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坑世子那些年》 1. 第 1 章 《我坑世子那些年》全本免费阅读 初冬,清晨。 晨曦温柔地穿透薄云,散落于水面,碎裂为点点金光。 同样闪耀着碎光的,还有刘小六的鼻涕。 “咻——”他鼻子一耸,长长的鼻涕被吸回鼻腔。 “真的要让阿银姐来分吗?”他担忧地问。 武小五点点头:“那当然,阿银姐最聪明了。” 刘小六:“可是阿银姐也很会坑人。” 武小五:“偶尔嘛。” 刘小六:“嗯,经常偶尔。” 阿银抽动嘴角,看着眼前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子,心情复杂:“咳,确定要当着我本人的面说这些?” 刘小六憨憨一笑:“我们对阿银姐的脸皮很有信心。” 武小五点头:“很厚很抗造。” 阿银干笑两声。从几时开始,自己的口碑在小孩儿堆里也塌了? 事情是这样的—— 刘小六和武小五跟人打赌,赢下五块饴糖,分赃不均,闹起了矛盾。 阿银赶巧打这巷子里过,两个小孩儿索性把路一挡,拦下她评理。 五颗糖,要怎么分才公平? 这还不好办么。她唇角一勾,直接从刘小六手里抓过糖来,分成两份,一人两颗。 剩下的一颗,她剥开纸皮—— 刘小六和武小五还没反应过来,糖已经进了她嘴里。 两个小孩惊呆了:“阿银姐!你怎么自己吃啦?!” 阿银:“你们请我帮忙,不该给点儿谢礼?”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分个糖还要谢礼,那扒皮的财主也没这么黑啊。 刘小六和武小五震惊了。 圆圆的糖块在阿银的腮帮上鼓起同样圆圆的形状,她伸出手,揉揉两颗圆圆的脑袋:“糖吃多了烂牙,姐姐帮你们分担。” 刘小六和武小五相视一眼。 “咻——”刘小六又吸了下鼻涕,叹气:“你看,我就说她很会坑人吧。” 阿银轻敲他的小脑袋:“啧,小小年纪不学好,如今赌糖,以后是不是要赌上家底了啊。” 听听,还倒打一耙,义正辞严! 武小五看着刘小六,刘小六看着武小五。 快逃!再不跑,剩下的糖也危了!巷子里顿时回响起飞逃的脚步声。 阿银目送俩小子跑远,勾唇一笑,扶了扶肩上的包袱,转身,往前去了。 巷子里,刘小六后知后觉地放缓脚步:“对了,阿银姐怎么背着包袱?” 武小五:“啊,她要去哪儿?” 两个小孩儿回头张望,阿银的身影却已消失在了尽头。 阿银走得很快。 日头还早,清晨的暖阳在白墙抹上一层金光,也将她脸上的细小绒毛照得俏皮可爱。 甜甜的味道从嘴巴蔓延到胃里,仿佛又进了血液,让阿银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其实刚出家门的时候,她心里凉飕飕的,苦涩涩的。 她如今一十九岁,爹娘也娇养着她一十九年。眼下,娇养着长大的她,却要进高门大院做牛马,阿银心中不大好受。 可人这一辈子啊,哪有一直顺当的。家中突生变故,需要赔出去三百两银子。自家不过是小门小户,又哪里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 听说,雍王府世子院儿里需要个书房伺候的丫鬟,阿银便痛快地接下了这活儿。 虽这位世子难伺候,很能气死人,但月银给得实在高,足足二两银子呢。 这也是没办法,若不然,她就只剩两条路走—— 要么给债主做小妾去,肉偿。 要么去勾栏院儿里挣脏钱,另一种肉偿。 阿银在“被世子气死”和“把爹娘气死”中,选择了被世子气死。 当然,鉴于刘小六和武小五一致认为她的脸皮很能抗事儿,阿银觉得,自己必能够全身而退……吧。 她算过了,这差事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年就是二十四两银子,府里包吃住,她的月银便能全存下来。 听说雍王府平日里多有赏赐,若是马屁拍得好,一年攒下三十两,还是很有希望的。 爹爹在书坊帮工,娘亲在酒楼帮厨,刨去吃喝与阿弟的进学费,一年也能攒个十两银子。 三百两的债,算上利息,唔……十年,肯定能还清的! 如果王府能留用她十年的话。 今儿进了王府,委屈不委屈的先不提,最要紧的是得想办法赖在王府,长久地领月钱。 阿银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迎着暖意融融的朝阳穿过巷子,走上人潮涌动的大街。 包子铺蒸腾起的热乎气扑到她的脸上,叫她心头又是一阵舒坦。 肚子有点儿饿。她咽了口口水,好想吃包子。 家里已许久没有开过荤。 街上好生热闹,卖吃食的一家接一家,已和先前大不一样。 先前可冷清了呢。 八年前,北境蛮族入侵,战乱经年未平,京城上下满目萧瑟。 幸而英雄横空出世,领兵反杀上北境草原,大破蛮子王庭,消沉已久的大盛才恢复了精气神。 巧了,这位救大盛于水火的英雄,就是她今儿要去伺候的雍王世子。 按说她该激动、荣幸,甚至满怀憧憬,可…… 可据说这位世子凶神恶煞,不好相处,私下里与“英雄”二字毫不沾边。他书房伺候的下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没有一个受得了他。 阿银此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阿银咽下甜甜的糖水,为自己即将到来的苦难,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然后,她加快了脚步,穿过勾人馋虫的吃食摊子。 “阿银!阿银——”刚没走几步,忽闻背后有人叫她。 阿银循声回头,见巷口处邓家哥哥竟追了出来。她不由地眉心一皱。 “不是说今儿午后再去雍王府么,怎的提前走了?”邓玉颉喘着气,一路追到阿银跟前。 阿银:“哦,我寻思早点去还能蹭顿饭吃。”节省一点是一点嘛。 当然,更是因为不想看到爹娘掉眼泪,趁他们上工,留下信,先走了。 邓玉颉白净的脸跑得发红,急得嘴里磕巴了下:“再、再考虑考虑吧。你这一去,受委屈不说,咱俩的婚事又不知得拖到猴年马月。你信我,钱我帮你还,我一定说到做到!” 他这话说得很是诚恳,阿银冲他笑笑:“玉颉哥,我自然是信你的。可同 2. 第 2 章 《我坑世子那些年》全本免费阅读 一人一马眨眼就不见了影子,只余马蹄声隐约飘回。仓促躲避的众人无不形容狼狈,敢怒不敢言。 好险,差点儿就被撞得散了架,阿银吓得心脏咚咚直跳。 刚才那个,就是雍王世子?单看侧脸竟好生的俊。 阿银:“你认识?” 邓玉颉点点头:“去年大军凯旋回京,我在大街上见过。” “哦。” 邓玉颉叹气,很担忧:“他当街纵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猖狂跋扈得很。你若去伺候他,只怕有受不完的委屈。” 阿银了然。 这下马威给得可真巧。 邓玉颉把木雕兔子捡起,眉头皱起:“糟了,摔坏了。” 摔坏一只耳朵,这下更像只耗子,哪里还送得出手。 阿银却哪在乎什么木雕,她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一人一马。 人俊,马也俊,鞧带上竟缀满了金银叶。不得了,雍王府的马都比人有钱,气人不气人。 阿银匆匆别过邓玉颉,一心赶去王府,蹭饭。 无奈,王府太大,她找了好久才到世子所住的春安院。这么一耽搁,“咕噜——”肚子发起了牢骚。 很不幸,她没蹭上饭。 但很快,世子那耀眼的书房,就叫她激动得忘记了肚子饿。 一屋子的降香黄檀,一架子的书!阿银羡慕得合不拢嘴。阿弟要是能在这么好的书房读书,明年定能考中。 安置她的丫鬟名叫余小柔,一张圆脸很是喜气,可惜形容憔悴,活像被鬼差抽了精气神。 她疲倦地打着哈欠,对阿银道:“先前来过许多伴读,没一个能撑过一个月。我啊,每个月都领人来看书房。” 阿银咋舌。想留下这么难?看来在撵人之事上,世子颇有经验。 余小柔擦擦哈欠挤出的眼泪水,又补充道:“不过你和他们有点不一样,兴许能留得久一点。” 阿银:“哪点不一样?” 余小柔:“性别不一样。” 阿银:“……” 余小柔:“咱们王爷觉得,世子可能对女人会手下留情。于是就给世子换了女伴读。” 浅浅一顿,“也就是你。” 她说这话时,用一种“自求多福”的眼神看着阿银。 阿银:“……”感到一丝不妙。 若世子对女人也毫不手软,不仅她的日子会很难过,想来,雍王的心情会比她还难过吧。 真是父爱如山啊。 余小柔:“对了,你说你叫什么来着?阿……阿……啊……” 阿银:“我叫‘阿银’。” “哈啊——”对方又打了个哈欠,并流下了疲倦的泪水。 余小柔艰难地重整精神:“那你姓啥?” 阿银:“我姓‘白’。” “‘白、白银’?”余小柔眉梢一耸,瞌睡猛退,笑,“好个富贵名字。” 阿银勾唇,已然习惯了旁人这般反应:“我出生之时连下十日大雪,我爹便为我取‘银雪’为名。可后来算命先生说我命中忌水,便将我那‘雪’字去了,只叫‘白银’。” 名字听起来不缺钱,不过她的这个“白”,大概是“一穷二白”的“白”。 余小柔深深地记住了她的名字,接下来便不再废话,将世子的情况跟她大致说了一说—— 这雍王府的世子,打小被养在外头,不曾念书,只识得些字。书房里书本虽多,他却只勉强翻过兵书,视别的书如仇人一般,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舒坦。 一手字更是叫绝,写得那叫一个鬼画桃符。 这也就罢了,世子在军营里一待六年,一身痞气早腌入了味,平日里没少惹祸。 雍王却是个爱做学问的,委实是看不下去。可这些日子以来,王爷为世子请来的授课先生,无一例外被气出走。 王爷为此头疼得睡不着,大半夜在院子里散步。 当老子的很难受,当儿子的也不好受。世子是在外野惯了的,哪坐得住,一说念书,那是真头痛。 王爷索性退而求其次,安排了些浅有学识的书生来,视作书房伴读。想着世子若有要请教的,直接问身边的伴读便是,就不必再和先生相互折磨了。 当老子的一片苦心,可请了二十来个书生,全被世子变着花样逼走了。气得王爷没脾气。 找女伴读,是雍王最后的挣扎。 他就不信邪了,世子还能没轻没重地戏耍一个姑娘家。 阿银可算听明白了,原来这二两银子的好差事,是这样落到她头上的。 阿银的爹爹是个秀才,她跟着爹爹学,便也会读书写字。 余小柔一股脑说完:“你看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抓紧问我,咱们春安院今儿还有个姐妹要来,我安置罢了你,赶着去安置她呢。” 边说着,边打了进书房起的第四个哈欠。 她困成这样,也不知夜里是偷牛去了,还是找小鬼打牌去了。 阿银又将书房扫视一遍,问:“咱们世子来书房可频繁?” 余小柔:“王爷定了规矩,辰时到午时,世子必须呆在书房。” 一日之计在于晨,清晨自然是要学习的。 阿银回过味来——想是世子被关烦了,当街策马疯跑,是在追逐自由吧。 余小柔指指桌子,补充道,“不过世子在书房什么都干,就是不看书。喏,你瞧这桌面,全是玩儿刀玩儿出的印子。” 阿银上前瞅了眼,好家伙,那桌面被划拉得长了癞头疮似的。 学不进去的痛苦她晓得,玉颉哥便是如此,是先生把脑袋掀开往里倒书本都吃不透的资质。 区别只在于,玉颉哥不介意为难自己,而世子丝毫不肯为难自己。 阿银叹气。可惜了这么好的桌子,邓老木匠若是看到,不知有多心疼。 “这桌面得重新刷漆,否则伤纸伤书,写字也不平整。”她说道。 余小柔点头:“还是你考虑周到。不过,天气阴寒不宜上漆,不妨等春暖花开再刷桃花漆。” 阿银:“那就找块布先垫垫吧。” 余小柔:“行,我找人来量尺寸,你在这里稍等。” 顿了顿,抱歉道,“我还赶着走,就不在这儿跟你聊了。” 说完,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阿银站在偌大的书房里,叉着腰再次环视四周。仔细看,才发现连书架上都是刀印子,跟命案现场似的。 她抽抽嘴角。这世子,还真是不羁呢。 …… 同馨院。 孩童嬉闹草木间,乐乐呵呵。 屋内,王妃轻揉额角,叹气声一声接一声。她愁,愁得那上了年纪的眼角扯出数条细纹。 眼下,她心头的郁结,就连几个外孙无忧无虑的嬉笑声也化不开。 廖嬷嬷贴心地点上一炉鹅梨帐中香,宽慰道:“主子莫愁,咱们世子呀,只是没开窍。芝华那丫头自有一股媚劲儿在,奴婢见了都忍不住多瞧几眼,咱世子见了哪有不动心的。” 王妃忧心忡忡,摇头:“你跟我最久,你是知道的,烨儿小时候多聪明啊,启蒙的先生说,他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可……” 回回说起这个,便要红眼睛。 “……可他身子瘦弱,三天两头生病,吃什么药也不管用。算命的说,得把他送去寺里,在佛主眼皮子底下养着才长得大。我 3. 第 3 章 《我坑世子那些年》全本免费阅读 日暮飞鸟,晚风徐来。 阿银在书房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来量桌子尺寸,闲得翻了半本儿书。 当金光斜照入窗,她悻悻合上书,嘀咕起“怎的还没来”。话音未落,便听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瞧去,打门口进来个家丁。 晚霞在来人周身勾出金色轮廓,也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照得本就吹弹可破的肌肤更添了几分丽色。 双方同时愣住。 空气安静了整整两息。 阿银眼睛微瞪,倒抽了口气——这雍王府当真豪气,连个家丁都选得这般好相貌。 目如朗星,神明爽俊,八尺之高的个子杵在门口,好生的器宇不凡。 荆子烨往后猛退半步,也倒抽口气——书房里竟有女人! 姑娘一对黑玉似的眼珠子,直直打量着他,一张脸儿好似三月的桃花,粉|嫩可爱。 只是这份儿俏丽于他而言并不赏心悦目,反倒却如一把响箭破空,尖锐的哨响声霎时惊得他心脏猛跳。 “你怎在此?!” 王妃送来的那通房,不是正交余小柔安置?为何会出现在书房! 阿银:“啊?”她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这家丁好生古怪,竟僵硬如石头一般杵在门口,一张俊脸见鬼了似的紧绷着。 她肚子饿着,又干等了这么久,难免生出些小脾气,当下啧了声,“来了就好,抓紧吧,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荆子烨眉头不松:“抓紧?” 阿银眨巴眨巴眼:“嗯?” 见他还是杵着不动,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愣着作甚?” 心脏又是猛的一跳,荆子烨的脸色又冷几分。他没吭声,深褐的瞳仁转动着,将此女又打量一番。 阿银耐着性子:“快啊,天黑可就看不清了,届时尺寸不适合多麻烦。” 他神色一滞,眼睛微微放大:“尺寸?!” 阿银:“尺寸大点儿最好,小了可不行。” 顿了一顿,见他依然站在原地,仿佛要在此处站到地老天荒,失笑,“你倒是上手呀!” 尺寸?!大小?!这等虎狼之词,她一个小丫头竟随口便道。 这便是……通房? 荆子烨浑身僵硬,一开口,舌头竟打了结:“在、在这儿?” 沙场骂阵,他从不曾这般口拙。 阿银指指那生了癞头疮似的桌子,一脸理所当然:“不在这儿在哪儿?” 空气凝固。 荆子烨猛吸口气,剑眉一颤:“桌子也行?!” 当今的世道竟奔放如斯了么,如此一清秀俏丽的姑娘,出口的话竟是这般不堪入耳。 阿银看着对面那傻愣愣的家丁,两眉忍不住渐紧:“什么桌子行不行的,你怎的这般磨叽。难不成这点小事你也办不来?” 荆子烨张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办不来? 后槽牙逐渐发紧。 激将法而已!稳住,切不可自乱阵脚。 荆子烨立于门口,纹丝不动,一时半会儿心头竟无对策。 想他英雄男儿,单挑千军万马面不改色,面对一小女子,却恐要一溃千里。 阿银盯着那反应奇怪的家丁,见他双耳发红,被这夕阳一照,竟红得像渗了血。 倒也不必如此羞愧。若是不会量尺寸就直说,把尺子给她,她来也行啊。 肚子好饿,阿银不想再浪费时间:“要不,你把尺……” “不害臊!” 她话没说完,对方突然一声谩骂丢她脸上。 阿银:“?” 这语调劲儿劲儿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家丁板着脸,丢下这话竟扭头就走。 阿银狠狠一愣,胸腔一口怒气涌了上来,正要追上去问个究竟—— “不知羞!”对方竟又回头,厌恶地瞪她一眼,补送她一句。 阿银:“???” “喂!”她一头雾水地追出门,却见那家丁步子跨得极大,三两步便消失在了拐角。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什么意思,她哪里就不害臊了,哪里就不知羞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用这么脏的字眼骂过。 这人脑子是不是被水泡了! 初来乍到,就莫名其妙挨了顿骂,阿银气鼓鼓地一脚踢出去。 嘶!踢到墙了……好疼啊,好倒霉啊! 她扶着门,艰难地金鸡独立。 思考了好一阵儿,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没做对,阿银得出结论——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女娲娘娘到底是公平的,捏这人的时候给了张英俊的脸,却忘了塞脑仁儿。 王府虽富,钱是真的不好挣啊,第一天,她就遇上这破事儿。 罢了,尺寸的事明儿再说吧。肚子好饿,回下人房等小柔姐带她吃饭去。 阿银把书本摆放整齐,也收拾了好自己的心情,正打算走人呢,打外头突然又冲进来个家丁。 阿银吓得后退一大步。 “对不住对不住!叫姑娘久等,我来量桌子尺寸了。” 来人一脸笑容,很是热情。 阿银:“啊?” 那人:“姑娘‘啊’什么?” “你来量尺寸,那刚才是谁?”阿银懵了。 “什么谁?” “就刚才来书房的呀!” “有人来过?那倒不曾留意。”那人擦擦油腻腻的手,憨笑着拿起软尺比划桌子的长宽。 一边量,一边解释他为何来迟了—— 世子从外头回来,又给兄弟们带了好吃的。两只大烧鸡呢! 他怕量完尺寸回去,鸡屁股都不剩半个,便先抢着吃了只鸡大腿才来书房。 闻着那人身上若有若无的烧鸡味儿,阿银更饿了。 同云淡淡,微月昏昏,府里开始点灯。 量完桌子尺寸,阿银沿着石子路,穿过小侧门,一路走回了下人房。 下人房的门口亮着一盏小灯笼,光线昏昏暗暗,树影七摇八摇。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哭声。 哭声凄凄惨惨,要不是夹杂着说话声,她怕是要以为屋里钻了女鬼进去。 阿银整理好受惊的心情,轻轻推开门。 屋里坐着两个丫鬟,一个是余小柔,正从盆里拧帕子。一个不认识,坐在桌边,低埋着头正哭着。 “这是怎么了?”她反手关上门。 那埋头哭泣的姑娘把头抬起来。 阿银脚步一顿——嚯,好一张五颜六色的脸。 余小柔拧好帕子,递给那姐妹擦泪。 “你回来啦。我介绍一下,这是 4. 第 4 章 《我坑世子那些年》全本免费阅读 王府的夜静悄悄。 阿银睡到半夜就醒了。 巧了,芝华也是。 “我做了个噩梦。”芝华坐起来,一脸恍惚,额头上薄汗密密麻麻,倒映着跳动的烛光。 “好巧,我也做了个梦,饿梦。”阿银揉揉干瘪的肚子。 梦里一直在找吃的,找着找着她饿成了一具骷髅,还是一口没吃上。 唉,艰难的入府第一天。 余小柔揉揉眼睛:“你们怎的就醒了,我正要躺下呢。”她打着哈欠放下刺绣,鼓气吹灯。 阿银算是明白了,小柔姐为什么白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是夜里偷牛,也不是跟小鬼打牌,是因为熬夜绣东西。 “别吹,我怕!”芝华慌忙阻拦。 余小柔一口气愣憋回去:“咳咳……你梦见什么啦?吓成这个样子。” 下人房是个大通铺,她们三个的枕头挨在一起,挤着睡暖和。 余小柔把烛台端过来,照得芝华脸上的惧怕更加明显。 芝华捂着胸口,心有余悸:“我怕……我怕我要是被世子赶出院子,大公子会对我下手的。” 余小柔了然:“嗐,放心吧,王妃娘娘菩萨心肠,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说着就吹了灯,房间里霎时漆黑一片。芝华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阿银躺下盖好被子,好奇发问:“大公子为何会对你下手?” 正说着话,便感觉芝华紧张地往她这边挪了挪。 “我原是厨房烧火的,有回帮人端盘子,在园子里撞见了大公子,他就缠上了我……” 芝华如是道。 余小柔打个哈欠,喃喃道:“别看见他,会很惨的。” 阿银:“为什么?” 屋子里安静了两息,接着,响起了“呼……呼……”的呼吸声。 余小柔睡着了。 这入梦的速度委实是风驰电掣、蹑影追风。 阿银佩服。 芝华害怕极了,干脆挤进了阿银的被窝:“因为会死的!” 至于么?阿银轻拍她的背:“你别紧张,要不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我帮你想想办法?” 反正也睡不着,正好打听打听王府的情况。 芝华虽长相妩媚,心思却很单纯,这就开了话匣子—— 说起来,芝华还是因为大公子才进的春安院呢。 能把大公子迷得天天钻厨房的人,王妃觉得,肯定也能入世子的眼,于是先一步把人截了过来。 被王妃截走,是芝华的幸运。 因为若是进了大公子的院子,非但没有姨娘的福享,还得脱层皮。 芝华很小便失恃失怙,进王府讨生活好些年了,这大宅院的秘辛,知道不少呢。 小柔在呼呼大睡,两个了无瞌睡的人,讲起了王府里的是非。从哪里说起好呢,芝华想了想,唔……从王妃说起好了。 “别看王妃娘娘如今贵气得很,你可知,她当年却不过是个书房伺候的丫鬟呢。” 阿银:“真的假的!” 芝华:“不骗你,雍王殿下对王妃情根深种,压根儿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高低贵贱。” 阿银有点小震惊。 雍王非卿不可,可雍王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的太后,却岂能容忍一个丫鬟配自己的儿子。 好在雍王的兄长,也就是当今的圣上,从中斡旋,雍王最终才如了意。 丫鬟飞上枝头成了王妃,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恩爱爱。 可太后到底不甘心,紧接着就将外甥女沈氏送进雍王府做侧妃。说是侧妃,其实和平妻差不多。 沈氏很漂亮,可雍王眼里还是只有一人,虽给足了沈氏面子,却并不去她院儿里。 大家相安无事了几年,渐渐地却又暗潮涌动——王妃接连两胎都是女儿。 雍王男女都可,甚是宠爱女儿,太后却十分不快,越发刁难王妃。 芝华:“据说差点弄死王妃呢!”她越说越起劲儿,心头那点害怕竟全抛在了脑后。 果然,搬弄是非最能陶冶情操。 后来,王爷逼得没办法,只得去了侧妃院子。沈氏很快就怀孕了,竟一举得男,生下了长子。 再后来,王妃第三胎终于得子,却只占了个次子。 世子之位的归属,从两个公子降生起就没停止过争夺。一个占着长子,一个占着嫡子。 雍王与王妃伉俪情深,自是想将一切留给二儿子。 可惜,二公子身体不好,四岁那年,被送进凤鸣寺养着。那之后,世子之位便逐渐向大公子偏转。 一晃眼过去许多年,二公子眼看着能回府了,却在归府前夕意外失踪。这么些年,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妃日日以泪洗面,幸有两个女儿嘘寒问暖,才挺了过来。 有人愁苦,自有人欢喜。二公子生死不明,大公子却早早娶高官之女为妻,已得一子一女。 沈氏那院儿的便更加得太后欢心,时常被召进宫中小住。 大公子春风得意,有恃无恐,竟明目张胆以雍王世子自居。温顺了许多年的沈氏也终于原形毕露,仗着太后宠爱,对王妃冷嘲热讽,处处欺压。 这世上势利眼可太多了,外头人见沈氏得势,便变着花样讨好。王妃嫁出去的两个女儿,竟频频受婆家欺辱,为了巴结太后,那些人竟连雍王的脸面也不顾了。 那段时间,沈氏母子好不得意。 故事进行到这里,也迎来了转折。阿银忍不住激动起来:“然后二公子突然回来了,是不是!” 芝华:“对啊,可是打了胜仗回来的呢!” 谁能想到,失踪多年的二公子竟从了军,一路从兵卒做到将帅,率领大军踏平北境王庭,一举扭转大盛颓势。 他居功甚伟,从此成了大盛最耀眼的一颗明星。 那一天,威海将军认祖归宗;那一天,世子之位一锤定音;也是那一天,沈氏一个白眼撅了过去。 是二公子的,终究还是二公子的,谁也抢不走。 太后是什么心情就不知道了,大概跟吞了滚了一身屎的苍蝇一样难受。 至于那些个捧高踩低的势利眼,怕是要天天烧香拜佛才睡得着。 世子是个武人,办事不讲路数,只讲效用,可不惯着谁的面子。 回来没几天,听说两个姐姐常被夫家欺辱,他直接带着私兵冲了对方家门,连姐姐带外甥的一起抢回王府,让两个姐姐从此留在家中享福。 阿银真想拍手叫绝:“精彩!” 明天知道怎么拍马屁了。 芝华撇撇嘴,心情却突然低落:“后面就不精彩了。” 二公子越是扬眉吐气,大公子那日子越不好过。 他从小被太后宠着,向来傲慢,突然痛失世子之位不说,还沦为了笑柄,怨气无处发泄,便开始折磨下人。 尤其喜欢折磨美人儿。 好些女子失踪,都跟大公子有关,可一直没找到他害人的有力证据。 芝华生怕被大公子弄进院子,有命去,没命回。 阿银了然,安慰她道:“你放宽心,两个院子斗了这么多年,王妃也该出出气了,大公子想要的就偏不给他,不然也不会明知大公子想要你,还把你抢到春安 5. 第 5 章 《我坑世子那些年》全本免费阅读 那马蹄子踢得可狠了。 世子醒来的时候已不认人,呆呆愣愣,同他说话竟半晌不应。 太医说,大概是坏了脑子。 一家人听得此塌天噩耗,围在床前哭得死去活来。好在老天保佑,世子很快便有好转,没两天,便重新把人认识了一遍。 只是,他总记不住事儿,前一刻刚问过时辰,下一刻又问,烦得余小柔干脆把滴漏摆到世子病床前。 世子这种情况,太医也说不清是否还会再一步好转。 同样说不清楚的,还有阿银的去留问题。 世子脑子坏了,还需要念书么?为难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挺不合适的。 等待的这些天,阿银坐立不安。 芝华和她一样难受,生怕被赶走。于是两人分了余小柔的活,在院儿里做些洒扫,尽力凸显自己的存在意义。 阿银还跟余小柔了解过,要是不做伴读,在王府里随便谋个差事,月钱能有多少。 世子一直在房里休养,不过春安院却一点儿也不清静。 宫里天天来人,珍宝、补药流水似的送进来。太子、皇子轮番来探望,无不表示担忧。 侧妃沈氏也来关心过两次,就是走的时候没压住嘴角,差点笑出声。 这天下午,阿银正百无聊赖地在书房打扫,忽听得有人叩门。 春安院的崔管事来找她了。 “那个,阿银啊,你滚、滚、滚……” 阿银心头咯噔一下。要她滚蛋?能不能换个委婉的说法。 管事:“你滚运了,王、王爷说,你若能、能帮世子练好脑子,少不了赏、赏赐。” 阿银大松口气。 春安院的管事,他口吃。 小柔姐说过,整个春安院伺候的都是世子的部下,要么年老要么残疾,没去处,世子便全收留己用。 这位崔管事便是其一,曾在军中管粮草。 口吃不打紧,吓人就不对了,阿银冷汗都出了一身,才听出来,原来是有好事儿等着她。 王爷有他独特的想法,脑子不练要废,人不逼要萎,世子那脑子就应该刺激刺激。 于是,不仅没赶她走,还要她多多教世子读书。 阿银喜出望外:“多谢崔管事送来好消息。过两日得空,我请崔管事吃酒!” 崔管事:“滚、滚、滚……” 还“滚”? 崔管事笑呵呵的:“滚雪楼的岁、岁寒酒,院儿里的兄弟们都、都喜欢。” 阿银:“好嘞,我记下了。多谢崔管事指点。” 这院儿里伺候的,除了她们三个姑娘,其余都是世子的部下。把他们打点好,往后也可混得开些,这点钱可不能省。 阿银暂且留下来了,芝华也没被赶走。总之,春安院一切照旧。王爷王妃坚信,世子自有佛主保有,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于是,第四天的早上,阿银和世子在书房重新认识了一次。 这天天气不错,暖阳穿过东边儿的窗户,斜照进世子深褐的眸子里,照出几分别样的味道。 怎么说呢,不太聪明的眼神。 阿银深感可惜。 去年大军班师回朝,她也上街去瞧过热闹,隔着人山人海,瞧不清楚那马上的英雄,只是觉得威风极了。 眼下,大英雄呆呆看着她,威风掉了一地。 “你叫什么?”他问。 “我叫阿银。”阿银点着香,回答道。她点了提神的檀香,希望能够起到一点醒脑的作用。 “哦……”世子坐在圈椅上,点点头,若有所思,“‘阿金’啊,名字不错。” 她盖上香炉,纠正:“是阿银。” “嗯?哦……”世子反应迟钝,沉声了片刻,“那个,阿铁啊,倒杯茶。” 阿银:“……” 她提起水壶为世子斟茶。镀着晨曦的水线缓缓流入杯盏,茶香四溢,同样很是提神醒脑。 她一时不知该不该提醒世子又喊错了。 世子揉着额角,思考着:“看你表情不对,本世子又说错了?难道是叫‘阿钢’?” 阿银后槽牙微微发紧,脸上却是微微一笑:“……但凭世子喜欢,您叫我什么便是什么吧。” 总之跟金这一类过不去了,是吗? 他高兴就好,只要能留她下来赚那二两月银,叫她“阿锅”也行啊。 阿银忍无可忍,重新再忍,一颗真心全给了银子。 她正努力忍耐,不妨世子伸手,竟端起茶就喝。 阿银眉毛惊飞:“欸!” 话音未落,“噗——”世子一口茶喷出来。 迟到的一个“烫”字,从她嘴里缓缓吐出。刚煮开的茶呀!她忘了说! 阿银掏出帕子,手忙脚乱地擦着桌上的水:“糟了糟了,书打湿了!” 世子他疼得龇牙咧嘴:“……”舀了勺凉水就往嘴里灌。 好容易缓解了烫痛,一扭头—— 那丫头正捏着帕子,慌张地打扫着一塌糊涂的桌子。 时间短暂静止,他的眉头深深皱起,似连绵群山。 阿银满脑子都是救书,只顾着擦书上的水—— “砰!” 正擦着,一把匕首直插在她手边,扎透桌布,深深钉进桌面。 阿银浑身一抖,迅速把手缩回。 差一寸就扎她手上了! 刀身反照着窗外的光,晃人眼睛,也晃得人心头发毛。 “想烫死我!”他眉目泛冷,口吻之中仿佛夹着冰刀。 阿银吓得一哆嗦:“不、不是……我忘了提醒世子了,我下次一定记得说!” “呵,”世子挑眉,口吻凉凉,“本世子烫了,你却紧张桌子?” 阿银:“桌上这么多书,湿了墨就看不清了呀。”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这也是本能的反应!换了是在家里,出了同样的事,大家也是先救书的。 不,不对……换了在家里,就是烫死自己也不可能把水喷在书上。 世子轻哼一声,勉强接受她的解释,伸出一指,挑了下桌布:“放这玩意儿又是何意,严禁本世子玩儿刀?” 阿银小心翼翼回道:“书房重地,乃大雅之境。” 见世子皱眉,她嘴里立即就是一个拐弯儿,“不过,这一屋狭窄,放得下千万文章,却容不下世子的盖世神威 6. 第 6 章 《我坑世子那些年》全本免费阅读 阿银怀疑他故意的。 一个在战场上耀眼得好似太阳的人,大盛的将帅之才,绝不可能是个笨人。 但现在他脑子受了损,非与之较真倒显得她蠢,她哪里能够强求。 阿银再退一步:“罢了,世子还是再将息一段时间好了。不如这样,我们先练练字?” 人家说“字如其人”,这四个字实在与世子不适配。据说,他那手字堪比符咒。家中驱邪都不必请道士,他随便写一副贴门上就可。 王爷要求不高,只要拿出一点成效,她就能留在王府,哪怕只是帮世子把自个儿名字练方正。 一听到练字,世子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抗拒。 阿银知道,又得是一顿绞尽脑汁地劝说。她想了想措辞,正要开口—— “哈哈哈……”豪放的笑声骤然响起,将她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阿银扭头朝窗外看去。 但见一年轻男子朝这边走来。 那人一袭宝蓝锦衣,贴金绣银,头戴玉冠,腰挂玉带,脚踩着一双金丝云纹靴,脚尖镶着赤红玛瑙珠。 富贵得好生晃人眼睛。 马上就要落雪的天气,来人竟慢悠悠摇着把象牙折扇,扇面是一幅墨竹图,很是称得上风|流倜傥。 ——要是他脸上的肥肉没有抖得那么嚣张的话。 来者何人,阿银不知,她忙扭头看向世子。 世子的脸色沉了下去。 好了,她知道了——来的大约不是什么好鸟。 “哎哟,我那能征善战的弟弟这是好了脑子么,都在书房念书啦?” 来人说着话,悠哉悠哉地走进屋来,眉毛那么一耸,神气极了。 阿银暗暗皱了下眉头。 为何明明好久没吃过肥肉,却突然有种被腻到的不适。 听这人称世子为“弟弟”,阿银晓得了——眼前这位,估摸着正是让芝华怕得睡不着的大公子。 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位养尊处优,过于温饱于是过于思淫|欲的主。 想来雍王并不大管这儿子,否则父爱如山崩地裂,岂容他如此靡费浪荡。 反观世子,虽也是锦衣华服,头上却不过是一支黑檀木簪,腰间不过是铜扣皮腰带,脚踩的不过是一双皮实靴子。 贵重却不奢华,更侧重耐用。 这位大公子定是觉得自己的机会又来了,便到此冷嘲热讽、一雪前耻。 可以想象,前几日刚得知世子遭马踹了,他高兴得能蹦多高。 为防被兄弟相争波及,阿银悄无声息地退到角落。 对方都嘲到面前了,世子却只是转了转手中匕首,一个字回得干脆利落:“滚!” 一声“滚”,当然伤不到荆子昌,他嬉皮笑脸:“瞧瞧,脾气还是这么大。你小子都这样了,还能横几天啊。” 他抖抖衣摆,竟自个儿挑个位置坐下,“咱们王府总不能叫个傻子袭了爵,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哦,对了,外头都在传你喜欢男人,尤其是那种,那种……那种比女人还嫩的。” 大公子说起这话,那本就略显油腻的脸更添了几分猥琐。 阿银听得背后一阵恶寒。 她小心地观察着世子,生怕这胖子惹了世子暴怒,殃及池鱼。 很不巧,这里只有一条池鱼,就是她。 世子稳稳坐在椅子上,由得他说,竟没吭声,只是翻转把玩着匕首。他手指灵活,转得极快,竟将锋利的刀身转出了残影。 阿银看呆了。 荆子昌没人搭理,却越说越来劲儿:“哎呀呀,可惜不是叫驴给踢了,要真换成了驴,满京城都得笑三年。可惜,真是可惜啊。” “咚!” 世子手里那把刀,骤然飞甩出去,不偏不倚扎在椅子上。 阿银肩膀一抖:“!”扎得真准,距离大公子的腿不足半寸距离。 可惜了这么好的家具,又扎出坑了。 荆子昌被吓得当场跳起来,一张大胖脸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 可转眼,他拍拍心口,却又嬉皮笑脸:“又吓唬我!你还能真往我身上扎不成。荆子烨,你小子要是敢,明儿必有人弹劾你目无尊长!褫夺你的世子之位。” 太后那边可一直憋着口气呢,只等一个机会。荆子昌倒巴望着对方行差踏错,只要能拿到世子之位,吃点儿小亏又有何妨。 “彼此彼此,除了拿太后吓唬我,你又能拿本世子如何。” 世子眉梢轻挑,满脸尽是不屑。 荆子昌换了个位置,重新坐下,脸上又浮起得意的笑来:“不不不,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太后是真能治你,哪是什么吓唬。” 阿银真为世子感到憋屈,对方仗着有靠山,竟狂妄到这地步。 除了让这胖子“滚”,竟不知还能拿他如何。堂堂世子,堂堂将军,一个不高兴就敢带兵冲了人家家门的人,能忍得下这窝囊气? 这不大符合世子在她心中跋扈、猖狂的形象。 就在阿银为世子不平之时,对方忽然笑了下,扭头,朝她看过来。 “?”阿银头皮一紧,顿感不妙。 世子那深褐的眸子直直看着她,突然问:“似他这种嘴脸,你们文化人当如何形容?” 阿银:“?” 她人畜无害地杵在旮旯里,只是想默默看个热闹,突然就被拉了出来。 果然,还是殃及了她这条池鱼。 这该如何回答?世子明摆着推她出来扛事儿的嘛。 阿银若真得罪了大公子,日后她在王府里一个不仔细,便要被大公子针对。 可她是春安院的人,又岂敢不向着世子。此时若当了缩头乌龟,自己又哪还有脸皮待下去。 阿银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可往好了想,这算是世子给她的一个表忠心的机会。她应该想世子所想,拍好每一个马屁,认清自己的位置才对啊。 阿银看了眼大公子,把心一横,回答道:“借诗一首,可以形容。” 世子眼尾一弯,来了一丝兴趣:“念来听听。” 阿银深吸口气:“圆圆胖胖,臃臃肿肿,膘膘肥肥便便,妒功忌能时候,最难将息。三天两头做梦,怎敌他常胜不倒!易主也,正伤心,却是旧时兄弟。” 还没说两句,荆子昌已是脸色大变,执着他的象牙扇怒指过来:“你!” 阿银就当没看见,硬着头皮继续念:“满地遗憾堆积,憔悴损,如今气瘦两成。守着排行,独自怎捱得过!体胖更兼身重,到如今,抖抖颤颤。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她一口气说完,屋里死一般寂静,静得鬼来了都不敢出口大气。 “哇哇哇——哇哇哇——”窗外骤然响起的鸟叫声,好似无情的笑声,出现得竟这般恰到好处。 世子看着她,表情微妙。 说她一句勇冠三军,不为过。 荆子昌满脸通红,半晌没憋出句话,那指向她的扇子不停抖动。 如今竟连丫鬟也敢对他不敬?如此放肆,该拖出去活活打死! “……好啊,好啊!一个奴才竟敢这般放肆。荆子烨,你敢这么给她胆儿!” 阿银一口气说完了,惴惴地看了眼 7. 第 7 章 《我坑世子那些年》全本免费阅读 世子今儿在书房一个半个时辰都没呆满,便提前开溜。不过这也说得过去,毕竟刚受过伤,该多休息。 但他刚离开书房就去院儿里练大刀,抡得五六十斤的长刀满月似的圆……就不大说得过去了。 整个春安院的家丁全围到院子来看,时不时的鼓掌、喝彩,好不热闹。 阿银:“……”罢了,世子没有赶她走,于她而言已是莫大的胜利。 不能奢求太多,一步步来吧。 阿银还是很开心的,揣好她的赏银,喜得合不拢嘴。 下人房的屋檐下,余小柔搬了个板凳坐着,一边绣东西,一边远远地看院子里的热闹。 芝华坐在她旁边,看耍刀看得嘴巴微张,眼睛都忘了眨。 这春安院里十几号家丁,全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弱病残。 世子被这样一群人围在中间,那挺拔的身形,有力的臂膀,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鹤立鸡群”。 阿银跟着瞅了几眼,也有些挪不开眼,好似看到了一颗耀眼的明星,在院子里发光。 可她没时间陪姐妹们看热闹:“我想请半天假回家看看,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余小柔笑道:“你就别破费了,我可没钱回请你啊。” 阿银:“瞧你说的,我还没谢过小柔姐这几日的照顾呢。” 余小柔每天都很累,但对她们两个新来的仍然很有耐心。 据她说,她的双亲长年缠|绵病榻,家里一个弟弟才八岁,全家就靠她撑着。她一有闲暇便绣点东西放到绣庄卖,勉强把这个家维持下去。 大约世子也是看到她的难处,赶了所有丫鬟,独独没有赶她走。 余小柔说,世子是冷面热心的人。 是不是冷面热心阿银暂时没瞧出来,只是觉得,自己和她情况差不多,却还能早早上|床一觉天明,好像有点没心没肺。 她这个人向来看得开,爹娘说,她打小就不爱哭,脾气稳定得跟秤砣似的。 阿银去跟崔管事请了假,揣着她热乎乎的二十两银子,脚步轻快地穿过院门。 她渐行渐远,院子里的喝彩声慢慢听不见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热闹还在继续。 阿银前脚刚走,后脚,春安院里便奔进来个壮汉,边跑边嚎着:“我的老大啊……我就回去探个亲,你咋就出事儿了!” 世子一个劈砍没收住,差点劈他个一刀两半。 芝华皱着眉头,指着那虬髯大汉,问:“那是谁?” 余小柔抬头瞄了眼,答:“世子的跟班,孙大力。” 芝华:“啊,我知道了,就是那个一口气吃十八个鸡屁股的孙大力!” 她曾在厨房干活,早听说过孙大力这号人。此人尤爱鸡屁股,世子特地与厨房打过招呼,以后凡有鸡屁股都留给他。 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孙无腚”,鸡见了他都得捂着屁股跑。 芝华乐了,今日总算见到本尊了。这人壮得似头牛,比世子还魁梧健壮,就是面相寒碜了点儿,一脸络腮胡,二十来岁瞧着似三十出头。 孙大力刚进了王府的门,就听说世子脑袋被马踹了,吓得他心慌慌地飞跑回来。 眼下,世子睇他一眼,脸上浮起薄怒:“这玩意儿哪来的?” 不认识。 周遭一人起哄道:“此人乃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专偷鸡屁股,江湖诨名‘孙无腚’。” 哈哈哈……院儿响起兄弟们愉悦的笑声。 孙大力急坏了:“一边儿去!老大啊,我是大力啊,跟你杀进杀出的大力啊,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了!” 世子斜睨着他,半晌没反应。 孙大力急得比划起来:“我!力气贼大,能把战马都给扛起来的大力啊!” 边说边脱了衣裳,亮出自己壮实的胳膊。 世子沉默了半晌,似是在努力回想。终于,他脸色一松:“哦……是你小子啊!” 孙大力还未来得及高兴,世子就抬起一脚踹他腰子上。 “回家探亲一去俩月,老子还以为你死道上了!”世子说着,把兵器一丢,“速来,老子要听你如何解释!” 世子黑着脸,转身便往假山处去。 孙大力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腰,跟在世子后头上了假山。 芝华远远瞧见人散了,不免失望:“我还没看够呢。” 余小柔:“世子时不时就要耍刀,放心,你很快又能见到的。” 院儿里家丁说笑着散去,春安院又安静了下去。 假山上有一处小小凉亭,孙大力心情沉重地跟着世子走进去。 此处无人,方便说话。 世子顿住脚步,转身,方才略显呆愣的眼睛,倏尔闪现出犀利的光。 “可查到什么了?” 孙大力还沉浸在老大受伤的悲痛中,乍然被问,好生愣了下。 不过,他很快清清嗓,小声地回答:“只查到斡洱汗那边确实派了顶尖杀手刺杀您,现已经潜伏在京城。至于杀手的信息,属下无能,没能查到。” 世子:“呵,蠢笨如猪。” 孙大力:“……” 世子拍拍他肩:“我是说斡洱汗人。” 嘴角泛起笑,带着一丝不屑,“他们以为,杀了我一个就能再度拿捏我大盛,不是蠢笨如猪是什么。” 孙大力不认同:“可老大骁勇善战,确实是大盛无砖的城墙,除了您,还有哪个人能打退北境蛮子。” 大盛向来重文轻武,以至于这么些年一直被北境蛮子压在地上揍。得亏荆氏祖坟冒青烟,出了个荆子烨,否则今日必已亡国。 孙大力:“北境放刺客针对老大,这事儿是否要向圣上禀明。您手下仅一百私兵,未必能保万全。” 他垮着脸,很担忧。 世子摆摆手,冷笑了声:“咱们这位圣上疑心重得很,没事儿少在他面前蹦跶。” 哦。 孙大力了然。他这两个月的确去探亲了,不过那是顺道,主要是接到一些有关刺客的密报,往北查去了。< 8. 第 8 章 《我坑世子那些年》全本免费阅读 晌午,阿银回到家。 爹娘都还在外忙生计,阿弟住在学堂没回家,家里空荡荡的。她将屋里屋外都打扫一遍,又洗了衣裳煮了饭。 临近黄昏,爹爹终于回来了。 “嗨哟,我还当咱家里来了个田螺姑娘呢。”乍见阿银在家,白老爹疲惫的脸上浮现笑容。 阿银甜甜一笑:“田螺姑娘没有,聪明伶俐乖巧可人的亲闺女倒有一个。” 白老爹哈哈笑着:“怎么的,那王府果然不是个人呆的地方,才去四五天便憋不住回来了?” 他两手接过阿银递上来的水,无所谓道,“呆不住就呆不住,咱可不受那窝囊气。” 阿银笑道:“您就不能盼我点儿好?”扶老爹坐下,“近来天气阴冷,爹您这手又抖起来了。” 抖得茶水不住往外洒。 白老爹甩甩手上的水,落座:“你要是好,回来干什么?” 阿银:“我回来送钱啊。”笑嘻嘻地将那两锭银元宝拍在桌上。 白|花|花的银锭子,闪耀着美丽的光。 白老爹眼睛一瞪,唰一下子站起来:“丫头,你、你……!” 一张脸竟煞白下去。 阿银失笑:“您放心,干净钱,世子赏的。” 将她爹按回去坐着,开始捶肩。 白老爹看着那银子,将信将疑:“真、真是赏的?” 阿银:“真是赏的!我有分寸……阿弟念书念得好,将来是要为官做宰的,我这做姐姐的可不能丢他的脸。” 白老爹松口气:“扯你阿弟做什么,爹是不想你委屈。我们丫头虽不是国色天香,那也是天生丽质,难说不遭贼惦记。” 那雍王世子是挽救大盛的英雄不假,可风评不好,不怪老爹担忧。 有些话老爹不便明说,但她一听就懂。 不过爹爹真是多虑了,那雍王世子宁愿玩儿刀都不玩儿女人。 芝华那么美的姑娘,他看都不看一眼。 阿银一下下按着老爹酸痛的肩膀,惋惜道:“娘要是看到我一下拿回来这么多银子,肯定也不放心。可惜娘在八方楼忙着,今儿是回不来了。” 往年娘在八方楼只接半份儿工,后厨不忙了就能回家休息。自打家里出了变故,为了多赚半缗钱,娘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一个月只抽空回家两三次。 阿银这次出王府,除了想回家一趟,还要去买酒。八方楼卖酒,可不卖崔管事说的岁寒酒,不然她就能顺道去看看娘了。 白老爹捏着那银子,手抖得厉害。他沉默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半晌才将它们揣进怀里。 再开口,口吻沉甸甸的:“你如今走远了,做父母的也看护不住你。就一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阿银:“是是是,都是我马屁拍得好,世子才赏的。” 白老爹:“马屁也要少拍,做人……” “做人要有骨气,要积善行德——” 不等他说完,阿银开腔打断,“我都知道——可咱们不能总当好人呀。您看看,您当好人当得背债三百两,有谁替您说理了。这钱只要不是偷的,不是抢的,溜须拍马得来的又怎么了。” 嘟哝着,“再说了,我又不是君子,我只是个丫头片子。” “……”白老爹张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 一家子搞成如今这样,全赖他,逼得阿银一个待嫁的姑娘也出去挣钱。阿银若被拖成个老姑娘,再也嫁不出去,他下了黄泉都不会安心的。 白老爹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吃饭吧,时候不早了。” 阿银是打定了主意的,世子的马屁她一定要拍。 骨气能当饭吃? 爹爹不折那一身傲骨,阿弟将来要走仕途,也不能丢了体面。娘亲日渐老迈,后厨的活累人,已干不了几年。 她若靠丢自己脸皮将一家人拉出泥潭,把她的脸皮扒下来涮锅子她也没意见。 阿银还赶着回王府,吃了饭,碗也来不及刷便得走了。 离家的时候太阳已落了山,光线昏黄,很快就要天黑。 白老爹早累了,却说什么也要送她去王府。阿银则说什么也不让老爹送,父女俩就这么争执着出了门儿。 走没几步,在巷子里撞上了邓玉颉。 “阿银!你回来啦!”他一见着阿银,眼里的惊喜快要溢出来了。 阿银冲他笑笑:“我回来吃个饭,马上要走。” 邓玉颉失望:“哦。” 老爹索性道:“不如玉颉你送阿银去王府。她怕我累,硬是不让我送。” 邓玉颉哪有不爽快的,这就应下了。 就这么的,别过白老爹后,两人脚步飞快地往雍王府去,中途顺道还去滚雪楼买了岁寒酒和糕点。 阿银多买了份糕点送他,邓玉颉提在手里美滋滋的,直说舍不得吃。 一路上,邓玉颉话匣子关不上,跟她讲了好些打听来的雍王府的消息。 “我有个同窗的舅舅的二姨母的外甥家的儿子曾在王府做事,后来回乡种地,经常给凤鸣寺送菜,因此两头的事儿都知道一些。” 他说的那些大部分都是芝华讲过的。不过,府外的一些消息,芝华倒是没有提及。 说是那雍王世子在凤鸣寺养好身子后,逐渐顽劣难驯,猎杀野味开荤戒是常有的事。总之,混蛋事儿没少干。 阿银表示了解,已经见识过了。一言不合就被刀架脖子,是很不一样的体验。 邓玉颉说到这里,降低了声音:“可听说,他被送进凤鸣寺之前,是个小君子,读书的好料子呢。” “是么,可是半点看不出来呢。”阿银笑道。 王府内宅的是非叫芝华给搬弄完了,王府外的是非,又换邓玉颉来搬弄。 当年,雍王曾被议储,圣上登基以后,自是不断催促雍王离京就藩。奈何雍王是太后最疼爱的幼子,太后拦着不让,雍王也就一直留在京城。 圣上对雍王始终大大提防着,直到雍王放弃联姻大族,硬要娶一个丫鬟为妻,才兄友弟恭起来。 高处不胜寒,上位者的博弈,向来是血淋淋的。 世子必也是个聪明人,否则,不会班师回朝后就痛痛快快地把兵权交了,换来陛下大赏特赏。 邓玉颉:“实情如何我也不知。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常怀戒备,不要被王府的富贵迷了眼,那可不是个安生地儿。” 顿了一顿,有些担忧,“你别怪我吓唬你,你要切记凡事谨慎,不然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阿银点点头:“嗯,我明白了。” 在权贵手里,人命算什么东西,不然芝华也不会那么怕被大公子弄去。 等她赚够了钱,立即就溜。 9. 第 9 章 《我坑世子那些年》全本免费阅读 果然,王府的钱得拿命挣么。 那捂住她口鼻的东西带着股古怪的味道,每吸入一口便让她失一分清醒。 对方力气太大,阿银用尽全力也挣扎不过,两眼渐渐翻白,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小命休矣……小命休矣…… 就要彻底失去意识,制约住她的力量却突然松开。口鼻被放开,大股冰冷又新鲜的空气重新灌入她口中。 阿银脱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 一声闷响,有什么重物倒在地上。 阿银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不要晕倒。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实在是头晕眼花,浑身疲软无力,唯有心脏宁死不屈地狂跳着。 荆子烨垂下眼眸,瞥了眼烂泥一般倒在地上的贼人,又看一眼蠕动着致力于站起来的阿银。 他挑了下眉,又皱了下眉。 倘若不是他愿给予北境那位“顶尖杀手”以尊重,下令今夜摸排一次府里的安防漏洞,这姑娘怕是要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这第一处致命漏洞,算是她亲身验证出来的。 此处黑灯瞎火,伴有一排灌木便于隐藏,实乃杀|人抛尸的绝佳地点。 他若是杀手,也会选在这里动手。 眼下,他一记手刀解救下来的姑娘,正抓住他的衣裳下摆企图站起来。 很是锲而不舍。 荆子烨垂眸看着她,睫毛在他眼下投射下长长的阴影,将他眼中的神色掩盖完全。 他负手站立着,始终没有伸手捞她一捞。 阿银努力了半天,实在是爬不起来。眼前发黑,她也看不大清楚,总之东摸西摸终于摸到什么东西。 用力拽住,借力!起来—— 荆子烨脸色一滞。对方竟一把抓住他的腰带,蛮力一拉。 那一瞬间,腰上仿佛突然挂了一座山。纵然他武艺超群,下盘稳如磐石,却也不能敌一座山的突袭…… 这姑娘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腰带上! “咚!”双膝一弯,荆子烨跪了下去。 夜沉如水,鸣虫突然齐齐噤声,仿佛害怕因成为此刻的见证而遭遇灭口。 连风,也放缓了脚步,恨不能远远地退回去。 天地安静。 他的心也安静了,安静到耳边仿佛响起靡靡梵音——那是佛主为她念的往生咒。 拐角处,孙大力哼着曲儿跳过栏杆,风风火火地来找自家老大了。然后,他轻快的曲儿骤然消声。 孙大力也获得了片刻安静。 “这是……拜堂呢?” 这个对拜很规范嘛。就是“新娘子”略显东倒西歪,不够严肃。 荆子烨扒拉开那丫头的手,飞快站起身,牙槽忍不住地发紧。 起了身,才发现腰带竟被扯脱了扣子,一身衣裳松垮垮的变了形。 孙大力:“还是说……就地洞房?” 收获到世子飞来的眼刀,这家伙才闭上了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嘴。 “嘿嘿。”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过,老大和这姑娘对拜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选择支持。 老大他清了清嗓,脸色严肃,道:“此处安防有漏洞,记下,回头往那廊上多挂两个灯笼。” 略有一顿,“四个。” 孙大力用力点头。 看出来了,这里的确不够安全。太黑了,容易出这样那样的事儿。 孙大力看了眼阿银,又看了眼晕死在地上的那贼人,选择先问要紧的:“这烂泥……世子劈晕的?” 世子没回答。 不然呢。 只是压低声音,对孙大力道,“你等夜深了,将这蠢货抬去大公子床上,明早让阖府看个热闹。” 孙大力:“大公子?”看眼那‘死尸’,“这是大公子的人?” 荆子烨:“八|九不离十。” 冷笑,“不必深究是与不是,我那位兄长最近过得太顺,也该杀杀气焰了。” 孙大力一听这个就来劲儿了,搓起手来:“懂了!明早您就听好消息吧!” 说完,一手提起那贼人,一手抓起落在地上的迷|药包就要走。可刚迈出一步,他却忍不住回了头,问:“要不我帮你俩整对儿红烛?” “滚!” “好嘞!” 孙大力拎着人,三两步越过墙头不见了影。 现在—— 荆子烨的目光再次落到阿银身上。 没吸多少迷|药进去,阿银很快就缓了过来,只是手脚疲软,胸口闷堵,令她只想坐在地上多瘫软片刻。 方才听到世子的声音,她就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于是放弃了挣扎。此刻她像一条离岸的鱼,一口口地喘着气,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忐忑。 荆子烨在她旁边蹲下,发出一声呵笑:“你惹谁了,人家这么要你命?” 视线逐渐清晰,阿银眨巴眨眼,看清昏暗光线下一张爽俊的脸。 果然是世子。 他既然这么问,定是又忘了大公子来书房自取其辱那件事。 她歪坐在地上,说:“要么是大公子在蓄意报复……要么就是世子在吓唬我,想逼、逼我离府。” 气息还有些不畅,她说得断断续续。 荆子烨眉稍一挑:“啧,怎的还扯本世子头上了。” 阿银:“世子逼走了那么多人,手段定是……一个赛一个狠。” 她直愣愣盯着他,深吸口气,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就明说了吧,除非您真的弄死我,不然我是不会离开 10. 第 10 章 《我坑世子那些年》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一大早,隔壁明松院就炸了锅。 传,大公子与某壮汉赤条条同床共枕!大夫人泪洒床前,伤心欲绝! 也不知是怎么闹大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王府。大夫人眼泪长流,沈侧妃气卧病榻,就连不怎么管教大公子的雍王,也终于动手收拾了回儿子。 阖府都在说,大公子这是彻底地自暴自弃了,女人已不再能安抚他破碎的心,何以解忧,竟唯有—— 猛男。 荆子昌整个人都懵了——明明是他搞别人,怎的成自己搞自己了。 父王骂得那叫一个狠,他是一句解释都不敢有。原就是他要杀人解气,才遭了这报应,哪里敢多说半个字。 荆子昌算是懂了,春安院的人,哪怕是个丫鬟他都动不得。 那日那马咋就不踢狠点儿,不然他就能彻底翻身了。 王府里这么大的热闹,阿银直到下午才知道。早上,她忙着去给崔管事送酒呢。 本想麻烦崔管事把这酒分给春安院各位大哥尝尝,没想到春安院的家丁全在,正听孙大力安排事务呢。 大家伙一见到她手里的岁寒酒,眼睛便放金光,一大早的,也不必什么下酒菜,非要就地瓜分一坛才舒坦。于是一边乐呵呵向她道谢,一边争先恐后地来一杯。 孙大力十分热情,说什么也要与她碰个杯。 “我叫孙大力,世子身边儿最得力的跟班!”自豪地拍拍胸|脯。 “嘁——”众兄弟发出不信的嘘声。 孙大力并不恼,笑呵呵对她道,“别理他们,这帮小子嫉妒我——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阿银姑娘尽管提!” 阿银:“有大力哥这句话,我这心里就踏实了呢。” 笑眯眯地喝了小半杯。 酒是好酒,清冽香甜,不愧是崔管事建议买的,家丁大哥们喝得都很满意。 好酒不醉人,大家喝完精神抖擞地忙活去了。阿银只喝了半杯,倒未有醉意,只是她向来喝酒上脸,脸蛋子很快就热乎起来。 因耽搁了这小一会儿,等她到书房的时候,世子已经在了。 荆子烨坐在桌边,正擦着一把匕首,听得她的脚步,幽幽掀起眼皮。 随即,脸色微微一变。 “你这日子倒比本世子潇洒。一大早的,上哪里喝酒去了?” 阿银关上门,隔绝外头越发寒冷的风:“我初来乍到,想着给院儿里各位大哥送些酒水,熟悉熟悉。大力哥高兴,非要我喝点儿。” 她用两指比划出一小截儿,“就这一点儿。世子鼻子可真灵,这点儿酒味也能闻到。” 世子又垂下眼皮,继续擦着刀鞘:“你给他们送酒,到我这儿就没有了?” 阿银上前烧水煮茶,笑眯眯道:“您什么好酒没尝过,便是御赐的也喝过不少了吧。我只怕您瞧不上,怎敢拿那些小东小西的来讨世子的嫌。” 荆子烨再次掀起眼皮,见她提勺舀水稳稳当当,一滴也未撒出,眼中未见半点醉态。 空气中酒味极淡,看来,她的确是沾酒就脸红的人。 “这你就想错了,本世子馊饭吃过,脏水喝过,尸体堆里也睡过。御赐的酒——”他竟是不屑一笑,“我倒喝不惯。” 阿银听出几分不快,忙找补:“世子既然这样说,那下次再有什么好事儿,我便也算着您的,到时候您可千万别嫌弃。” 世子没说话,擦完了刀鞘,满意地把刀放下,猛一抬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阿银舀茶的手顿住:“……”呃,她今天该叫什么好呢? 一丝浅笑自他嘴角飞闪而过。 这么问,自是逗她的。半晌,却见这丫头一直发呆,没想出来今儿叫什么好。 于是他难得地乐了,盯着那张纠结的脸看一眼……又看一眼…… 瓷白圆润的脸蛋被酒晕开一层红晕,粉嘟嘟水|嫩|嫩的,透着一股娇憨味道。 不过,这姑娘分明一点儿也不娇,也不憨,倒是满肚子算盘。 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 也许,是他见过的女人太少了吧。 小水壶滋滋冒着热气,书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窗外的雪静悄悄地飘落,悄然在屋顶树梢积起绵软的雪白。 今冬格外冷些,十月末便下了这么大的雪,冻得那姑娘的手也透着抹红。 “嗞!”荆子烨倏地将刀抽出,大步朝她走去。 阿银被这一声兵刃划响吓得手一抖,将茶叶撒了一桌子。不知为何,世子竟握刀而来,她下意识地便往后猛退一步。 不、不至于吧,她也就一会儿没答话。 世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却越过她,走到了一旁的多宝阁边。那多宝阁上放着一块寿山石雕的荔枝,红艳艳的,白嫩|嫩的,精致好看得紧。 他一刀下去,削掉边上完整的一颗荔枝。 阿银看得倒抽气,好锋利的刀!这要是真削在她脖子上,保管切口也这么齐整整的。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从内到外都感觉凉飕飕的。 “喏,”世子将那颗削下来的荔枝递到她面前,“以后就管你叫‘小荔枝’,如此定不会忘了。” 啊? 阿银有点儿发懵。 她晓得的,大户人家会凭喜好给下人改名。但她签的是活契,想走随走,实在没有必要改名。 鉴于世子记性不好,实在要改,她也只能认了。只是…… 阿银使劲儿地摇了摇头:“要不还是叫‘马屁精’吧,更好记。” 世子看着她:“不喜欢?” 阿银为难:“我若年芳十四,倒很是喜欢这般有趣的小名儿。” 可她已经十九,再过半年就要满二十,背地里都要被叫一声老姑娘了。叫这么个嫩得能掐出水的名儿,不嫌恶心么。 荆子烨收刀入鞘:“你多大?” “十九。” “十九?”他眼中浮现一丝怀疑,“我见你也不过 11. 第 11 章 《我坑世子那些年》全本免费阅读 阿银喜滋滋地捏着她的荔枝回房去。刚推开门,就听见里头传来极欢乐的笑声。 随着门嘎吱一响,笑声戛然而止。 余小柔和芝华盯着门口,两张笑得红艳艳的脸儿满是警惕。见来人是她,屋中登时又续上了欢乐的笑声。 “哈哈哈……”两人前俯后仰,笑得见牙不见眼。 阿银被二人笑得头皮发麻——难道她荣获羞耻小名“小荔枝”的事,泄露得如此之快? 她反手关上门:“你们笑什么呢?” 芝华揉揉自己酸痛的腮帮子,稍稍收起笑:“阿银姐,你还不知道吧。” 阿银:“什么啊?” 余小柔招呼她来坐,憋着笑道:“不怪我议论主子,这回实在是忍不住。” 两人这就附耳过来与她详说,阿银听着听着,不觉张大了嘴。 “真的假的?!” 太离谱了吧! 芝华重重点头:“千真万确,我特地跟其他院的姐妹们确认了一下,真有这么回事儿!” ——大公子昨晚上竟和一男人同床共枕了,今儿一大早,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全府。 也不晓得中间是不是有人添油加醋、推波助澜了,形容得好生香|艳,什么鞭子,……什么撕烂了的裤头,说得跟亲眼见到似的。 近来大公子风评不好,这样的消息一出来,叫人如何不信。 “噗……” 阿银幸灾乐祸,与二人又是一阵哈哈笑。没一会儿,她却笑容一收,觉出几分怪异来。 这怕不是世子干的吧? 昨晚大公子想要弄死她,把手伸到了春安院,世子岂会容忍。 于是,今儿就主子奴才一起被收拾了。 好干脆利落的手段! 得亏是没用来对付她。阿银承认自己一开始还是想简单了,以为厚着脸皮忍一忍就能在王府留下。 如今看来,自己能留下,只是世子手下留情了罢了。世子若真想逼走她,眼下她必已躲在家中哭得伤伤心心了。 “阿银,你想什么呢?” 阿银回神。 当中内情哪里能随便与人说起,她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余小柔关心地看着她:“怎么突然没声儿了,不舒服吗?” 阿银:“没有,我只是在想……” 她皱起眉头,忽然想起来个极重要的事情,“对了,小柔姐,我这个年纪还能长高么?” 余小柔摇了摇头:“很难了吧。” 阿银捂住胸口,心突然很痛。 能安慰阿银的,只有那块值钱的寿山石荔枝。 拿去当掉就是钱呢。 不过,她昨儿刚告假出府,不好接连请假,还是过几天再去当铺为妥。 午后,雪停,闲着没事儿干,人便格外觉得冷。 阿银都想钻被窝了。 余小柔说,每当下雪,王府的后花园便是银装素裹,如梦如幻,漂亮得跟仙境似的。 不过,她早已欣赏过多次,又忙着做女红,今儿便不去了。 芝华倒是想陪阿银一起去,却连打几个喷嚏,哪里能吹风受冻。 阿银闲不住,也就自己去了。 今儿格外冷,随口一呼气,眼前就是白蒙蒙一片。湿漉漉的小道上落了薄薄一层松针,她慢慢地走着。 两旁常青的矮树积着恰到好处的雪,间或几朵红茶点缀雪中,妖娆热情。 许久,阿银才走到王府后花园。 王府向来宽待下人,这雪景主仆共赏,只是下头的人自也晓得规矩,并不敢放肆了玩。 人来了不少,花园里却仍是一片宁静与安详。冷风渐渐吹起来,看雪的人陆续退却,此间便更安静下去。 阿银也冷,却是许久也未想着回。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①她喃喃念道。 女儿家总是养在闺中,她读过许多诗,那些湖,那些山,那些树林却甚少见到。 这王府的花园颇大,竟囊括了一座怪石小山,山上落着一层薄薄的雪,倒映在碧绿湖中,似画中景色。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花园深处。 周围逐渐半个人影也不见,良久,阿银这才发觉自己似乎走太远了。正要折返,从角落里传出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阿银心口一颤,拔腿就往回走。 昨夜刚死里逃生一回,今儿独自看雪,岂有不怕的。她正要离开,却听几个孩子的声音从树后面飘出来—— “我实在挖不动了,咱们要不找个大人帮帮忙吧。” …… 今儿的雪景格外喜人,荆子昌的脸却臭得如泼了墨。 就在刚刚,他挨了雍王好一顿训,心里憋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明松院暂不想回,回去必要听夫人一顿哭闹,他干脆来了后花园。 也不是为了散心。 明儿他要进宫一趟,请太后为他撑撑腰。可进宫不好空着手,得带些东西讨太后欢心才是。 后花园里有个巨大的暖房,里头养着百来株奇花异草,皆是他亲手培育,用以孝敬太后的。 当然,太后哪里缺什么奇花异草。他送花草,送的是心意,太后在乎的也是心意。 虽培育花草是脏活累活,可为了太后的偏爱,荆子昌也捏着鼻子干下来了。 他的暖房谁也不许进,他送给太后的心意,必须得是十成十的。 哼,待他挑得两株绝美花草送入宫,有他荆子烨受的! 报复未成,报复的快感就已在荆子昌心中发散开,他加快脚步,往后花园深处去。 承载了他希望的暖房很快到了,他骂骂咧咧地掏出钥匙,大步走上去—— “哎哟——” 脚下的地面突然陷落,荆子昌直往下掉,竟整个人栽进了坑里。 陷阱?! 居然有人敢给他挖陷阱! 他生生愣了两息,趴在陷阱里当场气炸,“哪个王八羔子找死!” 用尽力气想要爬起来,肥硕的身体却卡在了坑里。 灌木后,几个孩子捂着嘴巴,憋笑憋得肚子痛。 待和阿银一起逃离现场,跑出老远,几个人才抚掌大笑起来。 “哈哈哈,那么大的坑,胖头鱼爬到明天也爬不起来。” “他向来不许人靠近他的暖房,肯定要很晚很晚才会有人发现他。” “哈哈哈哈……谁叫他骂舅舅的,活该!” 阴谋得逞,三个孩子笑得脸蛋儿红红,灿烂如初升的太阳。 这三个孩子,一个是五六岁的小姑娘,两个男孩一个十一二岁,一个七八岁。 他们都穿着锦缎花袄,长得白白嫩|嫩,一看便知是贵人身份。 阿银早听说世子将他的两个姐姐连带三个外甥一起接回家养着,这几个孩子敢给大公子挖陷阱,身份不言而喻。 那大公子膘肥体大,能容得下他的陷阱可不能小了,三个娃挖坑挖得满头大汗,人没捉弄到,差点先把自己累死。 阿银的出现,拯救了他们。 “你是哪个院儿的?”笑罢了,最大的男孩儿打量着阿银问道。 阿银抓起一团雪,擦去手上的土:“我是春安院的。” 小丫头大眼珠子一瞪,惊讶道:“我舅舅的丫鬟?我不记得我舅舅有丫鬟呀。” 小一点的男孩道:“有的,叫小柔。”盯着她看了看,“唔……可我觉得,你不像小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