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载酒行》 1. 第1章 初见就在打架中 《长风载酒行》全本免费阅读 “帮帮我呀!” 徐醉茗背着包袱边跑边喊,翻过牛车,使劲一跳,跳过低矮的篱笆,下巴扬起来对着天,认了命地一股脑地埋头朝小院里跑。 声音太过洪亮,嘈杂得小院里的人纷纷忍不住侧目,躺在屋顶上晒太阳的人也不堪其扰,先是堵住了耳朵,但可惜作用不大,她一拍屋顶瓦片,上身坐立起来,刚拍过的瓦片已经安静地碎成了一堆。 “什么人这么吵?我这门口写了那么大的字是看不见吗?” 徐醉茗并没有听到这两句,她已经跑入了房屋门内,但身后追了她整整一天一夜的士无人还是没有停下。她眼一闭,发出来自灵魂的一声吼:“哎呀!” 士无人首领都一挥着一把沉重大刀,每次朝她砍来的那一刀都用尽全力,因此每一刀落下之时都带着淡红色的锋色。其余十四人的锋色亦是如此,只不过比起都一的颜色要淡很多。 徐醉茗则是拿着她精心打造的骨朵,不断闪避,偶尔寻机主动出击。骨朵的最顶端立有秀丽的金鸟雀,每打一下,鸟雀就会发出‘嗒’的一声,是帮助她找到进攻节奏的机关声——这是她拜师少林前,父亲专门为她加做的。 她挥动骨朵,骨朵虽重但仍被她使得也出了几道残影。 再加上她师从少林,脚下功夫不说极好但也是未入少林的人不能比的,故而每一刀都躲过了,只是苦于奔波劳累已久,加上从少林出来后就被追杀,最终还是被逼到了角落里,屋内的陈设也已经完全被破坏。 士无人首领都一的最后一刀来得凶猛,徐醉茗一双双凤眼死盯住都一手中那把普通但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狂刀,腿和拿着骨朵的手动也动不了。 “你们,是想在我的地盘杀人?” 徐醉茗和士无人被娇俏懒散的女声吸引,统统望了过去。 徐醉茗受着伤,但还是忍不住花精力在心中感叹来人的绝世美貌和婀娜身段。精致的紧身白色纱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却又偏将裙摆设计成飘逸灵动的形态,行走之间如万千红花摇曳,一张脸生得妩媚,眼型长得勾人,眼眸却处处透露着坚毅又淡泊。 寻常人一眼望去,妖娆美丽似乎是这个女子最大的特点,但只要等她稍微走近一点儿,就能看到这个女子毫无欲望的眼睛,深棕色的太阳花瞳孔背后是深渊般的空洞,鼻尖是苍白的,嘴角在说话时仍是永远不动的。 似乎,她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 “我在这里待了很久,”女人指尖指向房顶和墙壁,“酒馆,客栈,饭馆,茶坊,小院,我都做过。过路的人总是很多。每个月都有打架闹事的,但从未有人在我的地盘上杀人。” 女人的目光悠悠地落在都一身上,随即都一感受到一阵细小的清风从他耳边尖锐地划过。 “他们不是不能杀,是不敢杀。” 都一凶目怒瞪,将徐醉茗挡在身后:“都在道上走,听说过风雨店主的名号。但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店主。今日这个人我要定了,但无意与你起冲突,我可以把她带离再杀,希望店主不要插手。” “呵,”女人轻笑出声,踩上长凳一跃,轻轻松松落到了徐醉茗面前,语速缓慢,“你是在和我说笑吗?你都已经杀到我地盘上了,我自然应当计较,要计较自然就是要坏你好事,你现在说把人带走再杀让我别插手就相当于让我别计较。你是疯了吧。” 女人蹲到徐醉茗身前,拿过她手中的骨朵,细细打量一番,夸赞道:“够重。又够美。徐家的脑子竟然还不错。” 话音刚落,骨朵就掉到了地上,女人的身影如鬼魅,迅速地去到每一个士无人面前,出招迅猛,让人看不清招式。几乎只是眨一下眼睛的时间,她就让在江湖上威名不浅的刺客组织成为了倒在地上的败家。 她的嘴角还是不动,说话的神态依旧是兴致缺缺的模样:“我已经很久没让我的手见血了,今日也是一样,走吧。” 都一摁着胸口起身,不情愿地看了徐醉茗几眼,咬牙切齿地下命令:“我们走!” 徐醉茗松了一口气,伤口便越发疼痛起来,但她依旧忍着疼痛将背上的包袱卸下,单手将包袱打开,里面露出陨铁制成的酒坛。 徐醉茗望着酒坛露出笑。幸好完好无损。 许久后,徐醉茗又听到了女子的声音,空灵又遥远,从头顶上方传来:“还不起来是要赖在我家吗。” 徐醉茗捂着胸口起身,朝屋顶大喊:“这既是你家,为何刚刚会有那么多人用餐休息?” “我也不想,但阻止不了。” “怎么会阻止不了,”徐醉茗拖着受伤的腿,边在地面上寻水喝边和上面的人说话,“进来我就看到了江左舞门,那可是名门,绝不会擅闯。” 屋顶破洞露出了女人的脑袋,女人的声音也清晰多了:“你瞧着也不是坏人,不也擅闯了。其他人我又如何能管。” 徐醉茗听到此话,不好意思地笑笑,心虚地将地上茶壶里残存的茶水一饮而尽。 ‘嘎吱’ 左侧的轩窗被吹开。 徐醉茗被穿堂风袭击了身上每一个角落,包括她的脑袋。她疲惫的精神也得以复苏清醒,仰头通过屋顶那个破洞,她看到了一轮明亮的圆月。 圆月散发着朦胧的白光,它们身后蓝黑色的夜空,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干净、辽阔、寂寞、安宁。 “还不走?”屋顶上的人再次发出逐客令。 徐醉茗摸了摸背后的包袱,酒还在;包袱的布是干的,酒没有洒出。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答。 “那我就叫你风雨吧。” 还是没有回答。 “我听说你一直在找能算命的人,我可以帮你。” 终于再次听到她的声音——“你知道我要找人算什么吗?” “算神。” ‘呼呼’顷刻间,她到了徐醉茗面前,在所行的路径上落下三两残影。 “世间通天算者屈指可数,算神者从未有之,你知道欺骗我是什么下场。”风雨左手朝身侧笔直伸出,五根手指也骨节分明地半弯,有无形光彩从她手掌中溢出,形成可见的光路落在躺在地上的完好的白瓷碗上,风雨的手指向内再弯了弯,白瓷碗酒碎成了粉末。 “山海经记载,诸神居大荒,共工触山,天倾东南,地陷西北,后又大洪,诸神离大荒而升天。又有民间流言,道洪水灭,海外岛忽显仙人,仙人语昔日亦为人民。以前我是不信的,”徐醉茗盯着风雨那张越在眼中放大越具备致命吸引力的脸,失神又忍不住集中注意力,傻愣愣地笑,“看到你,我信了。” 风雨也笑了,伸出手,却在离徐醉茗脸颊附近停下,手的热气和少女脸蛋的热气相撞。“这世上没有神仙。不过,你倒是很像我的故友。” 她看着少女疑惑的表情,收回了自己的手,她转身,放下话:“条件。” 徐醉茗低头看自己污糟的一身,堆起笑,讨好:“让我在这里先睡一晚呗。” 风雨垂下的眼睫毛缓缓抬起,反问:“你觉得这破地方还能睡人吗?” “还有,你这一身的伤,是不治吗?”风雨现在才将她的伤口细致了扫一遍,下结论,“没大碍,死不了,但恶化了一定能死。” 徐醉茗将酒坛包好,抱在怀里,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苍白着嘴唇,笑容倒是明媚:“没事,行走江湖,怎么可能会不受伤呢!现在也不可能下山找医馆,等明日再说吧。” 风雨并不喜欢这样的笑容,多少有些刺眼了。 “后门出去有间草屋,草屋里有药,”风雨慢步走出屋子,行至门口停了下来,余光轻瞥,“别死我院子里。” 徐醉茗经过刚才一小阵的休息,缓过气来,脸色稍微好了点儿,对着风雨的背影作揖:“好咧,神仙!” 神仙。 明明刚刚才说了,她不是神仙。她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风雨踩上石桌,往屋顶上飞跃,成为了圆月中的人物。 不知又过了多久,草屋的油灯灭了,周围森林里的野兽声变得清晰起来,风雨睁开眼,眼皮似有千斤重。 明月依旧,但不知今昔何夕。 “星月,” 她如花娇艳的唇瓣一起一落:“她长得像你。却不是你。” 话毕,伸出手凭空变出一壶酒来。 “其实我并不想她们扰我清净,”她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可……真是讨厌啊。” “不想被人打扰,就见一个赶一个。” 徐醉茗刚准备睡下,就听到刀剑的哐哐声,从床头拿起骨朵就往前院冲:“来人是谁!有事冲我来!” 刀剑撞击声即刻消失。 来人穿着和风雨一样颜色的衣裙,但款式和穿上后的气质都和风雨不同。 徐醉茗握紧骨朵,小心翼翼靠近:“你是哪个门派的?” “无门,有派。” “北冥家北冥瑶。枪圣东方川大弟子。” “没事找你,我找你背的酒。” 徐醉茗和风雨对视一眼,只见后者悄悄摸摸地勾起了一点儿笑,随后一跃,又回到了房顶上。 徐醉茗将骨朵在掌上旋转一圈,抬起,眼尾往后延申,有了点霸气:“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拿走。” 戴着帏帽的北冥瑶提着剑,剑鞘上吊着幽蓝玉佩,玉佩上刻有魑魅鬼怪,中央一个‘冥’字突起。帏帽之外只能看见她绣着花草的精致便服以及简单但绝不便宜的银色簪冠。 搞得倒是很神秘。 “小姐,小姐!”声音远远传来。 徐醉茗放低一只手,问北冥瑶:“小姐?你是哪家出来?” 果然不知道。北冥瑶长叹一口气,答:“帝都,福寿将军,北冥瑶。” 徐醉茗听到是帝都来的,提防心消散得一干二净,她放下骨朵,摸摸脑袋:“帝都的人啊…没听说过。不过也正常,你们帝都的人一向过不了我们江湖中人的生活,就连武器都用的那些轻柔没有刚劲的,金尊玉贵的。” 北冥瑶哼笑一声:“这就把武器放下了?看来你是真的看不起我们帝都人。” 徐醉茗连连摆手:“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师傅说过,江湖人打架讲究公平、赢得干净,最忌讳欺负人。所以才我放下了,真不是看不起,”她扎了 2. 第2章 早饭时间 《长风载酒行》全本免费阅读 清风穿堂,露水沾灰,徐醉茗伸懒腰间恍惚回到了少林寺。 少林寺收徒一直持众生平等的原则,不论男女,不论出身,但实际上男徒弟就是比女徒弟多,身家不好的徒弟就是比身家好的徒弟多。 在她这一辈,少林寺就只有两个女徒弟。所以她在少林寺有自己的一间屋子。 师父为她们安排有早课,所以她总会在晨光微亮时从梦中醒来,推开门去洗漱,在开门的一瞬间就能迎上在山岗上跑了一夜的清风和积蓄了一夜的湿润露水。 “醒了?” 徐醉茗看着怀中抱着发面缸子的北冥瑶,惊讶,四下巡视,没有看到她的侍女,于是满脑子的疑问:“你今天怎么换了这个面具?你侍女呢?你金尊玉贵的还会做面食?” “这叫半遮面,方便做事,我的侍女——她去正楼帮忙了,”北冥瑶朝前面正楼的方向扬了下下巴,然后目光落回手中的榉木擀面杖,“我是将军,在边关打过仗的,军中吃食粗糙简易,真的想吃个什么都要自己做,最难的时候边关断粮,我用草根和雪水做过饭。” 这种故事徐醉茗从未听过。 她也无法想象这种故事居然会发生在这么一个女子的身上。 这个故事和面前的这位姑娘,实在是太格格不入。 北冥瑶对徐醉茗质疑惊讶的目光见惯不怪,自她从北方回京城,她每一日都活在这种目光下。 “一个将军,被圈养在帝都,还吃燕语莺声这种药,” 徐醉茗循声望去,是风雨。 “他们有病,你还真听他们说的?” 北冥瑶开始用擀面杖捶打面团,语调平淡:“风雨店主无牵无挂,逍遥自在,不用理解我的。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和选择,我是他们养出来的,命数早就是定了的,自然要听他们的。” 风雨的眼波慢慢流转在眉目间,随后突地一下全然散开。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面团上,伸出手指在面团上点了下,皱鼻不满意道:“你这手艺不行啊。” 徐醉茗嘴里塞着竹刷,也凑近看,面团皱皱巴巴,风雨的手指形成的坑还在,面团没有回弹。徐醉茗一点点挪动脑袋,最后对上了北冥瑶的眼睛。 北冥瑶有些尴尬,她咳了两声,解释道:“又没人教过我,等会削了,能吃不就行了。” 徐醉茗用力点头:“也是。” 风雨转身回了主楼,换了衣服,再从楼上下来时侍女已经将半个厅堂打扫了出来,徐醉茗也开始远远地喊她和小侍女吃饭。 “你还不走?”风雨的一条腿刚跨过门槛,转动上半身,问侍女。 侍女摇头,习以为常道:“我等小姐吃完再去吃。我是不能和小姐一张桌子吃饭的。” 风雨尘封许久的记忆被唤醒。那还是很多年前,她兴起在山脚野蔷镇开了一家饭馆,开月余,遇上一队从帝都回来探亲的人马,为首的娘子雍容华贵,出行特意带了一车的食物,沿途发给流民、乞儿,吃完饭她便提弓上马、独自向乡野间飞奔,可就算是这样的妙人,吃饭时都讲究主仆有别:不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有试菜仆、主仆的饭菜标准不一。 风雨回想此事时依旧冷着一脸,不苟言笑,侍女有些惶恐,她忐忑发问:“姑娘,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风雨摇摇头,再次望向侍女的眼神里有悲悯。 她转身朝草屋方向走去,草屋旁的厨房还一股股往外冒白烟。 徐醉茗朝她身后看,没看到侍女:“风雨,你没有见到那位姑娘吗?” 风雨提着裙边坐下,两腿呈八字分开,一个人就占了一条长椅,她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削面,短短的面条很多沉底、汤底略微浑浊、零散的葱花飘在表面。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味极淡,恐怕没放什么油,有鸡蛋味,应该是起床后到屋后面的山上掏了野鸡窝。 “小姑娘说她不能和主子一个桌上吃饭。” “啊?”徐醉茗不解,看向还在灶台上忙碌的北冥瑶,喊道,“这是什么规矩?是你们家独有的吗?” 北冥瑶正在收拾灶台,每次做完饭她都喜欢先收拾再就餐,父母亲并不赞同她的这种做法,但毕竟是小事且她只在军营做饭,他们也就说说便随她去了。 北冥瑶听到徐醉茗的大喊大叫后,手中攥着抹布停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动起来,将灶台最后一点脏了的地方擦拭干净,然后把抹布和用具洗干净,挂回了原处。 她端着油条到了朴素的木制饭桌前,油条一上桌就被徐醉茗和风雨瓜分。 徐醉茗早就给她舀好了汤面,但有些了冷了,她就又从有盖子的大碗里舀了点加进自己的碗里。 “不是独我一家的规矩,”她端起碗,先喝了点汤,缓解口舌干燥的不适,“帝都皆如此。” “可你乃连年从军之人,哪有时间顾得上这些规矩,”风雨说得平静,她望向主楼,“是这姑娘不肯听你的吧。” “这事不怪她。” “我自然知道。”风雨身体回正,眼睛一抬,直接钻入对面北冥瑶的心底:“所以你服用燕语莺声也不怪你。” 北冥瑶心中弦被瞬间扯紧,她用犀利的目光和风雨对视,两人竟然在顷刻间变得剑拔弩张。 徐醉茗在大口撕咬几次油条后才感受到这样尴尬的气氛,她心中无奈——这两人前一秒还好好地在一张饭桌上吃法呢,怎么突然这样了。 徐醉茗开口打破这让她感到尴尬的气氛:“燕语莺声到底是什么啊?昨天你就一直在说她吃了这个。” 风雨对于徐醉茗这种类型的无知已经习以为常,她没有回答,低头继续扒拉她碗里的面,反倒是北冥瑶回应了徐醉茗,她扭头看着徐醉茗,皱眉挤眼:“你不是徐门未来的继承人之一吗?这你真的不知道?” 徐醉茗迷茫,下意识看向风雨:“我应该知道吗?” 风雨抬头,也和徐醉茗对视上。 这人憨得要紧啊…… “燕语莺声,是一种能改变声音的药,”北冥瑶喉咙中像长了一根细小的刺,“能让老妪之声重返少女,亦能让少女之声重返稚童。除这两者外,适当调配药量,能使声音格外柔软动人。”她哼笑一声,是对自己的嘲讽:“就像我现在这样。” 徐醉茗倒吸一口凉气:“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药,怎么……”她忐忑地看向北冥瑶:“怎么这药听着这么不正经呢。” “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药,”北冥瑶吃了一口面,“否则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名字。” 风雨连舀了几勺,别说,北冥瑶这不精致的饭食还挺对她胃口,“北冥瑶,要不你多留两天。” “那可不行!”北冥瑶还没出声,徐醉茗就帮北冥瑶拒绝了。 “她是来和我一起护送酒的,不是来给你做饭的。” 风雨哼哼两声清嗓:“你怎么知道我留她是做饭。我是哪种贪嘴的人吗!” 徐醉茗直起身板,朝风雨的碗探出脑袋:“就你这全程扒拉饭的情况,你除了留她做饭,你还能留她干啥。” 北冥瑶此时也开口说话,稍带歉意:“此次真的不行,还请您见谅,师父将此事看得极重,我需得亲眼看着她把酒安全送到方能做其他事。若是前辈愿意,我可在南风都寻一位大厨,请他上山为前辈料理一日三餐。至于工钱,前辈也不用担心,由我北冥家全部承下。” 徐醉茗听闻后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南风都历来以美食名扬天下,素有民以食为天的俗语,她路过南风都时就已经听说:要请一位南风都的大厨料理三餐,一月没有一颗金豆子是断然请不到的。这北冥瑶一出口竟然就包了风雨一辈子请南风都厨子的钱。 徐醉茗两眼放光:“姐姐,你这么有钱呢?那我们去安素村的一路上就不用愁了吧?” 北冥瑶被徐醉茗坦坦荡荡的见钱眼开逗乐,上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还是在军营。那时候她率军戍守西北,时值大风时节,他们追逐卧底途中无奈被困山洞三日,干粮饮水都耗尽,但黄霾还未停下,有人已唇裂眼白,她便许诺士兵如果能撑到黄霾过去、安全回营,她便赏金元宝十只,士兵们听到她的许诺后就露出了和徐醉茗一样的表情,精神多了、中气也足了。 风雨打破徐醉茗美滋滋的幻想,用调羹轻轻转动汤水,汤水中间出现了一个小漩涡:“你说你知道谁能帮我算我要算的东西,现在可以讲了吧。” 北冥瑶也听过风雨店主找人算神的传闻,但却从未听过现今有哪位能算。徐门这位……真的知道吗? 希望不大吧。毕竟是个啥都只一知半解的人。不对,半解都说多了。 她不要是耍风雨店主玩的。那样她们两谁都别想走出这个小 3. 第3章 看病再被追杀 《长风载酒行》全本免费阅读 吃完早餐,徐醉茗要下山寻医并重新踏上送酒之路,北冥瑶要送侍女要启程回南风都并帮风雨定下厨师。乍看起来,就剩风雨一个闲人。 这位闲人又在主楼屋顶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似乎感受不到太阳直射的热度。 徐醉茗收拾好简单的行李,背着包袱,站在主楼下,挥动着骨朵喊道:“风雨,下来吧,我们准备上路了。” 上路。 这是什么童言无忌。 风雨懒洋洋起身,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眼睛未眨一下。她飞下屋檐,稳稳落在徐醉茗身边:“答应我两件事,一在外绝对不能叫我神仙,一次、都、不能有;二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我直接把你酒砸了。” 徐醉茗嘻嘻笑地点头,完全同意,然后摸了一把背后的包袱,和风雨道:“陨铁制成的酒坛,砸不坏。” “怪不得,我就说按照你这被追杀的频率,寻常酒坛早就碎了。”今日的北冥瑶依旧带上了长长的帏帽。 风雨轻瞥一眼北冥瑶,和徐醉茗继续说道:“你知道让你送酒的人是什么身份吗?” 徐醉茗摇头:“不知道,但能用陨铁做酒坛的,大概不缺钱。” “不知道是谁你都敢帮,”风雨冷哼一声,“你胆子太大,性子也太鲁莽。” 徐醉茗边捏自己的后颈边回道:“人都要死了,最后一个要求,又没涉及到什么大事,就是送一坛酒给他亲人,不能不答应呀。否则他死不瞑目。这是我们江湖的规矩。如果那日陪他最后一程的人不是我,那个人也会像今日的我这么做的。” “他可有告诉你这坛酒的用处?”北冥瑶的目光穿过白色帏帽落在了徐醉茗背后鼓鼓的包袱上。 徐醉茗摇头:“没有。但一路被这么多人追杀,我想这酒大概是能增长修为、恢复经脉之类的吧。” 风雨难得笑了,虽然笑意极其浅淡,她存了心挑起徐醉茗对这坛酒的私心:“第一日你被人追杀时我就看出来你经脉不畅,非练武的良才,如今好酒在手,说不定能一下解决你的问题,你不试试?” “这是人家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哪有我偷用的道理!”徐醉茗赶紧将骨朵上的机关摁下,骨朵咔咔几声变成了小小一根,如竹简书册大小。 徐醉茗连连摆手,再三强调:“我虽然很着急提升我的武功,也希望有朝一日扬名立万、名垂青史,成为武林盟主,但绝对不走不义之路。” 风雨和北冥瑶已经被缩小的骨朵吸引,两人同时凑到了徐醉茗面前,伸手研究起徐醉茗手中精巧的小骨朵。 北冥瑶心下激动:“这是请了墨家的大家做的吧!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绝不能相信的。” 风雨摸了一会儿,收回了手,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她咳咳两声:“走吧,先去医馆,然后一起进南风都。” 徐醉茗将骨朵从北冥瑶的爱不释手中抽出,抱歉地对风雨道:“南风都和安素村是相反的两个方向,我先往前走,在下一个驿馆等你们?” “不行,”风雨提高音量,“你别想跑,我会盯着你的。耍我一次已经是我能忍耐的极限了。” “可和你们去南风都实在是……” “南风都有骏马,一日可跑四百里,”北冥瑶很及时地给出方案,“而你一日步行顶了天也就行百里,所以你去南风都所多出来的时间和路途完全可由南风马匹迅速补上。” 徐醉茗眼睛亮了:“南风都除了美食还有这等良驹?” 北冥瑶点头,率先迈出了前进的步子:“南风荆氏祖上为朝廷养战马,故素有祖传驯马绝活,虽这三十年来已没落,但每年还是能养出一匹日行四百里的骏马。然西域从十五年前起开始给朝廷进贡汗血宝马,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里,且西域人同时能于互市出售其他骏马,日行三四百里不在话下,甚至有好马能日行六百里、夜行四百里,故而天下人多数都忘了荆氏亦能养骏马。” “你倒是清楚。”一行人出了院,风雨抬手一挥,房屋菜园消失眼前,随后她又往篱笆前后各走二十米,分别撒了大量不知名药粉。 北冥瑶等她回到身边便问道:“驱虫的?” “唬人的。” 北冥瑶笑,没有深究。 沿途下山,徐醉茗见到了不少前一日慌不择路时未见到的景色,竹笋、寒潭、野禽、百花。快到山脚时,她回头望,不舍道:“真是一座灵气充沛的山,如果我日后有钱,也要在这里建一座房子。” 风雨也转身看,轻启娇艳唇瓣:“我倒是希望永远不用回来了。” 徐醉茗惊讶:“为什么?” 风雨没有回答。 一行人又开始默不作声地一起往镇上医馆走。 医馆坐堂的是一位昏昏欲睡的老者,她被叫醒后,半眯着眼给徐醉茗看病抓药。 趁着抓药的间隙,徐醉茗挤到北冥瑶身边,担忧道:“她靠谱吗?不会把我治死吧。” “呆娃孩子,”医者颤颤巍巍地拿着一包药,蹒跚地走到刚刚看诊的位置,“我眼瞎耳朵不聋!” 徐醉茗恨不得将自己团成团滚回原来的位置上,她给老人赔笑脸,迅速地回到看诊的位置上,乖巧道:“阿婆,我错了。” “医者啊,最重要的是耳朵,然后才是眼睛。所有病症都由五脏六腑变化所来,好耳朵能听出五脏六腑和寻常不同的声音,如果只有好眼睛没有好耳朵,就只能治于表面,不能根治,这病就会反复发作,反复侵害人体,慢慢的,最终拖成大病、重病。”医者将药包摸索着放到徐醉茗手上,道。 “我这耳朵啊,是专门训练过的,这十里八乡就找不出第二个比我还好了的!”医者谈起她的耳朵格外骄傲:“否则怎么会八十了还在开医馆,亲自给你们看病?!” “八十?”连北冥瑶都惊讶了,“那您老还操劳于生计,可是因为地方未尽责?” 医者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答:“无碍,我手脚还能动,也有孩子赡养,那些,不要就不要了吧。” 徐醉茗扭头看北冥瑶,大大的眼睛里全部都是纯粹的不解,风雨靠在门框上,肆意慵懒,但目光也由上而下地投向北冥瑶。 北冥瑶的脸色难看得要紧,所幸帏帽遮住才没有失仪:“您老可以自食其力是一回事,朝廷发给都县的供养又是另一回事,您可以无碍、不放在心上,但我不行。还请您老允许,让我写一封讲述这里养老状况的书信递交给户部尚书。” ‘锃’ 医者还没回答,她们就听到了刀剑齐齐拔出的声音。 离门口最近的风雨缓缓扭头,只见门外站了一群熟人——她早就听到了他们靠近的声音,但她没想到有了上次的警告他们看到她还敢这么有恃无恐地靠近。 徐醉茗刷地起身,挡在了医者前面,遮住了她所有视线。 “还敢来。”风雨的话语像是一张锋利薄片从唇齿之间飞了出来。 士无人首领都一拿着他的大刀,喊道:“风雨店主,你竟然陪这姑娘下山了!看来这姑娘确实有些本事,十面郎君确实没有选错人!” 十面郎君。 北冥瑶和徐醉茗对视上,后者倒是一点都不震惊,她掏出了小骨朵,重新放大,守在了年迈的医者前方。北冥瑶微微侧头,和身后瑟瑟发抖的侍女道:“躲到徐醉茗身后去。” “不行,”徐醉茗严肃地盯着门口,目不转睛地和北冥瑶道,“你守着他们,我去打。” “你觉得我打不过?”北冥瑶如葱的手指攀上腰间挂着的剑,剑鞘上刻有栩栩如生的多种动物,其中最多的是梼杌。 风雨的眼睛轻轻扫过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人:“打,还是不打。” 北冥瑶抬头:“你不是可以一个打一片吗?我和徐醉茗在这里等你。” 风雨耸耸肩,回道:“恐怕让你失望了,出了我的山,我什么都不是。”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徐醉茗也反应过来,她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门口,挡在了风雨身前,边将包袱交给风雨边冲门外来势汹汹的士无人叫阵道:“既然不知好歹地找上门来了!那谁先来!” 都一举起刀:“少废话,我们只要那坛酒,一起上!” 徐醉茗一跳而出,落在士无人中央,风雨兰花指拎着包袱打结处,往后大退一步,新寻了一处地方靠着。 外面刀剑和骨朵打击碰撞的声音又响又乱,惹得行人们四下逃窜、生怕避之不及,同时骨朵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从一开始的脉搏一跳一下到后来的越发急促、第二声常藏于一声和三声之间。 侍女第一次见到实打实的刀光血影,一张脸被吓得惨白,揪着北冥瑶的袖口,一把声音比冬日不着一衣的人发出的寒颤声还要颤抖:“小、姐、我、们、快、逃、吧。” 北冥瑶摇头,左手抓住了剑柄,剑柄头是佛教莲花,她母亲亲自安上的。她是福寿将军,军功不少,得民心得威望,可她父母家人并不信她;这个小侍女平时虽张口闭口就是骄傲的‘我家小姐可是福寿将军’但实际上对她的实力也不相信。 她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屋内吊着的药草和屋外发出的阵阵寒光变得清晰真切。 她拔剑而出,剑身落人眼里是冷冽寒光一道,剑锋周围散发着柔和的红色光晕。 风雨知道,那便是北冥瑶佩剑的锋色。 和士无人的锋色一样,北冥瑶的佩剑亦是饮血之器。 江湖上,武器沾血是常事,但并非都是饮血之器。只有杀人无数且所杀之人不分善恶的武器,才会饮血,并在日积月累下形成红色锋色。武器沾的不分善恶的人命越多,红色锋色就越浓。 士无人是混迹江湖十载的杀手组织,收钱做人命买卖,行走黑白两道,锋色尚且只是淡红色;而北冥瑶身为枪圣徒弟、骑马进攻的将领,这佩剑不是她的本命武器,却已然有了红色的锋色。 风雨眸中不知不觉流露了悲悯,如女娲心疼她所塑造的孩童。 < 4. 第4章 北冥瑶风雨有旧怨? 《长风载酒行》全本免费阅读 徐醉茗将脱力的北冥瑶扶起,后者在她搀扶的瞬间马上抓住了她的手腕。 鹊桥渡即便是功力深厚的武林大宗来了,用完也得瘫。 徐醉茗重新审视这个帝都来的宦家女,她浸润在庙堂中,身上却有一道明显的江湖气。此战她并非无路可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帝都之中能人万千,江湖再独立也不得不对官宦之人忌惮几分,她只需要说出她的身份,都一和她打起来就得束手束脚。可她没有。她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并且越挫越勇,战尽全力。 北冥瑶的嘴唇开始泛白,她的手臂还在渗血,好看的衣服也被划破、沾了几处血污。 她将自己全然搭在徐醉茗身上,问都一:“值得吗?为了一壶酒。” 都一眼中神采涣散,在打斗之前,他将大半的功力置于两腿,因为他使巨刀看手劲也看下盘,再加上他曾亲眼见证过徐醉茗之前跑路的功夫。他以为自己的这个准备万无一失,但谁知北冥瑶竟然能看穿还能攻击到他两腿最脆弱的地方。北冥瑶的那两剑相当于在他身上开了两个放气的大孔,功力随气血尽情外溢,纵使他有心将功力调回四肢和五脏六腑,也赶不上功力溢出的速度。 “值得。” 北冥瑶见他没有调动功力的打算,挣脱开了徐醉茗的手,行至都一身后,坐下,抬手运功:“我内息刚平,功力亦方归位,你好好配合,我也只能保你三成功力。” 北冥瑶余光看向焦灼又胆怯的都一部下:“三成功力,从此退出江湖纷争,你活下去的机会还很大。” 徐醉茗看到北冥瑶运功,浑身散发出模糊的红色水汽,着急喊停:“北冥瑶!让我来!” 可北冥瑶并未就此停下。 “都一,”徐醉茗蹲到都一身前,更着急了,“江湖人求死是自己的事,不连累他人。北冥瑶一根筋,看样子是非要补足你体内的三成功力,如果你配合,真气与功力继续外溢,她得搭上□□成才能补足你的三成,别拖累她。” 都一淡红色的水汽终于从身边升起。 一炷香之后,一切终于真正归于平静。 徐醉茗重新将北冥瑶扶起,北冥瑶的脸色比刚才更差更白,大胆点说就是再白上一个色就能和乱葬岗的尸体相提并论。 “别再跟着我们了。”徐醉茗左手扶北冥瑶,右手拿着骨朵和好不容易从北冥瑶手上卸下的剑。 “我并非贪恋那酒能重塑经络,提升境界,”都一的声音从她们背后传来,“是一位故人。他要这坛酒,没说原因,只用我们的交情换这一坛酒,我知道他并不在乎我们的交情,救我最大的原因是为了利用我,但只要他救过我,刀山火海我都会下。” 都一的声音里埋藏着沧桑:“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救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所以,姑娘,来堵你们、受这伤,值得。” 街上已空无一人,只有街对面二层的窗户还大开着。 风雨看向那空无一人的窗户,木然,又似乎潜藏抱怨。 “师父,是您吗?” 医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风雨慢悠悠回头看——还是被认出来了。 风雨的沉默给了医者梦寐以求的答案。 医者热泪盈眶,蹒跚着从台子后出来,惊呆了一直陪伴左右的侍女。 “师父,就算您只说了一个字,我也知道是您!” 医者话音刚落,徐醉茗搀扶着北冥瑶就进了门,两人撑着半虚的身体齐刷刷地看向风雨,和医者一起等待风雨的回应。 风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低头看佝偻背的医者:“许久不见了。仰光。” 徐醉茗惊讶发问:“奶奶叫仰光呀?没有姓吗?” 医者摇头,和蔼笑道:“姓氏姓氏,要有氏族才有姓啊,我是孤女,当年流落街头,蒙师父赏识传我医术,我方得安身立命之本领,故而自然只有师父赐的名,并无姓。” “这不符合我朝起名习惯,”北冥瑶看向风雨,嘴唇有了点薄薄血色,“且这样入籍比较麻烦,一般来说不会通过,你应该不会不知道。” “我和我的朋友都是这样的名字,”风雨的目光似乎在往未知的深远处飘,“我们都没有姓,没有明确的归属,天地为家。” 风雨的目光终于深深地落在了一个人身上,似镌刻似标记,她身上终于有了一丝真人神态:“她被人丢了,但还活着;奄奄一息,却遇上我。是天地怜她。那她与我一样,天地为家。” 风雨将手中包袱丢回给徐醉茗,完全不顾徐醉茗受伤了是否能准确接住,她拍拍手,拍掉手上灰尘:“你该庆幸,她叫仰光,和我不一样。” 风雨走到药柜前,开始捡药,每一包都不同。 医者闻到了北冥瑶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招呼她躺下,为她施针敷药。 风雨微微抬起眼皮,与趴在床上的北冥瑶道:“燕语莺声,解还是不解,这里刚好有最后的药材做解药。” 医者将草绿色的药膏再次敷到北冥瑶的伤口上,精神却在追着风雨不放:“燕语莺声?师父,是有人中毒了吗?” 风雨嗯了一声:“只是这毒和寻常毒物不同,它对人体无毒,它只毒心。” “世界上竟还有这么神奇的毒药?!” “比这神奇的是,中毒之人是在完全知道的情况下主动服下的。”风雨在药包上打好结,这结有两个圈,与旁边医者提前包好售卖的药包上的结一模一样。 “居然还有这么傻的人?毒药也吃?” “是啊,毒药也吃,还心甘情愿吃。”背对屋顶的北冥瑶趴在床上,褪去了帏帽,晶莹美目温柔地与医馆内陈旧的一切直接相撞。 听完北冥瑶的话,医者知道了手下人即是师父口中人,随即闭了嘴,不再出言。毕竟这娇生惯养的姑娘刚刚才受了伤。她不是没见过行走江湖、满身血污的女侠,她只是也有闯荡江湖的女儿、会忍不住更加心疼这样的孩子,不愿再戳她心上刚结痂的伤口。 “推迟进南风吧,”徐醉茗担心地和风雨道,“她和我们不一样,顶着伤上路容易出事。” 风雨乐了,面上还是和观战时一样的面不改色,道:“你把守卫大喜皇朝边境的将士当成什么了。” 风雨为她解释道:“如今守卫大喜边境的将士十之有三出身帝都,将领为帝都人士的更高占十之有六,大喜以军武立国,自始祖起虽大力推崇科举,但始终于少府论评帝都子弟特别是皇家子弟应以军武为第一要务。否则,你以为她是怎么能混到军营里去,还赢下赫赫威名的。接下来那点路,哪怕是她断了一条腿,都可以走。” 徐醉茗恍然大悟,再次看向北冥瑶的目光充满了敬佩:“怪不得风雨那么执着要给你解燕语莺声。” 北冥瑶的气力在一点点恢复,气海、功海都在慢慢平静,她下巴下枕着决明子枕头,闭着眼,嘴角微笑:“你这么快就懂她啦?” “那当然!”徐醉茗一拍胸脯,目光在风雨和北冥瑶之间流转,侃侃而谈,“你这耗费了十几年才练出来一身本领,期间要多艰苦大家都知道,而且你还实战过几年,杀敌无数,在凶残之境说一不二,所以你定然并不是那种贪图安稳、寻娇柔手段博未来的人,所以,燕语莺声绝对不会是你主动吃的。呐,那风雨呢,刚好是一个有胸怀的人,她舍不得看你这种良才就此埋没,所以很想帮你。” “可我刚才说了,”北冥瑶长长的睫毛缓缓上抬,心中有一只手伸出想触摸远处供奉神明的明亮香火,“我是自愿的。” “不是自己将药乖乖将药吃下就叫自愿了,”风雨从药柜一步步走向北冥瑶,“这世间绝大时候都在逼迫每个人做决定,卖身葬母者、救人生死者、言商嫁娶者……皆是无人所迫,但实际上其中多数人都在被周围人言所迫。” “北冥瑶,我最不喜欢有人跟我撒谎。你的父辈应该告诉过你,我平生最恨谎言——” 北冥瑶没有说话,倒是小侍女被吓到,抱着自己的衣物包袱,低低啜泣,嘴里咿咿呀呀的让人听不真切。 屋外突然传来哗啦的倾泻雨声。 “收衣衫!”“豆腐豆腐!”“你这老头子,我说豆腐!你 5. 第5章 入南风都 《长风载酒行》全本免费阅读 夜深雨重,徐醉茗从困倦中苏醒,她下意识地去看顾北冥瑶和风雨两人,北冥瑶还在床上睡着,纱帘模糊了她恬静的容颜;身旁的风雨倒是不知所踪。 徐醉茗用手掌揉了一把双眼,往衣襟暗格摁了摁,确认骨朵还在,才蹑手蹑脚地出门。 只是刚靠近门框,没有迈出门,就听见了门外更加清晰的细细簌簌的雨声。 她回头看一眼床铺,纱帘轻盈,虽简陋,但如居雅室。 她知道风雨在哪。 今夜的月亮被乌云遮住,风雨于雨中酣睡,雨滴没有避开她,但也没让她湿身。 睡眼中可接收的光线变少,她缓缓抬眼,如夜昙花盛放,她的声音里丝毫没有困意劳累,这个时间里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和她一样清醒的人了:“你怎么上来了。” 徐醉茗为她撑着伞,在屋顶上站立着,俯视她,答:“睡到一半不见了一个人,是个人都会出来找。” 风雨指向屋下:“里面那个不算人吗?” “算,但现在受伤了只算半个,”徐醉茗见她没有下去的意向,便盘腿与她同坐,“风雨,你看到北冥瑶的第一眼就记起了她姑姑,对吗?” 风雨果断摇头,否认:“人太多了,记不住。” 徐醉茗一下就看穿了她的谎言,嘴角都快飞到天上:“干嘛骗人!你明明记得她姑姑。”笑完她又有了疑问:“你为什么要装不认识不在乎呀?” “执念。” 风雨想喝酒了,她在空中画符咒但没成功:“我说我记得,她便会一辈子固执于北冥余的死,她余生的每一天将会想着如果我去了她姑姑就被救下来了、姑姑会生活得如何。一辈子纠缠不清。但只要我不记得,她就迟早有一天能看开,更加坦然接受时也命也,便不会生执念。” 风雨画了半天,也没有和在小屋一样得到她念念不忘的酒。她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她收回手指,将脑袋探出伞,仰面喝雨水,可谁知徐醉茗的伞立刻跟上,阻隔了雨水。 “怕你水土不服。”徐醉茗睁着她那双时时刻刻明亮的瞳眸,又端起了她那诚挚得十二分的笑容。 这回打不下去。风雨在心里想。 “认真的?” “认真的。” “我有一个朋友,和你长得很像。” “神仙也有朋友?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神仙吗?” “这就是一个比北冥余故事还长的事故了。” “你又胡乱说话。” 徐醉茗起身,拍拍裤子沾灰的面,撑着雨伞向风雨伸出手:“走吧。睡觉。淋雨不好。我给你烧姜汤,你擦个身。” 风雨嘴象征性张张,没有把喉咙里的话讲出来。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家家户户又将昨日收进屋的干菜、干花拿到了太阳底下,医者在她女儿的陪伴下也一大早来了医馆,将要晾晒的药材送到了医馆后院的空地上。 风雨许久没有碰过医药,被仰光挑起兴趣,也跟着她们摆弄。仰光的步履明显变得沉重,一步一挪,一挪一重,风雨用余光关注了两眼,仰光已至高年,时日无多。 “娘,”仰光的女儿开口,对着仰光嚷道,“你先进去吧,要不有病人来了,不知道你在里头,就多花时间等了。” 仰光点点头,独自走到屋檐投射下的阴影里、跨进木门槛。 “仙者,请受我一拜。” 风雨拿着黄芪,细细拨开,恍若未听有人喊她。 徐醉茗扶着北冥瑶依着门框在呼吸新鲜空气,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幅仿佛定格了的画面。 风雨绕过跪在地上的女子,行至菊花架前,随意拿了一框,又重新回到刚刚的位置,将菊花铺洒在黄芪旁边,不够位置,她又寻了新的糙纸垫着,将剩下的菊花晒完。 “我并非仙者。” “我只是活得比一般人长点。” 女子猝然抬头,似乎她一开始要听的就是这个答案。 风雨心下不免叹气,她当年救仰光除了违背不了神格,还因为小时候的仰光是个不同于世俗之人、不求长生财富的人。她相信如今年迈的仰光亦如当年,心志未变,可惜仰光的女儿不是。仰光身上真正值得闪光的地方竟无人继承。 “我不求娘如您长生,只求她陪我白头。” 风雨拈起一朵菊花,微微仰头背对阳光,光线将干菊花照出了更澄亮的黄色,菊花清香浓郁,予人平和,她嘴角似勾未勾,眼睛低垂,鼻梁高耸,精致妩媚,眼角下的泪痣却又在下一秒力挽狂澜地为她添上足够的平易近人。 “老而不死为怪——这是你娘少年时与我说的。”“你娘或许比你想象中的能接受死亡。” 风雨将菊花放下,一如几十年前她放下一朵菊花然后转瞬消失在仰光的生活里时做的一样,她坐在灰黑色屋瓦上晃了两下腿,然后往后一翻,消失在三人视线里。 徐醉茗和北冥瑶面面相觑,说了今天告辞,但没说是这么个告辞法啊! 徐醉茗忙扶着北冥瑶、领着侍女和医者、医者之女告别,医者之女面色不自然,反倒是和风雨有渊源的仰光医者她对此没有展现一丝情绪——伤心、生气、高兴……统统没有。 老医者和蔼地交待她们药方和饮药方法,最后从怀里贴身处颤颤巍巍拿出一封信,偷偷摸摸背着她的女儿塞到徐醉茗怀里,小声道:“我有一个大女儿,叫赤柚,她已经在外两年没回家了,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带给她。别让小婉看见,她会伤心。” 徐醉茗心虚地往背对着她们、站在药炉前的女子处看了一眼,然后急忙将眼神收回来,把带着老人体温的信件放进胸口,拍拍,低声答老人:“您放心。” 徐醉茗和北冥瑶走出医馆,老医者站在门内挥手,如家中送孙辈远行的长辈。 风雨在镇口的榕树下等他们,榕树还没迎来它的秋天,还能为过路人提供一方温柔之地。 长长的树须是温柔的,刮到人脸上也舍不得刮伤人一分;穿过了整个树冠、戏弄了全部绿叶的风也是温柔的,庞大的身躯只给人满满的拥抱。 “老医者要我给她女儿带一封信。” “她女儿不是在身边吗?” “另一个女儿。” 北冥瑶补充道:“大女儿。” “她居然还有一个女儿。” “你不知道?” “嗯。” “看来你们真的很久没见了。” “没有见的必要,”风雨瞥了一眼徐醉茗背上的北冥瑶,牙尖嘴利,“我又不会生病。” 走出镇口,有一位农夫牵着一架驴车直冲风雨快步走来,他满脸都是殷勤笑容,皮肤是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造成的黝黑:“小姐,我找东头老四家买了这辆驴车,您看现在是两个人,价钱……” 风雨从挎包里拿出一袋钱,听响声只是铜板。 徐醉茗将背上的人放到铺了一层薄被子的驴车上,然后自己绕到前方,和农夫道谢,接过控驴的绳子,坐上车,扭头问风雨:“你什么时候找的?” 风雨不情不愿地坐到北冥瑶身边,俯身盯着北冥瑶的双眼,道:“北冥瑶,为了给你雇车,我身上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后面的路你得有点眼力见。” “跟着我,饿不死人。” 徐醉茗听到她两的对话,嘿嘿笑了一声,一甩绳子,驴开始慢慢走动,她空出一只手和农夫挥手告别:“您老保重身体啊!我们走了!” 农夫正在数钱,听到徐醉茗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兴高采烈地欢送她们:“几位小姐慢走!下回还有需要再找我啊!东头王阿爹王好成!” 两个时辰,她们就能到达南风都。 风雨看着久违又有些许熟悉感的沿途风景,不禁深思悠远,想起许多不想想起的故人来。她这一出山,势必要遇上许多故人,相熟的、不熟的、交好的、交恶的,避不开,躲不过。现在就是看运气了,让运气决定她出山这件事能瞒多久。 到时候—— 风雨看向一心一意驾车、把驴车当新鲜物的徐醉茗,又看向上车后闭目而睡、但又因为身下木板太硬狠狠皱眉的北冥瑶。 到时候不知道这两位还有多少力气愿意与她同行。 风雨双手交叉抓住手腕,放在脑后,靠着刚到腰的围栏睡了。 再睁开眼,就对上了徐醉茗那张大脸。 “风雨,这就是传说中的月下眠吗?无所地、无所时,凭风即睡,如月下酣睡?” 风雨伸手一把拨开徐醉茗的脸,打了个哈欠:“不知道。但应该是。” “什么叫不知道但应该是!”徐醉茗惊呼,再次贴近风雨,就快鼻子撞上鼻子,肯定道,“肯定是。” 风雨挑眉,再次推开她,下车,不咸不淡地回了她一句:“哦,吃饭。” 南风都热闹,周围十几个小城和周围村落的人都来吃饭,北冥瑶和徐醉茗抢到了个二楼大堂靠窗的位置。 北冥瑶正着身子靠在绑着厚实短枕的矮椅上,手中捧着一卷竹简,长长的帏帽挡住她的容貌。 “你打算一直带着下去?”风雨盘腿坐下,斜身半靠短枕,左手撑额,目光飘然落在楼下热闹熙攘的街道上。 宽敞干净的街道,沿街有序排列的商贩,每个商摊前高挂一块木牌,木牌上画有南风都官府的富贵竹标记,标记下写着商摊的专属名字。名字大多起得清晰又有些风雅,比如对镜红妆,比如孩啼杂玩。街上男女老少都有,商贾有、腰间挂着官牌的人有、攀着情郎的女子有、拥着红颜的男子有,拎着孩子拿着棍子从街头骂到街尾的人也有。 真 6. 第6章 徐醉茗,少管别人的事 《长风载酒行》全本免费阅读 饭吃到一半,街上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打鼓声,徐醉茗坐在店内靠走廊侧,直起上半身才能看得清楼底情形,她好奇地探望,只见一群人穿着深紫色衣袍,锣鼓开道,锣鼓后的四个人成方针缓慢前进,手中拿着长方形卷轴不断对夹道欢迎的人们展示,这四个人之后是七个披甲戴盔的持剑保镖,保镖之后就是一顶万宝碧石轿,轿后又是保镖、四人团和锣鼓队。 “这易南亭又来了。” “没有证据的事,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 “这事没底气也要干呀!这杨海生杀的可是当年他的救命恩人!” 易南亭啊。 徐醉茗缩了回来,重新埋头吃饭。 “不听了?”北冥瑶为了吃饭早将帏帽帘子拉了一半上去,她伸出手跨过整个桌子擦掉徐醉茗嘴角残留的棕色菜汁,“杨海生这个名字我倒是熟,却没听说过他杀了人。” 徐醉茗砸吧嘴巴,仔细回忆,想了想才道:“我一路走过来,几天前也经过了南风都,并没有听说他杀了谁。” 两人的对话挑起了风雨的兴趣。 “什么人?竟然能让一个远在帝都的贵女和一个未来继承徐门的武林中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号。” 徐醉茗和北冥瑶对视一眼,都没想到风雨竟然会感兴趣。 “卧鲸庄的大当家,卧鲸庄的远航能力在江湖上能排到第二,”徐醉茗听着耳边烦杂的议论声,一时不知道怎么定义杨海生这个人,“嗯……按照我之前的了解来说,是个好人。” 风雨嗯了一声,总结道:“是个好人。” 北冥瑶也看向楼下,补充道:“杨海生的师妹杨远心是卧鲸庄的二当家,她一直致力于帮助朝廷向前线运送军粮器械。多次生死,多次危机,没有她或许我也早就死了。其间杨海生也帮过我们几回。没有战事时,远心也跟我提过她的师兄。”北冥瑶看向面无波澜的风雨,总结道:“确实是个好人。” 徐醉茗赞同地用力点头,却听到意料之外的一声冷哼。 “你们这么没有提防心的吗?”风雨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北冥瑶,又指向徐醉茗,“你们和这个人都没有直接接触过,全凭听说,就敢断定他是个好人?” 风雨收回手指,转动上半身面朝楼外,慵懒地靠在矮椅上:“世界上哪里有好人。” “姑娘,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风雨身后传来一个娇俏稚嫩的女声,女声出言就是责怪,风雨都懒得去看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直接闭了眼,只可惜现在关不了耳通。 “杨大侠是个大好人!他一直在救济城中的贫苦百姓。好多孩子都是靠着杨大侠才能上学的。” 徐醉茗抓紧机会追问:“那大家说他杀人了,还和易南亭有关?” “没有杀人!”姑娘面红耳赤地解释,“易南亭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最近找杨大侠麻烦的那些人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他们自己乱七八糟的猜测就在定杨大侠的罪!官府都不承认的!” “那那些人到底是怎么说的?”徐醉茗继续追问,她对杨海生的境况关注心切,话语上就显得有些急迫,“杨海生又是怎么说的?” 姑娘攥紧手中装满红色花朵的竹篮把手,道:“事情发生在十日前,我那日在卧鲸庄前卖花,突然在日中时见一堆人堵住了卧鲸庄庄门,手上拿着好多各种各样的武器,我害怕躲在一边,就听见他们嚷嚷说他们从衙门领回了他们师兄的遗体,结果发现了被杀害的痕迹,而死的人生前最后一个拜会的正是杨大侠,然后他们就断定一定是杨大侠下了黑手!” 姑娘的声音变得委屈起来,徐醉茗赶紧从怀里掏出手帕,手忙脚乱地送到姑娘面前:“你别哭,别哭啊,有话我们慢慢说。不想说就不说了。” 北冥瑶也放下筷子,放下帏帽上撩起的帘子,离开座位,蹲到姑娘面前,语气温柔,语调轻慢:“他们是对你做了什么吗?不要害怕。”她拉着姑娘的手,带着姑娘一同坐在了小台阶上:“有我在,你别怕。” 姑娘瘪了嘴,一双水汪汪眼睛红着问北冥瑶:“你是谁?” “我是福寿将军,北冥瑶。”这一句说得铿锵有力、力量感十足,让人完全忽略了她娇气的声音。 风雨睁眼,偏了偏脑袋,视线落在了身着精绣白衣的结实背影上。她的眼神沉寂、静默、幽远,犹如空荡、杂草丛生的古战场上屹立的一尊高大石像,贴近她,就能听到远古的回响。 “你是福寿将军。”姑娘哽咽了一声,竟然哭了出来,她抓住北冥瑶的袖口,央求:“请你救救杨大侠吧!我那日和他们争论,我说没有证据就不能胡乱说话,可他们不听,他们还骂、还、还骂我是杨大侠养的狗。”姑娘说到最后,彻底一抽一抽地哭起来。 “真是过分!”徐醉茗一拍桌子,引来周围人恐惧的目光,她皱眉点评道,“江湖门派,怎么能如此欺辱人!还是一个小孩子!” 北冥瑶抬头隔着厚重的白色透气布料和徐醉茗对视,与徐醉茗所想不谋而合。 风雨撑着脑袋,寻了个舒适的方式,听她们聊来聊去,甚至将小姑娘的身世聊明白了,才晃着五彩碎星茶杯插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抹干湿润的脸庞,站起,乖巧答道:“我叫杨乐。” 小姑娘提起搁置一旁的花篮,弯腰致歉:“对不起,我打扰你们吃饭了。”说完就抬脚往下一桌走。 “站住。” 风雨往外转动手腕上的墨绿玉镯,可玉镯圈口只稍稍比风雨的手腕大上两圈,实在难取。 北冥瑶起身,长长地轻轻叹息,随后伸出手压在了风雨的玉镯上,又空出另一只手在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几枚个头不小的银子。 银子呈刀形,是历朝以来朝廷发给士兵的军饷。 北冥瑶抓过姑娘的手掌,将刀币放在她的掌心:“我替这个姐姐给你。” 姑娘怯生生地看向不好相处的风雨,没敢冒然收下。 风雨看着她平摊笔直的手掌,喝了一口茶,才道:“去读书,寻个好生路。” 姑娘五指收起蜷缩,感激地朝风雨和北冥瑶道谢:“多谢两位女侠。”之后提着花篮一蹦一跳地离去,步伐轻快愉悦了不少。 风雨看着面前两人久久不舍收回的目光,悠闲问道:“故事听够了吗?该走了吧?”她指着北冥瑶:“你,赶紧去到厨房给我挖厨师。” 徐醉茗也随着风雨的动作话语看向北冥瑶,抿着嘴唇,睁着无辜眼睛眨巴眨巴。 北冥瑶在原地还站了几秒,一个转身,自己一个人不说话地大步直行离去,风雨紧跟其后,动作幅度之间的利落毫不逊色,徐醉茗急忙在三个座位上寻了一遍,拿起北冥瑶遗漏的包袱追上两人。 谁知刚下了楼梯上最后一层台阶,两人就分道扬镳,一人往楼后走,一人往大门走,每一个都走得爽快,弄得她两条腿瞬间不知往那边走。 “北冥瑶!” “诶!诶!风雨!” 徐醉茗左右摇摆不定,眼看两人都要消失在目之所及处,她终于朝北冥瑶追了上去。 风雨店主从无败闻,而且江湖上有那么多关于她的传闻,传闻跨越的时间从八十年前到十年前,可见怎么也是个江湖熟手,因此就算放她一个人,应该也不会有事;北冥瑶就不一样了,虽然她现在比风雨能打,但毕竟十年如一日地只面对战场之事,面对花样百出的江湖定是她们三人之中最陌生的。徐醉茗越想越对,加快脚步跑着跟上北冥瑶,和她并肩而行。 北冥瑶身体没有半分偏移,笔直地沿着回廊往前继续走,只让她的声音从帏帽底部艰难钻出来:“你没跟风雨?” “她自保没问题。你初入江湖,还不熟悉,我还是跟着你吧。” 北冥瑶嗯了一声,道:“从我们进城后,就一直有人跟着我们。不过刚刚我自己一个人往这边走时他们不见了,但现在又跟着你出现了。” 徐醉茗静默地张大嘴巴,嘴巴里都快能塞入一个完整的鸡蛋。 北冥瑶伸出手,托着徐醉茗的下巴帮她将嘴巴合上,语调依旧平静,声量依旧细小:“别打草惊蛇。” 徐醉茗忙咬住嘴唇,缓了一会儿,眼珠子骨碌地悄悄巡视周围一圈,松了吊在心口的气,她更贴近北冥瑶:“幸好酒楼很吵。” 北冥瑶认同地点点头。 回廊的尽头是一座独立的小院,石门上挂着沉重的锁,门口有专人看守,他不停地揉鼻子,似瘙痒难耐。 “好香啊。”距离石门还有十几米远,徐醉茗就忍不住发出感叹。 北冥瑶却皱起黛色的远山眉,空气中各色菜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炙烤味、清淡青蔬味、辣椒味……统统都毫无章序地混在一起,更重要的是浓重黏腻的油烟味,对她的嗅觉产生了巨大冲击。 守门人拦住了两人前进的步伐,严厉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白叔,是我的客人。” 徐醉茗歪了上半身往右探出,来者是一名穿金戴银的女子,光是发髻上就有不少于五样的金银饰,衣裙布料一看就很贵不用说,衣服上的饰品也是多得不行。 守门人让开,徐醉茗回正,她遮着嘴巴伏在北冥瑶肩头,彻底压低了声音:“这不重吗?” 北冥瑶推了徐醉茗一把,两人恭恭敬敬地跨入门,落在了陌生女子面前。 “两位客官是要和我商讨什么合作事宜吗?”女子笑得喜庆,格外欢迎她们,“若是要看我后厨情 7. 第7章 荆家的马不好得 《长风载酒行》全本免费阅读 待到徐醉茗转过头去,白烟鹭却收了嘴,沉默着从她们身边走到了过去。 北冥瑶扭头问徐醉茗:“你认识她?” 徐醉茗迷茫摇头——没听说啊。她本人和白烟鹭一定是今日才第一次相见的,而几位姐姐们从前并未提过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北冥瑶追寻白烟鹭背影的眼神变得鹰隼般锐利起来:“我们还是先离城。厨子的事交给我的侍女。” 出了藻鱼楼,风雨正躺在驴车木板上,翘着二郎腿仰天而睡。 徐醉茗推了几次风雨,可后者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又睡着了。 楼前专门牵马引客的人将缰绳交到北冥瑶手中,提醒道:“女侠,南风都不允许城内疾驰,驴车亦是如此。” 北冥瑶接过磨损严重的缰绳:“多谢。” 徐醉茗也上前和引客人道谢,北冥瑶便转头和她道:“不如不带车了吧。城中带着车马,并不好行走。” 引客人也适时地插上一句:“这位女侠说的没错,我们这儿有专门供客人放马的地方,只需五文钱就有专人为您看一天。” 徐醉茗看向躺在车板上还是没有动静的风雨,犹豫道:“可风雨好像很困。” 北冥瑶挑眉,将缰绳交到徐醉茗手中,走到车尾,抓住风雨的脚腕:“起,还是不起。” 还是没动静。 北冥瑶使上劲往下拖,却带动了伤口扯动,她在心里暗喊了一声,风雨在此时就醒了,甩脱了她的手。 风雨连下车的姿势都格外飘然,就像她身上没有半分重量一样。 风雨慢悠悠地走到驴车最前头,词一个个往外飞逸:“走可以,但不能光走。”她撩动衣袖,想了想,开口道:“刚听有人喊南风糕,我要吃。” 徐醉茗嘶地一声,转身将缰绳交回引客人,绷着身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身上就剩八十文了,前路还长,可供不起多一个人的消费。 风雨和北冥瑶一前一后地与她擦肩而过,徐醉茗见状赶紧加快脚程追了上去,心中暗想:这两人有些时候还真是挺像的。 街边商贩热情地招揽客人,每个摊位前都有不少人,但老板还是竭尽全力地吆喝,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卖出东西的机会。北冥瑶跟着风雨问了几个物件的价格,都不贵,甚至有些比帝都还要便宜些,故而她买着买着就成为了三人中买了最多东西的人,这时她才意识到世人说的“南风都繁华”是什么意思。原来,世人一直说的繁华不仅仅是指南风都的饮食相关行业发达,也是在指南风都的其余商贸。 徐醉茗虽没有闲钱买,但看得也十分高兴。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南风都,但上一次因为吃完饭就遇上了追杀抓捕的士无人,她都没来得及好好地将这南风都看上一眼。 走到县衙前的街巷,摆着跌打药酒的摊位上有人喊了一声徐大侠,徐醉茗疑惑去寻,才惊讶发现这人竟然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来人是药酒摊的摊主,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身前挂着一只已经因多次浸洗掉色的斜挎包,半截卷起来的书册从中露出,黝黑的皮肤昭告世人她显然已经从事这个买卖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笑意盈盈地从摊位跑出,手中用粗布包了一小包东西:“谢谢前日大侠为我出头,让那人没能把我摊子砸了。这是我自己配的药酒,还请大侠收下。” 徐醉茗连连拒绝,不好意思道:“行侠仗义是每个江湖人都要做的,我也没做什么,既没有帮你打架也没为你卖出药酒,不能拿的。” “但你为我争论了呀,”少女笑眼如星,“如果不是你据理力争,还摆出架势吓到了他们,他们那日一定会掀了我的摊子泄气的。这又怎么不算为我卖出了药酒呢!我的本事也不能为大侠您做些什么,就只能赠些药酒让大侠傍身以防万一。” 从少林出来后,她一路看到不平不公事都会仗义出手,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回礼,但是一次只帮忙说了几句话就得了回礼,她不好意思收也不应该收。 少女的手还抬在空中,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放下。 风雨伸出金贵的手,将粗布小包裹拎起,打开,拿起其中一小罐写着活络油的瓶子在空中细看,难得夸奖:“不错,刚好最近我有些骨痛。” “那谢谢你了,”徐醉茗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枚圆形小玉佩,“这是我自己求的第一块玉佩,已经带在身上十年了,一直保佑我平安、考试获得好名次,赠给你。” 少女双手接过,虔诚又激动。 徐醉茗笑容清澈,比泉水甘甜:“希望你能一举夺魁,圆梦朝廷。” 少女的笑容变得灿烂:“多谢!” “姑娘知道荆家该怎么走吗?”北冥瑶适时问路。 小姑娘伸出手指朝前方,道:“就在下一个路口,就是离荆家不远,我才敢一直在这里卖。” “荆家如此有威望?”这和北冥瑶所知的格外不同。 小姑娘摇头答:“在南风都,比荆家能说上话的人有很多,但只有荆家一直和衙门保持往来,衙门对荆家格外友善,再加上我这摊位从一开始就是荆家帮我求来的,所以我才敢在被人找了多次茬子后还敢在衙门前卖。” 三人告别少女,直行百米,到了下一个路口,还没转弯,站在转弯处一抬眼就看到了刻着荆府二字的金边棕底牌匾。府门前无人守候,徐醉茗率先三步做两步地上前扣门。 过了一会儿,荆家厚重的大门才慢慢打开一条仅能让小孩子通过的门缝。 徐醉茗从缝隙看进去,来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半白的头发根根梳得服帖,衣衫也干净整洁,没有半点老旧感,这一看就是荆家能说的上一两句的人物,很大几率是类似管家的存在。 “你好,我们是来找荆家主买马的。”徐醉茗语调高昂兴奋,但可惜没有打动这个老人。 老人将徐醉茗飞快地从头打量到脚,中气十足地回道:“这位姑娘找错了地方,我们荆氏不贩马很久了,都是养给家里人游玩骑的。还请回吧。” 老人就要关门,徐醉茗眼疾手快地挡住:“管家,你这是否有些不厚道呀,你家明明是贩马的,虽然很少人知道,但也不是只有几个人知道,怎么能看到我一个姑娘就胡乱搪塞呢。” 老人见被拆穿,垮下脸,直言:“姑娘怎么给你脸你还不要呢?我们荆氏的马不算顶尖,但价格不菲,城里最有钱的人也就只能一年买得起一匹,多数人只能来租用,老夫是为了保全你的脸面,是为你好,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 北冥瑶从怀里掏出令牌,直接打断老人的诡辩:“这够吗?” 老人的眼睛在下一秒瞪得圆圆的,令牌是长条状的,通体洁白,只右下角有鲜红色从令牌中溢出形成一只山水笔法创作出的梼杌,中间一个令字,令牌最下是长条流苏,但这流苏也非凡物,乃是竹编流苏中的上品,专供岁贡。 “老夫眼拙!”老人连忙将木门大开,跪在地上。 徐醉茗三人这才发现门内足足站了五人。 她们跨过门槛,就有小厮飞快地跑走,去通报荆家主。 老人走在前面,徐醉茗趁机贴上北冥瑶,悄咪咪问:“你这令牌是什么令牌吗?这威力堪比万世令了!” 北冥瑶听说过万世令,那是江湖武林盟主世代相传的一块令牌,传说能号令天下和鬼神,但据说已经遗失了十七年。她将令牌给徐醉茗,介绍道:“这是我功绩的浓缩,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见证。” “它叫什么名字?”徐醉茗拿着令牌翻来覆去地看,纵使她不了解令牌的制造工艺,她也能通过抚摸知道这个令牌是花了大价钱打造的,再根据北冥瑶的介绍,她猜这是皇帝赐给福寿将军的。 “没有名字,”北冥瑶拿回令牌,重新塞在了最贴近胸口的地方,“这是我第一次用它。我曾经以为永远不会用上的。” “这不是你的将军令牌?” “不是。” 北冥瑶的低沉情绪透过帏帽穿出,让徐醉茗突地心上一颤。 “我不做将军了,令牌自然要交回兵部。我不是将军了。” 话音落,会客厅至。 风雨从她们身后走到第一位,迈上低矮的台阶,直入厅堂,见椅就坐,坐在了离主位最远的位置。 风雨一副抗拒样子,连脸都不愿意和荆家主相对,徐醉茗则跟在北冥瑶向荆家主打招呼,她行抱拳礼,北冥瑶则是颔首礼。她的动作刚做完,荆家主就跪了下去,行了大礼,她再次惊讶,并且这次还有些迷茫——这跪拜礼不是大事上才用吗?怎么荆家主在见面礼上用了这个礼?北冥瑶不会生气,以为是在诅咒她吧? 徐醉茗为荆家主担心地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谁知北冥瑶没有生气,反而格外温柔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哼呵” 一声一闪而过的轻笑。 徐醉茗在荆家主的邀请下落座,并朝声音发出处——风雨看过去。 风雨又闭上眼,似困到极致。 徐醉茗暗自计算,算今晚是否留宿南风都,让风雨睡个好觉。 “荆家主,我本不该来打扰,也没有要拿势压人的心,只是今日非要向荆氏讨三匹马,”北冥瑶抬眼看了眼站在荆家主身边的老人,“所以用了最快的办法进荆家大门。” 荆家主自然知道北冥瑶的弦外之音,立刻责怪地斜眼看了老人一眼:“我家管家年老眼花,脑子有些时候也不是很清楚,等帮将军解决了问题,我就惩罚他。” “既然年纪大了,也不宜按照一般处罚方法,荆家主可要注意轻重,更不用顾虑我,”北冥瑶将自己的干系甩干净又特地点了荆家主,她喝了一口茶才继续道,“说回正事,我需要三匹马,三匹荆家最好的马。” 荆家主和老管家对视了一眼,都面露为难之色,荆家主思索过后才答她:“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应该帮将军,这骏马我荆家确实有三匹,日行四百里不在话下,但如今能调动在家的仅有两匹,还有一匹乃在城北卧鲸庄。如果放在平日,我定亲自跑一趟,豁出脸,让卧鲸庄将疾风归还,但这卧鲸庄……日前实在不宜上门拜访。” 北冥瑶点点头,起身立即和荆家主告辞:“既然是我们寻上门求您 8. 第8章 《长风载酒行》全本免费阅读 易南亭没想到徐醉茗真的考虑将酒直接给他的提议,他一直松弛的心瞬间变紧张。 现在整个江湖都盯着徐醉茗背着的这一坛酒,江湖中重塑经络、提升境界还副作用的药物屈指可数,都是可遇不可求。一开始只有为首的几个大门派打这壶酒的主意,但后来大家看到徐家根本不出手保徐醉茗就纷纷都打起了主意,特别是几轮实战摸出徐醉茗的实力之后。 “徐醉茗,”易南亭拔出他的顺势剑,“来吧。” 北冥瑶上身刚动,再次被徐醉茗拦下。徐醉茗脱下背上的包袱,与北冥瑶四目相对,十分认真:“我不是小孩了,我能应对,我说了你不能上就不能上。我不是让朋友为自己冲锋陷阵、自己躲在后面随机应变的人。” 徐醉茗转而圈住北冥瑶的手腕,她能从这处感受到北冥瑶心脏跳动的节奏:“北冥瑶,这是江湖,是我的战场。” 说完,徐醉茗将包袱朝风雨伸出,一直在她们身后的风雨上前再次用兰花指拎过包袱。 徐醉茗见状笑侃:“风雨,你是和包袱有仇吗。怎么这么嫌弃它。” 风雨轻飘飘看了庄门口叫嚣的一群人,觉得格外吵闹,她眯着眼拎着包袱走到北冥瑶身边,望向前方:“快去快回。” 徐醉茗受到鼓舞,更加有了勇气。不就是一个有点名气的一流武师,她虽没受过等级考核,但根据师兄师姐们的推测她也已经是顶级二流武师的水平,她还是很有胜率的。 对啊,如果现在有人开个赌局就好了。 徐醉茗站到阵前,与易南亭相距不过五米,她从贴身处取出骨朵,按键将骨朵恢复正常大小。 易南亭的反应和第一次见到她骨朵的北冥瑶和风雨的反应一样,他意外又奇怪地道:“你这柄武器和我见过的徐门骨朵都不同,想必耗费了不少钱财和人脉,但为什么你被追杀得这么狼狈了,你们徐门特别是你那几位姐姐都不来救你?” 徐醉茗在骨朵头部的东西两侧摁下机关,骨朵高速旋转起来,在旋转中,往日里隐藏在一个个个矮平铁蒺藜刺中的锋利倒刺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在场的人都震惊。 徐家人以骨朵为本命武器,骨朵外形为瓜形或蒺藜形,很是单调,故而徐门人为了增加外形的可欣赏度和不同骨朵的可识别度,花了很多心思改造,现今面世的骨朵已经可谓是各有各的特色,但像徐醉茗手中这特别的,在场人都是第一次见。 易南亭皱眉,心下疑云四起。徐醉茗身为徐门最小的继承者,因为体弱在年幼时就被送往少林,徐醉茗不常回家,徐门的其他人包括徐醉茗父母也没有常去探望,江湖上所有人都默认徐醉茗不得宠不起眼。但今日一见,这共识似乎能被打破。 徐醉茗已经摆出进攻姿势,易南亭不再多想,拔剑,起跳,在空中沿着今日刮风的方向旋转着杀到徐醉茗面前。 徐醉茗顺势后退,离开了易南亭的攻击路线,又立刻使用追影步飞快绕到易南亭背后,挥动骨朵,给了易南亭后背一击。这流畅快速的招数远高于易南亭对徐醉茗的预期,即便易南亭在徐醉茗绕到自己背后时反应足够快,也免不得还是被徐醉茗的骨朵刮破了衣衫、见了血。 易南亭的愤怒被点燃,他周身上下冒出危险气息,侧身而站,转动手中顺势剑,剑身燃起青绿色锋色。刚刚的短暂交手让他明白不能小看这个师出少林的徐门子弟。 “住手!” 是易南亭等了许多天的声音。 来人在屋顶上一跃一跃地飞快推进,最终落在他们之间、杨牵星身前,他着一身海蓝色衣袍,衣袍和卧鲸庄弟子们的衣服形制相同,但其上刺绣不同,来人衣袍上的鲸鱼明显要比弟子们衣服上的鲸鱼大很多,而且袖边花纹也用了更加精细的丝线勾勒回字纹。 徐醉茗扛着骨朵抱拳行礼:“杨大侠。” 杨海生摆摆手:“大侠不敢当,唤我杨庄主即可。你二姐和我有几分渊源,亦可唤我兄长。” 徐醉茗笑眼弯弯:“兄长。” 杨海生早料到她会选择后者,抿唇微笑,点点头以示应下,随后走到易南亭跟前。 易南亭没让杨海生先开口,他冷笑道:“怪不得我派出来查探的师弟回我说虽你才是杀害我大师兄的罪魁祸首,但徐家也脱不了干系,听闻后我并不相信,可今日一看,我师弟所说倒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只是奇了怪,卧鲸庄和徐门一南一北,平素也无什么合作交集,何时竟这么亲近了!” “别把徐门扯进来,就算我和徐门交情匪浅,也不代表徐门参与了我的事,”杨海生面色凝重,前窄后宽的刀眉聚集了他积年累月的不散愁绪,“你和我的恩怨,不要把其他人扯进来,特别是他们这群小辈。” 杨海生最后的目光不光落在徐醉茗一人身上,还落在了聚拢在他身旁的几十名卧鲸庄弟子身上。 “杨海生,毒杀兄弟这种事情你都做得出来,现在又装什么良师益友!”易南亭语气越发的冲,一字一句讲述杨海生的罪行,“我兄长与你相交十年,与你亦兄亦友,他从昆仑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一醉方休,你却在他醉后暗下毒手,让他丧命于商船之上、深水之中,飘至苏州城才被发现,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微言大义、责我不是?!” 杨海生不改面色神态,与易南亭对视,目光冷峻:“我说了,我不是杀害北山的人。”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岂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易南亭怒极,挥剑直攻杨海生。 北冥瑶警觉,在易南亭起步的当下就拔出了佩剑,快速护到了杨海生面前。但易南亭还未到他们面前,杨海生就主动跳了出去,正面迎上,他手无寸铁,却灵活机敏地躲过了易南亭必杀的每一剑。 北冥瑶紧绷的心弦微松,忽然感到左手一直被人牢牢握着,其掌心温暖、五指凉冷。她提防又带着疑惑地扭头,握住她手的人居然是一直置身事外的风雨。 风雨已将包袱背到了背上,握着她的手掌一刻未放,整个人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北冥瑶意外,不知说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风雨,而专注的目光太过热烈,以至于能够以万钧之势穿透帏帽让风雨清楚她当下的情绪。 风雨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她的眼睛如一涡深百尺的井口,吸人入内而不管不顾。 “站在你身后的百姓不是每一个都需要你不计生死地站在他前面,成为他的护盾。”风雨早就洞察了北冥瑶的内心。虽然北冥瑶脱下了军装铠甲,乖乖穿上了贵女衣裙,配合家族安排,遵守大家礼仪,但她骨子里关于将军的一切从未消亡,一直在蠢蠢欲动。 北冥瑶如被风雨施了定身咒一样手脚麻木地站在原地。 风雨慢慢松开她的手,看向打得不可开交却谁也没伤到谁的易南亭杨海生两人,唇瓣起合:“北冥瑶,入了江湖,为何不暂且忘了你的其他身份,简单的用一个江湖人的身份自处,重新看看天下人的人生——和你的人生。” 北冥瑶唇角发干,她躲在帏帽之下,却在躲闪风雨根本不会再投来的目光:“那你呢,入了江湖,为何还要装成一个冷漠高高在上的神仙。” “那你误会了,”风雨回答得果断直接,“我说了我不是神仙,就真的不是。” ‘哐锵’ 徐醉茗临时加入了对战,她挡开了易南亭的顺势剑,自己也往后退了好几步,胸口因此有些吃疼,但也就是用手捂了一下就立刻放下。 她重新站回杨海生身边,朝易南亭喊道:“既无实证,岂能胡乱寻仇!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江湖人有仇必报从不随意复仇,必先弄清楚事情起因经过。易大侠,你如今此等行迹,若日后发现是冤枉了杨兄,你又有何颜面继续待在江湖之上?!” “小小二流武师,我还有官府之言,你又怎敢置喙我的事!”易南亭持剑又要攻击徐醉茗,北冥瑶飞身而起,用佩剑抵挡住了易南亭的攻击。易南亭吃惊,他知道徐醉茗有风雨店主庇佑,身边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女侠,但这女侠不是昨日才受了重伤?怎么可能今日就能全然接下他这一剑而巍然不退? 易南亭顷刻间毛骨悚然。 北冥瑶长身玉立,气势却凶悍,她边收剑边道:“这位兄台,你这么说我就有几个疑问了。”她将问题一条条罗列出来:“第一,既是官府之言,那官府到底说了什么?第二,既然有确信的官府之言,杨海生怎会仍在卧鲸庄,没被捉拿归案?第三,如果是官府忌惮江湖势力,县令知府都怯弱不堪,不敢拿人,那兄台乃江湖中人,怎出手还如此磨蹭拖拉,不该直接将人抓到官府去吗?n “对啊,”徐醉茗一拍脑袋,望着易南亭,“南亭兄,你这带的可是志鸟庄的精锐。”徐醉茗终于仔细打量起易南亭身后那些人的佩剑和他们身上其他的明显标记:“洛河神女剑,你是志鸟庄北斗七星之首易月!如魮嘴翡翠方玉牌,你是北斗七星易朔!那个一人三日就杀出药王谷的易朔!这是……” 徐醉茗走近打量,这群人就是在酒楼看到的那些保镖,他们佩剑上却挂着象征着第一镖局的紫红色饕餮,徐醉茗往后急退了几步:“南亭兄,你请的不会是第一镖局的保路神吧?” 保镖们礼貌抱拳,然后拿 9. 第9章 发现求救信 《长风载酒行》全本免费阅读 “醉茗,你太冲动了,”杨海生看着易南亭稍微满意的眼神,对徐醉茗以长辈的姿态批评道,“你徐门本就和此事无关,你今日主动请缨查清此事,若是查清了倒也罢了,没有查清就会坐实徐门和我卧鲸庄勾结残害志鸟庄的罪名,此事便会越演越烈。” 易南亭自然也是明白这点的,所以他才愿意答应毛头孩子们的要求。他往前迈出一步,声音高昂:“杨庄主是做贼心虚吗?!有像风雨店主这样的局外人协同查明真相,这对志鸟庄和卧鲸庄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你却出言阻拦?” 杨海生冷哼一声,动了怒:“你我之间何必打这些虚幌,你我都清楚明白,你就是看中了徐家这孩子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分不清其中轻重缓急才答应的。” 杨海生终于直面了这个和自己有十几年不浅情谊的‘弟弟’,他盯着易南亭的眼睛,诚心发问:“你和北山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缘何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易南亭瞥开目光,顺势剑架在了杨海生的脖子上:“你没有资格议论我的兄长。” 徐醉茗三人站在一旁,看两人分分钟就要剑拔弩张的氛围,各有想法。 徐醉茗惊叹于多年后终于再次亲眼所见的‘分分钟江湖对决’,北冥瑶被久违的战场两将对峙的记忆包裹,风雨则是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戏剧,她在脑海里预想他们接下来的交手。 “三位,请跟我来吧。”是杨牵星。 杨牵星看向杨海生的目光里充斥着埋怨和心疼等复杂情绪,比起杨海生本人,她作为首徒她更想将埋伏弑兄的罪名从他身上洗清。 风雨一眼就看破了她心思。 风雨将包袱丢回给徐醉茗,眼睛恢复无神的惺忪睡眼:“带路。” 杨牵星带她们与巨船告别,踏阶而上,一座宏伟的头顶巨鲸骸骨的海蓝色屋子出现在眼前。 杨牵星停下步伐,向她们介绍道:“这里是真正的卧鲸庄大门。穿过这个屋子,便能见到议事堂、众弟子阁、长老阁,所以过了这个屋子才算真的入了卧鲸庄。” 徐醉茗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指向来的方向:“那易大侠岂不是一直……” 杨牵星摇头,道:“南亭大侠从前经常和北山大侠来庄里拜访,他对庄内布置很清楚。南亭大侠,只是念了往日情分。” 徐醉茗认同地点点头,杨牵星这评价倒也合理。 北冥瑶却抛出了疑问:“你对南亭大侠的印象似乎颇好?” 杨牵星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答道:“南亭大侠出身悲惨,本身也不适合习武,但为了感念北山大侠,他付出了比常人要辛勤数倍的努力,走到了今日,成为了一流武师。” “你可怜他?”风雨挑眉,瞬间贴近杨牵星,两人几乎面贴面,她微微笑,“又或是怜爱?” 杨牵星没有回答,她抬起手指向前方:“请吧,诸位。” 被当成庄门的屋子很宽大,能够容纳近五十个人独自练习。她们一跨入,喊大师姐三字的声音就此起彼伏地不绝于耳。 徐醉茗再次打量身边的女子,利索干练,面容无粉黛装扮,只腰间配有一块卧鲸庄的身份牌,身份牌旁系着一个儿童款式的钱袋,她的剑斜挎在腰侧,剑鞘和剑柄上除了卧鲸庄的徽纹就没其他的东西。 “先去杨庄主的房内吧。”北冥瑶被带到客房之前,及时地在分岔路口的小花园停驻。 徐醉茗和杨牵星面面相觑,杨牵星面露为难,道:“这事我不能给做主,师父住在长老阁顶层,没有允许庄内弟子和长老都不能顺便入内的。” “不,你能。” 杨牵星抬眼望向一直惜字如金且睡不醒的风雨。后者则邪魅地笑着,狂妄地以眼神试探她的底线。 “风雨店主高看我了,” 杨牵星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女声就凭空降临:“牵星,带她们去。” 三人顺着声音往空中找,这才发现远处的小亭子上坐着一个女子,女子飘逸的海蓝色纱裙,与整个卧鲸庄弟子装扮完全不相符。 “二庄主。” “杨远心。” 杨牵星和北冥瑶同时反应过来。 风雨面上的表情已然褪去,她似又见故人。 昔日故人坐于云上流亭,蓝色纱袖飘逸,长可遮日。故人背对烈日,笑容倦浓,不醉酒亦懒抬眉。 杨远心从亭子上跳下,扶起杨牵星,笑与北冥瑶道:“一年前战场一别,今日相见竟然恍若隔世。” 她伸出手想要掀开北冥瑶的帏帽,却在碰触到帏帽面纱时将手迅速收回:“唐突了。” 隔了小一会儿,帏帽下传出轻盈的笑声:“竟然连你都会说唐突二字了。” “是啊,”杨远心对北冥瑶的声音感到意外,但没有过问,她一边领着她们往长老阁走,一边继续和北冥瑶道,“听说你被调回帝都后,我也借着行船的机会去了一趟帝都,待的时间有些久,就学会了些你们帝都人的用词。” “其实你不用学的,”北冥瑶的声音足够沉静,总算给杨远心一些确切的旧人之感,“你往日习惯的说法就很好。” 杨远心笑了:“前面的路我就不陪你们走了,”她望向已经在不远处的木质高楼,“长老们大概不会想见我。我兄长之事就交给你们了。拜托。” 话毕,她转身将自己令牌交给杨牵星:“长老们问起就说是我做的担保,他们虽然不想见我,但对我的眼光还是信任的。” 徐醉茗一行人再走上一刻钟,爬过了一段段笑的崎岖石路,终于到达了长老阁楼下。 三人还没将脚完全停下歇歇,就听见二楼传来一道苍老女声:“来人是谁?” 徐醉茗仰头蹦跶着往上看,并没有看到人。 杨牵星抱拳行礼:“弟子杨牵星,携客人至师父房间。” “你师父的房间?!”说话的人反应强烈,“你师父并没有告知我们,莫不是你串通外敌要偷我卧鲸庄之机密?!” “大长老,牵星绝无此心!”杨牵星的心怦怦直跳,但还是壮着胆子平稳地道,“师父弑兄的事情已经扰我卧鲸庄上下良久,今由二庄主作保,让这三位少侠进庄主房间将此事尽快查清,还卧鲸庄和师父一个太平。” 杨牵星将令牌往二楼抛,二楼没传来晃荡一声,明显是被人接住了。 过了一会儿,令牌被丢了下来。 苍老女声悠悠道:“也好,将此事尽快查清。” 竹制楼梯靠着一根又长又粗的竹竿盘旋而上,徐醉茗踩上去的每一次都伴随着心惊的感觉。 在她的心脏要从嘴里蹦出来的一刻,她终于踩到了实在的木地板上。 “你们这楼梯怪吓人的。”徐醉茗拍着胸脯总结道。 杨牵星推开房门,微笑:“这是出于防盗的目的,而且做我们这一行的很在乎体量,竹梯能最敏锐地展现我们每日体量的变化,所以全庄上下的楼梯皆用竹梯。” 北冥瑶率先进入了杨海生的房内。 与她想象的不同。 杨海生的房里摆满了画作,挂在画架上的、散落在地上的,而且都是女子画像。 杨牵星也很震惊,这是她在易北山死后第一次来师父的房间。这画像上的女子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三夫人馥常游。 外面说的,难道是真的? 她腿肚子一软,倒在了门上,若不是要维护自己和卧鲸庄的脸面,恐怕早就跌坐下了。 风雨看出了她此举背后隐藏的消息,终于动腿跨过门槛,走到北冥瑶身边,拍拍她的肩:“我和你打个赌,这些——”风雨的手指着画像转了一圈,“一定会令卧鲸庄蒙羞。” 北冥瑶也不傻,风雨一开口,她就留意到了惊慌失色的杨牵星。 “蒙羞?”徐醉茗手中拿着一副未完工的画作,不在意地道,“男女情事,事出自然,除非兄长是喜欢上了成了亲的和自己的亲属,否则哪里能说蒙羞呢。” 徐醉茗歪头,笃定道:“虽然我和兄长刚刚认识,但我已经知道兄长是个冷面心热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和我的姐姐认识很久了,能入我姐姐法眼的朋友自然都是做不出这些事的。” 徐醉茗说完,杨牵星的心稍微安定了点,腿肚子也有了点力量,她面对风雨和北冥瑶探究的炙热目光,为难地道:“这就是外界说的师父的弟媳,三夫人馥常游。”随后她又马上接着解释道:“可是三夫人——呸,馥女侠,她半年前就和三庄主和离了。而三月前我来这时,这儿并没有馥女侠的画像,其他来过此处的弟子都能作证!” 杨牵星面露急切,生怕她们在调查的一开始就对自己的师父有了偏见。 风雨嘴角上勾,起了作弄杨牵星的心思,她刻意转头和北冥瑶道:“看到没,我赌赢了。果然是有见不得人的心思。” 北冥瑶嗯一声,蹲在地上继续整理飘落的画作,与她一唱一和:“这么深情细腻的画作,杨庄主又不是书生画师出身,想必定然是他在心里描绘过许多遍馥女侠的容貌,才得以将馥女侠完美复刻在这无数张宣纸上。” 风雨认同地点点头,向杨牵星投去无辜目光。 “师父喜欢馥女侠,是事实,卧鲸庄上下皆知,但大家都选择闭口不言,”杨牵星担心则乱,她的话轻易就被风雨和北冥瑶两只老狐狸炸了出来,“因为师父从来没有逾矩过,哪怕明明是师父先遇见的馥女侠,先与 10. 第10章 找到证据 《长风载酒行》全本免费阅读 北冥瑶将手中纸张卷成一卷,这是常年用竹简古书的人的习惯,她对着徐醉茗摇摇头,否定道:“一封求救信,只能证明杨庄主有动机而已。” 徐醉茗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又被风雨的话打回原形——“你这话问的,无论如何,你家杨庄主都是目前最大的嫌犯,在中立者的立场上,这一封求救信既不证明他杀了人,也证明不了他杀人,但在大多数人眼里这一封信的出现只更增加了他是凶手的可能性。” 北冥瑶很配合地赞同点头,开始朝杨牵星走去,似随口问:“这话说起来,我倒是一直有个疑问,你们卧鲸庄也是远航门派,自然会经常路过炎海,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呢?” 杨牵星也没想到炎海之后藏着这种隐秘,她也不想无辜渔民收到此等不公对待,她咬着唇,仔细回忆,确实没在记忆中找到与易家作乱有关的信息。 她只能从头梳理:“我一直跟随师父左右,师父出海必然带上我,我也独自远航了数次,却从未去过炎海。炎海虽然是有珍稀宝贝的地方,但由于位置原因,其实一直都并非远航的必经之路和便捷路线,我……” 杨牵星脑海浮现出八岁时跟师父的船跑裕红峡道去番尧之地,她瞬间停止了话头。 风雨和北冥瑶对视一眼,左眼眉头高高挑起——哦,有意思,真的有点东西呀。 “牵星女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北冥瑶劝道,“我们这可是在帮你师父,再不济我们也是在帮你们卧鲸庄。” 杨牵星两瓣唇紧紧贴合,好一阵后,才松开:“我八岁的时候,曾跟船和师父去过番尧之地,当时走的是炎海隔壁的裕红峡道。” 那时候的她才拜师学艺一年,师父也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所有的一切都很年轻,包括师父的海阳船,除了番尧之行的整体规划。那份规划花了师父整整十年。 船下水出港的那天是个天高气爽的秋日,师父在船头拿着剑,器宇轩昂,带着她们高声地喊‘番尧之地,我们来了’。岸上的师兄弟师姐妹们都羡慕地和她们挥手告别。 她们一路无惊无险地走到暗海末尾,没有一次触礁,暗海末尾水域神奇,深蓝与淡红交织,形成一条清晰明显的分割线。 师父便指着船底的分割线,告诉她:“从这里开始,我们就算进入裕红峡道了。裕红峡道中央有一处较宽的炎海海水灌入口,但因为峡道两侧海域海水的活动,炎海流来的火红海水被冲淡了,所以最终形成了我们见到的淡红色海水。” 于是她顺口便问师父:“既然炎海和裕红峡道离得这么近,为什么我们不走炎海呢?我在书上看到炎海有很多别的地方没有的宝贝,虽然不是特别值钱,但也是别的地方没有的。” 师父笑,晃着脑袋,回答她道:“牵星,这你可说错了,炎海还是有一个特别值钱的宝贝的。状似鲛珠,浑圆纯净,然如火比日,乃称天下第一红,名炎珠。杨牵星,你这《炎海记》第一目的内容是记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她羞愧地低头,这时脑袋里才浮现出《炎海记》第三页的内容。都怪作者废话太多,光赞美的话就写了足足两页,还非要把这部分放在第一目,搞得她后来都是直接跳过第一目进行阅读。 “炎海虽然有炎珠,但炎海是志鸟庄的主要活动地盘,”师父背对着栏杆,一只手抓着栏杆,半边身子都仰了出去,“牵星,江湖是大家的,但也讲究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志鸟庄虽然排名比我们卧鲸庄低,但驻扎炎海的时间比我们所有门派都早,我们去了免不得要收些炎珠和海货,会搞得像是抢生意一样,没必要。” “我们不停留也不行吗?” 师父笑容更加明亮,他伸出手抓飞溅的水珠:“当然不行,那样更惹人猜忌,毕竟炎海并非最快的路线。啥都不要单纯路过,还说自己没别的心思,你信吗?反正如果是我,我宁愿怀疑都不愿意轻易相信。” 师父的手拍着栏杆,闭着眼:“避嫌。” 杨牵星说完,北冥瑶已经走到杨海生的书桌坐下,她边快速翻看桌上分散堆放的书籍,边回应杨牵星的叙述:“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 徐醉茗跟随北冥瑶,学着她的动作翻看书本,只不过速度要慢上很多,看得也仔细。 北冥瑶说完,徐醉茗也跟上:“没想到杨兄当年也是那么肆意活泼的少年郎。” 杨牵星总算听到一句自己听得高兴的话了,她的神情微微松动,一丝若有若无的欢喜浮于脸上:“是啊,所以其实我一直觉得馥女侠眼光不济。” 北冥瑶余光一直在关注徐醉茗,见她毫无章法,才出言提醒:“假设杨庄主是凶手,这里又很有可能是案发地,那他和易北山定然会在此留下交手或者其他对峙的痕迹。找找。” 风雨又坐回了原来位置,热情的晚霞还在苍穹中肆无忌惮地蔓延。 徐醉茗有了目标便有了思路,她先将书桌找了个遍,甚至将书桌下踩脚的垫子都整个翻了过来;而后就到各个墙角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也确实在东北墙角捡到了几粒药丸;最后她又回到了书桌附近,以书桌为起点,找出离书桌不远的能造成反弹或者阻挡的物件,最终计算出几条物品丢失时的路径。 按照这几条路径找,徐醉茗还真找到了些东西。 徐醉茗捧着捡到的东西兴奋地走到北冥瑶面前,一下就让北冥瑶想起了家里那条外域进贡的毛茸茸的白色小狗。北冥瑶哼哼两声清嗓,从徐醉茗手中挑选着接过残缺的玉佩和盘扣。 碎片截断面粗糙,确实是摔碎所致;碎片整体镂空,呈锥形,图案是一支桂花一朵海棠加上半个兽头,兽头上有羽冠,推测是种鸟类。 盘扣特征则明显很多。盘扣襻花是一只花青色展翅志鸟,纽襻上有水波纹暗纹和双鱼纹暗纹。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志鸟庄标志。 晚霞褪去,夜幕降临。风雨起身,径直朝书架走去。 她将书一本本扔到地上,书扔完,藏在这些书后的方形小暗格就在墙上浮现出来。 徐醉茗第一个惊奇地凑上来,伸手去敲:“这墙后面是空的诶!”她朝风雨投去钦佩目光:“原来你不是真的在看风景呀?” “谁说的,”风雨眼皮轻轻抬起,好像很累的样子,“杨海生这房间是整个卧鲸庄的最佳观景地,不看白不看。” “哇!”徐醉茗惊叹出声,“你居然可以在欣赏美景的同时找证据,还只用动眼不用动手!好厉害!” 对徐醉茗的奉承,风雨大大方方地全部收下,甚至觉得徐醉茗还可以夸得更好点儿。她指着未打开的暗格,指使徐醉茗:“你,去把这玩意打开。” “啊?”徐醉茗的肩垮下去一半,“敢情仙子你没找到啊!” 风雨摇头:“不能说没找到。我根本没找。懒。” 徐醉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但她这孩子很乖,接上了那口被风雨的话呛住的气后立刻翻箱倒柜找机关去了。 风雨满意地对着徐醉茗的背影点点头,转身对北冥瑶道:“我捡人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就等她了。我们是先去吃饭还是先泡澡?” 北冥瑶走到风雨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该请我们去吃饭的人还没来,你得等等。” 风雨耸耸肩,摇着手中刚从地上拿的玉笛,降低了声量:“哟。知道呢。” 北冥瑶扫了眼风雨手中的玉笛,朝暗格迈近,望着暗格道:“南风都,南属离卦,风属巽卦,山庄坐北,坎卦,这面墙在西北,是为乾卦。金木水火土,还剩一个土——” “土是艮卦,”徐醉茗朝风雨刚刚一直坐着的悬台走去,悬台和书架倾斜相对,“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一眼就可以看完。” 确实,长椅上连条毯子都没有,干干净净。 “敲一敲椅子。”北冥瑶道。 “不会吧,”徐醉茗一边质疑一边按照北冥瑶的指示操作,“这么薄的木板,怎么放得下一个机关,还有,” 徐醉茗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木板下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声音转瞬即逝,如果不是有意识地寻找、聆听,很容易就会错过这点儿动静。 应该是机关之间发生细微碰触或者机关和表层木板有了希望碰触。 她眨眨眼睛,吃惊地望向北冥瑶。 “这不奇怪,”北冥瑶走到徐醉茗身边,撩裙蹲下,她触摸那块异样的木板,一点点摸出木板上非常规衔接的交界,用力往上扒,“他和墨家传人可是有来往的,能请他们设计那么大型模拟场地,自然也可以请她们来给自己的私居添砖加瓦。” 徐醉茗推推北冥瑶的肩膀,示意她让开,自己替上,她用力地一卡一抬,木板就被翻了过来。 “修复手法不错,”北冥瑶看着徐醉茗转动木板下最顶端的木制齿轮,“下面竟然还有一片机关,表面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莺声燕语,我的皮肤变得格外娇嫩,还真没这么快找到。” 暗格发出一声清脆的‘咔擦’。 “走吧。去看看。” 徐醉茗第一个走过去,从暗格中拿出了一个瓷瓶和一本账本。 北冥瑶先翻阅账本,账本上记载了杨海生接手卧鲸庄以来的每一笔收入和开销:“就是寻常账本。”北冥瑶放下手中账本。 四人将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徐醉茗手中的瓷瓶。 瓷瓶很小,上面只有蓝白两色,画着一只跃 11. 第11章 被盯上了 《长风载酒行》全本免费阅读 卧鲸庄的饭厅设在山庄大门口那只巨大的船上,徐醉茗好奇地将甲板踩了又踩,然后惊奇发问:“这是精白木?” 精白木,生于精白雪山山巅,百年长一轮,木质坚硬,不易发霉,持久耐用。 管家和蔼笑答:“正是。” 他指着徐醉茗脚底木板,道:“此船是按照海阳船一比一构造的,当年为了弄来精白木,庄主可是费了一番大功夫。” 一直拖拖拉拉走在最末端的风雨难得开口,与陌生人主动闲聊:“这么大艘船,竟然都用精白木,而且还造了两艘。我看江湖第一的那个云出庄可以动动脚,给你们挪挪位置了。” “风雨店主说笑了,”管家笑容依旧灿烂,“其实这事还得感谢您,若不是你当年赠了卧鲸庄几车精白木,海阳船根本不可能问世。” 几车?? 在徐醉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的惊讶下,风雨悠悠道:“我?” “确定是您。”管家边说边指引她们上第三层的楼梯。 瞬间鸦雀无声。 下一秒,徐醉茗打破僵硬结霜的气氛,故意向管家提问:“我听说这是卧鲸庄弟子的训练场地,那我们等会吃的是不是也是你们航海时吃的?” 管家听着听着弯了眉眼,给她们指了靠近栏杆的桌子,道:“是啊。女侠这么活泼纯粹,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啊?”徐醉茗来了兴趣,追问,“是你的朋友吗?” 管家笑笑摇头,渐渐从领头人变成末尾最后一位。他似记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不是。是馥女侠。” 北冥瑶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异处,发问:“馥女侠不是半年前才和你们三庄主和离吗?因为庄内弟子不常提起她,杨牵星刚说起馥常游时还习惯性地称她为三夫人。可你作为管家,平日里是称她三夫人最多的人,怎么反倒改口如此之快。” 管家呵呵一笑,面上依旧和善,语气爽朗:“一当然是因为我精于本行,能力好呀;二是因为我和庄里弟子不一样,我认识馥女侠的时候她还和我家庄主一样,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我从来都是叫她馥女侠。” 管家做出请的动作,北冥瑶起身,见风雨没有要动的意思,就跟着徐醉茗和管家朝装饭菜的地方慢慢走去。 棕色掺着白色的木板,越往船尾走,木板上的图案就越多。 北冥瑶在一朵盛放热烈的木棉花前驻足,她欣赏过很多出自名家之手的以木棉为题的名画,但从未见过如此具有生命力的“纸上木棉”。 仿佛这朵木棉就要从木板里跳跃而出。 “女侠,这是馥女侠画的。” 北冥瑶循声抬头,见管家脸上一闪而过的追念。 管家用眼神将图案扫了一遍,继续与北冥瑶笑道:“请吧。人是铁饭是钢,可不能耽误了你们填饱肚子。” 各色的蔬菜,腌制的肉类和大量的果脯。 管家指了指放在船角的竹编筐:“厨房听闻今日有贵客,特意加了新鲜水果。” 北冥瑶轻轻弯腰,道谢:“多谢款待。” 在北冥瑶前面的,是咧嘴笑一直没停过的徐醉茗。徐醉茗什么都要拿一点,拿的时候还冲身边人唧唧歪歪—— “这是芽菜?我最喜欢拿它加上辣椒酸菜煮鱼吃了!我在师门时都是自己种的,你们试过吗?就自己拿完整的菽放在盆里,然后加点水,然后拿东西盖住,让它发芽。可以吃好几轮呢!” “诶,这不是你们这里那个,那个叫,叫藻鱼楼的点心吗?” “哦,不是啊。” 北冥瑶吃的不多,但还是装满了一碟的饭菜,她在放下夹子时通过余光注意到徐醉茗正要拿一个新碟子,立刻出言制止:“风雨的我给她拿了。” 徐醉茗啊了一声,将碟子放回原处,看下北冥瑶碟子里的,又看下自己满满当当的碟子:“你们吃得也太少了。你们这样怎么走江湖。” “中午我们可吃得不少,”北冥瑶端着饭菜走在徐醉茗前头,道,“我只是遵循养生之法,夜吃五分饱。” 这个理论,徐醉茗没听过。 见北冥瑶折返,她也抬脚紧跟,脚步随北冥瑶的脚步时快时慢,谁知放在餐碟上的小酒瓶因为没被放稳,在颠簸几步后掉出了餐碟。 徐醉茗的腿比脑袋先反应过来,一个反踢,将小酒瓶正着送到了半空中,而后将餐碟往上挪,精准得接住了小酒瓶。 她“呼”地长叹一口气,嘴上嘟囔:“好险好险。” 北冥瑶见她没事,转身又继续朝她们的桌子前进。 “北冥瑶,那个养生的规矩是你们帝都人自己说的吧?不是哪位名医说的吧?” 徐醉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北冥瑶抿唇暗笑,这孩子这时候倒是很严谨啊。 看来其实也是个惜命的人。 “嗯,”北冥瑶故意设置一个转折,在徐醉茗松了一口气后才慢悠悠道,“当然是名医说的。” 她将碟子放在桌上,推到风雨面前,拂裙坐下,诚恳地盯着端着饭菜傻傻站在桌边的徐醉茗,道:“药王孙思邈,听说过吧?他说的。” “原话是‘夜饭饱,损一日之寿’,” 徐醉茗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睁着,露出一半的牙齿,牙齿上下咬着,全然是相信了北冥瑶的话,并且正处于震惊中。 “医仙陈楠,知道吧,她也认同这个理念,所以!”北冥瑶摆出三根手指,在徐醉茗面前摇晃,“她活了八百八十八岁。” 徐醉茗颤颤巍巍地将碟子放在桌子上,扒着椅子滑坐下,她担心地问北冥瑶:“我活了十八岁,每天晚饭都吃得很饱,我的命不会都被那个医仙活了吧?!” “啊?”北冥瑶没想到她的思路竟能如此神奇,委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 在两人对谈时,风雨已经拿起筷子开动,但是夹的是徐醉茗碟子里的菜。 每夹一道新菜,风雨就频频点头,她对徐醉茗夸赞道:“在吃方面,你真比北冥瑶有眼光多了。今天中午你点的,我都觉得好吃。” 徐醉茗听到风雨的话,瞬间将刚刚的担忧抛诸脑后。她半趴在桌子上,急于让风雨将刚刚的话再说一遍:“真的吗?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风雨伸手,将徐醉茗脑袋一推,嫌弃地甩甩筷子:“你挡着我吃饭了。” 徐醉茗揉揉脑门中心,拿起筷子开始夹对面北冥瑶碟子里的菜。 北冥瑶被她们的举动逗笑,她坐在位置上将附近观察了一遍,没有看到管家。 管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连她都没发现。 江湖之上,果然处处都是高手。 “你们觉得管家知道杨海生和易北山见面的事吗?”风雨冷不丁冒出一句,将安心用饭的其他两人惊得停住了筷子。 风雨还是自顾自地夹菜,吃饭,好像刚才那话只是被风吹过来的一样。 北冥瑶也继续夹米饭,小声答:“陪着自己长大的管家,一起相伴游历的管家,曾经照顾过父母辈的管家。” 徐醉茗下巴杵着筷子,眯眼,认同地点头,低声恶狠狠道:“查!将他查个底儿光!” 北冥瑶放下筷子,撑着脑袋,别过头,右手挡住自己嘴型,笑道:“那这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今晚睡觉前,能做到吗?” 徐醉茗斗志高昂:“能!” 有了任务,徐醉茗加快了本就快速的吃饭节奏,扒拉吃完饭,立刻一溜烟跑下船。 北冥瑶十分欣赏徐醉茗流畅积极的行动,待她刚下了三楼甲板,就扭头和风雨道:“真是个大有前途的孩子,是不?” 风雨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意思一下,答:“还可以。” “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 “嗯,”风雨闭着眼,随口道,“右上一,右下七。” “你觉得她们是冲徐醉茗来的,还是别人安插在卧鲸庄的?” 风雨沉默,没有回答。 北冥瑶放下手,看向了巨船外,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天空剩余一片逐渐被吞噬的薄亮,巨船底部传来轻微荡漾的水声。清风从后山穿过卧鲸庄的主体区域奔至巨船周遭,与庄门外空旷地界产生之风汇合,然后转过头拍打每个人的脸庞。 “再等等看,看等会跟我们走,还是去找徐醉茗。” 于是,两人一个睁眼一个闭眼地坐到了天黑。 北冥瑶从难得的惬意中脱离,站起:“走吧。” 风雨睁开眼,不情不愿站起,但从面上看明显精神很多。 她们下船,那群人亦跟着她们移动。 目标竟然是她们。 两人假装不知地往前走,出了巨 12. 第12章 风雨的能力 《长风载酒行》全本免费阅读 “他离开山庄的那天,我还在帝都,将一位校尉的遗物转交给了他的母亲。” 风雨余光飘在北冥瑶身上,在杨远心说这话时,她的五官悲切地动容了一瞬。 杨远心脑海里浮现出二哥杨去疾的身影,他弱不禁风地坐在轮椅上,腿脚常年少力,能站起来但还快就要坐下,江湖出身却从头到脚、从长相到行动都是一副白面书生模样。 不过当年,二嫂正看中了二哥的这一点,才对二哥穷最猛打。 杨远心话语里一大半都是不尽人意的遗憾:“二哥之所以离开,是想用人生最后的时间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前三十年,他其实没有一天想留在卧鲸庄。但他还是为了我们、为了山庄留了三十年。” 杨远心的心脏此时像被一双打手抓住,她伸手向北冥瑶求助,北冥瑶立刻会意,抬手与她十指相扣。 “二哥的住处在后山山脚,”杨远心带他们回到了问题的起点,“距离山庄中心最远,够安静,适宜养病。” 杨远心拍拍衣裤,起身,发起邀约:“跟我走吧。反正你们探案迟早要去——”她笑着看看北冥瑶,看看风雨,大大方方道:“你们来找我本就是为了去馥女侠的房间吧。” 夜晚呈现一片沉默的深蓝色,她们穿过杨远心宅院前的花园、弟子们的比武擂台、一条长廊水榭、弟子们学习的地方、一大片竹林,才到达偌大的竹楼。 竹楼共三座,每座两层,中间的竹楼加装了墨家机关,供人不动脚而得上下,像一个少了盖子的竹筐,底部是厚实的木板,面向院门的一面可以推拉。 杨远心提着龙鱼灯笼,停在了机关门前,左手把玩起推拉小竹门上的红色纸花,她没有抬头,泪水在眼中打转,对北冥瑶道:“你们上去吧。我就不去了。睹物思人。” 北冥瑶为风雨拉开小竹门,等风雨先进去,接过北冥瑶手中的灯笼,才站进去锁上竹门。 整个筐的高度只刚超过大腿,她站在上面,不免生起四下无依的危机感。 她将用红线挂着的两个磁铁合在一起,门板下、手边传来咔擦咔擦的声音。 她站在风雨身前,镇定地观察能看到的景物,筐升到一半,手肘突然传来冰凉感,她以为风雨有不适,迅速回头。 却只见风雨三分之一的身子探出筐外,视线也漫不经心地到处打量,左手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肘。 她的手传来的温度虽然冰凉,但却能驱散她心底那两丝本能的不安。 杨去疾的屋子没有门槛,可长驱直入、如履平地。 屋内漆黑,风雨抬手,但术诀刚在心底起了头,她就意识到自己已无法控制这些自然元素。 北冥瑶抢着走到第一位,对身后风雨道:“我去把灯点燃。” 风雨停在门边,在北冥瑶在视线内消失一小会儿后,迎来了足以照亮整个屋子的光明。 屋内布置温馨,毛巾、洗漱架、文房四宝、薄被褥、茶杯、酒杯、各类茶叶和酒……家常物品,应有尽有。 “毛巾上下两条,”北冥瑶停留在洗漱架前,架上两条毛巾,一条放在她抬手就能够到的位置,一条放在和她膝盖相对的位置,“看来杨去疾大部分时间都不良于行。” 风雨背对北冥瑶,望着墙上挂着的三幅画,画工细腻,水平比杨海生房间里那些画作要高上许多,画作上还题了诗。 北冥瑶没有听到风雨的动作,便转过身,只见风雨似沉迷画作。 她走近一看,第一幅是工笔仕女画,线条匀细,潇洒外露,风骨内含,画中除了馥常游还出现了几位普通女子。这是典型的工笔仕女大家连铠之的行画特征。 北冥瑶离画作更近了一点,眉梢挂满惊奇、欣喜:“传说连铠之十六岁给陛下画完江山图后就没入江湖,在江湖待了整整三十年,因此他的首徒是江湖人。杨去疾不会就是这个传闻中的首徒吧?!” 一路走来,风雨没有看到过北冥瑶这么激烈的情绪,于是她随口回了一句:“师从名师大家,还是首徒,却在江湖朝野都了无音讯,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没办法出现在世人面前。杨去疾很符合这个可能。” 画中主体江湖装扮,腰间别剑,剑鞘剑柄皆是棕色,剑鞘顶端挂着一连串贝壳,她右手抓着剑首,头发高束,窄长的棕色飘带从黑色中飘逸出来,目光直直地落在远处的瀑布上;画的左下角有一个散落的轮椅木轮。 “你说她在看什么呢?” 风雨朝北冥瑶看去,她在北冥瑶的眼光里看到了一种叫做惺惺相惜的感情。 真像她少年时初初望向云台上星月的模样。 “普天山水,终归一脉,这虽不是什么名山跌水,但她一定是看向人生中曾看过的某一条跌水。” 风雨上前抓住了北冥瑶的手,在北冥瑶意外的厚重目光下,惬意道:“青云山有一门口诀,上古承之,能带人入梦,窥探过往。” 她再次将每一幅画都看一遍:“第一幅,女侠望瀑,妇人与孩子怀抱包袱,行路匆匆,左下轮椅,应当讲的是杨去疾和馥常游的初遇;第二幅,乃大喜日的画像;第三幅,女子作妇人装扮,行换洗之事,应当是婚后之事。你想看哪个?” 北冥瑶从惊讶和迷茫中挣脱,扒开她的手:“你的力量不是消失了吗?” “嗯,”风雨坦然答道,“控制风雨雷电和浮游尘埃的能力,都消失了。但其他的还留着。”她双手交叉盘在自己的手臂上,满不在乎地道:“当然,许久未出山,我一时半会与俗世的气息相抵触,法力确实消失半天,但随着对俗世新气息的接触,法力也重新慢慢积攒。” 风雨深深看向中间那副画像,画像上女子笑容明媚、嫁衣如火浓烈。 “但目前我的全部法力,只能支撑你看完一副画作背后的记忆。” 北冥瑶被她说得心动,但还是犹豫不决:“看一副药用完你全部力量?那你会不会受伤?” 风雨别扭地往旁边跨一步,拉开和北冥瑶的距离,话语精简:“看,不看。” 北冥瑶却还是坚持:“会不会受伤!?” 风雨余光不自然飘到坚定观点、不容动摇的女子身上,不自觉轻松答:“在无名镇也没死。” 北冥瑶揉揉胀痛的眼下,点头:“第二幅。开始吧。” “天地阴阳,万物与我,恭请事主,邀我入忆。”熟悉的口诀,陌生的身边人。风雨轻轻闭眼,不愿脑袋里再浮现星月那些旧友的音容笑貌。 下一秒,北冥瑶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困倦,而前方突然显出丝丝缕缕的白烟,她立即毫不犹豫地往地上坐下,抓住了方形长条的椅脚。 随后,眼前突现一个洞口,她和风雨同步走进去,抬脚落脚间,盈盈绿草和摇曳小花茁壮生出。她们往前走了百米,手边不断有新树生出。 最终,她们站在了藻鱼楼外。 藻鱼楼的牌匾上挂着大喜红绸,每层楼的首尾两侧都放下了一根红色绸带,绸带上扎有六个色彩的丝绸花,整根绸带随风飘扬,轻盈灵动。 藻鱼楼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北冥瑶和风雨两人挤进去,才看到门前那块木板上写着‘卧鲸庄婚宴,流水席’。 两人抬眼,看到了藻鱼楼老板白烟鹭正倚着二楼栏杆懒散地站着,嘴巴一张一合,和被挡在中遮阳帘后的人有说有笑。 白烟鹭朝她们所在扫了一眼,又马上与她对面的人说笑起来。白烟鹭没有认出她们。 她们竟然真的来到了第二幅画作背后的记忆中。 两人按照之前去卧鲸庄的路线前行,再次路过州府外时,北冥瑶看到了在摆摊女孩嘴里是大好人的荆家主。 荆家主正在从她的荷包里掏出银钱,交给带着两个衙役的府尹,而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躺在碎鸡蛋上、抹泪却不敢哭出声的小孩。 哀民生之多艰。 这个道理,在南北边疆数城都生活过的北冥瑶早就懂得,但今日一见,仍然心有愤愤不平。 风雨拖着几乎滞步的她往前走,临近卧鲸庄山门,她才从那股怨懑中抽身。 目之所及,是热闹的新婚景象。 来来往往的江湖中人,她们在玄武石像旁将手中利器自觉如数上交,然后熙熙攘攘地从那张被放倒的山庄吊门上踩过,进入卧鲸庄。 风雨详细地将面前建筑的表面看了一圈,然后指着山庄大门道:“墙太高,我可以翻墙,你不行,所以,只有这地方能进去。” 北冥瑶摸上胸口,胸口温热,是人还活着的体征。同时这里也代表着死亡,因为那块白玉令牌一直放在这。 风雨受她的动作提醒,想起她有一块能逢山开路却不愿意用的玉牌。风雨慢慢望进她眼眸深处,见其中尸山人海,具具挂着写有当今国号的军旗。 风雨的心猝然收紧,她疼痛难耐地捂住,大拇指指尖深掐入肉。 这该死的天怜。 要是见一场惨烈的悲苦民生她就要这样撕心裂肺地疼上一回,她还能走到徐醉茗说的那位真人面前吗。 “怎么了?”北冥瑶手中拿着白玉令牌,双手扶着风雨的右臂,思及入梦之前风雨说的话,她着急地问道。 风雨的眼神暗沉下来,嘴角勾出一抹嗜血邪笑:“我说真的,有些时候真的想把你们都杀掉。”说完,她沉痛地啊了一声,抓住心口,单膝跪倒。 北冥瑶被她带着几近半蹲,卧鲸庄弟子见状也围了上来。 风雨晕了过去,卧鲸庄弟子急切地与北冥瑶道:“庄中如今虽然吵闹,但女侠此等状况不可拖延,请随我入庄,让山庄医师为女侠查看。” 北冥瑶将令牌赛回胸口暗袋,跪地将风雨抱起,隔着卧鲸庄弟子真奔庄内。 她们被安置在弟子的寝室,一个寝室内住了十名卧鲸庄弟子,北冥瑶一将风雨放下,弟子们就围了上来。 “没想到女侠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