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只想和离》 1. 第1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一章 暮春三月,去冬的严寒又卷土重来了。 鹅毛大雪从天而降,没一会,还泛着些许绿意的草丛树梢,被一片白茫茫覆盖。院子里载种的桃树,在寒风中摇曳,一两根枝头从雕花的窗子前扫过。 细细瞧去,早前开出的粉嫩花团,已零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枯黄枝木,覆着厚厚的冰凌在风雪里挣扎咽呜。 室内,地龙燃得旺盛,丝丝热气蔓开,将整个房间烘得暖和和的。 “母亲安好!”明薇上前行礼,“长姐她……”可还好? 坐在上首的洛氏抬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茶。 “我听闻,你婆母有意为侯爷纳人?” “是有提过,不过……”已被侯爷驳回去了。 “这样吧,迎你长姐进门,就做个平妻吧。这漠城贵族里,娶一妻再纳一平妻也是有的,不出格。” 明薇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话竟是出自她母亲之口。随后,又觉得其实也并不意外。 自小洛氏就是偏心的,长姐明璃是掌心宝。而她,一出生就被扔在老宅不闻不问,哪怕她乖巧听话,从不忤逆,洛氏也不从曾对她有过好脸色。 虽然早已不抱希望,仍是忍不住难过。 明薇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长姐有困难,我可以帮她,但……” “怎么?你不愿意?!” 洛氏面色一沉,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清脆的白瓷茶盏磕在梨花木案面上,发出沉闷刺耳的声音。 缩在窗边打盹的雀儿,被惊得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明薇垂下眼睫,纤长卷翘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在白皙如玉的小脸上落下一道浅浅的暗影。 “女儿做不了主,这事还得侯爷……” “砰!”洛氏一巴掌拍在桌上,脸上怒气冲冲。 “你别以为攀上高枝,做了侯夫人就翅膀硬了。” 冷笑一声:“侯爷当初看中的可是你长姐,喜欢的也是你长姐,若不是……哪轮得上你?也就璃儿心善,念着姐妹情谊,才没有要你把正室位置还回来。” 明薇脸色煞白,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 凛冽寒风从门窗缝里钻进来,像是夹带了无数根尖针利刺,轻松穿过层层布料,直扎进骨头里。 明薇冷得全身发颤,袖袍里的手攥得死紧,布料上柔和的线条,似乎变得狰狞尖锐,刺得她指腹生痛。 努力压抑着喉间的酸涩:“那母亲去找侯爷吧,若他同意,我——”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 他会同意吗? 心猛地一下揪紧。 洛氏心头淤堵,面上很不好看。 萧暨白早已今非昔比,再不是当年那个空有爵位的安平侯。而今的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更是圣上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 手段凌厉不近人情,一张冷脸,让人望而生畏。 就是给十个胆子,洛氏也不敢在萧暨白面前去放肆。她原以为,这个素来乖巧听话的女儿,会像以前一样,糯米团似的只稍一敲打就能拿捏。 看来做了侯夫人,倒是长进了不少。 洛氏心中暗恼,面上却是一片温和之色。 “母亲也是为你好,你与侯爷也成婚三载了,肚子还没有一点动静。” 目光扫向明薇平坦的小腹。 明薇脸上血色退尽,白得像一张薄薄的纸,仿佛轻轻一戳就要碎裂了。 “古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与其以后让别的什么女人进门,欺负你,不如你们姐妹齐心,抓牢侯爷。” “母亲知道你向来最是听话懂事了,你长姐命苦遇人不淑。你也晓得,你长姐自小就好面子,要强,哪受得住这遭?你身为妹妹,理应要帮衬着长姐。” 明薇唇角紧抿,单薄的背脊倔犟地挺直,第一次鼓起勇气,说不。 “我不答应!” “啪!” 洛氏再压抑不住脾气,狠狠一巴掌扇在明薇脸上。 明薇本就身子骨弱,被打得歪到一边跌在地上,娇嫩细腻的小脸蛋上,顿时浮起五个红色的手指印。 看着触目惊心! “你这个不孝女!胆敢忤逆长者?反了天了!” 明薇头昏脑胀眼冒金星,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痛。半响后,才缓缓站起来,低垂着眼。心中仅存的一丝孺慕之情也被尽数打掉了。 “侯爷还在等着我,请恕女儿不便久留。”话罢,不待洛氏反应,径直离去。 洛氏暴怒,却也不敢再动手,她清楚,明薇是抬出萧暨白来吓唬她,但若万一萧暨白真计较起来呢? 明家承受不起他的怒火。 只得硬生生吞下一口恶气。 “这个死丫头,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将她接回来。” “夫人勿气,侯爷那般龙章凤姿的人物,是不会喜欢一个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下丫头的。他的心还在大姑娘身上。” 明薇抿了抿唇,脚下未停,只在出门时,余光扫过右侧屏风角沿漏出的小半片碧绿色裙角。 她原以为这等荒唐事,只是洛氏的主意。原来,明璃也有参与。 候在院子里的月桃,在见到明薇脸上的红肿后,惊愕地瞪大了眼,倒吸一口气。 “娘子,您的脸……” “无碍,我们回侯府。” ** 马车辘辘前行,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子。 蓝底白花的车帘被风卷起又落下,波涛间那花像是活过来了。几片雪花顽皮地飘进来,落在白色花瓣上消失不见了。 月桃从小抽屉里拿出一罐药膏,小心地为明薇敷着药,嘴上愤愤不平。 “夫人也忒狠心了。大姑娘被夫家休弃,与娘子何干?娘子好心回去看大姑娘,她们却这般算计娘子。” 还将主意打到了侯爷身上,真是不要脸。 “依奴婢看,她们就是看侯爷现今是大官了,眼馋了。当年她们嫌弃侯爷没有官职,弄出那么一出,害得娘子名声尽毁。说起来,娘子当年也是有一个顶好的未婚夫的……” 明薇脸色微沉,喝止:“月桃!这些话,以后不准再说了。” “是奴婢的错,以后奴婢说话定会当心。” 明薇阖上眼,身子微微后靠。 其实当年之事,她并不怨恨,相反,她是欢喜的。我很庆幸,明璃给了她机会。 自她十五岁那年见到萧暨白,就喜欢上了他。她与他,云泥之别,他是天上高不可攀的云;她是地底微不足道的泥。 她以为这辈子,她都只能将这份感情深藏在心底。 上天怜她,她竟能嫁与他为妻。 胸腔胀得满满的,她突然很想见到他,很想很想。 “看时辰,侯爷快要散朝了吧?我们去接他。” 月桃应声,起身掀开车帘,吩咐车夫改道。随即,马车旋了一个方向,朝着另一条街道驶去。 明薇心脏砰砰直跳,无数纷繁的思绪在脑海里乱窜。为免胡思乱想,便从暗格里拿出未绣好的金色鱼袋,就着门窗缝里透进来的光,一针一线地绣起来。 “娘子,歇息会吧。大夫说了,您身子还未大好,不能太劳累。” 明薇疲惫地揉了下眼睛,头也不抬,轻盈的绣花针继续在锦缎布上蜿蜒。 “无妨。” 月桃轻叹一口气,知道劝不住,点了一支蜡烛,举到明薇手边,昏暗的光线亮堂了几分。 在马车停下来时,明薇绣好了最后一个福字,直起僵硬的腰身,手指灵巧地打了个结,拿起小剪子,将丝线剪断。 “娘子绣的这百福鱼袋,侯爷定会喜欢。” 明薇唇角上扬,甜甜笑了,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丽若朝霞。 微嗔了月桃一眼:“你这丫头就会打趣我。” 她自小在老宅长大,读的书不多,仅是勉强识字。为绣这百福袋,硬是去读了许多的古籍,才找了这百个不同福字的写法。又花了半年,一遍一遍地练习,将这些福字书写流利。 才一针一线开始绣。最开始时绣的是银鱼袋,绣到一半时,萧暨白升官了,便又改换成了金色。 好在,这鱼袋终于是绣好了。 “娘子,寻常马车不能靠近官衙,我们得走路过去。” 明薇点头,将百福鱼袋拢进袖袋里,下了马车。 雪还在下,路面已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行了一条街,终于到了官衙,红漆大门紧紧闭合着,门口的雪被扫得干净,又有雪花落下,沉到铺满青砖的路面上。 像是洒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细沙。 明薇一手撑着木制的油纸伞,一手紧箍着织锦皮毛斗篷。站在风雪里,痴痴地等着。 天色逐渐暗沉,四周空旷无人,唯有朔朔寒风在不知疲倦地吹刮着。 “娘子,天色渐晚了,侯爷应是已回去了,我们回府吧。” 明薇待要答应,红漆大门侧边的一扇小门,吱呀一 2. 第2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章 萧暨白冷冷丢下一句话,就拂袖离去了。 明薇呼吸一窒,喉咙像是被厚厚的淤泥给堵住了。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手指紧攥着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的百福鱼袋。 心口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嗖嗖地灌进来。 “娘子。”月桃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您身子不好,不能再在这寒风里冻着。” 心中埋怨侯爷,身为郎君,也太不知道怜惜人。娘子身子单薄,天未亮就起来为侯爷备早膳。奔波了一天,又在风雪里等了几个时辰。 还受到了惊吓。 然,侯爷却只责备,连一句关心的温情话都没有。 ** 明薇坐在浴桶里,热腾腾的白色水雾,熏得眼睛也跟着浸染了水光。鼻尖的酸涩越来越重,明薇抬起双手,捂住脸。身体下沉,整个人没入水里。 温热的水包裹着她,像是回到了母体里。 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铉——崩断了! 滚烫的泪水再控制不住流了出来,渗进热水里,再分不出彼此。 直到肺腔里的空气耗尽,她才终于从水里钻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那些沉重和压抑也随之远去了。 “娘子,喝碗热姜汤去去寒。” 哗啦啦一阵水响,明薇从浴桶里出来,取过架子上的衣裙穿好。 月桃进来,见到明薇红肿的眼睛,先是一愣,随后心微微发疼。但她没有点破,只将温度适中的姜汤递给明薇。 拿过一旁的干巾为仔细为明薇绞着湿发。 “娘子,侯爷来了。” 明薇端着姜汤的手一抖,褐色的汤汁沿着白色瓷碗洒出,落在青色的地砖上,宛若开出一朵朵深褐色的小花。 “他……” 心底蓦地升腾起一股喜欢。须臾,又沉落到了谷底。 是了,今儿是十五,按照惯例,世家贵族成了婚的男子是要歇在正室屋里的,以示规矩。而萧暨白素来遵规守礼。 以前,每个月她都巴巴地盼着这一日。 如今只觉得讽刺极了。 仰头一口将姜汤饮尽了,辛辣的味道呛着喉咙。 “咳咳……”明薇手抚着胸口,鞠着腰,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月桃骇了一跳,忙小心地拍抚着明薇的后背。 “娘子,您慢些慢些喝。” 少顷,明薇终于止住了咳嗽,抬起头,眼尾泛着嫣红,明眸潋滟水光盈盈,娇喘微微。纯净圣洁又魅惑妖娆。 即使与明薇常在一起,见惯了她的美色,月桃仍是被恍得失了神。 她不明白,娘子这般貌美,为何侯爷却—— 见明薇并没有似以往那般,只听到萧暨白来了,就跟蜂蜜见了鲜花似的,飞得那叫一个快。 诧异问道:“娘子,侯爷在外面,您不出去吗?” “这里暖和,我在这里再待待。” 月桃想说,寝房里有暖炉更暖和。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迂久,浴房里的热气都散尽了,不知哪吹来风,冷飕飕的。明薇打了个寒颤,跺了跺冰冷的脚。 “月桃,你去看看,他走了没。” 月桃蹑手蹑脚地出去,转过屏风,回头对着明薇摇头。 还没走?! 明薇瞧了一眼窗外,夜已深沉,浓得像一团化不开的墨汁。院子里廊檐下挂着的灯笼,发出微弱的萤光,在寒风里摇曳。 像是顷刻就会熄灭了。 明薇从浴房出来,转过屏风,一眼就看到了,正对着浴房坐落在案桌前看书的萧暨白。 他换了一套月白色的袖袍,墨发被玉冠绾起。一手执着书卷,一手随意地放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规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橘色的烛光洒在他身上,给他晕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那一刻明薇听到了心里花开的声音,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乱,仿佛下一瞬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突然,“啪”地一声,烛火炸出了一个火花,明薇猛地清醒过来。 立马刹住了脚,羞恼地狠狠瞪了萧暨白一眼,快速转过身往内屋去了。 她才不要像以前那样,见到他就很不矜持地贴上去,厚着脸皮胡搅蛮缠。直到他冷脸喝叱,她才噘着嘴不情不愿地松手。 萧暨白抬起眼,目光在明薇落荒而逃的背影上凝了一瞬,又落回了书卷上。 夜色静谧,落针可闻。 明薇静静躺在床榻里侧,脑子里纷繁杂乱久久无法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忽地暗了下来,脚步声走近。昏暗中,一股强大的压迫力笼下来,明薇飞快地闭上眼,全身紧绷。 敏锐地觉察到,那道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有实质。 她双手紧张地揪紧被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寂静地,他似乎轻笑了一下。 明薇满心狐疑,正想要不要睁开眼看看。 那道目光移开了。床榻轻微摇晃了一下,外侧凹下去,一缕淡淡的熟悉的松柏冷香飘过来,萦绕在鼻间。 明薇暗暗长吁出一口气,随即,她又懊恼。 她为什么要紧张?她有什么好怕的?而且,他笑什么? 明薇又恼怒起来,气鼓鼓地睁开眼,扭头狠狠瞪向睡在外侧的男人。 他阖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很长,覆在眼睑下方。高挺的鼻梁像是一座耸立的山峰,薄唇微抿。白日里严丝合缝的领口,微微敞开,漏出漂亮优雅的锁骨。 明薇心脏突地一跳,急急移开目光。 这才发现他们虽躺在一张床榻上,中间却隔着宽大的距离,像是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 以往都是她装作睡着了,不动声色一点一点偷偷贴过去。他虽然冷着脸,却也没有将她推开。她以为,这三年,她慢慢捂热了他的心,他心里是有她的。 今日发生的事,毫不留情地撕开了遮在眼前的纱雾,露出可怖的嶙峋。 甚至一些她曾经听到过的,那些她曾以为是捕风捉影的,关于他与明璃的那些过往……像泉水一般都咕噜咕噜全涌了上来。 明薇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痛,像是有谁用裹了布的棒槌在那鼓膜上狠狠地敲击。身上更是一会热一会冷,前一瞬还是置身在火炉,下一刻就落入了万丈冰窟。 她来不及思考已问出了口。 “郎君昨日彻夜未归,是与长姐在一起吗?” 萧暨白倏地睁开眼,微微上挑的凤眸,迸射出凌厉摄人的光芒。像是寒冬腊月里,当头浇下的一盆冰水。 明薇僵住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 萧暨白冷着脸坐起来,随手扯下一件外衫披在身上,下了床榻,大步往帐外走。 片刻后,有人小跑着进来,明薇艰难地撑起身子,看过去。 是他,回来了吗? “我刚看到侯爷冷着脸出……娘子!您脸色怎这般差?可是生病了?”月桃坐在床边,伸手探上明薇的额头。 “娘子,您在发热。奴婢这就去唤府医来。”说着,月桃就要往外跑。 “不要去,我不要喝药。”只一想到那黑乎乎苦哈哈的药,明薇就从心底里拒绝。 “可是……”月桃急得不行。 “我就是头有点痛,睡一觉就好了。” 月桃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那奴婢再去煮些姜茶。” “嗯。” **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日,天放晴了。 惨白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子投射进来,照在身上,没有一丝暖意。 融化的雪水从廊檐屋角流下,滴答滴答,仿佛一线线流动的水柱,将屋檐与地面连接。又在湿软的泥土里,聚成一条条深深浅浅的小水沟。 “娘子,头还痛么?要不,奴婢去唤府医来给娘子瞧瞧。”月桃实在是不放心。 明薇放下碗筷,接过月桃递过来的帕巾,擦了擦嘴。 “不痛了,都好了。月桃的姜茶很管用。” 月桃细细瞧了瞧:“娘子的脸色还是苍白,不过精神气比前几日好多了。待会儿,奴婢再去熬几碗,娘子身子骨弱,得多喝点。” 明薇苦着脸:“啊?还喝啊?你是不是故意的?”说完,明薇就自顾自地笑了。 “娘子,您终于笑了。” 明薇脸上的笑慢慢收敛,生一场病让她想通了很多。 她以前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一个美好的泡沫里,现在泡沫碎了,她也该醒了。 屋外,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 3. 第3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三章 萧暨墨笑嘻嘻地上前:“儿子来给母亲请安了。”腰间挂着的玲琅满目的香囊玉佩荷包之类的,随着走动,碰撞到一起眼花缭乱。 薛氏原本阴沉的脸色在见到萧暨墨后,已喜笑颜开。 “墨儿来了?快快,到母亲这边来坐。” 明薇默默起身让位。 萧暨墨忙道:“嫂嫂不必起身,我坐那边就是。”说话间,萧暨白已绕到薛氏另一侧坐落。 明薇抿了抿嘴,复又坐下。 萧暨墨很会说话,几句话就让原本沉闷的气氛,变得活跃。就连屋子里侍候的奴仆也都捂着嘴跟着笑了。 “你还知道来啊?我还以为你将我这母亲忘了呢。” 萧暨墨一脸夸张地告罪:“天地良心,我怎敢忘记母亲呢?我就是将我自己给忘了,也绝不会忘记母亲的。” “你这滑头就会逗我开心。” 薛氏笑了一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余光扫到坐在那静得跟个木头人似的明薇。心梗了一下,很嫌弃地摆手。 “你先退下。” 明薇自然是巴不得,一刻也不耽误,起身行礼告退。 萧暨墨嘴上在与薛氏说着笑,目光却随着明薇飘出去了。 他猛地一下站起来,“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处理。母亲,我下次再来看你。”说完,就匆匆出去了。 留下薛氏与一室的仆从面面相觑。 ** 出了院子,明薇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嫁入侯府三年,她还是不知道怎么跟婆母相处。似乎她做什么都是错,慢慢地,她就干脆把自己当木偶人。 积雪已融化只剩薄薄的一层,浮在层层叠叠的树梢草丛。一阵风吹来,绿枝长长伸了个懒腰,残雪絮絮飘落,在阳光的照映下,仿佛下了一场金色的雪雨。 “嫂嫂。” 明薇回头,萧暨墨快步出来,腰间挂着的琳琅满目,甩得横飞乱窜。阳光下,他笑容灿烂,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 好一个意气奋发又活力四射的少年人。 说起来,明薇与萧暨墨同岁,心里却似乎感觉要比他苍老很多很多。 “嫂嫂安好。” 明薇浅浅笑着回礼:“小叔安好。” 明薇等了一会,见萧暨墨叫住她又没有话要说,便微微颌首,侧过身准备离开。只是脚才抬起,又被萧暨墨唤住了,“嫂嫂……” 萧家两个儿子,萧暨白沉稳淡漠,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是漠城少有的青年才俊。萧暨墨则是十足的纨绔,一事无成,整日与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胡作非为。 对这个小叔子,明薇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小叔有事吗?” “兄长他……”萧暨墨开了个头便顿住了。 他该说吗?她那般爱兄长,承受得住吗? 片刻后,萧暨墨笑着摇头:“嫂嫂慢走。” 走出一段路后,萧暨墨还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这边。 “娘子,我觉得二公子有些奇怪。” 明薇袖中手指一下一下转着瓷瓶,心不在焉地应声。 “什么奇怪?” 月桃想了一会,纠结地皱起眉头:“说不出来,总感觉怪怪的。” 残雪消融,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青砖铺就的路面被洗得清亮,一丛丛嫩绿,映衬着红色的砖墙和青色的琉璃瓦。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穿过一道拱门,一座院落映入眼帘。 “咦?娘子,这西院好热闹,好多人,好像是在修缮呢。” 举目望去,庭院里一片郁郁葱葱,院前的花圃里,三两奴仆在栽种着花草。院子两旁是新移来的几丛翠竹。 往日荒芜的院子,此时已是鲜花烂漫,草木葳蕤。 明薇有些不认得了:“这是西院吧?” “娘子没记错,这便是西院。” 这时,李合抱着一盆桂兰急匆匆过来,见到明薇,李合面色一变,准备趁明薇没看见,悄悄从另一条路上走。 明薇叫住了他:“李管事。” 李合心中暗暗叫苦,笑着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月桃一脸好奇:“李管事,这西院是在修缮么?” 李合目光心虚地闪烁了两下,含糊其辞:“嗯。” “西院不是三年都没动了么?怎么突然要修缮?” 李合偷偷瞄了明薇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侯爷吩咐的,有……有贵人要入住。”偷偷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夫人,小的还有事要忙。您看……” “你去忙吧。” 李合长松了口气,搀着肥胖的身子,逃也似的跑了,像是有洪水猛兽在追。 月桃一拍巴掌,兴高采烈地道:“侯爷定是在为娘子准备。” 是么? 明薇手指轻轻摩挲着瓷瓶。 “西院历来是侯府夫人的住处,当初娘子嫁过来,因着西院燃了一场大火,娘子才住在了西侧的琴院。侯爷定是知晓了琴院阴冷,娘子近来身子骨越发不好。这才下令修缮西院,让娘子搬进去。” “而且,娘子就要有孩子了,怎能还住在琴院里?将来定是要与小世子住在这西院的。” 明薇眼前一阵恍惚,好似看到了,稚童在开满鲜花的花圃追着蝶儿,面如冠玉的男子坐在翠竹下抚琴。女子坐在廊下绣着虎头帽,不时抬头看看稚童。 蜿蜒穿梭的针线与悠扬的琴声,奇特地融合成了。 心头好似被什么烫了一下。 微蜷起手指,红着脸娇嗔了月桃一眼:“什么小世子,越说越不像话了。” “娘子这次怀上了,不就是小世子了吗?” 明薇指尖轻微一颤,握着瓷瓶的手缓缓收紧,抬眸看向路旁的小池塘,一棵棵杨柳拖着长长的碧绿的枝条,在水面上扫过来扫过去。 荡漾起一圈圈粼粼波光。 明薇紧抿着唇,似是下了一个决心,手一扬,青色瓷瓶划出一条弧线。 咚—— 沉入水中,冒起一片片细小的水花。 “娘子!”月桃大惊,“您怎么把它扔了?”奔到池塘边,只看到一小圈漾开的涟漪。 萧暨白是她的郎君,是她爱的人。 她不能算计他!不能! ** 萧暨白居住的东院,在侯府正南面。院内梧桐和芭蕉林立,碧绿青翠间点缀着斑斑残雪。池塘小桥,门窗水榭无一不精致。 青石铺就的小路直冲向主殿。 胡建守在殿门口,苦着脸焦躁地走来走去,不时探头看看殿内。 “侯爷还未用膳吧?你将这……”明薇站在院子里,提了提手上的食盒。 胡建像是见着了救星,飞快地下了台阶:“夫人,您来了,侯爷今儿心情不好。” 明薇蹙紧眉头,有些担忧:“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些陈年旧事,每年的这一日,侯爷都会……”胡建意识到说漏了,忙住了嘴。 明薇思索了一会,终是不放心,进了内殿。 悠扬的琴声传来,他在弹琴。 明薇微微晃了晃神,这是她第二次听他弹琴。第一次,是她十五岁那年。 那时,她刚从老宅被接回漠城,与母亲长姐一道去观里拜香。因着身子不适,浅睡了一会。待她醒来,长姐与母亲都离去了,只留下她孤零零地待在空旷的古刹里。 天又下起了雨,她只得在山上待一宿。 夜间,山里的狼嚎此起彼伏。明薇想起在老宅时,听过的,那些狼咬人的事。吓得牙齿上下打颤,躲到柜子里缩成一团。 迷迷糊糊间,明薇听到了一声惨叫,随后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明薇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见到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进来。明薇惊恐地瞪大眼睛,捂着嘴巴。 黑影朝着床走了过去,随后那人嘿嘿笑了两声,一下扑到床上。 “妈的,那小娘子不在。老子看你躲哪去了。” 那人骂骂咧咧,开始翻箱倒柜找。明薇惊恐地看着那人朝她躲藏的矮柜走来。 就在这时,一道悠扬的琴声响起,那人烦躁地踢翻凳子,推开窗子,喝骂:“哪个不要命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嘎然止住了。 “砰!”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 明薇缩在柜子里一动不敢动,琴声还在继续,像是 4. 第4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四章 萧暨白眼眸里的寒潭荡开一圈浅浅的涟漪。随即,似想到了什么,一层厚厚的冰霜覆上来。面色阴沉,目光森冷。 毫不留情地拂开明薇的手,冷嗤:“你还真是不知悔改!来人,去唤府医来验。” 胡建应声进来,看看萧暨白又看看明薇,有些犹豫。 侯爷这般大庭广众让府医来验,这不是打夫人的脸么?让夫人以后如何在府中立足? 明薇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贝齿紧咬着樱唇,舌尖泛上猩甜,她却毫无所觉。杏眸盈盈,泛着水光。 “我没有下药!若郎君不信,我可以吃给你看。” 明薇赌气似的说完,就要往案几走去,才转过身。 砰—— 一声巨响,古琴被掷过来,狠狠砸在了半人高的三足紫铜香炉上,断成两截。香炉倒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灰烬洒了一地,在深青色地毯上,留下一道逶迤的灰白。 明薇脸色一白,僵立着一动也不敢动,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惊魂未定! 胡建也是心头惶惶,他在侯爷身边侍候多年,知道侯爷一向清贵自持,克己复礼。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情绪失控。 萧暨白冷眸淡淡扫来,胡建头皮一凉:“属下这就去唤府医。”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屋内一片死寂。 一只麻雀从树梢飞下,落在半开的窗棂上。像是被房间里的凝重吓到了,又立马扑簌着翅膀飞走了。 萧暨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俊脸裹着寒霜,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余光在触到右手食指上缠着的帕巾后,稍稍顿了顿。 掀起眼睑,黑眸落在那惊惶不安的娇小人儿身上。 白嫩的小脸上,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一缕墨发散落下来,垂在腮边。宛若一块被打碎的美玉,柔弱得让人心疼。 萧暨白系着帕巾的手指指尖泛起丝丝痒意,轻轻的细细的,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眸色里的冷意也淡了几分。 “侯爷,府医到了。”胡建搀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进来。 萧暨白收回目光,左手抬起,宽大的袖袍盖在右手上,遮住了手指上的帕巾。 “验!” 府医领命,小心绕过地上的狼藉斑驳。手提着箱子,走到案几边蹲下。端起一盘菜肴闻了闻,又端起另一盘再闻了闻。 打开箱子,取出银针,在菜里戳了戳,举起来,看了看,又放到鼻下闻了闻。 随后收了针,对着萧暨白一鞠:“禀侯爷,膳食中被下了合欢子。” 屋内罩上一层浓郁的阴霾,空气仿佛也凝固了。 萧暨白俊脸沉得似要滴出水来,幽黑的眸子像是淬了冰,冷冽刺骨。 “滚出去!” 明薇脸色煞白,耳膜嗡嗡作响,身子晃了几晃。想解释,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扼住了,蠕动几次,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不信她! 明薇像木偶人一般直直地往案几走。脚踩在灰烬上,脚裸被断裂的琴弦划过,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 她只轻蹙了下眉头,继续往前走。弯腰捡起地上的食盒,将案几上摆放的菜肴,一碟一碟放入食盒里。 胡建与府医对视了一眼,均低下头去。 萧暨白眉峰如刀,薄唇抿成锋利的弧度。 明薇合好盖子,像来时那般提着食盒,出了门。冷风直钻进嘴里灌入肺里,刮过五脏六腑。痛得她弯鞠了身子。 明薇没有回琴院,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昏昏沉沉,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脚僵硬地抬起落下。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太阳钻进了厚重的云层里,天阴沉沉的,压抑得像要窒息了一般。 砰—— 一个雪球飞来,砸在了明薇脚边,散落的碎末溅到了靛蓝色的鞋面,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从矮树丛里钻出来。身上穿着粉桃色袄子,梳着两个犄角,一张圆圆的小脸蛋气鼓鼓的。 明薇认得她,是二婶家的三女儿,萧问梅。明薇与她接触不多,只知这孩子性子野胆子大,常被林氏打骂。 “我刚听到了,堂兄说让你滚。坏女人,赶紧滚出侯府去。” 不远处,几个打扫落叶的仆从,看向明薇的眼神都变了。见明薇看过去,又都低下头去,窃窃私语起来。 明薇皱眉,不愿跟一个孩童去计较。 “问梅,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一处较为偏僻的园子,旁边还有池塘,水很深,对小孩子来说,太危险了。 “你这个坏女人,我才不要跟你说话,你就会偷别人的东西。你是个小偷。” “问梅,你年纪也不小了,但有些话,可不能乱说。”难怪每每林氏都被这孩子气得半死。 萧问梅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叉着腰昂着头,大叫大嚷。 “我才没有乱说,这个坏女人就是小偷,你偷了璃姐姐最宝贝的东西,还害得她哭了。” 明璃? “你认识明璃?” “哼,我才不告诉你这个坏女人,堂兄一定会把你这个坏女人赶出侯府的,哼!”萧问梅对着明薇做了几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闹了这么一出,明薇所到之处,人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待她看过去,又都低着头。 那种被窥视,被指点的感觉,让明薇如芒刺在背极不舒服。 ** 琴院,明薇走进院子,一直强撑着的背脊,陡然松软下来。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月桃眼疾手快,扶住:“娘子,您……”怎现在回来了?不是该歇在东院,明早才回么? “娘子,您的手怎么这么冰?还有您的脚!在流血!” 月桃慌慌张张将明薇扶进房间,将燃着炉子,挪到明薇脚边。又沏了一杯热茶塞到明薇手里。 “娘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又转身进了内屋,没一会儿,手上拿着药瓶及干净的布条。 小心地掀开裙摆,卷起罗袜,露出一小截凝脂白玉般的肌肤,一道半指长的血红伤口,看着狰狞可怖!怵目心惊! 明薇垂眸,看着蹲在她脚边,为她处理着伤口的月桃。 干涩着嗓音问:“月桃,那膳食里……你可是下药了?” 月桃先是一愣,随后想到明薇这么副样子回来。莫非是……月桃脸色大变,退后几步跪在地上,万分愧疚地低下头。 “娘子,是我错了,我我……”月桃语调哽咽。 真的是她?! “为什么?” 月桃仰头看着明薇,眼眸含泪:“娘子,奴婢知晓您爱侯爷,您不想侯爷纳入。可是,大姑娘来势汹汹,甚至已将手伸到了侯府里。若将来大姑娘进府,娘子您的日子要怎么过?娘子,您需要一个孩子,有了孩子,老夫人会站在您这边。大娘娘想进侯府,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记得,我将药瓶扔进池塘里了,你……” “奴婢记下了位置,在娘子准备膳食时,奴婢偷偷去池塘里将药瓶捞上来了。” 明薇微微一惊:“这么冷的天,你……” 月桃哭着露出一个笑:“娘子不要担心,奴婢身子健朗着呢,没事。”随后又急急地道。 “娘子,是不是侯爷发现了?侯爷定是误会了娘子,奴婢这就去跟侯爷说,是奴婢做的,是奴婢下的药,与娘子无关。” 月桃脸色煞白,仓皇着就要往门外奔。 “不用了,他是不会相信的。” 月桃蓦地站定,眼圈红了:“娘子,我错了,我不该自作主张。娘子,您罚我吧。”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明薇说完,疲惫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月桃默默抹干眼泪,将明薇腿上的罗袜提好,又将掀起的裙摆整理好,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 灰蒙蒙的天幕,像一块洗得浆白的旧麻布。融化的雪水在地面冲洗出一条条小沟壑。路面泞泥,溅起的污泥,飞到草丛里。将嫩绿的叶片,也染上了一点点褐色的淤斑。 月桃刚靠近东院,就被侍卫拦在了。任她说破了嘴皮,他们就是不放行。 胡建将府医送回去,回来时,远远便见到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月桃。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一会,才想起,她是明薇身边的丫鬟。 便上前问道:“你不在琴院侍候夫人,来东院做什么?” 月桃认得胡建,侯府侍卫第一人,也是侯爷身边最得力的人。双眼一亮:“胡侍卫,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侯爷?” “这恐怕不行。” 月桃一咬牙跪下:“胡侍卫,求求你了。” 胡建被唬了一跳,想伸手去扶月桃起来,又碍于男女之别,只胀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催促。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快……快些起来。”见月桃仍是不起来,便道:“说吧什么事?若我能帮上忙,定帮你。” “膳食里的药是我下的,夫人并不知情。”怕胡建不信,将事情的经过息细地说一遍。 胡建沉思片刻,道:“你是个衷心的丫头,这事我记下了,我会跟侯爷说的。” 月桃破涕而 5. 第5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五章 明薇袖中手指倏地握紧,努力让自己声音不颤抖:“不想!” 林氏笑容僵住了,狠狠瞪了明薇一眼:“你不要后悔!”说完,甩袖离去了。 月桃安慰道:“娘子,您别听二夫人瞎说,侯爷心里是有您的。”侯爷只是误会了娘子,待胡侍卫将真相告知侯爷,侯爷就会对娘子好的。 明薇淡淡应道:“嗯,走吧。” 一片月白色锦袍在树丛间闪过,一旁的侍卫一头雾水跟上。 侯爷不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的么,怎么到了门口,又不进去。侍卫想问,待见到萧暨白脸上的阴沉后,默默闭上了嘴。 ** 翌日,太阳早早地升起,照在人的身上懒洋洋的。 莺飞草长绿木成荫,放眼望去,大地像是被披上了一层俏皮的绿。和风轻拂,蓝天白云间,清脆的鸟雀声声高鸣。 晨风吹来,晶莹的露珠滴落在草地,银子似的闪闪发光。 月桃将包袱放在石桌上,用帕子擦去石凳上的露水,又掏出一个干净的帕子垫在石凳上。做完这些,才扶了明薇坐下。 “娘子,您脚上的伤还未好,您坐在这等一会,奴婢去要辆马车来。” “好。” 明薇坐在石登上,看着这寒雪退去后的明媚春光。不远处的假山里隐隐传出说话声。 “听说,夫人给侯爷下药了,被侯爷当场抓住了。” “我也听说了,侯爷还让夫人滚呢。” “侯爷当时就把府医叫去了。你们说,夫人怎会做出这种事?好歹也是正经人家出身,怎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可是听说了,本来我们侯爷要娶的是明家的大姑娘,听说是夫人也就是明家二姑娘,下了药,侯爷才娶了她的。” “我有个远房亲戚的表妹就在明府当差,听说夫人是乡下长大的,粗鲁没有一点教养。” “原来是个乡下丫头,难怪会做出这等事。” “昨儿二房的三姑娘还叫嚷嚷着,让夫人滚出侯府呢。一个候夫人做到这份上,也是丢人。” …… 明薇心脏刺痛,像有谁在她心里撒满了尖细的冰凌,冷锐的痛感滚过心尖。闭上眼,须臾,睁开。缓缓起身朝假山处走去。 “里面挺闷的,你们要不出来说吧。” 说话声嘎然而止,风吹过树梢草尖,晶莹的露珠洒落,像是下了一场晶莹剔透的雨。 “哎哟,侄媳妇这是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呀。”林氏的声音响起。 明薇微皱了下眉头,转身微微欠身:“二婶安好。” 林氏扫了一眼石桌上的包袱:“侄媳妇这是要去哪里?” “去金仙观。” 包袱内是月桃备下的路上的干粮,糕点。金仙观虽香火鼎盛,但地处偏僻,在城郊高山之上,便是坐马车也需要近两个时辰。 林氏当然是知道明薇要去金仙观,昨儿薛氏吩咐时,她也在场。 “这金仙观的求子符可是极灵验的,仙人赐福,最是看重诚心。侄媳妇为表诚心,还是走路去的好。” 明薇一愕,还未答话。 月桃已一脸怒气蹬蹬蹬跑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是府中看管马车的陈武。 “娘子,他们欺负人,故意不给马车。” 陈武先是毕恭毕敬给林氏行了礼,后再对着明薇随意一躬身:“夫人,不是小人为难您,府中确实没有空闲的马车了。” 月桃怒道:“你胡说,我明明看到那院子里停了一辆马车。” 陈武对着林氏又是一躬:“那马车是二夫人的,二夫人前儿已经定下了,今儿要用。” 林氏笑着接话:“是啊,我早准备了,今儿去一趟娘家,得用到马车。不然的话,我这马车给侄媳妇用用也是没关系的。” “不是我说你,侄媳妇啊,你都嫁入侯府三年了吧。怎么连辆自个的马车都没有啊。” 明薇浅浅一笑:“这得问二婶啊。” 林氏眼睛一瞪:“是你不得侯爷喜欢,与我何干?” 明薇也不生气,轻声细语地解释:“多年来,二婶帮着老夫人管理候府事务,这马车之事,自然是要问二婶的。” 林氏以二房的身份理着侯府事务,说到底,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明薇没嫁进来前,她还可以说是协理薛氏。 明薇嫁进来后,按理,她是该把这执掌之事交给明薇的。 只是,人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又有谁舍得吐出来? 若是别人这么说,林氏会觉得是对她的奉承,但明薇……林氏本能地心虚,觉得明薇句句都是在讽刺她,挖苦她,要将她的执掌之权抢走。 林氏脸色黑沉:“侄媳妇是在质疑我,处事不公?!” “二婶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二婶这处置不妥当。老夫人一向是不喜有人假公济私的。” 林氏确定了,明薇就是在威胁她!要抢走她的执掌之权!再想到昨儿薛氏对她的态度转变,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狠狠地剜了明薇一眼,她没想到,这个闷不哼声,看着乖巧温顺的侄媳妇,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林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莫测,一旁的陈武是个人精,哪看不出当下情景。 “小人记起来了,库房里还有一辆旧马车,小人这就去给夫人牵来。” ** 马车缓缓驶出侯府。 “二夫人根本就是故意为难娘子,诺大的侯府,怎会连辆余的马车都没有?这话说出去,狗都不信。” 明薇唇角弯了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你这话要是被二婶听到,她会气死。” “最好气死。说起来,娘子才是侯夫人,这侯府的中馈该是娘子执掌才是。若娘子掌了中馈,二房哪还敢这么欺负娘子。” 昨日萧问梅的那番叫嚷,可是传遍了侯府。可最后只不痛不痒地罚那丫头跪了一个时辰的佛堂。 “中馈之事是侯爷与老夫人决定的。”明薇露出一个不在意的笑,“再说了,我本就不喜这等繁琐事,二婶喜欢,让她掌着便是。” “娘子!” “好了好了,看看到哪来了。” 月桃掀开车帘,车子已出了城,宽阔的官道一眼望不到头。路边零星长着几丛花草,白的黄的小花在轻风中摇曳生姿。 突然,马车咣当一下,停下了。明薇被这股推力,往前一窜,若不是被月桃及时拉住,险些要一头栽出去了。 月桃问:“怎么回事?!” 车外驾 6. 第6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六章 “侯爷,那是二公子。” 在认出年轻公子是萧暨墨后,胡建明显松了口气,暗暗拍拍受惊的小心脏。 “侯爷要不要我去唤夫人……”话还未说完,唰地一下,车帘落下了,车内蓦地暗沉了下来。 “回去。”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马车转了个头,飞驰而去。 ** 天空一碧如洗,像是一块蔚蓝蔚蓝的宝石,明澈透亮。 萧暨墨一个抬眸间,瞧见远处驶来的马车,心中一动,兄长是来找她的么?开口待要与明薇说道,却见那马车转了个头,风驰电掣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留下一圈扬起的尘埃久久未平息。 “还是不麻烦小叔了,也没多远,走几步路过去就到了。” 萧暨墨知晓明薇是避嫌,便也没再坚持。毕竟他知晓自己是一纨绔名声不好,若与明薇走在一起,反是害了她。 兄长也在,明薇是他的娘子,他应是怎么都会护好的。 爽快地咧嘴一笑:“那我就不送嫂嫂了。”又转头对一旁的王三吩咐,“你回去府里,再驾一辆马车来。” 王三应诺。 萧暨墨倒退着往后退了几步,对着明薇挥了挥手,阳光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嫂嫂保重。”翻身上马,马蹄高扬,朝着那群年轻公子的方向远去了。 一路也算平稳,终于到了金仙观,明薇已累得气喘吁吁,双腿更是打颤得厉害,仿佛那腿已不是她的了。 月桃心疼不已,扶了明薇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娘子,您的脚伤还未好,您先在这歇息会,奴婢去求了签文就出来。” 明薇点头,小心地靠在石块上,有了支撑脚没那么痛了。抬头左右瞧,想看看有没有萧暨白的踪迹。只是,这观里除了着青衣的道士,就是一些来求子的妇人。 绿荫葱郁山川起伏,仿佛一条巨龙盘踞在大地上,而山间弥漫的云雾便就是巨龙吐出的气息。 磅礴而壮美! 明薇也被这波澜壮阔震撼到了,有一种人生渺小的感觉。似乎那些世俗间纠缠的东西,在这恢弘面前,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歇息了会,明薇站起身,缓步往观内走去。 在踏进一间侧殿,见到了月桃。她正缠着一个道士,又是作揖又是祈求。 “道长,给我个签文吧,我就求一个,只一个就好。” “善哉,这位居士,并非贫道不给你,是求子签文真的没有了。”道长想了一下,又道:“先前有位居士,得了好些签文,或许,居士可以去找她试试。” 月桃眼中含着期待:“是哪个?道长可以指给我看看吗?” 道长环顾了一周,指着左侧门外的一处园子,透过窗棂可见到繁花密林间站立着的一个身着碧绿衣裙的女子。 “便就是那位居士。” 月桃欢喜地道谢:“多谢道长。”快步朝着那园子小跑而去。 这个女子,很熟悉! 明薇还未想出是谁,就听见月桃惊呼一声。 这时,那碧绿衣裙的女子也转过身来了。 ——是明璃。 明璃也见到了明薇,微微愣了一下,隔着窗棂,露出一个熟络亲切的笑:“妹妹怎来金仙观了?”似乎她们真的是久别重逢的好姐妹。 明薇绕过侧门,进到了园子里,站在门口疏离又不失礼貌地浅笑:“长姐安好。” 明璃站在一排两人高的柏树边,微侧着头,姣好的侧脸始终朝着柏树那侧。姿势怪异得让明薇忍不住也朝那排柏树多看了几眼。 浓密的一团绿荫,再无其他。 “上回,妹妹回家,我还说与妹妹一道来呢。妹妹可是……嫌弃姐姐是被弃之人?”贝齿紧咬着下唇,落寂地低下头,一滴泪挂在眼睫将落未落。 明薇皱眉,觉得这话听着很奇怪,但又找不出是哪里奇怪。在明家时,明璃一向是强势张扬的,这般示弱,还是第一次见。 明薇微愣了一会,还未想要怎么回话。明璃已展颜露出了一个又凄美又温婉又大方又隐忍又宽容的笑。 “听月桃说,妹妹想求个签文。姐姐刚巧求得有一些,妹妹想要的话,我都给你。”明薇态度友善。 明薇与月桃对视觉了一眼,两人都在各自眼中看到了惊异不可思议。 难道,一场变故真的能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 明薇身边的丫鬟掏出几张签符,递给月桃。 月桃迟疑了半瞬,终是伸手接过。 突然,月桃脸色大变,痛呼一声,将那丫鬟狠狠一推,丫鬟踉跄着退后两步,跌坐在地上。 丫鬟狠狠瞪着月桃怒斥:“我家娘子好心给你签文,你不但不感激,还动手打人,果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婢!” 月桃捂着手腕,反驳:“你胡说!明明就是你……” 明璃娇叱出声:“红玉!”打断了月桃的话。 那叫红玉的丫鬟委屈得几要哭出来:“娘子,奴婢被打没关系。奴婢是心疼您啊,您就是心太善了,才会被这些人欺负。二姑娘自小就抢您的东西,就连您的婚事也抢了去。若不是她当年使那些龌蹉手段,娘子何至于……” 月桃气得跳脚:“胡说!明明就是你们……” 明璃面露痛苦颤着声音,再次将月桃的话截断了:“你们不要吵了,当年之事,都是我的错。妹妹也只是想有个依靠,我不怪她。”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柏树丛中传出一道轻微的折断树枝的声音,明璃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得逞。 “金仙观的求子签,最是灵验,祝福妹妹与侯爷……”明璃哽咽了,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捂着嘴,哭得伤心欲绝美轮美奂。 脸上的妆容一点都没花。 明薇清楚月桃的秉性,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去推红玉。 定是那红玉做了什么。 走过去,一把抓住月桃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卷起袖子。在见到她手腕内侧,被指甲划出抠出了一道深长的血痕后。 明薇怒了!一股火热直冲上脑门,来不及思考,已抓起一旁花圃里的一小盆水,朝着明璃泼去。 明璃还在惺惺作态地哭,哪料到明薇竟会二话不说,泼来一盆脏水,当即瞳孔紧缩花容失色,吓得腿都软了。 “侯爷救我!” 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片紫色的影子拦在了她前面。 水被全数挡下了。 萧暨白将淋湿了的紫色披风扔到地上。眼睑微低,鼻梁高挺,颜色冷淡的薄唇,每一处轮廓都蕴藏着锋利寒意。 是他! 他护着明璃! 他们刚才一直在一起! 明薇如坠冰窟,全身血液凝滞了,手脚不听使唤地打颤。 如果说,她之前还存有一丝侥幸,那么现在亲眼目睹,这一丝的侥幸也被残忍的抹灭了。 “你……你们……” 7. 第7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七章 明璃的话像一条毒蛇,一圈一圈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它冰凉的身躯爬上她的背脊,昂起扁平的头,朝她吐着猩红的舌信子。 狠狠一口咬在来她心脏上。 明薇痛得鞠起身子,像一只虾米在油锅里苦苦煎熬。唇瓣被咬得血肉模糊,鲜红的血沿着嘴角流下。 “娘子!”月桃哭红了眼。 明璃不屑地冷嗤一声,隐晦地看了红玉一眼,转身,换上一副温婉端庄模样,朝着萧暨白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红玉会意,悄悄靠近,趁月桃不注意一把抢过她手上的签文。快速撕碎,扔在地上,还踩了几脚。 “还敢妄想求子?做梦!我劝二姑娘还是早些收拾包袱侯府,否则……”哼冷一声转身离去。 月桃大惊,弯腰想去捡,然而那黄黄的碎纸片已融进了泥土里。 “娘子,她们太可恨了,当初明明就是她们算计了娘子,现在又……娘子!您的嘴唇在流血!”月桃惊呼。 明薇惨淡一笑,不在意地抹去唇上的血:“没事,我们回去。” ** 山风猎猎,穿过丛林穿过山凹,带着吓人的声浪,从远处荷荷地滚来,卷起一阵阵碧海波涛。 山脚下,月桃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远处望去,官道蜿蜒着伸向天边。黄土,蓝天,绿树组成一副春末景象。 路上空旷无人。唯有几片残叶,被风裹挟在路上打了个旋儿又嗖地一下飞走了。 眼看着日头渐渐西斜,月桃急得直跺脚:“王三怎么还没来?”想了下,又转头朝身后的山路看去,犹豫半响道。 “娘子,奴婢看侯爷好似还未走,不如……” 一辆马车从那山路驶出,月桃眼睛一亮,想着,待会便是跪着求,也要求得侯爷将娘子捎带回去。 娘子身子骨弱,这山上寒凉不能久候。 马车出来了,不是萧暨白的马车,月桃落寂地低下头去。 “哎哟,我道是谁,原来是二姑娘,怎么?二姑娘做了侯夫人,竟连个代步的马车都没有吗?”说话的是红玉,她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一脸奚落地瞧着路边的明薇。 月桃被戳到了痛处,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谁说我家娘子没有马车。我家娘子是在等侯爷。” 车内传出一声娇叱:“红玉!”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出来,手腕上戴着烟翠金镶玉镯。车帘缓缓拉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原是妹妹啊。” 明璃转眸一笑,从马车里出来,驾车的车夫见状慌忙着跳下马车给她让出位置。明璃站在马车车沿上,一脸和善地对着明璃伸出手。 “若妹妹不嫌弃就坐姐姐的马车吧。” 说着,就要去抓明薇。 明薇下意识地躲开。 啊—— 明璃像是被一股力道推着往后一倒,跌下了马车。明璃狼狈地摔在地上,痛得脸都白了。红玉一脸惊慌地跳下马车,扶起明璃,转头对着明薇怒斥。 “二姑娘,我家娘子好心让你搭车,你怎恩将仇报,将我家娘子推下马车?!” 明薇惊得呆住了,慌乱地摆着双手,因为太过用力整个身子都在摇摆。 “没有,我没有……” 另一边,胡建驾着一辆靛蓝色宝顶的马车从山路下来,远远就见到了明薇孤零零地站在路边。 “夫人的马车坏了,侯爷要去接夫人么。” 车内一片寂静,萧暨白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胡建又道:“这山野荒郊的,前儿不久,听说这条道上,还出现了山匪呢。夫人两个弱女子实在不安全。若是……” 萧暨白倏地睁开眼,冰凉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睨过来,胡建立马闭上嘴。 车徐徐行驶着,车轮碾过不平的路面,摇摇晃晃。良久,萧暨白伸手拨开靛蓝色的车窗帘子,此时距离已经近了。 明璃在邀请明薇上车。 萧暨白默了一瞬,收回目光,就要放下车帘。 突听得一声惊呼,明璃从马车上摔下来。 萧暨白唇角下压,黑眸氲起层层冷意。 “侯爷,您别怪妹妹。是我自己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明璃温婉大方地道。 红玉急了:“娘子,您又要替二姑娘遮掩,奴婢刚明明看到是二姑娘推的娘子。” “妹妹也不是有心的,我不怪她。” 月桃先听到明璃澄清,还觉得明璃算是做了回人。听了后面,才知,这哪是澄清?分明就是主仆两一唱一和,暗戳戳地扣屎盆子呢。 月桃气得眼睛都红了,想反驳又苦于嘴笨,不知要说什么,只来来回回一句。 “你们胡说,你们撒谎。” 萧暨白冷眸扫来,红玉与月桃均是浑身一颤,缩着脖子再不敢多言。 “屡教不改!回府后,去闭阁思过一晚,好好想想错在哪里。”说这话时,萧暨白俊美的脸上表情冷漠,一双凤眸同样是清冷没有一丝温度。 明薇面色一白,月桃大急,那闭阁凄冷荒凉,别说火炉,连个歇息的长榻都没有。娘子身子本就不好,脚上还有伤。这一夜,哪承得住? 想要开口求情,被明薇制止了。明薇垂下羽睫,对着马车上的萧暨白,微微一福身。 “是,侯爷。” 萧暨白身有爵位,按规矩,明薇是不该像民间夫妻那般唤郎君的。但明薇在这一称呼上,近乎固执地坚持。 萧暨白起初还偶尔会冷脸轻斥一句:不成体统! 后来,便默许了。 如今明薇骤然该口,萧暨白竟有片刻的不适。 他剑眉微动,清冷的目光落在明薇身上。这才发现,她的身子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了。 须臾,手指松开,靛蓝色的车窗帘缓缓落下。一点一点遮去了,他精致完美的五官。 胡建侧头转向车内,再出来时,看向明薇的目光带了一丝轻微的怜悯。他转向明璃。 “明大姑娘,侯爷请您上车。” 明璃眼中惊喜乍现,又很矜持地快速收敛了,在红玉的搀扶下上了萧暨白的马车。 明薇垂眸看着路沿边的株杜鹃,花瓣已被山风扫落,唯有几缕残败的红,孤零零地立在枝头。 胡建张了张嘴,想宽慰又不知要说什么,只轻叹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马鞭轻扬,马蹄声起,车轮辘辘滚动,很快就远去了。 “娘子。”月桃红着眼哽咽。 明薇嘴角微掀,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故作轻松地道:“这是好事,至少我们有马车了,不用走路回去了。” 月桃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点头,“嗯。”似想到什么,忙又道,“娘子,您先等一会,待奴婢上去收拾收拾。” 月桃上了马车,下一瞬就尖叫着跑出来。连驾车的车夫都被惊得吓到了。 8. 第8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八章 明薇贝齿猛地一下咬在了舌尖上,尖锐的痛从舌尖流窜到全身。 一轮弯月孤零零地挂在漆黑的天幕,寂寂冷辉洒满青石长街。仿佛蒙上了一层黏腻的细纱,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不清影影绰绰。 原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他爱的是明璃,想娶的也是明璃。当年若不是发生那件事,恐怕现今他们早恩爱和美了吧。 原来,多余的人是她! 原来,她这三年就是一个笑话。 “你胡说,我家娘子才是安平侯夫人。那马车里的才不是。”月桃气得眼眶通红,“定是你没有说清楚,你再去问问,侯爷肯定会来救我家娘子的。” 小兵怒不可遏:“你这丫头才是胡说,难不成,安平侯还会连自己的夫人都认错?” 寒声道:“扰乱宵禁,还胆敢冒充朝廷命官的夫人,罪加一等。将军,合该将这胆大包天的骗子关入大牢,以儆效尤。” 赶车的车夫闻言大恐,连滚带爬地从马车上翻下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军爷,请饶了小的吧。小的与这两骗子毫不相干,小的只是雇来的车夫。” 月桃怒指着背刺的车夫:“你!” 薛晔虎目一横,做了一个手势,两名兵士上前将那车夫拖着带走了。 气氛陡然凝重,一片厚重的黑云低低地飘来,星光冷月隐去了。 长街一片黑沉,夜风萧索,道旁低矮的幢幢树影摇曳婆娑,发出阵阵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在蹑手蹑脚地靠近。 令人不由毛骨悚然! 月桃吓得脸色煞白,如溺水般紧紧抱住明微的手臂,瑟瑟发抖。明薇紧抿着唇,安抚地拍拍月桃的手,抬眸看向远处。 “小娘子该不会是还在等着安平侯吧?” 明薇听出了薛晔话里的奚落。 她知道,萧暨白是不会来了。明璃已经回到了他身边,他的眼中再不会看到她了。 手指紧绞着,纤长的羽睫颤抖着垂下来,映着清冷的月色,美得让人窒息,又破碎得让人心痛。 薛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一张粗旷的脸透着红晕,好在是晚上再加上他皮肤黝黑,没有人见到。 薛晔清咳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梗着嗓子。 “咳,老子知道安平侯长得俊,许多小娘子都想嫁给他。听说,当年他成亲,漠城还有好些个小娘子哭闹着要跳河呢。但……”觉得明薇是又一个痴恋安平候相貌的小娘子,想劝慰劝慰。 哒哒——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骤然响起。 薛晔目露警惕,大步绕到马车另一侧看着黑暗中踏马而来的人。 是萧暨墨。 难道这小娘子真的是,安平侯府的夫人?! 见到明薇,萧暨墨脸上的焦急凝重散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跳下马,完全无视薛晔等人,大步走到马车前。 “嫂嫂,你没事吧?”转头目光在薛晔等人身上扫了一圈,摆出一副十足的纨绔样趾高气昂,“嫂嫂,是不是他们欺负了你?待回去,我定要告知兄长,让兄长罢了你们的职!” 薛晔面色沉下来,有些不好看。 明薇不愿多生事端,解释道:“没有,他们没有为难我。” 萧暨墨将信将疑,警惕地瞪了薛晔一眼,横在薛晔与明薇之间,牢牢将他的视线挡住了。 “嫂嫂,我接你回府。” “好。” ** 重门叠户的层层宅院里,一点灯光从房舍的窗户间透出,映亮房前扶疏的树木枝叶,夜风吹来,幢幢树影在夜色里摇曳,毓毓作响。 萧暨白搁下笔,伸手捏了捏眉心,随口问:“什么时辰了?” 胡建看了一眼水漏:“回侯爷,快亥时了。” 萧暨白捏着眉心的手顿了顿,身子微微往后一靠,端起一杯温热的茶水,轻呷了一口,“她可回来了?”修长的手指被碧色茶盏映衬得如同白玉一般。 胡建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萧暨白问的谁,斟酌着小心答道:“回侯爷,夫人还未回府。” 茶盖碰触到茶盏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的突兀。 “你去看看。” 胡建刚要应诺,就见萧暨白放下茶盏,唰地起身,大阔步往门外走。胡建怔住,半瞬后,忙取下架子上的灯笼,快步跟上去。 ** 夜色如水,更深人静,庭院里阖无人声。 一声轻吁,马车停了下来。 “嫂嫂,到了。” 明薇抬袖浅浅打了个哈欠,眉目间尽是疲意。 月桃大松了口气:“总算是到了,在这湿马车里呆了那么久,身上都是潮气。待回房了,娘子得好好沐浴,再喝碗姜茶去去寒。” 下了马车,脚刚站稳,就见胡建提着灯笼从暗处走出来。 “见过夫人,二公子。” 萧暨墨很是意外:“胡侍卫这么晚,可是有事?” “二公子,侯爷有吩咐,洛阳那边出了些状况,让二公子去处理。” 萧暨墨皱起眉头,有些不情愿地道:“你回去告诉兄长,我知晓了,明日就启程。” “二公子,侯爷有令,十万火急,着您即刻启程。” 萧暨墨看了一眼漆黑的天幕,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现在?” 胡建点头:“正是。” 萧暨墨恶狠狠瞪向胡建:“定又是你在兄长面前说了本公子坏话。” 胡建表示很委屈,他是有说过几次,那都是萧暨墨在外面跟一群狐朋狗友胡作非为。萧暨墨这人,看着天不怕地不怕,最是怕兄长萧暨白。 “这回,属下什么都没说。” 萧暨墨敏锐抓住了胡建话里的漏洞:“这回没说,那就是以前都是你说的咯?” 胡建:“……” 萧暨墨也没想真去跟胡建算帐,毕竟胡建是萧暨白身边的人,最主要的是,他打不过。 愤愤哼了一声,转头对着明薇,笑得裂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嫂嫂……”话出口又顿住了,片刻后,才续道,“保重!”言罢,翻身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肚,很快消失在了浓浓夜色里。 胡建面露犹色/欲言又止:“夫人……” “侯爷有何吩咐,你说吧。” 月桃也露出一脸好奇,心中暗自猜测:莫不是今儿侯爷撇下娘子带大姑娘走了,心中有愧。所以是想送手信给娘子,哄她开心? 不过说起来,娘子嫁入侯府三年,侯爷还未曾有送过娘子手信呢。 “侯爷让夫人……去闭阁思过一晚。” 明薇袖袍下的手指紧紧握成拳,鸭睫低垂,盖住了眼底涌现的哀痛。 月桃惊愕地瞪开眼,一副看仇人似的看着胡建:“你胡说!侯爷怎么会……”说 9. 第9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九章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一颗接一颗,撞击着屋檐,发出哗哗的响动。 萧暨白抱着明薇从屋内快步出来:“去唤府医来。到琴院。”说这话时,萧暨白脚下未停。 “是。”胡建将提着的灯笼塞到跟在后头的月桃手上,就一扭身跑进了浓稠的黑暗里。 明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雨砸在他脸上,滑过紧抿的薄唇,精致的下颌线,滴落在她眼睛上。 明薇下意识地阖眼,眼角流出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滚烫的泪水。 这是梦吧! 心中缱绻片片,她这场梦,她终还是没舍得醒啊。 ** 翌日,几缕阳光从雕花的窗子投进来,微尘在光线中漂浮,朦胧如笼了一层薄薄金纱。 明薇意识回笼,缓缓睁开眼,在见到帐顶熟悉的鸳鸯戏水图案后,微微怔住。 她不是在闭阁思过么?怎回到琴院了? “娘子,您醒啦?”月桃卷起帐幔,白色的太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深色的地毯上,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光点。 明薇坐起身:“不是在闭阁么?怎么……” 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夜色里雨中那幕。放在被褥上的手指轻轻蜷起,指尖划过丝滑的锦缎。 蓦地哑住了。 月桃没有注意到明薇的异样,弯腰从床尾拿了一个大的软枕,塞在明薇腰后,笑着道。 “娘子,您昨儿在闭阁晕过去了。可吓坏奴婢了。”想到昨夜,月桃还心有余悸,“好在侯爷来了,冒着大雨将娘子抱回了琴院,又连夜唤了府医来。府医说,娘子身子弱又受了风寒,这才晕过去的。” 原来那不是梦,是真的! 他…… “娘子,侯爷心里是有您的。” 明薇眼眸一颤。 “是……是吗?” “是的呀,昨儿娘子晕过去了,侯爷可急坏了。胡侍卫说,他送来的那些吃食还有取暖物件,都是侯爷吩咐的呢。而且侯爷还不放心娘子,还跟着来了闭阁。” “那他昨日……”他护着明璃,他邀明璃同车,他……说明璃才是他的夫人…… 明薇心里蠢蠢欲动的心,瞬间冻住了。 月桃想了半响,想出一个她认为的理由:“侯爷帮着大姑娘,可能是因为她是娘子的长姐,所以才爱屋及乌?” 明薇嘴角泛出一丝苦笑:“恐怕是爱乌不及屋。” 她也很想去相信他心里是有她的,可……她还能相信吗?还敢去相信吗? 信任要建立起来很难很难,但要毁掉,却是很容易的。 月桃听不懂那句话,但看明薇唇边的苦笑,心中酸涩不已。转过身去,拿过她火炉子上煨着的陶罐。 “娘子,你昨儿没怎么吃,夜里又病了一趟,这是刚煨好的粟米蜜枣羹,最是养脾胃补虚。” 明薇掀开被褥,下了床。 “先放着吧,我先去沐浴。” 月桃应声,将陶罐重新放回炉子上。 洗浴过后,明薇感觉整个人都轻了些。从浴房出来,刚转过屏风,就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萧暨白端坐在案前,面前摆放着一副棋盘,他似乎在……自己与自己下棋。袖袍微微拢起,露出一小截冷白的腕骨。 修长的手放在桌面上,手背上青筋凸起,力量感十足,指尖捻着一颗白玉棋子。 他怎来了?莫不是今儿是十五? 明薇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刻有日期的木牌,是萧暨白每月只十五这日才来她院子,她每日扳着手指算日子。 月桃便做了这么一个木牌子挂在墙上。 想到自己曾经如痴子般的行径,明薇面上一热,别开脸去。 转头,撞上了一双清冷幽黑的眸子。 阳光从窗子融进来,将他一双好看的凤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温色,中和了他眼眸中的锋锐与冷漠。 明薇眼前一阵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黑夜的雨中,他抱着她,是那样的温暖。心像是被塞入了一团棉絮,热热的软软的酥酥的。 手指摸向袖袋里的百福金色鱼袋,绣好后,发生了太多事,还未来得及送与他。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掏出百福金色鱼袋,正要开口。 “明氏。”清冷的声音带着淡淡凉意。 明氏……成婚三年,他对她的称呼就只有一个硬邦邦毫无感情的,明氏。 心里的那团棉絮被浸了水,沉沉的重重的,淤堵在胸口。 捏着鱼袋的手指一颤,绣得精美的金色百福鱼袋从袖口掉下来,落在深色地毯上,显得有些暗沉孤寂。 “侯爷有何吩咐?” 萧暨白剑眉微皱,捻着白玉棋子的手指顿了半瞬,清冷的眸子淡漠地睨过来。 “待身子好了,去闭阁将思过补上。” 明薇呼吸一窒,袖中手指紧紧蜷起:“是。” 她怎么忘了,昨日他护在明璃面前;昨日他带走了明璃抛下她;他对人说明璃才是他的夫人;他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认定了是她的错,将她罚入闭阁…… 他爱的是明璃,他不爱她!或许昨夜他对她曾有过一丝怜悯。就像当年他随手救了她,过后就抛之脑后,只她一直铭记着。 罢了,一份不属于她的感情,她也不要再强求了。 明薇弯腰捡起地上的金色百福鱼袋,走到火炉子边,丢了进去。橘色的火舌瞬间将鱼袋包裹,没一会金色的锦缎泛上黑沉,袅袅轻烟升起。 啪—— 白玉棋子落在棋盘空格处,形成一圈,将黑子围得滴水不漏。 棋盘上胜负已分! 萧暨白薄唇下压,起身,拂了拂袖袍,乌木一般的黑眸虚虚投过来,落在燃着的火炉子上,须臾,又凝在明薇腻脂白玉般精致的侧脸。 视线晃动了一下,薄唇轻启想说什么,余光瞄到窗外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胡建。 转身大步出了琴院。 门帘落下,明薇挺直的背脊陡然一弯,似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酸涩在鼻尖凝聚。 月桃听到动静,从侧门出来:“娘子,侯爷他……”怎么走了? 见到火炉子里烧着金色鱼袋,月桃惊得跳起来,“啊!鱼袋!”伸手就想要将没烧完的鱼袋掏出来,被明薇拉住了。 月桃急得直跺脚,很不理解。 “娘子,这可是您给侯爷绣的鱼袋,花费了大半年才绣好的。” 明薇别过头,往内屋走。 “嗯,没用了,就烧了。” 不过是一快无关紧要多余的布片,就像她的感情,于他也是多余的无关紧要。 ** 昨晚下了一场暴雨,地上还是湿软的。树叶泛着新绿,掩映着庭院的几株梨树,开出一球球白绒绒的花。 清清淡淡的香气在庭院中漂游。 一阵风吹来,白色的梨花如雪花般飘落飞舞,像是下了一场绚丽的花雨。 “娘子嫁入侯府三年,夫人从未曾来探问过,便是连一句问候话都没有。今日,夫人怎突然来了侯府?”月桃纠结地拧起眉毛,很是不解。 用过早膳,薛氏派人来说,她的母亲洛氏来了侯府。让她前去梨院。 “而且夫人来侯府,不来看望娘子,却去了老夫人的梨院。”月桃小脸皱成一团,很是忧心,“娘子,奴婢总觉得,夫人这趟来,定是使着什么坏。” 她是自小就跟着明薇的,见惯了洛氏的偏心。当年明家搬来漠城,就独独将还在稚幼之龄的明薇扔在老宅不闻不问。 若不是当年明老夫人不忍,便也留在了老宅。恐怕明薇能不能安然长大都难说。 同是明府的嫡姑娘,同一个母亲所生,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就像她们的名字,一个是珍贵的宝玉,一个是卑微的微草。 许多人都不理解,月桃也不理解。若说明薇是妾室所出,洛氏区别对待,她还能理解些。但也正因为,明薇亦是洛氏所出。 10. 第10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章 明府夫人来了侯府,大姑娘应是与着夫人一道来的吧。 月桃这般想着。 红玉面露得意正要开口,林氏大着嗓门从园子过来:“你这死丫头怎么……”瞄到萧问梅脚上的血迹,陡然变了脸色,脚步也加快了。 “哎哟,是哪个胆大泼皮的,竟敢将我的梅儿打成这样子?!” 红玉适时插话:“禀二夫人,奴婢与娘子到时,见到三姑娘倒在地上脚流着血,侯夫人与她的丫鬟月桃,就站在那里。”手朝明薇一指。 林氏狠狠看向明薇。 月桃气得跳起来:“你胡说!三姑娘明明是自己跌倒的,我家娘子好心救了她。” 林氏转头盯着萧问梅,喝问:“你说,是谁打的你?!” 萧问梅害怕地缩着脖子:“我……我……” “你这死丫头,平时只知道在自个家里横,被外人打了,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没用的东西!活该被打!怎么没将你打死?打死就好了,省得还要我来收尸。”林氏手指狠狠戳在萧问梅额头上,戳出了一个个红色指印。 明薇微微蹙眉,觉得林氏这话意有所指。 萧问梅努力忍着泪水,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嗝……是……是我不小心……”完全没有先前不可一世的样子看着好不可怜。 明璃快步走过去,一脸心疼地抱着萧问梅,轻柔细语地问:“可怜的孩子,很痛吧?” 萧问梅再怎么调皮毕竟是个孩子,哪还受得住?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哇地一声,扑进明璃的怀里:“呜呜……璃姐姐你真好。” 不像她母亲,只会骂她打她。 明璃眉毛微皱,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嫌弃,很快又是一脸温婉亲切。抬起手,顿了片刻,终是咬咬牙落到萧问梅一头乱糟糟还沾了几片草屑的头发上。 “问梅别怕。” 敷衍地拂了两下,便收回手,不着痕迹地在衣摆上擦了又擦。 转头看向一旁的明薇,语带责备地道:“妹妹,你也真是的,问梅还是个孩子,就算得罪了你,你说两句就好了,怎能下这么重的手?” 林氏脸上怒色更甚,看着明薇的一双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侄媳妇,就算二婶开罪了你,你也不该拿一个孩子出气!” 明薇辩解:“我……” 才开口,就被明璃抢去了话头,她歉意地对着林氏,微微福身。 “二夫人,实在是对不住,是我妹妹不懂事,我代她与您道歉了。” 月桃气得脸都绿了,顾不得主仆尊卑,插话道:“二姑娘,你不要胡乱栽赃,我家娘子才没有。” 林氏大怒:“来人!将这个没规矩的丫头掌嘴二十!” 她身后几个身量粗壮的婆子,摩搓着手掌走过来。 月桃目露惊恐小脸发白。 明薇微沉下脸,将月桃护在身后:“本夫人看谁敢!”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不敢再有动作。明薇虽和善软弱,不被侯爷喜欢,但毕竟是侯府的正室夫人,身份摆在那里。 时间静默了一瞬。 就在这时,与园子一墙之隔的前院,隔着圆形窗子,一行人正缓步走过,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一身紫色官袍的萧暨白。 明璃心念微转,脚尖似不经意地用力狠踢到萧问梅染血的腿上。 “哇!”萧问梅大哭起来。 刚巧走到圆窗边的萧暨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转眸看过来。 明璃放开萧问梅,起身缓缓走近两步,笑得温婉可人:“侯爷。” 萧暨白清冷的目光从明璃身上滑过,落在角落处明薇的身上,剑眉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半息后收回了目光,微微颌首,转身抬步继续朝前走。 林氏回过神来,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侯爷,有人把问梅打成这样,你要为问梅做主啊。”说话间,一把拽过萧问梅。 萧问梅被拽得一个踉跄,脚上的痛让她刚硬憋回去的眼泪,又不落了下来。 林氏指着萧问梅流血的腿,哭天抢地:“我的问梅才是个孩子,那恶奴竟行出这等恶事,将我的问梅打成这样。”林氏故意避重就轻含糊其辞,将矛头指向月桃。 月桃是明薇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打了她,就等于是将明薇的脸面踩在地上。 萧暨白最是不喜这种内宅之事,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右手大拇指上的银色扳指,唇角微微下压,俊颜罩上一层寒霜。 “后宅之事,二婶看着处理吧。” 林氏闻言大喜,若是明薇硬要与她对峙,她还真不一定能让那些下人都听从她的。毕竟明薇才是侯府的女主人。 现今,有了萧暨白的这句话,就算明薇再阻扰也是无用。 眼见萧暨白转身就要离开,明薇大急,冲出园子拦在了萧暨白前面,“侯爷,事情不是这样的……” 这才发现,这一群人中不只有萧暨白,还有外男。都穿着武将官服,其中一个还有些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见明薇看过去,那男子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明薇想起来了,是昨日宵禁时拦了她的那位将军——薛晔。 他们的这一细微交流,被萧暨白看在了眼里,眉宇间阴翳一闪而过。 喝斥:“还不快回去!” 跟随着明薇出来的明璃,一张小脸微微喘息着,高耸的胸口剧烈起伏。她急急地拉住萧暨白宽大的袖袍。 “侯爷,妹妹性子急不懂事,您别怪她。” 萧暨白低眸,看着那只拽着他袖袍的手指,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数日前在东院。她颜色娇美,微仰着小脸,嘟着粉嫩的小嘴,伸出两根白葱般的手指轻勾住他的袖袍,浅浅柔柔地说:她没有。 萧暨白指尖微颤,黑眸隐约闪过一抹诧异,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想到那一幕。 萧暨白没有将明璃的手拂开,明璃提着的心悄悄松了一口气,转眸,瞥了明薇一眼,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挑衅得意。 明薇呼吸一滞,看着那交叠在一起的手,胸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狠狠剜了一下,刺痛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以为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以为不会再痛了…… 鼻尖染上浓烈的涩意,明薇狼狈地别开头,仓皇着逃离了。 萧暨白回过神,下意识地寻着那熟悉的身影看过去。 只见到一个急匆匆离去的背影。 眉梢微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了,不动声色地将袖袍从明璃手中抽离,冷着脸吩咐:“你先回去。” 明璃盈盈福身,柔声道:“是。”转身轻移莲步,缓慢优雅地一步步走远。 “侯爷,想必这位便就是侯夫人吧?”其中一位武将讨好地道。 明璃闻言面上一热,羞涩地低下头,装作无意地竖着耳朵听着,脚下的步子更迈得更慢了。 薛晔是见过明薇的,自然知晓明薇才是候夫人。余光瞄了一眼明薇远去的身影,伸手扯了一下那武将的手臂。 那武将眼睛一瞪,很是不解:“薛将军你拉我作什?” 明薇的身影已转进了一排树丛里,葱绿间偶尔闪过一抹鲜活的鹅黄。萧暨白收回目光,清冷的眸子在那武将身上淡淡扫过。 落到薛晔身上时,带了几分冰 11. 第11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一章 他,来了?他怎又来了? 明薇蛾眉微蹙,心里竟涌现出隐隐的排斥。转眸见到胡建一脸担忧心疼地看着月桃,微微一愕,随后浅柔一笑。 月桃是自小就跟着她的,已年过十八,像她这么年纪的丫鬟大多都嫁人了。若她能有个怜她疼她的郎君。 她亦是欢喜的。 胡建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切,让月桃心脏仿佛裹了一只小鹿,砰砰乱跳。本就红肿的脸庞更是红得厉害,连耳朵根都红了。 “我……我没……嘶……”想说自己没事,才开口就扯到了伤处,痛得小脸皱成一团。 胡建大惊,慌忙伸出双手,举起来才发现似有唐突,又狠狠放下,面红耳赤手脚无措,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 “你……你先别说话,我……我那有上好的伤药,我去拿来给你。” 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院子,对守在院门口的侍卫说了句什么,那侍卫一脸不情愿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 胡建一把夺过,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了,有点小心又有点讨好地将瓷瓶捧到月桃面前。 “胡侍卫不用……” 胡建强势地将瓷瓶塞到月桃手里:“拿着,姑娘家脸面最是重要。”说完,伸手抓了抓头发,傻呵呵地咧嘴一笑。 一阵风般跑到院子门口,与那些侍卫站一起。 月桃呆楞了片刻,呐呐地捧着瓷瓶,几分羞涩又几分尴尬地看向明薇,似是不知要如何是好。 “收着吧,可不要辜负了胡侍卫的一片心意。”明薇浅笑打趣。 月桃羞得低下头去,脖子根都红透了。 郎有情妾有意,真好! 明薇心底里浮现浅浅的羡慕。 进到内厅,一眼就见到了端坐在案前的萧暨白。他双手随意地放在桌上,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银色扳指。 清冷幽黑的眸子虚虚地投过来。 宛如一块无暇美玉熔铸而成玉人,给人一种清冷矜贵的感觉。 明薇在一瞬间的失神后,很快回过神来,脸上的笑也敛去了。她强压下砰砰乱跳着的心脏,扭过头只当未瞧见,拉着月桃快步往里走。 以往,萧暨白每月十五来到琴院,明薇都是早早就打扮妥当,侯在院子门口等。 不分昼夜时辰。 有一回,隆冬临近年关,萧暨白公务忙,险些忘记了时日。待胡建提醒,已是近子时。萧暨白本想明薇定是已睡了。 然而,在他到琴院时,远远就见到了,提着灯笼站在风雪里的娇小单薄的女子。 萧暨白乌木般的眸子漾起一圈浅浅的涟漪,转瞬,涟漪淡去又是一片清冷幽深。落在明薇无一丝欢喜的眉目间。 剑眉轻微拧起,唇角下压。 月桃怯怯地扯了扯明薇的衣摆,“娘子……” 明薇停下步子,招来一个侍女,让她带月桃去擦药。待她们走后,明薇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 “侯爷有何吩咐吗?”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喜欢的明璃不是已回到他身边了么?怎么近几日,他反而,来琴院来得勤了。 萧暨白眉头紧皱,心间微微蔓起一股不适。 “明氏,你可有事要告知本侯?”可与那薛晔认识?自然这话不好问出口,他想,明薇定是知晓他要问的是什么。 明薇一怔。 他是知道了她被冤枉了么?他知晓了二婶对月桃的责罚?他是要为她出头? 不! 她不会忘记,他说:府中事务,让二婶处理。 他可曾有想过,她才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夫人。他可曾有想过,他这句话一出,整个侯府将如何看她? 明薇心头泛起的热度,还未蔓延开来,就已整个坠入了冰窟。 “侯爷此话何意?” 明薇握紧双拳,软糯的嗓音带着一分轻微的战栗。缠绕在心底里的那一丝丝侥幸,固执地不肯退去。 萧暨白俊美的脸上笼上一层寒冰。 真当他眼瞎了么?! 她与薛晔的那一通眉眼,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先是萧暨墨,后又……萧暨白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 深邃的黑眸蕴着层层冷意,几息后,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淡漠。 松开拳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轻拂过袖袍,起身离去。转身时,目光无意地扫过去,落在明薇微微红肿的眼睛。 萧暨白指尖一颤。 喉间微痒,像是落入了一粒粗糙的沙砾。 严丝合缝的领口处漏出的小半截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了滚。 脚下微转,走到明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本侯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她坦诚相告,他会既往不咎。 声音低沉略带着一线沙哑,钻进耳朵里,像是有人用一根细细柔柔的羽毛在心尖上扫过。 明薇诧异地抬起头。 面前的男人高大挺拔,仿若修竹。眉骨深刻鼻梁高挺,紧抿的唇角看起来有些薄情。 砰!砰砰! 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 明薇紧咬着下唇,死死按压住心底那一线颤动,别开脸:“我没有要与侯爷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也没有觉察的赌气。 萧暨白黑眸中隐约的一丝轻柔淡去了,笼罩上来的是冰冷的暗沉。冷冷凝着明薇,半响,明薇被看得头皮发麻。 须臾,萧暨白收回目光,拂袖而去。在院子外,瞥见萧问梅蹑手蹑脚鬼鬼祟祟摸进琴院,像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若是平时,萧暨白定是不会理会的。 但今日—— 他眼前又浮现出了明薇眼尾泛红,娇娇柔柔中又带着分不服输的倔强。 心中微动。 竟一反常态不顾身份,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 明薇僵挺的背脊,豁地松懈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双手搓了搓脸,捏着小拳头,为自己打气。 “不是早知晓了么,他心里没有你。所以不要伤心,没什么好伤心的。”说着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落。 “喂!你哭了?”一个稚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明薇背过身去,抬起袖子擦干眼泪,这才转过身来。 是萧问梅,她趴在窗子上,双手紧紧攥着木柱,一双圆圆的眼睛骨碌碌地瞧着明薇。稚嫩的脸蛋上带着慌乱歉意。 “你……你别哭……我知道是我错了,你救了我,可我……我还害得你们……” 萧问梅愧疚地低下头。 “不怪你。”明薇淡道,就算没有萧问梅的事,她们也会找到其他事发作的。 萧问梅更愧疚了,她性子野不服管教,自认自己是那戏台子上演的女侠,可以帮弱者伸张正义 12. 第12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二章 天空一碧如洗,像是一匹蓝色的绸缎子,上面绣着一片片薄纱似的白云。 萧问梅从窗子跳下来,跑了没几步,转过一排葱郁的矮松,就见到了负手站立在青石路上的萧暨白。 萧问梅猛地刹住脚步,心中害怕忐忑,下意识地就想要悄悄溜走。只是,又想到,她才刚许诺了要说出真相。 又硬生生将脚转了回来,一点一点仿佛上刑场一般哆哆嗦嗦地往前挪。 “堂……堂兄……” 萧暨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同样是淡漠清冷。目光轻淡地从萧问梅身上略过,落在了不远处的窗子上。 窗棂半开,依稀可以看见隐约扫过的一小片鹅黄衣裙。 春末的风带着初夏的淡淡燥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萧暨白淡淡收回目光,觉得自己今日这一番行为,实在是怪异没由来,许是近日公务繁忙累着了。 想到此,一缕淡淡的疲惫缠绕上来。伸手捏了捏眉心,转身就要离去。 萧问梅见状,鼓起勇气急急道:“堂兄……堂嫂她……”她并没有打我,她救了我。 萧暨白面无表情,幽冷的眸子睨过来,似是不悦被打扰。 萧问梅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蓦地散去了,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再吐不出来。 堂兄最是不喜人撒谎了,若是他知道,自己因为没有勇气反驳母亲,默认了堂嫂打了她的事。堂兄会不会觉得,她是在撒谎,是个坏孩子? 在萧问梅的心里,她最崇拜的不是父亲,而是这个整日冷着脸不苟言笑的大堂兄。 但她也极怕他。 萧问梅惶惶地低下头,紫色官袍下摆,用金丝绣着的一只小的麒麟兽,正凶神恶煞地对着她咆哮。 萧问梅骇了一跳,白着脸,下意识地往后退:“堂嫂她哭了……”呜呜,她也想哭。 萧暨白剑眉微动了下,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银色扳指,细微的雕刻纹路,在指腹下一一呈现。 面无表情地道了句:“回去吧。” 得了吩咐,萧问梅如释重负,拨腿就跑。在跑出琴院许远后,才想起,那个真相她还没告知呢。 反身转回去,走了几步又一脸苦恼地停住了。 呜呜,她不敢啊,她怕啊。 刚才她说出那几个字已经是鼓足勇气了,再来一回……萧问梅双腿都开始打颤,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怕大堂兄。 其实大堂兄待她是很好的,从来没有训斥呵责她,也不会因为她是姑娘家就区别对待,出手也极大方。 就是整日里冰冷着一张脸,一见到,她就打心底里发怵。 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 假山处隐约传来说话声。 “听说夫人今儿打了三姑娘呢。” “可不是吗,我亲眼看到了,三姑娘的脚都差点被打断了,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夫人也忒狠了。” “这种人怎么能做我们侯府的夫人。” “若不是当年不要脸面给侯爷下药,侯爷怎么可能娶她?” …… 胡建眉心一跳,暗道不好。这些人胆子也忒大了,当年那事被侯爷压下来了,怎…… 偷偷拿眼瞄去。 果然,萧暨白一张俊脸阴沉得像是淬了冰。 胡建对一旁的侍卫打了个眼色,几个侍卫钻进林子里。很快,说话声嘎然而止,几声惊呼,随后又是嘈杂的骂声。 侍卫从林子里拖出了几个婆子。 婆子们见到萧暨白,都变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天抢地。 其中一个努力将自己摘出去:“侯爷,奴婢没有说夫人坏话,都是她们说的。” 另一个道:“侯爷,奴婢没有说谎,奴婢真的看到夫人打了三姑娘。” 萧暨白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银色扳指,狭长的凤眸,危险地微微眯起。 胡建恨不得拿布条去将那些胆大的嘴,堵起来,也太不知死活了。侯爷平时不管内宅的事,便是偶尔看见了不妥当的,只要不是捉奸犯科,都是睁只眼闭着眼。 或是事后,让管家去处理。 那些人别就以为侯爷好糊弄了吧。 萧暨白连眼风都没有扫那些婆子们一眼,只冷声命令:“发卖了。” 婆子们惨白着脸瘫坐在地上,如烤丧妣。有一个大哭着嚎叫求饶,只是还未张嘴,就被按住她的侍卫眼疾手快捂住了嘴,拖下去了。 “去跟管家说声,府中再有这种乱传流言蜚语的,严惩不怠。” 胡建应诺。 当年那事,侯爷虽然没有发怒,反而是很冷静地迎娶了夫人。但胡建知道,那是侯爷心里的一根刺,横在侯爷与夫人之间的一根刺。 谁都不能提。 胡建搔头抓耳,试探着道:“夫人性子温良,属下相信夫人是不会打三姑娘的。” 萧暨白摩挲着银色扳指的手指,微顿了半瞬,薄唇轻启:“本候只看事实。” 其实萧暨白也知道,萧问梅不是明薇打的。倒不是他相信明薇,而是,他从萧问梅的言语中听出了,对明薇的袒护,担心。 萧问梅虽性子野,不服管教,但那孩子真诚,没什么心眼。 若明薇真打了她,她怎么可能还会对明薇有好脸色,恐怕早将琴院闹得翻天了。 胡建抓了抓头,讪讪地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头顶的太阳:“侯爷午膳是回东院还是……”想来今儿,夫人是不会送膳食来了。 准确的说,自那日萧暨白大发雷霆后,明薇便再没往东院送过膳食了。 萧暨白对膳食挑剔嘴叼,多年来都是明薇将做好的膳食偷偷送到东院。侯爷也习惯了夫人做的,这骤然间没了,萧暨白每餐食得都少了。 萧暨白大拇指微动了一下,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胡建在心里偷笑,知侯爷这是心动了呢,便趁机提议道:“正值午膳,夫人定已备好了侯爷的膳食,此处离琴院不远,侯爷不如与夫人同食。” ** 明璃的话像一把铁锤,狠狠敲在了明薇的心上。 他们…… 肺管里仿佛竖起了一把把尖锐的刀子,每一下呼吸,气流刮过刀锋,割得生痛。 明薇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单薄瘦弱的身子晃了晃,一如窗外那棵梧桐树上的那片残叶,在风中摇摆,终于不堪重负跌下了枝头。 “为什么?” < 13. 第13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三章 明薇木然地转头,看向那只钳住她手腕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整齐,手指骨节分明,指盖上的月牙散发着淡淡玉石般的光华。 他的手很用力,像一把铁钳,似是要把她的手腕折断了。明薇痛得浑身发颤,但她仍死死咬着牙,倔犟地不发出一声。 他,护着明璃!又一次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明璃! 心脏紧缩,像是有人用生了锈的铁棍子,在里面狠狠的搅,骨头碎裂!血肉模糊! 你可知,她不但偷了祖母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还毁坏了它! 萧暨白长眉紧锁,薄唇抿得像一把凌厉的刀,他虽没有说话,那神情间透出的嫌恶,却胜过世间所有的利箭。 明薇努力压抑着喉间的涩意,泪水在微红的眼眶里打滚,仿若清晨的露珠,静静地坠在花瓣上。似乎只要轻轻一触,便会滴落下来。 萧暨白清冷的目光凝在那滴泪珠上,眉梢微动,唇角的凌厉稍稍柔软了几分。 手指轻微颤动,细腻嫩滑的触觉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萧暨白一贯清冷的黑眸,轻微震动了一下。 指尖若有若无地在明薇细润如脂的手腕内侧抚过。 松开了手。 波澜不惊地将手拢进宽大的袖袍里,指腹间微微摩挲,似乎还在留念着什么。 面无表情地训斥:“无礼数!无规矩!”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是响亮的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明薇脸色。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得像一张薄薄的纸。 前所未有的酸涩氤氲上来,胸口像是被厚重的淤泥给堵住了,闷痛得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她想反驳,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白嫩无暇的手腕红肿一片,火辣辣的痛。明薇强忍着,不发一言,默默将手拢进袖子里。 退开两步,与萧暨白拉开距离。 若他认为她是没礼数,就这么认为吧。她不想再逼着自己去做得他喜爱的,礼数周全的大家闺秀了。 她本来就只是乡下长大的姑娘,天生就不知礼数为何物。 萧暨白看着面前避他如蛇蝎的女子,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隐隐透着些不悦。 一旁的明璃,将两人间的暗流涌动看在了眼里。明明是在一个房间,却像是两个世界。 她,融不进去! 萧暨白喜欢的是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明薇一个乡下长大的粗鲁丫头,他怎么可能会瞧得上?不过是仗着着一副好颜色。 明薇相貌极出众,不说在明家,便是放眼整个漠城,能与之相较的也是凤毛麟角。 在明府时,明薇整日躲在明老夫人的院子里,便是远远见着了旁人,也是畏畏缩缩,快快躲了。 自出生明璃就是明家最夺目的,她拥有的都是最好的。然而,自十五岁的明薇被接回漠城,见到她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明璃内心生出了深深的妒忌。 在试探打压一番后,得知明薇虽长得美,性子却胆小懦弱。便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成想,三年时光,明薇这块被阴霾遮盖的璞玉,沉淀出了独属于她的光芒。耀眼绚丽,就连一向清冷,心硬如铁的萧暨白,也为她所动。 明璃狠狠捏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扬起一个温婉端庄的笑。上前一步,装作无意地横插在两人中间。 “侯爷,不要怪妹妹,都是我不好。不要因为我与妹妹不开心,那样,我会于心不安的。” 明璃微微侧着脸,将自己最美的一个角度呈现在萧暨白面前。 然而,萧暨白清冷的眸子仍凝在明薇身上,丝毫没有朝她瞥来,哪怕一道余光。 明璃恨得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面上却半点不显,脸上带着一点温婉的笑,凄凄啜泣。 “我是被夫家休弃之人,不似妹妹这般好命能嫁给侯爷。我生来命苦,如今更是……”声音哽咽,已是泪不成声。 “我名声不好,连娘家都……容我不得。妹妹若不喜,那姐姐……这便离开侯府。” 明璃哭得梨花带雨娇弱无依,好不可怜。 萧暨白淡道:“与你无关。你在侯府住着。”神色清冷看不出情绪。 明璃破泣为笑,用帕巾优雅地点了点眼角,为难地道:“可是,妹妹她……”瞥向明薇,在萧暨白看不见的角度,眼神得意又张狂! 明薇长得美又如何?便是男人一时被美色吸引,也不会有真情。侯爷的心,还在她这里。 明薇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没有了声音。 虽然从明璃口中知道,是他将明璃带来的侯府。可她的内心深处,还存有着一份微弱的侥幸。 而今,这最后的一丝,也熄灭了! 明璃勾唇一笑,走动两步,脚下似不小心,踢到了一截断裂的玉镯。 “哎呀,什么东西刮到我的脚了。” 明璃娇嗔一声,脚尖用力一踢,地上的小截玉镯被踢飞,重重地撞在了墙上,落下来破碎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玉沫残渣! 轰—— 明薇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断了! 杏眸燃着熊熊怒火,像一头愤怒的小奶狮子,不管不顾以一种同归于尽的狠劲,撞向明璃。 她没想过自己会受伤,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祖母给她的玉镯,没有了!再没有了! 明璃吓得花容失色,惊呼求救:“侯爷,救我。” “明氏!” 萧暨白眼疾手快箍住了明薇的手腕,本就红肿的手腕,被铁钳一般的手钳住。 明薇痛得小脸煞白,浑身颤抖。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凝成了冰,心也碎成了一块一块的了。 “放开我!”声音因为极度愤怒在发颤。 她狠狠瞪着萧暨白,死命地挣扎,然而那钳住她手腕的大手却像是镶在了上面,任她如何挣脱,都纹丝不动。 明薇悲愤地侧过头,狠狠一口咬在了萧暨白的手上。 尖锐的牙齿刺入血肉里,很快,口腔中漫开了丝丝血腥味。 萧暨白一动不动,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一双漆黑的眸子深邃幽暗。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兴奋地翻涌。 “啊!你快放开侯爷,你是狗吗?竟然咬人!”明璃气急败坏要去将明薇扯开。 萧暨白伸手一挡,隔开了明璃。 明薇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冲动之下,又干了傻事。抬眼,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似是坠入了一口幽深的黑井里。 井壁上,一条毒蛇吐着猩红的舌尖,朝她昂起头。 明薇一惊,慌乱地松了口,仓皇着连连后退,腰撞上了一排矮柜,撞得矮柜上摆放的几个小物件东倒西歪咣咣作响。 明薇痛得眼泪冒了出来。 萧暨白左手轻搭在右手手背上,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流血的伤口。唇角上扬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侯爷,您的手!” 明璃惊呼,恨恨瞪了明薇一眼,从袖兜里掏出帕巾,要为萧暨白包扎。 萧暨白淡淡道:“无妨。” 明璃举在半空的手僵住了,半瞬后,放下手,温婉一笑,微微低下头去,露出修长白皙 14. 第14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四章 薛氏的话传入耳中像是一道惊雷炸响,明薇脑子一片空白,茫茫然地看过去。黑白分明的杏眸,清澈明亮仿佛一汪清泉。 眼尾处还残留着先前哭过的淡淡嫣红。 看着乖巧软糯又惹人怜爱。 便是薛氏素来不喜明薇,见状也不由得将声音放柔了几分:“你是暨白的正室夫人,你如何看?” 明薇一怔,婆母这是在问她意见?大眼睛眨了眨,浓密卷翘的鸭睫像是两把小扇子,扑闪扑闪。 她以为薛氏早决定好了,只是在象征性地通知她。 不过,既然薛氏问她意见,明薇自然是不放过表达自己意愿的机会,小声又坚定地道。 “媳妇……不愿……” 说完,便心一横等着薛氏的训斥喝骂。却没想,薛氏并没有生气,连神色都没有变化。只是接过一旁婆子递上来的温茶,轻呷来一口。 才淡淡瞥向明薇:“你倒是个敢说的。” 这世间有几个女子愿意郎君纳妾?大多为着名声,为着家族,为着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独独不能为了自个。 “我还是那句话,若你能在半年内怀上孩子,都好说。若不能,明璃将会成为安平侯府的平妻。” 明薇眼前一黑,没有血色的唇微微颤抖,双手紧紧绞着,骨节因为太过用力泛着冷白。 明薇张了张嘴,糯动了几下,说不出一个字来。 “已问过暨白了,他没有反对。”薛氏道。 明薇心里仅有的那一根支柱坍塌了!锥心刺骨疼不可言,眼泪不受控制地翻涌出来,又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薛氏瞥了明薇一眼:“你也不要担心,你还是侯夫人。哪个男人只会有一个女人的?还是多些心思要个孩子,孩子才是女人的依靠。” 明薇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薛氏嫌弃地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明薇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是,媳妇告退。” 明薇走后,一旁的婆子道:“夫人年纪小,又爱慕着侯爷。才看不明白,待长大了些,定会知晓老夫人的一番好意的。” 薛氏放下茶盏,长叹一声:“我倒也不是为着她。哎,还不是暨白,谁家姑娘都看不中。” 这三年来,她找了多少名门闺秀,萧暨白硬是一个都没瞧上。 特别是半年前那事,想起来,她就心梗。 她闺中的好友,尚书府夫人。随着夫君调回漠城,她有一个女儿,娴淑端方蕙质兰心,样貌也清秀娇美。 那姑娘更是对萧暨白早心生爱慕,甚至不计较名分,愿入侯府为妾。 薛氏被哄得喜笑颜开,当即就拍着那姑娘的手,许诺。待她入府,便会好好补偿她,将她当亲闺女看待。 担心大儿子又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将人拒了,便先宰后奏,将萧暨白的行踪告知了那姑娘。 不料,午后尚书府夫人就哭闹着上门,薛氏这才知晓,那姑娘竟被关入了大牢,理由是,她行迹可疑鬼鬼祟祟跟踪朝廷命官,有细作之嫌。 薛氏感觉眼前一黑,她去寻萧暨白求情,萧暨白只冷冷一句:“朝廷大事,容不得徇私。” 没过几日,尚书大人也被革职查办。最后尚书府一家,被流放西北。 这事后,别说那些家有女儿的世家贵妇,便是官媒,见到她都要绕着走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安平侯,整个家族都遭殃。 现在,萧暨白终于带了个女子回府,可……却是被夫家休弃的明璃。 想到这里,薛氏只觉得胸口闷痛,一口气有些喘不上来,萧暨白那般残忍对待林尚书一家,却独独青睐,明家两个名声不好的。 手掌重重拍在桌上:“你说他看上谁不好,怎么偏偏就都是明家的女儿。” 婆子见状,忙上前为薛氏抚着后背。 “老夫人,您别气着身子。依老奴看,侯爷是孝顺老夫人的。老奴还记得,侯爷年幼时,极是听老夫人的话,也常爱往梨院跑……” 薛氏面色一沉,婆子自知失言,立马转了话题。 “这明夫人倒是大方,为了明大娘子有个名分,竟连东市的那几间铺子都舍得出。” 东市的那几间铺子,可是日进斗金,整个漠城谁不眼红。薛氏也是心动了许久,但那是洛氏的嫁妆。 又想到当年明薇嫁入侯府,别说铺子,就是连件像样的嫁妆都没有。 害得安平侯府也被人嗤笑,这也让薛氏对明薇更是不喜欢。 婆子生硬的转换话题,显然没有起到作用,薛氏面色阴沉,浑身上下散发着怒气。她又想到了,十五年前,若不是那个女人。 萧暨白何至于会…… 薛氏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寒声道:“安平侯府不能再出现什么庶长子。明薇那个没用的,我也不指望她主动了,你想个法子,勿必要让我的嫡长孙早点出世。” 婆子心领神会:“老夫人放心,老奴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 清晨,笼罩着薄薄的微雾。太阳还没有出来,天色已是大亮。初夏的暖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 月桃捧着一个长木盒子出来,有些迟疑:“娘子,真的送这个?”再过些时日,便就是明家主明掣五十岁寿辰。 明薇定定地看了那长木盒子一会,点头:“嗯,就这个。” 不用打开,她也知道,这长木盒子里的是一副画。还是一副她极熟悉的画。这三年,她常用会拿出来看。 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那是他们新婚第二日,新房还挂着满室的红绸,燃尽的一对花烛落下两坨红色的蜡泪。细碎的阳光从雕花的窗子投进来。 落在红色地毯上,映出一个个绚丽的浅红光斑。 萧暨白站在案桌前,手握着笔,袖口微微上提,露出一截细白的腕部。骨节分明的手微微虚握成拳,执着一支玉色毛笔。 笔墨挥毫,在洁白的宣纸上,绘出一笔一笔优美的线条。 明薇浅笑着走近,看了一会,觉得那些或粗或细的黑色线条,像一团乱麻,几乎要绕得她眼晕。 她自小就不喜欢这些阳春白雪的琴棋书画,不过,只要是萧暨白画的,她都会努力去喜爱。 浅浅抿嘴笑了,想到曾在戏台子上见过的红袖添香。 心中一动,伸手拿起小勺子,舀了一些水到端石寿山福海纹砚里,拿起墨条,打着圈儿缓缓研磨。浓稠的墨汁一点一点晕开。 明薇一面继续着手上动作,一面微微仰着头,水润的杏眸亮晶晶地瞧着萧暨白。 他长得真好看! 五官精致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勾勒出一丝寡淡的味道。 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特别的勾人,阳光洒落的阴影和他冷白的肌肤,在这张清俊如嫡仙的俊脸上,画出一道阴阳分割线。 大红色的玉带拢住他健实强壮的腰腹,只看一眼,明薇就脸红心跳,急急地别开眼。 “郎君……”明薇才发现她的声音竟娇嗔柔软得似要滴出水来。才出口,明薇又羞得惶惶低下头。 “你该唤侯爷。”萧暨白 15. 第15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五章 咚咚咚—— 一下一下重重磕在青石板地面上,额头很快就渗出了血痕。 明薇吓了一跳,忙吩咐月桃将妇人扶起来。 “你先起来说。” 妇人抽抽嗒嗒说起来。 原来,王三那日拖着破烂的马车回府,就被陈武以破坏马车遗失了马匹为由抓起来了。打了三十大板,还勒令他们需在十日内赔偿损坏马车,丢失马匹的钱。 否则就要把他们一家发卖了。 “夫人,求求你。奴婢的女儿才十三岁,她不能……不能……”妇人哭得凄厉。 “那日回府后,娘子派人已经跟陈管事说过了,陈管事也应下了,这事不再追究。怎么?”月桃一脸疑惑。 妇人以为是月桃在怀疑她,慌得又要跪下磕头,被月桃拉住了。 “夫人,奴婢没有说谎,真的没有说谎。”妇人不知要怎么解释,只知不停地哭着摇头。 明薇轻柔安抚:“我没有不信。此事是因我而起,你放心,我会负责的。他们要你赔多少?” 妇人大喜,被月桃拉着不能下跪磕头,便哭着不住地给明薇鞠躬。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妇人怯怯地举起一只手。 月桃猜测:“五十两?”心中想着,这陈管事还挺厚道的嘛。 妇人道:“是五百两银子。” 月桃几乎要跳起来:“什么?!五百两?!他怎么不去抢啊!”要知道,萧暨白官拜正三品,一年的俸禄也只就五百两。 月桃扯了扯明薇的袖子,愁眉苦脸悄声地道:“娘子,我们没银子了。” 妇人一脸巴巴地看着明薇,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袖,生怕明薇不答应。 明薇轻叹了下,对那妇人道:“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现在当务之急是给王三请个大夫。” 吩咐月桃,将仅余的银子给妇人,让她先去请大夫。 妇人感恩戴德走了。 月桃急得直跺脚:“娘子,我们哪拿得出五百两啊?”她们本就不宽裕,近日又是采买食材,又是给侍从补发月俸。 连娘子的贴己银两都动用了,今日更是将这最后的一点银子也给了那王三的娘子。 明薇轻蹙眉头也是一筹莫展。 “一辆马车哪值当五百两,那陈武定是二夫人指使的,他才敢这般大胆。娘子,不如,您去找侯爷吧。” 若是这么下去,别说那五百两,恐怕数日后琴院就要无米下锅了。 明薇沉吟片刻,终是点头。 “娘子是要做酥蜜饼还是金橘团,还是……”月桃问着,一面在心里盘算着,这几样糕点的食材,琴院小厨房里还有没有。 月桃说的均是萧暨白喜爱吃的一些糕点。以往,明薇除了膳食,也会在午后或晚间,做些糕点送去。 没待月桃说完,明薇就拒绝了:“不用。” 月桃微愣,随即想到东院的那次。面色一白,愧疚道:“娘子,那次是奴婢的错,侯爷误会了娘子才……这回奴婢定不会做错事,娘子以前说过,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做他的胃。娘子,侯爷只是暂时被大姑娘迷惑了,他心里是有娘子的。” 明薇看向窗外,两只鸟雀从远处飞来,停在梧桐枝头唧唧叫着。 “月桃,你不要再安慰我了。我不傻,我有眼睛看得见。”她以前是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便是他再冷漠,她也会用下意识地找出各种理由来欺骗自己。 许是他公务忙,许是他性子冷漠,许是他不善表达,许是他…… 月桃眼眶湿润:“侯爷会看到娘子的好的。” “不用了。”明薇淡漠地道,她现在不求了,只想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想到薛氏的话,手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 若是能有孩子陪伴…… 杏眸乍亮,随即又暗沉下去。若是没有爹娘的爱,孩子便是生下来,也不过又是另一个她。自己已苦了一辈子,又何必自私地让孩子也遭这个罪呢。 ** 东院,院子里葱郁的梧桐树如一把把撑开的绿荫伞,掩映得楼台亭阁一半明媚一半暗淡。 明薇到主殿门口,就被侍卫拦住了。 “夫人,侯爷不在府里。” 明薇微蹙了眉头:“我有急事找侯爷。” 侍卫板着一张木脸,不为所动。 若是以前明薇定不会纠缠,但……她让月桃去找过那陈武,他一口咬定这是侯府的规矩,他只是按规章办事。 今儿就是第十日,若凑不齐五百两,那王三一家就会被发卖。 明薇抿了抿唇,绕过那侍卫,想从另一侧躲进去。然而那侍卫形如鬼魅,总是能准确无误挡住她去路。 两人僵持半刻种,累得头晕目眩,硬是没有前进半步。 明薇微微喘息,瞄了一眼天色,太阳已斜挂在树梢,怒道:“胡侍卫呢?”一直以来都是胡建跟在萧暨白身边,今儿怎不见他? 侍卫还未搭话,殿内传来一道温婉熟悉的声音。 “妹妹这是在做何?怎么不顾身份跟个侍卫吵闹起来了?” 明璃手捂着小嘴,浅浅打着哈欠,从殿内出来。她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发髻轻微有些凌乱,碧绿色的纱裙,领口的一颗扣子没有扣,漏出白皙的锁骨。 轰—— 明薇两眼发黑,耳朵里嗡地一声,觉得全身仿佛微尘似地涣散了。心脏上像是长出了一块尖锐的礁石,割得她遍体鳞伤。 樱唇颤抖,张张阖阖仍是没能吐出一个字。 那侍卫见到明璃,面上一红急急地别过头去。 明璃似才惊觉,慌张地转过身,手脚无措地扣好领口的纽扣。整理好后,明璃又恢复了一脸的温婉端庄,似乎刚才衣衫凌乱的人,不是她。 “妹妹是来找侯爷的?” 明薇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紧攥着拳头,指甲陷紧肉里,她却毫无所觉。 恍惚地抬起头,蓝天白云之上太阳像一个火球,刺得人睁不开。为什么她却这么冷,像是突然置身在寒冬腊月冰天雪地里。 她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现实,不会再痛了。然而,看到那一幕,只想一想,就像是有千百把尖刀,在她最软嫩的心尖上狠狠地扎。 “不是,我……我走错了。” 明薇听到自己冷静地说完,转身踉跄着虚浮的脚步仓皇离开。 ** 太阳已钻进了云层里,四周蓦地阴沉下来仿佛是整个世界都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风吹来,卷起砂石打在腿上有些痛。 路旁的那一丛临水芭蕉,宽大的蒲叶被扫得东倒西歪,呜呜作响。一两片蒲叶不堪负重跌入了池水里,惊得浮游着的几尾锦鲤,倏地沉入了池底不见了。 恍恍惚惚,突然脚下一崴,人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去,眼看着就要跌入池子里。明薇脑中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 16. 第16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六章 薛晔待要直言,转念一想,恐会于她名声不利,反而多生了事端,便隐去了。 “下官与夫人未曾相识。” 闻到此言,站在不远处的胡建眉心一跳,心道不好。 果然,只见萧暨白眉宇间阴翳一闪而过,指尖慢条斯理地拂过右手大拇指上的银色扳指,长眉微扬起。 “哦?是吗?” 清冷的目光滑过薛晔,落在明薇精致的小脸上。 明薇眸光闪烁了两下,低下头去。她没有看到,那一瞬间,萧暨白幽暗的黑眸波涛翻涌,很快,又沉入一片灰暗里。 指尖收拢,银色扳指上雕刻的纹路,嵌入指腹的血肉里,一线细小的血色沿着错综复杂的纹路蜿蜒而下。 胡建看得心惊肉跳,他都想跳起来告知薛晔,不要妄图遮掩了。他与夫人相识之事,侯爷早就一清二楚了。 若他坦言相告,侯爷定不会多想。可他偏偏隐瞒了。侯爷最是忌讳被人欺骗,背叛。 萧暨白笑了,宛若高山之巅绽放的雪莲。只是,那笑却让人打心底里发颤。 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冷睇着薛晔。 “薛将军此来所谓何事?” 薛晔似也才忆起正事,忙正了脸色对着萧暨白拱手一鞠:“侯爷,朝堂……” 萧暨白双腿一夹马肚,马儿一声嘶鸣,焦躁地走动了起来。薛晔见状住了嘴。 萧暨白一拉缰绳,那马儿立马就老实了。 沉下脸冷斥:“薛将军,府衙之外不议朝堂事,这等为官之责,莫非还要本候教你不成?!” 朝廷是有这项规矩,最初是为了防止臣子们结党营私。但几十年来,臣子们阴奉阳违,这规矩早已形同虚设。 就连萧暨白也常在侯府处理公务,更常有同僚下属出入侯府商讨政事。 薛晔一怔。 随即明白了萧暨白这是在借题发挥,下逐客令了。便敛了神色,躬身告罪。 “是下官鲁莽了,叨扰了侯爷,下官这便告辞。” 就转身离去了。走前,余光隐晦地瞧了明薇一眼。 这一动作,又全然落到了萧暨白眼里。他本疑心重,这下更是认定了,薛晔与明薇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存在。 凝在明薇身上的眼眸宛如冰一般冷冽刺骨。 薛晔离去了,明璃本以为计划要落空了,没想到,薛晔的一个回眸,让事情峰回路转了。 心中窃喜。 只是,还不够,还得再加一把火! 明璃心中计较一番,上前两步,站在明薇面前,状似关切无意地问。 “妹妹怎么不开心?是不舍得薛将军么?”说完,似是才意识到说了什么惊骇之言,惊惶地捂住嘴瞪大眼。 转身急急地看向萧暨白,想走近,奈何见了那马儿,又有些胆怯,便站在原地,委屈着求道。 “侯爷,是我说错了话,你不要怪妹妹,妹妹她年纪还小,她也不是真心的。定是那薛将军蛊惑了妹妹。” 真心?萧暨白唇角轻蔑地下撇。 眸底迅速蔓上一层厚厚的冰雪,掩去了所有情绪。 四周一片寂静,风扫过芭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池水中一条橙红色的锦鲤,小心地浮出水面,嘴巴一张一阖吞吐着池水。 明薇没有理会明璃,站在青石小桥上微仰着头看着对面骑在马背上的高大的身影。 他背着光,看不太清他脸上的神色。 “侯爷,二婶罔顾侯府规矩,私自……” 咔嚓—— 马鞭被折断,发出清脆的声音。 “怎么?你想要本候给予你侯府的执掌之权?” 萧暨白紧抿着唇冷冷地看着明薇,紧绷的下颌线轮廓蕴藏着锋利寒意。声音像是来自地底,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幽沉森冷。 明薇一呆。 她本是想陈说林氏纵容管事陷害王三的事。有了前情铺垫,然后再提要银子的事。这样应会容易许多。 她没想,萧暨白竟直接提出侯府的执掌之权。 明薇心中一动。 若是能让陈武听从吩咐,那不就是釜底抽薪了么?还要什么银子?直接令他撤销那惩罚便是了。 还有琴院侍从们的月俸问题。 明薇越想越心动,杏眸雪亮仿佛有无数颗星星缀在其中。 萧暨白微一晃神,险些迷失在了那片星空里。回过神,萧暨白绷起一张俊脸,眼里迸射出冷冽寒光。 “明氏!你以你装傻卖痴,本候就会被你欺骗?”萧暨白冷嗤,“身为侯府夫人,不知礼数。即日起,禁足琴院无事不得出!” 说完,一扬马鞭策马离去了。 候在不远处的胡建,看了这边一眼,翻身上马,追着萧暨白而去。 月桃说,夫人直肠直肚心思单纯,听人说话总是只听其字面意思。初时他还不信,现今……他只想扶额。 合着两人一通吵,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 马蹄声远去,似是进入了后院的马厩房里。隐约还能听见数匹马儿高声嘶鸣的声音。 明璃走近,也踏上了青石小桥。 “妹妹你也看到了,侯爷很厌弃你呢。”果然,明薇眼中浮起痛色。 明璃笑得得意,侧身看着小桥下的潺潺流水。 “你说,若是我推了你下去,然后我再跳下去,你猜,侯爷会救谁?” 明薇瞳孔紧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明璃不在意地笑笑,蹲下身,伸手,手指轻拂过清凉的池水。指尖缝里漏出的糕点屑渣,引得数只锦鲤浮上来,啄着她的手指。 明璃被痒得娇娇笑起来,侧过脸来。 “妹妹不想知道吗?姐姐我可是很想知道呢。” 明薇脸色大变,仓皇着快步下了青石桥,离明璃远远的。 “你就是个疯子!” 明璃哈哈笑了起来,脸上满是摄人的癫狂怨恨。 “命运待我不公,我自然是要疯的。所以妹妹,姐姐劝你一句,不要惦记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 抓住手边的一尾锦鲤,狠狠一抛,丢到了岸上。 锦鲤在岸上不住地弹跳,通体的橙红被脏乱的沙土覆盖,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直到弹跳愈发小了,最后瘫在沙土里,一动不动。 “这条鱼,便就是你的将来。” ** 直到回到琴院,明薇的心脏仍在砰砰乱跳。甚至生出一种极为消极的想法,既然明璃那般想要,给她便是了。 以前她是因着对萧暨白的爱,因着妄图能捂热他的心……现在,她想了许久,发现已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了。 或许,爱也是会消失的。 天色阴沉,天幕上黑云翻滚,如同一座巨大的漩涡,将浑浊杂乱的思绪缓缓压入最暗深处。 “娘子,怎么样?”月桃焦急地问。 明薇垂眸,月桃心里咯咚一下,强笑着转了话题:“娘子,您累了吧?要不先去榻上歇息会?” 明薇蛾眉紧蹙,问:“王三那边怎么样了?” “娘子,您已经尽力了。是他们一家命不好,怪不得旁人。” 明薇摇了摇头:“那姑娘才十三岁,正是豆蔻年华,若是被发卖,一辈子可就毁了。”先不说,王三这事,本就是因她而起。便是冲着,那妇人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她也会尽全力去帮。 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母爱,有人得到了,她亦会欢欣珍惜。 月桃眼眶一红,她是穷苦出身,最是能体会穷苦人家女儿的命不由己。 “可是娘子,我们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啊?” 明薇想了下,走到柜子边,打开,拿出一个用稠布包好的长木盒子,是原先月桃包装好的。递给月桃。 “将这拿去卖了吧。” 月桃眉心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娘子……要卖了……侯爷的画作?!” 作为贺礼送给明家家主是一回事,但将侯爷的画作拿来卖……月桃打了个寒颤,捧着长木盒子的手都有些发抖。 “嗯,卖了。”明薇坚定道。 漠城那么多追捧他的姑娘,那画作上有他的印章,还有题词。应该……可以卖一些银子。 明薇又转去床边,从柜子里拿出一叠绣好的帕子,香囊,荷包……这些都是她给萧暨白绣的。他嫌弃不要,她又做了那个百福鱼袋想着,他定是会喜欢的吧。 没成想,那鱼袋命运更是悲催,连送都没送出去,就入了火炉子了。 明薇自嘲一笑,将那一盒子一股脑赛到月桃怀里,“将这些,也都拿出去卖了吧。” 月桃木木地看着怀里这一大 17. 第17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七章 萧暨白漫不经心地睨过去,视线顿住了。 揉压着太阳穴的手指凝了一瞬,继续轻转着小圈,只是再没有了先前的游刃有余。 “许是夫人拿错了?”胡建小心观察着萧暨白的脸色,干巴巴地解释。 萧暨白眸色幽冷,胡建心下一颤,忙又道:“许是……许是夫人缺银子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不妥。安平侯府的候夫人,虽说没有执掌中馈,但怎么也不可能到缺银子的地步。 萧暨白剑眉紧皱,直起腰身,凉飕飕地瞥了胡建一眼,“本侯很忙,这等小事,以后不必来禀。” “是。”胡建弯腰将画轴小心地放在案桌上,退出去了。 室内静了下来,窗外夜色渐浓,偶尔漏进来一两声细微的虫鸣。 萧暨白伸手拿起案桌上的画轴,纸张干净洁白,没有一丝暇疵,可见拥有它的人是十分的爱惜。 修长的手指轻微地摩挲着纸张。 清冷的黑眸微动了一下,一抹他自己也没有觉察的柔色在眸底浅浅漾开,淡化了他眼中的冷意。 须臾,大手一旋,将画轴拢入宽大的袖袍中。起身,抬步往门口走去。 夜色已浓,一弯新月,斜斜地挂在树梢枝头,放出皎洁的光芒,给大地镀上了一层冷银色。 “去查一下,琴院近日发生了何事。” 黑暗中一个黑影从树上飘下来,单膝跪在地上,“是。”又一个纵身,跃上树梢,轻巧地翻出院墙,融入了浓浓夜色里。 廊檐下悬挂的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 萧暨白负手而立,看着院子里月色下影影绰绰瞧不真切的一团团树影。 胡建快步从院子进来,见到站立在主殿门口的萧暨白微一愣,“侯爷,洛阳那边的事处理完了。” 萧暨白眉头轻皱:“萧暨墨回来了?” 胡建点头,随后似想到什么,笑起来,“听到门房的侍卫说,二公子才到侯府门口,就被一个小娘子给截住了。两人还在门口掰扯呢。” 萧暨白淡淡嗯了一声,下了台阶,往院外走。 ** 琴院,室内一灯如豆。 月桃别扭地扯了扯身上的鹅黄锦衫:“娘子,真的要这样吗?” 明薇梳着简单的丫鬟发髻,身上穿着月桃常穿的罗青色布衣,坐在梳妆台前,借着微弱的烛火,看着镜子里暗沉模糊的自己。 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捏紧,坚定地点头。 只有这样,她才能出琴院,才能去,找他。 明薇深吸一口气,起身,接过月桃手里的提灯:“待会出门时,见机行事。” 月桃慎重地点头。 明薇照着往日月桃的样子,低着头提着灯笼,走在后侧。 走到院门口,两人对视了一眼,月桃点头,伸手大力拍着门。 “侯爷有令,夫人不准踏出琴院半步。”门外响起婆子冷漠的声音。 “夫人生病了,需要去请府医。快开门,让我出去。”月桃大声叫嚷着。 门外婆子有些犹豫。月桃厉声道:“侯爷只是让夫人禁足琴院,夫人还是侯夫人,若因为你的耽搁,有个什么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婆子踌躇半响,终是打开了门。 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月桃快速地肩膀一垮,虚弱地虚靠在明薇身上,低下头捂着嘴,不住地咳嗽。 那婆子看了月桃一眼,又将目光扫向明薇,明薇一惊,生怕她看出了什么,忙低下头去。 “快去快回。”那婆子恶声恶气地道。 在暗处,明薇与月桃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明薇鞠缩着身子,快速小跑着出了院子。借着清冷的月色,朝着夜色中的东院快步走去。 月光落在青石路面上,映着她纤瘦单薄的影子和摇晃的微弱灯光。 黑暗中,一个人影撞了上来,有什么灰烬的东西撒在了她的身上。一股好闻的味道扑鼻而来,脑袋胀胀的,昏昏沉沉,身上有些热。 “怎么会这么热?”明薇喃喃道。 一阵清凉的风吹来,脑子清醒了些,朝四周看去,只见那撞了她的人影,早已不知不见了踪影。 ** 胡建跟在萧暨白在绕了大半个侯府后,站在了琴院门口。 守门的婆子窝在墙边打着盹,嘴里还在吧唧吧唧挪动着,似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月光下嘴角流下两道晶莹的水渍。 胡建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了一下。 那婆子猛地被惊醒,还未看清人,就不耐烦地道:“现在才回来?你可知道……”在瞧见面前的人后,声音嘎然而止。 “候……侯爷……”双腿打颤扑通跪在地上。 她可没忘记,前不久,一向不管府中事务的侯爷发卖了几个婆子。 胡建问:“你刚是说,有谁出去了?” 婆子惶惶答道:“是夫人的丫鬟月桃,她说夫人生病了,要去请府医。” 萧暨白袖中捏着画轴的手指微微收拢:“开门。” 婆子慌慌张张地将门打开。 胡建对着那婆子做了一个手势,婆子会意,快步转身离去了。 屋内,月桃听到动静,以为是明薇回来了。双眼一亮,正要迎出来,就听得萧暨白的声音。 月桃一震,悄悄凑到窗子边往外看。 只见月光下,两个高大的身影由远至近,眼看就要进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月桃急得团团转,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快步走到里间,放下纱帐。 帐子刚放下,萧暨白就已进来了。 清冷的目光在那纱帐上凝了一瞬,对一旁战战兢兢的月桃,命令道:“出去。” 月桃心中暗暗叫苦,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一步三回头地一点一点挪出去。 ** 月上中天,明薇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琴院。发现院门没有关,那守门的婆子不在。想来是,夜色深了,那婆子也回去睡了。 明薇揉了揉隐隐胀疼的太阳穴。 她趁侍卫不注意偷溜进了东院,才发现萧暨白,并没有在。他是出去了?还是去……明璃那了。 周身的热气骤然冷却,脑袋里的胀痛也缓解了。 月光轻柔像一层蝉翼般的轻纱,把这层层叠叠的屋舍遮掩得绰绰约约。橘色的灯光从闭着的窗子里漏出来。 待明儿早些起来,定要在他上朝前,见着他。 明日已是那一百两,争取到的最后时间了。 室内,烛火微暗,没有见到月桃的身影。明薇张了张嘴想唤她,转念一想,便住了口。浅浅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拉开纱帐。 在见到帐内的情景后,呆住了。 萧暨白一身月白宽袍,端坐在床沿。平日被束起,一丝不苟的墨发,用一根玉簪随意地绾着。 一双幽深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 “啊!”明薇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松了手,退后两步。 在纱帐落下时,萧暨白起身催近,高大的身影将明薇整个笼罩住了,他单手擒住明薇柔软无骨的手腕。 “去哪了?还穿成这样。” “我……我去了东院。”他怎么会在这里?明薇脑袋有点晕。 萧暨白冷嗤一声:“还敢骗本候!” 手上用力,明薇痛得额头冒出冷汗,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像是秋风中战栗的落叶。 “我没有,我没有骗你。” “去见谁了?你若如实相告,本候或许还会成全你。”萧暨白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 明薇感觉她的手要被折断了,伸出另一只手, 18. 第18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八章 萧暨白唇角才刚弯出一个细小的弧度,就又被拉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你说什么?”剑眉微狞。 他是不想给么?成婚三年,她从未找他要过什么。就五百两,他就舍不得了?! 明薇委屈得几乎要落下泪来,昨夜床榻间的缠绵,仿佛就是一个美丽的泡沫,风一吹就散了。胸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空空的,灌着风。 摈弃那些不应该有的情感,明薇微咬着下唇,白嫩的手指紧紧揪着被褥,丝滑的锦绣被揪得皱巴巴的。 昨日的一百两,他们已答应了宽限一日。若是今日再筹不到银子,那王三一家子…… 明薇心中一沉,若是他们一家出了事,那她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 “我会还给你的。” 萧暨白冷睨着她,不说话。 明薇落寂地垂下头,这也不成么? 萧暨白微微皱眉,大步走到床榻边,高大的身躯压下来,将明薇整个笼罩住。单手捏住明薇精致小巧的下巴。 强势地抬起她的脸。 “还?你拿什么还?你的一切都是本候的。”指尖沿着明薇白腻如脂的下颌游走,嗤笑出声,“还是,如昨晚那般?” 明薇身子微颤,脸色煞白,侧过头想狠狠咬他一口。然而,他像是早预料到了她的动作,捏住她下颌的手指力道骤然加大,像是一把钳子,捏得她下颌骨几要碎裂了。 “还想再咬本候?” 明薇痛得眼眶泛泪。 一滴泪滚落下来,打在萧暨白的手背,仿佛烧化了的铁水,灼得他瞳孔紧缩,手指一颤仓皇着松开了。 一张颜若娇花,皎若白雪的脸颊上,两个红色的指印,看着触目惊心! 萧暨白目光凝在那指印上,眸底快速闪过一抹愧色,抬起手,明薇面露惊色,几乎是本能地往后躲。 萧暨白的手僵在了半空,脸色蓦地变得阴沉。 “银子,本候会派人给你送来。”丢下一句话,萧暨白拂袖而去。 胡建站在院子里,见到萧暨白黑沉着脸出来,心下一颤,莫不是侯爷与夫人又吵架了? “去库房支五百两银子,送过来。”萧暨白冷声命令。 胡建一怔,侯爷这是想要哄夫人么?只是,这哪有郎君送银子给娘子的。便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 “侯爷是要送银子给夫人?” 萧暨白一张俊脸更黑了,声音有些生硬:“是她要的。” 胡建一拍手:“侯爷,这您就不懂了。” 萧暨白冷眸睨过来。 胡建脖子一缩,笑得讨好献媚:“侯爷,夫人这是借着边儿,问您讨要手信呢。” 萧暨白斜了胡建一眼:“就你多事,本候还能不知道么。”俊脸上笼罩着的厚重的黑沉散去了。 胡建笑得点头哈腰:“是是是,侯爷自然是知晓的。不过,侯爷,姑娘家多是喜欢,首饰,香包,胭脂水粉之类的。” 萧暨白薇皱着眉,一脸嫌弃:“什么乱七八糟的。”脚步却停下了。 胡建在心里捂着嘴笑,果然一会后,听得萧暨白道。 “库房里有一根金步摇,你去拿了,送过来。” “是。”胡建笑着应诺,那红翡滴珠孔雀金步摇是去年宫宴,皇后赏赐的,可是价值百金。 ** 纱帐垂落,还荡漾着浅浅的涟漪,明薇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月白身影。 又躺了回去,闭上眼,身子疲惫极了,脑子里却纷繁杂乱,像是有无数根线头在乱飞乱窜。 窗外天色开始发白,像一张缓缓铺开的纸。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响起脚步声。 “娘子,可醒了?”月桃的声音在纱帐外响起。 明薇回过神:“嗯。”出口才发现声音沙哑得厉害。 想起昨晚,明薇面色一热,随即又想到他今晨的冷漠,全身陡然一凉。 月桃卷起纱帐,窗外天灰蒙蒙的,飘着雨,从窗子缝里漏进来的风,也带着微凉的湿意。 月桃细细瞧着明薇的脸色,问:“娘子,您脸色不大好,可要再睡会?” 明薇抬头揉按了一下太阳穴:“睡不着。”想到清晨萧暨白离去前,应诺的五百两银子,问道。 “东院那边可有送东西过来?” “娘子问得正是时候呢,就刚刚,胡侍卫送了一个盒子过来,说是侯爷送给娘子的手信。” 明薇精神一振,喜道:“快快拿过来。”说着,掀了被褥就要下床。 月桃偷偷笑了,从柜子里拿了一件轻薄一些的春装,递过来。 也不怪娘子这般激动,这可是娘子嫁入侯府三年,侯爷第一次送手信给娘子呢。 “娘子,且慢些。待奴婢去拿来。”说完,转身去了外间。 没一会,月桃就回来了,手上托着一个深红色的小木盒子。 盒子有些小,能放得下五百两银子么?明薇这般想着,接过盒子,很轻。盒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一看就不是凡品。 许是,银票。 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支金步摇。 “哇,好美的步摇。”月桃欢喜地惊呼。 明薇心动了一瞬,随即垮下脸来,虽然这支她步摇也很喜欢,但她现在更需要的是银子。 阖上盒子,“拿去卖了吧。” “娘子,这可是侯爷送您的。银子的事,不如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这些都是死物,哪有人命重要?”明薇坚定地将盒子塞回到月桃手里。 月桃踌躇了一会,终是抱着盒子出门去了。 ** 细雨如丝,洋洋洒洒,像是笼了一层薄薄的烟雾。 月桃一手护着怀里的小盒子,一手搭着袖子遮在头顶,快步地往门口冲去。 咣当—— 一头撞上了一堵人墙,月桃被撞得头晕目眩,在她就要摔倒时,一只强有力的手,稳住了她。 “月桃姑娘,这么急急忙忙的,是去哪?”胡建关切地问。 “多谢胡侍卫。”月桃匆匆谢过,转身去捡掉落在地上的小盒子。 却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捡起那盒子,紫袍上绣着的麒麟兽,在朝着她张牙舞爪。 “侯……侯爷!”月桃惊得后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萧暨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盒子上的花纹,指尖在关口处一按,咔嚓一声,盒子打开了。萧暨白眸色阴沉,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只是那笑却让人打心底里发寒。 “这是,又拿出去卖?” 月桃慌忙摆手:“不……不是的。”脑中灵光一闪,道,“是娘子说,这步摇有些长,让……让奴婢拿去店里,修修。” 萧暨白似是相信了,将盒子递给月桃,“去吧。” 月桃得令,大松了口气,行礼,慌慌张张地跑了。 萧暨白冷眸扫过来,胡建会意,远远跟在了月桃身后。 那丫头可 19. 第19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九章 雨雾朦胧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撑着一把墨色的油纸伞,缓缓走来。 威严的紫色官袍之下,青碧玉带一丝不苟地束勒出蜂腰窄背,缀下来的金色鱼符随着走动晃出摇曳的风姿。 伞面微抬露出半张脸,高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完美的无可挑剔。 一双墨眸似浸了湖水般深沉,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 明明没有一丝波澜,却让她头皮发麻心惊肉跳,不敢直视。 “兄长安好。”萧暨墨上前行礼。 怕萧暨白误会,便赶紧解释,“嫂嫂是来找王三娘子的,嫂嫂不识得路,我便带她来了。” 萧暨白淡漠地睨了萧暨墨一眼,目光又落回了明薇身上。 面前的女子,低垂着头,贝齿紧咬着下唇,粉嫩如桃花瓣一般的唇色,被咬得泛出一圈冷白。看着乖巧柔弱,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怜惜。 萧暨白指尖微动,轻轻摩挲着掌中墨色的伞骨,唇角轻勾,嗤笑出声。 “带路?嫁入侯府三年,不认识府里的路?” 明薇点头,她自小就不会认路,幼时还险些走失了,后来祖母勒令,她去哪都必须带着人。 萧暨墨也帮腔道:“兄长,嫂嫂是真的不会识路。” 明薇这个弱处,便是只要与她相处过,关心一些的,都能轻易看出来。 萧暨白冷眸横过来:“我问你话了吗?出去!” 萧暨墨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担忧地看了明薇一眼,出去了。守在门外的胡建,在萧暨墨出去后,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屋内蓦地暗沉下来,更显得逼仄。 “我……我也走了。” 她是真的担心王三一家,桌上的粥都还是温热的,也不知是不是陈武失信了,让牙婆将他们一家带走了。 想到这里,明薇急了,绕过萧暨白就要往门口走。才走了一步,手臂就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攥住了。 “你就这么舍不得?”声音冷得像夹着冰霜。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放手。” 明薇使劲挣扎,扭动间,袖中藏着的银票飘然而下,落在了萧暨白脚边。 明薇急急地弯腰要去捡。 皂色的官靴抬起,踩在了洁白的银票纸上,脚尖轻轻一旋,银票被整个碾入了黑沉的泥土里。 啊!她的五百两银票! 她找他要,他不给她不说。还将她好不容易从萧暨墨那借来的,也给毁来。 明薇怒气上涌,脑子一热,像一只凶蛮的小兽,一头撞向了萧暨白胸口。 萧暨白像一块硬邦邦的铁杵,纹丝不动。她却被撞得头晕目眩,踉跄着一屁股跌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为了五百两,你又去找别的男人?你也太廉价了。” 他言语如刀,刀刀见血,刺得她五脏六腑都血淋淋一片。眼前的水汽氤氲上来了。胸间窒闷得几乎连嗓音都变得嘶哑,她恨恨地瞪着他,咬得嘴唇都出了血。 “你……你混账!” 一线血红沿着唇角溢出,萧暨白瞳孔轻微一缩,弯腰出手捏住了明薇精致小巧的下颌,迫使她松口。 “本侯混账?那本侯就混账给你看。” 骨节分明的手指伸长明薇的领口,明薇大惊,蹬着脚不住地往挪,“你……你做什么?” 萧暨白蹲下身,手指轻巧地将明薇轻微漏开的领口整理好。 “你以为本侯要做什么?放心,本侯不会碰你,本侯嫌弃你脏。” 说着,仿佛真脏了似的,手指反复地在明薇肩膀的衣衫上拭擦着。 轰—— 明薇血气快速上涌,喉间发出幼兽一般的低吼,偏头,狠狠一口,咬在了萧暨白细白的手腕。 尖锐的牙齿,刺入软嫩的腕肉,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开。 萧暨白眉心都不动一下,只静静地看着明薇,乌木一般的眸子晦暗不明。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仿若一条银蛇从窗口钻进来,将暗沉的屋子照得雪亮。两人一蹲一坐,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一瞬后,屋内又重归暗沉。紧接着,一道惊雷在屋顶炸响。 明薇惊得一颤,松了口,本能地缩成一团。 又是一道闪电劈来,萧暨白唇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伸出手抚向明薇的头顶,在落下时,顿住了,手指蜷起,收了回来。 唇角的弯起弧度也抿直了。 萧暨白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哗啦—— 天像是破了一个大洞,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抽在窗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没一会儿,屋内也下起了小雨,一道道小瀑布在房间各个角落垂直而下。 一线水滴落在明薇头上,她猛地一惊,回过神来,发现屋内只剩下她一人了。 他,走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泛着轻微的失落。她使劲晃了晃头,甩去这不应该有的情绪。 眼见到地上被碾得皱巴巴的银票,面上一喜,挪过去,小心翼翼地从泥土里挖出来,轻轻拍去上面沾染的污泥。 还好,没有破。应该还能用的吧。 20. 第20章 《侯夫人只想和离》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十章 翌日,乌云散去,雨过天晴,被大雨浸润过的园子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 红白花瓣散落一地,有的挂在树梢,有的落在草尖,有的沉在泥水里。 “娘子,您可是侯夫人,侯爷怎能这样对您。”月桃不满地道。 她本来以为,侯爷让娘子搬进东院,是要夫妻和睦了。哪知,是让娘子住在偏室。还让娘子做厨娘。 府中有一些奴婢都开始笑话夫人了。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 明薇不在意地笑笑:“好了,这话我听着耳朵都长茧子了。”想到王三一家的事,问,“你可有打听到王三一家?” 月桃摇头。 “哎呀,妹妹,你怎么在做这些粗使婆子才干的粗活。” 明璃一袭碧绿衣裙,从院子门口进来,见到明薇,做出一副惊讶关切的表情。 “侯爷也真是的,怎能这样对妹妹呢。”站得远远的,还嫌弃地遮着鼻子,好似明薇身上有什么脏乱的东西。 明薇直白地问:“明璃,成天这么演,你不累吗?” 她演得不累,她看着都累。每天就那些招数,让人烦不胜烦。 明璃脸上僵了一瞬,一副被伤到了的表情,“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姐姐知道,你怪姐姐。可是……”娇娇怯怯地拭了一把泪,“若不是当年妹妹,我怎会这般命苦。” 月桃看不下去了,开口就要反驳,被明薇制止了。她们针锋相对是一回事,但若月桃插嘴,明璃就会有借口发难月桃。 “当年之事如何,你我心知肚明,真要我说出来?” 明薇拉了一支海棠花的枝头,一抖,树枝上残留的雨水,扑簌簌散落。明璃来不及躲闪,被落下的雨水淋了一身。 她狠狠捏着拳头,眼里要冒出火来。 明薇唇边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伸手摘下开得最盛的一朵海棠,松开手。枝头弹起,又回到了高处,在阳光下,绿叶更翠,红花更艳。 手指旋转着海棠花,凑到鼻下,轻轻一嗅。 真好闻。 明璃面上闪烁过一丝慌乱,袖中拳头捏紧。看着明薇的眼中浮现一抹狠辣。上前一步,凑到明薇耳边。 “那你说啊,你看侯爷是信你,还是信我。” 明薇旋着海棠的动作一顿。 明璃得意笑了,又是一副温婉柔善的模样,亲昵地拍拍明薇的手。 “妹妹放心,姐姐会帮妹妹跟侯爷求情的。” 明薇蛾眉微蹙,想将手抽出来,拉扯间,明璃面露痛色,突然惊呼着往后倒去。候在一旁的红玉,及时扶住了明璃。 “二姑娘,我家娘子好心来看,你怎么能推我家娘子呢?”红玉大声怒喝。 月桃气得跳起来:“你胡说,我家娘子根本就没有推大姑娘。是大姑娘自己摔倒的。” 明璃扯了扯红玉的袖子,一双眼红红的。 “红玉,不要说了。是我的错,不怪妹妹。” “娘子,您不能再护着她了。”红玉一把卷起明璃的袖子,只见她白嫩的手腕上,一条深长的血红的指甲划痕。 “看看,都看看,二姑娘将我家娘子都划成什么样了。” 不远处的几个奴婢,偷偷往这边看过来,开始低头窃窃私语。 “夫人也太狠毒了,怎么能这么对明大娘子。” “就是啊,我刚才看到了,就是夫人推的明大娘子。” …… “怎么嘈嘈闹闹的?”胡建的声音自门口响起,萧暨白一身月白色锦袍,从院子门口进来。 清冷的眸子轻飘飘地扫过众人,落在最侧边的明薇身上。 明璃面上一喜,婉步走到萧暨白面前,低低福身行礼。手垂在身前,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 卷起的袖子没有放下,露出一截凝脂白玉般的肌肤。 以及,白皙手腕处的一道狰狞血痕。 萧暨白目光淡淡瞥过。 明璃笑得温婉宽容,又委屈难过:“侯爷,你不要怪妹妹,妹妹不是故意的。” 萧暨白睨向明薇,冷声道,“今晚偏室不准供应膳食。”说完,就往主殿去了。 明璃面上一僵,暗暗咬牙。 明薇在偏室就是负责膳食的,侯爷这般惩罚,跟没罚有什么区别? 心里不满,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分毫。 ** 四月初八,明家家主明掣五十岁寿辰。 蓝天一片湛蓝,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漏下来,落在地上,变成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 明薇从偏室出来,发现院子里停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靛蓝色宝顶的马车。 是萧暨白惯常用的。 心中微一动。 他,也会去? 自回门那日,萧暨白再没去过明府。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马车内伸出来,拨开靛蓝色的车帘,一双清冷的黑眸轻淡地瞥过来。 明薇心脏一突,低下头,快步往后面那辆马车走去。 胡建见状,有些急了:“夫人……”话才刚出口,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侯爷,我可否坐您的马车?” 明璃一袭碧绿纱裙,从另一院子门口进来。 “嗯。”萧暨白淡道,目光轻扫过明薇,手一松,靛蓝色的车帘子垂下,宛若被风吹拂的海面。 “多谢侯爷。”明璃欢喜地曲膝行礼,半垂着眼睑得意高傲地瞟了明薇一眼,缓步上了马车。 胡建轻叹了一声,将明薇引到后面的一辆马车,欲言又止。 “夫人,其实侯爷他……”话还未说完,前面马车内响起萧暨白清冷的声音。 “胡建!” 胡建住了嘴,快步跑到前头,跳上马车车辕。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侯府,往着明府的方向,辘辘前行。 明家家主明掣站在大门口,远远见到萧暨白的马车,殷勤地笑着迎上来。 “老臣见过侯爷。” 萧暨白淡淡瞥了一眼身后,明薇的马车没有跟上来,剑眉微皱了一下,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淡漠。 “岳父大人不必多礼。” ** 明府,后院 前院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后院冷冷清清,连一个奴仆都没有。同一座福地,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娘子,他们太可恶了。娘子才是安平候夫人,他们居然让娘子从后门进。”月桃恨得直跺脚,“我就说呢,大姑娘怎么那般不要脸,主动要上侯爷的马车。” 她是要在众人面前做出,她才是侯府当家夫人的姿势。 就算像府中那些人传的,侯爷有意纳明璃为平妻,那也是平妻,怎么都越不过嫡妻。 月桃自我安慰地想。 “无妨。”明薇淡道。 她本就不是来参加寿辰的,对这个家她早已没有了期待。 她今日来,不过是想来看看祖母。 说来也可笑,身为嫁出去的女儿,她想去看看祖母,便只能是每年的这个时候。 上回,她回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