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通房不干了》 1. 第一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枢密院西侧的窗将夕阳都倾倒进来,未干的黑墨上跃出金光。 绣红与织绿说说笑笑地进来时,念亦安恰巧写完落款的最后一横。 “亦安姐姐,你今日这花可总算画成了!画得可真好看!”绣红惊叹着弯下腰,恨不得把每分每寸都好生赏一回。 织绿笑着拍她一下,道:“亦安姐姐哪幅画不好看?你这嘴笨得不行,成天也只会说‘好看’二字。” “那又怎样?我俩这样的粗人,来百个千个都比不上亦安姐姐。亦安姐姐的才华可是比那些京城千金都——” 念亦安卷画的手一顿,绣红也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亦安姐姐,我……” 绣红和织绿从小就在侯府长大,自然知晓念亦安的身世。 哪怕那时她们不过是侯府里两个干活的小孩,也都听闻了外头死了好多人的那件事。 屋里一瞬间凝固下来,画纸若无其事的摩擦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怎么不说了?”收好画,念亦安笑吟吟地交给绣红,“你们进门前在说什么事?何不讲给我听听?” 就知道亦安姐姐不会计较她们这些人的失言。 绣红立刻忘了方才的尴尬,眉飞色舞地回道:“今日枢密院大人们又在夸世子足智多谋呢!” “世子的聪颖,京城上下谁敢否认呢?” 念亦安说着,嘴角的笑掩不住。 “今日又抓着细作了?正好到时辰了,不妨过去看看。” 走至半途,吹来的风里已渐渐染了些许血腥气。 看来今日的阵仗是有些大的。 绣红跟上来拉拉念亦安的衣角。 “亦安姐姐,我还是不去看了。我们两个去外头备好车马等世子出来。” 光是透过衣角,念亦安都能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 安慰了几句,念亦安便看着她们拐了个弯,奔向远离大堂的门,宁可绕远路也不敢沾染一点大堂的肃杀之气。 “哪来的婢女,滚出去!”刚走近大堂,念亦安便被一位长得凶神恶煞的将士拦下。 他没有好气地命令道,“闯入枢密院,不怕被杀头吗?!” 这将士看着面生,想必是头一天来此。 念亦安微笑着看向他,道了个歉,却并不多言。 她知晓自己的话做不了数,但不一会儿自然会有说话作数的人来解释。 枢密院原则上不许任何官员的侍从自由行动,但原则之上,总有特例。 “亦安姑娘?” 果不其然,她道歉的话音一落,便有放班的计议官前来解围。 念亦安朝他福过身,寒暄后,便看着他朝将士耳语几句,其间“季侯”“沈大人”等词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可他却不为所动,对那计议官也依然没什么好脸色:“沈大人的贴身侍女?那她更不能进去!” 念亦安不知为何他是这般态度,却不好叫说好话的计议官尴尬,连忙向那计议官道了谢,才转过身来与那将士继续掰扯。 “这位大人,眼下枢密院已然放班,为何不可让我进去?” 那将士瞥了念亦安一眼:“枢密院放不放班,不归我管。” 念亦安先是一愣,脑筋一转,试探道:“大人不是枢密院的?”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将士躲开念亦安的目光,想是被她说中了。 念亦安正要开口继续套话,却听大堂内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 “小侯爷英明!这等贱人自然要快刀斩乱麻地收拾了!” 枢密院这等地方,沈瑾逸怎会放任无关人等在大堂内嬉笑? 念亦安看着眼前的将士,心下却有了些猜测。 “那小侯爷可要收好妍儿送的画啊!”堂内身着华服的女子嬉笑着走出来,丝毫不避讳地上漫延的血水。 她脸上的笑意在看见念亦安的瞬间消逝,而后移开目光,扬起下巴,似是特地讲给念亦安听的一般:“小侯爷这般的男子,果真是如意郎君呢,真不知有多少癞蛤蟆在泥巴里妄想!” 那女子扬长而去,拦住念亦安的将士也跟在她的后头离开。 念亦安寻思着这贵女的话,心下竟生出一丝不安。 这些日子,沈瑾逸似乎总会有意没意地提起他同僚的趣事,捎带上的总是些同僚被妻子、或是妻子与妾室的矛盾,还总是要她来评一评。 最初她还不解,平日里因枢密院和沈家的事务忙得不可开交沈瑾逸怎忽然对这些事感起了兴趣。 这般想着,她便思索起沈瑾逸的话来。 他同自己讲这些,是为了要她做什么? 哪怕她无比期冀,却始终明白沈瑾逸绝不会娶自己为妻。堕入奴籍的罪臣之女,怎可能嫁给季侯的独子? 若非娶她为妻,提那些妻妾的事又是作甚? 而今日这贵女的话,恐是意有所指。 ——她能在枢密院里肆无忌惮地与沈瑾逸调笑,是沈瑾逸默认,还是她家世显赫到无人敢上前阻止? 看着她的背影沉思片刻,念亦安旋即回神,想要将这些念头都赶出去。 这不是她该想的事。 这时,大堂里才抬出来一具还淌着血的尸体。 淌在地上的血四下流淌,念亦安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血流。 很久没见着沈瑾逸当堂杀人了。不知道这人是如何死的。 念亦安小心翼翼地往大堂内走去。 大堂里空荡荡的,地上残留的血迹反射着日光,一侧见不着阳的角落昏暗无比。 “亦安,过来。”温润的声音从堂上传来。 念亦安猛然抬头,只见光影恰巧将堂上木桌一分为二。 男子腰间佩玉华光流转,半张脸掩在阴影之中,与另一侧的光芒一并勾勒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俊秀。 “等久了?”沈瑾逸看着手上的案卷问道。 “不曾。” 念亦安走近了,不禁贪恋地欣赏他光下映着金光的眼睫。恍神了顷刻,才低下头开始为他收拾桌上的案卷。 沈瑾逸的双手都在阳光之下,修长的十指骨节分明,白玉般的皮肤上却有点滴暗红。 “世子,你的手。” 念亦安停下手上的动作,抽出自己的手帕,替沈瑾逸细细擦拭。 说不上是自己的私心,还是本着尽职的原则,念亦安擦得又慢又细,留恋于这双手的触感与温度。 可今日他指尖上有一股陌生的香味。 念亦安停了一瞬,便装作没有发觉般继续擦拭着。 沈瑾逸垂眼看着她温柔到极致的动作,轻声笑道:“不必这般认真,马上便回去了。” 念亦安抬头瞧上他一眼,那光下翘起的嘴角教她心里暖融融的,于是她不禁也笑起来: “世子莫要打趣。血渍在手,自然会不适的。” 沈瑾逸任她擦拭着,闲聊道:“今日这夷灵细作,原是中原人,被夷灵收买,许他家百斤细粮。” “百斤细粮便去给夷灵做细作?是已穷苦到吃不起饭了?”擦拭完沈瑾逸的手,念亦安继续收拾起案卷。 “穷苦倒是真穷苦,只恨他好吃懒做,只计划着把粮卖了,去赌坊大赌一场。就为了此事,替夷灵潜入京城,搜集了好些消息。” “看上去,倒是个聪明没用在正途的人。” “心生得贱,墙头无人在意的杂草罢了。” 不知是太阳愈发西沉,还是因沈瑾逸讲到此处时变冷的语气,念亦安感到一阵寒意从后背冒出头来。 她没有见过沈瑾逸在枢密院做事的样子,却知道在他的手下,侯府的许多麻烦事都只听他低声吩咐一番,便全部迎刃而解。 无论是如何蛮横的地痞流氓,第一眼有多轻视眼前这温润的年轻人,都会很快地跪地求饶。 念亦安有时会被他这般忽现的冷漠震住,而后又只剩钦佩。 沈瑾逸生得样貌好、家世显赫,平日 2. 第二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府上到了批新料子。你去随赵妈妈瞧瞧,若喜欢,便拿去自己做衣裳。”沈瑾逸吩咐。 赵妈妈是沈瑾逸的乳母。沈瑾逸长大后,她也留在府上做一些不重的杂活,顺带着会管管府上的侍女。 念亦安最初被安排到沈瑾逸身旁做侍女时,就是赵妈妈教导的她。 沈瑾逸平日里对下人是不错的,时常会赏赐些贵重的物品下来。作为他的贴身侍女,念亦安自然更容易得到赏赐。 因此,念亦安倒没有想别的,谢过他后,便去寻了赵妈妈。 赵妈妈笑眯眯地看她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 “真是个可人儿,几日不见,又俊了。” “赵妈妈您别打趣了,几日能有什么变化?” 念亦安虽这般说着,心里却喜滋滋的。 “我的眼睛可是很准的!”赵妈妈拉着念亦安,让她在自己面前转了一圈,“瞧瞧这身段,可不得把人都迷死!” “我……我可不会迷了谁。”念亦安只觉脸上有些发烫,心下升起一丝不安,“我不过是个侍女罢了。” 赵妈妈见状,轻笑着摇摇头,带念亦安去选布料。 “这些料子都是极好的,平日里只有府上的主子们才能用呢。” 念亦安正触摸布料的手一顿,还未夸出口的话噎在喉中。 她急忙往后退了几步:“这些……我恐怕不能要。” 看着屋内一匹匹崭新的料子,念亦安知道这并不是主子们挑剩下的。若是她先挑了,恐怕会落人口舌。 “果真是个规矩姑娘,”赵妈妈好声好语,“世子早就吩咐过了,侯爷、夫人与他刚做了新衣裳,这批料子里就先给你留一份,之后才给府上的姨娘。” 念亦安看向这批布料,脑子里迅速过了遍赵妈妈的话,沉默片刻。 “赵妈妈,是……有什么事吗?” 原先还想着再多暗示一番的赵妈妈听了,高兴得拉住念亦安的手:“你这姑娘,不禁长得俏,脑袋也灵光得紧。” 念亦安第一回在赵妈妈夸自己时感到不对劲。 “你也知道,世子如今的年岁,已到了成家的时候了。”赵妈妈道,“前几日圣上见了侯爷还在问呢,世子都十八了,怎还没有定下亲来。” 念亦安心里打起鼓来,看着赵妈妈还有下一句,连忙道:“听闻定亲事多且杂,赵妈妈您放心,我不会疏落任何事。” “说什么呢!”赵妈妈摆摆手,“你呀,府上谁不知道你做事尽心?只是世子婚事一事,你便不必操这个心了。” 真的要定亲了。 念亦安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后面半句才是赵妈妈要说的事。 ——听她的意思,似乎要调换念亦安的职位。 会是去了她的奴籍吗?还是要做其他的? 回过神时,赵妈妈已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朝念亦安递过来。 “按规矩,世子在成婚前需知晓房事。你作为他的贴身侍女,面容上乘,人又机灵,我便不需要再去另选了。” 这不就是去做通房吗? 瞧上去比贴身侍女高了一阶,不依然是物件般的奴。 念亦安下意识收回手:“赵妈妈,我不合适。” “有什么好羞的呢?谁人不会有第一回啊?”赵妈妈还以为她是羞于那事,安慰道,“何况,你服侍的还是季侯之子,外头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呢。你第一回生,咬咬牙过去,二回便熟了。” “不是……” 念亦安怎会惧怕与沈瑾逸行那事?她自知整颗心都是他的。 可她也自知,若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讲出来,得到的大概只会是嘲讽奚落,而要是一些多心的人听了,或许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罪臣之女,还妄想着自奴籍脱身? 最初来沈府时,她不是没问过沈瑾逸,若是自己做得好,能不能日后免了奴籍。 沈瑾逸并未否认,可隔墙有耳,不过半日念亦安便听见府里嗤笑她痴心妄想的话语。 她怕的不是奚落。她听不得“罪臣”那两个字。 父亲不可能是罪臣。 但又有谁信呢? 之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耳边渐渐也没了令她难受的声音。 她可不愿今日之后此言再起。 “你这种小姑娘,我可见多了。”赵妈妈见她欲言又止,又道,“人往高处走,有些想法不丢人。你若早些做通房,早些生个一儿半女,世子婚后将你抬成姨娘,做半个主子的时辰也早些!” “要生了孩子,才能成为姨娘?” 若是做了良妾,她的奴籍便也没了。可若是非要生好几个孩子才能成,此路也太险了些。 见念亦安有些动摇,赵妈妈连忙道:“当然了,像你这般的可人儿,若是那事行得好,让世子离不开你,他比你都迫不及待想要把你抬成妾呢!” 不行,此路还是太险了。 想到要过几道生孩子的鬼门关都可能换不来想要的结果,念亦安宁可错过这个机会。 “赵妈妈,”念亦安话锋一转,“你可知那郭大人的桃儿,现今如何了?” 赵妈妈眼前一亮:“桃儿啊,她的命可好了!她呀,就是先是做了郭大人的通房,现在便更上一层楼了!” “怎么,是被抬成了妾室吗?”念亦安问。 赵妈妈连连摇头:“当然不是!前几日张大将军去郭大人家作客,郭大人见张大将军对桃儿颇有好感,便将她予了张大将军。如今的桃儿啊,已经是一品大人的通房丫头了!” 可那张大将军…… 念亦安随着沈瑾逸见过许多朝堂之人,绣红口中的张大将军年过半百,举止粗俗,实在是很难不让念亦安印象深刻。 这样的人再有军功,恐怕也很难得到不过十八的女子的芳心。 “桃儿……愿意吗?”念亦安微蹙起眉,“她自郭大人未娶亲时便做了他的通房,算下来,恐怕也有四五年了。” “能有什么不愿意?她在大将军府上,可比在郭大人府上过得风光!” 可是…… 罢了,没有人会在乎桃儿的想法。 入了奴籍的人,便只是件物什而已。桃儿是,赵妈妈是。 ——她念亦安,也是。 不知若去试探一番,能不能让沈瑾逸看见自己多年尽心服侍的份上,直接将自己抬为妾室。 念亦安要求不高,她此生所愿不过是脱了奴籍。 原本想着可否兢兢业业在沈府干上几十年,便被安排出府,做个寻常人。但若能既脱奴籍,还能安安稳稳地守在沈瑾逸身侧,就算是高门贵女唾弃的妾,她也愿意去做。 她就算再奢求,也不相信自己能替冤死的父母与族人洗清罪名了。 她一个人,能做 3. 第三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绣红吓得浑身是汗。 她想不到十全十美的亦安姐姐有什么能得罪世子的。 无论是亦安姐姐还是世子,分明都是极好讲话的人,怎会发生如此大的争执! 一想到念亦安有可能被沈瑾逸一怒之下随意配上那些或丑或俗的家人子,绣红都替念亦安觉得恶心。 可是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难不成是今日她们闲聊到的婚事?难道说,沈瑾逸觉得她僭越了?可以往无论念亦安有多么关心沈瑾逸,他不都很乐意接受吗? 算了,自己的脑子想不出什么弯弯绕绕,但亦安姐姐绝对不能出事! 她绣红一定要记得,以前亦安姐姐为了护她,为自己顶了好多因马虎闯的祸! 这般想着,正要退出门外的绣红咬咬牙,扑通一声也跪在沈瑾逸面前。 “求世子明鉴!亦安姐姐对您是实打实的真心,事事以世子为先,日日夜夜念叨最多的也都是世子,到了夜里还会想明日该如何更好为世子分忧……亦安姐姐不让奴婢说的,但……但奴婢觉得,还是得让您知道!” 绣红数到三,还没感到头上有什么动静。 难道是自己讲得太空,世子觉得是假话了?! “亦安姐姐每日都会琢磨好吃的小食给您送来,您不总是夸吗?府上没有厨子能做出这么符合您胃口的小食!” 绣红激动得越说越大声,头总是忍不住想抬起来,却又不敢直视沈瑾逸,便又强忍着低下去,到最后,额头都要碰到地了。 “还有几年前在厉州,世子您不记得了吗?是亦安姐姐——” “绣红!” 念亦安打断了耳朵都涨紫了的绣红,没要她再说下去,“这都是我该做的,有什么值得说的?” 绣红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 再讲下去,恐怕会被当做在逼迫沈瑾逸了。 她咬咬唇,低声向沈瑾逸道了声歉。 无论如何,自己说了这么多,世子应该会念及旧情放亦安姐姐一马吧? 绣红觉得自己比念亦安都急。她在这儿趴得心痒难耐,可念亦安似乎平静得紧。 怪不得亦安姐姐能当世子的贴身侍女呢! ——世子难道不觉得没有人能比得上亦安姐姐吗?! 片刻后,沈瑾逸的一声轻笑点破屋内寂静。 这声笑仿若阳光落在冰面,将坚冰融化为春水。 “我说什么了,让你慌成这般给亦安求情?”沈瑾逸笑道,“看你这神情,还以为我要让她做粗使丫头了呢。” 绣红愣愣地抬起头:“不……不会吗?” 她瞧向念亦安,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但念亦安依然伏在地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那为什么……亦安姐姐她……” “那你要问她了。”沈瑾逸嘴角的笑意令绣红瞬间忘记了方才的紧张,“我可没要她跪下来。” “啊?”绣红不解地望望沈瑾逸,又望望念亦安。 总不能是念亦安赌气,非要自己跪下来吧!这怎么能行! 绣红这般想着,利索地站起身,跑几步要去把念亦安扶起来。 “亦安姐姐,别跪着了。你的脸蛋多好看,挨着地这么近,会变脏的!灰扑扑的就不好看了。” 念亦安听着耳边绣红的悄悄话,忍俊不禁。她直起身,捏了捏绣红的脸,对她安抚般笑笑。 “此处的地,不脏。” 见沈瑾逸没有发怒的意思,念亦安便拉着绣红站起来,替她抚平跪皱的裙摆。 “我没事,不必担心。去做你自己的事吧。”念亦安轻声吩咐。 绣红依然是满头的不解,但见念亦安都如此吩咐了,便只好向沈瑾逸行过礼,快步退了出去。 沈瑾逸又端起了茶,细细品了一口。 “绣红沏茶,远不及你。父亲时常讲,只有到了我这儿,才能喝上全府上下最合口的茶。” 念亦安见他温润如常的神色,好似已然忘却了方才发生的一切不快。 可这块石头落不了地,更像是单单被一根细线悬于头顶,教人坐立难安。 “世子谬赞。”她如同往常般回答,却很难为他的称赞欣喜。 “过些日子,府上会办场赏花宴,会邀各世家名流前来。”沈瑾逸道,“各家女眷皆会赴宴赏花。这场宴席要花很多心思。” 他特意强调了女眷。 念亦安默了一瞬,便摒了那些杂念道:“我——奴婢谨听世子吩咐便是。” “怎和我生疏起来了?”沈瑾逸笑道,“方才是我不好,你就当未曾发生过。” 他的意思是,不再要她做通房了? 虽说奴婢的一切确实只需主子的一念便可更改,但多年在沈瑾逸身侧侍奉的念亦安觉得,此事不太像看起来的那般顺利。 不过他都这般说了,她还能犟什么? “是。” 念亦安迎上他的目光,回了沈瑾逸一个笑。 “此次重点便在各家女眷。要得她们喜爱,还是要女子来备宴为好。” 沈瑾逸接着讲道,“母亲与几位姨娘忙不过来,说是少人手。” 听到此处,念亦安的心便又打起鼓来。 沈瑾逸的母亲自始便是最瞧不惯她的人,可听沈瑾逸的意思,却是要念亦安去同她一并备宴。 “我知道有的事你不愿提起,但无论如何,你是府里能找到的为数不多能帮忙出点子的。” 嗯,毕竟沈府就她一个“罪臣之女”。以前读书读得多的下人,就她一个。 每到沈瑾逸不得不提起那事,却又能依她的意愿尽量略过,念亦安都会心生感激。 外头的天已黑了。见状,念亦安点头道:“我明日便去见夫人,定会尽全力做好下手。” “不是打下手,是要你与母亲一并去设计备宴。” 沈瑾逸不给她回话的机会,继续道,“你先回去吧。今日早些休息,不必等我睡下。” 回屋的路上,念亦安都在思索沈瑾逸讲过的话。 再如何讲,念亦安本就是去打下手的。她一个婢女,哪来权力去决定什么事? 但沈瑾逸偏要如此讲,难不成他还想让她同那些侯府儿媳一般,与婆婆共同备宴? 想到此,念亦安自己都被荒唐笑了。 这赏花宴邀请那么多女眷,本就是给沈瑾逸挑选妻子用的。何时能轮到你念亦安? 可沈瑾逸从不说无缘无故的话。 念亦安竟因他这句话,加上对见沈瑾逸母亲的不安,一整夜都没能睡个安稳。 不知若能稍稍赢得他母亲的好感,她是否有机会要沈瑾逸同意纳自己为妾。 * 出发前,念亦安将沈瑾逸送的玉簪拿起又放下。 这本是她最喜爱的簪子,几乎每日都会戴上。今日顺手簪好后意识到不对,对镜瞧了半天,才决定收起来。 意外的是,沈母今日并未对她显露出任何不耐烦。甚至在念亦安请安时,多留意瞧了她好几眼。 “我便不与你绕弯子了。”沈母招招手,身边的侍女便将一摞名册送至念亦安手里,“这里头便是赴宴的适龄女子。办这场宴席,就是为了给瑾逸与这些女子相看的。” 哪怕早已猜到赏花宴的用途,听到沈母的话,念亦安的心还是狠狠沉了一下,险些托不住这一摞名册。 这些名册都是各家在听闻沈府要办赏花宴后争先恐后送上来的。其中不乏许多身世较低却才貌双全的女子,想必是家里打点了许多人,想来赌一番。 念亦安正打算仔细瞧瞧这些家世较次的女子,名册却立刻被沈母收走,随意扔在一旁。 “你仔细瞧这些女子的身世与脾性,样貌倒不必在意。” 念亦安很快收起意外的眼神,应过沈母,便低下头按照她的要求翻阅起来。 是了。沈瑾逸有的是机会纳美妾,选妻要看的,当然不是如此无用的东西。 嗯……念亦安觉得自己的相貌应该不差吧?无论是之前 4. 第四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沈瑾逸从未亲自来过念亦安的门口。 她甚至不敢想,若明日沈府的人知晓了侯爷独子半夜亲自敲开贴身侍女的门,会说些什么。 念亦安连忙应了一声,用不小的声音回,说自己穿好衣裳便来迎他。 怕沈瑾逸候得太久,念亦安连碎发也来不及整理,穿好衣裳,点一根蜡烛便开了门。 银白的月光披在沈瑾逸的肩头勾勒出冷色的轮廓,橘黄的烛光在门打开的瞬间填上暖色的内里。 “我睡不着,想了件事,便来找你。”夜里沈瑾逸的声音比白日里还要温柔。 念亦安这才将目光自他的面庞移开,发觉他竟抱了把琴。 “世子请进,莫要着凉了。”她见沈瑾逸没有让她来安置琴的意思,连忙后退让出路来。 此地毕竟是侯府,候爷之子贴身侍女的房内也是有像样的桌椅的。 待念亦安点好灯,沈瑾逸已将琴好生地放在了桌面。 “……好美。” 念亦安呆呆地看着琴,不禁赞叹出声。 面前的这把伏羲式琴通体黑漆,随着沈瑾逸指尖的拨动,音如潺潺春水自幽谷而来。 “这是父亲花了百金求来的百年古琴。”沈瑾逸轻抚上颤动的琴弦,压住余音,“想到你颇善琴艺,便抱着琴来了。” 念亦安光是听这句话,便惊讶了三回:百年古琴、记得她善琴、抱琴而来。 她小时的确喜琴,教琴的师父也常称赞她有灵根,但自入沈府后,她常拨动琴弦的手做的更多的,早已变成了端茶送水。只是曾经与沈瑾逸闲聊,不小心提起过往年的爱好而已。 可他却能记得自己随口提起的话。 “世子的话,我受不起。”念亦安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不知他此举何意。 “莫要妄自菲薄。”沈瑾逸笑道,“此次赏花宴,还要你来为沈家充一下门面呢。” “世子此话何意?”不愿再绕弯子,也明白什么都改不了沈瑾逸的决定,念亦安便直接问道。 沈瑾逸对她的直截了当并无意外:“赏花宴上,要众女眷在比雅会比试才艺,我便想着让你开场,也算尽个主人之礼了。” “侍女开场,恐不合礼。”念亦安没想到,自己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日子,就违抗沈瑾逸两回安排。 沈瑾逸这回却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回绝,继续道:“按如今时兴的规矩,东道主需唤自家女儿在比雅会开场,可我母亲膝下无女,几位姨娘的女儿不过堪堪开蒙,能有这番才艺的适龄女子,便只有你了。” 让自己以侯府女儿的身份开场?念亦安更觉不可思议。 甚至连要东道主女儿开场这等新兴的规矩,念亦安都是头次听闻。 “当然,规矩随人变。你并非侯府之女,相应的开场礼灵活变通一下即可。”沈瑾逸看向她,认真道,“亦安,你也明白,这等脸面,侯府可不能丢。” 在沈瑾逸搬出整个侯府颜面时,念亦安便知自己无从推却。 但她内心是慌的。 距赏花宴开始已不剩半月,白日里忙活的事越来越密、越来越杂,任何一项都要反复确认。 而她生疏的琴技只能在日落回屋后点灯练习,每一个音都要推敲到位,而后再连成婉转曲调。 念亦安不敢选小时练熟的曲子,她怕琴弦一动,便落了泪上去,不光耽误了练琴时间,还毁了这把比自己还贵的琴。 此外,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沈瑾逸分明可以选择取消这个环节,却宁愿要她开场也不取消。 念亦安便总觉得,他是有意除自己奴籍的。 这般想着,便练得更为卖力了。 练到四更,都是常有之事,而后匆匆打盹到五更,便又要出门为宴会之事奔忙。 如此奔波,沈瑾逸总是看在眼里的。 念亦安依然盼着他会亲口告诉她,会免了她的奴籍,纳她为妾。 沈母给了念亦安很多权力。连花园里花的摆放都全权交予她,而沈母只需不时来瞧瞧进度,让念亦安按照自己的想法更改细节。 只是这样一来,从花的选择、购置,到最后的摆放,几乎都要念亦安来做。 为防止白花钱,念亦安将自己设想的摆放方式细细画在纸上下来,待沈母过目,满意后再去购花。 本以为这是最容易的一环,念亦安却先后画了十几幅画。 “还是按这个摆吧。”沈母抽出她最满意的一张。 这是最初的几版之一。 念亦安没敢多说,只将这张好生保留起来,继续下一步。 在开宴前两日,一切都准备就绪。 念亦安回屋时大松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歇息,便又坐在琴前。 多日拨弄琴弦加之研究插花,念亦安的手指偶尔却不听使唤,一旦用力过度,便会疼痛。 因此她在纸上画了几根线,每当手指无法拨弦时,便在这几根线上拨动。 就要到比雅会了,念亦安每日练到四更都无法放心入睡。 笃笃笃。 三声极重的敲门声击破屋内的寂静。桌上的烛火也随之抖动了几下。 是沈母身边的老妈子。 “夫人叫你现在过去。”她没好气地说。 看起来是自己犯了什么事。 念亦安不敢问,片刻都未耽误,便和老妈子朝沈母的院里赶去。 刚踏进屋内,正要行礼,一盏花瓶便碎在念亦安的脚前。 本身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念亦安被碎裂声震得一激灵。 “当初说的桃花,怎送来的是海棠?”沈母同沈瑾逸一样,发怒时的语气都冷得可怕。 沈母有个癖好,每日会在四更末起床,梳洗后第一件事便是插花。 本身就有几日要到赏花宴了,她便让念亦安顺带负责她插花所需的花。 念亦安为她准备的本就是桃花。若是认成了海棠,想来是天未明,没有看清罢了。 可念亦安怎敢直说。 但她也不愿认自己没犯的错事。 “回夫人,这几株就是桃花。只是知晓自己有幸被夫人采撷,便在夜里多生了几片花瓣——” “巧言令色!”沈母不待她讲完,将手上的书狠狠拍在案上。 行吧,念亦安可不敢跟她顶嘴。唯一想到的委婉说法都被打断了,那就不说了。 毕竟是自她入府便看不惯她的人。前些日子有好眼色,想必也只是念亦安用着趁手而已。 屋内的其他人都噤了声,沈母身旁的老妈子用眼神不断示意念亦安快道歉,否则定会被罚得厉害。 分明就是她错了,哪怕她再去仔细瞧一眼,也知道是自己眼花。 现在倒是念亦安的不对了。 惹夫人不快,念亦安不对;让夫人砸了花瓶,念亦安不对;把这一日整得不愉快,念亦安不对。 嗯,就连让她没瞧清是什么花,都是念亦安的错呢。 反正上头出了什么错,都是下面没做好。 但念亦安明白犟下去没什么好果子吃。 未来沈瑾逸纳她为妾时,千万不能让沈母做了最后的阻碍。 她偏不说自己错了,却行礼道:“请夫人责罚。” “摘几株桃花回来。”沈母命令道,“就在后院里挑最好看的几株。” * 念亦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天还未完全亮的时辰,一个人在后院数十株桃树里选出最好的桃花,又将它们一一折下的。 不知沈母是满意,还是发觉自己最初认错了花,在念亦安将新折的花送至她面前后,并未再次刁难。 “夫人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你忙得觉都来不及睡,还给你安排这么多活。”织绿替念亦安揉着肩,轻声怨道。 能让织绿都开口怨主子,已是罕见。 念亦安没有作声,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在自己肩头的手。 “无论如何,今日总算能歇歇了。”织绿按完肩,站起身来,“你也别练琴了,刚洗了热水澡,头发也干了,赶紧睡一觉。” “可比雅会没有多久了。”念亦安愁 5.第五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念亦安啊念亦安,入府这么些年,你怎么还是这般自作多情? 念亦安自嘲着看着镜中的自己,打开那晚沈瑾逸送来的妆膏。 侯府上上下下,从最基础的土地到每一根建造起这座府邸的砖石树木,都只为了府上权力顶端的那一人而存在。 就连沈瑾逸和他的母亲,做的一切也都是这个目的。 就算早已明白这个道理,她依然心存幻想。 因此才会可笑地以为,沈瑾逸是为了安慰与关心自己而来的。 可是……他也不算不关心吧? 若是打发一个侍女,要她随时记得侯府颜面,他差人带话、带物来便行了。 他那夜不仅亲自来了,竟还将她抱上了床。 一想到沈瑾逸那有力却温柔的臂弯,念亦安的心又融化了一次。 今日便是比雅会。也许再过几日,侯府的儿媳便可定下了。 不知那时,沈瑾逸能否给她一个她心下期待的安排。 “亦安姐姐,世子送的衣裳到了!”门外传来绣红兴奋的喊叫。 绣红急匆匆地冲进来,将衣裳举在念亦安的眼前晃了几晃。 “好生精致的裁剪!还有这料子,真舒服呢!” 念亦安心下一动。 这是她拒绝赵妈妈之前,一直盯着的那块布料。 沈瑾逸不知怎的知道了她看重的是哪块,竟还依照她的喜好,再结合时兴的样式,做了身妙极的衣裳,供她在比雅会上穿。 “亦安姐姐你快穿上!” 绣红急不可耐地开始替念亦安换上新衣,尔后后退几步,睁大了双眼,“简直是天仙下凡!” “又打趣!”念亦安嘴上嫌着,低下头却含了笑。 念亦安的身形本就有些许天生带着贵气的圆润,这身衣裳加上从未佩戴过的饰品与精巧的妆面,竟让她在镜中恍惚瞧见,若父母尚在,她应该长成的模样。 “我可没胡说!要我看来,亦安姐姐你呀,就是今日沈府的门面!” 一听此话,念亦安的心却是一沉。 是了。要做东道主开场,自然就如同她的气色一样,不得给沈府丢脸。 所有事,都是为了沈府的颜面。 开宴的院子离下人们居住的区域很远。前几日听沈瑾逸的吩咐在屋里好生休息,念亦安甚至都没听见过宴会的动静。 抱上琴,循着熟悉的路一路走去,念亦安第一次见到了自己设计安排的千花院。 万紫千红中,高门贵女身着罗绮,谈笑风生。 沈瑾逸与他的三两好友穿梭其中,如鱼得水。 念亦安站在通往千花院之路的尽头,心生怯意,再也抬不起脚走上一步。 “亦安姐姐,怎么了?”身后的绣红探个脑袋出来,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念亦安。 念亦安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恍若隔世。 这是不属于她的世界。 步入那些自小在优渥家境中长大的男女之间,念亦安只觉得自己是踏入至净之地的小泥人,只要触碰上他们的一角,都会留下醒目的痕迹。 他们的眉眼间越是透着从容,越是能教念亦安感到窘迫与心酸。 “亦安姐姐,世子在看你。”织绿轻声在她耳边道。 念亦安猛然抬头,穿过交织的人影与钗环反射的金光,与千花院那头的沈瑾逸目光交汇。 虽说比雅会名义是众女比艺,但所有人都知道它真正的重点是谁。 故此,在沈瑾逸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另一侧时,许多敏锐的人便已随着他望了过来。 念亦安呼吸一滞,头皮发麻,险些就要转身夺路而逃。 幸而此时沈瑾逸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并没有过来招呼她。 ——她也不明白当沈瑾逸移开目光时,自己究竟是松了口气放了心,还是高高举起的心沉了下去。 随着沈瑾逸移开眼,其他人也将目光收走。 但念亦安依然不敢踏入院内一步。 正在犹豫之时,原在沈瑾逸身侧的一个小厮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 “亦安姐姐。”那小厮与她打了招呼,便拉着她往门外再走了几步,站在路的旁边。 “今日你不必上场了。” “这是什么意思?”念亦安有些懵,“何人吩咐的?世子知道吗?” “就是世子吩咐的。”不待念亦安问,小厮立即道,“世子吩咐你先回去,待宴席结束了,他自会来向你说明。绣红织绿,你们先进来忙你们的。” 沈瑾逸要她立时从她自己设计的院里离去。 她甚至一步都还未曾踏进去过。 不会是楚妍…… 念亦安抬头向院内望去,方才还在与友人闲谈的沈瑾逸,此时却恰好与楚妍说上了话。 他们笑得几近忘我,丝毫不曾注意这边投去的目光。 那楚妍时时刻刻想凑近沈瑾逸,而沈瑾逸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 那日沈瑾逸手上的香,便是这般染上的吧? 可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亦安姐姐,还是快走吧。在这儿堵着也不好。”那小厮劝道。 默默收回目光,念亦安点点头,垂着脑袋缓缓离开。 不愿如此窝囊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念亦安脚步一拐,走向侯府最大的湖。 此处宁静无比,每当沈瑾逸感到劳累,念亦安便会随他来到此处散心。 那总是念亦安最开心的时刻。他只会带上她一个人,与她漫无天地地聊天。 以至于每当念亦安看见这片湖,她心下便会欣喜起来。 念亦安停下脚步,席地而坐,迎着湖面的微风抚起琴来。 在选定想要在比雅会上弹奏的曲子时,念亦安也注意到了一些其他的曲子。只可惜时间紧迫,哪怕爱不释手,也只能练最适宜比雅会弹奏的曲子。 但她现在可以随意弹奏了。 无论指法如何、熟练与否,只有眼前的湖水与天地是她的听众。 或许是太过喜欢,尽管这是念亦安第一回弹奏,每根琴弦却能颤动出悠扬心碎的声音。 湖面的波澜破碎了念亦安眼角泪珠的倒影。 而后指尖一转,凄切的曲调骤然充满杀伐之气,如同春水骤然破开坚冰,向东奔涌而去。 前面一切的愤懑都转化为汹涌的怒火,曲折蜿蜒的小路转至一望无际的平原…… 她已完全脱离了曲谱,自由散漫,如同天际遨游的飞鸟。 念亦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未发觉自己的琴声已引来许多听众。 其中还不乏本该在比雅会赏艺的人。 直到她觉察到身侧变得异常寂静。 伸手按住琴弦,念亦安不安地朝后望去。 围观的人让出一条道,沈瑾 6.第六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念亦安落水的瞬间,不知是身寒,还是心更寒。 手上抱着的琴狠狠砸在她的肚子上,混着杂物的湖水灌进她的嘴。 隔着混乱的水波,念亦安看见沈瑾逸忙着安抚受惊的楚妍。 在场的没有人能来拉她一把。 他们要么身着华服,要么便从属于这些身着华服之人,而府上的奴仆,皆在沈瑾逸有发怒迹象时离开。 又吞了几口浑水,念亦安总算撑稳了岸边的淤泥,稳住四肢,自水中坐起身来。 拨开眼前湿透的发绺,念亦安尽力在众人面前显得体面。 她直着背,抱着琴缓缓起身,自水中缓缓向沈瑾逸走去。 哪怕如今已至回暖季节,吹上身的风,依然令念亦安冷得几近要颤抖。 “小……小侯爷,是我不好,让亦安与我起了争执。” 念亦安还未站定,便听见楚妍楚楚可怜地开口。 “不知道妍儿哪里做错了,竟使得亦安如此推搡我!若非小侯爷相救,妍儿此时恐已落入水中,要叫爹爹好生担心了。” 念亦安推搡她入水?楚妍在众人面前如此颠倒黑白,难道沈瑾逸真的不会说上什么吗?那后面的看客,不会说些什么吗? 喉咙中的水让念亦安呼吸不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而咳得厉害。 她走上前去,实在说不出话,却与沈瑾逸对上了眼神。 沈瑾逸一面安慰着楚妍,一面看向念亦安。 念亦安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眼神中分明在让自己认错。 “世子?” 念亦安恢复过呼吸,不解地问。 她的头还有些昏,指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看错了沈瑾逸的意思。 “将楚姑娘惊吓至此,亦安,你不该做点什么吗?” 沈瑾逸的声音里不剩多少平日里的温柔。 “世子的意思,是我落水的模样惊吓到了楚姑娘吗?” 念亦安自己都被这番话逗笑了,嘴角不经意地向上些许。 “小侯爷,她还嘲笑我!” 楚妍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指着念亦安道。 念亦安往一旁挪了些,避开楚妍手指的方向,却没有再度解释。 沈瑾逸如此明显地护着楚妍,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只能说明,念亦安只能逆来顺受。 她别过头,仔细瞧了瞧手中的琴:“世子,这琴还是好的,只是被水打湿,还有了些磕碰,我会将它——” “这么贵重的百年古琴,一处磕碰都抵你一条命了!”楚妍高声道,“你说是不是,小侯爷?” 念亦安何尝不知此琴贵重,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唯一松口气的,不过是成功把楚妍自原先的话题带走了而已。 或许这样,她便不必非要给“受到惊吓”的楚妍道歉。 沈瑾逸没有说话。 他看着念亦安,朝她走了过来。 “小侯爷?”楚妍不解地出声。 念亦安看见沈瑾逸朝自己缓步走来,浑身都回了些温。 可下一瞬,沈瑾逸伸手拔掉了念亦安头上的玉簪。 念亦安湿漉漉的头发瞬间重重砸在她的背上。 “是很贵重。”他站起身,看着这根最初他送给念亦安的簪子,“一万支玉簪,都换不回来。” 这是念亦安几乎每日都会戴上的玉簪。 每日梳洗时,光是触碰到这根玉簪,她便能心生一丝蜜意。 而眼下,这根簪子便如此被送簪之人拔下。 念亦安来不及诧异与心酸,再次开口:“世子,这——” 沈瑾逸并不打算听念亦安的辩解。 他看向楚妍,对她带着歉意地作了一揖:“楚姑娘今日受惊了。不知如何处置亦安,才能稍解姑娘之惊?” 他竟然要楚妍定夺如何处置自己。 楚妍笑了笑,指着她道:“我看她手这么不老实,把本该赏比雅会的人都吸引了过来。不如小侯爷想个法子,让她日后再也不能弹琴,乱人心绪。” “若要她再也不能弹琴,那定要她手废了才行。”沈瑾逸缓缓道。 “楚姑娘觉得,若是打六百手掌心,可是够了?” 六百?! 若是打上六百下,别说弹琴,念亦安都不知自己何事能用这双手穿衣吃饭! 沈瑾逸……他果真能够如此毫不留情地罚一个跟了他这么多年的贴身侍女吗? 念亦安的心瞬时跳动得极快,可她却不敢为自己求一点的情,生怕让沈瑾逸愈加不悦,再罚更多的板子。 可她也同样不愿让自己的手就此废掉! 念亦安转向楚妍:“楚姑娘,这琴本是世子好心借于我的,日后我定也再也碰不上分——” 看见沈瑾逸让她闭嘴的目光,念亦安立即住了嘴。 可楚妍似乎被沈瑾逸的话惊得愣住了。 “六百手掌心?我听闻季侯府上家规森严,竟没料到如此之严。” 沈瑾逸听罢,终于又露出笑容:“家规虽严,却不至于此。我只是看着楚姑娘受惊,只得想些更重的惩罚,以免姑娘觉得不解气。” “我才不至于那么小气呢!” 听沈瑾逸这般说,楚妍马上又恢复趾高气扬的神情,用小到只有沈瑾逸和念亦安听得见的声音道,“我还以为小侯爷家规矩严成这般,都让我好生担心,若我入了你府,是不是也要守这么多规矩了。” “楚姑娘,此话慎言。”沈瑾逸收敛起部分笑容。 “我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楚妍嘟囔着,又瞧向念亦安。 “这样吧,小侯爷。既然她惹了我,就把她身上的东西拿下来给我。” “姑娘可是要这把玉簪?”沈瑾逸伸出手,将那把念亦安最为珍惜的玉簪递给楚妍。 楚妍接过,在光下端详许久:“她一个侍女,竟用得起如此上乘的玉簪?好,如今这便是我的了!” 顺着楚妍的目光,沈瑾逸看向念亦安身上半湿未干的衣裳。 念亦安背脊发凉。 “世子,这都是你以往赏赐的,难道你——” “住嘴。”沈瑾逸冷冷地打断她。 “犯了事的奴婢,如何配得上这身上乘衣料?” 念亦安打了个寒颤。 不知是不是风吹过来,穿过了她带着水的衣衫。 后面还有好些贵女未曾离开。 沈瑾逸真的会愿意让他的贴身侍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褪去蔽体之物,毫无体统吗? 可是他是沈瑾逸啊……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吗? “世子……” 念亦安的嘴唇颤抖着,央求的语气里已带了丝哭腔,“求求您……” 沈瑾逸的眼中没有怜悯。 “脱下来。” 他命令道。 “世子,我保证我今日之后再也不会穿这一身。可不可以稍微宽限——” “亦安,我不想讲第二遍。” 依然是这样初听无比温柔无奈,却尽是威胁。 将手上这把百金古琴放在地上,念亦安沉默着将自己身上的褙子剥离下来。 两条白玉般的手臂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展露。 有些看客不忍心,将身子背了过去。 “这件褙子的做工最为精美,是我最为配不上的。”念亦安道,“剩下的衣裳做工较次,如今也正值比雅会,若因我一人之过毁了各位贵人雅兴,恐为不妥。” 她低着头,做出了最后的挣扎,等待沈瑾逸的判决。 “嗯。”沈瑾逸开口,“你日后,不要穿这身衣裳了。” 念亦安听得此话,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瞬间软下来,险些没有站稳。 “谢世子宽容。” 楚妍本还想再反驳些什么,但倒也的确是欺软怕硬,便没再要求把念亦安的其他衣裳一道扒下来。 “也行,眼下我解气了。”楚妍得意洋洋,“多谢小侯爷。” 沈瑾逸点点头,看向后面的看客们:“好了,既然万事已了,各位便回千花院吧。” 听见沈瑾逸明令要求离开,众人便纷纷回程。 楚妍也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回走去。 念亦安抬起头,与沈瑾逸对上目光。 沈瑾逸未发一言,转身离去。 她也在此刻终于没了力气,瘫软在地上。 所有人都赶往下一场纸醉金迷,只剩念亦安深陷淤泥之中。 今日的风真的很冷,念亦安想站起来,赶紧回屋里去。 正出着神,一阵温暖席卷全身。 “亦安姐姐!”绣红的声音将她唤回神来。< 7.第七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念亦安一惊,忙否认道:“与世子无关。我只是……怕流言误了世子定亲。” “我倒不会。”沈瑾逸的语气里透着些安慰之意,“若是你被此困扰,不如这些日子去乡下田庄,正巧那里也缺一些管事的人。” 田庄啊。念亦安听闻过那些去过乡下田庄的下人说,那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虽说远离京城是非,但天高皇帝远,里头做工的人各自怀揣着心思。若有沈府里出来的人,与他们熟悉前定能被坑上好几笔。 沈瑾逸的语气再和善,念亦安也觉得只是他笑面虎的威胁罢了。 何况若是去了那里,见不着沈瑾逸,自己的奴籍也恐更难除去了。 “如何?若是觉得可以,明日便可出发。”沈瑾逸好似循循善诱。 念亦安一言不发,只得把门打开。 “今日委屈你了。” 待门关上,沈瑾逸看向念亦安。 念亦安躲避他的目光,身子侧了过去:“世子无需多言。楚姑娘是御史大夫的女儿,自然不能得罪。” 如今的楚御史在官场炙手可热,若是惹得他不快,指不定还能断了沈瑾逸的晋升路。 哪怕她再是他身边多年的侍女,一个侍女的颜面,怎抵得过朝廷重臣之女的一颦一笑? 念亦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吞,还要笑着对打碎牙的人说,这牙可真好吃。 “能让世子在最后为我解围……亦安,很是感激。” 念亦安硬着头皮道。 “你能理解,就最好了。”沈瑾逸称赞着,转身寻道,“那把落水的琴在何处?” 念亦安听他一问,不由得紧张起来:“世子,我会修好的!” 沈瑾逸自己已看见琴所在之处。 他笑着摇摇头,走过去。 念亦安已经仔细瞧过一遍了,只有一些细小的擦痕。待琴身干透,她可以去凑钱修好。 但她担心沈瑾逸会为这把宝琴的损伤而发怒。 “世子,这琴——” 铮! 只听一声弦断,沈瑾逸手上凭空多出来的匕首将琴身狠狠地划过一道痕。 这不是侯爷花百金求来的琴吗? 不是说,要念亦安好生保管吗? 念亦安在弦断时惊得愣住,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琴不需要了。”沈瑾逸收回匕首,拍拍念亦安的手臂,“扔了便是。” 难道这百金在他眼中真就如此不值一提? 再如何,这也是把收藏意义极高的古琴啊? 见念亦安仍不吱声,沈瑾逸继续道:“这是假琴。” 假琴?! 念亦安抬起头,不解地看向沈瑾逸:“可你不是说……” “一直都是假琴,从一开始我拿过来就是。”沈瑾逸平淡地说,“真的在父亲那儿,他不会让任何人动。” 可是这把假琴仿制得极好,就连比雅会上的名门闺秀都认不出来。 是啊,这不就是沈府的目的吗? 连小小奴婢都能用这把琴奏乐,光是一想这所代表的财力,就让人心生敬畏。 而今日这一切,从不让她进场,到在湖边奏琴,甚至是她的衣衫,都在沈瑾逸的布局之中。 “原本是可以直接告诉我的。”念亦安垂下双眼,轻声道,“何必瞒我呢?” 被自己当成无价之宝的琴,在他人眼里只是一个在谎言的包装下利用后便可丢弃的废物,念亦安竟为这把已残缺不堪的琴感到心痛。 还有自己。被沈瑾逸设计好的羞辱,是为了讨好未来的妻子,让她明白不需忌惮念亦安的存在。 无论这个未来的妻子会不会是楚妍,所有人都会因此事放下心来。 “若是一开头便告诉我,也许……我能配合得更好一点。”念亦安的声音愈发地轻,好似自言自语。 “是为了确保不会有人知晓这是假琴吗?世子,你连我都要提防吗?” 沈瑾逸微微俯身,同样耳语般回道:“我怎会提防你?这不是来同你说了吗?” 迟到的实话,用处又有多大呢? 念亦安听完他的话,沉默了片刻。 “世子,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值得你信任吗?你要我做什么,我自然都会去做,并且做得很好。这么多年,你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沈瑾逸只回答。 念亦安不明白为什么沈瑾逸到这个地步了,都还有所保留。 他好似很享受将人像棋子般驱使,而棋子是不需要被告知为何如此走动的。 可她在沈瑾逸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他依然能将每日与他闲聊嬉笑的念亦安,当做毫无感情、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吗? “世子,我求你。”念亦安向前一步,抬头看向沈瑾逸的双眼,“以后要做什么,都不要瞒我了,好吗?” “是我疑心太重,让你受累了。日后我不会再向你说一句假话。”沈瑾逸对上念亦安的目光,认真道,“作为补偿,我们去德乐坊买把新琴,如何?” 念亦安没想到沈瑾逸答应得如此爽快,更料不到他竟然要带她去买琴补偿。 但念亦安摇摇头:“世子能做出这番承诺,我已心满意足了。平日里伺候世子,我不会有太多闲暇去抚琴。” “若你不让我做些什么弥补,我可要当你心里还怨着我了。”沈瑾逸道,“这次买把真琴,你来好生守着,如何?” 守真琴? 不知沈瑾逸是否是特意这般措辞,念亦安的心狠狠跳动起来。 难道绣红的猜测是真的,他对自己真的有一丝不寻常的感情? 可是当她试图从沈瑾逸的眼中找到些什么,却根本看不透。 * 翌日,沈瑾逸就像承诺的那样,带着念亦安出府挑琴。 为了让念亦安不感到太过局促,他穿得如同寻常人家的男子。除了车夫,一个仆从都没带。 听沈瑾逸说,德乐坊的琴市有最物美价廉的琴,毕竟不远处便是一堆茶坊酒坊。 “此处人多,不妨下车步行。” 沈瑾逸吩咐车夫在街口停好,便与念亦安一同下车,徒步在闹市中逛起来。 此处的琴果真如沈瑾逸所说,把把都各有特色,价钱却比想象的便宜。 “这位公子可是来看琴的?”一个店家瞧出沈瑾逸气度不凡,立即赶上前来,“我们这儿正新制了一批琴,极适合您这般的翩翩君子,今日正特价出售呢!” “不是我买。”沈瑾逸指指身后的念亦安,“是给她看的。” 店家定睛一看,发觉沈瑾逸身后的女子竟同样气度不凡,连连夸赞:“原是如此!公子和小姐二人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玉人呢!” 不待二人说话,店家便将二人引至另一处:“公子瞧,这些琴特别适合您夫人。” 唔,沈瑾逸说好要念亦安自己选琴的,店家大可不必什么都向他推销。 还有,她真不是沈瑾逸的夫人。 念亦安觉得有必要说一下:“那个——” “那你介绍一下每一把琴。”沈瑾逸开口堵住念亦安的话,直接将店家的假设默认了过去。 啊?他不会反感吗? 念亦安看着沈瑾逸的侧影,恍惚间好像真的看见,若是没有那场人祸,她和她的如意郎君在闹市里闲逛的场景。 她未来,还有机会真正身处于这般场景之中吗? “这把琴啊,原价一百贯,我看在两位的面子上,八十贯成交。” 待念亦安回过神来,店家已经开始说起了价。 ——也不知在幻想什么。他真正的妻子,还没定下来呢。 “价钱不重要,要看她满不满意。”沈瑾逸转向她,问道,“这几把琴,可有满意的?” 价钱不重要?这八十贯,都能抵寻常人好几年的收入了。 8.第八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在比雅会后,沈瑾逸并未如念亦安所想的那般,选其中一位女子定亲。 除了逛过一次德乐坊,他似乎更忙了。每日在枢密院都会待很久很久。 于是念亦安在厢房,有了更多的时间为接风宴上要弹奏的曲子练习。 这一日,她照常在厢房里用极小的动静练指法。 门口传来敲门声。 “世子今日放班这么早?”念亦安站起身,就要收拾东西往外走。 “唔,还没有。”门口传来一个男声。 竟是枢密院的一个计议官。 “大人。”念亦安连忙行礼,“不知大人有何事?” 计议官回了礼,就要说几句寒暄的话。 念亦安见状连忙止住,请他直入主题。 计议官尴尬地笑笑:“呃,是这样,姑娘身为沈大人的贴身侍女,是否知道前些日子的比雅会的比艺结果?” 念亦安回笑道:“大人高看我了。您既然知道我不过是个侍女,那我自然不知道世子心中有何定夺。大人既是世子同僚,何不直接去问上一问?” “沈大人这些日子里,待我们走了还会继续做事。”计议官无奈道,“瞧上去还是些不得与太多人说的大事,我这等小官是进不去的。” 看这阵仗,念亦安猜测沈瑾逸是在为接风宴上的贵客做准备。 毕竟这位贵客还是夷灵人。 “若是实在想问,只能拜托大人等等了。”念亦安提前断掉了他拜托自己去打听的可能。 计议官见问不出什么,便只能道了谢,去其他地方候着。 此后又过了许久,终于到了沈瑾逸放班的时候。 念亦安还没走近,便看见方才的计议官冲了上去。 “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待念亦安走近,恰巧听见沈瑾逸询问道。 “太常少卿宗大人。”计议官答。 “太常少卿?”沈瑾逸眼珠微动,立即朝计议官笑道,“这比雅会本就图一时之乐,若非要争个高低,会伤了和气。” 念亦安听至此,猜了个大概。 看上去是太常少卿的女儿心中急切,这位少卿便托了人来问。 只是对于沈瑾逸和沈府来讲,太常少卿并不是什么很高的品阶。 而一旁路过的同僚听见此话,玩笑道:“沈大人,京城上下谁不知高门子弟举办比雅会,目的就是为了选妻?你这般说,怕是心下已经定好了吧?” 是啊,比雅会一般排名第一的,不一定是才艺最佳之人,但一定是东家将要求娶之人。 谁会信沈府花了这么多银子举办的赏花宴,真就只是图一时之乐。 但他的心上人……他真的有心上人了吗?又会是何人呢? 沈瑾逸笑道:“两位大人莫要误会。沈家分明是举办的赏花宴,想着为各家千金准备些有趣的,才加了个比雅会。” 计议官陪着笑,却知沈瑾逸没有回答的意思,自知无法再问,便道了谢离开了。 念亦安也瞧不透,沈瑾逸究竟如何规划自己的婚姻大事。 最揪心的,是她依然不清楚沈瑾逸有没有能纳她为妾的意愿。 她已经在尽力做好每一件事了。 可如果沈瑾逸真的心上有人,他是不是更不会想着把念亦安抬成妾室了? 之后沈瑾逸也并未向念亦安提起比雅会的事,而是说起后几日的接风宴来。 “最近夷灵在南侧骚动频繁,惹得圣上不悦。”沈瑾逸道,“过几日的接风宴贵客,明面上是夷灵商人,实际上却是那个流亡的夷灵王子部阿宽。” “是他?”念亦安初闻时有些吃惊,但一想能让沈瑾逸如此费尽心思接近,若是个普通商人就怪了。 “嗯。自从十年前他的母亲被刺,同父异母的兄弟即位,他便来我朝隐姓埋名做生意。” 念亦安明白了。 若是拿捏好他,指不定便可不费一兵一卒控制住夷灵。 “比雅会那件衣服毁了,这次我又差人给你做了几身好看的。”沈瑾逸看着念亦安,语气十分柔和,“除了接风宴需要之外,也算补偿。” 这些日子本已将那日的记忆掩盖下去了。沈瑾逸一提,念亦安不由得又想起那日的凉意。 “多谢世子好意。但这回,我可以自己去选不太贵重的料子,自己去做衣裳的。”念亦安下意识紧张起来,话都说得快了许多。 “我知道你为何这般讲。”沈瑾逸叹了口气,安慰道,“这次楚妍不会出现。就连琴,也不需要你带过去。我叫吕长隆自己备好了。” 原来沈瑾逸不仅记得那日念亦安受的委屈,还能旋即明白是什么让她回绝自己的决定。 方才悬着的心在此时缓缓放了下来。 “你尽管放心,不必太担心琴艺。”沈瑾逸玩笑道,“若是弹得不够好,就去怪他给的琴不够好。” 为何会说到弹得不够好?是上回自己弹得太差了吗? 或许就是弹得很差吧。 念亦安没有再敢问。 只希望沈瑾逸不会嫌她琴艺不精,抵消了前些日子她办事利落的好感。 * 吕庄在郊外,沈瑾逸决定提前一日去庄中住下。 到了庄中为沈瑾逸安排的住所,念亦安发觉,她的住处就在沈瑾逸的旁边。 那个专门给通房住的地方。 沈瑾逸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看出了念亦安的为难。 正逢此时吕长隆打着招呼进来,沈瑾逸应了他的招呼后,便问是否有其他的地方能给念亦安住。 “亦安姑娘想住哪儿都行!”吕长隆热情地回复,“正好琴还在书房,等姑娘定了房,我再让他们搬过去!” “既然如此,书房边的小屋子便可。”念亦安道。 吕长隆不断摇头:“那怎么行!小侯爷是贵客,姑娘自然也是,怎么能住小屋子!” 又是推脱几番后,念亦安住进了书房所在的竹林小院。 虽是商贾人家,吕家的书院装饰得颇有雅韵。在此处练琴,念亦安便能忘了世间万物。 沈瑾逸知道她又会紧张,自从到了庄上,便没要求她再做什么,任她去练琴。 是夜,窗前仅一站明灯,暖暖地映在琴上。窗外的竹林隐没于黑暗,只听竹叶声沙沙作响。 此番心境下,念亦安慢慢转换指尖方向,循着记忆,抚出小时练过许久的曲子来。 闭上眼,好似回到了在乡下小院,父亲读书,母亲作画的一个夜晚。 安静的竹林小院成了她一个人的天地。 “这么灵的指头,是不是做那种事做多了?” 窗外的竹林里骤然出现一个男子的声音。 “啥时候让我也来享受享受?” 琴声应声断裂。 “满脑子就是那点腌臜事。”念亦安看不清窗外的人,只能对着窗外骂道,“有这功夫不如给自己净个身。若是不会,自去求宫里的太监!” 开口时念亦安多次确认门已锁好。 一骂完,她便准备将窗帘也拉上。 那流氓听了,却是哈哈大笑:“好啊好啊,这脾气我可真喜欢。” 这种人,回了他还让他更兴奋。 念亦安见状,一口吹灭了灯,再确认了一遍门已锁好,便去睡了。 可惜一夜都睡得不安稳,第二日起床时,她又立即去琴旁弹了几回,确认自己 9.第九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趁着流氓吃痛,念亦安迅速地溜回院中,将自己的物什都收起来,搬回最初吕长隆安排的屋子。 待夜里沈瑾逸回来,她只说昨夜在竹林遇见了口出狂言的登徒子,丝毫未提今日之事。 而后贵客参宴,除了这部阿宽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外,一切都十分顺利。 念亦安的琴艺得到众人赞赏,沈瑾逸也成功结识了这位被流放的夷灵王子。 为他办了这么大的事,沈瑾逸应该能念着她的好,考虑一下纳念亦安为妾吧? 念亦安总觉得,这些日子里,她就如同没有被沈瑾逸带回沈府,而是按原先预想的那样做了官妓。整日以艺取悦他人,只为博人一笑。 但若是这能换沈瑾逸青眼,念亦安不会多厌恶这段日子。 接风宴结束后,念亦安便与其他仆从一并收拾行李。沈瑾逸站在门外,与吕长隆道别。 念亦安见他神情严肃,便寻了个理由,在他不注意时假意来到门边做事。 “小侯爷这回,又让在下刮目相看。”吕长隆嬉皮笑脸道,“下回我去赌坊,定要跟着小侯爷下注。” “我说过很多次,我不会去赌坊。”沈瑾逸的语气很冷,“你那些赌坊的把戏去骗骗其他人还有些用。” 吕长隆倒也不惧,依然笑道:“小侯爷怎么这样说?我们二人,这回谁不是在赌啊?野猎之时,我看小侯爷也并未百分百保证不会——” “够了。”沈瑾逸语气继续下沉,似乎极为不悦,“如今事已办成,也谢过了吕兄,是时候回府了。” 吕长隆似乎被震住了片刻,却依然硬着头皮笑道:“我知道小侯爷宽宏大量,不会计较我方才的话!” 沈瑾逸没有再回答,想必是默认了吕长隆的话。 怕他发觉,念亦安连忙回去将最后一部分行李搬上车。 她习惯了沈瑾逸赌,毕竟每一回惊险的开头,都能有极好的结局。 念亦安还记得,当他刚领了枢密院计议官的职位后不久,赌要抓的细作手上的火药无法燃放,直接上去将细作擒获,还因此立功升了官。 只是她不知,他究竟赌了什么,就连实施时都无法百分百把握。 她也不敢问。 若她是他的妻,她定是敢去问的。 可她永远不会是。 希望沈瑾逸最后定下来的女子,能在他不悦或烦恼时为他分忧吧。 车上,沈瑾逸浅浅问过几句她遇见“登徒子”后发生过何事,其余时候都在沉思,不知是否与这场“赌”有关。 念亦安知道自己在此事上帮不了什么,只沉默地看着车外街景,直到回府。 车刚在沈府门前停稳,沈瑾逸便开了口。 “部阿宽也在府上。” “是有什么事还未处理完毕,世子才邀他来的吗?” “嗯。”沈瑾逸没有正面回答,只道,“直接去大堂。” 念亦安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她莫名想到昨日出现的那个流氓……恰巧在吕长隆提到的野猎之后出现。 沈府的大堂装饰十分古朴,乍一看只觉得朴素,细看才能发觉里面每一个角落都由顶级工匠细细雕琢而成。 而就在这样的堂内,众仆侍立如石俑,寂静无声,使人凭空感到一丝寒意。 自季侯年前离京,念亦安已近半年未曾来到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以往都是跟在沈瑾逸身后,听沈瑾逸向季侯叙话,她也能从沈瑾逸身上寻到一丝安慰。 可今日,看着堂内众人围绕的人变成了沈瑾逸,念亦安心下的不安愈发强烈。 堂外一阵难听的大笑。 念亦安正思索为何这笑声如何熟悉时,便见那蒙着脸的部阿宽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小侯爷,你这府邸可真是豪华啊!” 沈瑾逸同部阿宽问了好,示意念亦安引他入座。 念亦安隐隐觉得不对,却只得听从沈瑾逸的吩咐,毕恭毕敬地将部阿宽引至座位。 那部阿宽却在入座时朝念亦安彻底露出脸来。 “好久不见啊,小美人!” 念亦安如临晴空霹雳。 那张熟悉的、令人呕吐的脸,竟属于沈瑾逸口中的贵客。 她下意识后退几步,却听身后的沈瑾逸冷冷发话。 “亦安,还不跪下?” 念亦安转向沈瑾逸:“世子,他便是那——” “跪。” 沈瑾逸只道。 念亦安只觉身上寒意更甚。 她回过身,朝着远离部阿宽的方向退了几步,才勉强跪了下去。 “我是哪什么?”部阿宽嘿嘿笑着,身子朝念亦安倾斜,“小美人,怎不说了?难道,是想跟我回去之后,再说悄悄话?” 念亦安立即抬起头:“谁要跟你回去?莫要乱说话!” “亦安!”念亦安话音未落,沈瑾逸便喝止,“不得失礼!” “我呀,宽宏大量,喜欢小侯爷的才情。能和小侯爷做朋友,真让我开心得不得了!” 部阿宽直起身,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只是啊,我这脸上的伤,也不能白受。你说是不是,小侯爷?” “殿下说得是。”沈瑾逸笑道,“不知瑾逸该如何赔罪呢?” 念亦安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她几近屏住呼吸,好像若是不动、不呼吸,就不会有人想起她。 “不知小侯爷介不介意,把她送给我?” 果然如她所料。 “我只是世子的贴身侍女,罪臣之女,不配伺候王子!”念亦安在沈瑾逸开口回答他前,抢先道。 不配?念亦安说的时候都觉得恶心。 全天下只有他不配的女子,没有哪个女子配不上他。 “那又如何?你都说了,我是王子。”部阿宽大笑,“你跟我,我立刻除了你奴籍,让你当我的王妃。” 念亦安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一日,会不愿抓住脱离奴籍的机会。 她看向沈瑾逸,希望他能说几句话。 沈瑾逸手里攥着腰间的玉佩,神色中尽是淡然。 “可是殿下,亦安可不是府上普通的侍女。” 他不是在拒绝。 念亦安再熟悉不过了。 他不过是在讨价还价而已。 她绝望地知道,沈瑾逸竟在这个时刻计算着最大的利益。 她从来不是沈瑾逸非她不可的贴身侍女,更不会是非她不可的通房、非她不可的良妾。 “哦?那她是什么?”部阿宽听见此话,愈加兴奋起来。 沈瑾逸却看向念亦安。 “说说看,你与他人的不同之处,在何处?” 念亦安没有料到他会直接将这道难题抛给她。 她特别在何处? 侯府独子的唯一贴身侍女?这算多特别? 全府上下读过书最多的奴仆?这有何值得让沈瑾逸拒绝部阿宽的? 唯一罪臣之后吗?说了自己的命还能保吗? “亦安?”沈瑾逸笑道,“怎么,不知道自己特别在何处?” 这简直在告诉念亦安,这是她最后一道催命符。 若是再说不出来,他便要以此为筹码,与部阿宽做交易了。 却在这一瞬,念亦安明白了沈瑾逸的意图。 一石二鸟。 她念亦安,本就是二鸟之一。 而如今,她只能自投罗网。 “奴婢……实际上是……”念亦安闭上眼,声音中的颤抖显得愈发明显。 “世子的通房。如今世子即将成亲,奴婢已领了命,要先助世子知晓房事。” “你们中原人就是讲究多。”部阿宽摆摆手,“本王不在意那些。无论看上了什么,就是想要。” 手臂受伤的地方忽然一疼,是部阿宽一把抓住了念亦安。 “小美人,还跑吗?这回是不是跑不掉了?” 部阿宽使的力气很大,念亦安险些忍不住露出痛苦的神情来。 “可是殿下,若我不肯呢? 10.第十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我没有强迫她来。”沈瑾逸道,“我只是让人放了些消息。” “所以无论如何,你最终都会依部阿宽的意思,送一个女子给他糟蹋吗?” 一想到绣红才十三岁,念亦安便控制不住自己说话的语气。 “倒是可以想到其他的法子。但眼下确实是最妥善的。”沈瑾逸没有在意她的语气,依然平淡道,“她在府上还要做奴。部阿宽虽形貌猥琐,但他的身份,还是能让绣红过些更好的日子的。” “他能保证一心一意地对绣红好?”念亦安可不信。 “以他的脑子,若不借助外力,一辈子也夺不回夷灵王位。” 沈瑾逸道,“他想不对沈府出来的汉女好,都没有机会。” 任何可能都在他的考虑之中。 念亦安深吸一口气,却只觉整个胸腔瞬间充满凉意。 是她害了绣红。 那些罪本不应该是绣红承受。 如果四年前念亦安没有让绣红察觉自己眼睛瞎了,或许她不会把这份情当做亏欠,在这时候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去还。 那一次是绣红不小心烤坏了沈瑾逸第二日面圣要穿的衣裳,念亦安连夜绣好才弥补了过错。 那时绣红吓个半死。管事的老妈子一直威胁她说若是做错事要将她打死,这回犯了这么大的错,她真觉得自己死定了。 于是在念亦安替她补好时,她总觉得念亦安是她的救命恩人。 念亦安本不承认,可恰巧之前沈瑾逸说喜欢她绣的一些样式,那几日她为了讨沈瑾逸开心,便一直连夜绣他喜欢的花,想要送给他。 接连绣了好几个晚上,又遇上绣红需要救急,刚帮绣红补好窟窿,眼睛便有些看不见了,过了半个月才复明。 这事让绣红知道之后,便成了她心里的一个坎。无论念亦安怎么说,她都认为念亦安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若是当年自己装得再好些,不让她知道自己看不见…… “若是一切顺利,你还能再见到她。”沈瑾逸走过来,用安慰一般的语气道。 “眼下,你还有自己要做的事。” 念亦安抬起头,看向沈瑾逸的双眼:“世子,人说出的话,就不该食言,对吗?” “自然。”沈瑾逸点头,“这几日寻个好日子,搬到你该住的地方来吧。” 念亦安认真地看着沈瑾逸的双眼。 她自然会为了自己所言,心甘情愿地去做他的通房。 可他答应的事,他也会履行,是吗? 念亦安自堂内出来,一个人慢步走在小径上出神。她没有可以想过要去哪里,但双脚已带着她到了该来的地方。 赵妈妈见是念亦安,立即笑着出来迎接。 “姑娘来啦?可是想好了?” 赵妈妈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念亦安面色忧郁,只道是小姑娘害羞:“总会经历这一回的!都给你讲了,做世子通房,除了前几回可能有些痛,忍忍就过去了。之后美滋滋地升了地位、住在世子房侧,有什么不好呢!” 接过赵妈妈手上的小册子,念亦安没有力气与赵妈妈多说几句,便道:“多谢赵妈妈提点,我先回去瞧瞧这里头的内容。” 赵妈妈一副“这就对了”的气势,欣慰地点点头。看着念亦安的身影,满意得不得了。 “这小美人胚子,可真配啊。” 配?若是配,又怎会做个连名分都算不上有的通房呢? 回到房中,念亦安先环顾了一番。 过不了多久,她就得搬离此处了。 熟悉的人不在了,住了多年的地方也要不在了。 怅然许久,念亦安才回过神,将册子翻开来。 不料这里面竟全是直观的图画。 念亦安下意识将它扔了出去,呆坐片刻,又硬着头皮捡起来。 这是她日后取悦沈瑾逸的关键方式。 念亦安明白,无论如何她都得仔细学下去。 最开始的关键内容讲解完毕后,之后的图画便变换出各种招式,教阅读者如何让双方获得更大的快感。 有的图还会仔细标识,该招式更能使男方感到愉快,而另一些则更招女方喜欢。 一些招男方喜欢的招式看得念亦安心下不适。 脑子里嗡一声响,念亦安倏地意识到,今夜的绣红,可能便会受到如此虐待。 她才十三啊…… 笃笃笃。 有人敲门,打断了念亦安的沉思。 “绣红?!”念亦安下意识喊出来。 是不是她根本没走,回来了? 门外沉默了片刻。 “亦安姐姐,我是织绿。” 是啊,绣红是在她眼前被部阿宽抱走的,那么多人看着呢,怎会有假。 织绿不待念亦安回,快速地说:“绣红走之前给你留了东西。她走得匆忙,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见她急匆匆冲到我面前,说一定要把这个给你,接着立马飞奔到……” 她没有说完,念亦安知道如何补上后半句。 绣红连她的姐姐都不曾告知,她便冲 11.第十一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念亦安感到自己的手轻微地颤抖起来。 她尽力用寻常的口吻回道:“是。” “今日是个不错的日子,可以换房。”沈瑾逸没有看她,而是盯着书,“你先准备一下,去我屋里吧。你的屋子有人收拾好了。” 念亦安知道,他说的屋子,是他房侧那个专门给通房备的房间。 从今夜开始,她便要搬到这里来,所谓的“方便服侍主子”。 二人都明白今晚会发生什么。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念亦安尴尬得攥紧双手,行了礼,便退了出来,朝她的“新屋”走去。 这间给通房的房间和她原本的房间布局差不了太多,不知是他们特意设置的还是按礼就该如此。 唯一不同的,便是自赵妈妈手中拿来的册子被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此外,今夜之前必定是要沐浴一番的。 放进来的澡盆里水冒着热气,一个不认识的侍女正在进进出出,往里面加水。 这水里有股陌生的香。念亦安不喜欢。 倒水的本该是绣红,若她在,念亦安就能直接说出她不喜欢这味道了…… 念亦安心下又是一阵酸涩,深吸一口气,将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了下去。 “谢谢你了。”念亦安对这位侍女笑着道谢,“接下来的我一个人来就行。” 雾气氤氲下,念亦安的脸泛着明显的红,竟添了几丝妩媚。 那侍女看得迷了一下,才回了念亦安的谢离开。 被热水包裹住全身,反而将身体里不好的情绪全都释放了出来。 脑子也在这瞬间清晰许多。 沈瑾逸果真从最初就没有放下过让她做通房的想法。 也许正是在念亦安拒绝之时,他便将一切设计好了。 比雅会、接风宴,把念亦安一步步引诱到死角来。 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 府上貌美的婢女不少,为何偏偏只能是她做第一个通房? 无论是什么原因,念亦安眼下最疑心的,是沈瑾逸是否真的对她没有一丝留恋之意,而尽是利用之心。 若他对念亦安真心不足,日后的正室又蛮横善妒,她这个通房不会有太多自救的时间。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依然是讨好沈瑾逸,或是努力成为他最难丢弃的棋子。 可是,还能怎么做,才能让他满意呢? 念亦安看向手臂上那个突兀的伤疤,愈发失落茫然起来。 难道她以前为他做的那么多事,都不足以让他稍稍动动纳她为妾的心思吗? 让念亦安松一口气的是,沐浴后并不是立刻换寝衣。 看时辰,一般来讲沈瑾逸还会再夜读一阵子,才会去洗漱就寝。因此念亦安眼下还要穿上日常的衣裳。 沈瑾逸屋内还有他人。 看起来是沈母派来的小厮,是在和沈瑾逸商量什么。 念亦安轻轻走过去,像往常一般为他磨墨。 眼睛自然而然地朝沈瑾逸面前的纸看去。 上面是一个个名字,还有许多明显是供沈瑾逸自己思考而残缺不全的字,以及各种圈圈点点。 若是不细看根本发觉不了,这竟然是上回比雅会参会的各家千金。 念亦安磨墨的手不自觉地慢了许多,刚舒畅的心又闷了起来。 一会儿要与自己初试云雨的男子,正在她面前,选着会与他相伴一生的妻子。 一个不看相貌、不看品性,只看家世而来的、永远会在念亦安头顶的正室。 哪怕念亦安已与他相伴多年,却只配隐没在他的影子里,俯首等待另一个陌生的女子与沈瑾逸共渡此生。 她看着沈瑾逸把名字一个一个划去,到还剩三个时,停了笔。 “时辰到了,今日就先这样吧。” 念亦安远远地盯着那三个看不清字的名。 其中之一,或许将会成为日后掌握她命运的人。 那个人会与她念亦安心上之人,白头偕老。 沈母的小厮退下后,沈瑾逸起身便要去沐浴。 失落的情绪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念亦安的动作瞬间变快,试图像往常一样替他收拾书桌与床铺。 可她只能加快动作,才能让手的抖动不那么明显。 这张她整理过无数次的床,今夜她便要躺上去了。 一切都收拾好了,沈瑾逸还未沐浴完毕。 念亦安呆站在床边,看着烛火一下一下地跳,直让人心烦。 一会儿一定要把灯熄了,不要让沈瑾逸瞧见自己的狼狈样。 “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沈瑾逸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去床边坐着就行。” 沈瑾逸只穿了寝衣。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件寝衣下,隐隐约约能看见他身体完美的轮廓。 “我……我外衣还未解。我解了再上去,不然脏。”念亦安说着,快步走到衣桁前,背对着沈瑾逸开始解衣。 沈瑾逸没有说话。 屋内好静,静得连灯花爆掉的声音都能听见。 不知为何今日的绳结极为难解,念亦安手忙脚乱地解了好久才脱下来。 被手抓住的外衣放大了手的颤抖。 若是让沈瑾逸看见自己如此笨手笨脚,可不是一件好事。 念亦安发觉自己挂不住衣裳。 衣裳多次落地,捡来重挂却总是失败。 就在她要再次捡起衣裳时,双脚骤然腾空,整个身子被人横抱而起。 “不管它了。” 沈瑾逸温柔的声音让念亦安下意识地松口气,却又让她在意识到自己身在何种场景后紧张到浑身僵硬。 念亦安被沈瑾逸放到床上,头枕在了沈瑾逸的枕头上。 12.第十二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平日里没瞧出来,她侍奉主子时狐媚得狠呢!”另一个侍女嘲道,“听闻她昨日还玩着欲拒还迎的伎俩,这不得叫她主子更喜欢她了?” 什么欲拒还迎,那分明是念亦安本就受不住了。 她本不想叫停的,毕竟也是看过那些册子的,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含义,可她确确实实受不住了,总不能硬受着。 不过她们连这也知晓,定是昨日有人听了墙角。 以往见着她们,她们都笑脸相迎,没想到背地里竟说着这些事。 看着时辰要到了,念亦安不待她们嚼完舌根,便微笑着走到她们面前。 “二位姐姐早。” 话说一半的侍女惊讶地转过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亦安妹妹来得到是准时。”另一个侍女笑道,“昨夜可曾睡了好觉?” 想必是知道自己的话被念亦安听了去,便破罐子破摔当面阴阳起来,没点心思还听不大出来。 “倒也不是很好。”念亦安笑着回复,“不像二位姐姐,一大早精神百倍地在夫人的院门口闲聊。” 听见念亦安的阴阳,二人挑起眉,上下打量一番,酝酿着该如何回击。 不待二人多说什么,念亦安以到时辰为由,进了沈母的院子,留下二人脑子急速转着,想要想出些话来,等念亦安再经过此处时骂回去。 沈母坐在堂上,拨弄着新插的花,淡淡地回应了念亦安的问安,便转过头,同一旁的老妈子闲聊起来。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嫁入沈府之前,侯爷的通房被喂了红花。” 老妈子瞥了一眼念亦安,点头道:“那是自然。夫人您身份高贵,若非您的助力,侯爷说不定还当不上侯爷呢!其他人的孩子,怎配出生在嫡子之前?” 念亦安一直知道沈母的家世。作为长公主之女,连当今圣上都唤她为“常碧妹妹”,她自小生活极度优渥,心里的傲气自然是不少的。 只是她不知,当初季侯竟不是因军功,而是通过娶了她才封了侯位。 沈母笑着,玩笑一般讲:“你别看侯爷任由我决定后院之事,心里一定闷着气的。一碗红花下去,不知道侯爷少了多少本该有的孩子呢。” 接着她又转头瞧向念亦安,细细端详一番她的容貌,又转过头去:“记得当年那通房长得着实漂亮。要是有个一儿半女,指不定比我儿还要俊俏。” 看着沈母在她面前说这么大一通,难不成她也要像当年一样,再喂念亦安一回红花? “奴婢能伺候世子一回便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不敢有再多妄想。”念亦安低着头,诚恳道,“世子行将娶妻,奴婢亦极为期待世子的嫡长子能很快出世。” 沈母听罢,笑道:“这孩子出世也不是你的,也不会抱给你养,你期待个什么劲?” “奴婢整个人都是世子的,那世子的孩子出世……”念亦安顿了片刻,“奴婢自然也会高兴。” 沈母满意地点点头:“昨夜如何?” 念亦安双眸微动,立即选了沈母想听的话:“服侍完世子后,世子便叫奴婢收拾好屋子,回去了。” 在沈母意料之中。 “我儿懂事,不像我那丈夫,以往还要让通房留宿。” 说罢,她坐正了身子,看向念亦安:“我就只说一句。你无论如何都是我儿的人了,除了要同以往一样,事事以他为先,还要记得自己的位置。待我儿娶妻,你也要好生服侍他的正室。” 念亦安感到心下有什么东西狠狠坠下去,但她只能让神色不变,对沈母说了声是。 “昨日你也累着了,把这茶喝了吧。” 沈母一挥手,一旁的侍女便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茶。 难道她表现得这么乖顺,沈母依然要逼她喝下红花吗? 念亦安的手心沁出汗来,连忙道:“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夫人的茶,奴配不上。” “你怕什么?这又不会让你不孕。”沈母道,“如今要娶亲的是我的孩子,我巴不得他的孩子越多越好。你本身生得好看,给我儿生几个漂亮的小姑娘来陪我,我可喜欢得紧。” 念亦安知晓沈母不屑说谎,何况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理由推脱。 往四周望望,那几个侍女蓄势待发。若她抗拒,定会被强制灌下去。 于是谢过沈母,念亦安提着心喝下肚。 见她一口不剩地吞进肚子,沈母便将念亦安打发了回去。 临走前,还听见沈母闲聊,说起了让沈瑾逸选妻的事。 可后头的话并未进入念亦安的耳中—— 门口,是那两个嘴碎的侍女,脸上挂着泪,跪在沈瑾逸面前。 不知是不是因昨日之事,念亦安总觉得沈瑾逸与自己对视时的笑容有了更多温柔。 念亦安险些在沈母门前脸红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沈母走出门质问道。 “本是来向母亲请安,却见这两个侍女玩忽职守,还私自谈论儿子的房事。”沈瑾逸的眼神在看向侍女的瞬间冷下来。 “母亲定也不愿见几个奴仆坏了府上规矩吧?按规矩,供出嘴碎同伙,并各掌嘴十次。” 两个侍女不断朝沈母哀求。 沈母自然明白,二人今日散漫闲聊,本是为了让念亦安明白自己的位置。就连昨夜,也是她吩咐的院内奴仆听了墙角。 她作为一家之母,当然不会认下如此卑鄙之事,只道:“我院里本就没什么事,两个小姑娘不过是——” “打!”沈瑾逸不待沈母说完,直接吩咐。 < 13.第十三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横梁上一根麻绳,织绿闭着眼在空中无声抽搐。 “织绿!” 念亦安明白此时喊不来人,瞬时将一旁被踢倒的凳子扶起来,自己站上去,拔出最锋利的簪子去将她脖颈上的绳子割开。 在此时,念亦安却冷静到了极致。 她一面有条不紊地割着麻绳,一面不断呼喊着织绿的名字,生怕她彻底失了意识。 而后终于绳索松开,念亦安咬牙一口气将织绿抱到了床上。 织绿虽没了呼吸,却依然有微弱的脉搏,念亦安立即用适当的力气按压起了她的胸腔。 一次、一次、一次。她按照一定的节奏不断重复着,按压了许久都没有一丝懈怠,好似若织绿醒不过来,她会一直这样按下去。 念亦安不断地按压着,一切的意识都集中在了织绿身上。 ——织绿终于吸入了第一口气。 念亦安挪开手,呆呆地看着织绿睁眼。 “好不容易屏退了所有人,”织绿艰难出声,“亦安姐姐,你怎么来了。” 听见织绿的声音,念亦安身子一颤,哇地一声,抱着织绿哭了起来。 “我知道我能救回你!我知道我一定可以!”念亦安泪如雨下,几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我在脑子里想过千遍、万遍。我总是会想若重来一遍,我能不能不再站在一旁,只能看着你慢慢咽气!” 这阵仗把本还意识恍惚的织绿吓得清醒过来:“亦安姐姐?” “我就知道,重来一遍我一定能救回你!我现在长高了,力气大了,我能踩上凳子割断勒住你脖子的绳索,将你抱回床上,不再是只能在一旁哭了!”念亦安的泪浸湿了织绿的衣裳,她很快喘不过气,哭喊都一抽一抽地,“我学了好久如何让你再次呼吸,我每夜都会想!我一定要把它刻在脑子里。我知道我有一日能把你救回来!” 织绿忽然明白,念亦安口中的“你”,一定另有其人。 于是她没再多问,只是抱着念亦安,等她从这场爆发中走出来。 “你知道吗?我终于做到了!呜呜——”念亦安将织绿抱得很紧,湿湿的双眼埋进织绿的怀里,“我好……想你呀……你知道这些年我怎么过来的吗……” 织绿从未见过念亦安哭得如此伤心。她甚至未曾见过念亦安哭。 念亦安这次的眼泪,仿佛同她这些年的苦楚一并奔涌出来。 织绿静静地听着,抚着她的背,让她慢慢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作为念亦安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之一,织绿竟未曾听说过她作为沈瑾逸的贴身侍女,也受过如此多的刁难与挫折。 她不知道念亦安竟积攒了如此多的苦楚,在她面前、在任何人面前,都未曾提起过。 念亦安说的“你”究竟是何人,能让她如此放开心地将一切都倾泻而出? 念亦安抽抽搭搭地流尽了泪,眼中迷茫的神色渐渐消逝。 她抬起头,看了织绿许久,眨了眨眼,才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对不起织绿,把你吓着了。”念亦安垂下眸,瞧见织绿被她哭湿的肩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去给你找件新衣裳。” 那些泪一会儿就干了。 织绿知道就算念亦安找到了新衣裳,她也不必再换,但依然没有阻止念亦安。 趁着找衣服的空档,念亦安彻底从失控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再次回到织绿身边时,她又变回了织绿以前认识的亦安姐姐。 织绿也默契地没有再提方才的事。 将已用不着的衣服递给织绿,念亦安问:“不是说好了,回不去就闷头走吗?” “走不下去了。”织绿撇过头。这回换她眼角含泪了。 “你若有什么事,给我说就行,何必自寻短见?” 织绿笑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只会给你新增一份烦恼罢了。” “试都没试就这么说,胆小鬼。”念亦安驳道,“你若死了,眼下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永远解决不了了,还便宜了给你麻烦的人。” 接着,她又补了一句:“你死了,在乎你的人怎么办?你想过绣红吗?她在那种地方,没了寄托要怎么活?” 听见绣红的名字,织绿眼角的泪再也忍不住。 她抓住念亦安的手,看向念亦安的双眼:“亦安姐姐,现在在我身边的就只有你了。可你本身事情就多,我不该再让你分心。” “你再不说,我分心会更多”。 织绿默了默,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才开口:“就是……这些日子世子选妻,有几家的家奴就常在府上出现……有个家奴自从见了我,就成日来撩拨,还威胁我说,若我今晚不在屋里等他,他就要杀了我!” “胡说,一个家奴有什么资格杀人?” 织绿摇头:“看起来他不是什么普通家奴。而且他信誓旦旦的,好像他家小姐一定会嫁入沈府一样。他说等他随着他家小姐进了沈府 14.第十四章 《侯府通房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世子,我今日未曾沐浴。”念亦安不假思索地回绝。 沈瑾逸早已预料一般,在她话音刚落时便道:“我倒不介意等你沐浴。” 念亦安明白,沈瑾逸今日是瞧准了她心底有事要做,定不会让她按时做成。 这些日子沈瑾逸一直忙着各种事务。对于他来讲,其他人少做一件事,都是给他省一个可能出现的麻烦。 涉及到别家家奴的事,沈瑾逸定不会让念亦安去插手。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获得沈瑾逸的同意,去替织绿解决麻烦。 何况,那还可能是沈瑾逸未来妻子的家奴。 “若我去沐浴,恐耽误了世子时间。” 在沈瑾逸开口说不耽误之前,念亦安抢着继续道,“但若世子实在想要,我有另一种法子。” 沈瑾逸没有回话,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念亦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再跪地朝他挪动几步,颤动的双手搭上沈瑾逸的腿。 “请世子……往外坐一些。” 沈瑾逸按照她的要求往外坐好,居高临下地看着念亦安谨小慎微地掀开他的下袍。 念亦安只在册子里看见过这番招式,如今真正行动起来,倒是十分生疏。 “再深一些。” 沈瑾逸垂着眼,朝念亦安吩咐。 念亦安本就觉得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 她的咽喉不断地收缩着,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但沈瑾逸如此吩咐,她也只能屏一口气,狠心再往里送一些。 沈瑾逸的嘴角似乎挂着一丝笑意,欣赏她着急又窘迫的模样。 * 但念亦安选择的这种方式,的确比像上回那样伺候沈瑾逸要花更少的时间。 结束后她回屋漱了口,便迅速地朝织绿的住处赶过去。 远远地没有瞧见织绿门外有人,念亦安心知不好。 放轻脚步小跑过去。果然,那家奴已破门而入,正要对织绿动手动脚。 念亦安抄起门闩,快步上前看准那家奴的后背砸了下去。 “哎呦!”那家奴吃痛,立刻从织绿身上弹起来,又因背上的痛楚腿软,跌倒在地。 趁他没了力气,念亦安立即踩一脚到他胸上去,将他定在地上。 织绿却在后面悄悄拉了拉念亦安的衣袖:“亦安姐姐,还是别打狠了。方才我套话,他似乎真惹不起。” 看着那人试图挣脱,念亦安又狠狠踏上一脚:“他是何人?” 织绿看念亦安的那一脚看得一惊,忙道:“此人是那楚妍乳母的丈夫。楚妍极其喜爱她的乳母,这家奴便成日在下人间作威作福。楚妍乳母死后,更是嚣张。” 听上去,这家奴愿来领这种给楚家跑腿的活,也是先来沈府物色下一个女人的。 沈瑾逸他果真要和楚妍定亲吗? 那家奴似乎很满意织绿的这番介绍,在地上嘿嘿地笑起来。 “如何?小美人要不要来玩一玩?”这癞蛤蟆盯着念亦安,举起一只手摸上念亦安踩在他身上的脚。 “去你的!”念亦安眼疾手快地抄起一旁的香炉,将里头的香灰泼到他脸上。 不料此声因厌恶而稍显用力,念亦安的咽喉有些不适。 “咳咳咳!我的眼睛!”这家奴一边咳着嗽,一边试图将进眼的香灰揉出来,“你个贱蹄子,等着我日后宰了你!” “宰我?”念亦安为了嗓子,放轻了声音,却好似温柔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做的那些事,若是让楚姑娘知晓了,她会如何处置你这个多次背叛乳母的人?” 家奴揉好了眼睛,脸上的香灰和泪水混在一起,在他皱巴巴的脸上形成一道道纹路。 他又变得嬉皮笑脸起来,小眼睛透露出贼光:“她才不会知道呢。” 念亦安笑笑:“你五年前那次偷腥,你不记得了?你妻子难产时你在何处?若不是这次落下病根,怎会在三年前,年纪轻轻地就病逝了?” 看着他逐渐消失的笑容,念亦安接着问道:“若是楚姑娘知道了,你猜会你的下场会如何?” “你……你就是道听途说!根本找不着证据!” “你想看证据?我不介意直接将所有证据公之于众。不仅包括你那次偷腥,还有其他你和各式各样的女子偷腥的证据。就比如一年前——” “好了好了!姑奶奶我求你了!我惹不起你!”那家奴肉眼可见地慌起来。 念亦安挪开踩在他身体上的脚,见他要爬起来,迅即命道:“谁让你站了?” 这一声又让她的嗓子疼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