅尔一阵恶寒,然后…… 然后伊斯梅尔就在榜单的上方看到了虞微的名字,怀着两眼一黑的心情再往上一看,果然挂在最顶上且得票一骑绝尘的就是他本人,伊斯梅尔! 所以? 虞微就因为这么一个名字丢人,意义不明的榜单就嫉恨上了自己?伊斯梅尔简直不要太震惊。 谁想和你抢这个弱智排行榜第一啊…… 30-40 第31章 伊斯梅尔属实是没有想到, 那日在生日宴上大闹一通,没有让自己身败名裂。 反倒是让自己在星网上多了个疯批病美人的名号,惹得天生保护欲极强的雌虫们芳心暗许, 连夜把手里的小票票投给了他。 也让他在睡梦中就莫名其妙地拉了一波仇恨。 不过总比无聊到死要好, 伊斯梅尔至少能在虞微身上找找乐子。能让内菲尔开口提醒,也许并非表面那般愚蠢肤浅。 而更加让伊斯梅尔意外的发现,是他发现自己的光脑中多出了一个可疑的程序。还是自己在浏览各个网页时,系统出声提醒他的。 【宿主,您的光脑内好像有奇怪的程序,散发着奇怪的磁场。】 伊斯梅尔不明白系统是怎么得出结论的,但也难得耐心地听了系统的话语,期间他一言未发。 【您的光脑似乎被人监听了, 是外置病毒吗?有点难消除的样子,我捕捉到异常能量波在抓取周围的讯息。】 “……” 伊斯梅尔轻啧了一声, 关掉了自己的光脑。 监听? 系统都才发现的事情, 伊斯梅尔一下子就猜到是谁做的了。 除却那日和他有床笫之欢的兰诺德, 谁还能遇到他尚且睡去, 系统也被关在小黑屋里的时间对他的光脑下手。 监听效果如何,对方又都察觉到了什么—— 思及这些, 伊斯梅尔又难得地提起了兴趣。他很好奇兰诺德听到他和系统之间的谈话了吗?如果听到了,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自言自语的失心疯? 第二日,早起的伊斯梅尔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在自己房门外等候的怀斯亚和琼凛两人。 两人均是衣装整齐, 准备同伊斯梅尔一路去训练场。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奇怪的,怪就怪在伊斯梅尔一打开门,看到了另外一个身影。是 虞微。 虞微带着笑容站在门前, 看起来也是在等他的。 结果那张笑颜在见到伊斯梅尔身后的怀斯亚和琼凛之后骤然消失了。 “……” 伊斯梅尔只需要一眼就知道面前的虞微在想什么,估计是在愤恨, 雌虫就算了,为什么雄虫也要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 没办法,伊斯梅尔也不想的,谁让他们都是勾勾手指就迎上来的呢。 “本想着同我的队友一起去训练场呢,没想到是来晚了,四个人恐怕有些挤了。” 虞微淡淡地开口道,特别是瞅见边上一个第一域没见过的生面孔时,更是半点都不掩藏那股子傲慢了。 此时琼凛也不正面与人对上,反倒是冷冷地注视着虞微,尽管这样的目光已经算得上冒犯,但碍于四人还身处佩世军校的区域内,虞微也只能不满地嗤声。 “和我走吧,你是我队伍里的,他们俩只是你的室友,没必要那么亲近。”虞微转而继续跟伊斯梅尔说道。 伊斯梅尔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好整以暇地抬眸看向虞微。 他不开口,自然有人会替他说话,虞微算不上牙尖嘴利,话语中的恶意明显到就连琼凛都能够听出来。虞微一说完,琼凛便开口道: “虞同学的意思是除却自己的队友,其他都可以不顾吗?这根本不符合佩世军校的理念,主教也说过,我们需要团结。” 琼凛这一番话说完,虞微就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但并没有直接笑出声,反而将那欲言又止地神情摆弄了一番,才问道:“你是雄虫吧?” “是啊。”琼凛道。 虞微这才扬眉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倒是不清楚你们第二域的雄虫怎么想,你知道军校是做什么的吗?团结是那些上战场的雌虫需要做的事,你不会真以为参加这个项目的家伙都真的愿意和军雌一样吧?” 上阵杀敌的确不是数量稀少的雄虫擅长的事,就连这次的项目也是看在塞西尔的面子上才通过了审批,毕竟大家都希望伊斯梅尔能够多参加活动,不要窝在家里让病情更严重。 这点明眼人几乎都看得出来,但只是都不说罢了。 又有哪只雄虫当真会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受,真的违背自然规则去参与战斗呢。 就算有,数量也是极少的,至少在他们这次的项目里挑不出来三个。 一旁的怀斯亚倒是一副认真思考过的模样,同虞微对上眼神后点了点头赞同他的看法: “他说的对,我们就算到最后也不会经历那些,随意些也没关系。” 琼凛立即蹙眉,带着不解和震惊地看向怀斯亚,似乎不理解这种时候对方怎么忽然倒戈到对面去了。 虞微分明连着把他们仨都挤兑了。 但很快,怀斯亚便就露出了更深的笑容,上前两步来到虞微面前,虞微比他们都娇小些,此时也不得不微抬起头来看向怀斯亚。 随后他便听到怀斯亚说道:“但我们跟不跟着梅尔和你有什么关系?别以为自荐到了小梅尔身边就多大的面子,这里不是虞家,你说了不算。” 怀斯亚这一番话可是把虞微给讽了个彻底,一来说他多管闲事,二来说他巴着往伊斯梅尔身边凑,三来笑他是个离了家就没什么用的花瓶。 虞微不知听懂了几重意思,但脸色很快就阴沉下来,奈何怀斯亚的手段一向在第一域数一数二,和虞微这个家养的小娇虫不同,怀斯亚可是随时能接手弗朗西的存在。 “你说话不要太难听。” “哎唷,不好意思,我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可别哭啊。”怀斯亚还能没心没肺地继续笑他两句,直将人说得面红气恼,最后道: “谁稀罕和你们这群臭虫走在一起!” 然后便离开了。 看到人离开,琼凛这才松了口气,也不得不瞥了一眼伊斯梅尔的反应。只见人眼神如旧,似乎并不在意方才出现的小闹剧,只是拨了拨被风吹散的鬓发道: “牙尖嘴利弗朗西。” “那我就当你夸我咯。”怀斯亚笑容满面地跟上迈开步子的伊斯梅尔,心情极好。 “我可没在夸你,你这样对虞微反倒是让我也连带着成了恶虫。”伊斯梅尔道。 “怕什么,我们小梅尔可比那家伙讨人喜欢得多,谁能把你欺负了去。”怀斯亚浑不在意,别说是一个虞微,就是有十个虞微在这里,在他看来都不及伊斯梅尔万分之一。 不过怀斯亚的话刚说完,伊斯梅尔那边就顿住了脚步,突如其来地,他说道: “你们去吧,我不想去了。” 琼凛和怀斯亚都停下了脚步看过去,只见伊斯梅尔站在身后不远处,夏日的艳阳照在他身上,让雪白的人仿佛透明,可又毫无温度。 切实的感受,恐怕是伊斯梅尔精神力的寒气。 两人都有些困惑,没有立即做出反应。将要开口时就被人倏地打断,伊斯梅尔转身,留下一句别跟着我。 …… 伊斯梅尔很快回到了房间内。 抬起手,他发现自己的掌心在微微发颤,连带着胸腔中忽然间涌起一阵难耐的空虚,心跳明显过速,酸涩感充斥神经每一个角落。 从前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但在这种感觉来临前伊斯梅尔便已经预料到,因着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才印象深刻。 阳光太刺眼了?还是说四周太嘈杂了? 就连伊斯梅尔也不知道影响到自己情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说到底心理疾病就是这样突然,伤及了脑神经的疾病总会在不经意间引导大脑分泌各类激素导致失衡,自然而然身体便做出了反应。 身体让他逃离,可他不知道该逃离什么。 伊斯梅尔坐在床边,微曲着脊背,双手按压在胸口,感到喉间似乎带着痒意,恍惚间就回想起了内菲尔说过的话,他告诉自己,时常用精神力去压制体内的疾病,反倒是会让身体更加吃不消。 恐怕这对他的精神状态也有影响,可他实在是讨厌极了吃药。 就这么倔强地埋头纠结了许久,许是双手抖得伊斯梅尔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才又再次从体内抽出精神力,顺着脖颈处纾解着郁结的病气。 可惜没用,精神力能够抑制他的咳症,血脉能够拉扯住他的器官衰竭,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弥补精神上的缺失。伊斯梅尔深刻地意识到或许自己脑子有病的事实更改不了。 毕竟他的心结,就连自己都那么清楚地能够感受到。 解不开的,没用的,他把所有感情拒之门外,把所有温暖当做未来的惩罚。 “……真、没意思啊。” 伊斯梅尔低喃了一句,脸埋在掌心,隐隐有些湿润的感受,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起身,将床头柜里内菲尔为他特制的药物都拿了出来,日常稳定情绪的药物他一颗没吃。 他讨厌什么都感受不到的感觉,但现在发现,他好像更讨厌自己变得脆弱的感觉。 ……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兰诺德在宿舍楼的天台找到了伊斯梅尔。 届时伊斯梅尔正身着整齐的黑色训练服,就这么站在天台上靠墙的柱子边,阳光将他和柱体的影子拉得斜长,看起来倒像是一些调皮的学生翘了练习上来吹风的场面。 可当人看到伊斯梅尔脸上的空虚后,便就明白人是将那些治疗的药物吃了下去,暂时性地情感隔离了。 “只有你不听我的话。” 远远地,伊斯梅尔抛出这么一句话来,直让刚刚踏上最后一节楼梯的上将顿住了脚步。 “为什么?你变得很不像你该有的样子。” 一点也不像设定里完美而虚假的人设,那位品行良好且绝不会忤逆自己的雌君,怎么会在明知自己厌恶的情况下一而再地在自己身上做监视。 第32章 伊斯梅尔的话就仿佛自言自语, 话语间又未提及任何人的名字,也没将视线投向来人的方向。 倒是让兰诺德不清楚是否在对自己说话。 直到伊斯梅尔冷淡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才忽然间知道伊斯梅尔指的是什么。 他发现了自己在光脑中动的手脚。 可是为什么? 和那在他身边的神秘力量有关吗? 这段日子中, 兰诺德时常将监听设备的收音反复播放, 推理出在伊斯梅尔身边绝对还有一位神秘的存在,可以言语、能够思考,并且和伊斯梅尔的过去有着密切的联系。 此时,一切推测终于得到证实。 毕竟这次的动作是做在光脑中的,伊斯梅尔不喜用光脑,自然很难发现其中细微的变动。除非,有个存在能够轻易察觉。 兰诺德微垂下眼,黑色的卷发遮掩了大部分神情, 没人能够看透他此刻在想着什么。 两人间距离不远,左右不过是七八步的距离, 这一次却不是兰诺德主动拉近距离了。 而是伊斯梅尔撑着身子从墙面上站直, 迈步来到了兰诺德面前。兰诺德虽然比伊斯梅尔要高, 但还站在矮一截的楼梯上, 竟还要抬起眼来才能看到人垂下的眼帘。 伊斯梅尔伸出手,一手托住人左脸, 仿佛刚才没有提到别的话题般开口,“训练不用管了么?” 兰诺德感受到按压在自己脸上的指腹用了力,从下颌角处传来了一阵钝痛, 伊斯梅尔很生气,但因为药物,他并不能真正地感受到这种情感。 所以, 这一切转化成了发泄。 “我安排了课程,也有副教在, 不用太担心。”兰诺德解释到,他说话间伊斯梅尔的手指便顺着脸颊向内,一路摸到了人唇角,随着唇口开合的话音间按压进去,沾了些湿润也全不在意。 那低垂的视线仿若将他视作玩物,口中却又是带着笑音吐出话语:“差点忘了,你可是我的主教,按现在的身份来说,我可没有权利管你做什么。是吧,教官。” “不,兰诺德永远是您的雌君,只归顺于您。”他低声回应,但话语中并无惊惧,有的只是全然地纵容。 可惜伊斯梅尔并不需要这样的宠溺,猛地抬起手将方才还眷恋的暧昧动作变成了略显暴力的掐扼。 虫子的拟人态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除却部分虫类的心脏会在左边或中间,脖颈上的大动脉依旧十分近似于人。 此时忽然间被人扼住,向来拥有优秀作战意识的上将下意识就想要反击,但却生生地抑制住了本能的反应,唯一的动作也只是唇抿了一下。 伊斯梅尔半点没开玩笑,尽管和雌虫比起来手劲已是羸弱,但仍旧能够让人脸色涨红,呼吸不畅。 “你说什么?”伊斯梅尔偏了偏头,笑问着向下一步将人推到了楼梯间的墙壁上,动作因此挨得极近又暧昧。 脊背撞出一声闷响,兰诺德也只是蹙眉。 不知为何,看得伊斯梅尔心情极好。 情感缺失的时候,的确需要这样的刺激才能解救人些许,让人从可怖的虚无中抓到一点真实。 “我、归顺于您。”兰诺德哑声道。 话音刚落,一道响亮的耳光就在楼道间响起。随后兰诺德的脸侧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连带着耳边嗡嗡地开始耳鸣。 “骗子。” 伊斯梅尔的手并未收回,反倒是紧紧地贴在因着毛细血管破裂而发红发烫的脸颊上,他从唇缝中吐出这两个字,极轻又极锐利。 实际上,兰诺德早从伊斯梅尔第一次露出利爪时就察觉到伊斯梅尔的偏向,而在之后为伊斯梅尔解毒时更加确定,他的雄主偏爱于在床上作弄对方,在床下更是喜欢欺负人,甚至略有一些施虐的倾向。 现在,就是最明显的时候。 他已经满门心思都放在了伊斯梅尔身上,又怎能意识不到,在自己脸颊发痛的同时对方心情无比愉悦呢。好在,只要看到伊斯梅尔露出笑容,他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连被怎样对待,只要是亲密接触,都不介意了。 伊斯梅尔掐住人脖颈的手放松了些,一面用指腹摩挲着红肿的肌肤,一面从善如流地分析道: “怀斯亚和琼凛不会将这事告诉你,当然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任我离开,他们应当只会告诉内菲尔……” “你却比内菲尔来的更快,你有更快速的消息通道对吗?” “就在我身上。” 兰诺德面对伊斯梅尔的质问,敛着眸子一言不发,只当是默认了。他没有一句辩解,也没有任何悔过的模样。 这让伊斯梅尔气得不轻,将人垂下的头托起,五指牢牢地掌控着让人动弹不得,后脑紧紧贴在墙面上,冰凉彻骨。 他低头靠近兰诺德,仿佛是想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什么来,可视线交缠环绕又完全无法找出任何特殊的地方,一双金色的眸子,黑色的瞳孔,看不出任何违和。 他手上用了劲,精神力也隐隐有了动作,似乎真的起了杀心。 如果伊斯梅尔真在这里同兰诺德动起手来,恐怕并不能轻而易举地成功,还有可能被赶来的人压制住。 这样一番思虑,伊斯梅尔很快找回了理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失控过,那转瞬即逝的杀意几乎没被人捕捉到。 兰诺德知晓了这么多不能知道的事,根本轮不到他动手。伊斯梅尔想。 “……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苦再费力气询问我呢。”察觉到手上力道渐松的兰诺德勾起一个笑容,那无懈可击的伪装几乎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伊斯梅尔隐隐觉得兰诺德在隐瞒着什么,但却拿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就算他先前警告过兰诺德不要对他做无谓的监视,那除了会让他厌恶外没有任何作用。也阻止不了兰诺德的行动,偏生还选择了那么个操蛋的时刻。 让伊斯梅尔再也不想碰兰诺德一下了。 喝他的抑制剂去吧,喝得精神不稳也变成个精神病。 “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 “我知道您心里有秘密。” 两人竟如此平静地对话了两句,兰诺德本以为伊斯梅尔还会继续做些什么,但伊斯梅尔却是很快就停歇了下来,不知该不该夸一句药物稳定情绪的作用太厉害,就连愤怒都不能在他身上留存太久。 伊斯梅尔松开兰诺德,这才让人后仰发酸的脖颈有了休息的机会,而兰诺德一站正身子便听到伊斯梅尔说:有第二个人知道的就不算秘密了。” 兰诺德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但他见伊斯梅尔转过眼神离开,留下一句话:“但没关系,这会是我一个人永远的秘密。” 以往从不会有虚拟的人物知晓真相,没有数据能够打破第四面墙,旧系统不允许伊斯梅尔向外界纾解内心,终于是养成了这副拧巴的模样。 而新系统的纵容,也不再被伊斯梅尔信任,他相信的只有自己经历的一切—— 所有妄图理解和珍爱他的人,终究会因为自身的虚无而消亡,最后终究还是一个人。 所有兰诺德知不知道真相似乎也不用他来管了,只是又要浪费他几年的耐心,重头再走一遍,尽管他不明白重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没有顾及身后的兰诺德,伊斯梅尔重又回到了那充满阳光的天台,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每到重置前他都会有类似的感觉,不一会便会陷入黑暗,失去意识,再次醒来就回到原点。 但这一次不一样,伊斯梅尔孤零零地站在天台上,试图从脑内唤醒那个习惯将他放养几乎越来越不爱出现的新系统出来。 新系统没有回应他,违背了伊斯梅尔所想的。 竟然连警告都不给他了吗?虚拟的人物完全偏离了设定,按理来说这是该立刻重置的。 知道兰诺德就在不远处看着,伊斯梅尔也不想当着人面对着空气说话,干脆在脑子里喊了几声。 但没有应。 【系统。】 【……】 【死了?】 这一声出口,下线许久的系统终于舍得露面了:【系统是不会死的……】 伊斯梅尔没心情跟他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别说系统了,就连他自己也不会死。 【没死就少废话,赶紧重置吧。】 伊斯梅尔已经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兰诺德从楼梯间上来了,再过不了多久就能来到他身后,伊斯梅尔甚至不愿意转头去看他一眼。 毕竟是马上就要重新认识的人。 然而系统又开始装死,半点不应伊斯梅尔的声。要不是系统没有实体,伊斯梅尔现在可真想将人拉出来扇两巴掌,一个个的都不长嘴! “雄主。” 兰诺德也终于在他身后开口了,随后一只手便攀附到了伊斯梅尔身侧,可惜掌心不过才触碰那衣角就被人狠狠甩开,“别碰我。” 被甩开的手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只是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被甩开的人没有再知难而退,反倒是坚定地靠近了一步,伸出手抓住了背对着自己的伊斯梅尔的手腕。 伊斯梅尔的腕骨刚刚被人攥紧,便感受到身后温热的躯体靠了过来,对方几乎是双手将他圈在了怀中,身躯挡去了大半刺眼的阳光,或许是伊斯梅尔的错觉,好像那身体的温度比阳光还要温暖些。 “兰诺德……!” 他低声呵道,想要挣开才发现原来先前这人根本没有用过力,到了现在才知道光是体力方面,病体的自己压根不是兰诺德的对手,就算是用上精神力……兰诺德毕竟也算是天赋异禀的那类,不过是无谓拉扯而已。 兰诺德很开心伊斯梅尔并没有用精神力挣开这个怀抱,手臂将人裹得更紧了些,将头从人身后埋到颈窝里,软下声音道:“雄主,梅尔、我在。” “我知道您很想念某些我不知道的人,一个不为人知却存在的星球,知道您有不被人相信的过往——”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想法让您对我的行为产生了巨大的厌恶,因为您笃定我会以自己的理解,傲慢地无视您的痛苦。对吗?” “或许我的做法的确太过分,但雄主我希望您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请相信我。” 他不知道伊斯梅尔有没有在听,但他仍旧继续在人耳畔说着。 “兰诺德无法对您的痛苦视而不见。” 第33章 【系统!】 【快删除这个疯子!】 伊斯梅尔的警戒度和恐慌几乎被人一番话拉满了, 好歹有药物在,不然定是已经逃离这个地方,远离说出这一番话的兰诺德了。 【他知道了那么多, 他这样的设定不该存在!】 “梅尔……” 兰诺德感受得到伊斯梅尔身体周围精神力的波动, 手上的动作放得轻柔了些,抚了抚人僵硬的臂膀,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放开……” 伊斯梅尔大概是太过应激,一时间竟不知道用精神力将人推开,而是就这么愣愣地开口。这种难以忍受的温暖竟然让他失去了行动力。 好像一被爱就会掉眼泪的小可怜。 伊斯梅尔想要无视方才兰诺德说过的话,却又忽视不了内心被戳中的感觉,那一瞬间心是刺痛而又柔软的,他不得不感谢药物降低了他情绪的敏感度, 让他不至于露出委屈的模样。 他好恨啊,自己从前不缺这么一丁点的爱。 【宿主, 我不会再重置这个世界了。】系统终于开口了, 但说出的话却是让人诧异无比, 【经过我的分析, 方才您的选择并非您真实的想法。】 它话说的不清楚,其实方才他观测了伊斯梅尔各个神经和情绪系统的状态, 急切和无措占比多,然而提到重置时,竟然是情绪最混乱的。 很明显, 伊斯梅尔擅长说反话,逃避和推开一切想要接近他,一探究竟的所有人。 伊斯梅尔刚刚不是真的想重置, 只是想逃避这样直白而厚重的感情。 只是系统怕再让伊斯梅尔应激,挑了个不那么明晰的解释。 伊斯梅尔此时哪还有心思去思考系统话里有话, 只被系统那句【我不会再重置这个世界】给震撼了,这竟然是系统能够说出来的话。 以往向来是旧系统用来威胁他的话,被这个蠢系统自己否定了。不排除它撒谎的可能,但就伊斯梅尔的记忆而言,这个新系统从未逼迫过他,也未曾欺骗过他。 曾经他杀了本源角色时,世界强制重置时系统也是无能为力的。 “你疯了?”伊斯梅尔几乎是脱口而出,直到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系统没了动静,反倒是抱着他的兰诺德,慢慢抬起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诧异地看向他,好半天才回答: “……我没疯。” 见伊斯梅尔眉头皱了起来,兰诺德才继续道:“所以,您刚刚是在和它说话吗?” 伊斯梅尔惊讶于兰诺德过人的捕捉力和思维能力,竟然单单靠推理就能查到这一步,甚至还能反应过来方才那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 伊斯梅尔退后了一步,离开兰诺德的掌控。 心跳异常地快,仿佛要出现虚影。 他摇摇头笑了,声音轻轻:“你还是当我疯了吧,我是精神病,你不用试图理解我。” 可没拉开多少距离,便被兰诺德伸手捉住了手掌,兰诺德握住他的五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不论您怎么说,我也不会离开的。我会一直等,等到您愿意亲自告诉我的那一天。” “亲自?你不是已经靠监听得到了答案吗?” 伊斯梅尔讽他,反手捉住兰诺德的手,那上面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留着掉痂了的肉色疤痕。 随后,那伤口处就被伊斯梅尔的指甲深深地掐出凹陷来,没好多久的地方又再次破开,渗出些血丝,钻心的痛意让人脸上露出一瞬的扭曲。 但没有挣开,兰诺德任由他发泄,作弄,发疯。 他最不怕的就是□□上的痛苦,可让他看着伊斯梅尔难受,他的心就痛得他无法呼吸,日日夜夜做些噩梦。梦到某一天伊斯梅尔消失,独留他在这个世界寻找。 “对不起。” 他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但并没有后悔。如果不在伊斯梅尔的光脑内植入监听芯片,他又如何能够得知这些玄之又玄的事,又怎么会知道他的雄主承受的一切。 说罢,兰诺德单膝跪地,就着自己被人抠破满是血的手,低头吻上了人的指背。 “您怎么样才会消气就怎么做吧,我爱您。” 他察觉到伊斯梅尔被吻住时指尖的颤抖,他的雄主就这样头也不低地垂着眼看他,几乎是从齿间挤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总要这样缠着我,为什么都不肯放过我?” 无论自己怎么做,推开也好接近也好,这人都像不会累似的,跟狗皮膏药一样黏着自己。 兰诺德从他指前抬起头,自下而上地仰视着伊斯梅尔,他反问伊斯梅尔:“什么是缠、什么是放过?我能够待在您身边的时间已经足够少,甚至连您的触碰都屈指可数。” 可是你的爱已经让我呼吸不过来了。 无时无刻,只要投去眼神,就足以让伊斯梅尔被兰诺德眼中的珍爱给刺痛,那么真却又虚假的。 让人既想要触碰又想逃离。 “我问你,你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甚至……爱我吗?”伊斯梅尔说话间有些停顿,特别是说到喜欢和爱这两个字词的时候,几乎只是气音。 这对他来说太陌生,根本不像是会从他口中吐出来的话。 “……” 兰诺德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等着伊斯梅尔给他一个答案。 伊斯梅尔放开他的手,放开灼热烫人还满是血腥的掌,嗤笑着告诉兰诺德:“你连为什么会爱我,会喜欢我都不知道,还说不知道什么叫放过?别再用自以为是的感情来束缚我,我不接受所有虚假的爱。” “您需要理由吗?” 兰诺德捉住他放开的手,简直说得上以下犯上。一次又一次紧迫地追赶过来。 “我会给您一个答案,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 指间是黏腻的血液,伊斯梅尔却知道大概没有那一天了,也不再追问兰诺德到底卖什么关子,手指用力想要抽出自己被人紧握的手,只道:“我本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可是你太固执。” 当虚拟的人得知自己存在的真相,他们会如何? 不相信的人完好无损,相信的人将会陷入虚无恐惧。伊斯梅尔曾经还待过一个仿生人的世界,那大概是旧系统为了让他体会虚妄恐惧而设的局。 在那个世界里,仿生人产生了自我意识,拼尽全力追求着自由和生存的权利。可只有伊斯梅尔清楚,他们不过是从一个虚无追寻另一个虚无。 如果兰诺德相信自己,他大概会陷入一种恐慌,想要迫切地证明自己的存在吧?伊斯梅尔想,那样就没有时间来打扰自己了。 如果不相信,那就更简单了,伊斯梅尔再也不会为他触动,兰诺德也就无法构成威胁。 “你,兰诺德·南希,出生于星历2837年,狼蛛的变异种黑猎蛛,第一次觉醒虫形在十四岁,目前精神力峰值在3000上下,南希家的嫡子,无兄弟,15岁时进入佩世学习,17岁时在异星A09号发现变异虫兽,死里逃生,背部有一道斜长48厘米的伤口,天气寒冷时常会泛痛。” 伊斯梅尔说着,看到兰诺德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继续道:“当然,这些信息只要随便调查一下任谁都知道,但我从没有调查过任何人,这是你设定录里的描述。” “后面还有很多,包括你什么地方有一颗痣,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以及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他真的把你写的非常详尽完美,好像真的存活于世般。” “但你知道最后写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兰诺德顿了很久,似乎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伊斯梅尔会知道这些事情,但他仍旧保持着冷静 ,“是什么?” “在设定录里,最后一句话写道:兰诺德此生最爱的人是伊斯梅尔·塞西尔。” “你不爱我,兰诺德。” “你只是被它控制的千千万万其中之一,你根本就没有爱,也不曾存在。” 空气静滞一瞬,伊斯梅尔的声音仿佛审判一般将人的所有感情,甚至连人的存在都否定,他的眼瞳注视着这个仰望着自己的人,心底竟莫名地升起一股可怜。 不是说会相信我吗,知道了真相,你会怎么办?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伊斯梅尔的预料,将他所有话语听进去的兰诺德并没有反驳或是指责他,只是抓着他的五指都用劲了,捏得他生疼。 那掌心的脉搏和温度隔着皮肉传来,他听到兰诺德说:“这不公平……” “什么?”伊斯梅尔听到意想不到的答案,蹙眉问道。 兰诺德抿唇不语,只有两人相触的地方昭示着他此时情绪的波动有多么大,从不会感到恐惧的人手心竟也开始颤抖,发汗,几乎要攥不住。 “如果我不存在,为什么我感受到的痛如此真实?” “雄主,我相信您所说的一切。” “但我也希望您能相信,即便是这样,你所感受到的喜欢和爱,都像此刻我的体温和心跳一般真实。” 的确,如兰诺德所言。伊斯梅尔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即便他认定兰诺德是虚拟的数据,感受却是这样真实。 趁着伊斯梅尔愣神的瞬间,兰诺德站起身来,再次紧紧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祈求道:“请您给我一次机会吧,雄主。” 伊斯梅尔不为所动地被人拥着,听出人声音中带着的祈求,恍然间好像自己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到底他不是什么喜欢折磨人的主,又或许是此刻贴的太近感受到兰诺德身上隐忍的,害怕被抛弃的小心翼翼。 伊斯梅尔总算是没有继续苛责地让人认清现实。 在兰诺德眼里,他大概本就是真实存在的,所以被否定的时候才会如此想要抓紧他吧。 “……兰诺德。”伊斯梅尔轻声喊道。 这一声并没有带着任何感情,却意外地有着安抚的效果。让抱紧他的人冷静了下来。 伊斯梅尔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仿佛放弃了什么,掌心按在人侧腰处,偏头在人耳边说道: “我可以给你机会,但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34章 伊斯梅尔缺了一整天的训练。 晚上怀斯亚和琼凛回到宿舍, 憋不住好奇,立即敲响了伊斯梅尔的房门。 他们都知道了,内菲尔上午刚要来寻伊斯梅尔时就接到了兰诺德的消息, 让内菲尔回去了。 分明没有人告诉兰诺德, 怎么还让人先找着人了? “小梅尔?” “休息了吗?” “伊斯梅尔,我们好担心你,你睡了吗?” “小梅尔~” 两人在门外喊魂似的叫了一阵,伊斯梅尔不开门不应声他们就不停。 弄得早已经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伊斯梅尔还愣是下床去,开了门把担心的两人赶走。 “我还没死,你们就开始喊魂了?” 两人见到伊斯梅尔神色如常,已经身着一身睡衣,这才放下心来。怀斯亚倒是大咧咧地盯着人敞露的锁骨看, 这几天训练服包裹得严严实实,可少有这种时候。 反观琼凛, 盯了一眼后就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了。 两人本还想问些什么, 就被察觉奇怪视线的伊斯梅尔“砰”地关上门, 拒之门外。 伊斯梅尔:两死“雄雄恋”。 门外的两人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来:都怪你啊! 伊斯梅尔是没事了,可今天下午训练时, 他俩都注意到主教官兰诺德手上缠着的绷带…… 被拒之门外各有猜想的两人,就算是真有什么推断,他们都不想跟对方多说。 做了一整天的训练搭档, 他们现在对视一眼都犯恶心。 伊斯梅尔听到门外的两人迈步离去,这才将心思放回了自己的光脑上。 上午和兰诺德闹了那么一番,最后是兰诺德亲自将光脑内的监听程序取回, 才算是有了个了断。 伊斯梅尔回到房间时还特意叫了系统出来,让它检查一下是否真的没有任何奇怪的程序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才放系统回去。 奇怪的是,他发现最近的系统似乎很少在他脑子里说话,叫的时候反应也慢了许多,怀疑过一秒对方是不是需要更新后伊斯梅尔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么想都是系统忙着在做什么坏事。 于是伊斯梅尔直接把系统揪了出来。 不应声是吧?他就多叫几声,放出自己的骨骼甲抵在纤细的脖颈上,每喊一声不应,他就往里压一分,血丝条条地往外渗。 终于,系统出现了。 【宿主大人!您在做什么?!】 熟悉的口气,伊斯梅尔却听得出来是演的。真是搞笑,他竟然从一个电子音里听出了疲惫? “等你啊,你很忙啊。看我快不行了,找新的宿主去了?” 伊斯梅尔淡淡道,那骨骼甲还沾着血没有收回的意思,丝丝密密的痛意让伊斯梅尔的头脑异常清醒。 【我才没有!】系统反驳道。 这一声终于有了一丝正常的感觉,伊斯梅尔才收回了自己的骨骼甲,随后垂下眼看被单上被自己的血染红的布料。 又得联系查尔斯了。 巴芙特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他自己不会很好地照顾自己,让他特立独行地带着医生和执事来参加项目,省了他不少事。 “没有就好。”伊斯梅尔掀开被褥,下床去拿了一块干净的备用毛巾,就开始擦拭颈子上的血迹,那划开的细小伤口早已在极强的修复能力下消失不见。 “那说吧,最近在忙什么?” “修改兰诺德的人设,还是其他人的?还是忙着给我写剧本。” 他问得犹如闲谈,如果忽略人冷冰冰的目光的话。 【宿主……】 “说实话。” 气氛凝滞了一瞬,他能察觉到在他脑内的系统欲言又止地瑟缩了一下,随后才带着极其疲惫的声音说道:【那我告诉您之后,能把我放到小黑屋里吗?】 【我怕祂会让我离开您,如果是其他系统在您身边,肯定会让您难受的。】 “他?” 【对,祂,主神。】 伊斯梅尔挑了挑眉,应下了。左右把系统关进小黑屋一天也影响不到什么,“说吧。” 得到了回应,系统这才将积蓄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实际上我从一个月前,您对兄长说出轮回的真相时就在做这件事了,您知道的,这些话会破坏整个世界的稳定性,稍有不慎就会进行强制重置,那时候就算是系统我也帮不了您。】 【所以我只能尽可能地修改上传数据,以及用我的积分……让审核员们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要是传得人尽皆知,主神也不能包庇我们。】 伊斯梅尔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只觉得系统还是那个系统,不愧是一堆里面最笨的,说话都不顺溜。 简而言之,就是在帮他收拾烂摊子罢了。 “喔,是懒得再重置了吧?早点完事,早点下班换个新宿主,就不用伺候我了。” 系统哪想得到伊斯梅尔是这样的脑回路,顿时有些窝火。 可是一想到伊斯梅尔现今这副模样还是拜他们系统所赐,又蔫了下去只是解释道:【我不会再有新的宿主了!】 【我,系统,在尽全力让您做您想做的事!】 随后系统听到伊斯梅尔嗤笑一声,马上就要开始嘲讽时,赶忙快一步打断了伊斯梅尔:【没有任何企图,没有任何预谋!宿主您不用再说了!】 这一声喊得伊斯梅尔一愣,随后便感知到系统在他脑内隐身了。 伊斯梅尔喉间的话语就这么打了个转又被人咽回去,他搞不明白这系统到底在做什么,只觉得可笑。 “你们系统也会被万人迷属性影响到吗?” 然而系统没有回答,只是在心底默默地念叨:才没有给您加什么万人迷属性,它的积分根本不够! “嗯,不过你应该没那么多积分,所以还是因为我不能帮你赚积分,想要早点丢下我这个麻烦吧。”伊斯梅尔道。 他成功地再次把系统气了出来。 他就知道这个蠢系统分辨不出来什么是激人的话。 【我说了没有!】 【您就是很好很好的人啊,我想要帮您,让您开心一点就要被宿主您说得这么不堪吗?】 伊斯梅尔就这么听着脑内的系统的叫喊声,心里估摸着对方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 接着便听系统一口气继续道: 【您也许不知道,或者说您已经厌倦了当个善良的人,但我明白……您其实很温柔,就算兰诺德那样紧紧地逼着您,您也因为他产生了自我怀疑而放松了防备——】 【我知道您并没有喜欢上他,或者爱上他。您只是做不了那么狠的事。】 这话套在伊斯梅尔身上,伊斯梅尔只觉得是在侮辱他,“我善良、温柔?” “我杀过那么多人……你不知道吗?” 小系统很快反驳道:【那才不是您愿意的!】 【就算是这个世界里,也是恶有恶报,况且您能动手不也是因为他们是虚拟的,可以重置再生吗?您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肆无忌惮。】 “……可笑。” 伊斯梅尔评价道,他只觉得系统在胡扯。 系统见他压根听不进去,也不再纠结这件事了,干巴巴地道:【请您把我关进小黑屋吧。】 “嗯。” 伊斯梅尔应了,刚准备将系统关起来的时候又顿住了,他眼眸一闪转而道:“我告诉你一个能让我开心的办法吧。” 【什么?】 “告诉我,位于异星D28的空间黑洞还在吗?那是你们补不上的漏洞吧,剧本里一直遮遮掩掩的。” 【……】 见系统沉默,伊斯梅尔的心情微妙地好了起来。沉默就是默认,还真让他抓到这么个漏洞了? “如果我‘不小心’从那里穿过,就算世界重置也抓不到我了吧。”伊斯梅尔笑道。 届时,他将真正地消亡在未知中。 伊斯梅尔以为系统不会再回答。 不回答也没关系,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但很快,系统就应声了。 【您真的很聪明。】 【那是您唯一可以选择死亡的机会。】 伊斯梅尔垂着眼,在长久地沉默后将系统放进了小黑屋里,在小黑屋中能够暂时掩盖所有的记录,更像是个系统的安全屋。 那是唯一一次机会,伊斯梅尔当然清楚。 所以他才告诉兰诺德,他可以给兰诺德机会,只是时间不多了。 他很快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 将系统放进小黑屋后,伊斯梅尔收到了一条消息,是虞微发来的。 他们在分完组之后就加上了联系方式,只是一直没有互相联系,好像谁先打破那层冰谁就掉面似的。 「你今天怎么没有来训练?」虞微问。 「心情不好」 「因为我?」 看得伊斯梅尔啧了一声,回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 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感受到他的无语。 可惜,这在虞微小娇娇眼里就是默认了他的话:「没想到你还挺脆弱的。」 「算了,明天我们要去南郊的训练场,到时候林部长会带我去那里很有名的餐厅,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不然你可就要继续吃佩世的午饭了」 佩世给他们提供的餐食其实并不简陋,营养均衡菜品丰盛,毕竟都是金贵的雄子们,谁敢混点劣等进来。拉低了佩世的门面还讨不得好。 但终究是入不了虞微这种从小被捧到大的小娇虫的眼。 但伊斯梅尔不好告诉他,其实只要他想,主教官兰诺德会亲自给他下厨,做他爱吃的菜。 本着看虞微又想找什么事的想法,伊斯梅尔回道: 「知道了」 也算是答应了,但却看得那边想要炫耀特权的虞微吃了瘪,收到消息后猛地在床上蹬腿坐起来,“什么语气啊!不识好歹!!” 这人心是铁做的吗?说什么都冷冷淡淡的——虞微气得牙痒痒。 “没关系,等明天……一定让你再冷静不下来!” 第35章 第二日一大早, 训练队便浩浩荡荡地启程前往第三域南郊的训练场。 南郊训练场所在地原本是一处深山老林,佩世校方投入了几千万虫币才建成了占地七千亩的南郊训练基地。训练基地中设有操练场和异星实景模拟区以及战斗机甲驾驶训练区等,各类设施完备、采用的都是最先进的技术。 原本是准备让优秀尖子班先使用的场地, 还是让这群高贵的雄子先踏足了。 “这里本是佩世校方为优秀预备军班级建造的训练场地, 今天我们有幸先进入训练场,自然要拿出十足的魄力,用你们的汗水浇灌,为我们训练场开个好头。” 副教官声音洪亮地朝下首军姿挺拔的雄虫们说道,似乎是有意为之,让众虫在盛夏的炎炎烈日中足足晒了有一个小时。他也没想到这些看起来柔弱且没魄力的雄虫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心底却是不屑的。 这和他们雌虫所要经历的训练可差得远了。 光是挑眼一看,就能看到几位小雄虫白皙的脸蛋都晒得通红了, 双眼被刺眼的日光晒得干涩发酸,止不住地眨试图让自己好受些。 可哪有那么容易, 眨眼那几个立即被副教官遣着几位陪练雌虫优秀军拎出来, 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就是要多流汗!” “前两天的训练都白做了?这么点苦都吃不了!你们还来参加什么专项训练!”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前两天我们已经进行过一些初级的训练, 我相信大家都可以坚持下来。谁再偷摸做些小动作,全体罚站半小时!” 副教官并没有吹嘘, 前两日的训练的确是循序渐进地,为今日在南郊训练营的训练做铺垫。 但是因着有兰诺德在场,怎么着也会稍微让大家休息一会儿, 让一开始还对兰诺德抱有恶意的小雄子们纷纷表示:还是主教官有虫情味,知道他们就是一群连体验生活的小娇虫。 而今日兰诺德因着处理事务,又没能跟来上课。 先前还未开始训练时, 伊斯梅尔便听到有不少雄虫对此抱怨。 “做主教官的人,那么忙合理吗!” “让别人来不行么。” “还是别了, 副教跟个神经病似的,他要是做了主教我们可有得受了。” “搞不懂他拿我们寻什么开心,不怕保护协会的么?” “你真敢去啊,参加项目前可是签了自愿协议的。反正我是被家里人赶来的,可没靠山啊。” “我也是啦,不过你没见他就爱针对某个人么?那位应该忍不了吧,他可是心狠手辣的疯子,希望这次稳定发挥!解气!” “那位?” “嘘,在后面呢。” 说罢。两只看起来年龄小几岁的小雄虫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而此时,人在训练场站军姿,心狠手辣且杀虫不眨眼的伊斯梅尔就这么注视着前方的副教官。额前的汗珠顺着额角滑下,路过侧脸完美的下颌线,一路坠到下巴尖上,衣襟都染上了几滴深色。 那两位小雄虫说的没错,是虫都能感受到面前的副教官对自己有着极大的恶意,就算是此时汗珠流到了眼帘上,不舒适地眨了眨眼,都能被副教官冷眼看上几看。 副教官踱着步子来到伊斯梅尔面前,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阳光晒得大家眼睛都很痛吧,多流点汗正巧给你们润润眼珠子。” 伊斯梅尔对副教官的恶趣味视若无睹,从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有变过,仿佛面前站得是个透明人般。 这点程度的站军姿伊斯梅尔还是顶得住的,只是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身体除了长出骨骼甲和虫纹以外,还变得十分虚弱,晒得这样久难免会有些晕眩和呼吸困难。 更何况他前一日并没有参与训练,一上来就进行这样强度的烈日,效果更甚。 但最严重的还是干燥的喉咙,极度缺水的情况下,伊斯梅尔觉得嗓子里硌得慌,仿佛堆满了滚烫的砂石般干得冒烟。逐渐地就从肺下泛出些痒意来,直逼干燥的喉腔。 那是他的咳症又发作了。 伊斯梅尔差不多连续一周没有吃过除却稳定情绪以外的药物,但凡身体有什么不适都是用精神力进行强压。 如内菲尔所言,任何形式的压制都会迎来更强的反噬,而这一次咳症的难耐感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几乎不用怀疑自己放声咳喘起来,就得持续接近十分钟。 尽管惹人厌烦的副教官还站在眼前,伊斯梅尔也只得使用精神力将喉腔的躁动深压下去,好不容易稳住之后便觉得身体虚脱了不少。 随着病情越来越严重,需要的精神力也越来越多了。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使用精神力进行五分钟谈话的程度,那现在至少是使用精神力进行高强度地意识传输八百回,十分耗费心力。 这么一动用起来,伊斯梅尔的精神面貌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而最快感受到的就是伊斯梅尔身边的琼凛和怀斯亚,以及他身前的某位第二域雄虫。 雄虫与雄虫是同性别,互相的感知力也更加强大。从一开始怀斯亚就比较担心伊斯梅尔的身体情况,他知道伊斯梅尔能来参加这个项目已是不易,于是这时候立即出声道: “报告副教官,伊斯梅尔似乎有些不舒服。” 他声音不小,但四平八稳给人一种安定感。 这一声招来了不少雄虫的注视,特别是身边的琼凛,副教官就这么站在眼前,还欲探头去看伊斯梅尔的脸色,他被伊斯梅尔身边低沉稀薄的气息吓得不轻。 “看什么!你们的专注力去哪了!” 副教官喝了一声,那些不相干的雄虫就立即收回了视线。他转而看向怀斯亚,训道:“他不舒服不会自己打报告吗?你是他的保姆还是妈妈?” 怀斯亚也不任由他仗着背后是佩世的作威作福,他可没有什么顾忌:“副教故意为难他,我看不顺眼。” 话是说的轻巧,但一字一句中都带上了精神压力,血脉基因的压制下,副教官就是躯体再强大的雌虫都要收敛神思。他咬牙了一番,狠狠压下眉目间的不甘。 就是第一域的雄虫又怎么样,还不是得站在这挨训。 他当然知道伊斯梅尔昨日没有参加训练,此时也才故作记性不好的模样看向他。目光已经和刚过来时不一样了。带着点关心和轻责的意味: “下次特殊情况记得主动打报告,要是出事了自己负责。” 副教刚说完,便见一直垂着眼帘不问世事,好似早已神游世外的伊斯梅尔掀起眼看向自己,那夺人心魄的绿眸并未折射阳光的暖意,反倒是掩在羽睫下阴沉得让人发慌。 副教官不过是被伊斯梅尔这么盯了一眼,便止住了接下来的话头,直接跳过了叽叽歪歪道: “……既然你昨天缺了训练,现在也不用继续站军姿了。” “绕着操场跑两圈,活动活动。” 闻言,伊斯梅尔身边的怀斯亚就蹙眉:“慢着,不应该让他去休息吗?” “他又没中暑,直接休息会引起眩晕。”副教官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伊斯梅尔看了眼这操场的构造,因着财大气粗建得也是十分宽敞,一圈足足有八百米。两圈下来就是一千六,以他现在的状态跑完喉咙铁定是废了。 眼看着怀斯亚就要站不住和副教官吵起来,伊斯梅尔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开口道:“我没事。” 这一掌才按住了马上要亮出獠牙的怀斯亚。 伊斯梅尔离开队列后,副教官也心满意足地退回去,看向跑道的起点,准备盯着人跑完全程。他当然是故意让人跑两圈的,毕竟在他眼里伊斯梅尔可是意外地听话,就像是先前训练,也是一副任由指挥的模样。 是比其他阶位更低的雄虫还要好处理些。 当然,已经站上跑道的伊斯梅尔当然不知道对方是这样想的。 与他而言,他只是不在乎这点运动量,尽管身体很快就会吃不消——那可是他喜闻乐见的场面,反正他一向比外人更不在乎自己的健康。 反倒是若让怀斯亚和副教官吵起来更加麻烦,说不定会带来什么影响,让后续的发展产生大变动。 第一圈对伊斯梅尔来说还算是小意思,只是来到第二圈时,体力便有些不支了,全依仗着精神力支撑。而身体内的精神力都去支援运动,哪还压得住咳症的来势汹汹。 不过第二圈半程,伊斯梅尔便已然呼吸不畅,开始咳嗽起来,一开始还比较正常,副教官只当是呛咳并没有当回事。但当那边脚步逐渐停下,手心抓着胸口的衣物再也挪不动半步,勾着腰猛烈地咳喘时,副教官才意识到做得过火了。 伊斯梅尔也没想到这次居然那么严重,好几次想要动用精神力,都只能堪堪压制住,但没过一会儿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咳起来,喉腔几乎都泛起了一股血腥味,两侧的肺叶更是骤然收缩拧紧般发痛。 “咳咳、” 猛烈且高强度持续的咳嗽打乱了呼吸,烈日下伊斯梅尔逐渐感到缺氧,直觉自己可能站不住了,只能庆幸站军姿的队列并没有面对这边,他不会太丢面。 就在人身子一歪,就要软倒在地时,余光中一位身着佩世制服的身影便奔了过来,随后伊斯梅尔便被拥进了一个干净的怀抱中。 那人环着他的腰,半边身子支撑着斜靠在他怀里的伊斯梅尔,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水味。他带着些焦急地从兜里掏出药来,又让身边的人扶着伊斯梅尔的下颚才堪堪将那药塞进去。 第36章 可是伊斯梅尔嘴里干燥得很, 那药压根吞不下去,本想用药水中和着吞下去,却没想刚蹭上伊斯梅尔唇边便被人一掌推开, 紧紧地攥住了。 “拿开……咳、我不喝。” 光是舌尖绽开的药片的苦涩, 就足够伊斯梅尔受的了。这时候药开始起效,伊斯梅尔好受了些,才抬起头来看向来人,是内菲尔,身上还穿着制服,听说这段日子也在佩世里上了几节课,这是还没下课就赶过来了? 而内菲尔身边则是部长林秋,方才就是他喂自己喝的药剂, 只是药剂瓶落了地碎得四分五裂,林部长的手腕还被自己抓着。 “殿下……” 内菲尔皱着眉, 手掌放在他颈后, 缓缓地轻抚为人顺气, 见伊斯梅尔好了一些才抬眼看向一边刚刚走过来的副教官。 “这是怎么回事?” 作为伊斯梅尔的私人医生, 他当然有权利过问副教官是如何让伊斯梅尔陷入这种状态的,他语气并不友善, 带着一股子犀利,也许是长相的原因还显得刻薄。 一点也不像医生该有的模样。 “一切都是按照各人身体素质安排,有什么不妥吗?”副教官道, 虽然看着伊斯梅尔的情况也是心下一惊,但在内菲尔面前还是一面认真做派,不想被人抓到把柄。 “这就是你们佩世军校的水平?在项目开始前我就已经将殿下近两个月的身体报告交由项目部, 也注明了需要规避的运动和可接受的训练量。” “我们殿下是来调整身体机能的,不是来参军的, 半天不见你们怎么弄成这样的?” 内菲尔说的不错,一开始参加项目是他提的,也和各方协调好,只是稍作训练体会集体生活,以及通过适当运动调节体内各激素的分泌,引导大脑的协调活跃,按理来说按时吃药加上训练,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副教官也是有理有据,他当然不敢直接在他们划分的界限外针对伊斯梅尔,不说伊斯梅尔身份尊贵,就是雄虫保护机构也够他吃一壶。 “跑步是在允许范围内的运动量,他现在也只跑了一千两百米左右,根本没有超出范围的训练。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副教官淡声说。 那边的内菲尔早已经低下头去专注地关心伊斯梅尔的状态,连副教官的脸都懒得再看一眼。 他内心是心疼的,但同时又有那么一丝欣喜,感谢自己到来的及时,让他能够离殿下那么近,他几乎能感受到殿下在自己怀中呼吸时的起伏。 意识到对方没必要在继续嘴硬,也不怀疑对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违反协约,内菲尔很快猜到恐怕是殿下自己根本没有按时服药。 身边的精神力也是处于疲倦的状态,不仅没有吃药还长期使用精神力压制! 内菲尔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觉得就算是伊斯梅尔自己作出来的又怎么样呢。任何人在这个场面里都会偏心伊斯梅尔吧,孱弱而美丽的雄子根本不该被指责。 “好了,这件事先放一放。晚些时候来我办公室一趟再做了解。”身边的林秋终于开口,他看向副教官,示意那边还在承受烈日的队列,“现在也快到中午了,让他们休息吧。” 副教官一口气吞不下去,但林秋也算是比他高一级的领导,便就只得应了声,逃过了内菲尔的质问。 “这里暂且没有休息室可以用,不过二区有一栋办公楼,医务室里有床可以歇息,我的办公室也在那里,先去那边吧。”林秋对内菲尔道。 内菲尔应了声,本想将伊斯梅尔直接抱起,但还是耐着性子询问了伊斯梅尔一番,“殿下,我抱您过去休息吧?” 结果却是得到了伊斯梅尔一记眼刀,不知是回忆起了谁,露出了嫌恶的模样。 “扶着就好了,我能走。” 当然,内菲尔不知道伊斯梅尔方才想起的是那位根本不会询问,直接将人打横抱起的上将,非但不做预告,力气还出奇地大。 …… 几人来到了林秋口中位于二区的办公楼,虽然场地新,但各类医疗设备配套齐全,医务室内也有校医坐诊,但不过是刚被内菲尔瞥了一眼,便收回了想要询问的话。 属实是没想到,都被调往这个偏僻的南郊训练场了,怎么还能碰到同行,且还是业界有名的同行。 那眼神好像护食一般,校医啧啧称奇,谁稀罕服侍这位体弱多病的殿下啊,一个不留神就虫命不保。 伊斯梅尔在医务室休息,躺下后内菲尔便从随身携带的箱子内取出医用器材来为伊斯梅尔检查身体状况,这些医疗器具都是专属伊斯梅尔一个人的,干净且更加专业。 看得那边的校医脸色更差,佩世的学生身体素质一个比一个好,况且这些器具都是新的,这边还未正式启用,他日日擦拭,可不知道有多干净,现如今却是被嫌弃了。 万恶的贵族阶级! 这么想着,校医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也就找了个理由出门去了。而林秋则是回办公室去和副教官谈话,医务室内便只剩下内菲尔和伊斯梅尔。 内菲尔将监测心跳以及呼吸的仪器贴在伊斯梅尔颈上,细心地替人将发丝拨到一侧,让人靠在床头上好受一些。 他将药留在了床边伊斯梅尔伸手便能拿到的地方,本还想看着伊斯梅尔吃下去,却见人仿佛知道自己内心所想般移开视线,看也不看自己。 “殿下……” 内菲尔低低地喊了一声,十分为难。 伊斯梅尔眼神落在那药剂边,开口道:“刚才不是已经吃过了吗?你先回去吧,我想先休息一会儿。” 难得伊斯梅尔态度如此温和,内菲尔也无法再开口为难他,只是见他状态还可以,才继续嘱咐道: “殿下如果还难受,就不要使用精神力了,” 随着伊斯梅尔敷衍的叹息,内菲尔才出门去。 不过伊斯梅尔还没有享受多久的清净,过了两个小时,医务室的门便被其他人打开了,进来的是意料之外的人,虞微。 虞微见伊斯梅尔投过眼神来,才开口道:“听说你今天训练的时候旧疾复发,还好吧?” “嗯。” 伊斯梅尔背靠在床头上。眼神一直落在医务室窗外种植的苍青绿树上,夏天的枝叶盛是繁茂,遮住了大部分阳光,留下斑驳的树影在洁白的床铺上。 内菲尔离开多久,他看得就有多久,就这样发呆沉思,实际上什么也没想。 反倒是虞微对他这幅模样很感兴趣,他早就听闻伊斯梅尔有精神疾病,那阵子星网议论声最高的时候,他还找过不少水军,100星币一条地在讨论帖下面黑伊斯梅尔。 但没想到就算豪掷一千万星币来控评,也顶不住伊斯梅尔人气爆炸,还是让人压了自己一头。 他可清楚地记得,在伊斯梅尔生日的第二天,他正好准备了百万粉的福利直播,结果来自己直播间的人比预估的少了五分之一! 据说都跑去了隔壁论坛讨论伊斯梅尔去了。 可把虞微气得牙痒痒,把拍摄设备和精心准备的布景全砸了个稀巴烂。 当然,虞微不知道的是,其实他豪掷的一千万星币已足以引导这种小新闻的舆论导向。 而他的失败,是因为伊斯梅尔背后有着更多愿意为这些小事出手的人,他的雄父雌父和雌君,几乎都发现了背后有人煽风点火,毫不犹豫地就开始了风风火火的反向压评。 此时,虞微也是悄悄摸摸地迈着步子走近伊斯梅尔的床,作出一副关切队友的模样道:“你昨天也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参加训练,今早又是这样。可得多锻炼锻炼啊,我们都很担心你。” “以后要是有这样的情况,早点跟我说,我帮你打报告也不是不行,这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好吗?” 说着,虞微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余光瞥到床头柜上摆放的药剂—— 透明的药液,圆柱形的瓶身,细长的颈口,其上是可溶解的下落式瓶盖。本该是很平常的款式,但偏偏瓶身上贴着张白色的贴纸,贴纸上则是两排娟秀的字体,上面那排写着: 【咳喘发作时饮用,一次一瓶20ml,如果是空腹状态,药量减半。】 而下面那排就显得亲近了许多: 【殿下若是嫌苦、没味,属下会更换其中的用药,这次事出突然就请忍耐一下吧,乖乖吃药才会舒服一些。】 甚至最后还用黑笔画了一个微笑的小蝴蝶捧着一颗小爱心。 “……” 虞微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身子都顿住了,一时间都忘记自己还在跟伊斯梅尔说话。趁着伊斯梅尔还看向另一侧没有望过来,虞微悄悄地将那瓶药剂拿了过来,藏在衣袖里。 他认识这个字迹,是曾经在他身边的医生内菲尔的字迹、当然他早就知道内菲尔现在是伊斯梅尔的私人医生,曾经还因此感到莫名地不悦,现在早已不介意了。 只是他不知道那个冷冰冰的医生竟然还会这么温柔!本就消失的不悦现在彻底被点燃成了不忿。 伊斯梅尔凭什么?! 这时,伊斯梅尔开口了:“我和你没那么熟,你也少管点闲事吧。” 伊斯梅尔这才收起看向窗外的视线,转而望向这位不请自来的雄虫,恰好对上了人带着惊讶和……愤怒的双眼。但很快便被人藏了起来。 伊斯梅尔顿了顿。 不就是没有立即正眼看他么?这么沉不住气啊。 于是伊斯梅尔笑了笑,“不过你这么关心我,是因为没有朋友吗?” 第37章 虞微还没从那内菲尔的留言中缓过神来, 手心还紧紧地攥着那一小瓶药剂,忽然间被人暗中一嘲,气得话都吐不出来一句。 温室养出来的小娇虫就是咬牙切齿地骂不出一句脏话来, 可惜这里不是在第一域, 他不能随意使唤身边的虫仆替他掌嘴。 伊斯梅尔也不是他随便就能惹的人物。 于是虞微只能无力地反驳道:“你、我现在可是在关心你,你竟然还这么说我!” 伊斯梅尔挑眼看他气急的模样,压了压带着笑意的唇角,抬起手拨了拨额边的碎发,毫不在意地继续开口道: “啊、我不需要。我有朋友的,你还把他们的位置都给占了。” 说着,伊斯梅尔的眼神便投向门口。虞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到了靠在门框上的怀斯亚, 还有站在怀斯亚身后抻着脑袋从空隙中往里望的琼凛。 “……” 虞微默默在心底骂了句有什么了不起,他还有那么多粉丝呢!他可是星网上靠着一张漂亮脸蛋冉冉升起的新星主播, 才不羡慕呢。 结果想到伊斯梅尔现在还挂在“最想嫁雄虫”排行榜第一, 脸更绿了。 “欧呦, 好巧。你也来看我们小梅尔啊。”怀斯亚率先打了招呼, 他和琼凛早就站在门口了,当然也听见了方才伊斯梅尔的那句话, 心里不知道乐成什么样了。 看见虞微吃瘪的模样不介意再欺负一下。 他身后的琼凛更是兴奋,他听到伊斯梅尔说,自己是他的朋友诶! 这才两天就成朋友了, 那项目还有那么久,可不就—— 琼凛陷入了美丽的幻想,一双眼睛都看不到那边站起身的虞微了, 只是盯着伊斯梅尔看。 伊斯梅尔对这种阳光灿烂的脸接收不能,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嗯呵呵, 我看完了,先走了。” 虞微皮笑肉不笑地道,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对伊斯梅尔道:“记得你和我约好的事情,稍后见。” 指的就是昨晚和伊斯梅尔在光脑中说过的去林秋办公室里吃午饭的事了。 说罢,虞微就离开了。 挡在门前的两个人立马挤了进来,很快便自觉地绕到伊斯梅尔面前去,挡住了伊斯梅尔的视线,让人避无可避,只得带着无奈看向两人。 “你们不用休息吗?” 这确实是疑惑,伊斯梅尔本以为两人训练之后会先回宿舍休息去的,毕竟南郊训练场的宿舍又是需要新整理的,午间的休息时间要是不利用起来,晚上还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 “那肯定是要先来看看小梅尔的嘛。”怀斯亚说着,又回过身去拽过那边的椅子,在伊斯梅尔的床边坐下,琼凛倒是乖巧些,只是站在床边低着头观察。 他看到伊斯梅尔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贴着不知名的监测仪器,一侧的检测仪器上飘动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数据,但好在是一片绿色倒让人放心些。 只是那些仪器细线加贴片状地环绕在人颈子上,生生像一道枷锁和勒绳,琼凛就是忍不住心揪,连带着都不忍看向伊斯梅尔略显苍白的唇色了。 “那看过了就回去吧,窝在我这里做什么?” 伊斯梅尔开口赶人。 “用完了就扔,小梅尔可真绝情。”怀斯亚啧啧两声,不同于琼凛的观察,探身过去凑近了些,抬手便触及伊斯梅尔裸露的脖颈,指腹按压着那些监测的贴片道:“唉,就知道你说的没事根本不可信……” 伊斯梅尔被他越界的动作弄得一顿,随即抬手扒开对方。 怀斯亚早已习惯伊斯梅尔的推拒,只当是猫爪的锋利刃齿,接着又说道:“对了,虞微说和你有约,怎么听都是诈吧?” 他皱着眉,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光脑道:“不然把哥们拉回去,有事给我发通讯?” 怀斯亚这么一提,伊斯梅尔才想起来对方还在自己的黑名单里躺着呢,随即便嗤笑了一声,挑挑眉:“自己想办法出来啊,不是有胆子把自己作进去么?” “啊……小梅尔~” 对方又开始用腻腻歪歪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恶心得伊斯梅尔反手就钳住了对方的下颚,止住了那声音,转而看向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琼凛。 “什么进去、出来的?” 然而伊斯梅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朝琼凛勾了勾手道:“我给你我的联系方式,你把他带回宿舍,然后都别来打扰我怎么样?” “唔为(喂)!”怀斯亚发出了抗议。 琼凛虽然没搞懂事情原委,但是看到伊斯梅尔朝自己伸出手,勾了勾指尖,就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呆愣愣地看着伊斯梅尔那张苍白而更加惹人怜爱的脸,猛猛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有人连指甲盖都是透着粉色的…… 直到琼凛得到了伊斯梅尔的联系方式,那边被人掐得下颌发酸的人才被伊斯梅尔放开,嘴里还在抱怨伊斯梅尔半点不留情,就被那边开心的琼凛拽了起来。 伊斯梅尔看着怀斯亚被人拖走,心情愉悦地回答道:“你明明有力气挣脱的。” “不会是口是心非,其实很喜欢吧?” 这话半带些挑逗,却是正正好戳中了怀斯亚的心,他就是喜欢伊斯梅尔这幅漂亮又迷人的充满小坏心思的模样,一时间连回嘴都忘记了,只是朝人一笑:“你说的都对。” 他知道伊斯梅尔和所有人都不同,他身上有一种独特而疏离的气质,极致的诡异和迷人。这也正是第一次在晚宴上见面时,他被伊斯梅尔吸引,少见地对雄虫产生了兴趣的原因。 只是他俩这一来一回还没完,便觉拖着自己的琼凛更加卖力了,把人拽出去的同时还狠狠地拉上了门,空气中弥漫着醋意。 琼凛:忍了。 …… 很快,两人离去不久,内菲尔就已经过来回收医疗器具,途中瞥了一眼床头柜见药剂瓶不见了还问了一句,“药喝了?” 伊斯梅尔并没有太关心,如往常一般敷衍地应声了,实际上根本没有去看什么药剂。 内菲尔再为他取下仪器之后,又给人带来了一身新的训练服,看起来是查尔斯准备的,每一个边角都熨得整整齐齐,上面也是伊斯梅尔常用的香氛洗衣剂味。 “殿下待会儿是要去林部长那里吗?”内菲尔道。 伊斯梅尔也不知道内菲尔哪来的消息,点了点头。 内菲尔闻言又开口,似乎想要和伊斯梅尔一起去,但很快就被提前预判的伊斯梅尔打断:“虞微只约了我一个人去,不用担心。” 言外之意,也不用想着跟来了。 而且是去林部长的办公室,又不是去什么深山老林,发生意外的概率还是极小的。 伊斯梅尔见内菲尔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免疑惑:“这倒不像你了,你和虞微到底有什么过节?” 然而内菲尔只是叹了口气,他只是在虞家呆的太久,导致他对虞微的性格多少也有些了解:“他是个不知轻重的,我只是担心殿下。” 但也不知道伊斯梅尔能信几分了。 待到伊斯梅尔换上衣物前去林部长的办公室,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的菜肴。 办公室虽然是办公室,但不愧是职位高的林部长,在办公室里还有一处小厅,看装修是低奢向的休闲娱乐房,此时方桌上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方桌边是真皮沙发和一左一右坐着的林秋和虞微。 他们把中间的位置留给了伊斯梅尔,虞微自己没有抢着坐中间,倒是出乎了伊斯梅尔的预料。 很快伊斯梅尔发现了房间内的异常,竟然是虞微的光脑配备的微型摄像头,正在绕着餐桌拍摄着,路过自己时则是以一种奇怪的角度,仰拍式的死亡角度从自己胸前滑过。 不用想都知道会多么灾难。 “……” 伊斯梅尔有时候真觉得这样被爱和娇宠养大的孩子挺悲哀,使小绊子都显得那么地刻意和幼稚。 当然,伊斯梅尔的脸是全方位抗打的,那边看着光脑直播摄像头反馈的虞微眼睛都瞪大了,为什么伊斯梅尔从这种角度拍过去都是绝美的,甚至那向下一瞥的视线,完全抓住了人心。 “快来坐啊。”虞微抬起头面带假笑地朝伊斯梅尔道。 伊斯梅尔还以为是他拍摄到了什么满意的照片,掩不住乐呢。 坐下后,便听身边的虞微开始端正而优雅地坐好开始介绍,“听说各位都想看看我的队友,还有我们林部长林叔叔,所以呢这次我特地约了他们两位一起吃饭,我对你们好吧?” 虞微不仅当场开始直播,还直接将光脑直播间的操作面板放了出来,让几人都能够看到摄像反馈和弹幕。 不同的几个摄像头轮番上阵,切视角的节奏还挺有水平,但却让伊斯梅尔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每当视角转到他身上时,弹幕总是通红一片,大部分都是骂声。 【原来就是他啊?】 【我能说他比不上我们家小虞一根头发丝吗?】 【一般】 【好装】 偶尔才能从其中找到一两条夸赞自己的弹幕,比如大喊伊斯梅尔殿下我爱你和宝宝恶评别看的。 以及回怼这不叫装,这叫优雅。 伊斯梅尔毫不怀疑虞微就是故意让自己看弹幕的,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但是下马威还没给完,这边虞微盛情拜托了这次活动的林秋就发话了,他笑着看向虞微:“不是说吃不惯佩世的餐食吗?这是你未婚夫特意嘱咐人准备的,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啊。” 虞微这才不悦地敛了敛眉目,“林叔叔,这时候提他做什么?” “吃饭吧。” 林秋并没有做正面回答,只是笑着又说了一句。随后还挡住了面向伊斯梅尔这边的弹幕,贴心地为人让人的注意力从弹幕转移到桌面上的菜上来。 只是伊斯梅尔获得了一点信息,原来是认识的。看来叫林秋来也只是为了炫耀自己和部长有一层关系吗? 他也毫不关心就是了。 毕竟林秋得到了伊斯梅尔的联系方式后,可是时常给他发消息问候的呢,只是伊斯梅尔回得敷衍没有太在意而已。甚至有时候根本就是已读不回。 第38章 “来, 尝尝这个?” “这是大补的阿布星兔肉,体内含有大量蛋白质和A5素,能够滋养精神域。” 林秋示意桌面上用方形盘盛着的切片巧薄, 色泽红嫩的爆炒兔肉, 他用公筷为伊斯梅尔挑了一片品相最好的夹起放到碗里,约莫是感受到了虞微投来的视线,这又才替虞微也夹了一片。 端水端得还不错,只是给虞微夹的时候明显就随意多了。 虞微看了看面前的摄像头终究还是没有发作,只是笑着道:“林叔叔就是这样,别看他在佩世工作时一丝不苟,实际上在家里对我可温柔了。” 伊斯梅尔无视虞微的动作,伸出筷子夹起肉片尝了一口。入口是孜然和辣椒的香味, 纤薄的肉片被炒得十分弹嫩,一口下去甚至还能感受到两种口感, 外皮酥脆内里鲜香。混合着其上淋着的特制汤料, 可以说是少数伊斯梅尔能够接受的异星美食。 “竟然有新来的宝贝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他叔叔?”虞微顾着和弹幕互动, 完全无视了碗里林秋夹的兔肉, 也不知是故意赌气还是怎么的。 不过这句话说完后,虞微便瞥到了弹幕: 【不知道很正常吧, 我是来看梅尔的】 他笑容一滞,瞥了一眼根本不关心这边在做什么的两人,后悔方才为什么要多嘴这么一句, 只得干巴巴地继续话题:“呵呵,那我就再说一遍吧,是因为林叔叔是我父亲的朋友。他们两人认识了很多年, 现在也还一直有联系。” 林秋听到之后只是抬头向摄像头淡笑一下,接着又将关注都放在了伊斯梅尔身上。 起初虞微跟自己提起想和自己一起吃午饭, 厌倦了佩世的堂食时,林秋还根本没有答应的意思。后来知晓林秋还要邀请伊斯梅尔一同时,林秋便答应了,谁又能拒绝近距离和伊斯梅尔殿下相处的机会呢。 伊斯梅尔自然也察觉到了林秋的主动,没想到面上温冷似水的部长如此善解人意,夹菜的动作并没有引起他的不适,相反都恰合他意。 每次夹之前都会轻声跟他介绍,某某菜色来自哪个星球,有着什么功效,见他吃完露出满意的神色便会接着夹,反之则是再也不碰。 虞微本是个话痨的性子,这时候也被闷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向来他的直播间内都是舔颜的虫子们,弹幕无非就是小虞老婆好美,小虞宝宝亲亲之类的。 然而现在,虞微都不想看弹幕了! 【小虞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诶?】 【被叔叔冷落了,好可怜】 【小虞快吃饭吧,看他们俩吃得超开心的】 【摄像头一点也不懂事,再往右一点嘛,想看部长和梅尔殿下~】 虞微狠狠地点击光脑,直接关闭了弹幕显示。还让自家的管理员出面制止了逐渐歪掉的弹幕,让大家不要在虞微的直播间里过多谈论无关的人。 而管理员也只能庆幸虞微关闭了弹幕显示,没有继续看到劝阻后越发起劲的众人。 “这个也尝尝吧?我很喜欢这个。” 虞微的声音忽然插进了两人间,指向桌边那一盘白狼星蠕虫,那盘蠕虫是蒸煮出来的,本就柔软的身体都膨胀了好几倍,圆形的身子堆叠在一起,好似一团团肥肉。 当时林秋跟伊斯梅尔介绍时,就被伊斯梅尔摇头拒绝了。 伊斯梅尔看了一眼,直言不讳地开口道:“看起来有点恶心。” 这一句话让旁边刚准备替人委婉拒绝的林秋都愣住了,方才伊斯梅尔跟他还没有这么说,只是道不喜欢这类食物。结果面对虞微的时候却是攻击力拉满了。 看来伊斯梅尔殿下也对虞微这种做法感到不悦了吧。 约人出来吃饭,结果自己一直在旁边录像直播…… 林秋也是在内心叹了口气,虞家的确是太娇惯虞微了,也没个兄弟管着,更是不知轻重。 “?” 虞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伊斯梅尔这么不给面子。余光下意识瞥向直播的摄像头,明明知道那么多人看着,伊斯梅尔就是想让自己下不来台! 但虞微在直播间一直是以玫瑰相茉莉心的形象和大家相处,就算长得是有侵略性一些,但性格仍旧是“小白花”类型的,理应相当包容。 “……不喜欢啊,那也没关系。”虞微咬牙切齿地说道,面上的笑容早已撑不住了,怎么看怎么虚伪。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被自己忽视的东西。 今天伊斯梅尔是因为身体不适去了医务室,内菲尔给他开的药似乎是治疗咳喘的? 而今天准备的吃食中,有许多都属于辣且上火的食物,特别是一开始林秋给人夹的阿布星兔肉,里面除却有着大量蛋白质和A5素外,辣椒和淋在肉片上的酱料可都是感冒咳嗽患者坚决不能碰的。 林叔叔大概不知道伊斯梅尔的病到底是什么吧。 思至此,虞微的心情好了许多。面上的神情也舒展开,善解人意地继续演戏:“那我刚才见你挺喜欢吃那兔肉的,不如再尝尝这边这个?口味应该差不多。” “毕竟是第一次邀请你,没有了解你的口味。” 伊斯梅尔顺着虞微的眼神看向那边一应俱全的爆辣菜品,虽然伊斯梅尔并没有明确的偏好,但却是比起清淡类的更喜欢有辣味的食物。 伊斯梅尔勾起一个笑容,不知道要比虞微那装出来的假笑要真挚多么多,更凭借着那张本就生得温柔而的脸斩获了虞微直播间无数小粉头。 “没事,我又不会怪你。” 这话引言怪气的,让虞微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暗暗心道:待会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丢脸,然后用着公筷就给人夹各种红通通满是辣椒的菜品。 同时,也还是打开了才关闭不久的弹幕。 毕竟待会儿他可要全方位无死角的欣赏一下伊斯梅尔丢脸的模样。 【梅尔殿下和之前生日宴反差好大,好喜欢】 【我们小虞真是脾气太好了,被这样的人包容真幸福】 【哈哈比起虞微单纯的演技,我还是喜欢梅尔殿下~多么可爱的反差萌啊ww】 【你家虞微演技这么差还真有人信啊】 【就是就是,谁想看你们阖家美满地吃饭啊……不如想干嘛就直接做呗、还是说你们家直播一直都是这个风格?】 还得感谢直播间有弹幕匿名机制,大家的发言也是无视了虞微的身份,直言不讳。毕竟要追究起来,实在是太丢面且麻烦。 伊斯梅尔自然不在意虞微的小动作,只是享受着坐在中间,左一个右一个给自己夹菜的感觉。他往常在家中待着时很少吃那么多,也只有兰诺德在的时候吃得下一些蓝星的菜肴。 今天却是因为训练饿了,倒是不挑剔地吃了不少。 但不过两三分钟后,伊斯梅尔便察觉到了喉腔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病不能吃那么多辣,但——向来不注重健康的人自然是不介意。 此时也只是搁下筷子,侧过脸咳了两声。 林秋这才反应过来,“你生病了?” 他还以为早晨的症状是因为训练过度产生的,毕竟他后来将副教官叫到办公室了解情况时,教官也没有告诉过他。只说是身体底子不好。 但这时候见到伊斯梅尔手捂着唇咳嗽时,才想起当初塞西尔家送来的身体数据中提到过,伊斯梅尔体内的器官衰竭情况虽然一直有血脉压制,但肺腔的影响却是最快最严重的,虽然不至于病危的程度,也引起了不少的并发症。 咳喘便是其中之一。 伊斯梅尔呛咳了两声,便觉此次不同,不光是肺腔在痛,就连内眼角顺着鼻梁那一条神经都在发疼,弄得人眼眶内都盈了不少生理泪水。 林秋此时也放下手中的物件,揽过伊斯梅尔替人轻抚着后背。低声询问道:“是咳症吧,医生应该给你留过药,带来了吗?” “咳咳、咳咳……” 可惜伊斯梅尔此时半句话说不出,又不想抬起头让摄像头照到自己。倒不是什么偶像包袱,而是一贯的不愿在人面前露怯罢了,生理泪水也不行! “啊、你没事吧?” 虞微惊讶的声音想起来,随后立即站起身,靠近了伊斯梅尔。连带着身边的摄像头也跟着飞到伊斯梅尔身边,净指着人被白发遮掩着的侧脸照。 伊斯梅尔身穿着新的训练服,此时弯下腰去掩着面咳嗽,白发便顺着肩颈耷落下来,露出后背衣领前一截雪白的颈子来,包括裸露在发外的耳尖也是白里透红的绯色。 弹幕在此时彻底开始刷屏了。 【虫神呐,我们梅尔殿下怎么了!】 【听说伊斯梅尔身体不好,不会是发病了吧?】 【哈,他的病不是精神病吗?怎么身体也不好】 【上面的给我注意点!什么叫精神病!那叫完美的精神状态,至高无上的疯批美人!】 【完了,看殿下这样我好兴奋啊】 虞微一面忙着瞥弹幕心梗,一面跟着林秋的动作假关怀,从身后扶着伊斯梅尔咳得微颤的身子,用着巧劲将人转过来了些,让摄像头好靠近些拍到人的脸。 让你装优雅。 看我不好好拍拍你出糗的模样! 这边伊斯梅尔察觉到虞微的动作,心下不耐地抬手,推开了虞微,想要站起身离开。他方才试过用精神力压制,但是精神力这招早已经不管用了,在病情稳定之前是不能再用了。一半的精神力输进去全都打了水漂。 反倒是精神力似乎硬着强行运转而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而此时,虞微却瞅准了时机,直接将伊斯梅尔拉住,甚至强行释放精神力又将人按回了沙发上,属于虞微的精神力恰好与伊斯梅尔即将失控的精神力对撞,让伊斯梅尔喉腔一甜,唇角涌出些血迹来。 于是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则是伊斯梅尔靠在沙发上,额前和鬓边的碎发遮住了眼眸,下半张脸也被自己一只手捂住,身子肉眼可见地微微颤抖着,偶尔随着咳嗽的起伏大些,整个身子都低伏了下去。 他的精神力在体内乱窜,四肢百骸痛得发麻。 第39章 【那是血吗?!】 【我的虫神, 看看我们可怜的殿下,指缝都被血染红了】 【可我就爱这一款,呜呜和血适配性极高的梅尔殿下呀】 【一群没心没肺的家伙, 现在是直播的和谈论这个的时候吗??快点找医生来啊!】 【翻车了哈哈哈哈】 虞微哼笑一声, 满意地看着弹幕终于不再感叹伊斯梅尔多么多么美好了,在伊斯梅尔身边蹲下身,十分关切地偏头看过去:“怎么这么严重?你带药了吗?” 药就在虞微兜里装着,他当然知道伊斯梅尔没有药。 而现在看来,他的精神力似乎也不管用了,以虞微的感知力,看出伊斯梅尔周身气息动荡并不难。但他仍旧不知轻重地继续使用着精神力,让伊斯梅尔难以离开这处沙发。 摄像头随着虞微的动作往下, 彻底拍摄到了低着头的伊斯梅尔的此刻的神情。 微红的眼角,沾湿的羽睫掩着湿漉漉的绿瞳, 就连被一同捂着的鼻尖都染上了自己吐出来的血丝, 多余的全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吧嗒低落在地上。 【好惨啊……】 【快叫医生吧求你了别播了】 【梅尔!!】 “把直播关了吧, 我带他去找内菲尔。”林秋的声音忽然响起,他挡住了摄像头。 虞微也露出担心的神色看向林秋, “是该让内菲尔来看看,林叔叔,你先去联系内菲尔医生吧, 我陪着他。” 林秋很明显不太同意这个提议,毕竟虞微的直播还开着,他也了解虞微的性格, 从事出时直播没有立即关闭他就懂了虞微这次的目的。 虞微见林秋不同意,便起身也坐到了沙发上, 十分亲密地抚着伊斯梅尔的后背,关闭了直播间:“他现在也没力气跑那么远了,林叔叔你看是吗?” 林秋抿了抿唇,见伊斯梅尔确实没有起身的意思,直播间也关闭了便不再继续为难虞微,他担心再拖时间会让伊斯梅尔陷入危险,便出了办公室前去寻内菲尔。 他们的办公区离得不远,就在上下楼的距离。 然而,等到林秋刚合上门。 这边虞微便轻笑一声再度打开了直播间,直播间内的观众还在发懵,怎么一下开一下关的,下一秒便见沙发上的伊斯梅尔抬手抓住了虞微的手腕。 原本伊斯梅尔并不介意在大众面前吐血什么的,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但虞微竟然敢直接把摄像头往他脸上怼,他到现在泪腺都还是崩溃状态,疼痛和失控带来的生理泪水根本止不住。 “虞、微……” 虞微觉得手腕被人掐得生疼,才发现伊斯梅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自己,尽管头还低着,虞微都能感受到伊斯梅尔周身泛出的精神力威压。 只是波动起伏过大,十分不稳。 虞微一个惊吓,就反手用精神力打开了伊斯梅尔的手。却没想到用力过猛,让人猛地吐了口血,心肺传来剧烈的撕裂感,让人双手猛地拍上胸膛抓紧了训练服。 这时口中的污血真是一点都掩不住了,大口大口地往外吐,咳嗽也不似先前的间歇出现,而变成了连续且猛烈的。 伊斯梅尔半张脸都红了,两种层次,一是咳嗽缺氧的红,二是血液染红的。 虞微见伊斯梅尔彻底失去了对精神力的控制,意识到好机会来了,这就伸出手揽起人,看似好心地将人扶了起来。实际上下一秒摄像头就对着伊斯梅尔的拍摄起来,他伸手拉过伊斯梅尔的侧脸,掌心扶着人脸侧固定好位置,面对着镜头。 那张惨白而血红的脸就这么暴露在面前,混杂着眼泪。 虞微假惺惺地替人拨开染血的碎发,露出五官来。口中是关切的话语:“病得这么严重,竟然还来参加训练,你真是我见过最能吃苦的雄虫了。” “没事的,内菲尔医生一会儿就来了。” 伊斯梅尔视线模糊,精神力失控疼痛带来的影响超乎他的想象,但也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黑乎乎的小物件是什么,当然是这该死的弱智虞微的直播摄像头。 “别哭哦。” 伊斯梅尔痛得麻木,听到这三个字,此时也能扯出个令人悚然的笑来,一双绿瞳暗沉沉的,甩手就给了人巴掌。 虽然脱力的身子力气不大,但意外地响亮。 “啪!” 虞微偏着头,人都傻了两秒,脸侧的火辣辣和肿痛才提醒他发生了什么。 伊斯梅尔竟然敢扇他?! 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伊斯梅尔一句话说得含糊,嘴里全是血水,混杂着咳喘的声音:“我他妈这是痛的,咳咳、……” “伊斯梅尔!”虞微声音都颤抖了,是气的。喊着就要打回来。 然而伊斯梅尔也不是好惹的,他现在是没办法用精神力揍虞微一顿,也没法召出骨骼甲把人捅个对穿,但是他精神状态优秀,伸手就是把桌上的汤汤水水抄起来往虞微身上泼。 哗啦啦盘子碎地的声音一片,整张桌子都被伊斯梅尔掀翻了。 此时虞微的训练服上也是油渍满满,青黄一片,也顾不得直播间还开着,并且已经炸开了锅这件事。只看着面前面前的伊斯梅尔带着一脸血糊笑得像个疯子,眼泪是吧嗒吧嗒掉的,笑得没两秒就开始咳嗽吐血,喘息急促。 虞微怒火中烧,终究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伊斯梅尔现在的状态怎么也强不过自己,只要冷静些,用精神力完全能够压制住他! 于是虞微上前一步,用精神力控制伊斯梅尔的行动,掐住伊斯梅尔的下颚,随后掰着面向摄像头大声地质问着弹幕: “你们喜欢的就是这个疯子!” “你们难道不觉得他很恶心吗?一个发起疯来好赖不分,还往人身上倒剩饭剩菜的精神病,你们也是口味真独特。” 伊斯梅尔挣不开,也不露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毕竟他刚刚已经澄清过,他不是哭!他是疼的! 弹幕刷得太快,伊斯梅尔视线也看不清,但还是笑着应和道: “我是疯子、是精神病。又怎么样?哈哈……” 比不上虞微还能完整地说话,伊斯梅尔一句话里有一半都是带着喘的气音,伴随着咳嗽的颤抖: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虞微。我要是不死,你永远都被我压一头,对不对?” “嗯?不过就是我死了……你也还是这么蠢,也还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可怜虫。” 似乎是见虞微还没有被彻底激怒,伊斯梅尔伸手摸到了沙发上散落的盘子碎片,巴掌大小的碎瓷片被人攥在手心里,锋利的刃边划破了掌心,好在本就血糊糊的并没有被人发现。 就在虞微被人一席话羞辱得怒火中烧,手心掐紧人下颚之时,控制着伊斯梅尔的精神力忽然间一散,是虞微后腰处传来了皮肉被刺穿的剧痛。 他喉腔内发出一声闷哼,腰部一软。 便见被自己疼痛间松开的伊斯梅尔甩手扔下了那方才扎了他一下的碎片。 就算是虞微这时候再理智,也抑制不住体内涌起的磅礴杀意,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了震慑,虫瞳全黑。 虞微虫体是玉螳螂,位于腰侧的骨骼甲伸出,倏忽间猛地刺向伊斯梅尔,眼看着下一秒就能直接穿透伊斯梅尔的胸腔,却是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力量震慑开。 是伊斯梅尔体内的血脉充当了精神力的食粮,在危急时刻安抚了动荡的精神力,将之和为足以抵挡虞微一击的精神力屏障,这是伊斯梅尔身体下意识护主的行动。 两道精神力在半空中对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半个办公室的设施毁于一旦,承受了超负荷运转的伊斯梅尔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比之先前要严重许多,已经不仅仅是液态的血糊,里面还混杂着细小的碎肉沫子。 虞微同样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特别是伊斯梅尔下意识的攻击并非纯粹的精神力,上古虫族血脉的攻击力可比一般的精神力攻击更强大。 然而虫子是越战越勇的种族,即便雄虫更擅长精神领域的攻击,此时的虞微也是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长约几米的骨骼甲新刃锋芒,猛地就扎刺到了伊斯梅尔肩胛骨处。 刺痛—— 但伊斯梅尔却是仍旧在笑。 以直播间的视角来看,那就是被虞微腰侧骨骼甲包围桎梏,甚至肩胛还被刺入的伊斯梅尔虫瞳全黑,半面血染如地狱恶灵,脸上却挂着疯狂的笑容。 伊斯梅尔几乎感受不到痛苦,扭曲的心理从渴望的死亡中得到愉悦。只是精神再高昂,□□仍旧是无法超脱刺痛而存在的,即便伊斯梅尔高兴得想要大笑,喉间却是除了血块咯吱的声音什么也发不出来。 就连喘息都是粗哑的,仿佛濒死般,破碎的内脏上涌着几乎让人窒息。 上首的虞微同样粗喘着,双手紧紧地压住伊斯梅尔,另一道骨骼甲利刃已经抵在了人颈间。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仿佛有人在耳边这样蛊惑着虞微。 可虞微清楚,面前的人是伊斯梅尔! 是就算冷嘲热讽他多回,他也不敢正面与人起冲突的塞西尔家的宝贝。 他不能那么做! 伊斯梅尔见人面容扭曲,似乎与内心做着什么极大的争斗,强忍着肩膀被刺穿的剧痛抬起手来,那利刃进的更深,他拽紧了虞微的衣袖。 “你、不敢动手……吗?” 声音模糊不清地传到虞微口中。 “真、可、笑。” 伊斯梅尔的话很有用,不过是话音刚落,颈前便一凉,紧接着皮肉绽开的麻意四散——体内的血脉和精神力争先恐后地涌上,试图愈合那处创口,却是硬生生地被骨骼甲再次切开。 如此反复下去,即便是有些吃力。 虞微也能够将人脑袋卸下来。毕竟伊斯梅尔从始至终除了言语,倒没有主动挣扎过。 然而,下一瞬房门爆破的声音传来,有人硬闯了进来。 随后压在伊斯梅尔身上的人被一脚狠狠踹开,猛地砸在房间的角落里。身影很快追上前去,对着靠在墙角的人就是星星点点的拳击。 鼻梁被人猛地一砸,痛得精神本就接近虚弥的虞微顿时一颤,骨骼甲倏地垂下,似乎失去了意识。 伊斯梅尔模糊而泛黑的视线里,熟悉的身影已经站在角落的虞微面前,他身上的高级军官制服领口,上将军徽泛着金色光芒。 高大的雌虫提起被踹晕过去的虞微,徒手撕下了腰侧伤害过伊斯梅尔的骨骼甲刃,血流如注,每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之后,被提起的瘦弱雄虫就震颤一回,无意识地挣扎起来。 伊斯梅尔喘着气,感受到颈间的伤口已经极速愈合,包括肩胛处的撕裂也趋于完好。感叹这具身体真是难造的同时,一晃瞥见了一侧的摄像头。 它们仍旧对着那边的景象拍摄着。 一位高级军官对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第一域雄子做出生剥骨骼甲,并且加以拳打脚踢的□□伤害—— 伊斯梅尔尚且清醒,知道这对面前被怒意冲昏头脑的兰诺德有何等影响。 他会被虞家以恶意伤害雄虫的罪名向雄虫保护机构起诉。 届时背上罪名的他不仅会失去在佩世的教学资格,军部也将对他降下惩罚。 更甚者,南希家族的产业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 伊斯梅尔唇口微动,犹豫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听到门口有人赶来,林秋惊声喊着兰诺德和虞微还有他的名字,想要上前阻拦却是被暴怒中的兰诺德甩开。 混乱中,有人揽住了伊斯梅尔,双臂颤抖,将人埋在自己怀中,毫不犹豫地用精神力为人疏导,是琼凛那小子。 伊斯梅尔恢复了一些精神力,便抬起手抵了抵牢牢按住自己脊背的琼凛,示意他放开自己。 琼凛照做了,双眼中的湿润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伊斯梅尔……梅尔、怎么了?你想做什么?” 伊斯梅尔没有回答他,只是撑着身子看向那边的兰诺德。 再不阻止这个失心疯的家伙,他大概会就此身败名裂。 “兰诺德……。” 声音早已不似先前的环佩相鸣,只剩嘶哑而黏腻,但这一声呼唤传到兰诺德耳中,却是生生让人顿住了动作。 想要拦住兰诺德且被人弄得遍体鳞伤的林秋也终于是得以喘口气,连忙将两人分开。 再看去,虞微的模样简直比伊斯梅尔还要可怖,腰侧的骨骼甲被人撕下了两支,内脏都渗了出来。生生掰断的有三根,还剩一根就这么堪堪吊在一侧,整张脸被血糊得已经分不清五官。 “清醒了吗?”伊斯梅尔开口道。 伊斯梅尔抬起眼帘,和那双猩红的金瞳对视。 他看到转回身的人眼中汹涌的恨意和崩溃逐渐在他的声音中缓缓平复。 “别打了。” 他不想欠兰诺德任何东西。 唯有这个数据——或者说这个人的感情是他自己永远都偿还不起的,他避之不及那灼热似真实的注视。 第40章 冷静过后, 两人都被送往了医务室紧急治疗。 路上琼凛原本想抱着伊斯梅尔,却被兰诺德生生抢了过去,甚至戾气十足地警告琼凛不要妄图接近伊斯梅尔分毫。 看得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喘一个。 无他, 任谁都没见过上将如此生气的模样。 就连没有选择地被人公主抱着送往医务室的伊斯梅尔都打消了说出“不用你抱”这种话的念头。 实在是怕兰诺德这岌岌可危的理智线彻底崩断。 内菲尔赶到的时候, 甚至连眼镜都忘记戴上了,看起来是午睡刚起不久的模样。 见到伊斯梅尔在床上咳得要死要活的模样,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好在他随时都携带着治疗咳症的药,但也是先用仪器清理了伊斯梅尔喉腔内的内脏碎肉,才喂人喝下了药。 也不顾苦不苦的,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见效快的药。 “我的殿下啊,这条命你还要不要了。”内菲尔这么说着,一边仔细为伊斯梅尔检查创口, 满眼的忧愁是藏不住的,事情果然跟他的预感一样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伊斯梅尔没说话, 静静地盯着人将自己双手翻来覆去地用检测仪检查, 那眼神仿佛在说:不太想要。 内菲尔自然也在开口后察觉到了伊斯梅尔的意思, 识相地闭了嘴。他的殿下心理状态堪忧, 还是不要说这些话刺激他的好,心情好的时候说什么都没关系, 心情不好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脑子一抽开始干大事。 待到内菲尔检查完伤口以及伊斯梅尔的身体状态,确认除了看起来惨烈以外,并没有对伊斯梅尔产生严重的伤害后便离开了。 更何况以伊斯梅尔强大的自愈能力, 现下已经看不出什么伤口,唯一有问题的就是他的精神力仍旧处在虚弱状态。 房间内只剩下了伊斯梅尔和兰诺德。 兰诺德是一个小时前就站在门口的,他像一个门神挡住了所有除却内菲尔想来探望的人, 用他的话来说这里有专业的医生和他就够了。 怀斯亚和琼凛一流,进来就是给他们添乱。 两人也看在伊斯梅尔现在的状况经不起吵闹, 才打消了硬闯进去的念头。 而且他们都看到了关于直播的实时新闻,尽管各个家族都进行了消息封锁,但毕竟是千万虫民同时在线的直播,内容又如此劲爆,在消息完全封锁前早已传得满天飞。 什么“兰诺德上将护主心切”、“雌虫恶意虐杀雄虫罪无可赦”“佩世校方管理不当”、“惊!两大贵族雄子竟为雌虫大打出手,相方疑似佩世高管”等等词条漫天。 只要舆论没有讨伐伊斯梅尔,两人就并不关心。 相反,现在的虫网上到处都是讨伐兰诺德的声音,他们对两只雄虫打到一起没有评论的权利,只是见到昔日高冷威严的上将如今出现了一点过失,就兴奋得要命。 都不用等虞微去联系雄虫保护协会的人,在事情发生之后,几乎是立即就有通讯拨到了兰诺德这里。 只不过一一被人拒接。 这真是莫大的违逆。 要知道兰诺德向来是雌虫的标杆,就算伊斯梅尔对他如何冷淡,旁人对他如何讥笑,都从始至终给予雄主最高的忠诚。这样的上将,竟然拒绝了雄虫保护协会的调查。 抱着兰诺德不出半天就会被第三域雄虫保护协会派来的人带走,怀斯亚和琼凛都不那么心急了,反倒是将心思放到了那边还昏迷未醒的虞微身上。 虞微是脱离生命危险了,他们怎么能让虞微好过呢。 …… 伊斯梅尔看了看那边虽然站得笔直,身姿挺拔,头却垂得极低的兰诺德,仿佛看到了一二年级做错事了的小学生在教室角落张贴着课程表的地方罚站。 他身后正好有一张独具虫族特色的健康贴士海报,记录着在虫族社会需要注意的生活小习惯。 看得伊斯梅尔是忍不住无奈。 这段时间一定不会再被兰诺德打扰了,光是虞微的事情就够他忙上一阵子了。 他应该感到高兴吧?毕竟没有兰诺德,伊斯梅尔在这一片地方几乎是没有需要防备的人。 但伊斯梅尔又高兴不起来。 看着那双才拆下绷带不到半天,又因着生掰虞微骨骼甲而留下深深伤口的双手,伊斯梅尔破天荒地觉得烦躁。 满手的血,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处理。 内菲尔是他的私人医生自然不管兰诺德,兰诺德也不去看校医,就这么呆呆傻傻地站在那。 蠢透了。 “兰诺德。”伊斯梅尔好整以暇地喊了一句。 那边低垂着头的人没应,只是垂在身边地一双手细微地颤了一下,收紧又缓缓松开,没有抬头。 往前哪有这种时候,向来只有伊斯梅尔冷落他的份。 于是被人提起兴趣的伊斯梅尔继续开口,“教官?” 依旧没有回应,那边的兰诺德就跟个柱子似的站在原地,黑发遮掩着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神情。只是伊斯梅尔能够感受到空气中多了一丝凝滞,兰诺德在使用精神力压制着什么。 但几乎要控制不住了。 于是伊斯梅尔坏心大起,面上却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雌君?” 这一声不轻不重地撞进了兰诺德的耳中,让一直沉默愣神的人猛地抬起了头,黑发从他脸侧滑落到耳边,露出那双带着没来得及收起的湿润的双眼。 “……” 伊斯梅尔面上诧异,那是只在意乱情迷那一夜见到的表情。 此时看过来,竟然还让人有些心虚,因着那晚玩得太过火,他见兰诺德好几日都不曾穿贴身的上衣,唯恐擦到红肿的地方。 虽然搞不懂现在兰诺德在伤心什么,但伊斯梅尔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开口道:“你怎么了?” 那人又将头低了下去,埋得更深,似是懊恼自己方才下意识的动作让脆弱的一面尽都暴露了出来。 “我没事。”兰诺德轻声应道。 随着这一声,房间内又静了好一会儿。 伊斯梅尔在皱眉思考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不过还没得出什么答案便听到了那边鞋尖蹭地的声音,转过头去就见兰诺德已经站在门前,准备开门离开: “您休息吧,我……” 他大概还想编个什么理由离开,却发现自己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伊斯梅尔没有立刻回应,直到人打开门正要拉开时才说道:“过来我看看。” 他语气淡淡,虽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慰,但却是让人顿住了动作,愣愣地转过身来。兰诺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是站住、不是回来、不是停下,而是一句过来我看看。 即便是这样细微的差别也足以击溃兰诺德内心压抑的所有防线,可他却狠狠地抿唇紧咬着内唇,不让自己露出丝毫不合时宜的神情。 尽管内心是波涛汹涌,也只是低声应了一句:“好。” 随后便乖乖地来到伊斯梅尔的床边。 伊斯梅尔还吊着精神疗养瓶,右手并不能动作。 在兰诺德来到床边后,他伸出左手捞过了兰诺德的双手,掌心和指尖的肉都已经糜烂了,好好的一双手说成一摊烂肉都不为过,十指连心不知道该有多疼。 “疼吗?” 伊斯梅尔垂着眼观察着那些血肉中是否有残留的骨骼甲碎片,一边问道。 他听到兰诺德回答:“不疼。” 听到这个回答,伊斯梅尔好笑地哼了一声,抓住人的手用力一捏,便感受到人痛得钻心的颤抖,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或是单纯为兰诺德这样的口是心非感到不快。 “疼吗?”伊斯梅尔又问了一遍。 这次兰诺德不说话了,只是垂着头看向伊斯梅尔,盯着人头顶的形状可爱的发旋和挺翘的鼻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一点也不疼。” 伊斯梅尔也是被人气饱了,但转念一想他和兰诺德气什么,简直有病。 于是干脆不再开口,而是抬手运转体内的精神力为兰诺德疗伤。 他的精神力恢复得并不快,到现在也只能调用一部分,就显得疗愈的进度十分缓慢,但至少那些可怖的豁口不再流血,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滴水砸到了伊斯梅尔的手背上。 伊斯梅尔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随后才愈合了三分之一的手便猛地缩了回去。 伊斯梅尔抬起头,看向退后了两步偏过身子的人。 兰诺德将脸别向另一侧,伊斯梅尔看不清,但他能看到人双手止不住发颤。 这时伊斯梅尔才恍然大悟般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水渍还留在那里,那是一滴眼泪。 竟然,哭了? 于是伊斯梅尔抬起手抓住人手腕,将人带了过来,虽说两人间力气悬殊巨大,但兰诺德还是这样轻易地就被人转了回来。 “不是说不疼么?”伊斯梅尔问他。 他猜测,兰诺德大概是委屈哭的。因为他方才的确是故意揉了人伤口一把,任谁都会觉得委屈吧。被他用这样的语气骗过来,却是二次伤害…… 只见兰诺德摇了摇头,“不疼的。比起在战场上受的伤,这些不算什么。” 他有些无措地解释:“对不起雄主,我只是很难过……” 伊斯梅尔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将人的手捞回来继续用细微的精神力疗愈着,顺便让人坐到了一侧的看护椅上。 他发现兰诺德没有戴他们的婚戒,倒是新奇。 兰诺德微微颤抖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他们会让我离开您,像我这样的劣迹雌虫会被君主剥夺荣耀,往前的一切馈赠将不再作数、只要您愿意,您将不再是我的雄主……” “一想到您会离开,而我将以伤害雄虫的罪名成为南希家的耻辱,再也无法追随您……我就控制不住、” “这比一切伤口都要痛。” 他轻声道,他从放开虞微恢复理智的那一刻便感受不到掌心糜烂的肉泛出的痛意了。余下的只是清醒过后带来的恐惧,他一生战无不胜,唯一惧怕的竟然是失去与伊斯梅尔并肩的权利。 他悔恨自己为什么不能随时掌控伊斯梅尔的行踪,早日洞察身边的人对伊斯梅尔的恶意。却并不后悔为伊斯梅尔犯戒,因为无论重来多少次,他仍旧无法原谅伤害伊斯梅尔的人。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兰诺德的状态太差了,几乎是陷入了魔障。诉说间仿佛决堤,呢喃的话音一点接一点地传入伊斯梅尔的双耳。 伊斯梅尔抬手掐住他的下颚,掰起人垂下的头,将那张蒙尘的金瞳展露在眼前,那双眼仍旧固执地睁大不让泪珠滚落出来,盈得好像金色的湖水。 看得伊斯梅尔糟心。 “我不想离开您……” 声音低到了尘埃里去,但伊斯梅尔听清楚了。 终于,在人精神失控被反噬的边缘,伊斯梅尔开口打破了兰诺德的魔障: “我不会让雄虫保护机构为那家伙给你判刑。” “你做的没错。” 奈何兰诺德执念太深,此时竟也听不进去伊斯梅尔的话,只是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让伊斯梅尔都不禁怀疑,自己到底是有多绝情啊,才让兰诺德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很显然,伊斯梅尔已经忘记了那日在天台上他是如何指责兰诺德根本不爱他的了。 照这个状态下去,兰诺德不出两分钟,就会开始精神力反噬,随后精神力暴走。 到那时,伊斯梅尔可就没法再管住他了,毕竟他现在也是一位病号。 于是伊斯梅尔沉思两秒低下头去, 在人唇上印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温热的触感让一直颤抖呢喃的人一颤,恍然间如解除诅咒般回过神来,紧绷几个小时的精神力也瞬息间消散。 随之而来的是不经压抑排山倒海的感情,以及不知收敛的纠缠回吻。 40-50 第41章 “……” 一吻既毕, 伊斯梅尔被啃得唇瓣红肿,连舌尖都是麻的。 所以说,他怎么感觉方才不如直接让人精神力暴走比较好?? 省得此刻留自己怀疑人生。 伊斯梅尔觉得, 从兰诺德冲进来暴揍虞微的那一刻起, 他整个人都变了,仿佛脱下了一层面具,带着最真实的样貌出现在他面前。 现下兰诺德得了甜头,尽管双眼仍旧是红肿的,精神却是好转了不少。 更因着他们之间的婚姻契约,接吻加速了两人的恢复,兰诺德掌间的伤口也修复得差不多了。 只剩些肉色的疤痕,过不了多久便会脱落。 此时兰诺德正坐在床边, 用医用的一次性清洁湿巾为伊斯梅尔细细擦拭着五指的缝隙,那上面还有些方才为他疗伤时沾染上的血迹。 擦拭时路过伊斯梅尔无名指的那颗红痣时, 兰诺德多留心地停留了一会儿。 这引起了伊斯梅尔的注意。 他盯着兰诺德的侧脸看了许久了, 想不明白一个吻到底有什么神奇的, 竟然真的让方才还脆弱惨兮兮的上将秒换脸, 现在又是那副温温柔柔又可靠的模样了。 他此刻低下眼神乖顺,手上的动作仿佛在擦拭什么珠宝般虔诚。更贴切地来说, 因为刚尝到甜头,更像是带着浅笑的新婚妻子,正贴心地服侍着自己的夫君…… 打住! 伊斯梅尔制止了一路跑偏的联想, 觉得自己不能在走神了,他要打破现在两人间有点诡异的气氛。 “你的戒指呢?”伊斯梅尔忽然想起这茬,单纯好奇地问道。 兰诺德向来将那婚戒视得极为珍贵, 怎么方才还因着自己的冲动可能会染上劣迹而被迫离开那么崩溃,现在却是连戒指都没见了, 这反差很让人怀疑啊。 兰诺德听到伊斯梅尔开口,才恍然抬起眼,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看着方才被人治疗好大部分伤口的右手,他又没忍住露出点笑意来,看得伊斯梅尔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简直比琼凛那小子的笑容还要难以招架。 随后才听兰诺德轻应声:“戒指在我这里。” 说完,兰诺德将用过的清洁湿巾扔进垃圾桶,从自己的胸前的军装口袋内掏出了戒指,婚戒光洁耀眼,应当是被人仔细擦拭过才放进口袋里保存的。 还没等伊斯梅尔开口询问,兰诺德便已经将那婚戒戴回了无名指,向伊斯梅尔解释道:“先前染上了不相干的血,所以我就先将他清洁干净后,先放在口袋里了。” “以往执行任务时也常常会沾上污秽,但因它的材质稀有金贵,倒没有什么影响。只是每次都会被我清洗干净后放在心口的位置一段时间。” “为什么?”伊斯梅尔问。 他好奇兰诺德胸口的军装口袋难道有什么特殊功效,比如放进去之后就能消杀病毒之类的? 结果却没想到兰诺德被他这问题问得一愣,回过神时似乎呢喃了一句什么才笑道:“因为经常使用精神力进行战斗的雌虫容易陷入精神海暴动,唯有雄虫的精神力能够疏导一二。” 伊斯梅尔这才反应过来。 是了,像兰诺德这样战力越强的雌虫就越需要精神力强大的雄虫进行定期的精神疏导,以免陷入精神海暴动。 但自己并不关心兰诺德,兰诺德也不会用这些事来打扰自己——也就只能用其他东西聊以慰藉。 那还挺厉害的,能忍耐这么长时间。该夸一句真不愧是上将么? “这应该是雄雌虫生物课上会讲到的内容,雄主您……”兰诺德低声道。 这一句唤回了伊斯梅尔的思考。 他随意应了一声:“的确。” 尽管并没有从一出生就在这个世界生活,但伊斯梅尔脑内仍旧有着虫族社会生存的常识,至少从虫族社会的角度来看,伊斯梅尔现在的知识储备量的确不愧为一个毕业于贵族雄虫学院的学生。 只是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罢了。 随后伊斯梅尔见到兰诺德欲言又止地想要开口,他纠结了许久,一双眉都快要凝起来了,最后才发出些声音来: “我有些好奇,您是什么时候来到……” 您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是否度过了那相对快乐的少年时期、是否在课堂上学习过这虫族星际人尽皆知的知识呢。 可兰诺德话说了一半,就有一道声音在他脑内嗤笑他。 你竟然真的打算问这么蠢的问题? 在你选择相信伊斯梅尔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在伊斯梅尔来临前,这个世界甚至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你在伊斯梅尔眼里也不过是虚无的造物。 于是兰诺德闭嘴了,他的问题没有继续下去。 “嗯?” 伊斯梅尔发出了疑问的单音节,他倒是很少见兰诺德这样拧巴的场面,今天也算是见个够了。 只是稍微窥探了一下,伊斯梅尔便触碰到到了兰诺德身上传来的寂寞和哀伤的感受,非常负能量的情绪。 这就像是几年前,他在无数次轮回中彻底成为虚无论者的感觉,绝望、失落、不甘而又无力。 于是结合现在的状况,伊斯梅尔很快猜到了兰诺德这种状况的成因。 就算兰诺德先前的反应多么让人惊讶,但他终究还是受到了影响。 作为虚拟人物的兰诺德,接收到了违背认知的真相,此时似乎陷入了自我认知和感知世界迷茫和怀疑之中。 不知道内心的感受是轻松还是遗憾,总之伊斯梅尔有一种早就料到了的感觉。 没有人能逃出这个魔咒,就算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又如何? 连自己这样活生生的人都无法保证完全能够调控自己的情绪,更别说它们这些以工具的身份出生的数据。 “如果你现在觉得很难受,还是把窥探到的一切都忘了吧。”伊斯梅尔收回视线盯着自己手背上的输液口,淡声道。 “你乐意的话,是可以忘记的。” 伊斯梅尔甚至觉得自己该死的又那么一点善良。 他只要告诉系统,让它帮忙抹去兰诺德关于“世界”“虚拟”“设定”的记忆,兰诺德就能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这就是创造者的可怖之处,他几乎主宰一切。 只是伊斯梅尔不清楚兰诺德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一串本就不属于这世界的数据,又被强行抹除部分记忆,怎么想都很危险。 但很快伊斯梅尔就不用担心了,因为兰诺德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 “不、我绝不希望忘记任何关于您的一切。” 随后他仿佛意识到这也许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又低声道:“请您打消这个念头吧,留住自己的记忆……应该是我能够拥有的权利吧?” 最后的声音又轻又低,似乎就连兰诺德自己也不确定了。 伊斯梅尔闻言轻笑一声,仿佛将他此时的执着视作了笑话。 谁知道是不是他的权利呢?伊斯梅尔没接话了,省得再让人心凉。 就在此时,医务室的病房忽然被人造访,门口传来了几道脚步声,随后不急不缓,规律沉稳的敲门声在病房内响了起来。 大概是保护协会的那群人来了,动作倒是迅速。 “雄主,即便您说这是虚无。 但它所产生的感受却是……那么真实。”兰诺德道,不知指的是痛苦还是欢愉。 伊斯梅尔没有抬头,只有余光见到兰诺德的身影离开。 直到房门被人打开又关上,伊斯梅尔才转眼定定地望向那扇门,而他的脑内回荡的却是兰诺德的话。 真实吗? 的确,有那么一些瞬间,伊斯梅尔的确感受到了温暖。 只是这温暖时常让他不敢触碰。 …… “兰诺德上将,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雄虫保护协会派了八个人前来,统一着纯白黑边制服,胸口别着保护协会的银制徽章,图案是象征着共生的块面状长波真菌。 领头的人说出这番话后,已经做好了兰诺德拒不接受调查的准备,毕竟这位上将方才足足挂了保护协会方三次通讯,军部八次通讯,佩世安全部七次通讯,以及南希家的一次通讯。 十足十地一副反叛面貌。 然而此时在紧绷的气氛中,面前神情冰冷的上将只是平静地应声,“我知道了,我会配合你们的调查。但请先给我两分钟的时间,我的雄主受伤严重,我需要派人在他身边照看。” 对于这个要求,领头的人虽然感到有些诧异,但也应允了。 实际上他们都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一位雌君为了他的雄主做出什么都不奇怪,但可惜的是他伤害的既不是雌虫也不是第二域、第三域的低阶雄虫。 虞微是虞家一根独苗,又是第一域的雄虫。 若是事情没有闹到星网上,或许家族之间协调一番还能就此解决,但事情已经弄得整个巨行星人尽皆知,如狼似虎盯着兰诺德的人只多不少,保护协会也只能即刻派人将兰诺德收监调查。 “请便。” 只见兰诺德垂首在星脑上操作一番,便开始等待。 随后不久,两道身影就出现了。分别是内菲尔和查尔斯,一位照顾伊斯梅尔的健康,一位处理其他细枝末节的事情。 虽然在各自心知肚明的小心思下,兰诺德并没有特别放心。 兰诺德无视内菲尔进门时露出的带着些嘲讽和看戏意味的微妙神情,对雄虫保护协会的人开口:“可以了。” 他甚至自发地抬起手,仍由保护协会的人替他戴上镣铐。 第42章 体质训练项目在突发事件后宣布中断。 两位雄虫受伤, 甚至参与者还涉及到项目主教官兰诺德,佩世的心还没有平复下来,只能先让参与项目的雄虫休憩些时日。 除却内菲尔和查尔斯, 怀斯亚和琼凛也自发地加入了观察照顾伊斯梅尔的队列。其他雄虫都已经在佩世周边玩了几转了, 两人还是日日往医务室这边跑。 不过怀斯亚只来了两天,便说有事要处理回第一域去了。 据伊斯梅尔推断,怀斯亚最近是没什么事可处理的。 现在回第一域最大的可能就是和塞西尔家料理这次的事件,他是弗朗西后背真正的掌权者,此次事件处理不当受到牵连的不仅仅是塞西尔,也同样包括与塞西尔交好的弗朗西。 查尔斯仍旧是那副冷静而靠谱的执事模样,只是心底积压了不少负罪感,大概是后悔自己没能照顾好伊斯梅尔。 内菲尔则是在医务室忙得脚不沾地, 几乎要将南郊训练场的校医室划为自己所有,命人将上好的研究器械搬来了不少, 要不是佩世出手阔气, 这校医室恐怕都装不下这么多用具。 而这些用具都是内菲尔为伊斯梅尔准备药物使用的, 照内菲尔的话来说, 伊斯梅尔本身就血脉特殊,脏器又是无时无刻在进行消亡和新生, 寻常的药物根本起不了多大效用。 所以伊斯梅尔的用药从来没有正经的包装,都是跟从实验室内拿出来的试剂一般,全是内菲尔根据情况及时调配的。 也难怪兰诺德尽管厌恶内菲尔也仍旧让人近身伊斯梅尔, 他跟在伊斯梅尔身边太久了,对伊斯梅尔的身体健康最了解也最权威。 “殿下最近似乎不那么排斥用药了。”内菲尔端出今日份的药剂,这已经是他调配的第1506版专门治疗肺部隐疾, 以及其衍生出的咳症的药物。 靠在床头上的伊斯梅尔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本。 “我有排斥过吗?” 伊斯梅尔问得理所应当, 那神情仿佛内菲尔的感叹是什么无稽之谈。 唉,他的小殿下啊。做出这样一副模样,他又怎么会继续争辩呢?内菲尔如是想,面上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殿下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内菲尔便满足了。” 伊斯梅尔扬了扬眉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想着那个足以让自己彻底消失的空间黑洞。 这不是哄哄各位,让他自己能够顺利走到那一步剧情嘛。 送完药,内菲尔又要回到他的工作中去,除却伊斯梅尔的病情,他还打算去看看虞微。 倒不是念旧情或是别的,而是他想要将两方的情况都掌握在手中,以免他的殿下到时候吃了瘪。 谁知道虞微会不会蛊惑校医为他做什么假报告。 得知内菲尔会来的虞微心底惊喜之余又充满了怨恨,如今他的脸上和腰上都缠满了纱布绷带,根本不能见人,这都怪那可恶的伊斯梅尔! 虞微将那日偷拿的药瓶藏在枕头底下,这是他唯一的把柄——只要不被任何人发现,他就一定能让伊斯梅尔失去一位视他如珍宝的忠诚雌君。 待内菲尔离开后,伊斯梅尔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中的书上。陈旧的封皮和过时的设计,里面却是一个不俗的故事。 这是琼凛昨天带来的书籍,说是从第三域某个街角的杂货店里买来的,虽然看起来像什么三无小说,但内容意外的有趣。 伊斯梅尔闲着也是闲着,系统也叫不出来,也就打开了书,没想到翻了几页便沉了进去。 书中讲述了一个名叫银女星的星球,银女星位于巨行星之外,体积只有巨行星的百分之一大,和伊斯梅尔的故乡蓝星差不多。 原以为只是个美丽的巧合,但越看下去,伊斯梅尔便越觉不对劲。 这整本书更偏向一本冒险游记,记录了银女星的生物、生态、生活和文化,里面介绍有各种植物和动物,虽然没有图片,但伊斯梅尔一一阅读后却轻而易举地构思出了他们应有的面貌。 原因无他,书中描写的全都是蓝星本土的生物! 什么鸡鸭牛羊、花草树木,全都是伊斯梅尔叫得出名字来的。 虽然笔者取名比较离谱,鸡叫做陆行雏鸟族,鸭叫做水行雏鸟族……猜测它们和某种鸟类异兽有联系。 看了一半,伊斯梅尔便翻到尾页去看出版时间,竟然已经是一百年前。想来当初兰诺德做的鸡蛋面,鸡蛋大概就是从银女星弄来的? 看来这一百年虫族还是找到了它们真正的名字,不是什么陆行雏鸟族,而是鸡。 伊斯梅尔还是觉得很欣慰的。 伊斯梅尔看书非常快,不过一个下午就将书全翻了一遍,一个酣畅淋漓的故事,让伊斯梅尔不免对这个银女星产生了好奇。 琼凛这时恰好上门来寻伊斯梅尔,又给他带了几本书来,带着阳光的笑容:“你好像不喜欢用星脑,所以我又去买了很多书,这样你就不会无聊了。” 伊斯梅尔看了眼,外观和那本银女星游记差不多,恐怕都出自同一家店,正好自己也挺感兴趣便都收下了。 琼凛兴致冲冲地拖过一边的座椅,“对了,这个故事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伊斯梅尔点了点头。 琼凛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双手撑着自己的下颚就这么盯着伊斯梅尔,直到后者不适地抬手推了一下他的脑袋,他才笑盈盈地道: “之后和我去银女星吧,那里很漂亮。” 伊斯梅尔没有答应,反倒是问:“银女星真实存在吗?” “当然,我小时候在附近的星球待过。” 说的就是另一颗充满危险的荒星了,伊斯梅尔记得设定中琼凛的确是在荒星长大的,直到成年后才回到莫尔斯家族。 于是伊斯梅尔敷衍道:“之后再说吧,项目还要持续到下半年,我们没时间去的。” “先答应我嘛,你也对银女星很感兴趣对不对?在那里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呢。”琼凛说着凑了上来,伸手不知轻重地抓住了伊斯梅尔的手。 伊斯梅尔不着痕迹地抽回,却是又被人拉住,手指就这么悄咪咪地想往指缝里扣。 琼凛还执着地想要劝说,声音刚冒头便被开门声打断——是查尔斯进来了。 查尔斯进门只瞥了一眼那边的情况,视线在两人缠在一起的手上停留一瞬便收回,低声向伊斯梅尔禀报: “殿下,我有要事要通知您。” 没有直接开口,想来是不适宜琼凛听的话。于是伊斯梅尔点了点头,随后朝琼凛道:“书我收下了,还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 琼凛也知道这是在赶人了,只得幽怨地盯了门口的查尔斯一眼便离开了。 他还以为没有怀斯亚在,就能更加靠近伊斯梅尔了! 一进门,查尔斯便向伊斯梅尔展示出收录的信息,密密麻麻的是雄虫保护协会的初步调查结论,他说道: “您让我关注着保护协会的情况,现在保护协会已经经过了第一轮讨论,初步判定兰诺德上将有故意伤害雄虫的嫌疑。 上午经过精神力监测后,保护协会表示事发时上将的精神海虽然有异动,但远不及失去理智的程度,因此协会认为兰诺德上将是蓄意而为,如果没有问题,在虞微恢复后将进行第二轮指控。” 伊斯梅尔冷笑一声,“精神力监测?南希家和我们塞西尔家都还没有表决意见,他们怎么敢给兰诺德做精神力监测。” 查尔斯翻阅初讨论的记录,答:“协会表示上将是自愿配合调查,所以无需更多的询问。” 伊斯梅尔视线冷了下来,他不相信兰诺德会蠢到这个地步,他自己的状况自然是自己最清楚。 “协会的人还说,兰诺德保护您一事还需要确认,要等到您痊愈后前去作证。” “如果您不愿的话,保护协会将会认为兰诺德只是以此作借口寻私仇。” 私仇?那个除了战场就是自己的家伙能有时间去拉私仇? 伊斯梅尔觉得好笑。 他没有更多地追问查尔斯,以查尔斯的身份能够知道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让查尔斯回去继续关注之后,伊斯梅尔打开了自己的星脑。 长期不使用只用来做装饰的星脑一经打开,主页里倒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零星的几个软件。 伊斯梅尔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保护协会定然是收了虞微的好处,虞微又以受害者自居,对保护协会施压。 一来二去,保护协会就这么跳过了固有程序自行继续。 不论是保护协会内还是外,都少不了觊觎兰诺德位置的人,自然不会对此多么公正。 若是兰诺德入狱,这政局不知又要变换多少,能够暂替兰诺德职位的都代表着身后的一族一家的权势。 他大概会去为兰诺德出席作证吧。 一方面是项目要继续进行少不了兰诺德的存在,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答应过兰诺德。 伊斯梅尔深深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找回来缺失已久的——同情心? 他不确定是不是同情,也不准备深想。 只是在打开星网察看如今舆论方向的时候,忽然间收到了一个通讯。 是兰诺德打来的。 看来保护协会还给兰诺德留了几分尊敬,以往被保护协会拘留的嫌疑人都不被允许使用星脑。 通讯接通时,视频画面便立即出现。 伊斯梅尔看到兰诺德坐在白色隔离室内,隔离室是保护协会为关押各嫌疑人而建造的特殊禁闭室。 在隔离室内无法使用精神力,也无法使用通讯设备。不过看起来应该是保护协会关闭了兰诺德隔离室的信号干扰设备,视频的画面很稳定。 室内只有一枚吊顶白炽灯和一张白椅,稍旁还有一张床,全白色的风格。 看得人眼睛疼,好在兰诺德占据了画面的主体,他身着保护协会统一发放的灰色制衣,早已没了身着军装时的意气风发。 伊斯梅尔注意到兰诺德有些灰暗的视线在视频接通的一瞬间恢复了些许活力。 “雄主。”兰诺德喊道。 伊斯梅尔点了点头,“嗯。” 似乎仅是这样一声回应,就让兰诺德十分满足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碰荧幕,在即将触摸到时才悄然顿住了。 兰诺德是看到对方身后不同于纯白隔离室的背景才猛然醒神。星脑的通讯画面太真实了,就好像对方就近在眼前似的。 他见到他的雄主伊斯梅尔坐在床头眨眼看着自己的动作,似乎不解地歪了歪头,那模样可爱得紧,仿佛羽毛在他手心里挠痒痒。 “雄主,来。” 兰诺德柔顺下眉眼,轻声哄着伊斯梅尔抬手,将手心覆在荧幕上,受到触碰的荧幕一颤,泛出写粒子光点来,随后又凝实。 分明隔着无数星海的距离,兰诺德到底在想什么呢?伊斯梅尔疑惑,再怎么说,这也不是能触碰到的情况吧。 然而,下一刻他见兰诺德再次抬起手,没有犹豫地覆掌在相同的位置。 那一瞬间伊斯梅尔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原本只是平面的荧幕骤然间消散开来,聚集的光点模拟成对方手掌的模样,紧紧地扣在自己指缝间。 “……诶?” 伊斯梅尔微微张口露出讶异的神情,作为一个星脑小白,他的确不知道星脑的通讯系统还有这样的功能。 兰诺德自然被伊斯梅尔的这幅反应戳心到不行,指间更加紧密地与人嵌在一起,只庆幸伊斯梅尔竟未曾与别人体会过这个功能。 “这是星脑通讯的基本功能,只是仅限于简单的模拟触感和体温而并没有得到广泛使用。不过在军部,这个功能倒是多被赞赏,可以让心情低落的雌虫隔着亿万星河接受雄虫的安抚。” 兰诺德解释道。 伊斯梅尔动了动手指,如兰诺德所言感受到了那灼热的体温,紧密贴合的五指如同交合般令人耳热,他笑眼弯弯地开口:“那我有安抚到你吗?” “当然,和您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无比幸福。” 第43章 三日后。 伊斯梅尔的身体恢复得极快, 但也只是回到了当初那风吹着凉的状态,无法更健康了。 得到内菲尔的肯定,可以自由行动如往常般之后, 伊斯梅尔就收到了雄虫保护协会的来信。 信件以通讯的方式发送到了伊斯梅尔的邮箱内, 内容如下: 听闻阁下已痊愈,我方请愿您出席明日上午十时的“兰诺德·南希(雌虫)恶意伤害虞微(雄虫)”一案的二轮指控,届时您将以被指控方的证人进行保证。 若您对本请愿有疑问,请致讯雄虫保护协会总部,我们将为您提出更便捷的处理方案。 ——雄虫保护协会致 “更便捷的处理方案……”伊斯梅尔挑眉念出了这几个字,“保护协会的人还挺会说话的嘛,直接定罪是更便捷的处理方案呢。” 届时坐在他身边,正左拥右抱着对瓶吹的怀斯亚笑出了声:“理解理解。” “可他们不也是为你好么?” 是的, 怀斯亚在他痊愈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瞒着内菲尔带伊斯梅尔来丁塔兰消遣,说是庆祝伊斯梅尔身体恢复健康, 他自己点了一桌子酒, 给伊斯梅尔点了杯嗜乐果果汁。 “怎么说?”伊斯梅尔关闭了邮件, 看向那边的怀斯亚。 他就知道这家伙憋不了多久, 在佩世参加体能训练项目的时光估计是他这家伙的时候了。他那么些心肝宝贝也摸不着,宿舍里又还有个琼凛, 真是难得禁欲了一段日子。 怀斯亚饮下递到他唇边的酒水,舌尖舔过唇角遗落的酒液,冲着伊斯梅尔飞了个挑逗的视线, 见人嗤笑着赏了自己一个白眼才推开身边的雌虫,过去揽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被人拥得身子一些,陷在沙发角里, 手上的嗜乐果果汁差点就泼了出去,被怀斯亚抬手扶住, 将他整个手包在手心里。 “兰诺德那家伙用军功作理由独占你,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怨言?” 伊斯梅尔没说话,他倒觉得没什么。 毕竟他是蓝星人,一直以来轮回的世界也多为一夫一妻制的现代,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规则。 但怀斯亚这类原生雄虫不一样,他们生来高人一等,坐拥着整个虫族最优越的资源,更有权拥有多位雌虫配偶,这是他们社会的基本法则,也是全星球共同的认知。 说起来兰诺德会有独占的心理,大概也是因为他是一串异常数据吧? “喂、小梅尔,问你话呢。”怀斯亚故意凑在人耳边说道,温热的呼吸就这么喷洒在耳根,让人浑身一凛拐了人一肘子。 “我不介意。”伊斯梅尔这才回答道。 怀斯亚笑了笑,收敛了些动作,故作惋惜地挑了挑面前趴在他腿边的亚雌的下巴道,“看看他们可怜的样子,该多痛恨兰诺德将我们小梅尔这么完美的雄虫霸占了啊。” 被挑逗的亚雌扑闪的眼睛这才烫伤般从伊斯梅尔身上收回来,心底也在连连附和怀斯亚的话。 伊斯梅尔这样完美的雄虫,怎么能被一只雌虫独占呢?即便是兰诺德上将也不行。 伊斯梅尔却连眼神都没留给怀斯亚手中的亚雌,只是抬起杯子又饮了一口嗜乐果果汁。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一天有23个小时都想着怎么和雌虫上床。” 怀斯亚乐得一笑,觉得小梅尔也是越来越会说了:“剩下的那一个小时呢?” “还有一个小时在盘算怎么把你可怜的床伴变成美味的晚餐。”伊斯梅尔淡淡道。 闻言,地上的亚雌动作一顿,略带着些惊恐地朝两人望去,极力忍住了想要逃跑的冲动。 “嘘、”怀斯亚煞有其事地拉起地上的亚雌,怜爱地抚了抚他煞白的脸颊:“你吓到我的宝贝了。” 伊斯梅尔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已经饮尽的果汁杯:“去趟厕所。” 实际上是要走了。这种地方偶尔待一会还好,待久了还真是头晕。 怀斯亚也知道伊斯梅尔是打算离开了,应了声只最后感叹了一句: “所有人都在期待你不要出席二轮指控啊,梅尔。” 伊斯梅尔的身影已经走远,没有回应和应答,查尔斯紧跟在其后护送着伊斯梅尔离开丁塔兰。 他当然知道没有几个人希望自己出席,所以他才越要出席。 这样才有趣。 …… 次日上午,伊斯梅尔来到了位于第三域中心的雄虫保护协会,雄虫保护协会位于一座移动要塞之上,整个要塞围绕着横穿巨行星的能量核运转,通体纯白的构造宛若一颗明亮的玉石。 要塞的正门中央则是一枚巨型的保护协会徽章,四周整齐排列着身着制服的协会成员。 作为一位血脉顶级的第一域雄虫,协会在伊斯梅尔刚启程时就安排了一众接待人员,以至于伊斯梅尔下飞船的第一个感受就是四面八方投来的敬仰目光。 协会接待员上前,笑容得体:“请问伊斯梅尔殿下拜访我处,是为何事呀?” 伊斯梅尔闻言瞥了一眼来人,内心颇觉奇怪。 他来这处的目的还需要多问吗?不就是为了出席第二轮指控么。 身后的查尔斯立即替伊斯梅尔开口:“殿下来参加兰诺德上将的第二轮指控,请带路吧。” 协会接待员这才露出了然的神色应下,只是转过身带路时面上的神情一变,似乎不理解伊斯梅尔竟然真的来参加了这场指控。 看来传言中的貌合神离也有待考究啊…… 哦不,他们连貌合都算不上吧。 待到伊斯梅尔和查尔斯来到指控会议现场时,会议已经开始了三分钟,指控席上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对伊斯梅尔的到场十分诧异。 “兰诺德·南希的行径恶劣!拒不认罪态度不……” 看来信里的开庭时间是故意写错的。 有人执意想要让兰诺德的一生染上抹不去的黑点。 伊斯梅尔第一眼先看向了指控席,见席上并不是虞微的身影,这才略带疑惑地往不远处被指控方处看去。 是兰诺德没错。 所以这位慨声指控着兰诺德的体型高大的短发男是—— 很快伊斯梅尔便看到了指控席后方的座位上,坐着轮椅且还带着颈部保持器的虞微。 即便同样是第一域雄虫,他的恢复能力也属于正常范围。也只有伊斯梅尔这种身上流着古血脉的雄虫拥有这样称得上怪物的恢复能力了。 看来是虞微因伤不便亲自指控,找了他的未婚雌君,托因比·格丹? 毕竟看年龄和气质,也不像是虞家一家之主的做派。 坐有上首的最高审判官暂停了会议,看向下方的伊斯梅尔,一时间有些沉默。 良久身边的陪审员才贴着他耳边道:“大人,议会开始后,是不允许中途加入的……就算是他,也不能徇私枉公啊。” 当然,这声音也“恰巧”传到了伊斯梅尔和在座的各位耳中。 伊斯梅尔也是毫不留情地调出了星脑寄给他的邮件通知,冷声道: “保护协会给我的通知,时间清清楚楚写着上午十点,本殿下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场,你们告诉我不允许中途加入?” 巨大的物证就这样展示在众人面前,要知道审判过程同样全程直播,这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审判官连脸都是绿的,瞪了方才彻底拆台的陪审员一眼,对伊斯梅尔道: “……也许是他们工作上出了些问题,既然事出有因,那便请您尽快入座吧。” 伊斯梅尔这才入座去,只觉身后一道火辣辣的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 伊斯梅尔甚至都懒得回虞微一个眼神。 他只是在兰诺德身后的席位上坐下,长腿交叠,目视不远处准备重新开始指控词的托因比。 大厅明亮璀璨的灯光照耀着座椅上貌美而冷静疏离的雄虫,让其恍若保护神般笼罩着前方落魄的上将。 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一对夫夫,在众人期待着即将分崩离析的时刻竟然坐在了一起。 网络上的观众自是已经无意继续关心托因比的指控词,毕竟前半部分都是方才重复过的内容。 只是将话题转移到了这对震惊巨行星的开启虫族1v1的纯爱上将和精神病患者殿下身上。 【他们不会来真的吧,给我留个机会行不行??】 【赌一波背刺。】 【+1】 【出席了不一定是撑腰哈哈,坐等翻盘】 【没看见他俩连对视都没有吗,我也赌一波背刺】 【我们殿下这些年受的苦可终于要解脱了——用自以为是的忠诚拴住殿下的家伙真可恶啊!】 在弹幕激烈讨论之余,托因比就兰诺德蓄意伤害、防卫过当指控了兰诺德接近八分钟,言辞之又臭又长,让伊斯梅尔不禁感叹。 这一定是只文化成绩“极好”的雌虫。 只可惜伊斯梅尔最重要的翻盘道具已经在路上了,就算托因比再秀他那排比句十八分钟,伊斯梅尔也不看在眼里。 “好的,指控方的诉求我们已经记录完毕。”审判长朝托因比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兰诺德道:“下面请被指控房陈述证词。” 相比于托因比那词藻华丽、反复强调的指控词,兰诺德的证词就简练得多,只清楚讲明白了所有责任,并且还能用极少的词织成一张滴水不漏的网。 简直让人无可挑剔。 但很快,托因比就继续发出了异议,“审判长,我指控对方证词存疑!” “他说虽然精神力监测结果显示波动为中区间,但自己因处在发情期用药不当才没能控制自己,这不合理!” 兰诺德的说法倒也没错,精神力监测只是依靠余下的波动逆推当时的情况,而信息素不包含在精神力之内,其影响也是不可估量的。 但网络上盛传,兰诺德和伊斯梅尔婚姻不和,兰诺德至今保有处子之身,发情期的影响绝不至于此。 只有真正与雄虫神魂交合的雌虫才会拥有这样难以把控的发情期。也算是一种精神和肉|体上的食髓知味。 “嗯……这——”审判官虽然明白托因比的意思,但也不好开口。毕竟这种事情无论怎样询问都觉得奇怪。 然而兰诺德却是神色淡淡地开口:“如果各位是对此存疑……” 说着,兰诺德抬手解开衣扣,将身上的灰色制衣脱下,露出半个臂膀后转过身,撩起遮掩着脊背的黑色微卷发。 他肌肉饱满的后背上满是伤疤,那都是为帝国开疆扩土留下的勋章。 但除此之外,更加吸人视线的是在众人目光下逐渐显形的爬满整个脊背的狼蛛状暗红色虫纹。 兰诺德看向此时面对着自己的伊斯梅尔,忍不住软了神色。 雄主那散漫又勾起笑容的面庞当真是将他的心拨弄了一遍又一遍,让脊背上的虫纹更加鲜明地隐现。 在场的只有伊斯梅尔一人属于狼蛛种。 这正是伊斯梅尔在他身上留下的标记。 第44章 【……?】 【???】 【我曹你虫X啊!!】 在这个世界里, 无论是雄虫还是雌虫,在身上不同的位置都会有着昭示其种族的虫纹存在。具体的位置看虫种,譬如狼蛛的虫纹就是在背后, 伊斯梅尔身后就有着同兰诺德展示出来的标记一样的虫纹。 但平时, 只要伊斯梅尔不想,就根本不会显现出来。 虫纹和纹身不同,它的观感更像是有着薄如蝉翼般体积的起伏,摸起来也有些凹凸不平。兰诺德身上的只是暂时性的标记,还可以随他自己的意愿隐现。 但等到完全标记的那一天,雌虫身上属于雄主的种族虫纹的控制权就转移到了雄主身上,属于从内二外地被另一只虫掌控,就算是进行远程安抚还是短时共感都成为了可能。 弹幕此时也算是恍然间清醒了过来。 【那是兰诺德自己在控制吧, 伊斯梅尔殿下可什么都没做,只是暂时标记对吧??】 【只要不是完全标记就好, 咱们还有机会!】 【哈, 就算是完全标记也没关系吧?只要兰诺德这次被保护协会绳之以法, 那份契约就不作数了吧】 …… 不似弹幕区活跃的气氛, 审判大堂内只是一片鸦雀无声。 待到众人看清那标记之后,兰诺德很快拉上衣物整理好自己的着装转回身面向众人, “我想你们都清楚,在标记后会有一段时间自身的机能处于随时备战的状态,更容易陷入暴动, 不知道这个理由足够反驳对面的指控了吗?” 托因比气急,他确实没有想到兰诺德竟然真的成功爬上了伊斯梅尔的床。 为了实现虞微的心愿,托因比还特地贿赂了保护协会的成员给伊斯梅尔发去了虚假通告, 到底还是没能成功。 但没关系,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不过是证明兰诺德的确可能陷入了暴动, 但伤害雄虫的事实是不可改变的! “就算如此,这也不是你残忍地将一只高贵的第一域雄虫的骨骼甲尽数撕毁的理由!受害者到现在都未完全恢复,很可能到以后也会留下终身隐疾,你做出的罪恶行动无可遮掩。” 这边的伊斯梅尔一直在观察场上的情况,没到必要时刻就发发呆看看对面气得快要脑溢血的可怜虞微。 直到现在托因比终于聪明了一回,他终于抓到了重点。 无论如何,他都要在兰诺德的履历上留下“伤害雄虫”这一罪名,这样无论有没有恶意一词做前缀,都会影响兰诺德在军部的生涯。 而兰诺德此时作为舆论的弱势方,的确不好再反驳,这确实是千万虫民们都看到的事实。 伊斯梅尔这才抬起指尖敲了敲座椅的扶手,琉璃面材质的扶手发出响亮的声音,加之伊斯梅尔的精神力影响,众人的注意力全都不可控地移到了他的身上。 只见人慢斯条理地起身来,迈步来到了被指控席。 “我想,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在我族现行法典,婚姻法中第五百二十一条表述,已婚雌虫有义务保护自己的雄主不受侵害。” “你不知道虞微为什么会被兰诺德打吗?” 伊斯梅尔挑眉看向虞微: “他活该啊。” 要是这番话出自一只雌虫之口,此时定然成为众矢之的。但说出这句话的是伊斯梅尔,是在直播中看起来伤得更加严重的那位殿下,众人根本无从反驳。 作为另一受害者,伊斯梅尔的话并无什么不妥。 但是托因比反应却很大,只觉得自己抓住了伊斯梅尔语言中的漏洞:“尽管您身为雄虫,但我也有义务指出问题。” “有视频为证,您和虞微起冲突时,先动手的是您。并且后续做出□□伤害的也是您,虞微本是关心同伴的身体健康,却反被……” 托因比沉了口气,“既然您都说了,保护自己的雄主是雌虫应该做的,那么现在您也应该理解我为何如此愤怒,他也是我未来的雄主,难道他的身体就不应该受到保护吗!” 尽管星网上的直播回放已经被关闭,但录播的视频片段却在以不可控的速度传播着,有眼睛的网友们约摸都能分辨,托因比所言不假。 反观伊斯梅尔这精神状态,他们还站在伊斯梅尔这边是有点溺爱的成分在的。 但是他们区区平民又如何撼动得了这件事呢,也只能干看着气氛焦灼的转播画面。一直指向被指控席的摄像头兢兢业业地记录下伊斯梅尔每一个微表情。 有了然、有平淡、有注视,但却独独缺少应该有的慌乱。 【果然,伊斯梅尔殿下就算愿意为他说几句话又怎么样呢,遇到了这样难占理的事,殿下也会放弃吧】 【我倒觉得殿下的表情不像是放弃啊】 “哦,”伊斯梅尔轻笑,转而看向虞微:“我们为什么会起冲突,他当然清楚。 怎么,难不成我还要任由他一个卑劣的螳螂种来肆意侮辱我么?” “扇了他一巴掌,已经算是极轻的警告。” 虞微属于螳螂种,在血脉贵贱上的确差蜘蛛种一个层次,但也只是微乎其微,按理来讲伊斯梅尔不该说这等狂放之词。 但奈何伊斯梅尔不仅血脉是蜘蛛种,还是上古狼蛛。 别说第一域,就是整个巨行星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他的血脉来源于能量核之顶,虫神的馈赠,塞西尔家受虫神眷顾,自百代以前就有着极为惊人的古血脉,纯度随着传承而愈来愈稀少。 直到几十年前出现了伊斯梅尔这一个变异血脉,古血脉纯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但仿佛为了防止伊斯梅尔过于出众,给他加上了器官衰竭这个buff,和血脉互相制衡。 这事也是大家心知肚明,怼起来倒也在理。 托因比只能干巴巴地叫道:“您和虞微殿下的争执可以再立案,我们现在应当讨论他的罪行!” 知道自己说不过伊斯梅尔,托因比赶忙想要转移话题,但很快话题又被伊斯梅尔拉了回来:“前因后果,怎么能分为两个案件,虞微挑事在先,你怕了?” 这时,坐在上首的审判长终于开了口。 “伊斯梅尔说的没错,但言语侮辱和身体伤害的性质不同,证明上写着虞微腰间还有着一寸锐器所致的伤口,他应属最大的受害者。” “兰诺德虽事出有因,但不及抵过。按照律法,应当判过失伤雄虫罪。” 审判长已经急于为兰诺德定罪,提出了一个比之恶意伤害和伤害更加能让人接受的罪名,过失伤害雄虫罪,顶多判兰诺德几年,后期靠着兰诺德的关系也几乎能够提前出狱,继续待在军部的可能性也更大。 似乎是个令人满意的结局。 伊斯梅尔抬手看了看腕间的星脑,时间差不多了。 他感受到脸侧兰诺德投来的视线,似乎是带着些落寞和释然,好像已经要接受这样的定罪。他轻碰了碰伊斯梅尔的手背,下意识地想要再牵一牵人,但很快被人避开。 伊斯梅尔抬起头看向审判大堂的大门,他一字一句地对兰诺德说: “我说过不会让任何人给你定罪,别丢我的脸。” 竟然敢这么快就接受了,兰诺德的骨气就这么点了么? 兰诺德闻言一愣,不过还没等人疑问,那边的大门忽然间出现了另一道身影,他步履快且稳当,一踏入审判大堂便开口: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审判长睁大了眼睛看向下方那位声名远扬的天才医学家内菲尔,“他是怎么进来的?审判正在进行,怎么能放他就这样闯进……” 不过这话还没说完,他们就看到了在内菲尔身后的另一道身影。 一袭黑色风衣搭配上那张与伊斯梅尔相似的美人脸,阴郁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审判长,步履缓慢地迈进审判大堂,鞋底触地的声音响亮。 是巴菲特,他亲自赶到了第三域来。 “本公爵来晚了么?” 审判长呆了,他年纪已经很大了,正巧和巴菲特不相上下,对此虫的日常作风尤为熟悉,包括他干出的那些真正称得上丧心病狂的事情,此时这张肃穆的脸就仿佛写着:小心点吧,你的审判生涯可能就要到此结束了。 他吞了吞口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还是身旁的陪审员有眼力见,立即堆着笑容接话道:“塞西尔大公亲自莅临,自然是不晚的。” 伊斯梅尔转头瞥去,正巧对上了巴菲特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无奈和纵容,冷若冰山的巴菲特竟也对他回以浅淡的笑意,仿佛在安抚一般: 我来了,不会再叫你受委屈。 一瞬间伊斯梅尔仿佛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靠山”,一个永远可以依赖和依仗的存在。 不过伊斯梅尔记得自己只拜托了内菲尔将那药带来,怎么巴菲特也来了? 现在整个审判大厅还真挺热闹的,竟然同一时间出现了三只来自第一域的贵族雄虫,一位还是当今正灼手可热的大公爵。 巴菲特惜字如金,自然不做回应,只是点头走向被指控席处,顺带牵起伊斯梅尔让人一同坐回了身后的座椅上。 而那边的内菲尔则是径直走到了审判大厅中央,对着中央的主摄像头道:“我们此番到来,是为提交重要证物,以防止您的审判出现错误。” 随后内菲尔从拿出证物袋,向上方出示。 那是一瓶药剂,并没有合格证明,看起来像是三五产物,但是摄像头清晰地照到了上面的几行黑字,是治疗咳症的药物,下面还暧昧地写着一段“乖乖吃药才会舒服一些”。 【咳症?我记得当时梅尔殿下确实咳得厉害,不会是殿下的药吧?】 【我去,下面的话好那个——这是什么暗戳戳争宠的情节。兰诺德你是哑巴啊】 【没办法,内菲尔可是业界最有能力的医生,兰诺德也得忍吧】 视线回到审判大厅的指控席后方,一直心中气愤郁闷,导致心神不宁的虞微几乎是在看到内菲尔拿出那瓶药时就自下而上毛骨悚然,忽然间从席上站了起来,弄出了巨大的声响。 他差一点就药惊呼出声,还是扯到了腰间的伤口才止住了声音。 内菲尔目光不移,继续向审判官解释道: “这是事发当天我为伊斯梅尔殿下准备的药剂,当天他咳症复发,精神力处在失控边缘,属下便就调配了这一药剂为殿下治疗,只可惜被佯装看望的虞微偷偷拿走,这才造成了伊斯梅尔殿下在午时咳症复发吐血。” “胡说八道!”虞微喊道,不过下一秒就被审判官遣人拦住,示意他噤声。 内菲尔继续:“殿下当时体内精神力暴动,咳症更是愈加严重,而虞微却在暗中使用精神力控制伊斯梅尔殿下,让伊斯梅尔在镜头前备受侮辱。而因着外部精神力的干扰,殿下更是五脏六腑极速破损和恢复,又出现了呕吐脏器的情况。” “若非兰诺德上将及时赶到,伊斯梅尔殿下性命难保!” “这一切有视频为证,证物上的指纹提取报告也已准备好,检察处大可亲自验视。” 内菲尔说完,将药剂和指纹提取报告一同交给了会议员。 “现在,我方决定指控虞微蓄意谋杀。” 第45章 “你凭什么!” “不就是一瓶破药剂, 内菲尔,你这个白眼狼,不要脸的东西。你凭什么说我谋杀??” 虞微尖声喊叫, 陪审员根本拦不住他, 只见虞微喊叫间发了疯般地朝托因比看去,呵斥道:“托因比,你怎么不说话?反驳他啊!” 托因比此时脸都煞白,看着失控的虞微连规矩都顾不上了,赶忙下去亲自抱住了人将其安抚住,一边承受着虞微泄愤般的捶打一边恳求人少说些话。 内菲尔提交的证物被交予审判官查看,证明有两份,一份是关于药物成分的证明, 一份是内菲尔所说的瓶身指纹提取的证明,心思缜密浪费不得一点时间。 两项都确认无误, 是十分钟之前才刚刚出炉的。 如果事情真如内菲尔陈述的那样, 那么今天的案子将彻底反转了。 虞微不仅蓄意造成伊斯梅尔病重, 还使用精神力伤害, 要知道兰诺德当时仅仅只是使用了躯体力量,其程度是远远无法同精神力伤害相比的。 内菲尔似乎是看出了席上审判官和陪审团的犹豫, 淡淡开口道:“骨骼甲可以再生,而内脏四碎恐怕更严重些。” “要是换做别的雄虫,指不定已经横尸当场, 大人,总不能因为伊斯梅尔殿下极强的自愈能力,就将我们殿下受到过的伤害都无视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这的确不该被这样轻而易举地接过。” 审判官目露犹豫,这一场审判本就在开庭前就收了虞家的好处, 托因比又同他打包票伊斯梅尔绝不会来参加这场审判。 他说,就算赶来也是迟了。 到时候糊弄糊弄得了,这世界那么大,伊斯梅尔难不成真就护着一个企图霸占他的贪婪雌虫? 此时庭审时间已经超出原本的时限,倒也恰好能够暂歇一会儿了,审判官刚刚说完那句话,还没有下文便宣布今日的审判暂时结束,休息一个小时后会再次开庭。 “放开我!” 那边的虞微愤恨地推着托因比,身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此时他的仇恨似乎转移到了内菲尔身上,对着人疯狂输出,但骂来骂去也是几个无关痛痒的词。 内菲尔听了也只觉得可笑,只是朝着从审判台上下来的审判长道:“对比一下两边,审判长大人觉得哪边更像是会伤害别人的疯子呢?” 审判官下意识看了一眼两边,虞微在那边扑腾着叫嚣,而伊斯梅尔在这边安静地坐着,身边的巴芙特亦然。一言不发却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表现。 审判官内心叹息着,早知道不收那虞家的好处了,谁能料到世事无常,可能干完这一场审判他就要下台了! 面上还是一板一眼地说道:“这不成证据,你说笑了。” 休息室内。 控诉方和被控诉方的休息室是单独分开的,伊斯梅尔本以为不会再有人在他耳边扰他清净, 却没想到二十分钟后,休息室的门忽然间被人敲响。 查尔斯自觉地上前去开门,没想到门外来的人却不是保护协会的工作人员,也不是虞微和托因比。而是一位气质成熟的中年雄虫。 伊斯梅尔眯了眯眼,认出了他。 这时虞微的父亲虞明席。 “我还以为会是兰诺德请的律师呢。”伊斯梅尔开口道。 毕竟指控会议之后,会应被指控方的要求进行第三场庭审,届时就需要律师的出场了。律师自然是兰诺德亲自请来的,少说兰诺德也是个贵族,这点事还是不用担心的。 本来是随意的一句话,却在还未消散时就被眼前的虞明席听了去。 “就算上将的律师没有到场也没关系,这一次的审判不会进行到第三场了。” 虞明席一开口说出了句令在场人都惊讶的话,除了巴芙特。 他像是早料到了这一幕般起身,来到虞明席面前,查尔斯退开将空间让出来。 两人间便高下立现,虽然差距是有点显眼,但也看得出来虞明席并不像虞微一样蠢,他对巴芙特笑道:“大公,也是很久不见了。” “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巴芙特显然没有接他奉承的话的意思,只关心虞明席现在来他们被指控方休息室是有什么目的。 就算都是贵族,也是虫比虫气死虫啊。 就算巴芙特态度冷硬,虞明席还是噙着他那笑意,继续道:“我是来跟梅尔小殿下赔罪的,希望小殿下能够原谅我那无知的次子。” 次子?伊斯梅尔顿了顿。 他家那位不是独生子么,所以活得跟个小宝贝似的,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才养成现在这样刁蛮又愚蠢的模样。 伊斯梅尔没有开口问,显然在场就没有其他人纠结这个问题了,巴芙特只是沉默了两秒后转过头看向伊斯梅尔。 那变脸的速度堪称影无踪,“梅尔,你来决定吧。” 尽管没有明说,但伊斯梅尔也明白,他要是此时拒绝了,那么就会按照应该有的流程继续下去,虞微一定会被判处刑罚,兰诺德同样,唯一能够被摘出去的只有自己。而虞家也极有可能面临某些危机,不然虞明席是不会拉下脸来和他们求和的。 而他要是接受了,皆大欢喜。 虞微撤销起诉,兰诺德有惊无险地度过这次危机,自己现在也没有什么损失,似乎是个happy ending。 但伊斯梅尔最讨厌这样的解决方式,仿佛让他白白地浪费了这几天的时间,他事后一定会非常地不开心。 伊斯梅尔沉默了许久,直到虞明席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他身上时,才慢悠悠地对上人视线开口道:“原谅是不可能了。” “不过要是想要''''和解'''',那倒是简单。” 虞明席的目光一亮,显然对前一句话并不是十分在意,只知道伊斯梅尔算是答应了不再继续审判,那么接下来的事情都好办了,只要不得罪塞西尔家,抱住虞家现在的家业他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小殿下怎么想?”虞明席带着笑容道。 “他偷拿了我的药,我要他一只手,不过分吧?”伊斯梅尔笑着说,那笑容天生带着些纯真无害的温柔,与人口中吐出的话语十分相驳。 虞明席一愣,似乎才从话语中反应过来,意识到面前的伊斯梅尔可不像表面上那么无害而美丽,反之是位棘手又可怖的存在。 伊斯梅尔见他不回应,更加觉得有意思了:“心疼吗?要不然再加一条舌头呢,是他主动闹到保护协会来的吧?” “……虞微他还只是个孩子,太不懂事,我们保证之后会退出这个项目再也不让他出现在你们塞西尔家面前,请你们宽容一点吧。” 虞明席还在企图从巴芙特身上看到什么希望,但巴芙特却是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仿佛将这大权全权交给了伊斯梅尔,任由伊斯梅尔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要知道,就算是继续进行审判,虞微也根本不可能被保护协会伤害。 顶多是留下犯罪履历,再关个几年,毕竟他可是一位雄虫。 但现下话也说了出去,反悔岂不是更得罪伊斯梅尔。 这样的疯子站在面前,虞明席简直不敢想象拒绝之后伊斯梅尔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去报复,最坏的结果也许是就连巴芙特也会对虞家出手。 虞家近来每况愈下,是肯定承受不起塞西尔的挑战。 “当然你可以不答应,”伊斯梅尔善解人意道,转而看向巴芙特道,“但是你可别忘了,谁还不是个孩子呢,我听闻虞微今年已经23岁,似乎还比我年长一岁。” 虞明席的视线被他引得落在巴芙特身上,也算是懂了伊斯梅尔无声的威胁。 “……” “我知道了,前面的……我会答应你。请给我一些时间。” 虞明席有些艰难地道,他想起先前莫尔斯家霍根的遭遇,又思至己身,才深深地感受到一种屈辱和羞愧,就算在第一域都有着属于自己家族的领土又如何,现今也和那些蝼蚁般卑微。 但没有办法,一整个家族的兴衰和一个孩子的幸福,他自然做得出取舍,更何况——他养育了虞微这么多年,从没想过虞微如此不听话,偏偏被一个第三域的低级雌虫骗得团团转,那个托因比! 虞微也需要长些记性,到时候不中用了,他再把那私生子带到家里来就好,也算是名正言顺。 就这样想着,虞明席的脸色好了许多,只是虞微终究是自己曾经宠溺的孩子,多少还是有些心疼,他笑不出来。 虞明席只得虚假地恭维了两句,转身就要推门离开。 不过在出门前,他便听到身后响起了伊斯梅尔的嗤笑声。 “呵呵。” 他转过头去,只见巴芙特已经挡在了伊斯梅尔身前,将坐在休息椅上的人揽到了怀里,这才叫真真的父子和爱的场面。那个阴郁又残忍的大公爵垂着头问他那同样精神病的儿子: “怎么了,梅尔?” 他担心伊斯梅尔的精神状况急转而下,手心一下接一下抚摸着伊斯梅尔的后脑的长发,权当做安抚。 伊斯梅尔靠在巴芙特的腹部,丝绸制的面料蹭得脸颊很舒服,倒也没有立即推开巴芙特,只是抬手拉下了巴芙特在自己脑后顺毛的那只手: “我只是觉得很好笑。” 随后对着那边的虞明席道:“你猜猜谁在外面呢?” 伊斯梅尔的感知力极强,从虞明席开始让自己宽容些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休息室外的响动,似乎是有人站在了门口偷听。而那人散发出的精神力又十分地熟悉,正是当初用精神力压制过他的虞微,所以他才变本加厉地威胁虞明席,看他会不会放弃虞微。 对于虞微这样的家养小娇花,最大的打击莫过于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狠狠抛弃吧。 虞明席面部一僵,转头看向门口,休息室的门已经被外面的人推开了,站在门口的正是满眼通红身体不住发抖的虞微。 “您答应他了?” “为什么?” “父亲,您真狠心。为了讨好他们,我就是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对吗?!是您让我接近他的!让我和他成为朋友,让我上赶着巴结他!为什么出了事您就不要我了?是因为那个私生子吧,他比我聪明,比我有手段,更能讨您欢心对吗!” 虞微吼着吼着,看到虞明席身后就这么扬眉靠在自己雄父怀里的伊斯梅尔顿时更加崩溃,理智的弦随之崩断,“我当时真应该杀了你!!” 不过话音刚落,迈出步子的人便被虞明席一巴掌扇了回去,身子还没恢复的他哪禁得起一只成年雄虫的全力一击,立即摔倒在地。 “小虞,不要闹了。” 虞明席说。 趴在地上的虞微猛地咳血,被赶来的托因比扶起,他似乎无法接受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大打出手,竟是一句话也不再说了,只有眼泪断线般往下落,自然看不见虞明席告辞时颤抖的双手。 直到休息室再度只剩他们三人,巴芙特遣了查尔斯去关门,这才将靠在自己怀里的伊斯梅尔捞出来。 只见巴芙特含笑看着他:“满意了?” 伊斯梅尔撇开眼,演完戏的他也是十分不留恋地退出了巴芙特怀抱,“应该吧。” 伊斯梅尔想,实际上他不太想要虞微的某些肢体,想想就有点恶心,但是能多吓吓对方何乐而不为呢,直到现在他还能听到外边虞明席和托因比渐行渐远的争吵声呢。 只是令伊斯梅尔没想到的是,巴芙特远比他想象中更在乎这件事,他捻起伊斯梅尔的发丝低声道: “我倒觉得一点也不满意,真应该夺去他的四肢将他送到满是异兽的荒星去,梅尔受过的痛必当一点一点在他身上都还回去。” 伊斯梅尔听着巴芙特平稳而浅淡的声线吐出更加可怕的话来,也算是懂了方才虞明席汗流浃背的感觉。 他是恐吓,巴芙特可是来真的。 伊斯梅尔:难怪别人见了你脸都要黑三个度。 第46章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 庭审被撤诉,直播以虞家公关的道歉声明做结束,表明此事责任在虞微个人。 就算虞微有着再大的意见, 他也无法违逆他的父亲。 他是从小被娇养的孩子, 以至于从未有人告诉过他要拥有自己的羽翼,到如今被至亲至爱的父亲丢弃,也只能像个孩子般大哭大闹。 而一直以来既被他嫌弃又骗得他团团转的托因比也不再同他演戏,竟是和虞明席统一战线,表示以后将再也不会插足第一域的事情,只求虞家能够放过他。 虞微恨天恨地,恨伊斯梅尔,直到最后也没想明白实际上他该痛恨的是一切将他溺爱不给予他成长机会的大人。 直到伊斯梅尔同他的雄父巴芙特以及他的雌君兰诺德离开, 虞微才仿佛恍然间醒悟般明白了什么,"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在乎过我, 虞明席, 你让我接近伊斯梅尔、接近塞西尔家, 都是你的阴谋, 反正事成也是你得到好处,不成也能拿我作挡箭牌……" “雌父呢?” 虞微讷讷地问。 “你以为他能护得了你吗?你还是不明白, 这个家到底是谁说了算。”虞明席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在激烈地争吵着,是否要再去为虞微求情, 可没曾想下一刻虞微便挣开束缚,随着托因比的一声惊呼,虞微竟是直接从保护协会的要塞上跳了下去。 “小虞!!” …… 伊斯梅尔彼时正乘着巴芙特的飞船离开保护协会, 兰诺德还需要和保护协会做后续的处理,便没有一起。 而方才虞家的这一切情况都靠着查尔斯在他面前转播, 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弄到保护协会监控的。 不过他猜想是巴芙特的功劳。 “所以说,他死了?”伊斯梅尔问。 “保护协会正巧运行到能量最强的部分,预估底部风暴等级为9级,虞微就算是在全盛时期也没办法承受,会在瞬息间化为碎片,残骸变成能量因子回归能量核。” 保护协会要塞位于穿透巨行星的能量核四周,虞微这一跃下去成功自杀。这就是被仇恨扭曲了理智的孩子能够做出的最大的反抗。 伊斯梅尔不禁神思了一会儿,先前他反抗最厉害的时候可直接把巴芙特干掉了……还是自己比较厉害。 “便宜他了。”巴芙特的声音突然传来。 伊斯梅尔这才发现他的雄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客舱的门口,正看着自己。 尽管还没开口,敏锐的几人都察觉到了巴芙特有话要同伊斯梅尔说。查尔斯退出了房间,将独处的时间留给了伊斯梅尔和巴芙特。 “梅尔,之后还想参加这个项目吗?” 巴芙特来到伊斯梅尔面前,坐在他侧边的沙发上,两处沙发的背后正巧是一扇舷窗,从这儿望去正是俯瞰巨行星的景色。 “嗯。” 伊斯梅尔秉承着少说少错的理念,没有给巴芙特过多的理由,只是单纯应了一声。 好在巴芙特也的确没有追问,他仅仅是关心伊斯梅尔的态度,如果这次的事情弄得梅尔不高兴,他当然会让人回家去休息。 至少在家里没人能欺负到梅尔头上去。 伊斯梅尔受不住巴芙特那目光,巴芙特毫不避讳地望着他,眼神一瞬不瞬地从他周身每一处滑过,甚至带着一丝精神意念的探究,仿佛要从人身上瞧出个洞来。 “在来的路上我做了个梦。”巴芙特忽然开口。 “昨天在虫皇陛下那里开了许久的会,结束后就得知了你受伤的消息,我很抱歉不能随时陪伴在你身边,你雌父也是……他比我还要难抽开身。” 巴芙特语气并未带上怨怼,只是平静地解释自己为何会直到审判开始后才赶到这里,伊斯梅尔就算再不想知道,也清楚地感受到巴芙特所言不虚,他真的在为自己的来迟而后悔。 能让一个事业批父亲愧疚,伊斯梅尔也是面子极大。 伊斯梅尔向来不擅长面对这种场面,只得将就着敷衍了两句:“我知道,没关系。” 随后便扯开话题问他:“你说来的路上做了梦,怎么了吗?” 他倒是不觉得巴芙特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说不定方才的那一番话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扯开话题去问前面的梦,巴芙特真正想要同他谈的,是那个梦。 果不其然,下一瞬他便看到了巴芙特抬起的眼,窗外的日光洒在他的脸侧,随着飞船的运行斑驳着,巴芙特低声讲述起了那个梦。 他说,他在梦里仿佛度过了数次不一样的人生,但除却那唯一的例外,人生线上的事情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而那个唯一的例外就是伊斯梅尔。 有一回,伊斯梅尔设计在他水中投毒。 有一回,伊斯梅尔佯装受伤却反手将骨骼甲穿透他身上的致命弱点。 还有一回,伊斯梅尔在他面前杀死了他的雌君希斯克利,然后转头就自杀了。 总之,这些奇异的梦境虽然荒诞不经,却都诡异地有着高度统一的地方,那就是伊斯梅尔,一个搅乱日常生活的存在。 “……分明只是半日的路程,我竟是疲倦得小睡了十分钟,这十分钟的感受让人恍如隔世,好像真经历过那么多次虫生。” 巴芙特说,他讲述的期间目光一刻也没有从伊斯梅尔身上,很快便捕捉到了伊斯梅尔身上一闪而过的精神力波动。 但伊斯梅尔面上仍旧冷静如旧,只是顺着巴芙特的话卖乖道:“您是不是太累了?” 他挑起眉,似乎完全没将巴芙特所说的一切放在心上,继续道:“我听说太累了可能会出现多梦的情况,说不定您也需要内菲尔来帮忙看看身体了。” 巴芙特听人字里行间暗道自己病了,也不生气。 只是轻笑了一声说,“在船上时我曾问过我的朋友,他是一位巫师,能够通过梦境来预测未来。” “怎么说?” “他说梦到自己的孩子将刀刃对准自己,是我与希斯克利之间情感不和的预兆。” 巴芙特不紧不慢闲扯的态度弄得伊斯梅尔非常不舒服,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应该赶快跳过这个话题,但此时此刻他又无法表现出更多奇怪之处来。 不似兰诺德本就身为异样数据,巴芙特作为实打实的本土数据,若是发现了轮回的秘密,后果可能比兰诺德还要严重。 伊斯梅尔都已经偶尔会觉得兰诺德神神叨叨的了,巴芙特就更需要注意。 眼下马上就能继续进行剧情接近异星D28的黑洞了,他自然是不想再有任何的闪失。 “啊、说不定是这样?您和他感情还好吧。”伊斯梅尔回答,他希望巴芙特不要在继续那个宛如前世记忆的梦境话题。 然而这句话吐出后,伊斯梅尔却听到巴芙特蓦然一笑。 伊斯梅尔被这一声引得看过去,只见窗外的日照金光正打在人侧脸上,而对方却是低垂着眼帘,唇角是浅淡的笑意: “当初希尔告诉我,‘梅尔的病太严重了,他已经开始说疯话了,竟然说什么杀过父亲您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时,我还在想,你是不是越来越小孩子心性了,竟会拿这种话去气你哥哥。” “当时希斯克利也在场,听到这话时忽然间告诉我头很痛,我才将这件事稍微放在了心上。” “现在看来,我们的梅尔早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大概也算是一种敢作敢当吧?” “……” 伊斯梅尔抿了抿唇,试图从脑内把那罢工许久的系统揪出来,让人赶快修补错误程序时,却发现这破系统仍旧不回应自己的呼唤。 这不合理!巴芙特怎么可能通过这么一点事就猜到那么多? 伊斯梅尔忽然间感受到精神力的压迫,心下一惊,以为巴芙特终于是怀疑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立即想要站起身避开,却没想老辣的巴芙特比他的速度更快,在人召出精神力反抗前就抬手按住了伊斯梅尔的肩。 不同于虞微粗暴的方式,巴芙特对自己精神力的控制可谓是出神入化,做到了仅仅是让人安稳地坐在原来的地方,却半分不受压迫不受伤害。 伊斯梅尔这才抬眼正视着巴芙特,彻底看清了这人掩盖在慈爱父亲面具下真正的面貌,彻头彻尾的真疯子。 常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大概会惊恐地质问他,而巴芙特却只是抬手顺了顺他鬓边的碎发道: “你小的时候,克利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忙碌,时常会带着你一起同我视频通讯。常常都是在餐桌上,克利将摄像头对准你,你豆丁点大的时候脸蛋圆圆的,眉眼也没有现在那么温柔,全然是副小霸王的模样,眉毛一凛就嚷嚷道我不喜欢吃这个,我不喜欢吃那个,我们那里才不吃这些奇怪的东西。” 巴芙特的手来到了伊斯梅尔的眼尾,“克利问你,那里是哪里呀?你就眨着那双圆圆的眼睛说,那里是你的故乡……只是再怎么问,你也不说你的故乡到底是哪里。” “梅尔,我从前只当你是孩子心□□幻想,却没想到确有其事,你告诉父亲,你同希尔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疯话,是故意气人的,还是失了理智时说漏嘴的真话?” 巴芙特话语间带着精神力的诱导,伊斯梅尔能够清晰感受到有一道力量在妄图撬开他的唇让他吐露真相,可惜被挡在他的意识之外半分不进。 只要巴芙特舍不得用蛮力,再强劲的精神力诱导对伊斯梅尔都无效。 伊斯梅尔越听眼中的迷茫越甚,他试图在脑内证明巴芙特只是在胡编乱造过去的回忆,因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过去存在。 但无论如何,他也找不到伪造的痕迹,甚至他还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到了巴芙特说的那些场面。 不寒而栗的感觉顺着脊髓传入脑神经,伊斯梅尔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从兰诺德出现时就同先前那几次轮回不一样了。 伊斯梅尔顿了许久,望向巴芙特,心中竟然有着一瞬的空白,不知道诉说真相后换来的会不会是对方的警惕和戒备。 “如果我告诉你,那是真话呢?”伊斯梅尔哑声道。 话音刚落,脸侧被巴芙特触碰的地方便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伊斯梅尔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巴芙特的精神力。 随后他看到巴芙特向来少有感情的眼睛惊慌了一瞬,霎时间将手快速收了回来,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 他巴芙特,竟然精神力失控了。 就这样沉默了有三秒,巴芙特的情绪又恢复了稳定。 是被消除记忆了吗? 伊斯梅尔顿觉无趣地收回了视线,如他所料,巴芙特一定是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就算他选择了相信,也应该在这一瞬间被世界意志修复差错,然后疑惑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伊斯梅尔庆幸这至少只是一个有惊无险的小插曲,巴芙特只是会丢失一段记忆而已。 可当伊斯梅尔站起身时,巴芙特也站了起来,他拉住了伊斯梅尔:“你要去哪?” “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打算向你的父亲寻求帮助吗?” 第47章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系统的声音忽然间在伊斯梅尔耳边响起,久违的电子音,带着一股子酣眠过后的神清气爽: 【现在使用清除记忆的功能将会对巴芙特·塞西尔的意识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大人您要认真考虑啊。】 伊斯梅尔暂且不关心系统是不是消极怠工跑去休息了, 只是对系统口中“产生不可逆的伤害”感到疑惑。 数据可以随时重置再塑,哪来的什么不可逆伤害。 但伊斯梅尔沉默得两秒,不知想了些什么,终究还是软了声音改口: 【还有其他办法吗?】 【有倒是有。】 【什么?】 【装傻。】 【……】 听着系统口中蹦出的不靠谱言论,伊斯梅尔唇角一抽,他就不该相信这破系统能有什么好办法。 说来说去还得他自己解决! 系统见他脸色不好,又赶忙着找补:【哎呀,只要您不愿意说, 他又能拿你怎么办呢?】 伊斯梅尔转念一想,在理。 往往付出感情更多的一方更被动, 为了照顾自己的感受, 巴芙特应当不会继续追问的。 而会不会像兰诺德一样受到影响, 就只能暂且看情况了。 伊斯梅尔正要对巴芙特开口, 腕间的光脑就亮了起来,有人恰巧给他拨来了通讯。 伊斯梅尔暗暗在心底感叹时机真好, 一面就感受到面前的人松开了抓住自己的手,周身微微的精神力压迫也尽数消失。 巴芙特道:“你长大了。” “有些事不愿意拜托我们也正常,我只希望你记得, 如果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稍微依靠一下我们是没关系的。没有人会要求你长大。” 巴芙特说罢,甚至还对伊斯梅尔露出了笑容。仿佛刚才两人间那微妙而锋利的气氛不复存在, 伊斯梅尔知道巴芙特是个聪明人,无法从自己口中问出更多, 也一定会自行调查。 就像兰诺德一样。 伊斯梅尔不说对巴芙特的话感动,但至少还是被触动了些许。他从前是人闻人恶的炮灰,向来没有这样幸福美满的家世,也未曾体会过这样的温暖。 “我知道了,父亲。” 伊斯梅尔说完,转头离开客舱时才发觉自己刚刚脱口而出了一句怎么样的称呼。 下一刻,伊斯梅尔便感觉到自己脊背处传来一道灼热的视线。 伊斯梅尔并不明白巴芙特为什么对这个称呼感到开心,只是莫名地听到了身后轻淡的笑声。 …… 出了客舱,伊斯梅尔特意走到了走廊的角落里,面对着一扇舷窗接起了通讯。 是兰诺德拨来的。 “怎么了吗?”伊斯梅尔问。 兰诺德没有立即回答,目光在伊斯梅尔眉眼处停留了一会儿才开口:“通讯很久才接通,是有什么事情吗?” 而且他能看出来,伊斯梅尔的眉间带着些忧愁,尽管只是一些郁色也难逃他的双眼。 “……没什么,就是睡得有点沉。”伊斯梅尔随口道。 兰诺德望了望伊斯梅尔背后属于飞船走廊的墙壁,奇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神情仿佛在问:为什么不在床上接通讯,反倒要跑出来呢。 不过兰诺德见伊斯梅尔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也就开口说出了自己此次通讯的真正目的:“您现在要回佩世吗?我可以和您一起吗?” “现在?”伊斯梅尔眨了眨眼,“也不是不行。” 左右也该到了体训结束的时候了,这时候回去正好,于是也就点头同意了兰诺德的提议,顺道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哪?” “也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到佩世附近了,应当会比你们快些。” 兰诺德说,他的小型飞行器是军用级别,自然同巴芙特这体型巨大的出行飞船不一样。 “那到时候见。” …… 待到伊斯梅尔被巴芙特送到佩世校门前,日已黄昏,处于最繁华地带的佩世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巴芙特本想直接从上空进入佩世,在校内的空地将人放下来,却没想伊斯梅尔和兰诺德约好了一起回去。 “……突然有一点后悔。”伊斯梅尔讷讷道。 本来觉得校门口人多也不会有多少虫注意他们的,结果巴芙特这艘飞船实在是太吸睛,下面已经有不少虫驻足观看了。 想想他待会儿还要被巴芙特送下去,和兰诺德一起走进校门,伊斯梅尔就一阵不适感。 他和他们才没有那么亲密。 巴芙特听到他的话还以为他是羞得,难得开口调侃了一句:“答应了雌君的事,要反悔吗?” 虽说反不反悔都是伊斯梅尔说了算,但终于看到两人间的感情有点进展,巴芙特也是十分欣慰的。 这样推波助澜一下,伊斯梅尔果真不说话了。 什么风风雨雨没经历过?现在全网都知道他是神经病、杀虫狂,难道还怕小小的粉色新闻? 自我治愈完毕的伊斯梅尔最后还是选择了在原定的地点和兰诺德会面。 一经出下船,那无数道目光便让伊斯梅尔如芒在背,不少还不认识他的人都通过那场审判直播认出他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伊斯梅尔看向不远处,兰诺德正站在佩世门前。 他没有着军装、也没有穿保护协会的灰色制衣,少见地穿了一身常服,衬得人周身的气质都柔软了几分。 巴芙特像嫁女儿的老父亲一样将人交给了兰诺德,随即比众虫想象中更快的速度离开了。 然后,伊斯梅尔便觉得身上的目光聚焦点更多了,这和人类的注视可不一样,虫子拥有的精神力参差不齐,对精神力的控制也一样,许多过于激动的人连视线都控制不住,加之在身上时就像一道热源照射在身上。 “……” 难怪在这个世界里,明星的精神状态都很差,天天受到这大大小小的精神力“攻击”,状态恐怕是很难调整。 不过很快,那边的兰诺德便走了过来,他比伊斯梅尔高些,身子一侧就挡去了大部分的视线,他护住伊斯梅尔,周身散发出精神力警告着周围的人。 校门口的安保人员很快前来遣散拥挤的人群,“请大家不要在我校门口拥挤,违者后果自负!” 伊斯梅尔这才感觉舒服了些,随后便感受到自己额上一温,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竟是兰诺德趁他不注意时垂头印下的一吻。 “……!” 伊斯梅尔脚步一顿,猛地抬起头。 一双漂亮的绿瞳都睁大了,恍如猫儿一样看着兰诺德,一时间心跳都顿住了,直到眼角瞥到来来往往的人群才反应过来。 这家伙竟然敢未经他同意就亲他?? 还是在这里! 兰诺德见伊斯梅尔如此惊讶,心情倒是更好了些,他牵起伊斯梅尔垂在身侧的手,将人修长的手指包裹在掌心中,低声道:“我们走吧。” 伊斯梅尔抿了抿唇,忍住了自个儿甩手进去的冲动,不就是被偷亲了吗? 不就是被光明正大地偷亲了吗? 不就是…… 被人牵走的过程中,伊斯梅尔竟都无视了周边的状况,脑内满是对刚刚情况的不理解以及不悦。 经过内心的一番争斗,伊斯梅尔发现。 他果然很霸道。 他可以随意逗弄兰诺德,但他却不喜欢兰诺德随意地亲他,就好像被自己的所有物违逆了一般,一切失去了掌控。 伊斯梅尔生气了,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很差劲。 兰诺德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进了校门后便拉过伊斯梅尔,低头问道:“怎么了,雄主? 兰诺德看到伊斯梅尔冷着个脸,与当时在审判庭的他判若两人,眼中的惊讶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气息。 浅淡的透着死亡气息的负面情绪。 伊斯梅尔将手从兰诺德掌中抽出,语气冷硬:“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 亲我。 …… “什么?”兰诺德眨眨眼。 该死的,他说不出那个词。 伊斯梅尔猛地压下眉眼,“……就是不准忽然间贴上来,只有我可以,你懂了吗?” 兰诺德这才明白了伊斯梅尔的意思,知晓对方为何忽然心情不好后,却是没忍住被他的表情逗得笑出了声,弯腰抓起了伊斯梅尔微攥成拳的手,一节一节揉开后应声道: “好好,我明白了雄主。” “那现在我可以再亲吻您吗?” 伊斯梅尔手都被人捏的发麻,拍开兰诺德的手,转而看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不、可、以。” 说罢,伊斯梅尔转头便往宿舍楼走去,随行吃了一路狗粮的查尔斯默不作声地向兰诺德告别跟上了伊斯梅尔。 在伊斯梅尔身后,几位校方领导出现在兰诺德身边,似乎对方才的情况感到不妥,同兰诺德交谈了起来。 身为佩世的教授,在校内同“学生”卿卿我我实在是影响不好。 不过这也是后话,要是校领导知道那几张照片已经被人传到了佩世论坛上,恐怕就不只是同兰诺德说说而已了。 而这边伊斯梅尔回到宿舍,不过刚刚在门前站定还未开锁,房间门便“哗啦”一声被里面的人拉开,里面蹦出来的正是琼凛。 他双眼紧紧盯着伊斯梅尔,还带着一股子泫然欲泣。 “?” 伊斯梅尔疑惑,随后看向后方也慢悠悠走出来的怀斯亚,他带着一笑展开星脑上的佩世论坛,一条新发的帖子热度正在飞速上升。 伊斯梅尔定睛一看,正是方才兰诺德护着他还偷摸往他脑门上啄了一口的画面。 尽管在伊斯梅尔心里并不怎么美好,但画面仍旧被人拍的十分唯美,高大的上将用身子挡住镜头低头一吻,而主人公伊斯梅尔则只露出一双眸子,摄人心魄。 琼凛还在抿唇昭示自己的难过,怀斯亚则是看着伊斯梅尔的表情继续往下滑。 帖子很长,内容暂且不论,就是些羡慕嫉妒恨的言论,活脱脱的被军校关得失了智的雌虫模样。 它的配图自然也不止一张,拍摄者非常懂得照片的故事性,也偏重明显,每一张都对准了伊斯梅尔,从他忽然间被亲的错愕和生气,一张也没落下。 怀斯亚紧接着继续往下翻: 【好可爱的殿下,猫猫ww】 【猫猫表情包.jpg,神似哈哈哈哈】 【上将吃那么好我真的要怒了】 【大家好好拼搏啊,以后也能找个这么漂亮的雄主】 “……” 伊斯梅尔愤怒。 我要告你们这些人侵犯肖像权!! 但明面上伊斯梅尔还是保持着自己的冷淡,他呵呵一笑,看向两人:“怎么了?” “我已婚人士,你们俩还一副正主捉奸的表情?” 第48章 “呵。” 怀斯亚冷哼一声, 勾起一个笑容:“爱情啊~我还真不敢想象你竟然相信爱情。” 这都扯到哪跟哪去了。 他看起来像喜欢兰诺德的样子么? “你不会真接受这位雌君了吧?”怀斯亚还在继续他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是谁先前跟我说,雌君只是个名头, 他要给他就是了?” 伊斯梅尔忍无可忍, 抬腿便挤进了他的宿舍,一人一边盖头两巴掌,一句话没说莫名受到伤害的琼凛仿佛被打开了某个开关,抱着头紧跟着上前去。 他拦住了伊斯梅尔。 就在伊斯梅尔不耐烦地看向他时,琼凛露出豁出去了的表情喊道:“伊斯梅尔,为了你我就算是做雌侍我也愿意!” 伊斯梅尔被人一吓:“你疯了?” 怀斯亚暂同:“确实疯了,从庭审看到兰诺德背上的虫纹就疯了。” 怀斯亚在生日宴当天就知道两人肯定滚过床单了,就是琼凛昨天在兴致勃勃看审判时, 被兰诺德一个脱衣弄得道心破碎,怒发弹幕, 因着违规还被禁言了半个月。 “你是雄虫啊, 琼凛。”伊斯梅尔提醒道。 “雄侍?”琼凛试探道。 “……我还不想再去一趟雄虫保护协会。”伊斯梅尔忍住骂虫的冲动, 坐到了公共客厅的沙发上, 这桌子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看来怀斯亚没少压榨琼凛。 那边还在失心疯的琼凛被怀斯亚嘲笑了一番, 总算闭上了嘴。 “对了,明天我们要离开第三域了。” 怀斯亚道,随后他将近日的佩世对他们项目的安排都告诉了伊斯梅尔, 仿佛那个在同学请病假时勤勤恳恳给人记笔记的好学生。 但伊斯梅尔清楚,怀斯亚只是单纯感到兴奋而已。 “我们接下来不用再像个傻子一样承受烈日的暴晒,也不用看那副官的臭脸了, 我们要去烁野星进行为期二十天的异星生存训练,届时涉及的项目内容包括收集固定材料和在异星中维持生活, 有时佩世会发布任务,完成得又快又好的组合将会得到积分,积分最多的组合将会获得佩世的一些好处——” “什么好处?” “看你咯,明面上是个奖章,但我想你们应该都懂这并不只代表一个奖章。” 就像兰诺德军装领口的领口徽章,是军部亲自颁发的奖章,那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褒奖,而代表了更多的权力和利益。 “对了,这一次的训练不包含配餐,这代表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靠我们自己解决了。”怀斯亚说,“摸摸鱼,摘摘野果,再取火炙烤之类的?” 不过怀斯亚话音刚落,那边琼凛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他终于从刚才那疯癫劲里抽出身来,“很危险。” 伊斯梅尔和怀斯亚皆侧目看他。 “烁野星非常危险。摸鱼、摘果,这些虽然有可能但绝不是随处可行的活动,我们更多要面对的是未开智的异兽和剧毒的植物。” “以及,猛烈变化的天气,烁野星位于巨行星东西方向约八百个虫年,只是一颗刚脱离异星名单的荒星而已,光照十分微薄。” 异星之上有废墟,而在异星之下的是荒星。 按照危险程度排名,异星居中,废墟最险,几乎靠近就会受到终年环绕的异常磁场伤害,唯有将废墟上引起异常磁场的异兽杀死才能缓解一二。现今巨行星最高军部仍旧在派出各路精神力强者开垦废墟。 而荒星就是星球上异形怪物被消灭较多的星球,危险程度较之更低,可以做日常材料的收集地。 伊斯梅尔望过去,忽然间觉得向来给他“老实”“阳光”“正能量”的琼凛突然变了个模样,一言一行中都透露着一种担忧。 琼凛似乎是在异星上待过一段时间的。 和执行任务的兰诺德不同,琼凛是完完全全被家族的长辈丢到那荒芜之地的,伊斯梅尔猜想这件事也许和他的那个便宜哥哥霍根有关系,所以琼凛才对霍根死去这件事毫无感受。 那段求生的日子大概也十分难捱吧?所以才会对此如此谨慎。 伊斯梅尔想了想,无论烁野星危不危险,他们都是要前往的。有伊斯梅尔在,剧情必定会顺利地进行下去,异星D28的通道并不好发现,也许它就隐藏在烁野星的某个角落。 于是伊斯梅尔点头表示赞同:“实际上确实很危险,但佩世既然出了这样的计划,应当会做好保护措施,总会比独自前往安全些吧?” 怀斯亚很快接话道:“当然,因为小梅尔之前受伤的事,佩世上上下下都全面清查了一遍,而且我听说每个队伍会有一位负责保护安全的指导员——” 他话音拖长,几乎不用说出口,琼凛和伊斯梅尔便心有灵犀地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琼凛的表情也放松了一些,特别是开口念叨的时候连唇角都在用力:“主教官、兰诺德上将也会参加吧!”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他当我们的安全指导员。” 怀斯亚耸了耸肩表示,“我也觉得。” “不过只要我们能保护小梅尔的安全,也用不到他做什么了吧?琼凛,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么?” “我可是听说你异星生存经验丰富呢,难不成都是谣言?” 琼凛闷闷不乐,连怀斯亚的话都挑不起他的脾气了,只是如泄了气的气球般站起身,十分认真地对伊斯梅尔道:“……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放心吧!” 眼神就坚定了那么一瞬,在说完这句话后又低落了下去。 说完,便带着一股子愁云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怀斯亚啧啧感叹,“看来传言是真的,看把人愁成什么样了……小梅尔?” 怀斯亚话还没说完,垂眼那么一看只见坐在沙发上的伊斯梅尔似乎也开始低气压了,一时间哽住。不过是去一趟异星,这两人怎么状态这么不对劲? 怀斯亚见刚刚那一声没有唤回伊斯梅尔的回应,正打算着如何开口询问对方是不是没有吃药比较礼貌,就见伊斯梅尔叹了口气: “回去休息了。” “……哦?”怀斯亚迟疑了半天应声,看着伊斯梅尔回房间去将门关得严严实实,最后还是没有多想也离开了公共客厅出门去了。他认识小梅尔这么些年,直到对方向来阴晴不定,心情时好时坏,也算是习惯了。 也只有在受伤那段日子认真吃了药,情绪才稳定了些。 …… 回到自己房间的伊斯梅尔终于能够和系统单独谈话,实际上消失已久的系统终于恢复了活力,伊斯梅尔也感到十分好奇。 自己在这里辛辛苦苦地活着,系统倒是嘴上说着帮自己打掩护,实际上是旷工了吧! 【天地良心,宿主大人,就算我是系统也不能长时间超负荷运行啊!】 系统面对伊斯梅尔的质问如是解释道,就算他是系统也要给自己足够的休息时间。 不然迟早有一天会回归无界域进行重置,那时候可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伊斯梅尔了。 面对系统真情流露的解释,伊斯梅尔终于放过了追究他旷工的责任,一面打开自己的星脑给兰诺德发消息,一面继续了另一个问题。 “巴芙特先前似乎回忆起了之前轮回的记忆,这我就不说了。反正这个世界已经快要完蛋了,对吧?” “我在意的是他说小时候的我,小时候的我曾经和他们说过我的故乡?这种设定到底有什么用,别告诉我这是世界的自动修复机制。” “我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19岁,根本不可能对过去造成什么影响。以往的世界也都是固定的过往,不会有变动。” 伊斯梅尔面不改色地抛出问题,手上还不紧不慢地给兰诺德发去消息:之后我们要去烁野星,你会一起去吗? 系统对伊斯梅尔这流畅的双线交流感到惊讶,虽然经历了那么多次轮回的宿主大人早就是个人精了,此时又有高精神力加持,头脑更是强大,但系统表示,他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真有活力啊……如果宿主大人能够一直这样有活力该多好、这就是他奋斗的目标!! “死了?” 直到伊斯梅尔带着疑问的语气再度开口,系统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回忆方才伊斯梅尔的问题。 巴芙特的记忆? 世界的过往都是经过周密计算推测出来的,的确是世界的自动修复功能没错!但是怎么可能会出现,宿主主动坦白他来自别的地方的剧情? 【这个、这个、万一,万一是巴芙特故意诈您呢?没道理出现这样的情况,请大人等一下,我查看一下世界日志。】 “去吧。” 伊斯梅尔这才低下头去看兰诺德回复的消息,即便是忙于工作不能秒回,也还是回复得很及时,不会让他等太久。 :嗯,我会和雄主一起去。 :这么说你是我们的安全指导员? :是的,怎么了吗? 伊斯梅尔蹙了蹙眉,不太高兴。 他要去寻找异星D28的入口。 如果只是琼凛和怀斯亚,他大可把两人忽悠过去,反正那两人不说乖巧,但却是听他话的。 伊斯梅尔盯着光脑的荧幕许久,总觉得还是让兰诺德离自己远一些好,正巧不是佩世论坛里在热火朝天的议论么,他避一避嫌也正常吧。 “你、换、一、个、组、吧……” 伊斯梅尔边输入边呢喃道,不过还没等他说完一句话,便看见兰诺德发来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的拍摄的技巧并不好,已经漆黑的夜晚零零散散亮着几盏路灯,路灯下树荫间一道白色的身影纤长而优雅,正从花坛灌木丛中走出,一双绿眸对上摄像头,受光收缩的瞳孔呈竖状。 只是这猫大概被佩世的学生喂得太好,就算摆出这样凶凶的神色也没什么用,一只猪咪凶起来也只能叫呆萌。 伊斯梅尔打字的动作一顿,看着这白毛绿瞳的猫咪莫名有一种既视感。 下一秒果然就看到兰诺德发来的消息:和您长得真像,好可爱【微笑】【微笑】。 接下来还有个自动播放的短视频:兰诺德蹲下身在路灯下伸出手,昏黄的灯光照在了他的手上,曾经的伤口已经全然恢复看不出痕迹了,多亏了伊斯梅尔的治疗。他伸手逗猫,那猫儿便轻巧地上前两步过来蹭他,仿佛与人熟识,喵喵得十分亲昵。 “它叫小白,佩世里的军小子不会取什么好听的名字,这么一届传一届也快成老白了。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就认识小白,他长得像您,便得了我不少喂养。他很乖,但脾气也很奇怪,除了喜欢的几个都不让别人摸呢。” 兰诺德低声说着,混杂着视频中夜晚的虫鸣和风声窸窣。 伊斯梅尔听到兰诺德轻笑了一声,星脑优秀的播音系统让这声音仿佛是在伊斯梅尔耳边响起的,恍如一双手温柔地覆住了他的双手。 让伊斯梅尔刚刚敲出来的那句话都显得那么冰冷和刺人。 :你换一个组吧,我不想和你一起。 第49章 :你换一个组吧, 我不想和你一起。 那条消息还是被伊斯梅尔发了出去,上面的视频和照片他都没回复,显得这句话愈发刻薄和刺人。 于是就连伊斯梅尔这般无情的人都觉得不合时宜。 也许他该先回复对方的分享再发这条消息? 现下倒显得他像是故意玩弄虫心的人渣……伊斯梅尔屈起指节抵在唇间, 转念一想, 自己不就是这样的人渣吗! 对自己定位“准确”的伊斯梅尔决定不纠结了,就看兰诺德怎么回复。要是发脾气最好了,和人吵一架,不就顺理成章地分开了么? 对面沉默了许久。 兰诺德从未在回应一事上将他晾这么久,倒让伊斯梅尔有些不习惯了。 :心情不好吗? 兰诺德这样问他,还真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心细如发的伊斯梅尔自然知道兰诺德是在回避他方才的话,不免撇唇不悦 “谁心情不好了。” 伊斯梅尔念叨一声,正要将刚才那句话再发一遍时, 眼前忽然间就跳出了对方申请视频通讯的提醒弹窗,还真是有够突兀的。 伊斯梅尔指尖摁在拒绝上犹疑了会, 最后还是接通了通讯。 兰诺德果然还在外边, 为了让伊斯梅尔能够清楚地看见自己, 他特意挑选了灯光比较好的地方坐下, 那种路边角落里的长椅,时不时会有人从不远处路过。 “雄主?” “您心情不好吗?我在教学楼附近, 赶到您的宿舍楼只需要十几分钟,如果陪伴能让您心情好一些的话,我会立马过去的。” 他声音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和刚才的撸猫视频中相差无几。 在伊斯梅尔的印象中早已和初见时不同了,当初兰诺德的口气可不会如此亲昵,终究是自己太过放纵了么? 伊斯梅尔蹙了蹙眉。 这表情一分不差地落在了兰诺德眼里, 似乎让人唇角的笑意都微僵了一下。就算待在一起的时间也算得上久了,但兰诺德还是摸不准雄主的心思, 就算是在监听的时候,伊斯梅尔的所作所为也与平时的模样相去甚远。 他能在伊斯梅尔身上看到任何一种人的影子,仿佛一个完美的集合体。正是这样的感受让他彻底相信了伊斯梅尔的话,他是个来自遥远星系的更高领域的存在。 “你知道我刚刚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伊斯梅尔道。 他面无神情的时候往往显得盛气凌人,即便长了一双线条优美而柔软的双眼,也遮不住眼神间充满的压迫感。兰诺德知道,伊斯梅尔现在很认真。 “为什么无视我的话,兰诺德。” 只见兰诺德沉默了长达数十秒后,终于将视线垂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心性终究太差,只是得了那么些许甜头便开始飘飘然触碰到了伊斯梅尔的底线。 按照以往的自己,是压根不会在伊斯梅尔表达要求时扯开话题的,也不会将之视作一种玩笑。 他真是太过分了,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兰诺德在心底冷冷地嘲讽了自己两声,终于是开口应声道:“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不愿让我跟在您的身边?” 伊斯梅尔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只冷淡道:“我不希望看到更多议论我的话题,难道你作为军部上将和佩世教授也乐意看到这样的帖子么?” 自然是不乐意的,网络上的虫子对伊斯梅尔虎视眈眈,光看今日的那一场审判便能知晓,想要让他成为劣迹雌虫然后顺理成章被遗弃的人不在少数,大半都是奔着伊斯梅尔去的。 看到那么多人肆意地偷拍伊斯梅尔,对着伊斯梅尔的漂亮脸蛋发春,天知道他多么后悔没有在伊斯梅尔周围安排一群虫仆保护。 “论坛里的相关讨论已经被佩世官方删除,只是还有部分传出论坛的消息正在处理中,雄主无须担心。”兰诺德恢复了先前那副保持着不近不远距离感的模样回答。 这模样让伊斯梅尔非常满意,还是这样子省心。 兰诺德见人似乎放下心来,仍旧没忍住开口继续道:“实际上,明天之后的项目主要进行的是学员自己们,安全指导员也只是在总基地处坐守,遇到情况后立即展开救援……” “如果您和您的队友没有遇到危险,安全指导员出现的机会并不多。” “您也无需担心我担任指导员会为您带来困扰。” 兰诺德俨然一副不死心的模样。 自然,作为一只军雌,还是已婚军雌,他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雄主去到别虫的羽翼之下受到别虫的庇护。这不但是对他地位的挑衅,更是罔顾雄主的生命安全。 虽然不知道伊斯梅尔为什么忽然间想要和自己拉开距离,但兰诺德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内心便愈加担心。上一次伊斯梅尔伤痕累累的模样早已镌刻在他脑内,时常就会再度出现折磨他的情绪。 他痛吗?要是自己再强硬些,一定要守在他身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即便深知这只是无意义的内耗,兰诺德仍旧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 伊斯梅尔当然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觉得他的理由并不难解决,以为只要保证好两人不会过于亲密再被人议论,自己大概就不会介意了。 沉默了好半晌,伊斯梅尔舌尖抵在牙关处,将这位垂着眸不与自己对视的上将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对方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更可怜的是,这甚至根本不是他的错。 伊斯梅尔是最清楚的,他只是在用反复无常四个字掩盖他真正的目的,一个大概会让人崩溃和失望的目的。 “你要是这么说……” 伊斯梅尔拖长了声音,“大概我执意要和你分开也没用了吧,毕竟上将可是深谙安插眼线、收买人心、监听监视的门道,到时候我的指导员说不定会忽然出事,你就会成为那个新的指导员。” 这番话简直直戳兰诺德肺管子,他方才还真的想过如果真让伊斯梅尔换了别的军雌做指导员,他必然会威逼利诱对方离开,再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这的确是一种方法。”兰诺德答。 这样子就是无论伊斯梅尔说什么都不打算妥协了。 既然怎么都同人说不到一起,伊斯梅尔也干脆地开口道: “没错,的确是让我对你感到厌烦的好方法。” “控制、违逆、无视,这就是你口中的爱吗?兰诺德,你不仅是虚假的存在,连你的爱都那么虚伪。你到底是想要待在我身边,还是想要一个用来填满你空白行程的保护对象?” 兰诺德被人忽如其来的话弄得哑口无言,只有睁大的双眼昭示着他的无辜和迷茫,他不明白伊斯梅尔为什么忽然间言语攻击他,甚至连带着批判他的爱是控制。 这简直让人瞬间浑身紧绷就要开口解释:“不是那样的!” “雄主,我只是担心您,异星比佩世危险得多,我不敢想象要是我不在你身边时您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而且……” 而且伊斯梅尔也不是什么用来填补行程的保护对象,实际上他很忙,忙得三天两头没有觉睡,光是动身来佩世陪伊斯梅尔这件事就被军部曾经的几位老师明里暗里说教过,他们军队里的雌虫也有很多虫不理解兰诺德为什么偏偏执着于伊斯梅尔。 再说,伊斯梅尔因为他是虚拟数据而否定他的爱,他却是无从辩解了。他被深深的无力感裹挟,他也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分担伊斯梅尔在异世界的孤独感,可他从不被允许进入那道心门。 兰诺德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只是呼吸变得缓慢而绵长,好像十分费劲。 “……如果,是我惹您不高兴了,能不能原谅我?以后我会认真地询问您,再做出行动,再也不会惹您……” 只可惜这段几乎将脸面摆在地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胜其烦的伊斯梅尔轻啧出声打断,随后直接挂断了对方的通讯。 他懒得同这块石头继续掰扯了,说这件事扯那件事,好像怎么也不明白他的意思。难不成他说的话是鸟语,兰诺德根本听不懂? 伊斯梅尔想,恐怕说得越多对方盯得越紧,还是不要交流了。方才那一番话也足够他好好地反思自己今天这一出了,妄自亲吻他,无视他的要求,还说他和一只脆弱的小猫像,这一切都是让人不开心的行为。 伊斯梅尔只能庆幸自己最近装乖时都吃了药,情绪基本能够稳定。不然光是今天早上那件事,就足够他心烦一整天! 话说回来,既然兰诺德说过指导员并不会随时跟着小队行动,那么事情还算在可控范围内,伊斯梅尔能够接受。 另一边被人挂断通讯的兰诺德则是在夜中顿默了许久,他寡淡的感情经验让他无法分辨此时内心那种紧紧被攥住的窒息感是什么,一股子情绪自掌心涌出,使他指尖麻痹。 小白蹭到他腿边,用柔软的猫尾圈住兰诺德的脚踝,似乎是在安慰这个连委屈和失望都分辨不出来的傻瓜。 随后小白被面前的雌虫捞起,它感受到这只雌虫的双手因着汹涌的情绪而颤抖着,低声对着它呢喃,声音哑然: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离他更近一些?” 这边挂断通讯的伊斯梅尔不将人记挂在心上,自然不会再继续想这件事,他转头就去找了系统来。系统说是去查看世界日志,也不知寻到没有。 在他几声呼唤之后,系统终于冒出头来。 【大人,我查看了最近的日志,数据更新已经停止了。】 “什么意思?”伊斯梅尔问。 他也算是一个在各个世界混迹过的老人了,这类日志只有暂时还没更新这种说法,哪来的停止? 【停止的意思就是,这个世界并没有进行任何的修补项目,包括以后很有可能也不会再修补。产生这种结果的情况有两种,一是这个世界的逻辑自洽,已经达到了无需修复的状态,一般是因为宿主进行任务的步骤十分完美没有偏移。二是因为这个世界失去了自我修复的功能,可能不久的将来会面临着分崩离析。】 【但……还不能排除会有第三种更特殊的情况,系统我暂时还没有遇到过,就不同宿主您瞎说了。】 两个理由,前者肯定不用考虑了,伊斯梅尔就没有哪一步是按着剧情线走的,系统给他的剧本他多是看了一眼就反着来。 后面那个就更不用担心了,反正他已经准备好寻找异星D28,这个世界的存亡早就与他无关了。 左右巴芙特也不会难为自己,伊斯梅尔也不想继续消耗脑细胞了。 他整理完思绪临睡前又收到了一条通讯消息。 还是兰诺德发来的,简直是将底线一退再退。 :明天早晨我会来接您乘坐前往训练星的飞船,早餐有什么想吃的我会为您准备好。 :烁野星天气寒冷,记得让查尔斯为您多准备些衣物。 伊斯梅尔躺在床上拧眉看这两条消息,真想把人揪出来打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生气,兰诺德这样子衬得他方才完完全全就是个咄咄逼人的神经病。 “……呵。”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当神经病了,伊斯梅尔沉默得一会儿,还是勉强给了兰诺德一个台阶下。 :汤圆,不要花生馅。 至于兰诺德上哪去弄汤圆,伊斯梅尔才不管。 第50章 不出伊斯梅尔所料。 第二天坐上飞船, 他的餐桌上的确出现了一碗汤圆,不是花生馅的。 但一口下去跟汤包一样爆汁,咸香软嫩。 里面的馅料竟然是某种星际特产的肉类, 所以说这家伙肯定是把饺子和汤圆弄混了吧! 吃了一口汤圆型饺子的伊斯梅尔十分不开心, 搁勺望向身边端坐的兰诺德,对方似乎昨天受了刺激,现在倔了不少,愣是要在自己跟前站着。 “你在哪里找到这汤圆的?”伊斯梅尔问。 兰诺德见人漂亮的眉毛拧到一起,问话间不自知地带着些嘟囔的抱怨,心都被雄主的反应萌化了。 不怪他老是用伊斯梅尔讨厌的方式泥塑,而是伊斯梅尔在他眼里就算是杀虫,那也是萌的无与伦比的。 “在一个神秘商人那里, 他是佩世周边的常驻客。兜售着整个星际各处搜集来的东西,在查阅大量书籍中关于汤圆的描述后, 我向他描述了这种食物, 他便给了我这个。” “……所有肉馅的汤圆都是异端!” 伊斯梅尔嘴上说着, 但还是动勺吃完了剩下的汤圆。蓝星的确有肉馅的汤圆, 但伊斯梅尔并没有尝试过,如今尝了尝兰诺德的手艺, 不得不说的确是美味。 都怪兰诺德厨艺进步得实在是太快了,伊斯梅尔合理怀疑对方悄悄练习过。 …… 他们顺利地来到了烁野星,有了前次的经历, 伊斯梅尔特意和兰诺德错开了时间登陆烁野星。 从飞船往外望去时,就能看到烁野星整体呈灰蓝色。因着位于整个星系的边缘地带,烁野星能够得到的光照十分稀少, 天气寒冷且多风暴,不喜光的植物生得枝繁叶茂, 树叶多呈魔幻的蓝绿色。 与其他荒星不同的是,烁野星除去黑暗和恶劣的天气,同时也拥有各样的地形地势,甚至还有一条绵长的海岸线环绕过高纬度线,仿佛将整个烁野星分为了陆地与海洋二比一的星球。 伊斯梅尔很少离开被能量核穿透,形态怪异的巨行星,此时见到这般浑圆的星球一时间竟有些怀念蓝星。 他下了飞船,在烁野星的北区登陆。 这一次项目经雄保会的要求,将全程在星网上进行直播监护,如有任何差错佩世都逃不过问责。直播的摄像头一人一个,每一位雄虫都必须全面守护,雄保会亲自提供的摄像头,体积小机动性强,能够保证绝不会在过程中意外损坏。 佩世将训练队伍里的人分为了几个小组,伊斯梅尔同怀斯亚、琼凛,以及隔壁的两个宿舍组成了一组,一共为九个人。 组长一职被踊跃的琼凛直接包揽,好在也没有其他人愿意担这个名头,琼凛如愿以偿地做了小组长。 小组长还要决定小组名称,收集过各方的意见后,琼凛让伊斯梅尔随便挑一个,于是当时在星脑的聊天界面里,伊斯梅尔看都没看随便敲了个数字选。 选出来的小组名叫“鬼魂”。 满满的中二感。 伊斯梅尔脚趾扣地了一瞬,还是放弃了让人换个组名的想法。左右也没人知道这是自己选出来的,要怪就怪琼凛吧! 更何况那二楞二楞的模样,倒也像是会选这种组名的虫。 完全是只让人无法信任的虫呢。 等到伊斯梅尔去集合时,小组的其他成员都已经到场了,怀斯亚和琼凛一左一右默契地将最中央的位置留给了他。 直到伊斯梅尔自如地顶着扫过来的几道目光站定,琼凛才迈腿站到队伍前方。 队伍中皆是雄虫,一、二、三域的都有,三域的足足有五位,还有一位是同琼凛一样的二域雄虫。尽管队长的选择众人并没有意见,但还是有不少人根本不将琼凛放在眼里。 显然,他们更好奇琼凛和伊斯梅尔之间的关系。 “这是每个人必须佩戴的安全监测芯片,我们鬼魂队的安全指导员是兰诺德教官,在这十五天的行程中,他将时刻保证我们九位的安全。” 琼凛说着,将手中的粒状的芯片胶囊发给众虫,芯片采用特殊材质,在触碰到腕间的肌肤后便会立即附着在其上,随后渗入皮肤成为隐藏在体内的安全芯片。 等到用完后可集体回收。 “我们的指导员是主教官?”有雄虫开口道,他的话音更像是质疑,话语间眼神还往伊斯梅尔身上瞥了一眼。 那眼神仿佛看透一切。 琼凛看向他,有耐心地询问:“是的,怎么了吗?” 那雄虫便就笑了两声同自己的室友说道:“我们到时候可得注意着点,别和伊斯梅尔殿下一起遇到危险了。” 在他们眼里,兰诺德做他们的指导员实在是大材小用,兰诺德能答应不就是因为他们的队伍里有伊斯梅尔么? 自然是不满的,毕竟谁也不想让一个绝对会偏心的军雌做自己的指导员。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正中间的伊斯梅尔扬眉看去,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但仅仅这么一瞥,就让方才开口说话的雄虫周身一紧,嘴是怎么也张不开了。 上个跟伊斯梅尔作对的雄虫怎么样了?现在连尸体都没留下,就在那能量核里做养料呢。 “你还算聪明啊。” 伊斯梅尔既没反驳,也没生气,这样轻轻淡淡的附和最能让阴阳怪气的雄虫被自己气死。 那雄虫抿唇看去,只见伊斯梅尔无奈笑着收回了视线,一副“偏心又怎么样,谁让兰诺德是我的雌君呢”。 等到琼凛介绍完整个训练的规则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实际是限制他们行动的规则聊胜于无,更多的是安全注意事项。安全指导员、监测芯片、规则、这三样都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 毕竟作为珍贵的雄虫,他们佩世要为项目的顺利完成全权负责。 待到介绍完之后,几只雄虫便开始互相自我介绍,怀斯亚和伊斯梅尔两人作为第一域的大红人自然不必多说。 为了之后好行动,伊斯梅尔也稍微注意了一下他们鬼魂队的成员。 最矮的那位名叫西尼,来自第三域的普通商人家庭,属于有财无权的那类,参加此次的项目想来也是为了攀关系。 西尼的两位室友分别叫秦肆、加德纳,前者瘦瘦白白的不爱说话,看起来的确需要加强锻炼,后者则是方才和伊斯梅尔呛声吃瘪那位,据说是第二域艺术世家的孩子,伊斯梅尔猜想对方大概是一时兴起才来参加这项目的。 另一个宿舍则有一对双胞胎,两只雄虫一个叫纪流一个叫纪往,属于冷静那一挂的,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说不定都在意着项目最后的奖品,剩下的最后一位则是呆呆神游的妹妹头雄虫吉楠,长了副最让人担心的天然呆脸。 秦肆、吉楠目前都不是伊斯梅尔需要注意的对象,他最需要注意的是加德纳和那对双胞胎,他们离得越远越好。 于是在琼凛开口一起去寻找更安全的地方先建造营地时,伊斯梅尔开口提议道:“我们分成两个小队吧,往两边探路,等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再会和。” 琼凛自然对伊斯梅尔的决定没有异议,最后秦肆被分到了伊斯梅尔宿舍这边,剩下的几位则是跟随加德纳一起探另一侧的路。 烁野星植被茂密,方才伊斯梅尔他们几人在一个地方逗留了许久,周边的树丛中早已聚集了不少异形异兽,一双双可怖的红色眼珠就隐藏在密林的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还是两个队伍转身各自探索时,伊斯梅尔才瞥到了这些影子。当即感觉自己颈后一凉,这才相信琼凛的话,这里并没有想象中安全。 “不用担心,这些怪物暂时还不敢接近我们。”身侧的琼凛大概是注意到了伊斯梅尔的反应,立即开口朝人低声解释道:“佩世的飞船还没有离开,这个星球上的怪物们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还不敢擅自妄动,等到飞船离开了,它们才会选择伺机而动。” “当务之急是趁现在安静地脱离它们的视线,然后寻找安全地带建造营地。” 不过几位还没走出这一片树林,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众虫身后传来,只听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声,伊斯梅尔身侧的树林里蛰伏着的异兽便猛地扑了出来。 它身长两米,足有三人高,身体呈半透明的液态。硕大的脑袋上只有一颗浑圆的眼珠,没有眼皮的遮盖恍如下一秒就会爆裂出来,半透明的身体让人能够清晰看到他眼球后的神经脉络和血管,腹腔处隐隐闪着光点。 “是溶液兽基瑞拉!” 琼凛说着忽地上前将伊斯梅尔拦在身后,另一只手侧出现了精神力凝结而成的透明长刃,将猛然扑过来的基瑞拉触手立即斩断,基瑞拉口中爆发出一声尖嚎,攻势更加猛烈。 几只雄虫立即进入了作战状态,前几日的训练不单单是体能,也教过他们基本的战斗方式,当然能参加佩世这项训练的雄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即便学习时间并不长也深谙战斗的方法。 即便不如雌虫那般身体爆发力强劲,但雄虫的精神力也足以应付这样常见的基瑞拉异兽了。 随着几只雄虫的行动,却是有源源不断的异兽从密林中现身,基瑞拉几乎每一只都长得不一样,恶心的观感让伊斯梅尔联想到了各种各样的果冻,而那只可怖的眼珠则是隐藏在果冻里的果粒。 伊斯梅尔的精神力凝结出的长刃是白中透着点淡绿色,威力比之其他虫不知强了多少倍,只是稍加劈砍,靠近他的基瑞拉就惨叫着推开。 “基瑞拉的晶核是收集材料,我们要拿吗?”一旁少言寡语的秦肆忽然间开口,他是几只雄虫中精神力最弱的,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基瑞拉的攻势,但还是很犹豫地盯着基瑞拉肚子里那亮晶晶的晶核。 “拿,我们初期要做的事还很多,可能没有时间收集食物,晶核可以向指导员兑换为星币和物资。”琼凛说。 了然的几人立即展开了行动,但可惜的是纵然基瑞拉是最常见的异兽,却因着生长幻境的不同,烁野星的种类生命力异常顽强。 面前纠缠着伊斯梅尔的几只都被人斩杀成了几滩肉泥,还是紧紧地裹住晶核挣扎着起身。 “拿不到。” 伊斯梅尔蹙了蹙眉,他的精神力就算再强也禁不住这样的拉锯战,侧目看向那边面色严肃的琼凛,伊斯梅尔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它们没有弱点吗?” 琼凛再次尝试击杀基瑞拉,但还是失败,内里的晶核也被受伤的基瑞拉包裹得更加紧密,半点不让他有机可乘。 于是琼凛也皱起眉,抿了抿唇拦着几人往后退,“它们也许不是普通的基瑞拉,比我先前遇到过的强太多……” 然而,伊斯梅尔还没被琼凛带着退两步,就一下靠到了了另外一只虫的脊背。怀斯亚开口告诉了他们一个消息: “刚刚它们的同伴赶来了,现在已经包围了这一个片区。它们是群居异兽?” 伊斯梅尔回头看去,怀斯亚所言不假,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半分都逃不出这片树林。也没想到还没行动两分钟就遇到了这种情况,下一刻周围数十只基瑞拉异兽便猛地扑了过来,尖嚎刺耳。 伊斯梅尔反应迅速,但还是被那表皮带着腐蚀性□□的触手触碰到皮肤,那一片即刻溃烂,即便下一秒便迅速恢复,他腕间的监测芯片还是即刻间有了反应。 兰诺德的身影从星脑中弹出的荧幕间出现,他的声音立刻在众人耳边响起。善战的上将指挥过无数次战役,此时的声音也是冷静而明晰的,“别被他的触手迷惑,烁野星的基瑞拉是变异种,浑身上下只有眼珠是弱点。” 剩下的便没有提醒了,只是低声嘱咐伊斯梅尔道:“请小心,就算是弱点也更容易激怒它们。” 但是话音刚落,伊斯梅尔身侧的琼凛便冲了出去,仿佛丝毫没有听到兰诺德的后半句话般将基瑞拉的眼珠子戳爆,被戳爆眼珠的基瑞拉瞬间炸开,留下一颗漂亮的晶核。 随即周围就迸发出更加激烈的兽鸣,基瑞拉的仇恨都被琼凛吸引,一窝蜂地涌了上去,伊斯梅尔皱着眉将身侧被惊到的两只雄虫拉开,将战场留给了琼凛。 琼凛是他们几个之中锻炼最认真的雄虫,可以说他的身体爆发力比之普通雌虫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身上因着基瑞拉群暴怒而添上了伤,但还是有惊无险地解决了大半的基瑞拉,剩余的那些也惶惶地逃走了。 琼凛捧着那些晶核,来到伊斯梅尔面前。 在望到身侧沉默地注视着他的兰诺德的影像时,唇角狠狠地啧了一声,他对伊斯梅尔轻声道:“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随后才又冷脸看着兰诺德:“指导员不必如此操心。” 50-60 第51章 伊斯梅尔闻见了两人间淡淡的火药味, 默不作声地关闭了指导员发起的远程指导通讯。他自己都觉得兰诺德有点小题大做了,不就是被碰到了一点皮,就紧张成这样子。 其他队伍的指导员恐怕都得等学员们吃了不少苦头主动请教才会出现。 所以琼凛这个队长的气愤也算是能够理解了。 琼凛将晶核收好, 抓过方才伊斯梅尔被伤到的手, 仔细地查看上面的伤口,即便已经恢复如初也仍旧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几下。 下一秒,他的爪子便被怀斯亚拍开,他乐得见琼凛生气的模样,还不忘用方才那事嘲讽道:“哎,那么踊跃地当队长,我还当你真的那么有把握呢。要不是指导员那么快出现……” 话音未落,琼凛便猛地开口打断了怀斯亚的话, 喊道: “他要是没有那么快出现,我迟早也能发现那弱点的!” 怀斯亚默不作声地瞥了个眼神给伊斯梅尔, 揽过伊斯梅尔的肩膀十分亲昵地搭在肩上悠悠然地对琼凛道: “迟早?那我们恐怕还要被围困一会儿, 时间越长越危险你不知道么。” “……” 琼凛罕见地没有再反驳了, 他紧紧地抿着唇眼神落在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 他以为兰诺德不在身边他就有机会保护伊斯梅尔, 至少能让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提高那么一点,甚至只要和怀斯亚不相上下就好, 他希望能够更多的触碰伊斯梅尔。 但他却还是把事情搞砸了,曾经在异星生存的十几年的经验都成了怀斯亚口中的笑话。 他简直委屈得要死,攥了攥拳就要转身离开。 还是伊斯梅尔开口喊了他的名字, 才让人停下了动作。 伊斯梅尔心里跟明镜似的,自然知道琼凛今天的状态不对,抬手将怀斯亚的手扒拉下来, 才对琼凛说出了一句肯定的话:“遇到危险不是常事吗?” 琼凛低垂的眼帘这才掀起,看向伊斯梅尔, 随后就见人笑了笑:“既然你选择了做我们小队的队长,就更要兼顾我们队伍的安全了,方才也不过是想要让大家尽快脱困,不必自责。” 琼凛忽然间被这话安慰到,几乎眼眶都红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伊斯梅尔会忽然间对自己这样好,分明以往根本都不会在意他的情绪。他也习惯了在伊斯梅尔这里吃瘪,一时间都适应不过来。 怀斯亚显然也饶有兴趣地看向伊斯梅尔,他那外温内冷的小梅尔竟然会开口和稀泥了,真是怪事。 “我们走吧,先去找块安全些的地方。”伊斯梅尔说。 但话音刚落,那边一被顺毛就软了的琼凛就再次抓住了伊斯梅尔,手心紧紧地攥住他仿佛不让人逃离分毫,他凑在伊斯梅尔面前声音极低:“我会向你证明的,我不比他差。” 伊斯梅尔知晓琼凛口中的“他”是谁,只是看了一眼绕在他俩周围的摄像头,轻轻应了声,免得对方再说出什么要当雌虫这类石破天惊的话来。 琼凛和怀斯亚这瞬间被伊斯梅尔搅散的火药味也是让一旁的秦肆和星网上的观众们看得啧啧称奇。 这果然才是真正的实权队长吧。 伊斯梅尔和几只雄虫走了约有半个小时,才走出这一片林子,树林之外是一片深黑色的湖,目测有半个训练场那么大,湖周围的温度比之先前更下降了几分,空地上还有着遗留下来的篝火痕迹。 【这里是先前的军队开荒时留下的吧?】 【不太像啊,更像是意外流落荒星的人独自生活的痕迹,毕竟军部的探索队最少都是十二人以上一队,这篝火也太小了吧】 “就这里吧,这里有水源,有空地,看残留下来的痕迹也没有打斗的迹象,应该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琼凛道。 伊斯梅尔望了一眼那黑乎乎的湖水,只能祈祷他能尽快找到那通往异星D28的路,不然说不定真要吃这湖水里的异形鱼肉了。 选定营地的位置后,伊斯梅尔和几位雄虫一起在附近寻了些叶片宽阔的树木,将叶子割下用精神力铺在周围稍微划定了营地的范围,每隔一段距离就会使用树枝固定。 这还只是基础的准备,琼凛方才得到的晶核全都换了物资,三个帐篷、几瓶驱兽水以及一些纯净的饮用水,毕竟就算能接受吃异形鱼肉,也没人能接受喝这湖水。 烁野星实在是太黑暗,根本没有分辨时间的依据,伊斯梅尔只能通过自己的光脑来判断时间,距离第一天结束还有很长时间,他不用着急。 而那边被通知往这边赶来的双胞胎和妹妹头回来时,手上也多了不少异兽,但对比起基瑞拉都比较娇小,属于能简单炙烤的可食用肉类。 有了食物和水,已经休息的地方,他们现在已经没有理由再分头行动。 且现在怀斯亚和琼凛都还处于十分警觉的状态,他想要悄悄去寻找异星D28的入口实在是难。于是只能改换计划,先暂且和这几位周旋,降低他们的警觉度才是。 好在他们的队伍里倒没有了如虞微一样娇生惯养的雄虫了,就算有此时也是尽心尽力地在镜头面前伪装着。 琼凛刚刚架起火堆,便让伊斯梅尔坐了过来。他将双胞胎们带回来的兽肉处理了一番,也在湖水中清洗过,令人没想到的是,除了颜色奇怪了些,湖水并没有异味也十分干净,经过清洗的肉看起来卖相还不错。 “你会烤肉吗?”琼凛问他。 伊斯梅尔接过琼凛递过来的用削得十分笔直的树枝串起来的肉串,翻来覆去看了几眼。看起来和鸡肉差不多,伊斯梅尔当然会。 作为十项全能的穿越者他就没有什么事是不擅长的。 “当然。” 伊斯梅尔这么应声后,几乎每个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最不相信的是加德纳,“不会吧,堂堂伊斯梅尔殿下竟然会烤这种低廉的异星兽肉?我还以为你的餐桌上绝不会出现这种东西。” 伊斯梅尔冷笑一声,“不过是简单的烹饪,一通具通,谁又像你一样蠢得只将那张嘴养得刁蛮。” 猝不及防被人嘲讽一番,加德纳立即从两人间蹭进去,从琼凛手上夺走了另一串不服气地道:“谁蠢、谁蠢!” “不就是烤个肉串么,我也会啊。我只是觉得吃这种东西降低我的身价而已!” 伊斯梅尔这边已经慢斯条理开始烤串,才懒得和他争辩,只是分了个眼神安抚了一下被撞开整个脸都黑了的琼凛。 火舌炙烤着肉串,不一会儿就散发出阵阵烤肉的香味,调味料琼凛那也是一应俱全,一看就知道对方来参加训练时偷摸带了多少违禁品。 现在这时候被摄像头发现了也浑不在意,他只在乎伊斯梅尔吃得好不好,至于佩世那边会不会因此追究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烤得滋滋冒油的烤串撒上特制的辣椒面和孜然粉,看得本就因战斗而劳累的几人肚子顿时饿了。 伊斯梅尔这边的情况十分顺利,那边加德纳就惨不忍睹了。不仅肉的表层已经烤得和湖水一样黑,就连木头制作的签子都焦黑了,稍不留神就燃起来了。 随着加德纳一个慌神,木制烤签被烧断,整块肉直接掉进了篝火中,彻底吃不成了。 “谁让你们用这种东西做签子的!” “那你用你的尾勾穿?那个烧不坏。”怀斯亚道。 加德纳恼羞成怒,“有病吧你!” 他的尾勾那么粗长,怎么可能用来穿烤肉!!怀斯亚竟然骂他细!! 转头看着身侧伊斯梅尔已经烤完了大部分的肉串,仿佛大家长一样分发给各位时,加德纳面子更挂不住了。 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内心还想着伊斯梅尔要是给他两串,他就原谅伊斯梅尔! 然而伊斯梅尔没有分他的意思,甚至根本没烤他的份,于是加德纳更加气愤,站起身来踹了踹身侧的石子,蹲到河边生闷气去了。 “我真是有病才来参加这个训练!” 伊斯梅尔听着他耍小脾气的声音不在意地一笑,他当然知道加德纳饿了,他就是故意饿着对方的。伊斯梅尔转而望了望自己这边的摄像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这个摄像头会一直跟着我们吗?” 重新坐回他身边的琼凛粘人得紧,趁着怀斯亚在那边发动社交天赋和双胞胎以及妹妹头聊天时,他悄悄地离伊斯梅尔越来越近。 近到连星网上的观众都看出了不对劲。 【不是我说,殿下的魅力有点太大了吧!】 【雄虫都被迷得头晕脑胀了啊啊 孩子你清醒一点,雄雄是没有未来的!】 【会烤串的小殿下,也太接地气了叭,我也好想吃呜呜】 【所以说我们待会儿能看到殿下的睡颜吗,虽然在这里睡好委屈殿下的亚子】 “不会,当然是会保护我们隐私的。比如我们需要清洁和处理生理需求的时候,摄像头会暂时关闭……”琼凛说到生理需求四个字的时候,脸色很明显红了些。 伊斯梅尔还以为对方指的是上厕所,看这表情才反应过来恐怕是另一个生理需求。 所以说到现在伊斯梅尔还是不理解虫子们到底为什么都那么重欲,大概是刻在基因里的本性?就连伊斯梅尔都觉得自身被影响了不少,要不是心理不健康需要持续服药,服药会降低他的情感感知包括欲望,他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这样。”伊斯梅尔应了一声,独自在心里想着事,他需要一个方式支开几个人,还得想办法让摄像头不再跟着自己,实在是有些难办。 这时候,琼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问:“伊斯梅尔,你真的不记得十一年前的事了吗?” “真不记得。”伊斯梅尔答。 他并非存心让琼凛失望,只是关于过往的记忆,伊斯梅尔的却是一片空白,就连唯一留存的记忆都是巴芙特亲自开口告诉他的。 “是什么事?说不定你说了我能想起来。”伊斯梅尔道。 他记得,巴芙特在告诉他那些事之后,他的脑内的确多出了一段属于孩童时期的自己的记忆,就仿佛他的记忆深藏在脑海中的某个地方,需要一个人打开那特殊的开关。 琼凛很惊喜今天的伊斯梅尔态度温和,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但想起接下来要讲述的记忆笑容又生生地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伊斯梅尔道,“反正也是你想让我想起来的,我是觉得无所谓。” 话很有效果,只见琼凛手指绞了绞最后还是开了口:“其实,十一年前是我第一次见你。那时候我被家族驱赶流落荒星,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可琼凛话还没说一半,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水声。 噗通! 水花溅起几米高,众虫转过头去,就见加德纳的身影转瞬即逝,竟是被不知名的怪物直接拽进了湖水中,虫子的视力极好,众人都清晰地看见了那怪物在拽下加德纳前,用他那黝黑滑腻的触手捆住了他的身子,让人挣扎不能,就连口鼻都被捂住无法呼救。 要不是加德纳尽力挣扎,割伤了黑色怪物,它也不会加快速度弄出这样大的声响。 第52章 “加德纳!” 加德纳的室友西尼猛地站起身就冲到了岸边, 琼凛立即高声吼道:“回来!别靠近湖!” 可惜为时已晚,西尼不过刚刚靠近岸边,就被迅速冲出的黑色触手席卷住, 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将他一起拽进了湖底。众虫这才不敢轻举妄动, 就连怀斯亚也凝神看向黑色的湖水,带着几位往琼凛那边的篝火处去。 黑色的湖水、黑色的怪物、漆黑的星球,即便视力再好,也不免感到恐惧。更何况是这些尚未经历过任何厮杀的雄虫们,聚集在明亮的篝火边才能带回来少许理智。 “这些痕迹,先前的虫们不是离开了,恐怕……恐怕就在那湖底!”妹妹头吉楠躲在双胞胎身后,指着先前他们发现的前者留下的生活痕迹声音有些颤抖。 双胞胎将他护住, 安抚道:“别怕,我们不可能会有事。说不定只是佩世安排的考验。” 这时候一下子失去两个室友的秦肆脸色惨白地开口道:“他、他们会不会死?这水、这水……” “这水是干净的。”琼凛皱眉道, 他上前几步望向恢复平静的湖面, “但不知道那怪物会不会对他们做出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地拖入水中, 也不知道他们还能撑多久。” 虫子当然不能在水中呼吸,不是被吃也是被憋死。 “精神力波动, 他们还活着。”伊斯梅尔在几位雄虫中的感知力是最强的,即便是离得很远,也有水体的阻碍, 伊斯梅尔也能感受到湖底有属于雄虫的精神力波动。 “他们两个正在努力挣脱那怪物的钳制,”伊斯梅尔侧过头看向琼凛和怀斯亚,“但水中并不好动作, 也许它是想将他们俩弄死再吃。” “参加活动前根本没说过会那么危险!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怪物??” 秦肆喊道,他立即打开星脑联系安全指导员, 但还没等他拨通通讯,他要找的指导员就已经赶到了现场。 伊斯梅尔听到密林上的响动时,还觉得奇怪,在看清是一直蛰伏在树顶上的兰诺德后不禁觉得后脊一凉,这家伙竟然一直跟在他们身边! 烁野星的植被不仅仅灌木多,就连高达几十米的树木也遍地都是,让虫在这个星球上简直是沧海一粟,所以兰诺德一直躲在这上面根本没人发现。 就连方才的视频通讯,也都只显示出了兰诺德的人影,身后却是一片漆黑,伊斯梅尔至此终于知道当时心中那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了。 “……操!” 实在是没忍住骂出声,兰诺德竟然敢骗他! 他口口声声怎么说的,绝不会一直跟着他们,说的那么真,那么可怜,自己竟然还真的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要是此时只顾着救人去的兰诺德敢回头看一眼伊斯梅尔的眼神,就知道伊斯梅尔的良好心情全被他给败光了。 那一双绿瞳再也不是青翠的绿宝石,而是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恶狼,仿佛要将兰诺德切片般死死地盯着。 听到这一声的怀斯亚不免转过头看向伊斯梅尔,他自然不知道两人又吵了什么架,只是感觉他们家小梅尔很可能马上就要发病了。于是怀斯亚默不作声地靠近了些,抚了抚伊斯梅尔的脊背。 “梅尔,怎么了?” “滚。” 伊斯梅尔二话不说赏了怀斯亚这随时随地揩油的手一巴掌,怀斯亚无奈地摆了摆手,带着伊斯梅尔一起跟了上去,看兰诺德瞬间进入作战状态,掏出精神力之刃就跳入湖中,湖面的涟漪不过荡过半圈,水面便哗然一声被黑色的怪物破开。 那是一只巨型的黑色章鱼种变异兽,这类怪物都叫做摩拉兽,最主要的特征就是什么都吃、热爱虐杀猎物后再进食。 外貌上它有密密麻麻的眼珠占据了整个头顶,触手更是密集得犹如海草,似乎没有嘴,就连最简单的发声都做不到。 很快,众虫便看到了被他高举起来的加德纳和西尼,他莫名俩浑身都湿透了,身上的衣物也被扒得差不多。被解开嘴部禁锢的加德纳崩溃大骂着这只怪物,一面向兰诺德喊“上将!!救救我!!” 而那边的西尼则是被水呛得一直猛咳,脸色异常绯红,只对着自己的摄像头喊:“把摄像头关了!!别拍我!” 他这么崩溃也有道理,这黑色怪物几乎把他的衣服扒光了,要是待会被放开他必定是在全网裸奔,还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小雄虫,立即被吓得不轻。 然后那属于西尼的摄像头果真合上了小眼睛,没有继续拍摄西尼。 “……” 伊斯梅尔顿了顿,刚刚西尼那边关摄像头的方式他似乎也可以学一学?只是代价好像有那么点大。 混乱的现场有上将一虫足矣,对于兰诺德来说,面前的章鱼摩拉兽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就彻底被兰诺德击倒,抽搐着肢体将加德纳和西尼扔了出去,缩回了湖中。 当然,作为安全指导员,必然有责任帮他们解决这样危险的生物,这种根本不该出现在烁野星的摩拉兽很快被兰诺德从湖里揪出来,一顿暴揍后用精神力分割成一大堆巨型的肉块,全都收集了起来。 熟练得过分,简直就像有备而来。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伊斯梅尔的眼神更冷一分。 随后兰诺德有条不紊地联系了佩世早就安排好的在轨道飞船上守候的医生赶过来,并且对校方反应了这件事,表示烁野星可能存在隐藏的威胁,请允许指导员跟随学员的队伍保证安全。 校方那边也是早就被摄像头里的画面吓得不轻,只是慌忙问了一句兰诺德,本该在轨道飞船上的他怎么会在烁野星地表,没有得到对方回答,也还是立即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兰诺德的建议。 兰诺德做这一切时,就站在他们不远处,众虫还在围着加德纳和西尼观察伤势,只有伊斯梅尔站在圈外看着兰诺德。 这种伎俩也敢舞到他眼前来,伊斯梅尔真是觉得自己小看兰诺德了。 小看了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能力,也许是上将的名声太好,才让自己对他少了些戒备。 兰诺德自然也看到了伊斯梅尔,目光交接之时仿佛烫伤般垂下了眼眸,他正巧挂断了通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做什么好,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伊斯梅尔盯得僵硬。 方才还在湖边肆意斩杀,所向披靡的兰诺德顿时宛如被控制般站在原地,听着耳边寸寸的脚步声,擦过地面直到那双鞋尖出现在视线中。 “他们答应了?”伊斯梅尔笑着问他。 见过伊斯梅尔真心实意笑容的兰诺德怎么可能被这样的笑容迷惑,伊斯梅尔现在的笑只能算作皮笑肉不笑,仔细看去还有一种彻骨的寒意。 “……是的。”兰诺德应声,他知道伊斯梅尔问的是让指导员跟在学员身后一事。 伊斯梅尔从一开始就不乐意自己跟在他身边,兰诺德一猜就知道他是因为这件事跟他生气了。可伊斯梅尔越是这样提防着他,他便越想要靠近伊斯梅尔,想要知道他到底准备做什么,是不是想要伤害自己,或者是离开? 他身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时常让兰诺德患得患失,抓得太紧却又让人逃得更远。 伊斯梅尔拍掌,一副为兰诺德赞叹的模样:“真是厉害,太厉害了。” 往常得到这样的夸奖,兰诺德必定是要笑的,但此时却是半分笑容都露不出来了,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伊斯梅尔。 但这样的表情更像是一种挑衅,看得伊斯梅尔是更加恼怒,不免咬牙般吐出几个字去羞辱他: “兰诺德,” “你真是一个让我恶心的骗子。” 兰诺德的周身顿凉,指尖还沾着湿热血液的地方忽然间滚烫,他目光一滞,似乎还在笑话伊斯梅尔刚刚出口的话,一个让他恶心的骗子。 他是怎么发现的? 兰诺德不知道他慌乱时的眼神仿佛将所有思绪都写在了脸上,伊斯梅尔只用一眼就看出来他内心所想。 无视掉身边的摄像头,伊斯梅尔凑近了兰诺德,猛地抬手拽住人领口将人扯得弯下腰来,两张脸之间的距离骤然缩减,伊斯梅尔盯着他的双眼,“你以为什么事能瞒得住我?” 呼出的气喷洒在他脸侧,“嗯?你以为你的心思我猜不到吗?” 摄像头一刻都没有停止过拍摄,仿佛刻意而为,将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全都拍了下来,转播到星网上时还特意给伊斯梅尔和兰诺德的脸上特写。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伊斯梅尔脸上的失望和厌恶。 【这是什么情况啊!】 【上将不是救虫么,怎么了】 【伊斯梅尔殿下怎么那么生气啊!出门前吵架了?】 【呵呵,早说了他们俩成不了】 【可怜啊,连自己的雄主都伺候不好】 沉默了许久,兰诺德才低声道:“对不起。” 这话说得顺耳,听起来却一点歉意都没有。更何况伊斯梅尔向来不是觉得道歉有用的那种人,欺骗就是欺骗,这一次是欺骗,下一次是什么? 要是有办法,伊斯梅尔毫不怀疑兰诺德会将他囚禁起来,永生永世都不要离开他的视线,因为兰诺德和他一样都是疯子! “道歉有用吗?”伊斯梅尔松手推开他,语气轻蔑。 “没用。” “那你说说怎么办?” 兰诺德阖了阖眼,似乎极力想要无视不远处的摄像头,他正处在千万星民的眼中,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众虫的眼睛,但万事以雄主为主是他们每一位雌虫从小被教育的。 他声音哑然,显然还是难以在这种场面下说出这句话: “……请、雄主责罚。” 伊斯梅尔倒没有想到兰诺德真的没有跟自己继续对抗,只是抱臂打量着他,兰诺德会后悔吗?后悔设下这样一个局,却被看破,遭受这样的羞辱。 分明不久前还那样展示过被疼爱的痕迹,此刻又仿佛成为了对方的玩具。纵然是不在乎外人目光的兰诺德也感到一阵窒息。 仿佛凌迟一般顿了许久,才听伊斯梅尔淡声开口道: “你对我撒谎了,自己掌嘴吧。” 第53章 “……” 如果是在家里, 兰诺德几乎不需要犹豫就会照做。在他的雄主面前,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当然包括尊严。但是让所有虫, 任何可以看到这场直播的虫目睹, 他还是犹豫了。 “怎么?不听话了。”伊斯梅尔问。 兰诺德此时就像哑巴了似的,也不回话了,但伊斯梅尔垂下眼去就能看到兰诺德的双手紧紧攥着,攥了又松开内心激烈地挣扎着。 “我应该没有冤枉你吧。” 兰诺德依旧不说话,即便是垂着头,身高差也让伊斯梅尔看清了对方的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那边的其他虫都好奇地望向这边,伊斯梅尔才对着自己身边的摄像头开口:“关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 但摄像头滞空了几秒还是合了起来,在原地开始休眠, 于是伊斯梅尔在前面带头, 领着人去到了视觉盲区的树林中。 黑暗中伊斯梅尔再次问他: “那只摩拉兽是你提前放到湖里的, 为了找一个正当理由跟在我们身边, 而且因为害怕摩拉不慎伤到雄虫,你从一开始就蹲守在树上, 你压根就没有跟随指导员的队伍回到轨道飞船上待命,对吗?” “好拙劣的局啊,兰诺德。” “你知不知道对我撒谎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欺骗、你欺骗过我多少次, 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是不是要把我关起来你才满意?内菲尔让我来参加项目的时候你恨疯了吧,要是我一直待在第一域, 一直关在那庄园里,你是不是每天都能独占监视着我了?” 兰诺德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是的, 伊斯梅尔说得一点没错。 伊斯梅尔长期以来给予他忽近忽远的距离,强烈的恨意和时常引诱他的亲密,都让他几乎要疯魔。从他口口声声听伊斯梅尔说他来自更高维度的世界时,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就已经碎了,他无数个夜晚都会想要独占伊斯梅尔。 将他捆在自己身边再也无法离开,可是伊斯梅尔是如此的难以捉摸,自己根本捉不住他。 就算幻想过一些过分的做法,也只是被自己尚存理智的部分轻轻否决掉。 他不想伤害伊斯梅尔,他想待在伊斯梅尔身边。 “说话!”伊斯梅尔厉声道。 他很明显已经到了情绪不稳的边缘。 兰诺德这才咬牙开口:“是我的错,雄主,请您原谅我。” 显然,兰诺德对掌嘴的事半句不提。 他不愿意自己动手。 伊斯梅尔执意要折辱他,他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兰诺德一双拳在身侧攥得死紧,鸦黑的睫毛轻颤着,想也知道内唇已经被他咬破,屈辱和委屈以及不甘接连上涌,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这都是拿来惩罚最最低贱的雌奴的方式,他身为伊斯梅尔的雌君,怎么可能接受。 他也是第一域的贵族,虽不如伊斯梅尔贵为雄虫,但也从未有人敢如此羞辱他。 兰诺德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也只是站在雄保会的被指控席,即将背负上劣迹雄虫之名的时候。 “不愿意?” 伊斯梅尔气急攻心地哼笑一声,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顿时释放的强大精神力压迫足以叫任何雌虫顿时软了身子。 伊斯梅尔一把将人推到了身后的树干上,在兰诺德撞得头脑发懵的时候猛地抬手掐住了他的下颚,那手劲几乎是要把兰诺德的下巴卸下来,剧痛从下颌角传来,兰诺德猝不及防地皱起了眉头。 下一瞬,毫不留情用了狠劲的一巴掌就落到了他的侧脸上,半边脸泛起火辣辣的痛意,滚烫麻木。 兰诺德闷哼一声,唇角渗出些血来,一半是方才被他咬破的内唇出的血。 随后他腰身一紧,不知何时伊斯梅尔已经放出了自己的尾勾,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他的腰间绞紧,仿佛要将人拧断般步步向上攀爬,迅速卷住了他脆弱的脖颈,最尖锐的尾尖就这么抵在他的眼前,让人动弹不得。 尾勾绞紧他不过半秒的事情,还没等人从窒息中反应过来,另一掌就落了下来,手背较之掌心更具骨感,带来得是有过之无不及的疼痛。 “哈呃……” 一声喘息没过半,就被圈紧的尾勾堵回了喉腔。然而还没完,颈间的桎梏越来越紧,兰诺德的呼吸彻底被人截断,终于是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做出自卫的反击动作,身后的骨骼甲也有要铺张开来的意识,但却生生被伊斯梅尔的精神力压制着。 伊斯梅尔忽然间的笑声忽然响起,声音并不大音调但却足够疯癫。 他眯了眯眼凑近兰诺德,如此近的距离却感受不到任何吐息,他已经没办法吐出足够的氧气。 “我说过我真的会杀了你。” “从你决定欺骗我的那一刻起,你的命对我来说就毫无价值。” 随着话语完毕,兰诺德已经脱力地靠在树干上即将滑落下去。伊斯梅尔才猛地收回自己的尾勾,抚了抚自己酸涩的手腕,仍由面前几乎窒息的人呛咳着吸入氧气,站都站不稳。 “滚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说罢,伊斯梅尔身边的摄像头适时地再次开启,只是掠过隐身于黑暗中的兰诺德的脸,将人涨红的脸收入画面,引得星网上各种猜测。 【真扇了我的虫神啊】 【喂,这不是什么情趣直播吧】 【看错了吧,那么黑你们眼神真看得清么??】 【我看怕是偷摸亲了也会脸红,拿我们当猴耍呢】 【走了走了,看其他队伍去】 伊斯梅尔没有再管兰诺德,独自回到了虫群聚集的营地边。 兰诺德此时颈子上还有一圈红痕,脸上也有巴掌的痕迹,自然不会再出现在镜头前。更何况安全指导员虽然被允许随时跟在队员身边保证安全,但却不被允许主动进入镜头中。 伊斯梅尔回到篝火边时,琼凛和几位队员正在讨论要不要更换营地,尽管湖中的怪物已经被兰诺德解决,但湖水漆黑,他们都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更危险的东西。 这一出事故似乎让队员间的关系更加和谐了,至少琼凛说话时众人不再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了。 受伤最严重的加德纳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还要靠着室友安抚摇摇欲坠的精神力。 “不用换地方。”伊斯梅尔坐到琼凛身边开口道。 “欸,为什么?”琼凛被伊斯梅尔这一声吸引过视线,见人面上认真好像没有开玩笑更觉疑惑。 伊斯梅尔自然没有告诉琼凛真相,方才教训过兰诺德,现在伊斯梅尔也只能尽力将这一场异星生存训练给掰回正道。 “湖里的是摩拉兽,摩拉兽作为A级捕猎者,有非常强的领地意识。这湖里应当不会有其他的危险异兽了,就算有也是大家都可以解决的。” 伊斯梅尔解释道。 “摩拉兽?摩拉兽的确是这样没错,它们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形象,是这类变异怪物的总称。” “如果是摩拉兽的话,这附近的确不会再有其他危险了,它们几乎什么都吃。” 双子一人一句地分析道。 至于伊斯梅尔是如何知道刚刚那怪物叫做摩拉兽的,只有琼凛追问得紧,“伊斯梅尔,你知道的好多啊。就算我以前在异星生活过十几年,也不像你这样看一眼就能认出来。我在那颗星球上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摩拉兽。你是这怎么知道的!” “养病的时候看了很多书。”伊斯梅尔说。 琼凛眨了眨眼,显然相信了伊斯梅尔随口扯的谎。 他如果要继续追问,伊斯梅尔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在见到那东西的瞬间就认出了它,不知道该归功于系统还是别的什么。 “要是当初……算了,我不舍得让你留在那里。”琼凛欲言又止地咕哝道,方才他同伊斯梅尔讲述过去的事情,却忽然被加德纳遇险打断,说毫不在意是假的。 谁知道伊斯梅尔现在还没有兴趣继续听呢? 忘都忘得一干二净,应该也毫不在乎吧。 琼凛这么想着,时常弯弯的双眼也慢慢地垂了下去。他察觉到自己的状态后迅速甩了甩脑袋,振作起来,努力不给伊斯梅尔带去负面情绪。 “我们先把帐篷支起来,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吧!”琼凛站起身说道。 赶来的医生已经替两人检查过身体和精神力,确定没有大碍后就离开了,只是嘱咐了两人需要静养。 伊斯梅尔看出他在刻意逃避自己,也不在意。对于一个即将求死的人,知道那些事情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太没有意义。 伊斯梅尔这样想着,却忽然感觉后脑一阵异样,抬起眼便看到了身后不远处隐身于密林中的兰诺德,他尽职尽责地继续在他们附近保护着,只是那唇角的血红得刺眼。 兰诺德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转向远去的琼凛身上又变得阴沉沉的,仿佛在用行动告诉伊斯梅尔他的不快。 伊斯梅尔轻笑一声,从虫群中起身。 扒开兰诺德伪装的瞬间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究其根底他依旧是肮脏的贵族,手段、心计、贪婪、自私,他分明样样不缺。爱他时露出的,总是最温柔纯良的一面。 “一起吧。” 伊斯梅尔上前拍了拍琼凛的肩,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接近琼凛,让后者受宠若惊地回过头,原本灰暗的眼睛都亮了不少,朝人猛地点点头。 “正好他们之间熟悉一些,好互相照顾。”琼凛说着,拿出了方才兑换的三个帐篷胶囊,这种胶囊十分便携,只有药粒大小,放在足够宽阔的地方用精神力催动后便能自发地组建起来,非常方便。 他们的三个帐篷胶囊放在了空地上,离湖边和树林都有些距离,算是比较安全的地带,不一会儿就由吉楠、琼凛、伊斯梅尔三人进行催动。 催动需要五分钟,大概是站在那里实在无聊得紧,琼凛没忍住开口跟伊斯梅尔搭话: “我记得当初在异星流浪的时候,你还给了我一枚胶囊帐篷,可惜的是当时我的精神力还很弱,没到三分钟就被闯来的异兽抢走。” “我?”这是伊斯梅尔第二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的消息,熟悉的微妙感受涌上心头,让伊斯梅尔很想听人继续说下去。 琼凛笑了笑,看了眼还在他们身边的吉楠,终究还是开口说出了那段令自己难堪的苦难过往。 “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琼凛还只有十二岁。他是雌侍生下的孩子,尽管作为雄虫受到雄保会的保护,但作为莫尔斯家最不受宠的孩子,雄父不疼雌父不爱,平日里不少被自己身边的侍者苛责,就连他的两个哥哥,也是虫渣中的虫渣,反正如何欺辱也没虫能替琼凛做主,殴打、辱骂、这些都算是轻的。 琼凛本以为忍一忍,等到自己长大,就能够逃离莫尔斯家。却没想到在他十一岁时,他的雌父和雄父大吵一架,雌父被雄父活活在床上弄死,自己也被暗地里扔到了荒星去自生自灭。 他的精神力天赋不算高,在那危机四伏的荒星中的日子比在莫尔斯家更加艰难,时常因着饥饿胡乱吃些野果异兽,好在命大中毒几回都没死成。 跌跌撞撞了一年,身体也被他造得虚弱无比。为了生存,也只能顶着一具半死不活的虫躯去寻找食物,却没想到遇到了难以招架的A级捕食者捕蝇草变异种,一口就能将娇小的少年雄虫吞吃入腹。 当时琼凛半个身子都被吞噬,是另外一个少年出现,才将那捕蝇草变异种给消灭。 那人正是刚满十岁的伊斯梅尔。令人惊讶的是,琼凛说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只小雌虫,黑发金瞳……不能确定身份,但很像兰诺德。 “这件事我也知道诶,当时有新闻提到过呢!说塞西尔家的小殿下偷溜出门,身陷异星差点失踪,后来被希斯克利少将和雄保会接了回去呢。” 吉楠听了全程,但单纯的心思并没有让他关注太多琼凛的苦难,只是看向伊斯梅尔好奇道:“可是报道里没有提到兰诺德上将和琼凛,是有意隐瞒吗?” “而且雄保会也没有把你带回家吗?” 他问题也是真的多,让虫一时间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 琼凛见伊斯梅尔满眼迷茫,嗫嚅了半天才勉强地开口道:“当时雄保会、没有关注我。” “啊……”吉楠眨了眨眼,似乎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反正我当时也不想回家,也正好。”琼凛连忙补充道。 他当时恨透了莫尔斯家,自然不会再回去。 伊斯梅尔听着两人间的对话,面上虽然是迷茫的神色,心里却是越来越凝重。兰诺德?兰诺德怎么会跟着他?不管是巴芙特还是琼凛,为什么都将过去的事记得那么清楚,那个幼年的伊斯梅尔到底是谁? 伊斯梅尔沉默的时候,琼凛还想继续搭话,却被吉楠拉住询问:“报道现在应该还查得到,是哪颗异星来着?离我们这里好像蛮近的。” 琼凛自然记得清楚,“D28,七年前巨行星军部为它编的号。” 第54章 D28不正是他要找寻的, 拥有一处系统漏洞的星球吗? “嘶——” 伊斯梅尔忽然间倒抽了一口凉气,额间泛起了尖锐刺痛让他一瞬间理智断片。一段又一段记忆抽丝剥茧般在他的大脑中涌现,方才琼凛说的每一句话都拥有了具象化的回忆画面。 就跟巴芙特诉说过去时的感觉一样。 像打开了某个记忆关卡, 记忆就再次回到了伊斯梅尔的脑中。 这肯定是系统那家伙搞的鬼!伊斯梅尔想要在脑内质问系统, 但系统却毫无回应。 伊斯梅尔想,难耐的疼痛让他一双精致的眉蹙到一起,纤长雪白的眼睫随着疼痛颤抖着,垂首间白发滑落遮住了大半的脸颊。 身侧的琼凛最是着急地握住了伊斯梅尔的手,连还差一点就支起来的帐篷都顾不得,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伊斯梅尔的手攥得死紧,手劲大得琼凛都不敢想象这是个常年多病的柔弱雄子,直到他的双手被人攥得发麻, 伊斯梅尔才缓过神来一般放松了力气。 伊斯梅尔喘息着,额上的汗滴都出来了。 “伊斯梅尔, 你没事吧?”吉楠也来关心道。 伊斯梅尔眼神阴沉, 他找不到系统, 也弄不明白这些记忆为何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谜团一个接一个出现,就在这种不明不白的状态里, 要让他心情好简直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脑袋中的刺痛还没有完全消失。 几乎是称得上绝情,伊斯梅尔放开琼凛起身,将那帐篷胶囊最后一点催动完毕, 就转身远离了几只雄虫:“我没事,去休息一会。” 刚刚才吐露了过往的琼凛愣愣地看着伊斯梅尔离去的身影,心口揪痛, 但也只是低声应下又收回了手。他早就知道伊斯梅尔性子冷漠疏离,应该早在开口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是, 所以他才犹豫了那么久。 琼凛想,向一个无情者剖心置腹,本就是一种自虐。 …… 烦躁。 久违的情绪再次裹挟了伊斯梅尔,仿佛恶魔环绕周身,不断拉扯着他的理智,挥之不去的思虑犹如一块块巨石压在心间,被欺骗、被蒙蔽的感觉就像是后颈被人抵上了枪口,随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不是死。 真让他去死,伊斯梅尔还高兴些。 现在系统瞒着他,无非是为了让他这条贱命活得更久些。 伊斯梅尔想着想着,不自觉地脸色又沉了下来,不爽地抬腿将岸边的石子踢到了湖中,石子在湖面上弹跳出几个可笑的水漂,正正好把伊斯梅尔的不爽又提高了一个度。 “哟,在这打水漂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怀斯亚就摸了过来,看见方才伊斯梅尔的动作也是毫不忌讳地开了句玩笑。 他当然知道伊斯梅尔在生气,这么说立即得到了伊斯梅尔一个眼刀,看得他心都软了些,开口就是哄虫的话:“别不开心了,嗯?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伊斯梅尔瞥了他两眼又收回眼神,不领他情。 他还不信怀斯亚能帮他些什么。 怀斯亚见状,步子一迈靠近了些。正巧能够看到隐匿于树林中的兰诺德,几近挑衅地投了个笑容过去,原本没什么动作的手立马找着机会攀上了伊斯梅尔的肩膀。他指尖收拢,不动声色地将人揽过来了些,偏头在伊斯梅尔脸侧极近的地方低声问: “不想他跟着?” 因着摄像头存在,怀斯亚话说得隐蔽,指的就是不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兰诺德。 伊斯梅尔本在人动手动脚的瞬间就想揍人,正好他心情不佳需要发泄,但一抬眼便看到了那处的兰诺德,眼神冷冷的,比之方才见到琼凛贴过来时更加可怕。 伊斯梅尔的心情这才被安抚了不少,要不怎么说他坏呢,吃了亏必定要还回来。知道那边的兰诺德看不得这样的接触,伊斯梅尔却偏偏不将人推开了。 还侧过脸去回话,差那么一丁点就能碰上。 “是啊,你怎么知道?” 怀斯亚抓住伊斯梅尔眉眼间忽然间攀上的愉悦,手上更加配合地滑向锁骨处,几乎就要搂住人的颈侧了。他笑着对伊斯梅尔说:“我都看到了,不好意思啊小梅尔。” “我的眼睛就是黏你身上了,你做什么我都好奇得紧。” “……” 伊斯梅尔沉默了一瞬,对上怀斯亚的眼神吐出两个字:“变态。” 【同性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内个】 【顶不住了,要不是为了梅尔殿下的美貌,我早就看别的机位去了!!】 怀斯亚没有诓伊斯梅尔,他是真的看到了混乱的人群中,伊斯梅尔黑着脸将兰诺德带往树林深处,本就满脑子废料的他还脑补了一些香艳场面,但下一秒就被自己否定了。 伊斯梅尔不是他这种不分场合就发情的雄虫,简直是怀斯亚见过的最禁欲的雄虫。 不过,他好奇地站近些去窥探的时候,看见的场面却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加香艳,实话说怀斯亚觉得伊斯梅尔动起手来处处都色到了极点。 这也是他馋伊斯梅尔身子那么久的一大原因。 于是在伊斯梅尔骂了他一句变态之后,下一刻怀斯亚便在他耳边称赞了一句:“啧啧,小梅尔,这简直就是……”勾引啊。 最后三个字躲开了摄像头,附在了伊斯梅尔耳边,柔软的耳语根本无法被收音设备录入。 就在这时,伊斯梅尔听到了一声闷响,打眼望去,方才兰诺德站着的位置早已没了虫影,只剩一截被精神力震碎的木桩子孤零零地站在那。 醋意弥漫,兰诺德应该是气疯了。 摄像头也随意地扫过那边,断裂的高大树干在一众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显得十分惹眼,弹幕都刷了起来: 【刚刚什么动静??】 【恐怖片】 【我赌五星币,上将躲在树林里】 【五星币也太没信心了吧哈哈哈哈,我赌六星币】 伊斯梅尔这才推开怀斯亚。 怀斯亚习惯了被人用完了就扔,反正便宜也占了,挑了挑眉还不忘开口调笑道:“诺,这不就不跟着了。” “不得感谢我一下?”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也想试试?”伊斯梅尔啧他一声,想起怀斯亚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勾引就心烦,他哪能不知道面前这位好友成天脑子里装的什么,无非就是一些他雌伏在人身下的黄色废料。 想到这些伊斯梅尔的情绪再次扑腾起来,他的确是该将怀斯亚的脑子掏出来洗一洗。 怀斯亚舔了舔唇,色气地朝人开口:“也不是不行,虽然我没有那种癖好。” 就他那行事作风,怎么看都是个超级抖S,哪能喜欢被虐呢,这一句话也是故意调戏伊斯梅尔罢了。 伊斯梅尔冷笑一声,腰后的骨骼甲猛地探出,足有几米宽。狼蛛种的骨骼甲简直可以用可怖来形容,一经展开就是一片足以将虫包裹其中的大网。 精神力将怀斯亚震得后退两步,但他仍旧不收敛,还跟伊斯梅尔谈起了条件,“这也太过了,换一个吧。” “用尾勾抽,嗯?” 伊斯梅尔成功被人气笑,从没听过这么变态的要求。 于是那边张望过来的其他虫还没看清,那骨骼甲便又再收了回去。随后伊斯梅尔的尾勾便探出,猛地抽到人腰间,疼得人倒吸一口凉气。 怀斯亚也没想到伊斯梅尔认真了,正要后悔,又感受到尾勾收紧,被雄虫的粗长尾勾卷着就甩到了湖里。 目击一切的其他虫惊叫出声,特别是琼凛一个队长,也顾不上心情极差了,立即奔了过来查看情况:“怎么了??” 然而得到的却是伊斯梅尔嘲讽的一句话:“不用管他,他爽得很。” “啊?” 伊斯梅尔站在岸边,看怀斯亚终于从湖里浮了起来,往日里飒气的高马尾彻底成了湿哒哒的布条状,心情也算是被他闹得好了些,对怀斯亚道: “捉些鱼上来,做晚饭。” …… 第一天出了摩拉兽的意外,几只雄虫都不愿意再往周边探索,只是三三两两组队检查了一下周围五十米以内没有危险异兽的存在便收工休息。 好在他们有帐篷、有食物也有水源,比起现在还在东躲西藏如无头苍蝇般的队伍不知好上了多少倍。 但就算如此,雄虫们的心思也无法平定下来,几个小时后终于有虫提出了异议: “好困啊~哥,我们能去睡觉吗?” 是双子中的弟弟,纪往。他依靠在哥哥纪流的肩上,懒懒地打着哈欠。 纪流习惯性地抚拍他的脊背,转而向围在篝火边的几只虫道:“队长,安排人守夜吧,这帐篷根本没有防御能力,要是我们全睡了,实在是太危险。” 尽管还有个兰诺德兜底,但他们这几个雄虫个个都好面子得紧,也不好意思随时随地让指导员出来营救。 特别是方才被吓得丢脸大哭的加德纳,此时已经自闭地抱头,除了吃鱼时扭捏地说了句谢谢外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琼凛点了点头,询问过几位他来排表没有异议后就开始安排守夜。 也许是出于私心,琼凛默默地将伊斯梅尔排在了最先,现在夜还不深,守完夜也不算太晚,伊斯梅尔可以睡个好觉。 至于怀斯亚,琼凛给他安排在了中间,这种时候的睡眠生生被截断,前也睡不够后也睡不够,最折磨人。 排表一出来,最先提出异议的却是伊斯梅尔。 “我第一个吗?”伊斯梅尔开口对琼凛道,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琼凛的小私心。 “第一个的话不亏啊,待会可以休息很久呢。你现在应该不困吧?”吉楠开口询问道。 琼凛也着急,又不好在众人面前明目张胆地偏心,抿了抿唇犹豫着要怎么接话。 很快,伊斯梅尔便继续说:“西尼、秦肆、加德纳,他们三位先休息一会儿再依次看守,这里排得很不错,但之后让怀斯亚来不太妥当。” “他刚刚下水捞鱼,现在已经开始打喷嚏,休息不好生病了又会拖慢进程。我和他交换,让他先取会儿暖再去休息吧。” 伊斯梅尔说得仿佛刚才一尾勾把人扔下去的不是他似的,听得那边散发正在烤头发的怀斯亚都惊了。 小梅尔那么贴心??他是不是被这湖水冻傻了,出现幻觉了?? 琼凛却不疑有他,只当伊斯梅尔是对怀斯亚是刀子嘴豆腐心,毕竟他们是多年好友甚至还算半个竹马,为对方考虑一些也没什么。 只是琼凛的情绪难以稳定,应下之后就闷声转了过去,方才还精神奕奕的雄虫立即说自己困了,要回去睡了。 “好爽。”怀斯亚感叹了一声,“这就是被偏爱的感觉吗~” 下一秒,伊斯梅尔瞥他一眼就站起身抬腿往帐篷那边去。 俨然一副不听不听我去睡觉的模样。 当然,他也不知道感叹完的怀斯亚在他转身后很快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情。 取而代之的是沉默的思考。 太奇怪了,一点都不像小梅尔。 怀斯亚卷起自己湿漉漉的发丝想,什么事会让阴晴不定又娇纵的小梅尔突然变得体贴好说话呢? 第55章 本以为刚刚才糟蹋了对方的好意, 现在又睡在同一个帐篷里会十分尴尬。 但当伊斯梅尔掀开门帘进去时,那边委委屈屈的琼凛就立即露出了惊喜的眼神。帐篷内照明的灯光落在他眼里,显得亮晶晶的。 好像不记事的小孩, 见到伊斯梅尔就将方才的不快忘却了。 “梅、伊斯梅尔……” 琼凛几乎脱口而出的称呼突然顿住, 换回了全名。他记得伊斯梅尔不允许自己像怀斯亚一样用梅尔二字称呼他,即便伊斯梅尔也许并没有多认真,但琼凛却一直到现在都小心翼翼地遵守着。 伊斯梅尔眉眼一挑,见他没有不快的情绪了,似乎也注意到了对方结巴了一下的称呼,竟是开口道:“叫我梅尔也行,没关系。” “真的吗?”琼凛眉眼间还掩着的一点郁气骤然消散,唇角也笑意明显, 他声音低低的,难掩惊喜。 伊斯梅尔点了点头, 坐到了琼凛身边的另一张床上。 都是大通铺, 好在底下有一层软垫, 不至于直接睡在那坑坑洼洼的土地上。 于是琼凛悄然蹭到了伊斯梅尔身边, 觉得自己心跳都快了许多。 他还是头一次单独同伊斯梅尔待在这样的私密空间里,挨得那么近却还没有被嫌恶地推开。 “梅尔……梅尔……” 琼凛轻声地念了两遍, 都一一得到了伊斯梅尔的回应。 “你不是困了吗?要休息吗?” 伊斯梅尔问他,实际上他回到帐篷里,一来是不想看到怀斯亚那欠揍的家伙, 二来是还想询问琼凛一些关于过去记忆的情况。 有一些事琼凛说得太模糊,或许是因着吉楠还在身边有所顾虑。 伊斯梅尔还在意他提到的兰诺德。 他完全不理解一个在所有版本的剧本里都不存在的角色怎么突然又出现了,这个世界乱了套, 他本该不在意的。乱了套才好,这世界疯了他才开心, 但谁又让那颗星球恰好是D28! 潜意识告诉伊斯梅尔,或许D28入口的线索,就在接下来的谈话中。 琼凛当然看不出对方此刻的温柔是假的,他对伊斯梅尔的感情早已为人戴上一层无形的伪装,伊斯梅尔就这么坐在他面前,双眼柔和绿瞳净亮,接近于完美的优越五官一牵一动就是摄人心魂的微笑。 “我不困的、不困。”琼凛说,看见伊斯梅尔疑惑的眼神,又鬼使神差地解释道:“我刚刚只是,只是有些不开心而已……” “为什么不开心,因为我明明答应了服从安排,又和怀斯亚调换了值守次序吗?”伊斯梅尔问。 “不是的。” 琼凛低头勉强地笑了笑,“不是因为梅尔,只是对自己感到……说了一些没用的废话,有些烦人了。” 伊斯梅尔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琼凛。 他知道琼凛明明就因为自己和怀斯亚擅自交换坏了他的好意而不开心,却为了自己的感受说了谎,虽然这也是不开心的原因之一,但伊斯梅尔仍旧没由来地无奈了一下。 实际上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重要的话啊…… 伊斯梅尔垂眸间又回想起兰诺德的话,即便这一切是虚假的又怎么样,感受是无比真实的。 琼凛也不过都串受控制的小数据,却要因为自己感受到这样的心情。 伊斯梅尔秉承着反正事情顺利的话就再也不见的心思,罕见地抬手抚了抚琼凛低垂的脑袋,以他俩在本世界上的年龄差来看,伊斯梅尔比他小一岁,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奇怪。 但琼凛明显很受用,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神抬眼,显然就是个小弟弟。 “不是废话,琼凛。” “其实过去的事我基本都不记得了,你能告诉我我也很高兴。”伊斯梅尔道。 “基本不记得了?”琼凛声音忽地提高,原本还带着笑的脸忽然间变得严肃,抬手捉过自己头顶的手追问道:“是因为病吗?影响恶劣吗,内菲尔有办法吗?” 忽然间就紧张了起来。 伊斯梅尔抽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掌心,“没什么影响,其实只要想起一些相关的事情,记忆就会恢复。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更多关于十一年前的事情,这样说不定我会想起来更多。” 琼凛抿了抿唇,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接受不了一点关于伊斯梅尔病症的消息,只要抓到一点对方可能离开的可能就会无比恐慌。 “那就好……能帮到梅尔真是太好了,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琼凛笑说着抓紧了伊斯梅尔的手,温热的触感在伊斯梅尔掌心里蔓延,他看到面前的雄虫交予自己百分之百的信任,诉说起了方才话语中没有提及的细节。 从方才的反应能够看出,琼凛并不希望自己出现任何闪失。 伊斯梅尔听到琼凛提起D28星上的异象,一个能够吸收万物宛若黑洞行踪不定的存在时,内心竟是涌现了一丝心虚,连带着被人抓住的修长五指都紧了紧。 琼凛要是知道伊斯梅尔打听这些事的目的,恐怕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吧。 但没关系,伊斯梅尔自顾自地想,他看着琼凛熠熠发光的双眼,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只要他成功进入那个系统漏洞,这一切荒诞都会结束。 这样,数据们也都会自由。 …… 直到几个小时后,琼凛早已被伊斯梅尔催着休息进入了梦乡,怀斯亚也同样在值守完毕后回到了帐篷内歇息。而躺在中间床位的伊斯梅尔则是在换班值守的队员的呼唤下睁开双眼,出了帐篷。 接下来去哪呢? 伊斯梅尔来到篝火前,装模作样地坐下了。 垂着眼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很明显伊斯梅尔一出现,观看直播间的人数就猛地暴增,摄像头也彻底放弃了拍摄周遭的情况,而是环绕着伊斯梅尔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给星网上的虫民们放福利。 火光照在他挺翘的鼻梁上,为他白皙的肌肤镀上一层橘红的暖色。 琼凛提到过,D28的漏洞虽然行踪不定,但也被生活在那十几年的琼凛摸到了一点规律,无一例外地,所有漏洞出现的地方,都没有光且充满碎石。 这种地方并不难找,实际上先前寻找营地时,伊斯梅尔就见到过这样的地形,那时候琼凛还张望了几眼,看起来十分在意。 大概也就是触景生情,想到了过去那个在D28宛如黑洞一般的存在吧。 伊斯梅尔需要在这里值守一个小时,期间他将脑内的系统唤醒,用意识和系统交流。 他现在需要知道兰诺德是否还在附近,并且还得询问穿过入口需要注意的事情。若到时候入口就在脚下,还出现什么差错可就得不偿失了。 在结束自己的值守后,他会通知下一位队员进行值守。随后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钻进附近的树林里,在琼凛和怀斯亚醒来之前他至少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寻找入口。 【他在哪?】伊斯梅尔意指兰诺德。 【他就在附近,作为安全指导员会随时察看您和您队友的安全。】 系统如实回答道。 麻烦的家伙。 伊斯梅尔真后悔当时心软了一瞬间,没有逼迫人在镜头前动手,也没有亲自在镜头前动手。果然该死的感情什么的,就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一切都只会为他徒增烦恼。 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就连羞辱,忽冷忽热也没用。 伊斯梅尔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兰诺德。 时间还多,伊斯梅尔不由得沉默起来。一个选择默默在他心中升起——删除兰诺德的数据,或是清除对方的记忆,这些是系统都做得到的事情。 伊斯梅尔面颊被火焰烘得暖洋洋,就连眼睛也有些泛酸,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离那火团更远了些,终于在感到舒服的同时离开了火光的怀抱,半张脸都隐入黑暗之中。 【您的生命体征不太正常,宿主大人,您在想什么?】系统此时尚在工作,检测到伊斯梅尔脑内的异常波动,有些不安和疑惑地问道。 似乎每次伊斯梅尔开始不顾一切地乱来前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情绪不稳的后果有二,一来调节成功留待日后发作,二来调节失败即刻发作。 系统颤巍巍地问,也不敢太刺激到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那里空无一物,他在脑内问:【如果我让你清除兰诺德的记忆,会怎么样?】 【清除记忆会对数据造成损伤,严重的话世界会再次重置。】系统略带着警告的语气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伊斯梅尔的话吓到了。 【他本来就不正常,应该没关系吧?】 【宿主……兰诺德此时还在烁野星这个剧情节点,失去记忆就怕出现混乱,保险起见要删除所有人的记忆。但那样一来,世界将会更加不稳定,重置的几率会大大提高。】 系统就是拿准了伊斯梅尔绝不愿意再次重置。这样重复的生活就是一种人人厌恶的精神折磨。并且伊斯梅尔解脱的机会近在眼前,又怎么会想要再次重置? 这一次伊斯梅尔很久没回话。 久到系统都要以为伊斯梅尔放弃了继续寻找方式支开兰诺德。 但系统并没有庆幸多久,就听到了伊斯梅尔带着悠然音调的声线,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般:【那你把他直接删掉吧。】 【你说过会尽全力让我做我想做的事对吗?】 删除一串数据比起处理数据且还要完善后续引出的一系列小漏洞来说,确实更加方便快捷。 特别是伊斯梅尔还记得系统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此时再提起来简直让系统哑口无言。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音从伊斯梅尔脑内传来,短暂的错乱之后,他听到了系统的回答: 【是的,如果您真的需要。】 【请在必要时刻再向我提出这个请求吧。】 说罢,系统仿佛关闭了接收意识,没有再给伊斯梅尔任何回应。好像这样就能表明他并不认同伊斯梅尔的做法似的,又怂又倔。 得到了系统的保证,伊斯梅尔总算是落下了一桩心事。可是总也高兴不起来,隐隐有一种难以理解的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用伊斯梅尔的想法来说这就是一些难以理解且极概括的负面情绪,他甚至不愿意去思考这究竟是郁闷、烦躁还是空虚。 总之,在伊斯梅尔皱起眉的下一瞬,他就从内兜里掏出了内菲尔为他准备的随身药物,照旧是亲手写着服用说明和一些黏糊糊的话,伊斯梅尔随意瞥了两眼,倒出好几粒出来。 他应该是要疯了,伊斯梅尔想。 不然他为什么要倒五六份的药量,然后一口吞下呢。 这是安抚情绪的药物,过度服用并不会引起太大的副作用,只会让伊斯梅尔难以感受情绪而已,如果强行感受的话可能会产生倒错。 总而言之,不会让他陷入昏睡,也不会让他失去行动力,还能忘记这些恼人的情感,简直是伊斯梅尔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只是在难以感知情绪之后,伊斯梅尔那种深刻地对死亡的渴望又如蟒蛇般攀附而上,绞紧了他的呼吸,告诉他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硬撑着度过了值守时间,伊斯梅尔带上笑容叫醒下一位队员吉楠去值守,自己则是在人打着哈欠走向篝火时迈步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幽黑的树林中。 在彻底隐身之前,伊斯梅尔抬起手抓住漂浮在身边的雄保会特制摄像头,低声道:“接下来的画面不好播,收回去吧。” 智能摄像头嗡嗡响了两声,自顾自地合上了“眼”。 伊斯梅尔深入,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脸侧。 转眼望去,一道身影恍然闪过,还未等伊斯梅尔捕捉到便自发地消失。但那金瞳在黑暗中异常显眼,伊斯梅尔不过一瞥就知晓那是兰诺德。 是他又如何? 伊斯梅尔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行尸走肉般的无感之人,先前的那些恼怒和厌恶早就消失,也只是淡定地收回了视线。 反正系统是答应了他的,他随时可以让兰诺德消失。 第56章 烁野星草木茂盛, 不过恍然中一瞥,那道身影便又很快消失。 竟也知晓再跟过来会惹得自己更加不快。伊斯梅尔不禁轻笑出声,低低地声音被冷冽的风带走, 发出哀怨般凄厉的呼声。 寒冷和黑暗在此刻骤然生长, 先前几只雄虫聚集在一起时,并未真正感受到“异星”这两个字真正的可怖之处,不仅各个都是家中的宝贝雄子并未真正感受过危险,还有指导员和佩世军校、雄保会等在身后守护。 现下伊斯梅尔徒步深入黑暗,才更加明显地感知到,尽管烁野星名义上已经是新晋荒星,也依旧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蛰伏在暗处的是一双又一双带着贪婪和残忍的捕食者的眼睛,林中传来各种恶臭和腐败的味道, 混杂在蓝绿色树木的清香味里,胃中不忍翻江倒海。 忽然, 伊斯梅尔鼻尖处传来的味道愈发浓郁的臭味。仔细分辨, 那是一股子熟悉的血腥味, 伊斯梅尔的感知瞬间紧绷起来, 脚步也放轻了些许,凝神察看着四周。 可周围都是相似的树木, 在黑暗中甚至难辨方向。就在伊斯梅尔后颈被悄然间扑来的呼吸和热气惊得汗毛倒竖的瞬间,脊背后便传来锐利刃边的破空声,混杂着怪物尖锐的凄厉叫声。 伊斯梅尔身后的长发顺着风飘起, 转过身看去,方才从背后袭击他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仰躺在地面上,被斩成两半的躯体显得血腥又滑稽。就在那么一瞬间就被夺去了生命—— 猜也不用猜, 那家伙果然在跟着自己。 甚至宁愿悄然动手保护自己,也不愿意现身。 这场异星生存训练的本意是锻炼, 指导员也不过是保护最基本的生命安全,并没有义务保护所有成员不受到伤害。只要不会留下永久性的后遗症,指导员本没有必要出现。 面前的怪物只是一个低阶的食虫怪,最大的特征是善于隐藏和偷袭。可惜的是攻击力并不高,方才就算伊斯梅尔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也不至于让他受到致命伤。 更何况伊斯梅尔这天赐的血脉,不能一击毙命的伤都不能叫致命伤。 “呵。” 伊斯梅尔毫不留情地给人以一声嗤笑。 仿佛在对兰诺德这缩头乌龟般的举动嘲讽。 那边很快传来一声断枝的声音,正是方才身后的风吹向的地方。 伊斯梅尔顺着声响的方向望去,直觉告诉他方才兰诺德一定趁着斩杀怪物的机会从他身后飞速地穿过。善战的上将除却强大的精神力,还拥有这常虫无法企及的六边形满属性,无论是敏捷还是感知都是顶级的,方才那阵微风不会是烁野星的造物,自然就是兰诺德的手笔。 黑暗中的雌虫显然没有想到伊斯梅尔的直觉如此灵敏,在黑暗中对上人视线的一瞬间身体一僵,哪还有什么六边形战士的模样。 伊斯梅尔只用一眼,就足够叫他失去判断力。 只不过在看懂伊斯梅尔眼中的厌恶后,恍然间又仿佛从云端掉入谷底,兰诺德彻底清醒过来,他方才违逆了伊斯梅尔的话,自说请罚却又没有做到。 伊斯梅尔说他是恶心的骗子,他也的确欺骗了伊斯梅尔,甚至连不要碍人眼都做不到。 厌恶他,半点不冤枉。兰诺德想,只是他至今为止头一次被这样浓烈而混乱的情绪控制着,早已无法做出理智的判断。 他再次跃起,隐于密林的黑暗之中,不再出现在伊斯梅尔目光所及之地。 伊斯梅尔抬眼望去,只有数米高的树梢轻晃了一下,再之后便没有了动静。 走了才好,知难而退,正合他意。 伊斯梅尔眸光一暗,依旧冷着一副脸继续上路。 有了方才那怪物的到来,伊斯梅尔的脚步慢了许多。他放出更多精神力触手探索着四周的环境,必要时自己提前做出攻击,免得让暗处的雌虫再次有机可乘。 一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食虫怪,但和一开始的那只相同,只是些低阶捕食者,只是用精神力凝结利刃便能轻松斩杀,伊斯梅尔手起刀落,身后就多了几具尸体,甚至连骨骼甲都用不上。 但走了没几步,伊斯梅尔便耳尖地听到了身后异样的响动。 他一停下,那声音便消失。 他一动作,那声音便响起。 伊斯梅尔凝眉环顾四周,却也没有看到任何可怖的捕食者的双眼。就算是放出精神力触手去感知,得到的反馈也是“安全”“安全”,附近应当是没有危险的。 不过因此,他也有了另一个猜想。 跟踪狂。 监视自己的变态。 除了兰诺德还能有谁。 伊斯梅尔咬了咬牙,好在现在他情绪稳定得仿佛连倒了七天霉的可怜鬼,事到如今他甚至更想笑。 甩不掉无视就好了,反正兰诺德跟也是跟着,还没办法扭转他的任何想法。 于是身后亦步亦趋的兰诺德就见自己的雄主忽然间停下,在自己心脏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刻忽然间笑了两声,他声音清润滑腻,这两声带着病态的笑就宛如蛇一般缠绕身躯,撩拨心脏。 随后他的雄主就连头也不回地,甚至都没有再朝四周查看了,大步地继续往前走,彻底将自己遗忘在了身后。 兰诺德说不上内心什么感受,好像有些失落,但同时又有些庆幸自己能够继续跟着伊斯梅尔。他欺骗自己这不是无视,而是默许,才能够好受些。 此时伊斯梅尔已经深入树林接近百米,四周彻底失去了光芒和辨别方向的可能,但伊斯梅尔的方向感极好,即便是在这种地方,步伐也没有任何的踌躇,一路上精神力触手勤勤恳恳地工作,用精神力斩杀了不少低阶捕食者。 终于在五分钟后抵达了另一片空地。 这正是他们登陆烁野星时南边的一块碎石滩,约有五十多平方米,不算大。在碎石滩的四周都是高大的林木,和他们露营地不同的是周边环境单一,没有任何河湖。 一迈入碎石滩,伊斯梅尔便闻到了刺鼻的腥臭味。这与方才那些怪物身上的气味有些许不同,虽然都是令人反胃的臭味,但碎石滩蔓延着的更像是某种尸体腐烂的味道,让伊斯梅尔下意识地感到无比地难受。 顺着气味往前,伊斯梅尔找到了在灌木丛里的半截尸体。 已经完全化为虫形态,只剩下一截躯干。横截面上满是食腐生物蠕动的景象,密密麻麻宛如海草一般。 伊斯梅尔蹙了蹙眉蹲下身,很快发现在尸体的右侧有一股奇异的微风源源不断地传来。 他扒开树丛,千寻万寻的D28入口就在树丛之后! 那是一个形态比之正常迁跃通道更小的时空黑洞,这类时空黑洞运用宇宙中的特殊材质和精神力共同孕育而成,是虫族在星际中生存的必要交通枢纽。 按理来说必然是出现在宇宙轨道之中的。 但现在,那一个只有半人高的迁跃黑洞就这样在树丛中隐匿着,仔细看去还能从中看到细密的亮光顺着漩涡运转的方向不断扭曲。 伊斯梅尔唇角不禁露出喜悦的笑意,只要迈步进入这个迁跃通道,他就能抵达D28星,而在D28星的漏洞就是他通往自由的大门。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伊斯梅尔就站起身要迈入迁跃通道。 然而,下一瞬伊斯梅尔就腰身一紧,猛地被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扑到了一旁的树丛中。吱呀响起的断裂声和衣物被刮破的声音在伊斯梅尔耳边滑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上的人压了个严严实实。 “唔、!” 伊斯梅尔的闷哼声混杂在衣物摩擦的声音中,他感受到后脑有一只手抵在碎石上,保护着他。 “不要……” 唇覆在他的耳侧,是兰诺德的声音。带着些许颤音和恐慌,他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重复着,双臂紧紧地将伊斯梅尔抱在怀里,仿佛要将人融入血肉般。 “不要走、不要走……” “我错了,我错了……” “梅尔……梅尔,你不要走……” 他疯了。 面对兰诺德忽然间的崩溃行为,伊斯梅尔眉眼冷淡。只是身上被碎石硌得生疼,让他有了一丝怒火,不过很快在药效的作用下哑火。 好在他未雨绸缪,提前吃了那么多药,现下就算兰诺德再可怜,他也不会动摇分毫。 兰诺德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祈求,却是被人用力地推搡,语调十分不耐烦地道: “起开!” 可任由伊斯梅尔怎么动作,兰诺德都受着,好像他一放手伊斯梅尔就会原地消失似的。 疯子! 疯子、疯子、! 伊斯梅尔是生气的,可药效哑火的感受让他几近疯狂。激荡的情绪和药物肆意翻搅着他的理智,这种痛苦难以言喻。 他都不明白兰诺德是如何发现他的计划的。伊斯梅尔不禁手上都用了劲,指甲深深地陷入兰诺德的皮肉中,几乎要将兰诺德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都掐出血来。 该死的躺在这碎石堆里,他连身后的骨骼甲都难以展开。 “梅尔、梅尔……不要,不要离开。求你、求求你,我会听话的、再也不会欺骗你,梅尔,不要走……我不会惹你生气了……” 兰诺德仍在不断重复着,他没有什么能够留下伊斯梅尔的筹码,深知一切对于伊斯梅尔来说毫无价值,却只能如此卑微地乞求着对方的可怜。 伊斯梅尔心心念念的跃迁黑洞就在不远处,却是可望不可即。他连语气中都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恼怒。 “我让你起来,兰诺德,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然而兰诺德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剧烈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的理智接近崩盘。他顾不得脸颊蹭上泥灰,只想尽可能地靠近伊斯梅尔,这个也许下一瞬就会消失的人。 第57章 伊斯梅尔齿尖咬过内唇, 终究是没有强行展开骨骼甲或是用精神力和兰诺德硬碰硬。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密林中却骤然闪现出一道身影,正是被刚才的动静吸引来的怪物。危险感知让兰诺德下意识松开手反击, 趁着这松懈的一瞬间, 伊斯梅尔从兰诺德怀中抽身,转身就往那跃迁黑洞去。 但兰诺德对上的怪物显然对兰诺德没有兴趣,反而对伊斯梅尔充满了食欲,转过身就扑向了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猝不及防地被怪物击中脊背,只觉双腿一软就失去了行动力,下一刻怪物巨大的身影就包围了他。 伊斯梅尔眼神一凛,释放精神力很快将其斩杀,但再想要提起力气站立是不能了。 他血脉修复的能力仅限于皮外伤, 方才那怪物击中的地方泛起的剧痛还在不断地抽离他的气力,他毫不怀疑再用力一些会让他的脊椎骨直接断裂。 兰诺德几乎是一瞬间就抱起了伊斯梅尔, 复杂的情感出现在他脸上, 既有担心和心疼, 又有庆幸和内疚。 “我们回去吧雄主, 您受伤了……” 他轻声哄着,但在伊斯梅尔眼中就是割断最后一丝理智的利刃。 回去? 他不会再回去了! 他抬起手, 猛地肘击了对方的脖颈。丝毫不留情面,当然也成功地脱离了对方的怀抱,只是摔在地上之前, 骨骼甲便已经支撑起了身子。狼蛛种的八只骨骼甲展开,带着暂时失去行动力的主人迈步往那迁跃黑洞里去,只是身体失去行动力, 骨骼甲也难逃影响,每一步都走得吃力。 随着越来越接近跃迁黑洞, 一步之遥。 伊斯梅尔几乎能闻到跃迁黑洞中来自另一个星球的气味。 但身后的兰诺德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他的骨骼甲,没有开刃的骨骼甲也依旧锋利,直将人手心划出血口子来。 他不怕痛似的,生生让伊斯梅尔停了下来。 他还再次想要抱过来,被伊斯梅尔一句话定住了身: “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折磨我?” “……?” 兰诺德张了张唇,露出了迷茫的眼神。 伊斯梅尔回过身,迅速收回自己的被抓住的那一只骨骼甲,身子一歪失去平衡,显得些许狼狈。伊斯梅尔没去看兰诺德带血的手心,似是触目惊心。只是用着最平静的语气低声道: “你说不要走。” “你说别离开。” “你知道我活在这世界上的每一天都是折磨吗?” 兰诺德哑口无言。 精神病和正常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后者往往充满希望,总觉得活着总会有转机,而不理解拥有自毁倾向的人每一秒都生活在煎熬之中。 这一句话恍如忽然间点醒兰诺德,他的内心不禁响起一个声音,满是心疼地质问着:这么多年,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怎么过来的? “你不理解、也不知道真相,所以别再碍事。这一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兰诺德。” 伊斯梅尔冷漠地说着,为兰诺德的一切挽回下了审判。 然而,回应他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你才是不懂的那一个。” 忽然间反被人指控的伊斯梅尔不禁双眼都睁大了,这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黑暗中那双有些模糊的金瞳。 被水浸润宛如化开的金色余晖。 “我不懂什么?” 伊斯梅尔觉得好可笑,一串数据能指责他懂什么,还妄图他懂什么。难道要要求和他共感么。 兰诺德半天发不出声音,唇口开合间伊斯梅尔只能听到那悄然的颤抖的抽气声。 “这不是我选择的结果,无法成为你所认为的真实,是我的错吗?对你来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你却不用精神力?” “梅尔,你是我的雄主。只要你想,你的精神力足够你阻止我。” 少了敬词和敬称,伊斯梅尔恍然间仿佛与人距离近了许多。 兰诺德说得没错。 在兰诺德压住他时,虽不好展开骨骼甲,却可以使用精神力。被标记的雌虫对雄虫的精神力毫无抵抗力,他分明可以反击。 就连刚才,他明明也可以直接用骨骼甲切断那不顾一切拥过来的双手。 就像以往他做的每一次。 在伊斯梅尔眼里,在虚拟的世界里无论生杀,都是无意义的。 无意义即代表无罪,他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你吃了很多内菲尔配制的药,就是为了逃避。感受不到,就不存在吗?” 兰诺德说着,他的声音已经维持不住最后的体面,那哭腔几乎让伊斯梅尔辨别不出来这是那位冷静又高大的上将,“我求你、留下来。” “这种心情,你感受得到吗?” “我求你留下来,伊斯梅尔。这每一句、每一声,难道只被你当成、理所当然的……设定吗?” 兰诺德声音颤抖再也说不出更清楚的话了,这一句话已经模糊得伊斯梅尔快要辨别不清。 兰诺德庆幸黑暗给予了他最后的伪装,让他此刻不会狼狈地印入伊斯梅尔的眼帘。 还好。 还好自己什么都感受不到。 伊斯梅尔这样想,却是不知不觉中已经攥紧了拳,指尖几乎刺破手心。他仍旧是冷静地回应道: “是。” “难道不是吗?” 一句回应,一句质疑。 他再也不想听兰诺德还会给予他什么样的答案,这两句话一经出口,伊斯梅尔便转身跳入了时空跃迁的黑洞,仿佛逃离什么避之不及的恶鬼。 …… 时空跃迁的通道对身体的损害极大,并且伊斯梅尔的身体还处于不能发力的状态,一切靠着八只骨骼甲行动。跃迁通道那仿佛要撕裂和扭曲一切的剧痛在一瞬间出现又在一瞬间消失,转眼间伊斯梅尔便来到了他心系已久的D28星。 荒星。 D28在七年前被军部开发,集中开采了许多物资和材料。不过短短的几年,便从一颗异星降级为危险程度最低的荒星。 不如烁野星密林四布,在D28星上伊斯梅尔几乎只一眼就能望到尽头,茫茫的灰白色地表和零星的几棵扭曲的矮树。 不过这样正巧让漏洞所在的地方更加显眼。远处的高大树木就那样宛如指向标般矗立着,从伊斯梅尔脚下绵延着越靠近,地面的石块越细碎。 那边也许就是世界漏洞藏匿的地方。 “系统。” 伊斯梅尔哑声喊道。 脊背上的刺痛一刻都未停歇,他的身体加速了身体的代谢,只为更快地为人恢复行动力,毕竟骨骼甲终究不是用来行走的器官,它更多的事用来战斗和威慑。 但代谢得越快,伊斯梅尔的精神状态便越差,太多被他压抑的情感就这样喷薄而出,一时间心脏的抽痛和让人无力的悲伤开始同理智争夺身体的主导权。 【我在。】系统答,它不再对伊斯梅尔身体的异样进行报告,就仿佛已经毫不在意,送走了伊斯梅尔,它便能够寻找一位新的宿主。 伊斯梅尔当然不介意,只是继续道:“删除,删除兰诺德的数据,快。” 兰诺德会追上来的,伊斯梅尔肯定。而在那之前,他必须先让兰诺德消失,这个让他难以保持理智的存在。 【不行,宿主大人您方才已经和他产生了更深的纠缠,删除之后世界会立即重置,请您找到漏洞后再次请求。】 系统补充道:【漏洞附近受到的影响较小。】 得到这个答案,伊斯梅尔不由得凝眉。拖着难受的身体继续向前,赶往漏洞附近。 然而在骨骼甲前进几步之后,伊斯梅尔便听到了身后的响动,另一位进行时空跃迁的雌虫已经追了上来。 他似乎听到了方才伊斯梅尔说的话,朝前方的人喊道: “我宁愿你亲手杀了我!” 伊斯梅尔没有回头,他半个小时前吞下的药物已经失去了效用,随着快速代谢的躯体排除体外,脊柱上的伤也被细细地修补完毕。能够自由行走后,伊斯梅尔就收起了骨骼甲。 双腿比骨骼甲快些。 漏洞的确就在前方,不过还有着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和跃迁黑洞不同的是,这个漏洞的状态更像是一个扭曲的时空门,各种各样来自不同文明的物品扭曲着缠绕在一起,以顺时针的方向运转着。它足有一整架战斗轻型飞行机甲那么大,靠近了才现身出来。 强烈的精神力污染袭来,让伊斯梅尔思绪都停滞了一瞬,如飓风、如烈火、撕扯着本就脆弱而不平稳的精神。 伊斯梅尔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如鼓,如果忽视心中那彻底乱套的情感,他甚至马上就能露出笑意。 “不要过去!” “梅尔、那是扭曲漩涡,很危险!” 他听到身后的兰诺德冲他喊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伊斯梅尔的脑内却已经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检测到您已接近不稳定地带,请即刻返回。】 【检测到您已接近不稳定地带,将即刻执行删除数据#b413程序,此程序将引起重置,请问宿主是否确定?】 两道声音叠在一起,仿佛系统也被分裂成了两半,系统从未告诉过伊斯梅尔完成他的请求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无疑是违抗主神制定规则的自毁行动。 伊斯梅尔犹豫了一瞬,系统的询问再次响起:【程序确定执行后将无法撤销,请问宿主是否确定?】 “……确定。”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伊斯梅尔牙缝中挤出来的,压抑之后的反扑总是最严重的,稀疏平常的负罪感都被放大了无数倍、以及如芒在背的兰诺德的痛苦。 在伊斯梅尔一声确定下,系统的倒计时默默在伊斯梅尔脑中响起。 【10】 【9】 【8】 【7】 …… 与此同时,伊斯梅尔已经接近了那可怖而巨大的漏洞,漏洞自发的排斥性让他难以更近半步,只能抬起手用尽全力向前,骨骼咔咔作响,仿佛要被即刻扭断的痛楚传来。 身体下意识发出警报,想要逃离,却被伊斯梅尔生生压制住。 恍然间,伊斯梅尔感受到周身流动的时间静止,脑内的倒计时也生生停在了【3】上,没有了下文。 “……?” 腕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冰凉黏腻让伊斯梅尔内心一阵颤抖,转眼看去,那正是兰诺德已经半虚实还满是血污的手。 血液黏腻让他几乎抓不住伊斯梅尔,可黑发金瞳的雌虫仍旧执拗地向前,瞳孔随着他精神力的波动时而全黑时而恢复。 他的面部已经开始变得模糊,甚至变成了错误的乱码。好似一个人在伊斯梅尔面前坍塌了,他流下的那些眼泪还未从脸颊滑下便彻底被删除。 也许是发声模块已经损坏,兰诺德一句话也没说,就带着那样绝望而痛苦的眼神看向他。那样的神情让伊斯梅尔感到无比熟悉,是他每夜噩梦中不敢直视的那张脸。 伊斯梅尔想要抽出手,却如浑身冻结般僵在原地。 「声声。」 即便无法发声,那唇口开合却是印在伊斯梅尔脑内永不磨灭的形状。 宋语岚总唤那个世界的他为声声,以至于他就算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仍旧记得这两个字。 实际上,伊斯梅尔并不是在寻常日子里记住这个称呼、记住这样的口型的。他时常将宋语岚视作麻烦,毕竟于他而言,宋语岚也只是炮灰中的一员。 真正记住这个称呼,记住这个声音和口型,是在那杀死宋语岚的轮回之中。 那时他扼住宋语岚的脖颈,没觉得他和真实的人类有什么区别,生命的脉搏在他手中猛烈地跳动,随着生命的体温在他手中悄然流逝。 宋语岚窒息濒死时几滴眼泪落在他脸颊上,从他发紫的唇边划过,他艰难地开口: 声声,别哭。 你已经尽力了,不是你的错。 破碎的语句从此成了伊斯梅尔不敢提及的梦魇,直到宋语岚尸体冰冷,他伏在人身上情绪崩溃哭了许久,眼泪却是一点也止不住了。 从那时起,他下定决心不再对任何数据产生怜悯。 因为他会痛,他想保护自己再也不受到伤害。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名字?!” 这是伊斯梅尔头一次近乎失心疯般质问面前的人,他遍体生寒,恍惚间回想起系统提及兰诺德的异常时的避之不及,以及对方制作的味道熟悉的佳肴。 【2】 可惜兰诺德不会再回答他了,随着他声音的嘶吼,身后的漏洞发出更尖锐高频的轰鸣,伊斯梅尔只觉意识被无可违抗的力量抽离,如撕裂般剧痛瞬息间夺去了他的视线。 【1】 他手上拼命攥紧他的,黏腻的手消失了。 第58章 被撕碎躯体和灵魂的感受并不美妙。 以往每一次任务, 伊斯梅尔都是使用自己原本的身体进行。 这一次同样,除去瞳色发色,伊斯梅尔的外貌几乎没有其他变化。 所以, 在穿过漏洞的时候, 本能毁灭一切的漏洞撕扯的不仅仅是灵魂,同样干脆地将他的躯体也一并撕毁了。 在无界域,有千千万万个同伊斯梅尔一样被系统选中的人,外形姣好的自然不用花积分去捏一具新的躯体。 有时会有在无界域遇到的同类人感叹他捏的身体真完美,伊斯梅尔也只是淡淡一笑。若真是捏的就好了,至少现在被撕碎时痛的只有灵魂,而没有躯体。 那些被伊斯梅尔淡忘的记忆逐渐回环,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名字, 难怪兰诺德喊出声时让他失控,那是他一直以来真正的名字——林妄声。 也许是出于旧系统的恶意, 在遇到这个偶然重名的世界时, 竟第一次逼着他亲手杀“人”。也就是这样生生将伊斯梅尔心中的那些自我价值感磨灭, 他只能用遗忘来逃避自己的痛苦。 至于他被系统捡走之前的原生家庭, 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美好。他无父无母,从小跟着舅舅长大, 舅舅家里本就有两个小孩,就算一开始再小心地端水,终究还是更加心疼自己的亲生骨肉。 加之舅舅家的两个孩子已经有了排外的意识, 总是明里暗里欺负他,也让他在这个家里感受到了更多孤独。 他记得家里原本有五个杯子,上面贴心地标注着声声、爸爸、妈妈、哥哥、妹妹, 几个名字,直到他的杯子被兄妹俩不小心摔碎。此后他就没有了属于自己的杯子, 用的只是家中宴客时用的小纸杯,他悄悄在纸杯的底下写上了自己名字,最后却也被兄妹俩发现,说他那纸杯脏、应该勤换,将写有名字的纸杯丢到了垃圾桶里。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很多,这样的生活一直到他在十八岁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名牌大学,他才彻底脱离了那个家。新的生活环境让他蜕变成了一个开朗阳光的孩子,也交了不少朋友。 只是“家”一直都是他的执念。 他在舅舅家没有缺吃少穿过,只是缺少了很多很多关心和爱,忍受了太多厌弃和冷落。 舅舅病重那天,他将自己在大学期间创业赚到的十几万都打给了舅妈,身无分文的他死于梦中,是过劳引起的突发性心脏病。这还是旧系统捡到他时告诉他的。 …… 伊斯梅尔被浓重的困意席卷,原本就一片黑暗的视线让他分不清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的,只是就那样渐渐地隐去意识睡了过去。 只是意识弥留之际,他想。 他一直以来渴求的自由,好像并没有那么快乐。 如果还有下辈子,他想得到很多很多爱,还有一个属于他的家。 …… 巨行星,第一域塞西尔家族殿堂内。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觥筹交错,舒缓而悦耳的歌声同受邀的大贵族们的轻声谈论相得益彰,一派幸福祥和的模样。这是塞西尔家筹备了三个月的生日宴,宴会的主角是大公爵家的第三位孩子。 巴芙特·塞西尔,宴会主角的亲生雄父,当今巨行星势头正猛的第一域新贵,虫皇陛下跟前的大红虫。是几百年以来,年岁最小的大公爵,名下有无数颗资源型行星,就算抛去爵位也是众虫不可高攀的对象。 但就是这样一位年少有为的大公爵,却是众雄虫中最不被理解的存在。 那是一件早已被星网上无数媒体写了又写,盘了又盘的事情。 无数雌虫追捧的最想嫁雄虫榜一巴芙特,在他受爵升官的第二天便宣布要娶一位少将做雌君,不仅如此,还宣称从此以后永不收雌侍和雌奴。 尽管虫皇极力劝阻,明示不悦也没能改变这位刚刚站稳脚跟的大公爵的决定。 其实少将也没什么不妥,地位是配不上了些,但也不是众人诟病的点,而追求纯爱的雄虫也不是没有,也掀不起那么大的风浪。 可那位少将偏偏是奴隶出生,时至今日后背仍旧镌刻着象征着低贱和罪恶的纹样,穿上衣服也遮不住颈后延伸出来的罪痕,本该连为大公爵提鞋都不配的奴隶偏就成了唯一的公爵雌君,真正意义上实现了阶级跨越。 要说起消息刚放出时的风波,那真是整个巨行星都不得安宁。 然而婚礼仪式仍旧照样举行,众虫也只敢在网络上七嘴八舌,现实里虫皇陛下也只能无奈地默允了。毕竟巴芙特的手段实在是厉害,如今能走到大公爵的位置,可不是虫皇陛下愿意的。 谁又想将一把利刃悬在头顶呢。 偏就这位大公爵,一步一步地迈了上去,别人算计他,他就更狠地算计回去,完全不惧任何权势。加之身边的少将希斯克利也是位一无所有的家伙,更加肆无忌惮地为大公爵扫开一切障碍,直到近些年来,虫皇陛下是提拔了好些贵族才能堪堪维持住和谐的政局。 来参加这场生日宴的都是大公爵同辈人,知晓这位大公向来是个喜不形于色的主,说话也不敢太过分,唯恐被大公听了去暗地里就给人挖坑使绊子。 “好久不见,少将。” 方才还在和同伴谈论过去趣事的贵族见到领着两个孩子走向这边的希斯克利,脸上立马挂起了笑容,同时又微微弯下腰去同孩子打招呼: “这两位就是希尔和柏西吧?都长这么大了。” 希尔·塞西尔和柏西·塞西尔也是巴芙特的孩子,一位是雌虫,一位是雄虫,当初是一个蛋里出来的双胞胎,长相十分相似,金发蓝眼,一个赛一个地漂亮,想来遗传巴芙特要多些,不笑时总是冷冷的透着股阴郁劲。 大一点的这位希尔是雌虫,小一点的那位柏西是雄虫,两个孩子如今不过十三岁,却已经十分懂事,现下乖巧地伸着小手一左一右被希斯克利牵着,倒是显得可爱可亲。 希尔见到对方跟自己说话,自如地跟对方打了声招呼,懂事得不行。而柏西则是扫了一眼面前的贵族一声也不吭,好像懒得应付对方。 贵族也不放在心上,想来巴芙特的孩子娇惯成什么样子他也是不奇怪的。毕竟巴芙特早年可是可怜得不如个孤儿,有了孩子自然是要好好补偿一番的。 “是啊,一转眼就已经长大了。”希斯克利说着,露出一个笑容晃了晃两个孩子的手,“只是长大了也粘得紧,抽不开身接待各位。现在才赶过来呢。” “这倒是不要紧,大公爵一年要为孩子们办几次宴,生日、纪念日、同生会,我们也算是轻车熟路了。有这样的家庭氛围,还真是羡煞旁人啊。”贵族这样寒暄着,也适时地提起了巴芙特来,他此次赶赴宴会,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近来北部T6星系的采集权迟迟没有定夺,他还得好好和巴芙特谈一谈才能拿下呢。 “不知道大公到场没有?是不是和伊斯梅尔小殿下在一起呢?” 尽管希斯克利曾经出生低微,但好歹也跟着巴芙特十几年之久,对这些事情也算是心知肚明,没有再同人聊更多,“不错,正在大殿的休息区,想来应该不算忙。” “那我就不多打扰三位了,回见。”贵族这样说着,端着酒杯就离开了。 只是离开后,希斯克利这边一直没说话的柏西就开口了:“他要去找父亲吗?” “是啊。” “明明是梅尔的生日,这群满脑子只有利益的家伙!”柏西眉毛一撇,不爽地开口。 他早说在家里单独给弟弟过生日就好了,父亲偏就要举行什么生日宴,说什么一定要给他们三人一样的待遇,且每个人都要最顶配的,让所有虫都知道他们三个是塞西尔家的宝贝。 可邀请来的虫哪有这么想的! 柏西恼怒地想,一想到方才那个满脸假笑实际上对雌父半点不尊敬的丑虫他就想上去一脚踹飞。奈何大哥希尔早就在前一天打过预防针,警告过他不要在弟弟的生日宴上惹是生非。 “毕竟我们是塞西尔家,柏西。这些话可别被听去了,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吗?”希尔转头看向气鼓鼓的柏西,“要是又闹得梅尔的生日宴变成媒体的新爆料,今晚你就不准和梅尔一起睡觉了。” 希尔也略无奈,他向来视两位弟弟同样重要。但柏西就不一样,柏西从内而外都是一个死弟控。他们三人每年都有生日宴,他自己和柏西的那场还好,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偏在梅尔的生日宴上,柏西就不得安生。 他想起来第一年,梅尔刚出生时便被医生断定器官衰竭,就算有古血脉维持器官更新也仍旧难以脱离生命危险。 于是生日宴时便听到有贵族议论这事,背地里暗嘲伊斯梅尔活不过三岁,当时就被才十岁的柏西一脚踹到了膝窝上,当众给大家嗑了一个。 那事涉及的刚好是与塞西尔家利益相交的大贵族弗朗西的一位雄虫,当时媒体都把这事写出花来了。 大家都等着第二波新闻,诸如巴芙特管教孩子,将柏西遣去道歉之类的。 结果没想到巴芙特得知柏西动手的原因之后,却是半句没再提柏西的错,反倒是找上了弗朗西的家主大打了一架,直到今年梅尔的第四次生日,都没有再邀请过他们。 这也助长了柏西的气焰,从此以后梅尔的生日宴会就是他的主战场,嗅到哪里有说弟弟坏话的贵族就立即动手,反正身后有雄父做靠山,也是肆无忌惮。 “什么!明明说好的,今天我来照顾梅尔……你不准威胁我!” 柏西这么喊了一声,便就被雌父希斯克利搓了一把后脑,“好啦好啦,别在这里吵架。” 柏西这才蹭了蹭希斯克利的手心,轻哼了一声不再顶嘴了。 他的哥哥希尔就是一个过度老成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学了不少父亲的整治手段,家里上上下下的仆从、支系都视他为塞西尔家未来的“巴芙特”。 “雌父,我们没有在吵架。只是我觉得柏西真的应该好好上一上修养课了,老师说他上周又逃了两节课。”希尔一本正经地抬头对希斯克利道。 “哥!你说过不会告诉雌父的!” “谁让你总是不听话。” “我干嘛要听你的话啊!” “嘶……” 希斯克利淡淡地抽了口气,真觉得当时一口气生那么大个蛋的折磨怎么就延续至今了呢。最终真是忍无可忍地往两个崽子的脑袋上一边招呼了一下,才叫两虫安静下来。 雌父摘下温柔面具后一如既往地严格,不愧是鼎鼎大名的塞西尔利刃,下手一点都不带留情的。 “都不准吵了,今晚梅尔跟你们父亲睡,你们俩和我睡,谁敢半夜爬起来玩光脑就给我绕着后花园跑十圈。” “啊——”希尔发出一声哀叹,作为一只雌虫,他却是半点没有雌虫应有的躯体力量,也不知是不是和雄虫同卵生的原因,体能恰巧是他的短板,反倒是柏西不同那些身娇体弱的雄虫,身体素质要强不少。 “再叫负重。”希斯克利毫不留情道。 “……” 休息区。 方才几只虫议论的中心,宴会唯一的主角,伊斯梅尔正坐在特别准备的只有四十厘米高小桌子边,桌面上摆满了大公亲自挑选的各种食物,水果、甜点、牛奶等。 “爸爸!” “我还想吃草莓。” 四岁的小团子身着量身定制的小礼服,同父亲一样的白色长发被细心地扎在脑后,清澈明艳的绿眸又圆又亮,嘴角正挂着笑容仰头冲神色恹恹肤色苍白的大公爵说话,声音还是娇娇的咬字也不甚清晰。 巴芙特顺着衣物下摆被扯动的方向看过去,方才还面色生厌的大公立即笑了起来,便连这边刚过来寒暄的贵族秦氏都没有继续搭理,蹲下身子来轻声道: “草莓么?梅尔的盘子里不是有吗?” 秦家主目露惊讶地看向瞬间变脸的巴芙特,但很快又收起了自己的神色,略带这好奇地岔话道:“爸爸?这个叫法还挺特别的,像是幻想小说里出现的称呼。” 巴芙特将桌子上的草莓悉数移到小梅尔面前,才直起身来看向秦家主,这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那神色又冷了几个度:“嗯,孩子愿意叫什么就什么吧。” “哈哈,也是。” 秦家主自知是打扰了大公爵和孩子玩对方不高兴呢,但谁让他手头上的事也紧,除了求助大公爵可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只能腆着个老脸在旁边站着,看大公爵逗孩子。 “草莓、嗯嗯。” 小梅尔十分受用地伸手将巴芙特推到眼前来的草莓塞到嘴里,小小的脸蛋都被草莓尖尖抵出个凸起来,咀嚼时唇角渗出些草莓汁水,也被大公爵亲自从胸口处掏出方帕擦拭干净,看神色还十分高兴。 对于秦家主来说,这画面实在是有些可怖。谁能想到在政治场上叱咤风云,一手遮天的大公爵面对孩子时,简直比家里的雌君还要贤惠!那死人脸上竟然还能露出不吓哭孩子的笑容?? 小梅尔吧唧吧唧嚼了一会儿,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脑,好奇地回过头看了一眼秦家主,和他对视了几秒钟之后抓了一颗饱满而硕大的草莓。 他跳下椅子朝人举手,甜甜地道:“叔叔,给你。” 小梅尔虽然发色瞳色以及外貌都像极了大公爵,却因着一双同雌父相似的双眼而显得温柔而乖巧,此时笑起来让秦家主心都化了,顿时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 下一秒,果不其然收到了巴芙特的死亡注视。 秦家主顿时汗流浃背,此时吃也不是,还回去也不是。 只见小梅尔做完好事也不求回报,只是将面前的草莓全都用自己的衣角兜了起来,嘀嘀咕咕十分护食地道:“这些全都是我的了,不准跟我抢。” 秦家主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小殿下是以为自己想抢草莓才盯着他的呢! 巴芙特这时候已经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小梅尔身上,颇为无奈地哄着将这位小祖宗抱了起来,半个手臂还托着那几颗大草莓,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会弄脏了自己的礼服。 他亲了小梅尔侧脸一口,“都是你的,不给他们。” 秦家主:…… 看来报道写得没错,秦家主想。 他昨日看了一遍独家报道,题目是“深度剖析塞西尔大公爵的童年经历,推解塞西尔与弗朗西两至交四年来的冷战”。 报道中就巴芙特那两个已逝兄长、已逝的前任家主以及其几位雌侍分析,写大公爵童年缺爱,受到了各种不公的对待和家庭的冷漠,养成了比较极端的性格,才造就了如今溺爱孩子的局面,要将自己曾缺失的全都弥补在孩子身上。 可信度高不高不知道,至少现在看来溺爱孩子是真的。 第59章 小梅尔今年四岁, 正是一只幼崽对这个世界最最好奇的年纪,他对这个陌生的宇宙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大到为何这个世界的人都不是“人”, 小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自己的屁股后面为什么会有一条短短的小尾勾。 被巴芙特抱在怀里时, 那点小尾勾便藏不住似的露出一截来,雪白中透着一点粉,因为尚且年幼,尾勾上的鳞甲还只是薄薄一层,衬得底下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尾勾一摇一晃简直可爱得让虫直呼救命,若是雌虫见了更是心都要化,不过小梅尔毫无察觉,他现在还对自己身上那理解不能的几个“器官”没有掌控力, 诸如他的骨骼甲和尾勾,时常都会因着主人的疏忽被放出来遛遛。 凉飕飕滑腻腻的尾勾一下子勾上了塞西尔大公的手臂上。 巴芙特显然也习惯了小梅尔这样随性的模样, 一面同面前露出惊讶眼神的秦家主谈话, 一面熟练地抬手将那柔软的小尾勾扒拉了回去。 屁股处骤然被托起, 引得小梅尔不安地往父亲怀里扭了扭, 小手揪紧了面前精致领口上的纽扣徽章。巴芙特向来衣着得体,是不少雄虫的仪态标杆, 但此时还是仍由小梅尔肆意攀爬弄乱自己精致繁复的领口。 小梅尔一边扒拉着自己的父亲,一边护着草莓,着急的时候就紧张地低声喊, 唯恐自己宝贵的食物掉到地上去了。他潜意识中对这种行为感到恐惧,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就会引得大人不快,招来谩骂和责怪。 那几声嗫嚅的“爸爸”让巴芙特心都软成了洛伦纳甜奶果, 香香甜甜又飘飘然,忍不住抬手抚在崽崽的脑后安抚, 小雄子如今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心情如何变化几乎逃不过巴芙特的感知。 他尽可能地轻柔着动作,才感受到怀里有些害怕和紧张的小雄虫慢慢地平复了情绪。 “梅尔小殿下还真是活泼啊。” 目睹了这一切的秦家主不禁这样感叹道,眼神艰难地从那刚刚被扒回去此时又钻出来的小尾勾上收了回来,天知道他多想伸手摸一摸。 秦家主自家的崽子在刚出生一个月就知道把小尾勾藏起来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可是见都没见过。 他记得大公的前两位孩子都和梅尔小殿下一样,每到生日必然宴请各族,但就秦家主参加过的几次来看,大公的前两位孩子可都懂事太多了,别说四岁,就算是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个个一副贵族样,在宴会上不哭不闹仪态端庄(尽管三岁的小屁虫看起来还是很勉强)。 这让秦家主不得不怀疑大公的第三位孩子是不是变异得太快了些!说不定是因着雌父的基因不好,导致大公的第三子刚出生时就被断定活不过三年。 当时那家报道的媒体遭了殃,一整个家族都被巴芙特大公摆了一道。明面上是因为散播各种谣言扰乱星网安全,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公就是护着自家的崽子。 冷血无情的塞西尔大公爵,恐怕一辈子的温柔都给了家里。 “和他的哥哥们倒是很不一样,就是有这样的雌父,身体……”不太好,需要更多照顾。 后半段话秦家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巴芙特开口打断。 “活泼很好,很像克利。”巴芙特这样回应道。 一句轻轻的话直接回绝了对方接下来要问的话,并且往秦家主脸上狠狠秀了一波。 果然那么多年过去,巴芙特也还是维护着他那位出身低微的雌君。 秦家主面上神色一顿,默默将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早知道就不提那少将了,净碰一鼻子灰。 实际上秦家主敢直接来寻巴芙特,必然是有要事要谈论的。 他们秦家三个月前在T6星系附近寻到了一种从未收录在册的异植,经过两个月的研究后发现内含大量的修复素,可以延缓器官衰竭,或许对伊斯梅尔的病症有作用,他们秦家立即意识到这正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和塞西尔交换利益的机会。 只要能和塞西尔交好,他们秦家可真是什么都愿意给。 在塞西尔家族二十年前的巨变事件中,便流出一句话来:宁愿给大公爵当狗,也绝对不要惹大公爵不快。否则,等待你的就是永远爬不出的深渊。 曾经但凡是挡在巴芙特面前的家族,哪一个能从他手中讨到好处?不是灭族就是流放,苟延残喘的几个早就贬到了第三域去。 “哈哈、是啊是啊。大公和公爵雌君还真是恩爱啊。”秦家主这么奉承了一句,心中还在估摸着要不要继续开口说那异植的事。 巴芙特实在是心细如发,就算小梅尔如今不过四岁,还什么都听不懂,也不打算在他面前直接谈论与先天性疾病有关的事情。 秦家主默默看了一眼趴在大公爵怀中一无所知地光顾着注意草莓的小梅尔,他真不敢想这孩子要是能平安长大,会是多么尊贵和娇纵的一位雄虫啊。 不过秦家主这么走神的一瞬,那边巴芙特已经先开了口。 “那些事之后我们单独聊吧,”他将拍着他肩膀要下来的小梅尔放下,大手还牵着小手,“今天是孩子的生日,不适合说这些。” 秦家主一听之后单独聊这几个字就知道有戏,立即应下声来给要离去的两位让路。 这一转身,秦家主才看到身后的竟然就是刚刚告别不久的希斯克利。他身边的孩子少了一个,只剩下一位冷着脸的柏西。 希斯克利方才被吵架的两只闹得头疼,干脆打发了另外一位回去休息。反正希尔向来更喜欢自己看书、练习,属于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自然乐得高兴可以先回楼上去休息。 而柏西则是满心满眼来看弟弟。 这不,才刚看到被父亲牵着的小梅尔,就开心地松开了雌父的手,顿时笑开了花过去,半弯着腰捏起了小梅尔的脸蛋。 “弟弟~” 柏西手上都舍不得用力,但奈何小雄虫的皮肤实在娇嫩,这一捏立刻留下了粉红的印子,在饱满的脸蛋上显得可爱又可怜。 小梅尔显然对这个疼爱自己的哥哥印象很好,乖巧地抓住了哥哥收回去的手,用方才被捏红的地方蹭了蹭哥哥的手心。 某个弟控顿时在内心嘶吼。 可恶啊,我的弟弟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随后柏西伸手将小小的弟弟抱在了怀里,仿佛吸了迷药般沉浸在撸弟弟的快乐中。 被逗乐的小梅尔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转头就往哥哥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跟巴芙特学的。总之看得巴芙特是又无奈又好笑,倒是有些羡慕小梅尔这么念着哥哥了。 察觉到父亲眼神的柏西尾勾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朝巴芙特露出得意洋洋的眼神后转而将梅尔抱起,来到了希斯克利身边。 “妈妈。” 还没蹲下身的希斯克利一愣,就算已经听过很多次,仍旧是会被这个称呼震撼的雌父一枚。 那边忍受不了这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耀眼光芒,已经独自走开几米远的秦家主还是耳尖地听到了这么一声,更是惊得眼睛都睁大了。 妈妈? 这是什么称呼啊! 原谅他们很少看幻想小说,对此也只是一知半解。他只知道这应当是幻想种生物“人类”社会中对生育者的称呼。 也许雄保会更应该担心的是伊斯梅尔的家族教育到底有没有出问题,怎么会有人把幻想种生物的文化当做本族文化交给一只单纯善良的小雄子? “嗯,妈妈在呢。” 希斯克利勉强应下了这个称呼。孩子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就算他曾看过不少论坛中幻想种生物的画像,人类女性和自己简直半点不沾边。 逃课老兵柏西此时也不得不看着自家弟弟思索,他记得小梅尔明明超级乖巧啊,不说这么小本来就逃不了课,但小梅尔可是个神童呢,记忆能力和理解能力都达到了常虫无法企及的领域,本就难以教导的年纪,生生是提前学完了好些课程。 那怎么会把称呼搞错呢。 只有十三岁的柏西想不明白,干脆就将其抛之脑后了。说不定是希尔带坏的,说不定带着弟弟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把弟弟教坏了!他就知道该照顾小梅尔的只能是自己。 眷恋。 小梅尔尚且无法处理那么多信息的大脑里只有这么简单的一个词,他能感受到自己对面前的三个生物,产生了一种难以割舍的眷恋。无论这眷恋来自于何处,这都是真实存在的感受。 他想靠近这些温暖,于是也是这么做的。 他记得,他好像记得。 他从来没有喊谁爸爸、妈妈的权利。 小梅尔懵懵懂懂地回忆着,踮起脚尖环抱住希斯克利的颈子。他曾经因为过度的缺爱渴望,一不小心喊了不该喊的人妈妈,结果被她的亲生孩子尖叫着赶出了家门,说他是抢走别人父母、抢走别人爱的小偷。 现在好像不是了。 面前这个雌虫,短发干净利落还带着灿烂笑容的是他的“妈妈”。 他记得自己是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虽然那时还是一颗蛋,但总归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而不是从哪个地方捡来的,收养回来的。 小梅尔感受到比爸爸更加有力的臂膀环绕过自己,显然他的抱法更加熟稔,舒服得小梅尔恨不得就在妈妈柔软的胸口处睡下去。他用脑袋蹭了蹭,忽然觉得很委屈很委屈。 “妈妈……” 这一声刚出,抱着他的雌虫便意识到了不对劲,手上轻晃了晃哄着,将崽子扒过来一看竟是泪眼汪汪地要哭了,被发现了就立即埋起头一声不吭了。 几只虫自然还在云里雾里,但没来得及关注这边,一旁就有虫侍前来报告:“大公,弗朗西家主带着弗朗西家的孩子来了,您看——” 巴芙特冷了冷眼神撇去:“让他们滚回去。” 然而话音刚落,那边就响起了一声轻笑:“哎呀,都生了那么久的气了,大公爵也真是,我这不是来跟你道歉了么?” 来的是弗朗西当今家主莱斯利,以及他身边已经九岁的孩子,怀斯亚·弗朗西。 第60章 前来报告的虫侍顿觉脑袋不保, 赶忙悄声退开,将战场留给了莱斯利和巴芙特。 想来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莱斯利和他们家大公爵是多年好友,曾经在大公爵走投无路之时施以援手, 才让巴芙特得以在两位哥哥的赶尽杀绝中得以喘息, 也是莱斯利自顾自地带着巴芙特前往了那遥远的第五域,才在第五域肮脏又黑暗的奴隶场中遇到了当时的斗兽场内的最强战雌希斯克利。 那时希斯克利还是个供人观赏的,日日同异兽厮杀的低贱奴隶,他们的大公爵也还只是塞西尔家那个死人脸的不受宠小雄子。 然而烈火与利刃一相遇,便势不可挡。两位能够相见如故且携手至今,不少要归功于莱斯利。 所以纵观莱斯利和巴芙特大公的关系,虫侍觉得这场生日宴应该不会闹得这么难看。 虽说前几年才大打了一架,但也只是打了一架。 “小可爱都这么大了?” 莱斯利见巴芙特冷着脸不接他的话, 干脆踱步来到了希斯克利身边,撑着自己的手杖看向他怀里的小梅尔, 那个当初在他口中应当活不过几岁的短命虫。 他当年也没想到巴芙特的二崽性子那么烈, 他也是一把老脸都丢尽了, 要不是看在两人昔日情分, 他早把柏西·塞西尔抓来痛打一顿了。 但巴芙特不待见他,小梅尔自然是向着爸爸的。面对这么一个怪叔叔的接近, 小梅尔只是往妈妈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而上次替弟弟打抱不平的柏西立即站到了莱斯利面前,他是半点不害怕这位弗朗西家主的。 “看来先前的事情弟弟也记得,所以才不欢迎你呢。” 童言无忌。 但这也有点太过分了吧! 莱斯利向柏西投去一个眼神, 奈何这次腆着老脸来参加生日宴本就没有收到邀请,为了让这个记仇的大公爵消消气,他还得再忍。 巴芙特也没有阻止柏西的动作, 仍由这个哥哥护着弟弟。 兄友弟恭,曾经也是巴芙特年少时期望过的场面, 只不过他遗憾地只体验过兄弟阋墙。 这么十几年过去,他几乎记不清两位兄长死去时的模样了。 一位的尸骨仍在亚伯拉星蕴养新的生机。 一位至今还关押在巨行星监狱中,剥夺贵族氏名,在狱中被欺辱凌虐至疯魔,如今也没有几年好活了。 不过莱斯利知道忍,他身边的怀斯亚可不能忍,撇撇眉毛瞪上了柏西。 作为一只小雄虫,他向来对雄虫没什么兴趣,而且还觉得自己大部分同类都有一种无趣且弱智的气质在身上。 “不欢迎我们偏就要来,难道你们打算把我们真赶出去?”怀斯亚这么说着,眼神也看向了漩涡中心的人物,那位伊斯梅尔。 这一抬眼呢,就刚好和幼崽对上了视线。 “……嗯?” 小梅尔对上那双眼睛,懵懵地感觉大脑抽丝,有什么东西缓慢地涌了上来。 小幼崽的声音自然不比众虫,但就是这轻轻的一声疑惑,瞬间止住了方才一片混乱的场景。 几道视线落在小梅尔身上,只见小梅尔默默抬手擦了擦还亮晶晶地挂着泪珠的眼睛,对底下的怀斯亚道: “怀斯亚……你怎么在这里?” 怀斯亚:“啊?” “弟弟你认识他?” 柏西的反应最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四岁的弟弟。他记得他们和弗朗西家三年没有来往,这还是他的弟弟第一次见这个臭雄虫呢。 就连自己都不记得这个雄虫的名字! 四岁的崽子似乎也有些困难地思考起了哥哥的问话。 认识?好像是认识的吧。 他的大脑莫名生出了一种熟悉感,夹杂着一点无奈和烦躁。但占据这股熟悉感更多的是信任,莫名其妙的信任。 所以再三斟酌,在众虫眼里只是呆愣了几秒的小梅尔说道: “他是我的朋友。” 九岁的怀斯亚:?? 众虫:?? 说完,小梅尔就扭着要从希斯克利身上下来,待到妈妈将他放下,才迈着小步来到怀斯亚面前。 他俩一个只有一米一,一个已经一米三,之间的差距还算有些大。小梅尔只到怀斯亚的胸口处,还得仰视对方。 这让小梅尔感到很不快。 他的朋友什么时候比他高这么多了? 他记得怀斯亚和他一样高啊! 不过来不及纠结那么多,小梅尔转头就忘了这点不快,转而干起了正事——伸手就揪住了怀斯亚的脸颊,将雄虫直接拽得弯了腰,一张脸就这么凑到了眼前。 在身边莱斯利和希斯克利的惊讶声中,怀斯亚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脸皮都要被这祖宗扯掉了,痛意酥酥麻麻地散开。 他想拍开这小混蛋雄虫的手,结果就这么撞进了一双明亮清澈的绿眸中,一时间怔愣。 这只小雄虫的身上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细品像是草莓香气。跟其他傲慢的雄虫不一样,小梅尔既漂亮又可爱,让这一揪都成了撒娇,怀斯亚甘之如饴。 先前还因着维护父亲,对这只小雄虫产生的反感在顷刻间消失,与此同时有个声音在怀斯亚的脑内叫嚣着。 好香……一定很好吃…… 大概是察觉了对方那带着□□的食欲的眼神,小梅尔很快松开手退后两步,抱紧了自己还不忍打了个寒颤。方才他离得近,竟然收到了类似于捕食的信号。 此时他身后的巴芙特也靠了过来,将自家的小崽子护在了身前询问:“怎么了,梅尔?” 怀斯亚面上一愣,也不知道方才那些冲动有没有被巴芙特看透。要是被这位大公爵发现自己对着他的孩子流口水,肯定会当场把他切成虫渣。 于是就在怀斯亚面色一紧,有些僵硬地向伊斯梅尔投去恳求的视线时,那边的小梅尔已经仰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爸爸,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要生他的气好不好?” 小梅尔都这样开口了,巴芙特哪有不应的道理。当即顺了顺小梅尔在希斯克利身上蹭得翘起的毛发,轻声应好。 莱斯利和怀斯亚自然不知道事情还能这么发展,内心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前者笑了起来,“既然小寿星都这么说了,大公也该和我们弗朗西和解了吧?” 说起来他还觉得自己更委屈呢,不就是随口重复了一遍那位医生所下的诊断么。虽然那位医生的下场同样可怜,在诊断后还将事情泄露了出去,之后就被巴芙特转手送进了监狱。 事到如今巴芙特还只是找自己打了一架,莱斯利已经深深地感受到巴芙特对自己的感情了,所以就算是委屈一下首先让步也觉得能够接受了。 巴芙特隐忍了一下,思索着是谁给他的小崽子下了迷魂汤。 但在小梅尔抿着唇扯了扯他的袖口后,一切精密的推论瞬间溃不成军,尽管内心已经被崽崽说服,但面上仍旧是冷冷淡淡地说道:“嗯,本就是为梅尔,如今他都已经开口,当然可以结束这场无聊的斗争了。” 莱斯利拍手叫好。 随后默默地朝怀斯亚递去了一个顶赞的手势,还是他的孩子聪明,知道“擒贼先擒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小梅尔混成了朋友。 怀斯亚面对莱斯利的夸奖时还有些迷茫,直到这边的小梅尔又再次开始在他身上打量时才回过神来。 他莫名地被这视线看得后颈一凉,但再怎么看对方都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屁虫,于是怀斯亚梗着脖子接受了对方的审视。 好眼熟哦。 但是莫名有种想揍他的冲动。 这就是小梅尔的全部感想。 于是遵循本能地,小梅尔迈步来到怀斯亚身边,挥手一巴掌打在了雄虫的手臂上,看起来是轻飘飘的,但却疼得他龇牙咧嘴。 “好痛!” 这么叫唤了一声的怀斯亚惊恐地发现,刚刚还满眼探究的小梅尔仿佛感悟了什么,两眼亮晶晶地——貌似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兴趣爱好。 尽管小梅尔不懂为什么会有一种诡异的愉悦感冒出头来,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追着怀斯亚跑,任后边怎么叫都不停。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一不注意就如脱缰野马的年纪,还乐得看弟弟揍雄虫的柏西立即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三个孩子就这么一个追一个在大厅里绕起来,玩得不亦乐乎。 反正整个宴会都设置有完整的巡察虫侍,也没虫敢在这里对他们任何一位动手,难得见到小梅尔这么活泼的模样,希斯克利和巴芙特干脆就让他们去了。 刚才小梅尔刚给了两方和解的台阶,此时自然有更多作为家主的身份要谈的话,就算是好友也免不了利益交织。 …… 小梅尔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浓烈的情绪了。 这一切在他掌心落到人身上的瞬间炸开,让他恍然间好像回忆起了不少画面,只是回忆中的身影高大而模糊,倒有些像长大的自己和对方。灯红酒绿的舞厅,扰耳靡靡的音乐,一切的一切都犹如另一个宇宙的事情。 他追着怀斯亚,不如说是追着自己那好不容易冒出头来的唯一线索。 他是谁?他来自哪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会感到如此的陌生?无论如何认真,总有另一种常识覆盖他学习过的虫族生活常识,这一切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终于,在拐过一处拐角时,怀斯亚终于发觉了这样追逐打闹太不符合他的身份,停下来准备和小梅尔理论。 “停停!” “哥带你去玩,别动手了好不好?”怀斯亚简直不能更崩溃,九岁的思维再成熟也想不出更能吸引对方的条件了,在他的意识里吃喝玩乐就是唯一的享受。 小梅尔顿了顿,眨着眼睛看他。 “好。”他张唇这么应声,语气单纯天真,好像真是一个好哄的小雄虫。 看着一闪一闪的期待眼神,怀斯亚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好地方,九岁能给人画什么大饼?最后只得硬着头皮在小梅尔耳边悄声道:“明天,明天我带着我的执事来找你,我们出去玩……带你认识更多好朋友好不好?我认识南希家的一只雌虫,他叫……”兰诺德。 然而怀斯亚话还没说完,这时小祖宗真正的哥哥来了,怒目圆睁仿佛要把怀斯亚撕成好几半,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怀斯亚这家伙说“哥带你去玩”?小梅尔明明只有他和希尔两个哥哥!甚至还悄悄地在弟弟耳边说什么小秘密,肯定不怀好意! 醋意满满的柏西二话不说地喊了小梅尔,“乖弟弟,回来。” 好在小梅尔很给面子地回过头,左右看了几眼后选择向着柏西走了几步,好让雄虫能够将自己捞到怀里,期间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怀斯亚,小小年纪就端得一碗好水。 怀斯亚这才松了一口气般和柏西笑笑,实际上刚才说要去什么南希家,完全是因为他的父亲莱斯利明天要带着他去南希家,他也是正巧想起了这茬和那位冷脸高傲的雌虫兰诺德。 呵呵,他要让小梅尔体会到什么叫世事险恶!这世界上可是有冰山脸的存在的,不是什么人都会哄你开心的!! 想他上上次可是在南希家吃够兰诺德的瘪了! 随后怀斯亚脸上挂着微笑,自认为十分礼貌且优雅,实则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这地方回去找莱斯利了。 然而意识随着记忆开始缓慢恢复的小梅尔都能看出,孩子还藏不住事,怀斯亚一肚子坏水就差写在脸上了。 60-70 第61章 生日宴结束当晚, 小梅尔便因着吃了太多草莓而荣获胃痛呕吐发烧三连,附赠咳嗽气喘两件套。 这一出可把希斯克利和巴芙特折腾坏了。 这段时间正是巴芙特事业上升期,每天忙得不见虫影, 这好不容易碰到希斯克利休假照顾小梅尔, 巴芙特也正巧有空闲的时候。俩虫本打算二虫世界一番,结果背刚沾床,门便被敲响。 “大公、少将,小殿下身体不适,现在体温已经到了39度!” 这一声把两虫吓得猛然起身,衣服一套连被蹭乱的发型都顾不上,就往小梅尔的房间赶去。 还隔着门板,巴芙特和希斯克利便听到了房间内传来的咳嗽声, 比起幼崽说话软软的声音来说简直撕心裂肺。 很快门向内打开,是面色凝重的希尔, 即便没有表现出慌乱, 但他的神色已经显得苍白, 见到是父亲和雌父来了, 赶紧让开路说道:“医生已经在路上,弟弟他……” 可话还没说完, 那边缩在二哥柏西怀里的小梅尔咳得却更加厉害,甚至让本就不适的肠胃更加严重,开始干呕起来。 离他最近的柏西脸上是藏不住一点关切的, 将体温灼热的弟弟抱得紧紧的,又唯恐这怀抱让弟弟体温更高,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门口的两虫。 “父亲、雌父, 怎么办?弟弟他一直咳嗽,体温也高得吓人, 好像听不见我们说话了。”柏西简直要哭了,被这场面一吓自然是想起来那臭医生断言的诅咒,说他的弟弟活不过三岁,这时竟是连声音都颤抖了。 巴芙特和希斯克利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希斯克利接过柏西怀里的小梅尔,顿时被这温度吓了一跳。 尽管心中为小梅尔揪紧了一下,但两虫在紧张的孩子面前还是保持着镇定的模样,巴芙特道:“先用湿毛巾降温等医生来吧。” 即便宅里常备着药物,但几虫都不敢贸然给小梅尔用药,只能让虫侍去接了水,给小梅尔敷在额上,又给他擦拭身体各处来进行降温,避免体温过高引起更强烈的不适反应。 此时小梅尔面色通红,一双眼睛更是难受得盈满了眼泪,模糊得像一口湖,小手紧紧地攥着身边赶来的“妈妈”的袖口,时不时就要猛烈地咳嗽两声将那额上的凉毛巾给弄掉,都是希斯克利不厌其烦地再搭回去,坐在床边以最舒服的姿势抱着小梅尔。 好像有着这样的保护,小梅尔身体的难受都消退了许多,他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脑内混乱得根本抓不住一丝想法,什么再也不要吃草莓、再也不要过生日、一点也不想活着等等想法全都在脑内交织。 小梅尔眨眨眼睛,只觉得眼前模糊的景色逐渐变得暗沉沉的,他听到妈妈和爸爸在喊他的名字,冰冰凉凉的手掌紧紧抓握着他。而后意识停滞,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 你到底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噩梦中的声音唤回了神思和理智,伊斯梅尔猛然从虚无中苏醒。睁开双眼却是无边黑暗,却又仿佛从黑暗中看到了世间一切,自己朝着兰诺德喊的那句话仍旧在耳边回荡。 为什么…… 伊斯梅尔难得无法再苦中作乐,实际上在他问出口的瞬间他就得到了答案。他一直无法记起的样貌和声音,在他被吸入漏洞的瞬间都回到了他的脑内。 宋语岚,那个违背规则爱上了身为宿主的林妄声的异常数据,他竟然没有死。说起来也正常,数据怎么会死呢?只要有心,就算是删除也可以再找到痕迹,可比人类的生命要长久多了。 可伊斯梅尔根本没想到他会追到这里来。 他又是凭什么? 每个世界的数据都有优先级,宋语岚作为配角中的配角,甚至连林妄声这个炮灰都不如,怎么敢脱离原世界进入新世界。 伊斯梅尔沉默的思绪很快得到了答案。这并不是宋语岚一个人的选择,而是系统甚至是说主神的意志。 当初他经历99次炮灰任务后,旧系统的罪行终于暴露,他从无尽的磨难中解脱出来,主神曾说过能够补偿他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但伊斯梅尔拒绝得很快,他一心只想寻死,便说自己只想回到正常的生活。 但回到现世后发现时间线早已往前走了百年,林妄声已经从世界上消失。 原来主神早就猜到他根本不是想要什么正常的生活,于他而言过去现世中的生活和轮回中一样,都是无比失败和黑暗的。 所以主神才会将他投放在百年后的现世,让他目睹一切认识的人化为白骨黄沙。 而后为了将他的心结解开,又将他带回了无界域,绑定了一位新的系统,让他自行挑选一个世界进行任务。目的是治疗他的心理疾病,只要康复,随便伊斯梅尔的去留。 “……是我自己选的”伊斯梅尔喃喃道。 黑暗中他连自己的双手都看不清,但却让记忆更加清晰。 他想起来自己当时还在无界域时,对着新系统摊开的选择差点没吐出来。全是他熟知而又恶心的世界,因着做了太多次炮灰,他已经对经典的娱乐圈、都市、王朝、修真等等失去了兴趣,看见就更想死。 直到最后系统无奈地掏出了虫族设定:【您想要新鲜的,又不希望变成猫猫狗狗毛茸茸,也只能这样了。】 “变成虫也很恶心。” 伊斯梅尔当时是这样回应系统的,他那时已经被旧系统折磨得形同槁木,说话声音也是淡淡轻轻的。 【虫族并不是虫,就像兽人也不是兽。虫族只是虫形时有虫的特征,他们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完全的拟人态。而且,真正的虫子在虫族的世界也存在,蚂蚁、蜜蜂什么的,但蚁种、蜂种的虫族根本不会将它们视作同类,但如果宿主您真的很怕虫……】 新系统一有什么解释就得详详细细地展开,比起三两句话就将他打发的旧系统来说简直像个老妈子,伊斯梅尔也没有耐心继续听他解释,只是听到了“并不是虫”几个字就应了声。 “就这样吧,别念了。” 主神知道他仍旧耿耿于怀杀死一串拥有自主意识的数据,所以才让宋语岚再次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那些他以为设定好的“兰诺德只爱伊斯梅尔”,或许只是数据#b413只爱林妄声的另一种写法。 伊斯梅尔被自己得出的最后结论弄得一阵心乱如麻,再想要压抑内心涌起的情绪都不能,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去,没有如系统所说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因为他已经相信了兰诺德,相信了#b413的爱,他无法再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世界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在最后一刻,系统检测到他心中愿望的转变,所以拼尽全力扭转了注定崩塌的世界,只是让伊斯梅尔投入了错乱的时间线,带着自己的意识回到了过去。 一切因果同源,过去发生的一切正是未来发生的一切。 伊斯梅尔理解了巴芙特那时在审判堂同他说的那些事,原来在那时这一切便就已经初现端倪。 他曾经很介意,父亲、雌父、哥哥们以及朋友和兰诺德在意的和深爱的到底是谁,如今却有了答案。 这个世界的伊斯梅尔并没有任何原身,他就是伊斯梅尔本身。从孕育到成长,全都是他所经历过的,只是他忘了,时间同他玩了一个小把戏。 他既是过去,也是现在。 尽管现在伊斯梅尔已经明显地感知到没有任何事物寄生或附着在自己的意识里,但伊斯梅尔还是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低声道:“这次就算你赢吧。” 系统,你赌对了。 我好像的确还对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家人和朋友以及……#b413,留有眷恋。 …… 直到再度听到医生的声音,伊斯梅尔才悠悠转醒。幼崽眼中的愚蠢和单纯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伊斯梅尔那双带着审视和浅淡好奇的目光。 不知道刚才失去意识有多久,此时他已经离开了希斯克利的怀抱,躺在了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身边围着家里的三口虫,而巴芙特则是在门边和请来的医生交谈着,声音太小小梅尔听不太清。 缩小版的柏西和希尔就这么盯着他,前者难过地低着头,后者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脊安慰。 直到看见伊斯梅尔醒过来,才发出小小地惊呼,赶忙问他还有没有不舒服。 伊斯梅尔立刻收起了方才那一眼就会暴露的眼神,尽心尽力地扮演起一个四岁的幼崽,面前离他最近的柏西和希尔还好,忙着悲伤压根没有意识到弟弟现在的意识已经是22岁的伊斯梅尔。 但他们身后的希斯克利就不一样了,面色困惑地看了看他。 伊斯梅尔心头一跳,只听那边的希斯克利凝眉道:“梅尔是不是烧过头了,怎么呆呆的?” 怎么想的是这个啊! 伊斯梅尔这么想着,还犹豫了半晌才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声。 “……妈妈。” 简直羞耻得他想要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这辈子根本没喊过几声妈妈,最多的恐怕就是方才那样,在这个世界里被半封闭意识的幼崽时期了。 “嗯嗯,妈妈在呢。”希斯克利这才收起凝重的神情,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小梅尔的脑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见稍微退了些温才放下心来。 旁边的柏西也着急道:“我呢,我呢?梅尔,你不会不认识哥哥了吧?” 要问伊斯梅尔面对两个昨天还是成年虫的家伙变成小幼崽撒娇般跟他说话是什么感受,伊斯梅尔只能告诉你装得很辛苦。抿了抿唇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哥哥,认识哥哥。” 内心是崩溃的,面上却是勾起了让人心化的软软笑容。 尽管如此,伊斯梅尔却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一阵阵温暖,好似置身于春日温暖的阳光下。被自己的家人环绕着,关心着,原来是这样的感受,这是他从未体会过,也一直逃避的。 此时真正触碰才知道原来爱并不可怕。伊斯梅尔就是他自己,过去的一切也是他自己,所以本就不存在什么虚拟一说,唯有同源一词可以解释。 伊斯梅尔看到面前的柏西扑到自己身上,被希斯克利拦了一下才没有直接撞上自己,柏西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眼泪就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吓死我们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 尽管那句话没有说完整,但在场的虫包括伊斯梅尔都已经猜到了后面的话。他有些无奈,想要安慰柏西说自己暂时没有寻死的想法了,倒不用担心,但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四岁的小雄虫时,又顿住了。 只是抬手轻轻拂去了柏西脸上的泪痕,哄道:“哥哥不哭,不哭。” 真是太紧张了,柏西将那医生的诊断记得是有多清楚啊。 连柏西都这样子了,倒让伊斯梅尔好奇,年幼时的兰诺德是不是也这么容易哭? 第62章 原本得到伊斯梅尔生病的消息后, 怀斯亚便十分庆幸地告诉伊斯梅尔,他好好养病就行了,之后再带他去南希家也不迟! 结果, 伊斯梅尔却是闹着要去, 说他说话不算话是大骗子,以后再也不邀请他们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了,才把怀斯亚弄得连忙应声。 原以为能推出去的事情再次回到了手上,还更加棘手了,九岁小雄虫觉得真是倒霉透顶了。 但是转念想想,能够接近这个香香甜甜又好吃的小家伙,也不是完全不能忍,于是又接受了。 怀斯亚同莱斯利请示的时候, 伊斯梅尔都到弗朗西家了,担忧的莱斯利劈头盖脸就是对怀斯亚一顿骂, “这小家伙身体不好, 昨天才生了病, 你今天把他捎上到处去玩, 出事了怎么办?巴芙特那家伙又打过来,你父亲我是不想理了啊。” “哎呀、大公爵也同意了, 这不是有父亲在么,哪能让梅尔出事呢!” 站在身后的伊斯梅尔状似乖巧地低着头玩手指,此时正趁着低头憋笑呢。他的身后还跟着派来随身保护他的一位虫侍, 巴芙特本还想让希尔或是柏西跟来的,但都被伊斯梅尔自己拒绝了。 原来莱斯利在自己父亲面前还尊称大公,回到家里了就直呼大名。看来也是对他这个四岁幼崽的智商极其放心了, 不怕他回去跟巴芙特告状。 但伊斯梅尔也没想到原来自己的父亲对这位弗朗西家主如此信任,昨天才和好, 今天就敢把小儿子交给对方照看了,关系真不是一般的好,也不是一般的怪,这么好的关系也能随随便便绝交三年。 经过怀斯亚没脸没皮的软磨硬泡,莱斯利最后还是答应了这门子事,谁让小梅尔乖巧地站在那里时那么引虫心软,这时候哪舍得将小家伙赶回塞西尔去。 “行吧,我会安排侍者跟着你们,要是出什么事你就完蛋了。”莱斯利这样嘱咐过怀斯亚后,便带着两只小雄虫一同前往了南希家族的领地。 他此行自然不是为了问候南希家族。 南希家族近来在机甲制造方面有了新研究项目,前景看起来十分不错。虽说他们弗朗西和南希家的关系并不是十分亲密,但多走动走动,多合作合作不就亲密了嘛。 顺带将这小子带着一起去,也是为了撮合两只崽子。 南希家的大儿子兰诺德·南希今年已经九岁,和怀斯亚是同龄,说不定还能成一桩娃娃亲,到时候他们弗朗西和南希家不就亲上加亲了么! 莱斯利算盘打得响,就连怀斯亚都隐隐有所察觉。 可惜的是怀斯亚第一回见兰诺德就没什么想法,反倒是相看两相厌,被两位父亲放在一起玩的时候差点打起来。 …… 伊斯梅尔尚且不适应这具只有一米高的身体,四肢都短短的,看世界的视角也十分诡异,让伊斯梅尔有种贴在地面上阴暗爬行的错觉。但好在随身跟着的虫侍并没有让他独自行走太久,不一会儿就询问他是否累了,要不要抱着。 虽然心是成年人,但伊斯梅尔经过一晚上的调理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是个四岁幼崽的事实,冲着虫侍点了点头。 他怕在地上多走一会儿就会被那些高大的雌虫一脚踹飞。 伊斯梅尔:你们根本不懂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雄虫变成一米小幼崽有多么害怕。 南希家族位处第一域靠近心脏的位置,整个家族领地悬浮于空中。据说这是因为南希家专注为虫皇研究机甲,属于一级保密项目类型,所以被特许能够挨近巨大的能量核。 而他们的家族领地因着悬浮,所以和雄保会一类要塞一样不会有固定标点,能够有效防止有心之虫前来偷窃研究机密,一般准确的标点只会告诉信任的家族以及皇室。 伊斯梅尔和怀斯亚抵达南希家领地时,南希家族恰巧来到了塞西尔族上空,属于是兜了一大个圈子又回到家了。不过距离太远,低头望去就算以虫族远胜于人类的视力看去,塞西尔家广阔的领地也不过一个指节大小,周围则是各式各样风格各异的家族领地,密密麻麻,鳞次栉比。 这还仅仅是五个域环中面积最小的第一域。 伊斯梅尔从前没有这么仔细看过,现在看去才恍然间觉得这颗大于地球数万倍的巨行星还真是美丽而浩瀚。 大概是察觉到了怀里的小殿下好奇,侍者还在边缘区域停留了一会儿,让伊斯梅尔看了个够才紧接着跟上前面的弗朗西家主和怀斯亚。 …… “这么快又见面了,莱斯利。”兰诺德的父亲,裴亚·南希,生得剑眉星目的雄虫,同希斯克利那样俊帅的类型相似但又多了三分精明,想来是时常于机甲打交道,他的身材也十分完美。 伊斯梅尔调查兰诺德信息的时候顺带察看过裴亚的生平,是位生于贵族却不屑于享乐,偏要靠自己考上巨行星第一军校佩世的机甲天才,如今就算割去本来的贵族氏名也是不可忽视的权贵,同塞西尔家现状相似,不过还是差了些功劳。 等到兰诺德长大,一路走到上将的位置,南希家的地位又要再拔高许多,才让兰诺德有底气向虫皇提出“成为伊斯梅尔·塞西尔”唯一的雌君这个请求。 “还带了两个孩子来?” 裴亚注意到站在莱斯利身边的怀斯亚倒不是很惊讶,对于莱斯利想要定娃娃亲的心思也算是默许,要是兰诺德和怀斯亚凑得到一起也没什么。 但这回看到虫侍怀里的孩子,裴亚却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怀斯亚和兰诺德看不对眼,所以带了另外一个孩子来? “您好,南希阁下。” 虫侍对上裴亚探究的眼神,单手怀抱着伊斯梅尔行了个简单地礼,朝裴亚介绍道:“我是来自塞西尔家族的侍者,这位是小殿下伊斯梅尔。” 裴亚上下打量一番,才看出虫侍这一身昂贵而贴身的制服上绣有塞西尔家的蜘蛛纹样。 他还真没想到莱斯利竟然就和巴芙特和好了。还带着这位不和之源伊斯梅尔小殿下前来拜访自己。 他们南希家和塞西尔属实算不上熟悉,顶多是认识。所以前几次生日宴,南希家也都没有收到过邀请。而巴芙特又将这位刚出生便因“血脉诅咒”闻名整个巨行星的孩子藏得太好,至今没有流露出任何一张照片,裴亚才半点没认出来。 “原来是伊斯梅尔小殿下,失礼了。” “舟车劳顿,那就先让孩子们玩会儿吧。阿兰,过来带弟弟去吃点东西。”裴亚开口吩咐道,话音一落,那边站着一言不发视线冷凝的兰诺德就从裴亚身后走出来,应声后对侍者道:“请跟我来。” 倒是直接无视了一边站着的怀斯亚。 这个弗朗西家的雄虫是臭虫。 他不喜欢。 “阿兰,还有一位呢。”裴亚无奈道。 兰诺德这才应了声,对着怀斯亚一板一眼道:“你也来吧。” 怀斯亚忍了又忍没有发作,转头就朝那边还在侍者怀里不必感受这种冷漠的伊斯梅尔认真地道:“小梅尔你也下来吧,被抱太久以后都不会走路了,只能在地上爬,再也打不到我了。” 伊斯梅尔:……不要用这种骗小孩的把戏骗我啊! 他还得装出真信了的样子。 于是停顿了一秒在内心骂了一句怀斯亚后,伊斯梅尔便朝侍者说道:“放我下来吧,我去找哥哥们玩。” 虫侍闻言将伊斯梅尔放下,亦步亦趋地跟在小殿下身后,就见小殿下被怀斯亚抬手牵着拉了过去,是半点不像其他虫般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 伊斯梅尔也是一个踉跄,把身后的虫侍吓得浑身一紧,就要上去扶住小殿下。好在怀斯亚闹归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稳稳当当地将小梅尔扶稳了。 “怀斯亚……!”你有病吧。 伊斯梅尔一句话呛在喉口,本着小孩子不能说脏话的规矩,硬生生又将那四个字吞了回去,只睁圆了眼睛瞪人。不过变小了虽然不能说话,倒是可以随意动手了,一巴掌拍在雄虫肩上教怀斯亚做虫。 怀斯亚倒抽一口凉气,这才赶紧转移伊斯梅尔的注意力,朝他介绍道:“别急嘛,小梅尔,见到新朋友那么开心呢?” “……” 伊斯梅尔沉默,这才想起来兰诺德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了。 贵族就是贵族啊,这才九岁就老得像十九岁了。一双金瞳和黑色卷发同样沉静,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们俩,直到和伊斯梅尔对上眼神,瞳孔才猛地放大了些,连带着脸上冰冷高傲的神情都变得呆萌起来。 伊斯梅尔忙着上下打量兰诺德,自然没看到未来雌君小小的变化。 只是在内心腹诽道:果然小时候就很高了,真是基因红利啊。 随后,一直注意着兰诺德和伊斯梅尔两虫的怀斯亚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兰诺德一看到伊斯梅尔整只虫都变得不一样了啊!这个眼神,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萌萌的小动物一样可疑啊。 怀斯亚下意识攥紧了伊斯梅尔的手,隐隐觉得事态发展不对劲。 下一秒就听到先前连招呼都不愿意打的雌虫兰诺德朝着自己手边的小梅尔温声道: “你是伊斯梅尔殿下吧?我是兰诺德,很高兴认识你。” “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伊斯梅尔抬眼看向兰诺德,眼神细细从他的眉目描摹,最后回到他的双眼,眼中也难得带了一点笑意,朝他点了点头,仿佛是相识许久的故友。 兰诺德这才转而看向怀斯亚,方才的耐心和温柔霎时间消失,对着怀斯亚道:“你也饿的话,就一起来吧。” 一言一行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双标,把怀斯亚气得牙痒痒。 “饿啊,当然饿。” 小梅尔是他带来的,难道还能让兰诺德开心不成。怀斯亚这么说着,就拽着小梅尔一起跟着兰诺德往侧厅内去了。 不过走了没两步,原本走在两虫前方的兰诺德就顿住了脚步,煞有其事地转过身来看向伊斯梅尔被怀斯亚牵得紧紧的手,“小殿下的手疼吗?他不知轻重,握得也太紧了些。” 怀斯亚忽然间被提醒,这才松开了些手上的力道,但伊斯梅尔娇嫩的皮肤早已被攥出一圈红印,看起来就可怜。然而怀斯亚还嘴硬道:“哪有,小梅尔又没说疼。” 哪曾想兰诺德便就转过身来,来到两人面前伸手将那只手托起来,顺带将怀斯亚的手扒了下去才问道:“看手都红了,我来牵吧。” 这样说完,才寻求意见般看向伊斯梅尔,即便两人身高差有点明显,但兰诺德是弯着腰的,让伊斯梅尔能够平视自己,倒舒服了不少。那脸上明晃晃的笑意便就这样闯进了伊斯梅尔的双眼。 “好吗,小殿下?” 这才几岁啊,就会撩虫了。 伊斯梅尔眨眼顿了顿,还在兰诺德手心里的手下意识想要收回,那几乎是一种逃避的本能。但又被他自己制止住,轻轻抓紧了对方的手指应声:“嗯。” 应完声又笑意盈盈地回击:“哥哥牵。” 这一声叫到兰诺德心里去了,让他耳尖冒出一点粉色,顺着一路攀爬到脸颊。 一旁观看两个双标怪之间互动的怀斯亚:? 兰诺德你怎么脸红了,你竟然还有第二个表情? 第6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的就是现在的怀斯亚了。 他要早知道是这个场面,一定不会说自己也饿了。光是气都气得他胃胀气了,坐在座位上看两只虫崽子黏在一起贴贴, 一下吃这个一下吃那个, 怀斯亚简直要怀疑虫生。 “不吃这个,这个好恶心。”伊斯梅尔说道。 兰诺德递过来的正是一枚塔可球,同地球的塔可饼不一样,塔可球可以说和其毫无干系。 塔可球形似丸子,外皮是让人一眼就没有食欲的深蓝色,三层不明物质制成的砂状碎屑从大红渐变到淡粉,包裹住三分之二的球身,内里经兰诺德刚刚介绍, 说是用摩拉兽的内脏制成的肉馅,里面还加了一些香榭草, 也是本土的一种香料, 伊斯梅尔曾吃过一次便敬谢不敏。 这样一个深水炸弹般的玩意来到眼前, 伊斯梅尔真是跑都来不及。 “不喜欢塔可球?” 兰诺德应声后收回盘子, 扫视了一眼旁边剩下的食物,差不多也给伊斯梅尔尝过了, 毕竟面前这位漂亮的小殿下实在是太挑食,介绍十种只能勉强吃两种,很多都是看都不看就让抬走。 面上乖巧, 实际娇纵得要命。 兰诺德这么想着,却是没忍住露出笑意,觉得就算是这样还是可爱得不行, 就是让他在这里待上一整天为小殿下介绍各种美食他也愿意,他不懂心中从何而来的感情, 那种温暖的爱意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都酥软了。 “这里还有草莓酱心球,外层是酥麦皮,里面是草莓冰淇淋和果酱,可能会有些腻……” 这个他喜欢。 尽管昨天生病的时候仿佛死了一回,伊斯梅尔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要吃,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但很快那枚草莓酱心球便被半空中伸出的一只手夺走了,转头一看果真是怀斯亚那家伙。 他坐不住了,看见两人贴贴就心下不爽。 “不能吃,你忘了昨天怎么生病的吗?” 怀斯亚一副大人口吻地说道,兀自将那夺过来的草莓酱心球塞进了自己嘴里,香香甜甜的确腻得慌,嘴里还没嚼完呢,叽叽咕咕道:“唔……这么甜,这么多草莓,你不能次。” 忽然间被夺去了食物,即便现在是伊斯梅尔的意识在身体内,也掌控不住四岁小幼崽的委屈,本就是最护食的年纪,一下子委屈得瘪起了嘴,“你怎么能直接抢我的草莓球!” 注意力成功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怀斯亚倍感爽快,看见小梅尔委屈巴巴的模样更是兴奋,“就吃就吃,反正你也不能吃。哼哼!” 说着还上手勾了一把伊斯梅尔瘪着的下嘴唇,肉弹的嘴唇子被下压后弹回原位和上嘴唇发出“啵”的一声,差点没把怀斯亚逗得当场笑出声来。 草! 伊斯梅尔原本只是委屈的情绪瞬间被点燃,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以其虫之道还治其虫之身,一手揪住了怀斯亚的唇瓣,扯得雄虫嗷嗷叫唤,下意识退后了几步要躲开这魔爪。 “啊啊啊——” “小心!” 结果没想到伊斯梅尔手抓得紧,就这么被人拽着一个踉跄摔下了座位,啪叽一声扑地上,手也松开了。 差点变成裂口虫的怀斯亚得救了,而周围的虫却都僵住了。 只见扑在地上的小雄虫死一般寂静,而后身子一抖一抖,哇地就哭出了声。 伊斯梅尔表示,没有人告诉他变小了之后承痛能力那么差劲啊,以往啃手割腕不带怕的他现在是疼到眼泪哗啦哗啦掉。 他的鼻子肯定瘪了,毁容了! 幼小的心灵和幼小的身躯无法承受这种疼痛,即便伊斯梅尔成熟的理智再怎么悬崖勒马,还是止不住哭了起来。但很快他便被虫侍抱了起来,从餐桌上抽了几张纸出来替人擦干净脸蛋和衣服,还一边摸摸拍拍安抚着。 “哎呀——小殿下,不哭不哭……” 而罪魁祸首怀斯亚则是捂着自己还在发痛的唇瓣,惊恐地看着另一层投来死亡注视的兰诺德。 他只是吃了一颗草莓酱心球,他不是故意的! 不过兰诺德没有开口骂他或是动手,只是盯了怀斯亚一冷冷道:“如果受伤了,就去找弗朗西家主阁下,我们这里没有医生。” 翻译过来就是:你要是嘴巴疼就自己找爸爸哭去,我才不管你呢。 说完后兰诺德就转身去察看伊斯梅尔的情况,他凑到虫侍的身边,就发现伊斯梅尔白净的脸蛋上划破了一个小口子,不知是剐蹭到了哪里。 一道伤口在这张脸上简直可怖,兰诺德心疼地皱起眉头,很快从兜里拿出了一次性碘伏棉球和创可贴,温声细语地哄道: “我帮你处理伤口,别怕。” 伊斯梅尔这才止住了些情绪,待在小孩的身体里一点也不好,这些感情简直太难掌控了。就像现在,被人一哄心底又涌出了些暖意。盯着这张还有些圆润的脸,伊斯梅尔没忍住露出一点笑意。 脸圆圆的时候倒一点也不像上将了。 “好……” 伊斯梅尔这么应了声,果真乖乖地不动了。仍由对方用碘酒在脸颊上细小的伤口处消毒,伤口处泛起点点刺痛,引得伊斯梅尔倒抽了一口气。 让伊斯梅尔心底再次对这具身体的耐受能力感到无奈。 随后伊斯梅尔感受到脸上本就轻柔擦蘸的棉球动得愈发小心,那么微小的一点动静都被面前的小雌虫收进眼底。 好像一直以来,#b413都是那么细心。 无论是他作为宋语岚照顾林妄声时,还是他作为兰诺德照顾伊斯梅尔时,总是面面俱到细致耐心。 “……嗯?” 刚刚拆开手中的创可贴抬起头,兰诺德便对上了伊斯梅尔带着笑意的唇角,只是浅淡得恍若错觉。即便如此,兰诺德还是愣了一下,彻底被面前小雄虫的一张脸俘虏了。 仿佛再也看不下去那美玉上的一点划痕,兰诺德很快凑近了些,替人贴上了创可贴,甚至还恋恋不舍地回忆起方才指尖的触感。 他想再伸手摸一摸小雄虫的脸蛋,但是良好的教养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于是忍了又忍才收回了手起身。 “这样就没事了。”兰诺德朝伊斯梅尔笑着,转头就用盘子装了另一个草莓酱心球给他。 这一转头,才发觉那边的怀斯亚就气鼓鼓地抱臂看着他们俩,唇角都还是红的,眼神更是写着几个明晃晃的大字:气死我了! “你们俩玩去吧,我走了!” 见兰诺德转过头来看自己,怀斯亚喊了一声十分气愤地转身。临走前还瞥了一眼伊斯梅尔,提醒还坐在那里的伊斯梅尔赶紧过来挽回自己。 结果没想到对上伊斯梅尔的眼神,却是更加让他心寒。 伊斯梅尔非但半分没有从虫侍身上下来的意思,反倒是朝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一副天真的模样转而去吃那草莓酱心球去了。 “慢走。”兰诺德应道。 “好好好,我记住了,兰诺德·南希!” 这下就连怀抱着伊斯梅尔的侍者都被这三个孩子间的“争斗”给逗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又愁了起来。 这脸上一个小伤口,也不知多久能够恢复。 他们的小殿下虽然血脉特殊,自愈能力是常虫的几倍,但现下还这么豆丁点大,连精神力都还没有,更别说血脉能力的觉醒了——小殿下尾勾都已经蹭到他腿边了! 虫侍一下子心情降到了极点,不知这次回去还能不能继续在塞西尔工作了。 他应该将小殿下看得更紧些的。 眼看着怀里的伊斯梅尔吃完草莓酱心球,还伸手朝兰诺德要另一个,而后者显然也只把怀斯亚的话当做笑话,仍旧不厌其烦地给伊斯梅尔拿草莓酱心球。 于是心跳一顿,虫侍猛地起身朝兰诺德道:“我们小殿下的确昨天刚生过病,不适合吃这种性凉的水果。” 转而又哄着伊斯梅尔:“小殿下,您真的不能吃那么多草莓酱了喔,会生病的,生病很难受对不对?” “可是很好吃。”伊斯梅尔道。 “好吃也不能伤害自己呀,大公和少将会为您担心的。乖,咱们吃别的好不好?” 伊斯梅尔此时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语气,顿时被哄得胡乱点头只求对方能够赶快闭嘴。 眼见着伊斯梅尔答应了,虫侍见机行事继续道:“小殿下想不想回家呀?这时候应该还在塞西尔家的领域,回去是最方便的。” 想来继续留在这里,小殿下恐怕也是和这位闹,再出些什么事来他还要命不要? 伊斯梅尔本想再多待一会儿,但对上侍者那乞求般的目光顿时改了口应下。 回去就回去吧,又不是回去就见不到了。 临走前,兰诺德还看向他,注视的目光一路将伊斯梅尔送出侧厅,但一直到身影消失也没有多说挽留的话,只是道: “如果以后还想来南希,我会亲自去接你的。” 伊斯梅尔应下,随侍者出了门。 但不过刚刚来到南希领地的边缘,伊斯梅尔便感到了身体上一阵难耐的不适,和昨夜突袭的病症不同,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撕裂样痛,仿佛要将他的所有骨头搅碎般。 嗡鸣和黑暗带走了身边的一切,伊斯梅尔意识模糊,仿佛被抽走了半个灵魂。 …… “哈、呃——” 开口的痛哼已然失去了孩童的天真烂漫,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青涩,即便是痛到极致的哼声也仍旧难掩其音色悦耳,更叫虫心生怜惜。 “够了——够了!” “不要继续了,停下!”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要同黑暗一起将伊斯梅尔模糊的意识一同拉回现实。素来平静而不带感情的声音第一次这样紧张,让身边的操作人员都吓了一吓,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然而身处检测仓中的少年期伊斯梅尔仍旧遭受着精神力的反噬,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加苍白,连唇都了无血色,仿佛易碎的薄纸一张。 “谁让你们擅自推动增压仪的!” 希尔厉声呵斥身边进行精神力检测的主操作者,一身军装在他身上衬得更有气质,曾经瘦削的雌虫此时也已经长得高大,现今已经二十岁,就读于战争理论学专业。是佩世这一届的学生会长。 而躺在隔离室内胶囊型精神力检测仪器中的正是提早觉醒了精神力的十一岁的伊斯梅尔。 第64章 昏昏沉沉的伊斯梅尔逐渐从那剧痛中抽离出来, 便觉浑身大汗淋漓,视线被白色光晕占据,过了许久才渐渐显出天花板的模样。白砖黑金纹样的标识, 是佩世的徽纹。 他这是…… 伊斯梅尔稍稍喘了口气, 只觉消失了许久的精神力再度回到了自己身上,现在正无头苍蝇般浑身乱窜着,弄得他四肢百骸阵阵酸痛。 动动手指,伊斯梅尔便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四岁的孩童了。 少年的身姿抽条般生长,现今已经有一米六左右,已经是同龄雄虫的佼佼者,身高腿长又白又瘦,正是充满了年少青春的时期。 身处精神力检测仪器中时行动受限, 伊斯梅尔无法转头去看,只能听到隐约的声音从隔离室的单向玻璃外传来, 好像是大哥希尔的声音。 正和身边的研究员激烈的争吵着。 伊斯梅尔似乎都没见过希尔如此生气的模样。 他翻找自己的回忆, 发现自己虽然在离开南希家领地的瞬间又被抽离投放到了另一个时间段, 但自己的记忆却十分完整, 再也不似先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什么记忆也米有的时候了。 从他出生到现今十一岁, 包括来到这个世界的十九岁到二十二岁卷入漏洞前的记忆,都清晰且完好地保存在他的大脑内,只要伊斯梅尔想便能够很快回忆起来。 所以说, 这个漏洞投放他到底是随机的还是带有目的的? 伊斯梅尔还不得而知,也只能淡淡地惋惜没有多看看那两位小时候的模样,顺带也庆幸自己不用再饰演四岁的小笨蛋雄虫了。 “我会就这一次检测向雄保会提出诉求, 你们就等着坐牢吧。”希尔的声音随着开门声一同传入,脚步声急促地来到检测仪器前, 很快胶囊舱便向一侧打开。 “我们是按照正常的程序,是殿下他的精神海突然出现了异动才——”主操作员慌忙地上前解释着,但却被希尔倏地推开,质问道: “难道你要说这一切是我弟弟的错?” “你知道你在指责的是谁么?” “……” 主操作员脸色煞白,也被这位平时温和的学生会会长给镇住了。他说的太对了,面对塞西尔这样的庞然大物,就算他再无辜又怎么样,那里躺着的小殿下一个不乐意,他照样得变成虫渣。 他不再吵吵,希尔也转而看向了微眯着眼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的伊斯梅尔,他脸色一变尽是担心,将伊斯梅尔从检测仪器舱中扶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向他输入自己的精神力以作纾解。 常虫觉醒精神力的年龄普遍是12岁到15岁,他的弟弟这才刚满11岁不久,就已经出现了精神海异常,他这才带着人来到了自己的学校佩世。 佩世有着现今最先进的精神力检测仪器,这是每个学生入学前必须进行的体检,所以安全系数极高。至少比雄保会那边的要温和得多,起初希尔只是想进一步确认弟弟的精神力是否有了觉醒的迹象。 却没想到在检测过程中,因着压力骤增,伊斯梅尔的精神力产生了暴动迹象,而一无所知的主操作员竟然还在加压,简直不把伊斯梅尔当做一个病人看待。 “梅尔、梅尔?” 希尔怀抱着伊斯梅尔,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有些小心翼翼,也不期待伊斯梅尔能够很快地回应他的话。 因为伊斯梅尔早已不是年幼时那个乖巧娇纵的孩子,自从父亲和雌父忙得抽不开身,自己和柏西又被学业缠身的时候,小梅尔就逐渐养成了缄默自闭的性格。 也是某天私家医生忽然通知了巴芙特,他们才得知,伊斯梅尔的心理出现了问题,有朝自闭和自我价值认同失衡的发展倾向。 在最重要的童年时期,伊斯梅尔缺少了关爱,特别是先前总被溺爱的孩子,缺少了一星半点的关注便会更加敏感。这很快引起了一家子的注意,先是上上下下询问了一番服侍的虫侍,又询问了伊斯梅尔的专属执事,才得知。 伊斯梅尔近来虽然日日都有安生在家里和私教上课,但每每毕课后都只会坐在阳台边发呆,挑食的毛病也日益见长,家里的厨子都被折磨走了好几批。 特别是休息日的时候,伊斯梅尔几乎不与其他虫说话,也不去交朋友,恐怕说得最多的几句话就是和劝他身子弱少吹风的执事说知道了。 一天能被劝好几回。 这种征兆出现在伊斯梅尔九岁的时候,之后巴芙特就抽了许多时间来陪伊斯梅尔,希望能够让他的心理发展扭转回来。但目前的成效谁也看不出来,倒是他们的父亲已经是被忙碌得眼下青黑,精神也憔悴了不少。 雌父就更不用说,他在军部那边根本回不来,忙着西南方向一个新星系的开发,只能挑着空闲的时候给伊斯梅尔拨通讯,还时常被拒接。 伊斯梅尔回忆起这些事之后,心中也只是无奈的情绪参半。 大概是世界投射了他的意识吧,究其根本他到现在也还不能算个精神上的健全人,所以他的那部分意识也是带着疾病的。 “哥。” 开口便是气音般带着颤抖的呼喊,让抱紧伊斯梅尔的雌虫心揪了一瞬,臂膀更加用力,顿时想掀了这隔离室和精神力检测仪器。他抬手替伊斯梅尔拨开两鬓上因着流汗而黏住的发丝,轻声哄着: “好好,哥哥在这里。梅尔先别动,等精神力稳定下来就不痛了。” 说罢,手上又减缓了安抚的力度,以求带给对方的不适感最小化,一面安抚着自己的弟弟,一面抬手打开星脑,将通讯拨给了正在柯顿雄虫高等院校上课的柏西。 梅尔现在的情况他不放心让别人护送回塞西尔,但自己还得监督接下来的新生入学仪式,他被安排了最重要的授章仪式,提前排练过一个月,临时也换不出其他虫来。 而且…… 柏西和梅尔已经闹了两个月的矛盾,这时候说不定能化解些许。 本着这样的想法,希尔拨通了柏西的通讯,通讯的另一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大概是教室外的走廊边,还隐约听到有雄虫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哟,谁打来的,新对象?” “闭嘴吧,是我哥。” 随后起哄的声音消失,柏西那边逐渐安静下来,大概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才开口问希尔:“怎么了?你不是在陪梅尔检查精神力吗?” 一开口便问到梅尔,想来就算两只闹了矛盾也还是关心着对方的。于是希尔稍微松了口气,看着怀里的伊斯梅尔只是疲惫地垂着眼睫,才继续道: “这边出了点情况,需要送梅尔回家。你那边课程不紧的话,来看看吧。我抽不开身。” “……啧。” “你们佩世什么时候办事这么不靠谱了?出了什么情况,严重吗?梅尔现在在哪?”柏西追问道。 “在我怀里。” 希尔说完的一瞬间,对面的柏西明显沉默了瞬间,似乎后悔自己在通讯中表现出了那么关心的一面,还被正在怄气的对方给听到了。但沉默过后还是软下了语气: “……知道了,我待会儿就过来。” 通讯挂断了,希尔这边安抚精神力也进行到了尾声,见伊斯梅尔的脸色恢复了不少才停下了动作,希尔看了看时间对梅尔说道:“待会儿柏西会来送你回家,哥哥还有事,梅尔在这里待一会儿好不好?” 方才在柏西和希尔通讯期间,伊斯梅尔便已经翻找到了前段时间和柏西闹别扭的记忆。 前两个月是他十一岁生日,但是父亲和雌父抽不开身,只参加了半场就匆匆离开了,至于后半场几乎都是希尔和柏西两人在维持,也是柏西最关注着自己,就连他需要和哪家招呼,要吃什么都要过问一番。 本就不想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伊斯梅尔哪能忍耐得下去,顿时和柏西大吵了一架。 他指责柏西明明平时都没有这么关心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一天这么敏感,他就是吃多了一点草莓,以及不想和那些家族里的虫说话也要被念叨。 起初柏西还是处于被动方,任由伊斯梅尔发脾气。 但伊斯梅尔说了一句很过分的话:“你一点也不关心我想要什么,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还不如大哥好,他知道我喜欢什么,就会让我做什么。” 或许柏西的确因为小时候的事对这些事情太敏感了,但听到这样一句话还是被失望冲昏了头脑。再喜欢这个弟弟也忍不下去了,只是气结地说:“我既然那么坏,那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哥哥吧!” 那场生日宴自然也不是那么愉快地结束了,之后两只雄虫就没有说过话。柏西也不是没有明里暗里跟他求和,但都被伊斯梅尔无视了。 不是抱着书读,就是在阳台发呆,那是一点面子不给。 伊斯梅尔回忆起这些不禁觉得头疼,已经是成年人的他自然觉得这种吵架的理由太幼稚了,但毕竟那也是自己的投影做出的选择,细细想来也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 默默回忆了一番自己为了反抗系统而做出的一系列称得上神经的操作,以及病发时美丽的精神状态,伊斯梅尔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我知道了,哥。” 希尔原本还怕伊斯梅尔闹别扭不开心,但见到弟弟只是神色倦倦地应了第一反应却不是松了口气,反倒是感觉一阵心疼。长大之后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弟弟的变化也越来越大。 小时候那个可爱又爱撒娇的弟弟也变成这样一幅淡倦的模样,仿佛有一股浓重的死意环绕在身边。 也难怪柏西会害怕,会将弟弟管得这样严。 第65章 在柏西赶来之前, 伊斯梅尔先躺会了检测胶囊里继续休息。迅速地回忆了一遍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感受到了大脑中的情绪:低落、厌烦、想逃离。 他在逃避和柏西的见面。 按照现存记忆,他的大脑出现这样的情绪的确没错。但按照现今伊斯梅尔的理智, 他还是不想继续伤害柏西的。 顺着现在的情绪, 他几乎能猜到待会儿的场面了。恐怕又得让柏西伤心一回,他不开心时讲话确实不留情面。 伊斯梅尔试图排解掉那些负面情绪,却只觉得大脑一片滞顿,并不是疼痛和扭曲。只是有什么难以触碰的事物在阻止他这么做。 说阻止也不确然,那一点点滞留的感受更像是有人轻轻拦了一下,但并没有过度地桎梏他,只是浅淡的一次提醒。告诉他不要轻易扰乱过去,这是他必定要经历的。 他几乎一瞬间便意识到这是谁发出的信号。 是他脑内消失已久的系统, 那个又笨又心软,还傻乎乎地说会让自己做一切想要做的事情的系统。 不知系统是还余下一些残留, 这一次过后就会立刻消失, 还是在某处等待着恢复。伊斯梅尔想, 如果有得选, 他还是希望是后者,至少比起旧系统, 这位就这么消失是真有些可怜了。 不要干扰自己的情绪,这会带来错乱。系统是这样在脑内拦住他的。 要是以往的伊斯梅尔,必然是和这种指示反其道而行, 为的就是将这一切搅乱,看着这个虚假的世界崩塌。 但现在,伊斯梅尔犹豫了, 他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精致而美丽的佩世军校纹样,觉得真是挑不出一丝错来, 这一切的一切真实到他于心不忍。 否定了这个世界,否定了他们的爱,这无数次的否定里伊斯梅尔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否定他们的存在。在他对兰诺德那句话产生动摇的时候,其实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当然理解兰诺德想要留下自己的心情,就像当初他拼死轮回也不愿意杀死一串数据一样。 好吧。 顺应内心,这就是他现在想做的。 “柏西殿下。” 隔离室外传来声音,很快脚步声便传来。身上还穿着柯顿学院夏季校服的柏西就这样赶来了佩世,即便是普通的黑色制服也难掩雄虫良好家族基因带来的优秀颜值,他金发扎在脑后作低马尾,脸上早已不似幼时还带着圆润,棱角冷峻,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更衬得人气质冰冷。 伊斯梅尔抬眼瞥到,心里也是了然。 他19岁到22岁时,不常见到柏西。 这刚刚从孩童时期来到这个时间段,也还觉着有点陌生,毕竟回忆里的面容总是模糊不清的,难以比拟对方真正站在面前的效果。 但见到自己看过来,柏西的眼神立即亮了一下,但更多的是难掩的关切,他遣走身边的检测员,来到伊斯梅尔身边:“怎么还躺着,哪里还不舒服吗?” “……” 伊斯梅尔挺想回话的,但奈何顺应感受做出行动的他只是沉默地移开了视线,半点没有回话的意思,仿佛彻底无视了柏西。 这是任谁看了都要心寒的反应。 但柏西对他的耐心已经在这么多次磨炼中愈发强大,也不管伊斯梅尔有没有回话了,只是弯下腰牵起他的手,用精神力探测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发现他体内有希尔的精神力安抚过,便不再追问了。 “我们回家吧。” “嗯。”这次好歹扔了一个字出来,但实际上说话比不说话更好。柏西的脸色很不好看,就连在外观察的检测员也心里打鼓,毕竟他们也不知道两人是闹了不愉快,还以为是伊斯梅尔还没恢复。 本来被希尔追责就已经倒霉透顶了,要是柏西殿下再拿他们撒气,他们可是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但好在直到柏西领着小雄虫离开,都半分没有跟他们说话的意思。检测员这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们俩之间的氛围太压抑,跟方才希尔和伊斯梅尔的相处方式完全不一样。 佩世外,回家的飞船早已停好。 柏西需要和伊斯梅尔一同回到塞西尔,毕竟到了塞西尔的领地,他们的弟弟才不能到处乱跑,要是让其他虫陪同回塞西尔,又不知道伊斯梅尔会不会威逼着下属们将飞船开到其他地方。 只要不是哥哥们,伊斯梅尔是威逼利诱一起上,就没有敢违抗他的侍虫。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才让柏西和希尔如此谨慎。 一路上柏西试图和伊斯梅尔说话,但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放慢脚步让身后的小雄虫跟上来。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放慢脚步根本没有用。身后的伊斯梅尔比他想象中更记仇,一直到佩世的校门口,伊斯梅尔也没有跟上来,倒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步伐停顿。 好像他是什么不能靠近的东西。 柏西被这个想法弄得恼怒,终于是没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身后低垂着视线的伊斯梅尔。 “梅尔。” 伊斯梅尔抬起眼,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是毫无掩饰的厌烦。 连一句哥都舍不得喊了。 “……你还在不高兴吗?”柏西问。 这话一出口,柏西便有些后悔,因为他一问出这句话,面前的小雄虫便侧过头嗤笑,恶劣起来可跟小时候一点也不像了。 “和你没关系。 “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说什么?” “我是谁?我是你哥。” 柏西彻底被这一声点燃了怒火,以前见到自己都会乖巧叫哥的小家伙现在好意思质问他是谁,两个月没听到他本就难受,谁知道到现在对方还敢这么气他。 伊斯梅尔心底也是被这一声弄得有些心虚,不过这点心虚很快被更深的恼怒和委屈淹没,分明是当初柏西自己说的,就当没有他这个哥哥的! “你才不是我哥!” 少年这样冲雄虫喊道,似乎真的十分生气。但也不过是强弩之弓,只要稍稍一碰,便能看到怒意之下是满腔的控诉。 可惜这时候谁也不让着谁,本就闷了一路气的柏西更是没有理智去思考弟弟为什么这么说,只当又是在闹脾气挑衅自己,压着怒火道: “好,我不是你哥,那你就自己回去,我不送了!” “呵呵,正合我意。” 伊斯梅尔冷笑道,说罢丢下柏西就往佩世的校门外去,大步踏上了回程的飞船,身后跟随的侍者犹豫地看了一眼柏西,见二殿下握紧拳也扭头往另一边去了,才叹了口气将舱门关上。 …… “殿下……先休息吧,别生气。”身旁的虫侍早就收到了希尔的指示,让他们好生注意着伊斯梅尔的情况。 这位小殿下刚刚才在佩世因检测仪精神力失控,心情正不好着呢,又和吵了架的哥哥碰上,谁也不想去当这个出气筒,也只能劝小殿下先休息休息消消气。 然而伊斯梅尔自然不是那么好劝的,他要是没那么倔也不会和柏西闹不愉快那么久,只是瞥了一眼开口的虫侍便一路往驾驶室走去。 看得身后的虫侍头皮一炸,连忙跟了上去。 “小殿下,那边可不是休息室啊!”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虫侍这才讪讪地闭嘴,只能连忙打开星脑给希尔殿下发消息,通知对方他的弟弟恐怕又要逼驾驶员改变航程了。 果不其然,这边虫侍的消息才发出去,那边便响起了伊斯梅尔和驾驶员的声音。 “我不要回家。” “这……这是小殿下兄长的命令,我们可没有决定权啊……” “难道你们就可以不听我的话吗?你们是他的虫还是我的虫?” 伊斯梅尔质问道。 他说的没错,在这艘飞行器里的都是隶属于伊斯梅尔的侍从,他们听命于希尔也只是因为希尔是伊斯梅尔的兄长,更具有权威。 但真要论起隶属,他们的确该听这位小殿下的。 可这位小殿下经常一时兴起,保不齐待会儿会去哪里,出了事他们怎么担待得起! “不是的,殿下……我们真的不能带您去危险的地方,现在殿下的情况只有回家才是最好的。” 虫侍试图解释,却被伊斯梅尔冷漠地反驳回去:“只是回塞西尔的领地而已,那不是我的家。” 从性格变得奇怪之后,他便没有继续去学校上学,而是留在了家里。 这段时期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伊斯梅尔一只虫在偌大的塞西尔家,白天接受课程时还能和私教说上几句话,晚上就只能独自入睡。 那种孤零零的感觉同小时候比起来实在是过于撕裂,一时间让伊斯梅尔产生了迷茫和失落感也是正常。 驾驶员也是为之动容,就算再怎么任性,这位小殿下也不过是十一岁的孩子。 “小殿下……” 驾驶员劝解的话也再说不出来,但也无法立即妥协地犹豫着。 伊斯梅尔此时也是撇过头,不再多费口舌。 他感觉再吵下去,他心底那些属于十一岁的他的委屈和不解会更加浓烈地压下他的理智。 少说话的好,光是方才顺从内心将柏西呛走一事就让伊斯梅尔有些难受了。 毕竟在已经长大的自己眼中,年少时的这种小情绪引起的争吵实在是不值当。 十一岁的伊斯梅尔不理解家人对他过度的管制来源于爱和担心,二十二岁的伊斯梅尔却能从每一个细节看出爱来。 于是伊斯梅尔只是抬手打开了自己的星脑,上面显示着两条未读消息,他以为是希尔或柏西发来的消息。 但点进去后才看清,发信人的备注是兰诺德·南希。 :TU航道今天就开启了,要一起去吗?听说《银河系传说》的原型就是在TU星系呢,你不是一直很好奇银女星吗? 伊斯梅尔回忆了一下。 《银河系传说》是星网的幻想论坛里的连载小说,热度并不是很高,因着主角是幻想生物人类,所以看的虫比较少。但作者更新得倒是很勤快。 伊斯梅尔很喜欢这个故事,为此还买了不少类似的书回来。只是故事已经接近完结,很快伊斯梅尔就要没有东西可看了。 他几天前跟兰诺德提过这件事,但没想到兰诺德这么放在心上。 :虽然刚开启的航道都会限行,但我向父亲要到了通行令,这是南希家的特权。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今天没时间也没关系。 他和兰诺德虽然断断续续有联系,但并不了解彼此的近况。 只是伊斯梅尔靠推测也知道,作为南希家的孩子,又是一只雌虫,如今已经十六岁的他要学习的东西只多不少,肯定是没什么时间的。而且再过两个月就要进行佩世的入学考试—— 能抽出时间来陪他去“圣地巡礼”,也是难为兰诺德了。 身边的虫侍都看着伊斯梅尔低头在星脑上回消息,谁也不敢偷看到底是什么内容。只知道他们小殿下抬起头时已经没了方才的怨气,只是开口道: “去南希家吧。” 众虫松了一口气,这总比要去第四域、第五域要好得多,至少在南希家不会出什么事。 飞行器终于启动,伊斯梅尔也在星脑上回复了对方:我现在就过来。 第66章 佩世距离南希家自然也算路途遥远。 期间伊斯梅尔难得乖巧地听侍者的话回到休息室休息, 这没了定时炸弹在身边的虫侍们才敢继续给希尔发通讯,禀报现下的状况。 他们告诉希尔,殿下不打算回塞西尔, 而是要求他们将飞行器开到南希家去。 希尔也只是稍感无奈, 也就同意了,让他们之后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及时通知自己,就算现在他抽不开身也是要随时掌握伊斯梅尔的近况。 至于柏西那边,大概到现在也没消气。都是成年雄虫了,希尔也没打算去哄一哄,总之两虫和好的机会他是给了,他们不愿意领情就算了吧。总归是一家人,到头来也还是会和好的。 旁观者清, 柏西看不明白,希尔还是清楚的。伊斯梅尔顶多也就再闹一会儿, 没多久也会和柏西和好, 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至于南希家那边, 希尔还是蛮放心的。 虽然先前他们家与南希家的来往并不多, 但因着同为虫皇陛下效力,也算是互相信任的状态。更何况他早有听闻, 南希家那位猎蛛种雌虫,兰诺德·南希在几个月后也会考入佩世,成为他的学弟, 意愿方向是加入新军,想来之后也会和他们家有不少来往。 他们的雌父希斯克利,拥有着极强悍的战斗力, 但一直因为出身和身上的无法消除的奴隶烙印而被军部打压,虫皇那边也惧怕父亲巴芙特与日俱增的势力, 更不敢为希斯克利赦免。 以至于到现在希斯克利也只是一位少将,即便他为了能够升更高的军衔以帮助父亲一直在努力为军部工作。 兰诺德·南希身为机甲世家,在军部前途不可限量,日后若是交好也对塞西尔有好处。 这么快速在大脑中梳理了一番,希尔便彻底说服了自己。 伊斯梅尔愿意去找兰诺德也挺好的。 只是他还有些不明白,是什么时候他们俩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 大哥希尔自然不知道兰诺德对他的弟弟怀揣着什么样的感情,只当是自己疏忽没有关注到小梅尔已经交了新的朋友。 …… 几个小时后。 伊斯梅尔的飞行器还没落地,便远远看到了在领地正入口前站着的雌虫,这一眼不禁让伊斯梅尔一顿。 比见到九岁的小孩子般兰诺德更加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十六岁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身量已经十分高,宽肩窄腰被一身黑蓝色常服钩勒得十分养眼,五官也逐渐长成了伊斯梅尔熟悉的模样,脸部已经有了明显的轮廓,只是还稍显青涩别有一番惹眼。 然后那双眼睛,那双还足够清澈的金瞳就这样仰望着半空中的飞行器,掩藏不住的欣喜几乎要从他的眼里溢出来,光是这样一眼伊斯梅尔便能够感受到他的欢呼雀跃。 这不禁让他收回了透过舷窗望去的视线,只觉得心口被点燃一般跳动。 怎么能刚好是十六岁的年纪,也太犯规了。 比起成年后已经十分内敛的感情,少年时期的热烈简直刺眼得要命。 伊斯梅尔下了飞行器,兰诺德便带着笑意立刻走上前来,一双眼睛也不乱看,就这样专注地盯着他的脸,纤长的鸦羽般的睫毛密密地掩映着笑意。 果然时至今日,被人用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眼神看着还是十分得难以招架! “梅尔,你真的来了。” 伊斯梅尔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假装在看南希家领地入口的风景,将周遭的花花草草都看了个遍,嘴上应声:“嗯,应该等了很久吧。” “等多久都愿意。”兰诺德回应他。 “……”伊斯梅尔没说话,倒是听得身后的虫侍没忍住笑出声来。 没办法,他们小殿下的伪装有点太拙劣了,应对直球手足无措的模样有点太可爱了。 “笑什么笑。”伊斯梅尔回头斥道,随后干脆朝兰诺德主动挑起话题,免得他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说航道开启了,是今天就能过去吗?” “当然,现在就可以。”兰诺德说,实际上他早一个月就知道了这件事也搞到了通行令,但为了避免伊斯梅尔期待落空,都等到尘埃落定了才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不过刚刚过来,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会儿?”兰诺德问,“如果想休息的话,客房和食物我都已经提前让侍者准备好了。” 这么细心? 伊斯梅尔不禁在心底想:果然这种体贴贤惠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才不是他要求太多难伺候。 “不用了,”伊斯梅尔朝雌虫一笑,“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我很期待。” 实话实说,不仅是十一岁的他十分期待,就是现在的自己也十分好奇银女星到底和地球有多么相像。先前他和虞微打过一架,休息的那段时间经常收到琼凛带来的书,里面也多是以银女星为蓝本,那时候他就有些好奇了。 而见到伊斯梅尔笑意的兰诺德自然是不负期望,他的通行令早就贴身装在了兜里,星舰也早就候命。 兰诺德立即开口领着伊斯梅尔进入南希家的停机坪,不顾身后听到小殿下又要启航的虫侍表情有多么崩溃,正一边跟上前去一边给希尔紧急通讯。 说好的去南希家,怎么是来这里转乘啊!! 待到虫侍给希尔发去通讯,这里哪还见得到伊斯梅尔的影子,早已被兰诺德领着进入了南希家最新研发出的机甲星舰里,而那位年轻的雌虫则是在门口垂眼看向他们。 那眼神跟方才望着伊斯梅尔的简直不是一只虫,冰冷而无情。 “梅尔说你们不必跟来,那便先在南希家休息吧。等到梅尔想回来了,我会将他带回南希家,你们不用担心。” 说罢,就示意那边南希家的虫仆上前拦住了还想追上来的伊斯梅尔的侍者,最后关上机甲门,启动出航。 “小殿下!!” “噗——” 站在舷窗边的伊斯梅尔被侍者绝望的呼喊声逗乐,心底的烦闷也一扫而空,随后便感受到身后有虫靠近。 试探一般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 伊斯梅尔余光瞥到这一幕,这才从底下收回视线,坏心思一起就忽然间转过身,让对方措不及防地一吓,退后半步将那过近的距离拉开了些。 他看见兰诺德眼神躲闪,想要辩解些什么,但眼神闪烁了了两下之后却是硬生生没出口半个字。 大概是想自己只是个十一岁的小雄虫,应该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吧? 可伊斯梅尔偏就要逗他,恍若不知般开口:“你刚刚离我好近,怎么了吗?” 兰诺德哪知道伊斯梅尔会这么直白地问出口,这种小细节正常虫明明不会在意。但伊斯梅尔偏就问了,还眨了眨眼睛偏头看他,似乎真在思考着什么。 被那双眼睛一看,兰诺德便觉得心底一空,耳侧的红色比话语更快攀上耳根,他笨拙地辩解道:“你、听见你笑,还以为有什么事,我不是故意的,你如果不喜欢靠太近我以后会注意的……” 伊斯梅尔这才轻轻“喔”了一声,延长了语调道:“我的确不喜欢贴得太近,很讨厌。” 话音出口,兰诺德神色果真一下子变幻,那点失落逃不出伊斯梅尔的双眼,很快兰诺德便垂下眼去将失落藏起来,口中低声说:“我、以后会注意的。” 伊斯梅尔的一点逗弄目的达到,紧接着便随着他继续退后拉开距离的脚步跟上去,引得失落的雌虫再次不解地抬起了头。 只是这不解中带着些困惑和小心,几乎要让伊斯梅尔感到心虚了。 随后他见到面前的小雄虫扬起笑容,一双眼睛熠熠闪闪,他连眼睫都是同发丝一样雪白的颜色,和清荧的绿瞳叠在一起宛如林间精灵般美丽。 “虽然我不喜欢贴得太近,但是你可以噢。”说着他抬手勾住兰诺德的手指,将他的手牵起来,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暖意,“我没有想过你会那么关心我,还知道我一直想去TU星系看一看,你对我那么好,我当然不会讨厌你。” 一言一语简直要把兰诺德哄得晕头转向,呆滞的视线就这样黏在伊斯梅尔的笑颜上,顿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一时间彻底忘了什么雄雌有别的规矩,紧紧地回握住了伊斯梅尔。 他当然不知道伊斯梅尔是故意的,只当伊斯梅尔真只是因为这点小事开心,所以对自己敞开心扉。 心底雀跃的同时,抿了抿唇轻声道:“那就好、不会讨厌我就好。” “以后你还想去哪里,想吃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都会带你去的……能够让你开心,就好。” “啊……好啊。”伊斯梅尔愣了一下,恍然间被兰诺德的话击中,回忆起来在这个世界刚刚见面的那段时间。 兰诺德总说要他开心就好。 他也是这么做的,伊斯梅尔当时以为那只是一句词穷时哄人的话,却没想到这句话这么早就已经对他说过。 而且,现在的兰诺德也不会知道以后,他和自己结婚后,自己说过多少次讨厌他恨他。 伊斯梅尔脸上的笑意算是彻底挂不住了,到底不再将对方视作虚无以后,就会出现一种心虚感。 勾连在一起的手也牵不住了,紧了紧犹豫着要不要抽走。 但兰诺德先他一步做出了抉择,他收紧了手将那双还纤细小巧的手握在手中,却不带一丝情欲,只是单纯的欢喜。让伊斯梅尔隔着皮肉和体温,也能感受到他的情意。 “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兰诺德问他。 伊斯梅尔方才还在心虚着呢,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句逗笑。 这家伙分明要将我喜欢你都写在脸上了,一字一句哪有想当朋友的意味,这时候还敢自己给自己发朋友卡呢。 上将还真是意外的纯情啊…… 从朋友做起什么的,想的也太美好了吧? 不过伊斯梅尔低头看了看自己被人裹在掌心里小巧的手,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他可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当然得先从朋友做起了! 尽管在伊斯梅尔的记忆里,今天之后他们的交集就更少了,根本称不上是什么朋友。兰诺德看起来对自己以后生活的忙碌程度完全没有预料。 但现在没有必要戳穿这点。 “当然啦。” 伊斯梅尔笑着应下,那就假装成十一岁的小孩被他哄骗一下吧。 第67章 TU星系, 银女星。 和书中描绘的一样,银女星整体呈蓝白色,外围有一圈银镀般的星环。漂亮得仿佛不似一颗荒星。 自打几个月前TU航道准备开放, 已经有不少商虫和旅者申请了通行令, 他们的通行令据说要进行五六次审批,每一次都耗时耗力,但仍旧有不少虫往TU星系奔。 光是靠近银女星银镀星环的地方就已经靠机甲飞行器围成了小小的市集。 “这里还挺热闹?”伊斯梅尔道。 “嗯,附近也有军部的人值守,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伊斯梅尔好奇地朝市集那边观望了几眼,终于是看明白他们在做些什么。 这些商虫即便得到了TU航道的通行令,但终究没有降落许可,还不能进入到银女星中。银女星目前处在开发阶段, 还有大量资源可以采集,采集权早被各大势力瓜分, 根本没有这些商虫的份。 他们拼尽全力搞到通行令也不过只是为了更早探查银女星周遭的市场, 在虫族星际这样更广阔无垠的时代, 信息差的重要性越发突出, 说不定就因为这一次的探查就抓住了时机,一跃而上成为新贵。 不过这并不是伊斯梅尔关注的重点, 反倒是他后颈连接着脊椎的那几节骨头一直在泛起莫名的灵感,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感让伊斯梅尔不得不再仔细扫视那群虫。 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看着他…… 可市集中虫来虫往,伊斯梅尔到底没能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兰诺德察觉到他的异样, 也将视线投向了银镀星环的四周,不解道:“你很在意他们吗?……要不要去看看?” 兰诺德不知道伊斯梅尔是不是因为好奇才注视着那些商虫,他只知道伊斯梅尔似乎身体抱恙, 一直都没有前去柯顿雄虫学院报道,整日待在塞西尔的领地里, 似乎也没有出去哪里玩过。 大公爵宠孩子的程度他也是知道,伊斯梅尔自然不可能是被禁足在塞西尔家的,恐怕只是伊斯梅尔本身不愿意出门。 不管是初见时开朗的模样,还是现在带着一股倦怠的“温柔”?总之,兰诺德觉得现今的伊斯梅尔对什么都淡淡的,自然看起来温柔。 他都觉得十分熟悉,也十分喜欢。 曾经他也质疑过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么年幼的小雄虫起念,但那势如破竹的感情让他根本无法招架,久而久之也只能以靠近来纾解。 他可以等,等到小殿下成年,再将这份心思剖白。 “不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伊斯梅尔收回视线看向兰诺德,已经收回了方才望向虫商地盘时眼中不符少年心思的谨慎和锐利。 过去也是打草惊蛇,不如徐徐图之。 如果真是冲着自己来的,自然会一路跟随。 兰诺德点点头,就让驾驶员前往银女星的临时要塞,进行过身份审查后获得了降落许可。 “南希家?进去吧,不过A18号的开发还不完备,为了您和这位殿下的安全,停留时间不能超过三小时。” “这是许可,上面会显示A18号的地图,标红的地方比较危险,请不要前往。” A18是银女星的代号,虽然网络上有不少《银河系传说》的粉丝称A18为银女星(银河系传说故事的主舞台),但到目前为止巨行星对它的官方命名还是A18。 在这个宇宙,只有少数能够让虫族居住或具有旅游价值的星球才能够拥有自己的名字,不然都只是随便编个号就作为资源星列入星球册录。 不过伊斯梅尔这个“未来意识”倒是清楚,在不久后的将来,虫族就会发现A18的旅游价值,并且以一夜爆火的幻想小说《银河系传说》中的星球为它命名。 银女星由此成为和阿布星一样家喻户晓的存在。也成了不少幻想生物“人类”的故事主背景。 虽然进入银女星的条条框框较多,但看在南希家的脸面上,审查员还是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将带有标识的电子许可接入到兰诺德和伊斯梅尔的随身星脑中后便准备放行。 只是最后在看到抬起头的伊斯梅尔时,那审查员顿了一会儿,似乎打算询问他的身份。 巴芙特大公将伊斯梅尔的样貌藏的极好,几乎没几个人认识他。 “这是我的朋友。” 兰诺德率先开了口,半句话没有下文,审查员也就明白继续问也不会有结果了,忍不住又多瞧了两眼这过于精致的面庞。 体格看起来是只雄虫……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 脸蛋和身材真是美得过分,这么漂亮的雄虫到现在竟然没有在星网上流出照片来??这个世界的审美果然又下降了! “好的,那么两位请。” 即便心里腹诽,审查员面上还是很冷静地侧身请两虫通过要塞,就在兰诺德和伊斯梅尔同他擦肩而过时,他悄摸摸打开了自己的星脑,准备偷拍一张。 结果还没按下拍摄键,就被早有准备的兰诺德拦下,他一面将伊斯梅尔护在怀里确保没有露出脸来,一面按住了对方在手腕上点触的手。 “嗷嗷——” 那一攥用了力,让审查员脸一抽嗷嗷叫出声,他的腕骨好像都被兰诺德捏碎了,该死的贵族雌虫怎么连手劲都那么大! “如果你不珍惜自己的工作,大可以换一份。我记得军部还缺一位打扫废料场的虫,你想去吗?” 兰诺德冷声道。 方才这审查员眼神一瞬不瞬盯着伊斯梅尔时他就已经十分不爽了。 对于第一域贵族,他们这些虫本就没有直视的权利,如此明目张胆的冒犯可见在巨行星之外的职员素质之低下。 可伊斯梅尔本就隐藏着身份,方才兰诺德也不好发难。 谁知道这审查员竟然还想要偷拍,这彻底戳到了兰诺德的神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做出了行动,这一切发生之快,直到审查员开始哀声求饶,被兰诺德牢牢按在怀里的伊斯梅尔才反应过来。 “我我我我、我不想,请殿下饶命!我错了,我错了!” 伊斯梅尔隔着后颈的长发都能感受到一只大手覆在他脑后,掌着他后颈处最脆弱的地方,将自己的脸牢牢按在他的胸口上,一点也不软,因着怒意冲冲和手上用劲,胸前的肌肉都是硬邦邦的,硌得他鼻尖疼。 埋头的这一两秒内,伊斯梅尔思绪漂移,难免想到先前感受过的绵软柔韧,只觉得面前的兰诺德到底还是年纪小,胸前半点不敌二十七岁的上将好埋。 至于为什么好埋,为什么伊斯梅尔深有体会,自然是不能继续言说。 他不耽于□□,在精神状态极差的情况下更不愿以此来获得大脑的刺激和快感,在那种大脑难以产生多巴胺的状态下,人更容易沉迷这种即时反馈的感觉。做了难免会上瘾,干脆一点不沾,所以才会在霍根给他下药时那么恼怒。 但事实是,那晚过后他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并没有产生伊斯梅尔幻想中的无法自控的状态,只是脑内挥之不去那大胸肌柔软的触感——没办法,他的择偶标准还真有那么一条。 “不该探究的别探究,否则。” 兰诺德终于甩开了那探查员的手腕,按住伊斯梅尔的手也松开了些,呵斥完对方才反应过来方才太着急,竟然直接将伊斯梅尔按到了自己怀里。 也不知对方生气没有…… 尽管得到过伊斯梅尔的准言,不会因为他的贴贴生气,但兰诺德垂眼看去便瞥到伊斯梅尔正抬手揉着鼻尖,似乎嗑得有些疼,眼角都泛起了一点粉红。 顿时有些慌乱地退开两步,弯下腰去查看。 “梅、没,没事吧?” 伊斯梅尔摇了摇头,将生理泪水瘪了回去,看着兰诺德身后一脸活见鬼的审查员也一时没接上话,顿了顿脑抽道:“你用的沐浴露好香。” “啊?” 被这么一句“玩笑话”逗弄,兰诺德眼睛都睁大了,见伊斯梅尔蓦地被自己的话逗笑,只是耳根子烧了起来,莫名觉得方才伊斯梅尔靠过的地方都烧了起来。 内心第一万次谴责自己对着小雄虫起歪念,他还是难掩关切地看了看被揉得发红的鼻尖,“……真没事吗?” “当然。”顶着个红鼻子的伊斯梅尔这么说道。 随后迅速转过身朝登陆通道走去,天知道他方才说出那句话时不光是兰诺德愣了,他自己都觉得简直离谱。 大脑越来越活跃也不是好事啊…… 银女星不愧为这个宇宙中最像蓝星的星球,只是刚刚落地伊斯梅尔便感到一阵熟悉,就算说这就是原本的蓝星他也会相信的。适宜的温度和空气湿度,正值秋季,面前的密林尽是焦黄一片,随着风声簌簌作响。 一条小道绵延着向前,一眼便能看到是由军部首先开发过的路线,不仅每隔几步便有着指示标牌,还半点不见异兽的踪影。在《银河系传奇》中,银女星有着不少异兽,全都是人类主角成长路上的垫脚石。 “我们先去望星崖吧,离这里很近,只有百来米。” 兰诺德跟了上来,见伊斯梅尔已经沉浸在面前的景色中才放下心来不再过度关注他的鼻子。 他展开星脑的显示器,上面正是方才许可中配备的3D模型地图,在前方的密林之后,有一条蜿蜒向上,呈鱼跃状的陡峭崖石,在崖石之下便是一条宽阔汹涌的江海,一直流到遥远的红色区域。 那崖石便是《银河系传说》中望星崖,主角团一路冒险失去许多伙伴,又遇到许多新人,最后与爱人重逢的地方。望星崖的这段剧情是全书最经典也最温暖的部分,因误会分别,又消失多年的爱人在人类短短百年的寿命中做了一个最勇敢的决定,那就是跨越千万星河和时间奔赴到主角身边。 在望星崖边,主角和爱人解开了误会,从此共同踏上了旅途……故事还未完结,只是孤独的人类身边总算有了一个知心人,让不少虫感动得哇哇哭着催更,势要看到主角和爱人以及伙伴们踏遍银河系,成就真正的传说。 第68章 “好, 没想到离得这么近。” 伊斯梅尔说着,双腿已经先思考一步迈出步伐穿过密林,潮湿的泥土和树叶的香气, 无不让伊斯梅尔感到放松, 仿佛久违的回到了他的故乡蓝星,甚至就连灌木丛里也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正是在巨行星第一域难以见到的小兔,小松鼠之类。 沿着幽长的步道向前,深蓝色的夜空逐渐在密林缝隙处展开,在远处望星崖之上铺陈上一幅星星点点恍若银河的画卷。 虫族高感知的视力让一切景色分毫不漏地收入眼帘,在望星崖的对面,还有一座更低矮些却更宽阔的崖口, 崖口上是一片平原。 比起对面的平原,他们现在踏足的望星崖就更像是从密林中支棱出来的树枝, 越往上坡度越陡, 让足不出户的伊斯梅尔都有些始料不及。 不过好在随时观望着这边情况的兰诺德手疾眼快, 迅速将他牵起, 两虫这才稍微安全地抵达了望星崖的末端。 一出密林,便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浪潮, 江水腾腾拍打崖岸,这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巨行星几乎是从不能见的景色。 一时间连同兰诺德在内,都不禁沉浸在这只存在于小说中的场景里。他平日里课程繁多, 几乎没有时间娱乐,就连伊斯梅尔随口提及的《银河系传说》都是在课间抽时间看完的。 也有不少同学打趣过他,说他这个虫形机器是不是终于学崩溃了, 知道要适当娱乐了。再偷瞄过他星脑上的幻想小说更是啧啧称奇,“人类?人类弱小又胆怯, 一种早已消失在宇宙里的生物到底有什么可喜欢的?” “我以为这都是那些低等雌虫才会喜欢的东西,毕竟人类那句‘一世一双人’可是迷惑了不少小雌虫呢。不过兰诺德你应该不用担心这件事吧,只要你想,找个低等级的雄虫联姻也大可避开许多麻烦吧?” 在他们的社会,一雄多雌的婚配制度是大家最习以为常的。毕竟雄虫能够安抚雌虫的精神海又数量稀少,因此他们的教育从小给雌虫灌输一切以雄主为尊,就算雄主要纳多少个雌侍,只要符合雄保会颁布的等级规定,都是正常的。 但像他们第一域这样身份尊贵的雌虫,选择权可大的多。 特别是当今大公爵许诺只娶少将希斯克利一位雌君时,就有更多雌虫艳羡了。到底是有一颗心在胸腔内跳动,那点独占欲只会随着能力而无限扩张。 近来也有不少强制匹配的雌虫宁死不屈的案例。 所以兰诺德身边的雌虫大都以为,像兰诺德这样用堪称恐怖的自律不断向上爬的家伙一定不想让自己成为某位殿下的附属,所以才看起了这种幻想小说。 但面对种种猜测,兰诺德向来不做解释,他很坦诚但同时也不喜欢张扬,只是淡声说:“这是他喜欢看的书,我只是提前了解而已。” “他!?” “虫形机器竟然有在乎的虫了??” 不想眼睁睁看着兰诺德变成恋爱脑的同学大惊失色,每每看到他在读书,就得飘过来游说一番,顺道打听兰诺德到底对哪只雄虫有意思。 当然,他一个字都没能从兰诺德嘴里撬出来,他只能哀叹虫形机器已然变成了可怜的恋爱脑。 现在,这只被同学当成恋爱脑的家伙已经和心爱的小殿下一同来到银女星“约会”。 一双眼睛里是盖也盖不住的满足,光是这样和人站在望星崖边听江吟风唱,就足以抵过所以让兰诺德开心的事情。 伊斯梅尔仰头望那星空许久,才从这景色中稍微抽出了些神思来,真是太像了……太像了。 然后便感受到了脸侧灼灼的视线。 他和兰诺德都坐在崖边,因着不惧这高度,两双腿都悬空着,仿佛在坐一个巨大的秋千般晃荡。 兰诺德凑近他身边,同他咬耳朵般低声说话:“你喜欢这里吗?” 那声音低哑又带着温柔,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丝暧昧,听得人耳热。 伊斯梅尔垂眸看向崖底汹涌的江面,仿佛一跃而下便能葬身银女星。但自己毕竟连漏洞都穿越过来了,又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这样变大变小的日子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见伊斯梅尔低下头去没有回应,兰诺德仿佛理解了什么,开口道:“我记得就是在这儿,小原将先前死去伙伴的遗物都扔进了江水里。 小原说‘一路上背负的生命太多、太重,我快要无法前进了,这心胸中的苦楚已经成为了禁锢前进的藤蔓,今日我就要斩尽藤蔓,将身上的他们安置在这处天地,江水作棺,宽容的时间会带领他们去往无垠的海’。” “……你竟然都把这段话都背下来了?” 伊斯梅尔这才偏过头看他,见兰诺德一字不差地复述出了《银河系传说》中的原文,当真是惊讶的不行。 他很快对兰诺德的上心程度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这种被人记挂、思念的感受来得太猛烈,是比先前一切坦白的示爱更加戳人肺腑的。 “你说过你很喜欢这段,这也是我选择在这里登陆的原因。”兰诺德终于坦白,实际上银女星的登陆口有好几个,他之所以选择这里就是看中了这里距离望星崖只有百米距离,而天时地利人和,书中的场景几乎重现在伊斯梅尔眼前。 他在用最单纯的方式表达自己对伊斯梅尔的关心,年少时的喜欢太单纯,喜欢一个人就只想要他开心。 当然,兰诺德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不论是十一岁还是二十二岁,亦或是他本身不知多少年岁,伊斯梅尔也在兰诺德这真挚的话语中露出了笑容。 可伴随暖意涌来的不仅仅是欢喜,还有更多的、无数的名为恐惧和逃避的情绪,一时间让他做那么大的转变,实在是强人所难。 但这早已不是高山,它在兰诺德一次又一次的靠近中逐渐成为了一小丘、一道坎,现在似乎只需要伊斯梅尔尽力去压制——那些簇拥着他远离爱的力量就会投降。 “……你真是一如既往地知道怎么让我开心。”伊斯梅尔低喃,那声音在浪潮中不甚清明,兰诺德没听清,但伊斯梅尔却不再重复了,只让兰诺德无奈地猜想对方说了什么。 直到几秒的安静过后,兰诺德才又开口。 “你知道吗?在TU星系开放前的一个月,我时常做梦,梦到你拒绝了我的邀请,又或是告诉我你对这本书的喜爱程度根本无法支撑你为它奔波——不过这些梦也真够混乱,都是些奇怪的片段。” “奇怪?梦都是反的呀,这有什么奇怪的。”伊斯梅尔笑着说,难得见兰诺德打开了话匣子。 但接下来兰诺德的话就让伊斯梅尔笑不出来了,兰诺德抿了抿唇苦恼道:“也许是论坛里的故事看多了吧,我还梦到梅尔和我都变成了人类……我们俩应该是……好、好朋友吧。” 伊斯梅尔亲眼看着兰诺德张口要说什么,在看了眼自己之后立马改口说了朋友。 也是为难他了,就算想不起来上个世界的记忆,感情却一直留在他身体里。 以至于现在面对一个孩子,还要给自己狂发朋友卡。 “朋友?” “嗯……但是,有另一个人类插足了我们的友情,后来我们决裂了。” 兰诺德最后还是美化了他的噩梦,即便他的大脑告诉他梦里试图杀死他的人类就是面前的伊斯梅尔,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宁愿将一场谋杀美化成决裂。 伊斯梅尔知道兰诺德在撒谎,他分明将一切都想了起来,伊斯梅尔心底的喜悦早已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因着对方记忆恢复而带来的种种压力。 是因为他穿过了漏洞吗?这一切都乱了套。 他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吗。就算离不开,他真的会就这样长大吗? 对于将轮回当做家常便饭的伊斯梅尔来说,就算再长大一次也毫无压力,只是他清楚这并不是轮回,而是确确实实的混乱。 他昨天还在四岁的时间线,今天已然来到了十一岁。 他不会知道明天自己在哪里。 “不用担心这个,如果以后真有那样的坏蛋。你把他赶走不就好了?”伊斯梅尔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对兰诺德道。 “……好。” 兰诺德嘴上这么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他当然会把他们都赶走,赶走所有围绕着伊斯梅尔虎视眈眈的雌虫。 他想要独占面前的小雄虫。 …… 坐在望星崖吹了一阵风后,伊斯梅尔总算拍拍腿起身,准备离开这地儿再去寻下一处地方了。 却在下一瞬瞥到了对岸的平原上凭空出现一道黑影,但在伊斯梅尔诧异的瞬间又骤然消失。 “怎么了?”兰诺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只看到平原上随风绒绒摇摆的草地。 伊斯梅尔没有回应他,反倒是迈步往前,眼看着就要迈出望星崖,兰诺德才猛地反应过来上前去拦他,“梅尔!” 但伊斯梅尔只是反手紧握住了兰诺德,目光紧紧地盯着对岸,扫视着黑夜中寂寥的平原。他不能确定是否是他的错觉,毕竟在他精神状态最不稳定的时期,出现幻觉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但今日从踏入银女星界域开始,他便隐隐有种不安感。而方才看到那身影时的毛骨悚然感更是让伊斯梅尔回忆起集市外那种恐怖的感受,在虫商内躲藏着的正是此时隐藏在平原某处的“人”。 “我们过去看看……” 伊斯梅尔低声开口,他不确定这是世界崩坏的迹象还是真的有什么高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在暗中注视他。 而面对这种未知,身体首先涌起的是恐惧和战栗,但伊斯梅尔却只会感到头脑空前地清醒和活跃,他必须亲自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伊斯梅尔话毕便脱出兰诺德的怀抱,转身朝来望星崖的路下去,想要从这里直达对面,还需要穿过密林,以及密林内一座完全以山石铸成的自然石桥。 身后的兰诺德一下子失了神,立即跟着伊斯梅尔的步伐往前,但在追上伊斯梅尔之前,伊斯梅尔便已经在一片碎石滩中停下了脚步。 碎石滩…… 刚才还没有的。 伊斯梅尔瞳孔骤缩,抬眼看向四周。 方才还一片宁静美好的密林早已化作了苍天巨树,就跟他在烁野星找到D28星的地方一模一样,这种诡异感顿时让伊斯梅尔全身的毛孔都泛起了寒意。 如果世界崩坏,而他的系统也已经消失,他也没有死去,那么迎接他的就将是永远无法逃脱的噩梦。 不甘在伊斯梅尔心中蔓延,他迫切地想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眼下回首也只是无路可走,连兰诺德都消失了。 就在伊斯梅尔以为自己又将进入新一轮的噩梦之时,他看到了不远处一道身影从树荫中走出,修长的身形与俊美的面容印入眼帘,却无法在他的脑内形成记忆点,就算男声开口也仍旧让伊斯梅尔只解其意而无法记住。 “可怜的孩子……” 即便无法对神进行认知,但伊斯梅尔却能够清楚地理解现状。 站在他面前,神色哀悯地低喃的祂,正是化为人形的无界域主神。 这个宇宙的真正主宰,幕后唯一的操手。 第69章 “你……” 一字泣血, 哽在伊斯梅尔的喉间。 原本疗养得不错的精神状态又彻底崩塌,直面神明所带来的颤栗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伊斯梅尔到现在都没有失心疯般地失去神智, 都已经是特殊世界观的精神力加持以及主神刻意收敛。 他原本的模样可谓是不可名状的恐惧意识, 毕竟对于未知,所有生物的感知都是恐惧。而主神本身就是一种不可理解的未知,任何想要理解祂的生物无一例外地疯魔或暴毙,不得好死。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伊斯梅尔质问他,因着极度的情绪翻涌,声音都嘶哑了半截,即便全身因着主神的注视而战栗,恐惧得发抖, 但伊斯梅尔仍旧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一把拽住了祂的衣领。 眼神死死地盯着祂,仿佛要将祂的面容刻在脑海里。 可无论他怎样努力, 也无法将面前的东西记住分毫, 这种反应带来的无力感是成倍的, 迅速占据了他尚且留存着温暖的部分, 他又变回了那副阴郁可悲的模样,明亮的双眸也暗沉沉的,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眼泪从眼眶滑出。 “你玩够了吗?” “……抱歉,我无法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并非人类,也不是任何生物, 我只是一团永生意识。你的问题我同样无法回答,毕竟失去一个宇宙对我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祂这样回答伊斯梅尔, 一双空洞的白瞳看不出任何情绪。随后祂抬手轻轻按住了紧攥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轻轻松松地就与人拉开距离。在皮肉接触的刹那, 伊斯梅尔的灵魂就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撕扯,恍若在一瞬间投入了错乱的时空。 伊斯梅尔紧紧地注视着他,被人拉开的手也在身侧紧攥成拳,但在注视着对方的眼眸,和周身仿若开了八倍虚化滤镜的身影,逐渐地又脱力般松开,没意义的行动。 祂既然敢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必然是不会惧怕任何报复的。 更何况害他至此的并非主神,而是那个背叛律条滥用职权的旧系统,这无感情的恐惧意识,又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别有心思。 这样想着,伊斯梅尔一瞬间被人搅得天翻地覆的心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但再也不似方才与兰诺德共同在望星崖听浪沐风的宁静了,这种过于平静的心情伊斯梅尔熟悉无比,这是接近情绪崩溃底线时的自我保护。 伊斯梅尔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已然不再是十一岁少年的身体,像是在离开那个时间节点之后瞬间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难怪那纠缠他多年的情绪恶魔就这样忽然间翻涌上来,原来回到四岁、十一岁的那段日子时,健康的精神状态同时也映射到了他的脑内。 只要回到现今,立马就会被打回原形。 “呵呵……” 伊斯梅尔苦笑了两声,引得身前的主神注视。祂正犹豫着要怎么劝告这个可怜的孩子,便见伊斯梅尔掀起眼眸望着自己,平静到可怖地询问他: “你说失去一个宇宙?” “……是的。”祂这样回答道。 随后面前的孩子眼中便露出了几近于痛苦的神色,只是被隐忍地压抑住,难以捕捉。祂只是站在伊斯梅尔的身边,都能够感受到那种低气压时刻环绕在他身边,病魔如同荆棘般缠绕着他,让人无法做出坦诚的举动。 “我把它毁了?” “毁了……也不算是。你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类,所以我对这个情况比较熟悉,你只是让这个宇宙脱离了我和无界域的掌控而已。” 主神这样解释道,即便感受到了伊斯梅尔的痛苦,他也无法共情对方的感受,只是用极为平稳的语气陈述着事实。 “无界域每天都会创造出无数个宇宙,一些宇宙被你们中的一些人摧毁,一些宇宙又被一些人拯救,脱离了我和无界域的掌控。拯救这个说法是上一个这样做的人类告诉我的,他说将这个世界从我和无界域的手中夺走是拯救那个宇宙的唯一方式。他想让这些被创造的生命真正自由,就算他无法再生活在无界域成为世俗意义上的永生者。” “即便会在失去控制的宇宙中生老病死,无法再主宰世界的任何一处,他也愿意这样做。” 直到考虑到对方只是一个人类,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接收话语中的信息量,祂才停下了继续解释的声音。他静静地注视着恍如一座失去生气枯槁的朽木渐渐地理解他的意思,随后从腐朽中抽芽回春,一双晦暗的绿瞳错愕地望向自己。 伊斯梅尔身上的低气压不稳定地动摇着,连带着周身的荆棘也自发地退散开来,祂总算是松了口气,至少这件事并不会让面前的孩子更加痛苦了。 祂继续坦言道: “我对这样的行为并不推崇,但同样也不会阻止。就像我说的那样,失去一个宇宙对我来说并不有趣,也无关痛痒。只是你的情况有些特殊,竟然先后让我的员工也失去了控制,欺上瞒下地帮着你加速了这个宇宙的逃脱。” “毕竟有系统的隐瞒,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到底如何。如果你愿意像那些人一样放弃在无界域生活的机会,而在这个宇宙中成为普通的生命,那么我会告诉你将如何让这个世界回到正轨。” “反之,我会将这个世界的所有数据完全清除,之后你就可以回到无界域继续生活。” 一个。 失去控制的宇宙。 伊斯梅尔的脑内重复着这简短的话语,翻来覆去地理解着这句话所带来的一切。一个失去控制的宇宙,一个无人会操控的世界……这和他所追求的真实有什么区别! 即便他深知这个宇宙的来源,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全知者,往后不再会是。而宇宙的操控者即将放手,那么这个宇宙将成为真正的“生命”。 祂见伊斯梅尔不应,微微露出了些思虑的神情。实际上这只是伪造成人类的皮囊所作出的自发反应,毕竟祂也不想让自己的本体吓到伊斯梅尔。 祂只是开口补充道:“我知道你来自蓝星。我曾送你回去过,那是人类真正的家园。但那个地方并不归我们无界域管理,它是更加神秘的存在,就像你不理解我是什么,我们同样不会理解蓝星所在的宇宙又是什么。” “或许蓝星的宇宙里,也有同无界域一样的存在。只是人类远还没有到达发现他们的时候。” 待到祂说完,身前一直静默的伊斯梅尔终于开口了。 “告诉我回到正轨的方法。” 是祂预料中的答案。 主神笑了,“你以为过去是数据的结果,实际上那是未来的你做出的选择。” “你要填补过去,才能走向未来。 只要理解这句话你就掌握了回到正轨的方式。” 又是谜语。 伊斯梅尔的耐心终于要被消磨殆尽,但至少祂带来的并不是坏消息,伊斯梅尔勉强还能够听下去。而且有过这几天的经历,他似乎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主神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只要正常的做出选择,而非像以往那样胡来,世界就会回到正轨,他也能够回到正确的时间线。 见伊斯梅尔点头应下,主神又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唇角的弧度,开合的大小都经过精密的计算,透着一股子诡异的虚妄。 这也只是这位神能够散发出的最大的善:“再见。” 伊斯梅尔却是喊住了祂:“在世界回到正轨后,它会回到无界域吗?” “它”指的是系统,从系统消失,到忽然间蹦出来一点动静,到现在没有任何声息已经过去了许久。 说来自己都觉得可笑,伊斯梅尔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担心它。他竟然比自己想象中更在意这个又蠢又笨还懦弱的小系统。 伊斯梅尔没有明说,但主神却明白他的意思。 可惜的是主神的笑容缓慢地收回,随着伊斯梅尔身体的变化和周遭环境的恢复,主神的身影几乎消失,他只留下了一句让伊斯梅尔愣神的话: “你的系统不会回无界域了。 也许日后它还会回到你的身边,又或许,它会就此消失,这都有可能。” 说不上心里的感受是什么样的,总之空落落的。先前发觉系统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伊斯梅尔还觉得庆幸,以为它终于回到了无界域去,寻了位新的宿主不必再为自己牺牲。 但它没想到系统真是个傻的,短短不过十年多一些,陪他在这个宇宙轮回了几次,就竟然真的做到了这个地步。这不是傻是什么! 伊斯梅尔的身体逐渐幼化,变回了十一岁的模样,周身的场景都恢复成了密林的模样。而此时,他才听到耳边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和那呼唤声,月光照在密林的空地中,白皙的人好似透明。 让兰诺德不免心都揪紧了,快走上前低声呢喃着将垂着头出神的雄虫揽在了怀里。 这个拥抱坚实有力,带着雌虫灼热的体温,好像这样密不透风的拥抱才能够让他安心似的。他在伊斯梅尔耳边低声道: “你刚刚跑去哪里了?我在附近找了一转都没有见到你,你就那样突然间消失了——真的吓死我了。” “梅尔,不要再乱跑了好吗?你想去哪里,我会和你一起去的,不要着急。” 兰诺德说这些话时语气都是柔软的,唯恐让怀里的伊斯梅尔感到不开心。但他就算如此小心翼翼,也还是感受到了怀里的雄虫拧紧了自己腰间的衣物,手微微颤着。 他额头抵在兰诺德胸前,却是悄然抬手擦了擦眼眶,让那一点儿脆弱都无从暴露。 他不该总骂系统蠢的,真的越骂越不争气。 第70章 起初兰诺德只是觉得胸前的头发蹭得他痒痒, 但直到抱着人的手感觉到了微微的颤抖,才发觉事情失控了。 兰诺德睁大了眼睛,抬手按住怀里的小雄虫, 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于是那张被手背紧紧遮住双眼,只露出手心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了面前,即便看不到那双也许微红的双眼,但那紧抿的唇瓣也昭示着面前的小雄虫哭了。 “别看我……” 伊斯梅尔带着嘶哑的声音传来,让兰诺德从呆愣中回过神来。顿时就收回了视线,将捂着眼睛的伊斯梅尔拥回了怀抱,但这次的动作就轻了许多,只是臂膀环住伊斯梅尔尚且单薄的肩膀。 小心翼翼的安抚。 忽然间如此亲密, 兰诺德紧张得连呼吸都忘却了,只本能地将五指埋进那细软的发丝间, 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伊斯梅尔的后发, 他将小雄虫的脑袋轻按在自己怀里, 蹭着他的耳边道: “好, 我不看。” “没事了……” 即便完全不明白伊斯梅尔为什么突然间哭了,兰诺德还是以最温柔的一面包容着他, 在伊斯梅尔逐渐不再发抖了才又开口询问他:“梅尔,你很伤心吗?为什么?” “是不是这里太黑了?刚刚被吓到了?” 兰诺德这样猜测也没错,他们刚刚穿过的树林枝叶繁茂, 现在又正是漆黑的夜晚,月光照不进林隙,岸边又如虎啸般起浪, 面前这个只有十一岁生来娇生惯养的小雄虫被吓到自然也说得过去。 伊斯梅尔正抬起头来看他,尚且幼稚的脸上一双眼睛湿润润的, 因着被手背反复揉搓,眼眶眼尾也红了一圈,他眨了眨眼睛措不及防地就掉下豆滴大的泪珠,顿时无措地又埋下头去。 “嗯……” 跟小兽呜咽似的应声,让伊斯梅尔一面难以控制内心的抽痛一面又感到丢脸,他最讨厌掉眼泪,最讨厌露出脆弱的一面。可现在这一切都被兰诺德看光了——说好不会看的。 “不哭啊,不哭、” 兰诺德如此说着,只觉得小雄虫落泪的模样触目惊心,光是看了这么一眼就让他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会让梅尔再掉一滴眼泪,他要梅尔永远开开心心的。 兰诺德自己为他找到了理由,不用他自己来解释自然是好的。可这样被人哄着总觉得羞恼,一时间眼泪都止不住就抬手撑在兰诺德胸前,想要将距离拉开些,奈何脚下倒退了两步却被兰诺德当做没站稳,反手捞过来贴得更紧了些。 “……” 于是伊斯梅尔更委屈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抓紧了面前的兰诺德,将脸埋在胸前,把眼泪全都蹭到了衣服上,弄得兰诺德是既无奈又觉可爱。 “梅尔下次不能自己跑走了好不好?”兰诺德轻声道。 “……知道了。”伊斯梅尔应声,终于是打算开口让兰诺德放开自己,即便声音中难掩黏腻,显得像是撒娇般:“你放开我……抱得太紧了。” “喔、哦、” 兰诺德愣了愣,这才退后了几步,手还扶着伊斯梅尔怕他再“摔”一下。 伊斯梅尔手掌覆在脸侧,用力地揉了揉,总算是将涌上来的那些酸涩给压了下去。他曾经以为自己早已经不会感到悲伤,可这段日子却是一次又一次感到难过,从兰诺德哭着问他到底理不理解他的感受时,到现在意识到系统可能永远不再回来,它为自己抛弃了所有。 一个接一个的都让伊斯梅尔意识到,不是他已经百毒不侵,而是这痛来得太慢了。 再抬起头时,伊斯梅尔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只是鼻头、眼周的绯红短时间还难以消散,就这样挂在这张倔强的脸上,倒显得十分惹人怜爱。 “我们回去吧。”伊斯梅尔道。 兰诺德点头应下,却是从内兜里摸了什么出来,径直塞到了伊斯梅尔手里,看着是迟钝了些,哄小孩子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 伊斯梅尔摊开手一看,是一枚草莓夹心的巧克力。 “我猜你应该会喜欢,所有带了一些在兜里。”兰诺德见伊斯梅尔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又拉开自己外衣上的口袋,里面装得正是十来颗指节大小的草莓夹心巧克力。 真傻、真呆。 伊斯梅尔心里这样想着,却是开心地将那巧克力装进了自己的衣兜,“我很喜欢,谢谢。” 话音刚落,两虫身边的树林内又传来了异响,似乎有什么动物跑过,踩得碎石枯叶作响。与此同时风声大作,树叶如雨般纷纷落下,细小的树枝脆弱地向两边压低身子,露出狭小的一处通道。 伊斯梅尔与兰诺德对视一眼,都迈步悄然接近了那处。 银女星有军部镇守,能够进入的地方必然不会有危险的异兽存在,所以隐于树林中的说不定是无害的小动物,又或是别的虫。但当两人拨开枝叶深入那风传来的通道时,却惊讶地发现面前的并非活物,而是一个时空跃迁通道。 兰诺德尚且皱起眉拦住了伊斯梅尔,伊斯梅尔却是瞬间捕捉到了迁跃通道上的熟悉气息。 错不了,他方才跟这气息的主人接触过,正是主神。 这恐怕就是主神的引导。 伊斯梅尔想起祂说过的话。 “你要填补过去,才能走向未来”。 这是在暗示他跟着祂的指引,随后做出选择吧?为的是修复这个世界,让世界回到正轨。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我们进去看看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于是兰诺德错愕地看着伊斯梅尔,面上露出了一丝犹豫。尽管此时的兰诺德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对时空迁跃黑洞的了解知之甚少,但也明白贸然进入不是什么好事。 可当他看到伊斯梅尔那双眼睛时,拒绝的话又生生哽在了喉口。 他刚刚才说过会带伊斯梅尔去他想去的地方,怎么能在下一秒就拒绝伊斯梅尔。 “这个通道的气息很纯净,看起来没有危险!” 伊斯梅尔指着通道说,面色镇定仿佛根本没有在胡说八道。但只要兰诺德放出精神力试探,就知道那黑洞的另一头实则危险四布,根本不是什么随意可以进出的地方。 “我们进去吧?” 伊斯梅尔没等兰诺德放出精神力就拉住了他的手,而对方一被人拉住就更加地心软了,一时间根本无法抽出自己的手,也只得无奈地答应了伊斯梅尔的提议。 军部的清扫向来是十分认真的,根本不存在遗漏掉一处重要的时空迁跃通道这种事,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处通道通往的地方没有危险,才会被这么大咧咧地放在安全区域。 “好吧。”兰诺德无奈地点了点头,顺势牵住了伊斯梅尔的手,“但你要好好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伊斯梅尔自然是应好,任由雌虫牵着自己迈步走进时空迁跃通道。 这一处通道比之先前伊斯梅尔通过的那一个要更加温和且无害,并没有在穿越的瞬间让人感受到灵魂撕裂的不适感,只是一个晃神便来到了另一处地界。 与此同时,兰诺德和伊斯梅尔星脑中的许可立即发出警告,询问他们是否已经安全离开银女星,检测到他们已经不在许可管辖范围,如有事出军部将不为其负责。 “希望他们不会很快找过来。”伊斯梅尔道。 说完,又看了一眼兰诺德:“我们就当是安全离开了吧,这样也不会让那审查员再跟过来了。” 于是兰诺德和伊斯梅尔纷纷点击了是,看着许可从星脑中自发消失,才继续环顾起这地界。这是一片荒芜而阴暗的深渊,抬头望去两边崖岸足有百米高,前后的裂谷通道延伸向幽黑的未知处,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地方。 兰诺德想开口劝说伊斯梅尔回去,他生怕这处有什么东西会伤到伊斯梅尔。但还没等他开口,刚刚还攥着他的伊斯梅尔顿时放开了他的手,朝着一侧黑暗处走去。 “……梅尔!” 所幸没有跑,兰诺德很快就跟上了伊斯梅尔的步伐。 伊斯梅尔忽然间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块嶙峋的巨石,那颗石头同崖壁上延伸出来的石块接连在一起,形成小小的洞穴,因为过于迷你,大概只容得下一只未成年虫蜗居在内。 而此时落在伊斯梅尔眼里的洞穴中,正好蜷缩着一只虫。 因着几乎衣不蔽体露出了环绕在腰间取暖的尾勾,伊斯梅尔很快便看出对方是一只雄虫。 雄虫的身高看起来已经和兰诺德相差不多,大概是差不多的年纪,但却比兰诺德瘦弱得多,也是因为骨瘦如柴才能够以这样的身量窝在那洞穴中。 他怀抱着自己,不住地颤抖,好像要在这深渊中冻死去。 “怎么会有雄虫在这里……” 兰诺德也看清了内里蜷缩的虫,惊讶地说道。 他跟着伊斯梅尔来到那雄虫的身边,只见伊斯梅尔蹲下身去,伸手将那已经神志不清的雄虫翻过身来,拨开那已经如枯草般的头发,露出他的脸来。 即便那脸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疤,一张脸灰白无比,同记忆中那个阳光又热情的雄虫毫无关系。 但伊斯梅尔仍旧将他认了出来。 “琼凛、琼凛?” 70-80 第71章 “琼凛、醒醒, 琼凛?” 伊斯梅尔将现在异星生死未卜的琼凛从那简陋的洞穴中带了出来,转而迅速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雄虫的身体包裹住,只不过外套刚套上去, 自己的肩上又落上了另一件衣服。 兰诺德道:“梅尔, 别着凉了。” 伊斯梅尔哪顾得及在意兰诺德的小动作,只是眉头紧锁地垂眸看着被自己枕在腿边的琼凛,只见怀中的雄虫眼皮微颤,在一声声呼唤和摇晃中逐渐苏醒过来。 只是半睁着眼的模样迷茫极了,又冷又饿的雄虫直到看清面前的伊斯梅尔和兰诺德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打着哆嗦地呢喃着:“……好冷、好饿……” 只是声音都已经哑的不成样子,吐出的字眼也模糊不清。 “琼凛……” 即便离开原本的时间线已经有一段时间,但琼凛那活泼又热烈的模样早已在伊斯梅尔的心底留下深刻的印象, 毕竟是他最难以招架的类型。 于是现今看去只觉得更加难受,原来这家伙说他们十一年前见过竟是真的, 只是那时的他一无所知, 倒是说了许多伤人的话。 “……” 听清自己的名字后, 琼凛的眼神清明了瞬息, 缓缓抬起眼直视上方的面庞,漂亮精致又干净, 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大衣,和他内里做工精美的衬衣割裂感极重。 直到这时,琼凛才反应过来裹住自己的东西原来是对方的外衣, 而这个叫出自己名字的虫身上披的衣服是身后另一只虫的。 可他一个也不认识。 琼凛颈后瞬间汗毛竖立,常年在异星摸爬滚打的警惕让他迫切地想要逃离,却是因为过度虚脱而提不上半分力气, 只得强压下逃跑的冲动颤声开口。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们是谁……?” 身后的兰诺德听到这句话,微不可察地蹙眉, 这才明白他原来不是与伊斯梅尔相识的虫,不免感到疑惑:伊斯梅尔尚且不出门,对方也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伊斯梅尔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兰诺德默然蹲下身,靠得伊斯梅尔近了些,确保如果对方忽然间袭击,自己能够保护好他的小雄虫。只是他周身的气压太低了些,压下的眉眼和金瞳就仿佛危险的猎食者,看得琼凛更加紧张,几乎压抑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 “……?” 伊斯梅尔没有回答琼凛的疑问,毕竟解释起来很麻烦,他也没有打算告诉琼凛。只是觉得怀中的雄虫抖得更凶了,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可惜想用力也只是困兽之斗,只得无奈地被衣物包裹着驱寒。 伊斯梅尔顿了顿,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 他看向身侧不知什么时候贴上来的兰诺德,一转头就被那危险的眼神震了一下——难怪琼凛这样害怕,原来是兰诺德吓得。 于是伊斯梅尔偏头在兰诺德耳边道:“他不会伤害我,你放心吧。” 兰诺德凝神屏息,感受到喷洒在耳畔的呼吸声,只觉得心跳如鼓。 “你吓到他了。”伊斯梅尔接着道。 于是过速的心跳一顿,莫名让人涌起了一点醋意,身上的戾气不仅没有收敛,反倒是更加压抑,只将琼凛看得脑内一阵阵精神力刺痛,疯狂想要逃离。 兰诺德冷哼一声,分明不相识,怎么就这样护着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雄虫。要不是看在这个什么琼凛是雄虫,他早带着伊斯梅尔离开,不管什么死活。 他的温柔大概都只给了伊斯梅尔一个虫,旁的什么家伙在他这里都有明确的分类:有用的、没用的、可以无视的、需要注意的。他们甚至不配在自己的脑内留下映象。 只有伊斯梅尔身上总有迷雾团团,除却一个喜欢,好喜欢之外便是一个个谜团。 比如现今伊斯梅尔无奈地叹了口气,暂且偏过身子挡住了他看向琼凛的眼神,低声开口:“真的没事,别担心。” 这时候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又完全不似十一岁雄子该有的模样。 兰诺德这才收起了周身的戾气,稍显平静地绕过伊斯梅尔看了看琼凛的情况,方才他并没有很在意这只雄虫,现今一眼看去便知对方是因为异兽袭击导致的精神海受损,精神力流失而暂时性失去了行动力。 也不知是怎么拼命才逃到这里来的。 原本这种程度的负伤在几天后就会恢复,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但可惜就可惜在他现在处于危险四伏的荒星,要不是还在峡谷深处,早就在第一天就失去了性命。而且失去了行动力,意味着无法寻找食物,也无法生火取暖,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这是精神疗伤剂,给他喝吧。如果自己不能恢复行动力,早晚要死在这里。”兰诺德说着,将从衣兜里拿出的药剂递给了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无视了兰诺德说话突如其来的攻击力,只是内心琢磨了一下。 难道是吃醋了? 他也不是没见过兰诺德对别人的模样,知道对方压根算不上什么温柔,大概就是一层独属于自己的伪装。毕竟以后也是在战场上厮杀,从血海中拼杀出来的上将,怎么可能真的温柔。 “不、我不、唔、布赫……呜咕!” 琼凛哪敢相信这两个陌生虫会那么善良,还将昂贵的精神疗伤药剂给自己一只流浪雄虫喝,正开口拒绝着就被伊斯梅尔强硬地将拨开瓶口的药剂怼到了嘴里,仰卧的姿势挣扎不能,咕嘟几声就全吞了下去,只是唇边还残留着不少药液,也被伊斯梅尔用自己围着他身上衣物擦干净了。 目睹全程的兰诺德眼神愈发冷,看着琼凛只觉拳头硬了。 不过他也没有毫无理智到为此谋杀一只雄虫,只是撇开眼神去,不再给琼凛施压,给伊斯梅尔省些事。 “咳咳……!” 咳了好几声,琼凛总算缓了过来。 兰诺德随身携带的药剂自然是第一域的高级货,见效极快。要不是看在伊斯梅尔当真担心对方的面子上,兰诺德自然不会善良到就这么给一只无名雄子。 雄保会的规定是雄保会的规定,什么见到雄虫遇险,必然上前保护营救云云……不少有权有势的雌虫也只是当做一纸空谈。当权势滔天到某种程度,他们之间就只剩下阶级的差距了。 琼凛感受到精神海里流失的精神力在极速恢复着,原本因为寒冷而一直不住打颤的身体也不再发抖了,就连呼吸也没有那么费劲,连带着看向两虫的视线都清晰明朗了不少,这才找回了些理智。 他们真的没有伤害自己…… 这是在这颗星球遇到的第一件好事吧……? “你、认识我……?” 琼凛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这样询问道。 他听到方才面前的雄虫对他的同伴说,自己不会伤害他,可他是如何笃定的?又为什么对自己的疑问半点不解释,琼凛知道自己不应该关注这样多,但他的内心总有一种好奇在逼着他发问。 他一定要知道。 不然他一定会后悔。 伊斯梅尔也猜到了他会多么在意,早就想好了措辞。遇事不决,直接谜语—— “你会明白的。” “你现在还不认识我,以后一定会的。我们会在十一年后重逢。” “……” 琼凛那边还没给出回应,只是露出呆滞的神色看着伊斯梅尔,仿佛在消化刚刚那句话,半天处理不过来,反应不能。什么,什么十一年后会重逢,说出那么准确的数字很可怕就算了,琼凛他从不觉得自己能活那么久……他以为他会死在今天。 “咔嚓” 伊斯梅尔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脆响,这边的兰诺德却是已经站起了身,伊斯梅尔打眼看去,对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沉了面庞,移开步子时鞋底露出了方才发出声响的东西——石子,一滩被人坚硬鞋底碾碎的石子渣渣堆。 真暴力。 可惜自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十一岁小雄子,还不能抚抚已经迈入吃醋大门的兰诺德,他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收回视线,将琼凛放了下来。 当然,伊斯梅尔肯定不会承认这其中还有一些故意逗兰诺德的坏心思。毕竟能看到十六岁的上将如此莽撞而单纯的醋意,实在是新奇。 恢复了行动力,琼凛面色也不再死白,自己爬起身抓紧了身上的衣物,犹豫了许久又没有归还,只是将伊斯梅尔的衣物裹得更紧了些。这是他少有感受的温暖。 “这里还有一些食物。” 伊斯梅尔说着,向兰诺德要了几颗他带的草莓巧克力,转而递给了琼凛。而先前兰诺德给他的那一颗则是被伊斯梅尔好生收着呢,毕竟再把这一颗也给出去,指不定兰诺德就要记恨上琼凛了。 琼凛只觉受之有愧,不知对方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又是从哪里来的。接过糖果时眼圈通红,连一旁兰诺德不善的视线都无视了,只是看了看糖又看了看伊斯梅尔,唇口开合只听一声哑然的:“……谢谢。” 从未体会过的温暖,竟然会给他带来如此刺痛…… “梅尔,时间差不多到了我们就该回去了。” 兰诺德忽然间开口,打断了二人间的气氛,他现在心情很差,看不得伊斯梅尔离那雄虫那么近,伸手就攥住伊斯梅尔的手腕将他带了回来,连语气都是冷冷的。 “嗯,是该回去了。” 伊斯梅尔这么应下,倒也没有再挣开兰诺德的手,随着他应声也感受到兰诺德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攥着他的力道也轻了许多,转而顺着手腕内侧向下,转而握住了他的掌心。 幼稚地宣示着占有欲般,一面牵着手,一面直视着可怜的流浪小雄虫。 伊斯梅尔开口询问琼凛是否愿意跟他们离开,不远处的时空迁跃通道又再次出现了。如果琼凛愿意,他们会送他回家,或是去到雄保会,以他雄虫的身份,应当会生活得更好。 伊斯梅尔自然知道这样的发展不符合未来现实,但赌一赌世界的自动修复能力也不是难事…… “他的身体现在承受不了时空迁跃。”兰诺德直白道,他的确不想留这雄虫在伊斯梅尔眼前。 但伊斯梅尔却是沉默地看向琼凛,如果他真的想回去,也不是不能再想想办法……虽然在这里联系哥哥们一定会被唠叨死。 可惜的是,琼凛只是摇头,在他的视线中半点没有犹豫不决。 他很坚定,也很孤寂。 “我不会回去、 在我拥有独自离开这颗星球的能力前,就算是死在这里, 我也不会再回到莫尔斯家……” 那样回去他仍旧是个废物,继续任人宰割,连自己的雌父都保护不了。……那样回到莫尔斯,也不过是迎来更多灾难! 他已经被丢弃过一次,又怎么会不要脸地再贴上去,等着又被抛弃一次呢。 “好吧。”伊斯梅尔应声,至少他清楚琼凛不会死在这里,只是吃的苦要多些。 身边的兰诺德也松了一口气,在伊斯梅尔身边开口,语气又恢复了温柔:“我们走吧,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回塞西尔去。 兰诺德有意不让对方知道伊斯梅尔的名讳,但伊斯梅尔和他正准备离开时,在时空迁跃通道之外的琼凛忽然间扯着嗓子朝他们这边喊道: “你叫什么名字!” 伊斯梅尔沉默了一瞬,琼凛仿佛害怕他不愿意说似的,奔上前来,许久不活动的双腿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他只将自己身上属于伊斯梅尔的衣服护得极好:“我、我以后一定会去找你的!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会……我会活下去的!” “伊斯梅尔,我的全名是伊斯梅尔·塞西尔。” “伊斯梅尔……塞西尔,”琼凛默念着这个名字,以及这如雷贯耳的家族姓氏,只觉身上的衣服更加炽热,手上攥得死紧,他没想到对方会是第一域的殿下,“……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活下去,直到能够真正站在你面前。” 第72章 伊斯梅尔和兰诺德一起来到时空迁跃通道前, 在两虫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通道前时,伊斯梅尔眼前的破败的峡谷和拢着他衣服的雄虫都开始变得模糊,仿佛慢速播放般远去。 随后他听到身边的兰诺德开口道:“你到底……” 但是这句话只说了一半, 又仿佛临时改变了主意般生硬地接上:“为什么说你们会重逢?那颗星球几乎没有既安全又有食物的地方, 他只不过是只雄虫,你怎么会那么笃定十一年后他真的能够回来?” 兰诺德观察过方才那只名叫琼凛的雄虫,从对方的举止言谈中就能看出他的出身,不似普通雄虫,至少也是第二域才能有的口音,而且似乎还真的认识塞西尔。 说不定是什么不受宠的私生子身受陷害而被扔到了异星自生自灭,雄保会被贿赂,他就算是回去也无路可走。在第二域多有这种事情发生, 第一域倒是碍于身份摆在那里,少有这种丑事, 就算真的有也不会让这事传出去。 但这都不是兰诺德如此在意琼凛的地方, 他只是不理解伊斯梅尔为什么能说出这样准确的数字, 还不带一丝慌乱。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匪夷所思, 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发展。 “我骗他的。”伊斯梅尔这样回答道。 他看向兰诺德,对方的身影已经模糊到看不清, 以至于他无法辨认兰诺德脸上的神色,只知道兰诺德大概并不是很相信,只默默地靠近了些将自己牵得更紧了。 可惜他已经从这条时间线中抽离, 手上并无感知,只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在继续忽悠兰诺德, “他要是想活下去,总得有个希望。如果我的谎言能够让他有那么一点希望, 那不也挺好的吗。” 再之后,伊斯梅尔对这条时间线的感知彻底消失,转身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他的灵魂在穿过漏洞时就已经脱离无界域,此时只能在虚空中停留一会儿,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去了多久,失去意识的伊斯梅尔无法对时间的流逝进行感知。 而唤醒他的是五脏六腑藤蔓般延伸开来的疼痛—— “哈……” 伊斯梅尔猛地睁开眼睛,喉腔中吐出一声闷哼,那熟悉的疼痛便一腔涌上,可比起从前极少时间才会发作的衰竭之痛,这分明更加令人难以忍耐,以至于一双尚且迷茫的眼睛都只是半眯着,身子就已经蜷缩了起来。 “殿下——” 一只手忽然间按住了他的手腕,声音焦急中带着惊喜。 伊斯梅尔勉强撑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先是熟悉的天花板,塞西尔家,他的卧室……而在他身边喊着殿下的正是许久未见的内菲尔,他还是那副熟悉的面容,银边的细框眼镜倒映着灯光明暗,上挑的眼尾也难得显出些疲惫,只是一瞬间的惊喜更甚一筹。 “内菲尔……” 伊斯梅尔气音中带着颤抖,念叨过这个名字第一时间就是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卧室,除了内菲尔没有第二只虫,窗户是紧闭着的,但不难透过缝隙看出方房外夜色深黑。 “殿下,我在。” 内菲尔这样应声,一只手按住伊斯梅尔手腕,不让伊斯梅尔扯动手背上的针头,另一只手则是拍着他的肩膀安抚,转头唤执事查尔斯将一旁的医疗设备的治疗频度降低。 虫侍将频度调整过后,伊斯梅尔才感觉浑身上下的痛楚有减缓的趋势,逐渐地身子也放松了些许,被人按住正扎着针的那只手也不再挣动了,只是方才红润的唇瓣此时已经被痛得苍白。 看得内菲尔触目惊心,但他又无法后悔方才将仪器的频度调高。只能低声安抚着他,坐在床边垂目注视着。 “殿下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别怕、待会儿就不痛了……” 伊斯梅尔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地喘息着。他的咳症是在十六岁之后才初现端倪,所以在前两条时间线中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此时回到二十二岁便觉得呼吸不畅,仿佛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几分,就连呼吸也这样费力。 内菲尔见此症状,方才才舒展开一些的眉头又紧皱在一起,仿佛恨不得代替伊斯梅尔承受这些苦痛般低声朝伊斯梅尔道: “殿下,感觉很难受吗?” 伊斯梅尔轻摇了摇头,他只是刚刚回来还不适应,但还没到需要戴吸氧机的程度,他实在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将死之虫。只是任由内菲尔探手将身上的被褥拉起盖好,哑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只有你们在这里吗……” 他记得进入漏洞前他还在D28星,现在怎么会在家里? 难道是时间线仍旧没有修复?他又来到了别的节点么。 但房间里的陈设又没什么变化,连外面侍候的虫侍都面熟得很,理应是正确的节点。 伊斯梅尔带着迷茫的眼神对上内菲尔的眼睛,只见他这向来挂着笑容的私虫医生面露不忍,眼睫一颤道:“大公和少将现还在虫皇陛下那儿,正在向陛下请求取用能量核的能量为您治疗,希尔和柏西殿下在佩世,估计明天才能回来。至于上将……” 内菲尔停顿了好一会儿,不安的情绪便在空气中四溢,让伊斯梅尔都忍不住要追问。 “他……怎么了?” “上将到现在还没有醒来,生命体征……”内菲尔抿了抿唇,“比昨天又虚弱了些。” 见伊斯梅尔睁大了眼睛露出不解和迷茫,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模样,内菲尔又接着道: “您不记得了吗?您在烁野星时误入空间裂缝,差一点就要被裂缝吸入,一旦落入空间裂缝将会彻底被撕碎,好在上将抓住了您。但您那时已经失去了意识,而精神力引发了空间裂缝崩溃,是上将拼命护住了您,他受伤后带着您离开了危险区域便倒下了。” “直到雄保会察觉到不对,才派人紧急暂停了项目,在烁野星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您和上将。” “分明上将抵挡了绝大部分崩溃的伤害,但您的身体依然受到了重创,所有器官的破损程度超过三分之二,我见到您的时候您全身都是血,内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精神海也完全是混乱的状态,生命体征几乎为零……” 内菲尔似乎无法继续说下去了,只是他此时紧攥着床单低着头的模样就足以窥见当日的景象给内菲尔留下了多大的冲击。 “……您虽然还有一口气,但来看过的医生说您生还的几率为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残破的身体,好在大公以及您的雌父和兄长并没有放弃,发现能量核的能量能够抑制您的病情。” 内菲尔说完,终于是敛了敛眸子收起自己周身的情绪,不让这种悲伤再蔓延到伊斯梅尔身上。 “……多久了?” 伊斯梅尔问。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许他从一开始察觉到内心的犹豫时就该停止这一切。可他早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现今这样的结果也只是本该承受的,只是兰诺德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这让伊斯梅尔感到莫名的担心。 在他踏入漏洞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兰诺德将要被销毁。 他也在那时候想起了先前的记忆吧。 “一周,今天是第七天。”内菲尔答道。 伊斯梅尔看向门口,沉默了好一会儿,先是动了动自己的手腕,确保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够支撑到他站起身才向内菲尔道:“兰诺德在哪?” 见到伊斯梅尔想要起身,内菲尔却是开口劝阻道: “第一医院,您要是想去看他,等明天吧。您刚刚醒来也还需要休息,上将那边有军部派虫照看监察,可以将他们的视频画面接入以便您察看。” 毕竟是上将,出了这些事军部也是派了几名军雌前去守着,随时将病房内的情况转接到军部,如果伊斯梅尔需要,想必军部也没有权利拒绝。毕竟那是他的雌君,伊斯梅尔有权知道他的状况。 伊斯梅尔应声,内菲尔便起身让一直在房间一侧守候着的查尔斯前去联系军部看守上将的军雌,将画面接入了伊斯梅尔的星脑。 星脑的大屏幕在床前展开,只见单虫病房内一片纯白,唯有病床上一头黑发的上将那么显眼,本没有那么白皙的皮肤此时透着沉沉的死气,唇色几近透明,而他的病床旁则是他的战友,正坐在椅子上注视着屏幕的这边,向伊斯梅尔行了一个军礼。 “见过殿下。” 伊斯梅尔点点头,却是从这位不愿正视自己的军雌眼中看到了难以隐藏的一丝不忿。 想来他们战友之间的感情很好,毕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伙伴,对兰诺德的处境也有所知晓。 他们为兰诺德感到愤怒,可又无奈,他们一直知道上将倾心于伊斯梅尔,不惜用自己双手立下的军功换取一场婚姻,可伊斯梅尔却视他如无物,明明有着雄主却总是用着抑制剂来压抑精神海的暴动。 此次也是为了救下自己的雄主,有可能命都保不住。 当然,保护自己的雄主是雌虫应尽的责任,他们也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兰诺德或是伊斯梅尔。 只是不甘和惋惜,他们虫族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这样既坚韧又果决的将领了? 伊斯梅尔不在意旁虫如何看待自己,只是注视着病床上的兰诺德。 兰诺德的眼睫很长,此时紧闭着双眼竟显出几分乖巧来。 冷峻的面庞上爬满着细微的裂纹,那是身体遭受异常能量爆炸后留下的伤痕,仿佛一道道沟壑在那张俊朗的脸上留下残缺。 这也是伊斯梅尔头一次发现,原来他这位雌君,这位所向披靡的上将实际上仍旧是会痛,会受伤,会崩溃的普通虫。不管平日里多么强大,受了伤仍旧会被锁在这窄小的病床上,闭上双眼也只是一只孤单的雌虫罢了。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能守在他身边的竟然只剩战友。 “查尔斯……准备飞行器去第一医院。” 伊斯梅尔直接开口吩咐了查尔斯,让内菲尔没有机会再劝阻。 他现在就想去到他身边,这是他心底唯一的声音。 第73章 第一医院距离塞西尔家足有两个小时的路程。 在伊斯梅尔开口让查尔斯准备飞行器时, 内菲尔就知道再怎么劝也劝不住他了,只是坚持着将要同伊斯梅尔一起去,好随时照看他的身体情况。 他怎么也不明白, 伊斯梅尔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这位雌君了? 当初兰诺德在审判堂上露出背后的虫纹时他都没有这样震撼, 做过和不顾病体也要去到对方身边完全是不同的概念。特别是后者对伊斯梅尔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或许只是一时的感激?任谁经历了这样的危险,也会印象深刻吧? 但内菲尔也不能问,只沉默地跟着伊斯梅尔来到了第一医院。 即便抵达第一医院已然是深夜,走廊以及大厅仍旧虫来虫往。 即便是无数虫路过,也没有互相张望,只是匆匆擦肩而过,手上或是诊断单或是食盒,大概都是些第一域身份尊贵的虫或其他域靠关系前来求一线生机的虫, 身上衣物精致也掩不住身上的疲倦和落魄。 看来就算是在这个世界也一样,虫和人一样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生离死别。只是向来被保护得很好的伊斯梅尔极少踏足这种地方, 一时间也忘却了这种感觉。 消毒水的味道很熟悉, 却也十分惹人厌烦。 伊斯梅尔身前是兰诺德的主治医生, 方才刚被查尔斯联系从家中赶来, 大半夜的加班为伊斯梅尔带路并说明情况。 大概是怕惹伊斯梅尔不快,他将话说得很委婉, 直接翻译过来的话就是情况非常不乐观,即便能够稳住生命体征,也有可能不会再醒过来了。 即便主治医生已经很小心翼翼了, 但还是骤然感受到身后冰冷的视线。 伊斯梅尔在看他。 他怎么知道这位殿下今天忽然间就醒了过来?分明走路都要用手杖支撑着,就赶来了第一医院——差点没把刚刚下班回家歇息的他吓个半死,里面睡衣都来不及换就披上白大褂来到了医院。 伊斯梅尔的心情随着主治医生的话越来越差, 即便他再不相信这世界能作出什么狗血剧情来,也还是能感受到胸腔中那股憋闷的不快。即便是百分之一的概率都不可以,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问兰诺德。 感受着身后刺人的视线,主治医生不免加快了脚步将几虫带到了病房前,“就是这间了,殿下。” 说罢,他避之不及地退开两步逃出伊斯梅尔的视线范围,随后便对上了伊斯梅尔身后查尔斯和内菲尔的视线,同样审视而冰冷的目光,让主治医生心道:塞西尔一家子怎么都跟恶魔似的! 天知道他前天第一次见巴芙特竟然是因为兰诺德,网上谁能猜到兰诺德竟然那么受塞西尔家喜爱?? 伊斯梅尔自然没有管主治医生的小动作,伸手打开了病房的门。 房内应该只有兰诺德的那位战友,伊斯梅尔想,但当他推开门时,房内却递过来两道视线。 即便十几年过去,伊斯梅尔只见过他几面,但也仍旧认出了那位身量修长容貌俊朗的黑发雄虫,是兰诺德的父亲,裴亚·南希。 而另一位则是站在一侧缄默不语的战友。 伊斯梅尔抬眼看去,只见裴亚坐在床边凝视着病床上的兰诺德,眼中敛着疲惫和脆弱,搭在床沿上的掌心也轻轻扯了扯被褥替兰诺德盖紧了些,才对伊斯梅尔道:“梅尔,你来看阿兰这孩子了。” 他面上是挥散不去的阴云,只在看到伊斯梅尔时舒缓了些,他应当早就接到了伊斯梅尔要来看望的消息,此时看起来并不是十分惊讶。 伊斯梅尔轻轻应了一声,来到病床一侧,身旁的查尔斯便已经从一侧拿了座椅来让伊斯梅尔坐下,内菲尔也是及时察看了病房内的温度和湿度,确保不会让伊斯梅尔感到不适才退到了那军雌站的角落里。 “……没事,这种意外在他决定加入军部的时候,我也早有预见。” 裴亚只是叹了口气,这位早年被星网誉为“机甲天才”的意气风发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了,他只是一位悲伤的父亲,但仍旧安慰着身边的伊斯梅尔。 可这边话语刚出,那边一直缄默不语的军雌便忍不住开口:“这样的意外和他加入军部并没有太大关系。” 这一言引去了不少视线,特别是伊斯梅尔。 他没想到这位军雌对兰诺德的感情那么深,竟然不惜直接反驳裴亚的话,甚至这话中还隐隐暗示着,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裴亚察觉到了伊斯梅尔的疑惑,只是对那位军雌道:“你那么了解阿兰,应该知道这就是他想做的,就算重来一次他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那位军雌不再接话,只是别过头去。 他当然知道,只是无法隐忍罢了。 此时,裴亚才转过头对伊斯梅尔道:“哈珀他是阿兰从军校时期的朋友,这次正巧安排来看护,他也只是担心过度,别在意他说的话。也不用觉得这一切的发生是你的错,你们都是空间裂缝异动的受害者。” 伊斯梅尔点点头,表示理解。 原来先前在屏幕前的景象是他理解错了。 他以为裴亚并不在意兰诺德的情况,也以为来看望兰诺德的只剩一些强制安排的战友。 实际上军部属于兰诺德麾下的军雌都十分关心兰诺德的状态,不然也不会争先抢后地夺着看护的名额。兰诺德大部分时间都在军部和佩世,自然朋友也是军雌们。 而父亲裴亚只是恰巧那段时间不在,这一周来得都很勤。至于兰诺德的亲生雌父则是早早去世没有机会再来看望,裴亚的另一位雌侍还忙着照顾兰诺德年幼的弟弟,今天也没有来看望过。 是他关心则乱了,伊斯梅尔不免松了口气。 至少现在清醒过来发现,在他的记忆里,兰诺德这辈子并没有那么悲惨的过往,不像琼凛那样处处遭人排挤,兰诺德生来就拥有尊贵的身份和一位珍视他的父亲,即便雌父早早离世,后来的雌侍也仍旧视他如己出。 “主治医生说他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微弱……他还能对外界作出反应吗?”伊斯梅尔问道。 他看到了一侧吊着的营养液瓶,猜测也许兰诺德只是靠着输液来维持生命。 “前段时间还有些许声响,就像是梦呓般即便凑近了也听不清。兴许是在喊你的名字,梅尔,但也夹杂着其他的……我不确定那是什么。”裴亚说。 其他的什么…… 伊斯梅尔敛敛眉目,大概知道兰诺德呢喃的是些什么了,大概不是梅尔就是声声二字。 听到裴亚强调的是前段日子,伊斯梅尔话音一顿,只觉胸腔中翻涌的不明情绪推着喉口泛起刺痒,“……这段日子没有吗?” “他的反应已经越来越少了。” 听到这句回答,病房内又静了几分,只听伊斯梅尔猛地咳喘了两声,引得内菲尔快步上前替人顺气,他察觉到了伊斯梅尔情况的不对劲,低声委婉道:“殿下,情绪起伏过大会加重脏器负担,要不我们先回家吧” 情绪起伏过大? 伊斯梅尔倒不觉得。 有时候他难以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有时候又十分敏感。总之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情绪还算稳定,只是稍微有些难受,犯了咳喘而已,没必要那么担心。 于是在几虫的视线中,伊斯梅尔拉住了在自己背脊上抚拍的那只手,让他放开了自己道:“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 “梅尔,你也刚刚醒来,就听医生的话……”裴亚也开口劝阻,他就算这些日子为兰诺德忙碌,没有分出心神多关注伊斯梅尔这边的情况,但也能够看出此时雄虫的脸色。 真是苍白如纸,即便口中说着没事,微颤的眼睫却从不骗人。 裴亚也怕这会让伊斯梅尔的心理疾病复发,比起自己的昏迷不醒孩子,伊斯梅尔的情况更加引人不忍。又是器官衰竭,又是精神海不稳定,精神问题——能够安稳地坐在这里已经是福大命大了。 可劝解的话还没说完,却是见伊斯梅尔毫不犹豫地摇头,看向裴亚道:“岳父,我同他待过一会儿后会回去的,你们就先出去吧。” 伊斯梅尔如此坚持,裴亚也不好再多说,只能起身领着其他无关的虫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伊斯梅尔和兰诺德。 其他虫离开后,病房便更显空荡了。 心跳监测仪的声音如同钟摆般规律而平静地响起,落针可闻。 也是在这时候,伊斯梅尔心中一直郁结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那个缺口,忽然间全都喷涌出来,撞得他心肺处火烧般刺痛。 他方才握住病床上兰诺德的手,喉腔中的痒意便压抑不住,另一手捂住口鼻垂着头就开始闷咳,一下比一下猛烈,直让伊斯梅尔口中泛出血腥的气味。 好恶心,这具身体现在竟然已经脆弱到咳嗽都能吐出些碎脏器来。 估计是衰竭留下的残渣,虚弱的精神力还来不及更换。 伊斯梅尔摊开手掌,默默抽手想要从床头抽些纸出来擦干净,却在手掌抽离的那一刻被病床上的雌虫紧紧反扣住。 手背上的针头刺穿皮肉又被扯出,落在地上。而手背上渗出的血一点一点,印入伊斯梅尔的眼中。 “梅尔……梅尔……” 病床上的雌虫没有睁眼,只是紧紧皱着眉头尽显脆弱,这带着颤抖的声音让伊斯梅尔想起了那日在D28星时,哭着挽留他却仍旧被推开的兰诺德。 伊斯梅尔哪还顾得及擦手,顿时放松了手心让兰诺德攥得更紧些,另一只手胡乱在床沿边擦了擦,便伸出干净的手指为兰诺德拨开额前的碎发,指腹轻轻揉按着他紧皱的眉头。 “我回来了,兰诺德。” 他轻声安慰着病床上的雌虫。 第74章 这一声低语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兰诺德, 身侧的生命体征检测仪微弱的声音忽然间恢复响亮,宛若奇迹般又渐趋平稳。 病床上的雌虫终于掀开了眼帘,他迷茫地看了看天花板, 脑内是混乱而复杂的记忆, 什么爱恨过往都化作远去的幻境,他终于感受到手心中那温热的触感。 他偏过头看去,就见朝思暮想的雄主就这样坐在床头,垂下那雪白如羽的眼睫,用那双如星野绿林的双眸注视着自己,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梦吗? 他的雄主怎么可能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甚至待在他身边散发出信息素来安抚他的精神海?这向来都是他躺在军部医务室里幻想中的场景。 那时他们新婚不久,自己正巧碰上边境战事吃紧, 频繁的战斗让他时常需要安抚精神海暴动,可那时的伊斯梅尔每一次都以各种理由推脱, 所以他的床位边永远只有抑制剂、安抚剂和他的战友们, 向来没有雄主的身影。 而方才他却是在无意识中嗅到了属于伊斯梅尔的信息素, 才从那无尽的噩梦中逃离出来…… 他刚刚又梦到了年少时的那个噩梦, 那个他们都是人类,而反目成仇的噩梦。关于梦的记忆零零碎碎的, 兰诺德理不清,只知道自己似乎惹得梦里的“声声”不惜杀死自己。 兰诺德敛了敛眉,眼前仿佛还回放着“林妄声”崩溃哭泣的模样, 颈上也仍旧残留着被掐紧的不适感。 “雄主……” 兰诺德低声喊道,心中虽然有许多问题却是一言不发,生怕开口提起让伊斯梅尔不快的事, 便就连这短暂的亲密都留不住。 他明白伊斯梅尔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而自己似乎也同样在那个世界与伊斯梅尔相遇过。 只是那段相遇并称不上美好, 提起恐怕反倒徒惹人伤心。 伊斯梅尔见兰诺德异常的模样,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纠结。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神色,原本的关切也在兰诺德望过来之前尽数收起,只是轻声试探般询问:“你都想起来了吗?” 如窒息一般,兰诺德如鲠在喉。 他露出脆弱的神色,沉默了足有五秒才磕磕绊绊地道:“我、我不知道,雄主。我的记忆很混乱,我……” 放弃一般,兰诺德又沉默了下去。 依照他现在能够理顺的记忆和逻辑,在那个世界时,伊斯梅尔大概是恨他的,或许他做了什么伤害伊斯梅尔的事情。 伊斯梅尔从一开始就记得所有的一切对吗?所以这些年才会这样厌恶他,避开他? 可过去,在望星崖呢,还有年幼时初见的那一次,为什么他没有这样厌恶自己。 他想不通。 彻底弄不清楚了,兰诺德想,只觉得头脑一阵欲裂的疼痛。 伊斯梅尔见兰诺德猝然闭上双眼,难忍疼痛的模样还是收回了继续询问的心思,一侧的仪器声音也开始不稳定,伊斯梅尔只得道:“记不起来也好,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本意是宽慰兰诺德的话,却因着开口的伊斯梅尔面目沉静,显得这句话十分冷漠,落到兰诺德耳中便成了:这件事并不重要。 “……好。” 兰诺德顿了顿应声,极力压抑住内心翻涌上来的不甘,不愿再露出分毫受伤的神情。雄主说,不重要,是他和自己的过去根本不重要吗,其实根本不在乎自己对吗? 也算是意料之中。 但还是会感到好失落,就连紧密相连的手心都感受不到温暖,倒是泛起一阵阵刺痛的酸涩。 “……天色太晚,您先回去休息吧。”兰诺德说。 “不用担心我。” 毕竟也从不曾担心我,这样说完你应该就会离开了吧。 兰诺德自嘲地想,他竟然已经惧怕在伊斯梅尔的眼前露出痛苦和脆弱,只希望在一切覆水难收之前尽快躲藏起来,独自舔舐伤口。 但兰诺德不知道,他的一切情绪变化和想法,在身为人精宿主的伊斯梅尔眼中根本无所遁形,只是这样望去甚至不用稍加揣测,伊斯梅尔便已经知道了兰诺德心中所想。 真是傻。 又傻,又可怜。 伊斯梅尔忽然间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可怜。引得一直垂眸不敢对视的雌虫抬起眼来,霎那间便撞入了那双绿眸中,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看到伊斯梅尔微微扬眉道: “你不擅长撒谎。” 随这这句话传入兰诺德耳中,伊斯梅尔缓缓抬起左手,兰诺德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紧紧地拽着他,嘴上说着请他回去休息无须担心自己,手上却是半点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他手心微颤,五指有种想要抽离的感觉,却又硬是愣在原地半分没动。他舍不得,无法回绝伊斯梅尔的亲近,只要伊斯梅尔伸出手他一定会奔过去。 “可是你也说过……” 我是一个骗子。 那双向来精明而冰冷的眸子又再次浸润了脆弱,他难以开口说出后半句话,却听被自己紧紧抓住的伊斯梅尔开口: “我说过你是个骗子?” 简直像有读心术一般奇妙,这种骤然被人戳破的感觉让兰诺德眼睫一颤,顿时垂下眼帘掩去了神思,无论如何再次听到这句话还是感觉心脏抽痛。 他哑巴了似的气音道:“我不是……” 然而这磕磕绊绊的一句话还没完全出口,伊斯梅尔便已经反将他的手牵起到脸侧,脸颊贴在他手背上,这是他惯用的手法,他知道兰诺德看起来十分坚硬,实际上只要有一点肢体接触便会立刻失去理智,现下便已经将他攥得更紧,眼神惊疑不定地看向伊斯梅尔。 便见伊斯梅尔微微勾起唇角,朝他笑着道: “不是?怎么不是……” “兰诺德,你就是个不擅长撒谎的小骗子。” 和先前带着厌恶和崩溃的指责不同,这句轻声的责骂就仿佛往日在床上的情趣般,咬字在人口中婉转,尾音听不出半分讨厌的意味,反倒是带着满满的调笑。 “……!” 方才还心脏抽痛得喘不上气的上将,顿时被雄虫一句话打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一双眼再也无法移开视线,一瞬间如坠云端,整个人都被那笑迷得软绵绵的。 只听得伊斯梅尔继续道:“你哪一次欺骗我没被我揭穿过,嗯?” “……” 兰诺德喉结滚动,即便身体仍旧可感地虚弱,身上酸涩的余感还未消失,但他仍旧是贪恋着对方的笑容,心中深知雄虫的狡诈,净抓住自己的弱点不放,让他毫无反驳的心思。 但伊斯梅尔说得也没错,他有意隐瞒的那些小心思——安插的眼线、监视、监听,包括在烁野星创造跟随的机会,全都被伊斯梅尔发现了。 他的雄主极其聪明,只是大多数时候懒得管教这些事情。然而就是这样一位随意的雄虫偏偏对自己的欺骗感到愤怒。 这也算是一种……偏爱吗? 而现在,伊斯梅尔原谅了自己的谎言对吗? 兰诺德思绪远去,不免被自己的想法说服。直到面前的雄虫再度开口,才又回过神来。 伊斯梅尔已经放下了他的手,替他按住了手背上仍旧没有止住血的针口。 “所以,你还打算坚持刚才的话吗?”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兰诺德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收回自己的话。难得拒绝雄主的关心一次,他一时间也混乱得不知内心真正的想法。 “……” 然而正当他游移不定的时候,那边方才还温声调笑的雄虫便已经松手从他手心中抽出手。 手心骤然抓了个空,让兰诺德心脏一抽,下意识又伸手攥住了人另外一只手,“不要……” 不要再离开了。 他在伊斯梅尔的视线中逐渐红了眼眶,半晌才从开口低声道: “请、请您留下来。我需要您。” “好。” 伊斯梅尔应了声,朝雌虫露出一个安慰般的笑容,随后才从床头上拿了干净的纸巾擦干净自己手心的血块和兰诺德手背上的血迹。 兰诺德这才看清伊斯梅尔手心上的黑红模糊是什么东西,一时间又后悔方才应该坚持让伊斯梅尔回去休息的。 伊斯梅尔见他那眼神,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本还想说一句没事,却巧得正咳起来,于是刚刚擦净的手心又再次染上了一片血红。 这一次咳得比刚刚还要凶,连带着嗓子都哑了。病床上的兰诺德还撑着疲软的身子想要替伊斯梅尔顺气,却是连起身都费劲。 “雄主……” 好在这边响动太大,时间又长,终于是被外面侯着的几虫敲响了房门,兰诺德一听竟然是自己父亲的声音: “梅尔,情况怎么样,要不然还是回去歇息?” “等阿兰醒过来,我会派侍者通知你,你就安心养伤吧。” 这边伊斯梅尔方才缓过来,压下喉腔中仍旧残留着的痒意,开口道:“……没事,请进吧。” 门被推开,刚刚被赶出去的几虫一起进了来,跟在最后的内菲尔走到一半就被前面突然站住的几虫拦了个严严实实。 “阿兰?” 裴亚舍友喊道,随后快步来到了兰诺德身边,而病床上的兰诺德也显得触动,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了。毕竟时常在军部和佩世两边跑,剩下的时间又抽来陪伴伊斯梅尔,实在是难见上几面。 他方才醒来还以为父亲本就没在这里,现下也更加抿紧了唇瓣,“父亲。” “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阿兰。” 裴亚灰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采,抬手抚了抚自己孩子的脸颊,转而看向伊斯梅尔,叹息般:“你一来阿兰就醒了,看来还真是念念不忘。” 指的就是梦中的呓语了。 伊斯梅尔礼貌地朝裴亚一笑,却是觉得胸口处愈发不适,便就站起身来让父子俩好好说话,自己则是被迎上来搀扶的查尔斯揽住肩,佝着腰咳喘。 内菲尔被查尔斯钻了空子也不恼,只是蹙眉担心伊斯梅尔的状态:“殿下,您现在的状况还是回塞西尔休息比较好,明日待大公爵带回能量治疗,也得在塞西尔域内进行——” 毕竟这是巨行星上最稀缺的资源,能从虫皇陛下那要来治疗雄虫,已经是只有巴芙特能够做到的奇迹了。 那边的兰诺德也听到了内菲尔的话,从内菲尔的描述中便能窥见伊斯梅尔此刻的身体状况的确是比先前虚弱了更多。 他自己尚且醒了,即代表精神海损伤并非不可逆,那么之后的恢复必然没有多大问题。但伊斯梅尔就不一定了,他的身体比较特殊。 于是方才还请人留下的兰诺德只关切地看向伊斯梅尔:“回去吧,雄主。” “即便我很想和您待在一起,但病情好转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回到您身边的,我保证。” 第75章 一周后。 “精神海状态稳定, 器官更新速度已经是衰竭的1.1倍,没有生命危险。肺部感染加重,咳喘症状有些严重, 暂且还没有找到治愈方法, 但按时服药已经能够压制。” 内菲尔毕恭毕敬地朝面前坐在沙发上的巴芙特报告情况,说罢推了推眼镜从底下抽出另一份报告: “大脑方面也经过检测,各方面激素分泌趋于正常,正处在心理健康的重要恢复期,需要保持情绪稳定,不然很有可能遭到反噬。” “另外……” “殿下最近的情况不适宜服用抑制剂,然而日子也快要到了。” 内菲尔说着,试探般抬起眼觑了一眼巴芙特的脸色, 见这位大公爵并没有什么表态后试图再次自荐一番,帮助伊斯梅尔度过发情期—— 但巴芙特不愧是能爬上现在位置的大公爵, 内菲尔还没说话光是挂上微笑便已经被他打断, “嗯, 等今晚兰诺德回来之后, 就朝他报告情况吧。” 梅尔情况稳定了些,他也总算可以放下些心来工作了, 办公桌上的文件都要堆成山,和某某贵族的会面议谈也是一推再推,后一周都得忙起来了。 好在兰诺德恢复得比预想中更快些, 今早就已经发消息请示过他,今晚会回到塞西尔域。 内菲尔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眼神暗了暗。 “是。” 还真是心急啊, 那种程度的伤至少还要修养到殿下发情期之后,竟然就这么赶过来了?不过既然如此, 自己也没必要继续争抢了,毕竟殿下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位雌君的存在。 内菲尔目送巴芙特离开伊斯梅尔的宅邸,默默收起了桌上的其他检查数据报告单,自从几年前被塞西尔家聘请为伊斯梅尔的私虫医生之后,他就很少再为其他虫诊病,但诊室里堆放的报告单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频繁程度真是比以往都要劳累,而因着殿下的情况,那些诊单他是一张也不敢弄丢。 累是更累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地位和金钱——还有待在殿下身边的机会,能够如此近距离欣赏这位完美的殿下,他已经没有更多怨言了。 …… “殿下,该吃药了。” 随着敲门声传来的是内菲尔的声音,已经习惯了按时服药的伊斯梅尔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点头示意查尔斯开门放他进来。 一周了,大多数时候伊斯梅尔都是待在宅子里,偶尔会外出去庭院,或塞西尔区域能够晒到太阳的地方散散步。 至于为什么愿意出门,自然是因为内菲尔在耳边唠叨得紧,查尔斯也用那种期盼的眼神望过来,仿佛自己的身体比他们自己都还要重要些。 虽然伊斯梅尔很想让两只虫不要再那样殷切,但思来想去还是接受了这些关心。毕竟在做出选择之后,他就会付出行动,想要在这个世界好好的生活下去,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 看书,上网……这段真正闲逸的日子倒是让伊斯梅尔更加融入了这个世界。到现在他已经能在星网各种论坛上吃瓜看帖了,关于自己的黑料以及花边新闻甚至同人文,不说全都过目,至少有一半都被他看完了。 这个世界也是非常真实且丰富多彩的,伊斯梅尔的感触就是如此。 “最近殿下都很乖呢,有在好好吃药。” 内菲尔走进屋内,将手上的药碗递到了伊斯梅尔面前,一双眼睛微不可察地瞥了瞥他的脸颊,莫名感觉殿下最近似乎圆润了一些,先前挑食时瘦得棱角分明的脸颊现在弧度刚刚好。 “这是夸奖吗?” 伊斯梅尔接过药碗,余光已经捉到了那偷看自己的目光,但也只做不知地低头将碗中的药饮下。不苦也不甜,只有淡淡的回甘,看得出来内菲尔在味道方面下了苦功夫。 “算是吧,要是殿下能再多晒晒太阳,就更让我放心了。” 一口气喝光之后,内菲尔便十分贴心地抽出纸,还想替伊斯梅尔擦一擦唇角,就被雄虫忽地抓住了手腕,不动声色地抽走了手中的纸巾自己擦去了残留的汁液。 没有抓住机会的内菲尔轻叹口气退后两步,还是朝伊斯梅尔开口道: “殿下最近没有感到身体不适吗” 不适,倒是有。 伊斯梅尔偏了偏头,“怎么了?” “您的发情期就快到了,我想——” “上将今晚就会归家,这件事内菲尔先生还不知道吗?” 内菲尔的话忽然间被打断,诧异地看向站在伊斯梅尔座椅之后的查尔斯。又是这家伙,他恨得牙痒痒,分明是伊斯梅尔的执事,却胳膊肘往外拐地帮衬着兰诺德,虽说内菲尔也明白兰诺德毕竟是殿下的正室雌君,这么做也不为过。 但就是觉得莫名气虫! 查尔斯他以为隐藏得很好,实际上在他们同类虫眼里,那对殿下的倾慕已经要溢出来了。 连争都不敢争的家伙,自己不偷偷躲着哭就算了,还要妨碍自己。 “今晚?这么快么,他都没有告诉我。”伊斯梅尔眨眨眼,自然看出了这俩虫之间的电光火石,但也只是装作不知道地转过头继续向身后的执事询问:“查尔斯,是谁告诉你的?” 查尔斯这才微微欠身,同坐在沙发椅上的伊斯梅尔低声道:“是您的父亲口告诉属下的,不过原本只是让属下做好迎接,而不要告诉殿下的。” “大概是想让您惊喜一下吧。” 说罢,查尔斯才挂着那笑面又看向内菲尔,“但毕竟有心之虫会钻这个空子,属下还是擅自告诉您了。” 内菲尔眉头一跳,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下去了。这该死的家伙,仗着自己是伊斯梅尔身边任职最久的执事就开始耀武扬威了是吧! “呵呵。” 眼见着内菲尔就要出言嘲讽,及时嗅到空气中火药味的伊斯梅尔站起身,打断了即将爆发的一场战争,随后将手中的用过纸巾递给了身侧自觉伸出手的查尔斯,“既然惊喜已经没有了……” “那就再准备一个吧。” 伊斯梅尔说得轻松,倒是引得内菲尔和查尔斯一愣,似乎并不明白面前的殿下在打什么主意。 “难道说,殿下是准备给上将一个惊喜么——” “没错。” 内菲尔微张开眼,透着那镜片都能看到他严重的不可置信,他家最擅长玩弄虫心和感情,从不会靠近任何虫的殿下竟然要给自己那冷落了三年,最近才复宠的雌君准备惊喜! 那边查尔斯明显也是一顿,但并没有像内菲尔那么错愕,反倒是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意,似乎并不讨厌这个提议。他和内菲尔对了对眼神,又看向伊斯梅尔。 “殿下,您想如何做?” 查尔斯问出口时,内菲尔也等待着答案。 “他睡哪间屋子?” “在您卧室的对面,右侧第二间客房。” 哦,大概是在他屋子里准备惊喜,没关系能忍。 却见伊斯梅尔听完话就迈步出了门去,直奔兰诺德居住的客房。 他不知道兰诺德喜欢什么,自然也不清楚惊喜该如何准备,只是想了想觉得恐怕上将最喜欢的就是自己,便已经决定好了做什么样的惊喜,反正最后都是会发展成这样的…… “把他的东西都放到我房间里去,床铺也收拾干净。剩下的衣物挂到我的衣柜里。”伊斯梅尔一边走一边嘱咐道。 推开兰诺德房间的门,却是一阵寂静。 哪还需要收拾呢,上将这样性格的虫根本不会带什么东西回家来,连住得客房都是一片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比起伊斯梅尔那装满各种装饰品以及书籍、收藏品等的卧室,这简直就像是一间牢房。 伊斯梅尔几步上前又打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挂了几件家居服,甚至连款式都很简单。这莫名让伊斯梅尔升起一种诡异的负罪感,好歹也是只贵族雌虫,衣柜竟然这么干净,整得像嫁给他之后就被克扣了生活费似的。 “好吧,看来只用收拾床铺了。” 说完,伊斯梅尔伸手将那寥寥无几的衣物拿下,抱在怀里打算自己拿回去挂着,这么几件也不用再交代给侍者了。 衣服上还有一股属于兰诺德的味道—— 只见伊斯梅尔抱住衣物后埋头在里面嗅了嗅,随后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一侧的查尔斯看到这一幕愣了愣开口道:“殿下,这些衣物挂在这里可能落了灰,要不然还是让侍者拿去洗一洗……” 话音顿住,查尔斯的眼神落在了伊斯梅尔忽然间睁大了眼睛。 “是他身上的味道。”伊斯梅尔喃喃道。 阴暗地跟了一路的内菲尔挂着笑容悄悄反驳道:“估计是洗衣液的味道吧。”最好别是什么奇葩的体香,不然他真的会被伤到的。 只见伊斯梅尔从衣服里抬起头看向内菲尔点了点头,“的确是洗衣液的味道。” “不过你们说,真的会有虫连续用同一个气味的洗衣液和沐浴露,差不多十年吗?” “……” 这次就连查尔斯也不知道怎么应声了。 一年,三年也就算了,十年??真的会有虫那么固执吗。 没错,真的有。 这个气味伊斯梅尔很熟悉,以至于他刚刚埋头嗅到时心跳就骤然失衡,思绪忽然间被拉进了回忆。 正是“不久前”在十一岁的时间线上,他和十六岁的兰诺德在银女星的登陆检查处,与想要偷拍的检查员发生冲突后,他在兰诺德身上闻到的香味。 当时自己因着忽然间撞到兰诺德的后背,大抵是傻了才脱口而出:你用的沐浴露好香。 没想到因为这句话,兰诺德就没有换过。 伊斯梅尔只是难掩眼中的笑意,他着实被这一处小发现取悦到了。就连咧开的唇瓣都发出了几声轻笑,自顾自地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 “估计也只有兰诺德这个呆瓜会了。” 第76章 跟在伊斯梅尔身后, 见过殿下抱着几件衣服心情忽然明朗地回到卧室,放进衣柜后还挂着笑容的模样,内菲尔和查尔斯对上将在殿下内心的地位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一个欣慰, 一个心痛。 在伊斯梅尔回到卧室, 将衣物整整齐齐挂进衣柜后,那边的查尔斯便已经吩咐虫侍去收拾,将客房内的床上用品洗干净存放起来。 至于伊斯梅尔这边倒不用多准备,本就是一张宽敞的大床,只用差人再送一只配套的枕头便好。 不出五分钟,伊斯梅尔最后吩咐一句让他们俩都不要走漏风声后,他口中的惊喜便已经准备完毕。 虽然倒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但明眼虫都看得出来,这可不是一般的惊喜, 这是允许上将与他同床共枕,并且看样子并不是暂时的。 ……他彻底没戏了, 他在伊斯梅尔殿下身边侍候多年, 就没有听这位殿下提过什么雌侍, 就算自己处心积虑勾引对方, 对方也只是逗弄般稍稍回应,反倒让他成了两虫关系的促进剂。 内菲尔这么想着。 说不定他也该换个目标—— 毕竟内菲尔自认从一开始接近塞西尔家族便心思不纯。他只是恰巧看到了这位似乎脆弱的殿下, 就算不能让这位殿下爱上自己,至少也能像希斯克利少将那样实现履历翻篇。 出生给他的医学生涯框定了上限和宽度,就算是在巨行星最权威的学术会议中, 他们的座位安排也是按照尊卑顺序。 他一个出生三域的普通虫,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也不及贵族们的一张出生证明。 如果他想走,估计也不会受到阻拦。虫族数量庞大, 比他优秀的医师只会更多,就算暂时对殿下的情况不甚了解, 也可以让自己着手交代,他没权利拒绝。 所以巴芙特根本不会在意他是否会离开。 “咳咳……!” 伊斯梅尔那边忽然间咳了起来,引得一侧的查尔斯连忙从床头柜上取了抑制咳喘的药物来,递到伊斯梅尔面前。 时常会复发,还需有虫替伊斯梅尔顺顺气,不然很难快速平复下来。 但查尔斯向来恪守成规,没有伊斯梅尔的允许是不会轻易触碰和接近的。 虽然过一会伊斯梅尔也会平复下来,吃了药之后便会好起来,但这边正纠结着什么时候另寻高处的内菲尔就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他熟练地揽住垂着头闷咳的伊斯梅尔,方才那些花花心思早已抛开,只抬手轻轻抚拍着他的脊背,待伊斯梅尔咳得不那么猛烈了,才接过查尔斯手中的缓释药片,喂伊斯梅尔吃了下去。 真恨不得将雄虫当做孩子似的来照顾。 药片在入口的瞬间融化,泛起细细密密的甘甜,这是内菲尔专门调配的口味。先前他还做过草莓味的药片,但被伊斯梅尔驳回——这样做是侮辱美味的草莓。 这个新味道还是第一次给伊斯梅尔,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唔……” 伊斯梅尔蹙了蹙眉,只觉得猛烈的咳嗽之后肺部抽刺得难受,还没等开口温水也递到了唇边,润了润嗓子才好受些。 伊斯梅尔这才站稳了身子,拍了拍内菲尔离开了他的搀扶。 伊斯梅尔又接过递来的消毒湿巾,擦了擦方才掩住口鼻的手心,才回味了一下那缓释药片的味道。 还不错,尝起来像薄荷和甘草片的味道。 于是那边已经退开两步,准备从这一刻开始保持距离,为日后离开做准备的内菲尔便听到了伊斯梅尔的声音: “内菲尔,这次的味道很不错,我喜欢。” 他说这一句也是告诉内菲尔可以稍稍减少一些工作量,不用再费尽心思去研究“药的味道”这种东西了。说到底,都是为他的挑剔买账,现下伊斯梅尔心态转变,自然不会再刁难。 “之后就不用再研究改进了,多睡会吧。”伊斯梅尔挑了挑眉示意他,“真是的,一个个跟着我怎么都那么疲惫。” 好像他是那爱压榨的主。 那边诧异的内菲尔抬起眼帘正巧看见这个可爱的表情,一双眼睛透过镜片看向脸上带着点点笑意的殿下。 方才呛咳过的脸上还带着些岔气憋出来的红润,特别是眼角弯弯的弧度处一点红,总算是让雄虫那张白皙的脸少去了几分郁气。 内菲尔刚入职时曾听过塞西尔老侍者的饭后趣聊,说原本这位三殿下刚出生时是孩子中与大公爵长相最相似的,而性格大相径庭。却没想到越长大,那气质便就更像几分——阴郁、沉默、死气沉沉。 更巧的是他和大公同为家中的第三子,上头也是两位兄长,这让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想起大公那一辈的血雨腥风,议论就这样瑟瑟而停。 莫名其妙的,在伊斯梅尔不知道地方,他早已被塑造成了第二个巴芙特,在切曼斯的订婚宴之后大家更是深信不疑。 但作为伊斯梅尔的私虫医生,内菲尔知道他只是生病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从未见过如此残破的躯壳和灵魂。 于是他尽全力地奔走各处,进行研究和治疗,知道伊斯梅尔需要更多的陪伴和社交,便就提议巴芙特安排参加了训练项目。 到现在,伊斯梅尔的情况终于有了一些好转。竟然也会表现出这样单纯的喜悦,这让内菲尔的心脏顿失一拍。 即便他一开始接近伊斯梅尔不过是为了权力和地位,但他怎么可能没有动心过? 于是在伊斯梅尔随口的这句话中,内菲尔感受到脚底生根,有什么东西牢牢地抓住了他,告诉他暂时无法离开这位殿下了。 反正虫族的生命长达几百年。 那就再多留一会儿吧,他还想看到伊斯梅尔更多的笑容和喜悦。 “殿下不必为我们忧心。” “只是您还没醒的时候多留意了些。” 内菲尔如此答道,并保证之后一定会多休息多睡觉,不让殿下背上虐待下属的骂名。 …… 晚间,伊斯梅尔已经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正捧着星脑继续品读论坛里的各种虫族历史向小说。 他还没想好往后要做什么,塞西尔家主的位置几十年以内还落不到他们手里,就算巴芙特正打算把权力放下,也大概是会交给他的哥哥们——但想来事业脑父亲是不会这样轻易离开。 所以如果虫族历史足够吸引他,也许他日后会考虑在这方面做研究。 直到时钟指向深夜十一点,门外的查尔斯终于敲响了他的房门禀告道:“殿下,上将已经回来了。” “知道了。” 伊斯梅尔收起星脑,总算是从那书中收回了些心思转而拢着睡袍就出了卧室。 睡袍是中长款式,时值秋初,用料是真丝绸缎,穿在伊斯梅尔身上显得体型修长欣丽。纯黑缎面透着光泽,衬得露出的胸口和小腿皮肤更加白皙细腻,特别是那锁骨隐隐绰绰地截断在布料中,直看得走廊边守候的查尔斯眼神一顿,默默压下了视线。 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殿下的侧脸,唯恐之后会乱了心神。 伊斯梅尔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双手抵在了镶嵌铂晶雕刻秀美的大理石制围栏上。他低头看向迈入客厅的雌虫,随后屈起手指叩了叩石面。 闷短的声音在偌大的厅堂内倒是听得清明。 于是客厅处刚刚迈步进来的兰诺德便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了主动在二楼接应他的伊斯梅尔。 他的雄主一袭纯黑睡袍,雪白的发丝耷在围栏边,弯弯的双眼被羽白的眼睫掩住,淡色红润的唇瓣勾起,见他看过来便开口道: “兰诺德。” 真是太过分——偏偏那围栏高度恰好,挡不住锁骨前袒露的肌肤,直将兰诺德的视线紧紧抓住,他顿了足有两秒才稍显慌乱地上抬视线继续看着伊斯梅尔的脸。 当然,伊斯梅尔的脸也不是那么好招架的。 原本已经在行程中平复下来的心情顿时又被那一颦一笑牵动。 “不上来吗?” 伊斯梅尔朝他开口。 兰诺德这才忙不迭地点头,脚上步伐加快了许多爬上楼,而在这上楼的期间他能够感受到伊斯梅尔的视线一路跟随,就落在他身上。 这让他竟不敢对视。 直到站到了伊斯梅尔面前,他才敢抬眼。他显得有些无措,要是许久以前大概会直接伸出手来给伊斯梅尔一个拥抱,替他拢紧睡袍哄他去睡觉,外边冷容易感冒。 但现在他连戒指都只敢贴身装在兜里,不敢戴在无名指上,自然也不敢擅自触碰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自然也注意到兰诺德欲言又止的模样,见他右手上从未取下戒指的无名指空空如也,还奇怪地眨了眨眼。 但他并没有过多思虑,只是开口道:“这次倒是没有骗我,好了一点就赶回来了?” 兰诺德见他视线从自己右手一闪而过,莫名心虚地蜷了蜷指尖,把手往后藏了藏。他只是不想惹伊斯梅尔不快,但现在看来……好像弄巧成拙了。 “嗯,已经办理了出院,嘱咐过不要过度运动,其他没有什么大碍。”兰诺德答。 “不需要安抚精神海吗?”伊斯梅尔接话道。 “……” 兰诺德双眼被那绿瞳一盯,忽地垂下眼帘。 安抚精神海,作为已婚雌虫他自然不能去寻其他虫,安抚剂也暂时不能服用……他不知道伊斯梅尔愿不愿意,也就没有提起,打算硬抗过去这段时间再喝安抚剂。 “过来。” 伊斯梅尔一声唤,那边垂着眼的雌虫便听话地上前,一副任人摆弄的模样。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伊斯梅尔只是张开双臂主动抱住了他,双手揽在他肩颈处,一手拨开发丝按住他颈后,让精神力柔和地灌入他体内,身上的信息素也没有遮掩地弥散在四周。 听得怀里的雌虫闷哼了一声,紧绷的身子忽地软了下来,伊斯梅尔才稍稍加强了精神力输入,方才打通了郁结的地方,兰诺德身上也会舒畅些。 “不许对我撒谎。”伊斯梅尔在他耳边道。 低声密语瞬息间就让雌虫偏过头将脸埋了起来,耳根红了个透,哪能受得了这逗弄。 “沉默也一样,说出来不说出来都是欺骗,知道吗?” “知道了,雄主……”兰诺德勉强开口应声,仿佛是为了惩戒他一般,那颈上的精神力更加强硬了些,精神力交合带来的酥软让雌虫牙关打颤:“可、可以了,请别再……” 用精神力搅弄他的精神海了。 可惜兰诺德说不出口,伊斯梅尔也没打算善解虫意,只是浅淡地应了一声稍微松开了怀抱,掌着他后颈让雌虫跟自己对视。 伊斯梅尔嗅着空气中雌虫被挑逗出来的信息素味道混杂着熟悉的洗衣液香气,不免被逗笑。 敢把戒指摘了装在胸口的口袋里,刚刚抱在一起时都硌到自己了,沐浴露却还是如往常一样。 “怎么不把戒指戴上,后悔和我结婚了吗?”伊斯梅尔说着,见雌虫紧咬着内唇显然被折腾得脸色绯红,才收回了手上的精神力转而从肩上往下滑到胸兜里,修长的手指勾出了那枚婚戒。 环身被雌虫的体温弄得滚热。 兰诺德被质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后才连忙摇了摇头。本想闷声将那戒指戴上,却又想起方才伊斯梅尔说不许和他说谎,也不能用沉默蒙混过关,才低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我以为您不喜欢、” 不过话刚说完,伊斯梅尔就已经抬起他的手将那枚戒指推了进去,兰诺德被这动作一惊,整只虫都僵住了,“便没有戴着……” 伊斯梅尔见兰诺德呆滞的模样,仰头就这么在走廊里吻了一下他紧张而抿得发白的薄唇。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下一秒兰诺德全身上下可见的皮肤都红了个透,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指尖碰了碰还残留着柔软触感的唇瓣。分明讨吻的时候那么不要脸,这主动被亲了一下就像煮熟了的虾似的。 金瞳熠熠,大概完全宕机了。 “去换衣服吧,嗯?”伊斯梅尔泰然自若地说着,点了点他的外套,原来是外套的衣角在从庭院穿过时沾上了露水和枝叶,看来是从稍近的那条小道赶来的。 兰诺德此时正有想要冷静一下的意思,听到这一声如蒙大赦,胡乱点了点头跟伊斯梅尔应了一声就转头往自己的房间那边走去,看背影活像是落荒而逃。 伊斯梅尔轻笑出声,往回走了几步靠在自己卧室的门边抱臂看着那身影逐渐远去,还冲一旁如雕塑般目不斜视的查尔斯问道:“客房门没锁吧?” “没锁,殿下。” “那就好。”伊斯梅尔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查尔斯:“你和他们今晚都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用守在外边了。” 依照往常的规矩,身为执事的查尔斯必须随时在伊斯梅尔身边待命。夜晚,他会在伊斯梅尔门外守侯到午夜十二点再离开(前提是伊斯梅尔已经入睡,没有其他吩咐),之后才是换班值守的其他侍者。 查尔斯没有过多的询问,颔首应下后吩咐走廊各处站着的虫侍一起跟上,都离开了二楼。 直到这些虫侍排排队整齐地下了楼,伊斯梅尔才转而抬眼看向那边刚打开门似乎有些疑惑的上将。 只见兰诺德迟疑地走进了房间,大概是绕了两圈后发现自己的客房空空如也,退出来看了看并没有走错房间,才又无措地转身寻找伊斯梅尔的身影。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原本还带着满腔疑惑,却在望见伊斯梅尔眉眼中带着的笑意时骤然升起了一阵小心翼翼的期望。 他看见伊斯梅尔靠在卧室门旁,那只玉白漂亮的手从睡袍中伸出,朝他勾了勾。 “雌君,你走错房间了。” 第 77 章 兰诺德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上, 深一脚浅一脚。 他转眼一瞥便发现,二楼走廊上守着的虫侍全都没了身影,而伊斯梅尔靠在卧室门前, 似乎正唤他过去, 还念着一句雌君。 他只觉得无名指根上的婚戒愈发灼热,好像箍紧了他浑身上下的血流。然而这只不过是错觉,实际上他心脏狂跳,清晰地感受到全身的血液不可控地加速流动,就连空气都显得那么稀薄。 不过是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常人半分钟就可以走过的距离。这原本有一部分可以属于他的卧室,他竟用了三年才真正抵达。当他站在伊斯梅尔面前时,才发觉在那一场变故中面前的雄子改变了许多, 不知是什么触动到了他。 是他在意识残留之际所念的那个名字吗? 那时他拼命挽留伊斯梅尔,几近绝望。 在满脑子“他离开后, 这个世界和我都将没有意义”“想要他留在我身边, 永远不分开”的想法中, 忽然间有个名字浮现, 就这样喊了出来。没想到这竟然成了一切的转折点。 “你在想什么?” 伊斯梅尔的声音总算唤醒了意识迟钝的兰诺德。 他从方才兰诺德转过身后就一直观察着兰诺德的状态,这位上将一改平日冷冽果断的作风, 二十几岁的年纪却还像个孩子似的,再紧张点恐怕都要同手同脚,直到站在自己面前也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脸。 这让伊斯梅尔不免疑惑, 他是不是不该那么快让兰诺德住进来。 也不知道那漏洞的伤害有没有波及到大脑。 “我不知道……” 兰诺德觉得脑内一片混乱,他连事情的全貌都不了解,根本无法问出内心的疑问。于是这样一开口, 又引得伊斯梅尔更深地注视,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这边的伊斯梅尔见雌虫眼中掩盖不住的迷茫和黯然, 也大概猜到了兰诺德现在的状况。从医院醒来时就是这样,总是欲言又止,问起来又说不知道。伊斯梅尔知晓他不会欺骗或敷衍自己,会这样回答自然是真的抓不到重点。 也许兰诺德的记忆恢复了部分,但理不清。 伊斯梅尔初步断定是这样的,毕竟作为数据体,他在投放到这个世界时就应该被彻底清除过,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兰诺德并没有被彻底重置,林妄声那个世界残留的记忆和感情仍旧影响着他。 伊斯梅尔也不免垂了垂眼,要是系统在身边就好了,至少这方面还是它比较专业。 也许是见伊斯梅尔垂眼,兰诺德的心一下又揪了起来。似乎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无法对伊斯梅尔的感情视而不见,这就又低声开口道:“虽然我还不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您还没有离开,这是我能够询问您的意思吧?” 他想知道这一切,必然是要询问伊斯梅尔的。 伊斯梅尔这才掀起眼帘,见兰诺德就算沉默了不少,倒还是他熟悉的模样不变这才露出一点笑意,“当然。” 说完后,伊斯梅尔又转过身,示意兰诺德跟上后才继续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可伊斯梅尔走了没两步,就发觉身后的雌虫并没有跟上来。 这一回过头才发现是怎么回事,许是他方才的语气太柔软,好像全然信任了兰诺德,这种被信任被接受的感觉瞬间让素来坚韧的雌虫露出了脆弱的神情。 伊斯梅尔知道这种感觉。 当你拼尽全力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在没有预料的时刻出现在你面前,你第一个反应根本不是喜悦,而是委屈。 “雄主。” 兰诺德喊了一声,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侧过身用黑色的发丝掩住面颊,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神才保证自己没有露出窘态,进而回过身看向伊斯梅尔。 “谢谢您愿意相信我。” 再多说一句话颤抖的声音就要暴露了,于是兰诺德闭了嘴。 伊斯梅尔看他就像看一条被雨淋湿的大狗狗,此时正因主人举过来的伞呜呜咽咽地不熟练地表达。说起来,就伊斯梅尔所听他说过的爱、喜欢,就少得可怜,兰诺德往往是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那就不要辜负我的信任。”伊斯梅尔道。 兰诺德忙不迭地点头,随后迈步跟上了伊斯梅尔,顺带还将身后的卧室门给关上了,现下整个卧室里就剩他们两虫,再扭捏的气氛也暧昧了起来,更何况他至今不好意思注视眼前的伊斯梅尔,他的雄主实在是过分漂亮。 而兰诺德视线投向别处时,看到的却是更加让虫心软的画面。 伊斯梅尔那宽敞而柔软的大床上,向来只有一个枕头的床头,赫然摆放着另一个枕头。当然不用问这是为谁准备的这种蠢问题,就算伊斯梅尔三年来没有亲近过自己,但他也从未对其他虫产生过兴趣,只有无数向他奔来的虫而已。 空气中弥散着雄虫身上散发出的香气,也就是发情期前无法控制的信息素溢出。原本先前被雄虫安抚精神海所勾起的情欲也在此刻骤然间浮现,即便是情绪起伏巨大,他耳畔的绯红都没有消失过,一双金瞳紧紧盯着身前径直往室内走的雄虫。 伊斯梅尔自然是对自己信息素乱飘的事情不知情,只是隐隐闻到了香甜的气息,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好不容易看完了兰诺德发现惊喜后的反应,伊斯梅尔也准备躺床上再回答兰诺德的问题,却骤然听身后的雌虫开口: “雄主……” “我能吻你吗?” 这一句始料未及的问话让伊斯梅尔忽地就转过了身,睁大的眼睛总算没了先前的游刃有余,显然还没跟上兰诺德的思维。 但直到兰诺德走近,他看清雌虫脸上到现在还没有褪去的潮红,才明白了问题所在。 内菲尔是说他发情期快到了。 他差点忘记了这事。 此时房间里充满了自己的信息素,而待在里面的又只有兰诺德,浓度极高的催情气味全让兰诺德一只虫吸了去,他就是再想压抑住欲望和伊斯梅尔互相剖白也难抵来势凶猛。 伊斯梅尔也此时已经坐到了床上,还需稍仰着头才能与兰诺德对视。 大概也是发现了这样的情况,来到他面前的兰诺德很快单膝蹲下身,换做自己仰视着伊斯梅尔,他感到全身如火烧般灼热,房间里出奇地热,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触碰面前的雄虫。 想要接吻、想要触碰、想要更多—— “雄主……” 脑内的理智被撕扯着,情欲这样叫嚣着。 而他仰望的雄虫终于垂眼看向他,秘境一般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脸上带着的不再是以往熟悉的玩味而不屑的逗弄,反倒是满腔的笑意。 雄虫伸出手掌住他的下颌,几乎捏住了他脆弱的脖颈,而腕间一用力就将他拉拽到了身前,那被浴袍掩盖住的修长白皙的双腿岔开,根本就是春光外露,身形不稳的兰诺德这么一往前,便下意识地伸手掌住了那手感细腻柔软的大腿。 如他想象中一样,如玉石般冰凉滑腻。 伊斯梅尔抚了抚雌虫的唇瓣,指尖微微用力便触碰到乖顺张开的牙关,红润的舌尖蹭过他的指尖,雌虫张口就含住了他的一个指节,微张着唇仍由对方搅弄,只将他那想要接吻的想法愈勾愈热。 直到雌虫抓住他大腿的双手用了力,伊斯梅尔才笑着抽出了手指道: “可以了。” 随后不等伊斯梅尔多说两句,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诱导发情的雌虫便扑了上来,先是试探般吻过唇角和唇瓣,才伸出方才被人搅弄得发麻的舌尖撬开雄虫的唇缝,一深一浅来回两相触碰,便引得自颈后泛起的酥麻。 雄虫一开始还与那侵入的舌尖纠缠,随后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吻着自己的雌虫仿佛几百年没开过荤的狗崽子,也不会累似的,深吻足足长达几分钟,直到自己闷哼了几声,耳膜泛起的都是啧啧的黏腻水声,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一会儿,牵扯出银丝。然而伊斯梅尔还没喘两口气,又再度被雌虫吻住。 “唔、兰……” 一声呼唤被啧啧作响的吻声盖住,不知什么时候雄虫已经被雌虫推倒在床上,被这急促而又热烈的吻弄得难以招架。两具躯体皮贴皮肉贴肉,就连伊斯梅尔也莫名觉得房间内蒸腾般热了起来,腰间睡袍的束带也被蹭散了许多。 不过兰诺德的吻技巧性不足,只是攻势密而紧,不一会儿便被身下的雄虫牵着走,成功被按着后脑吻得晕头转向。 在成功夺回主导权之后,伊斯梅尔暂且拉开距离,提醒已经被情欲磋磨得理智尽失的雌虫,“……医生说不能过度运动?” 鼻尖抵着鼻尖,兰诺德喘息着听雄虫开口,撑起身子不免在雄虫的眼角和脸上的酡红停留许久,算是彻底被挑断了理智,只见雌虫再度埋到了伊斯梅尔的颈间,一边吮吻着锁骨一边向下哑声道: “让我来服侍您就好。” 尽管还想继续解释,自己指的是兰诺德不能剧烈运动,而非自己。但还是被雌虫已经探下去的手硬生生拦住,吞回了这句话。 看来今夜暂时是不能进行心灵上的剖白了,伊斯梅尔想,肉.体的剖白已经开始了。 第78章 酣眠, 阳光,令人贪恋的气味。 兰诺德体内有着生物钟,不似伊斯梅尔现今还窝在他怀里浅眠, 当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眼睫上时, 他就已经醒了过来。他细嗅着空气中属于伊斯梅尔的气味,有些恋恋不舍地又收回了想要掀开被窝起床的手。 随后他的视线顺着酣眠的雄虫的脸蛋和五官一寸寸描摹,秀眉纤睫都如雪一般洁白,挺翘的鼻梁下是微红的唇瓣,雄虫的睡相很好,昨夜是这么怀抱着入睡,到了早晨还一动不动,就连唇瓣都紧紧贴合在一起, 只有紧挨着他的兰诺德能感受到时不时扑洒在他脸颊上的鼻息。 这就是他的雄主,他唯一的雄主。 即便从未说过一句喜欢和爱, 兰诺德也能深切地感受到伊斯梅尔如今的温顺, 不似从前那样亮出锋利爪牙的猫儿了。他贪恋着此刻的温馨, 不免伸出手蹭了蹭伊斯梅尔的脸颊——滑腻腻的, 好像那玉石,却又柔软得让虫爱不释手。 被蹭痒的雄虫倒也没醒, 只是在枕头里蹭了蹭脑袋躲开了手指,继续睡觉。 兰诺德想想也是,平日里这个点伊斯梅尔是肯定还没起床的, 更何况昨夜——虽然没有过度运动,但在之后他们却都没有睡着,半夜就躺在那床上聊了半宿的话。 从一开始自己的小心翼翼, 到之后好奇的追问,伊斯梅尔知无不言地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也帮他理顺了那些混乱不清的记忆。他那时才明白原来自己担心的一切都是可笑的想象,他和伊斯梅尔根本没有什么前世仇恨这么狗血的东西,反倒是同病相怜的家伙。 都是被那所谓的“旧系统”摧残的可怜虫。 虽然昨夜伊斯梅尔谈起这些事时已然是不在意的模样,但兰诺德却能察觉到伊斯梅尔的状态并不好,说着说着那双眼睛就黯然了下去,唇角的弧度也默然消失。即便再怎样表现出不在乎,那些伤害过他的记忆依旧是一把触之即痛的利刃。 不然伊斯梅尔也不会患上先前那样严重的精神疾病。 “如果……我没有成为异常数据,没有擅自那样关心您,爱上您,没有让您违抗系统的命令而一次又一次轮回,就不会——” 兰诺德想起来自己昨晚愚蠢的自责。 只是那自责还没完便已经被雄虫打断,伊斯梅尔告诉他就算没有当时的他,自己迟早也会因为难以承受而反抗,到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唯一会改变的只是他们俩不再相遇。 那之后,兰诺德便没再询问这方面的事情,他看出伊斯梅尔的情绪不好,也许对于雄主来说要忘却这些痛苦的过往还需要很长时间,于是他改换了问题,他问了许多伊斯梅尔喜欢的东西。 包括吃食、爱好、喜欢的花卉和植物,以及各种感兴趣的地方,不论是在蓝星还是巨行星的东西,只要有可能,他都会为伊斯梅尔找来。他想,如果用能用美好的记忆覆盖掉这些也是好的,只要能让笑容留在伊斯梅尔的脸上,这一切都值得。 伊斯梅尔也一样一样数着告诉他了。 以往要是询问这些,伊斯梅尔必然是敷衍开口打发他走,就连伊斯梅尔喜欢吃番茄炒蛋这事,他都是在对方很年幼的时候从星脑聊天中套出来的话。前两年他为了在巨行星寻找番茄,还特地找到了从事花卉和农植产业的莫尔斯家族,这才被霍根找到机会加上了星脑的联系方式。 他也没想到直到今天,自己都没找到机会向伊斯梅尔解释,为什么自己还会留有对自己有心思的雄虫的联系方式。 说起来…… 虽然霍根已经死去,但后来莫尔斯家族知道这件事后,便已经自发提出会免费为南希家族提供各种异星农植,包括他想要的番茄、青菜等等。前两天刚刚收获,已经送到了伊斯梅尔的宅邸里。 今天恰好可以早起为伊斯梅尔下厨。 这样想着,兰诺德撑起身子从床上下来,细心为床上的雄虫理好了被窝才迈步转向衣帽间内,打开衣柜穿上了自己的常服。虽然昨夜事后去清洗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但现今再看到自己的衣物和雄主的紧贴在一起依旧感到十分甜蜜。 兰诺德动作小心,直到洗漱完毕出了门去都没有吵醒床上的伊斯梅尔。 他出了门,查尔斯已经在外守候着。见到自己出来,只是视线一低恭敬问候了一声便让开了道路,继续守在门前。 他是个忠诚且有自知之明的执事,所以兰诺德就算知道他的心思也不会像防内菲尔一样防着他。 不过见他要下楼,查尔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上将,您准备下楼吗?方才柏西殿下到达宅邸,应该正在楼下。” 兰诺德这才扫视了一眼下方,果然看到了伊斯梅尔的二哥柏西正在客厅内坐着,身边还带着一位虫侍,受柏西吩咐之后便往厨房去。 竟然有虫要跟他抢做早餐的位置? 于是兰诺德立即下了楼和柏西打了个照面。 “柏西殿下。” “叫我哥就好了,”柏西摆摆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兰诺德,见雌虫容光焕发的模样倒也明白了什么,“他既然已经接受了你,也就不必见外了。” 兰诺德颔首,乖巧道:“知道了,二哥。” 先前因着伊斯梅尔的态度,柏西对自己是没有什么好感的,甚至从一开始就让自己称呼他为“柏西殿下”,一副没把他当做自家虫的模样。而之前伊斯梅尔一醒来便赶到医院看望自己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到了对方耳中,这才勉强接受了自己这位弟弟的雌君。 “二哥方才是让侍者去准备早餐了吗?”兰诺德问。 “嗯,不错。”柏西笑了笑,“梅尔最近好了些,我打算让他吃点补身子的,内菲尔跟我说他这家伙劝了又劝都不愿意出门晒太阳,还是得多吃点好的。” 兰诺德听了也点头,虽然以他昨夜的观察来看,伊斯梅尔并没有营养不良的模样。但柏西能够这么关心伊斯梅尔,他也不好泼冷水,只是转而继续问道:“是我们这里传统的吃食吗?” “是,怎么了?” 柏西似乎不解,但也颇有耐心地看着兰诺德等待他的下文。 实际上抛去先前的成见不看,柏西还是很喜欢兰诺德的。 八年前他刚毕业,不顾巴芙特的阻拦毅然决然抛弃了安排紧凑的学业深造而选择入军。因着身份尊贵又是雄虫,一连四五年都只是被安排些安全轻松的杂活,一直都只是位一等军。 直到三年前伊斯梅尔和兰诺德结婚后,他和父亲巴芙特大闹了一场,让巴芙特决定将深造和接手家业的机会留给身为雌虫的希尔。他才打破了军营内对他的限制,两年过去他在各处执行任务,迅速地爬到了少尉的位置,才知道军虫们真正的生活有多么艰苦,自然对这位年纪轻轻的上将颇为欣赏。 “梅尔应该不太喜欢这类菜品,先前家里的侍者为他做过,全都被倒掉了。”兰诺德应答,随后看向一旁已经无事可做守候在外的厨子。 厨子感受到两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才点了点头:“是的,殿下他从不吃巨行星的传统菜,偶有下咽也进食不了多少,很多都倒掉了。” “反倒是上将做的那些异星菜,殿下是全都吃了的。” 他实话实说,自从兰诺德闲下来归家之后,他这个厨子是越来越闲了,也不用担心伊斯梅尔的健康,那是越吃脸蛋越红润,气色越来越好。 柏西也是刚刚开始忙事业,所以对这些事都不了解,还没在塞西尔域内学习管理技能的希尔有时间陪在伊斯梅尔身边。 听到这话的柏西也是面色一怔,想到了以往的小梅尔挑食的模样这才叹了口气:“还是我不够了解梅尔,差点忘了这茬。” “要是这次休假够久,我还真想多陪陪他。” 柏西这么说着,转而看向兰诺德:“那你去吧,做他爱吃的。” 兰诺德得了允许,露出些笑容:“如果二哥希望多些时间陪伴梅尔,不如交给我吧。” 他记得柏西隶属于潜伏部队,自己虽然是机甲部队的上将,但好巧不巧的是那天来看望自己的好友正是潜伏部队的上尉,正巧是柏西的上司,自己要是让那位好友给柏西批一段时间的假也不是难事。 最近的星域周围都还算安宁,不然自己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抽身出来。 柏西困惑的偏了偏头,那模样和伊斯梅尔如出一辙,让虫不得不感叹真是亲兄弟,就连微表情和反应都那么相像。 思考了两秒过后,柏西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拍了拍掌:“好啊。” “我这多了个弟弟的二哥终于也是有好处了,”柏西从沙发上起身,抬手拍了拍兰诺德的肩膀嘱咐道:“能有个两周就已经很好了,事成的话二哥带你们出去玩?我听说弗朗西家那小子经常带梅尔去第三域玩,第三域最近开了一家模拟次元,梅尔应该会喜欢。” 兰诺德笑了笑道:“没猜错的话模拟次元应该是造梦集团的产品,体验各种各样的虫生那一类?” 柏西点头:“没错,梅尔从小就闷在这塞西尔家里,难道会不感兴趣么。” 欲言又止的兰诺德抿了抿唇,回想伊斯梅尔昨夜同自己说过的不下一百种世界之旅,以及那时脸上的疲倦还是对柏西委婉道:“这个……二哥可以亲自去问一问梅尔。” “不过他还在睡……” 不过第二句话还没来得及传入雄虫耳中,柏西便已经转头上楼去了,还头也不回地说道:“梅尔天天睡那么久怎么行啊!” 他估摸着这个点少说也睡了十个小时有余,毕竟方才在兰诺德身上闻到的雄虫信息素并不浓郁,可见昨夜并没有很疯…… 可当他打开伊斯梅尔的房门,看到已经坐起身来睡眼惺忪,上身半裸还布满青青紫紫的痕迹的伊斯梅尔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弟弟不是雄虫吗?? 伊斯梅尔刚刚才被阳光唤醒,正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见兰诺德不在猜到对方应当是去做早餐了,毕竟这么贤惠的雌君会干什么他猜都猜得出来。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阳光一照,自己白皙的皮肤上被咬被吸出来的痕迹就那样明显,看得自己都不禁疑惑到底是谁发情期啊。 而更让伊斯梅尔愣神的是开门的竟然是柏西。 “哥?” 柏西也不见外,紧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半点不害臊,那眼神仿佛发现自家弟弟被欺负就会立刻冲下去揍虫一样。看得伊斯梅尔无奈,抚了抚自己被啃的最明显的锁骨,用手掌盖住那痕迹。 “他敢欺负你?”柏西叫道。 感觉下一秒就要提刀了。 伊斯梅尔笑道:“没事的,二哥。他不敢欺负我,就是喜欢乱舔乱咬,很听话的。” “不过你怎么来了?” 柏西这才将要问的话吞了回去,弟控如他,虽然不会有过度的占有欲,但肯定也不想听那么细节。 而且毕竟这是他们两位之间的私事,问多了也不好。 于是他顺手从衣帽间的衣柜里拿了件家居的常服给梅尔披上后,柏西才将方才的事情告诉了伊斯梅尔,询问他是否想要去试玩那个模拟次元。 “你要是想,叫上其他虫也可以,你哥我可是弄到了抢先体验资格呢。” 伊斯梅尔看着柏西期待的模样,逐渐将这张脸和记忆中那个弟控的柏西重合,果然就算许久没见还是难改本性。 但这种东西,他真的一点兴趣没有,难道他还嫌当宿主当得不够吗! “一起去嘛,梅尔?” “不要。”伊斯梅尔不像兰诺德那样委婉,开口拒绝半点不留情面。 但柏西已经边照顾小孩似的替雄虫拢上衣服,一颗一颗地将纽扣系到最后一枚,直将脖颈上的痕迹都遮盖住了,才摸了摸伊斯梅尔的脑袋: “你不是很喜欢人类幻想小说吗,听说他们也可以模拟人类世界哦,我特意让他们留了这部分。” “不要啦——” 他已经做够人类了!! 第79章 到底是拗不过这个亲哥。 也不知柏西是不是看到身上那些痕迹, 突然占有欲大爆发,寻求安全感似的道:“难道说梅尔你只是不想和我一起出去?宁愿待在家里和兰诺德……反正,我也很长时间没回来了, 果然已经把亲哥忘了。” “……” 伊斯梅尔记得也不是很久没见, 虽然在记起一切之前他没有关注,但他记得二十三岁生日那天柏西还到场了。 他提着霍根脑袋发疯的时候,柏西还在台上替他致词呢。 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伊斯梅尔拨开额角的碎发,转而伸手拍了拍柏西的胸口,因为柏西是站着控诉的,他也摸不到脑袋。伊斯梅尔开口安慰道: “哥,别开玩笑了。只是觉得那个东西很没意思而已。” 柏西得到这个回答, 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终于才泄气般相信了伊斯梅尔的回应, 颇为受挫地坐到了一边的小沙发上, “我已经没有兰诺德了解你了, 刚才他摆出那副表情的时候我就该知道这不是个好计划。” “待会儿还是让他别给我请假了, 反正这假期也没什么地方好去。” “还是多出点任务,免得父亲又想让我回来接手家业, 说什么雌虫会更辛苦,可我看希尔他明明很乐意——” 伊斯梅尔没回应,只是将裤子也当着面穿上后从床上下来。 对于谁来学习接手家业这件事, 目前看来他们一家子都没什么矛盾了,巴芙特除开担心希尔日后会更辛苦以外,倒没有什么控制的想法。 这么想着, 伊斯梅尔走近了瘫在沙发椅上十分泄气的柏西身前,抬手拥抱住他, 让他的脑袋恰好埋在自己颈边道:“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只要不是去什么模拟次元就好。” 他知道柏西的提议一定是为自己着想,就连当初的佩世训练项目不也是内菲尔向柏西提议而被同意的么,柏西就算是忙于军务,但也仍旧抽出了时间关心自己。 现在,身边家人的关怀不再是刺痛他的可怕之物,温暖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模糊,伊斯梅尔切切实实都能感受到,自然也不会再想看到柏西这副挫败的模样,也许系统那时说得没错,他有那么一丢丢心软。 柏西身子一僵,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略显呆滞地回抱住伊斯梅尔,显然埋在弟弟怀里让他有些大脑宕机,但几秒后还是接受般靠在了伊斯梅尔的肩上,舒出了一口气: “你这小崽子,嘴上说话那么伤人,现在又卖乖,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反正你说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这个假我肯定是要跟着你了。” 对于这个说法伊斯梅尔欣然同意,正好他最近也对巨行星的一处叫幻冥花海的地方产生了些兴趣。 幻冥花海是伊斯梅尔在星网的历史论坛中看到的,是一处现在已经荒废许久的旅游景点。星网上流传的景观图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老照片,光看那图便能理解幻冥花海这个名字的来源。 幻冥花海是一处宽有上万平方米的谷地丘陵,位处治安并不完善的第四域。在幻冥花海的区域里,每一寸土地都生长着白色的幻冥花,漫山遍野仿佛一片白茫茫的大海。据星网神贴传言,幻冥花在白天是洁净的纯白色,而到了晚上则会化作深蓝,上面附着特殊的白色粒子,整朵花如星海般璀璨而神秘。 按理说这么漂亮的景观并不该荒凉如此,但谁知道几十年前幻冥花海因着特殊磁场干扰,成为了第四域罪犯的最佳犯罪地点,还由此催生出了各种各样的邪门信仰。 例如在幻冥花海死去的教徒会脱离巨行星的掌控,死后的灵魂会经过幻冥海去向遥远的宇宙。于是那地方就被第四域的政客起诉关闭,现在不知道掌握在哪个家族手里。 至于那些在幻冥花海犯罪和自杀的虫是什么教徒,伊斯梅尔当时还想继续深究,却被告知该内容已被删除—— 事后伊斯梅尔仔细地搜索了一番幻冥花的图片,扒拉着高糊的照片终于看清了那些花卉的模样。倒是和蓝星的曼陀罗华长得很像,只是幻冥花通体纯白,就连根茎都是白色。 不过都已经在虫族世界里了,伊斯梅尔也没多震惊,只是好奇着白色的根茎亲眼看上去到底怎么样。 “什么?幻冥花海啊。” 柏西听伊斯梅尔说完,眨了眨眼道:“那地方在四域十二区,早就已经不允许入内观景了,梅尔可要失望了。” 伊斯梅尔露出遗憾的神色:“真的吗?就算是哥也没办法吗?” 柏西被他忽然间放软低下去的语气拿捏,吸了口气顿住,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当然你要是真的想去肯定有办法,幻冥花海的所有权现在在莫尔斯家手中,让希尔出面去谈肯定能成。” “莫尔斯家?”伊斯梅尔有些惊讶。 说起来他还没有了解过琼凛的家族,倒是不清楚幻冥花海竟然是莫尔斯家族的产业,不过他记得莫尔斯本家的确是做花卉生意的,但大多数时候产的都是那种名贵的娇花,或是能够入药的花草。 “一开始本不是他们家的,后来抢到手了,却没想到正巧被封禁,到现在都没捞到几个星币,每个月还得处理那生长能力十分强悍的幻冥花,赔着本养想出手也难,四域的残教徒和政客都盯着。” “我想要是给他们点好处,把幻冥花海直接买下来送给梅尔也不是难事。”柏西这么说着,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决定的可能性。 伊斯梅尔立即开口拒绝,“这一看就是赔本的买卖,我才不要呢。” 再说这花海是莫尔斯家的,他又不是很想去看看了。 毕竟莫尔斯家里,霍根和那独眼龙弟弟都成不了事,只剩一个曾被遗弃又杀回来的琼凛,往后肯定是琼凛掌权。这一去肯定会再次和琼凛纠缠上,伊斯梅尔不太想应付。 但还没等伊斯梅尔反悔,这边的柏西就已经按下他的双臂转而掌握了拥抱的主导权:“那就去吧,待会儿我就让希尔去谈一谈。” “……”伊斯梅尔张了张唇,“好。” 最终还是应下了,到底是要解决这件事,琼凛那边也不能一直装傻下去。 只是让伊斯梅尔感到奇怪的是,从自己回来已经过去将近小半个月,琼凛竟然一次都没有来拜访过,是不能么?说起来一、二域之间的确有限行,是不被允许随意通过的。 至于怀斯亚,除了先前来拜访过控诉自己还不将他从星脑通讯录黑名单中拉出来以外,就忙得抽不出身来了。佩世先前训练过程中发生的意外可够几波人争利的。 …… 傍晚,伊斯梅尔悠闲地躺到了后花园享受夕日美景。 顺带将在黑名单待了足足有几个月的怀斯亚放了出来,星脑比较虫性化,拉黑之后并不会消除所有消息记录,也不会拒绝接收新消息。伊斯梅尔一将怀斯亚从黑名单中拉出来,聊天界面上便一条接一条地弹了出来。 【小梅尔】 【小梅尔~】 【不要以为故意不读我的消息我就不知道你在看,偷偷看预览了对吧!】 这是被拉黑的第一天,怀斯亚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去。你真把我拉黑了,真有你的。】 【来,偷拍了一张梅尔高光时刻。】 【图片】 【啧啧,真漂亮。】 这是生日宴那晚发来的讯息。 伊斯梅尔点开消息中的图片,因着在黑名单中时图片消息只会暂存,不点开便看不到是什么。这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红通通,血糊糊的场面——他提着霍根的脑袋,站在舞台上大笑的模样。 不得不说技术不错,但伊斯梅尔很嫌弃。 有种被黑历史扑面的尴尬。 伊斯梅尔忍了忍,快速关闭那张相片,接着往下滑动查看消息。 后面倒是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隔三差五就来嚎一声小梅尔,试探自己是否被拉出黑名单。 【别问我为什么那么执着,你肯定会把我拉出来的】 【这就是我弗朗西的自信!】 这是前两天刚发的,还真被他猜到了。 伊斯梅尔顿了顿还是没有再把他扔回黑名单,反倒是回了一个冷笑的表情包。还想再询问对方知不知道莫尔斯家幻冥花海的事,星脑的荧幕便被点点雨滴穿透泛起涟漪。 下雨了。 伊斯梅尔正准备收起星脑,面前的花圃便骤然一黑,一道身影从身后接近,随后一把伞就立在了他的头顶,仰头一看正是兰诺德。 “雄主,您在这里看夕阳?” 说着,视线下移就看到了面前涟漪刚刚结束恢复正常的星脑屏幕,一眼就看到了通讯备注的名字:怀斯亚。 “……哦,原来是和怀斯亚殿下聊天呢。” 兰诺德还没等他回答便这样自顾自地应声,说起来他还真算不上看怀斯亚顺眼,他和怀斯亚小时候就不对付,见面都要打一架。 再之后怀斯亚还偷偷将伊斯梅尔带去丁塔兰,欲行不轨还被霍根拍了照片发送给自己,以及在烁野星那次黑湖边的挑衅,兰诺德真是厌烦了这位“雄主的朋友”。 要不是顾及闹翻了伊斯梅尔会为难,兰诺德还真想再和怀斯亚打一架。 伊斯梅尔听他说话的声音骤然冷淡,不免也弯起笑眼逗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兰诺德下意识道。 “嗯?” “好吧,其实有一点不开心。” 兰诺德难得坦诚一次,便见雄主从长椅上后仰着的脑袋看过来,他抬手扶起雄虫的后脑勺,随后撑着伞绕到长椅前,用精神力扫去座椅另一侧落上的雨滴,最后干脆收了伞直接用精神力阻挡雨珠,坐到了伊斯梅尔身边。 “我希望您的时间都属于我,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兰诺德道。 什么雌虫、雄虫都到一边去,不要来打扰他和伊斯梅尔单独相处的时光。 “是有一点。”伊斯梅尔道,见兰诺德希冀的眼神垂了下去才又说,“不过偶尔这样也不错,我喜欢雌君坦诚的样子。” 喜欢两个字措不及防地窜入兰诺德的耳畔,引得雌虫一愣,连精神力都控制不稳了,直让几滴雨水飘到了伊斯梅尔脸上,他抬手擦都来不及—— “我、……!” 兰诺德想说自己怎么那么不注意,小心触碰着拭去雨水的手指却猝不及防地被伊斯梅尔抬头啾了一下。 “……好过分。” 兰诺德收紧了手指,维持着精神力保护罩的稳定,低声嘀咕道。可不就是好过分吗,他的雄主时常像小猫一样可爱,让他无时无刻都想要将雄主吞吃入腹。 “什么?” 伊斯梅尔没听清,靠得近了些。于是两虫间不过只剩几厘米的距离,兰诺德抬手擦去他脸颊边的水滴,只是笑着道:“……好想亲您,可以吗?” 伊斯梅尔对于兰诺德这随时随地要亲的状态已经习惯,只是颇为无奈他的谨慎,“可以。” 待得到同意的雌虫垂眼吻上来,唇瓣即将相触的时刻,伊斯梅尔才盯准时机仰头,张开牙轻咬了一口对方的鼻尖。 “……?!” 兰诺德不解,兰诺德捂鼻子。 刺痒,惊讶,心动,各种情绪彻底搅浑了兰诺德的思绪。 “下次不准再问那么多了。”伊斯梅尔道,“这是惩罚。” “还有称呼,也得改改。” 他听着怪不顺耳的,明明已经结婚了却好像在搞什么上下级恋爱。 第80章 经过伊斯梅尔这一口, 兰诺德彻底被攻陷。 伊斯梅尔觉得这称呼生疏,他何尝不是?往前还没结婚时,他还能叫一声梅尔, 结婚后却只能称您, 他还是忍了许久才没有去艳羡可以亲密叫对方小梅尔的怀斯亚。 如今伊斯梅尔既然这般开口,兰诺德也没有必要再如此谨慎。 他捂着鼻子的手缓缓放下,只见挺拔的鼻梁上还残留着一抹浅淡的红色牙印,“好……” “那……声声怎么样?” 兰诺德试探一般喊道。 得到了意外的答案,伊斯梅尔显然怔愣一瞬。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去了些许,带着些晦涩难懂的情绪——怎么能叫这个名字呢?他宁愿兰诺德叫他小梅尔或别的什么。 因为这个名字总会让他想到过去,想到自己曾对兰诺德做下的一切。 就寓意而言,着实不太美好。 伊斯梅尔也不想就此发难, 这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好多了,连带着脾气都好了不少, 像只食餍后晒太阳的猫。 “为什么呢?这个名字, 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吗。”伊斯梅尔问道。 兰诺德顿了顿, 抬眼探究伊斯梅尔的情绪, 他不知道伊斯梅尔的态度到底如何,只能原原本本地将真实的想法全盘托出: “这是你在人类宇宙的名字, 而且只有我知道。对吧? “我想,如果不能独占你的时间,那让我独占这一个名字也好。” 他心底那些疯狂生长的占有欲早已没了地方消解, 如若不是理智坚定,担心伊斯梅尔会被自己吓到,他恐怕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哪还会次次亲近前都那样询问。 “……” 伊斯梅尔没有接话回答,兰诺德便继续解释道: “如果你不喜欢也没关系, 我知道在人类世界的那些时光,对你来说并不快乐,这个名字……或许并不是个好想法。” 伊斯梅尔眉间轻蹙,低声道:“那会让我想起来,我第一次杀人。” 那时候他心中的负罪感达到了顶峰,在彻夜难眠的夜晚,他告诉自己,我杀死的不过是数据,一堆异常数据——我没必要对数据抱有怜悯。 而这也是一切的开端,让他失去了对生命和价值的衡量与评判能力,至使他在之后的世界陷入了虚无主义。 甚至在这个世界的前几次轮回,他把身边一切爱他的人全都伤害,只因为他失去了正常人的感知。 很多话闷在肚子里,伊斯梅尔说不出口。 而后兰诺德却已经默不作声地将他揽到了怀中。 “你不是说,我们的世界已经完全自由了吗?我们已经是新的生命体了。过去的事情,我想用新的美好代替,我们一起把痛苦忘记好不好? 兰诺德在他耳边轻声说着,抬手轻抚伊斯梅尔的后背。温暖而柔软的怀抱仿佛给了伊斯梅尔力量。连带他无知无觉中紧攥的拳都松开些许。 是啊,我们都已经是新的生命体了。再也没有可以主宰这个世界的意志存在了,他们有完全自由而崭新的虫生。 伊斯梅尔靠在兰诺德肩头,嗅着雨中弥散更甚的香气,终于平复了内心将要翻出根来的伤痕。 “好吧……” 他答应了兰诺德。至少他相信兰诺德真的会让这个名字变得美好,承载上更多幸福快乐的记忆。 “如果他们问起来怎么办?” 伊斯梅尔又问。 这名字完全跟他的名字不搭边,突然改了称呼恐怕之后跟着他们的柏西也要多问。 “当然是秘密,让他们猜去吧。” 兰诺德骤然笑出声,似乎这样很让他开心似的,说罢便就着拥抱的动作侧过脸吻过雄虫的耳根。 “我的声声,只有我知道的声声——” “好啦,别在这里啃我……!” …… 虽说伊斯梅尔和柏西很快就已经决定好之后的行程,准备却还要花一段时间。 兰诺德早早发过信件让好友为柏西批假,但军部管理森严,就算是兰诺德出面,应该走的程序也还是要一步一步来,一层一层递交上去,直到最后收到批准书,柏西才能够休假。 正巧巴芙特从虫皇陛下那边得到了允许,可以从能量核中央提取百分之一浓度的行星核能量。 采集的行星核能量也送到了伊斯梅尔的宅邸,内菲尔得到这些珍贵的能量后日夜不休地研制出了一种新型的治疗剂,能够有效延缓器官衰竭的速度,这样一来伊斯梅尔的躯体在器官不断地更新换代中也能减少许多负担。 “您的躯体负担减轻后,精神海也会更稳定,能够使用的精神力就更多了。这样殿下去第四域的时候也会安全很多。”内菲尔这么解释道,今天出门的时候他还特意遣下属带了粉饼,替他遮了遮眼下的黑眼圈,生怕这位小殿下看出什么端倪来。 好在伊斯梅尔没有多责备他不听劝又通宵,只是盯着他眼下好笑地说了句:“用的什么眼霜啊,看起来效果很好嘛。” 内菲尔笑着顺着伊斯梅尔的话想要蒙混过去,没想到回去之后就收到了伊斯梅尔的短通讯,内容如下: “未来两周不准上班,外边玩去,需要星币或者别的什么直接跟查尔斯说。” 他的小殿下那么关心他,乐得内菲尔是掩都掩不住笑容。 五天后,制作完足量的药剂交给查尔斯,内菲尔也终于听劝地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去第三域参加新的研讨会,对他来说的确算是休息了,而且离之后伊斯梅尔要去的幻冥花海也更近些。 不过刚收整完毕来到塞西尔域外围,就看到了一艘十分招摇的星舰,上面印着弗朗西家徽。 竟是怀斯亚又来拜访了,想来临近伊斯梅尔出行前往第四域的时候了,大概是同去吧。 内菲尔只是看了一眼便离开,没有过多关注。 【小梅尔,这次行程就我们四个?】 怀斯亚的消息从星脑界面上弹出,被拉出黑名单之后他的话就多了起来,一天能发好几条。 看得兰诺德借着这个理由骂了他好多次,具体表现为:在伊斯梅尔身边说怀斯亚的坏话,包括不限于各种风流浪荡的劣迹,以及在弗朗西家整治上下的残忍手段。 伊斯梅尔对此也只是配合地连连点头。 “是啊,他就是又坏又黑心,简直是劣迹雄虫,应该关到巨行星监狱里去。” 两天前也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被又坏又黑心的怀斯亚发现要去第四域,立即是抓住机会要求加入旅程。 本着就算不同意也会遇到怀斯亚的感觉,伊斯梅尔还是同意了。跟着他们的话行程还能掌控,必要时刻能让柏西把他拎走。 【嗯,怎么了?你可别想带你那些雌虫宝贝来,不然就等死吧。】 【当然不会,我已经到塞西尔了,一起走吧。^_^】 【知道了】 也不知怀斯亚卖什么关子,明明可以在第四域汇合,偏就要来塞西尔门口一起走,还说可以乘他们弗朗西的星舰。 于是当伊斯梅尔和柏西抵达塞西尔域边缘时,便就看到弗朗西家的星舰和南希家的星舰并排悬停在空中。 “啧啧,南希家的这是军舰的规模了吧,这么出去多招摇啊。还是坐我们弗朗西的吧,舒适大气!” 怀斯亚毫不留情地指点着兰诺德的星舰。 “这是A8号游行舰,有着南希家族研究的,巨行星最先进的稳定系统,且全速前进时不输战斗舰,如果我们家声声还想欣赏巨行星的美景,A8还能变化形态,届时四周会有十数米长的落地舷窗——想来无论观感、体验感、性能都比弗朗西这过时的G56要好得多。” 兰诺德浅淡地嘲了回去。还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怀斯亚那星舰上的改装装饰,实在是太惹眼了,他坐都要嫌丢虫。 “……喂,你们南希家能拿出A8有什么好骄傲的,G56也不差好吧!” 怀斯亚睁大眼睛喊道,他也没想到兰诺德这家伙竟然真的能一眼看出来各种型号的星舰。 “小梅尔,我说你都和兰诺德待了多久了,来我这边透透气呗,我带你看看我新改装的操作系统——”怀斯亚转而看向伊斯梅尔,卖力地宣传着自家的星舰。 这模样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一开始要加入旅程就是为了“棒打鸳鸯”的。 但好在这边伊斯梅尔早就猜到了,也将这件事跟柏西说过,柏西身为大他们几岁的长兄一辈,想要拦着怀斯亚,怀斯亚还是会收敛着点。 怀斯亚刚刚说完,这边就又响起了声音。 是站在伊斯梅尔身边的柏西忽然间开口道: “唉,我对弗朗西的星舰还挺感兴趣的,咱们一起坐吧。” 随后拍了拍伊斯梅尔,“梅尔,你去和兰诺德一起吧。” 伊斯梅尔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被柏西捞过去的怀斯亚,不免被逗笑。 “不是,柏西哥,你不应该对军舰感兴趣吗?” “还有,兰诺德你嘴里喊的声声是谁啊?小梅尔,你家雌君有新雄主了??” 这句话刚说完,怀斯亚就已经被柏西塞进了弗朗西的星舰内,隐隐还能听到一声磕脑袋的脆响。 “声声,我们走吧。” 见怀斯亚那家伙被柏西拉走,兰诺德也收起了方才面对怀斯亚时不屑的神色,转而笑起来,语气也放软了些许。 伊斯梅尔竟然都从那张脸上看出些阳光明媚来,也明白兰诺德对这个新昵称非常满意,连带着整只虫都不显得沉闷了,有点回到了从前的那种状态。没错,就是在切曼斯订婚宴上时刚见面的感觉,那时的上将尽管话少但却并不小心翼翼,反倒是充满了独占欲,鲜活而自信。 不像前段时间刚从漏洞崩溃的脉冲伤害里醒过来时,整只虫都显得患得患失又小心谨慎。 伊斯梅尔抬起手,那边兰诺德便握住那手指,牵至唇边俯身轻吻,除却肌肤的柔软,抵在他唇角的是无名指上那枚银环镶嵌着铂泪石的婚戒。 …… 午夜。 第四域,第十区。 星舰行驶了接近一天,才抵达十区附近。和第一域不同的是,越往下的界域空间越大,实际上他们五个小时前就已经来到了第四域,但光是从一区到十区就已经用了半程的时间。 伊斯梅尔很喜欢站在兰诺德所说的落地舷窗边俯瞰整个巨行星的景色,人类对宇宙星河的追求是永恒不变的,就连伊斯梅尔也不例外。虫族宇宙中能够自由畅行在各个界域和星球也是他愿意留下的理由之一。 不过比起第一域恍若天使光环般光洁美丽,地广虫稀的景象,第四域就仿佛沾满了沙尘砾石的破碎灰色缎带,形状并不完美,各个区域之间的缝隙极微小,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和器械更添灰败。偶有几个格格不入的地方,都是兰诺德口中其他环域的“投资者”。 随着他们一路前行,终于在第二天上午抵达第十二区的幻冥花海。 幻冥花海附近有精神力结界保护,星舰不能从上空通过,必须降落在指定位置。但隔着遥远的距离,伊斯梅尔便先窥见了此处的风景,一望无际的白色丘陵和山谷,随着风起而簌簌波澜,仿佛一片纯白的海洋。 伊斯梅尔今日特意换了一种风格穿衣,选择的是蕾丝边的白色内搭衬衫和黑色缎面长裤以及一件披在身上的黑色风衣,和兰诺德穿得倒有些相似。 起因是兰诺德告诉他:“如果再穿一身白色,声声恐怕一走进幻冥花海里就看不见了。” 而在星舰降落,两虫迈出舱时,却看到了意料之中的来客——琼凛。 琼凛竟也不找借口,不找时机,就这么站在他们必经的入口处拦住了他们,开门见山般无视兰诺德说道: “梅尔,你好些了吗?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 80-87 第81章 “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 琼凛垂着眼说道。 他看起来状态十分差, 一双眼睛无神而疲惫,就连从前张扬活泼的金发都萎靡不振,一时间白色花海都显出些悲切来。 这还是伊斯梅尔头一次见琼凛这幅模样。 身边的兰诺德显然不悦, 他对琼凛同样没有好印象, 他这么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真的能够回到巨行星,还来到了佩世一直纠缠在伊斯梅尔身边。 原以为烁野星的意外过后,琼凛会回到莫尔斯去好生料理家族事宜,不再来打扰他们。 毕竟事发过后,佩世对参与项目的雄虫都进行了赔偿,毕竟是佩世出面,好处是不少的。要是能够要的更多好处,对他们第二域的小贵族来说, 正是提升家族地位的好机会。 “现在恐怕不是合适的时机。”兰诺德拦在伊斯梅尔身前,呈保护状道。 “我只要五分钟, 单独和梅尔说句话就好。”琼凛道。 “离开了佩世, 或许你应该尊称一声殿下。”兰诺德没有任何松口的迹象, 只是冷冷地提醒了对方的称呼。 统共也不过才喊了几声, 竟就这样被指责。琼凛的脸色显得更差了,但却隐忍不发, 显得像只彻底没气了的皮球,他眼睫垂下低声喃喃道: “是的,您说的对, 上将。……我应该称塞西尔殿下。” 兰诺德也没想对方一句话退那么多步,直接选择了尊称氏名。 “请塞西尔殿下给我一个机会,单独谈话。”琼凛虽然改换了称呼, 但对于单独谈话的诉求依旧不变。 显然兰诺德并不心软,只道:“我们现在身处第四域, 尽管幻冥花海附近有精神力结界存在,也难保没有一丝威胁,声声他现在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我必须保障他的安全。” “声声……?” 琼凛低声念着,视线不稳地落在兰诺德身后安安静静的伊斯梅尔身上。 他见身后的伊斯梅尔坦然,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而面前的兰诺德也露出满足的笑意挑眉看向自己,琼凛这才回过神来。 他意识到,伊斯梅尔和兰诺德之间已经有了旁虫不可窥探的秘密回忆,就算自己无法理解这个名字的含义,却也听得出其中饱含的爱惜。 “并不会很远,五米之外。”琼凛说,他望向面前的幻冥花海,白茫茫一片也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就在上将您可以看到的地方,可以吗?” “……” 兰诺德没有回应,转身看向身后的伊斯梅尔。这样的决定自然要伊斯梅尔自己来做,他只是担心伊斯梅尔的安全,却并不会过多的干涉伊斯梅尔的私事。 况且,琼凛这家伙今天乖得像失了魂,总让两虫心中不安。 伊斯梅尔见这边对峙完看向自己,也就点了点头,“走吧,我们去谈谈。” 来之前就预料到琼凛会找过来,现在倒也算是轻车熟路。 两虫往幻冥花海一侧走去,距离大概五米便没再深入,只是琼凛打开了精神力屏障,隔绝了两虫谈话的声音。 原本还抿唇犹豫的琼凛抬眼一看,便见不远处的兰诺德低头打开星脑的放大视屏,上面赫然是五分钟的倒计时,不带一丝感情的神情仿佛在说: 五分钟,一秒都别想多占。 于是琼凛开口了,“塞西尔殿下……” “不用这样。”原本正色的伊斯梅尔忽地被这么一弄,都露出些无奈来,“你还是叫我梅尔吧。” 方才兰诺德“得意洋洋”的模样实在是太像只护主的大型犬炫耀宠爱,伊斯梅尔才没有开口反驳。 实际上他答应过琼凛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反悔的,离不离开佩世都一样。 琼凛得了他这句话,一直紧绷的躯体才放松了些许,连带着伸进衣兜里的手都没有那么僵硬。 “谢谢你,梅尔。” “其实刚出事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不对。早知道我就应该让你好好休息,你是自己去那里的对吗?” “你分明说你不记得十一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又会知道D28星的通道?” 琼凛虽然满口都是困惑,却没有多少质问在其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那个资格询问这些。 他见面前的伊斯梅尔眨了眨眼,似乎在思索着回答,那纤长雪白的羽睫随着视线颤动,“你问我的时候,我的确不记得。” 实话,琼凛出现的时候,他压根没有经历过十一年前的那场相遇。说是世界时间线的bug也好,说是他记忆错乱也好,总之他不是有意欺骗对方。 显然,琼凛也察觉到了这个回答的奇怪之处。 “什么意思……?” “这事情复杂,我不太想提起来。”伊斯梅尔无奈道。 这件事还是少些虫知道的好,省的传了出去他又要在星网上多个“癔想症”的名头。现今他已经是星网上那个最想嫁雄虫的榜首,又疯又美的代名词。 天知道他打开各类论坛时有多么尴尬。 琼凛垂了垂眼,“没关系,本就没有理由告诉我……不过是一面之缘。” “我来找你,也只是因为最近时常做噩梦。从你受伤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那噩梦便开始了,每晚惊醒时我都想去塞西尔看望你。但是不行,一二域之间的通道没有许可根本无法通过。 “我也不敢给你发通讯,也许你根本就不在意我。” “我总是梦到过去在荒星初遇时的场景,梦中总想如果那天我跟你们一起走,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可是我也同样明白,或许和你们一起离开,会成为你们之后的拖油瓶……” 琼凛说得也没错,十一年前他和兰诺德救了琼凛一命,准备回去时却遇到了意外,那迁跃通道竟然将他们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后来遇到危险还是希斯克利带着雄保会赶来救援的。 之后兰诺德也被南希家主勒令不允许和伊斯梅尔来往,生怕他再将小雄虫带去危险的地方。 说着这话,琼凛忽然间笑了起来,他仿佛在倾诉中明白过往无法改变,一切都是既定的命运。就算自己跟着又怎么样,最后站在伊斯梅尔身边的也会是那位更优秀的上将。 他抬眼看向那位上将,依旧站在原地投放倒计时。 还剩两分钟了。 “算了……谢谢你,梅尔。谢谢你愿意听我说那么多废话。” 琼凛说着,终于将兜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他握在手心中,直到在伊斯梅尔眼前展开,伊斯梅尔才瞥见这是什么。 是巧克力,那天他在荒星给琼凛的草莓夹心巧克力。 “我留了很多年,今天终于还是要还给你了。是你给了我成为今天这幅模样的机会,谢谢。” 伊斯梅尔心中骤然一拧,连带着脸上的神色都带上了一丝怔然。 琼凛见他发愣,却是将笑容抿得更深,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心中的疼痛。 “你应该也不记得这是什么了,收下之后扔了也好。不过他的保质期还没过,不愧是第一域的东西,十一年了。” 伊斯梅尔接过巧克力,攥也不是扔也不是。 琼凛似乎并不知道这糖是兰诺德为自己准备的。真要算起来,自己也不过是借花献佛,要还也是还给兰诺德才对。 伊斯梅尔顿了许久,也没打算戳破。 或许这件事不让琼凛知道,反倒是一种仁慈。 “……那就这样吧,梅尔,在幻冥花海好好玩。今天我特意遣了采集队休假,没有虫会打扰你们。之后我会回到莫尔斯去,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我说过,我会活下去直到能够真正站在你面前。” 琼凛说罢,也算是彻底收了手。 偏又句句话都说得牵强,伊斯梅尔看出他的逞强。 琼凛这一场谈话说了那么多谢谢,一次又一次,仿佛在谢谢二字背后藏匿着什么。可是自己明明没有帮上什么忙。 伊斯梅尔终究还是接过巧克力,将其装到了风衣的兜里,随后上前一步在雄虫毫无准备之际给了他一个拥抱,不带一丝暧昧,只留存着单纯的善意。 “嗯,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相信你,那一天到来时,塞西尔的大门会为你敞开。” 伊斯梅尔安抚着琼凛,感受到被自己抱住的雄虫躯体逐渐从僵硬到迟疑,最后紧紧地回抱住自己。 琼凛从没想过梦寐以求的亲密来得这样突然,却并不带任何情爱。只是在一瞬间瓦解了心中的枷锁藤蔓,不再为自己无疾而终的爱感到窒息。 反倒是觉得真好。 他一直以来追逐的身影果然如他想象般,是只温柔的雄虫,就算伊斯梅尔真的与兰诺德情投意合,他也不会再多生怨怼。 “……梅尔,真的很感谢你出现过,在我的生命里。”这句声音极小,几近呢喃。 伊斯梅尔几乎听不清。 琼凛·莫尔斯想,往后也许他们不再有交集,就让那情愫都糜烂在心底吧。 他自觉不该说出除了谢谢以外更亲近的字眼,去干扰已经做出选择的梅尔,他不想让梅尔为难。 反正,只要梅尔幸福快乐,他也就不再那样难过了。 待到分开时,两虫周身的精神力屏障也消失了,估计是时间恰好到了五分钟,伊斯梅尔已经听到了身后脚步声靠近。 果不其然,一转头伊斯梅尔便看到了脸色微妙的兰诺德。 仿佛写着几个字:我是大醋精。 “……只是拥抱而已。”伊斯梅尔简短道。 不过再转回身,面前的琼凛已不知什么时候默默转身走远了,仿佛真急着处理事务去了,如果无视他远去时攥紧的拳头的话。 随他去吧。伊斯梅尔想,总有一天他会放下吧? “他刚刚给你什么了?”兰诺德问,说着已经贴了过来,极近的距离让衣物摩挲出沙沙声,秋末的第四域天气凉,这么贴紧时倒倍添温暖。 “这个。” 伊斯梅尔伸手去兜里拿,却是没拿稳地滚落在幻冥花丛里,好在颜色鲜艳的包装纸一眼就能找到。 等伊斯梅尔捡起时,那包装纸上的某个地方忽地就被触发。 包装纸周身就投出一个迷你小屏来,是十几年最先进的产品质检信息,但因为容易误触现在已经不用了,改换成直接以粒子方式导入星脑以供察看的方式。 「草莓巧克力,包含物:草莓、巧克力……制造委托方:兰诺德·南希。」 伊斯梅尔轻抽了口气,才反应过来先前的沉默不过是徒劳。这巧克力在琼凛手中那么多年,这质检信息不知早看过几百回了。 肯定早知道这是兰诺德给他的东西。 “这个是……” 兰诺德盯着那古董一样的小屏质检信息思索,终于从记忆中搜索到了这玩意。 不就是那晚伊斯梅尔跟他说过的,他们一同去银女星遇到迁跃通道,而后救了琼凛时送出去的巧克力么。 而在看清之后,兰诺德仿佛忽然理解了一切,没有再继续问。 伊斯梅尔和他眨巴眨巴眼对视了几秒。 沉默不过一会儿,兰诺德便已经牵过他的手,将那巧克力装回风衣。随后理了理伊斯梅尔的领口道: “事情说完了,该进去玩了。” “好。” 伊斯梅尔点了点头,实际上在这一来一回间他们早已进入了幻冥花海,抬眼望去已经被白茫茫一片的幻冥花围绕。 伊斯梅尔顺着小道走过去,蹲下身来察看这些幻冥花,风衣便被兰诺德贴心地脱下收起,免得弄脏了衣角。 “幻冥花还真挺像曼陀罗华……” “嗯?” 兰诺德看向蹲在幻冥花边的伊斯梅尔,他白皙的肌肤和眼睫以及白发仿佛已经与花海融为一体,天也是白茫茫一片,仿佛一幅美丽的雪景画。 伊斯梅尔指尖碰了碰幻冥花的花瓣,心中总有种异样的感觉:“它们好像让我想到了……系统。” 系统这个词兰诺德知道,伊斯梅尔曾同他说过的。兰诺德还记得伊斯梅尔提起系统消失时的低落,于是带着些诧异道: “难道这是什么提醒?” 第82章 伊斯梅尔当然无法从这转瞬即逝的感受中抓住真相, 只是带着考量将脚下这一片的幻冥花都摘了下来,交给兰诺德保管,等之后回去再研究。 他刚刚从琼凛的话中听说, 这幻冥花海本就有采集队, 想来他拿几朵对方也不会介意。 而幻冥花海虽然梦幻,但实际上也只是纯纯的风景区,伊斯梅尔和兰诺德逛了不一会儿,便找了处小丘陵,拨开白茫茫的花朵留出空地,就这么躺着睡了一觉。 起初兰诺德还担心这么睡会着凉,谁知拗不过伊斯梅尔,只得将自己的外套也一同脱了下来给伊斯梅尔盖上。 伊斯梅尔想以地为席, 他也就在一旁坐守。 中途被柏西拉走的怀斯亚还跑回来一次,不过在开始骚扰伊斯梅尔之前就被柏西再度拉走, 哄着骗着就一起去幻冥花海更深处了。说是要看看他在佩世的训练成效什么的…… 这么一个小闹剧之后伊斯梅尔发觉天色渐晚便没有继续躺地上睡觉。在塞西尔那柔软昂贵的大床上睡了好几年, 现在躺久了的确也不舒服。 他是准备等傍晚, 看到幻冥花变色后再启程回家的, 跟看昙花一现一个性质,总想亲眼见证一下这种奇特之景。 可惜的是他不缺睡眠, 睡久了又被兰诺德念叨伤精气神,硬是被捞起来箍怀里,要他换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 看书也好, 聊天也罢——总不能出来一回还把作息破坏了。 “找不到事做吗?” 兰诺德将头搁在伊斯梅尔肩上,双手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身,见伊斯梅尔打开星脑, 从寥寥无几的程序主页打开了浏览器,花了两分钟逛了一圈论坛又叹口气关掉。 “或许我们应该再晚几个小时来。”伊斯梅尔道。 说完他要收回星脑继续瞌睡, 或是起身找点事做,就被身后的雌虫按住了手腕。 随后便见雌虫伸出手指戳弄他的星脑程序主页,大概是翻来翻去只看见“通讯”“浏览器”“相机”这种系统自带的软件,才无奈道: “我好像知道声声为什么会无聊了。” “你在蓝星的时候一般都做些什么?” 兰诺德说着,打开了伊斯梅尔星脑的应用程序下载库,伊斯梅尔任他动作,只是蹭了蹭坐直了些。 “……忙,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睡。” 实话实说,在这以前他每天不是在和旧系统斗智斗勇,就是在发病和发病之中,哪有心思寻找别的娱乐活动。 这导致他早已习惯不从电子产品上寻找乐趣。 “这样啊……” 兰诺德靠在他耳边轻声念叨着,如搔痒般绕过人耳畔。 “声声不玩手机吗?你说过有时候你的工作很少,可以在无界域休息,休息的时候也只是睡觉吗?” 兰诺德近来记忆恢复得也好,基本能够记起身为“宋语岚”这串数据时的经历,那个世界是以蓝星为样本的现代世界,他自然对手机有所了解。 就是人类的低配版星脑嘛。 他家声声本来就是人类,应该习惯用电子产品才对。 “我当时对虚拟的东西都太敏感,就算是游戏,也只会觉得没意义。睡觉是我唯一能够逃避感知的方式,虽然大多数时候也会做噩梦。”伊斯梅尔解释道。 看着面前点点划划的手十分熟练地在他的星脑上下了一堆游戏。 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疑惑地偏头去看,却是差点蹭到了兰诺德的脸颊,“我可没有心情一个一个尝试。” 然而兰诺德只是笑了笑,说道:“我观察了声声最近看过的书,还有逛过的论坛,包括留言过的帖子,悬赏过的提问——” “……” 果然变态的本质,是不变的。 伊斯梅尔默默想,许是脸上的表情太明显,兰诺德又解释道:“是声声允许的呀,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 伊斯梅尔不解。 兰诺德无奈,凑到他耳边呢喃耳语,才唤醒了伊斯梅尔那消失的记忆——竟然是他在床上允许兰诺德可以随意查看他的星脑的! 于是伊斯梅尔不再说话了,自己在床上说的话,对方是全当真了。 “……经过这些观察,我猜声声会喜欢这个游戏。虽然上手比较难,但我相信这一定难不倒你。” 兰诺德一边介绍着,一边将星脑扩展到最大,完全是伊斯梅尔平时不会使用的尺寸。足有两虫臂展宽。 他打开的是一款名叫“遗迹”的游戏,主要玩法是策略经营结合古文化探索,会随着游戏进度逐渐推进历史,的确很符合伊斯梅尔的近来的兴趣。 没过一会儿,伊斯梅尔便完全沉浸了进去。 其中有一些解谜要素伊斯梅尔很快便能参透,却在需要熟练度的探索战斗里栽了个跟头。正泄气地想着也许还得玩一段时间才能推进,便见兰诺德伸出手一顿操作,完美通过。 “诶?” “我玩过很多这种类型的游戏。”兰诺德说,“中学时期,我攻读机甲科常常比身边的同学掌握得快,训练也毫无难度,空闲时间里总得找事情来消磨。” “所以……你还会打游戏?”伊斯梅尔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脑中的某些印象被打破了,但并不让他难以接受:“资料里完全没有介绍过。” 兰诺德知道伊斯梅尔指的是曾经系统给他的人物档案,略有些不开心地凑过去亲他,这幅表情真是看过多少次都觉得可爱。 “当然,声声,我是一只活生生的虫,不再是数据了,你明白吗?” “你不知道的我,还有很多。” 伊斯梅尔头往后仰几分,在他亲上来前说道:“我明白。” “好在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了解对方。” 话音刚落,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都被温柔而绵长的吻吞了去。 直到傍晚,花海中的幻冥花开始自根部染色,变为如星空般美丽的深蓝色,留下点点白色粒子,摇曳如妖。 两虫观赏完后才被柏西和怀斯亚再次找到,怀斯亚一边控诉着:“小梅尔,管管你哥吧,他真的是没救了。他说这里很适合潜伏训练,竟然让我陪他一起伏击演练了八个小时!对着空气!八个小时!” “八个小时无休,你哥那么有事业心,还请假来做什么!” 不过还没唠叨完,就又被柏西勾着肩往弗朗西家的星舰上走去。 远远地伊斯梅尔还听见柏西反向控诉怀斯亚:“我和弟弟出来旅游,你非要跟着,我不得讨回来?你这体能也是真不行,哪有你这么弱鸡的雄虫。” “喂,谁教你用体能弱指责雄虫的??是你们塞西尔家的两位生反了吧……!” “……他和琼凛在一起的时候也是那么吵。”伊斯梅尔扶额,在心底估摸着后面几天假期一定要让怀斯亚好好待着,不然柏西可算是白休假了。 …… 晚上回到塞西尔,伊斯梅尔便将这些幻冥花交给了查尔斯去养着。内菲尔才被他按头休假,自然不好再交给他研究——但幻冥花早年有入药历史,想来内菲尔也会很感兴趣。 但伊斯梅尔留了一朵,也就是一开始让他感知到系统存在的那一朵。他躺在床上拿着那朵幻冥端详,而兰诺德就在身侧用星脑处理军务。 “还在看,有头绪了吗,声声?” 兰诺德问着,关闭星脑,都是一些细微的事情,很快便处理完了。 伊斯梅尔盯着那幻冥花缓缓摇头,“没有。那一抹气息消失了。” “是类似信息素的东西吗?”兰诺德又问。伊斯梅尔对其描述玄之又玄,他也很好奇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不,信息素很容易被捕捉到。这不一样,我总感觉它好像从我身边掠过,便就消失不见。”伊斯梅尔说着,打了个呵欠。似乎是倦了。 不过说完,伊斯梅尔就又撑起眼皮开始沉浸式赏花,将做完工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雌君忘在了脑后,直到被冷落的雌君默默开口幽怨道: “声声好像很喜欢那个系统。” “你说……十一年前在银女星的树林,就是因为它的离开而哭的。” “不过,既然声声很在意。我们就去找到它,好不好?” 伊斯梅尔躺在床头,早已经眯着眼睛开始小憩,只是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见他如此,方才还一副幽怨模样的雌虫已经换上了温柔而包容的笑意,将床上的伊斯梅尔捞到了自己怀里,又伸手将伊斯梅尔手中的花朵抽出,插放在一侧的花瓶中。 “我们去洗澡吧?声声。” 话中有话,伊斯梅尔还没应声便感身子一个失重被对方打横抱起,直奔浴室。 伊斯梅尔方才看花时就已经困得紧,此时窝在雌虫的怀抱里也是感觉睡意越来越浓,隐隐有睁不开眼的架势。 直到浴池内放好了热水,兰诺德手法熟练地扒掉了伊斯梅尔浑身上下的衣物,突如其来的冷气才让雄虫醒过神来,他被兰诺德扶着坐进了浴池中。 “唔……” 刚被扰了清梦的雄虫不悦地哼了两声动了动身子,便被雌虫护在怀里小心地哄着:“声声睡,我来帮声声洗。” 这一声接一声地哄着,伊斯梅尔才勉强配合地张开双臂搭在浴池自带控温的大理石围边上,让雌虫随意清洗身子。先前兰诺德对他的身体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啃啃咬咬不亦乐乎伊斯梅尔都纵容了。除却胸前,被伊斯梅尔正色拒绝后,就算是清洗身子兰诺德也不会再动分毫。 听话又细腻的雌虫就连洗澡的服务都是极好的,不一会儿就让雄虫在按摩加洗浴的享受中垂头梦周公去了。 直到洗完头发,替人擦干净身上的水渍要吹干头发时,伊斯梅尔才悠悠转醒,先前疲倦的大脑似乎也没有那困顿了,便抬起眼仔细看着悉心照料吹干他长发的雌虫。 透过面前的镜面看去,雌虫吹头的手法中规中矩,看得出来是有备而来,但经验实在浅薄,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检查一下哪里没有吹干,或是哪里的头发没有理顺。 莫名地让伊斯梅尔无奈又好笑。 素来担任情感中照顾者的一方,笨拙起来竟然有点可爱。 “……” 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内心夸了对方可爱的伊斯梅尔表情严肃了起来。 众所周知当你认为一个“人”可爱的时候,你就彻底陷入了爱情陷阱! 不过毕竟他的雌君从小到大都是及肩短发,恐怕从没处理过这样长的头发,就连他自己初到这个世界时就对系统诟病过头发的长度实在是难以打理。 而系统皆以“这样不好看吗?”的说辞搪塞了过去。 所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伊斯梅尔这样想着,试图给自己摘掉这层可爱的滤镜。 但很快兰诺德便发现了镜前伊斯梅尔的表情,稍顿一会儿放下手中的长发顺顺毛,问道:“怎么声声怎么看起来这么严肃?是不是不舒服,要我再吹慢一点吗?” 分明也是考虑着自己想早点休息,但兰诺德却完全包容了他的一切小脾气。这成功让方才还在努力打消想法的伊斯梅尔释然了,这样细致而包容的爱“人”,喜欢上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只见伊斯梅尔欲盖弥彰地抬起手握拳遮住了抵在鼻头遮住了因镜面而全然展露的表情,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道:“这样已经很好了。” 说罢,抬眼便对上了兰诺德带笑的双眼。那双眼睛仿佛在说雄主的演技略显一般,但却十分惹人喜爱。他再度抬手开始为伊斯梅尔吹发,见伊斯梅尔似乎已经没有了困意,动作倒是放慢了些,发丝叠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情况也少有出现了。 “对了,听说明天内菲尔参加的研讨会就结束了,已经跟查尔斯说过会回塞西尔域,需要提前将幻冥花给他吗?虽然声声给他批了一周的假期。” “又是研讨会?我有时候还蛮担心他自己先把身体压榨坏了。”伊斯梅尔这样说着,考虑了两秒过后道:“看他吧,如果能早一点知道那花是不是真和系统有关系,我也能安心一些。” 谁知道少的那一分、一秒,会不会是让他遗憾一生的决定。 第83章 一周后, 伊斯梅尔同柏西以及兰诺德的休假旅游已经结束。 最后他还是在柏西的坚持下去到了第三域的模拟次元,这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到了模拟次元伊斯梅尔才发现, 虽然也有他已经不感兴趣的人类宇宙, 但更多的是各种他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比如兽人、精灵、女巫,诸如此类魔幻的故事和模拟次元。简直就是东西结合的完美产物,特别是这些生物都受到了虫族文化的影响,更是别有一种乐趣。 在游玩结束后,向导还为他们介绍了目前军队探索的最新成果:“你们来参加咱们的游戏,应该知道在巨行星所在的星系之外,还有许多星球生活着有机生命体——就是那些幻想小说里才存在的人类和兽人,我们模拟次元可是专门申请查看了军部系外探索项目的部分资料才成功完成这模拟次元的! 我还记得咱公司查看的探索项目取名SP8, 巨行星总军部的潜伏部队六年前秘密进行的,全巨行星没有比我们模拟次元更早得知这个消息的!但也是军部那边决定发布消息, 我们才有机会察看……” “反正各位就期待一下吧, 我敢断言, 不出十天你们就能在星网热搜上看到幻想生物大发现的词条!” 当时伊斯梅尔听到模拟次元的向导这么说, 才反应过来柏西真正的用意。 他仿佛从其中感知到了更具象化的自由。 系统在为他选择这个世界时,分明说过这个宇宙称作虫族宇宙, 就算世界中有不少关于幻想种的文化,但追根究底存在其他生物是很没用且浪费的。 而现在,主神告诉他这个世界脱离无界域掌控后, 这个宇宙的一切都在自我发展,而那些隐于暗面的事物也缓缓地浮出了水面,比如这向导口中说的“其他星系的生命。” 这个宇宙会出现人类、兽人、甚至更多幻想生物。这让伊斯梅尔感到无比有趣, 以至于对上身边兰诺德的视线时,眼中都满是遮掩不住的好奇。 兰诺德伸手牵住他, 同他耳语道:“你会越来越深爱这个世界的,它会给你更多的惊喜。” 不用兰诺德这样说,就连伊斯梅尔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强烈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从前想要逃离的虚无正缓缓成为无可辩驳的真实。 …… 原本伊斯梅尔还想让内菲尔休息几天,却没想内菲尔听了伊斯梅尔的诉求后二话不说就继续投入了工作,并且还声明,能够研究幻冥花已经不算是工作了,完全是他的兴趣。 伊斯梅尔也就随他去了。 顺便这段时间闲下来时就去他在塞西尔域的研究室里察看进度,却总能见到内菲尔脸上挂着愁容,在见到伊斯梅尔时又骤然收起。 伊斯梅尔次次都只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忧郁,挑起话题询问内菲尔也只是搪塞过去。 直到假期结束伊斯梅尔再一次前去察看时,终于又见到内菲尔坐在研究台旁撑着脑袋神游的模样,出神得甚至没有看到伊斯梅尔的身影,脸上挂着的是浅淡的烦躁愁色。 “研究不顺利?” 伊斯梅尔轻声迈步来到内菲尔身边,忽然间开口。 这一声让内菲尔如同惊醒般回过神来,诧异地看向伊斯梅尔:“不、殿下,幻冥花的研究很顺利。” 伊斯梅尔略带怀疑地看着他。 内菲尔只得无奈地道:“真的,殿下。我已经整合了报告,只等着明早同您汇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晚了您还会亲自过来。” “既然研究完了怎么不回去休息?你的助手都已经回去了吧。”伊斯梅尔环顾整个研究室后说道。内菲尔的工作自然不是他一只虫独揽的,身边也有一些助手虫侍,有一位听说还是内菲尔的学生,只不过这些助手和学生都并不像内菲尔现在一样,得了家族允许常居塞西尔域。 “收尾工作,没什么的。”内菲尔随口扯了个谎。 但很明显瞒不过伊斯梅尔。 他早在进来的时候就观察过内菲尔发呆的台面,没有一件器械是在运作的,甚至连试管等仪器都是洗干净摆放着的,内壁都是干燥的,压根没有使用痕迹。 哪是什么收尾,可不就是心事重重。 “遇到问题可以直接告诉我,难道有我们塞西尔解决不了的事情么?”伊斯梅尔道。 也不知道他的担心是不是多余,总怕这位从不给自己休假的雌虫医者不自医出现上班应激心理疾病,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内菲尔听到这句话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可在伊斯梅尔的视线之下也只得卸下心防。这位小殿下可是半句谎言都不会轻信,恐怕自己这次是糊弄不过去了。 “工作上的事情而已。”内菲尔道:“殿下不用忧心,我很快就会调节好自己的情绪,不会让自己的私事影响工作的效率。” 伊斯梅尔才不管后面那些公式化的话语,只抓住前半句重点:“既然幻冥花的研究已经顺利完成,最近也没有研发新药的打算,你哪来的工作上的事情?” “……” “研讨会么?”伊斯梅尔面对沉默,抛出了自己的猜测,“闹了不愉快?” 只见气氛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以内菲尔的叹气收尾。 他的小殿下果真是聪慧,能从话中挑出他的漏洞然后直接找到问题的关键。 “研讨会上是发生了一些争执。 他们认为我的观点和他们的研究相驳,并且我已经在塞西尔家族工作了那么久,肯定已经和他们不在同一层次。所以最后研讨会“婉拒”了我的继续参与,他们让我回第一域来。” 内菲尔笑了笑,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但他不说伊斯梅尔也明白,回第一域?怎么可能,就连第三域的家伙都排斥内菲尔,第一域只会更甚。内菲尔现在的情况就属于爬的太高却又不够高,身后没有权力支撑,随时容易从顶端坠落,所以无数双手都在试图推或拽下他。 伊斯梅尔抱臂思索了一会儿,看得内菲尔都破天荒地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直到他避开伊斯梅尔的眼神看向别处去,才听到身边的雄虫开口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他们欺负你,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内菲尔一愣。 “下次就别去和第三域那些酸葡萄讨论了。” “觉也不睡,净用来思考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伊斯梅尔话说得毫不留情,手上却是直接从自己衣服上取了塞西尔家徽下来,“伸手。” 内菲尔听话地抬起手摊开,脑子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伊斯梅尔就已经将那家徽放到了他的手心。冰凉的触感好像要冻伤内菲尔的手心,在伊斯梅尔收回手的下一瞬,那只手掌便快速收回攥紧。 “他们觉得你在第一域走不出条路来,你就走给他们看。”伊斯梅尔说。 内菲尔一时间处理信息失败,直到手心里那枚家徽被攥得温热才意识到,家族家徽向来是身份的象征。 除却亲信之外几乎不会随意送出,在伊斯梅尔的宅邸里能够佩戴家徽的也只有执事查尔斯一虫,在伊斯梅尔不想出面时,查尔斯代表的就是伊斯梅尔。所以伊斯梅尔现在将自己衣服上的家徽取下交给他,无异于给予他同等的权利。 伊斯梅尔知道内菲尔的专业能力出类拔萃,不然他的父亲巴芙特也不会选择内菲尔作为他的私虫医生。而这样出类拔萃的精英还受到这样不公的待遇完全是因为他得到的实在太少,反让其他虫将他看轻,嘲讽他的努力。 不过,这些嘲讽在上一秒已经烟消云散,家徽已经交到了内菲尔手上,他的背后就算是真正有塞西尔撑腰,没有虫再会刁难他。 面前同样沉默许久的雌虫垂着头,透过眼镜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手中的塞西尔家徽,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伊斯梅尔头一回见内菲尔也有这样狼狈不知所措的模样,十分善解虫意地沉默了许久等他回神。 “谢谢您,殿下。” 终于,内菲尔开口道了谢,紧接着就要单膝下跪行个大礼,却是被伊斯梅尔拦住,扶起来一看。 比自己年长好几岁的医生眼眶都红了。 伊斯梅尔撇开眼假装没注意到这点情绪,转移话题道:“谢什么谢,给我看看你研究好的幻冥花。” 内菲尔对他这生硬的转折哭笑不得,自然也不会奢求小殿下再安慰安慰他,能够为自己撑腰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他很快收起自己的情绪,将那枚家徽放在内衬的胸兜里,转而从一旁挂着的白大褂里掏出密钥,打开了更深处的房间。 “殿下进来吧,幻冥花的养护舱暂时不能移动,还在里面。” 伊斯梅尔跟着内菲尔的步伐进入研究室的深处,只见实验室一侧的灯光下,仅有一束幻冥花泡在养护舱的营养液中。悬浮在半空中,花瓣随着不断输入的稀少氧气而飘动着,半截花身已经染上了深蓝色。 “殿下送来的七株幻冥花中,只有这一朵检测出了不寻常的粒子。其他六朵幻冥则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很有研究价值的花卉,我便让学生带回去提取花素了。只留下了这一株。” 内菲尔介绍着,将桌面上的报告交给了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接过报告垂眼一看,是一堆密密麻麻的数据,最底下则是研究的结果,因着他一开始就没有说过到底研究什么,所以研究出来的结果也同样很长。 不过很快伊斯梅尔便寻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2号检测出特殊粒子,是什么样的?” 内菲尔来到伊斯梅尔身边,看向伊斯梅尔指向的那一条结果,解释道:“是树产生的粒子,因为这种树很特殊,目前只在D28发现过,所以可以断定是从D28携带而来的。不过D28甚至和巨行星不在同一星系,最快的路也要通过烁野星的隐藏的时空迁跃通道,那通道在您和上将出事后便已经被封闭——” “所以这件事非常奇怪。” “那什么情况下花卉会带上树的粒子?”伊斯梅尔问道。 “粒子的吸引性很强,只要触碰到就会沾染。不过,这样仅限于接近植物,我认为幻冥花并不会和D28树接触。除非有虫在那树的附近使用了精神力,将粒子吸引到自己身上,随后立即回到了幻冥花海。” “……我大概知道会是谁了。” 伊斯梅尔眯了眯眼,能够熟练地在D28和幻冥花海之间来回的,估计也只有琼凛一只虫了。毕竟在自己和兰诺德他们前往幻冥花海以前,幻冥花海还是一片禁区,并不允许旁虫入内,但琼凛就不一样了。 幻冥花海属于莫尔斯家族,琼凛自然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伊斯梅尔说罢,将报告的内容拍摄下来存入星脑,“好了,我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如果你对幻冥花还有兴趣,可以把这一株也拿去研究。” 见伊斯梅尔没有要说明的意思,内菲尔也聪明地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带着笑将伊斯梅尔送出了研究室,而查尔斯就在外等候着,随时护送伊斯梅尔。 查尔斯见到伊斯梅尔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们小殿下的领口处少了什么,家徽竟然就这样不见了。 殿下的每一件衣服都应该在送到伊斯梅尔衣柜里之前就别上家徽,且一切程序交由查尔斯审查,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于是查尔斯在接到伊斯梅尔之后就开口询问道:“殿下,今日的衣物上没有家徽吗?” 查尔斯有些紧张,他几乎不能容忍自己出现这样的失职。即便伊斯梅尔向来觉得在家也要别上家徽十分别扭。 “给内菲尔了。”伊斯梅尔随口道。 他看向查尔斯瞪大的眼睛,偏了偏头疑惑道:“这东西我这里多的是,怎么了吗?” 查尔斯顿了顿,看向站在伊斯梅尔身后,戴着眼镜笑得像个老狐狸一样的内菲尔,想到:他当然知道家徽对伊斯梅尔来说就是个装饰品,他想要多少有多少,可对于他们这些侍者来说,家徽就是一种特殊的认可,甚至可以当做某种证明,就连自己也只拥有一枚巴芙特授予的家徽。 虽然他不明白这位殿下为何要将家徽交予内菲尔,但还是试探道:“您知道家徽代表的意义……” 这一问,内菲尔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了。方才伊斯梅尔给他时,可没说明白到底代表着什么,他因为太过激动也忘记问了,此时再看伊斯梅尔那单纯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信了。 伊斯梅尔瞥了一眼查尔斯,“我看你也是上班上糊涂了。” “上班……?”很明显查尔斯已经不把24小时执事的身份当做上班了,还轻声复读了一句。 “我怎么会不知道家徽代表的意思呢。” “我把家徽交给他,他就拥有了塞西尔的认可,和普通的侍者不一样,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塞西尔三个字挂在自己名字的前面,也可以永远留在塞西尔家。” “不过最后一条嘛……”伊斯梅尔说着,侧过身看向内菲尔,“你要是想离开也没关系。随意。” 听得查尔斯是差点呛口气,怎么可以随意! 万一内菲尔真答应了呢,顶着塞西尔的名头捞一堆好处,然后还要远走高飞,那可真是—— 查尔斯正要开口劝解伊斯梅尔收回方才的“随意”,便听一侧已经乐开了花的内菲尔笑道: “殿下的病没好,我就哪儿也不去。” “当然,就算您康复,我也想留在塞西尔。殿下待我这样好,我怎么舍得将殿下交给另外的虫呢。” 第84章 【在通过第一域的请求被拒绝以后, 我独自前往了D28星,试图寻找到那空间漏洞的痕迹。但D28已经被佩世和军部封禁,我只能靠近漏洞消失处的外围, 并没有什么发现。】 【之后, 因着星舰的部分功能出了些问题,我并没有立即回到第二域,而是就近在第四域降落,正巧在十二区附近,可十二区没有可供星舰停放的地点,我便将星舰临时停放在了幻冥花海。在舰员紧急维修的时候,我顺便巡视了一圈花海。】 【我知道了,所以你在几天前从D28直接回到了幻冥花海。】伊斯梅尔再度确定, 只要对面给出肯定的答复,他就可以即刻启程前往D28星。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 系统消失在D28, 而那株与自己有感应的花朵身上又携带了D28星树的粒子。想来想去, 伊斯梅尔都觉得这恐怕是系统传出的信号, 虽然他们这么多年有若共生, 但到了这种时候还是难以寻找到对方的。 【是这样没错,怎么了吗?】星脑上弹出消息, 是琼凛给予的肯定答复,紧接着便是关心伊斯梅尔问这些做什么。 早些时候,他还在和前往清点家族产业的路上就收到了伊斯梅尔的消息, 大喜过望之间差点忘记询问对方遇到了什么难事。 不过此时开口问,对面的伊斯梅尔也只是无关痛痒地回道:【我的医生内菲尔在研究幻冥花,他发现花上有D28树的粒子, 便来询问我。我自然就找你印证自己的猜想了。】 半真半假的话语最难被拆穿,琼凛就算心中不太相信伊斯梅尔会为这事来找自己说话, 但还是隐隐有些高兴。 至少这样一来,他还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顺带也打消了不敢给对方发送通讯的胆怯。 伊斯梅尔这边询问完毕,便关闭了星脑,立即从沙发上起身,就唤来了一侧的查尔斯道:“准备星舰,我要去一趟D28。” 查尔斯刚迎过来,脚步便顿住了。 “殿下,您是说目前正处于封禁状态的D28?” 查尔斯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更何况就算不封禁,D28也是一个危险的存在,光就之前伊斯梅尔在D28受伤一事就足以他犹豫了。 “封禁——”伊斯梅尔转过身看向查尔斯,蹙了蹙眉头。 他倒差点儿忘记了,方才琼凛也说他被拦在了封禁之外。 因为发出脉冲的漏洞当时就消失了,目前军部和佩世都在搜寻和探查之中,D28又没有居民,于是干脆便封闭了整个星球,免得调查受到打扰。 “殿下,查尔斯并非有意违抗命令,只是D28实在危险,恐怕大公知晓此事也不会同意,不如等您身体再强健些,通行封禁解除后再前往?”查尔斯放低了声音劝解道。 以往伊斯梅尔拖着一副病体到处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查尔斯也没有考虑他的动机,只当是殿下又如往常般复发病情了。尽管内菲尔诊断殿下的自我价值认知障碍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 “不、”伊斯梅尔一口回绝,“你不说谁知道我去哪了?” 巴芙特毋庸置疑肯定是不允许他再前往D28D的,那他就更要动作快些,免得巴芙特之后公务少了就有机会盯着自己这边了。 “那查尔斯斗胆询问殿下……您打算去D28做什么呢?那里的封禁就算是您也不能轻易无视。” 查尔斯说的是实话,面对佩世和军部联合封禁,除非巴芙特出面,不然伊斯梅尔铁定是靠近不了分毫的。更何况,他作为受害虫,再回去肯定更多麻烦。 但伊斯梅尔倒不跟查尔斯考虑那么多,这些事情到地方了再想也不迟,于是抱臂望向那边苦口婆心的查尔斯道:“就一句话,听我的,还是听他们的?” 查尔斯抿了抿唇,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松口。只是抬眼悄然一瞥,便看见他们小殿下那上扬的眉眼,带着绝对的自信,甚至唇角还挂着笑意,明显根本不怀疑他会给出的答案。 只是将抉择的煎熬交给了自己罢了。 “我是殿下的执事,当然只听殿下的。”查尔斯低声答话。 说罢那边的伊斯梅尔便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知道就好,去准备吧。两个小时内我就要出发。” 安排好星舰的事宜之后,伊斯梅尔便来到了二楼的栏杆边,往下看去就见兰诺德正和拜访到家中的好友在聊天。那位好友正是当日在医院守在兰诺德身边,并且给柏西准了假的那位。 他还没考虑好要不要让兰诺德陪自己去。 如果带上兰诺德的话的确会更保险一些。当然,不仅仅是安全方面,更因为兰诺德本身于佩世以及军部都有话语权,封禁可能会更容易为他们解开。 于是站在楼上思虑了一番的伊斯梅尔决定下楼。 正巧也认识认识兰诺德的这位好友,说起来自从昨天晚上兰诺德给他吹发,以及在幻冥花海兰诺德坦白他中学时期还很喜欢玩游戏的时候,伊斯梅尔就已经意识到他对兰诺德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这让他情不自禁地会想要了解他的一切,包括兰诺德身边的这位好友。 “声声,怎么下来了?” 兰诺德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伊斯梅尔,一见到他便露出了面对朋友时既然不同的笑意,站起身直接来到了伊斯梅尔面前。看得那边坐在沙发上的好友很是无奈。 毕竟这位好友和兰诺德共同就读于佩世,在他们还是同学的时候,这位好友便已经见识过上将有多么喜欢塞西尔家这位小殿下了。 此时听到这样黏糊的爱称也不惊讶了,只是顺着兰诺德的身影看向了那位伊斯梅尔。 网上的名声不太好,但总归来说有脸和身份顶着,喜爱他的虫占大多数。这位好友现在看去,也并不觉得对方是网上传闻的那种精神病,疯子。 反倒在被兰诺德牵过介绍时,认真听着的模样还显出几分单纯来。 “这是朗曼,潜伏部上尉。也是我在佩世时的好友,声声应该见过他。” 伊斯梅尔听后点点头,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便和兰诺德坐下。 这话题一起就聊到了那日在医院的事情,朗曼还向他赔了个不是,表明自己当时态度的确不太好,伊斯梅尔摇摇头便过了,反倒是问道: “你们军部最近调查D28星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D28星吗?目前倒是没什么发现。我们潜伏部也接到了些任务,正巧之后要派一些队员去D28星搜索探查,漏洞就这样凭空消失,难保不会再出现意外。毕竟D28上的物资比我们想象的要丰富得多,我们不能就这样放任这个星球自行生长。” “为什么?” “嗯……”朗曼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答道:“新闻上应该有报道,我们在系外发现了新的生命。新闻上的内容隐藏了部分实情,实际上系外的新生命已经发展到了我们意想不到的程度,这是非常严峻的问题,但实在太繁杂我就不多说了。总之D28星上也出现了类似的生命迹象,如果不加以抑制……” “所以说封禁并不只是因为漏洞。”伊斯梅尔接话道,他扬了扬眉:“那些生命体是什么样的?” 说不定就有系统的踪迹呢? “暂时还没有定论,就算真的捕捉到生命体,我们大概也会让他们在被大众发现以前消失。” 只能说不愧是虫族,基因里携带着残酷因子是无可辩驳的。 伊斯梅尔只希望D28上出现的生命体不是人类,毕竟那多少也算是自己曾经的同类。 见伊斯梅尔沉默了一瞬,身边的兰诺德才开口道:“声声忽然问这些做什么,很在意D28星上的事吗?” “我想去D28。”伊斯梅尔实话实说道。 “已经让查尔斯去准备星舰了。” “现在?”兰诺德面色一凝,似乎在思考现在到底该不该前往D28。下意识地想要劝阻伊斯梅尔,但他心中又清楚伊斯梅尔大概是为了那个“系统”。 于是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一句:“我和声声一起去吧。” 这倒正合伊斯梅尔的意。 倒是面前处于情况外的朗曼睁大眼对兰诺德道:“这么危险且不合适的时候,你怎么不劝劝?我们现在可是在封禁,全面封禁D28,你也知道的吧,那里不仅有漏洞,还有新的生命体,不知道有多危险。” “我当然知道,我还没聋。”兰诺德回道:“朗曼,你说潜伏部接到了任务要进行搜查,那么带我们俩进去的事情也交给你了。可以吗?” “……” “我说了很危险,不行。你忘了当时被漏洞脉冲震碎内脏的感觉了吗?”朗曼皱起了眉,他的脾气显然比兰诺德要差很多。 “算我欠你一次。” “唉……”朗曼扶了一把额,叹声道:“你欠我的已经不止一次了。 待会儿就一起走吧,你们可以直接坐军部的专用舰过去,到时候换身军装埋头混进去也不是难事。想光明正大地进去可就有得忙了。” 伊斯梅尔没想到这么快封禁的事情便有了解决办法,心中总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这样一来,让查尔斯准备星舰的事情也不必了。 在朗曼告别先行出去呼叫军舰的时候,伊斯梅尔便打开了星脑给查尔斯发通讯表示不用准备星舰了。 却没想到查尔斯那边迟迟没有回复,往常来看,查尔斯必然是秒回的。 足足等了有五分钟,伊斯梅尔才收到查尔斯发来的通讯:【殿下,准备星舰的事情被您的父亲知道了,他已经过去您那边了。】 【准备星舰的侍者正巧被大公爵看到,询问一番竟都全告诉了少将。这一次是我的失职,之后我会亲自来领罚。】 看得伊斯梅尔一个头两个大,回复了句:【没事。】 抬眼便看见了带着侍者推门而入的巴芙特。 “……啊、父亲。” 这边兰诺德虽然不知道查尔斯跟伊斯梅尔说了什么,但看伊斯梅尔这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也跟着伊斯梅尔站起身,侧身对巴芙特躬身一礼。 “又要出门了?”巴芙特淡淡开口。 一开口就是无形的压迫,伊斯梅尔甚至心虚得不好意思抬眼去看巴芙特那张脸,只是嘴硬道:“随处逛逛,闷得慌。” 不过巴芙特显然已经了解了他的习性,根本不信他胡乱扯的谎话,“倒是改性了,也喜欢到处去玩了。先前不是还要柏西两番劝说,才愿意出去透透气么?” 伊斯梅尔瞥着视线,看不见巴芙特的视线,下意识觉得应该不好看。但当他硬着头皮转过头来,看到的只是巴芙特那苍白肤色上带着的担忧和无奈,甚至还能从眼中看出些对孩子的溺爱,总之就没有一丝他心中臆想出来的责怪和怒意。 巴芙特,他的父亲,不是从前视他如外人的舅舅了,而是真正把他当做孩子宠爱着的家人。 意识到这一点,伊斯梅尔终于将心底的那些心虚给打散了,不自觉地就露出笑容道:“总不是什么时候都想出去的。” 巴芙特也笑,走进会客厅来到伊斯梅尔面前: “嗯,那梅尔准备去哪呢?我听查尔斯派的侍者说,梅尔想去D28星,是那里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 伊斯梅尔没接话,虽然巴芙特对他很纵容,但显然还是更关心他的安全问题。现在的笑容简直比方才无奈的神情还要让他害怕些。 “如果有东西落在那了,派侍者去取就行。梅尔就在家里好好休息,调养还有两周,知道了吗?”一边说着哄着,一边还抬手抚过伊斯梅尔的头顶,“丢了什么东西,告诉我好不好?” 伊斯梅尔自然不能让巴芙特代劳,他本就不清楚这些事,解释起来恐怕更麻烦。 而且,伊斯梅尔认为这些事自然是少一些知情者会更好。 于是伊斯梅尔只是抓过巴芙特的手腕,贴在脸侧撒娇般轻声道:“父亲,这些事我自己可以处理的,你那么忙才应该好好休息。” 巴芙特愣了愣,也没想到今天的伊斯梅尔这么乖巧,似乎被取悦了。 伊斯梅尔见状,还以为有机可乘,却没想到巴芙特带着那副满足的表情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嘴上却十分无情地道: “那就是承认打算去D28了对吧,梅尔。” “听话,身子好些了再去。” 第85章 “  一句话让伊斯梅尔当场泄气, 恨不得张开双臂转个圈让巴芙特检查。 他除了偶尔的情绪低落,以及精神力恢复较慢,咳喘需要预防之外, 身体明明很健康了! 他没想到巴芙特会回来的这样快, 并且还是最先往自己的宅邸来。此时也只能沉默地垂下眼点了点头,反正和巴芙特硬碰硬不是好选择,巴芙特也不可能就这样24小时监视自己。 并且他记得自己重伤那段日子,巴芙特还特地请求过虫皇调用能量核的能量。不知道为了自己又和那虫皇进行了什么样的迂回,尽管家中其他虫对此一句不提,伊斯梅尔也看得出来,能量核毕竟是维持整个星球运作的核心,能够得到调用允许, 巴芙特一定付出了代价。 所以,伊斯梅尔希望能少让对方为难一些。 “真乖。”巴芙特夸了一句, 直让伊斯梅尔起一身鸡皮疙瘩, 只见大公转而环视了四周一圈道:“能量核中提取的能量还有剩余, 内菲尔在哪儿呢?我记得今早应该是例定的检查时段。” 想来应该在主宅里, 所以巴芙特这才先过来了这边看看伊斯梅尔,顺便同内菲尔谈话。 不过巧的是, 内菲尔今早的例行检查被伊斯梅尔敷衍了过去,硬是改时间到了下午,内菲尔现虫还在另一侧的研究室内, 压根不在主宅里。 伊斯梅尔实话实说,期盼着巴芙特现在就去寻内菲尔。 巴芙特也不负期望地点点头,抬腿便让侍者领路前往, 看起来时间是真不多。但临走前还是转身嘱咐兰诺德道:“兰诺德,你看好他。不要让梅尔再惹一身伤回来。” 兰诺德认真地点了点头, 也起身送巴芙特出了主宅。 伊斯梅尔他俩和朗曼约定的时间是半个小时后在南面的飞行口见面,此时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五分钟。 伊斯梅尔同朗曼加过联系方式,此时也犹豫着要不要发个通讯过去让朗曼自行前往,毕竟朗曼的确是有工作要处理,而巴芙特此时还在塞西尔域内,他要溜出去的风险太大了。 更别说兰诺德应了巴芙特的话,也不知会不会继续劝阻。 就在兰诺德出去送巴芙特的时候,伊斯梅尔已经对着星脑戳了半天。先前经过兰诺德的各种“安利”,他的星脑主页已不再是空荡荡一片,娱乐性的软件和游戏下载了不少,留下来的都是他稍微感兴趣的。 兰诺德回来之后,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伊斯梅尔本虫不知道,但从兰诺德的视角看去,伊斯梅尔此时眉目低垂,显然不太高兴。被宠惯了的雄虫已经不会再掩盖自己的情绪,开心时便眉眼弯弯,难过时就垂着眼眸。 “他去找内菲尔了吗?”伊斯梅尔问。 “嗯,大公的确是往研究室的方向去的。”兰诺德说着,也来到伊斯梅尔身边坐下身来,将雄虫揽到了怀中,轻声问道:“梅尔,你还想去吗?” 想,当然想。 但伊斯梅尔已经不是从前那毫无顾忌的“异乡人”了,此时也无法立刻做出选择。 “也没办法确定这就是系统的线索,如果不是的话就白跑一趟。”伊斯梅尔道,“可跟着朗曼混进去的确是最便捷的方法,保不齐之后封禁会更加严密。” 眼见着伊斯梅尔难以做出选择,这边的兰诺德也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现下以伊斯梅尔的情况在家休养才是最优选,况且先前在D28星遇到的危险尚未解决,溜出去又是违背了巴芙特的意思。 但兰诺德垂下眼,望向怀中的雄虫,作为同床共枕数日,不知交换过多少信息素的另一半,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伊斯梅尔周身信息素中的低落。 就冲着这一点感知,兰诺德就无法再继续沉默。 他的拥抱紧了紧,将脑袋埋在雄虫的颈边道:“走吧,声声。” “我带你出去。” 事后的指责也好,遇到的危险也罢。特都会将伊斯梅尔保护得好好的,而伊斯梅尔,他的声声则只需要做他想做的事,不再留下遗憾。 伊斯梅尔还埋在兰诺德肌肉饱满触感柔软有弹性的胸前,听到这句话时也是一愣,不过短暂的愣神后脸上便露出了笑容,连带着周身信息素传递出的情绪也变得欢快起来。 “好啊。” “我们这样背着父亲偷溜出去,好像小孩子。” 兰诺德放开了伊斯梅尔,转而牵起伊斯梅尔的手道:“小时候我们不也一起溜出去过,去的就是银女星。” “那可不算偷溜,父亲一直派虫侍监视着我们的行程,不然在最后返回的时候出了意外,雌父也不会这么快带着雄保会赶来了。要说偷溜,这一次才算。” 伊斯梅尔这样笑着回应道,反手扣紧了兰诺德的手。 两只虫就这样示意一楼的虫侍不要声张,转而从主宅的后门溜了出去,走的时候甚至连查尔斯都没通知,只发了个通讯让他打掩护。 随后便是绕着远路赶到飞行处,塞西尔域实在是广阔,他们俩边走边跑了足有十分钟才来到南飞行口。 朗曼的星舰已经启动引擎,正等着两虫上舰。 “你们来得有点慢呐,快上来吧!” 一上舰,蓄势待发的星舰舱门便缓缓合上,随着南面飞行口处的轰鸣,星舰缓缓驶离了塞西尔域,向着巨行星外行进。 “准备好的衣服记得上来就换好,待会儿被抓包可不要把我给供出来。”朗曼对奔波过来的两虫道,见伊斯梅尔这副劳累的模样还半惊讶:“你俩不会是一路跑过来的吧?” “是的,算是偷溜。大公并不同意我们前往D28。”兰诺德开口解释道。 听得朗曼是眉心突突地跳,眼神不住地往伊斯梅尔身上瞥。 大公爵不允许,他竟然还参与了。简直不敢想象到时候露馅自己会遭什么罪,只得开口赶着兰诺德去换准备好的潜伏部队作战服。当然,对伊斯梅尔的态度自然还是极好的。 伊斯梅尔和兰诺德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也就去换衣室换掉了身上的衣服。因着是备用军服,并没有原本的衣服那样合身。虽然伊斯梅尔虽然是雄虫,体格又弱,但好在没用在健康上的营养全都点在了身高上,至少穿着小一号的常用军服也不显得拖沓。 这还是伊斯梅尔除却佩世军校训练服以外第一次穿戴正式作战服,皮带勾勒着精瘦的腰身,大腿处紧绑着战术枪套,里面放着的正是最新型号的能量枪。潜伏部队配备的军靴也是长款,将整个修长流畅的小腿包裹住,绑带式设计能让潜伏队员在作战时行动更加便捷稳定。 就连伊斯梅尔这一头的白色长发也都扎在了脑后,第一次扎高马尾倒让那张脸更显出几分青春少年之意,弯眼一笑就将蹲着身子为他绑军靴的兰诺德撩得七荤八素。 “声声,你这样也好漂亮……” 对于这种秒变痴汉就要贴上来讨吻的情况,伊斯梅尔已经十分习惯。于是在四下无虫的换衣间里,两虫拥抱在一处,伊斯梅尔被兰诺德抵在身后的军服柜上,仰头交换了一个深吻。 唇瓣相触摩挲,舌尖交缠,细微的叽咕水声在格外安静的换衣间内简直让虫耳热,传到耳膜中心跳都加快了许多。 而在这忘情灼热的气氛中,换衣间的门被敲响了,朗曼在外嘱咐道: “换衣间里应该没有备用的面罩了,我从军备库里拿了两个新的过来,你们俩的脸太显眼了,必须得戴上面罩挡着。” 伊斯梅尔听见这声,便推了推兰诺德想让他去开门,却没想刚抬起来的手却猛地被压回身后的衣柜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伊斯梅尔偏头不过转开了一瞬,又被追逐上来的兰诺德继续舔吻,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外边的朗曼没听到回应,倒是捕捉到了里面的动静,狐疑了一下随后敲得更响,“你们还没换完吗?” 这少说都有二十分钟了,换个衣服也不至于吧。 不过这第二声敲门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直到朗曼在门口抱臂了一会儿,正准备叫虫去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这边的换衣间门终于被打开了。 一打开,朗曼便嗅到了空气中浓郁的信息素,让备受训练的上尉都忍不住心神恍惚。 他看到兰诺德脸上明媚的笑意,再将视线投向被雌虫刻意遮挡大半的伊斯梅尔,只见雄虫脸上因着缺氧的红晕还未消散,唇瓣也被吸吻得红肿,瞥见朗曼的眼神竟还颇为羞耻地侧过身去。 朗曼:瞠目结舌中。 “啊、啊?” 朗曼和兰诺德对视了两眼,随后空气滞停了几秒。上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立即将手中的面罩塞给了兰诺德,迅速地转身逃离了现场。 “这是面罩,你俩记得戴上!!” 伊斯梅尔靠在衣柜边,理了理被兰诺德蹭得一团乱的前发以及衣领,心中却是无奈又好笑。 不就是半天没有亲亲么,这样着急。 甚至因自己曾说过不要再问多余的话,这几次完全是兴起时一个眼神请求就猝不及防地就按着自己接吻,光是弄得呼吸不畅还不够,硬是要亲得舌根发麻了才舍得放开。 伊斯梅尔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接过潜伏部队的面罩道:“还真是及时雨啊。” 不然他可不知道怎么顶着这张脸出去。 在戴上面罩之前,兰诺德还凑上来讨要了第二个亲吻。说是戴上之后便没有机会了,这在一起之后的黏糊程度真是难以想象。 …… 军舰的性能比之普通星舰要强上不少,更别说这属于潜伏部队,速度和隐蔽性都是军部中最上等的。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关卡就来到了D28星附近,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D28星的封禁远比想象中要严格。 足足还有半小时的航程,就已经有一批佩世军校的优秀军校生在外守候,而越往内值守的军士越权重。 来到D28星入口时,朗曼停下星舰。 最后一道关口要对进入D28执行任务的军士逐一检查,当然也就包括蒙混过去的兰诺德和伊斯梅尔。 兰诺德和伊斯梅尔身形虽然突出,但好在今日例行检查的是与机甲部素来鲜少交往的战略部,自然也没能认出兰诺德来,只是稍微多询问了朗曼几遍他们俩的身份,便放行了。 跟着大部队深入D28星以后,朗曼才开始分配任务,顺带也让兰诺德和伊斯梅尔自行决定接下来要去哪,唯一的要求是时刻保持通讯,免得再遇到危险。 “注意安全,有事先给我发通讯。我就带他们先过去了。”朗曼说,他身后的虫各个装备齐全,面部罩得严严实实,都是精挑细选来出任务的潜伏部军士。 “嗯,回见。”兰诺德道。 告别了朗曼,两虫终于开始仔细观察周遭。 据方才领路的朗曼说,这附近就是先前发现漏洞的地方,最后一次目击漏洞的队员说漏洞中检测出了异常生命体,但在他们进行追捕之前,那漏洞便消失了。 “那一定是它。” 伊斯梅尔笃定道。 也不知是安慰还是陈述。 “虽然系统比起数据来说,还要更与生命一词不沾边些。” “但直觉有时是非常准确的。 第86章 D28一颗荒星, 星球上的异兽危险也因着曾经军部的探索和采集而消逝踪迹了大半。现在看去整个星球灰茫茫一片,只有寥寥无几的绿意,那树型奇特状似一把雨伞, 就仿佛一个劣质建模竖在星球表面。 D28的空气不比星舰中的持续供氧干净, 伊斯梅尔不一会儿便透过面罩感受到了喉腔的痒意,空气中都是呛人的灰尘,即便有着面罩的过滤也实在难忍,让伊斯梅尔不得不从兜里拿出了抑制咳喘症状的药粒吞下,这才好受了些。 随后他展开自己的精神力搜寻四周的特殊感应,透过深邃的黑夜和灰茫茫的陆地,先前在幻冥花上的微弱感应终于再度回应了伊斯梅尔。 仿佛有个声音,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呼唤他。 即便无法辨析那声响的内容, 却能够感受到其中饱含的期念和激动。随着伊斯梅尔跟随感应的前进,那声音逐渐在他耳边清晰, 吐出的字句也不再破碎零散, 完整的带着起伏韵调的声音响起, 却是让伊斯梅尔顿住了脚步。 “这边!!” 这分明就是少年的声音。 哪能是他的系统呢, 他听过差不多十几年的声音,哪里会弄错。 身侧跟随的兰诺德见他停下, 关切地上前半抱住他,时刻关注着他身体的状况,确保使用精神力不会对伊斯梅尔的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虽然他不能代替伊斯梅尔使用精神力感知那“系统”的方位, 但也听到了方才那一声清脆的少年音。 “是系统?” “不,不像。”伊斯梅尔摇了摇头,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既然来了我们就过去看看吧, 还说不定是什么情况呢。”兰诺德说着,便就牵着伊斯梅尔替人疏解着身边稍有些失措的精神力, “再看看是哪边吧?” 方才那声音并不明确在某一个方位,伊斯梅尔也只得再度调用精神力进行链接,在精神力与四周再度接触的瞬间,指引再次出现。 伊斯梅尔与兰诺德一道跟随而去,终于在三分钟之后踏入了方才他们在不远处看到的奇怪的“绿色雨伞”树林,树林统共不过百来平方米,但一旦踏入便能听到随风声起的簌簌叶鸣。 忽然间,树林传来一声响动。 兰诺德快速侧身将伊斯梅尔护在身后,凝眉注视着那簌簌发抖的灌木丛,而身后的伊斯梅尔抬眼看去,心下也是一紧。竟然在军部刚刚巡查过的地方附近也会遇到异兽? 不过随着两虫屏息凝神的准备攻击中,从灌木丛中窜出来的竟然是一只只有40厘米高的棕黑白小团子、圆滚滚的脑袋上顶着两个小耳朵—— “小、小熊猫?!” 伊斯梅尔方才还下压着的眉毛瞬间扬起,面带诧异地偏头伸出去观察,面前的赫然是一只蓝星生物,究极无敌萌物小熊猫!焦糖色为主,白点面黑绒线,已经是伊斯梅尔在虫族宇宙许久没有见过的生物了。 兰诺德记忆恢复得很好,自然也多了很多蓝星常识,见到这只小熊猫和伊斯梅尔的反应大差不差,但还是很谨慎地抬手护住伊斯梅尔,不让雄虫过度靠近这忽然间蹦出来的生物。 “宿主!!” 方才还呆呆站立着的小熊猫在看到伊斯梅尔的瞬间猛地扑了过来,嘴里发出了不符身份的声音,正是方才的少年音。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无异于惊吓,下一秒便被兰诺德瞬间展开的精神力屏障给挡在了外面,惯性使然,整只小熊猫都在屏障上摊成了一张饼,发出一声痛嚎。 “呜呜宿主,宿主!!” 伊斯梅尔听着这一声声宿主,终于将面前的小熊猫和自己的系统联系在了一起,显然比方才带来的冲击还要更大。瞬间就觉得呆萌可爱的小熊猫变成了愚蠢的模样——不怪他,实在是他的印象里系统就是一个蠢蠢笨笨的家伙。 暂且不去纠结这家伙怎么变成这样的,就算要伪装也该变成虫吧?这样要是被潜伏部队捉到,那是分分钟消灭的下场啊。 伊斯梅尔拍了拍兰诺德的肩膀,低声道:“先收回屏障吧,我觉得它没什么威胁,应该就是系统。” 兰诺德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扒拉着屏障的小熊猫几乎泪眼汪汪的可怜表情,终于是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屏障。 “好……吧。” 然而话音刚落,没了阻挡的小熊猫便立即从兰诺德脚边窜了过去,猛地用爪子抱住了伊斯梅尔的长靴,任伊斯梅尔怎么甩都甩不下来。 “宿主,您终于记起我来了呜呜。我给您传了好多讯号,但是都失败了,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您了!”小熊猫系统抱着他的长靴哭诉。 说实话,这感觉非常诡异。 不仅是因为系统有了实体,更因为系统的声音彻底从机械变成了少年音。 而兰诺德显然还不放心,先一步蹲下身提着小熊猫的后脖颈举到伊斯梅尔面前,他用精神力控制着系统的行动,让小熊猫动弹不得,顶着一张蠢呆的脸僵硬地面对伊斯梅尔。 “系统?” 伊斯梅尔疑惑地上下打量,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好奇地伸手撸了几把柔软的毛发,还用精神力尝试了链接。 但和找到这家伙之前一样,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浅淡到无法共鸣,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回应。 “嗯嗯呜呜!”系统应声。 “你怎么变成这样的?漏洞崩溃之后为什么没有回无界域?”伊斯梅尔询问道,随即向担心的兰诺德投递一个安抚的眼神,便从他手中接过了小熊猫系统。 系统终于能够自由活动,于是扑在伊斯梅尔的臂弯里道: “我们先躲起来,待会儿肯定还会有那些虫子过来!” 伊斯梅尔想也是,虽说有他在一定不会让系统被捉走,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他和兰诺德还是悄悄潜入。 于是三只绕进树林的隐蔽处,这才开启了话匣子。 系统告诉伊斯梅尔,在漏洞崩溃的时候,系统的监测系统几乎都要一起完蛋了,但还是坚持着监控伊斯梅尔的情绪起伏,得到的结果都是痛苦等负面反馈,所以系统毅然决然要让伊斯梅尔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意,毕竟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在通过漏洞会彻底消散这件事上,系统可半句都没有撒谎。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兰诺德都要被彻底消除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只能擅自打开了他的记忆中枢,好在他聪明,想起来部分过去后,便直接唤醒了宿主您! 您终于不再害怕自己的感情,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内心,在检测到您情绪失控的那一刻,我差点就要哭出来了!虽然那时候我并不能产生眼泪啦…… 再之后我将现状即刻报告给了主神,请求主神带您从漏洞缝隙中脱出。但是因为兰诺德的销毁指令无法撤销,我只能以系统损毁的代价去阻止销毁的继续。” 最后销毁失败,兰诺德受了重伤。您也被主神遣回了这个宇宙——后来的事情您也知道了,世界遭受这样的变故产生了一些错乱。并且,主神放逐了这整个宇宙,过去那些缺漏自然需要宿主您亲自去弥补,完成夺去自由的最后一步。” “至于我嘛……”小熊猫用爪子挠了挠毛茸茸的脸颊,“我的核心损毁,差一点就要报废了。在您回到过去的时间线时,我在无界域内接受修理,但主神说就算我被修好,也无法再回到无界域继续当差了,因为我已经被您影响了。” “主神说我和这个世界和兰诺德一样,都已经不再是公正而无私的数据代码,我们产生了情感,不该在留在无界域工作。”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我在无界域接受治疗的时候打听了那个混蛋系统的消息。它在十年前被无界域中央审判局下达了判决,将永生永世禁锢在无界域下层,经受轮回生死之苦,任何看客只需要付100积分,就能操控它的世界。无界域受到不良系统摧残的宿主们都可劲往它身上出气呢!” “原来是这样,你回来了就好。我可不想看你这样的笨蛋死翘翘,倒是留着那个家伙还活着。” 不过那旧系统在无界域受刑也挺好,就这样死了还便宜了它。 等旧系统被众人折磨到崩坏后,大概也没办法死去,毕竟是代码生命,大概要面对永无止境的空虚和痛苦直到时间的尽头。 尽管伊斯梅尔早已不想提及那个疯子,但还是为新系统这番满含着喜悦的话语高兴,至少这个家伙真的在为自己高兴。 伊斯梅尔,莫名觉得他难不成有什么神奇的能力,能让接触自己的数据和代码都产生情感和意识?要是真这样,主神大概也真不愿意他留在无界域了。 不过,主神也说过,像这样恢复自由之身被放逐的世界背后,都有着像自己这样的宿主。是人是兽是鬼是妖,总之什么样的都有,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都选择了离开无界域的永生,而选择了宇宙的一瞬。 伊斯梅尔抱起了小熊猫系统,到手的重量不轻,但对于虫族生命来说倒是绰绰有余,他不禁问道: “不过,为什么是小熊猫?虽然说确实也挺适合你,但很明显成为人类或虫族都比变成小动物要安全得多吧?” 却没想怀里的小系统美滋滋地仰头起,甩了甩尾巴道:“宿主,您先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理由!” 伊斯梅尔顺着他的话,将他放下。 而小熊猫双脚刚刚沾地,便神奇地化身为人形,光溜溜的身子,棕发黑瞳,一条长长的大尾巴和柔软的兽耳昭示着他的身份。 “兽人,竟然是兽人。”伊斯梅尔眨了眨眼,好奇地对系统上下其手摸来摸去,确定耳朵和尾巴都是真实存在的之后才道:“你自己选的?” “那当然,被您关小黑屋的时候我可看了不少书呢,早就想自己体验一回度过一生到底是什么感觉了!”系统这样说着,还不忘小声询问伊斯梅尔能不能给自己外套遮遮羞,看起来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不再是一串没有实体的代码的事实。 伊斯梅尔从善如流地要脱下外套给系统套上,不过下一瞬就被一侧的兰诺德揽过,给他套上了自己的外套。 兰诺德看起来并没有为此闹小脾气,只是捧着脸啄了他一口,道:“声声,别着凉了。” “真好啊!真好,宿主,看到您这样幸福我就安心了呜呜!”裹着伊斯梅尔外套的小系统如此感叹道,竟还真擦了擦莹莹的眼角,“您没事,我也能够安心地离开这个星系了。” 那边还在看着兰诺德的伊斯梅尔听到这句话又是猛地转过头,“离开这个星系?” “嗯!在确认您安全以后,我会离开这个星系,去到属于兽人的星系,完成一场伟大的生命冒险!” 系统这么说着,眼中充满了对小说里冒险传奇故事的向往。没有生命的代码竟迸发出了探索和渴望的光芒。 伊斯梅尔沉默了好一会。 目光在这个裹着自己外套,堪堪遮住腿根,满脸单纯的小系统身上停留了许久。其实系统并不笨,要说起来他们比绝大多数生命更具智慧,只是作为生命的经验稀少,所以看起来呆呆的。 伊斯梅尔本也没想过找到系统后要怎么办,当看到系统变成小熊猫的时候,他还觉得可以把它偷偷养在塞西尔里,至少保系统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当系统变成兽人之后,这一切都被推翻了。 从朗曼的态度以及系统方才对虫族避之不及的模样便知道,作为兽人的系统绝对没有可能再跟在自己身边。 大部分虫族对幻想物种都抱有敌意,极强的领地意识和霸权主义让他们在星系内横行无阻。 要是系统被发现,塞西尔恐怕也难护住。 “……嗯,你走吧。”伊斯梅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意。 他当然无法以安全为由拘束着系统的自由,系统眼中的喜悦和期待让他无法说出更多劝阻的话。 也许真有一天,兽人也会强大到与虫族匹敌,又或者在另外一个星系,也有着新的人类存在。 “呜呜宿主……我留下的能量只能带我到另外一个星系一次,也就是说我无法再给您发送讯号感应,星脑通讯只在规定域界内有效。我有点舍不得您。”系统说着,他垂着眼撇着唇,似乎真有点感伤。 或许会因此改变主意也说不定,但伊斯梅尔知道真正想走的“人”是拦不住的。即便他会因为各种原因停留。 既然如此,伊斯梅尔还不如推他一把,他也希望待自己如此赤忱的系统能够拥有他想要的未来。 “你还没有名字对吗?”伊斯梅尔开口道。 “名、名字?没有诶,我不知道该取什么样的名字。”系统道,似乎对忽然岔开的话题感到不解。 “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想我的时候就念起这个名字,我会听到的。怎么样?作为你唯一的宿主,我应该有这个权利吧?” “您要给我取名字……”系统因此更加伤心了,只觉心中的不舍更多了些。但还是用力地点头回应道:“您当然有这个权利,您取什么名字都好,我都喜欢!” 伊斯梅尔来到系统面前,手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笑道:“那就叫‘时安’吧。” “希望你离开这里之后,平安顺逐,不要傻傻的被人利用了。” 第87章 伊斯梅尔和兰诺德一起看着已经成为小熊猫兽人时安的系统, 使用身上最后的力量打开了能够穿越星系的特殊迁跃通道。 在它离开前,兰诺德还贴心从身上掏了些零食(给伊斯梅尔准备的),以及一些常用药品(也是给伊斯梅尔准备的)给时安。如果没有这个小系统, 他和伊斯梅尔说不定都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时安接过这些东西, 装到了自己兜里。 “兰诺德的口袋简直就是百宝箱啊!”时安感叹。 伊斯梅尔抱臂道:“可惜我不需要随时换裤子,不然说不定他还能掏出一条裤子来给你。” 时安闻言,眨眨眼看了眼自己。 虽然下半身光着稍有些有伤风化,但好在它表示自己可以变回兽形再去兽人文明所在的星系。 至于这件伊斯梅尔穿过的外套,最后还是回到了伊斯梅尔身上。 “纪念的话,名字就够了,衣服还给您,我不希望您着凉生病。”时安这样说着, 将外套脱下来又变成了小熊猫的模样,随后竟然招呼着躲在树林里的其他小兽人一起钻进了迁跃通道之中。 刚才聊了那么久, 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暗处还藏着时安在这个星球上遇到的其他兽人。 走了也好, 留在这里也是危险。 直到迁跃通道彻底消失, 伊斯梅尔和兰诺德才转过身。 这一转身, 便对上了身后不远处肃穆静立的雄虫的视线。 毛骨悚然感骤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伊斯梅尔和兰诺德当场立在了原地。 “看来我来的还挺是时候, 刚结束吧。” 先前说去和内菲尔商议能量一事的巴芙特竟然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视线在伊斯梅尔身上的潜伏部军装上停留了许久。 似乎是对此感到有些新奇。 伊斯梅尔定了定神往巴芙特身后看去,只见身后站着的是更加汗流浃背的朗曼。 “……” 兰诺德偏了偏视线, 对好友那灼灼的目光视而不见。 “回家吧,两个不听劝的。” 巴芙特开口,声音带着些无奈。 伊斯梅尔和兰诺德立即乖巧地点点头, 半点也不多言地走了过去。 现在他们要赶快想一想待会儿回去要如何解释了。 巴芙特虽说自己是刚来,但鬼知道他在暗处待了多久, 那些事情又看了多少。 …… 第一域,塞西尔域。 两只乱跑被抓包的家伙先是被遣回到朗曼的星舰上换回衣物,后便是乘着巴芙特的星舰回到第一域。 从将踏足第一域起,伊斯梅尔心中就莫名有一种不祥的感应。总觉得以往总是晴朗而明媚的天空骤然间变得阴沉沉的。当然,伊斯梅尔抬起头仔细看过去时,天空一如既往。 而他和兰诺德跟随着巴芙特的步伐,进入第一域一路来到自己的宅邸前,心中还寻思着难道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了吗? 随即便见身边的侍者上前打开宅邸的大门,透过宽敞的主厅看去,迎接伊斯梅尔和兰诺德的便是四双眼睛的注视。 他正襟危坐的大哥希尔以及微蹙眉盯着他的二哥柏西,还有目光在父亲和他之间来回扫视的雌父希斯克利。当然,第四双眼睛就是一直在他们身前领路,此时已经转过身来的巴芙特。 无言的沉默,莫名凝滞却又不凝重的气氛。 虽说谁也没有用责怪或是厌恶的表情看过来,但莫名地让伊斯梅尔心中攀起了一丝丝负罪感。没办法,谁让小系统那家伙没有积分了呢,要是主动来寻找自己,恐怕就没有机会离开这个星系了。 “咳咳……” 伊斯梅尔煞有其事地咳了两声,试图打破这奇怪的氛围。身边的兰诺德也看过来,似乎准备抬手替他顺气,随即便意识到伊斯梅尔只是在装佯,先前吃下的药效还管着用,自然不会再犯咳喘。 于是那只手转而改变了方向,牵住了伊斯梅尔放在一侧的手,他偏过头去耳语:“没事的。” 伊斯梅尔自然知道没事,谁会因为这事怪罪他呢。他们家里脑子个顶个地清醒,自然不会本末倒置地处理这件事,反让大家都不高兴。 只是尴尬,他被巴芙特那眼神看得心虚。几个小时前他还好好地答应巴芙特不会乱跑的。 现在不但被抓包,还要公开处刑。 伊斯梅尔叹了口气,如果以后还能遇到时安,他定然要拿这件事敲诈敲诈系统。 “殿下出去玩就算了,怎么还不吃药呢。”内菲尔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往研究室那边赶来了,这样调笑着缓和了些气氛才恭敬地向大公爵行礼。 巴芙特点了点头,早就看出伊斯梅尔小把戏的他自然没有询问。光是论他对兰诺德的了解,就知道伊斯梅尔绝不可能忘记拿药。 要是没拿药没吃药,去了那种地方梅尔的咳喘早该发作才是。 可就算是装模作样地咳两声,也让巴芙特心中本就不多的气消了许多。朝伊斯梅尔和兰诺德道:“进去吧。” 伊斯梅尔这才被兰诺德牵着进入了宅邸。 几双眼睛全落在自己身上,这样大的阵仗,让伊斯梅尔方才编的八百个借口都尽数卡在了嗓子眼里。 甚至就连内菲尔也跟了进来,伊斯梅尔这才意识到对方并非偶然来到这里,很有可能是得到了巴芙特的允许。大家都有时间的日子可不少见,也不知道巴芙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很快,伊斯梅尔便知道巴芙特把这么些虫都叫到一起到底是打算做什么了。 当他们五个围成一桌,内菲尔也站在一旁时,内室中的查尔斯终于是顺着巴芙特的指示带着几位侍者出来,斟上了几壶上好的虫茶。俨然一副有长话要谈的模样。 在伊斯梅尔端起茶杯的下一刻,那边巴芙特终于慢条斯理地遣走了不相干的虫侍,让查尔斯将他方才在星舰上传送过去的照片,以及吩咐查询的资料,包括星脑中的音频都摆放到了伊斯梅尔面前。 伊斯梅尔垂眼看去,只见照片上的三道身影正是自己、兰诺德以及系统的兽人态时安。彼时的他们三“人”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纳入取景框,随着巴芙特苍白色的指尖捻起那张相片,受到精神力催动的相片才开始鲜活起来,甚至隐隐传出模糊不清的对话声。 时安正披上自己的外套,笨手笨脚地扣不上衣服,还是伊斯梅尔亲自替他系上的,而兰诺德就在一侧静立着。镜头正巧对准伊斯梅尔和兰诺德的背影,只看得清时安脸上挂着的笑容。 伊斯梅尔顿时心头一紧,就算声音模糊不清,他也知道系统当时在嚷嚷什么,就是“系统我要离开这个星系,完成一场伟大的生命冒险!”这种危险的话。 不过幸好距离太远,相片储存的声音并不清晰,他还有辩解的余地。 巴芙特观察着伊斯梅尔的神色,见他面上没有动静,只是手上扣紧了兰诺德一瞬,显然是紧张了,这才勾起笑容暂停,放大了相片上时安的脸,重点露出了那双毛茸茸的耳朵: “兽人啊,还真是少见。” “是梅尔的朋友吗?” “一个,宁愿再度冒险也要去见的朋友。” 伊斯梅尔本着能圆,都能圆的心思点了点头。 说是去见朋友也很正常吧!况且还是这么需要照顾的兽人朋友! 但伊斯梅尔刚顺着巴芙特的话点完头,就发现大公眼中原本的询问和关心瞬间消散——方才的询问根本就是陷阱! “呵呵。” “那你们之间的昵称还挺有意思的。” 巴芙特这么说着,也不顾伊斯梅尔警觉的目光转而打开了音频,清晰的声音从他的星脑中传出,将他们三“人”的谈话尽数重播了一遍,落在了在场所有虫的耳中。 完蛋了。 伊斯梅尔想。 “其实,他、他的确智力有点问题……”伊斯梅尔试图挣扎,企图以智障为由,来解释系统口中的称呼,还有谈论的话题。 远在天边的系统:阿秋!谁骂我呢。 但借口挣扎失败,巴芙特也不再如凌迟般逗他了。 只是将短时间内搜集的并不算特别完整,但也几乎完美的资料摆放到了伊斯梅尔眼前。 他让虫侍检索了巨行星上所有叫作“时安”的生物,却没有发现一个与系统长相类似的个体,这证明这只兽人从未在这个星系出现过。又搜集了近期兽人出现的星球,竟都现身在更遥远的星域,没有一只敢突破虫族的防线。而像这只一样光明正大的,都早已被抓捕起来,成为了生物研究部的“小白鼠”。 每拿出一样证据,巴芙特便会亲自推导一遍。保证他的逻辑紧密无过,直到伊斯梅尔半句话也无法反驳和糊弄,这才停止了这样紧追不舍的步调,转而低声道: “梅尔,我希望你可以把真相告诉我。”巴芙特说,“当然也包括他们。” 希尔他们以及查尔斯伊斯梅尔都能理解,毕竟前者都是他的家人,后者是他贴身侍候的执事。但这边站着的内菲尔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此时此刻,这个宇宙逃脱失去了无界域的控制,就算说出真相也对他们的状态没有丝毫影响,但伊斯梅尔还是犹豫了一会儿。生怕自己一开口,又被当做精神病患者,妄想症发作。 此前在其他世界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不仅自己要被数据们嗤笑,还会让世界越来越不稳定甚至重置。 伊斯梅尔垂下了头,随后便措不及防地被身边的兰诺德揽入了怀中。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仿佛保护着他,隔绝了一切他不想面对的情况,兰诺德接过话头: “父亲,这件事说起来实在是太魔幻……如果您真的想要知晓真相。那么我兰诺德将以阿勒忒虫神的名义起誓,我和声声绝无半句假话。” 阿勒忒虫神乃是虫族历史上最耀眼的战神存在,是每一位军虫心目中伟大而不可侵犯的神。能以阿勒忒的名义起誓,兰诺德也是将自己整个军部生涯用来作誓言了。 但巴芙特摇了摇头,“不用。” “这些事我多少也猜到了些,也曾和他们讨论过,你们尽管说。无需起誓,我相信你们。” 伊斯梅尔听到这话,才顿默地抬起头来。 在触及巴芙特的目光,伊斯梅尔意识到巴芙特没有撒谎,他的确完全信任自己,只是不希望自己一只虫背负着这样的真相,才会这样追问着。 这样的话,他似乎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伊斯梅尔稍有些难以开口,自己一个人背负了太久,反倒是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在兰诺德的提醒之下,伊斯梅尔才慢慢地从时安的身份以及他们的关系说起,再倒推回前阵子在D28星发生的意外,最后再讲到了一开始、上一次轮回、上上次轮回、自己在其他世界发生的过往,以及他原生的星球。 说来话长,这让伊斯梅尔回忆起刚接触系统的时候,他曾在前几个世界尝试过与数据生命交流,试图得到数据的理解。毕竟在系统玩够以前,他无法回到无界域,也没有任何同类人可以交流。 这些埋藏在内心的感受,若不得到理解,终会在内心腐烂侵蚀。 但那时,无论他向任何设定上与他要好、理解并尊重他的人诉说这件事,得到的都是质疑和玩笑。没有人相信他,即便无法感同身受,也不愿意去理解包容。 这就是伊斯梅尔除却限制以外,也不愿意敞开心扉的理由之一。 但此时此刻,当他低声讲述过往那些事情的时候,竟没有虫打断他,他们都在认真地聆听。 这反倒让伊斯梅尔心有不安,难道他们都不会有半分困惑和难以理解吗?还是说,实际上他们早就察觉到,甚至已经猜到了? “……大概就是这样。”伊斯梅尔说。 他原本只想隐藏着这些真相过一辈子,没有奢求过家“人”们的理解,毕竟还有兰诺德在身边可以谈论,应该不算是太寂寞。 但当他开始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却又希望能够得到理解。而他只要一开始期望什么,就会感到不安,所有渴求的东西大概率都会成为刺痛他的利刃。 在他情绪逐渐消沉的时候,一直静默不语的他们忽然间有了动静。 “梅尔……” 最先起身的是柏西,那抹金色的头发在伊斯梅尔眼角一晃而过,随后又被拥入了第二只虫的怀抱。 最先抱着他的兰诺德从善如流地放开,便见方才一直沉默的柏西抱紧了伊斯梅尔不忍地念叨道:“崽崽,弟弟,我的梅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让其他家伙欺负你了。” 话音越说越不稳,伊斯梅尔只感受到被环抱住的手肘被箍得极紧,显然用力拥抱他的雄虫情绪极其不稳定。而这时,方才一直聆听他的倾诉的雌父和大哥也来到了他的身边,紧紧环绕着他。 伊斯梅尔想起曾经,也有人这样拥抱过他。 但和柏西不同的是,他们打断了伊斯梅尔的讲述。 接下来的话便是:“嗨呀,别讲故事啦,咱们要赶紧去上课了!” 亦或是:“我还没发现你挺有写故事的天赋的,就算我昨天鸽了你,你也不用这样诓我吧?” 更甚者:“说实话,只有这件事我不太相信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梦的记忆混乱了?其实我偶尔会觉得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是不是有点癔想症的征兆了?” 伊斯梅尔仅仅试过几次,都以不被理解告终。当然他知道这无法责怪数据生命,他们本就受系统和无界域的掌控,难以冲破束缚。 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一旦被理解,内心就仿佛被温水泡软的棉花,莫名湿哒哒又沉沉的。 被这样几只虫紧紧抱住,就将那些委屈又挤了出来。 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践行着方才巴芙特所说的那句“相信你”。 素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理解和包容的伊斯梅尔不禁鼻尖一酸,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 好像这么久,这么久以来受过的委屈终于被认可是一种苦难。而不是被无知者的质疑和嗤笑劈头盖脸地嘲讽回去,叫他戴上一顶无病呻吟的帽子。 “这样啊……没关系,说出来就好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不会让任何存在带走我们最珍贵的梅尔。” 希尔这样说着,从怀抱中抽出身来,又从怀中掏出手帕巾递给了将梅尔拥在怀中的希斯克利手中。 他的雌父接过手帕,抬手贴心地替伊斯梅尔擦去了眼角盈着的泪珠,见越擦越难抑制,干脆将伊斯梅尔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肩上,任由泪珠滚湿自己的衣物。 “也难怪内菲尔说梅尔的状态奇怪了。” “问题原来出在这里。” 希斯克利感叹般无奈道,手上仍旧轻柔地抚拍着伊斯梅尔的后背,为此时仿佛小猫般依偎在他怀中的孩子顺着气。 伊斯梅尔听清了这话,又微微抬起眼试图将挂在眼睫上的泪珠收回去,同时也看到了另一侧微蹙着眉的巴芙特正和内菲尔说话,谈论的声音细微地传到伊斯梅尔耳中。 “殿下……” “不是病因……所以, 日后只要认真……好起来。” 尽管有些断断续续,伊斯梅尔还是大概听清了内菲尔的话。 他说:殿下从小到大的就诊一直有记录,但却十分奇怪的原因终于找到了。 据殿下的描述来看,在这个宇宙的生活并不是病因,反倒是过往的经历对殿下的精神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损害。 但自从殿下所说的“世界恢复自由”的节点开始,殿下的状态已经越来越好了,我相信公爵您也能察觉。 所以,日后只要认真生活,尽量让殿下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许可以让殿下的情况好转,我相信以公爵您们的关注下,殿下一定会好起来。 现在,伊斯梅尔总算是知道巴芙特为什么会让内菲尔也来旁听了。原来,他们早有察觉,背地里也不知为搞清楚自己的病因做过多少研究。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生命,比他想象中要更在乎他。这是一件多么让人难以控制情绪的事情啊,伊斯梅尔想。他本不喜欢哭的。 …… 经过一顿轮流安抚,将委屈猫猫梅尔的水龙头止住之后,巴芙特也蹲下身向伊斯梅尔道了个歉。 “抱歉梅尔,一开始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巴芙特问,“他们说我的表情和说话方式很吓人。” 这倒是让伊斯梅尔都没忍住破涕为笑。 巴芙特生来就这么一张阴郁的脸,说话也是阴恻恻的。其他虫也只有忍受和猜测的份,提心吊胆唯恐惹这位大公不悦。但这样一位雄虫,却会因这种原因向自己道歉,可见其对孩子的溺爱程度。 伊斯梅尔摇了摇头,声音中还带着些哑,“其实并没有吓到……只是很心虚而已。”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么最近这段时间,就好好留在家里休息吧?梅尔。”他的雌父这样说着。 又在他耳边轻声哄道:“这段时间我们都会待在塞西尔,妈妈也陪着你好不好?” 甚至还用人类女性才使用的称呼自称,因为幼时的他曾经那样喊过。 被连环催泪的伊斯梅尔哪还能拒绝,连着在希斯克利的肩上点了好几下头。 “过几天就是妈妈和阿芙的斑岩婚纪念日,也是你和兰诺德的四周年结婚纪念日,可别再溜出去错过了。” 第88章(正文完) 第88章(正文完) 斑岩婚, 指的是结婚三十三周年。 斑岩是一种火成岩,也叫做岩浆岩,是岩浆冷却后形成的一种岩石, 质地十分坚硬。正象征着结婚三十三年的“夫妻”感情的坚固。 但这个说法, 实际上最先出现在蓝星,也就是人类社会。这个宇宙能了解,也许是从幻想小说中传出来的。 不过最令伊斯梅尔意外的是,他和兰诺德的结婚纪念日竟然和巴芙特他们是同一天? 说实话他和兰诺德举行婚礼仪式的时候,伊斯梅尔不过刚到这个世界第一天,便就顺着新系统的花言巧语安生结了婚。 然而之后每一次作死重置,回到的都是婚后第二天,那时候兰诺德已经接到任务上战场, 于是结婚就变成不可改变的前置。 而除却结婚那一天,伊斯梅尔至少度过了七八年的时光(包括每一次重置)才再次见到和自己已婚的对象兰诺德。 现在想来, 恐怕是系统故意的。 系统特意选定时间点投放, 让他先跟兰诺德结个婚, 再让这串外来数据离开自己, 去远一些的地方融入这个世界。 又在他作死之后反复重置到结婚的后一天,直到自己不再伤害身边的数据生命之后才敢让兰诺德回来。 毕竟原生的数据生命更容易修复, 而本就不是本源数据生命的兰诺德很难修复,再融入也是麻烦。 就这么一点操作算不得什么控制,顶多就是创造了一个他和兰诺德关系深入的机会。但仅仅是这样的事情, 那个笨蛋系统竟然能瞒住他那么久。 看来他也不用担心时安被利用了,原来是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在纪念日到来的前几天,伊斯梅尔就着斑岩婚这个名词的诞生, 顺藤摸瓜地找到了第一次出现这个词的幻想小说,如他所料的正是一本以幻想生物人类为主角的故事。 但十分耐“人”寻味的就是故事的背景设置在现代蓝星, 作者以一虫之力就描绘出一个庞大的世界观,并且就伊斯梅尔这个前蓝星人类来看,竟然百分之九十的细节都对上了号。 于是这几天他都在查看和小说以及小说作者相关的消息,毕竟他实在是太闲了。 偶尔叫兰诺德过来一起看时,兰诺德便道:“和声声同样经历的人类应该没有,恐怕是作者曾经接触过人类,亦或作者就是我们宇宙中的人类。” 光是巨行星一处就有上百亿的虫口,确保每一位都是虫族且没有私藏幻想种生物实在是难,兰诺德这样分析也不奇怪。 伊斯梅尔还想继续研究,他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能让生活变得有趣且充实的事。兰诺德也全力支持伊斯梅尔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并且告诉伊斯梅尔: “想要研究幻想种生物的虫只多不少,在各个域都有不少联盟和公会。如果声声愿意,可以加入声望比较高的组织,和他们一起研究研究古籍和星际知识,生物知识,偶尔他们也会组织探寻计划。若是得到虫皇陛下赏识的协会,探寻计划还能向军部申请部队护航,也比较安全。” 这个建议很快被伊斯梅尔采纳,比起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发霉,这简直就是最优选。 但这件事也只能待纪念日之后再定夺了,毕竟他答应了希斯克利要好好待在家里等待纪念日的。 查尔斯告诉他,在一个月前巴芙特就已经吩咐了塞西尔上下准备这一场宴会,看起来十分重视和希斯克利的纪念日。 当然,这一次宴会也是为了给伊斯梅尔和兰诺德一个机会,堵上星网虫民的嘴。 到现在星网还在以讹传讹,大肆宣扬“伊斯梅尔和兰诺德异星遭遇变故,大难临头恐将离婚”“塞西尔与南希联姻,家族间的新仇旧爱”类似的炒作新闻。 这一次斑岩婚宴设置在塞西尔主庄园,也就是巴芙特和希斯克利居住的宅邸举行。与塞西尔有过来往的各大家族都收到了这次宴会的邀请。 不过琼凛·莫尔斯婉拒了邀请,一方面是为莫尔斯家族的脸面考量,一方面也亲自坦白如今的自己还无法坦然地祝贺他四周年快乐。 内菲尔如今作为塞西尔的从属,又有了可以依仗的权力,自然地位高升有资格参加,只是时间和第一域的会议又撞上,来了宴会就要推掉研讨。 还是伊斯梅尔劝阻了两句,才让内菲尔放弃了参加宴会而是去参加研讨会,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还难以在这样规格的宴会中站稳脚跟,有时得到了入场券却并不应该早早入场。 最后熟知的几位虫里,也就怀斯亚应了邀请前来。 收到通知的时候,还不忘在伊斯梅尔的星脑聊天框中耍两句嘴皮子: 语音:[诶呦,四周年?我会去的,当然我参加可不是为了祝贺你四周年快乐的,我的祝福是给公爵和少将的哈~] 听得伊斯梅尔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自认也不需要怀斯亚的祝福,谁知道怀斯亚到底抱着什么心思看待他和兰诺德的呢。 总之,怀斯亚不会做出像往前那些白痴一样的行为就足够了。至少伊斯梅尔有自信,以怀斯亚那“专一”程度,定然不会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于是伊斯梅尔抓过一旁正在工作的兰诺德,与处于懵圈状态的上将十指相扣,同时伸出一根中指,拍下照片发送了过去。 配文:[还好我也不需要,呵呵。] 中指,所有宇宙通用的友好手势。 结果那边迟迟没有回复,看得伊斯梅尔还小小疑惑了一下。 什么时候这家伙心理承受能那么差了? 而正当他准备接着询问的时候,对面终于弹出了消息,同样是一张照片打头阵。 怀斯亚的照片就显得伊斯梅尔保守多了。他整个虫躺在宽大而奢侈的沙发上,领口敞开处带着艳靡的红痕,而他的怀里抱着一位仅仅是看背影就十分漂亮的亚雌,亚雌体型比之雌虫更加瘦弱些,伊斯梅尔差点就认成了雄虫。 怀斯亚没有拍脸,但仅凭那挑开亚雌后背衣角的手就让虫能够想象他那张扬的神色。 [放心吧,刚刚只是开个玩笑。] [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破防呢,等着吧,我第一个给你送祝福,小梅尔,嗯?] [当然,祝福归祝福,哪天你腻了也可以来找我。谁能不为你倾倒呢,小梅尔。] 这三条都是语音,每点开一条伊斯梅尔便觉得周身的气压低沉一分,都不用回头,他就感受到了身侧开始气鼓鼓的兰诺德。到最后一条不知道故意恶心谁的语音播放完,伊斯梅尔还没来得及回复,便听身侧的雌虫开口骂道: “无耻的弗朗西。” “就不该邀请他。” 兰诺德咬牙切齿。 看来是知道兰诺德在身边,故意说给兰诺德听得。 兰诺德说罢便抬手强硬地关闭了伊斯梅尔的星脑,侧头过去讨吻,还一边低声念叨道:“我会看好我的声声,不让他碰声声一根头发。” 抱着他的手越来越紧了。 分明先前面对这种情况时,雌虫都会微笑着说您开心就好的。 “声声,能把他删掉吗?”兰诺德闷在他肩头忽然这样开口询问,听着语气似乎只是一声感叹,并没有任何命令。在他眼里,怀斯亚留在伊斯梅尔的通讯录里就是一个不定时大炸弹。 伊斯梅尔听着这句话也乐得笑出声,“删掉的话,估计他会直接找到塞西尔来的。” 不像琼凛,要进入第一域还有些困难。怀斯亚可是有拜访塞西尔的资本的,先前被拉黑也就算了,恐怕删除是忍不了的。 听到伊斯梅尔的回答,兰诺德自然也只是叹气地应下,他知道就算伊斯梅尔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爱,自己也不该管那么宽,伊斯梅尔向来是讨厌束缚的“人”。 不过,就在他迷恋地埋在雄虫颈间,逐渐从气愤中转变为享受时,耳边又忽然响起了伊斯梅尔的声音。 “嗯,现在检查一下雌君的通讯录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伊斯梅尔就已经一手拨弄着兰诺德后颈的发丝,一手打开了兰诺德的星脑,自若地翻起了兰诺德的通讯录。 伊斯梅尔记得先前,在刚见面的时候,那位霍根拍下了自己和怀斯亚的照片发给了兰诺德,当时他还没追究这两个毫不相干的虫怎么会有联系方式。 现在一翻,就发现兰诺德与对方的聊天记录都没有删。即便霍根已经离世,但兰诺德的联系虫列表里仍旧有其他莫尔斯家族的虫在。 兰诺德放开了伊斯梅尔,也一同看了过来,抬起手更加方便伊斯梅尔操作,显然没有一丝心虚。 伊斯梅尔点开他和霍根的聊天记录,只见长长的消息记录如下: 霍根:上将,最近的任务怎么样?家里有个项目会去E8星考察,我跟他们一起去看看你怎么样? 兰诺德没回,时间是一年前。 霍根:家里在异星找到了你想要的农植,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霍根:[图片] 图上的是白菜,蓝星最常见的蔬菜。在虫族社会可不好找,毕竟对于虫来说,这东西没什么味道,营养也不够。 兰诺德:是。 霍根:那我给你送去好吗?你需要多少! 兰诺德:不用,我会让侍者去取,五斤就够。 霍根:好吧…… 霍根:上将要这些农植做什么?他们不好吃,改天你回巨行星,我请你去吃别的。莫尔斯家可是有很多好吃的哦 这条消息间隔了差不多三天才回复。 兰诺德:雄主喜欢。请客不用,殿下如果寂寞,可以另寻佳友。如果能回巨行星,我会先去陪我的雄主。 霍根:…… 再之后兰诺德和霍根除却一些特殊农植的交易便没有什么来往了,最后的消息记录就是霍根发来的那张位于丁塔兰的照片和定位地址。 看完记录的伊斯梅尔不解地蹙了蹙眉,转而又沉默地点开了莫尔斯家族其他虫的聊天框,和霍根那边大差不差,只是少了霍根的骚扰而已。 “所以,你加霍根就是为了买白菜、土豆、鸡蛋?”伊斯梅尔是真没想到。 但联系起莫尔斯家族的产业,似乎又理解了一些。 但那时候兰诺德甚至还没有回巨行星,这些东西要去干嘛?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这些东西的! “嗯,毕竟莫尔斯家族主要研究的不是异星农植,拜托他们寻找这些食材时他们趁势开出了一个条件,就是给霍根我的通讯号码。”兰诺德应声。 “能理解,但是我们当时还没交流过几句吧?” 大概是看出了伊斯梅尔脸上的困惑,兰诺德又继续解释道:“当初声声身边的侍者都与我联系,你每天在做什么,或者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会报告给我。知道你夜里做梦会报菜名之后,我就想在任务空闲期间学习怎么烹饪这些食材,好回去讨声声开心。” 等等,报菜名。 伊斯梅尔扯了扯唇角,“我有那么馋吗?” 兰诺德笑弯了眼睛,“是啊,我还有录音呢。我给你发通讯,你不回复的时候,我就听声声报菜名入睡,除了报菜名,听声声睡觉的呼吸声也……” “停,我不想知道了。”伊斯梅尔抬手捂住了兰诺德的嘴。 他的面子已经挂不住了!!这家伙果然有怪癖,竟然从那么早就开始监听监视一条龙了!! 兰诺德则是抬手握住伊斯梅尔的手,在他掌心落下一个吻,抬眼对上伊斯梅尔湛绿的双眸轻声道: “只是偶尔听到声声做噩梦,总会心疼。 有时候你会哭醒,那种时候我往往睡也睡不着,睁着眼到天亮,心里就总想着—— 要是能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 伊斯梅尔掌心一缩,忽然觉得心中某块地方为面前的雌虫塌陷了,被那双灼热而专注的金瞳看得心腔发软。 他低下头去亲吻雌虫,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具象化的幸福。 原来在他无数辗转反侧痛吟的夜里,有“人”在遥远的战场边同样久久不能入睡。 …… 举行斑岩婚仪式是宴会的第一个部分。 仪式的选址不在室内,室内是宴会的主场。而在主宅外偌大的后花园,才是仪式真正进行的地方。 巴芙特和希斯克利的后宅种满了一种名为“阿多尼斯”的白紫色相间的花卉,花形娇小,一株上能开出好几簇,像极了蓝星的风信子。只是白紫的颜色十分梦幻,且生命力更加顽强,不止地面,就连藤架和墙壁上都是它们的身影。 加之为仪式而装饰的各种设计,让整个后花园如置身仙境,风一吹那白紫色花瓣便就随风纷飞。 就在这样的美景中,全场来宾保持安静只偶尔低声和身侧的同伴低声交谈,在安排好的座位上目视着整个斑岩婚仪式的进行。 巴芙特和希斯克利身着以“阿多尼斯”为主题设计的晚礼服,并肩一同穿过花瓣铺就的石阶长道,在中央的花架下接吻,共同念诵了斑岩婚的誓词。 “书中说,在阿多尼斯花下接吻就能够幸福一生。”伊斯梅尔对身边的兰诺德道,在参加仪式之前他可是狠狠补过课了。 “阿多尼斯的花语也很适合大公和少将,”兰诺德接话道:“忠诚与守护,痴迷于他、为爱付出一切,是少将最喜欢的花,也是最像少将的花。” “怎么说?”伊斯梅尔问,对于父亲和雌父的往事,他了解比较少。恐怕还不及兰诺德一个在军部的上将知晓的内情多。 兰诺德弯了弯眼睛:“关于大公和少将的事我在军部倒是听过不少,声声如果感兴趣我们晚上再说,现在该进去了。” 伊斯梅尔抬眼看去,见巴芙特和希斯克利已经说完誓词,准备邀请各位来宾进入宅邸,也点了点头。 早晚都会知道的,他不急。 一进入宅邸的主宴会厅,周围的氛围便逐渐轻松开来。 受邀的虫们开始四处交际,反正这样的宴会最后总会发展成名利场,只有后方的小宴会厅是为兰诺德和伊斯梅尔他们特意留的,没有邀请不熟的虫进来,都是些认识的朋友和同龄虫。 他的大哥和二哥竟然少见地同时坐在小展厅一侧的沙发上。 伊斯梅尔还以为就希尔这事业心,恐怕会立马投身交际场,他是雌虫所以需要更多地展现自己去堵上那悠悠众口。 待伊斯梅尔和兰诺德走近,便知道希尔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等伊斯梅尔和兰诺德到场,为他们俩送一声祝福。 伊斯梅尔笑着应了,倒是更好奇坐在那边的柏西身边一位陌生的雄虫。 希尔瞧见他视线所向,倒是贴心地替那边忙着和雄虫说话的柏西开口道:“这位是柏西在潜伏部的队友,容冉。” “队友……?” 要说是关系好的队友,伊斯梅尔自然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就柏西和对方的互动,看起来完全就是有猫腻啊! 谁家队友聊天都快亲上嘴子了?这满屋子暧昧泡泡就连伊斯梅尔都能感受到了。 听到有虫喊自己的名字,那边的柏西和容冉这才发觉伊斯梅尔已经过来了,立即招招手示意他们俩坐过来。 伊斯梅尔这边一坐下,还没开口跟柏西说话,外边来迟的怀斯亚就推门而入。 “四周年快乐啊,小梅尔。”怀斯亚从善如流地坐到了他们对面,他是单独来的,竟然没有带伴。 “嗯,单独来的?”伊斯梅尔应了声,拍了拍身边明显不想见到对方的兰诺德。 “唉,是呀。我们这一群里也就小梅尔这么幸福了,其他各个都是孤家寡虫啊~”怀斯亚说着,倒是也注意到了柏西那边的状况,他十分眼尖地发现了柏西和容冉之间的气氛,顿时饶有兴趣地眨了眨眼。 他和柏西也算是在那次幻冥花海的旅行中关系更进一步,具体体现为此时竟然能当众开口问柏西:“不对劲啊,柏西哥的身边这位是……” “新对象啊?竟然是雄虫。” “……!” 场面顿时凝固,就连伊斯梅尔都不得不为怀斯亚的直白而惊叹。 然而让伊斯梅尔更加意想不到的是,柏西下意识反驳道:“什么新对象,我哪有旧对象啊。” 好,现在算是间接承认了。 “豁,原来当时在幻冥,柏西哥你说的朋友就是这位啊。这才多少天,就表上白啦。” 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承认了什么的柏西,顿时哑了声。 而另一边的容冉则是僵着一张红透了的俊脸,灼伤般瞥了一眼柏西随后便"唰"地起身,说自己要去一趟卫生间,立即逃离了现场。 “诶?”罪魁祸首怀斯亚还在疑惑。 而这边反应过来的柏西已经揪上了怀斯亚的领子,喊道:“我还没有告白啊!!死崽子!!” 说罢,柏西就跑出去追虫了。 留下几只虫面面相觑。 这边闯大祸的怀斯亚干笑了两声,干脆扯开了话题:“反正迟早要在一起的,我看他俩是两情相悦哈。” “父亲要是知道了恐怕……”伊斯梅尔认真地道。 不过没想到希尔接话倒是快:“挺好的,他越惹父亲生气,未来塞西尔在我手里的机会就越大。” “继承家业之后,我会找一只听话的雄虫入赘,只要完全听从我的指令,长相和能力看得过去就可以。” “然后你们和父亲雌父就安生地享清闲就好。” “其实我们都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伊斯梅尔扶额,他还是没有想到希尔对工作的热情有这么高,真是天选继承虫。 “就算没有这一出,未来成为家主的也只会是大哥你啊。” 希尔笑了笑,显然知道这个答案,“我出去看看柏西,免得他和那位容冉现在就被父亲抓包。” 说罢,希尔便离开了。 小宴会厅虽然带了个小字,但终究还是宴会厅,虽然还有其他虫在场,但离得较远的部分都没有听清这边的声音,只是好奇地投过来好几道视线。 就连一直在场内各处走动的受邀媒体虫都举起了相机拍摄。 伊斯梅尔先前并不清楚巴芙特为什么邀请媒体过来,但想到先前那场生日宴的直播,也就明了。 现在网络上的传闻可把他描绘得嗜血癫狂,和兰诺德那是一个相“爱”相杀,星网上对他们婚姻的关心和讨论甚至影响到了某些家族的产业。 也真是闲出屁来了。 于是在面对镜头瞬间,伊斯梅尔侧过身面对兰诺德。 他牵起了兰诺德放在身侧的左手,抬起,光明正大地展示着两只手上的对戒。 举着相机的拍摄者愣了愣,按下快门。 于是这张照片三个小时后就在星网上疯传:两虫坐在沙发上,亲密地靠在一起,十指相扣的双手上成对的婚戒十分惹眼。 …… 宴会结束后,怀斯亚嚷嚷着什么:“纯爱这辈子都体会不到我的快乐!”就离开了,连送都不让伊斯梅尔送。 也不知是不是被当时拍摄时的画面甜到了牙根。 总之,那张照片已经在星网上转载超千万,精准地推送给了每一个想看不想看的虫,其中包括伊斯梅尔。 羡慕的有,嫉妒的有,辱骂的也有。当然,对象都是兰诺德,广大雌虫羡慕嫉妒恨,甚至过激者不惜对兰诺德恶言相向,即便管理删的快,奈何刷的更快。 以至于伊斯梅尔打开热度最高的报道时,一眼就看到了底下的那些评论。 最热的一条是分析。 评主从这段时间以来各方面的新闻和消息综合分析,有理有据甚至还贴了图。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伊斯梅尔和兰诺德有可能会成为第二对大公和少将,但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伊斯梅尔身边有机会的雌虫比比皆是,难保不会移情别恋”。 …… 唉。 没救,这届网民没救了! 伊斯梅尔懒得去管了,反正照片也已经散播出去了,他总不能让不相信的虫都消失吧。 就这样想着,伊斯梅尔关闭星脑,准备缩进被窝美美睡觉。 今天宴会结束的时候他就收到了“幻想生命保护协会”的来信,邀请他加入协会一起进行研究和学习,他还要养足精神呢。 但当他钻进温暖的被窝的时候,忽然间察觉身边的雌君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甚至比他还早地躺到了床上,半张脸都蒙在了被窝里。 伊斯梅尔好奇地凑过去,掀开了被窝:“兰诺德?” 但兰诺德却是抬眼瞥了他一眼便又缩了进去,活像是受了委屈。 伊斯梅尔摸不着头脑,干脆直接将被窝全掀起来让雌虫无地可藏,才开口问:“怎么了今天是?” 从看了星脑过后就开始闷闷不乐…… “只是心情不太好,声声不用担心、”兰诺德说着,紧闭了闭眼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也不知效果怎样,总之最后是贴上来抱紧了伊斯梅尔,在他肩头舒了口气。 伊斯梅尔察觉到他蔫巴的情绪,也知道是该担心一下了。 兰诺德就算答应了不再撒谎骗自己,但不开心的事还总是会下意识地隐瞒,他习惯了自己舔舐伤口。真是个坏习惯,要帮他改掉。 “我猜猜……”伊斯梅尔抬手抚了抚雌虫的后脑,深思熟虑正色道:“今天没有做?” “……!” 伊斯梅尔故意这么一问,效果出奇的好,这边蔫巴的兰诺德立即抬起了头红了脸,“不是的、虽然,虽然也……” 伊斯梅尔这才眨眨眼收起方才的神情,乘胜追击,“那是什么呀?告诉我嘛。” 兰诺德那点不开心也被逗得消散了大半,听伊斯梅尔这样问也犹豫着开了口,他知道自己不该将情绪憋闷在心中:“其实是星网上的事情。” “那些评论吗?”伊斯梅尔道,“你从前不会在意这个的。” “是啊,从前不在意。” “但现在,我看到他们言之凿凿地说声声会和我结婚只是因为家族,和我对虫皇陛下的请求,我就觉得不该这样。我会想,当初我是不是不该提出那个请求,不该用我拼尽全力的荣耀为声声附上枷锁。” 说话间,兰诺德又流露出些挣扎来。 后悔归后悔,但又不尽然。如果当时他没有这么做,也许他们永远都走不到这一天,这样的话他又宁愿做出同样的选择。 伊斯梅尔见兰诺德似乎陷入了一种死循环,也是重新考虑了一下星网上的那些事。 毕竟一开始传他俩婚姻不和的消息,也有一部分他自己的原因,如果兰诺德很介意的话,他出个面也不是不行。 至少能让兰诺德安心一些。 大概是方才自己无所谓的态度,让这位事事纵容自己的雌君心有不安了。 “兰诺德,”伊斯梅尔轻声唤着,伸手捧住了兰诺德的脸颊,好让他抬起头来,随后伊斯梅尔道:“我从没有责怪过你用军功换取了联姻的机会。” 兰诺德诧异地对上了伊斯梅尔的双眼,他看到那双眼睛中的笑意,伊斯梅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现在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着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所以不用担心,后天、或者明天,我从协会回来,就注册一个星博客,正面回应这件事。到时候,你就转发一下,开心地炫耀你的雄主有多么在乎你就好了。” “知道了吗?” 兰诺德被这一串话砸中,一张脸都失去了管控,情绪骤然间袭来,让他没忍住就在伊斯梅尔手中咬住内唇红了眼眶。 他抬掌覆上伊斯梅尔的手背,垂首在伊斯梅尔掌心里擦干了眼角的湿润,才压抑着颤声道: “知道了, 声声,我的声声。” “……我也爱你,一直都是。” 雄虫“嗯嗯”地应声,拍了拍抱住自己发雌虫的后脊。 伊斯梅尔意识到兰诺德大概实在难以缓过来骤然间起伏的情绪,只有窝在他怀里嗅着他熟悉的气味才能安定下来,便就没有放开手,就这样同他贴在一起。 可就这么抱着摸摸拍拍一会儿,伊斯梅尔便打了个哈欠,随着困意逐渐袭来直接趴雌虫身上眯了过去。 真的不是他太心宽,实在是暖乎乎的身体简直比被窝还要舒服。 当然,之后伊斯梅尔注册了个人博客,发表的第一条帖子竟然是对网络舆论的正面回应,以及配图是两虫结婚证的消息传遍巨行星就是后话了。 迷迷糊糊间,浅寐的伊斯梅尔被雌虫轻放回床上,塞进了柔软的被窝,他微微睁开眼便看见兰诺德俯下身来,在他耳边呢喃几声。 之后伊斯梅尔颊上一软,心就再次甜丝丝地沉入了梦乡。 一年、两年、三年,直到他们生命的尽头,这样的场景也会重复上演,不厌其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