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 1. 上京沦陷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期宁十二年正月,霜寒四起。窗外雪落得纷纷扬扬,一眼望去,满是银装素裹。 大殿中刚刚结束朝贡,岑明莺回到寝宫内,正准备沐浴更衣一番,一阵叩门声响起。 “何人?” 由于朝贡,各地使臣来访,侍卫都被调到宫门处和大殿附近,她这落华宫前可算是无人把守。 侍女如今正去帮她寻今日朝贡落下的一根玉簪子,也不在她身边。 她只得自己去开门。 玉履踏在地上的声音有规律地响着,她微微叹了口气,口中还正抱怨, “春晓真是的,怎找个簪子却还不回来。” “大不了之后再向父皇讨一根就是了。” 她将门推开,入眼的先是一地苍白中夹杂着斑驳的血色,随后是一把开了刃的匕首朝她横过来,紧挨在她喉口处。 殿外大雪纷然,想要将狼狈掩盖,却因为泱泱不止的、边杀边流似乎无穷无尽的血,只能消弭于无迹。 她慌张地想要挪开自己的脖子,但双手却被缚住,动也动不了。 岑明莺甚至发现自己的腿都发软得站不稳,差点一头栽下去。她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对着苍茫的雪色,不敢去看刺客的神色。 “你是何人?” 行刺公主? 说不准,再拖一会,侍卫就会赶过来。 她得想办法拖延时间,看这满地的血,想必有人大声呼救过。 说不准父皇也曾听到过呢?他的寝殿就在落华宫旁边,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大不了、大不了她再想想办法逃跑。 刺客没有回答她的话,匕首就这么直直悬停在她颈边,却总在那一寸之处比划着,迟迟没有真正落下。 莫非是她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好,那她就把这份价值保持下去。 岑明莺佯装无害的样子,身体因为生理原因而抖个不停。 “我害怕……你们别杀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们做。” 说着,她流下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在两边。 刺客闻言微微一顿,将匕首拿得离岑明莺略微远了些,眼里透出些疑惑的神色,“当真?” 是一道略微尖细,偏向女性的嗓音。 不经人事的小公主是最纯粹好骗的,刺客也不会怀疑其他,权当她为了活命而愿意。 岑明莺虽是紧张,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 “本公主许诺他人的事情,还没有、不实现的道理。” 她说得磕磕绊绊,只是好在刺客信了。 她将束缚在岑明莺双手上的绳子扯松了些,好让它不再将小公主勒住深重的红痕。 “随我到殿外去,同你父皇请安。” 岑明莺被刺客像个鹌鹑一般拎着到了皇帝寝宫前。 刺客毫不怜惜地将她往外一丢,她的膝盖磕在地面,撞了个生疼。 小公主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从来都是锦衣玉食,衣服是侍女每日为她细细挑选的,吃的膳食每回都布了上百道。 如今突生变故,她只能适应,如果要活命,就必须不管这些细碎的伤痛,找到能引开刺客的办法。 只是她的手还被绑着,不过没有那么疼了。 刺客用剑锋狠狠指向她的喉咙。 “你就在这里喊,让那狗皇帝出来。” 她刚想摇头说,凭她是不可能让那个惜命如金的圣上出来的,一声惨叫夺过了她的思考。 岑明莺扭头看去。 不远处,有约莫几十甚至成百个和刺客身着一模一样黑衣、下半张脸围着黑色布料的人。 他们正屠杀着宫人,一下下破碎的叫声贯彻她的耳朵。 她这才恍然,原来不是行刺公主,是要屠杀皇宫。 可是皇宫防守森严,他们既已经能够肆意屠杀宫人与皇子,那便证明—— 上京沦陷了。 “五公主愣着做什么?”刺客的声音勉强将她拉回神。 她的眼睛转向皇帝宫殿。 或许她那便宜父皇此时已经从密道中出去了吧。 冰冷的剑锋搁在她下巴处,岑明莺身子颤栗了一瞬。 “还不向你父皇请安?” 她有些沉默,欲言又止。 期宁朝本就国势衰微,几日前,边陲几座城池被破开,只不过任谁都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岑明莺最终将满肚子话咽了下去,带着哭腔地道: “儿臣向父皇请安。” 剑锋往她脖子上近了一寸,没有控制好力道,在她的脖间划出一道狭长的血痕。 血色滴落,刺客掐着她的下巴,指腹缓慢摩挲着,神情冰冷, “叫响点。” 岑明莺觉得自己没出息,此时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不用说出,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对这刺客的唯一一点利用价值也要消失了。 下巴处被掐的很疼,岑明莺皱巴着一张脸,强使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得活着,她必须活着。 刺客看她怎么也说不出来,也打算以绝后患,将她的项上人头直接拿去换赏金。 虽说狗皇帝的人头更值不少,但就这娇滴滴的小公主,估计也诱不出那狗皇帝。 真是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管。 剑锋即将一横时,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 “哟,皇妹这是怎的了?” 岑明莺抬头,是一双银白色的锦靴,上面绣着的是二皇兄钟爱的图纹。 是二皇兄! 她向来与二皇兄交好,没成想竟是此时能因他而得救。 这刺客,不,应该说是叛军。 她将悬在岑明莺脖颈上的剑锋挪移了几寸,看着岑明熙腰际别着的代表身份的玉佩和令牌,对周围人使了个眼色。 只是一瞬功夫,周围的叛军的前拥后挤、争先恐后往岑明熙那靠去。 废话,二皇子可比小公主值钱多了。 没什么人管岑明莺的生死,应该是想到小公主身娇体弱,怎么也挣不开这绳子,只能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任人宰割。 岑明熙拿出剑刃,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布满了血丝,他挥剑过去,挡下叛军的几下攻击,又一个后跃,侧身一躲,剑锋从他身旁绕过。 人群空隙间,她的二皇兄向她投来一个极其安心的眼神。 “别怕,小妹。” “快跑。” 恍惚间,她想起来三年前,二皇兄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替她出头,拦在她身前, “欺负我小妹,问过我了吗?” 她对其余皇兄都是以礼相待,他们也同礼回待。 可二皇兄不是,他会唤她小妹,甚至唤她的小字“盈盈”。 可只有二皇兄不是。 对她这么好的人,在她短短十五年光阴中,却也只有他了。 岑明莺甩头,将头上一根尖锐的钗子摇下来。钗子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用绑着的手艰难拾起,随后迅速调整了姿势,开始割那绳子。 岑明熙打斗的声音越发减弱,渐渐地,即使是他也无法抵挡如此多叛军的袭击,被戳到痛处时,只能悻悻倒地。 岑明熙的身体“砰”一声落到地上,就算忍住剧痛也要睁着眼,温和注视着岑明莺,耗尽力气对她说, “盈盈,皇兄来救你了。” 叛军拥上来,将手中的枪抬起,往下按。 岑明莺听着长枪剑锋刺入血肉的声音,深吸一口气。 她不能死。 她要活着。 钗子尖锐的那段刺到了她的手腕,由于她一直用的狠劲,痛的龇牙。 好在,钗子已经快将绳子割开了。 岑明熙倒下后,被戳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他明明也可以选择和其他皇兄一样,走密道离开这里的。 可是事故发生得太突然,他知道她来不及走,于是回来救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身体被叛军哄抢。 她甚至都无法替二皇兄好好敛尸。 思绪渐渐清明起来,她自知眼泪无用,二皇兄既用性命助她逃走,她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二皇兄,都不能再次被抓。 岑明莺攥紧了手中钗子,将它随意别在挂在衣服上,摘下了头发上所有的钗子和身上的饰品,最后将细小能装下的塞进荷包,塞不下的直接丢下。 她双手提着裙摆,跑起来却是太碍事了。 她干脆扯掉了一截,用布料擦着脖子上渗出来的血。 趁大雪弥漫,她从偏门小道出去,叛军们夺过岑明熙的头颅,高举在空中时,转头却不见了小公主的踪影。 那个将岑明莺绑来的女叛军将剑身往虚空一挥,有些气愤地厉声, “可恶,竟让她跑了。” 雪地上有一行脚印还未被大雪 2. 小公主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几道长枪冲破这大雪,在快刺到少年时停下。 “你可见过公主?” 为首的一人长枪就差抵到他眼前了。 “未曾。” 他挽出一个清俊的笑容,使人很容易相信。 “罢了。”雪势加大,地上的脚印也快看不清楚,“或许公主是往别处去了吧。” 为首的人刚想绕回去,口中默默盘算着公主都去向。 一道钗子落地的声音骤然响起。 起了寒风,梅枝左右摇曳,似给雪地添了一抹玫红。 岑明莺大惊失色地收起那柄金钗,方才她想塞进荷包里一同递给洛箫,可惜钗子太长,却没想到往地上一投,发出了那么亮的响声。 她真是会坏事啊…… 她颇有些自责,担心叛军会突然往回赶,她稍站起来,提起裙摆,打量着身后是否有可以借助的物什。 为首那人身子微微一动,方才那声响使他变得警觉。 他招呼着身后的人,支起长枪就走向少年身后的墙角处。 洛箫芋紫色的衣摆一挥,拦在了叛军面前, “我让你去了吗?” 为首那人一挑眉,将长枪横在洛箫身前。 “大胆,今个便让你和公主一起死在这!” “是吗?” 洛箫只是笑着,慢慢解开褐色袋子,又从衣服中拿出一个类似于埙的东西。 随着他的动作,他戴着的银饰发出叮咚脆响,叛军这才看清,他的穿着,似乎是来自苗疆。 那个藏着诡谲波云、人们都擅长养蛊的地方。 数不清的蛇虫从他身上的那么丁点大的褐色袋子里钻出来,吐着鲜红色的信子,瞳孔竖立,可怖得很。 为首的人身子也有些发抖,但还是坚毅地作出一副誓要将他们二人手刃的气势来。 公主头颅赏银百两,皇子则是千两。 但那二皇子的银钱已被其他几个分了去。 为首的人心下一动。 纵使百两,也必须是他的。 于是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叛军都拥了上来,岑明莺看这架势,冷汗直冒,默默嵌紧手掌心。 “嘘。”洛箫用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叛军们微愣。 洛箫将埙拿到嘴边,开始吹奏起来。 沉沉的乐曲似泉水淌过,蛇虫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舞动起身子来,周围各异的蛊虫都从墙缝,地面下钻了出来。 几只蚂蟥顺着叛军惊异的面孔爬上,逐渐深入进他们的皮肤中,汲取血液作养料。 若是普通蚂蟥可能还好些。 可是用乐声催化的蚂蟥是蛊啊。 蛊,岂有不毒的道理? 叛军为首那人嘴唇发紫,面色发青,几秒后就作枯败之色,垂垂老矣,直到死去。 剩下的庆幸着便往外逃,但似有无形的墙在阻拦着他们一般,他们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 突地,乐声戛然而止。 漫天飞雪中,少年的脸明明灭灭。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蛇虫争先恐后地匍匐前进,咬在了叛军其余人的腿上。 剧毒蔓延进他们的肌肤,伤口处瞬间变得青紫,随时间推移而扩大。 褐色袋子中的蛇虫仿佛源源不断,一条青绿色的小蛇摆动着尾巴,速度极快地钻进叛军的袖口,往他要害处狠狠一咬。 叛军痛的龇牙,想要支起长枪,却是没有力气,仿佛在先前听到乐声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随后,是成千上万的飞虫往这里飞来,缠绕着近百叛军的头颅,围了个密不透风。 有些甚至溜进了他们的眼睛里,酥酥麻麻的痛感由轻转重,眼睛很快便渗出了血。 其中有个叛军握紧长枪,闭着眼艰难地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在洛箫出神之际,往他胸口戳。 他是叛军中最得力的武兵,即使这般情况下,他也能握起手中的长枪。 他悄悄绕道洛箫背后,旋即抬手,对着洛箫的后背,准备向前刺去。 “都让你们走了,怎么还是不听话呢?” 洛箫正原本看着其他叛军的目光挪到了他身上,随着洛箫冷冰冰的话语,他如同看见了一条真真正正的毒蛇,正向他嘶嘶吐着信子。 手中的长枪离他只剩一寸,在某个临界点时,任凭这叛军如何用力,都不能刺进少年的身体。 “有意志。”洛箫简短点评着,眉头紧了紧, “不怕我的蛊虫吗?” 这叛军甚至想放狠话,但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扭曲表情表示抗议。 他像整个人被定住一般,什么也动不了。 洛箫微微摇着头,那些蛊虫在解决完其他叛军后,都飞速过来,贴上这叛军的身体,爬上他的头颅。 很快,数不清的剧毒连结成丝,将他禁锢起来,他感到呼吸一窒,手掌以飞速变得枯败。 他的面皮很快垂下,摆在空中,一派死状,旁人看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他渐渐喘不上气,被蛊虫啃食的撕裂般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 只是几息时间,他的身体便同其他叛军一起倒下,形如枯槁。 蛊虫见人都死了,便钻回了洛箫的褐色袋子。 岑明莺暂时放弃了逃走的想法,悄悄从后面探出个脑袋。 “你……” “我什么我,小公主?”他走过来,弯下腰,一根手指指着他自己,似在疑惑但更像是调侃。 “苗疆中人都擅长蛊术吗?”她斟酌了一下语言,怯生生地问他。 少年似乎是略略思考了一番,随后晃着脑袋,引得衣饰窸窸窣窣响, “并不全是,只是你见到的我恰好会罢了。” 少年看起来很厉害,也会对着她温和地笑,这一回,甚至还救了她。 她更加确定了她可以跟着他,以求庇护的想法。 其余叛军一定会再来,若是她一步走错,便又会被抓回,甚至于被判斩首。 岑明莺双手抓着衣裙,看起来很紧张,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可是跟着洛箫,却是还有生机。 这句话掷地有声,将洛箫问了个措手不及。 关于去哪这件事,他是有好好想过,但如果带着个娇贵的小公主,倒还真有些麻烦。 况且—— 他抬手将岑明莺鬓边的乱发重新别好,然后略微带些探究地问, “你说你想和我走?” “你可知道我是谁?” 她刚想出声反驳,却发现自己其实是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面前少年擅蛊,来自苗疆,也知道他的强大。但关于名字甚至是过往,她竟毫无了解。 “我不知。”期宁朝覆了,她也不用再自称“本宫”了。 洛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移到苍凉无际的雪地。 似朝阳般灿红的宫墙格外鲜艳,又似乎和地上的斑驳血迹混于一处,令人心生寒意。 岑明莺无声捏紧了袖摆,抿起唇低着头,默默等待着洛箫的回答。 他像纠结了一番,最后慢悠悠地落下两个字, “洛箫。” 岑明莺刚想要开口问是哪两个字,他像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把玩着手里的褐色袋子,补充一句, “凤箫吹断水云闲的箫。” 洛这个姓氏自是不用多说,有关苗族也就那么几个氏族,岑明莺也应当知道。 “洛箫。”他听见她的声音和凛风一起传来,竟颇有些冬天的味道,“我叫岑明莺。” “这些你可能早已听说,不过,”她搓着已经冻得通红的小手,洛箫视线从她脸上向下移去,这才发现她的脖颈上有一条狭长的伤口, 可她依旧笑得灿烂。 “我娘在生我时,为我题了个小字。” “你既救了我,那我便告诉你好了。” 洛箫看她看得有些出神,似乎想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他来到上京朝贡时,看到的话本子里说,救命之恩应以身相许。 小字得是很亲密的挚友亲人,甚至夫妻才会唤的。面前的姑娘竟是要告诉他,她的小字…… 洛箫感到脸上立刻变烫,像有一把烈火在熊熊燃烧,他慌忙错开视线,离岑明莺远了几步。 她不会真要以身相许吧。到时候他该怎么办,是拒绝她? 可万一她反悔不跟他走了,那他的计划又算什么? 洛箫提起一口气,纠结地等着岑明莺的下文,稍稍握紧了手中的剑。 腰间褐色袋子里蛊虫又开始翻动了。 岑明莺似注意到那处的异样,微微抬头,长舒一口气, “我的小字是盈盈。眉眼盈盈处的,盈盈。” 洛箫见她没有补充其他的,才略松一口气。 他默默按下了蛇虫探出的脑袋,将埙收了回去。 他背对着满目的尸体,垂头看她,学着他看过的话本中的样子,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小公主,你可想好了?你确定要和我走吗?” 宫中挂着的红灯笼早已落到地上,破碎不堪。正摇摇欲坠悬着的,早已不是灯笼,而是皇子的头颅。 血液滴落到地上,走过的人运气不好便会被淋个满身。 可那是岑明熙的头颅。 岑明莺对着洛箫探究的目光,指了指不远 3. 风墨楼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很快便到了上元那天。 满街花市,灯火如昼,老人孩童都挑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走在长街上,各家商贩都热闹非常,招呼着客人往这边看看。 洛箫领着岑明莺走在街上,为了不引人注目被叛军识出,洛箫为她买了副面具。 是半副兔子样状的,衬得她越发像只真正的小兔子。 “你不戴吗?”岑明莺看着他专注于打量她的脸,有些好奇。 “我不喜欢。”他想了想,又道,“过完这个节,便有正事做了。” 最后那六个字说得极轻,被掩盖在花市的喧闹声下,岑明莺将耳朵凑得更近了些, “什么?” 洛箫像被噎住一般,感觉自己像说错了话,怎么也说不出第二句来。 “过完这个节,我们便去放河灯。” 他现场编了一句出来,格外惹得小公主欢欣,“什么是放河灯?” 洛箫捏了把戴着小白兔面具的岑明莺的脸,然后故意放了个话头, “等会你就知道了。” 岑明莺点头,两人沿着花市的摊子一路逛下去。 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铺子门前,岑明莺愣是站在那里不走了,任洛箫扯几下都拽不动。 于是他了然,“小公主想吃这个?” 铺子上红澄澄的山楂裹着一层薄薄的糖浆,看上去很脆又很酥甜,甚至还撒上了一层芝麻,让香味能够飘散出去。 岑明莺自小待在皇宫,也没机会尝尝糖葫芦是什么味道。 洛箫从衣服中拿出一把铜钱,是崭新的并未陈旧的铜钱,可见主人并不常用。 他甩出一把给摊主,“够了吗?” 摊主见钱眼开,并未讨论那糖葫芦的真实价格,而是朝他们傻傻挥着手。 这可是卖完了都赚不到这么多啊。 岑明莺如愿拿到了一串糖葫芦。 但她咬了一口才发现,这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吃。 一根木签上串了五个山楂,可是光这第一个山楂里就有十多个籽,岑明莺又是个讲究的,那籽她硬是含在嘴里,最终把自己憋难受了,连完整话都说不出半句。 洛箫轻轻嗤笑一声,伸出一只手,让岑明莺将籽吐在他的手心里。 岑明莺却坚决摇了摇头,即使是大舌头,也要含糊不清地说出那句,“脏。” 也不知是谁拗过谁了,洛箫还是将他的一块手帕拿了出来,“那你吐这里。” 岑明莺看到是手帕后,才放心地吐了山楂籽,长舒一口气。 洛箫真是被她傻笑了,竟是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为了她换了手帕。 一条街很快走到尽头,舞龙、挂火这些新鲜玩意岑明莺也看过了,花灯她却不要。 她说这些东西宫里都有,她得省钱去点河灯。 得,用不用反正都是他的钱。 很快,岑明莺就走到了长街尽头,一条小河边。她穿过拥挤的人群,总算是跌跌撞撞走到了河灯前。 星星点点的灯火照映在河上,有许多不同样状的河灯在河水上点缀得闪耀。 洛箫递给她一盏荷花样式的河灯,里面嵌着一张薄薄的纸条,并没有写字,是空的。 岑明莺接过,也顺走了他的一支细细的毛笔。她捏着那簇狼毫,有些拘谨, “有墨水吗?” 花市灯火连绵,周围的人很多,显得格外热闹,有些孩子拿出一块小小的墨块,按在地上磨了一番,用毛笔尖细的一端沾了沾那墨渍,随后在纸上写了串字。 洛箫的视线也移向那孩童。 随后他看见岑明莺眼神紧紧盯着那块墨渍,在孩童高兴去放河灯时,抿抿嘴,三两步走上去,将笔尖对准那处,左右蘸了蘸。 她当做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洛箫,扫着周围,躲在洛箫身后,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握着毛笔,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一行字。 洛箫有些疑惑地想凑过来看,却被岑明莺用脑袋一挡,落了个空。 “写什么呢,不让我看?” 洛箫今儿将头发束了起来,用银冠捆着,有几分矜贵的气质。 目光掠过来来往往的人影,他将岑明莺写字条的样子刻在了脑海里。 于是他趁她不注意时偏过头,借着发丝间的空隙看,却只瞟到模糊的一行字眼。 看不清楚。 岑明莺微恼地瞪着他,字条很快便写好了,她郑重其事地将它左右、上下对折,工工整整地塞进了河灯里。 “愿望是许给上天的,若是被其他人见着,就不灵了。” 洛箫轻嗤一声,“小公主,这又是谁同你说的?” 岑明莺别过脑袋去,像极了他初养蛊时面对的一只不服管教的蜈蚣。 “不用你管。”她弯下腰,发丝垂在肩头,笑意转瞬间倾泻,月光洒下,似乎柔和了这番光影,以及岑明莺的一双笑眼。 小公主怎么能和丑陋的蜈蚣比呢? 荷花样式的河灯在河水里左右摇摆了一会,然后顺着流水,同其他花灯一起,漂向低处。 她抬眼,看到不远的地方,无数河灯聚在一起,像散落的星光,九天银河。 放完花灯回到客栈以后,岑明莺累得直接趴到了木床上,也不管自己认不认床,两眼一闭就睡着了。 洛箫将一个荷包轻轻搁在了木桌上, ——是岑明莺的饰品。 他还没有落魄到需要用小公主的首饰去典当换银钱。 他敞着眉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走到木床边看了一会岑明莺的脸,随后为她掖好被子。 他站起身来,转头离开,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就寝。 明日,他就要做正事了。 初晴透云,旭日东升。 岑明莺早早便醒了,简单洗漱过后,她穿上昨日并未弄脏的衣裳,睡眼惺忪地去找洛箫。 谁知刚想踏出房门,便看见几条颜色各异的蛇和蛊虫围在门口,正嘶嘶地吐着信子。 岑明莺尤其害怕这些蛇虫,先前在洛箫面前只是强装镇定,知道只要有他在,它们并不会对她怎么样,直到现在。 一条小青蛇迅捷地爬了过来,顺着她的衣裙滑上了她的身子,绕到她的脖颈上,嗅着伤口处的鲜血不愿离去。 岑明莺没忍住叫出声来,急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眼睛由于害怕而悻悻闭上,一只手想要将青蛇扯开,可刚碰到它的尾巴便被甩开了。 或许因为她的反抗过于激烈,洛箫披着未梳的头发,就这么身着白色里衣走了过来。 见到她害怕的面孔,他倒是有些漫不经心地对她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啊,小公主。” 好个头啊! 岑明莺努力半睁开右眼,瞥到少年一点模糊的轮廓。之后将头向后靠着,万分紧迫地说, “早上好……” “救、救我。” 洛箫懒洋洋地对青蛇比了个过来的手势,它便放开了缠着岑明莺的尾巴,一路游走在地板上,最后到了洛箫的身上。 他将青蛇和其他蛇虫往褐色袋子中一塞,数落般却没有责怪的语气, “谁让你们欺负小公主的?” “下次可不许了哦。” 他将褐色袋子收紧别好,对岑明莺歉意地笑了笑。 “我已经告诉过它们了。昨夜只是因为怕有贼人,所以在公主门前放了几条蛊虫。” “望公主别怪罪于我啊。” 岑明莺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顺带着一些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个褐色袋子。 想起青蛇滑腻腻的皮 4. 地牢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岑明莺微顿。 洛箫将头偏向一侧,指尖绕着她垂下来的那缕发丝,轻轻摩挲着。 将他们围起来的一群人表情变得不屑,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们本该架起的长枪放下,只听一层中央,众人簇拥中,走出一个锦绣服饰的人。 他的衣裳是青绿色锦缎绣成的,纹着一些云锦图案。那人身高约莫三尺有余,长着一双笑眼,眼神却是冰凉的。 他拊掌三声,从他的侧后方又探出一双脚。 此人穿着甚是奇怪。 他没有穿华丽的衣衫,却也不是中原人的服饰,他身上戴着银铃和银饰,浑身都是黑色布料织就的。 头发捆着脏辫,一只手上拿着一个看着像罗盘的东西。 几个士兵称他为巫师。 而那位青绿色锦缎的人,称的是家主。 他似乎也是有些年龄了,笑的时候鱼尾纹在眼角处绽开,一层一层往上叠。 岑明莺看得有些钝钝,她捏紧手中的裙摆,回头看洛箫的反应。 洛箫就连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在看到所谓巫师时,眼神有了点微妙的改变。 难道是他们之间有关联吗? 唐墨掀起了一段他青绿色的衣袖,对身旁请来的巫师道, “将他们带走吧。” 由士兵围着的都是今日来风墨楼吃茶的茶客,身份无论贵贱都有,甚至还有达官权贵们。 岑明莺攥紧了洛箫的袖子。 她腿肚子不受控制的发颤,不过唯一令她安心的是这些士兵仅仅是他人的暗卫,而不是来抓她的那群人。 再者,她还有洛箫。 实在不行,她也只能做好第二手准备。 她仰着头观察着洛箫,可他似乎任由他们摆动,他腰间褐色袋子里的蛇虫赫然挪动,看到她直勾勾的眼神还满不在意地吐了吐信子。 简直和它们的主人一样随意。 周围传来一阵哀鸣,几个女子许是第一次见到此番场景,吓得腿软手软,一下子跪倒在地面。 她们不敢反抗,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动不了步子,士兵就只能架着她们的手臂,从另外一条小道走。 一开始,茶客们没人遵从命令,有些人身上有点权利,就直接搬出家世来让士兵们放他们走。 一位华贵衣着的男子跳出来,拿起腰间的玉佩,远远执起给唐墨看。 “我乃华府令太守之子,若是识相,便放我离开。” 华府令太守在上京这片地也算是地头蛇,基本没什么人敢动。 但也是基本。 唐墨并不算在基本这一类里,反而是感到新奇地笑了笑,对旁边巫师打了个手势, “让华府令太守之子瞧瞧。” “在这里,什么才叫真正的权。” 巫师拿出随身携带的一盅陶罐,通体散发出阴寒的气息。 男子身形顿了顿,很快,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这是什么,转身就要跑。 一只枯瘦的手拽紧了他要逃离的手臂,陶罐里钻出一个比寻常昆虫更要大上几倍的甲虫,口中滋滋冒出毒·液。 巫师将陶罐递近,仅仅只是使了个眼神,甲虫便一晃一晃地沿着男子的手臂爬了上去。 他不敢动弹,只能一边冒着冷汗,一边看着甲虫是怎样一步步地从他手臂爬上脖子,再从脖子上,滑过一道道冷汗,直至抵达他的天灵盖。 一阵奇异的感觉在头顶悬起。 像轻物触地,酥酥痒痒。 随后,先是麻麻的快感从头顶降下来,再是突如其来的猛烈痛感,使他来不及反应,身子便已经瘫软成一片,脊椎骨的酥痛刺激着大脑,在几秒后刹然歇去。 在场除了他以外的茶客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甲虫爬上男子的脑袋以后,用前足在他脑·壳顶上钻了个洞,将双足探了进去。 随后分泌出毒·液,强硬地灌入脑·壳中。将他的大脑麻.痹以后,它又整个身体伸了进去,直到看不见尾足。 众人随后看到男子皮开肉绽,在他脑袋的另外一处,甲虫破开,又挖了个洞,出来了。 巫师笑眯眯地接过甲虫,让它回到他拿的陶罐里。 男子“砰”的一声倒下。他没有流血,只是内里被掏空,轻得惊人,只剩皮囊。 这般场面,在场的茶客似乎都是第一回见,不约而同弯腰吐了起来,不敢再去直视那具尸体。 岑明莺扭过头,伏在洛箫的半截手臂上,作干呕的姿势往下,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太恶心了…… 男子维持着生前惊异的面容,并未改变。 被蛊虫咬死的人,是不会改变生前的表情的。它可以存在许久,百年、甚至千年。 唐墨,即是那个在众人簇拥中走出的青绿色锦缎衣服的男人。 他整了整衣领,将尸体揣得翻了个身,环顾四周,面无表情地说, “还有人有异议吗?” 回应他的是无声的沉寂。 “看来是没有了。”他一招手,巫师奉命收起陶罐,将剩下被吓傻的人都带上,一些士兵架着腿软走不了路的,另一些士兵则是用长剑长枪围着其他能动能思考的人。 “带走。” 岑明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了一眼洛箫,之后将脸埋在了他的广袖里。 洛箫先前说的话,不知真假。 他说,好戏开场了。 什么好戏?是指他早有预料,他们两也会被带走吗? 但如果真的这么说,洛箫便也是有十足的把握带他们离开。现在只要跟着他,或是模仿他做一些事,或许她也能凭自己回去。 她安静地顺着士兵的围势,一路七弯八拐,绕到了一条密道里。 风墨楼中地下酒窖有一个玉玺,只要稍稍拨动一下它,就会露出它旁边尘封的一截楼梯。 那便是密道。 幽幽地、伸向深不见底的地下,也不知会通向何处。 进密道时,士兵的长枪又差些戳到她的眼睛里,幸好她反应快了些,往洛箫身边躲了躲,那长枪才堪堪往她旁边擦过去。 洛箫倒是悠然地理着进来时落了尘灰的衣服和袖子,不知是为了什么,他今日没有戴任何银饰,只是衣服还是那一成不变的芋紫色。 褐色袋子在他们正式进入密道后开始耸动起来,青蛇探出脑袋,嘶嘶地吐着舌头,蛇身缠绕在洛箫的手臂上。 5. 声东击西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岑明莺在一片混沌里抬头,对上了面前女子明亮的眼睛。 她几欲启唇,可还是由于什么按捺了下去。 女子见她犹豫,干脆上前一些,在不算宽敞的笼子里,岑明莺几近能够贴紧对面人的心跳。 “此处是地牢,若我们不逃出去,是会死的。” “那群人根本没想放过我们,方才在密道中,我听到家主说,他们要拿我们作人质,来要挟中原新生的君王,让他将一个落魄氏族放逐北原。” 乱世之中,群雄逐鹿天下,她的父皇才被拉下皇位,就有人又盯上了权力这把剑。 岑明莺看着女子笃定的神色,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周围安宁和谐,透露中一股令人瑟瑟发抖的寒意。 “姑娘,既你我皆是落得如此境遇,那我便直说了。” “我乃孟尚书嫡女,孟戚风。” “原本今日,我是同华府令太守之子一同来的,可惜出了变故。” “家主我见过,他背后是齐明皇在世是便因贪污等多数罪名列入史册,最终全府锒铛入狱的唐家。” 岑明莺有些惊讶。 唐家昔日无限风光,可被人当朝揭举名状,被她父皇下令封查,但只要是接手此案的兵卫,都差点丢了性命。 孟戚风声音轻轻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 “唐墨此举,表面是拿我们要挟圣上,实际,却是要我们所有人的命。” “我希望姑娘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我想活着逃出去,单凭我一人定是不行,若是多了一人,便多了一分生机。” 孟戚风突然倾身,握住了岑明莺的手。 “我没有把握将所有人都救出去,但如果只有你我二人,必定是可以的。” 岑明莺想要抽开自己被她握得很紧的手,她往后使了劲,但面前人实在攥得太牢。 她别过头看了看关在另一个笼子里的少年,洛箫还在玩弄着自己身上的银饰,可能是因为昨晚逛的太晚的缘故,他有些半梦半醒,朦胧间看到岑明莺投来的复杂眼神。 他们对视了一瞬,岑明莺先挪开视线。 若是……她抛下洛箫自己跑了,会很不地道吧。 当初是洛箫从叛军手中救下了她,她一个人逃了,尽管洛箫很厉害一定能从地牢里出去,她也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岑明莺没有正面回答孟戚风的话,手中握住笼子周围的一截木栏。 “孟姑娘想让我如何相助?” 孟戚风见她有些松动,神色一喜。 “这笼子是用木头围着的,很容易破开,而家主他们要挟圣上的时间约莫就在明日。我打算在那时演一出声东击西。” 岑明莺微微来了兴致。 “此话怎讲?” 孟戚风从腰间拿出一块玉质的令牌,上面很清晰地雕刻着四个字: 春江花月。 倒是个富有诗意的名讳。 “这是?”岑明莺用手示意着这一块令牌的意义,脑海中猛然冒出一个计策,“孟姑娘莫不是想让我带着这块令牌,假意出笼?” “并非如此。”孟戚风颇有些神秘地摇了摇头,反倒提了一嘴蛊虫, “姑娘可还记得华府令太守之子是如何死的?” 岑明莺想起那个令人作呕的场景,轻轻蹙了蹙眉, “被巫师的蛊虫淬毒了脑壳。” 孟戚风挽起一个苦涩的笑容,随即松开了握着岑明莺的手, “其实当时在场的有许多武力高强之人,只要他们愿意,便能将士兵反手压制。” “可是巫师的存在,也扼制了他们。” “巫师在我们刚进风墨楼时就下了蛊。” “我们如果违抗,蛊便会直接贯穿全身,无需蛊虫,那人会自己倒地而亡。” 得出的结论不言而喻—— 他们不能故意违抗规则,去破坏木笼。 可那该如何? 不知怎的,岑明莺想起来洛箫似乎也会蛊术,若是让洛箫试试,结局是否会不同? 少年身上戴着的银铃不时还会叮咚碰撞,他或许是那时突如其来的对视,清醒了片刻。 岑明莺看他时,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把玩的物件,甚至还有闲心地 6. 微光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旋即,三支箭矢从前方飞来,见这架势,似是直直奔向岑明莺所在的笼子而来。 岑明莺自知躲不掉,只好往里钻了些,借着木笼间竖起的木柱,藏进那抹缝隙里。 两支箭矢绕过她所在的地方,嵌入周遭的地面里。孟戚风视线紧紧锁着箭矢柄上也存在的暗纹,和剑身比对—— 竟是一模一样。 来人披着玄色鹤氅,头发用玉冠束起,身姿修长,指尖处正把玩着一把折扇,然而折扇锋利处还落着血。 他身后有呈一字排开的暗卫,也就是那些士兵,都穿着统一的暗纹服饰,有一位将手中弓箭慢慢放下,眉梢一挑,向唐温行礼。 他双手抱拳,身子微弯。 “方才一着急,没控制好准度,望二公子莫怪罪。” 唐温一展折扇,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血迹随他的动作,滴落在前方。 “想死吗?” 毋庸置疑,答案必定是不想。 岑明莺等待着他的下文,手上还没有任何动作。 什么叫为他们收尸? 此人当是吓一番他们,仅此而已。若是真要将他们都杀了,那方才射过来的绝对不会只有三支准头都不准的箭,而是箭雨淋淋。 她旁边的孟戚风看样子有些耐不住,或许是因为那些暗纹的缘故,她变得过于敏感,一双眼睛睁大,滴滴点点的泪渍还残留在眼角。 唐温哼了一声,踩着一双锦绣鞋履,提提踏踏地走来,立定在岑明莺那个木笼前,与笼子里全身颤抖的孟戚风只有几柱之隔。 他探手进去,做了个让孟戚风过来的手势,拿着折扇的锋利处往她脸上比划。 “你说,若是令你这靓丽的面容破相,会如何?” 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令人心生惧意的话。 见孟戚风失神,他贪恋般抚平了她眼角晕开的泪珠,一改梨花带雨的模样。 岑明莺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不懂,分明在不久前,面前的姑娘还是坚强沉静的,心平气和地同她商量着逃跑的计划。 电光火石间,她看到孟戚风伸出藏匿于宽大水袖中的手,向她比了个放心的动作。 ——放心吧,我没事。烦请姑娘配合。 可是……该怎么配合? 唐温别过头,面上笑容灿若春花,他对那群暗卫莞尔, “请巫师来。” 其中一人奉命下去,衣袖挥动,带来一阵凄凄冷冷的微风。 唐温几乎是一直带着笑,时不时问他们一句想不想活,被掳来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不过,所有人里不包括洛箫。 他不时玩弄着自己的埙或是蛊虫,略微叹口气,像在抱怨这里实在是过于无聊。 直到看到这场略微闹腾的场景,听到那句想不想活时,他这一潭死水才兴起了一丁点波澜。 像是恐怖片里的究极反派,他一只手撑着下巴,懒懒散散抬起眼皮,目光在孟戚风和唐温身上反复流连。 这两个人,有情况。 不像是刚认识,反倒像认识了许久。 岑明莺将身子挪开了一些,离孟戚风远了。 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何况,面前的唐温实在令人害怕。 孟戚风像是缓缓回过了神,她眼中没有惊惧,反倒是一片难以揣测深浅的洋流,异于常人的沉寂。 唐温甩了一把折扇,将垂在肩前的头发拨到了后背,另一只手轻轻捏着孟戚风后颈,在她耳边极其小声道, “别再闹了,随我出去。” 孟戚风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扶着木柱,身字向前微倾,速度飞快地用藏在水袖里的手给岑明莺写了两个字。 ——等我。 木笼被人打开,名叫自由的气息从几寸之外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流来,岑明莺就待在这边界处,触得到,却难以长久地感受。 唐温将一只手递过来,孟戚风抿着唇瓣,一副饱受摧残的花儿样状,握住了唐温的手心。 待她爬出木笼后,门很快被关上,笼子里只剩下岑明莺一个人了。 被关起来的众人也反应过来,那些箭矢和狠话仅仅只是唐温为了达到目的放的狠话。 岑明莺听暗卫称他为二公子,而唐家目前并未入狱的仅有两位当时由于比试并未回去的公子。一位是家主唐墨,另一位便是唐温。 传闻唐温少时体弱多病,大夫都道他活不过十五岁,只是十四时幸逢一位女子,精通医术,对他不离不弃地医治,四处求取偏方。 他竟是活过了十五岁。 可女子不知所踪,在他过完十五岁年礼时便悄无声息地离开,无处可寻。 唐温整日 7. 逃跑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岑明莺知道,面前的人是洛箫。 那股光亮从他的手中透出,是他用先前褐色袋子里的蛊虫,有几只是萤火虫,尚未被完全炼化成蛊,尾翼上还能散发出光芒。 借着光束,岑明莺看见他也贴着笼子冰冷的木柱,琥珀色的双瞳在黑暗中隐隐发亮。 他的手是温热的,传递给她浓浓的、沉蜜的感觉。 她听见他半带安抚的声音从笼中传来,轻轻柔柔,犹如耳语。 “盈盈,莫怕。” 这种感觉很奇妙,是岑明莺即使在灯火隆深的宫中也未曾感受过的。 一种莫名的安稳,狠狠占据了她的心口。 洛箫待着的笼子不知什么时候离她这么近了。 她捂着胸口深呼吸,冷刺的空气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鼻腔,但好在,她不那么怕了。 黑暗带来的还有未知。 每个人都无法知道自己面对的会是什么,尤其是在只有一个人的时候。 洛箫像察觉到了她的心惊,就干脆再向她所在的那个木笼靠了一些,手从空隙中又伸出去了一截,用整个手掌裹住了岑明莺的手。 他轻笑一声,声音如弹曲般透过层层迷雾,温声细语地传到了岑明莺的耳朵里, “你想逃出去吗?” 孟戚风还在此处时,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当然想。”她这回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似乎也是信任面前的人,相信他能够像当初在宫中时,踏着泱泱大雪,带她离开。 “好啊。”洛箫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 “过约莫三炷香的时间,孟戚风便会回来,你到时候同她合作出去,我会在后面掩护你们。” “此处刀光剑影,甚是危险。”他挽起一个清俊的笑容,可是不知为何,那眼神却不像是注视一个人,而是在注视一具森森白骨,透出不可接近的冷峻。 “不过盈盈,我会帮你的,像在宫中那样。” 他眉眼弯弯,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岑明莺汲取这股温暖,心中默默思衬着他这话有几分可信度。 她终究是涉世未深,思量到面前的少年不仅带着她逃离了叛军的包围圈,又在这黑暗中安抚她,不过是逃跑而已。 再者,若是不跑,只有死路一条。 脑中猛然像被电了一下,岑明莺想起是洛箫带着她来到风墨楼,如果这一切都是洛箫的千层圈套呢? 她盯着洛箫的眼睛,想看出一点破绽,可他不偏不倚,恰好也带笑落入她的眸中。 眼下只能先信他了。 在黑暗里待了许久,岑明莺也有些支撑不住,上下眼皮打架,握着那只手便要沉沉睡去。 刹那间,门缝中泄出几丝光亮,随后越扩越大,直直蹦到岑明莺的眼前。 她颇有些不耐地睁开眼,只见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身姿曼妙,鬓间青丝绕耳,头发上嵌着一支步摇,流苏左右摇摆,细细的流萤悬于空中,似流动的星火。 但仔细一瞧,却让岑明莺吃了一惊。 ——那女子是孟戚风。 她从一开始因为走密道、困木笼而折腾出来的破旧白衣服,到现在精致缝着细致纹路的金粉色云水衫。 她后面还有个人,只从空隙间露出了半边脸,藏在耀眼的灯火中。 岑明莺猜,那是唐温。 她迅速直起身来,将手从洛箫掌心里抽出,爬到木笼中的另一块空地上,将头埋进膝盖,保持原来胆战心惊的姿势,余光由指缝中探出,观察外面的情景。 孟戚风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或许是岑明莺天生笑眼的缘故,她一见到岑明莺便心生怜惜。 她为方才将岑明莺一人留在黑暗里的事感动自责。 “抱歉。”孟戚风低垂着眉眼,不动声色地将那块标着春江花月的玉质令牌塞进了岑明莺手里。 令牌的背面,刻着她的名字。 “你可思虑好了?”她声音轻轻的,像怕别人听去,“配合我,我能带你逃跑。” 孟戚风的衣服熏过香,现下一靠近,岑明莺清清楚楚地嗅到了那股浓重的青木香。 她想到洛箫同她说的话,攥紧自己身上的玫红色襦裙,点头。 “我该怎么配合你?” 这句话到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想必你也猜出来了,我同唐温……二公子之间的关系。” 孟戚风这回直面这个话题,字字句句描摹地十分细致,她对岑明莺讲了她们间的往事,眉眼总是惯有的从容模样。 只是在讲到被迫与唐温分开时,她面色有了些改变,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哭腔,隐隐的抽泣夹杂其中。 看来她真的很伤心。 岑明莺不懂她为什么为此感到如此,从故事中听,孟戚风与唐温的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 可是他们好像都忘不了对方,再见面时,还是为彼此动容哀伤。 岑明莺像个不懂装懂的学子,生硬地应声,随后直奔主题, “需要我做什么?” 孟戚风这才惊觉,方才她一直扯东扯西,都忘记了此次的重要事情。 只是唐温还在门口等着,不能太久。 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在她身旁安插眼线。 “我在他身边时跑不掉,他会派人跟紧我,要是有了你的存在,兴许会使结局变得不一样。” 孟戚风又离岑明莺近了一些,蹲下身来,双手握着木柱,面色有些急切, “二公子就在门口,你假意晕倒,我去帮你叫人来,现在人质不能出任何差错,但是只要在圣上批下圣旨以后,你们的命将如同草芥一样不值钱,像棋子,随时都会被割舍。” “彼时,我会帮你请医官过来,为你伪造一个权贵的假身份,再利用我与二公子的关系,避开家主的排查,先离开这个笼子。” “我知道从偏门出去,在一处丛中有稻草堆掩盖的地方,是密道。” “到那时候,我将二公子支开为你拖延时间,你进到那里面去,我一会儿便来同你会合,此般,便可以逃跑了。” 岑明莺听着觉得她的计策有些道理,但还是蹙着眉,挑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你与二公子不相爱吗?” “为何你要急着逃跑?” 孟戚风本想要转身的动作停住,回头注视着岑明莺的眼睛,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我爱他。” “可我更爱自由。” 岑明莺看见她眸中似有粼粼 8. 失败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告诉家主? 孟戚风怀疑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愣是没有动作。 她与岑明莺的计策中是算到唐温会将事情瞒住,悄悄揭过。 莫不是他察觉到了异常,为了将她留下故意放出的消息。 但她此刻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与岑明莺商量好的步骤不可出错。 她努力按捺自己才没有将那句“为何要告诉家主”脱口而出。 唐温眉眼低垂,折扇锋利处泛着倒寒的银光,他将其往空中一抛,翻了个身,把扇柄放在孟戚风下巴处,往上一抬。 孟戚风感受到唐温的劲道很重,不带丝毫怜香惜玉,眼神十分复杂地看着她。 一旁的侍卫此时得了令,行礼告退,孟戚风感到心底发颤,折扇上镶嵌的刀片似乎会突然转个圈,往她脖子上一抹。 先不论她,孟戚风自知唐温不会将她如何,可岑明莺该怎么办,此处发生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孟戚风努力在这般两两相持的情况下回忆着那个急急构出的计策。 下一步是什么? 是、是…… 孟戚风瞳孔骤然睁大,想要推开唐温的禁锢,却因力道不足,脸颊险些贴到折扇的刀片上。 唐温与她曾经朝夕共处,怎会不知道她的想法。 只见面前人轻笑着,将她圈在怀里,以往轻巧的檀香如今变得诡秘。 他将折扇收起,搁置在桌上。 他的两只手搭在孟戚风腰间,侧头在她耳边道, “密道是吗?” “你这回为了逃离我,又使了什么计呢?” * 侍卫刚将消息送到唐墨那头,整个府院便传出家主带了整整一队暗卫前往地牢的风语。 岑明莺尚且不知,她从黑暗中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看了一眼洛箫, “你打算怎么为我掩护?你如今还被关在笼子里,暂时出不来。” 地牢里昏暗一片,没有人在意他们这一块。 洛箫支楞着眼皮,很是自然的扬声,使门口把守的暗卫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这位姑娘怎的晕了,气还喘不上了?为何会如此严重,莫不是要死了?” 谁会编个这么离奇的理由啊,有人信吗? 岑明莺暗暗腹诽,动作却十分配合地倒在了地上,面色涨红,胸腔上下艰难地起伏。 有一个暗卫走进来,看了看在地上倒地不起的岑明莺,又手执长枪对准洛箫, “休要吵嚷,孟姑娘已然去请医官了。” 洛箫气定神闲地“嗯”了一声,“是去请医官了不错,但这姑娘看起来性命堪忧,不知是否能熬到医官来的时候。” 门外除了暗卫便无人走动,地牢里关着的人自暗卫进来以后便敛了声息,不敢喘大气地看着洛箫与倒地的岑明莺。 暗卫将长枪微微收了收,想想似乎也是,若是地上姑娘的性命垂危,到时候死了,他们也不好交代。 人命关天。 “你会医术?” 洛箫谦逊地挽起一个无害的笑容, “略知一二。一般病症,我都能医治。” 暗卫撤去长枪,走到地牢门外,与同样在这里把守的暗卫交谈了几句,最后又回到了地牢里,指着洛箫, “你,出来治她。” 暗卫将手中钥匙塞进笼子的孔中,木笼门应声打开,洛箫弯了弯腰,避开笼顶尖翘的一端,往岑明莺那里走去。 他蹲下身子,将岑明莺的手腕从广袖里拿出,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她的腕间,静静地把了会脉。 洛箫将她面上乱做一堆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精巧白皙的小脸,只是颜色此时并不寻常,带着异于常人的粉红。 他对着守在一边的暗卫颔首,微微笑道, “烦请回避一下。” 暗卫没有动,反倒认为他越界了, “我们给你出来医治的机会已是极好,若你们在视线之外做些其他的事,我们也尚未可知。” 洛箫扬起下巴示意自己要将岑明莺胸口上的绸布撕开,以此透气。 确定暗卫懂得他的意思后,他又重复了一遍。 “烦请回避。” 暗卫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依言,转过身去,只是竖起长枪,站得离他们并不远。 黑暗中倾泻出一丝光明,岑明莺见暗卫不再将目光投于她身上,便半睁开右眼。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深沉的昏黑,也不是鼠虫乱窜的身影,而是洛箫——在解她的衣领! 岑明莺差点跳起来,看着洛箫一双丹凤眼中流露出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沉静,她突然就有些泄气。 怎么,她曾经也是作为小公主的吧,为何面前人对她像看死物般,毫无波澜。 被忽视的感觉让岑明莺很不好受,她竭力忍着,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洛箫到底没有真正解开她的衣服。 指尖轻点罗裳,留下一抹残余的温热。 他贴在她耳边轻声说: “我带你走偏门。” 岑明莺疑惑地又将眼睛撑开一条缝, “怎么走?这里到处都有暗卫,你要如何将他们支开?” 洛箫将她的乱发别好,挽起一个温和到极点的笑容, “盈盈,不用支开啊。” 静谧中,风云流转,似有雪渍浸没,倒映出一地凌乱。 洛箫起身,一只手搭在暗卫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去解腰际上的褐色袋子。 暗卫觉得身子猛然僵硬,刚要拿起长枪来,便被洛箫袋子里刚钻出来的青蛇一口咬住,毒素瞬间蔓延,他颤栗着,在地上抽搐。 另一个暗卫见状从门口赶来,越来越多的蛇虫从他的袋子里出来。 洛箫甚至都不屑于用手中的埙,仅仅这些低级的蛊虫,便能轻松将他们伤得体无完肤。 面前暗卫一个个倒下,洛箫的脸隐没在黑暗里,眼睛中却时不时淬出些细碎的光来。 在青蛇咬死暗卫后,他笑得肆意又舒气。 岑明莺分不清真正的洛箫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难道是这般的乖张吗? 还没等她反应,洛箫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并不是公主抱,而是抱小孩的姿势。 蛇虫早已钻回他的褐色袋子,空气中弥漫着死物所散发的腐烂气息。 被蛊虫咬死的人,烂得更快。 对此,洛箫总嗤之以鼻。 他说,死在他的蛊虫手上的人,内里早就烂透了,又何惧这表面? < 9. 写封信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岑明莺只觉大脑“砰”的一声炸开,全身像卸了力,后面有暗卫追上,将她的双手放到背后束缚住。 怎会如此…… 唐墨嬉笑着从阴影中走出,身后跟随的一队暗卫呈整齐划一的形式分别从两边散开,围在岑明莺周边。 密道口有寒风拂过,泛出嘶嘶的响声,如同上京城琴师奏响的竖琴。泱泱大雪飘零,倒映一地狼狈。 雪地上就连洛箫踏过的脚印都消失了。 见这雪势,看来他走了已经有段时间。 岑明莺只觉心中似乎有块地方顿时空落了下去,转而被无限慌张担忧填满。 若是她逃跑后再被抓回去,没有洛箫的庇护,她的项上人头估计就归唐家了。 唐墨走近岑明莺身边,似看好戏一般,也扬着头四处环顾。 “怎么?是在找你那位同行的小公子么?” 他往地上瞧瞧,大雪斑驳,早已将地面上的印子掩盖得无影无踪。 倏忽,岑明莺见唐墨突然弯腰,似乎是拾起了什么东西,竟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这小公子竟还为你留了东西。” 凌乱间,唐墨向她伸出手,缓缓摊开手掌,露出了与藤玉簪子配对的另一半。 ——田蓝步摇。 岑明莺感到心口跳动激烈,那步摇就像是同她戴着的藤玉簪子有呼应一般,一旦距离过近,哪怕没有风,两者都会不停摇动。 她刚想伸手将步摇接过,几个暗卫几步间便走上前将岑明莺双臂架起,用黑色绸布蒙上了她的双眼。 唐墨笑声扬起,似寂寂黑夜中的毒蛇,正嘶嘶向人吐着信子,瞳孔竖立。 “别怕啊。”他笑得温柔缱绻,“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将你带到一个地方罢了。” 岑明莺眼前一片漆黑,双手被反剪在背后,一只手突然将她的脑袋往下压,脊椎骨处刺痛发麻了一瞬。 很快,她渐渐没有了知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下,暗卫接住了她,唐墨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 一道金灿的光线照在眼皮上,岑明莺被刺得瞳孔微缩,她小心地睁开眼,面前是一堆堆的稻草交叠在一起,有几只蟑螂爬在稻草上,很快又钻进了某处草堆。 看来此处是个稻草屋。 岑明莺环顾了一圈,发现除她以外并没有别人,她估摸是圣上那里还没有消息,即使是唐墨也不能轻举妄动。 门骤然被打开,唐墨抖着衣袖,顺带将身后的冰冷一同带进屋内。 岑明莺冻得缩了缩。 “姑娘昨晚睡得可好?”唐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竟是屈尊降贵与她一同坐在了稻草上。 昨日分明是他派人将她蒙眼打晕,还问她睡得如何? 岑明莺刚想说不好,却猛地停住。 她警觉地向后挪了两寸,将衣袖抱于胸前,手握紧了那根藤玉簪子。 “唐公子,请将田蓝步摇给我。” 她怕,洛箫不是自己走的,是被人劫走的,那藤玉簪子是信物,说不准他遇到危险了呢? 唐墨“啧”了两声,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枚步摇。状似七彩丹蝶,尾处垂着细密的流苏,虚虚挂下。 他没有回答岑明莺的话,而是颇有兴趣地将那田蓝步摇在空中抛了个圈,又用手接住,好像对她说“就不给你。” 看着岑明莺微恼的神色,唐墨心情似乎愉悦了很多,嘴角翘起, “国师之女还会为了一支步摇同我这小人物计较?” 岑明莺脸上表情稍变,轻蹙眉头,不过很快又松开,心中默默舒了一口气。 想来,是孟戚风将她的身份捏造成了国师之女。 不过好在,她同国师之女乃是幼时闺中密友,关系深厚,若是设法将信件传到上京,说不定她靠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 岑明莺正思考着该如何开口,告诉唐墨写信到上京皇宫的计策,唐墨忽的看向她,转动着手中的步摇, “姑娘可愿意亲自写封信,送往上京皇宫?” 看来不用想了。 岑明莺不再将手中的簪子攥得很紧,而是稍微松了些。她不避不让地回视着唐墨的眼睛,佯装出一副担惊受怕的神态。 “这、这怎么行,我同如今圣上甚至未曾拜见过……” 她话正说一半,唐墨握住了她捏着藤玉簪子的那只手,他手心里田蓝步摇冰冷的温度贴着岑明莺的手背,她一时间有些发愣。 “姑娘,若是你愿意,这步摇我便给你,只不过还得取你的另一个发簪一用。” 他指了指岑明莺双髻上别着的另一个银色发钗。 发钗被雕成牡丹花的样式,被寓意成国色天香之意,当时期宁朝的皇帝愿将此般称号赠予她,便也足以体现对于五公主的重视。 唐墨伸手碰了碰,发钗叮当作响,乱人心曲。 他拨动着尾翼的那颗银铃,口中念着, “姑娘可愿意?” 唐墨面似温润如玉的佛子,内心却犹如一条毒蛇,时不时盯着她所露出的破绽,进行下一步掠夺。 “若是不愿,那便去死好了。”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甚至是笑着说的,表情就像在问她“今天吃了什么”一样。 岑明莺被吓得有些颤栗,不过这也正中她下怀,省去了一大堆麻烦。 “我、我写。” 唐墨这回像是发自内心,一改之前笑面虎的模样,对她现出了一个可以信赖的表情。 “姑娘做得好。” 他像早有预料,从宽阔的袖摆中拿出了一个墨块和一支毛笔。 甚至还有一张宣纸。 他就地研墨,墨水浸在地上,晕出一片,犹如映在枯败之色中的一抹浓丽。 唐墨将毛笔递给岑明莺,顺带将宣纸往她那处挪了挪,一只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来,我看着你写。” 岑明莺在他取纸笔时看见他袖口中有淬寒银光闪过,像是一把利刃。 他极有可能现在就把她杀了,就算没有她,也会有许多个“国师之女”出现。 何况,她如今的身份并未坐实。 唐墨要她向宫里写信,一来,是让她利用她的身份,作为要挟中原的工具,让他们迫于人质性命, 10. 明珠蒙尘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上京城的皇宫内,此时正笙歌燕舞,金碧流连。大殿中央舞女们一个弯腰,水袖甩了出去,恰恰贴着某些使臣的脸划过。 使臣们笑着,面上没有丝毫不耐。 顾霓羽一向不习惯这些暗通款曲的场合,正想找个理由推脱,先一步退下宴席。 这位新登基的圣上立了国号为寂宁,今日他兴致突高,便设了一场宴席,名字便为元宁宴,特邀八方宾客。 她父亲劝了她许久,她才勉强应下,昂着姿态来赴了宴。 她借水袖掩住自己的唇瓣,水雾瞬间氤氲在她的眸子中。顾霓羽四周看了看,却没有找到她父亲的身影。 真是奇怪。 猛然,大殿外有一人急急跑进,说是接到了一封飞鸽传书,速度极快地不顾侍卫阻拦,直奔圣上的席位。 那人将信件双手呈上,低垂着眉眼,颤颤巍巍地道, “圣上,此乃传信,见这图纹,恐、恐是……” 圣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恐是唐家。” 十几年前被判满门入狱的——唐家。 此时来信,怕是握到了中原士族的把柄。 圣上顾不得其他,将卷轴急急抖开,从里头掉出来了一支钗子。 一旁的太监赶忙拾起交给圣上,只见圣上眉头微蹙,似在衡量些什么,将目光移向了顾霓羽。 “顾家小女。”圣上略带探究的声音自上座传来,将顾霓羽的困意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你上来。” 顾霓羽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烫,宴席上有上百人盯着她往前去,她不由得捏紧了裙角。 “臣女拜见圣上。” “免礼。”圣上做了个平身的姿势,便招呼她过去,将卷轴展开给她看。 那上面写着:国师之女。 顾星。 顾霓羽可不记得她家中还有这号人。 想必圣上也是知道顾府中只有她一个嫡女,更是没有庶女,父亲只娶了她的母亲,又怎么会凭空冒出一个顾星? 顾霓羽敛下眸中神色,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禀圣上,想必您对顾家也有了解……” 太监奉圣上之命,将钗子递给顾霓羽。她的话被迫打断,她抿了抿唇瓣,上下打量起那钗子来。 做工精细,质地匀称,一看便是用上上乘的银材,用最好的铁匠打磨而成的。 顾霓羽有些疑惑这跟钗子的来源,纵观整个上京城,除了她与前朝五公主,还未尝有人能用得起这般贵重之物。 莫不是商贾。 光线经琉璃一折射,奔着手中的钗子而来。顾霓羽看见钗子的最里侧,标着一串细小的暗纹,若是不对光看,压根看不出来。 最后一丝困意也就此消失。 顾霓羽的心这回被狠狠提到了最高处,她重重地闭了闭眼睛,又迅速睁开,想证明这一切不是梦。 这是公主暗纹。 岑明莺……她还活着。 不过,她既是传来了这封信,她或许正是面临了极大的危险。 圣上见她一副纠结的表情,便开口问, “顾家小女,是有何见解吗?” 顾霓羽更为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却因方才的担心,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又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像是读懂了岑明莺的暗喻,深吸一口气。 “禀圣上,臣女是因为方才想起,顾星是家父流落在外的女儿。姐姐幼时与家人走散,前些日子才找到,臣女自惭,有点不记得了。” 圣上看着顾霓羽的眼睛,几欲看出些什么来,“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顾霓羽,朕再问你一遍,你所言当真?” 顾霓羽颤抖着眼睫,样子有些唯唯诺诺,指甲嵌进了掌心,掐出了一道道血痕。 到底是小姑娘,她看样子支支吾吾的,始终垂着头,不敢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嵩走进了大殿,备受苍凉的脸上堆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阿凌不敢惹圣怒。” “卑职拜见圣上。”他对着圣上行了个礼,轻轻拍了拍顾霓羽的肩膀,宽慰般笑了笑。 “小女怕是第一回见如此场面,望圣上谅解。” “不过,卑职也敢保证,小女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顾霓羽微惊,想到圣上说的那句“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急忙拉了拉顾嵩的袖子。 “父亲……” 顾嵩转头,虚浮般笑了笑,又回头对圣上道,“卑职寻回女儿不易,还望圣上应允派兵救下小女。” 圣上像在思量什么,沉默了一瞬,最后也没有满口答应,而是遣散了来宴席的所有人。 “都退下吧。” 走出殿门,映着一地苍白,顾霓羽牵着顾嵩的袖子,再三纠结道, “父亲,为何要顶着砍头的罪,去帮盈盈?” 顾嵩叹了一口气,轻轻闭着眼睛。 “五公主她,活下来了。” 是啊,她活下来了。 * 洛箫一路闯到山门外,再走一步,便可以出去了。 他这一路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谓势不可挡。 大雪覆映下,他拿出了一直藏得很好的话本子,躲在墙角,匆匆翻到上回折了角的那一页看着。 ——公子在暗处照顾娘子无微不至,却不让娘子发现。 既然要如此才能让他人喜欢上吗? 洛箫一咬牙,放下话本子,从山门口折返回去。他踩着一地大雪,背对一幕天光,回去接岑明莺。 不过做好事不留名向来不是他的性格。 他得让岑明莺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他顺着来时的记忆,循着道路回到了密道口,只不过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偶尔现出有人争斗过的痕迹。 看来岑明莺早已被关起来了。 洛箫一路摸索着往外走,最终找得烦了,便直接解开褐色袋子,指引里面的青蛇出来, “帮我找小公主。” 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蜿蜒着它滑腻腻的身子,瞳孔竖立地看着洛箫。 “让你去便快去。” 洛箫警告般眯了眯眼睛。 青蛇只好放下自己的一些偏见,慢腾腾地游动它的身子,穿过几片荆棘,最终停在了一间稻草屋前。 屋中只有一扇窗,映照着外面的天光。但由于里边大部分时间都关 11.红痕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虽说岑明莺本想让唐墨将孟戚风带过来,同她讲明白当时的情况。 可直到对上那双已经够自愧的眼睛,岑明莺惊觉,那些质问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孟戚风稍松一口气,将糕点端出来以后,就提着篮子匆匆出去。 走至门口时,她脚步稍顿,回头看了一眼岑明莺,面露难色。 “顾姑娘……你当真无需我的帮忙吗?” 岑明莺盯着面前的糕点犹豫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顾星多谢孟姑娘。”她捻起一块桂花糕,塞进了嘴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糕点很好吃。” 孟戚风一只手捏着门框,另一只手轻轻颤抖提着竹篮,声音细若蚊鸣。 “那我便走了。” 随即,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响起,将外界的冬雪与屋内彻底隔绝。 岑明莺心中提着的最后一口气总算放下。 她靠着身后的稻草,经历了许多,她也不管有没有鼠虫蟑螂,直接闭上了眼睛。 糕点颇有些凌乱地放在地上,岑明莺用手胡乱捉了一块,塞进嘴里。 甜腻腻的味道蔓延在口腔,夹带着一股梅子的酸涩——这是梅子糕。 人在孤独的困境中难免会想起曾经的风华。她忆起从前在宫中时,宫女都会为她呈上许多样式的糕点,绝不重样。 她却是还挑剔着这个做工不精细、那个气味不够上佳。 面前这糕点,让她感到了不止一点的落差,犹如钝钝的刀刃,初触时只是轻微的疼,待到后面,便是疼得钻心。 岑明莺眉眼间稍作怅然,收回思绪,半眯着眼睛,望着一扇仅仅只有四角的窗户。 她见大雪弥漫,景物重叠交错,模糊不清。只是恍惚间,一抹芋紫色掠过她迷蒙的视线。 犹如平地惊雷,岑明莺的一些困意被惊扰。她赶紧直起身来,用手撑着地面,艰难地爬了起来,走到窗边。 窗挂得不高,只是窗前有许多稻草。 踩过稻草发出的咯吱声充斥着她的耳朵,她不管其他,双手耐着严寒,握住了小窗上两根竖立的柱子。 “洛箫?”岑明莺不确定地开口,却只剩下余音回荡在寂寥的雪天,无声地倒映着狼狈的苍白。 无人回应,只见窗外树枝在寒风中摇曳,被大雪覆压得摇摇欲摧。 而那抹芋紫色如同昙花一现,又或者那是岑明莺的幻觉。 仅此而已。 岑明莺看着外面的雪景,悻悻低下头,将握着柱子的手松了松。 突然,几声吱呀的声音传来,门又被打开,彻骨的凉意袭来,似乎是要将岑明莺灌个全身。 莫非是洛箫来救她了? 岑明莺先是一脸惊喜,带着希冀地转头,却看到一把开了刃的利箭正狠厉地向着她,以及她地上摆着的糕点。 是先前在唐墨那里见到的暗卫,也是绑她来的人其中之一。 对面人一身黑衣,通体都是同一单色,没有任何装饰的花纹。看上去身体壮实,腰间处别着一块玉质令牌。 比木制令牌材质更好,那边只有玉质。 面前人的身份,兴许比普通暗卫要更高一筹。 暗卫的首领吗? 岑明莺刚刚感到喜悦的心情顿时沉了下去,她看着那把直直对着她脖间的利刃,心中正默数: 3、2、1…… 黑衣人果然将剑锋挪移了半寸,目光锋利地向着岑明莺,过了几息才缓缓道: “顾姑娘,膳食吃得可还喜欢?” 岑明莺刚想反斥的话语就这么停在了嘴边。黑衣人见她面色僵硬,又接着补充, “卑职特奉家主之命,来好生照看照看顾姑娘。” 岑明莺本想侧头的动作一停,将脑中乱作一团的思绪甩开,看着黑衣人,缓缓开口, “不过是烂命一条,我有什么能让家主费心的?” 黑衣人轻嗤一声,将地上散落的糕点收到一起,放在一个黑布袋子里,只为她留下了一些糕点的碎渣。 “顾姑娘,你可是国师流落多年才找回的大女儿啊,家主怎会不重视呢?” 岑明莺一下子便抓住了“流落在外多年”、“大女儿”这几个关键词,目光微僵。 看来,顾霓羽与国师是愿意帮她的,她在此处尚且能够存有一线生机。 于是,她慢慢垂下头,掩盖住眉眼,没有再看那糕点一眼。 家主定然知道孟戚风来看望她,会给她带些东西。而如今派黑衣人来的作用只有两个。 黑衣人可以将她威慑一番,也可以断绝她与外界的来往,与孟戚风给予她本就微薄的帮助。 黑衣人见她低头不吭声,收起手中捏着的剑柄,上前两步,四处打量了一番稻草屋里是否有能够藏东西的地方。 不过见岑明莺一贯沉默、将头埋在膝盖里的模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停下了再往里走的脚步,转身离开。 黑衣人走后,最后一丝光线也就此寂没,屋内重新回到空廖。 窗外雪色映入岑明莺的眸中,她心口像缺了块地方,总空落落的盯着窗外。 那抹芋紫色不知是真是假,若是洛箫真的来此…… 罢了。 岑明莺收回眼神,将田蓝步摇与洛箫赠她的那根藤玉簪子紧紧放在一起,两者发出叮当碰撞的声音,脆生生砸在她心口。 簌簌的雪声如同催眠曲,岑明莺将两根簪子贴在心口处,终究还是难掩困意,在稻草堆中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洛箫从屋外雪景里走出,一阵寒风刮来,掀起了他的衣裳,连带着芋紫色的袍角一同翻飞在霜白的空中。 他摆动了几番自己的头发,上面捆着几根脏辫,正颇有些凌乱地挂着。 见屋中人已然沉睡,确保她短时间内不会再醒来后,洛箫三两步轻巧地跨进屋中。 他肩上的衣衫大部分都被雪渍浸没,呈现出一片比芋紫色还要再暗几分的颜色。 地面上都是些糕点碎屑,他凭借方才在外面看到的一些零碎的片段,推断出孟戚风送来的糕点被黑衣人掠走了。 洛箫稍显无奈之色,将袖中先前带着的风墨楼的糕点拿出,虽是被动荡得有些破碎,但好在还有些糕点的雏形。 他把几根相比之下略微干净的稻草拿了起来,上下抖了抖,放在地上垫着。随后将糕点放在 12.第二次被抓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雪停了。 天光初霁,云雾涌动,群山值青,地面上的雪也渐渐融化成了水渍,一缕略微刺眼的光线探了进来。 岑明莺缓缓睁开眼睛,她本想用手臂撑着身体坐起来,却意外摸到了身上有一抹滑滑的痕迹。 她低头去看,在手臂内侧的上端,有一枚细小的红痕,像是被人点了一枚朱砂痣,又却是桃花样状。 岑明莺试着伸手去触碰它,却只摸到了一手的滑凉。这般感觉并不好受,甚至让她感到恶心。 这黏糊的东西竟和蛊虫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意外重合。 岑明莺稍愣,用手捧起一堆稻草,想要遮盖上去,试试能不能将其擦掉。 在碰到桃花状小痣时,手臂上传来的痛由轻及重,她“嘶”了一声,蹙紧眉头。 手中一直攥着的步摇和簪子一同晃动起来,明明周围是无风的,它们却像是不会停歇一般,尤其是在靠近那抹小痣时,声音更是要响彻稻草房。 岑明莺放下稻草,眼中是难言的惊讶。 她先前所见的那抹芋紫色,并非看错,而是真的洛箫。 他来过了。 岑明莺这才注意到边上整整齐齐放着的糕点。她俯身用手过去捏了一块,一碰即碎,极其酥软的点心在她手心化成了渣。 她捡起一些碎屑,放进嘴里。 清甜的感觉蔓延在口腔里,像一股甜甜的泉水,渗透四面八方,直往她心中所灌。 初入人世的小公主含着这块糕点,心中像聚了蜜一般,明明浅浅的、却在心中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忽的,门被推开,一人携风而来,面上难掩慌张,一把拽起岑明莺就要走。 岑明莺神色一愣,想要扯开,却在看清来人容貌后,收回了甩手的力劲。 * 日浮殿。 安黎然正揉着太阳穴,直直靠在背后的垫子上,半眯眼睛,侧耳听着来人汇报。 “圣上,这唐家早在五年前便被先皇下令满门抄斩了,如今,这唐墨拿上京许多贵人百姓的命,要换唐家放走。” 陆锦一拍长袖,将奏折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面上为难, “当年唐家的人几乎全死光了,我们上哪找人来赎国师之女啊。” 安黎然直起身,指尖轻点檀木桌,桌上放着一个雕纹复杂的香炉,从里头飘泄出了袅袅轻烟。 他话说的轻巧,像君主询问臣子“今日过得可好”一般,轻描淡写。 “若是赎不了,便不赎了。” “放她去死。” 陆锦面上的安然全部崩塌,他急急下跪,将奏折放在一边,一个又一个地向安黎然磕头。 “圣上,圣上啊,不可,万万不可啊!” 安黎然挑起半边眉,眼中颇有些不耐, “有何不可?” 陆锦跪着爬上去,拿起奏折,放在平常有些违矩地凑到安黎然旁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奏折上的一行字。 “回圣上,这逆贼唐墨抓去了上京上百名百姓以及权贵,国师曾预言国运,需受子民爱戴,不可眼睁睁看着他们献祭啊!” 陆锦见安黎然没有说话,又连忙补了一句,将衣袖一拂,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圣上,他们都是你的子民啊。” 安黎然动了动脖子,陆锦以为自己还能再劝劝这位圣上,于是面色微霁,期待地看着圣上。 谁知面前人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眼底只剩下几分讥讽。 “国运?” “朕从未信过占卜。” 陆锦心中暗道不妙,刚想开口,安黎然便左右一招手,上来了几名士兵,分成两列,每列都架着他的一边胳膊,将他抬了下去。 手中的奏折“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安黎然的脸在烛火中被照得明明灭灭,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冬天的寂冷,又似乎从未温暖过。 “先皇所犯的错,与朕无碍。” “那些子民,都是为了国运而牺牲,应当加冕,怎能如此对他们呢?” 陆锦被一名士兵用手帕捂住了嘴巴,一股难闻的味道袭来。 伴君如伴虎。 在一开始的挣扎失败过后,他便渐渐放下了手脚,面色涨红,只剩一双骤然睁大。 陆锦感到自己浑身卸了力,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安黎然的声音模模糊糊传进了耳朵。 “朕在,万千子民便在,国运便在。” “而你,陆侍郎,你会是国运路上的第一位勇士。” “你会活在万民簇拥中,享受永远都用不完的荣华。” * 来人是孟戚风。 岑明莺见那樱粉色的水袖轻轻在风中摇动,带着一股冰冷,传到了她身上。 孟戚风今日并未如何打扮,似乎是来得很急,发髻上本该完整的红梅缺了一瓣。 “看来今日寒风吹得紧。”岑明莺并未走出稻草房,或许是担心会像前一次逃跑一般失败而返,她没有过多与孟戚风对话,而是停了脚步。 朝廷至少会保着她的命。 孟戚风才不管岑明莺这副任人摆布,却坚决不出稻草房门的样子。 她一把抓过岑明莺的手,声音很轻,可足以让岑明莺听见。 “你听好,这次非同小可。”她看着外面风雪寂灭、无人把守的情况,捏紧了岑明莺的手掌, “外面没有人在看守,顾姑娘,若是这回不逃,你定会死在这里的。” 岑明莺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稍稍松了口气,回握着孟戚风的手。 “别担心,孟姑娘,就如我之前说过的,朝廷一日不倒,我便不会死。” 孟戚风打断了她的话,硬生生扯着她往外走,“顾姑娘!” “那我便直说了。” 她先是将岑明莺拽到雪地上,一边往密道口的方向跑,一边观察着周围是否有人。 孟戚风轻轻道, “我今日去为唐温送茶水时,听到了朝廷传来的消息。” “如今圣上拒绝了赎人的交易,气得家主一连摔碎了三个茶盏。” “他们、他们打算,让大巫师明日就将你们进行祭祀。” 岑明莺明显没有料到,她跟上孟戚风的脚步,目光掠过她翻飞的衣角, “何为祭祀? 13.献祭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空阔的大殿里,灯火摇曳,唐墨上下掂量了一番折扇,举在唐温面前。 唐温此时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表情略有些慌张地看着家主。 “家主……”他急急唤了声唐墨,开始挣扎起来, “放过孟戚风吧,她也只是无意被卷入我们计策的。” 唐墨笑意盈盈地搁下那把属于唐温的”折扇,蹲下来,与唐温对视。 “我的好弟弟,有些事情,你还不懂。” 唐温还想开口,状似要一副要据理力争的模样,只可惜被唐墨的话语截停。 他侧头吩咐一旁的巫师,顺带命人将被绑着的岑明莺扔到地上, “大巫师,祭祀时辰可到?” 窗外的雪不久前还纷纷扬扬,如今已然停了。 唐墨看着光亮处聚集的人群,似松了口气。 总算,可以结束这场闹剧了。 巫师拂了拂脸上的图纹,面色阴沉,突然,一只甲壳虫从他宽广的衣袖中钻了出来。 它慢慢地爬上了巫师的手臂,直至爬到巫师的发顶。 冰冰凉凉的液体从那里滑下,巫师用手指沾了沾那股液体,掐算着指尖,眼睛闭下。 他的手指捏作咒法般,紧蹙眉头,后又缓缓舒展开来。 巫师对唐墨露出一个肯定的眼神,将手垂在身侧, “时辰已到,万民已然到达家主指定的地点,是否现在开始祭祀?” 唐墨走到窗前,将手伸出铁柱外,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掌心,渐渐化开。 他敛着眉眼,将那抹冰渍放在心口处的位置,手掌收拢。 很快,他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烛火随之一震,映在唐墨的眸底。 “开始。” 巫师走过来,揭开了大殿内所放的一个巨大盒子,是用琉璃制成,人可以从外面看到里面是何情形。 ——是千百条蛊虫盘踞在一起,尾巴交缠着,毒液汩汩吐出,照得笼子格外瘆人。 孟戚风在被抓来以后,就直接被打晕,一直倒在唐温所处位置的对角。 她正闭着眼睛,双唇不停哆嗦着,嘴里又像是默默念着什么一般,似梦呓,她握紧了手中的衣裳。 唐墨朝巫师点头,很快,孟戚风便被抬起,放在了琉璃制成的盒子上面。 岑明莺强撑着自己睁开眼睛,她此刻正趴在地上,不远处便是孟戚风。 她看见,孟戚风被放在了蛊虫盘踞的位置上,像是要被抛下去。 脑中不合时宜地响起孟戚风对自己曾说的,祭祀。 此处布着幽深烛火,风吹便摇曳起来,伴着浓重的烟气味,犹如供奉给神明的香火。 大殿中有几处像被画了什么图案,有可能是符咒,用于作阵眼,只等连接起来,将阵法启动,开始祭祀。 孟戚风在不久前还牵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告诉她: “这是祭祀。” 会被蛊虫洞穿身体。 可若是说祭祀,这大殿中已然没有了其余被抓到地牢中的人的身影,那群人中只剩下了岑明莺和孟戚风。 唐墨察觉到了岑明莺的惊醒,走了过来,弯腰抚着她的发髻,笑道, “顾姑娘,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这是我专为你一人准备的祭祀阵法,其余人,都不配拥有百花礼。” 说罢,他又朝岑明莺比了个手势,示意昏迷不醒,被放在蛊虫盒子上的孟戚风。 “包括那位孟姑娘,她也不配。” 唐墨身后的唐温不知听到了什么关键词,将身旁的暗卫用力一脚踹开,却被另一个狠狠压了下去。 他额头冒出层层青筋,汗水覆盖在他的额顶,唐温试图取过折扇,但又被人拦住。 “唐墨!”他甚至直唤了这个所谓“家主”的姓名。 “你怎会如此心狠?孟姑娘于你我,也算是有恩,何况……” 五年累积的心事一直压在心底,猛然爆发。 在从前,即使是孟戚风离他远去,从他身边逃跑,隐压的心痛也并未散出丝毫。 可如今唐温握紧拳头,竟是狠狠吼了一句, “何况我心悦于她!” 唐墨挑起一个不当回事的笑容,直起腰,试图安抚一下这位情绪过激了的二弟, “真心是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这孟姑娘先前如何对你的,弟弟莫非忘了?” 唐温讥讽地看着他, “家主自然不会懂。” “同样,你的冷血残酷,无人能及。” 唐墨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天色,颇为无奈地拿起折扇, “正事要紧,我不同你胡闹。” 他向巫师点头致意,随后,打开了那蛊虫盒子,孟戚风正躺在上面,经此一折腾,她“扑通”一声便掉了下去。 千百条蛊虫见有活人坠落,都争先恐后地游过去,滋滋毒液冒着,渗透了孟戚风的每一寸皮肤。 所过之地,但见草枯,孟戚风肌肤泛紫,不一会又成了透明状,几乎看不见她的手臂了。 唐温眼中都快聚出血来,他咬着牙关,狠狠往外一撞,周围暗卫不注意被弹到地上。 唐温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竟挣脱了暗卫的把控,直往孟戚风那处奔走。 唐墨也没料到自己的弟弟会这么着急,他甚至都来不及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到盒子旁,隔着琉璃抚摸着蛊虫以及孟戚风那具被啃食的尸体。 “唐温!”唐墨总算摆出了严肃的神色, “不可去! 那是蛊食,是百花礼的前缀,只有喂给了蛊虫蛊食,才能练就真正的百花蛊。” 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唐温眉眼间愠色消失,竟露出一抹极其温和的笑容,对着唐墨轻轻摇头。 “我不会的。” 唐墨见他点头,堪堪放下心来,他边摇着扇子,边向唐温走来,对他伸出空闲的另一只手,轻轻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二弟,过来。” “快,到哥哥这里来。” 唐温以无言回应。 他将一只手臂伸进了蛊虫的盒子,手臂很快失去了知觉,甚至连痛觉都没有涌上过,只是一种渐渐失去控制的感觉。 他仰头看着兄长居高临下、运筹帷幄的身影,缓缓道, “家主莫怕,我只是试试这蛊食,弟弟够不够格罢了。” 唐温的手臂很快被蛊虫侵蚀,手臂上从青色到深紫色,甚至最后变成了黑色。 唐温始终没有过多的剧烈反应,只是目光紧紧锁着琉璃盒子中的孟戚风。 “家主,我的命是孟戚风给的。” “当年我命危在旦夕,是她不顾其他,背着我四处求医,终于遇到了契机,让我活了下来。” 唐墨敛起眸子,心中起了一些波澜,暗自向两旁的暗卫使了个眼色,他们明白之后,立刻上前,将目光空滞的二公子拉开琉璃盒子旁。 二公子身子犹如铁打,巍然不动。 唐温就差把另一只手臂也一起伸进去,狠狠拽着那盒子的一边,死也不愿放手。 唐墨像受不了了,快步上前,将唐温的一边肩膀扯过来,却意外沾上了蛊虫的毒液。 只是一些,唐墨便已经看见自己的手指变得僵硬,深紫色洞穿指甲,留下一个可怖而深刻的血洞。 碎心般痛感涌上心头,两边暗卫想上前拉开他,却被他厉声呵斥, “都滚!” 暗卫撤下了手,几人间互相对视了一瞬。 最终,他们往后退了几步,举起长剑以防万一。 天寒地冻,雪色衬人。此刻却格外泛着阴森的凉意。 或许是因为祭品的缘故,岑明莺身子没被绑起来,她趁机挪移到一旁,在微弱的烛火照映下,她看见了琉璃盒子中的孟戚风。 孟戚风全身上下已然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唐温的手臂从他身子上脱开,落在了琉璃盒子内,同孟戚风的身体挨在一起,灌着毒液。 几息后,唐墨举起手中剑,架在了唐温的脖子上,距离极近,剑锋开了刃,如今泛着凄清的寒光。 “你,往后退。” 唐温用另一只完好的手用力捏着剑锋,几缕艳红色的鲜血先后从他的掌心流出。 嘀嗒。 嘀嗒。 地上的血很快汇集在一处,唐温手上的伤口狰狞,汩汩的血依旧没有停止流动的动作。 唐墨意图用剑再靠近一些唐温,阻止他有些疯狂的动作。 刚举起手,却被一股力道狠狠拦下。 黑紫色的衣袍甩在空中,黑紫色的蛊虫摇头摆尾,嘶溜一下便爬上了唐墨的脸颊,尾翼摆动在他的脖间,留下令人颤栗的滑腻。 大巫师双颊上的黑色暗纹越来越明显,瞳孔也不再是原先的墨色,而是转化成了一种一看便是来自苗疆、诡秘莫测的深紫色。 他的手挡在唐墨与唐温中间,声音是温润的,大巫师充满善意地向唐墨点头,轻轻道, “家主,时辰很快便过了。” 突然起了穿堂风,风摇竹帘,连带烛火也一齐振动起来,大殿内本就微弱的光线此时愈发摇摇欲坠。 岑明莺看见唐墨开始犹豫,可只一刻便下了决策,眼神变成难得的势在必得。 “祭祀开始吧,大巫师。” 唐墨收回握着长剑的手,离琉璃盒子和唐温退了几步,直至走到岑明莺身旁的几寸之外。 大巫师的眼珠这回变成了更加妖异神秘的紫色,他将双手举起,口中不知默念着什么咒语,他手中摇着一串珠子,发出叮当的碰撞声。 大殿内闪过一丝炸开般的光线,岑明莺抬头便看见一条十二条腿的无比巨大的蜈蚣朝她撞来。 它是无端出现的,与寻常蜈蚣完全不同,甚至是因为是蛊虫的缘故,它爬得尤其快,几乎几秒,它便到了岑明莺身前。< 14.游戏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岑明莺一抬头,便对上了少年如雪浸染般的双眸。 丹凤眼十分显眼,可眼尾此时正乖巧地垂下,看上去甚至颇有些温良的意味在。 他的瞳孔变得有些绯红,但好在水润,看着她时,竟是绝无仅有的认真,像要把她的心揉碎,再好好拼回去。 月色与雪色之间,他是第三种绝色。① 岑明莺的心跳声无法按捺,索性就任由它尽情响在耳畔,默默握紧洛箫的袖子。 心中念头逐渐清晰,倏忽间,岑明莺弯了弯眉眼。 她知道,这次,她能活了。 洛箫一只手扯开箭弓,另一只手从腰际处抽出一支银质的毒箭,上面的暗纹是他特有的,一眼便能认出。 他射箭的准头一向很好,如今,他一下子便将箭从手中射出,正正好好地落在了大巫师的左肩上,血液顿时溢出,大巫师一摸那渗出的毒素,惊愕地看着洛箫。 为何……为何面前的少年,他制成的毒,会是苗□□有的秘法? 大巫师面上黑纹尽褪,方才少年背着天光,眸色被这抹雪亮的光线掩没。 现在,跃动的烛火下,少年隐隐作红的眼睛不止一刻地提示着他,他不是普通人。 血红瞳孔、芋紫色锦衣、银质暗纹、苗疆秘毒。 这一个个因素加在一起,大巫师很快便想起来了。 他仿佛突然就失去了力气一样,看着面前少年的表情从不屑变得惊恐,也不顾唐墨质问愤怒的眼神,他往后方奔逃,似乎想要用蛊毒驱使最后的几只蛊虫随他一起逃走。 “大巫师。” 洛箫喊停了大巫师的动作,也不敢耽搁,他三两步便走了上前,将银质弓箭随意夹在了臂弯里,贴在大巫师耳边轻轻附语。 “这么着急?”他笑着,声音如索人性命的魅·鬼,像也要给人下蛊般,大巫师心头一颤。 洛箫用另一只闲下来的手去摸腰间别着的那个褐色袋子,并将它解开在腰际的连接线,轻飘飘地拿在手上,像也不懂这个物什是一个多么恐怖的东西。 他的指尖就这么直直悬停在系着褐色袋子的绳子那里,感觉下一秒便要落下。 大巫师被少年压的紧,便也不敢再上前一步,只偷偷放任方才的蜈蚣和甲壳虫慢慢顺着地面,爬上来。 明的一定玩不过,那便玩阴的。 大巫师默不作声地用手示意蛊虫他在的位置,按兵不动。 洛箫见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这褐色袋子里装的是什么,略有些不满地撇了撇眉。 他搭上大巫师的肩膀,也无视了唐墨惊异的表情,摇了摇他。 “喂,大巫师,你也别一直低着头。” 大巫师以为被洛箫发现了他的那些小动作,于是变得警惕起来,汗毛直竖,却还是没有动。他担心凭借这个少年的实力,能够将他一举制服。 见大巫师背脊一僵,却仍然低着头,洛箫认为他有些不识时务。 于是他抽开了那根绑在褐色袋子上的绳子,里头的蛊虫争先恐后地从袋子里钻了出来,往大巫师那头爬去。 大巫师虽然炼蛊多年,却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这般强烈的蛊虫。他急急避开,害怕那蛊虫时不时朝他身上钻。 于是大巫师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抬起头来看着洛箫,眼神都带了几分惶恐。 洛箫达到目的,满足地弯弯眼睛,将蛊虫弄了回来,重新别好褐色袋子,甚至还好玩地明知故问, “大巫师,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有这么可怕吗?” 他指的是方才大巫师跌跌撞撞地逃跑。 若不是因为洛箫真是那样,大巫师甚至都还想笑。 这位少年,难道不是洪水猛兽? 说出去真的有人信吗? 就凭洛箫方才那些举动,他甚至都可以判断出面前少年极有可能是来自苗疆圣族多年前失踪的唯一血脉后裔了。 平心而论,虽说他杀过亦或是错杀过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可他从未有过现在这般慌乱。 面前少年像是早已在他心根子上种下蛊,一举一动皆是受他的控制。 洛箫缓缓屈指,迫使大巫师抬头看向他,随后目光似打量般盯着大巫师,指节分明的指骨拨弄着褐色袋子,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天气异常寒冷,突然透过来一阵风,岑明莺冻得缩了缩脖子。 洛箫偏头注意到岑明莺的异样,便搁下手中的东西,将身上多围的一件芋紫色披风披在了岑明莺 15.装乖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大巫师看着他,攥紧了手。 面前少年笃定却外带轻巧的神色,使他摸不着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洛箫蹙了蹙眉,眼神只是上下扫了扫他,将弓箭朝他遥遥举起,露出一个早有预料的神色。 “你拿着这把箭来射·我,不过,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同时向我射出三箭,我就站在这里,” 他一只手抚摸着额头一侧,兀自笑笑。 “若是你正正好好射中了,我便会死。你也不用再耍那些小伎俩了。” 他话外之意是知晓了大巫师想驱动蛊虫、玩阴的事情。 不止大巫师,岑明莺都狠狠怔了一下。 洛箫没有说多余的话,岑明莺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将即刻脱出口的话收了回来。 他这么做,自然会有他的计策。 她只是默默垂头,心底衡量着他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可能性又有多少。 大巫师甚至都觉得洛箫在送命,他不管怎么说,曾经也是族中赫赫有名的巫师,他杀人质时也用过酷刑,百箭穿膛的事情更是干过不少。 “你可当真?”一双紫眸泛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大巫师紧盯着洛箫的表情,生怕落入了什么圈套。 “大巫师,我说过的话,从未反悔过。” 洛箫微微俯下身,随着银铃叮当碰撞的响声,他轻轻摆着袖子,将岑明莺拉到身后,堪堪避开了一些血迹。 大巫师仍然有些狐疑,但一想到这个游戏对他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处,还是答应了。 他接过那把弓箭,检查着是否有什么机关。 就在这时,洛箫退开了几步,在几米之外的地方,他将岑明莺拉到一旁,悄悄塞给她一块帕子。 岑明莺感受到手里落下一道轻柔的触感,她低头去看,发现帕子上纹着一对鸳鸯,正游于水面之上。 她疑惑地回望着洛箫,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 洛箫静静看着她,突然抬手轻轻抚摸着岑明莺的发顶,那块帕子好端端待在她的手心,那鸳鸯戏水的场景尤其突出。 他稍叹一口气:“其实我先前出走,并不是因为我被人掳走了。” “而是因为我一直在为你在手帕上绣这幅鸳鸯戏水图,而那时正巧帕子丢了,我便想着,回去找找。” “只是,”他面转哀伤,似乎是怕岑明莺不信,几滴泪水盘旋在眼眶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只是我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岑明莺有些犹疑地看着洛箫,也不知该不该信,可面前人的眼泪呼之欲出,她又不忍再说出几句不信且带刺的话。 她见这位连连救了她几次的大恩人因没有保护好她而落泪,便有些着急地靠过去,动作生疏地一下下拍着洛箫的背。 “没事没事,你这不是来救我了吗?” 洛箫没有管周围大巫师和唐墨看他的异样眼神,仍旧目光澄澈委屈地看着岑明莺,道: “盈盈,让你落入如此境地,是我的错,我罪该万死。” 说罢,他站在大殿中央的位置,敞开双臂,对着大巫师做了一个“任凭你来”的动作。 少年诡谲莫测的红眸闪在万千烛光之下,与雪色遥遥相映,盛满粼粼波光。 洛箫把岑明莺带到一旁,让她看着他精心为她亲手绣的帕子。 “盈盈,你看着帕子,别看我。” “这局游戏,我若是输了,你看到我,也许会感到害怕。不过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说罢,他没有管岑明莺的下一步动作,直直对大巫师道, “开始吧,大巫师。” 大巫师捏着手中沉甸甸的弓箭,将其举在空中,向着洛箫远远一架。 银质弓箭散发出幽幽的寒光,异常凛冽,令人心惊胆战。 洛箫弯弯眼睛,没有丝毫惧意地与大巫师对视,在这生死关头,甚至还用余光瞥了一眼岑明莺的状况。 她很听话地看起了帕子,只是由他这么看,她的额角还出了细密的冷汗,呼吸微微有点急促。 不知为何,洛箫的心情又好了一些。 于是他一反常态,没有催促大巫师动作快点,反而站着慢慢等待。 一息、两息、三息。 大巫师终于拉满弓箭的银条,用上了整整三支箭矢。 唐墨也看着他,停下了帮助大巫师接应蛊虫的动作,也收回了盯着唐温的视线。 三支箭矢如飞一般,直直对着洛箫射去,大巫师并未发挥出错,他射箭的准头很准,这一下,完完全全就是要穿透洛箫的心脏。 箭矢划破空气,“咻”的一声,几滴血溅开在空中,洛箫捂住胸口向前倾倒,嘴里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来。 ——三支箭矢中,一支箭矢略微偏了些,从洛箫的左肩擦过,射进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墙壁上,碾尽了一摊烛火。 另外两支箭矢,一支射入了洛箫的左胸,还有一支则是撞入了他的左肩。 洛箫用手擦了擦唇角露出的血迹,蔓延出一个极尽温和的笑容,眸子中闪烁的红色更深了一层。 他轻嗤一声, “还是偏了些呢,大巫师。” 大巫师显出了惊诧之色。 他手中杀过的人少说也有上百,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往左胸口的这个位置射箭,是必然会命中少年心脏的。 除非、除非……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逐渐升起,却又恰恰与大巫师先前想到的洛箫的身份成了对应。 除非他的心脏,长在右边。 传闻苗疆圣族血脉后裔,有特异天生灵力者和极强的自愈能力,与常人不同。 他既能够操控蛊虫,炼制秘蛊,有与其余人比较都更加出挑的天赋,又有一个最显著的特征能够辨认。 他们心脏的长势,也与常人不同。 大巫师暗道失策,竟然一开始没往这方面联想。 只见洛箫翘起一边的唇角,眉眼间尽是得逞的笑。 岑明莺也不看那帕子了,她化作担心地跑了过来,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着洛箫胸口大片大片的血。 洛箫看她来了,笑容消失,化作一缕缕痛苦与悲伤,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并未再看大巫师一眼。 他伸手握住岑明莺急切要为他擦拭鲜血淋漓的胸口的手腕,并将它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岑明莺还以为他要让她别为他的伤口担心,去一边等着。 却听他说出一句与他作风完全不合的话。 “盈盈,我好疼啊。” 岑明莺身子顿了顿,僵直着那只被洛箫扯过去的手,动作生硬地抚了抚洛箫的那半边脸颊,心疼地打量他的伤口。 只是,岑明莺少时一直待在宫中,从未学过该如何安慰别人。 她试探性地说:“洛箫?” 少年正垂着眼睛,细密的睫毛犹如鸦羽 16.幻境 《苗疆少年又火葬场啦》全本免费阅读 一直躲在暗处的唐墨如今也有了喘息之机。 他奋力控制着身上那股因控蛊而衍生出的,横冲直撞的力量,缓慢闭紧了眼睛。 岑明莺被蛊毒所制倒下,这便也恰恰说明了,她不敌这蛊虫。 面前少年像是为了她而来,若是从岑明莺这个缺口往前,还有可能从此处脱身,顺带,将唐温带走。 唐墨伸出右手,探入腰际的囊袋里,胡乱找了有几息时间,他的手总算离开了袋子。 他将拿出的那颗细小的赤色丹药,握在了手中。 洛箫芋紫色的衣角翻飞在空中,他微微俯身,带动了脖颈后面的墨发,随着他的动作,一同垂落于肩头。 他的手臂收拢,抱紧了胸前的岑明莺。 少女面孔苍白,没有一丁点生气。 她秀眉轻蹙,喘息得剧烈,却又睁不开眼。 洛箫本来有些自愧,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换成了一副略微无所谓的模样,转瞬便抬眼,扫向那个偷袭岑明莺的大巫师。 他指尖轻点腰际,一条青绿色皮囊的小蛇蠕动起来,从他的腰际脱出,速度极快地游到了大巫师的脚边。 短时间内如此急剧的变化,大巫师都来不及作出抵御的反应,那青绿色的小蛇便已经“嗖”一下缠上了大巫师的腰身。 大巫师几乎是无法冷静,下一秒手便要抬起,可还是被这条小蛇找到了可乘之机。 它滑溜溜的尾巴挂上了大巫师的上臂,连带着下半条身子,顺着上臂肌肉的线条,直直往大巫师脸颊边贴近。 青绿色的小蛇瞳孔竖立,尾巴摇摇晃晃地甩打在大巫师身上衣料上,声音听得大巫师冷汗涔涔,似乎就要由于这般刺激而晕过去。 不过好歹,他也是经历了许多、献祭了上百人的巫师,他勉勉强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视线转到洛箫怀里的岑明莺。 在青绿色小蛇即将碰到他头颅的前一秒,大巫师立马将头往旁一偏,不带一丝犹豫道: “公子不想知道为这姑娘解毒的办法吗?” 正合他意。 洛箫总算盼来了这句话,于是他敛下眸底的情绪,挽起一个温良的笑。 他抬手,衣袍略微一摆,那小蛇前进的动作立马停下,洛箫顿了几秒,才疑惑地开口: “我自然不知。巫师若知道,可否能开尊口?” 大巫师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却全然不知这只是少年密谋中的一环,他往后飞速退后几步,离开洛箫与蛊虫的这圈包围。 大巫师探出袖子中的一截手指,捏了个诀,他口中默念几句,身后他以血灌养的蛊虫瞬间蠢蠢欲动起来,他侧头,恰恰好好对上了唐墨的视线。 唐墨懂了大巫师的意思,旋即摊开右手掌,那枚赤红色的丹药正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他三两下走上前,顺着长而宽大的袖子,他悄悄将丹药递给了大巫师。 唐温似乎也注意到了这里,他神色一凝,像要提醒洛箫一般,但看到岑明莺的状态,他又生生忍住了。 洛箫知道岑明莺并未完全昏过去,目前所有人谈论的话语,她都可以听见。 只是动不了而已。 少年轻嗤一声,将用发带系着的发尾往高处一扬,故作无知、带着期望地看着大巫师。 “若巫师能告诉我解毒之法,巫师便也可以不喂我的蛊虫。” 洛箫这番话自然是只说给大巫师以及唐墨听的,若是单论诓骗这一套,他还是很在行的。 大巫师有些踌躇,他先是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年,却由于前车之鉴,他最终还是没有轻易听信他的话,将手中赤色丹药一举,塞入嘴中。 他又从里衣的袖摆中掏出一个银铃,他左右摇晃一番,清脆却刺耳的铃声传出。 叮当。 叮当。 他控制蛊虫的能力迅速增强,随着他咬碎丹药吞入腹中的动作,周围环境也顺着银铃碰撞而不停变换。 洛箫弯唇,轻飘飘闭上眼,搂紧了岑明莺。 岑明莺也像陷入了一个梦境,她撑起全身力气,直到进入这个幻境后,才睁开了眼。 他们看到,面前已经不再是空阔的大殿,没有了烛火摇曳,没有了冬日白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邸,假山流水,小桥过河。 似乎是只要进入这里,先前身体上所有的状态都会清零,变得完好。 岑明莺被身侧哗啦啦的流水声吸引,她看过去,是几条锦鲤游在池塘中,跃于池水中。 此处只有她和洛箫两人,大巫师,唐墨以及唐温都已经不见踪影。 洛箫看上去心情很好。 他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伸向那摊池水,感受着哗啦啦流下的清凉的水波,享受地眯了眯眼。 岑明莺就着他伸向池中的动作,对他打了个招呼,这也像是他们这么久以后第一回如此正式地说话。 树梢被风吹动,池面也泛起了波澜。 少女清亮的声音如早晨的露水,脆生生地砸在他心口。 “好久不见,洛箫。” 洛箫就连眯着眼的动作也停下了。 他将手收回,不自然地别开了眼,没有与岑明莺对视。 耳廓处不知不觉已经红了一圈,与他雪白的脖颈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假山处,洛箫将袖子里兜着的话本往里藏了藏,在不被岑明莺看见的地方,他抑制住猛然加剧的心跳,像是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先前都见过许多遍了,为何突然这么说啊?” 岑明莺稍作思考地抬了抬头,很快给出了答案。 “那是因为先前都不够正式。不管怎么说,你,洛箫,都是救了我岑明莺两回的恩人,再次见面,总要说得正式些。” 洛箫正发着愣,突然就被岑明莺灿如星澜的笑容晃了晃眼睛。 他压下一些多余的、过度的情绪,兀自点了点头。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 其实今日起了波澜的,不止是池水。 岑明莺见他今日如此乖巧的模样,竟也有些高兴了。 不过她并没有忘记,他们如今所处的,是多么危险的情境。 不久前,她才经历过被关地牢、朋友被杀、自己要被迫献祭的场面,现在要说不怕,不留余悸,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