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嫁山神》 1、01 余冬槿穿越过来的时候,手上还艰难的抱着自家大黄八十厘米的大笼子,一边手腕上还勒着装着大黄的粮食零食还有垫料的超大编织袋。 没错,他正在搬家,从货拉拉上下来送走司机,他第一个就是想把自家大黄的笼子和行礼放进新家,可端着东西一站正,眼前的景象便从自家敞开的大门变成了一扇全然陌生且古香古色的大宅院门。 余冬槿眨眨眼,脑袋发懵的在院前那小小一片的石板地上站了好一会,直到编织袋的系绳把他的手腕给勒痛了,身后又有个青壮大声提醒:“郎君,你这路费要再补五文钱才行,咱们刚刚可是说好了的,你可别赖账啊!”他才回过神来,立马放下了手上的箱笼和袋子,下意识的掏出了被放在上衣胸口处的荷包,然后从里面倒出了五文铜板,转身给了停了车一直等的车夫汉子。 车夫汉子拿着钱,说了句:“谢谢客官了。”随后就一挥马鞭牵马转身走了。 余冬槿紧紧捏着荷包袋子,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由老马拉着,朴素简陋一路向南的箱车,又将石板地之外的黄泥路与路边冬日里的枯枝败叶,还有那远处苍青色的山岚和天上白茫茫一片的天空给看了一遍,脑子里才终于渐渐开始清醒。 他抬手摸了摸一半扎在头上梳了个小揪揪一半披散在背后的头发,又摸了摸系在脖颈下的厚实斗篷与自己身上布料不算太好,简单朴素的宽袖衣裳,心跳如鼓。 余冬槿往自己脸上掐了一把,登时疼的轻呼出声。不是做梦!这绝对不是做梦,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穿越了? 可是——他连忙回头找到自家大黄的笼子,心中惊疑不定,忍不住呢喃自问:“可是大黄的笼子怎么会在这里?”按他现在这长发古服的模样,他肯定是魂穿没错了,可是大黄的笼子行李怎么跟着他一起穿过来了,这不符合常理吧? 余冬槿咽了口唾沫,转过身看着大黄的笼子发了会儿呆,大黄这时好像也发现了不对,半闭着一双眼睛从笼子里的小木房子里走出来,抬着小脑袋看了眼站在笼子前看起来傻乎乎的主人,晃了晃屁股扒拉了下笼里的纸棉,看起来纠结了下,但最终还是一脑袋扎入了角落的食盆里。 余冬槿诡异的被自家宠物这淡定的小模样给安抚住了,他轻轻吸了口气,终于感觉到了四周不断侵蚀到他身上的冷空气,他嘶了一声搓搓手说:“好冷啊!”然后缩缩脑袋,看向面前这处紧闭的院门,与院门上好大一把但锈迹斑斑的大锁头。 余冬槿心里一动,捏了捏手上的荷包,果然发现里面有一串长长的东西,他将那东西拿出来一看,顿时松了口气,是钥匙没错,还好还好,既然钥匙都在他这儿,那这地方看来是他家没错了。 一阵凉风刮来,吹得余冬槿浑身一抖,他连忙拿着钥匙打开了锁头,在锁头发出啪嗒一声响之后,取下大锁推开了院门。 打开院门之后,院内第一个进入余冬槿眼里的,是前方一道中间圆盘内雕着荷花四角点缀着祥云的影壁,影壁挺光亮的,没有因很久没人打理而生出苔藓。 余冬槿抱起笼子拖着编织袋,把笼子搬进门槛里后,转头开始拖编织袋和一旁一个灰扑扑的大包裹。 正忙着呢,忽然一个身材高大瞧着约莫四十多岁的大叔出现在石板路上,十分熟稔的与余冬槿打了个招呼,“冬槿啊,读书回来了啊?” 余冬槿一愣,下一秒条件反射性的挂起笑容,对人回了句:“是啊,王叔。” 王老大呵呵笑,说:“家里我昨天还进去看过了,一切都好,你放心住,等下我叫你狗蛋弟弟给你送点菜过来,你可别又光吃白粥。” 余冬槿带着一肚子的疑惑,笑着对王老大点头,说:“那就多谢王叔了。” 目送走了王叔,余冬槿看了看天色,这才发现天边微微暗沉,瞧着不一会儿确实是该吃晚饭了,不过他怎么会知道这位大叔姓王呢? 难道是原身身上还存在某种条件反射? 想不明白,余冬槿只得暂时压下心底的疑惑,抱着东西越过了影壁,而越过影壁后他才发现,这个院子的形制看上去与四合院差不多,前面一幢主屋左右两边厢房,影壁后面是个被栏杆围起的小小的水池,池里种着在冬日里已经开败了,现在只剩下枯黄败叶的荷花。 挺大一个院子,也挺干净整洁,但空无一人。 余冬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抱着东西一路过去,在荷包里找钥匙试来试去,终于打开了主屋门,气喘吁吁的把笼子、编织袋和那个大包裹放到了厅堂里的桌案上,搓了搓手,他打开笼子摸了摸埋头吃饭的大黄的头,才抽出空来打量这个大宅子。 他把身上的短斗篷拢的紧紧的,把两边厢房、主屋、主屋两边的书房厨房都看了一遍。 他这才发现,这房子虽然看起来挺大的,但其实除了主屋与厨房,其他的厢房角房书房,除了书房里还有个空荡荡的书架外都很空,里面全无家具摆设。 寂静的大宅里,到处都很空,除了他以外更是一个人都没有,虽然从主屋侧边的房间里留下的生活痕迹可以看出,这确实是“他”的家没错,但这么大的房子,却只住着他一个人,没有父母也没有其他亲人,真是……哎,真是凄凄惨惨戚戚啊…… 余冬槿站在主屋前的台阶下,哈了口气在手上,带着一股同病相怜的悲伤感,进了主屋厅堂,进去看见了自家大黄的笼子,心情才舒服多了。 他远比原主要幸运,他还有妈妈给他留下的大黄,虽然大黄现在已经步入老年期了。 两岁零一个月的它,就算长寿一些,也最多只有一年的寿命了。 想到这里,余冬槿不免又开始黯然 天太冷了,顾不得伤春悲秋思考未来,余冬槿收拾了一下心情,给大黄的笼子里塞了许多脱脂棉和纸棉后去了厨房里。 站在厨房水缸边,余冬槿借水面看了看自己的脸,望着自己没变的长相松了口气,他拍拍脸说:“还好还好,脸没变。不然可就太奇怪了。” 余冬槿站在水缸边,边看自己的模样边想,原主会去哪里了呢?会不会和他换了魂了?那样的话,一个古人穿进现代,没有自己的记忆,面对着他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搬家物什,什么也不懂,他该多难啊。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余冬槿搓搓脸,在厨房里看了一圈,将厨房里剩的食物查了一遍,发觉厨房柜子里有一些笋干豆角干菜干,还有一大罐子腌菜,一小罐子猪油和盐,还有一罐子酱油,而脱了壳的米粮剩的不多,不过他在一边的角房里看见了一大堆的红薯与稻谷。 想到刚刚那位王叔说的话,原主总是喝白粥么?回来?他又是从哪里回来呢?而且,为什么自己会在看见他之后会脱口而出喊他王叔呢?难道真的是原主留下的习惯么?他若是在以后遇见了别的原主认识的人,还能不能及时这样做出反应呢? 想也想不明白,余冬槿干脆不想了,他拍了拍肚子看了看天,感觉是时候了,便洗刷了家里的陶罐,然后拿了放在灶膛后的小火盆与木炭,用厨房门后的斧子把堆在厨房外墙角边的烂木柴劈了一些出来,之后辛辛苦苦用灶膛边放着的打火石引着了火,烧了炉火出来,把柴火放到小泥炉里,洗了米在陶罐里开始煮粥。 弄完一切,看着咕嘟咕嘟发出声音的陶罐与火炉里散发着热量的火炭,余冬槿几乎快要喜极而泣,他忍不住喊了一声:“真不容易!”没有打火机,他也不太会用打火石,生个火是真的好难,这还多亏他以前在乡下有过用土灶的经验,不然事情就更麻爪了。 火种得好好保护,而且余冬槿刚刚看了家里的木炭也不多,于是他用火钳将炭灰拨起,把燃着的火炭盖去了一半,好让火炭烧的慢一些。 初来乍到,火都烧的艰难,余冬槿想着反正也有王叔家的菜,所以没有做菜,只守着火炉随便煮了一罐不太软的稀饭,饭煮的差不多了,他就一手隔着抹布捏着陶罐把手把饭端着,一手提着火炉去了主屋。 到了屋里,他把稀饭放在火炉里热着,然后去厅堂把大黄笼子搬进主卧放到了主卧床尾的柜子上,之后他进了主卧关上门给窗户留了缝,坐在屋里先歇了一会儿 穿越之前现代那边还是六月伏天,余冬槿穿的都是短袖短裤,这么一穿越猝不及防来到了天寒地冻的冬日,余冬槿还真有点受不了,等感觉身上舒服多了之后,他将这间不算小的主房打量了个完全。 这间主卧算是这户人家家中,家具最多的地方,长方形的卧室中间隔着一道帘子,帘子那边是床榻矮柜与一张小案一张小凳,帘子这头只放了两把椅子和一张靠窗的长桌,长桌上有个烛台,长桌左边堆了两个大箱子,右边有个层架阁子,上面堆满了书。 从这不算太多,但边边角角都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家具上可以看得出来,虽然如今这宅子落魄的只余下了这些和厅堂的那张条案,但这家人曾经肯定富裕过,只是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如今只余下原身独自一人陪着一处孤寂的空宅。 在心里感慨完了,他起身把被自己放到书桌上的,那个刚刚自己和笼子编织袋一起拿进来的灰布包裹打开看了看。 包裹里有一堆衣服,有厚的有薄的,还有另外包起的一张路引、几卷纸、砚台和笔,另外还有一包饴糖和一封书信,余冬槿直觉这封信肯定很重要,正准备将信打开好好看看,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叫喊声。 听上去是个孩子,他正一路从院子西边的路上喊到了院门前,喊的是:“冬槿哥!冬槿哥!!”声音又大又洪亮。 余冬槿想起之前王叔说的话,猜肯定是来送菜的王叔家的孩子,连忙拿了饴糖出门。 2、02 院门一开,门外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就把端了一路的大碗递到了余冬槿面前,说:“冬槿哥给你!” 余冬槿把大碗接过来,拿饴糖给他,说:“谢谢你啊狗蛋,给你糖吃。” 男孩抱着糖满脸疑惑,他说:“冬槿哥?你是不是太久没回家记不清人啦?我是大毛啊!我娘牙疼,我大哥二哥给她挖松树根去了,我爹就叫我来了。” 余冬槿心慌了一瞬,但他面上淡定,立马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说:“原来是大毛啊,是我眼花看错了,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 大毛听他这么问,高兴了,“是吧!我也觉得我长高了不少,嘿。”小孩高兴完了,低头看了眼手里余冬槿给的饴糖,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不舍得,不过虽然不舍得,他在迟疑了几秒之后,还是伸手欲将糖还给余冬槿,他说:“我娘说哥你家里的钱都是要用来读书,读书很费钱的,这糖很贵吧?冬槿哥你还是把糖留给自己吃吧,读书费脑子,吃糖补脑的!” 吃糖补脑?余冬槿心里好笑,不过这话再想一想还真说的通。 他看了眼手里被这孩子送来,已经变凉的大碗干菜,虽然已经凉了,但闻起来依旧很香,是余冬槿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得那种带着家乡风味的干菜味儿,这叫他不由想起了儿时的那个小山村。 余冬槿伸手把小孩捧着的饴糖推回去,说:“本就是给你们几个孩子带回来的,你快拿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 小孩也没有心眼,听他这么说,加上自己也嘴馋,高兴道:“谢谢冬槿哥,那我回去啦!” 余冬槿点头,叮嘱:“嗯,路上慢一点。” 小孩连声嗯是,转头迈下石板地塌上黄泥路,抱着糖好似一阵风,消失在了院墙一角。 余冬槿望着孩子背影消失的那个地方,忍不住勾起唇角摇摇头,端着菜碗拢好斗篷,关上院门回了主屋房间。因为还不饿,他把装着陶碗的菜放到火盆里热着,继续去看那封信。 颜色发黄的信封上没有字,摸起来也不厚,余冬槿撕开糊好的封口,将里面薄薄一张微微发黄的信纸拿了出来。 纸上自然写得是繁体字,楷书,字迹不算漂亮,但写得不大不小很工整,字挺多,余冬槿努力将信看了个完全,眉间就打了深深的结,最后他放下信纸,只觉荒谬。 余冬槿盯着这张飘到桌上的信纸,“这什么意思啊?”他简直不可置信,“也就是说,‘我’不是这家的孩子,而是十八年前,这家从“我”姑姑在留云县的婆家,我姑父家李家过继来的,现在李家最后的血脉也就是‘我’的亲哥哥死了,给‘我’留下了李家的遗产——六十多两纹银并李家于留云县的宅子一间,与留云县遥云村祖宅一幢,还有李家祖上欠下的一笔债?且这笔债我必须要还,不然我就会受诅咒而死?” “这是什么迷信思想啊,还诅咒而死……这李家哥哥莫非觉得造成李家绝户的原因是欠钱不还不讲信用?这怎么可能呢?”余冬槿深觉这古人的迷信思想太过严重,再说了,“李家祖宗欠的债,管我一个过继出去的余家人什么事?跟我这个穿越者就更无关了吧?而且这不是有遗产么?债主要是来找,把这些还给人家不就行了?莫非欠的是黄金百两不成?那要是这样,我也还不起啊!” 不过,李家居然绝户了,最后的血脉原身的亲哥哥也没了,这还真是……余冬槿看了眼窗外,这空旷寂寥的大宅,叹了口气。 这李家和余家,真是一个比一个更惨,余家看这情况,大概也只剩余冬槿这一个了,剩的这个还是从李家过继来的,这李家之前肯定也人丁兴旺过,不然也不会把自家孩子过继出去,可如今却绝了户,遗产只能交给余冬槿这个过继了出去的,这般情状实在叫人唏嘘啊。 叹息完,余冬槿感觉有点饿了,瞥了眼已经有了热气的炒干菜,他把信纸塞回信封里,拍拍手开始吃饭。 王家送来的干菜果然如余冬槿闻起来那样,吃着也很有他儿时的感觉,虽少油少盐,但余冬槿吃的很香。 深色的干菜混在白色的水饭里,闻着是乡间田野的清新味儿,带着对儿时的怀念,余冬槿将这顿不算美味的晚餐吃了个干干净净。 夜里,余冬槿从书桌边找到了家中铺盖,他将火完全用炭灰盖起来,然后去厨房烧水简单擦了下澡,回来盖着被子坐在床上对着大黄的笼子发愁。 他愁的不是别的,而是大黄的口粮,虽然在搬家之前,他才新囤了三袋一斤装的鼠粮与一堆仓鼠小零食,垫料尿沙之类的也准备的不少,都放在了随他一起穿过来的大编织袋里,可这些东西总有用光的时候,到时他可怎么办呢? 余冬槿叹口气,想来只能是自己做了,这还真是个麻烦事,可是再麻烦,他也得想办法。 其实口粮准备起来应该不难,主要还有垫料尿沙,这是最难的。 他一边发愁,一边敲了敲大黄的笼门,黄色的小家伙从笼里小房子内探出头,发觉主人只是敲了敲笼门没有投喂,洗了把脸又缩回去了。 余冬槿看的露出一个笑,不管怎么样,他也得让大黄好好安度它的晚年,这只又懒又馋的胖仓鼠,不仅仅是他妈妈给他留下的宠物,也是陪他度过了那段最艰难时期的家人。 想完这些,余冬槿吹灭了油灯,躺倒在床上盖紧被子,闭眼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会儿,最终陷入了沉眠。 余冬槿是被一阵忽然传来的心口处的闷痛感给刺激醒的,他还没睁开眼,手就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躺在床上卷缩着艰难的喘了两口气,才睁开眼睛努力从床上坐起来。 冰凉的空气扑打在余冬槿的脸上,又因他猛然的吸了一大口气瞬间将他的胸膛填满,他的肺部因此刺疼了一下,这叫他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余冬槿坐在床上痛苦的缓了一下,才有了力气,“这什么情况?这副身体难道有病?”他脸色发白心底打鼓,莫名的就想到了今天看过的那封信。 “诅咒而死……”余冬槿重复着信上的那四个字,心有所感,但很快他又摇头,说:“不可能,那都是封建迷信!”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从古至今,之所以会有人将这等事归类于怪力乱神,都是因为社会发展太落后,人们不懂科学,不明白其中原理。 可是,如果用科学来解释李家人一代比一代早死的话,那么,余冬槿脸色更难看了,“基因缺陷?”只有这一个解释了,肯定是基因缺陷,李家人的基因有问题!可能都有先天疾病,只是以如今的医学条件根本查不出来! 完了,穿越一趟换了个有病的身体。 余冬槿脸上一片空白,躺倒在床上又慌又怕,又非常崩溃。 余冬槿不想死,半年前,余冬槿妈妈去世的时候,给他留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他一定要好好活着,过好今后的每一天,所以他在这半年里,努力工作开户存钱,自己做饭少吃外卖,天天锻炼按时体检,日子过的简单但健康。 他已经做好计划,必须稳稳当当活到一百岁!谁知穿越一趟,竟换了副这样的身体,这叫他怎么能接受! “怎么办?”余冬槿都想哭了,他又从床上坐起来,把被子拢在身上盯着大黄笼子发呆。 黑夜里,小仓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笼子里的大跑轮上用一双小眼睛盯着外头一脸呆滞的主人看了一会儿后,迈着小短腿继续快乐奔跑。 余冬槿听着那叫他安心的跑轮转动的声音,奔溃感一下子少了许多,他揉揉脸,就这么裹着大棉被下了床,穿着厚底布鞋走到外间掀开窗帘布看了看外头的夜色。 窗外一片寂静,月上中天,星辰遍布,看起来才到夜半。 余冬槿却暂时不敢再睡,他裹着被子缩在了书桌边椅子上,想看看夜景冷静一下。 这时的星空比起现代时,可要美的多了,可余冬槿却无心欣赏银河,他看了会儿天后边如鬼使神差一般,他缓缓低头,眼睛对上了之前被他随意放到了桌上的信。 黄色的信封安安静静躺在桌面上,本来不太起眼。 可余冬槿看着看着却绝不对,心觉怪异起来,“怎么变鼓了?”对,原本平展一片的信封里好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鼓起了一片。 余冬槿回想了一下,他之前把信纸塞回信封的时候,是叠好塞进去的啊,绝对没有拧成团丢进去。他迟疑了下,将信封拿了起来张开,借着月光打开一看。 这一看,顿时叫余冬槿愣住了,只见此刻的黄色的信封里,除了那张信纸以外,竟多了一根颜色光泽的黑色羽毛。 之前没有这个!余冬槿绝对可以确定,之前这信封里,明明只独有一张信纸而已! 可这根羽毛又是从何而来呢?窗户被合上窗帘也盖的严严实实起,室内除了大黄就只有他,谁还能偷偷过来给信封里塞进一根羽毛呢? 余冬槿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的将那根黑亮的羽毛从信封袋子里拿了出来。 拿出来一看,余冬槿就是一愣,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根羽毛长得太漂亮了。 它大约十二三厘米长,应该是哪个鸟儿生长在身体背上的羽毛,月光下一眼看去羽毛整根都是黑色的,可再细细一看就能发现,羽毛尾部带了些隐隐约约的深红,那点红在月光下一晃,又叫余冬槿在那红色的尖端看出了点细闪来。 “真好看,太漂亮了。”余冬槿将这根羽毛拿在手里,那是越看越喜欢,“可是,为什么会有根羽毛呢。” 余冬槿拿着这根羽毛,回到了床上躺着。 他心里不知为何忽然安稳不少,原先的恐慌虽没一扫而空却也不再叫他睡不着觉,他玩了会儿羽毛,然后将那片羽毛放在了床上枕头下面,随后顿时困意上头,扛不住闭眼睡了过去。 3、03 余冬槿做梦了。 梦里他端着灯盏,走在一片草木茂盛的山林之中。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油灯,感觉有点不对,连忙将自己灯盏里的火苗给吹灭了。这可是山林,没有做好措施不能生火,不然万一引发山火怎么办,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 熄了火余冬槿才放心,继续向前走。 山林里有点暗,余冬槿走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没看出现在大概几点,就想掏出手机来看看时间,可他翻遍了身上的所有口袋,都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奇怪,我手机去哪里了?”难道是出门时放到鞋架上忘了拿了?肯定是的,他总是这样。那得回去拿一下,没有手机可不行。 余冬槿掉了个头,试图原路返回。 可一转身,刹那间飓风扑面,他看见的却不是刚刚走过的那片林子,而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大裂谷。 余冬槿吓了一跳,往前迈的步子在紧要关头险而又险的收回,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直接给跪那儿了。 陶制灯盏跌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他傻傻的跪坐在地上,张着嘴喝了口风后连忙把嘴闭起来,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喉咙里的惊恐声挤了出来:“啊!啊?!” 余冬槿这时终于看清了现在的状况,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裂谷,眼睛瞪得比牛大,“这是哪儿啊?”他一边疑惑出声一边向后看了眼,没看见上班时他每天都会路过的林荫道,只看见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他呆了呆,懵着一张脸转头,去看落在地上油撒了一地的灯盏,正发着呆呢,又是一阵飓风吹来,吹得余冬槿的头发乱飞坐都坐不稳。 地上的灯盏被吹动了,叮铃铃在地上转了几转,最后向着低处滚去,顷刻间便滚到了裂谷崖边。 余冬槿脑子一抽,也不知识出于什么心理,忙紧张的探身去捞,结果不仅灯盏没捞着,且飓风引得地上碎石滚动,还叫他脚下一滑,他往下一斜,整个人便跟着滚动的灯盏一起向着看不见底的裂谷底下坠去。 踩空的那一刹,余冬槿吓得瞳孔震动,他试图扒拉住什么,可山壁上除了泥土与大块的岩石外什么都没有,他抓了好几下什么都没抓到,最后只得无助的向下落去 电光石火之间,他因为过度惊慌都无法发出声音,喉咙动了好几下才终于得以发出了一声悲鸣:“啊——!” 急速下落中,崖下的风不断扑打在余冬槿的脸上,就在他濒临绝望,甚至闭着眼将自己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在脑中走马观花的回忆了一遍,以做对人生的告别之际,他忽然听到了点不一样的动静。 风的声音变了,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未等余冬槿睁开眼睛仔细看看,他便觉得身下一软,好似有团云将他给托住了,随即而来的还有一股暖意,包裹住了他一直被风吹打着的冰凉的身体。 余冬槿再一摸,这才发现身下不是云,他摸到的分明是以前从未摸到过的,是一种光滑且强健的皮肤的触感。 余冬槿感觉不太对劲,愕然睁眼,便看见了眼前麦色的脊背与背上那两片充满力量感的蝴蝶骨,还有那大片的黑红羽毛,那是两片从蝴蝶骨主人的肩头生出张大的巨大翅膀。 余冬槿醒来了。 他躺在床上看了会儿头顶木头叠成的天花板,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啊,对!他穿越了。 余冬槿在床上翻了个身,去看外间那因为窗帘布不够遮光而透入进来的打在书桌上的光线,他发了会儿呆,掏出了枕头下的羽毛,盯着这根漂亮的羽毛看了会儿。 刚刚梦里的景象犹在眼前,余冬槿将羽毛捧在心口上,疑惑:“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梦见个长翅膀的人呢?”再怎么样,这长羽毛的也应该是只鸟儿吧? 而且这梦也太真实了吧?那不慎坠崖时的惊慌恐惧仍残留在余冬槿心底,叫他想起来都觉得害怕,不过想到之后那个长着翅膀的人将他接住了,让他没有摔个粉身碎骨,他又安心了,那股害怕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手心里,还残留着那人肌肉结实的背部皮肤的温度,摸起来明明触感微凉,但却叫人心里温暖。 余冬槿手情不自禁的动了动,感觉手心痒痒心里也痒痒,好怪。 之后他就这么静静在床上赖着,脑袋空空的犯了好一会儿傻,终于躺不住了从被窝里起来,打着哆嗦研究了一下,穿好了这古人的衣服和鞋。 他坐在床边打开大黄的笼门,给过了一晚已经空空如也的食盆里添了鼠粮。 大黄耳朵尖鼻子灵,几乎是余冬槿刚把装满的食盆放回笼子里,它就从笼内的躲避屋里钻了出来,然后小跑几步一脑袋扎入了食盆,然后用飞快的速度小嘴鼓捣鼓捣,用新鲜的粮食把两边的颊囊给塞满了。 余冬槿一边将鼠粮袋子捏严,一边看着大黄,在心里叹了口气,哎,这鼠粮是吃一点少一点,以后要是自己配的话,这原材料也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找齐。 大黄用粮食塞满了颊囊之后,捧着一张大脸揉了揉,蹲到一旁的造景上先嗑了个瓜子,然后它才发现余冬槿,跑过来啪啪的开始扒拉笼门。 余冬槿笑了笑,打开笼门把它抓了出来,小家伙出来了就安静了,躺在余冬槿手上对着主人发了会儿呆。 余冬槿捏着它,正想揉揉它的肚皮,却在这一刻听见一个小孩的声音,那声音软软的,带着孩童特有的含糊感,他说:“好担心宝宝啊。”余冬槿打了个激灵,还未对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有所反应,那孩子又接了句:“宝宝快要死了。” 余冬槿怔忡一刹,霎时间心中发凉双手发抖。 孩子又说:“啊!小鱼干!”随后,躺在余冬槿怀里的大黄开始挣扎,从愣神的余冬槿手上转了个身站起来,挤了挤颊囊掏出了半根鱼干,开始大口朵颐起来。 接下来室内一片安静,大黄吃完了鱼干,站在余冬槿身上洗了洗脸梳理了下毛发,就试图爬下去感受一下大自然。 余冬槿连忙镇定下来将它捏住,任它在自己手心里挣扎了一会儿,可他却怎么都无法再听见那个声音了。 余冬槿将大黄放回了笼子里,又盯着大黄一进笼子便钻了进去的躲避屋看了会儿。 他走到了床边书桌前,坐在椅子上,没有理会已经开始咕咕叫的肚子,展开那封信看了看,然后又拿起被自己放在心口的羽毛瞧了瞧。 是幻觉吗?不是,那声音不是幻觉。那虽然是孩子的声音,可那口气分明是他妈妈的,只有妈妈会喊他宝宝,满含着担忧。 余冬槿下了定论,那是大黄在说话,或者说,他听见了大黄的心声。那是大黄在学着妈妈的口吻,在喊他宝宝。 他摸着信纸上,李家哥哥写下的那段,如果不还债李氏族人便会因诅咒而死的句子,觉得这个世界可能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他该去李家看看?万一呢?反正去一趟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如果李家祖先欠的钱太多,他就做主把李家的房子还有祖宅卖了,想办法去还,他一个穿越者,他怕什么? 总之,余冬槿还不想死,他一定要好好活着。 说做就做,余冬槿去厨房,削了个红薯当早餐,他啃着红薯算了算原主留下的所有家当。 碎银十二两,铜钱一百三十二枚,一块玉质还不错的玉佩,衣裳有中衣四身、冬衣三套、夏衣两身、两件褂子、两件长衫、一条斗篷、一件大氅、这些衣裳中,外面穿的衣服上头都还好,但里头衣服上都少少有些布丁,另除了书桌旁书阁上的书,余冬槿还在床底下找到两个大书箱,里面被书卷书简装的满满当当,重的要命。 余冬槿翻了翻里头的书,发现原主不仅将书放的很整齐,每本书看着都有阅读过得痕迹,虽然保存的都很好,但都不是新书。 余冬槿叹了口气,看来原主是个读书人,可惜了,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一朝却叫他穿了过来。他是收到了哥哥的来信,才从就读的书院里回来的么?得知自己要死,他又是个什么心情呢? 余冬槿不知道,只叹息自己倒霉,穿越到了一具这样的身体,他叹:“这是时空错乱还是灵魂各归其位啊,真是叫人无奈。” 这天清点完家当,他想了想,先去拜访王叔家。 他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处宅院还得继续请王叔给照看一下,虽然不知道以前原主是怎么操作的,但肯定不能让人家白照看吧,肯定要去打个招呼送点礼的。 而且李家的地址虽然李家哥哥都写在了信纸上,但他人生地不熟,也得打探打探了解了解才行。 不过,这王家到底是哪一家呢? 魂穿过来不带原身的记忆,真的太坑了! 天气太冷,余冬槿熄灭了家里的火,把今天要用到的背篓挂在院门上,然后拿了钱揣着路引,裹着大氅披着斗篷,锁了大门出了门,沿着大路走了好一会儿,地广人稀,他看着那点缀在溪边田边,山脚下的一户户民居,摸了摸鼻子有点无奈。 幸好,不一会儿,他看见南边小山坡下,几个孩子背着箩筐钻出竹林,说说笑笑间走到了田埂上,其中就有王叔家的大毛。 余冬槿眼睛一亮,连忙快步走到了那条宽田埂与大路连通的地方,在那里对已经好奇看过来的几个孩子招了招手。 小孩们看见他,也很高兴,背着箩筐一边喊着冬槿哥一边朝他跑来。 余冬槿吓了一跳,忙提醒:“别急,慢些,莫摔跤了!” 4、04 孩子们还挺听话,立即放慢了脚步,变成了开开心心的快步走。 余冬槿细看了下,一队孩子六个人,四男两女,大毛的年纪在里面属于中上,有一个女孩一个男孩看起来比大毛要大,想到昨天大毛提起过,他们家还有两个哥哥,余冬槿猜那个大点的男孩应该是大毛的二哥,就是不知道大毛二哥是不是叫狗蛋。 大男孩最先开口,喊:“冬槿哥!你在这干嘛么?” 余冬槿让开路,叫他们好上大路上走,他摸摸大毛的头,没看大男孩,似是在和大毛说又似是在回男孩的话,说:“有点事,去你家看看。”他让孩子们走在前面,看了看小孩背上竹篓里,可可怜怜一个两个的冬笋,问:“怎么就挖了这么点儿” 男孩回:“一直不下雨,笋都不长!”他叹了口气,说:“天冷又不下雪,还没雨,等开春可怎么办啊。” 大毛与其他几个孩子听他叹气,也跟着唉声叹气,都为来年的春耕犯起愁来。 余冬槿将孩子们的叹息听在耳里,明白这时代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已经算是家里的劳动力了,平民百姓多靠家中一亩三分地养活一家老小,田地里的事,都是大事,毕竟就连现代农民种田想要得到好收成,都和雨水气候息息相关,更别提现在了。 余冬槿看了眼路边已经干涸了大半,露出了溪中碎石的小溪,想到今后的生活,跟着孩子们叹了口气,一时气氛有些沉寂。 他一路跟着孩子们,路上知道了大男孩是大毛的二哥牛蛋,他有点纳闷,这王叔家前头两个一个狗蛋一个牛蛋,怎么老小偏叫大毛呢?之后他们一起告别其他孩子,拐弯上了一条小路。 看见马上到家,两个男孩沉重的心情有所缓解,大毛高兴的对余冬槿说:“冬槿哥,你这次回来待几天呀?是不是过完年再走啊?” 牛蛋也好奇,竖着耳朵听。 余冬槿听他这么问,才想起来这边正是冬日,冬天的末尾,象征着春节的到来,想到这个热闹又孤单的节日,他内心不禁怅然,不过面对两个孩子,余冬槿表面依旧轻松,他说:“我应该很快就走了,有点事情要去办。” 两个孩子都很不解,牛蛋可惜:“我爹娘还说今年想请你到我们家里一起过年呢,冬槿哥能赶在过年前回来么?” 余冬槿自然不知道,自然也就不能做出承诺,他摇头道:“不一定。” 孩子们又是一阵可惜,这时,王家也到了。 这条路一直是上坡,王家的小院就盖在这个坡上,坡上靠山就住着王家一家。 这好像是这边的风俗习惯,多靠山而盖,独门独户,没有邻居。余冬槿刚刚站在大路上观察了一下,除了偶尔的几户人家,各个民居好像都相隔挺远的,他猜那仅有的靠在一起的几家,可能是关系好的兄弟姐妹扎堆。 挺好,社恐天堂,太适合他这样啥关系也搞不明白的穿越者了。 王叔正在院子东边的棚下修锄头,远远看见两个儿子带着余冬槿来了,连忙把锄头木槌放下,先对屋里喊了声:“老婆,冬槿过来了!快泡碗糖水!”然后再转头对冬槿大声问:“冬槿,你怎么过来了?” 余冬槿没答他的话,忙先对屋里喊:“婶子!不用泡糖水!我就是有点事想问问叔,问完我就走!” 王叔哈哈笑,又喊:“老婆,别听冬槿的,泡好糖水割块肉,咱们留他吃午饭!” 余冬槿再喊:“婶子!你莫割肉,我现在就走了!” 牛蛋大毛听他们你来我往的,都忍不住噗嗤笑,乐的把漏风的虎牙缺口都露出来了。 屋子侧边的厨房门这时被打开了,一位瞧着四十多五十不到模样干练精瘦的女人端着热汤碗出来了,她笑着说:“你俩快别喊了,每次都喊的我耳朵疼!” 余冬槿这时方觉不对,他与王叔的对话太流畅了,就好似以前也这么互相对喊过许多次,又熟又默契。 他看了看跑去开了院门等他的俩孩子,又去瞧端着糖水碗的王家婶子与棚下乐呵呵的王叔,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原身与这户人家,比他想的还要亲些。 他进了院子,婶子立马过来把糖水碗送到他嘴边,说:“今天中午就在家里吃饭,你要跑了我可跟你急!” 王叔接过俩孩子背上的箩筐,说:“别又回去吃白饭。” 余冬槿哭笑不得的把碗接过,说:“您别总提这件事了,我现在会做菜了。”他尝了口糖水,夸了句:“甜!”然后把碗递给年纪小比较不懂得掩饰,所以有点眼巴巴的大毛,“你也尝尝。” 大毛看了眼爹娘。 王叔在老婆开口之前摸了把小儿子的头,说:“想喝就喝,和哥哥分。” 王婶子于是便没说什么。 牛蛋比弟弟要懂事,他打开堂屋门,把火盆从厨房端到了堂屋里,才来和弟弟分喝糖水。 他们之后去了堂屋围坐在火盆边取暖。 余冬槿坐下后将堂屋里扫了一眼,问王叔和婶子:“狗蛋呢?” 王叔说:“在他师父家,要过年了,他们做木匠的忙着呢,家里缺凳子椅子家具的,这时候都开始补了。” 余冬槿点头,原来狗蛋在学做木匠活。 天还早,未到要做午饭的时候,王婶子拿了提筐坐在火盆边,纳着鞋底取着暖,她一边做事一边问余冬槿:“有什么事想问你叔啊?” 余冬槿想了想,直截了当:“叔,我是不是我爹我娘从我姑父家过继过来的啊?” 王叔本来还笑着给老婆滚线团呢,闻言一愣,王婶与他一样,做活的动作也停下来了,两个孩子也吃惊的睁圆了眼睛,一家人都向着余冬槿看来。 王叔将线团放下,皱着眉问:“谁和你说的。” 余冬槿瞒下了李家哥哥信上说不还债他就要死的那一段,将其他的事儿全与他们说了。 王叔听完,有点发懵,惊讶出声:“什么?李家也全没了?”说完,他只觉失言,忙闭上了嘴。 王婶怼了下丈夫的胳膊肘,责怪的看丈夫一眼,王叔悻悻然,带着歉意看了眼余冬槿。 余冬槿知道他没坏心眼,没觉得有什么,点头说:“李家哥哥说让我一定要回去看一眼,说李家那头还有点事要处理,让我一定要回去一趟,我在想到底要不要去。”其实已经决定去了,只是对王叔说是这么说。 王叔觉得这两亲家实在是惨,叹了口气,他与余冬槿问:“你确定他家真的是没人了吧?” 余冬槿听他这么问,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怕李家写信骗他,说绝后是真家里绝户是假,骗他回去给李家延续香火呢,王叔是向着余家的,他不希望余冬槿被骗回去改姓,毕竟余家是真的没人了。 余冬槿想到那封信上写得诅咒,那根莫名其妙的羽毛,还有忽然听见的大黄的心声,觉得李家绝户这事百分之百是真的,而且李家这事儿就算和什么诅咒无关,那李家的后代也肯定是有基因缺陷。 嗯,那样的话,他就得英年早逝了,什么绵延子嗣传宗接代啊,无论是哪一家都不成。 再说了,在这个时代,他也结不了婚,这年头还没哪个国家允许同性婚姻吧? 王婶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是该去一趟。” 王叔点头,认同老婆的话,“对,是该去一趟,毕竟没养你也生了你,哎,怎会如此啊,这事儿搞得……” 王婶听着丈夫的叹,也觉得冬槿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世上有谁还能比他更苦么?父亲这边族人全没了不说,亲姑姑家也没了人,老天怎的这么狠心,专挑这样一个苦命人来折腾!她眼圈泛红的拉着余冬槿的手拍了拍。 余冬槿这才发现他们居然都在替自己感到难过,就连两个孩子也小心的望着他,眼中满是担忧。 虽然明白他们的心疼担忧其实不是为了自己,余冬槿心里却还是因此生出了许多感动,他道:“叔叔婶婶放心,我没事,那我就过去一趟,看看究竟是什么事要解决,而且既然知道了,我也该过去祭拜一下。” 王叔点头,“正是这样,合该如此。”他说:“正好现在也是你们书院放假的时候,刚好你也空闲。” 余冬槿在心里想:这书院以后到底上不上还不知道呢,就他现在这满脑子大白话的样儿,这要是回书院读书,岂不是一开口就穿帮。 说完这些,余冬槿就与王叔说了要再拜托他们帮忙照顾一下余家大宅的事情,说完他想了想,没有掏出钱袋子。 两家既然关系这么好,那直接拿钱就不像样了,还是得上街一趟买点礼送过来才行。 王叔点头:“这当然没问题,反正我每日去田里菜地,都要从你家路过,顺道的事。” 说完这个,余冬槿就与王家告辞了。 王家人都挽留,叫他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吃午饭,余冬槿不太好意思,借口说要上街买东西,要联系去留云县的车,午饭就上街吃,王家只好没有挽留。 王叔将他送到院门口,嘴里嘟嘟囔囔:“今天又不是赶集的日子,也没车,你现在走过去,那到了饭点都不一定能到,怎得不早点?不能明天再去么?” 余冬槿说:“早去早好,也能早点回来。而且今天天气也好,风不大,适合赶路。”今个天气确实挺好,虽然还是干干冷冷的,但风比昨日要小得多。 王叔说:“这倒也是,今天暖和。” 王婶这时拿着自己用箬叶临时包好的饭团从厨房里出来了,她将饭团往余冬槿怀里一塞,说:“这个你带到路上吃,莫把自己饿着了。” 余冬槿接过饭团,再次被感动到了,他吸吸鼻子,抱着饭团说:“好,谢谢婶子。” 王婶拍拍他的手,“谢什么,快去吧,莫耽误了。” 余冬槿点头,说了声再见转身下坡。 5、05 余冬槿自然不认识路,但村里大路就这一条,那天马车师父就是沿着大路一路向南走的,路上依稀还能看见车辙,他觉着跟着车辙走准没错。 余冬槿一路走去路过余家大宅,把之前挂到门上的背篓背好,往家里看了一眼,才继续埋头赶路。 他其实有点放不下大黄,脑中胡思乱想特别多,一会儿担心它被路过的野老鼠破门而入,一会儿又担心它忽然变异力大无穷扒开门越狱,虽然心里知道这些大约都不可能,可他就是没法住脑。 余冬槿知道,这都是因为他还不适应这个陌生地方的缘故,心未定心便不安,大黄毕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陪着他一起穿越的伙伴。 叹了口气出去吸了口凉气回来,余冬槿拍拍脸打起精神,好好看路走的快了些。 他走了不久,就上了一条更宽阔平整的大路,大冬日里,又是不早不晚的时候,路上除了余冬槿便没别人了,余冬槿在大路上走了快两个小时,期间路过了几条岔出去的小路,他从小路路口往里望了望,猜这些小路都是去往另一个村庄的。 余冬槿早饭吃得少,路上饿了的时候,他把一直暖在怀里的饭团啃了,这才发现这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饭团里竟混包着干菜肉馅,余冬槿一口下去惊了一瞬,他嚼着这美味的饭团,忍不住咧嘴笑,王家婶婶真是,对他是真的好。 跟着车辙,余冬槿又走了一个多小时,路两边渐渐变得越来越开阔,也热闹了起来,摆摊搭棚的人挺多,余冬槿放慢脚步,先去最前面的茶摊上问了问价。老大一个饭团下去,又走了这么一路,余冬槿现在又累又渴,路上虽然看见了水沟,可他也不敢乱喝水,怕一个不好拉肚子。 茶摊主做的就是行人的生意,虽许久没雨,但吃的水还是不缺的,加上摊上茶叶也都是自家揉晒出来的,所以煮好的茶水统一一个价,一文钱管够。 余冬槿交了一文钱,一连喝干了两大碗茶先解了干渴,喝完他咂咂嘴,发现这摊子上的茶叶吃起来竟意外的不错,那股茶叶造成的微苦感过去之后,丝丝回甘便萦绕在了他的舌根处,叫他感觉十分的舒服,于是他夸了一句好茶,又要了一碗坐在摊子后面的长凳上慢慢喝。 摊主被夸,自然很是高兴,他看余冬槿眼熟面善又看这会儿也没什么客人,便在摊边的小板凳上侧身坐着,一边看路上有无人好及时迎客,一边对余冬槿这头自豪道:“客官您还别说,我杜老三这手炒茶做茶的手艺,在我们整个朝云县,那都是远近闻名的!” 余冬槿轻啄一口茶水,好奇:“朝云县?” 杜老三以为他是不信,点头继续吹嘘:“那是!客官您别不相信,别说咱们朝云县,就是隔壁听云县的人来我们县城,都专门先来喝碗我这里的茶呢!我这茶啊,那可……” 一旁买蒸糕的老婶子看他对着个模样俊俏的白嫩书生这么吹,终于是听不下去了,她翻了个白眼打断他的话,说:“杜老三你行了,咱们县城大门就对着这么一条路,你又是当头第一家茶摊,那听云县人是专门为你来的么?还不是赶路过来渴了在你这顺道喝口水歇歇。” 杜老三听她这么说,不乐意了,“你懂什么,那人可记得我的茶呢,我都听他说了。” 余冬槿听他们争,心里念着这几个县城的名字。 留云县、朝云县、听云县,李家所在的县是留云,余家在的县是朝云,另外还有个听云,怎么都是云?这三个县不会都归一个地方管吧?那这个地方叫啥名?余冬槿在脑子里翻了翻,没从那里头少少剩下的一点历史知识里找到这三个县的存在。 余冬槿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观察了一下四周摊贩的模样,感觉自己可能很戏剧性的,穿越到了一个种花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朝代。 不管了,反正来都来了,他还能咋地。 余冬槿一口将剩下的茶水喝干,花一文钱向蒸糕摊婶子买了个蒸糕,然后与他们问起了租车的事儿,他道:“小子有点急事,过两日要赶去留云县一趟,得租辆车,不知道咱们县城里有没有租车的地方,有的话在哪里?” 蒸糕摊婶子是个热心肠,她看起来对留云县很熟,与他说的详细:“留云县那可不近,从咱们县城出发,需得穿过整个听云县才能到,你要去留云县那儿啊?” 余冬槿说:“先到留云县城,再去留云县遥云村。” 蒸糕摊婶子疑惑:“遥云村?” 余冬槿见她好像知道,好奇问:“怎么婶子?” 蒸糕摊婶子道:“我姑姐就嫁去了留云县,她夫家有亲戚就是遥云村的,我听她说这个遥云村啊在山里面啊,去一趟路可难走了。怎么?郎君你有亲戚在那儿啊?” 余冬槿点头,说:“嗯,算是有门亲戚在那儿,反正我一定得过去一趟。” 蒸糕摊婶子道:“那你这车马费得花不少。”她给余冬槿指路,“你进县城大门往右拐,走到底就有家挺大的车马处,他们也送镖,我老公以前去我姑姐家坐的就是他们家的顺风车,又便宜又好,车夫也老实,你看看去,不过他们那儿要是没有顺风车,你又急着要去,那价格肯定就不便宜了。” 余冬槿感谢道:“那好,我明白,谢谢您了。” 与茶摊主杜老三、蒸糕摊婶子告了别,他想了想,没着急去打听租车,而是先在县门外头逛了一圈。 这外头除了包含茶摊蒸饼摊在内的几个摊子,其他基本都是附近村里居民临时来摆的摊子,不算井然有序,多是一张草席几个提筐就成了一个做买卖的地方,卖的东西也基本都是吃的用的,多是像菜干、鲜鱼鱼干、笋干、鸡蛋之类的,还有几个冬日里鲜少可以看见的鲜菜摊子,这几个摊子上的菜价钱相较干菜来说要贵些,但卖的还不错。 来各个摊子上买东西的基本都是从县城里出来的普通居民,这城外的东西应该比城内的要便宜,值得他们过来跑一趟。 余冬槿在几家卖种子的摊子上打了几转,松了口气,以摊子上可以看见的种子来看,有芝麻豆子油菜籽,还有小米茴香这些,之后他自己找点草籽晒点虾米鱼干,在配点蔬菜便也能用来给大黄当口粮,虽然这样挺麻烦,但怎么样也不能让大黄饿肚子。 看完这些,余冬槿继续向着那头敞开的县城大门走去。 县城门口守着两个县兵,也没检查路引,只是扫了余冬槿一眼便让他进了城。 余冬槿观察了一下,发觉一旁的布告栏上贴了两张画像,瞧着可能是要抓的嫌犯,这瞧着还挺有那种在电视里见过的那种古装剧的氛围的,余冬槿一边想一边数着该买的东西该了解的事儿,走上了朝云县城内这条陌生的宽敞街道。 余冬槿想着,吃的就随意一点,路程应该不远,家里还有那么多红薯米面,也有能盖在火盆上用来烘干东西的烘笼,他这两天烘点薯干烙点饼子到时候带上就行,至于喝水,想到刚刚路上的干渴,他要买个装水的东西,出门在外还是备个可以喝水装水的容器比较方便,然后就是买点礼物送给王家,农家人干什么事情卖什么东西都是以实用为主,所以他买点吃的用的送给人家肯定是最好的。 先去问车,余冬槿往右进了侧路,一路走到底,果然看见了蒸糕摊婶子说的那个车马处。 这是一处被半人高的围墙圈起来的挺大的院子,院门半关,正面有间屋子,屋子两边搭着草棚,左边棚下有马匹的食槽,两匹不算健美漂亮但养的干净妥帖的马儿正在吃草。右边棚前摆着一辆松了绳的马车车厢,棚下是通往后面的路,有一条没栓绳的大黄狗本来窝在棚下,看见余冬槿,它从地上站了起来,没叫,但保持着警惕。 余冬槿看见这狗,忍不住夸了一句:“好漂亮的狗。”这黄狗是正经的高大黄土狗,模样长得很正,确实很漂亮,余冬槿看了还挺喜欢。 也是巧了,余冬槿夸完狗,刚准备叫门呢,就看见之前那位送他回家的车夫带头,端着碗与两个同伴屋里出来了。 三个男人出来之后,那条黄狗便重新卧回了地上,身体变得放松。 三人看起来本来是想一起蹲在屋檐下吃饭顺道看有没有人找的,结果还没蹲下就看见了往他们行当里张望的余冬槿。 余冬槿看见那位车夫,眼睛一亮,喊了声:“大叔,还记得我吗?” 车夫仔细一瞧,这他怎么能不记得呢?这不是那位在宏章书院读书,家住甜溪村的余姓读书人么?这孩子在他车上时,整个人怏怏不乐的,一路闷在角落像个蘑菇一样,而且他对这孩子到家后,家门口放着的那个木头箱子印象特别深刻,他当时也没看仔细,只感觉那箱子好像有一面是透明的,很是特别,里头还花花绿绿的,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车夫一抹嘴,把筷子碗放到窗台上,一边道:“记得记得!是余书生嘛,吃过没?”一边走去将竹编的半高院门完全打开,让余冬槿进去。 余冬槿点头抱歉说:“吃了,真是不好意思,这个点过来打扰你们。” 车夫摆手,“嗐,是我们几个搞晚了。”他问:“您是要回书院么?怎么没和同伴们一起?”这些书院的学生,离学校路程远的,基本都是成群结队来租车的,那样的话会比较省钱。 余冬槿进了院子,与另一位搬来板凳的大叔道了谢,坐在板凳上回车夫的话:“不是,我赶急要去一趟留云县,想问问有没有顺风车,如果没有,那单独租车请车夫的话,又要多少钱。” 车夫一边听他说一边拿碗继续扒饭,听完咽下嘴巴里的饭,放下空碗说:“要去留云县……我想想啊。”他问余冬槿:“客官您想什么时候出发?去留云县哪里?” 余冬槿道:“最迟不过这三五天,就到留云县城。”想到晚上那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快点过去看看。 车夫明白了,问一旁同样三两口吃干净了一碗饭的同伴:“我这儿的熟客是没有要去留云县的了,都是附近跑跑的。你们呢?这几日车行这边是你俩留守的,有没有上门说要去留云县的?” 他两个同伴都摇头,不过其中一位想了想说:“我前两天听老郭念叨过来着,他们那队有个草药生意的熟客,好像是说要去留云县一趟,不知道现在还去不去。” 车夫道:“那要问问,老郭人呢?他今天没活儿吧?” 同伴道:“没,应该是回家去了,我让大丫头去找他。”说完,他走到屋门口喊了一声:“大丫头!” 随即一个系着围裙的女孩走了出来。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那个老郭是个看起来约莫三四十岁的汉子,生的很高大,他手上确实有个要去留云县的单子,那位客人要去的地方甚至更远,快到留云县南边境了,后天出发,走大路的话,途中刚好要经过留云县城。 6、06 他这一趟和走镖其实差不多,一队身强力壮的汉子赶着车马拉着自己和老板的车厢,跑一趟赚的都是辛苦钱。 余冬槿问了价,并告诉老郭他还有个挺大的箱笼要带,老郭考虑了下,想他这一趟是顺道,且车马行的人也都知晓他是个书生,商量了下算了下这一趟的里数,只收了他三百五十文钱。 老郭告诉余冬槿,这趟大约要走三天,为了赶时间,路上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其余时间不会长时间停歇,所以他要自带干粮,路费等出发时他先交五十文,到了再结剩下的,然后与他约定了后天早上巳时一到从县城出发,也就是说,后天余冬槿要赶在巳时之前赶来县城与他会合,从他们村走到县城,最少也要三个多小时,所以那天他差不多五点就得起床。 考虑到他要带着大黄,还有那么多行李要拿,余冬槿必须要再雇一辆车去接他,或者,他在村里雇一辆牛车也行。 余冬槿本来开始想到王叔既然提到过他们村里人会去赶集,那村里肯定是有牛车的,所以为了省钱的话,他可以回去再问问谁家有牛车可以借,但他又一想,反正钱都花了,也不差这些,干脆在这里把车雇好得了,省的回去麻烦,他这到家肯定很晚,明天又要做干粮又要收拾的,事情忒多。 于是他又问了问车行,后天如果他想雇车去接他,大概要多少钱,车行给他报价,来回赶早的话,来回加在一起二十文钱,做完活再付。 余冬槿同意了,这下,虽然很心疼要花的钱,但把这些事情说好了,他还是大大松了口气,接下来他告别车夫们,浑身轻松的逛起了县城。 比起人潮拥挤建筑堆叠的现代街道,这古代的朝云县虽然街道狭窄,地方小了些,但因为人流量低,四周房屋最高也就二层,所以倒让余冬槿觉得更舒心。 余冬槿一路护着怀里钱包,很快就找见了卖水葫芦的店,那是个杂货店,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一个制好的油光水滑用来装水的水葫芦要十二文钱,余冬槿磕磕巴巴的讲了讲价,店家便将他看中的那只葫芦十文钱卖给了他。 余冬槿拿着葫芦往前又逛了逛,结果又看见了一家有水葫芦卖的店,这一问发觉这家的一模一样的葫芦居然原价就是十文钱,他这才发觉自己吃亏了,顿时有点郁闷,忍不住在心里直叹气。 现代时余冬槿早已习惯了网购,平时逛街也就是去去没办法讲价的超市商场,都很久没去过需要讲价的市场了,他那点磕绊的讲价技巧,还是回忆小时候妈妈带着他去逛集市时,在妈妈那儿学到的一点经验。 默念吃亏是福,吃小亏成大事等等乱七八糟没啥用的话,他在两家小食店里问过价比对过之后,花了二十二文买了些饴糖,然后又称了十五文钱的蜜枣糕,再问了干果店老板,去城东一家肉摊称了四十八文两斤猪五花,将东西规整好放到了背筐里后,余冬槿出发回家。 他一边往城门走一边在心里算了算今天花出去的钱,三百文路费,八十五文礼物钱,这么一算,小半两银子去掉了。这钱还真是不经花,就这原主还要买纸买墨读书呢,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赚钱的。 唔,想到余家那空空如也的大宅,余冬槿有了个猜测,大概可能,原主能读到现在,家里那些原本可能存在的物什也帮了不少忙,总之很不容易。 算完账想完事,他一边好奇的仔细城东这条街道上的东西,一边背着已经有了重量的背筐往城门去。 途中路过一家布料店的时候,他不由往店里多看了几眼,朝云县城里做布匹生意的好像不多,他走了这么一大圈,也就看见这一家店。 古代买布衣裳好像挺贵的吧?幸好原主有衣服,余冬槿心里这么想着,收回目光继续走向城门。结果还没走两步,那家成衣铺子里却有人声传来,余冬槿一听,那喊得居然是他。 那是一道男声,声音清亮,“余贤弟?是你么?” 余冬槿心里一抖,心中哀嚎,这怎么还碰见熟人了呢?这点距离,那声音那样大,他也不好装没听见,只得停步转身向那声音响起处看去。 那男声的主人就在那家成衣铺子里,他穿着一身厚实的长袍,头发竖起插了一根玉簪,清秀的脸上满是惊喜。 他身边,还有个中年人,看起来好像是这铺子的掌柜。 托这中年人的福,余冬槿才没陷入别人喊了他他却只能对着人发呆的窘境,因为掌柜看了眼转身回头的余冬槿,好奇的对男人小声问了一句:“钟少爷,这位莫非就是您刚刚提起过得那位余秀才么?” 余冬槿耳朵灵,把掌柜的话听得清楚,就着他这话,忙道:“钟兄,好巧。” 这位姓钟的少爷哈哈一笑,对着中年人点点头,说:“正是。”然后走过两步来到余冬槿身旁,态度亲昵的对他道:“确实巧得很,我刚刚还和陈掌柜提起你呢,说你明年若是与我一同下场乡试,你的名次啊,定能比我高。” 余冬槿没想到原身还是个学霸,可惜现在换成了他,他考个鬼的试啊。读书人多谦逊,他便道:“哪里哪里,钟兄这话折煞我了。” 钟少爷又笑,“你呀,就是太谦虚,不爱出风头。”他有点好奇,“不过余贤弟今日怎会过来县城?可否是过来参加周同窗举办的出院小聚?” 余冬槿道:“并非,只是有点东西要采买,便过来了一趟。” 钟少爷这才看见他背上背着的背筐,恍然,“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们请了你呢。”他大概是与那姓周的同窗不对付,哼道:“那姓周的书读的一般,整日不抓紧研习功课,反而爱琢磨那些聚会。这就罢了,他不请咱们这些勤奋读书的,反而邀那些看他有钱一心捧着他的,实在没意思极了。” 果然无论到哪儿,人都是抱团分成小团体的,这读书人多的书院就更是了,余冬槿心里这么想着,口中道:“随他去吧,各有各的想法。” 钟少爷点头,“余贤弟说的是,人各有志,那等目光短浅之辈,也不值得我等结交。”但他心里还是不忿的,想了想一锤手心道:“有了!我也可以出资办会啊!难道这世上只有他有钱么?我们完全可以将书院里,家住附近的那些与咱们相熟的勤奋学子邀请过来,也举办一个文会呀。” 余冬槿看他一眼,发觉他看起来挺兴奋的,忙道:“是个好主意,只是……” 钟少爷忙问:“只是什么?” 余冬槿说:“只是我却参加不了了,过两日我就要出发前往留云县,可能要在那边过年了。” 钟少爷吃惊,“留云县?” 余冬槿点头,“正是。” 钟少爷遗憾道:“那真是不巧。”他又问:“不过你到留云县哪儿啊?我年后应该也会去留云县城,我外祖家正在那边。你若是也在留云县城,我们届时可以在城中聚一聚。” 这就不必了吧?余冬槿忙道:“不在县城,我会在留云县下的村里住。” 钟少爷闻言再次感到遗憾,“可惜。” 这话头一了,余冬槿连忙对这位钟少爷告辞,之后一路步履匆匆速度飞快的出了城,再也不敢耽搁了。 终于到了城门口,余冬槿大大松了口气,应该没露馅吧?真倒霉,竟然遇见了同学,果然行路需谨慎啊!抹了把额角薄汗,看了眼天,余冬槿发觉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连忙将背上的背筐往上提了提,快步往家赶去。 这天到家,天边已经微微擦黑。 余冬槿累得够呛,到家坐在门槛上歇了好一会儿,歇完他看着背筐里的东西,犹豫了会儿,想了想,这会儿也是饭点了,王家那头现在就别过去打扰了,他先在家看过大黄然后吃完晚饭再把礼物送过去吧。 村里的空气比县城好像要冷几分,余冬槿搓搓手先去屋里瞧了瞧大黄。 大黄好端端的,正躲在笼子里睡得正好,它被主人打扰了后半睁眼睛向着余冬槿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没有理他,转身给了他一个背影,继续睡得香甜。 余冬槿展颜一笑,把拿起的仓鼠小屋放下,脱了大氅去了厨房。 因为时间不够,他直接烧火煮水用稍烫的温水泡了点干豆角,然后烧炭把火炉装满,洗了米用陶罐将一人份的米饭蒸上,等饭蒸的差不多了,豆角泡软之后,大锅中下点点猪油,将豆角倒入煸炒出香味,加点盐和酱油,然后将炒好的豆角盖到蒸好的饭上再焖一会儿,一道简单版本的煲仔饭就做好了。 一个人,简简单单就好,余冬槿也没拿碗,就抱着陶罐这么吃,他一边吃饭一边琢磨路上的干粮,红薯干好做,也就是费点炭火,家里还有炭。 不过一路只有红薯干吃的话,那也太惨了,余冬槿这么想着的时候,吃到了陶罐底部的锅巴,他将香香脆脆的锅巴刮下来塞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嚼的快乐,快乐着快乐着,他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不如做点炒米,家里的米虽然不多,但他只有一个人,这两天吃不了这么些米的,剩下的不如全炒了,届时路上用罐子带着,饿的时候加水一泡,也能糊弄一顿。 不错,再用猪油炒一罐子混合干菜,一路省着点吃,也挺美滋滋。 余冬槿想好了这些,高兴得很,琢磨着每日该做的事,几口把饭吃了个干净。 吃完饭,天基本已经全黑,只西边还剩了一丝黄光,余冬槿重新穿好大氅,背着背筐拿上昨日大毛给他送菜的那个碗,去了王家。 王家人也才吃罢晚饭,路上,余冬槿与端着洗好的碗正上坡回家的王婶遇见了,王婶看见他,眼睛一亮,喊了一声:“冬槿啊,回来啦?” 余冬槿笑着,嗯了一声,喊道:“婶儿!” 7、07 他看了眼婶子那被冬日里冰凉的溪水冻得通红的手,有些心疼:“这多冷啊?怎么不烧水洗?” 王婶说:“今天狗蛋身上脏,锅里的水要给他用来洗澡。” 冬日里想用热水就得烧,为了节省柴火,大家一般都会用做饭之后灶里剩下的余火将水烧热,平时这些水用来洗碗、打出来洗脸洗脚是够得,但如果家里人多且有人要洗澡,那这水就不够了,因此王婶只得把碗筷拿到溪边去洗,村里不少人家会像她这样。 王婶问余冬槿:“你吃了吧?”她看余冬槿背上的背筐,问余冬槿:“你别又是买东西过来了吧?” 余冬槿没想到半路会与她碰见,笑着点头,不好意思道:“我这回过去这一趟,事情太多,年前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这些就当是年礼了,不值什么钱,您和我叔可一定要收下。” 王婶埋怨了一声:“你这孩子啊,就是喜欢瞎客气。”她用下巴指指路,说:“走,这大冷天的,别光站在这里吹风,咱们回家说。” 于是余冬槿背着筐,跟在婶子后面上了坡到了王家。 王叔这回没修锄头,但是在修镰刀,他大概是想趁着冬日里没活做,把家里的工具全部修整一遍,好预备应对来年新的春耕劳作。 王婶看见他,嚷嚷道:“大晚上的,也不怕把手割了,快去生火,冬槿来了!” 余冬槿忙道:“不消生火,我放下东西就走,也该回去洗洗睡了。” 王叔一听他这么说,就明白了这孩子是来送礼了,无奈道:“你这孩子。” 余冬槿笑笑,进了院子就把筐子放下,把系了草绳的肉条与油纸包好的两样吃食拿出来,放到了院里棚下的小桌上。 王婶放碗回来,一看见那肉,只觉这傻孩子太傻大方,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道:“我就不说你了,反正我也说不过你这读书人。” 王叔也埋怨,“你读书可得花银子呢,总把钱往我家送干嘛?哎,你这孩子,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欠你爹一条命,平日里照顾你家,都是我分内的事情。” 余冬槿不晓得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层关系,不过哪怕如此,人情往来也是应该,如果因此一味地要别人付出,那样就算以前有再大的恩情,时间长了对方也会有怨气,他道:“我买都买了,您与婶子就收下吧。”他笑着说:“我后天就要出发去留云县,到时候赶早就走,您与婶子在家注意身体,等我回来再来您家吃饭。” 王叔拍拍他的背,叮嘱说:“路上须得小心。” 余冬槿点头,“我知道的。” 这时,三个洗干净澡和脚的孩子踏着布鞋挤在厨房门口,齐齐对余冬槿喊了一声:“冬槿哥!” 余冬槿对他们其中那个自己没见过的狗蛋多看了两眼,摆摆手说:“穿那么点就别出来晃了,我走了!” 回了家,把灶上温着得水倒入澡盆里,余冬槿也洗了个澡,洗的很爽,就是洗完了还得自己手洗洗衣服,忙活完了从厨房到房间这一趟还冷飕飕的,哎,房子太大也不好啊。 这天晚上,余冬槿给大黄加完粮食,把大黄拿出来揉了许久,却怎么样都听不到早上那种声音,他心事重重的放下挣扎不已的大黄,躺倒到了床上裹紧了被子,只手伸到枕头底下,捏紧了那根被他放在了那里的黑红色羽毛。 大概是因为白天太累,不一会余冬槿便睡着了。 这夜,余冬槿没有因为胸口的疼痛在半夜醒来,但他再次做了个梦。 这个梦,好像是与前一晚的梦连贯的。 他受了惊,惶恐害怕的坐在崖壁上的一个山洞里。 山洞不大,里面很湿润,头顶与地下都长满了大量的苔藓与少量的蕨类,余冬槿缓过劲儿来之后,就觉得此时自己坐在地上,屁股那块儿的裤子被过于湿润的地面打湿了。 这叫他很不舒服,于是他从弯腰站了起来——山洞太矮了,想完全站起来是不行的。 耳边还能听见山崖中打着转呼啸的猎猎风声,余冬槿拍拍屁股,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的往山洞口走去。 他想找一下,那对黑红色翅膀的主人。 可未等余冬槿到达山洞口,一阵忽然刮起的风忽然被卷入了山洞里,余冬槿猝不及防,眼睛被刺激到了,他连忙抬手将眼前遮住。 正在这一刻,与风一起,一位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男人挥舞着翅膀过来了,他浑身肌肤呈现出健康的麦色,光脚赤膊,只身下随意围着一条黑色布料,他将风挥散,停在了山洞前那块凸出去的岩石上。 余冬槿察觉不对,连忙放下了挡在前面的手臂,这一放下,他就看见了洞外那人结实的小腿与上方肌肉虬结的腰腹和一抹胸肌,刹那间,他心如擂鼓头皮发麻,同时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余冬槿第二天睡了个自然醒。 因为睡得早的缘故,他醒的也很早,他呆呆地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麻黑。 他脸有点红,眼睛有点润,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飘,飘飘然的飘。 床前笼子里的大黄站在跑轮上,在那上头好奇的看着主人。 余冬槿发现了它的目光,不知怎的感觉有点不自在,偏过头去不说,还躺回了床上把被子一拉整个人藏被子里了。 大黄歪歪头,甩着屁股继续在跑轮上风驰电掣。 而被子底下,两颊红红的余冬槿试图平静下来无果之后,在床上疯狂扭动的发了一通癫。 一主一宠,也算是各有各的行为特色。 一通操作之后再掀开被子,余冬槿吐出一口气,茫然自语:“我这是怎么了?饥渴了?”他想了想,给自己找到了点借口,“也是,这个身体才十八岁,这个岁数太危险了!都怪我太年轻。”下了这个结论,余冬槿顿时心里舒服多了。 不过还好,只是想了想,没有实践,值得庆幸。 余冬槿拍拍脸,一边不断在心里说着还好,一边又忍不住回想那梦里肌肉结实的男人。 就这么磨磨唧唧了半个多小时,余冬槿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了,他照例抓住大黄揉捏了一顿,才裹好衣服去厨房洗漱。 又不甚熟练的点了火,烧炭把水煮热,顺道扔了俩不大不小的红薯进火盆里埋着,余冬槿嚼碎柳枝漱了口洗好脸,忙碌的一天就开始了。 在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古代,虽然已经有红薯了,但现在的红薯品种比不得现代那些常吃的红薯品种味道好,毕竟那什么烟薯25啊、板栗红薯啊之类的红薯品种都是现代科学家辛辛苦苦实验研究选育出来的。 不过只是用来填饱肚子的话,他家这些红薯也非常棒,两个被烤的软烫的红薯吃下去,肚子就饱了。 余冬槿洗了手,洗干净烘笼,捡了十来个个头不大不小,形状漂亮的红薯出来。 今天没有太阳,但是天很干风很大,昨夜他晾在屋檐下的衣服都被吹干了。这样很好,这样他就可以在稍微烘一下蒸好切好的红薯条之后,就把薯条拿到外头风干,能省一点炭。 余冬槿把红薯洗干净,在锅里上好足够的水,选了个大小合适的圆簸箕在锅里放好,再把洗好的红薯放上去,他开始加柴烧火。 做好薯干再来炒米,今天一天就把干粮搞定。 红薯不大,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蒸透了,蒸好的红薯剥皮晾凉,在等待红薯熟透的期间,余冬槿拿出了家里一大半的白米,把米洗好先铺在干净的簸箕里放到窗下晾了起来。 做好这些,他把灶膛里的火减掉把烧出来的火炭夹到火盆里,然后一边等待红薯凉透一边时不时去翻一翻晾着的大米,炒米不能有水,翻动一下才能快速让洗米水干掉。 等红薯凉的差不多了,他用菜刀把一个个漂亮的红薯分割成一片一片的,然后在火盆上架好高高深深的烘笼,再把一片片红薯贴在烘笼上。 这么多红薯自然不可能一次性烘干,余冬槿便坐在烘笼旁,一边观察火候与红薯片的烘干程度,一边一批批的制作。 速度有点慢,但余冬槿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便一点一点的做。 他坐在厨房灶膛前用来烧火的小木凳上,嗅着空气里属于红薯的香味儿,看着一片片色泽诱人的薯片,没忍住,把第一批烘的差不多的薯片吃掉了一小半。 余冬槿嚼着已经稍微有了韧性的薯干,道:“幸好我早有预料,多拿了两个红薯。”这世上,哪有厨子不偷吃的啊,食品的制作过程中难免会有这样的损耗,嗯,很正常! 把烤的差不多的薯干放到另一个簸箕上。幸好家里的竹制品挺多,大大小小的圆簸箕就有四个,不然他可就要到处找适合的容器了。 在没有塑料的年代里,在他们这生长着翠竹的地区里,竹制品简直是人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存在,感谢代代相传的篾匠(做竹制品匠人的职业名称)师傅们,给了他这么多方便。 8、08 余冬槿直到下午,才将全部的红薯片烘好放到了簸箕里,一共四个大小不一的簸箕被放在窗台上和被他搬出去放到正屋屋檐下的长板凳上,晾了起来,之前晾的米早就干了,他已经把米收起来放到了干净的罐子里,簸箕已经全部用来装红薯干。 做好这些,余冬槿看了看天色摸摸肚子,感觉自己不用吃午饭了,他已经吃红薯片吃饱了,但他没有开始烧火炒米,而是盖上炭火,把小凳子搬到正屋的屋檐下,坐在那儿歇了歇。 虽然这活没有很累,但厨房里现在全是红薯的味道,闻久了后余冬槿感觉有点腻,所以得出来透透气。 天上,太阳还是藏在那片白茫茫里,也不出来,但又不下雨下雪,就这么干刮着冷飕飕的风。 余冬槿看着自家院子里,那被风从外面吹入的那片枯叶,看它又被风卷起,随风远去,他听着这片宁静,忽然有点怅然,心里不知为何有点不舒服。 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开始伤感了?过了一会儿,余冬槿终于反应过来,捂上了心口,他已经发觉了,他是真的在不舒服,他的心口又开始疼了。 不过比起之前夜里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这一回可好多了,只是微微隐隐作痛而已。余冬槿感受着这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努力保持在板凳上静静坐着,并控制好呼吸让自己不要紧张。 等那股疼痛过去,已经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余冬槿额角发汗嘴唇发白的从凳子上起来,步履蹒跚的去了主卧,抓住正睡得喷香的大黄蹂躏了一番。 骚扰完大黄,余冬槿感觉好多了,他放下四肢乱动扭头挣扎的大黄,扑倒在床上躺了会儿,感觉彻底缓过来了后,才拍拍脸起身。 床尾笼内,大黄还在扒门,看来是对主人刚刚的行为很是不满。 余冬槿勾起嘴角,过去打开笼门捏他出来。他把大黄捏在手里,正想再揉它一回,耳边却又想起了那熟悉的孩童的声音,他说:“宝宝又疼了吧?”那声音软乎乎的,带着叹息,“那气味又来了。” 余冬槿脸上笑容僵住,汗毛直立,手一瞬间有些发抖。 他脑子里嗡嗡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了动作,他把大黄放到了自己大腿上,看它停在那上面开始洗脸梳毛。 那气味?是什么气味?那气味来了所以他就发病了? 余冬槿实在搞不懂,难道真的是诅咒的力量么?先祖欠下的债究竟是什么呢?那债好不好还呢?他想活着,他不想死,所以如果是诅咒的话,反而比真是这身体先天有病要好得多。当然,前提是,他这趟过去能有个好结果,能还上那笔先祖的欠款。 余冬槿把洗好脸梳好毛正跃跃欲试试图跳下床,去拥抱大自然的大黄放回笼子里,坐在床上平复了一下心绪。 也没那么多时间七想八想,余冬槿很快回了厨房,路上他把刚刚搬到屋檐的小凳子带上,放回灶膛门口。 他要开始做炒米了。 炒米的做法很多样,但为了节省时间,也因为余冬槿现在有的原料只有普通大米,所以余冬槿选择了最简单的做法,锅下烧小火,直接把晾好的大米放入锅里不断翻炒,炒到大米变色就可以了。 这是个考验胳膊力气与耐力的活计,余冬槿忙活了快二十分钟,期间还得看火,大冬日里,在他整个人都出了一层薄汗的时候,炒米终于做好了。 锅内,原本颜色奶白的米粒如今已经是金黄一片了,炒米特有的香味在整个厨房蔓延开来,余冬槿忍不住挖起一勺,吹了吹,送入了口中。 “呼呼呼,烫烫烫!”他龇牙咧嘴的嚼着嘴里脆香的米粒,感觉好的不得了,这要是配茶配汤泡着吃,味道肯定更棒。 就是这东西不能多吃,太刮油了,他这具身体年纪不大,本来也瘦,吃多了受不了。 余冬槿把炒的很满意的炒米装罐之后,看着眼前漆黑的大锅,总觉得还有些意犹未尽。 再泡点干菜,做一罐小菜带上,用猪油炒了,路上能进点油水。 立马开干!余冬槿立即把柜子里的菜干豆角干拿出来,笋干是来不及了,泡发时间太长,菜干豆角干用冷水泡几个小时,切了就能炒了,等晚上吃饭,也就是吃着这些了。 把菜泡上后,盖上灶膛里的火,余冬槿拿出碗来,挖了点炒米出来加盐用热水泡了,然后端着碗美滋滋的坐在厨房门槛上,一边看天一边吃滋味超棒的炒米。 晚上,余冬槿炒了一满罐菜干,煮了一碗白米饭,吃了个肚儿圆,然后他收了风干了个勉勉强强的薯干,开始收拾行李。 冬日还有段时间呢,他把四套中衣三套冬衣全装入包裹,然后扯了屋内箱底的破床单,试了试把大黄的笼子包起来,很成功,这下余冬槿就放心了。 他要带的除了几身衣服、钱还有干粮,也就是大黄和它的东西,其他便没有什么。 这天晚上整理完该带的行李,余冬槿出了屋子准备去洗澡的时候,院门被人拍响了。他带着疑惑跑过去打开院门,看见的是昨天见过的狗蛋,他疑惑问:“狗蛋?你怎么来了?”他让开门,“进来么?外面冷。” 狗蛋挠挠头,喊了声:“哥!”他人瞧着比大毛要腼腆,皮肤也黑几个度,大晚上的他咧嘴一笑,余冬槿只见他呲着一口大白牙说:“我就不进去了,我娘让我给你送菜,你拿着。”说完不等余冬槿反应,他把手上抱着的罐子往余冬槿怀里一塞,转头就跑。 只余门内的余冬槿抱着罐子一脸懵,“诶?” 他呆了呆,拴上门,去厨房点燃了昏黄的油灯,在灯下查看了这罐子菜,解开了抱在罐子盖上的碎布,打开了盖子。结果这盖子一打开,余冬槿就闻到了自己好几天没闻到过得肉香味。 他一愣,下一秒反应过来,他婶子这是把自己买的肉做了,给自己送回来了。明白过来后,余冬槿心里就软成了一汪水,他吸吸鼻子,直接用手取了里面一块色泽诱人的肉块吃进嘴里,那滋味鲜香微甜的烧肉在他嘴里一抿就化,化成了一汪甜水,在余冬槿肚子里浇出了一大片的太阳花来。 余冬槿抹去了眼角的泪花,把肉菜罐子盖好装到自己之前收拾出来的干粮箱子里,洗完澡他抬着箱子去了卧房,与书桌上他收拾好的衣裳包裹放在一起。 这一晚上,余冬槿睡得很早,这晚他没有做梦,但在沉睡时,他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第二天,余冬槿自然起得很早,他洗漱完了车马还未来,就连忙去给大黄添了足够的粮食,然后把笼子包上,把行李一点一点的运到门口石板上,关了门上了锁坐在门前等。 他没等多久,踢踢踏踏的马车就行过来了,赶车的正是上次送余冬槿回家的那位车夫大叔。 余冬槿看见他,脸上带笑,喊了声:“辛苦您了叔。” 车夫勒马停车,哈哈笑道:“这有什么,该是我做的。”他下来帮余冬槿搬行李上车,看见余冬槿自己搬起了那个用布包起的箱笼时,想过来搭把手。 余冬槿忙道:“这个不重,我自己来就好。” 车夫点头,去帮他拿地上的包裹和罐子。 东西放好上车后,余冬槿上车坐上,车夫将马车掉头,挥着鞭子在空中发出噼啪声响,驱赶马儿向前走。 余冬槿在摇摇晃晃的车内,掀开了车后的草帘往外看了一眼。 余家大宅在昏暗的初晨中,离他愈来愈远,也愈来愈显得安静孤寂。 他心里莫名生了些怅然,说不清道不明,似是离愁。 一路鞍马劳顿,确实如老郭估计的那样,他们足足花了三天,才在这天快中午的时候到达了留云县城。 余冬槿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比起起朝云县,看起来要高了许多的县城大门与围墙,活动了下脖子。他感觉浑身都在难受,这一路坐车的人累,赶车的人更累。经过这一趟,余冬槿彻底感受到了这年头出行时的不易,实在是太辛苦了,他现在已经开始对之后回去的行程感到头皮发麻了。 跟他一车的药商容家大少爷这时候也下来了,他每年总有一段时间要频繁出门,对这种短途旅行已经适应良好,他下车站正之后,看着下了车后一身轻松的余冬槿,笑道:“终于到了,余郎君可算松了口气吧?” 老郭这时过来,也说:“余郎君,累到了吧?” 余冬槿点头承认,说:“对,实在太累了。” 老郭笑道:“那咱们赶快收拾收拾进城,我送你们到地方。” 余冬槿对他拱手相拜,“多谢郭叔。”他拿出放到袖子口袋里的信纸,看了看上头的地址,“我要到城南私塾路第三间,李家宅。” 老郭明白了,“行!”他对容大少爷道:“容大少爷,你今晚还去城东休息么?” 容大少爷笑着点头,“是。” 老郭笑道:“好,那上车吧,我们再走一段。” 给守门县兵看完路引,车队行驶入了留云县城大道上,因为余冬槿东西少,他们先去城南。 9、09 车厢内,容大少看着因为终于到达目的地所以瞧着格外高兴的余冬槿,不由也露出一个笑来。 余冬槿放下撩起车帘的手,见到他脸上的笑,有点不好意思,说:“终于要到了,心里实在是高兴。” 容大少神态温和,“理解,我与你乃是一样,终于能好好休息一晚,也松了口气。” 他们这一路一直坐的都是一辆马车,经过这三天的相处俩人已经相熟。容大少是位性格极好的人,他看得出余冬槿为人敦默寡言,于是平日里也不与他多聊,只在余冬槿看起来状态不错时,与他互相说几句话。 余冬槿笑了笑,想了想将一旁装着炒米的罐子拿起来,递到容大少面前,“容兄,你不是明天还要赶路么,这炒米你既然喜欢,那这些你就带到路上吃吧。”这三天里,他们一起吃饭,容大少还挺喜欢吃他带的炒米的,这里人好像不炒这个,他还是第一次吃到。 余冬槿这一趟也是托容家的福,才能做顺风车省钱,他记得这点好,于是路上将几种炒米的方法都教给了容大少。 容大少也不推辞,很高兴的把罐子接了过来,说:“那就多谢了。” 城南私塾路很快就到了,余冬槿打开车前帘,去看街道两边,他发现比起处处宽敞的朝云县,留云县城的房屋盖得要拥挤的多。 赶车的是老郭的伙计,是个身体健壮的年轻小伙,他看着路算了算,“第三家,我看看……诶,看到了看到了,李宅!”他问探出头来的余冬槿:“是这家吧?” 余冬槿点头,“应该是,那我就到了。” 伙计便勒停马车,准备去帮余冬槿把行李拿下来,余冬槿连忙跳下车,自己去抱车后面大黄的笼子。 伙计见他这么紧张,哈哈一笑:“这是什么啊,叫余郎君这么宝贝?” 余冬槿抱着大笼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里面装的东西比较容易碎。” 下完东西,余冬槿告别了容少爷与老郭的队伍,转身好奇去看眼前紧闭的院门。 隔壁屋檐下,一位坐在木墩子上敲锄头的中年汉子看了眼余冬槿,手上动作停住,直起腰试探问:“你是……夏夕他弟?” 余冬槿这才发现旁边有人,迟疑问:“这位大伯,您说的夏夕是李夏夕么?” 汉子瞧着他的脸,点头,“是啊,你哥给你留的那封信,还是我叫人帮忙给你送去的呢。” 余冬槿没想到这么巧,一来就遇见了当初给原身送信的人,他看了眼眼前的大门,问这位大伯:“那李家哥哥他真的……” 汉子想到那位年纪轻轻就走了的邻居,叹了口气:“是真的,他的丧事还是我们左右邻居帮忙李家的乐正先生一起打理的,哎,也是可怜。” 余冬槿讶然,“乐正先生?”这是谁?不是说李家一个人都没有了么?别真是诓他过来吧? 汉子道:“乐正先生是夏夕的干爷,就住在你们李家。” 汉子这话说完,李家宅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余冬槿转头看去,便看见一位头发须白,形容枯槁的老爷子站在门后探出头来。 汉子探身,喊了句:“哎哟老先生,你怎么搞成这样?” 老爷子对他摇摇头,然后目光挪动放到了余冬槿身上,他用年迈沙哑的声音问了句:“是阿槿娃儿么?” 余冬槿看着这位暮气沉沉的老爷子,点头:“是我。” 老爷子顿时脸上带了些笑,这叫他人看起来精神了点,他将两扇木门大开,对余冬槿说:“进来吧,外头冷。”然后出来想帮余冬槿搬东西。 余冬槿连忙阻止,一旁那汉子也说:“您就别动了,我来,我来!” 李家这间宅子不大,且瘦瘦长长的一条,前面带个小天井后面带个门脸铺子,中间住人的地方也就一个小厅堂一间厨房带两间小卧房。 余冬槿抱着笼子,与帮忙的汉子一起跟在老爷子后面,把行李放到了厅堂后方第一间卧房里。 然后汉子告辞,余冬槿被老爷子邀着坐到了厅堂里,他有点不太自在的坐在堂内的八仙桌配套的长凳上,手放在桌面上,将这个小厅堂看了一遍。 厅堂很不大但很干净,屋内处处透着认真生活的痕迹,而厅堂内进门对面的墙角摆着一张长案,长案上方墙面上还挂着未摘下的白布,长案上则放着一块崭新的牌位,上面刻写着:李氏,李夏夕之灵位,是李家哥哥的牌位。 老爷子从厨房出来,给余冬槿上了茶。 余冬槿连忙收回目光,接过茶后道谢:“谢谢爷爷。” 老爷子听见这声爷爷,顿了顿才在余冬槿对面的长凳上坐下,说:“夏夕临终前,一直念叨着你。” 余冬槿抬眸,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老爷子继续道:“他怕你与他一样,犯心疾,最后心痛而死。” 余冬槿浑身一震,眼睛睁大,问“哥哥他也是……” 老爷子看他这样表现,明白了,脸色更沉,说:“看来夏夕说的是真的,李家人真的被诅咒了。” 余冬槿脸色难看,忙问:“哥哥都说了些什么?这个什么诅咒,不是真的吧?” 老爷子叹气,声音沙哑:“我也不知道,小夕没有和我说太多,不过你哥哥还有信留给你。”说着,他解开了上衣下巴处的盘扣,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厚实的信封,递给了余冬槿。 余冬槿借着他这个动作,发现老爷子身上也特别瘦,那衣裳里面空荡荡的,瞧着叫人特别心疼。 他一边接过信一边想,乐正先生很爱李家哥哥,哥哥死了,他是如此的抑郁难过。 乐正先生见这与自家孙孙肖似的年轻郎君,心中钝痛难忍,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阿槿娃儿,你在这看信,我出去买些东西。” 余冬槿这时已经放下别的心思,满心满眼都在信封内的信纸上,闻言随口道:“好。” 粗略一扫,浅黄色的信纸上,字写得有几分潦草,笔力也稍显不足,且越往下字迹越轻,甚至还有一段墨迹不知沾染到了什么晕开了,叫人仔细判断才能看清上头的字。 余冬槿蹙着眉头,定了定神将信从头看起。 随后,他脸上眉头越皱越紧,渐渐带上了困惑与茫然,就这么将信完完整整看完之后,余冬槿愣了好半晌,疑惑的将信件里最重要的那一点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李氏祖先与遥云山神结下了契约,以家族气运与一个婚约换取了自己的气运,祖先之后因此平步青云,可他却没有遵守约定,反而将此事瞒下,因此我等后代才被契约之力反噬,一代比一代更早的患上心疾,都因心疾而死……所以,现在李家人活命的方法,就系在这个婚约上?” 而李家哥哥,也是在临死前不久,在去李家荒废许久的祖宅里的祠堂内拜见先祖,才发现了那枚李氏祖传下来,被祖先李成燕系在了房梁上的刻着婚契的木片与信件。 李夏夕在信里说,他那时以病入膏肓,已经无力实验完成婚约之后自己是否能活,所以只得连夜将给余冬槿的信写下并让人寄出,只希望余冬槿不再步李家人后尘。 余冬槿将信放下,心中只觉难以置信又百感交集,而且他总觉得好像还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这时,抱着几个油纸包的乐正爷爷回来了。 余冬槿见了,立即将信一收,把信上的事暂时搁下,过去给他搭把手,乐正也不推辞,把怀中快拿不下的几个油纸包给了他。而这一摸油纸包,余冬槿才发现这些油纸包居然是热乎的,他问:“爷爷,您这买的是什么?”鼻子一嗅还挺香的,余冬槿反应过来,“您去买午饭了啊?”他把手里的油纸包放到桌上。 乐正将手上剩下的那个油纸包放到桌上打开,点头道:“是啊,我这把老骨头,也做不出什么好饭好菜,便去外面买了。你第一次回来,总得吃的丰盛些。” 余冬槿看着油纸袋里的被炸的金黄漂亮的香酥肉,又见他接着打开一道葱烧鸭、一道蒸丸子、一道凉拌粉丝,再加一份米饼,每样菜品都很大份,摆了满满一桌。 余冬槿看着这些菜,心生感动,说:“这怎么吃得完。”他看向老爷子,道:“家里不是有厨房么?我会做饭,我可以下厨的。” 乐正到一旁墙角的柜子里拿了碗筷摆上桌,说:“哪有让久久未归的游子第一回归家便下厨的道理。”他笑笑,“而且自你哥走后,我一个人窝在这里这么久,虽然吃的不多,但家里也没多少米粮了。” 余冬槿莫名心里一紧,忍不住握上了老爷子给他放筷子的手,发出一声:“爷爷?” 乐正苍老起皱的眼皮微动,用另一只手覆盖上了余冬槿的手,“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可能熬呢,况且你哥临走前,还说叫我一定要多照顾你。” 余冬槿心里那股紧张感消失,换成了庆幸与一种并不叫人烦恼的沉重感,他垂眸,看着以前自己从未仔细看过的,老人那苍老的布满褶皱与斑点但是很温暖的手,声音微哑:“嗯,那就好。”他抬眼笑道:“爷爷咱们吃饭,我都饿了!” 老人浑浊但是充满柔软感情的眼睛里,也有了一丝许久没有过得笑意,他点头:“好!” 这时,前院天井中的石板地上,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之前那个帮余冬槿搬行李的汉子的声音响起:“乐正先生!夏夕弟!”没等屋内乐正和余冬槿应声,他就迈着大步进了没合拢的堂屋门。 一老一小转头看去,就见汉子一手端着汤碗一手端着盘颜色发黄的饼子进来了,他进来一看,见屋里俩人已经吃上饭了,便笑道:“我还说给你们送吃的呢,原来已经在吃了啊。” 余冬槿站起来,喊了声:“大伯。” 乐正道:“我刚出去买了些以前小夕喜欢吃的,我猜他兄弟俩口味应该差不多。” 余冬槿没想到是这样,回头向桌上的食物看了一眼。 汉子闻言,想到那位年纪轻轻却没了的邻居,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将汤碗盘子放到桌上,笑着说:“这不刚好缺个汤么?”他对余冬槿道:“这是你伯娘做的,以前你哥也爱吃,你也尝尝吧。” 送完东西,汉子就走了。 10、10 这天吃完午饭,余冬槿与乐正爷爷去了李家哥哥的墓前。 余冬槿把买来当做祭品的香酥肉、葱烧鸭、蒸丸子、凉拌粉丝和米饼,还有自己做的一碗汤摆到墓前,说:“对不起啊哥哥,我没好意思拜托邻居家的伯娘帮我做汤,就自己琢磨着做了,我尝过了,味道差不多,你也尝尝吧。” 一旁站着的乐正嘴皮颤抖了一下,眼圈发红别过头去。 余冬槿上完香烧完纸,问乐正:“哥哥比我大几岁啊。” 乐正:“五岁,你被抱走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 祭拜完哥哥,余冬槿又去拜祭了不远的父母祖父母,等下了山,已经很晚了。 他们走在冷风飕飕的管道上,余冬槿对乐正说:“爷爷,我得去一趟祖宅。” 乐正早有预料,道:“遥云村太远,今天恐怕来不及,你在家里歇一晚,明天再说吧?” 余冬槿点头:“也好,那您带我过去一程?我不知道路。” 乐正:“自然。” 这天晚上,余冬槿久违的洗了个舒服的澡,晚上他睡在哥哥的房间,给许久没好好一起相处的大黄添上粮食,然后给他塞了块牛肉冻干后把它拿出来玩。 他点点大黄的鼻子,说:“对不起啊,这几天都没好好喂你,让你食盆都空了。”不过他之前给放的粮食是足够的,食盆空的的原因肯定是这个小家伙把吃不完的食物打包藏起来了,到处在窝里囤粮食,是这小家伙最喜欢做的事情。 大黄沉迷啃冻干,转身不理他。 余冬槿骂了句:“就知道吃。”把它放回笼子,坐在床上将这个窄小的房间看了一圈。 这个卧室应该被乐正爷爷收拾过,李家哥哥私物都被收走了,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柜子与桌案,床也是新铺的。 余冬槿叹了口气,转头对埋在食盆里的大黄说:“事到如今,我倒是希望哥哥说的是真的,因为我真的不想死,如果是遗传病的话……婚约……完成这个失约了许多年的婚约,真的可以吗?”不过,嫁给山神,嫁给一座山?这也太玄乎了吧? 去祖宅看看吧?哥哥信上说,他没有将那片刻着婚期的木片从祖宅带回来。 余冬槿呼出一口气,将怀里的羽毛拿出来看了看,然后他将之放到枕头下面,才躺好闭眼睡去。 这天夜里,整个留云县都很安静,余冬槿也感觉内心宁静,他终于躺回了舒适的床榻上,但依旧一个梦都没有做。 因此第二天醒来时,余冬槿有些怏怏不乐。他打了个哈欠,往桌案上大黄笼子里看了一眼,感觉到安心,才转头去看窗外。 这时余冬槿才惊讶的发现,外面居然下雪了。 卧室小小的窗户,对面隔着一米多点就是别人家的墙,小小的一朵朵打着旋儿的毛毛雪从白茫茫一片的天际,一点一点的飘落下来,落到地上便碎裂开来化成了水。 雪很小,但看起来充满希望。 好冷啊,余冬槿赶忙把窗合上。 既然下了雪郭叔和容少爷岂不是要冒着雪赶路了?余冬槿想,心里替他们感到担忧,而且他们今天还要去遥云村,只希望今天这雪不要下的太大。 明天再下吧,下的大大的,多下几天,最好能在田地上积起厚厚一层,那样农户就不用发愁了。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乐正爷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槿娃儿,醒了没?爷爷烧了热水做好了饭,你快出来洗把脸吃饭吧,别把自己饿着了。” 余冬槿知道自己起晚了,又听爷爷喊自己娃儿,感觉有点窘,连忙应声:“好,我马上就来。” 刷完牙洗完脸,爷孙俩商量了下,吃完早饭就直接出发去遥云村。 临走前,乐正把李家祖宅那一大串钥匙让余冬槿装在兜里,然后把大孙子的兔毛冬帽和兔毛围脖拿出来,给余冬槿包了个严严实实。 余冬槿哭笑不得的压了压下巴处的围脖,好叫自己不至于只露出一双眼睛,说:“爷爷,我没那么怕冷。”穿越之前,他的城市是中部某城市,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冷得要死,冬天还没有供暖,后来他又去更北的某地读了大学,因此对于寒冷,他习惯之后还算能忍受。 乐正今天的精神头看着好多了,他呵呵笑,“穿多点又没什么,万一风寒了就不好啦。” 余冬槿身上暖呼呼,心里也暖呼呼,然后又被爷爷在帽子上面压了一顶可以遮雨的斗笠。家里就一套蓑衣给余冬槿穿了,乐正又在邻居家借了另一套,两人提着火炉拿着水葫芦,身披小雪出了门。 雪真的很小,落在掌心都没什么感觉,余冬槿收回手,脱了蓑衣挂在马车上,抱着刚刚在街上买的大饼,上了爷爷说好了价钱的马车。 做了两个多小时马车,余冬槿又和乐正一起下车准备开始爬山路。 余冬槿有点担心,对乐正说:“爷爷,我自己去算了,就沿着这条山路走到底就行了不是吗?” 坐在车辕上的车夫也说:“是啊老爷子,去遥云村这段全都是上坡路,路也不好走,您这身体恐怕吃不消啊。” 乐正不肯,他带上斗笠望着眼前山路,态度坚持,说:“你们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的住,走吧走吧,莫耽误时间了。” 看他这么倔,余冬槿也无法,只得暂别了车夫与爷爷上了山道。 大冬天的,大部分树上的叶子都掉了个干净,余冬槿没着急赶路,而是花了点心思找到了一根挺坚韧的木头条子,他把木头上的分分叉叉去掉修整好,拿给乐正杵着。 在山路上等着他的乐正接过,试了试感觉杵着确实很不错,脸上眼里带笑说:“叫你费心。” 余冬槿把刚刚被树枝挂到的帽子重新戴好,说:“您要是觉得累,我们就找地方坐着歇一会儿,别硬撑。” 乐正点头:“我晓得。” 俩人走走停停,爬了约莫一个多小时,这时雪开始变大起来,余冬槿也终于透过那纷纷扬扬的雪花,看见了那藏在山间谷底里的小村庄。 在看了一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后,这个藏在山坳里,宁静的山村好似藏在山中的一抹玉色,一下子就将余冬槿的眼球全部抓住了。 站在这个坡地向下看去,余冬槿发现这个山村的住户并不多,一家家占地大大小小的泥砖瓦房都挤挤挨挨的,分布在一条条小路的尽头。 其中唯一一家独门独户的,也是占地面积最大盖得最气派的是一幢被围墙围起,由青砖黑瓦建造的大宅,它坐落在东方一角,坐北朝南,看起来与其他民居完全是两种风格,带着很特别的韵味。 乐正指着那个大院,对余冬槿说:“那便是李家的祖宅了,是由当年在朝为官的李氏祖李大人派人督造的。”他叹:“李大人是位大善人,当年咱们这村里,不少人家都受过他的恩惠。” 余冬槿听着他的话,想到那位先祖和哥哥信上的话,内心五味杂陈,他想多知道点那位李大人的事儿,问乐正:“先祖很仁善么?” 乐正点头,带着感慨:“自然,虽然已经过去了百年,都已经改朝换代了,但你若是在留云县那些老人面前提起李大人,还是会有百姓会称道一声好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那么多人愿意格外照顾一下李家后人,也是得亏有这些人的帮助,才没有叫这存活艰难的血脉真正断绝。” 听完这么一番话,余冬槿内心的感受更是复杂极了,既然李氏祖这么好,那他干嘛不守约呢? 在古代,大家不是都很注重盟约的么? 余冬槿问乐正:“那您呢?您与李家……” 乐正笑道:“我家在我太爷爷那一辈本是李家的家仆,是得了那时李家家主的恩惠才被放了身变做了良民,因此我们两家一直和乐融融,亲如一家。后来到了我年轻的时候,那时正是战时,我妻儿子女都意外没了。那时的李家是你爷爷当家,他见我可怜,就带着我一起活命,我从那时开始便守在李家,你爹爹和哥哥都是我带大的,就连你,也是我抱着送到余家夫妇手里的。” 余冬槿感慨万分:“原来是这样的渊源。”这是几辈人的交情了,他问:“那爷爷您现在多大年纪了呀?” 乐正摸摸自己灰白的胡子,看起来还挺骄傲,他说:“我已经七十九了。” 余冬槿吃惊不已,七十九!这都近八十了,都能被称作耄耋之年了,这样的岁数在古代可是十分稀奇的。可乐正看着还精神着呢,这都能爬这么久的山,余冬槿在心里直叹:老人家身体可真好啊。 聊完这些,余冬槿扶着乐正下了坡,俩人终于进了村。 村里当头第一户的门本来紧闭着,主人听见外面有动静,便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那间屋是厨房,此时正是该做午饭的时候,有炊烟从房顶的烟囱里升起,让那处的雪花化成一片水雾。 女人仔细瞧了瞧,疑惑的目光在余冬槿那张俊俏的脸上多停了一会儿才转向被他扶着的老人,接着俩人便听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乐正叔?” 乐正将自己的斗笠向上抬了抬,露出完整的一张褶子脸后应声:“兰花啊,是我。” 女人顿时将窗户大开,问:“叔您咋过来了?这么冷的天。” 乐正拍了拍身旁余冬槿的胳膊,说:“槿娃儿回来了,我带他回祖宅看看。” 女人将目光挪回余冬槿脸上,道:“是冬槿啊?都这么大了?”她点头念叨:“是该回来看看,确实是该回来看看。” 一旁,另一家这时也打开了门,一个老妇人带家里老头向外看,喊:“乐正大哥?” 乐正哎了一身,“是我是我。” 如此,接二连三,近处的这原本在雪天中安安静静的几户很快全“醒”过来了,全都来和乐正打招呼,每个都要问一问余冬槿的身份。余冬槿一路跟在爷爷后面,有点承受不住这种热情,全程不敢作声,只在面对每一个好奇的面孔时都面露微笑。 一段不长的路,他们足足走了十多分钟,才终于来到了李宅门前。 11、11 余冬槿掏出钥匙打开了挂在大宅门上的锁头,推门与乐正一起迈步进了宅子。 正在这时,一阵窸窣声响从门边长起现在已经枯黄了的茅草丛中发出,余冬槿向那里一看,只看见了一条灰褐色的大尾巴,一溜便从墙角的狗洞钻走没了踪影。 余冬槿吓了一跳,“那是什么?” 乐正眼神没那么好,没有看清楚,但是猜测:“可能是灰狐狸或者狸子,屋子久没人住,便喜欢招些野物。” 说的有理,这里毕竟是大山里面,野兽肯定少不了。于是余冬槿没有在意,转头将这个虽一眼望去略显破败,但仔细一瞧却觉处处讲究的宅子,越看越觉大气秀美。 这大宅的建筑风格有些偏徽派,但又不太一样,外面没有高高的马头墙,里面也没有饰以繁复的雕刻。高高的院墙内,前面一个天井,两边厢房与正屋上头还有个矮矮的二层,一眼瞧去简单,但仔细一看,宅子的门头、窗框、栏杆等等,边边角角都可见大方古朴的简单雕花。 余冬槿走几步,在乐正的帮助下找到了堂屋大门钥匙,打开了大门上的锁头。 不大不小的堂屋内,正前一套八仙桌,两边墙面上光溜溜的,靠大门这头,一边有个通往内屋的垭口。 余冬槿跟着乐正爷爷,从左边的垭口进去,这里面是个中转空间,正前墙上挂着一张山水画,画上盖了章,余冬槿看见,章上刻的是“李成燕”三个字,空间右边一边是个廊道,一边是上二楼的楼梯,他们进入廊道,又从廊道墙边的垭口进去,便又进入一个廊道里,这里的墙边放着一条高案,有烛台与香炉放在上面,这里也有个垭口,不过有竹编的帘子从垭口上方垂下,叫人看不见垭口里的空间。 乐正告诉余冬槿:“这里便是家中的小祠堂了。” 余冬槿一愣,“祠堂放在家里?”他还以为是单独一栋在某处呢。 乐正点头:“是啊,从这宅子建起便是如此了,李氏出了你和你哥哥这一代,一直一脉单传,也无旁的宗亲,有这样一间祠堂便也够了。” 余冬槿惊讶,“一直一脉单传?” 乐正叹气:“是啊。” 余冬槿看着那垂着三道竹帘的垭口,对乐正道:“爷爷,我进去看看。” 乐正:“嗯,你去吧。” 随后余冬槿掀开一道竹帘,走进了这间室内空间比堂屋还要大的小祠堂。 祠堂内,中间有垂下被勾起在两边的布帘,布帘内靠着墙边摆着和以前余冬槿在电视剧里看过的那样一层层的雕花高台,上面便摆着乌木制作的牌位。 不只是李家的,还有乐正家的,只不过属于乐正家的牌位很少,只有五位,分别是他干爷爷的父亲母亲,还有妻子和早逝的一儿一女。 看那排位,李家确实代代一脉相承,除了他这一代,上面几代家中除了有位夭折的女儿以外,都是独生子。 也不知道,当初原身的亲生父母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将孩子送到余家养的。 难不成是觉得他改姓了余,就能摆脱李家人早死的命运么? 其中李氏祖李成燕的并不在最高处,最高处是李氏宏岳与李氏赵家秀锦,第二位才是李氏祖李成燕与其夫人洪月的牌位。 一百多年,除去太祖爷爷李宏岳与太祖奶奶赵秀锦,加上牌位还未放过来的李夏夕,一共七代人,都匆匆忙忙的被留在了那时光里。 余冬槿怀着内心复杂的心情,过去跪在案下蒲团上,低头便看见了那片被摆放在下面矮案上,尺寸大约十六乘十六的木片。 上面除了密密麻麻得小字,还有若隐若现的羽状纹路,叫余冬槿瞧着感觉很是熟悉。 他暂时先将那抹熟悉感忽略掉,仔细去看那些小字。这些文字组成后的词句对于在这个时代属于半文盲的余冬槿来说实在有点晦暗难懂,他拿出了以前上学学习离骚的劲儿,专注去品其中含义。 而这么一读,余冬槿就终于搞明白自己之前看哥哥给他留的信时,心里为什么会有那种莫名的不对劲的感觉了。 他哥当初,怎么可能来不及呢? 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完个婚而已,都死到临头了,完全可以省略那些复杂的仪式,直接请神拜堂就行,多简单的事儿啊。 他哥不做,只是因为李家人本就只能活那一个而已。 李氏祖李成燕,当初按照他的誓言,他将家族气运抵给了山神,并承诺会诞下一位孩子送与山神与其完婚,因此除了这位山神的新娘以外,李成燕本来不会再有血脉延续下来的。但他没有守约,誓言因此反噬,便一代一代的纠缠在李家人身上。 所以说,从李成燕许下承诺,却又毁约的那一刹那,李家便只能有一个人可以活,那便是山神的新娘。 李家哥哥将自己认为的,可以活命的机会让给了弟弟。 余冬槿的脑子里很乱,他叹口气,将那木片放在矮案上,对着那些小字出了会儿神。 他以前是独生子,家中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妈妈独身一人带他长大,所以他不明白有个哥哥是个什么感受,但这时他好像明白了一点了,至少他明白了李夏夕对弟弟的感情。 哪怕自小便分别于两地,哪怕根本没见过几面,李夏夕都心念着他的弟弟,都愿意将生的希望让给弟弟。 这种感情实在太伟大了,叫余冬槿感动的眼眶发热。他想,若是他遇见了与李夏夕一般的境地,他又能不能这样无私呢? 余冬槿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不到的,因为他想活着,他是自私自利的人。 收回飘远的思绪,余冬槿白皙的指尖落在那木片羽状的纹路上触摸了片刻,然后他一手重新拿起木片,一手从怀里掏出了那根黑红色的羽毛,将木片与羽毛放在眼前仔细比对。 余冬槿呢喃着:“纹路简直一模一样。”不过好像大部分的鸟羽都长得差不多吧? 正纳闷着呢,一旁墙角处忽然发出了几声响。 余冬槿吓了一跳,转头戒备的往那儿看去,随后他就大吃一惊。 只见那墙角处,一只长着大胖脸的小猞猁用脑袋抵开了那处的活动小门,瞪着一双大眼睛僵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余冬槿。 余冬槿也瞪眼,“?”这里怎么会有个活动的小门?为啥还有动物这么形态自如的从那儿进了屋? 小猞猁胆子也大,它僵了一瞬,便若无其事的顶着一脑袋毛毛雪继续往里走,等它完全进来,又一个灰褐色的大尾巴貉跟在它后面,也用脑袋抵着活动门走了进来,它嘴里还叼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大山鼠,看见屋里有人慌都没慌。 余冬槿就看它们很熟稔的,进来了就坐那儿打了个抖,将身上的雪花给抖下去了,然后貉将嘴巴里的山鼠放下,俩只便开始给彼此舔毛。 很快舔完毛,貉把山鼠往猞猁面前一推,然后余冬槿便见两只动物摆着动作,都前爪一伸,对他这边讨好的拜了拜。 活灵活现,好似个人,就好像之前它们整理毛发的原因是因为面见余冬槿得衣裳整洁面貌得体似的。 余冬槿被它们这番操作吓了一跳,僵在蒲团上半晌不敢动弹。 之后猞猁开始吃山鼠,貉歪了歪脑袋好像思考了下,随后挡在小猞猁面前,没让余冬槿看见半点血腥。 余冬槿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背影,渐渐的放松了身体,虽然感觉很怪异,但这两个小家伙真的,看起来真的好可爱啊! 毛茸茸肉嘟嘟的,特别是那只狸子,它也太聪明了吧?!还会歪头!还知道给他挡住视线。 余冬槿两边嘴角上勾,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往那边多看了两眼后就没管它们,让它们安安心心的在室内进餐。他将木片羽毛都放到怀中衣裳夹缝里,动作小心的起身出了小祠堂。 余冬槿出去,在堂屋里找到了乐正爷爷。 厅堂内的八仙桌已经被拉出来擦干净摆好,乐正坐在八仙桌旁板凳上,桌上则摆了好些吃的。大部分是各式各样的干菜团子,还有窝窝头和一碟子腌菜,一道蛋汤,还有他们带上来的饼子。 乐正见他出来,把刚刚洗干净的碗筷摆上,说:“饿了吧?这都是乡亲们送来的,咱们吃吧。” 余冬槿坐下,惊讶问:“这都是乡亲们送的呀?” 乐正感慨:“每次过来都是这样,咱们遥云村民风淳朴,多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山上通行不便,你哥以前身体还好的时候,常常从山外给他们带东西,他们都念着他的好呢。” 余冬槿对他哥又多了一分了解。 吃完饭,余冬槿没让爷爷动手,自己去宅子后的小溪沟里把餐具洗了。 乐正抢不过他,又心疼又感动,连忙去厨房找到以前剩下的炭,用他们带来的火炉里的火种烧了一个大火盆。 余冬槿把火盆端到堂屋,与乐正一起坐在火盆边,他看了眼乐正爷爷,有点犯愁。 乐正见他表情,拨火的动作顿住,问:“冬槿,怎么了?” 余冬槿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爷爷,我好像和哥哥生了一样的病。” 乐正一怔,被这一个雷吓得手上一抖,手上的火钳啪一下掉到了火里。 余冬槿吓了一跳,连忙用脚将火钳踢出火盆。 乐正嘴唇都在抖,他拉着余冬槿的手嘶哑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余冬槿见他这样,怕老爷子吓出个好歹来,连忙迅速将所有事情都与他讲了一遍,包括他哥放弃机会,把可能存在的生存机会让给弟弟的事情,全部都没有隐瞒。 乐正听得身心俱震,最后捏着余冬槿递给他的木片呆愣住了。他久久才回神,眼中含泪颤抖着咽着念了一声:“小夕啊……” 余冬槿心里也不好受,握着乐正干皱发凉的手,喊了一声:“爷爷。” 乐正摇摇头,他虽然很伤心,却反过来拍了拍余冬槿的手背安慰说:“你别因此感到愧疚难过,这是你哥哥自己的选择。” 余冬槿看他那苍老的,又憔悴了几分的面孔,有点后悔把这些事告诉他了。 乐正却察觉了他的心思,道:“你是该和我说的,正如你所说,性命攸关,不管是真是假,总要尝试一下。这不是小事,你瞒着我怎么成?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开始准备吧!” 12、12 老爷子的行动那叫一个风风火火。 这天等雪稍微小了点,他便拉着余冬槿下了山。 暂别李寨之前,余冬槿掀开祠堂的竹帘朝里面看了一眼。 墙角那处仅仅只能叫动物通过的暗门紧闭,屋里已经没有了小猞猁与貉子的踪影,地上也很干净,没有残留那只被吃掉的山鼠的血。 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好像是一场梦。 而在他跟着爷爷下山的途中,余冬槿总觉着四周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瞧。 那目光不只一道,但都没有恶意,好像只是好奇。 这让余冬槿想起了祠堂里的那两只小动物,它们拜见他的时候,两双明亮的眼睛里,好像也带着几分好奇。 到了山下,正在大路边烧着火堆等他们的车夫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下来了,连忙一口把刚刚热好的饼子包进嘴里,结果差点给噎了个好歹。 余冬槿连忙给他递水顺背。 上了车在车上,余冬槿还有点不明白呢,问乐正:“爷爷,咱们还要准备什么呀?”只是象征性的结个婚而已,走个过场挣扎一下,还要做什么准备? 乐正还拿着那根登山杖,他道:“既然你的心疾才开始发作,那就还有时间,婚事就不能马虎了。” 余冬槿愕然:“没这个必要吧?” 乐正摇头,“这可是要与山神成婚,若是时间来不及也就算了,可现在既然还有时间,那肯定不能随随便便,不然山神会生气的。”他挺严肃,“这可是为了叫你活命,无论如何都要慎重。” 余冬槿皱着脸:“啊?” 他心里其实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可是看爷爷这么重视,只得闭嘴不再说什么。 回到县城,天色已经一片漆黑,拜别一路辛苦的车夫,他们摸黑进了家门。 余冬槿自己脱了蓑衣,又帮忙把乐正身上邻居家的蓑衣脱下来,整理了一番晾在廊下,乐正则去了房里,过了一会儿出来,手里抱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那箱子挺漂亮,上面上了红黑色的花漆,漆面在昏暗的烛火下被映照出一缕柔光。 乐正坐在板凳上,把箱子放到桌子上打开给余冬槿看。 余冬槿一瞧,发现里面装着许多银两,还有好些珠宝金银首饰,他只觉自己的眼球被晃了下,吸了口凉气问:“爷爷这是?” 乐正把箱子往他那边推过去,说:“这是你哥给你留的,是你们李家现在仅存的一点压箱底的东西。” 余冬槿张大了嘴巴,“这,这么多?” 不大不小的箱子里,六枚大银锭,一点碎银子,底部堆了好些铜钱,铜钱上方堆有玉镯两只、珠钗两支、玉簪两支、珍珠耳坠一对、金耳坠一对、扳指一枚、白玉缠金丝头冠一副、玛瑙珠串一串并银锁一副,就这还是仅存?李家以前该有多富啊? 余冬槿看完只觉眼花缭乱,抬头看了眼乐正爷爷,不知所措。 乐正淡然得很,“这算的了什么,当初要不是因为打仗世道乱了一阵,后来代代家主又卖了房地用来治病,李家有的东西可不止这些。”他对余冬槿说:“这些你拿着,既然要成婚,那规矩不能少,媒人喜服,席面酒水得费点钱呢。” 余冬槿看他如此慎重,显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得无奈的接受了自己与山神要在遥云村祖宅办酒结婚的事实。 他颇有些头皮发麻的把钱抱回了自己房间,放到了床底下,然后去烧了水洗漱完了,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对着大黄发呆。 大黄这时刚好从窝里爬出来,试探性的用鼻子嗅了嗅外头的冷空气,缩了缩脑袋,还是大无畏的冲向了跑轮。 余冬槿眼疾手快,打开笼子门就把它抓住了。 大黄也不反抗,乖乖躺在他手里用一双豆豆眼望他。 余冬槿揉了揉它,说:“你主人要结婚了诶,有没有礼物送给我?” 大黄好像思考了下,随后一个用力,拉出了一颗屎蛋蛋。 余冬槿:“……”他一脸无语的将大黄放回去,嫌弃道:“谢谢,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大黄整理了下毛毛,跑上跑轮开始了每天自律的运动。 余冬槿给大黄食盆里添了点粮食后裹着被子躺下,目光顺势看向一旁关着的纸糊窗户,这一看,他就发现了那倒映在窗户纸上的影子。 室内烛火摇曳,室外的雪已经停了,这会儿月光如瀑,那影子因此轮廓清晰,把余冬槿骇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 随后,那影子的主人好像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不好意思的摆了摆头顶的耳朵。 余冬槿咽了口唾沫,奇怪的是,他虽然受了惊但是却没感觉多害怕,他抱着被子,把窗户掀开了一点,去看外头。 原本趴在窗户上的胖貉因为窗户被打开,不得不跳到了窗下地上,余冬槿探头出去往下一看,正好和它对上了眼睛。 胖貉又是伸手,对余冬槿拜了一拜,然后乖乖的抬着那张带着半张黑色毛面具的脸看着余冬槿。 余冬槿感觉这小家伙看起来有些狼狈,皮毛比不得之前见过时那么整齐滑亮,余冬槿心里一动,又向着这条窄窄的小道两边看了一眼,结果果然在右边的墙角看见了那只小猞猁。 小猞猁也略显狼狈,正在给自己舔毛。 余冬槿看看那只小的,又看看眼前这只大的,别说,胖嘟嘟的确实可爱,于是他顿了顿,将窗户完全打开,问外头这两只:“要不要进来暖和一下?”这屋里虽然不算太暖和,但比起外头风刮着冷飕飕的可要好多了。 胖貉一愣,眼睛亮亮,看起来好像开心的不得了,它连忙过去把猞猁叼起来,然后两步做一步,跳上了窗台,随后它没有跳到靠窗的床上,而是从窗台跳到床尾的床栏上,从那儿下了地,把小猞猁放下。 余冬槿感觉它们真的很有灵性,每个动作都萌性十足,看的他心里痒痒。 以前他想过养狗养猫,可算算工资和日常消费,又因为想着要存钱,他便没有行动,一直在网上云养。所以这会儿看见居然有只犬科带着只猫科自动送上门,他虽然觉得古怪,但一双爪子却蠢蠢欲动,好想摸一摸啊! 不行!余冬槿在脑子里和自己强调,这可是野生动物,虽然看着确实很有灵性,但是也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出事儿就不好了,这会儿可没有打针的地方,它们身上也不知有没有跳蚤。 不过看着那只貉带着猞猁,舔了舔毛好似准备在墙角的地面上睡下时,余冬槿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起床,出房间去厨房找到了干净干燥用于引火的茅草,揉了揉做成一个简易垫子,又将之前用来给大黄包笼子的破床单放上去,拿着放到了两只野生动物的旁边,然后拍拍手上床默默听它们的动静。 床尾那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两只小家伙睡到了草垫子上。 余冬槿躺在床上露出一个微笑,看了眼一旁已经从跑轮上下来,现在正在疯狂进食的大黄,打了个哈欠去吹灭了烛火,盖着被子躺下了。 子夜,余冬槿安稳了许久的心口又开始闷疼起来,他喘着气捂着心口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笼子里的大黄扒着门、地上的貉与猞猁来到了床头边,都支棱着身体巴巴的看着他,三张毛毛脸上虽看不出表情,但余冬槿却可以看得出它们在担心。 余冬槿没有力气,他喘着气等那阵子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过去,才煞白着一张脸有了劲儿对它们摆手,“呼呼……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大黄听他出声,探了探头,立即把笼门拍得啪啪响。 余冬槿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把被子拉一拉坐靠在床边,开门把它抓出来放到床上。 大黄一来到外头,便嗖嗖的爬到了余冬槿的大腿上,在那儿四脚一蹲对着下头的两只陌生动物发呆。 余冬槿看它这模样,本来还在闷疼的胸口都不觉得疼了,甚至还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戳了戳它的屁股,问:“干嘛呢?人家早就进来了,你现在才发现呢?” 大黄还呆在那儿,但动了动鼻子。余冬槿伸手在它背后护着,没在管它,低头去看地上那两只。 两只看他状态变好,就放下前爪蹲那儿了,只不过都还仰着脑袋,黑夜里,月光透过窗户,影影绰绰的洒了进来,余冬槿看着那两双亮闪闪的眼睛,心里软软,他轻声与它们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了,你们快回窝里吧,地上凉。” 两只在地上踌躇了下,乖乖转头回了床尾,大黄随着他们的离开转动脑袋,等眼中那两道模糊的身影再也看不着了,才开始试图在床上爬动。 余冬槿连忙捏住它,把这不安分的小家伙放回笼子里。 这夜之后,余冬槿就有些睡不着了,他有点害怕,怕睡下之后又被疼醒。他将枕头下的羽毛拿出来握在手里,就这么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最终抵不过忽然上涌的睡意,还是闭上了眼睛。 这夜山间的风格外的大,林子里的响动也格外的多。 夜行动物们聚集在溪流边开大会,你呜嗷我叽喳的说着人类听不懂的话。 这个会昼行动物们已经开过了,这会儿它们都在自己的巢穴里睡得香甜。 余冬槿本并不该知道那幽邃山林里发生的事儿,但他又进入了那个梦中。 13、13 梦里他来到了水边,水边烧着个火堆,他就坐在火堆旁,看着火上架着的烤鱼直流口水。这烤鱼看着就鲜,鱼皮已经烤焦了,瞧着金灿灿的,闻着香的要命。 余冬槿往四周看了看,没见到人,于是只得转回脑袋对着烤鱼干瞪眼。 这是谁的烤鱼呀?好想尝尝啊!不行!不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余冬槿纠结完了,吸溜了下口水,转身过去眼不见为净,专注去瞧眼前的溪流。他就这么坐了一会儿,有徐徐微风吹来打在他的面上,阳光从那头的树梢上挪开,将这片原本拢在阴影里的水边照成一片白,这让他不得不把眼睛眯起。 可不看着也不行,被热辣辣的火堆烤着的烤鱼没人看着,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一股子焦味儿。余冬槿生怕暴殄天物,连忙转转头将那个穿鱼而过的架子转了转,将鱼换了个面烤。 于是闻着那香味儿,看着那漂亮的颜色,余冬槿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正蠢蠢欲动呢,身后溪边的乱石地上,忽然有轻快又稳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余冬槿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来人是谁,脑中就灵光一闪,想到了上次梦中那位浑身充满心动荷尔蒙,叫他抓心挠肝了一阵,但只看见到了那身肌肉并未瞧见面貌的男人。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心里莫名打了个颤,转头向后看去。 他真的很好奇,拥有那样好身材的人——额,可能不是人,会长成什么样呢?他还记得他匍匐在他背上时,慌乱之下看见的,他那乌黑柔顺,但比起自己要稍显粗硬的发丝。 反正不可能长着一个鸟头,一边这么想着,余冬槿带着满心的忐忑与期待,转头果然看见那个高大且健壮的男人。 他带着点面红心跳,略过那吸人眼球的躯体,抬眼看去——对上了一张面具? 看着这人脸上,那张由生着羽状纹路的木头雕成,好似用来跳大傩的面具,余冬槿满脸愕然瞪大了眼睛。 男人任由他惊讶,步伐稳重的走到了余冬槿对面,在那里坐下了。 余冬槿这才发现,他右手上提着一只已经开膛破肚拔干净毛的鸡,手臂与小腿上还残留着未流尽的水珠,下身围着的那条黑色布料上也有晕开的水渍,看来他刚刚是去下游水边杀鸡了。 余冬槿对自己为什么做这样的梦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他就这么沉默的瞧着这个不肯露出真面目的男人,欣赏他翻动烤鱼的动作,看他将又一个烤架搭起来,用木棍穿过两头开洞的整只鸡,然后又烤起鸡来。 他麦色的肌肤在灿烂的阳光下显现出特别的魅力,阳光打在溪水上反射出来的光芒照在了他的肩头,印在他的锁骨与他那头粗黑的短发上,这让他显得更加闪闪发光。 看的余冬槿简直忍不住吸气,又控制不住叹气,同为男人,眼前这人可比他要壮多了,个头也比他要高上快一个头,他自己这身体目前应该也就一米七五的样子,所以这人绝对有一米九几了。 而且他身上还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魅力,余冬槿觉得这人的这幅躯体实在过于完美,除了那张,被面具藏起来目前还看不清的脸不知长得如何外,其他地方都叫他看的忍不住心砰砰直跳。 不过,他的翅膀呢?那双黑红色的,从他肩头背部两边长出,那双巨大的翅膀怎么不见了? 想着这个,余冬槿发现这人的木头面具上也暗藏着羽状纹路,这张面具其实雕刻的很漂亮,有点类似跳大傩的面具,但没有漆上傩戏面具那样的鲜艳色彩,只是木头的本色,但即使是这样,这面具依旧带着一种叫人心生凛然的神性,还隐约给余冬槿带来了几分安心感。 余冬槿的目光从那面具上挪开,目光划过对面人壮实的胸肌与线条凌厉野性十足的腹肌,最后看向火上的烤鱼烤鸡,借着它们的存在,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缓解情绪,然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有几分颤抖:“你……是谁?我真的……真的是在做梦么?” 男人没有说话,他抬头,好像用面具底下的眼睛看了余冬槿一眼,然后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个木头碟子和一把小刀,将烤好的鱼取下肉放在碟子里,又变出一双筷子放在碟子上,做好这些,他将这碟鱼肉对余冬槿递了过来。 余冬槿迟疑,第一时间没敢伸手去接。 见他这样,男人的手僵了僵,随后他轻轻的,将那碟鱼肉放到了余冬槿身边的石头上。 不知为何,余冬槿见他这番动作,总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有些失落。 是因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接受他的好意么?鼻腔里鱼肉的香味叫他口舌生津,余冬槿莫名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对这个男人的,于是他开口说了一声:“对不起,谢谢。”然后端起碟子,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嘴里。 然后余冬槿动作就顿了顿,才鼓动腮帮子将嘴里嫩滑的鱼肉嚼嚼咽下,余冬槿开口问男人:“你是不是没放盐呀?”这鱼除了本身自带的鲜味,真的一点其他味道都没有。 男人头微微歪了歪,好像在疑惑盐是什么?为什么要放盐? 余冬槿无言片刻,想了想与他解释:“就是,一种咸味的调味品,也是一种人体必不可缺的物质。” 听他这么一说,男人恍然大悟,随后余冬槿只见他用手指在一旁平整的大石上轻轻一点,一个装着雪白细盐的木头罐子便出现在哪里。 余冬槿看的稀奇,却没觉得多吃惊,这毕竟是一个带着玄幻色彩的梦,一切皆有可能。他笑着点头:“对!就是这个。” 余冬槿嫌手不干净,便用筷子沾了点盐出来,拍打着洒在鱼肉上面,等感觉差不多了,他再次夹起一块表面金黄内里雪白的鱼肉送入口中。 这下子,余冬槿的眼睛就是一亮。 原本就鲜美的鱼肉被盐分点缀之后,果然变得美味了好几倍,吃着又滑又嫩不说还没有小刺,且这成块的鱼肉被他吃入口中之后,只用舌头轻轻一抿就能在嘴里化开来,然后再用牙齿稍微参与进来嚼一嚼,就自动滑入了他的喉咙里,最后化成了他腹内的一阵暖意,叫他舒服极了。 余冬槿感觉非常不错,他看了看对面的男人,夹起一块鱼肉犹豫了下,还是问:“你那面具不能摘了么?这鱼肉真的好好吃,你也尝尝?” 男人摇头,继续烤鸡。 于是余冬槿就这么不知肚饱的吃了一整条烤鱼,然后又吃了大半只皮烤的焦焦烂烂味道特美的烤鸡,最后,他很不好意思的用男人变出来的皂角洗干净了手上嘴边的油花,整个人感觉特别满足。 浇灭了火堆,俩人抱着木茶杯坐在水边的大石头上,余冬槿脱了鞋把脚浸入水里拨水玩。 高大健壮的男人坐姿端正,捧着茶杯静静陪在他身边。等余冬槿玩了会儿,喝干了茶杯里的水,他终于开口:“婚礼那天。”他说,声音略微低沉,但磁性又温柔,如山间神庙里的钟声,“会有很多灵物到访,为我们送上礼物。” 余冬槿瞪大眼睛,转头看他。 他继续说:“你记得不要落下它们的席面。” 余冬槿惊讶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他脑子里一片糊涂,努力思考着男人话中的意思。可没等他想个所以然,眼前人的模样就开始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他不由自主眨眨眼,下一瞬,眼前便化为了一片黑暗。 然后余冬槿就醒了。 他傻愣愣的从床上坐起,对着床脚墙面发呆,呆了好一会儿,他那因为刚睡醒也因为梦里内容太过奇幻而略微糊涂的思维才渐渐清晰起来。 这时,有三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先是一道熟悉的童音,它说:“是我宝宝!我宝宝!”听起来还挺激动。 再是两道陌生的童音,它们不满道:“是娘娘!娘娘!” 很明显,它们分成了两个阵营,而且还在吵架。 余冬槿转头看了过去,结果就看见自家那只黄色仓鼠正双手搭在亚克力笼门上,一双豆豆眼正对下方怒目而视。 而它的下方,是昨夜那两只被余冬槿放进来休息的动物,它们支棱着后腿站着,和笼子里的仓鼠争的正欢。 两边阵营一个宝宝宝宝的咕咕喊,一个娘娘娘娘的唧唧呜呜,听起来很是诡异,但又有点搞笑。 余冬槿:“……?”他隐约感知到,这三只口中的宝宝和娘娘,可能都指的是自己……他没觉得害怕,只是有点无语,敲了敲床边提醒它们三自己已经醒了,同时无奈道:“行了,别吵了,不要再刷新我的三观了!” 三只这才发现自己的宝宝和娘娘醒了,全都吓了一跳,里头明明胆子该是最小的仓鼠这会儿却最麻溜,连忙装作无事发生,一屁股钻入笼里的躲避屋里去了,一貉一猞猁却僵住了,看起来有点惊恐。 余冬槿见两只小毛球呆头呆脑,心里那点儿吃惊被毛毛球淹没,再次无奈道:“行了,玩儿去吧,需要我给你们弄吃的么?” 两只都摇头,貉想了想,还跑到床尾从那儿叼了个大老鼠出来给余冬槿看。 余冬槿本来想问它们为什么叫自己娘娘的,可还没问呢就被它们这表现吓了一跳,抬高声音问:“哪里来的老鼠啊?” 两只有灵性的毛球虽然知道眼前人是娘娘,但对这个复杂的问题却是回答不出的,挠挠下巴不知所措。 余冬槿看出来了,忙说:“唉,也是为民除害了,那,你们自己吃东西去吧,我也要起床了。” 毛球们于是叼着老鼠去了余冬槿看不见的地方享用了。 余冬槿这才松了口气,把目光挪向大黄的笼子。 大黄安静装死,不过笼子里的食盆空了,余冬槿脑子里有点乱,开门把躲避屋拿起来,让躲在里面的大黄无所遁形。大黄把头埋在纸棉堆里,只露出一个屁股尖儿。 余冬槿戳戳,问:“你喊谁宝宝呢?还学我妈的语气!”之前他还以为这家伙是什么都不懂乱叫呢,结果刚刚他明明听见它很大声的在那儿喊‘是我宝宝’,还我呢,比只知道娘娘娘娘喊得两个大家伙机灵多了,他看它很懂嘛! 这小家伙,居然自认和他妈是一辈!真是好大的鼠胆! 大黄并不理它的宝宝,默默扒拉着厚厚的纸棉继续往里钻。 14、14 余冬槿本想问问它之前说过的那些话的意思,可看它这完全不想理他的心虚小模样,心又软了,他哑然失笑,只得在给了它一句:“掩耳盗铃,你给我等着!”便抓起另一丛纸棉糊在它头顶,把躲避屋放了回去。 然后他躺倒在床上赖了会儿,在脑中不断回忆着自己这次的梦。 那个高大的面具男人,难道就是山神吗?这个梦太真实了,一点也不像是假的,他嘴巴里仿佛还残留着那鱼肉的嫩滑与鲜甜和鸡肉的多汁与香味。 所以在他们结婚那天,真的会有灵物到访么?余冬槿一边想着会是什么灵物,一边打着哈欠穿好衣服鞋子开门出去。 尽管天色还早,但觉少的乐正已经起床了,他正在厨房忙碌。余冬槿看见,连忙进了厨房去到灶门口,夺了他手里的火钳,抢走了做早餐的活。 乐正面目柔和,嘟囔了一句:“你这孩子……”然后没有多说,打水刷锅先烧水给孙子洗漱。 今早他们吃稀饭,余冬槿把自己带来剩的不多的红薯干分了点出来切的细细的和大米一起煮了,然后把那坛王家婶婶给做的,路上他没舍得吃完的红烧肉挖出一碗热了。 天气冷,肉油性大,一点也没坏,这样放一放味道甚至更醇厚了几分。 乐正嚼着软烂的红烧肉,喝着甜香的红薯粥,夸赞,“你这婶子手艺好,这肉烧的味道美。”肉软粥浓,很适合他老人家的喜好。 余冬槿乐呵呵,对自家婶婶的手艺也非常喜爱,带着点骄傲,他说:“王叔王婶对我很好的。” 乐正听见孙子身边还有这样一家善人,心有安慰,露出一个笑来。 现在也没啥需要瞒着乐正的了,加上自己也不熟,请客安排席面这些,肯定得让乐正操持,反正乐正看起来对这些接受非常良好,于是余冬槿一边吃饭,一边把昨天那个梦与爷爷说了,最后他问:“爷爷,这个梦会是真的吗?” 乐正表情凝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他沉思半晌,道:“不管如何,既然梦中给了提示,那就照着安排吧,席面肯定要多备一些。”说完他捏着胡子很纳闷,“不过这山神大人,怎得是个男神,我还以为……” 余冬槿:“……”他汗了下,忽然回过味来,哦对,男男结婚确实很稀奇,这关注点一点也没错。不过他心道:不是妹子才好呢,不然他多对不起人家,虽然说,这种事,大概也就是做做表面功夫,不会在一起过日子。 乐正纳闷完了,也没继续纠结下去,反正都是和神结婚了,这时候也没必要管对方是男是女了,那都不是事儿。他对孙子说:“过几天恐怕要下大雪,咱们这两日就准备搬家,住到村里去。这事儿虽然没必要张扬,但不能瞒着一部分的村里人,咱们还得在村里请村里人做媒人和厨子呢。” 余冬槿偏头:“媒人?” 乐正点头,“自然,无媒不成婚啊。时间太急,也不必遵守太多规矩,但媒人是怎么都不能少的。” 这天吃完早饭,余冬槿就和爷爷一起开始收拾家里东西。 其实李家也没啥东西,最重要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李家哥哥李夏夕的牌位。 简单收拾了下后,这天午饭前,乐正拉着孙子上了街。 出门前,余冬槿进屋看了看,发现一貉一猞猁已经不见了,看起来好像是自己打开窗户走了。 是回山里了么?他有点担忧,大白天的,又这么远,两只毛球可千万别在路上遇见坏人。 余冬槿跟在爷爷后面,穿过重重叠叠的巷子,走过并不算平整的石板路,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带着疑惑看爷爷敲响了别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乐正见到她,喊了声:“静丫头,是我。” 静丫头认识乐正,惊讶问:“乐正先生,您怎么过来了?”她把门打开:“先生快进屋来吧,外头冷。” 乐正于是带着余冬槿进门,少女这才看见一旁没有做声,相貌过人的余冬槿,迟疑问:“这是……” 乐正与她介绍:“这是李家亲家里的孙儿,姓余,算辈分,你俩乃是平辈。” 余冬槿露出一个笑,双手相握对她行了个礼,打了个招呼:“静妹妹安好。” 静丫头顿时小脸一红,害羞的挪开目光,屈膝道:“余家哥哥好。”随后与他们带路。 俩人被邀坐到了堂屋里的板凳上,乐正问静丫头:“你妈妈不在家么?” 静丫头红着脸给他们倒茶,说:“在的,妈妈和几位姑姑伯娘在屋里做活呢,我这就去喊她。”说完,她将茶壶放下,迈着小碎步快速去了后面的事房里。 借着这会儿功夫,余冬槿忙问乐正:“爷爷,您来这里是?” 乐正喝了口茶水,道:“这家的主人倩娘子不仅有一手极好的制衣手艺,周边会做绣活的妇人们也都会来她这儿做活,所以我才来请她为你做喜服。”他提醒余冬槿:“倩娘子比你爹娘年纪小,等会儿见到人了,你记得喊声婶娘。” 余冬槿点头应了。 不一会儿,一位身穿褐色绣祥云花纹衣裳头戴云状木簪,瞧着一团和气的妇人便走了出来,她一出来,见乐正带着余冬槿要站起相迎,忙道:“先生莫起身,咱们坐着说。”她看起来很是爽朗,坐在他们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眼神清亮,瞧着余冬槿,带着一股稀奇劲儿问乐正:“这俊俏郎君长得和夏夕这般像,莫非就是?” 看来她知道自己,余冬槿心想。 乐正点头,“是,是我们家的槿娃儿。” 余冬槿拜见,“婶娘安好。” 倩娘子点头,笑道:“好。”她叹:“一晃眼都过去十八年了,你这孩子都这般大了。”她对余冬槿说:“你被抱走的时候,我才刚满才十六呢。”她满是感慨,话语里全是对年少时的怀念,“哎,岁月不饶人呐。” 乐正也叹:“可不是么。” 之后静丫头过来上了些糖花生酥饼零嘴儿,坐下默默在一旁听母亲与客人说话。 倩娘子得知他们来意,十分诧异,“什么?冬槿就要成婚了?” 静丫头抬眼,放在桌下的手将袖口捏紧,心生失望。 乐正点头,“是啊,所以想请你帮忙制一身喜服。” 倩娘子疑惑:“一身?只做新娘的么?”按他们这儿的习俗,若是只做一身喜服,单做新娘子的比较多,穷人家里的女儿们,也没有自己为自己准备婚服的规矩,多是有些新郎这边将两身婚服备好,婚礼之前择日将新娘的婚服给对方送去,再穷些的,家里便新郎准备颜色靓丽些的常服,只给新娘准备,再往下,就都穿常服了,不讲究什么喜服婚服的,一切一以实用为主。 乐正摇头,“只准备冬槿的就可以。” 倩娘子嘴巴微微张开,瞧着冬槿有些诧异,不过又觉得不太意外。她倒没多想,只以为这孩子是娶到了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了,那般人家,女儿的喜服都是自己准备的。她点头,“行。那冬槿你随我过来,我给你量量尺。” 量好尺,倩娘子与他们商量了下要用的布料与花样,期间乐正想了想,又道:“喜服从里到外都要准备,另外再为冬槿做两套中衣,两套冬常服,不过中衣常服不急,可以慢慢来。”他这两日仔细观察,发觉冬槿这孩子衣裳并不多,换下洗好的里衣都打有补丁,是的再做两身新衣服。 余冬槿听乐正安排的这么细致,心里感慨不已。 因为要加急,东西也不少,于是定金便去了一两银子,乐正非要付钱来着,但被余冬槿拦住了,他自己拿了钱硬塞到了倩娘子手里,然后赶快拉着乐正走了。 人老了力气也不够,乐正被余冬槿拉着根本挣脱不了,小老头气的不得了,出了门将孙子的手一甩,之后一路上都在背着手嘀咕,“臭小子!你爷爷我有钱!要你付什么钱!” 余冬槿听他嘀咕,听得抿嘴直乐,乐完了他说:“知道乐正先生有钱,可您存点养老钱也不容易,可不能乱用乱花。” 乐正不满道:“这叫乱用乱花吗?!”他只是想尽点自己的心意而已,他已经暗自决定,等倩娘子交货那天,他就悄悄把尾款付了,不叫余冬槿知道。 余冬槿听他嘀嘀咕咕,又是好笑。 之后乐正带着余冬槿,又去私塾路尽头——长岳私塾小学后面的小道观里走了一趟,去算算哪天日子好,适合办喜事。 也是走了这么一趟,余冬槿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称呼爷爷为乐正先生,他居然也是个童生秀才,以前还是这个私塾小学里的老师,退下去并不久,前年他哥身体愈来愈差时,他才没有继续教书,辞了这份工作。 路过私塾前的时候,又出来抓逃课孩子的老师领着学生准备进私塾,瞧见他们,放下蔫搭搭的孩子胳膊,对乐正行了个礼,也口称:“乐正先生。” 于是等那位老师进去,余冬槿就好奇问了乐正为什么大家都喊他先生,才知道这些。 私塾后面的那家小道观名为寻云观,里面住着一大一小师徒两个道士,余冬槿跟着乐正进去的时候,小道士坐在院里读经老道士在刨地,观里居然有个很大的菜地,就是大冬天的地里光秃秃的。 老道士看见他们进来,直起腰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就向朝着余冬槿看来。 余冬槿被看的一愣,总觉得这道士好像透过自己看见了什么似的,感觉很是奇怪。 乐正打了个招呼,“李道长。” 李道长露出一个笑来,点头道:“乐正居士。” 之后一屋子四人去了观内,乐正带余冬槿给观里的三清像上了香,之后就将来意与余冬槿的八字告诉了李道长, 李道长想了想,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转向余冬槿,说:“不急,劳请余郎君与我入内一叙。” 余冬槿一愣,看了眼爷爷。 乐正也很不解,但看了眼面带微笑的李道长,摸了摸胡子,对余冬槿点点头,示意放心去。 余冬槿心里略有不安,跟着李道长进了里间小院,坐到了院子里的梨树下的石桌旁石凳下,余冬槿感觉屁股有点凉。 李道长接过徒弟端来的茶壶茶杯,与徒弟道:“去前头招待客人吧。” 圆脸小徒弟应了后好奇的看了眼余冬槿便要走,李道长却又将他拉住,说:“功课还没做完吧?晚上我抓背啊,你别偷懒。” 徒弟嘟嘴,蔫蔫道:“徒儿晓得了。” 余冬槿看他们师徒互动,觉得有意思,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李道长见徒弟乖乖的,这才姿态悠然的开始给余冬槿倒茶,口道:“叫余郎君见笑了。” 余冬槿摇头,接过热气飘飘的茶杯,说:“不知道长邀我入内是想说些什么?” 李道长面庞带笑,直说:“乐正先生口中的那份八字虽然不假,但却不是余郎君的,你这婚事可不一般,万万不可马虎,所以我想着还是问个清楚才行。” 15、15 余冬槿心都漏跳了半拍,吓的杏眼微睁,手一抖茶杯里的热茶都漾了点出来,他“嘶”了一声放下茶杯,也还好有这一烫,叫他反而镇定下来了。他心想:也是,这地方山神都存在了,动物都能说话了,有个能看透一切的道士也不稀奇。 哎,这已经不是他那个唯物主义的世界了。 李道长掏出一张帕子,余冬槿一边接过将手上的水渍擦干,一边抬眼去瞧李道长的面色,见他看起来并无恶意气息温和,才说:“道长看来不是一般人。” 李道长叹气说:“这年头道士也不好做,没点真本事,我这道观怎么开的下去。”他看上去可愁了,好似这道观真的快开不下去似的。 余冬槿这下子是彻底看出来了,这位李道长可能是个不太正经的正经道士,于是他大着胆子,将自己在现代时的生日告诉了李道长。 其实原身的生日距离余冬槿的也不远,他们都是十月出生,只是一个在月初一个在月尾,余冬槿就是在月尾,十月二十九,他是在那天夜里,晚上八点多在村镇医院出生的,那时余妈妈足足生了两天一夜,生完孩子都没看整个人就晕了,推出产房的时候把余爸爸吓得哇哇大哭,当然,这些都是之后余冬槿长到七八岁听他那时还在世的姑奶奶说的。 李道长颔首,表示知道了,道:“好,待我今夜仔细将此事通报天地,再将吉日写下,明日叫我徒儿给你们送去。” 余冬槿没想到还要等明日,点头:“那就多谢李道长了。” 喝完茶,余冬槿带着满肚子再次对新世界刷新了一遍的认知,与爷爷出了道观。 乐正好奇:“李道长都和你说什么了?” 余冬槿自然不能将实情告诉他,扯谎说:“也没什么,就是与我闲聊了几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乐正摸摸胡子,居然一脸了然的说:“看来道长是发现了什么。” 余冬槿吓了一跳,“爷爷?” 乐正与他道:“李道长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他可能是算到你婚事并不寻常了。” 原来爷爷说的是这个,余冬槿松了口气,他惊讶道:“啊?那可怎么办?” 乐正摆手,“没事,李道长既然能算到,那想必事情原委他也都明了,李道长是不会将此事大肆宣扬的,你且放心。” 余冬槿状若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这些事安排好了,俩人便回去继续收拾东西,余冬槿自己东西少,主要是与乐正一起收拾家里其他杂七杂八的物什,吃的用的还挺多的,等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拿着扫帚开始打扫卫生,最后打扫到屋后的那间不大的门脸店,里头杂七杂八的堆了些旧家具与一个空空如也的大水缸,这些看着好像是以前用来开店用的,那靠在紧紧扣起来的窗户板边,那条又长又宽的长案,日常可用不上。 余冬槿听着门脸房外头打更人开张的声音,有点好奇,问抱着抹布盆进来的爷爷:“为什么咱们这个门脸房不租出去呀?”租出去的话,家里不就多点收益了么? 乐正道:“以前也租出去过,不过这屋子走霉运,开店的来一个倒一个,哎,后来咱们这门脸房在县城就出了名,没人敢来了。” 余冬槿:“……”其实是李家人自带霉运吧?毕竟都成这样了,哎……他摸摸下巴,想着自己书是读不成了,以后可得想些法子赚些银钱养自己和爷爷,有这么一间门脸倒是正好。 这李家的倒霉气应该打不倒他吧?毕竟他本来就够倒霉了。 不过也不能白用李家的,以后赚了钱,他得抽一些出来做善事,就当是给已故的哥哥行善积德,只希望在这个奇幻的世界里,他来世能托胎到一个大富大贵的仁善人家。 想到这里,余冬槿才发现,自己到了这边见到乐正之后,竟然没那么想回朝云县了。朝云县太危险了,想到原身那些同窗,他就有点害怕,毕竟他真的一点原主的记忆也没有,不如换个地方躲一躲,另外发展。 就当是外出在这边打工了,每年抽空回去扫扫墓看望看望王家人便好,打定主意,余冬槿把屋里的灰扫干净,将乐正手里的抹布盆接过,哼着歌继续干活。 乐正看小孙子这般孝顺,又是感动的不得了,默默拿着扫帚出去了。 余冬槿不紧不慢花了一个多小时收拾好门脸房,就被乐正拉着去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洗完澡,余冬槿看了眼厨房里的大水缸,里面的清水已经见底了。 这边用水用的是井水,他今日走在私塾路上观察过,私塾路中段某位置,路边修了个小草亭,亭子中便是一口井,有许多居民在那里打水。余冬槿想着,虽说过两日便要回村,但这两天没水也不行。 明日他得起早些,一是要将今天换下的衣服洗了,二是得赶在爷爷之前去打水才行,他可不放心让老人家自己扛着水桶去打水。 哎,要是有洗衣机就好了,余冬槿一边擦着头发回房一边又在心里叹。 进屋一瞧,床位那儿的布草垫子上,貉与猞猁依旧没在,看来是真的回山里去了。 余冬槿坐在床边,弯着腰擦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一头长发擦了个半干,他不禁又在心里叹气,要是有吹风机就好了。 外头这时又有打更声响起,打更人的声音拖得老长:“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该睡觉了,余冬槿打了个哈欠,吹灭油灯,弹了弹今天格外安静的仓鼠笼子,说:“行了,起来跑跑轮吧,我要睡了。” 黑夜里,大黄在窝里将一颗瓜子啃完,探头探脑的出了躲避屋,它用一双近视眼仔细观察了一下宝宝的状态,感觉人确实是睡了,才兴奋的冲上跑轮,就准备放肆开跑。 余冬槿眼疾手快,立即从床上弹起来将小家伙抓住了,他笼门都没关呢! 余冬槿哈哈笑,“小东西!被我抓住了吧!” 大黄懵了下,接着在他手心里快速挣扎起来。 余冬槿才不放过它呢,捏着它不放,把手指抵在它下巴处,叫它动不了,怪笑一声说:“再叫声宝宝我听听!” 大黄扑腾着四条短胖的毛毛腿,就是不吭声,它本来也不爱叫,余冬槿也就在他妈妈刚把大黄接回家时拍得视频里,见过还不适应的大黄的惊恐的好似打鸣的叫声,之后他回家与妈妈住在一起,照顾妈妈照顾大黄的时候,大黄就一直是个哑巴。 余冬槿见它扑腾的厉害,还不停的扭头,觉得自己被这毛茸茸的手感给治愈了下,他就松开手,把大黄放到被子上。 大黄瞅了眼主人,转过身去蹲在被子上淡定的开始给自己梳毛。 余冬槿对这块滚刀肉没法子,只得泄愤似的戳戳大黄的脑袋和屁股蛋,伸手拿了之前被自己放在笼子上面的鸡肉冻干,给大黄喂了一块,把它送回了去。 之后他裹紧被子,抬眼看着桌上的笼子,心道:得抽个空把大黄在爷爷面前过个明路才行,可是这又不是西伯利亚,他爷爷活这么久就没见过长成这样的鼠子。 老人家很讲礼,没有随意进孩子房间的习惯,这几天都没来过余冬槿的房间,有事也就是敲敲门喊一声,再加上余冬槿进出都随手关门,所以他完全没有发现余冬槿那天带过来的布抱着的箱子,居然是个半木头半亚克力的宠物笼子。 余冬槿蹙眉想了想,有了个不算主意的主意。 一夜无梦。 第二天余冬槿起了个大早,他这人只要心里装着事儿,就不会睡懒觉,当然这样睡眠质量就会一般。 打着哈欠,余冬槿摸黑穿好衣服戴好围脖帽子,提桶出门打水去。 结果来到水井边,发现居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早,草亭外面已经排了几个人了,余冬槿看了看,连忙走到最后一个人后面,有序排队。 来回几趟把水缸打了个小半满的时候,乐正终于发现了,老头儿昨晚被余冬槿感动到了,夜里睡在床上的时候就想到了同样好的大干孙子,一时伤心涌上心头,翻来覆去的熬到很晚才睡,今天就起晚了。 他看着孙子额头上的汗,心疼的不得了,“哎哟,都要累坏了!” 余冬槿笑笑,“我一个大男人,就做这么点事儿,怎么会累坏了呢。”他把水桶里还剩的小半桶水倒到水盆里,把水盆端到外头去把衣服泡着,准备等会儿烧点热水掺进去再洗,不然井水太冻人了。 正在这时,院门被人敲响了,余冬槿过去把门打开,看见的就是昨日在道观里见过的那个圆脸小道士。 小道士有点害羞,挠挠脸道了声:“居士好。”然后把手上的两支竹片给余冬槿递了过来,说:“这是师父今早交给我的,要我送给您的批命和最近的吉日。” 余冬槿点头,“多谢小道长。” 小道长这就准备走,余冬槿赶忙叫住了他,进屋把剩下的那点红薯干全部包好拿出来送给了小道长:“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可以用来甜嘴儿,小道长您拿着。”这红薯虽然比不上现代的薯干,但味道也很不错,吃起来甜蜜柔韧,适合用来打发时间。 看起来爷爷与李道长的态度,这份批命也没说要钱什么的,但余冬槿有点不好意思,就想着给小道士点零食也好,可惜家里也没别的,只有这点薯干。 小道士挺高兴,抿着嘴露出两个酒窝红着脸抱着薯干走了。 余冬槿把两支竹片捏在手里看,一边看一边回屋,乐正正在烧火准备烧点水。 余冬槿把其中一支竹片放到自己怀里,进厨房把那支写着吉日的竹片递给灶台后面的爷爷,说:“李道长日子把算好了,刚送来的,您瞧瞧。” 乐正拍拍手,将竹片接过来,看了看高兴道:“我看最近的腊月二十八就正合适,今个儿腊月十九,喜服到那时刚好可以制好。” 那不就只剩区区九天了么?余冬槿问:“会不会太赶了,再过两天就要过年。” 乐正想了想,摆手:“时间来得及,你的小命都在这儿呢,不赶不赶!” 余冬槿想到自己的心疾,一手捂着心口点头后怕:“那倒也是。” 16、16 于是这事儿便这么定了,乐正道:“今天咱们出去采买要用的东西,明天咱们就请车回村准备,今年过年就在村里过,这边就和左邻右舍打个招呼,然后把门锁了,等衣服做好了再来取。” 余冬槿点头,去打热水洗衣服。 这天,余冬槿好好逛了逛留云县市集,买了一大堆日用品调味料。 而乐正则扯了几尺红布,买了一大堆的瓜子花生红枣桂圆饴糖糖糕,大米糯米面粉,买了几卷红纸,还定了鱼肉喜饼猪肉羊肉,其中红布瓜子花生红枣桂圆饴糖糖糕这些是乐正和孙子分开时自己偷偷买的,另外的则是余冬槿发现不对硬是重新跟上爷爷在后面付的。 这一天下来,余冬槿零零散散大约花了二两,加上昨日付出去的一两衣裳定金和之后要结的一两银,原主给余冬槿留下的钱也就剩个七两多,钱还真是不经花啊。 果然,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结婚都好贵。 第二天一早,和邻居们打完照顾,他们就租了两辆牛车,带着东西走上了回村的路。 事先余冬槿趁着乐正不注意,把大黄的笼子塞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比较轻的调味料日用品下面,让其一点也不显眼。 他们这次租的是牛车,也多付了文钱,后面上山那段路虽然走的很慢,有时余冬槿还要下来帮牛拉车,但也一直送他们到了家门口。 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 有两个车夫热情帮忙,很快牛车上的东西就都卸下放进了堂屋里。 当然,大黄的笼子东西都是余冬槿自己来的,他打开了之前没进去过得堂屋隔壁右边的食厅的门,把东西搬到里面的乌木圆桌上单独放着。 乐正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着火炉端着大孙子的牌位进了小祠堂,他看上去不算太伤心,但也有几分伤感,一直在祠堂没出来。 牛车走后,几个好奇的孩子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往李家这边张望,余冬槿关门之前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几个孩子觉得挺有意思,也对着余冬槿挥手。 余冬槿笑笑,和上门进屋也去了祠堂。 祠堂里弥漫着一股香烛味儿,乐正抹了抹眼角从蒲团上起来,李夏夕的牌位已经被他放到了最下一层。 余冬槿在心里叹了口气,进去也点燃了香烛,给哥哥和众位长辈上了两炷香。 之后他们开始打扫今晚要住的房间和厨房。 余冬槿在厨房找到了两顶破草帽,他把草帽先洗干净,然后给乐正和自己带上,“太多灰了,还有蜘蛛网,戴上遮一遮。” 乐正笑呵呵,戴着帽子扎着围裙拿着扫帚忙活去了。 余冬槿提起水桶,去屋后的小溪沟打水。 这条小溪沟是从山上下来的,遥云村就靠这条溪水,日用种田都是它,不过因为现在是冬天的缘故,小溪的水流并不大。 余冬槿先打水拿着竹刷子将后门边屋檐下的大水缸刷了一遍洗干净,然后将水缸打满,接着找到家里的小木盆拿着很久没用已经干成巴巴的抹布拿去溪边洗了。 水流声潺潺,余冬槿听着这声音,目光忍不住顺着溪水上游看去,便看见了那高高的,顶峰深入云雾中的遥云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高啊。”和他梦里的那个面具男人一样,高高的,线条也很漂亮,带着一种很独特的浪漫。 想到这里,余冬槿觉得不对,他不由捏紧了手上的抹布,“嘶”了一声,发现自己思想可能有点问题,居然看着山的线条就能联想到人,还用浪漫来形容,他好变态啊。 沾了点凉水拍拍脸,他垂下眼眸不去看那苍色的山岚,低头继续做事,这才发现之前按着的木盆不知何时竟然从手下消失了,余冬槿吓了一跳,连忙往下游一看,果然,那木盆已经顺着水流飘出去老远,他赶忙去追盆。 冬日的山水太凉,洗完盆又打了一木盆水,余冬槿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他打着抖连忙往回走。 他没发现,小溪沟那头的山脚下灌木丛中,几只毛发滑溜的毛球正好奇的往他这儿看,而灌木丛上方枝头,几只圆滚滚的鸟儿也对着他张望,都探头探脑的看起来颇为好奇。 余冬槿端着装满水的水盆进了厨房,把水倒到锅里后连忙搓了搓手,一旁正清扫灰尘和蜘蛛网的乐正看了,心疼的连忙放下扫帚把他拉到一直烧着的火炉边,“先暖和暖和吧,我来烧水。” 余冬槿点头,蹲在火盆旁边烤了会儿火。 这天睡下的时间倒也不晚,因为他们又没自己做饭,时间差不多的时候,附近几个邻居家的婶婶们给他们送来了晚饭。 婶婶们过来的时候,是余冬槿开的门,三位妇女见到人都挺兴奋,说晓得他们肯定忙着打扫没空造饭,就给他们送点能填肚子的,又纷纷问他们是不是今年在村里过年,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就更高兴了,都说第一次过来确实是该在村里过年比较好。 余冬槿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伯娘婶婶们的热情,只好笑着点头说是,然后端着碗碟看她们离开。 乐正站在堂屋里,看孙子那不自在的模样,觉得很是有趣,咧嘴一乐转身开始摆桌子。 第二天一大早,余冬槿起晚了,而乐正则早早就出门了。 等余冬槿起来的时候,外头天光已经很亮,后院烧了两个火堆,一群老头老太太围着火堆把挺大的后院都坐满了,不过倒也不吵,大伙儿都挺安静,都面上带笑的嚼吃着火堆边圆凳上放的糖糕喝着茶,唯一说话大声的也就只有乐正和另一个面貌刚毅的老太太。 余冬槿从通往后院的廊道出来,一迈步出门槛就被眼前攒动的人头和齐刷刷转来的目光给吓了一跳,只怀疑自己是走错了地方。 面对着一张张好奇的菊花脸,他霎时间社恐发作,迈出去的前脚往回一缩,瞬时有一种想要转身落荒而逃的冲动。 乐正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已经将自己这个小干孙子的性情摸了个通透,他见势不对,连忙乐呵呵过去将人拉住,拉到了中间的火堆旁,与众人介绍:“这些长辈都是你的爷爷奶奶,还有俩位小太奶奶,你快认识一下。” 余冬槿打眼一看,发现两堆老人加起来一共十一位,其中在他们这堆的两位老太太已经老的牙齿全部掉光,头发也白的没有一点儿黑了,他连忙鞠躬行礼,“两位小太奶奶好,爷爷奶奶们好。” 他有点疑惑,这都是村里的老人吧?爷爷怎么把他们给请来了? 好在乐正马上解答了他的疑惑,他说:“我这几天琢磨了下,家里这场婚事就没必要邀请村里的年轻人了,就请这些老人家就行,我已将事情原委与你这些长辈们说清楚了,他们都知道这是大事。”他拉着余冬槿坐在板凳上,与他介绍一旁面容刚毅头发黑亮的老太太,说:“这位是村北的洪奶奶,是咱们村里的老猎户,我请他做你与山神的媒人。” 女猎户?余冬槿诧异看去,就对上了洪奶奶那双黑亮有神的眼睛,在这群爷爷奶奶里,数这位姓洪的老太太最显眼,她和其他老人完全不一样,精气神特别足,说话声音也如洪钟,总之显得特别有力量。 余冬槿弯腰单独行了一礼,说:“麻烦洪奶奶了。” 洪奶奶摆手,豪爽道:“这有什么麻烦的!” 之后乐正放孙子去洗漱,余冬槿进厨房一看,才发现厨房一边的木案上居然摆着半只剥好皮的獐子两条鱼和一只颜色鲜艳的野鸡。 下意识的,余冬槿在心里惊恐了一瞬。怎么能杀保护动物!不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哦,他穿越了,这里是古代。余冬槿拍拍心口呼出一口气。 木案上除了这些肉类,一旁还有些泡好的笋干菜干,还有各种豆子,余冬槿再仔细一瞧,发现里面居然还有颗表面皱巴巴干成一片的大白菜和一条挺大条的白萝卜。 乐正跟在孙子后面,说:“这是他们在家带来的,我已经说好了,叫他们今天中午留咱们家吃饭。” 余冬槿明白了,点头:“那我来做,爷爷你就帮忙去陪陪我这些长辈们。” 乐正自然不肯:“这么多,你哪儿收拾的过来!我来弄。” 余冬槿道:“这有什么的!”他把乐正推出去,到门口把门半合,露出一条缝对爷爷哀求道:“求您了爷爷,就叫我一个人待在厨房里吧。” 乐正顿感好笑,只好道:“那行,忙不过来你一定喊我!” 余冬槿松了口气,忙回:“好。” 终于重归一个人的,没有陌生人的空间,余冬槿顿时感觉舒服多了,他过去查看灶台,果然看见了灶里还有余火,李家的土灶是双锅带水壶的那种,此时水壶里的水还是热的,锅里还温着窝窝头和菜,这是爷爷给他留的。 余冬槿笑笑,刷好牙洗好脸又重新扎了扎头发,端着窝窝头打开厨房后门,站在那儿吹了吹山风,终于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然后他看着那苍青色的大山,带着十分愉悦的心情吃完了早餐,吃完开始提桶打水把长辈们送的黄豆红豆泡了,然后烧水烫鸡毛杀鱼! 坐在门槛上,余冬槿拔着鸡毛,拔着拔着开始有点怀念妈妈,自妈妈走后,他就没做过类似这种活,杀鸡拔毛剖鱼去鳞,这些活他都直接拜托给热心摊主了,他没妈妈那么有生活情趣,喜欢自己去乡下买鸡去河边收鱼,回来后再拜托自己动手,他不再愿意为这些付出时间,也没那个劲儿。 将鸡毛细心全部去掉,再剖开鸡肚子,将内脏清理清洗出来,处理好鸡,他开始杀鱼。两条鲫鱼个头不算小,但是挺瘦的,很快就杀好了,弄好了余冬槿洗了手,开始琢磨今天中午的菜单。 獐子肉炖萝卜、笋干鸡肉汤、菜干豆子外婆菜、蒜泥白菜、清炒白菜、香煎鲫鱼、鲫鱼汤,家里还有昨天他们带过来的腊肉和干豆角、酸萝卜和酸豇豆,还有那天上街买的生花生,再做个干豆角炖腊肉、酸豇豆炒鸡杂,切个酸萝卜炖个黄豆腊排骨汤,这样一起就有了十一个菜,便够了。 想到宴请的是一群老人,余冬槿收拾了一大堆罐子出来,这些肉啊干菜啥的,可得炖的烂烂的才行呢。 余冬槿叉着腰,看着木案上被自己摆好的食材用具,心想:这可真是个大工程,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可是十六岁那年就从妈妈手里接过掌勺权的人,当年还回村过年时,每年的亲戚聚餐可都是他来弄的。 现在只不过是重新把这些捡起来而已,简单的很!余冬槿自信一笑。 17、17 乐正这时打开厨房门,敲敲门框,问听见声音转头过来的孙子:“要不要帮忙?” 余冬槿顿感不好意思,连忙放下叉在腰上的手,问:“爷爷,我买的那些调味品还有大蒜老姜您放到哪里了呀?” 乐正弯腰使劲儿将木案下面的两个破陶罐拉出来,说:“喏,大蒜姜在这儿呢。” 余冬槿一瞧,这俩只剩下半边的大陶罐里面盛着沙,余冬槿买的大蒜和姜都被乐正埋在沙子里呢,沙子透气不蓄水,大蒜老姜埋在里面不见光,能保存的更久不发芽。 乐正又把门侧边那个嵌在墙里的柜子柜门打开,“调味品和昨天洗好的碗碟筷子都在这儿。” 余冬槿走过去,看见他买的那些大包小包都被整整齐齐的摆在上面几格,下面则摆着大大小小的碗碟和筷子勺子、罐子坛子。 昨天厨房之后的整理工作都是乐正来做的,余冬槿则是去了前头清扫房间擦洗家具。 余冬槿点头,“好,有这些就可以了,爷爷,您继续去待客吧,得空进来帮我看看火就行。” 乐正见孙子看起来游刃有余,点头道:“好。”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捞了一撮箕大蒜和生姜出去,说:“我们帮你剥蒜削姜皮。” 余冬槿笑了,“那也好。” 出门找了快溪边的大块鹅卵石磨了磨刀,余冬槿开始斩樟子肉。 厨房外面院子里,洪奶奶拔出腰间的小刀开始削姜皮,听着厨房里的斩肉声,对正乐呵呵剥蒜的乐正说:“你家的读书人总和别人家的不一样,你和林子还有夏夕,都不是远庖厨的主,反而爱琢磨这些吃的喝的,我还以为在余家长大的阿槿会不一样呢,结果居然也是这样。” 这个林子指的是李夏夕的爹,余冬槿这身体的亲生父亲,李钰林。 乐正这会儿对李夏夕的逝去已经全盘接受,听人提起也没那么伤心了,他毕竟送走了太多李家人,心虽然还未麻木,但也有了十分坚固的承受能力。他笑道:“这是我们两家的光荣传统。” 洪奶奶闻言好笑,其他老人家听了也乐,这传统挺好的,他们老人家喜欢。 大家一边喝茶剥蒜一边闲聊,几乎全说的是余冬槿。 其中一个头发须白,胡须特别长的老爷子问乐正:“槿娃儿不改姓啊?” 乐正摇头道:“不改,他们余家的现在情况和李家差不多,都苦命。”他叹了口气,说:“等以后看看吧,我琢磨琢磨,看能不能给夏夕抱养个娃儿。” 老爷子叹气,问:“娃儿你养啊?” 乐正点头:“我养!” 大家都唏嘘,洪奶奶道:“你这老头还不知能有几年好活呢,拿什么养啊。” 一旁瘪着嘴的小太奶奶也含糊说:“养不了了,年纪大了。” 长须老爷子说:“你还是和冬槿商量下。” 乐正想了想,说:“看罢,不能耽误这孩子。” 众老也都点头,这话也是,槿娃儿还年轻,虽然有神婚这事儿,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得山神同意另外娶妻了呢,到时候自己有了媳妇孩子,他们这样的劳苦百姓,日子就要加把劲才能过得好,在那种情况下,替哥哥养好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乐正把剥好的大蒜生姜送入厨房,把灶里的火烧的更大了些,然后把萝卜给削皮切块,又出了厨房。 厨房里,余冬槿将大料下锅炒出香味后,下入樟子肉加入黄酒将其煸出风味,又继续炒出色泽漂亮的焦化层,随后将香味扑鼻的肉盛入罐中,加入开水放到屋外用石头架出来的火坑上开炖,萝卜现在不放,等樟子肉炖到一半再下,避免时间太长萝卜炖化。 樟子肉很新鲜,余冬槿也很满意,他高兴的拍拍手,进厨房继续忙活。 这獐子肉的香味一从厨房传出来,洪奶奶闻到了,忍不住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阿槿娃儿真有一手!”身为一个老猎户,她对于野味的料理还是很有一手的,这味道她一闻就知道,肯定坏不了。 乐正眉头一挑,脸上满是得意,仿佛在说:那是肯定的,这可是他孙子,厨艺自然没的说。 今天依旧没有太阳,但好歹没有下雪。 烤着火闻着厨房里传来的香味,老人家们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午饭时间到了得时候,余冬槿端着香味浓郁的奶白色鱼汤,喊了一声:“爷爷,可以开饭啦。” 于是几个稍微年轻一点的老人捡起炭块放到火盆里,灭了火堆,然后端菜的端菜打饭的打饭,大家把满后院的热闹转移到了堂屋边的饭厅里。 一米六的中式圆桌再加一个圆凳,十三个人坐着正正好。 身为小辈的余冬槿的位子在最下首,不过他没着急入座,而是拿着大木勺先给两位太奶奶一人打了一碗鱼汤,说:“太奶奶,爷爷奶奶们,这鱼汤要趁热喝,不然凉了就不好喝了,大家都先尝尝。”然后又给乐正打了一碗。 乐正看着满桌的菜,闻着饭菜香味,叹:“这可比我厉害多了,这手艺,比咱们城里酒店的大厨也不差什么了。” 洪奶奶喝汤喝的头也不抬,含糊说:“可不是么!”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余冬槿陪着爷爷送客的时候,每个老头老太太都要拉着余冬槿的手把人夸一顿才走,洪奶奶更是说:“阿槿娃儿你在村里多住一段时间,奶奶让你叔上山抓野鹿子去,到时候给你带来,你做了给我留一碗肉就行!” 余冬槿哭笑不得,道:“真有机会,您就拉全家一块来吃,不然我可就不做了。且山上凶险,您叫叔一定要注意安全。” 洪奶奶哈哈笑,“你放心,他谨慎的很!” 又是忙碌的一天,不过这天夜晚,余冬槿早早就睡下了。 于是他终于有空仔细看看那片被他藏起来的,李道长给他的批命。 小小一块竹片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前头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些余冬槿看不懂的道家术语,唯独最后面两句批文,是他不能给爷爷看的东西。 高楼遥顶如烟逝,爱恨皆了莫要寻;前世已随樊笼去,重来只做长命人。 余冬槿轻声将这四段念了一遍,重点在那莫要寻三个字上,“莫要寻……这意思是叫我不要老想着以前的那些往事,也别想着哪天可以回去么?”他叹了口气,“不过说的也对,爱恨皆了,我确实也是爱恨皆了了……” 只是,余冬槿点着最后那三个字,“长命人?这意思是我这辈子能长命百岁?”这要是真的那可就好了。摸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很平常的律动,他想,只希望这次完了婚,他这心疾真的能好全了吧! 接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余冬槿渐渐与村里,主要是与李家距离比较近的那几家熟了起来,特别是那几个总背着筐上山找冬菜的孩子,余冬槿给他们发过糖糕。 五天后,他们借了村里的牛车去了趟城里,去取喜服和定的东西,还有之前漏买的东西。 上街后,余冬槿留了个心眼,抢着在乐正之前把喜服尾款结了,乐正于是气了一路,话都不愿和孙子讲,这叫他实在哭笑不得。 这天他们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余冬槿打着上街买到的灯笼,去将牛车送还。 回来的路上,天更黑了,天边连绵起伏的山岚已经完全被天空掩藏,什么也看不清,手中的灯笼那昏黄的暖光只能照见四周的一小片地方。 就在这一片昏暗里,余冬槿看见了路边草堆里,忽然亮起了一盏盏圆溜溜的小灯泡,那些灯泡的光惨幽幽的,在这连点月光都没有的黑夜里,就好似一串鬼火。 这明明应该很吓人才是,可余冬槿却在惊讶了一瞬后感觉良好。 他蹲下身,提起灯笼靠近草堆,果然看见了七八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嗯,是一个大家伙带着几只小家伙。 草堆边,一只膘肥体壮的山猫妈妈带着它七个同样膘肥体壮的宝宝正路过呢,灯光照到他们,余冬槿便看见了他们那八双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自己,那份好奇中,还带着一些很熟悉的恭敬,这让余冬槿想起了那只闯入他家的胖貉与小猞猁。 山猫妈妈比啥也不懂的宝宝要机灵的多,立即前爪一伸,做了如之前貉与猞猁做过的那个奇怪又和谐的行礼的姿势,然后喵呜了一声。 余冬槿听明白了,与那两只胆大的毛球一样,这只毛球也在喊他娘娘,它恭敬且谦卑的说:“问山神娘娘安!” 余冬槿:“……就不必这么喊了。”听得他自己穿在靴子里的脚指头都在发麻,他问:“你应该也是灵物吧?打个商量,你能不能帮忙和那些要来吃酒的灵物们说说,让它们那天都别喊我娘娘?实在想要保持恭敬的话,你们可以喊我……”他想了想:“喊我大人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别喊娘娘就好。”他一个大男人,被称为娘娘也太怪了吧?尴尬不说,听得他还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山猫歪头思考了下,没说话,带着懵懵懂懂的孩子们对着余冬槿又行了一礼,接着脑袋往草堆里一钻,一群毛球就消失在了余冬槿面前。 余冬槿顿感怅然若失,他对着草堆失神片刻,叹了口气站起来继续往家走。 哎,还想抚摸一把小毛毛球们呢,可惜。 临到家门前,他举起灯笼,又看了眼那高入云雾的山岚,可惜天太黑,他看不太清那白日里瑰丽绰约连绵起伏的线条,只有一片深沉的,叫人望之生畏的浓黑。 余冬槿拍拍脸,进了屋,心里在想:自己今天能不能梦到他呢?大概不能吧,毕竟自从他搬到村里后,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就再没在他的梦里出现过了。 18、18 因为考虑到只请老人与灵物,乐正便请了洪奶奶的儿媳妇和儿子过来帮忙当大厨。 洪家世代都是猎户,家里世世代代都供奉着山神像,对李家这场婚事接受度是最高的。 婚期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仅有三天不到的这天早上,天还没亮,余冬槿就被爷爷喊起来了。说是怕晚了没时间,他被爷爷招呼着吃了顿饱饱的早饭,然后洗了个很仔细的澡,才又被赶回去补觉。 又过了不知多久,余冬槿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几个老人家过来敲响了他的房门。 一听见老人们的声音,余冬槿立马清醒了过来,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翻下来,忙把放在床边桌案上的大黄的笼子用布包的严严实实,塞到门后面的柜子底下,才打着抖穿好衣服,打开房门。 房门外,两个奶奶站在后面,另两个奶奶在前扶着俩小太奶奶,她们对余冬槿展开笑颜,其中一位对他说:“槿娃儿,该起来了。” 余冬槿这几天已经将这些长辈们认清了,后面那俩是村头的一对姓刘的姐妹,她们夫家是堂兄弟,都姓李,但与李夏夕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同宗。 其中姐姐的丈夫已经不在了,家中只一个独子,她儿子平日携家带口在城里做活,逢年过节才回家住。妹妹的丈夫则还在,她家中一儿一女,女儿嫁到了别的村,儿子则娶了媳妇生了俩孩子,余冬槿初次与爷爷回村,路过的村口第一家那个叫春花的婶婶就是她的儿媳妇,他与爷爷当时也与这位奶奶和奶奶的丈夫打过照面。 前面这俩奶奶则是村西南的邻居俩,夫家姓也李,她们本人一个姓董一个姓胡,姓董的这位家里老头还在,姓胡的则守了寡,她们家里儿女很多,一个生了四个一个生了五个,且都养活了,如今家里的孙子辈一大堆不说,玄孙辈都有了,很是兴旺。 而两位小太奶奶的生平就很传奇了,她们是本村人,是五服边上的姐妹俩,姓廖,其中一位当初嫁出去了一直生不出孩子,于是被婆家人送了回来,另一位则与这位嫁出去的是一起长大既是姐妹也是闺中密友,见姐妹遭受这种事,她索性就不嫁了,两位同年同月生的好友从儿时一直相伴至今,如今经历了八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但感情依旧一点没变。 余冬槿听爷爷说起她们的故事时,特别的感动,这可是在古代,女人不嫁人选择自己过日子,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余冬槿看着六位老人,很懵,“您……太奶奶,奶奶,你们这是?” 胡奶奶哈哈笑:“昨天不是和你说好了么?今天我们来给你牵床梳头!” 然后余冬槿就被推着坐到了房内的长桌前,一个小太奶奶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面铜镜放到了桌子上面,另一个小太奶奶则摆好了那盏李家祖传的白玉金丝头冠,然后董奶奶拿出木梳,胡奶奶端着脸盆毛巾直接上手给余冬槿洗脸。 屋内,喜服就挂在雕花木床边,太奶奶们拉着刘家奶奶开始布置新房,虽动作较慢行动迟缓,却很是有条不紊。 余冬槿试图从胡奶奶手上接过毛巾自己来,但失败了,最后他吐掉被灌的盐水,看着铜镜里头发的自己,董奶奶站在他身后,开始给他梳头,他实在是太不适应了,但奶奶们都说他今天说什么都不能自己动手,于是只得无措的抬手挠挠发红的脸颊。 也差不多可以吃午饭了,胡奶奶去外头端了碗面条进来,进来之后又哈哈笑,她是个很爱笑的老太太,她说:“槿娃儿脸皮真薄,这俊俏的小脸怎得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 董奶奶也笑,说:“还真是,怎得这么红?” 余冬槿大窘,嗫嚅了下嘴唇不知道该说些啥,众人又是觉着好笑,余冬槿无奈,只得接过筷子安静吃面。 面是干拌的手扯面,没有汤水,但闻着特别香,里面放了肉沫,余冬槿又将面拌了下,夹一筷子送进嘴里,然后就惊了一下,这面好香啊! 胡奶奶看他眼睛一亮,就知道他是觉得满意,笑说:“好吃吧?这是你洪叔的绝活,他那一手揉面的手艺,在咱们村那可是出了名的。” 后面正在用红布扎花的刘家奶奶也说:“可不是么,我之前还想去取取经来着,可大庆这手艺旁人还真学不来,力气不够大!他那把力气,真是谁也比不了。” 董奶奶也说:“原你也去学过,我大孙子上次在他家混过一碗就嚷嚷着好吃喜欢,我大儿子于是也去学,结果做出来我大孙子一尝,也说没那味儿。” 余冬槿听着她们说话,嚼着嘴里的面条,倒觉得自己来试试的话,说不定能做出差不多的来。 和面的手艺,其实靠的不是力气大,而是要用对巧劲和方法,而他之所以会这门手艺,是当年他妈生病的时候,躺在病床上沉迷于某站美食视频,他于是想尽办法跟着视频学来的,可惜学会后总共没做几次,妈妈就永远的离开了。 想着这些,余冬槿将面吃了个一干二净,董奶奶端着空碗离开。 新房很快就布置好了,余冬槿的头发也被梳的整整齐齐,他的头发被全部束起来,在顶上扎了个丸子,然后戴上了冠。 几个老人家临走前还问他要不要帮他换衣服,被余冬槿赶忙给拒绝了,梳头洗脸就算了,穿衣服那是真不行! 要知道喜服也不只有外衣,里外都要换呢。 奶奶们又笑,又说他脸红,不过好在临走前没忘了给他关上房门。 余冬槿瞧着铜镜里那张大红脸,感觉自己在这些女性老人们身边,确实是变得脸皮薄了些,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很容易不好意思。 大概是因为很久没有和类似的人相处过了,妈妈走后他就没回过村,身边于是都是年轻人,其中年纪最大的,也就是他的领导也才三十七岁而已。现代社会,老与少之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般的距离,没有血缘的纽带,平时根本不会去注意。 拍拍脸,余冬槿看了眼铜镜里,因为带了华丽的发冠而显得与之前很不一样的自己,感觉有点怪怪的,摸摸头顶触感温润的头冠,余冬槿摇摇头,起身换衣服。 喜服是黑边红底的配色,黑色的领口与袖口,还有下摆处点缀着纹路吉祥的绣花,布料是略厚实的缎子,摸起来触感还不错,余冬槿对布料方面没有研究,但他听乐正与倩娘子沟通时,知晓这种没有暗纹的缎子是他们留云县百姓中流行的最好的布料了,那种有暗纹有花色的,他那点钱便完全买不起了。床边侧边的小凳上,还放着一双靴子和袜子袜带,靴子是黑色绣红纹的,花样同样不多,简单大方。 余冬槿眼睛瞥向一旁紧闭的柜门,他没着急换衣服,将柜门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条长长的红丝带。 这个是余冬槿那天和爷爷去城里取喜服的时候,他偷偷买的,这一根红丝带可贵,足足花了他二十文钱! 他把大黄的笼子搬出来,三下五除二用红丝带在笼子上扎出一个花来,他点了点笼门,看着里头听见动静探头探脑出了躲避屋的大黄,说:“你今天就当山神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吧!” 笼子里的大黄瞪着一双豆豆眼,小表情有点奇怪。余冬槿着急忙慌的,并没有发现它的异样。 没错,余冬槿准备今晚趁爷爷不注意,把扎着红丝带的大黄笼子搬出来放到床前,造谣说这是山神给他送的礼!嗯,这也没有很离谱吧?反正爷爷都知道他梦到过山神了,今天可能还真有灵物来吃席呢,爷爷肯定能相信! 余冬槿摸摸鼻子有点心虚,忙将笼子塞回柜子里,起身开始换衣服。 今天的大部分流程与余冬槿都没啥关系,他就负责穿好衣服在房间里待着,该喝水喝水该发呆发呆,等晚上的时候他房里就会送来由他们村那位头发须白的老大爷雕的,再由洪家奶奶今日送到山上走过一圈的山神像,然后他抱着山神像去祠堂里拜拜就行。 这些都是这几日村里老人们商量出来的流程,据说是遵循了什么古礼,余冬槿也不懂,反正他就当个被牵着走的木偶人就成,让做啥做啥,天底下所有新人在成婚之日都大抵如此。 余冬槿看着窗外雾蒙蒙的一片,“好像要下雪了。”他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房门这时被人敲响,外头是乐正喊了一声,开门进来。 余冬槿转过脸喊了声:“爷爷。” 乐正开门一看见他,动作便顿了顿,接着一双已渐渐显出几分明亮的眼睛里染上笑意,他说:“冷不冷?我提了火炉子来。” 余冬槿还真有点冷,点头:“谢谢爷爷,今天好冷啊。” 乐正把火炉子放到桌下余冬槿脚边,道:“今天比昨日冷,外头已经开始下雪了。”他提醒,“你烤火注意些,别让火星子燎到衣角。” 余冬槿搓搓手,“嗯,孙儿知道。” 乐正给孙子送完火炉,便出去关上了门,继续去忙活。 屋里有了火,余冬槿顿时感觉暖和多了,他将火炉放远一些,然后拿出了怀里那根黑红色羽毛,看着这羽毛,余冬槿想到梦里那带着面具的男人,他说今天会有灵物过来送礼来着,也不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能是真的吧,毕竟他见过胖貉胖猞猁还有山猫妈妈小山猫了,不过那些可爱的毛毛球,会给他送来什么呢? 真期待啊。 可是这么冷的天,不会冻到它们吧? 还有洪奶奶,这么冷的天她还得抱着山神像上山,她应该已经出发了吧?听说洪叔会带人陪同,可一定要安安稳稳的上去下来呀。 19、19 好在大半辈子都在山混上的洪奶奶那身本事确实不是盖的,她很顺利的从山上下来了,带着满身风雪,她恭恭敬敬的将神像送入了新房里,送到了余冬槿的手上。 这天黄昏时刻,余冬槿怀抱着与面具男人并不相似的神像,被引到祠堂拜天拜地拜父母。 屋里热闹的不得了,他一路上懵懵懂懂又迷迷瞪瞪,拜完了又重新托着山神像回了新房,被拉着安坐在了红账内。 红烛被点燃,被装在碟子里的红枣、桂圆、花生、瓜子、喜饼、糖酥不知何时被摆上,将屋里长案摆满,众人出去吃酒,房内便又剩余冬槿一人。 渐渐的,外头原本一直打着飘的小雪变大了。 忽然有一丛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又有什么木板撞击引起的啪嗒声响,叫余冬槿听得清楚。 是隔壁,他这间房隔壁就是饭厅,那儿今日被乐正安排给了灵物们,不管它们来不来,菜和果子还有酒水都已经上齐,它们的菜单还是余冬槿定的呢,让洪婶洪叔另外做,少油少盐。 带着好奇,余冬槿站起来走几步来到房门边,打开房门往外一看。 饭厅原本紧闭的窗户大开,窗下一角还有个如祠堂那般的小门洞,一只只或大或小或走兽或飞禽,各种各样的动物,或从窗户或从门洞披风戴雪的进了屋里,从天到地的将原本挺大的饭厅给挤满了。 余冬槿睁大眼睛匆匆一扫,就看见了有狼、鼬、麂、狐狸、山猫、猴子、兔子等等,无论是吃肉的吃草的,看着和谐极了,而飞禽则就更多了,野鸡、白鹇、喜鹊、八哥等等,还有一只特别大的老鹰与一只小点的猫头鹰,停在饭厅的多宝阁上。 屋里已经挤满了,就这样还有没进来了,余冬槿一瞧,就看见窗外一只老虎一只豹子正委委屈屈的扒着窗框,硕大的脑袋露出来,瞧着怪可怜的。 飞禽走兽们很懂事,也不乱叫,只是安静的举爪行礼,还真没再喊娘娘。 余冬槿却吃了一惊,这么多!这准备的东西也不够吃啊! 余冬槿连忙将房门大开,问:“不然进屋里来?”一群‘小’动物立即一缩脑袋,它们才不敢去新房呢,外头挤一点就挤一点吧,也挺暖和的。 山猫叠在狼身上,鼬爬上狐狸的脑袋,兔子跳上麂背,如此叠加,两个位置被让了出来,外头没进来的老虎豹子跳了进来,尾巴一勾啪嗒一声将窗户关上了。 余冬槿懂了他们是不愿意,只得把奶奶们趁他拜堂是端进屋的那些小吃点心拿出来,小心的挤过去端到餐桌上,其实餐桌上的菜品很丰盛,只不过余冬槿没算到会来这么多毛茸茸。 放好东西回到房门前,余冬槿有点担忧:“这肯定不够吧?我出去和厨房说一下好了。”他说着就想走向饭厅通往堂屋的门。 一只大概是他们商量好的,被派出来当代表的八哥鸟却在他之前飞到他面前,开口说话了:“够了够了,大人莫要担心,我等匆匆忙忙前来拜贺,也没提前与大人打过招呼,大人能想到我们,我们便满足啦。” 接着它清清嗓子,再余冬槿惊讶的目光下,竟还开始说起吉祥话来,它说:“遥云山全体生灵祝大人与山神珠联璧合,同心同德,天长地久,花好月圆,心心相印,永结同心。”说完它一扬脑袋,像是很是为自己的才华感到骄傲的样子,接着又一个低头,从背上的羽毛里叼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漂亮石头,放到了余冬槿的手心里。 怎么会有这种事呀!余冬槿觉得这真是太有趣了,他垂眸看了眼手上的漂亮石头,抬眼控制不住的咧嘴笑,诚心诚意道:“真的谢谢你们!” 随后,大家一窝蜂的开始上前送礼。 八哥鸟主持起了秩序,飞在天上嚷嚷:“大家一个一个的来,莫把大人挤到了!” 动物们的礼物把房门口都给堆严实了,送什么的都有,石头、木块、种子、骨头、琥珀、甚至还有真正的宝石、铜钱和碎银子,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捡来的。 余冬槿不管收到了什么,都觉得有趣,他干脆蹲在地板上,最后还趁着大老虎不注意,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腮帮子。 这把老虎吓了一跳,瞪大了原本滴溜溜一点儿的虎眼睛,一缩脑袋赶快挤到了一边儿去。 这可是山神娘娘,它可不敢在他身上留下气味! 送完礼,虎豹叼走了桌上的整鸡整鸭,山猫与狐狸分走肘子,剩下的菜品与糕点也飞快被大家一窝蜂的分完,窗户与墙角的小门开开合合,又将这些客人们送离。 余冬槿站起来仔细瞧,直到室内变得一片空空,只留下了一片大大小小的梅花竹叶印,都没看见那只带着猞猁的胖貉。 怎么没有它们呢?它们难不成不是灵物?可它们明明那么有灵气。 正为这两个家伙发着愁呢,饭厅里餐桌上垂下的垫桌布忽然动了动,余冬槿一瞧,就看见了一只叼着一枝梅花的胖貉带着他叼着梅花枝的猞猁小伙伴,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 余冬槿顿时眼睛一亮,高兴道:“你们怎么在桌子底下。” 两只毛球不是八哥,不会那么多复杂的人类预语言,自然回答不了他,只是走过来把梅花枝放到了礼物堆上。 余冬槿眉眼弯弯,蹲下身将两支梅花一起拿起,放在眼前看了看,深粉的梅花上还残留着露水,绚烂的盛开着,余冬槿低头对两个毛球温柔道:“谢谢,我很喜欢。” 可惜,桌上的盘子都已经空了,就连汤都被舔了个干净,余冬槿想了想,肯定是不能让两个小家伙白送礼的,他对两个毛球说:“你们等我一会儿!”然后进去打开了柜门,找到了一袋大黄的冻干鹌鹑,带着点心虚,他看了眼一旁笼子里啥也不知道的大黄,飞快关上门连忙把冻干给两个毛球送去。 看着两只毛球嚼冻干嚼的开心,余冬槿也开心,他没打扰,让毛球们安静吃东西,去翻出一个空箱子,开始分类地上的零零碎碎。 琥珀宝石铜钱银子先捡出来,还挺多,不过铜钱大多上了锈,而且有一部分还与现在百姓用的铜钱不一样,钱币偏大一点。 剩下的种子放一块,石头放一块,木头放一块,骨头放一块,这些东西,哪怕是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骨头,在余冬槿眼里都很珍贵,这是这个奇幻的世界,给他带来的奇幻的礼物,他觉得特别有纪念意义。 拆下一些布置新房的红布,余冬槿将这些礼物分类包起来放到了箱子里,然后暂时放在桌子底下收好。 至于那两枝梅花,余冬槿把它们插到了桌子一旁高几上的花瓶里。 两只毛球吃完冻干,对余冬槿一拜,也从墙角的小门走了。 余冬槿来不及阻止,只得过去打开窗户,可惜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被风雪糊了一脸,余冬槿找了一下没找着,坚持不住只好把窗户关上,既担心又失落的嘟囔:“怎么这么快就跑不见了……”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干嘛不干脆留在家里住算了? 热闹彻底褪去,回了房间,余冬槿坐到了床边,叹了口带着点怨念小声嘀咕:“祝我与山神……可山神都不知道在哪里……”惆怅完了,余冬槿把目光挪到柜子上,起身过去把大黄的笼子端出来放到了床前的小凳上。 之后余冬槿靠在床边看着大黄的笼子,渐渐的有点犯困。 室内安静的好像一潭深水,窗外原本呼啸着的风雪声也渐渐小去。 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余冬槿终于扛不住了,就这么靠在床边闭眼睡了过去。 一旁的高案上,烛台上红烛燃烧发出了细微的噼啪声响。两盏红烛中央,慈眉善目的山神像静静端坐在那里。 忽然,一只大掌伸过来,将山神像拿起,放到眼前仔细瞧了瞧。 随后似乎是觉得这尊神像雕的叫他不甚满意,他食指一点,便叫神像换了个模样。 原本瞧着和蔼可亲的俊秀神像瞬间变得高大挺拔,明明还是小小一个木雕,却更显威严肃穆了起来,这模样,分明与这忽然出现在新房内,穿着黑红婚服,脸上带着面具的男人一模一样。 男人这下满意了,将神像放回了原位。 随后他转头,看向了靠坐在床上,因为觉得冷所以抱臂睡得缩成一团的余冬槿。 面具之下,男人的眼里带上了几分懊恼,是他来的晚了。 他连忙走了过去,来到了余冬槿的身前。 余冬槿其实睡得并不安稳,天太冷了,而且他一直记挂着屋里的烛火和火炉,于是在迷瞪的昏睡中他一直分出了一点神,提醒自己睡一会儿就得醒才行,不然就得出事故了。 所以屋里一有陌生人出现,他就发觉了,只是因为眼皮子打架,余冬槿努力了很久,直到那人靠近,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侵染到了他的身上,他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眼前这人身上穿着的,与自己瞧着好似同款的婚服愣了下,随后他抬起头,果然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具。 这个刹那,余冬槿先是猜自己可能又在做梦。 可是这人靠得太近了,余冬槿感觉自己只要往前挪一点,就能用额头撞到他腰间,所以他能感受到这人身上那全然真实的温热感,就像在冬日里,那叫人爱不释手的暖炉。 所以,这不是梦。 余冬槿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忽然开始心头发热腿脚发软,他就这么与头顶看着他的男人相对,屋内安静了一会儿,余冬槿问他:“你真的是山神吗?” 男人点头,道:“我是。” 在这个瞬间,窗外的飞雪好似停了一瞬。 天地间,有一阵寻常人看不见的波光从天际漾起。 同时,余冬槿感觉心口一热,那被他放在那里的,那片羽毛忽然有了一股热量,不烫,就是暖暖的。 20、20 余冬槿点头,很平静的接受了男人的身份,他仰着头鼓起勇气抬起手,握住了眼前人垂落在下的手。 捏着他温热暖和的大手,余冬槿又轻轻的问:“那,你可以掀开你的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男人明显怔忡了下,没想到余冬槿第二句话居然会问这个,也没想到他会来握自己的手。 他以为余冬槿会害怕,会惶然,因为他从他的梦里出来了。 余冬槿见他久久不答,就摇了摇他的手,与他打商量:“不行么?我就看一眼。” 这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男人抬起另一只手抚上脸上的面具,将之取了下来。 余冬槿眼睛顿时一眨也不眨,面具被取下,他很快就看见了那张轮廓英挺的脸,他的眉峰凌厉,双眼漆黑如点墨,鼻梁高挺嘴唇偏薄,面相上带着点凶气,但忽略那股不好惹的凶悍感,余冬槿只觉得这张脸与眼前人那完美无缺的身体一样,都太完美了。 很漂亮,不是那种艳丽的漂亮,而是另一种因为余冬槿心里觉得太满意,而忍不住想要夸的漂亮。 幸好,幸好当初听了爷爷的,没有简简单单的去完成这场婚礼,余冬槿不由在心中庆幸。 同时他忍不住叹息,说:“你长得真好看,以后,以后可以不戴面具么?” 男人看着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对余冬槿口中吐出的对自己的夸赞感到颇为不适,他哪里算好看呢?他长得太凶了,当年他未沉睡时,偶尔下山,山下路过的孩童不小心看见他,都要被他吓哭了去,晚上还会做噩梦,叫他不得不摸黑过去替孩子安魂。 要说好看,眼前这人才叫好看,他的眉毛不浓不淡,轻轻柔柔的如两道远黛青山,一双杏核眼不大不小刚刚好,且总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水光,叫人一瞧便觉心里发软,他的鼻梁也很挺拔,但鼻尖形状偏圆,所以带着几分娇憨既可爱又秀气,他的人中偏深,这叫他那颜色总是润泽发粉的唇有些显眼,叫人见了便想伸手点上去试试他是否柔软。 余冬槿的长相,在男人心里才算是好看,很漂亮,叫他第一眼看过,便念念不忘,至此便不受控制的想要进入他的梦中,去与他相见。 这场婚事,他本该拒绝的,这是他在沉睡了这么多年后,心中一心想要施下的,对李家人不信守承诺的惩罚,可在见到余冬槿后,他便心软了。 所以他才在今日纠结了许久,还是换上了喜服,来到了这里。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心洪,从他见到他的那一刻刻开始,便再一发不可收拾了。 余冬槿见他又久久不回话,又摇摇他的手,重复问:“可以么?” 男人喉头滚动了下,说:“可以。”他将面具随手放到大黄笼子上,然后问余冬槿:“你知道我是谁吧?” 余冬槿望着他那双如夜一般黑沉的眼睛,点头:“你刚刚不是说了么?你是山神。” 男人却摇头,道:“我名为遥云,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丈夫。” 余冬槿一愣,捏着男人的手紧了紧,随后,他郑重的重复:“你是我的丈夫。”是重复,也是承认,说完这句,他抿了抿嘴,随后鼓起勇气,用同样的句式告诉遥云:“我,我叫余冬槿,从今往后,我,我也也是你的丈夫。” 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的,但却很认真。 遥云听得一怔,下一秒却点头应的认真:“嗯。”然后他那张薄唇中,也喊出了余冬槿的名字,他称呼余冬槿:“阿槿,是,你也是我的丈夫。” 余冬槿的两颊上顿时染上绯红,偏过头去不看遥云,过了几秒,对着大黄的笼子,他应了一声:“嗯,好。” 好奇怪,余冬槿在心里想:他脸好烫!他可真是……他真的好大胆啊!他在心里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只觉得自己太勇了。 但其实虽然在心里夸自己,可余冬槿夸完了,内心便充盈满了纷杂的喜悦与酸酸软软的情绪,叫他腿直发软,头都有点晕……嗯,太不好意思了…… 真糟糕啊,接下来要做什么呢?他就这么一直站着看自己么?虽然也行也可以,但是不太好吧?余冬槿心想,不都是丈夫了么? 遥云自然没有一直站着,他拉着余冬槿的手,坐到了余冬槿身边,去看床边半透明的木箱子,好奇:“这是何物?” 余冬槿也不松手,但趁他不注意抬手抹了把脸冷静一下,然后解释:“是宠物笼子,我养了一只仓鼠。” 遥云很疑惑,仓鼠?那是什么鼠? 正好这时,大黄也到了日常活动时间,迈着四条小短腿出了笼子里的躲避屋,正想去跑轮上畅快的奔跑一番。 可一出来,它小鼻子一动,终于嗅到了空气里的那一丝不对劲。 接着遥云就和大黄那双豆豆眼对上了,山神诧异,怎么还有这种圆溜溜鼓胖胖,颜色还粉黄黄的鼠子呢?他的山上可没有这种动物。 余冬槿就看他俩大眼瞪小眼,遥云没啥表情,大黄则僵住了,于是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可他下一秒就见大黄在僵了一瞬之后,四条小细腿儿飞快后挪,它就这么原地倒车,迅速的缩回躲避屋里去了。 余冬槿:“……”他有点想笑,于是他就笑出来了,“噗嗤,它好像被吓到了。” 遥云顿感懊恼,“对不起。” 余冬槿又笑,说:“是他太胆小。”他打开笼门,想安慰一下被吓到的大黄——主要也是想把它拿出来玩一玩,可惜垫料铺的厚,余冬槿就算把躲避屋翻起来,大黄也能飞快的钻入垫料底下从这头钻到那头。 余冬槿这边捞了那边捞,最后双手齐上,居然都没将这只灵活的老年鼠给抓住,可恨的是,抓不住也就算了,大黄还在他歇气的时候在纸棉堆里露出一双豆豆眼看他,瞧着很是嘲讽。 对着那双此刻瞧起来颇为可恨的豆豆眼,余冬槿胜负欲顿时上来了,也顾不得旁边还坐着遥云了,气的说了一声:“嘿,我就不信了!”然后把整片笼门都掀起来,脑袋都钻进笼子去抓鼠子。 遥云将忽然无所适从的手虚握起,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过于硬朗的眉眼在这一刻温柔了许多。 余冬槿废了好一番功夫,在使尽全力之下,终于把满笼子疯狂逃窜的大黄给逮住了。他捏着最终放弃挣扎的大黄,开心不已的钻出来,转身将大黄拿到了遥云面前,眼中带着亮光,说:“你瞧,这就是……” 话还未说完,余冬槿就对上遥云那双宛如星点的眼睛,原本接下来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看了眼手里的大黄,知道自己是犯了傻,一时间既尴尬又丧气,结结巴巴的:“额……那个……” 余冬槿结巴了一会儿,渐渐在遥云的柔和的目光下,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嘴不再张口,只把大黄往床上一放,用眼神示意遥云看他的宠物。 遥云于是垂眸,只是他眼睛一旦离开了余冬槿,目光就没有那么温柔了。 蹲在红色床单上,原本还预备迈着小短腿开溜的大黄在他的注视下瞬间变得老实,蹲那儿不动了。 没再被遥云盯着,余冬槿松了口气,他看着大黄,对遥云这个奇幻的存在问出了自己除了他那张脸,另外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李家的那个诅咒是真的吗?大黄它,它会说话,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话时,它说我要死了,后来它还说闻到了气味,说什么气味又来了,这和李家的诅咒有关吗?” 遥云却不知道大黄居然有这般灵性,居然可以嗅得因李家人不守承诺,而反噬到李家后代身上的天谴的气息,他手掌朝上放到大黄跟前,大黄瞧着纠结了下,过了几秒还是迈着步子走到了他的手心里。 遥云就这么端着大黄,开始一个个解答余冬槿的问题:“其实那也并不算是什么诅咒,这只是李成燕当初自己许下的诺言,他不遵守诺言,上天便降下天谴,这是因果轮回。” 余冬槿诧异:“李……先祖的诺言?是那个婚约么?”他实在好奇,“你能和我仔细说说当初的故事么?” 遥云道:“说来话长。” 余冬槿是真的很想知道,他拉着遥云的手,眼睛亮亮,“没事的,我可以慢慢听,你就告诉我吧。” 遥云瞥了眼他捏着自己大掌的两只手,只好点头,“你既然这样想知道,那我便仔仔细细的与你说个明白。”他问:“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见,你梦里的那个裂谷么?” 见余冬槿点头,他继续道:“那是遥云山里,我修行的地方,那里有着许多凶兽与恶鸟,是个很危险的地方。李氏先祖李成燕曾误入过那里,我从巨蛇的口中将他救下。” 说到这里遥云发出了一声轻叹:“我救下他之后才发现,死在巨蛇口中本是他的的天命,所以救他这件事,是我错了,我错动了他人的命盘。可事情已经发生,于是我告诉他他以后不可以有后人,不然我与他都会遭受天谴,他听闻这件事情之后十分难过,说他家中已有贤妻且父母年事已高,除盼他立业以外更盼他生子,他李家三代单传,他希望我能再帮他一帮。” 余冬槿抬眸,“你帮他了?” 遥云摇头:“我没有答应,我告诉他,如果他一定要留后,那他就干脆永远留在山中,这辈子都别出去了。” 余冬槿一边认真听着,一边伸手去摸停在遥云手心里发呆的大黄。 遥云垂眸看着他那只白皙的抚摸这大黄的背毛的手,继续道:“之后他被我丢在山里过了几天,我没管他,叫他自行面对裂谷中的凶兽恶鸟,可他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善逃命,竟在裂谷中生存了下来。” “直到有天他终于受不住了,答应了我回去之后就与妻子和离,让妻子改嫁,求我送他回去,我虽然看出他心不诚,却也不想动手杀他,于是便将他送了回去,结果果然,他回去不久他的妻子就有了身孕。” 说到这里,遥云不禁感慨:“人类对于传宗接代的执念真是太深了,那怕我在他离山时告诉他,他若生子,遥云山的力量也会让其后代夭折,他还是要生……” 余冬槿也觉得李家先祖真是坚持自我绝不放弃啊,他问:“那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而且哥哥留下的信件,还有那片木片婚契上,不是说李家用婚约换取了李家的气运么?”遥云还没说到这个。 遥云道:“并没有所谓的气运,他的成就,只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但婚约确实是真的。他儿子出生后,他发现一切真的如我告诉他的那样,那孩子天生体弱多病乃是夭折之相,生为人父,他自然担忧难过,于是抱着孩子又去找遥云山裂谷。” “他当然没有找到已经被我藏起的裂谷,所以他跪在山中,对着上天说他只想把孩子养大,至少让孩子已经垂垂老矣的祖父母皆时走的安心,他对我许下承诺,说等孩子祖父母老死,他便将孩子送入山中,让他此生再不出现在人前,他也不会再留下任何血脉。” 余冬槿听得入迷,在脑子想象着李成燕那时的模样。 遥云这时终于说到了那个婚约的由来:“而这个婚约,也是他那时许下的诺言之一,他说他就当自己生了个女儿,长大了就把女儿嫁给遥云山,让他永远永远留在山里,不然就叫他李家所有人心痛而死,苦命一生。那时的我其实因为错动他人命盘,也陷入了反噬被迫陷入沉睡,这个诺言我一开始并没有接收到,但它却被上天收下了,因此,他李家人身上,才有了与我的缘。” 说完这些,他又叹息一声:“可惜,他又食言了,于是诺言反噬,天谴便降临到了李家人身上,这不仅害了李氏族人,也害了这几代加入李家的别家女儿,只要被上天认为是李家人,都会遭受天谴的惩罚。” 余冬槿愣愣,“那我?”他都被过继给余家了呀?怎么还能算是李家人呢。 遥云轻飘飘的答:“你身体里,那缕已经被置换的魂魄,当初似乎有认祖归宗的想法。” 21、21 余冬槿:“……”他傻了一下,才猛然回神,瞪大眼睛瞧着抬起眼来的遥云,“你,你,你知道我?!” 遥云怎会不知?这身体里如今的灵魂,处处在向他透露着他的与众不同,遥云看见的,从来都是他魂体本真的模样,他点头,“我知晓,你与这只小鼠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瞬间,我便遥遥注视着你。” 只是那时,他完全忽略了手里的这个小家伙,并未注意,原来余冬槿养的居然是这样一只遥云山上没有的灵物。 余冬槿心里很慌,“那你,那我……”他一时间慌得不得了,望着遥云说话结结巴巴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遥云见他慌乱,放下大黄,将他那双不安的在大红喜被上无处安放的手紧紧握住,认真道:“这样很好,我很庆幸你能来到这里,也庆幸是由你来完成这个婚约。” 余冬槿听他这样说,又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男人话里的意思是那样明显,余冬槿抿嘴与遥云四目相对,脸上再次染上绯红,心中有了独独面对遥云,才会产生的敲锣打鼓声,那声音很大,震得他整个心脏都在颤动。 太快了,余冬槿心想,这一切,似乎发展的太快了。 就算口头上已经说好了,他们往后便是夫妻,但这也太快了吧。 对于眼前这个特殊的存在,他甚至一点也不了解,抛开那梦里不算相遇的相遇,他们也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他不该这样,这不符合他以往的习惯作风,他明明该是个很慢热的社恐,不爱与人交流,也不喜欢让人随便走进他的心里,那样才对。 于是余冬槿偏头看向了别处,轻声说:“唔,谢谢。”面前人依旧再用那双轮廓锋锐又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在这灼灼目光中,余冬槿的视线落在了脚下旁边的火炉里,继续轻声说:“请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我爷爷,还有村民们。” 遥云声音也很轻,他说:“好。” 余冬槿挠挠脸,问:“还有,我以后还会犯心疾么?” 遥云说:“婚约已成,天谴自然就会消散,再不会了。” 余冬槿松了口气,“那就好。”他实在是怕了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感了,“那我们以后……”说到这里,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把目光从火炉上挪开,去看遥云拉着自己的那只手。 遥云捏了捏他的拇指,认真说:“我们乃是上天认定,从此便不可分离。” 顿时一股甜滋滋的感觉在余冬槿的胸膛里荡漾满溢,叫他不说话时便紧抿的嘴巴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提,他也握紧了遥云的那只手,有点磕巴的说:“咱们……额,是不是……是不是该休息了?” 他也忘记自己之前还想与遥云问问大黄的事儿了,满脑子都是夜深了,似乎是时候该歇下了,可是遥云要留在新房么,那他们岂不是就要同床共枕? 遥云自然是要留在新房中的,今日,可是他与余冬槿的新婚之夜。 解下头冠脱去喜服,躺在床上之前,余冬槿准备去给大黄添粮食来着,却被遥云阻止了,他掏出一颗特别大的类似蚕蛹一样的东西给大黄抱着,对余冬槿说:“这是见面礼,这几天它吃这个便够了。” 余冬槿有点担心,“这真的可以吗?” 大黄用它的实际行动表示这绝对可以,它抱着超大型蚕蛹,整只鼠都爱到不行,咬开蚕蛹对着里头的一团黏糊开始疯狂的进食。 余冬槿觉得这场面简直不忍直视,连忙关上笼门不去看它。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遥云熄灭了炉火与灯盏,在红色喜被中与余冬槿并肩而眠。 身边躺着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陌生的人,且他俩都脱去了外衣只剩一身中衣不说,这人个头又大,浑身还暖烘烘热融融的,余冬槿自然不敢闭眼。 他把半张脸埋在被子底下,在黑夜里控制着呼吸,用一双睁得大大的杏核眼偷偷去看身边的遥云,动作小心又悄无声息。 这可是新婚之夜诶,真就这么睡了么? 遥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的眼神呢,他任由余冬槿看了自己一会儿,等余冬槿逐渐心绪平静下来之后,才说:“睡吧,你应该困了。” 余冬槿被吓了一跳,连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其实早就睡着了。 遥云动了动,转身大手一伸,将身边人揽入了自己暖融融的怀里。 余冬槿再次心头打鼓,脸上发热,他抬头,在黑夜之中寻找着遥云的脸。 遥云低头,在他光滑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再次轻声道:“快睡吧。” 余冬槿一惊,将热乎乎的脸贴在他的肩头,连忙闭着眼睛,就这样闭着闭着,带着满心的羞赧,他渐渐还真的睡了过去,确实如遥云所说,他是真的早就困了。 黑夜中,听着余冬槿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声,遥云脸上露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他将怀中人搂紧了些,在这个寒冷的雪夜,给余冬槿带来温暖。 余冬槿这晚,睡了个自从来到古代后从未睡过的好觉。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光已经大亮。 余冬槿从床上坐起,对着身边那片空荡荡发了会儿愣,抬头去看一旁大黄的笼子,看见了笼子上的那张面具才松了口气。 太好了!昨晚不是做梦,山神是真的来了! 他一把掀开被子,动作迅速的穿上衣服鞋子裹着大氅出了门。 饭厅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前院没人,余冬槿心里慌慌,飞快找到了后院去,一来到后门处,望着后院里的景象,他才松了口气。 遥云还在,他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厚衣,脚穿皮靴头戴皮草帽,杵着铲子正与坐在屋檐下的乐正说着什么,院子里昨夜积起的雪已经被铲了个干净,想来便是遥云干的。 余冬槿出现在后门的时候,遥云与乐正都转头向他看去,余冬槿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往外迈的脚步难免踟蹰。 乐正乐呵呵:“傻愣着做什么,早饭一直在灶上给你热着呢,快去洗脸吃饭!” 余冬槿看了眼爷爷,爷爷面上带笑,他应了一声,又与遥云对视了一眼,遥云对他点点头,他才迈过门槛走进了厨房。 到厨房里打了水嚼着柳枝,余冬槿站在半开的窗户下,去瞧院子里放下铲子拿起斧头开始劈柴的遥云,觉得有趣,忍不住笑。 遥云耳聪目明,发现了他的视线,一边拎着斧子咔嚓一声劈开一股柴一边也去看窗户里的余冬槿,余冬槿一惊,连忙逃走,去了后门处吐了柳枝打水漱口洗脸。 明日就是大年夜,这是他们这崭新的一家三口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余冬槿决定除了包饺子做面条,还要做一桌丰富的年夜饭。经过商量,这些都由他和遥云来做,乐正歇着就行,余冬槿说他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找村里那些老爷子玩儿去,下下棋聊聊天啥的。 遥云听他这么说,还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副象棋给了乐正,皮纸做的棋盘,上好的木料做的棋子,看着还挺上档次,然后乐正就回屋穿好了帽子围脖,喜滋滋的抱着象棋出去玩儿了。 余冬槿给爷爷把帽子戴正,扶着门看他走出去一段,忍不住叮嘱:“您小心点儿走,地滑!” 乐正满脸带笑大声回道:“你就放心吧,老头我利索着呢。” 乐正这么一出门,家里就只剩下才新婚的夫夫俩了。 余冬槿来到后院,遥云还在劈柴,家里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柴,他走过去,坐在屋檐下之前乐正坐的小板凳上,在那儿撑着脑袋看遥云。 遥云转头看他,把刚刚劈好的一捆柴火码到后院围墙下。 余冬槿问他:“你怎么和爷爷说的啊?” 遥云声调很稳,“实话实说。” 余冬槿诧异,“啊?爷爷都没有疑问吗?”这可是山神现世诶?老人家这就信了? 遥云继续气息平稳的劈柴,说:“有啊,他最开始没信,看我从你房里出来,还又气又恼来着。” 余冬槿震惊:“什么!?你,你怎么这样啊!”一着急,他又忍不住结巴了下,脸上还爆红。 遥云无奈:“我也没法,爷爷起得很早,我一从房间出来,就撞见他在饭厅里扫地。”他见余冬槿实在羞恼,连忙道:“然后我就告诉他真相了,爷爷一开始不信,我只好用了些法力,将饭厅打扫干净,还施法让山上送了些柴火过来,他便不信也得信了。” 余冬槿望着那高高堆在墙角的柴火,“居然真的是你弄来的柴火。”他之前就猜这些新柴可能是遥云弄来的,只是没想到他还动了超自然力量,顿时好奇心战胜了羞恼,他抠着裤子边边,问遥云:“你还可以施法么?我想看看。” 遥云说:“恐怕不太行,我现在既然已经下了山,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用法力的。” 余冬槿顿感失望不已,不过面对那会儿的爷爷,遥云确实挺万不得已的,毕竟不好好解释恐怕就要被爷爷扛着扫把打出门去了,他只好失望的点头,“那好吧。” 遥云眼底又染上一抹笑意,他垂眼,看了眼一旁身下的一点树杈树枝,思忖了下放下斧头,从里面挑出了一支稍细的,飞快修整成了漂亮的形状,然后他拿着树枝走两步来到了失落的余冬槿面前。 余冬槿抬头与遥云对视,“?” 遥云将树枝递了过去。 余冬槿满心疑惑的将那根灰扑扑的枝丫接了过来,眼睛还看着遥云表露着自己的不解。 遥云轻声道:“你看。” 看?看哪里?余冬槿茫然,视线下挪找寻目标。 就在他用茫然的视线对上手上那根树枝之际,那支光秃秃丑兮兮的枝丫忽然有了变化。 很忽然的,这根原本没有了生机的干枯枝丫在这个瞬间就有了那么一丝生机盎然之感,随后那枝头噗噗,竟冒出了一颗绿芽。在余冬槿的惊呼声中,小绿芽很快长大,伸展着自己的枝叶,同时那被折断的地方,竟还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根须——这截枝丫,已经完完全全活过来了,从一段枯枝,变成了一棵小树苗。 余冬槿惊喜抬眼,“是你的法力!” 遥云点头,“一点点小小的法术。” 余冬槿满脸都是笑,一双眼弯成了两道月牙儿,他问:“不是说要等万不得已?” 遥云想了想,说:“唔,我得哄哄我的山神娘娘,上天会理解的。” 23、23 被他这么盯着,余冬槿立即从那种莫名入迷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连忙去看别处,躲避掉遥云的视线,转移话题:“额,那你怎么回大爷爷的?” 遥云:“我没回,是爷爷回的。他说我是他家的后生,然后就把棋盘纸一包,在大爷爷气愤的骂骂咧咧下,跟着我一起回来了。”他说到这里,还觉得好笑,告诉余冬槿:“爷爷那盘棋本来就要输了。” 余冬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爷爷真滑溜啊。” 闲来无事,也没其他能造作的材料,余冬槿看着竹筐里剩的芋头,与遥云商量,“我们来做芋头丸子吧?” 遥云不知道芋头丸子是什么,他倒是知道萝卜丸子,他听山间某灵物说过,遥云村某户人家今年炸的萝卜丸子很香,它偷吃到了,于是他问:“芋头丸子是什么?和萝卜丸子一样么?” 余冬槿笑着摇头,“完全不一样,芋头丸子是煮的,萝卜丸子是炸的。”他把那篓子芋头端过来,想了想,“唔,这么多芋头,光做芋头丸子太单调了,吃多了也会腻,这样吧,一半做丸子一半做芋丝饼,一半水煮一半油煎,年夜饭又多两个新鲜菜!” 遥云便忙活起来,端起木盆打了水准备洗芋头,余冬槿自然没有让他一个人来,把芋头倒进木盆里想和他一起洗。 冬日的水冰凉刺骨,遥云心疼余冬槿,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碰水,“我来,你去烧火。” 见遥云态度坚决,他手又大,自己一双手单被他一只手捏着就怎么都动不了,余冬槿无奈:“好,我去烧火,你快把我手放开。” 余冬槿现在烧火也比较熟练了,且家里现在还有特别好引火的遥云新弄来的干树皮,他不一会儿就把火烧着了,把水打入锅里,等遥云洗好芋头,他分出一半芋头码在簸箕上架在锅里盖好锅盖,等芋头蒸熟再剥皮。 做好这下,他握着遥云的手试了试,发觉他的手在浸泡过那么冷的凉水之后还热乎乎,不由惊讶,“哇,你的手怎么还这么暖和?” 遥云顺势将他的手反握住,在他手上捏了几捏,才若无其事的说:“嗯,我与普通人不同,不畏冷不畏热。” 余冬槿被捏的手心发麻,狐疑的在遥云脸上瞅了一眼,待没看出什么不对后就把刚刚那点不对的感觉抛到脑后,对遥云这种体质表示羡慕不已,“这也太棒了吧?我就又怕冷又怕热,偏偏居住的地方又冬冷夏热,特别……”说到这儿,他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穿越了,他又往遥云脸上看了一眼。 遥云知晓他的来历,明白他话里那个局住的的地方并非之前的听云县,于是好奇:“能和我说说原来的你么?”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遥云也知道他并非原身,而且他也很好奇原身的事情,想与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的遥云了解一下。 但是这会儿不行,爷爷不一会儿可能就会醒,他得防着点儿,“等晚上吧,我们聊聊。” 遥云点头:“好。” 俩人确定好这个,就开始给另一半剩下的芋头削皮。 乐正果然没过一会儿就睡醒了,他戴着帽子抱着手从后门出来,在火盆边暖和了下,看了眼热气腾腾的灶上,又瞧了眼地上木盆里削好皮的芋头,问俩人:“你们这是准备干嘛呢?” 余冬槿把自己和遥云要做芋头丸子和芋丝糕的事儿和爷爷说了。 芋头丸子乐正知道,这也是他们这儿腊月里,每家每户喜欢做的一种传统食物,但芋丝糕他就没吃过了,他们这儿不做这个,他好奇:“芋丝糕?” 余冬槿点头,“嗯,芋头切成丝加生粉糯米粉和在一起,在和上肥瘦相间的腊肠碎,放到深盘里上过蒸熟,起锅晾凉切块,吃的时候把香芋块下锅两面煎的金黄,吃起来味道特别好!”说完,他忍不住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下,“不过咱家没有腊肠,放腊肉也行,味道一样好,等做出来你们尝尝就知道了。” 芋丝糕是广府美食,他老家没有,这个也是他以前在网上琢磨着学的,味道是真的好,他和他妈都很喜欢吃。 只是那时他是用大香芋做的,家里这种小芋头他没有试过,想来应该也差不多吧,顶多就是口感更绵软些,不过那样也好,正适合乐正爷爷。 乐正很期待,问:“要爷爷帮忙不?” 余冬槿摇头,“爷爷您不是和大爷爷约好下棋么?您去玩儿吧,这里有我和遥云就好。” 乐正也没客气,高兴的抱着象棋出了门。 然后遥云开始剥蒸好的芋仔,余冬槿则开始切芋头丝和腊肉。俩人一起忙着,因为有菜刀不断接触砧板的声音,气氛不算安静但却十分安稳。 余冬槿嗅着空气里的芋头味儿,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头甜甜的。 遥云这时剥开一个个头很小刚好一口的小芋仔,递到了余冬槿嘴边,“吃一个?” 余冬槿张口含下,嚼嚼,点头:“很香,你也吃一个。”这芋头品质是真的还可以,面面的带着点点甜,味道确实值得肯定。 遥云于是也给自己剥了一个,吃下也点头,“确实香。” 余冬槿唇角上扬,把菜刀放下接过遥云剥好的一盆芋头,加入少量面粉和一点点盐后,趁热开始把一个个黏糊糊的小芋头捏开再揉成团。 遥云在一边看的认真,瞧着是个誓要学会的架势。 余冬槿好笑,问他:“干嘛?想偷师啊?” 遥云还真点头,“嗯。” 于是余冬槿干脆开始和他详细讲解做芋头丸子的要领,“其实也不难,主要就是要把芋头完全搅碎打成泥,一点儿都不能漏,不然吃起来口感就不好了。” 遥云一边拿起菜刀切芋头丝一边听他说,还会在间隙之中抽空看木盆里被余冬槿揉捏的芋泥团。 余冬槿连忙提醒:“你小心别切到手了!” 遥云点头:“不会。”他刀工还挺好,芋头丝切的长短均匀宽细一致,和余冬槿之前切的那些堆在一起,完全看不出是两个人弄的,这也就算了,他动作还很快,瞧起来一点也不像新手。 余冬槿忍不住惊叹:“哇,你怎么这么会?” 遥云开始切腊肉,说:“刚刚看你切,就学会了,也不难。” 余冬槿简直不敢相信,“一看就会?”他见遥云点头颔首,看上去一派轻松,仿佛这根本不是事儿一样,心里顿时羡慕嫉妒恨,“我当初可是磕磕绊绊的琢磨了大半年才彻底掌握切丝技巧的!” 他坚信这是因为芋丝糕要用的芋头丝不用那么细的缘故,于是他飞快的把芋泥团捏到三光,盆光手光面团光,然后不服输的切了一截萝卜,削皮切薄片再把萝卜切成根根分明但丝丝缕缕的宛如丝线的细丝,然后带着点小骄傲看了遥云一眼。 遥云瞧着他那双闪亮亮的眼睛,终于被逗笑了,他举起双手认输,“这个我真得练练。” 这话其实不算真,但余冬槿不知道,他顿感舒心,嘿笑道:“我就说嘛,刀功可不是那么容易练的!” 遥云勾起唇角,问他:“那这些萝卜丝怎么办?用来做什么?” 余冬槿低头一瞧,那不多不少一小把的萝卜丝占据了大块的木头砧板的一个角落,看起来可可怜怜的,“……额,我再切一点吧,用水泡起来晚上用来做羹。” 拿汤碗泡好萝卜丝,两人继续做芋头丸子和芋丝糕。 余冬槿给遥云示范了一下,“先掐出差不多一小团芋泥,搓成团,捏在手心里压扁,用拇指在扁扁的圆坨坨上压出一个窝窝,一个芋头丸子就做好了。” 遥云学着做了一个,不过他瞧着最后的成品,一个类似扁平迷你版的窝窝头的芋头丸子,有点疑惑:“丸子不应该是圆的么?为什么要做成这个形状?” 余冬槿的回答很简单:“不知道啊,我姑奶奶当年就是这么教我的,反正村里大家都这么做。” 遥云:“……我知道了。”他老老实实地继续做丸子,做好一个就往圆簸箕上放一个。 余冬槿憋着笑拌芋头丝腊肉丝,他是真不知道原因,可能是为了好夹起来吧?反正从小到大他这项家乡风味都长这个样儿。 拌好芋丝,他洗手去翻了翻柜子,找到了俩成对的稍微深一点的大陶瓷盘,开始蒸芋丝饼。 两人分工合作,谁也没闲着,不一会儿芋头的香味就将厨房侵满,溢到屋外,将整个院子都填满。 小溪那边,有三个背着箩筐的孩子拨开灌木丛从山道上下来,闻到这味道,全都忍不住驻足朝着李家宅张望。 余冬槿这时正把煎好的两盘子芋丝饼端上桌呢,后门开着,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正好能远远看见那三个孩子。他连忙对三个小朋友招了招手,正打水将煮好的芋丸泡起来的遥云也向外看去。 小孩们迟疑了下,看起来好像是不确定余冬槿是不是真的在叫他们,余冬槿便端着芋丝饼走到门边笑着与他们挥手,还抬手指路示意,让他们从不远处的小木桥上过来。 在余冬槿待在村里的这几天,因他给路过的村里孩子分过糖,孩子们也都认识他了,所以三个小孩没有犹豫,加上也好奇李家余叔叔喊他们干什么,迈着小步子颠颠的便朝着李家厨房后门跑过来。 25、25 过于高大的男人将外侧的床榻上的蓬松新被压的向下塌了塌,余冬槿一边抠着被子听他的动静,一边忍不住转头去瞧他。 待他看过来,遥云便伸手将那处被角从余冬槿手上给抢救了下来,盖到了自己身上。 余冬槿悻悻然,挠了挠脸颊开口:“那个,我白天就想问了,你的翅膀呢?”他还记得梦中,他不慎掉下悬崖时,是长着翅膀的遥云迎着风过来接住了他。 而且,这会儿他枕头底下,还藏着那根莫名出现的羽毛呢。 遥云说:“出了裂谷,我的羽翼就会消失,这里不似裂谷里,有着磅礴的清气,没有支撑我露出全部原型的力量。” 余冬槿听得半懂不懂,点头:“原来是这样。”他小声嘟囔:“可惜……” 遥云听觉十分灵敏,余冬槿说的再小声他都听得清楚,只不过这人不长记性,在他身边时总爱小声嘀咕些话,不过半点也不惹人厌,他反而觉得可爱喜欢。他垂眸看着余冬槿,问:“可惜什么?” 余冬槿没想到自己只是用气音嘟囔了句,遥云都能听得清楚,他不知所措的将手伸入自己枕头底下,摸了摸那根羽毛,摇头:“额,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翅膀……”该怎么形容呢?余冬槿纠结了下,选择实话实说:“长的很漂亮。” 那黑红色的华丽羽毛,带着一种特别的神性与强大的力量,叫余冬槿见之难忘。 而且,余冬槿又摸了摸枕头下的羽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宽阔的羽翼那美丽的羽毛,总能给他带来一种奇特的安心感,当时因为见过了那对羽翼,再有了这片羽毛的存在,摸着它时,余冬槿再心疾发作的时候,都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且对现代的思念也会少去许多。 余冬槿并不知道,他那点小动作完全瞒不过他身边半躺着的遥云。 于是下一瞬,余冬槿便觉手心里一暖——那根羽毛竟然开始发热了,他惊讶的微微张嘴,一双杏眼也微微瞪圆,他抬眼望向遥云。 果然,遥云真双眼含笑的看着他呢。 见他望来,遥云直接过去捏住了余冬槿伸入枕头下,正握着羽毛的那只手,他把余冬槿的手拿出来,瞧着那根他紧捏着的自己的羽毛,问:“喜欢?” 余冬槿抿抿嘴,与遥云对视,点头:“嗯。” 遥云眼中笑意加深,与余冬槿的手十指交握,让那根羽毛藏在他们俩人的手心里,他心中高兴,说:“等回洞府,我带你飞遍裂谷。” 余冬槿眼睛一亮,期待的不得了,“真的啊?” 遥云:“骗你做什么?”接下来他把余冬槿的手放入被下,松开他的手,转而开始说别的,“聊聊吧,说说以前的你,我很好奇。” 这是他们白日里说好要聊的,遥云不问余冬槿也会说,他将羽毛重新放回枕头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这句话说出来,就发现遥云正用那双轮廓清晰睫毛浓密的眼睛看着自己,看起来是真的很想了解他在现代时的生活了,余冬槿只得继续说了下去:“额,以前的我年纪比这具身体要大六岁,日子过的乏善可陈,每天重复着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的生活。”他反复捏玩着被子边,回忆着从前的生活,发现自己是真的挺无聊的。 他与遥云解释,“额,上班就是上工,我有一份很普通的工作,赚的不多但够花用,省吃俭用每年也能存点钱,不过工作两年既买不起车也买不起房。”说到这里,余冬槿耸耸肩,“我们那儿的房子特别贵,要不是我妈给我留了套房子,我恐怕得租房过一辈子。” 他笑笑,对遥云说:“房子在我们那儿很难获得,很多人大半辈子都在为了一套新房而奋斗。”因为自己的生活没啥好说的,他不知不觉就说偏了:“我家原本有房子来着,不过那套旧房在我妈重病的时候被我想办法卖了,我本来想着那些钱款全部用来给妈妈治病,可惜她受不了了她太疼了,所以她放弃了,她抠了她剩下的治病钱瞒着我给我买了套新房。” “那房子虽然位子靠近郊区,是套只有六十多平的二居室,但户型特别好,还送了个很大的露台,露台前面是湖景,我特别喜欢。” 遥云静静的听着,从余冬槿吐露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里,感受着他对亲人的思念。他伸手将人揽在怀里,让余冬槿可以将头搁在自己肩头,继续静静的听着。 余冬槿说到这里,其实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在现代的他,失去了母亲,所有的除了母亲为他操心买的那套新房,和那份他自觉不好不坏的工作,本来就什么也没有,“我没什么太好的朋友,也没有很多可以来往的亲人……” “我爸是我爷爷奶奶的老来子,所以他很早就失去了双亲,是我姑奶奶把他带大的,后来他长大成人了就离开我姑奶奶家自己出去去闯,赚了钱在老家村里盖了房子,又在二十六岁的时候遇见了我妈,然后在第二年就有了我。我爸是个憨厚老实的好人,可惜好人都倒霉,在我长到十二岁的时候,有天他在一幢高楼下路过,被一个跳楼的人砸到了,死了。” 因为亲人忽然逝去而产生的强烈心痛仍然藏在心里,余冬槿说到这里,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在遥云肩头蹭蹭,遥云揽紧了他,但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余冬槿是想要告诉自己的,告诉他他在那个他不了解的地方,有过得伤心与难过。 他是时候发泄一下,也是时候该向一个值得依赖的人述说一下自己那不顺的一生了。 余冬槿哑着声音继续说:“我爸死后,我妈除了过年,就再也不回村里了。我妈呢,是个很坚强很固执的女人,我外公外婆重男轻女,从小就苛待她,她虽然没读太多书但却没有受家乡那种恶劣的环境的影响,很清醒的在打了两年工还了家里几万块钱后就跑了,与家里切断了联系,来到了我父亲所在的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找了分工作过自己的日子。” “正因为她坚强固执,所以她在我爸走后,坚持不再婚,靠着自己把我带大,供我读书,她是个很好的女人。可惜,又是好人倒大霉,我刚毕业没多久,她就被诊断出了癌症晚期。” 说到这里,余冬槿叹了口气,其实两年过去,他对两位至亲的逝去已经全盘接受,但虽然是这样,他在想起父亲母亲时,心痛与难过仍旧是无法避免的,这是人之常情。 他还太年轻,还没有做好准备,在父母全部逝去的那一刻,他就感觉自己好像与这个世界失去了一层原本该是很紧密的联系,在那一个瞬间,他就好似一副断了线的风筝,再也不能顺着线找到自己的归处了。 对遥云说完这两位,对于自己来说最最重要的人,余冬槿就觉得自己在现代时那不咸不淡的前半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呼出一口气,抬眼看了眼遥云,“对不起啊,我是不是说太多了?”而且还说的乱七八糟的,一点条理都没有。 余冬槿有点懊恼,觉得自己又犯了傻。 遥云理解了一下余冬槿话里,那些自己听不太懂的名词,他摇头开口:“不必道歉,你愿意敞开心扉对我说这些,我会很高兴。”他语调低沉,但听在余冬槿耳里却叫他觉得安心,他说:“我很想了解他们,他们是你的一部分。” 余冬槿听他这么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鼻子一酸,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遥云心疼的不得了,连忙将人捞入了自己怀中,默默抱着他,给他安慰。 余冬槿就这么静静的掉了会眼泪,他没哭出声,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他这人一直这样,他爸死的时候他在葬礼上就没怎么哭,他要安慰妈妈,他妈走的时候他也没怎么哭,他要安排好妈妈的后事。 但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躲在黑暗里掉眼泪,也悄悄的,没有声响也没什么动静。 但这反而叫遥云更心疼了,在那片他不可企及的天空下,他的爱人有过太多的伤怀,而那时他的生活,是遥云无法参与进去的。 但没关系,他们还有往后的许多天,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遥云的怀抱很温暖,也很宽阔,他宽大的手掌落在余冬槿的腰间与脊背上,让余冬槿的眼泪很快就止住了。 他控制不住的吸气打嗝,不好意思的从遥云的怀抱里钻出来,捂脸抹去眼泪冷静了下,抬头对遥云说:“谢谢。” 有个人能听他说这些话,能让他好好掉一次眼泪,他心里真的感觉舒服很多。 遥云无奈:“谢什么?”他发现余冬槿好像很害怕给人造成负担,哪怕这对对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甚至可能是件好事,他道:“是我该谢谢你。”他说着,又将余冬槿揽过,让他靠着自己的臂膀。 余冬槿又有点脸红,他将两人身上的大红喜被往上拉了拉。 遥云有力的胳膊垫在余冬槿的脖颈下,穿过去拉住了余冬槿靠床里侧的那只手,为转移余冬槿的注意力,他开口:“我也和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听他这话,余冬槿刚刚还存在心里的,那些因为思念父母而产生的酸涩果然消散,重新化成了一片好奇,他还哑着嗓子,却发出一声好奇的“嗯?”催促遥云快说。 遥云缓缓道来:“早在前朝之前,也就是四百多年前的乱世之中,我的意识便从裂谷中生出,那时遥云山下的人们饱受战乱之苦,连年的都是今日来恶匪明日有凶兵,总之就没法过好安生日子。” “而遥云山的存在,给那时生活艰难的百姓带去了一丝希望,遥云山山林茂盛野物繁多,那时的百姓若是走投无路了,就会进山找食,再加上这几个山峰又挺拔山道也崎岖险峻,有时外地的匪兵来犯,山下的百姓就会躲进山里避难,因此这座山在那时养活了不少饥民,也救了很多百姓的性命。” 遥云告诉余冬槿:“遥云村和这附近几个山村的村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陆续续搬上山的,这里就算物质匮乏,但努努力山地也能开垦出来,村民们勤奋种粮种菜打猎采野,自给自足也完全够了。” “也是在那时,百姓因为感念遥云山,请了个道士在山脚为遥云山修了一座很小很小的山神庙,那时的百姓也没什么东西能上供的,有时只是一颗野果有时甚至只是几朵梨花,但就在他们的诚心祭拜中,我便从那山神庙中粗陋雕成的神像中睁开了眼睛,而自那时开始,我这座原本无灵无心的山便活了过来。” 余冬槿听到这里,待他话音落下,抬眼总结:“所以,你是人造的神仙?” 遥云被他这个说法给逗笑了,点头,“是啊。” 30-40 31 余冬槿从门槛上站起来, 过去和遥云一起将人扶着坐到了板凳上。 乐正本人倒还好,他还指着那俩自觉闯了祸,正扒着门槛眼巴巴望着里头,行为举止都特别像人的动物, 问孙子:“咱家进精怪了?”他说完反应过来, 看向遥云,说了句余冬槿听得忍不住想乐的话:“也是, 这也不稀奇。”毕竟这么大一尊山神都在这儿呢, 进俩精怪有啥好害怕的? 余冬槿抿嘴笑了笑, 说:“确实不稀奇。” 遥云解释:“它们确实是我山里的,这俩贪嘴, 总爱下山寻吃的。” 原来如此, 余冬槿心道,难怪长得这么胖呢。 乐正这会儿彻底淡定下来了, 看了看门槛处俩毛球的位置,恍然问遥云:“你那饺子就是给它们热的呀?我还说呢,怎么忽然又把饺子热了。”他还以为遥云是没吃饱呢, 还在心里偷偷嘀咕这孙媳妇胃口可真大。 遥云点头:“嗯。” 余冬槿道:“大过年的, 来者皆是客嘛, 该招待的。” 乐正颔首:“有理。” 随后俩小家伙继续吃没吃完的饺子,余冬槿与遥云进了屋,与爷爷一起坐在板凳上烤火嗑瓜子剥花生。 余冬槿捏了把瓜子在手里, 纠结了下还是放了回去,因为他一嗑瓜子就嘴皮子疼,一个个剥又太麻烦, 所以还是不吃算了。 但他闲得无聊,于是便剥花生, 他把里头一个个红皮花生米去了皮,自己没吃,喂给了遥云,说:“明年咱们家也种点花生,这样就可以煮盐水花生吃了。”他们家这些花生是买的炒好的,没有味道,吃着挺香,但是余冬槿从小就不爱吃这种,他更喜欢盐水花生卤花生之类的。 遥云嘴里嚼着脆香的花生米,点头:“好。” 余冬槿瞥他一眼,笑说:“再种些蚕豆,到时候再做些脆皮蚕豆吃。” 遥云又点头,还是那声:“好。” 两只毛球不一会儿就把饺子吃完了,余冬槿一直关注着它们呢,过去把盘子拿起来,说:“快进屋烤火,可别吃完就跑哟。”他还想多和它们玩一会儿呢,要是能摸摸毛就更好了。 两只于是抖了抖毛,跳过了门槛,进了屋里来到了火盆边挤在一块儿取暖。 待它们进屋,余冬槿便把大门半关,只敞开了一点,大晚上的有风,大门开着屋里冷。 乐正看的稀奇,“豁,这长得可真胖啊!”先前他都没发现,这会儿它们到了灯光下,他才瞧见这一狸子一猫子长得竟这般圆润,他仔细瞧了瞧,说:“这猫我以前还真没见过,咱们这儿山上居然还有这种猫,我都不晓得。” 遥云道:“山上就这一窝,以前从北边来的。来了它爹妈姊妹就被山里野物咬死了,这一窝里独这只活下来的有灵性,我就让狸子带着它。” 余冬槿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嘛,怎么貉还养猞猁。”只是没想到遥云居然还管着这些。 乐正也觉得惊奇,“还能这样啊?倒有意思。” 余冬槿瞧着两只毛茸茸的胖家伙,想到了同样毛茸茸的大黄,心里有点想,他瞧了眼爷爷,又看了看遥云,心里郁闷,不知道现在还能怎么说才能让大黄过个明路。 遥云却好似在余冬槿心底里装了什么感应器似的,余冬槿有什么心思,他稍微想想就能明白,于是他起身对余冬槿说了句:“差点忘了,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然后进了饭厅去了卧房。 余冬槿不明所以,遥云有东西要送给他?是什么?屋里就没他几样东西,这人那天晚上过来,身上也就一身喜服,他头上是短发,连个冠都没有。想到这儿,余冬槿思绪流转,忽然明白了过来—— 遥云莫不是想把大黄拿出来溜溜吧? 乐正嗑着瓜子,与孙子一起看着进饭厅的垭口处等着遥云出来,都想知道他去拿什么去了。 果然,遥云出来的时候,大手里捏着个黄毛团子,余冬槿看见了,连忙去瞧爷爷。 乐正倒还好,就是觉得挺稀奇的,待遥云走近了把手里的黄毛鼠子放到桌上,他瞧着觉得新奇极了:“哎哟!这是啥啊?” 桌上,大黄支棱着后腿站着,举着一双前爪左看看右看看,一转脑袋朝着瓜子碟爬去。 余冬槿连忙将它抓住,遥云挡在它前头,答爷爷的问:“这也是山里的一种灵物,名为仓鼠,山里只有这一只,比较珍稀,我便抓来送给冬槿,叫他养着玩儿了。” 余冬槿听他胡说八道,将大黄抓起来揉了揉,装作喜爱不已的模样,“真可爱啊,毛茸茸小小一团,天啊!这可真有意思!” 遥云瞅他一眼,眼中说的是:装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余冬槿对他挤挤眼睛,笑了,拿着大黄朝着爷爷说:“爷爷你瞧瞧,软乎乎的一团,一点脾气也没有,可好玩了。” 乐正没注意孙子孙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他一直好奇着孙子手里这只肉团儿呢,他奇道:“仓鼠?是一种老鼠么?老鼠可不能养啊!”他又一看,说:“瞧着倒不一样,不长尾巴。” 余冬槿给遥云使眼色,遥云说:“不是老鼠,不吃粮食。” 余冬槿把大黄放到桌子上,揉了揉大黄的脑袋,示意它乖乖表现。 大黄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道该咋表现,浆糊脑袋想了半天,只得掏了掏颊囊,掏出一枚小花生米来,用一双前爪端着,送到了乐正面前。 乐正顿时乐不可支,觉得这鼠子机灵得很,像小孩似的,忙摆手:“不要你的不要你的,你自个儿吃吧!” 大黄便捧着花生米自己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瞧的余冬槿也笑。 余冬槿继续装模作样,问遥云:“它有名字么?” 遥云点头,“叫大黄。” 乐正听了直嘀咕:“怎么起了个狗名……” 余冬槿心道:谁知道为啥取个狗名字,也不知道他妈妈当初是怎么想的。他说:“挺好的,很有气势。” 乐正又嘀咕:“这有啥气势?”他伸手,拿了个大花生给大黄,看大黄抱着花生傻呆呆的,又乐。 余冬槿任由爷爷与大黄互动,反正爷爷现在无论给了大黄多少花生瓜子,他等会儿都会没收掉的,大黄不能多吃这些炒过的人吃的东西。他指了指地上的两只,又问遥云:“那它们呢?有名字不?” 那自然是没有的,遥云虽然熟悉山上的每一只灵物,可还真没那个心思一只只的给取名字,动物们自己也不会给自己取名,平日里交流也不会喊名字。他摇头:“没有。” 余冬槿顿时来了兴致,“那不然,我们给它俩取个名字吧?” 地上两只听见这话,顿时眼睛亮亮的抬起脑袋,瞧着很是期待。 余冬槿对上它们期待的目光,更是喜欢它们,弯腰再次试图摸摸头,而这一回,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两只毛球的背毛不算柔软,但却十分浓密顺滑,摸起来的感觉实在好极了。 而胖貉与猞猁被山神娘娘摸的时候,都悄悄用眼睛去瞧遥云,见他没什么表示,看起来一点也没生气,这才松了口气,在余冬槿的抚摸下渐渐浑身放松,甚至在山神娘娘挠他们下巴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咕咕的呼噜声。 余冬槿听得有趣,最后摸摸两只的脑袋毛,与遥云说:“我看它们还挺想要个名字的,我们来想想吧?” 遥云自然随余冬槿高兴,说:“好。” 乐正逗着大黄,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去看地上两只胖子,嘀咕:“我看不如一个叫圆球一个叫圆墩好了,这长得是真壮实啊。” 遥云顿时眼里带笑,余冬槿也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说:“诶,爷爷您还挺会取的,我觉着这俩名字挺不错。” 乐正摆手,“别,我就随口一说,这毕竟是妖……额,灵物,可不敢顺便取名。”老爷子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虽然接受了家里进了精怪的事实,但对于这些精怪们的存在还是比较慎重的,就怕一不小心惹个什么事儿出来,虽然,山里最大的那位尊神已经在他们家了…… 余冬槿于是摸着下巴想了想,可惜他实在是取名废,想了半天还是借了爷爷的意思,“那一个叫圆圆一个叫墩墩好了。”说完,他想到一件事,问遥云:“它俩是公的还是母的呀?”虽然他之前听过俩毛球的声音,但都是童音,分不太出来公母,余冬槿没仔细查看这个。 遥云道:“狸子是母的,猞猁是公的。” 余冬槿一拍手,“那狸子就叫圆圆,猞猁就叫墩墩。”他低头对上两只胖毛球,说:“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圆圆与墩墩在余冬槿的脚踝处蹭了蹭,瞧着挺开心,很顺利的接受了这两个名字。 余冬槿又弯腰摸了摸他们,一边摸一边在口中分别喊着它们的名字,说:“以后多来我家玩儿,我给你们准备好吃的。” 圆墩两只大概是真的忍不住高兴了,脑袋蹭在余冬槿手心里,口中再次喊起了“娘娘”这个称呼。 余冬槿听见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呢,桌上旁观了许久的大黄终于不乐意了,抱着手边乐正给的几颗花生气愤的往下丢,也不知它这小小的身板是哪里来的力气,几颗花生打在圆墩脑壳上竟发出了啪啪的响声,砸的圆墩两只抱着头往凳子下面躲,这突如其来的争端看的在场三人都呆了几呆。 32 它俩躲起来了, 大黄眼睛又不好使,于是只得抱着花生偃旗息鼓,他倒不全是为了娘娘这个称呼,毕竟如今娘娘这个称呼已经是名副其实。 他只是在用一双近视眼看了半天, 又竖起耳朵听了半天, 听余冬槿亲亲热热的喊它们之后,觉得自己的地位要不保, 很是生气而已。 余冬槿诧异完了, 连忙起身将大黄捏住, “你干嘛呢?打它们干嘛呀?!” 大黄四条腿乱蹬,继续不高兴, 瞧着叛逆极了。 余冬槿看了, 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就这一副逆子样儿,还敢说和他妈是平辈呢……真不要脸!他捏着大黄摇了摇, 问他:“干嘛啊?看我摸别的小动物,你还不开心啊?” 遥云将剥好的瓜子仁推到余冬槿面前,说:“这家伙妒忌心还挺重。” 乐正捡起地上的花生, 剥开喂给俩受了惊的胖球儿, 稀奇, “嘿,这小东西脾气可真不小。这才刚认主呢?就不乐意槿娃儿摸别人啦?” 余冬槿给大黄喂了颗瓜子仁,点了点它的脑门, 骂了一句:“小气鬼喝凉水。”不过他后面又马上加了句,“你和它们争什么,你可是我独一无二的大黄诶!” 大黄顿时不扑腾四条腿了, 它抓住了落在肚皮上的瓜子仁,一双豆豆眼里好像带上了志得意满, 瞧着飞扬极了。 余冬槿好笑,把它放到桌上,对乐正说:“爷爷,您帮我看着它,我和遥云去洗漱下。” 乐正点头,“去吧,灶上水还温着呢。” 余冬槿戳了戳大黄的肚皮,提醒了句:“你在这儿可给我放老实点,不许乱跑知不知道?” 大黄转过身去,不理他,只对遥云给余冬槿剥的那盘瓜子仁跃跃欲试。 余冬槿哼哼,端起瓜子仁一口干了,随后在大黄气急败坏的眼神里,笑嘻嘻的拉着遥云去了后院。 不过余冬槿去厨房,主要并不是为了洗漱,他惦记着给爸妈上供呢。所以途中他与遥云去祠堂拿了香烛,取了他挂在后门里面墙上的灯笼,去厨房端了祭品,与遥云过河来到了山脚边。 天上星辰如瀑,遥云打着灯笼,余冬槿将祭品摆好,点燃了香烛,跪在干燥的碎石上闭眼默念着爸爸妈妈的名字。 穿越一趟,来到了这个不一样的世界,余冬槿对于原本完全不相信的,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就有了几分和往日不一样的感觉,也不是说至此就陷入迷信思想中不可自拔了,主要是对于爸妈的死亡更能接受了,因为心里有了另一重挂念,觉得他们虽然离开了自己,但也可能正在某个地方过着另一种日子。 这样一想,余冬槿心里真的感觉舒服很多。 遥云将灯笼挂在一旁的树杈上,跪在了余冬槿身旁。 余冬槿听见身旁窸窸窣窣的动静,惊讶的睁开眼睛,抬头便对上了遥云那双宛如天上灿星的眼睛。 遥云与他四目相对了会儿,没等余冬槿说话,便点燃了余冬槿多拿的香,插在了余冬槿刚刚插香的地上一起,开口:“爸妈,今年太匆忙了,没来得及请牌位,也未准备香炉纸钱,还勿见怪。你们放心,等明年我与阿槿肯定不会这样简陋行事了,以后每年,我们都会提前准备好的。” 余冬槿听着遥云的话,点头,忙与爸妈介绍:“这是遥云,是……”他卡了下,随后大着胆子,“是我老婆,爸妈你们放心,我们以后会好好过日子的。” 遥云低头瞥了余冬槿一眼,在他们这儿的乡音里,除了把娘叫做妈以外,把自己媳妇也称作老婆,不过他没说什么,暂时认了这个称呼,跟着余冬槿对余父余母说:“爸妈放心。” 祭拜完父母,遥云打着灯笼,和余冬槿回道厨房,加柴火把水烧热一些,余冬槿看着锅里的热水,心痒痒,眼巴巴的对遥云说:“我想洗澡了。” 昨天就没洗澡,就擦了身泡了脚,说起来,来这儿之后,最难受的除了上茅厕以外就是不能每天洗澡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这时候的厕所因为是旱厕味道大,所以隔得老远,每每想上个厕所都还要先憋一憋才行,而洗澡,冬日里天太冷,要是受了凉发热感冒的可不是小事,再加上也要节省柴火,自然不能天天洗。 遥云正想说话,余冬槿又说:“算了,明天还要上山呢,明天回来洗吧。” 遥云想了想,说:“今天洗,明天也洗,明天我带你去泡温泉。” 余冬槿不可置信,惊喜极了,“温泉?山里还有温泉?” 遥云:“有一处,但是是个很小的泉水池子。” 余冬槿喜出望外,“小也行呀!我还没泡过温泉呢!”现代时去过几次的那种烧水池子不算,天然温泉余冬槿是真的没有泡过。 明日一天的行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上午多睡一会儿,起来去拜年,下午去挖笋,然后去泡温泉! 随后,余冬槿去拿了衣服,他要洗澡,遥云也不好呆在厨房,便去了堂屋与爷爷一起烤火守夜。 路过堂屋时乐正见了,问了句:“洗澡?” 余冬槿点头,“想洗了。” 乐正看了眼他手上拿的旧衣服,说:“去换换,拿一身新衣服出来,大初一的,穿什么旧衣服啊。” 余冬槿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过他没有拒绝爷爷的提议,去换了一身新外衣来。 乐正笑呵呵的看他离开堂屋,转头一边摸桌上正剥花生的大黄一边看了遥云一眼。 遥云又在剥瓜子,他一边剥一边防着拿眼睛瞅放瓜子仁的碟子的大黄,瞧着很是认真。 乐正瞧那碟子里的瓜子仁,说:“瓜子得自己嗑才有味儿,干嘛给槿娃儿剥出来,多没意思啊。” 遥云道:“他不爱自己嗑。” 乐正惊讶,他不知道这个,“你怎么知道啊?也没听见你问他。” 遥云觉得差不多了,再吃多了阿槿就得上火了,停下动作说:“我猜的。” 乐正:“……稀奇。”这都能猜得着? 余冬槿过不一会儿就洗好澡换好衣服回来了,洗了个澡,他感觉舒服极了,浑身感觉轻飘飘的。 遥云给他把没理好的衣领理好,把瓜子仁推给他,起身也去厨房洗漱。 余冬槿在大黄垂涎三尺的目光下捏了颗瓜子仁吃,美滋滋。 乐正给火盆里加了炭,想了想还是耐不住心里好奇,问孙子:“你不爱嗑瓜子啊?” 余冬槿不明所以,“还行啊。”他看了眼桌上碟子里的瓜子仁,说:“哦,瓜子我确实挺喜欢的,但是我一嗑瓜子嘴皮子就容易疼,我怕疼来着,后来就干脆不吃了。”以前过年为了图个氛围,他也买瓜子,但买的很少,也就摆出来看看,他要是想吃瓜子了,一般都是买拿着剥好的一小包一小包的瓜子仁的。 余冬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不对了,“不过这个我没告诉遥云呀?他怎么知道的?还专门给我剥瓜子仁。”这会儿,他嘴里的那没味道的瓜子仁好似裹了层蜜,变得甜滋滋起来。 乐正不知为何眼里有笑,说:“这个我刚刚问他了,他说他猜的。”他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心里对这个来历不凡的孙媳妇生出了许多分的满意来。 遥云把槿娃儿放在了心上。 余冬槿忍不住笑,“这都能被他猜到?”他乐滋滋的又捏了几颗瓜子仁送入嘴里,嚼的开心。 遥云不一会儿回来,余冬槿诧异的发现他也换了一身新衣,“你也洗澡了?” 遥云点头,“你给我又烧了那么大一锅水,我看够我洗澡,所以就洗了。” 余冬槿笑嘻嘻,拍拍身边的板凳空位,“来坐来坐,我给你剥了花生。” 遥云坐下,手上还拿着布巾擦着头发,余冬槿起身将布巾接过来,帮他弄,问:“你这身衣服又是隔空取物从洞府里拿的?” 遥云点头。 乐正还不知道遥云有这本事,诧异过后又觉得没啥,他现在接受能力已经非常强大。 这天靠着遥云这个精准的报时器,李家准时在子时过半,新年伊始之际,点燃了噼里啪啦作响的竹枝,迎接了新的一年。 随后一家人煮了家里剩下的饺子,热了年夜饭的剩菜,带着圆圆墩墩一起吃了个半饱的宵夜,洗了脸吹了灯,各自回房睡觉。 两只毛球不肯进房间,于是被余冬槿安排在了饭厅一角,家里三人一起给它们找了些旧衣旧床单,给它俩搭了个窝,大黄也回到了笼子里,余冬槿没收了它今夜大半说得,小家伙气得要命。 躺在床上,余冬槿挺兴奋的,睡不着。 这毕竟是他来到这里后,度过的第一个新年,身边不仅有长辈还有喜欢的人,感觉特别特别好。 遥云抱着那箱灵物们送的玩意儿转身,对上的就是床上余冬槿那一双藏不住高兴的眼,顿时觉得可爱。 余冬槿拍拍身边床铺,对遥云说:“这么晚了就别看了,明天再说,咱们赶紧睡!” 遥云于是放下箱子,脱了衣裳。 余冬槿撑着脸看他,有点羡慕的去看他健硕的身材,哎,这怎么长得啊……余冬槿想到自己这身单薄的小鸡仔身体,在心里唉声叹气,觉着果然还是要开始锻炼起来,不然以后种田都没力气。 余冬槿不自知的对着遥云单衣下的胸肌腹肌垂涎三尺,这种火热的目光遥云并非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所以他很镇定的吹灭了油灯上了床。 余冬槿往里挪了挪,给遥云让位置。 遥云却没接受他的好意,他躺下之后,在余冬槿的猝不及防中,一伸手就将被子里暖呼呼的人拉入了怀里。 33 余冬槿瞪大了眼睛, 他被遥云揽着腰,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姿势非常不和谐,他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之后, 脸逐渐变得胀红, 双手搭在遥云的胸前,抬头在黑夜里寻找遥云的眼睛, 恼道:“你干嘛呀!?” 遥云声音低沉悦耳, 说:“你不是一直想摸摸么?”他在余冬槿茫然的目光中, 伸手握住了余冬槿按着自己胸口的手,“如今我俩既然已经是夫夫,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无需再暗中偷看,惹我心疼。” 余冬槿傻了, “你,你你——”这人怎么知道他一直在偷看的?他以为他已经做的很隐秘了! 可恶,这人莫非是生了双鹰眼不成? 也是, 他都长翅膀了! 遥云在黑夜中发出一声轻笑, 他望着余冬槿那张爆红的脸, 也没说话,但松开他的手,接着抬手托着余冬槿的后脑勺让他与自己靠的更近。 一片墨色里, 两人唇齿相接。 余冬槿最初人是傻的,他眼睛瞪大,还去瞧遥云呢, 但被遥云火热的唇舌毫无章法的含舔了会儿他那脆弱柔软唇瓣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在胸腔内的一颗心狂跳着的时候,心头火热的开启唇齿接纳了遥云的深吻。 床上,大红喜被还未换去,此刻,原本盖在两人身上的棉被滑落到了一旁,遥云半坐着,麦色的结实有力的臂膀与余冬槿那抹不慎暴露在外的雪白细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余冬槿趴在他身上,一手搭在爱人的肩头,一手控制不住去抓握遥云的碎发,两人贴的很紧,在这个冬夜里,心头一片火热,都忘了冷。 过了许久,房内那听起来暧昧不已的隐秘水声渐消。 却不是俩人就此停下了,遥云转换了阵地,带着虔诚的亲吻从唇瓣一点点挪到了脸颊,随后含上了爱人肉肉的耳丨垂,玩了一会儿后接着向下。 余冬槿喘着气,脑子里糊成一团,心里也酸麻麻的,可一双手半点也没闲着,凭着一股本能在动作—— 余冬槿脑袋空空的躺在床上,好半晌,起来捶床。 唔,既然澡都白洗了,干嘛不做到底啊!?气的他锤床! 遥云端水进来,就瞧见余冬槿在犯傻。 余冬槿都忘了听动静,被忽然进屋的遥云吓了一跳,连忙重新躺下,装作一派老实样儿。 遥云憋笑,走到床边,问:“我来帮你?” 余冬槿红着脸,“别,我自己来。” 他别别扭扭的下床,拧帕子给自己擦身,他一边擦,一边不长记性的去偷瞧一旁打开箱子查看的遥云,看他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看完赶紧收回目光,心里戚戚然,不敢再放肆了,他在心中暗道:倒也是,啥也没准备确实不行,他受不住啊。 真是……这人怎么哪哪儿都大啊,真气人! 余冬槿想到俩人之间的种种对比,实在生气,将手中帕子往水里一扔,恶狠狠的对遥云道:“我擦好了!你端去倒了吧。” 遥云合上箱子,低头瞧余冬槿,特别往他屁丨股上看了一眼。 余冬槿吓得脖子一缩,连忙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面朝外头屁丨股朝内,用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紧紧盯着遥云。 遥云又在心中憋笑,面上老老实实地端水出去了。 这夜,余冬槿睡着之前还正儿八经端正着姿势,睡着之后就被遥云拉着拥在了怀里,他不知晓,还觉得安心,自个儿往遥云怀中又挤了挤。 第二天余冬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遥云几次进屋盯着他的睡颜,都没忍心叫他起床。 最后乐正看不下去了,他们还得去村里转一圈拜年呢,可不能耽误了!他难得进了俩人的房间,将孙子喊醒了。 余冬槿迷迷糊糊的,被遥云抱在怀里磨叽了会儿,才拍拍脸清醒过来,穿衣服穿鞋。 乐正看不下去,一双老腿蹬得飞快,忙不迭的出了这充满浓情蜜意的卧房,去了已经摆好了糖片与瓜子花生的堂屋,他得在哪儿守着呢,今早肯定有小辈来他们家拜年,他得招呼。 这便是他们村里过年时的人文风俗。 这会儿,昨夜来家里的两只毛球早就出门觅食去了,余冬槿出来看了看它们的窝,想着有空给它们好好做一个垫子。 洗漱完了,余冬槿拿了锅里热着的馒头吃,纳闷:“这馒头哪儿来的?” 遥云说:“我做的。” 余冬槿咬了一大口,嚼嚼嚼,然后对遥云竖起大拇指,“相当不错!好吃!” 遥云给他盛了一碗稀粥,提醒他:“不要着急,慢些,小心噎着。” 余冬槿是真的饿了,尽量放慢速度吃完了俩大馒头配稀粥,都没就咸菜。 吃完早饭,去堂屋和爷爷拜了年,俩人出门了。 挨家挨户去拜年这件事吧,余冬槿是真的挺慌,但事到临头,加上身边有遥云陪着,他镇定许多,也没管三七二十一,拉着遥云见人家就进,见人通通喊拜年好,随后绞尽脑汁说吉祥话,见到熟悉的老人就祝身体健康。 这么一笼统下来,他不仅收获了一大堆的瓜子花生碎糖片炸芝麻片,还成功看见了遥云吓哭小孩的战绩——大过年的,孩子们都在拜年的路上,偶尔有撞见他俩的,基本都绕道走,有两个年纪小的姑娘小子,还哭哭啼啼起来,被身旁的大孩子拉着赶快跑。 回家的时候,他拉着遥云的手,走在遥云后边一边摸兜里的芝麻片吃一边乐不可支。 遥云也不恼,任他笑,就是有点无奈。等到家门口了,他才停下脚步,伸手夺了余冬槿嘴边一直磨磨唧唧吃着的芝麻片,一口给吃了。 余冬槿:“……小气鬼,不就是笑一下么,居然还抢我吃的!” 待到家了,见到了爷爷,余冬槿把兜里的瓜子花生倒到了堂屋桌上的碟子里,这下子,刚刚乐正送出去的瓜子花生一下子就回本了。 过年,就是这样来来往往的,不能嫌麻烦。 中午吃完饭,余冬槿迫不及待的和爷爷打了招呼,换了一身旧衣服,与遥云一起提着包裹扛着锄头背着筐上了山。 山路不好走,太阳晒过,雪水化了不少,地上堆的厚厚的落叶里藏着水,一踩就溅开来,很是恼人。 不过有遥云在,一路遥云在前,余冬槿在后,余冬槿被遥云叮嘱过了,每一脚都落在遥云走过的地方,因此行走起来感觉好很多。 不一会儿,竹林就到了。 余冬槿太久没来过这样的林子,环视了一圈,瞧着这郁郁葱葱望不见头的竹林,兴奋极了,低头用一双眼睛盯着地面,去寻找浅埋在竹林地里的竹笋的踪迹。 其实让遥云来找冬笋的话,肯定是一找一个准,不过他见余冬槿兴致勃勃,没有扫他的兴,心里想着让他好好玩一玩。 这片竹林看起来以前有人来过,地上已经有了些坑,还好,不多,而且昨日今日都是晴天,山里雪化成雨,冬笋因此新生了不少。 余冬槿回忆着以前偶然在视频网站上刷到的各种如何挖冬笋的小技巧,拿着锄头左刨刨右刨刨,自己刨不够,还指挥遥云也干。 遥云听话极了,拿着锄头在余冬槿觉着有冬笋的小鼓包处开挖。 别说,还真有。 遥云挖开了一层竹叶一层土,一看见掩埋在土里的笋尖,就和余冬槿报告:“这儿有一个,个头不小。” 余冬槿一步两跳的来到他身边,弯腰去看,果然瞧见了土里那可爱的笋尖尖,圆墩墩的一个,他连忙对遥云道:“快挖快挖,小心些,别挖断了!”他提起锄头帮忙,在一边小心的刨掉地上的落叶与泥土。 两人一齐将这根粗壮圆胖的冬笋挖了出来,余冬槿蹲下拍去笋衣上的泥,笑道:“这是开门红!” 遥云点头,把笋子接过来放到了自己背后的竹筐里。 余冬槿拍拍手,“继续继续!” 俩人在竹林里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余冬槿开开心心的收获了满满两筐冬笋,他背上背筐,因为有点重,所以没忍住向上抖了抖。 遥云见了,问他:“累不累,让我提着吧。”说着就要去取余冬槿背上的竹篓。 余冬槿不让,避开了他的手,“没事儿!我就算力气没你大,那我也是个大男人,这点重量一点问题也没有。” 遥云知道余冬槿有时候脾气挺倔的,于是没有多说,只道:“别逞强,感觉累了不舒服了一定要和我说。” 余冬槿心里发甜,点头:“嗯,好。” 这会儿当然不立即下山,时间还早呢,晚点他们还要去泡温泉的。 遥云对这趟山林之旅早有计划,他拉着余冬槿往山林深处去,告诉他:“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两棵拐枣树,树上应该还有不少果子,我们去尝尝。” 余冬槿不知道什么是拐枣,问遥云:“拐枣?是什么枣?好吃么?” 遥云点头:“还可以,甜味儿,就是这会儿过了时候,树上挂着的果子肯定少了很多,水分也干了,不过还能吃,而且干了更甜。 余冬槿很好奇,这儿不算深山,山路还算好走,他与遥云一起七拐八弯的走在林子里,小心的观察着地上的路,主要是一步一步跟好遥云的脚步。 遥云放慢了步调,也收敛了每一步的距离,余冬槿的腿虽然不短,但比不上他的长,他要是大跨步走,余冬槿跟着会很累。 那两棵拐枣树果然离得不远,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34 两棵拐枣树就长在一块儿, 树都很高,余冬槿仰头去瞧,就看见了光秃秃的树杈子上,一串串扭曲似爪的果子, 他没见过这种水果, 既觉得惊讶又觉得奇怪,这真的能吃么?长得和树杈子没两样呀。 他这么想着, 不由就说了出来, “这, 这拐枣长得好难看啊。” 遥云放下背上的竹筐,说:“是丑了些, 不过味道还可以, 我爬上去摘,你等我下来。” 余冬槿也放下竹筐, 点头叮嘱:“你小心。”他其实是放心的,毕竟身边这个男人属于山林。 遥云笑笑,在他额前亲了一口, 随后动作利落的上了树。 余冬槿脸一红, 也没多不好意思, 抬头去看他爬树。 这棵拐枣树真的很高大,且前面好长一段光溜溜的没有枝丫,普通人还真不好爬上去。但这难不倒遥云, 他虽然个子高大,但身体挺拔灵活,弹跳力也异于常人, 只见他一个跃起,就姿态随意的落在了下方没有枝丫那段树干的三分之二处, 接着长臂一伸就抓住了上方分开的树杈,一个使劲儿就上了树高处。 余冬槿看的都心痒痒,感觉爬个书好像也没什么难的,甚至有一点跃跃欲试。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得有自知之明,抛开这个身体本身就是个柔弱书生不说,他本来再现代也不做攀岩爬高的运动,类似这种爬树的活动,那都是他在儿时的记忆里才干过得事儿了。 看着树上的遥云,余冬槿笑着,双手张开环在嘴边做喇叭状,对他呐喊:“给我摘多多的!” 遥云扶着树干,往下看时,眼里满是笑意,回了句:“好!” 他果然摘了一大束,他是直接将一支支挂着拐枣的树枝折下直接拿着的,然后他没下到最低处的树枝,便抱着拐枣从树上跳了下来,这把余冬槿给吓了一跳,待他站稳,连忙跑了过去,口中埋怨:“这么高!你也不怕摔!” 遥云怕什么摔啊,但他看得出来余冬槿是真的担心,这会儿还弯腰检查他的腿呢,他便活动了下身体,向余冬槿表示自己真的一点儿事也没有。 余冬槿松了口气站起来,就对上了遥云怀里那一大束拐枣枝。 深红褐色的拐枣奇形怪状的,一串一串的,果子枝头还挂着黑色的小铃铛般的种子,瞧着倒没那么丑了,就是看起来确实是干巴了,没什么水分皮皱皱的。 然后他们找了一个还算干燥的大石头,坐在上面吃起了拐枣。 遥云给去了拐枣枝头的铃铛种子,撕了撕上头的筋膜,检查了一下才让余冬槿品尝。 余冬槿小心的咬了一口到嘴里,品味了那吃起来有些粗糙的果实,他眼睛一亮,对遥云道:“好甜!” 遥云说:“这棵树的格外甜,另一棵就不行,果子带点儿涩。” 余冬槿回头想着拐枣树的方向看了一眼,惊奇:“可是这两棵树明明靠的这么近。”味道怎么还不一样。 遥云:“可能它们只是有缘聚在一起的,相隔很远的两棵不同树的种子吧。” 余冬槿觉得这听起来很浪漫,感慨:“那可真是太有缘分了。”他折了一段拐枣递给遥云:“你也尝尝。” 遥云就着他的手吃了,说:“甜。” 余冬槿眉眼弯弯,俩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很大一支拐枣,剩下的被遥云放到了背筐里。 接着,他们继续往山里走。 他们要去山里的一处谷地,那处小温泉池子便在那儿。 路不太好走,但余冬槿因为期待,所以走的还算轻松,主要是有遥云在前头开路,他总能找到最好走的路。 就是有几个挺高的下坡,余冬槿走的有点不容易,遥云见了,干脆单手一搂他的腰,直接将他抱了下去。 余冬槿几次都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刚鼓起勇气要往下跳,就脑子里懵懵的被抱着换了个地方。他眨眨眼回过神来,感觉还不错,忍不住对遥云露出个笑,遥云顿时柔和了原本稍显锐利的眉眼,牵着他继续向前。 又走了一会儿,在余冬槿终于感觉有些疲累的时候,遥云带着他停下了脚步,他们剥开前方垂落的枝蔓,就瞧见了前方一处草木不盛,地上大块岩石遍布的谷地。 大片灰色岩石中心,是一潭形状不太规则的泉水,这片泉水确实不大,大约只有十一二平的大小,冬日里,那泉水上雾蒙蒙一片,很明显的在冒着热气。 余冬槿双眼放光,对遥云道:“我们快过去吧!” 遥云点头,再次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将他就这么竖着抱在怀里,下了这最后一处坡地,走上了岩石地。 余冬槿脸一红,抱着遥云的脖子。他脸红倒也不全是因为羞窘,主要他在心里想象着他俩现在的姿势,总觉得怪怪的,不像爱人,倒像是大人抱小孩。 嗐,都怪遥云生的太高太大了,搞得他一点面子也没有。 嗯,不过……往某些方面想想,感觉又还挺行。 余冬槿脸上发热,就这么被抱了一路,遥云到了温泉池边上才将他放下去。 终于脚踏实地,余冬槿却没忍住,装作若无其事的在遥云胸口摸了一把,才镇定自若道:“哎呀,终于到地方了。”蹲下身去试泉水的温度。 遥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的那些小动作,但他依旧很淡定,弯腰给余冬槿卸下了背上的背筐,和自己背上的背筐一起,找了个岩石缝放着。 他把一直系在腰上的包裹解下,放到泉水边,这里面是用来擦身的布巾、短裤、干净里衣,还有一些因为确定今晚会在山里待到很晚,而特意带上的调味品,有盐糖大蒜姜片花椒之类的,外衣他们就先不换了,还要下山呢。 这泉水不算浅,但很清澈,清澈的简直过分了。此刻已经临近黄昏,余冬槿透过水面上倒映出来的那抹天色,可以看见水底那颜色发白的岩石。泉水的温度挺高的,大约已经到了四十多度,这个温度最适合泡澡了。 余冬槿已经安耐不住了,脱去了鞋袜,用脚去剥温泉水,“嘶,还真是又冷又热的。”可不是么,地上岩石冰的不行,可泉水又很烫,可不就是又冷又热么。 遥云听见,忙说:“直接脱了衣裳下水吧,别着凉了。” 余冬槿其实很想下水,但他不好意思——遥云还在身边看着呢,他要是就这么脱衣服,也,也太大胆了吧? 遥云瞧了眼他颜色红润的脸,懂了他心里的想法,说:“你换吧,我背过身去,不看你。” 余冬槿脸更红了,飞快的发出一声“嗯”,看遥云很老实的转过去不看他,便连忙将衣服脱去只剩一件短裤,然后马不停蹄的下了水。 遥云听着身后的动静,眼中有笑,随后大大方方的也开始脱衣服。这水里原本一直注意着他的余冬槿看的一惊,咽了口唾沫背过身去不看他,但耳朵一直听着身后的动静,待听见水声了,才试探着回头瞧过去。 这一瞧,余冬槿心里就一个激灵,糟了!水太清澈了!遥云那身肌肉紧实颜色如蜜的身材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连忙低头,果然也看见了水下自己那一览无余的,那单薄的小身板儿,胸口腹部还有那双踩着水底岩石块儿的,皮肤颜色苍白又单调的两条腿。 这对比可太惨烈了!余冬槿转身捂脸。 遥云忍笑,游两下靠近,问他:“怎么了?”不等余冬槿回答,他又道:“你不是摸都摸过了么?怎得还这般害臊?” 余冬槿:“……我又不……”他转头想说自己并非害臊,而且这青天白日的,和昨晚怎么能比呢?结果一转头就瞧见了遥云那张长在他审美点上的脸——遥云靠得太近了。 霎时间,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敢默默与男人四目相对,就这么相互盯着看。 就这么彼此相靠了会儿,遥云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有些重,余冬槿本能察觉到了危险,终于踢着水想游的离男人远一点。 可他动作哪儿有遥云快呀? 遥云只是稍微一动,就用他结实的胳膊在水下将余冬槿瘦削的腰给框住了,余冬槿只觉腰间一热,便不由自主的被拉向男人,与他肌肤相贴呼吸交融了。 水下,一蜜色一雪白一高大健壮一白皙瘦削的躯体对比鲜明。 已是如此境地,余冬槿在遥云怀中抬起头,望着眼前这张因为温泉水汽升腾而略有发红的脸,在一阵迷怔过后,索性也不扭捏了,大着胆子抬手摸上了男人的脸,用拇指在他光滑的脸部肌肤上轻轻抚摸了两下,随后稍微一个使劲儿便让他低头,趁势凑过去吻住了男人的唇。 趁着眼前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余冬槿伸出舌尖,喘着气去舔男人的唇丨齿,试图撬开那儿,以此来掌握这一时的,岌岌可危的主动权。 可遥云的大掌很快就落在了他的后脑勺处,胳膊与手腕则按在了他的脊背与后脖颈上,他将这忽然大起胆子来的爱人紧紧按在自己怀里,霸道的不允许有一丝泉水存在于他们之间。 同时他张开了唇齿,任由余冬槿的动作,可在那带着小心的舌尖进入他口中轻轻试探的时候,他瞬时迅速且凶猛的将之捉住,反客为主的开始纠缠。 水声渐重,余冬槿受不住了,忍不住轻轻发出一声:“嗯……”他双手按在遥云胸口处,带着许多招架不住的狼狈与满心的侥幸,试图急流勇退。 可遥云却半点也不准备放过他,他托着余冬槿腰的那只手,在他那敏感的腰窝处按了按,余冬槿顿时浑身一软,忍不住又发出了一声轻音。 这声音一如昨晚,扰人得很,听得遥云心里有火。 35 两人接了个很长时间的吻, 最后是余冬槿坚持不住了——不是因为亲吻,而是因为他体质一般,在这温泉水里泡久了,慢慢头开始发晕。 遥云坐到岸边, 将浑身绵软的余冬槿抱在怀里, 拿布巾给他擦干了身上的水渍,给他脱了短裤, 为他换上衣服。 余冬槿浑身红彤彤的被遥云摆弄着, 用仅剩的力气捂着脸。他感受着身下男人那磅礴的生命力, 纠结了下,还是开口轻声问他:“不然, 我来帮你吧?”老这么憋着也不是事儿啊, 要是坏了怎么办? 说着,他就放下了软哒哒的胳膊手, 试图往下摸。 遥云却将他拦住了,把他手拿上穿进外衣袖筒里,给他穿好衣裳戴好帽子, 说:“没事儿, 不用管。” 余冬槿很不好意思, “不会坏吧?”他这话没带脑子,毕竟这会儿他脑子里嗡嗡的。 遥云低头,瞧了他一眼, 道:“这你安心,绝对坏不了。” 余冬槿傻傻点头,遥云没给他穿鞋, 还把竹篮拉过来给他倚靠,把他裤腿给拉上去了让他在岸上坐着, 说:“你再泡会儿脚。” 余冬槿点头,“好。”乖乖靠着竹篮,还取了一枝拐枣剥了吃。 遥云这才给自己也穿好衣服,然后坐在余冬槿身边和他一起泡,还拉着余冬槿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余冬槿别了根拐枣递到他嘴边,说:“好甜。” 遥云张口吃了,慢慢品尝这这确实甜如蜜糖的味道。 余冬槿又笑,他在遥云身边总是忍不住笑。 遥云吃下拐枣后,问他:“肚子饿了没?”是时候吃饭了。 余冬槿摸摸肚子,点头:“有点。” 遥云于是拿布巾给他擦脚,一边擦一边问他:“想吃什么?兔子?野鸡?羊肉?” 余冬槿想了想,“兔子吧。”兔子比较不那么刑。 于是遥云捡了柴,在岸边不远处升起了火堆后去了林子里,余冬槿穿好了鞋子,坐在火堆边等他。火堆烧的劈啪作响,余冬槿听着这声音,吹着山风看着天边的晚霞。 忽然遥云不在身边,他感觉还有点奇妙,他摸摸胸口,是一种,好像心里少了点什么,有点空空的感觉,挺怪的。 想到这里,余冬槿拍了拍脸,在心里叹气,自从青春期开了窍,他那十年都无欲无求的过来了,后来上了社会工作了,也不是没有同类和他示好,他都没什么感觉,可怎么穿到这里没多久,他就扛不住了呢,人都变色了…… 哎,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吧……他以前都不晓得他居然喜欢遥云这一挂的,以前是没遇到……嗯,肌肉猛男什么的…… 余冬槿又拍拍脸,他脸颊又有点发热了。 遥云很快就提着兔子回来了,那兔子已经被扒了皮清理好了内脏,特别肥特别大一只,两个人吃完全够了。 遥云串起兔子就想直接烤来着,余冬槿连忙阻止,“这么烤不好吃,要先腌制一下才行的,我来!”野兔身上会自带一种草腥味儿,不处理好味道出不来,烤之前肯定得先用调味料腌制一下才行。 遥云点头,隔空取了个木盆来,这木盆看着时用一整段树干挖出来的,不是用一块块木头组起来的,一点缝隙都没有,余冬槿看的喜欢,忍不住摸了又摸,遥云好笑,“喜欢就带回去。” 余冬槿不好意思,说:“那我就拿着了。”他是真的喜欢。 随后两人合力,剥了大蒜砸碎,一齐给兔子做了个全身按摩。 余冬槿望着木盆里的兔子,可惜:“不好带上黄酒,不然用黄酒腌一下,味道更好。” 遥云问:“果酒行不行?我洞府里有一些,可以取来。” 余冬槿惊讶:“果酒?” 遥云点头:“嗯,山里猴儿酿来供奉给我的,我不怎么喝酒,便一直放在洞府里没动过。”他说:“有好一些呢,梨子酒梅子酒,还有好些其他杂七杂八的果子酒,我也没仔细瞧过。” 余冬槿忙不迭点头,“当然可以啦,那你取一罐梅子酒来吧!”遥云那洞府里好东西可真不少,每每都能给他惊喜。 他在心里叹,不愧是玄幻世界啊,猴儿酒这种传说中的东西都有。 遥云去洗了手,回来一伸手,一壶他巴掌大的,圆滚滚矮墩墩的酒壶就出现在他掌心上,余冬槿瞧着觉得很是有趣,连忙也去洗了手,过来抬起双手将酒壶从遥云掌中抱下来,拿着左右看了看,才去揭上面的皮封子——打不开。 余冬槿瞪眼:“这么严实?” 遥云道:“猴儿们在下头封了树胶,你按着我来。” 余冬槿坐在地上,用膝盖夹着酒坛子下头,双手按着上头,仰着头让遥云来揭。 遥云却一时没有动作,他被余冬槿这过分可爱的姿势给逗到了,坐在余冬槿对面忍了下笑,才淡然着一张脸,在余冬槿疑惑的目光下开始歇酒坛封。 余冬槿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太迫不及待了,随着封皮一点一点的打开,那丝梅子酒的香味儿像带着钩子,钩的他嘴里的口水一个劲儿的往外冒,明明他以前也不怎么爱酒来着,可这会儿闻到这味儿,他却忍不住的嘴馋了。 最后封皮完全揭开,里头那清澈的酒水终于完全显露在他们眼前,香味也彻底从酒坛里迸发出来,扑了余冬槿一个满脸。 余冬槿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哇!”是梅子的香味,和以前余冬槿闻过的果酒的香味儿不一样,不算浓烈,但却更有梅子味儿。 余冬槿咽了把口水,对遥云很是钦佩,“这么香的酒,你以前居然也能忍着不喝!”如果是他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要尝尝的。 遥云淡淡道:“自己一个人喝,会很无聊。” 余冬槿抬眼看他,勾起嘴角,“这样啊,那以后你就不无聊了。” 遥云轻笑,“是。” 忍着想抱着酒坛喝一口的冲动,余冬槿倒了些酒进木盆,再次给兔子来了个深度按摩,随后遥云串起兔子进行烤制。 余冬槿则对着坛子里的酒垂涎三尺,十分跃跃欲试。 遥云瞥他一眼,说:“先填饱肚子,吃饱了再说。” 余冬槿悻悻然,颇为依依不舍的将酒坛放下,专心与遥云一起料理烤兔子。 待夕阳开始向下落去时,喷香的烤兔子终于制作完成,遥云先尝了下,觉得可以了,便撕下一条大大的前腿吹了吹,递给了余冬槿。 余冬槿迫不及待的将兔腿接过来,他太饿了,所以立即大大的在上头咬了一口,随后遥云便听他一边嚼着兔肉一边含糊不清的高兴说:“好吃!你也快尝尝!” 遥云点头,也撕下一块兔子肉开吃。 这兔肉味道是真的不错,肉本身很劲道,但一点也不柴,嚼起来会让人有一种特别的满足感,仔细品来还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唔,是梅子酒的味道,但那酒味融入兔肉里后变得不一样了,化成了一种微弱的甜香,这甜香味与调好的咸鲜味一点也不冲突,反而相得益彰。 余冬槿大口吃着,两颊塞得鼓鼓,看的遥云忙开口叮嘱了一句:“细嚼慢咽。”他这才细细品味慢慢吃起来,一口吃完再咬下一口。 遥云又变出了两个杯子,倒出了两杯梅子酒,他实在担心余冬槿会噎着了,这梅子酒虽然后劲不小,但入口清爽,正适合配餐。 余冬槿啃完一只兔腿,果然渴了,端起酒杯就痛饮了一杯!“唔,好喝!”他举着杯子,对着遥云豪气道:“再来一杯!” 遥云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杯子,想了想,又提起酒坛给他倒了一杯。 这一杯余冬槿到没一口喝完,他喝了一半,又接了遥云递来的兔子腿,继续美美的啃兔腿。 一整只肥壮的大兔子下肚,酒坛里的梅子酒也喝的差不多,余冬槿吃的脸色发红,他不知晓自己脸红,甚至还觉着自己挺精神,站起来的时候还活动了下身体原地蹦了两蹦,以此来缓解刚刚一直坐在地上时产生的僵硬感。 随后两人一起去温泉池边洗了手脸,背上竹筐包裹开始准备下山。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大半,山里路更黑更难走,余冬槿被遥云抱着上了岩石地入林子的那个坎,落地看见一片漆黑的林子,腿忽然就是一软,遥云稳稳将他接住,问:“害怕?” 余冬槿确实有点怕,黑夜里林子里一片影影绰绰,他看不清来时的路了。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他抬头皱着脸,惊慌的告诉遥云:“遥云遥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忽然头好晕,腿还打飘,站不稳了。” 因为那梅子酒味道清冽且淡,喝起来只有微微一点儿辣,滋味还带着点甜,所以余冬槿完全把它当做饮料了,因此并没有将自己现在这个症状联想到醉酒上去。 况且他头一点也不疼,只是单纯的晕眩而已。猴儿们酿的梅子酒品质极佳,与余冬槿以往喝过的白酒啤酒并不一样,既不会造成头疼难受的感觉,甚至还有滋补养身的功效,但这一点余冬槿并不知道。 遥云将他抱起,把他的脑袋侧着按在自己肩头,温柔道:“没事,你只是醉了。” 余冬槿已经愈发糊涂了,嘴里含糊不清:“醉……醉了?” 遥云抱着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每一步都走的很稳,他轻轻抚着怀中人的脊背,说:“嗯,睡一觉起来,你就好了。” 余冬槿又一声含糊的重复:“睡,睡觉……”他迷迷糊糊的想了想,觉着现在并非是睡觉的好时候,他还得和遥云一起回家呢,他要牵着遥云的手,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走。 可那股醉意实在无法轻易消去,余冬槿昏头昏脑的在遥云肩头靠了一会儿,被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很快便坚持不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36 余冬槿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他醒来的时候, 遥云就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地上有个火炉。 余冬槿缩缩脖子,把身上被子拢了拢,含糊一句:“今天怎么这么冷?”比起昨日, 那可真是冷多了。 遥云道:“降温了, 外面在下雨。” 难怪,余冬槿半闭着眼睛, 回忆着昨日的种种, 随后彻底睁开双眼, 转头问遥云,“昨天你抱我回来的呀?” 遥云点头, “是。” 余冬槿顿时一脸懊恼, “啊!那你多累啊!我不该喝酒的!”他这就算没遥云那个个头,也有一百二三十斤了, 况且昨日他们还挖了那么多笋,背着也不轻,他很不好意思, 便与遥云道歉:“对不起, 我以为那酒不醉人的。” 不过遥云的力气是真大啊, 山路不好走,路程也不近,这都能把他扛下来。诶, 也是,遥云可是山神诶,余冬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 老是下意识的忽略掉这一点。 遥云坐到床边,把余冬槿的衣裳帽子放好, 无奈道:“你同我道什么歉?”其实昨日种种,也有他故意为之的成分在里面,猴儿酒不伤身,喝了会使人安睡,他本就不舍得余冬槿背着那般重的竹筐下山,怕他劳累,便干脆没和他说那酒易醉,想着醉了他抱他下山也好。 他一坐过来,余冬槿就觉得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整个人顿时感觉舒服多了,他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那不行,就算是夫妻,做错了事也要道歉的。”他挠挠脸,又问:“昨天没累着你吧?” 遥云摇头:“不累,就是把爷爷吓了一跳。” 余冬槿站在床上弯腰把裤子穿好,诧异,“爷爷?”他飞快反应了过来,“啊!看我醉成那样,他肯定担心了!” 遥云点头,“是,今早还叫我过来守着你。”他一指一旁大黄笼子边,“还给你煮了解酒茶,用拐枣做的。” 余冬槿:“啊?拐枣?” 遥云与余冬槿介绍:“对,拐枣可以当果子吃,也是一味好药材,能借酒保肝。”他站起去端来那碗还热乎的拐枣解酒茶给余冬槿,“你尝尝。” 余冬槿接过,先喝了一口品品,味道还不错,甜甜的带着一点儿酸,他咂咂嘴,随后一口把碗里的解酒茶给干了。 待余冬槿喝完解酒茶,遥云又在俩人的枕头下摸了摸,余冬槿不明所以的看着,就见他从两只枕头下各摸出了八枚铜钱。 余冬槿茫然,“这是?” 遥云微微勾唇,“是爷爷昨天就藏在枕头下的,给咱们的压岁钱。” 余冬槿愣了愣,随后嘴角上扬忍不住的开心,接着又开始懊恼,“我都错过了,也没第一时间谢谢爷爷。”他连忙收拾好自己,先下床打开笼子看了下大黄,看见它安安稳稳睡在躲避屋里后,心中安定,便与遥云一起去了后院厨房。 乐正正坐在厨房半掩的后门里火盆边,听着雨声琢磨着眼前的棋盘,他正自己与自己下棋。 听见有人过来,乐正连忙放下棋子回头,看见面色不错好生生的孙子,松了口气,随后气道:“你俩真行,闲的没事儿居然跑山上去喝酒!这也就算了,还醉成那样!真是……” 他昨日看见孙子脸色通红无知无觉的靠在遥云肩上时,是真的吓得不清,第一时间完全没想到是醉酒——毕竟这两人是上山挖笋泡温泉去了,谁能想到他们在山上还有酒喝呀?他只以为孙子是吹了山风着了邪,忽生急症病了,这不禁让他联想到早逝的李家人和他那可怜的大孙子,当时吓得手都在抖。 余冬槿低头,乖乖认错:“爷爷对不起。” 乐正见他这样,又心疼了,在心里埋怨自己不该这样说孩子,昨晚遥云已经和他解释过了,那猴儿酒吃起来没什么酒味儿,槿娃儿这是当饮子喝了呢,他道:“哎,没事,头不疼吧?” 余冬槿摇头:“多亏爷爷那醒酒茶煮的好,我现在一点儿事都没有啦!”他说着还活动了下身体,向爷爷证明,然后又说:“对啦,谢谢爷爷给的压岁钱。”他双手捏起对爷爷拜了拜,“祝爷爷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乐正听他嘴甜,笑了:“你这孩子。锅里有馒头咸菜,快去填填肚子。” 余冬槿拉着遥云,把他按到火盆边坐着,去拿了馒头夹了咸菜也坐过来一边烤火一边吃。 接下来,天气果然如遥云之前所说,一直下雨下雪,日夜没停。 余冬槿闲得无聊,每天早起带着爷爷在堂屋打八段锦,遥云没有参与,他现在把做早餐的活计给包了,除了馒头还做包子,余冬槿有天吃厌了,就自己烙了饼子做个面什么的,这些他做一次遥云就把学会了,后面就换着做,一家人每天吃的美美的。 而家里那三只动物——余冬槿给大黄笼子里换了新的垫料,每次换垫料的时候,大黄的表现都和被抄家了差不多,这次也是一样,只是当余冬槿掏完旧垫料给大黄换上遥云给它的草料时,它立即安静下来了,表现得与往日截然不同,在傻了一阵儿后开心的满笼子打滚,看的来瞧热闹的乐正哈哈直笑。 圆圆墩墩则在适应了几天后,白天回家睡觉,晚上出门觅食,自主能力非常强,余冬槿都没机会给它俩准备吃的。然后余冬槿琢磨了一整天,用旧衣服布巾给他们做了个形状不太漂亮的窝,两只很高兴,那天趁着遥云没在,来山神娘娘身边卖了许久的萌,余冬槿摸毛摸的开心极了。 元宵节前一天,余冬槿滚了元宵,元宵节么,肯定不能少了这个的。 而到了元宵节这天,天气终于好了些,虽然没出太阳但好歹没下雨下雪,只是刮着风干冷。 这天家家户户都挺忙,村里没有赏灯猜谜的活动,只是按照本地习俗,他们除了晚上家中要留一盏灯过夜以外,白日里还要去已故亲人的墓前为亲人们送灯。 这个余冬槿不知道,乐正也没说,他大概是觉着余冬槿没改姓,现在人在这边,过年时在祠堂里祭祀过了,便就足够了,而且余家的灯都没法去送,李家的干脆就算了。他看孙子没动静,还以为孙子也是这么想的,并不晓得余冬槿是不知道。 留云听云两县虽然不近,但习俗都是一样的。 而遥云则是睡了太久,模糊了对这些习俗的记忆,一时没有想起来这一茬。 余冬槿还是在元宵这天,看天气不错,这些日子又多雨,觉着土地松软了许多,吃完早饭与遥云去山边地里瞧瞧时,看见了熟悉的廖家二叔时才晓得还有送灯这件事的。 廖二叔与家里兄弟小子们一起,提着一串串自家做的纸灯笼,看来是准备从这边的入山口上山。 看见余冬槿与遥云,廖家老大便先开口打了声招呼:“槿娃儿,你咋还在这儿呢?不去送灯啊?” 余冬槿瞧着他们手上的纸灯笼,心里有了计较,立刻说:“要送的,我们马上就要下山。”李家人的墓在山下,之前余冬槿去过。 廖家人点头,廖二叔说:“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俩快别墨迹了。你们两家的祖坟隔得远,路程都快赶上进城了,还得去村长家借牛车才行。”他现在也没那么怵遥云了,拜年那天再见过,他有了心理准备,感觉就好多了。 余冬槿赶忙拉着遥云,马不停蹄的回去先问了下爷爷,“爷爷,咱家不送灯么?” 乐正今日依旧一心沉迷自己和自己下棋,正月里一直下雨下雪,他也没法找老伙伴们一起玩儿,今日家家户户又忙,他还是没法出门,又没兴趣打扰孙子和孙媳妇,便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他听孙子这么问,明白过来了,余冬槿并非是不想去给李家人送灯,而是根本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糊涂蛋,以前在余家难不成也这样么?哎,余家先人莫怪…… 乐正便把自己的想法与余冬槿说了,最后犹豫了下,才开口补充:“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会给你哥寻摸个养子,到时候让他去。”他又说:“倒是余家那边,祖辈们的就不说了,你要是想一直留在留云县,你父母的牌位你肯定是要去请过来的,不然这逢年过节的,都没法给他们烧纸。” 余冬槿见他态度坚定,又听了这后头的话,点头:“嗯,孙儿明白。”他说:“等这节过完,没这么多雨雪的时候,我肯定要回一趟听云县的。” 遥云听了这话,立马道:“我和你一起去。” 余冬槿摇头:“你留在家里帮我照顾爷爷。”他还记得当初他第一次见到乐正,他那形容枯槁的模样与瘦的没有几两肉的身体,这会儿老人家好不容易精神好了肉也养了些回去,要是他与遥云走了,老人家又把自己折腾成那样,那可不行。 乐正听他这样说,道:“我还需什么照顾?你就让遥云和你一起去,也去看看你们余家的地方。” 余冬槿不愿,“可是您……” 乐正摆手:“到时候我上街住,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吃的喝的我花钱买就是了,爷爷有钱!” 余冬槿还是不放心,没开口同意,“这就不是有钱没钱的事儿。” 乐正于是道:“怎么不是?你要实在不放心,那就去帮我请个婆子来,我反正不要你们照顾,你们安心做你们自己的事儿!” 余冬槿想了想,抬头瞧了眼遥云,遥云正看着他,见他看来便握住了他的手,他将遥云的大掌回握住,终于点了头:“那行,那就请个婆子来。”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不过这事儿说完,乐正又想了想,又与余冬槿还有遥云说:“不只是你哥,你俩要是有缘分,也该去抱个孩子,你们余家没个娃儿还是不行的。”毕竟余家现在的情况和李家大差不差,他当初也没仔细了解过,不清楚余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只隐约听大孙子说过,余家人死的凄惨。 余冬槿闻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关于孩子的事,他是半点也没想过的,自从在现代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之后,他对子孙后代就没了想法。 他又看了眼遥云,遥云面色淡然,看不出来什么,他只好含含糊糊的应付了句,随后赶忙说了点别的把这事儿揭了过去。 晚上,一家人吃了顿滋味甜蜜的元宵,是饴糖花生馅儿的,家里也没其他好做馅料的材料。 元宵节这天躺下前,余冬槿打开窗户看了看天,天上星星很多,月圆如玉盘,他便琢磨起之前遥云说过的,去他洞府玩儿的事儿,这事他一直惦记着呢。 37 不过遥云还在洗漱没过来, 这事儿待会再说。 余冬槿到床上躺下,在心里想了会儿当初梦里的种种,想象着遥云洞府的模样,待这阵子兴奋劲儿过去, 又想起今天白天乐正说的话。 爷爷想给哥哥, 想让李家有个后。 这个想法余冬槿也能理解,在这个时代, 最重要的莫过于结婚生子绵延后代了。养个孩子, 是个大事情, 看今日爷爷那神态,余冬槿知道他大概是不太好意思对他提起这个的, 怕麻烦自己, 毕竟爷爷年纪大了,那孩子他肯定是无法陪着长大的, 以后他要是走了,这孩子的未来就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老人家肯定在心里纠结了很久, 最后还是忍不住对他说了。 哎, 如今这件事他既然已经开了口, 余冬槿思来想去,他就没有不帮忙的理由,况且, 李家哥哥是个好人。 想到这儿,余冬槿忍不住叹了口气:“哎,养个娃娃……嘶……” 房门被打开了, 遥云看着床上抱着被子纠结的余冬槿,开口问:“想养孩子?” 他的动作总是轻的人叫人听不见, 余冬槿这会儿都习惯了,一点也没被吓到,他连忙解释:“不是咱俩的,是我哥的。” 遥云走过来,坐在床边擦头发。 余冬槿坐起来,拿过布巾来帮他,一边动作一边问:“你喜欢孩子呀?” 遥云说:“一般般,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 那就是无感呗,和余冬槿是差不多的。 余冬槿点头表示明白,说:“那我和你一样。所以我刚刚想了下,咱俩的就算了,但李家哥哥的既然爷爷都提了,那咱们就上上心,也帮着寻摸寻摸好不好?”他怕遥云不喜欢,后面补充了句:“到时候我赚钱养。”虽说不容易,但余冬槿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遥云握住他的手,说:“我同你一起。” 余冬槿便笑了,拉起遥云的手在自己脸上贴了贴,说:“好。” 说完孩子的事儿,两人躺下,余冬槿便问遥云他什么时候带自己去他的洞府玩儿。 遥云算了算,说:“不然明天?明天天气还不错。” 余冬槿歪在床上,躺在遥云身边裹在被子里,开心点头:“好!”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一家人都起来了,余冬槿一边吃早饭一边告诉爷爷自己想和遥云去山上玩儿。 乐正听了,蹙着眉头问:“又去喝酒?” 余冬槿噎了下,忙道:“不喝酒!我就是想去遥云的洞府里看看。” 遥云道:“是,我想带阿槿回去看看,且大概会在山上待上一晚。” 余冬槿看他一眼,他都不知道他俩要在洞府待上一晚呢,遥云也没和他说。不过这个是小事,他想想也挺期待的。 乐正这才松了口气,说:“原来是这样。”他面上随即带上了对山神洞府的好奇,心里其实也挺想去看看,不过他一把老骨头,是不好上山了,他点了头,“行,去吧。” 余冬槿道:“那我在厨房里备点菜,爷爷您到时候热了就能吃。”这天气,菜做好放个三四天都是不会坏的,只是口感会变得不好而已。 遥云也道:“我也去做点馒头包子。” 乐正想说不用这般麻烦,他是年纪大了,可行动还利索,自己还是能做饭自理的。 可余冬槿则在他开口之前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于是不等爷爷讲话,他忙与遥云一同起身,出门打水搬凳子去房梁下割肉的,开始忙活起来。 乐正就没有了好好开口说话的机会,只能嘀嘀咕咕的:“哎,我是老了又不是瘫了,吃的我难道不晓得自己弄么……” 余冬槿装作没听到,把水打入锅里,把水烧的温热,接过遥云取来的肉放到锅里洗。 家里现在除了剩的一些腊肉,还有只遥云前两天上山抓的兔子和之前捡的保存的不错的冬笋,就只有些菜干了,干笋都剩的不多,余冬槿做了四个软烂的炖菜蒸菜,一道肉炖冬笋,一道肉炖干豆角,一道笋段炖兔丁,一道腊肉版梅菜扣肉,都是肉,没法,也没啥其他好做的,老人家牙口又不好。 余冬槿本来还想多做两道来着,被乐正阻止了,他年纪大了胃口也一般,余冬槿做的每样菜又大份,他怕这四个菜他都吃不完,而且遥云还做了包子馒头。 之后余冬槿想了想,又烙了六张咸菜肉馅儿的大饼子,给爷爷留了两张,四张他和遥云带上,这些全部做完以后,已经是上午巳时过半,余冬槿连忙去给大黄添了些粮食,和它打过招呼,遥云背上背筐拿了些调味料,他俩又一起用皮子绑在了靴子外面,这便上了山。 这些天雨下的多,村里地上泥巴当当的,山路是愈发难走了。 余冬槿本来以为这一路不会轻松,在那裂谷之上,他当初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也是晓得那是一片什么样的深林的。谁知道他被遥云带着在山上也就走了约莫半个小时,遥云便拉着他停下了脚步。 余冬槿望了望这四周树木多枯了叶子的林子,转头看遥云:“?”还没到吧?他眼中带着询问。 遥云露出一个浅笑:“去裂谷,遥远的并非是距离,而是机缘。”他将余冬槿拉到身边,揽着他的腰,说:“而我们,则是有机缘的人。”说到这里,他又补充:“李成燕不算,他纯粹就是走了霉运。” 余冬槿本来在笑来着,听到他最后补充的那句话后脸上表情变得哭笑不得,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下一刻,遥云的动作吸引去了他的注意力。 他伸手,在虚空之中划过,一道白光便出现在两人的面前,那光并不刺眼,很柔和,且在出现的下一个瞬间就渐渐弥散开来,化成了这山里林中的一片迷雾。 余冬槿满脸好奇,对这个奇妙的世界又多了一分奇幻的认知,他被遥云抱起,与他一同进入了这片迷雾之中。 一进去,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的视线被白雾挡去,他只能瞧见身边遥云的脸,他抬手搭在遥云肩头,遥云轻声道:“莫怕,马上就到。” 余冬槿摇头,“嗯,我不怕。”他不仅不怕,而且还挺喜欢这种全世界只剩他们两个的感觉,很有氛围。 遥云抱着余冬槿大约走了十来分钟,四周迷雾终于渐渐褪去,慢慢的,余冬槿听见了山风呼啸的声音,那声音很耳熟,余冬槿以前听到过,他连忙向着风声起复之处看去——那是两山之间,一条好似被开天神斧辟出,望不见两边尽头的的裂谷。 是他梦里的那条大裂谷!余冬槿眼睛一亮,他拍拍遥云揽着他的结实胳膊,兴奋的在他身上扭来扭去,说:“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要故地重游!” 遥云无法,只得将他放下,但是叮嘱:“地上碎石杂乱,你小心些,莫摔了。” 余冬槿胡乱点着头:“好!”然后步伐颠颠的跑在这片裂谷边的碎石地上。 遥云摇摇头,认命的在他身后紧紧跟着。 余冬槿这回不怕了,他甚至小心的走到了裂谷边,大着胆子伸头向下望了望,嗯,什么也看不见,下方深处是一片叫人见之生怖的浅灰色,如云如雾,再仔细看去,又觉得那好似一道缓缓流动的初晨的银河——今天天气很好,有细碎的光从天际落下,挥洒在那片浅灰之上。 余冬槿收回脑袋,拍拍跳的愈发强烈的心口,道:“太高了,看久了还真有些害怕。”他是稍微有一点恐高,但不严重,只是这望不见底的裂谷实在太深,任谁来了看的恐怕都得害怕。 遥云又来拉他的手,这是他很喜欢对余冬槿做的事情,他说:“那我该直接带你下去的。” 余冬槿转头,“?”对啊,为什么不呢?他还记得在那个溪边,遥云烤了鱼和鸡肉给他吃,味道很棒,他现在想来都念念不忘来着。那里,应该就是裂谷之下吧? 伴随着他的疑惑,很忽然的,有一道黑红色的羽翼划破了余冬槿眼前的天空,在他的耳边造成了一阵哗啦啦的声响,翅膀扑打出了一阵风,吹在余冬槿的脸上,叫余冬槿不禁眯了眯眼,随后待风力渐小便向遥云的另一边肩头看去,果然看见了两道成对的黑红色翅膀。 这是……要带他飞的意思? 余冬槿顿感心潮澎湃,他抬手俯身过去,小心的碰了碰遥云翅膀上的华丽羽毛,随后他对上眼前人的眼睛,伸出手张开怀抱,笑着说:“抱我!” 遥云怔了下,也笑,他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将余冬槿的一条胳膊放到自己肩上,然后一手揽过余冬槿的背下,一手放到余冬槿的膝弯下,稳稳当当的将他打横抱起,把他拥入了怀中。 余冬槿哈哈笑,拍拍他的胸口,一指裂谷下,指挥:“开飞!” 遥云再次轻笑,没忍住在他额前落下一吻,随后背上翅膀张开,扑扇,带起了一阵旋风。 下一秒,余冬槿只觉眼前一花浑身一轻,耳边有呼啸的风声响起,待那阵子眼花褪去,他向上看,上方是不断缩小的一片天,他向两侧看,两侧正不断向上的岩壁,他向下看,下方是闪着碎金波光的雾海。 他被遥云抱的很稳,他们在向下飞去。 一切,好似又一个幻梦。 38 遥云带着余冬槿, 并没有急着进入裂谷秘境之中,他们在不断拍打在身上的风中翱翔,在裂谷中玩了一会儿后,遥云变换方向一个向上, 带他升入了天际之上。 余冬槿微微眯着眼睛, 去看那并光芒不强烈的太阳,最后被带入云海之中, 因为有遥云的保护, 所以哪怕进入这种高度, 他也没有感觉到一丝不适,他伸手在云中划过, 感受着那微微的凉意, 开心的享受着这一刻的自由自在。 真好啊,余冬槿望着这片绚烂美好的景象, 心想,他这辈子可算是值了。 两人在云海中游玩了很长一段时间,余冬槿觉得尽兴了, 才让遥云带他下去。 这次, 两人正式进入了裂谷。 而进入那灰色的浓雾之中后, 在某一个瞬间,余冬槿只觉自己好像穿过了什么界限一般,随后他眼前的景色就是一变—— 先是一道扑面而来的粼粼波光, 余冬槿情不自禁伸手挡在面前,适应了一会儿后将手放下,就看见了一道从远处奔来, 去而不返的宽阔溪流,溪流两岸, 近处是连绵成片的苍绿山林,远处则是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岚,起起伏伏看不见尽头。 这是裂谷之下?这样的景象与余冬槿所想的完全不一样,这哪儿是谷中啊?这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吧? 余冬槿这么想着,就问遥云:“这里,难道是另一个世界不成?” 遥云收了翅膀带他落在水边,恋恋不舍的将他放下,说:“自然不是,这里只是基于我的本体,从这片大世界中诞生出来的一个小世界,受天地法则管辖,而且大概是因为我生来便带着凶气的缘故,从这里诞生出来的异兽也十分凶猛,就连我这个半个小世界之主对付起它们来也不容易,常常被找上门来的异兽袭击。” 说到这里,他摸摸鼻子有些无奈,“以前我修炼的时候,几乎有大半时间都在与异兽搏斗,早些时候,这些异兽的力量成长得比我要快,于是我便被它们追的满小世界跑,上天还不允许我随意出去,真叫我烦不胜烦。” 余冬槿抿嘴,想象着那时遥云狼狈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他伸手抱了抱男人,说:“现在不会了吧?” 遥云摇头:“不会。”不然他也不会带余冬槿进来,太危险了。 余冬槿放了心,目光挪到一旁的闪着磷光的水面上,精神一振,“诶,有鱼!” 那宽阔的溪流并不算太深,水质清澈,水下这一片那一片的长着绿葱葱的水草,此时,两条胖乎乎的大草鱼正游在水草之中,对于岸上忽然出现的两个人,看样子一点儿警戒心也没有,悠哉极了。 遥云一听余冬槿这兴奋的语气,就知道他是馋了,立马脱下背上竹篓,问余冬槿:“抓几条?” 余冬槿想了想,“咱们还有饼子……就抓一条吧,那么大一条,足够咱们吃了。” 遥云应了:“好。”随后脱了鞋卷起裤腿下了水。他动作利索得很,那河中的草鱼也傻,他基本就是下了水走过去手一伸就捏着挣扎不已的草鱼起来了。 胖乎乎的草鱼被摔在了河边的石头上,晕过去不动了。 余冬槿连忙在岸边撸了两大张柔韧的草叶,等待遥云杀好鱼将鱼包起来放到竹篓里。 遥云三下五除二将鱼杀好了,去掉了鱼腹内的内脏与黑膜,接过遥云递来的叶子包鱼。 余冬槿把竹篓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又在竹篓里垫了两张叶子,将包好的鱼放进去,再垫了几张叶子,然后将那些拿出来的调味料和用罐子装着的饼子放进去。 遥云重新背上竹篓,问余冬槿:“是走一走,还是我带你飞?” 余冬槿想了想,先问:“你的洞府是在山上么?是不是那种在山上凿出来的洞,里面什么都有,周围还有阵法护卫的那种地方?在哪里啊?” 遥云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能想,想出来的这些听起来还挺有意思,他说:“差不多,不过我的洞府并非是凿出来的,而是天然形成的。”他指了指前方的高山,“那座山就是,那山内是空的,我以前就住在那里面。” 余冬槿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那山比起这片地界上其他的山来说并不算太高,而且上头树木郁郁葱葱,瞧着一点也没有神仙洞府的感觉。 望山跑死马,路程太远,走肯定是不行了,他眼睛亮亮的仰着头,张开怀抱对着遥云:“抱我。” 遥云顿时露出一个浅笑,弯腰将他抱在了怀里。 扑簌簌的声音响起,他那对让余冬槿喜爱极了的翅膀又张开了,余冬槿窝在遥云怀里,再次被他带上了天空。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那山的背面,余冬槿一直在观察,遥云一换方向,他就看见了那悬在山壁一侧,与山相连的巨石高台。 余冬槿张大了嘴巴,“那是?” 遥云说:“入口。”随后他挥动翅膀很快带着人落到了石台上。 余冬槿脚踏实地的时候,身上还有点轻飘飘的,他小心的踩这脚下的巨石,想着这块巨石下方什么也没有,只是一边紧靠这山壁而已,所以就有一种石台正摇摇欲坠的感觉,有点害怕。 遥云:“莫怕,石台下方有阵法。” 余冬槿听了这话,放松的吐了口气,这才有心思去瞧前方的洞府入口。 这里与他想象的又不一样,他想象出来的,是以前在小说游戏乃至于动漫里见过的那种仙人洞府,无门无壁,洞口可能被茂盛的植被遮去,神秘而又隐匿,而这儿却完全不同,这就是一扇开在山壁上的门。 那门由深色岩石铸就,门两边有形制简单的立柱,门头很高,上面还有匾额,匾额上用古朴的小篆写着遥云二字。而中间门扇上,没有什么繁杂的雕刻,就是简简单单的两扇门,很高很宽,余冬槿觉得这门自己肯定推不动。 遥云拉着余冬槿,说:“走,我带你进去看看。” 余冬槿点头,“好。” 两人走近,遥云拉着余冬槿的手,与他一起将两扇触摸起来冰冰凉凉的,果然十分沉重的大门给推开了。 入目首先是一道从天而降的光束,那光打下来,洒在了洞府内中央的被围起的水池上,为水面上镀了一层雾白。 余冬槿看了看那水池,随后顺着光向上看去,便看见了上方那个可以看见一片天空的圆洞,这里面居然不是全封闭的,上面还留着个洞。 咦,这样的话,会不会有虫子从哪里进来呀?余冬槿不由很不浪漫的想。 遥云低头看他一眼,说:“放心,有阵法,虫子进不来。” 余冬槿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遥云说了句:“又不难猜。”然后一挥手,这间石洞内,四周岩壁上挂着的铜灯盏便被点亮了,室内一下子亮堂起来,余冬槿也顾不得问遥云为什么会说不难猜,忙不迭的转动脑袋,好奇的左顾右盼。 进门这处,是一间长方形的石室,四面墙面高约六米多是平整的,而六米以上则是不规则的坡顶,坡顶中心则是那个同样不规则的天窗,这间石室内加上中央这个大约二十多平方大小的八角形水池,大约有六七十平,地方很大,但很空,除了墙面上的十盏铜灯盏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十分家徒四壁。 余冬槿砸吧了下嘴,“你就住这儿?不对啊,你洞府里不是还有藏酒有碎干草么?”他左看看右看看,问:“在哪儿呢?怎么没看着?” 遥云道:“还没到地方呢。”随后余冬槿便见他抬手在墙面上的灯盏上摸了下,下一瞬,墙边一角有一道石门缓缓打开,余冬槿探头往里一瞧,看见了一个黑黝黝的宽敞通道。 他们从通道进去,随着他们的深入,墙面上那每隔一段便钉在墙上的灯盏就亮一盏,和声控灯似的,余冬槿借着灯光,去看墙面上那些自己看不懂的刻纹,看了下看不明白,他也没兴趣真正知道个所以然,转头兴致勃勃的继续与遥云一起向前。 又走了一段,他们下了几节台阶,眼前终于一片大亮。 这里很大很大,四周墙壁上爬满了藤蔓绿叶,叶下是同样布满古朴刻纹的石墙,墙角处堆着很多东西,宝箱、宝石、酒坛、各种用具等等等,分门别类,并不凌乱,再往前,中间有水流围绕,中心是一个小岛,岛上有一棵很高很大的树。 浅褐色的树干姿态婀娜,树冠生的极为宽阔,几乎将那树冠下方的中心岛的区域完全遮去了,那树上叶子是晶莹剔透的白,偏一点点蓝,树叶下头,一朵朵个头小小的,成串儿的雪白花儿若隐若现,还有丝丝藤蔓从树上垂落,围绕着树下的木质大床,那床很漂亮,看起来是用一整段的大树树干挖出来的,它被如雾一般美丽的纱幔围绕着,上面还铺着柔软的银色皮毛。 再往上看,很高很高的地方,山顶大开,露出了一大片不知是真是假的天穹,那片天很漂亮,有绚丽的正在徐徐移动的云彩,云彩上,是一片广阔的蓝,这片天与余冬槿在外头看见的不一样,他觉得那可能不是真的,可能是一种阵法。 余冬槿看的入了迷,从左到右,他简直目不暇接,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抬头对着遥云问:“所以,这才是你家呀?”上面那个地方,只是一个入户门厅而已。 遥云点头:“嗯,两边还有藏室,堆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才不会告诉余冬槿,他其实事先布置了一下来着,还精心的给中心岛上的羽衣树修了修枝丫,不然那树才没这么好看呢,而那树下床上,原本什么也没有,没有纱幔也没有皮毛,原先只是光秃秃的放在那儿。 毕竟他以前也不太注重生活品质,他反正也不怕冷也不怕热,沉睡时有个地方躺着就行,这地方要不是与他同生,他才没有兴趣待呢。 39 余冬槿脚步噔噔噔的, 甩开遥云往前跑,那围绕着中心岛的水面上一边,悬着一格一格的青石板,形成了一条通向中心岛的路, 他蹦着上去, 站在第一格石板上,对身后慢悠悠走着的遥云招手, “快点, 带我去看你房间。” 那树下, 勉强也算是遥云的房间了吧?围着纱幔,瞧着还挺特别挺有感觉的。 遥云放下背上的竹篓, 走过去跟在余冬槿身后。 余冬槿步伐轻快, 三两下就进入了中心岛,进来了他才发现这地方挺大, 而且不知为何很是暖和,还有隐隐约约的,从顶上树上飘下来的淡淡花香味儿, 余冬槿觉得, 自己好似忽然踏入了一个春天。 身后, 遥云问:“热不热,外衣脱了吧?” 他俩今天出门,穿的是很好行动的短打旧衣, 夹棉的很厚,十分保暖。 余冬槿点头,两人互相帮忙都脱去了外裳, 余冬槿很好奇:“这儿怎么这么暖和?” 遥云把两人的衣裳挂在纱幔一旁的树杈上,说:“这里有地热, 上面又有羽衣树挡着,所以冬天格外暖和。” 余冬槿好奇:“地热?那夏天岂不是会很热?” 遥云:“天暖起来的时候,地热就会散去,夏天会很凉爽。” 余冬槿忍不住感叹:“这么好?居然冬暖夏凉!”这地方也太适合居住了吧?他真的好喜欢。他环视一圈,掀开纱幔瞧了瞧那张木头床,这床远看还好,走近了一看余冬槿才发现它特别大一张,里面跟个小房间似的,床边有两把处处都圆溜溜的木椅,床上床尾还放着一张矮案,上面放着一套茶具。 银白色的皮毛完完整整的超大一张,将三分之二的木头床铺满,皮毛下方是瞧起来质感上乘的布料,余冬槿没摸,但肯定很软。床内上方,树上枝头,垂着一颗缕空的雕花铜球,里面装着一颗很大的明珠,那明珠表面莹白透润,瞧着很是不凡。 余冬槿放下纱幔,看着上方,叶子长得好似羽毛,颜色还白中发蓝的巨树,又叹了一声:“真的,和我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但是……”他转头看向遥云:“我很喜欢。” 遥云便笑,同时心中松了口气,说:“那便好。” 余冬槿看着他,却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走近探着脑袋仔细观察男人面色,眼睛微眯:“你,是不是特意回来布置过?” 遥云偏过头,没回答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问:“你饿不饿?” 余冬槿哼哼,摸了摸肚子,他还真饿了,这会儿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他之前太兴奋,都没关注自己的肚子。看遥云这模样,他在心里闷笑了下,没有揭穿,如他所愿的答:“饿了,只是……”他将这地方打量了下,说:“在这里烧火做饭……嗯,感觉怪怪的。” 可不是么,余冬槿觉着,这地方瞧着就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修者居住的地方,在这里烧火做饭想想就觉得冒犯。 遥云觉得他的想法有趣,“哪里怪?”他察觉到了余冬槿内心的想法,说:“神仙也会受供奉,有时也会尝尝信众供上来的饭食,有些神还特别爱吃,喜爱自己下厨呢。”他拉着余冬槿的手,说:“那边有炊具,走,我们吃饭去。” 余冬槿跟着他,想了想问:“那你会吃信众的供奉么?”他还记得遥云说过,也有信众给他供奉过东西。 遥云点头:“以前我的庙还在的时候,信众供奉了食物,我都会尝尝。” 余冬槿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蹙眉问:“现在你的庙难道没了么?” 遥云:“嗯,是好事。自从本朝□□皇帝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百姓日子渐渐过得好起来后,我那庙就荒芜了,加上我本身也受了天谴陷入了沉眠,后来有天那庙倒了,用来建庙的石头便被路过不知情的百姓们拿去盖房做井了,如此,那庙也算是功德圆满。” 余冬槿:“竟然是这样……”他还以为是因为什么不好的原因遥云的庙才没了呢,“确实是好事。”百姓过得好了,不必求神拜佛以求心安,确实是极大地好事。 而说起朝代,这个余冬槿早就想仔细了解一下了,他穿越过来没有原身记忆,日子便过得稀里糊涂的,对于他所在的朝代国家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呢,他问:“话说,咱们所在的国家怎么称呼啊?国土有有多大?留云县听云县又处于什么位子?这些我都不晓得。” 遥云想了想,简明扼要:“咱们所在的国家名号为肃,建国还不到百年,至于国土大小,我这儿有舆图,等下给你看看。” 竟然有舆图,那太好了,余冬槿点头,“好。” 他们从小河上的石块路上下去,提上竹篓往右边去。 这里很大,地貌很不规则,小河外的地上除了石板路与墙角的石台,其他地方铺满嫩草与花丛,现在还是冬日,及时这儿比外头暖和,花儿们仍旧没有提前开放,但都长得绿油油的,看起来生机勃勃。 他们从右边的石板路上转一个弯,一处上方挂满紫藤萝的地方便到了,还未开花的紫藤萝下方,有巨大的绿叶做顶,大片绿叶下,是一个半露天的灶房。 余冬槿看见灶房里宽案上的锅碗瓢盆,来了兴致,眉眼弯弯的对遥云说:“你快去打水,鱼我来料理,我要做个水煮鱼!”草鱼用来做水煮鱼是最好的,刚好他们还带了干辣椒,“对了,这里有没有米啊?水煮鱼要配饭吃才好吃!” 遥云点头,“有的。”他打开一旁的瓮,用瓮里放着的斗打了米出来给余冬槿瞧,“这是上好的碧梗米。” 余冬槿一瞧,这斗里的米粒粒细长,白中带绿,果然是上好的碧梗米没错,他开心的抱起米斗,说:“太好了,你快去打水。” 遥云点头,提起一旁的水桶去打水。 待他回来,余冬槿已经把鱼拿出来放到了灶房里的木盆里,这木盆与他们那天喝了酒带回家的一样,但是大一些,木盆很干净,摸着一点儿灰都没有,盆底还锃光瓦亮的。 他又把鱼细细洗了一遍,接过遥云递过来的上好刀具,开始片鱼片。 遥云则拿了罐子洗米,烧火煲饭。 去掉鱼头鱼骨,将鱼身片成鱼片之后,余冬槿将鱼肉腌制在木盆里,想了想,问遥云:“能不能找个蛋给我?这鱼肉还是得用蛋清腌一下才更嫩滑好吃。” 遥云听了一伸手,手里便多了两个青皮鸡蛋,“野鸡蛋行不行?” 余冬槿心说:这个许愿机可真好使,点头,“当然行!”单手打蛋捞蛋黄。 趁着鱼肉还在腌制,遥云烧火洗锅,锅洗干净打出水,再等锅烧干,余冬槿下油把鱼头鱼骨下锅煎黄,加姜片、水入锅,大火煮起鱼汤,过不久,鱼汤变得奶白,有香味飘出,余冬槿下了盐进去。 到这里,余冬槿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叹:“这里的鱼品质好好,真的好香啊!”加上一旁也冒出了香味儿的米饭,他闻的口水直流,更饿了。 遥云道:“明天回去,咱们再抓几条。” 余冬槿正有此意,“不错!”说完他让遥云减小灶里的火,开始一片片下鱼片。 鱼片下入不用煮多久,只需等上半分钟鱼片从锅里浮起来,便可以盛出,余冬槿把鱼片盛到了一旁遥云准备好的大陶碗里,随后再次烧油,下干辣椒爆炒,炒香便盛出淋到陶碗内鱼肉上,这般,一道没有花椒,但滋味也相当不错的水煮鱼便做好了。 余冬槿把带着的饼子也热了,两人水煮鱼配饭,吃完又喝着鱼汤嚼着滋味咸香的薄饼,十分舒爽的用了这一顿。 吃完饭刷完碗,余冬槿没有急着看舆图,他们搬来木椅坐在树下水边,捧着茶杯喝茶休息。 余冬槿品着茶杯里的茶,感觉很是只在,他抬头从上方的大树看到眼前的流水,眼中含光,转头对遥云说:“我喜欢这里。”多漂亮啊,就像童话一样。 他们做的很近,遥云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说:“等以后你身上的因缘了了,咱们可以住到这里来。” 余冬槿在他下巴上蹭蹭,“因缘了了?这是什么意思?” 遥云与他解释:“你身上现在还有牵挂,爷爷、李家、余家、等等等,乃至于以后还要经历的种种,你的命途还在向前走,所以我不能长久的带你住到小世界里来。等以后,你的命途尽了,我再带你过来,到时候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天长地久,永不分开。” 余冬槿一愣,一时间没有搞明白遥云的意思,“命途尽了……那不就是死了的意思么。”凡人的一生不就是这样么?只有死去的那一天,身上的因缘牵挂才能被放下。余冬槿看着遥云,眨眨眼,眼中带着茫然,喃喃道:“我以为,我与你来说,只是你长生路上一个小小的标点。” 他确实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失落,他觉得,比起遥云,他的一生或许很短,但做人要知足,这辈子他能与遥云相恋,能有这样不凡的一段经历,他已经很满足了。 遥云看他模样,心里骤然开始发疼,是他忽略了,一直没有与余冬槿说过这个。 他放下茶杯,揽着身边人,说:“从我们完成婚约的那一刹开始,从你承认我是你的丈夫开始,你便不再是个真正的凡人了。”他将余冬槿拉入怀里,说:“你是上天赐予我的伴侣,是我的山神娘娘,我们自然会一直在一起。” 余冬槿靠在他怀中,听着他胸膛里那有力的心跳声,听他继续道:“直到有那么一天,我没有信众了,这个世间也完全不再需要我了,到那时,我们才会陷入沉睡,而那时的你与我,才算是真正的死去。” 余冬槿听到这里,心里一紧,忍不住摸到了遥云的手握紧,他声音瓮瓮的,说:“希望那一天,不会来得太快。”他还没有喜欢够遥云呢。 遥云在他背上轻抚,轻声道:“嗯,我也希望,我希望还有更多的时间能与你相爱。” 余冬槿吸吸鼻子,埋头在遥云肩上擦擦脸,闷声说:“怎么我想什么你都晓得。”而且还总是说出来,多气人啊! 遥云便笑。 40 大概是因为这儿太暖和了, 待余冬槿心里,那股因为觉得被天眷顾而产生的满心激荡与幸福感过去,本来冬日时中午吃完饭一般没什么觉的他不自觉靠在遥云身上,渐渐的有了睡意。 遥云将他手里的茶杯拿下, 轻轻抚着他的背, 让他能快点进入安睡,待发觉耳边的呼吸声变缓, 他动作小心的将人从椅子上抱起, 掀开纱幔, 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到了床榻上。 余冬槿一躺上去,就察觉到自己离开了遥云的怀抱, 立即迷蒙着半睁开眼睛, 睫毛湿哒哒的,瞧着可可怜怜的, 去看弯着腰的遥云。 遥云轻声道:“睡吧,我就在这里。” 余冬槿这才安心闭眼,沉沉睡去。 遥云替他将鞋子脱去, 去洗了手拿了帕子打湿拧的半干, 给余冬槿擦了擦脸。 余冬槿这一觉睡了大半个时辰, 他醒来的时候,遥云坐在纱幔外,埋头不知在做些什么。察觉他醒了, 男人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起过来掀开了纱幔。 余冬槿对上遥云的脸,忍不住对他笑, 结果还未笑完就控制不住打了个大大哈欠。 遥云:“还困?” 余冬槿摇摇头起身,“不能再睡了。”这哈欠应该只是刚睡醒身体还没反应过来, 睡是睡饱了的,他看着地上的凿子与木块,问遥云:“你这是在做什么?” 遥云道:“那是一段沉香木,有凝神健身的功效,我想用它为你做个簪子。” 余冬槿本来觉得那木块怪丑的,现在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刚刚的看法有失偏颇了,他认真对遥云道:“看起来真不错,我好喜欢。” 遥云摸摸鼻子,他才刚刚开始雕呢,这会儿那块沉香木比普通木块还要丑得多,余冬槿这完全属于是爱屋及乌了。 收起木头与工具,接下来,由遥云带领,余冬槿将这片山中秘洞仔细逛了个遍。 洞内墙角的石台上,宝箱特别多,遥云打开几个给余冬槿看,发现里头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有,骸骨、钱币、宝石原矿、种子等等等,和当初灵物们送给他的那一箱新婚贺礼有异曲同工之妙。 余冬槿猜测:“这些难道都是灵物们的供奉不成?和猴儿酒一样?” 遥云说:“不全是,有些是我遇见了,自己收集来的。”他告诉余冬槿:“以前我还未沉睡时,会为那些命途中带有奇缘的信徒送去这些钱财或者其他他们需要而我又有的东西,当然,也不仅仅是具体的某样东西,有时候也会是一缕气运或者一片雨云,这些便算是神仙显灵。” 余冬槿听着有趣,指了指自己:“那,我也是命有奇缘的人啰?” 遥云一愣,随后轻笑,点头道:“是,你的奇缘很大很大,还很特别。” 这人还真会拐弯抹角的夸自己,余冬槿好笑,他捏了捏遥云的脸,说:“确实挺特别的,特别不要脸。” 遥云一点也不恼,还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贴了贴。 余冬槿对着他那双眼,顿时脸上一红,缩回手,眼看一边,说:“我想出去玩儿了,咱们去找找晚饭的食材吧?” 遥云自然没有异议,两人穿好外衣一起出了洞府,到林子里溜达。 这儿比起外界,气温虽然同样的冷,但草木却生的格外好,很多冬日里明明应该枯黄落叶的树木依旧满树绿叶活力十足。 这会儿还早,两人不着急找食材,结着伴儿慢悠悠的走在林中,主打一个快乐约会。 遥云带路,俩人你摘一枝叶我撸一把草的在林子里逛了一会儿,正觉悠闲自在呢,忽然,前方响起了一声“呦呦”的类似鸟叫,但更低沉的兽鸣声。 那声音听起来并不刺耳,但声音很大,所以把余冬槿吓了一跳,“什么东西啊?” 就在这个瞬间,遥云不等余冬槿反应,张开了翅膀将他抱起,接着挥动翅膀向上一跃,俩人便飞到了一旁大树上头,落在了树上一根粗壮的枝丫上。 遥云把余冬槿放在树干上坐着,自己也落座在他身边,对他说:“向下看,有异兽过来了。” 余冬槿连忙低头看去,睁大了眼睛,好叫自己不会错过哪怕一丁点。 果然,过了大约半分钟的时候,一头巨大的头生巨角浑身雪白身披银色斑点的鹿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林中,那鹿生的实在太美,看的余冬槿张大嘴巴无法言语,一时都痴迷了。 它拍打了两下耳朵,晃了晃脑袋,姿态优雅的漫步在林中,打眼看去简直不似真的,但它又是那么的真实,那与余冬槿以前看过的,由人类想象出来,用特效做出来的类似麋鹿又不一样,它是那般的灵活,它的双眼里甚至带着几分人性,它是存在于这个小世界里,一头活生生的,充满浪漫与奇幻色彩的异兽。 过了一会儿,它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脑袋朝着余冬槿与遥云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两人便见它姿态慵懒的迈着步子,施施然的消失在了那处林中。 余冬槿顿感怅然若失,心里在这个瞬间变得空落落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遥云听见了,将人抱起,说:“好了,咱们再去看看别的。” 一听他这话,余冬槿心里那股空虚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他兴奋道:“还看鹿么?”他都没看够呢。 遥云莫名有点吃味,问:“这么喜欢鹿?” 余冬槿察觉了他话里的古怪,抬眼仔细瞧了瞧他那张俊朗无暇的脸,哼笑,“好吧,我更喜欢你。” 遥云立即便被怀中人哄好,嘴角微勾,说:“走了。”下一刻便张开翅膀,朝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上飞去。 余冬槿紧紧被他抱在怀里,靠的很紧密,他大声问:“要去山上么?我看见那山上有雪了,难道我们要去看雪?”那山顶太高,上方山顶被积雪覆盖着,远看很漂亮。 遥云:“去了就知道了。” 余冬槿顿时满心期待,窝在遥云怀里也忍不住用眼睛直往那山上瞅。 很快,他们就落在了一片山顶一侧的雪地里,而这里,才像是外面的冬日,草木不盛树木也光秃秃的落去了满身叶衣。 余冬槿却在落地后立即发现了隐藏在那不远处的一抹颜色,他顿时吸了口气,艰难的迈着步子向那个方向跑去。 跟在他身后的遥云无奈:“莫着急,雪地不好走。” 这话刚落地,前头兴奋不已的余冬槿就摔了个大马趴,他也没懵,立即爬了起来,但这下子不敢跑了,老老实实地的他停下脚步等遥云,只是脸上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开心与高兴,“这里居然有梅花林!你也不事先和我说说,搞得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遥云不明白:“这需要什么准备?” 余冬槿其实也不知道他需要准备什么,但是赏花嘛,还是赏的梅花,他说:“如果你事先告诉我的话,我就可以早一点开始高兴了。”当然,这种突如其来惊喜也很棒! 居然是这么个解释,遥云觉得也蛮有道理,走到他身旁一边帮他拍了拍因为刚刚摔跤而沾染上的雪,一边说:“好,那下次要是再带你玩,我便提前告诉你。” 余冬槿想了想,说:“不,这样吧,一次告诉一次不告诉,这样既能有惊喜又能提前高兴,两全其美。”不错,这法子简直完美! 这话听得遥云只觉哭笑不得,不过他当然不会拒绝,还点头说:“好,是个好法子。” 余冬槿嘿嘿笑,乐滋滋的拉着他,与他一起迈入了前方那片梅林。 这片梅林并不很大,但每一棵梅树的花儿都开的极好,且花瓣都是偏深的大红,看的余冬槿简直喜欢的不得了。 他拉着遥云美滋滋的在梅林里转了一会儿,但并没有辣手摧花的折下其中的哪一枝,而且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梅树会结果吧?” 这问题实在是突兀,遥云卡了一下才答:“自然。” 余冬槿更开心了,一拍手,“那太好了,等今年五六月梅子成熟的时候,咱们过来摘梅子吧?我做梅子酱你吃。” 遥云纳闷:“不是赏花么?怎么馋起梅子来了。” 余冬槿舔舔嘴唇,“这只是发扬我大中华人民的传统美德罢了,一样东西看见了花就要想到果,想到果就要想到果子好不好吃,如果不好吃,那有没有办法让它变得好吃呢?这便是我大华夏百姓们心中朴实又浪漫的思维方式。”而他,正是一名合格的华夏子民。 遥云忍笑道:“有道理,到时我再带你来。” 赏完了花,惦记完了花落后的果子,俩人终于开始寻找晚上要用的食材了。 余冬槿想了想:“要是有新鲜的蔬菜吃就好了,我太馋这个了。” 遥云道:“咱们洞府所在的那座山里暖和,应该可以采些野菜,不过光吃野菜不行,还是得用点肉才好,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余冬槿摇头,“肉你看着办吧。”遥云打到啥他吃啥。 两人回去采野打猎,余冬槿一路寻寻觅觅的,还真找到了一片水灵灵嫩生生的荠菜和一从嫩蕨菜,他高高兴兴的采了一大兜,随后兜着两样菜被遥云送回洞府。 打猎余冬槿就不搀和了,遥云把他送回来立即又出了门,余冬槿一个人在家,一边哼着歌洗米洗菜,一边等待遥云打猎回来。 过了没多久,遥云便回来了,只是这次他带回来的却不仅只有猎物,还有一个受了伤的人。 40-50 41 遥云把背上的人与乳猪放到地上, 余冬槿顾不得去看那小野猪,连忙去瞧那人,这是个看起来年纪约莫三十多岁上下的男人,此时他双眼紧闭, 脸色发青唇舌发白, 一只胳膊不正常的耷拉着,看起来伤得不轻。 余冬槿吃惊不已, 看着遥云, “这是……”他想到了李家先祖李成燕。 遥云摇头:“与李成燕不一样。”他蹲下身, 一边把地上这人小腿处的裤子扒上去一边说:“这是一个命带奇缘的人。” 余冬槿这才看见那裤子下头,这人脚踝上方四五厘米之上, 又的两个圆形的边缘发着黑的创口, 这一看就是蛇咬伤,还是毒蛇, “原来不只是受伤了,还中毒了。”难怪这人脸色这么难看。 蛇咬伤可不是小事,余冬槿不由开始担心, “这要怎么办?” 遥云道:“没事, 死不了。”他在兜里掏了掏, 掏出了一把草药,他手大,那一把草药品种繁多, 还都是炮制好的,余冬槿也不懂,只认出了里面以前自己在乡下老中医那儿见过的半边莲。 遥云将草药拿给余冬槿, 说:“我还要给他治骨伤,你把这些草药放入罐子, 打三碗水煎作一碗,再端来喂给他。” 余冬槿点头,不敢耽搁,两步做一步,飞快的抱着药材去了。 待余冬槿煎好药回去,那人胳膊与腿上的伤都被包扎好了,胳膊还被遥云用木棒固定好了,腿上的蛇伤也敷了药,待给人喂完了药汤,见他面色稍微变得好看了些,余冬槿这才松了口气。这时,他才看见了一旁被放在洞府入口处的一个陌生的背箱,挺大一个,里面也不知是装了些什么东西。 遥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与他解惑:“那是一个药箱,这人应当是个大夫。” 余冬槿闻言顿时有了猜测:“这……他难不成是摔晕了之后才被咬的?”毕竟,如果他是大夫的话,中了蛇毒肯定会第一时间为自己解毒的,蛇毒发作起来齐并没有那么快。 遥云点头,“嗯,我发现他的时候,他趴在洞府外山中的一棵大树下,人已经昏厥了,那条咬了他的蝮蛇才刚刚溜走。他可能是运气不好,意外进入小世界时人是出现在崖上的,受了惊吓摔下树了。” 余冬槿诧异:“蝮蛇?长什么样的呀?我记得蝮蛇类好像都是剧毒哇!你这草药也够厉害的。” 遥云:“毕竟是山神拿出来叫山神娘娘帮煎的,不厉害怎么成?” 余冬槿:“……也有道理。”他被逗笑了,接着又瞧了眼地上的人,说:“把他挪到岛上去吧,外头冷。” 遥云点头,“嗯。”扛着人过去了。 余冬槿这才有空去看地上的小野猪,这么一瞧,他才发现这只与普通冬瓜差不多大,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小野猪居然还是活的,它胖的很,背上背毛的纹路和西瓜皮似的,身后尾巴卷了两卷翘在天上,脸上鼻子颜色粉粉嫩嫩的,眼睛还生的圆溜溜亮晶晶的,见余冬槿朝它看去,它还颇有灵性的哼哼了两声,听起来很是可怜。 余冬槿嘶了口气,提着刀站起身,“完蛋,这小家伙怎么长得怪可爱的。”这叫他怎么下得去手啊?! 遥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余冬槿与地上的小猪大眼瞪小眼,他有点疑惑,走近问:“怎么了?” 余冬槿抬头,眼里带着希冀与恳求:“咱们换一样肉来吃行不行?这只猪猪长得好可爱,我想养它了。” 遥云:“……”他完全没想到会这样,“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莫看它小时候长得漂亮,等它大了它便会变得狰狞丑陋,到时候你可别嫌它。” 余冬槿有点犹豫,但对上地上那只小猪的眼睛,他又心软了,“还是养着吧,等大了就半放养,让它自由的去山林里撒欢,而且等他大了,要是在外头找到对象了,说不定它就不回来了。” 遥云笑笑,拿了一条类似牵引绳的项圈出来,蹲下解开小猪身上的茅草绑带,给它系上牵引绳,另一头系在了灶房一旁的紫藤树干上。 小家伙很老实,也不挣扎,朝着余冬槿这头乖乖的哼唧两声,活动了下四肢,就蹲那儿打瞌睡了。 余冬槿小心的摸了摸它的背毛,脸上不禁露出个笑。 遥云见了,顿时觉得这只小猪抓的好,随后他又去打了三只胖斑鸠,这回没忘记拔好毛宰杀完了再带回来。说起来,也就是这次抓野猪的时候顺道救了个人,不然按照他的习惯,抓到东西肯定杀好了才会给余冬槿带回来的。 因为有病人,余冬槿把其中两只斑鸠都炖了,另一只他嘴馋,叫遥云另外帮他烤了。 这天晚上,他们在岛上支了桌子,桌上四道菜,一道烤鸽子、一道清炖鸽子汤、一道辣炒蕨菜、一道清炒荠菜,三菜一汤配上香气扑鼻的碧梗米饭,饭菜刚摆好,就把一旁睡在遥云新拿来的小木床上的病人给馋醒了。 那人先摸了摸身上盖着的暖被,然后扶着脑袋从床上起来,一双眼傻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接着他没去瞧别的地方,动动鼻子双眼便直勾勾的对着余冬槿与遥云用餐处,对着桌上的饭菜看,嘴巴还不由自主的砸吧了两下。 听到动静后就一直关注着他的余冬槿:“……”他抿了抿嘴,忍住了笑,觉得这人可真有意思,醒来了第一时间不惊恐不害怕,反倒嘴馋起来了。 那人的大胆表现最后终结在他看见了遥云之后,只见他霎时间瞳孔巨震,脑袋一缩身体一僵,然后把胳膊磕到了,余冬槿只听他“哎哟喂”一声,然后就看他抱着胳膊倒在床上了。 余冬槿惊了下,“没事吧?” 遥云站起,想过去看看。 男人一看他动作,连忙摆着能动的那只手,摇头说:“没事没事,我一点事也没有。”他生怕遥云要过来,扑腾着能动的手和脚,整个人缩在床头处,瞧起来实在惊恐的够呛。 余冬槿拍拍遥云的手让他坐下,放轻声音对男人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不仅不是坏人,我身边这位还是救了你的人呢。” 男人听了这话,顿时回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遇见的怪事,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脸上呈现出迷茫又震惊的神色,随后他反应过来,试图拱手拜谢但是失败了,只得垂头对着遥云这头行了一礼,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日后一定……” 遥云救他又不图回报,这时将他的话打断,道:“行了,能走么?能走就过来吃饭。” 男人又是一缩脑袋,犹豫了下,没忍住舔了舔嘴唇,下了床走过来坐到了余冬槿对面,动作小心翼翼的。 三人一起大吃了一顿,这人吃着吃着也放松下来了,余冬槿边吃边问,得知这人名为唐黎,确实是个大夫,他今日只不过是路过遥云山下的官道,站在官道上对着那连绵苍青的遥云山看了看,心想等天气好了一定要亲自进山采一回药,结果下一秒就来到了一处悬崖边,还不慎落了崖。 唐黎一口喝干碗里的鸽子汤,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这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对着余冬槿与遥云说:“以前我行走于山野,为人看诊治病时,也听闻过有人有此奇遇,但那时只觉那些话不过是村中闲汉编谎吹牛,谁知……哎,居然真有这样的事。” 说完,他放下碗又瞧了眼头顶的巨树,只觉自己虽然受了伤还被蛇咬了,但却是幸运的,毕竟,他居然在那之后来到了这样一个如梦似幻般的地方,而且,他看了眼对面这对身姿面貌皆不凡的爱侣——对,他已经瞧出来了,眼前这一对既非兄弟也非普通朋友,而是一对爱人伴侣,他们并非常人。 余冬槿笑笑,问他:“还要汤么?”他和遥云是已经饱了,但桌上盆里的鸽子汤还剩了不少。 唐黎摆手,“多谢余郎君,在下已经饱了。” 嗯,刚好剩菜用来喂猪。 吃完饭,遥云又去泡了茶,余冬槿与遥云坐在水边,唐黎坐在床上,三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唐黎这人挺有规矩,他虽然对于洞府内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但却没有问个不停,说话都是余冬槿与遥云问了才说,因为他伤还没好,身上蛇毒也没完全解去,喝完茶他坚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脑中泛起的困顿,躺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余冬槿过去给他盖好了被子,然后与遥云一起在洞府里散步消食。 一边走圈,余冬槿一边与遥云说话:“唐黎的奇缘,难道就是误入裂谷被你相救?”这也太简单了吧? 遥云:“自然没有这么简单,我会给他一道气运,然后允许他在小世界里采几天药,他的命格挺好的,往后会有大造化。” 余冬槿想了想,有些担心:“他出去之后,不会纠结于裂谷的存在吧?还有你我?” 遥云摇头:“他的情况与李成燕不一样,那时我遭受天谴,无法去管后续的事,但这回唐黎出去之后,我会施法模糊他的记忆,对于裂谷的存在,虽然他明白是有这么个地方,但如同许多命途中带有奇缘的人一般,他此后不会在此事上纠缠不清,只会觉得他现在的一段经历,如梦似影,无法追寻。” 余冬槿这才放心,“那就好。” 这夜,遥云用缩地成寸的法术,又带着余冬槿去泡了温泉,回来之后遥云在余冬槿迷惑不解的眼神里,把唐黎的小床搬远了点,还给唐黎的小床施了法。 余冬槿穿着中衣,双手撑在床边,浑身软绵绵的坐在大木床上,问掀开纱幔进来的遥云,“你干什么呢?” 遥云道:“施法让他今夜能安眠。” 余冬槿点头,心想也是,病人确实得好好睡觉才能好得快。 躺在陌生的大床上,余冬槿用刚刚泡过温泉所以有些使不上劲儿的手抚摸着身下柔软的毛毛,感觉浑身都舒坦得不得了。 遥云上了床之后,就坐在床尾的长案边不知搞什么,余冬槿在床上蹭蹭,换了个能完整看见他的姿势,“你干嘛呢?” 遥云转身,点亮了他们头顶的明珠。 霎时间,柔和的光亮挥洒满纱帐,余冬槿惊讶的扬起脑袋,“好漂亮。”明明那明珠是被裹在缕空铜球内的,但照下来却没有铜球的影子,且光线中好似还带着些点点荧光,让余冬槿忍不住伸出手去接—— 接着了,接到了遥云递过来的瓷盒。 余冬槿:“?”他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遥云道:“软膏。” 余冬槿:“??” 余冬槿大惊失色。 42 余冬槿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不仅身上酸酸软软的,嗓子还是哑的。 他脸红红的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明珠发了会儿傻,越想昨晚加今天凌晨的事儿就越面红耳热。 灶房那头, 正忙活着的遥云一直关注着余冬槿这边, 一发现他醒了立即便放下手里的木勺,直接施法来到了床边。 余冬槿看见他, 脸上表情顿时变得五花八门, 有羞窘有恼怒, 反正乱七八糟的。 而遥云看见他脸红彤彤的,顿时担心, 大手抚上他的额头, 等试到那儿的是正常的温度,呼出一口气, 这才对上床上余冬槿那双含着嗔怒的眼睛,带着些心虚,他问:“难受么?” 余冬槿瞪他一眼, 随后目光向下, 做了一个真心的提议:“不然, 砍掉一半吧?” 遥云想了想,居然眼含笑意,“可是后来你不是说喜欢么?” 余冬槿想到自己最后人都迷糊了, 这人还不放过他,还趁他脑子不清楚的时候问他那种……那种话……可恶啊! 余冬槿锤床!又恶狠狠的瞪了遥云一眼,气愤道:“你!你卑鄙, 你趁人之危!你不要脸!” 遥云捧着他捶床的那只手,软声道:“是是是, 我不要脸。到底疼不疼,还是上点药吧。” 余冬槿其实是有点疼的,他倒也没有开裂受伤什么的,就是那处应该是肿了,他感受了一下,脸红的都能滴血了,这么一直肿着也不行,他只得在这满满的羞愤里任由遥云给他上了药。 坐在遥云搬来的,铺着厚厚软垫的宽摇椅上的余冬槿,抚摸着窝在摇椅一旁,被刷的干干净净的猪猪,悠闲自在的等待着开饭。 猪猪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将圆溜溜的脑袋贴在余冬槿的肩窝下方,乖巧的不得了。 唐黎不好意思光吃不干,用能动的那只手拿着木勺,搅动着火炉上罐子里正咕嘟咕嘟冒泡的肉粥,还看着灶膛里的情况,时不时过去添把柴火。 今早遥云已经将这里的种种与他简略说过,告诉他等他伤好了,可以自由的在这个小世界里采三天的药,小世界里的异兽不仅不会为难他,还会在他遇见困难时为他行个方便,而等三天时间一到,他就会自动被送回当初误入裂谷之前所在的地方,这段经历,便是他的一段奇缘。 这里比起外界,因为无人踏足,那些能叫凡人受益的珍稀草药遍地都是,三天,足够唐黎将自己那药箱装的满当当了。 能遇见这样一段奇缘,唐黎兴奋的都控制不好表情,所以熬粥烧火的时候,他都是咧着嘴呲着一口大白牙乐的见牙不见眼的,瞧着还真挺吓人。 余冬槿喝了口一旁小几上,遥云给他准备的蜜水,一言难尽的将目光从唐黎脸上收回,实在太辣眼睛了。 大概是遥云的药太好,待中午吃了顿清清淡淡的粥汤,余冬槿就感觉身上舒服多了,他下地走两步,虽然腰还是有点酸,但感觉还不错,于是就与遥云一起商量着回去的事儿。 唐黎接下来便要一个人留在这儿了,他们走了,洞府唐黎就没法住了,遥云在洞府外石台上给他准备了铺盖,还下了可以保暖的阵法,让他在这里将伤养的差不多了再去采药。 唐黎很是不舍,但也不敢挽留,眼巴巴的站在石台上看着他们俩,一个提着鱼背着筐野菜抱着猪一个拎着斑鸠提着酒壶,消失在他眼前。 带着一堆裂谷小世界“特产”,余冬槿与遥云回了家。 他们从山上下来,到家自然是直接来到家中厨房的后门处的,结果两人刚准备敲门进去,就听见了厨房里,传来了乐正的声音。 余冬槿伸出的手顿在空中,竖耳去听。 只听屋内,乐正的声音柔和极了,他喊了一声:“大黄!”随后说:“花生不能吃多啦,阿槿回来要生气的,来,爷爷这里有肉肉,白水给你煮的,来,尝尝——诶,真乖,好大黄……”他把大黄狠狠的夸了一通,又说了一堆软和话,听着只叫人觉得腻歪极了。 接着两人又听他道:“圆圆墩墩,乖,来,来啃骨头。”大概是圆圆墩墩的表现让他十分满意,只听他哈哈笑了几声,说:“还会鞠躬作揖,哎哟喂,不愧是妖怪啊!真机灵!” 余冬槿:“……” 遥云:“……”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所想十分一致。 爷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爷爷。 两人不约而同,都没吭声,静静的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可屋内那动静久久都不消退,对于家里这三个动物,爷爷真是有好多话能说啊。 余冬槿摸摸鼻子,终于等不下去了,他拍了拍遥云怀里的猪猪脑袋,轻声道:“喜欢爷爷也能喜欢你吧。” 猪猪哼哼。 余冬槿清清嗓子,推开了厨房的后门。 屋内,站在桌子边弯着腰,手上捏着肉粒,一脸爷爷宠溺大孙子的表情的乐正变换了神色,诧异的回头,桌上的大黄、桌下的圆圆墩墩也瞪大了眼睛。 余冬槿又干咳了一声,在乐正刹那间变得尴尬又心虚的脸色中,喊了一声:“爷爷,我们回来了。” 乐正好歹都活了快八十年,修出来的那张脸皮也不是盖得,他迅速的调整好了心境,站直身放下肉粒拍拍手,若无其事的高兴道:“还以为你们要晚上才能到家,快进屋!”待两人进屋,他才注意到他们手里都有东西,他首先一指遥云怀里那头猪,惊讶问:“这,怎么有只小野猪?” 余冬槿瞥了眼桌上抱着肉粒啃的大黄和大黄身边的花生壳,说:“遥云给我抓的,我见着觉得可爱,就没宰了吃,想着养着算了。” 乐正在桌边板凳上坐下,将脚下火盆往外拉了拉,然后动作自然的一挥手,就用袖子把桌上的花生壳给赶到了地上,手上还安抚似的摸了摸大黄,说:“是么?养大了吃肉啊?” 猪猪害怕,忍不住在遥云怀里蹬了蹬腿,遥云把它放下,它哼唧着缩到了门后面。 余冬槿抿了抿唇,才忍下那股子忍俊不禁,开口:“也不是,就和圆圆墩墩一样养,大了就放养到山上。”他和遥云把斑鸠、酒坛、野菜还有鱼放到宽案上,坐上板凳,弯腰摸了摸桌下啃着骨头的圆圆墩墩,墩墩长得很快,已经有了大猞猁的模样了。 乐正点头,“也行,反正山就在边上,它找食也方便。”他看了看两人带回来的东西,对着那一篮子野菜啧啧称奇,“天寒地冻的,都没到时候,这山上居然还能采到荠菜蕨菜?” 裂谷的事儿自然不能告诉爷爷,回来的路上余冬槿与遥云早就一起想好了说辞,遥云道:“距离我那洞府外有片地方,天然便有地热,冬日里也很是暖和,那里草木繁盛,这些野菜就是在哪里挖的。” 乐正稀奇,“居然还有这种事。”对于遥云的洞府,他好奇又向往,他觉得这样的神仙洞府,周围有什么异象都不奇怪,稀奇完了也就算了。 余冬槿检查了一下碗柜里剩下的菜,发现居然还有两大盘。 乐正道:“我年纪大了,胃口也就那么点大,吃不了太多。” 余冬槿叹气,也是,爷爷确实是一大把年纪了,想到这个,他不免心中郁郁,但这种心思不能在老人面前表现,他点点头,道:“那咱们晚上得吃剩菜了,再炒个荠菜吧?爷爷你也好久没吃新鲜菜了。” 乐正确实馋这一口,“好!” 晚上,由遥云捏着大黄,余冬槿动手,将大黄笼子里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果然!花生瓜子就不用说了,短短不到两天,爷爷居然还拿了许多他给大黄准备的冻干零食投喂!这么多,大黄自然没法吃得了,就全给藏窝里了。 余冬槿心情复杂,他转头看在遥云手里揣着小爪爪僵成木头鼠的大黄,又好笑又好气,“你这家伙,居然诈骗老人!” 乐正又不知道他那些冻干零食放在哪儿,也不晓得那些居然是鼠子的零食,所以这些肯定是大黄撒娇卖痴的结果。 余冬槿都能想到,这家伙被好奇的乐正拿出笼子,然后带着乐正去掏他柜子的模样了。 他将东西全部没收了,随后气愤的戳了戳大黄的肚皮,“这家伙,变聪明了就学坏了,简直就是个小滑头!” 大黄不说话,扭过头去,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副爷爷就是喜欢它,它有什么错的赖皮样儿。 遥云看的有趣,把大黄送回笼内,拉着余冬槿说:“莫气了,它虽然有了智慧,但开智的晚,所以还是孩子脾气,你莫和它计较。” 余冬槿坐到床上,“我也没想和它计较,就是觉得……”说到这里,他终于绷不住脸上表情,没忍住笑了,抬起脸对遥云说:“就是觉得爷爷真的好可爱,果然,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真是一点也没有错。” 遥云顿时也想到了今日回来时在后门处听见的,还有那堆被爷爷装作若无其事拂到地上的花生壳,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43 两人睡到床上之后, 遥云在余冬槿耳边轻声问他:“还难受么?再上点药?” 余冬槿脸一红,往床边桌案上大黄的笼子里看了一眼,才低声回:“我真的已经好了,你那个药特别管用。” 遥云点头, 下一刻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然后掀开被子起了床。 余冬槿:“?”他正疑惑呢,就看见遥云下窗户后, 居然把大黄笼子抱起, 然后放到遥远的门边小桌上。 余冬槿:“……”可怜的大黄。 接下来, 就是暂时让乐正搬到城里住一段时间了,最近都没雨雪了, 天气渐渐好了起来, 余冬槿与遥云要去听云县一趟,去完听云县回来, 他们就要忙活地里的事情,一家人商量了下,决定到时候还是要请村里人帮忙, 花点钱, 主要是怕就他们两人干太慢。 春耕其实还早, 可天暖一点地里就可以种菜了,余冬槿不想耽误。 这天晚上早早吃完饭,趁着天还未完全黑, 余冬槿带着遥云去了村长家,借他们家的牛车。 哎,古代赶路实在麻烦, 这里山又多路又远,家里没有牛车马车的话就得去借, 借了转头还要还,一来一回可耽误事了。 余冬槿想着以后他们肯定得城里村里来回的奔波,已经和遥云商量着,考虑要买一辆牛车了,而且牛还可以用来犁地。 遥云自然没有意见,说到时候他来选,余冬槿在这方面自然相信他,马上接受了这个建议。 遥云村的村长姓廖,叫廖长贵,家住在村西,与他们几次在田埂路上遇见的廖二叔是同宗,但在长辈那会儿就分了家。 余冬槿与遥云过来之后,就发现他一家人这会儿还吃饭呢,这家几个孩子都没好好上桌吃饭,端着碗蹲在墙角,还笑嘻嘻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廖长贵便是在出来骂孩子让孩子好好进屋吃饭的时候,一转眼看见了余冬槿与遥云的,他先是不着痕迹看了眼遥云,然后脸上带笑的对上余冬槿,问:“槿娃儿,吃了没?” 余冬槿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有点不太好意思,但他们这儿都是这么喊小辈,他也没办法,只得答:“吃过了大伯。” 廖长贵为他们打开篱笆门,因为这儿是山里,为了防山上偶尔下来的一些小东西,所以家家户户屋外基本都围着篱笆墙,他态度热情的问两人道:“快进来,是有什么事吗?” 屋里,村长媳妇杨夏听见动静也出来了,她走到门口,就看见刚刚还调皮捣蛋的孩子们这会儿乖乖的,缩着脑袋回了屋,她不由觉得好笑。 关于遥云的存在,他们村在余冬槿不知道的地方,其实已经讨论过许多回了,最后的结论是,不管他是谁,他们都得把人当普通村里人看待,以后就当他是李家槿娃儿要过一辈子的契兄弟,毕竟有些事,不是他们这些平凡人可以去探究的。 他们村里,大部分人家在很久以前就搬上了山,对于遥云山的某些传说他们也是了解的,甚至也有经历过奇缘,并把那部分经历口口相传的先祖,如廖长贵廖村长,据他爷爷给他描述过,他高祖爷爷年轻的时候就遇见过山神——当然,那时候还是孩子的廖长贵只觉得爷爷在吹牛。 廖长贵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悄悄瞧了遥云一眼。 遥云五感敏锐,在他来不及挪开视线的那个瞬间与他对视了一眼。 廖长贵顿时心里一惊,赶忙恭敬的对遥云弯了弯腰,动作轻微,没叫余冬槿发觉。 余冬槿和杨夏杨伯母打了声招呼,说:“我与阿云过两天要去一趟听云县,爷爷一个人在村里不方便,家里吃的用的也缺,所以我们想暂时把爷爷接到城里去住一段时间。” 廖长贵听他这么说,明白了:“是要借牛车是吧?行啊,没问题。”他笑着问:“什么时候要用啊?” 余冬槿:“明天一早就走。” 廖长贵点头,“行,你们明天来赶就是了。” 余冬槿松了口气,道了谢,便要和遥云一起回去。 廖长贵却还有事要说,他将人拉住,“别急,我这儿还有点事。” 余冬槿不解,“还有什么事啊大伯。” 廖长贵一指遥云,说:“遥云的户籍得办啊,他既然下来了。”下来这两个字他说的含糊,“就肯定不能一直当黑户,要分地,以后的税也得交呢。你们看看这户籍是往哪儿办?是办到你听云县还是办到咱们遥云村?” 余冬槿没有想到这一茬,他挠挠脸颊肉,“是哦,是得办。”他们这一趟出门还得用到路引呢,没有户籍可不行啊,他想了想,“可是遥云这情况……”古代黑户好像是不能直接办户籍的吧? 廖长贵一摆手,“这个不用担心,我早就准备好了担保书,全村的户主都在上头盖了手印,你只需带些银子在身上,明天我与你一起过去,有我与全村人作保,你再打点些银钱,户籍百分之百能下来。” 余冬槿顿时大受感动,他完全不知道村里人居然默默为他们做了这么多,“谢谢您,谢谢村里各位叔伯婶娘,实在太感谢了。” 廖长贵又是一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刚好我回头还能自己把牛车赶回来,不用你耽误事儿,好了,你赶快回去收拾东西吧,我这还吃饭呢。” 余冬槿道:“好,那我们就不打扰大伯和伯娘了。”他对一直瞧着这边没说话的杨伯娘点点头,便与遥云一起告辞离开。 遥云一直没说话,对于外人,他一直都是这样,比余冬槿还自闭,余冬槿都习惯了。 路上,他忍不住对遥云感慨:“我真没想到户籍这事,也不晓得村里人居然这样好,这么妥帖。”他叹息着,“我在那头的时候,以前回村时,村里人可没这么好。” 特别是他爸走了之后,他妈独自带他回村过年时,村里那么些三姑六婆总是有很多话爱说,不说全是恶意吧,但总有那么爱叽歪他们孤儿寡母的,余冬槿觉得挺讨厌的。 遥云道:“遥云村的百姓都比较淳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遥云村的名字的缘故,余冬槿觉得他这句话听起来像自夸似的,于是他笑,不过这话一点没错,余冬槿点头:“这里是个好地方。” 晚上,余冬槿与圆圆墩墩商量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拜托它们帮忙看家的事儿,听圆圆墩墩同意了,余冬槿将一只拔好毛的斑鸠奖励给了他们,随后一家人收拾好明日要带的东西,就早早入了睡。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不等余冬槿一家去找村长,村长廖长贵自己就背着个小包裹,赶着牛车过来了。 余冬槿正扶着爷爷跨过院门门槛呢,见到长贵大伯很是惊讶,“大伯,您怎么过来了。这么早,您吃饭了没?” 廖长贵先对乐正喊了一声:“乐正大伯。”然后道:“吃过了。我今日醒得早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干脆过来接你们,刚好你们搬东西过去也不方便。”他瞧了眼遥云肩头扛着的被布裹着的箱子,和他牵着的小野猪,心里纳闷,这带的都是啥啊。 乐正乐呵呵的应声。 余冬槿忙道:“辛苦您了。” 廖长贵摇头,说:“快上车吧,早点走就早点到。” 遥云把肩上的大黄笼子还有猪放到牛车一角,与余冬槿一起扶乐正上了牛车,然后从廖长贵手上接过了牛车缰绳。 廖村长一愣,他都不晓得缰绳是怎么从自己手里挪到遥云手上的,既然如此,他干脆就没客气,笑了两声便坐到后面车斗里去了。 这一路比起之前的那几趟,可是舒坦多了,那牛在遥云手里,眼睛都比平日里亮上几度,不仅格外的听话,也格外的有力气,遇见坡道也不停下来要人拉了,走的又稳又顺还不慢,车上廖长贵忍不住啧啧称奇,说他这牛今天可能是青牛上了身,有了神了。 余冬槿看了眼前头闷头赶车的遥云,笑笑,问他要不要喝水。 遥云点头,余冬槿便把装了水的葫芦递给他。 这天下午四点多,牛车就到了县城。 廖长贵没想到今日居然这么早到,本来他是打算休息一晚明日再带遥云去县衙上户籍的,既然早到了,那这事儿他们就不拖到明日了,三人今日就去了县衙。 到了户籍登记处,余冬槿看着长贵大伯拿出来的,那张戳满了红印的担保书,心中生满了暖意,心里想着,以后村里人若是有什么事,他能帮得上忙的话,肯定一定要帮才行,不然,就太对不起他们今日这番体贴的心意了。 担保书交上去,吏官确定了廖长贵的身份,余冬槿又包了三两银子打点上去,户籍的事儿便办好了,期间,那吏官大概是见遥云面貌凶悍,于是盘问了遥云不少问题,待他一一答过,才将遥云的身高、样貌特点、肤色还有一些细节录上册,余冬槿又交了百文钱,顺道给遥云办好了路引,三人便回了李宅。 家里,乐正已经买好了吃食在等待,今天廖长贵要留在城内住一晚,好在家里虽然只有两间房,但两间房的床都不小,廖长贵与乐正一间正好。 夜晚,廖长贵与乐正早早就睡了,余冬槿睡不着,与遥云一起在前院喂牛,牛车车身被解下了,此刻被系放在外头呢,牛则被遥云赶进宅子里了。遥云爱惜它,给李宅前头天井的地上一边铺了软草,此时牛儿嚼着软草窝在草窝里,惬意极了,一点儿也没有赶了一天路的疲累感。 遥云摸摸牛儿鼻子上头的皮,说:“辛苦了。” 黄牛拍了拍头上的耳朵,摆摆身后的尾巴,一副我还能再赶一天路的牛气感。 余冬槿看的喜欢,也在遥云刚刚摸过的地方摸了摸。 一旁,被系在门框上睡得昏天暗地的猪猪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冷了,哼哼两声半睁开眼睛,挪动身体钻到了黄牛身边,继续呼呼大睡。 余冬槿看它那丑萌丑萌的睡相,终于也感觉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遥云见他眼角在打完哈欠后泛起了点点泪花,将他抱起,与他一起进房休息。 44 第二天一早, 遥云与余冬槿就起了床,赶早出门去买早餐和要让廖伯伯带回去的礼物。 站在糖糕铺子里,余冬槿想到城内家中的邻居,就多买了六盒果子糖糕, 买了大盒的, 一盒二十五文。一盒给村长,五盒送邻居。 他们家隔壁那位, 当初帮他哥给他捎信的邻居姓刘, 全名刘顺, 是正儿八经的留云县城人,家里很大一家子, 做酱料生意, 一家人平日里很是照顾李家人,李夏夕一病不起之后, 他家给乐正送了不少次吃的喝的,还按时帮忙打水。 另一边则是一对孤儿寡母,母亲姓郭, 人称郭娘子, 靠酿豆腐供儿子读书, 日子过的很不容易,因为是寡妇的缘故,郭娘子平日里除了做生意和必要的物资采买, 一般都闷在家中不出门,这家也是善心人,因为记得乐正与李夏夕当初教她儿子认字读书的恩情, 总悄悄给李家送豆腐。 余冬槿听爷爷说过,他哥当时葬礼上的豆腐菜, 用的豆腐基本都是郭娘子半卖半送的,她为人固执,说不赚李家的钱就不赚李家的钱,乐正给了她也不要,转头就叫回家的儿子给悄悄塞回李家院门里面。 而屋前屋后的另外三家人也不错,虽然平日里没太照顾李家,但当初在李夏夕的葬礼上也出了不少力。 这些恩情,余冬槿既然过来了,就要接替李家记在心里。 他们这回回村过年,城里这些邻居便没法在元宵节里问候,这下他们终于回来,既然正月还没过,那余冬槿肯定是要给人家拜个年的。 余冬槿又去肉摊上剁了四斤五花肉,分成四块,一块一斤,一斤留着自己吃,给村长一斤,给两家邻居各一斤。这时的肉价比年前便宜,猪五花一斤十八文,比之前余冬槿在听云县称的一斤足足少了六文钱。 这一早,余冬槿便花去了二百二十二文,想到等会他们还要买城中家里缺的物什,还要请人照顾爷爷,租车回听云县,又想到如今他们家只进不出的情况,余冬槿将铜钱装回荷包放到心口,忍不住叹了口气。 背着这趟买好的东西的遥云听见了,晓得他在愁什么,说:“我这儿还有银子。” 余冬槿自然知道遥云有钱,且是个大富翁,不止有钱,还有许多的宝贝,但他摇头,“你那些就不要动了,毕竟不是……”不是凡物,这话他大庭广众的当然没法说出口,但他知道遥云明白,只继续道:“等咱们从听云县回来,再想办法开始赚钱。” 遥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好。” 随后两人买了包子米糕回到家,就瞧见廖长贵已经在门口给牛整理缰绳了。 余冬槿连忙让遥云把竹篓取下,拿了糖果盒子和肉条,过去放到了牛车车斗里。 廖长贵一惊,“你这是做什么?”说着就要把东西给余冬槿塞回去。 余冬槿连忙推回去,还给遥云使了个眼色,遥云过来,一把把廖长贵给挤到了一边去。 廖长贵被挤得怼到了牛屁股上,无奈,“你们,你这娃娃!” 余冬槿就笑,“这不是送给您的,是送给您家孩子吃的。”说完他望了望天,把一大袋包子塞到廖伯伯怀里,说:“这天也不早了,我和阿云就不留您了,您路上小心。”省的村长还要和他们客气。 廖长贵抱着油纸袋,知道自己这是拒绝不了了,只得哭笑不得的坐到了牛车上,用指头对着余冬槿额间点了点,留下一句:“你这孩子比你哥滑头多了。”才在一口吃完一个包子后,赶着牛车走了。 余冬槿笑着摆手目送他赶着牛车消失在巷子口,才拉着遥云进了门。 院里,猪猪嚼着软草,姿态悠哉,看见他们回来了,凑上来哼哼了两声。 余冬槿安抚它:“待会儿就给你准备吃的。”他当然是不舍得给猪猪吃包子的,因为待会还要出门买东西,所以他想着顺道再找找有没有便宜的红薯藤或者红薯买,买回来给猪猪吃。 进了屋,乐正正拿着鸡毛掸子打扫卫生呢,见他们回来,他放下掸子瞧他们身后,“诶,你们长贵大伯呢?” 余冬槿嘿嘿笑,“被孙儿赶走了。”他将刚刚的情况和爷爷说了一遍。 乐正好笑,“你啊。”他摇摇头,去厨房里将自己刚刚烧好的茶端了出来,一家人包子米糕配茶,吃着早餐。 余冬槿一个米糕吃不了,分了一半给遥云喂到他嘴边,见他咬了一口,笑着问:“还可以吧?” 米糕是余冬槿要买的,遥云是肉食动物,对米糕一点也不感兴趣,不过这会儿被余冬槿喂着吃,他细品着口中那米糕细腻甜蜜的滋味,只觉得这之前自己本不爱的味道竟变得美好了起来。 他点头,“不错。”接过米糕自己吃了起来,余冬槿用自己这块和他干杯,一起嚼嚼嚼。 乐正张嘴,默默吃自己的包子,经过这么多天,他老人家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孙子孙媳妇的腻歪劲儿了。 一边吃早餐,余冬槿一边问爷爷,“爷爷,您有没有认识的人啊,我对留云县都不熟,找婆子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还有租车行,我上次也忘记问问郭车夫了,都不晓得他们在这儿有没有行当。”老郭人不错,经过从听云县到留云县的那三天,余冬槿对他已经挺信任。 乐正对留云县自然是熟得很,他想了想,先嘟囔了句:“其实我一个人就可以,用不着请人的。”随后才在孙子您别闹的目光下道:“不然就找你刘家奶奶,她在家给你顺伯和亮叔带孩子,三个娃娃现在大了,都能帮家里的忙了,刘家人勤快,她平日就没啥事做,你要是花钱请她,每天一二十文,她心里肯定高兴。”说完他又说:“她是个实诚人,做事麻利又干净,你哥刚走那会儿,她总过来敲咱们家门问我好不好,只是那时我实在伤心,不愿意见外人。” 顺伯就是刘顺了,刘家奶奶就是刘顺他娘,隔壁刘家是两间院改一间,兄弟两个没分家,共同生活做生意,一家八口人,一老两儿子两儿媳妇三个孩子,日子过的不好不坏。 余冬槿点头,“那我吃完饭过去问问,我们刚出门的时候已经买好了拜年礼来着。” 乐正点头,“是要去拜年的。” 拜年的时候遥云本来想着不跟着,他怕吓到邻居家的孩子,刚刚他上街的时候,街上不少人瞧见他,都带着小心呢。 余冬槿不肯,非拉着他,“让邻居们看看你嘛,得让他们知道我们家多了你这一个呀。”他软声道:“你是我相公,我是你老公,我想让他们知道。” 听到这些话,遥云只觉早饭时的那半个米糕在心里化成了一汪蜜水,叫他心底里甜的不行,于是他立即改变了主意,道:“好,我同你一起。” 余冬槿顿时高兴,与他一起出了门,他也不管他俩这事儿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异样的目光了,反正他就想要光明正大的。 敲了敲隔壁刘家的们,很快门就打开了,是一个瞧着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给他们开的门。 他不认得余冬槿与遥云,见了遥云还眉毛一跳,显然是被遥云面上的凶气给吓到了。 余冬槿忙提起手上的糖糕盒子,说:“别怕,我是隔壁家的,过来拜年,顺伯在不,他认识我的。” 小孩看见了以前见过的糖糕盒子,也没放下戒备,掩着门说:“你等一下,我去喊我爹。”说完嘭一下把门重新关严实了。 看来这是顺伯的儿子,只是不知道是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 余冬槿听得仔细,这孩子关上门后还没忘了插了插销,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遥云,然后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他。 遥云好笑,他需要什么安慰? 顺伯过了一会儿才过来开了门,他大概是听儿子说了什么,面色有点严肃,开门看见余冬槿之后才松下眉头,喊了一声:“是你啊冬槿,快……”话还没完,他抬眼一瞧见遥云,也被骇到了,本来门都打开了,这一下子嘴里的还没说完的话卡住了,门还不由自主的给往回关了一小半。 余冬槿:“……”他拉着遥云的手,给顺伯介绍:“顺伯,这是我……”他在脑子里找了下词,找到了:“顺伯,这是我契兄,真的不是坏人。” 遥云垂眼,对顺伯拱手行了个礼,也喊了一声:“顺伯,给您拜年了。” 刘顺惊讶不已,“啊?好。”余冬槿这话叫他太过震惊,让他心里刚刚见到遥云面容而产生的惧怕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这怎么……”他话问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连忙住了嘴,打开门对两人道:“先进来吧。” 余冬槿与遥云进了院。 刘顺这才瞧见他们手上抱的提的东西,“怎么还提东西?咱们邻里邻居的,不用这么客气。” 刘家院里堆着几口装的满满的大纲,摆着很多东西,左边原本该是厅堂的地方被改成了半露天的大厨房,此时家里的孩子和奶奶,还有位妇人,都在里面忙碌,整个地方杂而不乱。 看见他们进来,刘家奶奶洗了手,端着茶进了右边厅堂,先惊讶的望了遥云一眼,然后面对余冬槿,说:“是冬槿吧?快来喝茶。” 余冬槿喊了一声:“是我,刘奶奶好。” 遥云跟着喊:“刘奶奶。” 刘家奶奶眉眼舒展,哎哎连声应了。 刘顺喊来三个孩子,让他们喊哥哥,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看着已经快成年了,也是男孩,中间那个就是刚刚给他们开门的,最小的则是个女孩,瞧着才七八岁。 三个孩子,大的那个还好,小的两个都怯生生的,小声对余冬槿与遥云喊了哥哥好。 刘顺又给他们介绍厨房里忙活的停不下来的妇人,“这位是我弟妹,你亮叔的媳妇,你婶子。” 余冬槿与遥云喊了婶子。 刘家婶子笑着应了,刘家大郎过去接了婶婶的活计,然后刘家婶子就去前头替了丈夫与嫂子,接着刘亮与刘家伯母就从前头过来了,余冬槿与遥云又见过了他们。 拜完年,余冬槿与顺伯还有刘奶奶说起了想雇刘奶奶照顾他爷爷的事儿,“爷爷他年纪太大了,无法与我们同行,可他一个人在家我实在是不放心。” 刘奶奶自然答应,还说:“这要什么钱?邻里邻居的,照顾一下而已,不费什么事的。” 刘顺点头,也是这个意思。 余冬槿道:“这可不行,我晓得您一家子心肠都好,我爷爷与哥哥以前也多亏有你们照顾,但世上也没有总是占人便宜的道理,时间短了还好,要是时间长了一直叫你们吃亏,往后两家人的情分反而要没了,要出问题的。” 他不等刘家人拒绝,对刘奶奶说:“我也出不起大钱,就每天二十文钱,您帮忙给我爷爷每日供个一日三餐,买菜钱另外算,您看行不?” 刘家奶奶迟疑了下,觉得余冬槿的话有理,又觉得一天二十文很不错,但是还是看了眼大儿子。 余冬槿见刘顺还在犹豫,又说:“顺伯,您就让奶奶给我家帮个忙吧!” 刘顺又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每日二十文的工钱在留云县来说算不多不少,他觉得可以,但是,“菜钱就不必算了,我们家人多,我是知道乐正先生的胃口的,他呀年纪大了,吃的不多,那点儿饭菜不算什么。” 余冬槿摇头,“算是肯定要算的,城里买菜买米都得用钱,您要是不要,那我就去外头找人了。” 刘家伯娘一直在听着呢,听到这里,一挥手,“好了,你给了我们就收,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就别争,这要争到什么时候去。”她笑着:“反正咱们两家是邻居,以后你家要是来买酱,伯娘给你多打点。” 余冬槿笑了,点头,“那也行。”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余冬槿与刘奶奶说好:“我们出发前一天来和您说。” 刘奶奶应了。 随后余冬槿拉着遥云提着礼物,给所有相熟的邻居拜了年,一个上午便就这么过去了。 45 这天下午, 两人特别忙。 给家里厨房添置东西,给猪猪买吃的做吃的,买柴禾买炭,打水、打扫卫生等等活儿都要干。 打扫卫生的时候, 余冬槿在爷爷屋里趁机检查了一下爷爷的衣服, 然后又去寻了倩娘子,给爷爷定了里外两身衣服和两双鞋。 期间乐正一直嘀咕, 他年纪大了, 衣服有的穿就行了, 他自个儿就会针线,破的地方补补就是, 不必做新的。 余冬槿不同意, 其实之前他给爷爷洗衣服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外衣倒还好但他爷爷那几套里衣颜色洗的发黄不说, 还全都被水洗的薄溜溜的,余冬槿洗衣服的时候力气都不敢用大了,就怕一个不小心给他扯破了, 所以做两套新的十分有必要。 除了爷爷, 余冬槿还想给遥云也定两身来着, 但被遥云阻止了。 遥云告诉余冬槿:“之前忘记带你看了,咱们那洞府里还有两个储物的地方,我决定下山之后, 山上的鸟儿们陆陆续续给我准备了好些衣物,都堆在那里面。” 余冬槿发出一声惊叹,说:“这也太好了吧!” 遥云笑道:“这次带你过去了一趟之后, 鸟儿们就也开始准备你的了。” 余冬槿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遥云又道:“不过总让它们辛苦也不好, 马上春天到了,鸟儿们也要忙起来了,所以我和它们说好了,让它们给你准备几套春装就行,以后就不要做了。” 春天来了,鸟儿们便要忙着求偶生蛋孵化幼崽了,抚育后代对它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事,那时的它们是完全没有空闲来管他这个山神大人的。 余冬槿:“你都不告诉我。” 遥云问他:“这也算是个惊喜吧?” 余冬槿一愣,随后笑了,“算,你一定替我谢谢它们。” 遥云点头:“嗯,我会给它们报酬的。” 随后趁着还有时间,两人问了爷爷与顺伯后,结伴去找城里的车马行当。 遥云思忖了下,与余冬槿建议:“不然咱们只租车不雇人好了,我来赶车就行,有我在,路上也不会有危险的。” 余冬槿想了想,点头:“我觉得行,应该可以只租车吧?”他也不晓得,“走,咱们问问去。” 出了私塾路,进了城南大街,余冬槿看见有卖糖葫芦的,于是花了两文钱买了一串糖葫芦和遥云分着吃。结果这糖葫芦酸得很,遥云不喜欢这酸味儿,咬了一颗就蹙眉头,余冬槿见了好笑,就没再喂给他,他能吃酸,所以吃的津津有味。 从城南大街拐进南三街,穿过南三街后他们就来到了正街,这时,余冬槿手上已经没了糖葫芦,但多了一包酸枣糕,他美滋滋的吃了一块,给遥云嘴里也塞了一块,于是遥云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 从正街来到了城西最末靠城墙边的小街,往里走到底,余冬槿终于瞧见了车马行当的招牌。 这么一瞧,余冬槿就觉得那招牌上的字写得挺眼熟的,再一想,他就不由发出了“咦”的一声,然后告诉疑惑的遥云,“这家行当好像,好像与听云县那家是一家。” 遥云明白了他的意思:“竟然是一个东家么?” 余冬槿点头,“肯定似的。”他看完那立在一边熟悉的招牌,与遥云一起朝行当里头看。 里面正喂马的两个活计看见了,连忙放下干草过来,开门的开门招呼的招呼,“两位客官好啊。” 他们大约是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面对遥云事虽心有诧异但也没多怵,都热情的招呼着。 两人请他们进院里坐,随后一个进铺子里寻管事一个在外头接待,询问他们这一趟过来是想雇车出行还是想请他们帮忙送货。 余冬槿便把他和遥云的想法与这活计说了,“只租车马行不行,赶车护卫的就不用了。” 伙计一听这话,顿时没了主意:“这……”来他们这儿做生意的,要么不雇护卫的只需车夫车马的,要么是不雇车夫车马只需护卫的,但只需车马的却是没有过得。 毕竟那些家里有车夫的人家怎么可能买不起车马呢? 这时,这行当里管事的出来了,他耳朵灵,在屋里时就听见了余冬槿的话,这会儿出来了,用双眼不留痕迹的打量了下两位客人,随后笑道:“其实也可以,但是得留不少押金,还要签契书,郎君您也晓得,咱们这车马可不便宜。” 这个确实,古代的马相当于现代的汽车,就算是那种品相一般的,那也可贵呢,余冬槿点头,“押金可以,只是不知要多少。” 伙计搬来凳子,管事坐在余冬槿对面,先对遥云拱了拱手,对着他俩自我介绍,“下姓全,乃是这里的管事,两位称呼我全管事就行。”接着才问:“在不知两位客官是要去往何处?” 余冬槿:“全管事好,我们要到听云县去。”他问:“听云县那里也有一家你们这样的车马行,你们是一家的吧?” 管事顿时笑了,“原来是听云县,那里的车马行当确实与我们这儿是一个东家,我们东家在附近几个县城都有铺子。” 余冬槿道:“我年前从听云县过来,也是租的你们行当的车,带队的人姓郭,人挺好的。” 管事恍然:“原来是老郭,他年前确实过来了一趟,送的是容家的少爷和……哎呀,您就是那个余秀才呀?” 余冬槿没想到这管事居然认得自己,十分诧异,“您知道我?” 管事哎哟一声:“当不得一声您。”才说:“老郭在这边休整的时候和我提起过,说余郎君您年后可能会回听云县,还叫我帮忙给您留意着去听云县的顺风车呢,叫我若是有了这样的生意,就去私塾路的李宅找您。” 余冬槿没想到郭叔居然还帮他考虑了这些,实在大受感动,“郭叔他人可真好。” 管事笑道:“老郭是实诚人,我们这行当里那么些管事车夫,就数他的客人最多,回头客那是有一个算一个,专门要找他。” 余冬槿感叹:“郭叔会做人,大家都知道他的好呢。” 说到这里,管事告诉余冬槿:“其实三天后就有一队车马要去听云县,我本预备明日就叫伙计去通知您的。只租车马的话虽然便宜,押金等你们到了听云县交了车马也会退,但是毕竟要一下子出那么多银钱,我怕郎君……”说到这里,他停下了话头,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讲出来。 余冬槿知道他的意思,他其实觉得还好,只要不是太贵就行,毕竟他现在手上还有钱,但是管事说的也有道理,他抬头用眼神询问遥云,想听他的意见。 遥云问管事:“三天后那一队护送的不知是何人?” 管家脸上带着十分的客气,说:“是咱们县城富户王家的外孙,主顾姓钟,是听云县大户人家的少爷,且据说也是一名秀才。” 余冬槿愣了愣,顿时想起了那位自己在留云县城遇见过的钟同窗,那时他确实是说过,年后会来留云县外祖家里来着,这……这可不能与他撞见,不然那位钟同窗见了他,又要拉着他说话,那他可怎么办? 绝对不行,不能和他一块儿。 遥云察觉了余冬槿听了管事的话,就有点愣怔,便低头看他,眼中带着询问。 余冬槿感受到他的目光,连忙回过神来,然后摇了摇头,与遥云和管事说:“还是只租车马吧,我们轻车简行,走的也快一些。” 遥云点头,“便听你的。” 他执意如此,管事便不再劝,说了押金与租车马的费用,“押金的话,你们去的是听云县,我便不算你们来回,算单程,您是秀才,押金我们便不收多,就五两银,另外签订契书,我们会请官府衙役作保,到了听云县,你们把车马还到听云县的车马行当里,这押金便退还给您。而租车马的费用呢,则算您二百二十文,草料豆料我们自备,您路上要记得按时喂。” 余冬槿点头,觉得还行,“那行。”他问遥云:“咱们什么时候走?” 遥云道:“早些吧。”他看余冬槿刚刚那样,猜那个姓钟的秀才余冬槿应该认识,且应该是不想与那人撞上的,他们早一步的话,就不会与他撞见了。 余冬槿想想确实是得早一些,他道:“那后天吧,家里还得安排安排,后天一早我们出发。”早一天,他们走的快一点,肯定不会与钟秀才碰面。 管事点头,“那两位后天早些过来,到时候还得签契书。” 余冬槿答应了,办好这件事,他心里就轻松了,高兴的拉着遥云回家,路上还买了些小吃,预备带回去和爷爷一起尝尝。 第二天,安排好家里的事儿,与刘奶奶说好,余冬槿直接付了她两百五十文的工钱加饭钱,到时候回来多退少补。 二十三这天,天蒙蒙亮,余冬槿对再次爷爷叮嘱了一番,让他一定不要随便给大黄吃东西,每日只需添一小把粮食就行,其他零食干脆别喂——对,他这次把大黄拜托给爷爷照顾了,猪猪他们则自己带着,因为在城内养猪实在不方便,虽然猪猪被遥云训练过,每日都定时定点排泄,特别文明,但总归还是不太好。 乐正昨天就被孙子反复叮嘱过,这会儿本来的好脾气都被磨没了,原本心里那些与孙子孙媳妇分别的伤感也消失不见,不耐烦的摆手,赶猪一般道:“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你们。” 余冬槿悻悻然,被遥云拉着出了家门。 到车行看过了契书签了字,余冬槿交了钱,遥云赶着马车,两人一猪,踏上了前往听云县的路。 46 遥云赶马车与赶牛车一样, 那匹品相一般的马儿在他手上不仅十分的听话,还特别有精神,整匹马都好似换了个模样一般,看的余冬槿觉着十分稀奇。 这天下午, 余冬槿将车帘拉上去, 坐在遥云身边,感受着冬天末尾时凉飕飕的风, 问遥云:“你冷不冷啊?”说着还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感觉那里的温度比自己脸上还暖和些, 顿时把心放下。 遥云:“我不冷,你快进车里把车帘放下, 莫着凉了。” 余冬槿侧着脸在他肩头蹭蹭, “忽然有点后悔不请车夫了,感觉这样你太辛苦了。”他是真的有点后悔, 他这人总没心没肺的,所以之前都没想到这一点,这会儿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心中不免就有了几分懊恼。 遥云抽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 试了下那儿的温度, 感觉很凉,说:“这个本来就是我提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并非常人,这个不算辛苦。”随后不等余冬槿说话,他反手将车帘一拉, 说:“快进去,等下着凉了得了风寒你就得难受了。” 余冬槿点头, 扛着车帘在遥云脸上亲了一口,才嘿笑着进了车厢。 留在外面的遥云嘴角忍不住轻轻勾起,扯动缰绳带动马儿拐了一个弯儿。 车厢里,靠车后和右边连着放着一张大约八十多公分的窄塌,这会儿车后的矮塌上垫着软被,右边的窄塌上也放着一床被子,车厢里虽然挤了点,但铺好被子也能睡下他与遥云。塌下则放着一个空火炉,那个是用来做饭的。 这次有遥云在,他自然不肯委屈余冬槿吃干粮,他们带了米粮还有调味品,车门前还挂了一串大蒜,今天中午到了吃饭时间时,就停了车下车造饭,余冬槿烧火煮饭,遥云跑去打猎,他很快就抓来了猎物,还找到些野菜,这让他们两人加上猪猪,一起美美的饱餐一顿。 这会儿,猪猪抱着一个草团在车前堆着草垫子的小角落里玩的开心,余冬槿见了,伸手抢了它的草团,然后半躺在车厢内靠车后边的窄塌上抛动草团。 小猪也不生气,皱着粉嫩嫩的猪鼻子哼哼两声,迈着小碎步来到主人面前,用说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盯着余冬槿手里圆溜溜的草团看。 这草团是余冬槿刚刚没事儿随意编的,但猪猪很喜欢,说起来,这猪真的很聪明,遥云又训练过它,每次它要拉尿拉粑粑时都会提前发出不一样的哼唧声,然后余冬槿与遥云就会让它下车上厕所,它有个专门用来吃饭的木钵钵,在余冬槿告诉它吃饭要小心,不要把食物溅出来也不要踩到木钵里之后,它就再也没有犯过让两位主人额外帮它收拾食物残渣的错误了。 加上余冬槿把它打理的很干净,它自己也很喜欢洗澡,它现在还小,身上的西瓜皮纹路还未褪去,长得可爱,说所以余冬槿已经越来越喜欢它了,当然,猪猪的地位在余冬槿还是比不上大黄的,大黄就是坠牛的——虽然那家伙十分的叛逆,远不如猪猪老实,但余冬槿这人口味比较重,他就喜欢辣的。 余冬槿把草团往一旁一丢,猪猪立马哼唧着追过去,追到了衔起草团回来,又交给主人。 余冬槿就这么和猪猪玩了一会儿,耐不住了就坐到门边拉起草帘只露出一张脸,与遥云聊天。 两人总有很多话可以说,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有余冬槿对开店的规划,他还没想好具体做些什么买卖,想着主要是做吃食生意,但余冬槿以前没做过这个,在现代的时候,他有段时间也想去摆地摊,但那会儿刚准备拿下一台小吃车的时候,他就遇上了一个让他每天都精疲力尽的新项目,便完全没有心力去做别的了。 遥云对这些自然更没有经验了,反正余冬槿做什么,他就跟着一起干,能发财也好不能也罢,他只希望余冬槿能平平安安的将这他完整的命途过完。 余冬槿哈哈笑,“要是能发财当然最好啦!”他想了想,“咱家左边是卖豆腐的,右边是卖酱的,咱们屋后那条街呀,基本全都是做的这类买卖,全是吃的喝的。留云县人口味重,不然我们做卤菜吧,做辣卤。” 遥云却说:“可是留云县上已经有几家卤菜店了,辣的不辣的都有,生意好像还不错。” 余冬槿一惊:“啊,你怎么知道的。”他都没注意,当然,他上街的次数也不足,也没去做考察。 遥云道:“昨天上街的时候观察了一下,看见过有端着卤菜的人,不止一个。” 余冬槿顿时丧气,“啊?我都没发现。” 遥云安慰,“别灰心,我觉得他们做的卤菜肯定没你做的好吃。” 余冬槿刚刚那点儿丧气劲儿顿时消失,他忍不住笑,“你都没有尝过,你怎么知道?” 遥云:“我知道你的手艺。” 余冬槿开心,“回来我就做给你尝尝。”他来了兴致,“我还会做面,扯面卤面蒸面凉面,以前和一群老师傅学的。”在视频网站上学的,那个账号上的师傅们教的很好,他学的还不错,“还有烧烤叉烧酱肉,我会的可多了,不愁没房子赚钱!”反而是会的多了,不知道具体做哪一样,也不晓得哪一样比较赚钱比较方便,也不知道这些吃食会不会和留云县人口味,所以比较纠结。 不过这吃的东西,想来只要好吃,留云县又有这么多人,生意再怎么样也不会差吧?留云县可比听云县要大上许多,房子也盖得密,住的人也多。 余冬槿一边想一边说:“干脆全部试一遍,啥都做一遍,试试县里人的口味,我们那店干脆就叫李家杂食铺子,主打的就是一个什么都有。” 遥云:“也行,你注意别累着了就行。” 余冬槿:“那肯定不会,你得帮我干活,还有家里的地你也得看着,当然你也不能累着了,要请人的时候咱们就请人。” 遥云笑了,“那是自然。” 他们这次走起来只比上次快一点,因为之前老郭带队时,虽然人多,还有容家的队伍要协调,但那时吃饭都是干粮,他们却要烧火做饭,所以速度就提不上去。 第二天中午,他们在一处水边停下,猪猪喝水,遥云抓鱼,余冬槿把河岸边的石头架了架,在石堆中间烧火做饭。 余冬槿一边淘米一边指挥,“那边有条大的,抓那条。” 遥云动作迅猛,一下子就将那条大鲫鱼给抓了上来,不过这小河里鲫鱼再大也就遥云巴掌大,一条两人肯定是吃不饱的,他将这条大鲫鱼摔到岸上,又开始抓下一条。 余冬槿连忙把米饭拿去煲上,捡了鱼杀鱼。 遥云一共抓了四条鱼,两小两大,将鱼放到余冬槿洗好的石板上煎烤,他又去找野菜,余冬槿看着鱼,叮嘱满地撒欢的猪猪:“你可不要乱跑。” 猪猪顿时老实不少。 遥云不一会儿就找来了一大把水芹菜,余冬槿见了,才想起来这会儿确实是水芹菜的季节,不过这么大一把,“这怎么吃得了?” 遥云一边洗菜一边说:“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蔬菜,留一些晚上吃。” 余冬槿点头,“那好。” 水芹菜择了嫩茎叶柄下来清炒最好吃,余冬槿将烤的半熟的鱼夹到一边,剥了蒜切碎,在石板上料理起野芹菜,还好这块石板不小,不然都盛不下这么多食物。 正炒着菜呢,遥云却动动耳朵,双眼微眯,看向通往留云县的那处官道。 余冬槿察觉到了他的动静,抬头问:“怎么了?” 遥云:“有人骑着快马赶着车过来了,加上赶车的车夫和车里的女人,一队大概七个人。” 余冬槿不知为何,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待他们用上饭食的时候,就见一队人在靠近这边后,大概是也觉得这儿是个不错的休憩地点,渐渐拉停了马儿。 而带头骑马奔驰的那位,正是余冬槿当初在听云县见到过的那位钟秀才。 47 余冬槿:“……”靠, 管事不是他们两天以后再出发么?怎么现在出现在了这里?还走的这样快? 遥云一瞧余冬槿的脸色,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果然,马上那脸色严肃,瞧着眼中带着急迫的钟秀才看见余冬槿之后, 脸上表情顿时放松了许多, 化为了惊讶与惊喜,看来对于能遇见余冬槿, 他是感到十分意外的。 这个小队将车马系在了路旁的几棵树上, 然后钟秀才就迈着大步朝着余冬槿走了过来, 一边走还一边打招呼:“余贤弟,你怎么在这里?” 余冬槿放下筷子站起来, 一拱手打了个招呼:“钟兄。”然后才答:“我当是和你一样, 也是回听云县的。” 钟秀想到当初他们在听云县遇见时,余冬槿说过他可能会到留云县下村中过年, 明白过来,然后他又准备说话,可这时, 一直坐在石头上没起来, 人高马大瞧着特别有压迫感的遥云站了起来。 钟家大少爷顿时傻了一下, 怎么样都迈不动步子了,与身后几个同伴全都愣在原地。 余冬槿忙道:“钟兄莫慌,这位是我契兄, 名为遥云,不是坏人。” 遥云扯扯嘴角,对钟秀才点了点头。 钟秀才不慌才怪, 见到遥云对他笑,他反而觉得更吓人了, 结巴道:“啊,竟,竟是如此么?” 余冬槿连忙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钟兄你们快些修整一下吧,我看你们赶得及,应该是没什么时间吧?” 钟秀才一听他这么说,才强行回过神来,连忙吩咐身后的护卫以及其他钟家人快快修整,还对身后一位刚刚骑马伴他身侧的中年人道:“小姐怎么还不下来?你去看看去。” 中年人领命去了。 一堆人到水边坐下,洗脸洗手,在余冬槿这儿借了火,取出干粮热了吃,他们果然匆忙得很,各个风尘仆仆的,护卫们吃起东西来都很快。 那位钟家小姐看起来格外疲惫,想来是很不习惯这般急迫的赶路,她还十分的惧怕遥云,与丫鬟坐的老远,不肯往他们这里靠近。 余冬槿与遥云继续坐下吃饭,对比起钟家这队人吃的饼子,他们的饭菜有菜有鱼的,那米饭闻起来香喷喷也就算了,石板上那吃了一半的鲜美鲫鱼瞧着煎的焦黄,一看就知道绝对外酥里嫩,肯定刺都是香的,而那把水芹菜按着也绿葱葱,吃起来绝对脆嫩可口。 钟秀才好奇的看了眼地上正吃着饭的小野猪,又望了望他余贤弟和他契兄吃的东西,又瞧了瞧自己手上的温热的干饼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看了眼凶神恶煞的遥云,心里又是一抖,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馋,期期艾艾的凑到余冬槿身边,“贤弟……你这饭菜看起来可真香啊。” 余冬槿好笑,自然知道他是馋了,“味道确实很好,你要不要尝尝?” 钟秀才连忙点头,“好啊好啊。” 余冬槿分了一条大鱼给他,“你尝尝,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钟家队伍里的其他人看到他们几个的动静,都眼巴巴的,其中有个年纪小的,看起来与钟秀才比较亲近,这时悄无声息的凑到了钟秀才身边,给钟秀才递筷子的同时,还幽幽的喊了一声:“少爷……” 钟秀才接过筷子,瞥他一眼,小气的夹了少少一点鱼肉放到他这贴身小厮的饼上,随后说:“去小姐那儿问问,问她要不要吃鱼。” 余冬槿一边听着他的动静一边吃鱼,觉得这钟少爷还挺疼爱妹妹的,应该是妹妹吧?那钟家小姐瞧着年纪不大。 遥云有一项特别厉害的技能,他吃鱼不吐小刺还不会被卡到,这个技能余冬槿想学都学不会,他吃鱼就不是很厉害,每次都比较小心,遥云发现之后,便一边自己吃一边帮他剔鱼刺。 钟秀才一边将一半鱼肉交给飞快问完过来的小厮,让他带给妹妹,一边看他们的互动,心中觉得既和谐又奇怪,他从来没想过,他这位余同窗居然会与人结契,也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随后他一边吃着鱼一边开口夸赞:“这是遥兄的手艺吧?滋味真好,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余冬槿与遥云对视一眼,想到当初自己刚穿过来那会儿,听王叔说过,原主以前回去总自己做白饭吃来着,想来原身是完全不会做菜的,而钟秀才看来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他笑笑默认了,“好吃你就多吃点。” 钟秀才吃鱼很厉害,他飞快动着手里的筷子,煎鱼配饼,吃的喷香。 余冬槿看着,感觉自己手上的饭菜都更香了。 钟家一队人很快就吃完了饭,余冬槿看他们匆匆忙忙的,不由好奇:“你们怎么这般匆忙?” 提起这个,钟秀才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本来我们还想在留云县多待两天的,可昨日一早家中给我与妹妹传来书信,告知我家中祖母忽然病重,让我带着人赶快回去,我担心……所以不敢耽搁,便立即出发,一路疾行,哎,多希望只是虚惊一场啊。” 说完,他对着遥云与余冬槿拱了拱手,“我们得快点走了,多谢贤弟与遥兄的款待。” 余冬槿也拱手行礼,“这算什么款待,祝钟老夫人平安。” 钟秀才:“多谢!” 两人站在自家马车边,看钟家一队人匆匆忙忙的驱马离开,收拾好东西也上了车。 接下来一路便再也没有遇见什么意外了。 两人是在第二天快午饭的时候到达的留云县,交车拿回押金,交车的时候,余冬槿还想找老郭道谢来着,可惜他人没在,带队出行去了。 中午,俩人在县城里随便吃了点,补充了些日用品和厨房用品,又买了吃的用的,还有给王家的礼物,随后租了马车,这回他们自然是雇了车夫,俩人在这天下午回到了余宅。 余宅门口的院门上,居然还贴了对联,余冬槿看了,告诉遥云:“这肯定是王叔帮忙贴的。”路上余冬槿与遥云介绍过王家人,告诉遥云他们一家人都很好,很照顾原身也很照顾他。 打开门,越过影壁,两人就看见前头大宅门边也贴了对联,余冬槿轻轻叹了口气,“王家人是真的好,咱们今天收拾收拾,明早就去他们家拜年。”拜年要赶早,这会儿太晚了。 遥云点头,“好。” 今天的天气不错,虽然没出太阳,但是气温已经比昨天要提高了一些。 两人打水来洗洗刷刷,又搬出被子敲敲打打烘一烘,时间便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 余冬槿被累到了,坐在厨房门槛上都不想动,遥云便揉面做了包子熬了粥,两人晚上便简单的吃了一顿。 第二天一早,提着肉、糖还有点心,俩人去往王家拜年。 48 走在这陌生又熟悉的村中小路上, 余冬槿看着地上有了些活力的茅草和水流渐渐变得粗壮的小溪,感觉时间过得可真快。 余冬槿感叹着说:“只是过了一个年而已,世界好像就焕然一新了。”去年这时的村中,因为许久天干无雪, 天总是雾蒙蒙的, 溪水与草木也灰扑扑的一片,天地间一切都好似失去了色彩, 叫人觉着特别压抑难受。 但这一个年过去, 原本的灰色世界就变得不一样了, 草根正在变绿,溪水也叮咚作响, 而自己身边也多了一个亲近的人, 所以余冬槿心情特别好。 他觉得开心,遥云就也觉得开心, 说:“这便是新年。” 这时,前头有两个汉子扛着锄头过来了,是余冬槿不认识的人。 说起来, 这个村子地广人稀的, 除了那种兄弟一起盖房的, 一家家的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就近照顾田地,所以家家户户住的都隔得老远。 但当二人走近,余冬槿却很顺口的喊出了对两人的称呼:“赵大叔, 赵二叔,新年好。”问完好,他忍不住在心里纳闷了下, 但想起当初与王叔也是这般,就没有纠结下去。 遥云保持低调, 只简单的对着两位叔叔点了个头。 两个农家汉子对遥云的存在也很震惊,但他们年纪大了,对于这样长相凶恶的人接受起来比小孩儿快,两人虽然觉得奇怪,但听见动静的问候,立马把心思放到了余冬槿身上。 两个人看见余冬槿很高兴,赵老大先问:“新年好啊冬槿,你今年怎么没在家过年呢?” 余冬槿笑着道:“去我外祖家了。” 两个汉子恍然,赵老二点头,“也是,是该过去热闹热闹,不然你这年过得忒冷清了……”他还欲再说些啥,一旁的赵老大连忙用胳膊肘戳了下弟弟,还瞪了他一眼。 赵老二反应过来了,自知失言,连忙闭了嘴,接下来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还能说啥。 赵老大连忙道:“你们这是去王老弟家里吧?快去快去,我昨天听狗蛋说,他们今天可能要去隔壁村他姑妈家呢。” 余冬槿没想到这么不巧,连忙告别两位叔叔与遥云一起加快了脚步。 路上,一边迈着大步,余冬槿一边和遥云说:“真的特别奇怪,我明明都不认识他们,包括王叔也是,当初就和现在一样,我不这怎么的就下意识的喊出了对他们的称呼。” 遥云告诉余冬槿:“你毕竟是换魂而来,脑中还残留着一些没被带走的记忆,只是那些记忆并非真正属于你,所以无法被你记起,但当你感到慌乱的时候,你的身体有时候会自动调动脑中的记忆,所以……” 余冬槿懂了,歪头举手打断他的解释:“我有一个问题。” 遥云被他一套动作逗得心里闷笑,问:“什么问题?” 余冬槿手还举在空中,“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记起那些记忆呀,我觉得真的好不方便哦。” 遥云琢磨了下,却摇头,“不太行,你们毕竟是完全两个不一样的人,就连魂魄的颜色都不一样。” 余冬槿愕然,“魂魄还有颜色?” 遥云点头,他看着余冬槿,目光深长,好似正透过眼前这身躯体看见了其内里,看见了那令自己喜爱的,闪闪发光的魂魄,他说:“当然,比如你的魂魄就是被染上了一层金光的白,非常漂亮。” 余冬槿:“……”他放下手,停步卡壳了下,不知为何,他忽然就觉得很是不好意思,结巴道:“是,是么?” 他想象着自己的魂魄在遥云眼中可能呈现出来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看的太透了,接着又在心里觉得有点不公平,可他明白,他不是身具神异的遥云,是没法与他做道同样的事情的,于是只能转头掩饰羞窘,说:“谢谢夸奖,上坡了,看路别看我。” 遥云拉住他刚刚举起的那只手,俩人一起到了王家门口。 王家三个儿子都在家,大毛最先发现了他俩,小孩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扒着篱笆喊了一声:“冬槿哥!”随后一边好奇的看着遥云一边噔噔噔过来打开了篱笆门。 余冬槿进去,狗蛋连忙进屋喊他爹娘,牛蛋也高兴的凑过来喊了一声冬槿哥。 余冬槿一一应了,王叔这时端着碗出来,他还吃饭呢,王婶解下腰间的围裙,先好奇又惊讶的看了眼遥云,才说:“快进屋快进屋,进屋说。” 一群人进了厅堂,王家夫妻这回倒没多埋怨余冬槿提过来的礼,毕竟是拜年,但也说了他两句,说他买太多了,待狗蛋端来火盆,大家便围着火盆嗑瓜子。 王叔这会儿已经放下了碗,他看了眼遥云,便颇有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意思,迟疑着问:“这位是?” 余冬槿大大方方老老实实的给他们介绍,“这是我这次过去,在那边结的契兄。” 王叔手一抖,声音不大嗓子却劈了个叉,“啥?”他还以为这位面相凶悍的男人可能是李家那头的什么亲戚呢,完全没有意料到能在余冬槿口中听见这么个答案。 遥云这时对王家夫妻拱手行礼,“王叔王婶,我叫遥云,有礼了。” 王婶咽了口唾沫,一时不知道该说些啥,这好好地只不过是去了趟外祖家,怎么回来还多了个契兄弟呢,这……以前他们也没有瞧出余冬槿有这样的苗头。 她一时不知是想到了哪里去,脸色沉了沉,变得不太好看。 余冬槿没有察觉,遥云倒是发现了,只是他也不好问也不好说,便当做没有看见。 大概是因为有了遥云,屋内气氛一下子变得冷下来了,不过还好有三个孩子,大毛还没那么懂事,趁家长不注意,把余冬槿带来的点心拆了。 王叔动动鼻子,往桌上看去,王婶察觉丈夫动静也瞧了过去,她立即起来拎住了小儿子的耳朵,“你这臭小子,别人刚送的礼,这人还在咱们家里呢,你就拆东西,一点规矩也没有!”说着她还瞪了眼丈夫。 余冬槿嗑瓜子看戏,跟着婶娘的目光看向叔叔。 王叔一缩脑袋,不搭茬,闷不吭声的嗑瓜子。 大毛疼的吱哇乱叫,果然,余冬槿就听他一边叫一边说:“上次,上次姑妈过来,爸爸也拆了姑妈带来的点心,你都不说他!光说我!呜呜……” 王婶又狠狠瞪了眼丈夫,气恼道:“好的不学学坏的,真是!” 王叔觉得不好意思,对遥云与余冬槿笑笑,开口:“好了好了,冬槿他们还在这儿呢。”意思是让他老婆给他和儿子留点面子。 王婶干脆把点心放到了一旁装瓜子的木盒上,还给余冬槿塞了一块,说:“自己都没尝吧?快尝尝看。” 余冬槿拿起吃了,他买的是一种小的,圆片的桃酥,一份分量不少,据那家活计介绍,这是他们听云县的一种特产,逢年过节的大家都喜欢吃这个,他就买了,这下一尝,觉得果然不错,觉着好吃,余冬槿便拿了一个塞到遥云嘴里,让他也试试。 遥云吃了,对着余冬槿点点头,示意确实不错,余冬槿便笑,又给他们一人拿了一块。 两家人聊了一会儿,余冬槿便问王家人他们今日是不是要出门。 王叔道:“你既然回来了,那今天我们就不出门了,你和遥云今天就留下来吃中饭,不要自己回去麻烦了。” 余冬槿想拒绝,他怕这是王家人早就与孩子姑妈家说好的行程,那样的话,他们留下就耽误他们家的事儿了。 王婶看出了他的心思,忙道:“他姑妈家那边我们年里其实已经过去了一趟,这回只是上次听说那边的水芹菜长得好,想带着孩子们去玩玩,顺道挖挖野菜而已。”她又说:“你可一定要留下吃饭,不然婶子可要不高兴了,年前叫你来家吃饭你就不愿意。” 余冬槿无法,看了眼遥云,见他没有异议,便应了下来。 随后他们又坐在屋里聊了会,余冬槿带着小心,对王叔问起余家的田地。 王叔道:“你放心,你那田今年我也会给你种着,要交的粮税肯定少不了,不会让你补钱的。” 余冬槿顿时放心,原来他家还真有地,且真的如他所猜测的那般,是王叔帮他种着的,他犹豫了下,还是告诉王叔:“其实,我这回过来,主要是有事想和您与婶子说一声。” 王叔王婶吃点心嗑瓜子的动作停下,听他说话。 余冬槿拉着遥云的手,将要说的话在心里润色了下,才开口:“李家那头家里还有个干爷爷在,爷爷他已经是八十岁的年纪,生活不便又没有儿女,他人很好的,舅舅走得早,我哥小时候都是爷爷看大的,他现在老了,我与遥云就想给他养老,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王叔王婶愣了下,三个闹腾的孩子也不嘀嘀咕咕说话了。 王叔皱眉,想了想点头说:“既然是这样,那照顾一下也是应该。”但他又问:“不能把老人家接过来么?” 王婶也点头,“是啊,把老爷子接过来多好,我们还可以帮你一起照顾,你还要读书呢!” 余冬槿无奈,又不知道怎么和这两位说自己不再读书的事,只得含糊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了舟车劳顿……” 这事儿便这么含糊着过去了,中午王婶做饭,余冬槿主动请缨去帮忙,王婶没有客气,让他进了厨房,遥云想跟着余冬槿,却被王叔拉着坐在了堂屋说话。 余冬槿坐在灶门口烧火,灶前王婶给自己系好围裙,一边刷锅一边往灶门口瞧了眼,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问:“那遥云,不会是你那干爷爷非要你结的亲吧?他是不是你干爷爷那头的什么亲戚?那李家难道有什么非要结契兄弟的规矩么?你那干爷爷,是不是逼你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打的余冬槿傻了两秒才愕然抬头,他完全没想到他婶子居然在心里想了这么多,脑洞居然这么大。 49 余冬槿连忙放下火钳, 拍拍袖子端正坐姿,对婶娘郑重道:“婶娘,真的没有人逼我,也没人用什么破烂规矩压我, 更没人引诱我, 遥云与干爷爷更没有关系,他俩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余冬槿说:“我和遥云, 是一段很特别的缘分。”说到这里, 他忍不住惦念起被王叔留在隔壁屋里的男人, 眼中不自禁的流露出了对男人的喜爱之情。 明明只是相隔一道墙,可当遥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 他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开始想念。 王婶听余冬槿的话, 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她是过来人了, 当初与王叔也是看对眼之后才成的亲,所以哪能不明白此刻余冬槿眼中流露出来的那柔软的情感所饱含的意义呢? 她心中一时复杂无比,她一个乡下妇人, 没什么见识, 对于契兄弟的关系以前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并不了解,只听说以前隔壁村的隔壁村的谁和谁就是一对,搭伙一起过了一辈子, 所以她在心里纠结,这结了契兄弟,还能不能另外娶妻呢?若是不能, 那余家不就没有后了么? 王婶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直叹气, 叹完了气,她拍拍心口处,说:“没人逼你那是最好,可把我急坏了。”她从窗下去了一块吊着的腊肉进锅里洗,一边洗一边说:“那,真不能把你那干爷爷接过来么?虽然吧,你之前也总不在家,都在书院读书,但我和你叔就是觉得……”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小了去。 她其实也说不出哪里不好,那李家干爷爷既然都年过八十了,那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可他们就是怕冬槿这孩子在留云县待久了,觉得那边好,以后就不回来了,毕竟那头李家应该也有房有地,而他们这边对于冬槿,却是个伤心地,这孩子以前在这边孤苦无依的,这下在那头却有了契兄弟和干爷爷,这是好事,可是…… 哎,王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她就是觉得心里不得劲。 余冬槿听着王婶的话,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给把灶里的火减了减,想了想说:“你和叔都别担心,我肯定不会忘了余家的,我姓余,余家的根在这儿呢。” 他与王婶解释,话说的半真半假:“李家在留云县有个铺子,我与阿云留在那边一个是方便照顾爷爷,二个就是可以借李家的铺子开店做些买卖,您都不知道,我家那宅子都快被我搬空了,能卖的都卖了,可我还要读书呢,以后怎么办呢?总不能把祖宅都卖了吧?所以我肯定得想办法赚钱的,于是我才和阿云还有爷爷商量好了,暂时留在留云县生活。” 他这么一说,王婶明白了,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婶娘明白了,我晓得了,这样好!”是要赚钱的,余冬槿这么说她就放心了,她忍不住叹:“读书可真费钱啊,不过这是你爹娘的遗愿,你又聪明,以后肯定能成大事,能当官的。” 余冬槿听着,心里不由一阵汗颜。 这些话说完了,王婶便将厨房门打开了,让孩子们进来给自己帮忙,还要赶余冬槿去堂屋。 余冬槿这才晓得,原来刚刚婶娘这是关起们来问他话呢,他一边在心里好笑一边拒绝离开,还霸占了灶门口,说自己正好烤火,遥云在厨房门口看了一眼,见小小的厨房里人多多的,自己是进不去了,无法,只得与王叔坐到了院子里继续尬聊。 王婶没办法,只得任由他去,还一边忙活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起了以前的事儿,而这正是余冬槿想听的。 王婶手上不停嘴里也不停,说:“你也别怪刚刚婶子多管闲事,想得多问得多,你也知道,我和你王叔,都念着你爹娘得好呢。” 余冬槿应声:“我肯定不怪的。” 王婶点头:“你爹娘多好的人呐。我那时挺着个大肚子,带着你狗蛋牛蛋两个弟弟,和你叔咬着牙从溪下上来,身上除了紧紧揣着的那二两银子,带的兜里除了两身破衣服,连床被子也没有,就在这坡上搭了个茅草屋准备梗着脖子过日子,那时要不是路上遇见了你爹娘,被他们接济了,那是连煮饭的罐子都没有的。” 她数着:“这算是被你们家救过一次命,五条命,你王叔的,我和你两个弟弟还有我肚子里你大毛弟弟的。后来因为有你家照顾,也因为你王叔勤快,慢慢的,我们一家子才过上了人过的日子。那时我们想报恩都没处使力气,因为你家什么都不缺,我和你王叔就只能偶尔送送菜,送多了你爹娘还不肯收。” 说到这里,王婶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顿了会儿才叹了口气接着叨叨:“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呢,自从你那恶伯伯败掉了城里的家业回来之后,一切就变了,他带着你奶奶回来之后,你爹娘还有你,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不说,后来他还要去赌,还去招惹那当土匪的恶徒,当初要不是你爹拼死让你王叔逃走,要不是有那来剿匪的将军恰好赶来,今天我家肯定也没人了……” 说到这里,她自知失言,连忙自打了下嘴巴,“哎呀瞧我,一说起来就叽里呱啦的没完。”她瞥了眼余冬槿的面色,见他看起来还好,才在心里松了口气,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冬槿你莫怪,我就是年纪大了,平日里就喜欢罗里吧嗦,你三个弟弟都觉得我烦呢。” 余冬槿赶忙摇头,“没事的婶。” 狗蛋忙道:“我可没说我烦。” 牛蛋和大毛也纷纷应声,“就是。” 王婶强词夺理,“我还不了解你们,心里都在嘀咕呢,和你们爹一个样儿,面上不说心里话多。” 这形容,余冬槿抿嘴,忍笑。 王婶看见余冬槿表情轻松,最后又说了句:“反正,冬槿啊,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们余家大宅,还有你的地,我和你王叔肯定给你守好,你不要忘了回来就行。” 余冬槿眼眶一热,随后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头,道了一声:“嗯。” 王婶的手艺不错,特别是那大碗装的红烧肉,余冬槿上次吃就很喜欢,这次吃也觉得不错,特别是配米饭吃,于是这顿余冬槿吃的很饱。 吃完饭,余冬槿又将自己要长住留云县的事儿与王叔交代了,还叫他不要给自己留粮食——想也知道,余家厨房外角房里的红薯肯定是王家人种出来给余家的,因为李家也有地,他吃喝是不愁的。 王叔有点不愿意,这样不就成了他白种余家的地了么,他不能这样。 余冬槿劝:“您还要帮我交粮税呢,哪里算白种了,你要是不种,那那地就得荒在那儿了,我就要交钱抵税了,这样您愿意么。” 王叔自然不愿意。 随后余冬槿不等他多说,便拉着遥云离开了王家,回家路上,他因为吃撑了,所以揉了几下。 遥云见了担忧问:“难受么?” 余冬槿摇头,“还好,只有一点点。” 遥云轻轻将手抚在他揉肚子的那只手上,余冬槿在那个瞬间就觉得肚子里一热,刚刚还存在的那股子吃撑感就消失了,他惊讶抬头,“你还有这一手呀?” 遥云:“一点小法术。”然后说:“刚刚婶娘做饭时我一直注意着厨房里,那道红烧肉也不难做,下次我做给你吃。” 余冬槿抬眼,笑问:“你偷听我和婶娘说话呀?” 遥云说:“只是想时刻看着你。” 余冬槿眉眼弯弯,开心的不得了,他见这明明说的是情话,可却怎么看都怎么一副老实样儿的人,只觉心中有满满的暖意在发胀,他叹:“你这也太犯规了。” 遥云不解,“?”犯规是什么意思? 余冬槿看出他的疑惑,但不解释,打开院门拉着遥云进去。 然后关门抬头亲了亲男人的下巴。 遥云一顿,拥住他,伸手钳住了余冬槿要躲的脸,低头含住了他的唇。 下午,两人喂了猪猪,做了些白肉祭品,带着买好的香烛纸钱,在遥云的带领下,去余家祖坟拜祭。 几处坟茔,除了前头那些先辈,就原身父母的墓碑做的大,且坟头看起来修整过了,墓前还有烧纸祭拜的痕迹,应该是十五那天王家人来过。而他那赌鬼伯伯只有一个小碑,坟头草长得老长,一看就是从没人管过。 余冬槿也不管他,他给先辈们烧了纸,郑重的拜祭了余父余母后下了山。 回家路上,余冬槿想着想着今日得知的那些有关于原身父母的信息,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这里以前居然有土匪。” 遥云说:“不稀奇,这里连片都是山,以前周围几个县,都民风彪悍土匪盛行,这都是以前连绵战乱遗留下来的风气,有些心思不正的百姓好吃懒做,不想种田就打家劫舍占山成寨,加上还有不少本地氏族喜欢作乱,不过现在好多了,朝廷管得严,派人过来剿过许多次匪患。” 余冬槿点头,“那就好!”他想到当初遥云之所以诞生,也是因为匪患与兵灾,所以这儿以前真的是个很乱的地方,幸好他穿来时已经天下统一政治清明,不然他肯定没这么好过。 他们这趟过来,主要就是和王家交代一下余冬槿要长住留云县的事儿,还有请原身父母牌位的事儿,其他也没什么要干的。 余冬槿与遥云商量,“再歇两天咱们就回去吧,爷爷一个人带着大黄在家,我还真不放心。” 遥云点头:“好。” 预备走的前一天,他们上街准备租车,但因为到了县城后已经是中午,两人先找了个面摊吃东西。 面摊上人挺多,余冬槿就听隔壁桌有人提起了县城里的大户人家楼家,说楼家的老太太昨晚上走了,说是老人家昨晚见到了自己以前一手带大如今远嫁的大孙女,看见了大孙女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过的很好,就闭眼瞑目了。 余冬槿夹起面的筷子顿在了碗上面,他与身旁的遥云对视一眼,都在心里庆幸,幸好,幸好钟兄与他妹妹见到了他们奶奶的最后一面。 那楼家大女儿好像是嫁给了一个很厉害的官老爷,余冬槿接下来边吃面边听周围人议论。 据说那个孙女婿过来的时候,与妻子一起坐的是三匹马拉得豪华马车,下车时身上衣裳也很是华贵,那楼家女虽打扮低调,但头上的珍珠却好大一颗,叫人看的简直目眩神迷。 听得余冬槿在心里直咂舌,没看出来啊,他真没想到这楼家这么厉害,居然有这样一门亲戚。 三匹马拉得马车,那得花多少钱才能买得到养得起啊? 50 不过这个问题也就是在余冬槿脑子里过了一下, 他反正买不起,别人有钱也和他没关系。 俩人听完楼家的事,吃完了面,就结伴一边逛街一边往车马行当那儿走。 听云县的县城没有留云县城热闹, 街市也比较空旷, 路上余冬槿买了份裹着糖浆的腌酸梅,遥云怕酸不肯吃, 余冬槿就自己含了一颗在嘴里, 结果等他把糖吃进嘴里, 遥云这家伙却对糖有意思了,他趁着没人看见, 低头在余冬槿的唇上尝了尝味儿。 余冬槿顿时一阵脸红, 气恼的瞪了遥云一眼,然后很不好意思的左右张望了一下, 看见没人才松了口气。 遥云就笑,然后说:“感觉还不错,给我也喂一颗吧?” 余冬槿又瞪他一眼, 但没拒绝, 选了一颗超大的塞到他嘴里, 顿时把遥云酸的脸色都变了下。 路上,两人路过一家卤味店,余冬槿就拉着遥云站在一边围观。 余冬槿发现, 这里的百姓的口味偏向于现代南方偏中部地区的人的口味,喜欢吃香辣有味儿的食物,不吃麻, 这家店的卤味品种不多,毕竟这会儿还在冬日, 没什么菜蔬,且因为现在也没有什么大型养殖厂食品加工厂,原材料不足,卤味店里的肉类品种也少,那卤水里泡着的基本就是整块待切的猪肉与整鸡整鸭,瞧着很是单调。 两人站的太久,惹得卤味店的老板都忍不住朝他们狐疑的看了过来,余冬槿被看得不好意思,连忙拉着遥云走开了。 他才不要花钱买呢,他刚刚听了下价格,那卤五花肉一碗就收八文钱,这玩意余冬槿自己就会做,浪费那个钱干什么? 而且卤料他都买好了,今晚回去就开整,吃不完的卤一晚上明天还可以带着在路上吃,反正天气还凉得很,这玩意不会坏的那么快。 余冬槿与遥云都商量过了,等下租好车,买些猪肉回家,鸡鸭这些就不用了,家门口就是山,遥云想上山打猎,余冬槿觉得挺好,很省钱,他现在对料理遥云带回来的猎物已经接受良好(并非是提倡打猎与食用野生动物,文中时代不同,现代社会保护动物人人有责)。 从城中走回城门边,两人刚要进去车马行的那条道时,一队由身穿劲装的中年男人领头,十多人身穿皮甲骑着大马的士兵忽然从大开的城门处进来。 马蹄的踢踏声,和因为马队疾行而产生的呼啸声传入余冬槿的耳朵,他被遥云护着站到一边,好奇的盯着这队车马在正街上匆忙而过,看他们前去的方向,应该是去县衙的。 待这队人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余冬槿挠挠下巴,一边与遥云继续向着车行走一边说话,“我都不会骑马,感觉骑马好帅哦。” 刚刚那群人,那个带头的中年人是最帅气的,动作特别利落有劲儿,有一种特别的气势。 遥云道:“我会,我教你?” 余冬槿点头,“好呀,正好咱们要租车马。”他刚刚看见别人骑马,就想到这一点了,他们在路上的时候,遥云完全可以趁机教他骑马赶车,这样的话简直一举多得,租车马的钱花起来感觉也更值了。 今天老郭依旧没在行当里,他可真是太忙了,余冬槿一边感慨,一边与遥云一起与行当管事说好了租车的事宜,交了钱签了契。 因为他们只租车马,所以今天他们就要把马车赶回去,这样明早直接从家里出发,就不必另外一大早的赶到县城里来了。 车行伙计选马的时候,余冬槿瞧见之前拉着他们一路辛劳的那匹马被系在行当里的马厩里,正拿一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遥云。 这匹马是红棕色的,但背上同样红棕色的鬃毛里夹杂着几缕叛逆的黑毛,所以特别好认。 遥云也发现了,过去拍了拍它的马背,拿出一个草团喂给了它,看得一旁另外一匹马忍不住也探了探头,遥云于是也给那匹马喂了一个。 一旁的管事看的稀奇,“这匹马居然还认得你们。” 余冬槿也觉得稀奇,道:“是啊。”他看了眼那匹眼睛很亮的马,觉得它挺可爱,走过去和遥云一起抚摸马儿的背毛,边摸边问管事,“叔,能不能让它和我们一起回去呀?” 管事看这马挺精神,状态也不错,点头笑道:“行,我看它也休息的差不多了。” 牵马的伙计于是放下另一匹马的马绳,给这匹马戴好了缰绳挂好了马车。 两人告别了管事和马厩里其他马儿,赶着精神奕奕的红棕马回去。 到了侧街路口,遥云勒停了马车,余冬槿也察觉到了不对,朝着城门口看去。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城门口原本姿态随意的县兵居然换成了和刚刚那队骑马京城一样穿着的卫兵,四个穿着皮甲的卫兵把守者城门,检查着来来往往人员的面貌,瞧的很是仔细。 余冬槿讶异,“这是怎么了?是抓逃犯么?” 遥云摇头,问余冬槿:“还买肉么?” 余冬槿又往城门处看了一眼,感觉无论是发生了什么,反正肯定和自己无关,于是道:“肯定买啊,晚上我要吃卤肉饭。” 两人赶着车去买了两斤五花两斤排骨,还收获了一桶简单处理过得猪大肠,这玩意有味道,也不好放,于是余冬槿就连着肉摊主那个带盖子的木桶一起买了。 话说听云县的肉价是真的比留云县的贵,留云县五花肉是十八文一斤,这里却收二十文,排骨则便宜些,一斤十二文,这可能是这里的人都不爱买带骨肉的原因,而猪大肠就更便宜了,那一桶带桶只收了他十五文。 随后两人在城门口,被守城卫兵仔细的检查盘问过才出了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面相都很特别,一个硬朗中带着凶气,一个俊俏明朗,面部特征很明确,肯定不是他们要找的人,那四个卫兵面对他们的时候倒是放松了一些。 出了城,余冬槿坐在车辕上,观察遥云赶马车的技巧,感觉也不是特别难。 遥云见了,便和他说起赶马的技巧,先让他把口令和一些要点记下来,然后给他示范,说的很是详细,不过没敢一下子就让他上手。 到家后,遥云把院门门槛木抬起来,解下马车,牵马儿进了院子。 余冬槿塞好门栓,看了看天,感觉时辰正好,“你等下就去打猎,我刚好趁这个世界把那桶大肠给洗了。” 遥云想到这一路闻到的,那大肠的味道,蹙眉说:“我来洗,打猎费不了什么功夫。” 余冬槿不肯,“等你回来我要是还没忙完就让你帮忙,你别耽搁时间,卤肉做起来比较慢来着。”他把大肠从马车上提下来,说:“我可会洗这玩意了,不怕味儿的。” 遥云便没有多劝,他把马栓在了厨房外头一侧的空地上,说:“那我……”话未说完,余冬槿便见遥云双眼一凝,不知为何看向了他们身后的厨房。 余冬槿:“?”带着疑惑,他动了动鼻子,终于也察觉到了不对,扒着遥云的胳膊躲到他身后,偏头朝着厨房处看去,“什么味道?”他好像闻到了一种奇怪的铁锈味。 遥云沉声道:“是人血的味道。” 余冬槿顿时被吓得脑中一片空白,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没有意义的:“啊!” 遥云捏了捏他的手,“莫怕,没事,不是恶徒。” 余冬槿感受到了他手心暖融融的温度,终于回过神来,“怎么会……”他白着一张脸,问遥云:“人没死吧?”他又崩溃道:“猪猪还在厨房里呢!”他们早上给猪猪喂完了吃的,守着它拉完了粑粑,就把它关厨房里了。 遥云摇头,“猪猪好着呢。”他将余冬槿的手放到马背上,“让马儿陪着你?我进去看看。” 余冬槿不愿意,“我不,我要和你一起。”他才不让马儿陪呢,他只相信遥云。 遥云便拉着他,带他一起进了厨房。 一开厨房门,那股血腥味就更浓了,屋里,坐立不安了许久,但又不敢出声的猪猪终于听见了主人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受惊的哼哼声,迈着四条小短腿朝着门口跑来。 余冬槿把它接住了,抱着不安的猪崽子,躲在遥云身后往屋内张望。 余家的厨房不小,没有后门,但前后都有窗户,此时屋后这处窗户正大开着,有风正从窗外吹来。 余冬槿跟着遥云绕过厨房中间备菜的宽案,往宽案后一看,就看见了躺在墙角处的两个人,其中一位身穿蓝衣面容英武的男人双目紧闭面如白纸,已然是陷入昏迷,他的血将地面打湿了一片,看着几乎是半死了。 另一位身穿华服的男人则唇色青白脸色发绿,他眼皮子有些控制不住的半耷拉着,但依旧警惕的提防着遥云与余冬槿,手上则用帕子紧紧按着身边人腹部的伤口,看得出来,这人也很虚弱,但他强撑着一身力气,没有让自己陷入与同伴一样的境地。 余冬槿被地上的血惊的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唇鼻,另一只手则紧紧搂住了怀里猪猪的肚皮。 遥云拍了拍余冬槿的手,“莫怕。” 余冬槿摇摇头,他眼见那腹部受创的人正奄奄一息,又见那醒着的男子瞧着并不凶恶,他想到遥云刚刚说过屋里人不是恶徒,便开口问他:“这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救救他们?” 遥云在心里算了算,点头,“要救。” 而待遥云说出这两个字,那面色发青的华服男子不知是心大还是破罐子破摔,又或者是终于坚持不住了,终于是脑袋一歪倒在了同伴的身旁。 50-60 51 这下子, 打猎是去不了了。 遥云先给那半死昏迷的男人敷药止血,清理了腹部的创口,余冬槿听他指挥,刷干净锅烧了热水备用, 又烧炭用炉子熬了遥云给的药。 等把一受伤一中毒的两个人简单收拾好, 灌了药,将他们抬到家里新收拾出来的床榻上, 遥云拿来自己的新中衣, 给两人换上, 他们的衣服上都有血,那个受了伤的衣服还破了, 是穿不成了。 弄好这些, 余冬槿抹了把头上的汗,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去, 给床上昏睡的两个男人盖好被子,他观察了下两人的面相,那个中毒的还好, 失血过多的那位呼吸特别弱, 余冬槿真觉得一个不小心这人可能就得没命。 余冬槿看的揪心, 蹙着眉问遥云:“他不会死吧?” 遥云也不能保证,人的命途是多变的,于是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只能看他自己能不能扛住了。” 余冬槿明白了,“哎, 希望他能坚持住。” 两人暂时是醒不过来了,余冬槿与遥云也没守在房里, 回到厨房继续忙活之前落下的事。 余冬槿拿了面粉和盐,与遥云在厨房外一起坐在小板凳上,打了水洗着被倒在大盆里的猪大肠。 余冬槿一边洗一边看了看天,忧心忡忡,“都这么晚了。”救人花的时间太多,洗猪大肠也很费时间,可不洗又不行,这玩意味道大,一直放着可不成,而且现在天气回暖了些,这种生鲜就不像之前雪天的时候好放了。 时间确实是来不及了,遥云道:“这个我来洗,你去做饭,今天就不做卤肉了,太费时间,咱们先随便吃点,卤肉卤肥肠就明天再弄,反正看这情况,我们一时半会也是走不了的。” 余冬槿想了想,觉得也是,谁知道居然能有这样的意外呢?只是这样的话,租好的车马就只能暂时放着了,时间被拖长的话,到时候车马行那边还会按情况扣一部分押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为了那点钱见死不救吧? 余冬槿虽然有点遗憾于今天不能吃到卤肉卤肥肠,但还是点头,“好,那我就随便做点。” 说随便也不能太随便,余冬槿进了厨房,摸了摸躺在窗下草堆上的猪猪,起来查看了下还放在背筐里的肉,割了一块瘦肉,选了最好的一块排骨出来。 余冬槿把瘦肉放到一边,着手备好了他们今晚要吃的排骨的调料,然后把排骨剁成小块,用水浸泡出血水,期间,他淘了米放到罐子里蒸饭,等排骨中的血水差不多泡出来后,捞出来沥干水放到大碗里用盐、料酒、姜片和淀粉抓匀腌制起来,待排骨腌制的差不多了,他给已经烧干的锅里下了豆油。 这里已经有植物油了,但品种不多,余冬槿在铺子里就看见了两种,芝麻油和豆油,而且不贵,比吃猪油便宜,而两种植物油中,豆油的价格比芝麻油还要便宜。 油温六层热之后,余冬槿将腌制好的排骨下了锅,因为他油放的不算多,所以用锅铲翻动着去炸,等排骨颜色炸直金黄后捞出备用。然后他将锅中剩的油捞出大半,将备好的姜蒜干辣椒和花椒下锅炸香后加入金黄的排骨,加入酱油翻炒。 等那股肉香飘出,引得遥云忍不住抬头朝着厨房里看的时候,余冬槿笑笑,将这道干锅排骨盛到碗中放到灶台上热着,做好这道菜,他查看了一下罐子里的米饭,用筷子在饭上插了几个深洞,再盖上盖子让它继续蒸,余冬槿便着手来准备素菜和汤。 素菜是清炒荠菜,而汤也是荠菜肉末汤,简简单单很快就能做好。这些荠菜是今天两人赶车从县城回来,在路上顺道采的,不多,也就够他们今晚这餐的。 菜全部出锅后,米饭也就好了,余冬槿给锅里上了水,在角房找了两个完好的红薯出来,削了皮砍了伴着米粒一起煮——这个是猪猪的晚餐,等下有剩菜也会倒给它吃,然后才扒着窗户对外头还在和猪大肠奋斗的遥云喊:“吃饭啦!” 遥云应声:“好,我这儿也差不多了。” 余冬槿连忙给那个他们在肉摊上买的,之前倒出大肠后已经洗好的木桶里打好水放了醋,大肠洗好了还不成,得用醋水泡一泡才好。 把大肠装入木桶后,遥云出了趟门,把一盆废水倒到了门口不远处的荒地上,然后回来仔细的用醋洗了洗手,洗好余冬槿捧着他的手闻了下,又用清水帮他洗了一次,这下才觉得满意了,叫他端菜吃饭。 余冬槿给遥云打了碗汤,问:“那两个人怎么办啊?他们也要吃点东西才行吧?”他指了指灶台上,“我还留了点肉末在那儿,想着如果他们要吃东西就给他们熬点肉末粥来着。” 遥云给余冬槿碗里夹了块排骨,这才端碗喝了口汤,喝完他感觉肚子里一阵舒服,忍不住眉眼舒展,“等他们醒了再说,一时半会没事的。” 余冬槿看他吃着不错,眼角眉梢便也有了笑意,他夹了排骨塞进嘴里,边啃排骨边想了想,说:“那我还是把肉末粥备着吧,等他们什么时候醒了就可以盛给他们吃。” 遥云点头,“也好。” 吃完饭,喂了猪,余冬槿又觉得时间还挺早,大概是因为今天见了血救了人,他没什么睡意,于是干脆与遥云一起开始制作卤水,这个东西说难不难,配方到位了只需费柴火就行,没有鸡,他便只用了排骨来熬汤底。 遥云看着火,余冬槿给排骨焯了水,然后让它下锅大火煮开小火慢慢熬着,余冬槿则在厨房的柜子里翻了下,找到了以前家里人用过得纱布,洗干净后用水煮了消毒,然后将自己准备桂皮、丁香、花椒、香叶、草果等等十多种的卤料捣碎了用纱布包好扎牢,余冬槿等不及,便没等高汤熬出来,直接放了包好的料如锅里,让卤水慢慢煮。 做好这些,遥云听余冬槿吩咐,将另一口灶下也烧起了火,余冬槿把另外一口锅刷干净,这锅要烧水用来洗澡,他们今天忙得够呛,又处理了猪大肠,是肯定要洗澡的。 等卤水味道出来,将泡好的大肠和整块洗好的五花肉下了锅,加入黄酒、糖和盐,盖好锅盖留了余火,余冬槿与遥云洗完了澡,出了厨房。 余家就这点不好,房子盖得大,厨房距离卧房太远,余冬槿又不是以前有人伺候的余家人,只能在厨房里洗澡,于是洗完澡走回卧房这段,在这大冷天里,余冬槿每次被冷的都忍不住嘶哈嘶哈的抽气。 不过好在现在有遥云在,他个头大得很,挡在余冬槿身边像堵墙似的,余冬槿还被他搂着,他温暖的体温传到余冬槿身上,让他感觉很舒服。 两人进自己那屋之前,还去隔壁看了下那两个重伤的人。 他俩还是之前那个姿势,睡得安安静静的,呼吸听着还平稳不少,遥云查看了一下两人的体温,告诉余冬槿一切正常,余冬槿松了口气,这才拉着遥云回屋睡自己的。 这晚俩人也没心思做别的,隔壁还有病人呢,遥云只能抱着余冬槿老实睡觉。 大概是因为白天见了血的缘故,余冬槿这夜一直断断续续的做着没头没尾的梦,那梦没什么具体的内容,但就是让他睡不安稳。 好在有遥云一直在他身边安慰,哪怕是在那昏昏沉沉的梦中,余冬槿都能感觉得到遥云轻轻抚在自己身上的温暖大掌,与时不时安抚着他,在他额头与脸颊落下的亲吻,这都给他在他因为沉入梦中而产生无法抑制的惊惧时刻带去了安慰。 最后他终于在多次的挣扎后将疲惫的双眼睁开,在遥云的怀抱中醒来,抬头去瞧身边人的脸。 遥云又在他额前落下一吻,说:“先别睡,喝点药。” 余冬槿迷迷糊糊的,“喝药?” 遥云点头,“嗯,安神药。” 余冬槿转头看了看,这才发现遥云正坐在床前,而他则被遥云用被子裹着抱在怀里,床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药炉子,上头的药罐子正噗嘟噗嘟的冒着气。 遥云弯腰将药罐提起,将里面褐色的药水倒在了一旁的小碗里,然后端碗吹了吹,待热气下去后将药碗送到了余冬槿嘴边。 余冬槿这会儿反应过来了,闻着那苦涩的味道,有点嫌弃,用提不起劲儿所以听起来细细软软的声音抗议:“我能不能不喝呀?” 遥云另一只手取了一粒蜜枣来,说:“不行,莫怕,喝完给你吃枣儿。” 余冬槿哼哼,“你这是哄小孩呢?”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就这遥云的手皱着眉头喝干了这碗药,然后不等遥云来喂就含下了遥云指尖的蜜枣,嚼嚼嚼,吃的着急,无法,遥云这安神药也不知是什么配方,味道可真是太苦了。 遥云看他蹙眉,心里心疼,他放下碗抱着人,闷声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余冬槿嘴里动作停下,瞪大眼睛不解的望着他,不懂他干嘛这么说。 遥云:“我该在你入睡之前就给你熬碗安神药的。”这样余冬槿也不至于难受了这半宿,怪他没有想到。 余冬槿这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无奈,探头过去用额头在他脸颊上蹭蹭,说:“这怎么能怪你呢?我都不知道我胆子居然这么小。”这是真的,他再怎么说,也是杀鸡杀鱼杀鸭子的好手,以前见过的血不少啊,怎么今天居然被吓成这样呢? 他纳闷,“我太郁闷了,只是一滩人血而已,我居然被吓得做噩梦。” 遥云摇头,“人血毕竟不同。”他把人放到身边躺好,说:“以后我再不会让你看到这些。” 余冬槿伸出手,搂住了的脖子,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没关系,有了这次的经验,我下次肯定不会再这么怂了。”他说的俏皮,说完还又在遥云嘴上啃了一口。 遥云笑笑,低头捉住了爱人的唇舌,与他交换了一个带着蜜枣味儿的深吻。 大概是那安神汤起了作用,余冬槿又被遥云喂了点水,随后不一会儿就又有了睡意,且这次的睡意来势汹汹,他在遥云的注视下,很快就陷入了让人放松的深度睡眠。 52 第二天余冬槿醒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不早了。他睁开眼睛时,遥云不在房里,他伸手摸了摸,发现身边的被褥里也是凉的, 遥云应该起来有一会儿了。 余冬槿打着哈欠穿好衣服鞋子, 出了卧房来到堂屋。 堂屋里,八仙桌被收拾了出来, 上头摆着大碗装的肉末粥和盘子装的包子馒头, 还有两碟子干菜酸豆角, 而一旁的宽板凳上,则放着余冬槿与遥云之前在听云县上新买的牙刷牙粉, 还有一盆温水, 盆边还搭着余冬槿用来洗脸的布巾。 准备的可真齐全,余冬槿感叹, 遥云对他太好了,他早上起不来,这人却醒得早, 每每都会为他准备好洗漱用具和早饭, 这样可不行, 他早上还要起来锻炼呢,可不能被遥云惯坏了。 余冬槿蹲在堂屋外头刷了牙洗了脸,遥云这个时候拿着碗筷从厨房那边过来了,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 余冬槿放下布巾,脸上充满讶异的去看那个男人, 纳闷,这人不是中了毒么?怎么这么快就能行动自如了啊? 男人走近之后, 双手交叠对着余冬槿行了个郑重的礼,说:“在下陈樾,多谢郎君救命之恩。” 余冬槿连忙起身,学着回了个礼,口中连道:“不用不用。” 遥云把碗筷交给陈樾,让他拿进去,自己则蹲下将水盆里的布巾拧的半干,站起给有点犯傻的爱人擦脸,余冬槿的目光忍不住跟着那个男人进了堂屋里。 他实在好奇,在布巾的包裹下闷声问:“他什么时候醒的啊?另外一个人呢?现在怎么样了?” 遥云把闷到他的布巾拿开,又蹲下拧了布巾起身给他擦脸,说:“那个失血过多,身上又有创口,凌晨的时候还有点发热,好不了那么快,他这样的外伤,人就算清醒过来了也要慢慢养,还得补血。” “这个中毒的情况就好很多,解了毒就好,养也需要养,但与那个受伤的相比就好很多了。” 余冬槿惊讶:“发热?” 遥云点头,把水倒了,拉着他进屋吃早餐,“嗯,凌晨时你睡得沉,我没有吵醒你。” 余冬槿明白了,有点担心:“现在呢?人没事了吧?” 遥云:“我又给他喂了药,已经退了热,就是人还没那么快能清醒。” 陈樾这时正在堂屋里摆碗筷,他以前应该身份不俗,大概一直都是被伺候的那个,所以动作很不熟练,但为人大概有强迫症,因为他们是三个人,所以是三个碗三双筷子,他摆满了八仙桌的三方,可能是感觉别扭,这会儿一直微微蹙着眉盯着那空下来的一方看呢。 余冬槿瞧着,不由微微抿嘴,心中觉得有点好笑。 余冬槿与遥云直接落坐到了陈樾对面那一方,遥云把被陈樾放到另一方的碗筷拿了过来,给余冬槿打了一碗肉粥。 余冬槿以为这样陈樾会更难受呢,谁知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反而觉得好受了,不自觉的松开了眉头。 余冬槿观察着他,见状又在心里觉得好笑,他开口对他道:“你也喝点粥,这本来就是特意为你们熬的。” 这粥一看就是他昨晚上做了,一直温在灶上,今天早上又热过的,都快成糊了。 陈樾说:“多谢郎君。”然后姿态儒雅的给自己碗里盛粥,不太熟练,但很有范儿。 关于这个陈樾的身份,他虽然不晓得他为什么会中毒,但看昨日他帮人脱下的那身衣裳,还有他身上的配饰与头上的发冠,余冬槿就知道这两个莫名出现在他家的男人肯定不是寻常人。 而且这人和余冬槿以前见过的人都不太一样,他有一种看起来就很贵的气质——嗯,余冬槿个人觉得这个形容很贴切。 遥云瞥了陈樾一眼,又偏头瞧了一直悄悄看着陈樾的余冬槿一眼,问:“不饿?” 余冬槿回神,端碗喝粥,“厨房锅里的卤味怎么样了?” 遥云给他夹了个自己做的肉包,说:“已经卤好了,我尝过了,味道很好。” 余冬槿顿时口舌生津,“那怎么不捞一点切了尝尝?” 遥云说:“早饭不宜太过油腻,卤味咱们中午在吃。” 余冬槿舔舔不慎沾道唇上的粥水,吃包子,“那好吧。” 他们对面,陈樾一边小菜配粥一边默默观察着他和大哥的两个救命恩人。 他还记得昨日他昏迷之前看见的景象,所以他在今晨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之地后也并未慌乱,在检查过大哥的伤势,他又给自己号了脉,发觉他中的毒和大哥受的重伤居然都得到了很妥善的医治便十分吃惊,大哥的伤就不说了,他体内那毒可是会要命的,却如此轻易的就被祛了个干净。 他当时就想,他是不是遇见传说中的神医了,但大哥昏迷时明明与他说过,这个地方是他当年到江左剿匪时,来过的一户人家,这姓余的一大家子除了被他大哥救下的余家小儿,其余人都死于匪祸,这余家留下的独子今年应该也就十八岁吧? 陈樾看了眼余冬槿,猜测这位郎君应该就是当初那位余家小儿——他不可能是神医,但是……陈樾的目光暗自挪向那身材高大,神色淡淡的遥云,这位就更不像是神医了,他更像一位将军,比他大哥比他父亲更像是一名武将。 而想到父亲,想到如今可能已经被屠满门的陈家,陈樾便口中发苦,浓浓的痛恨之情便涌上了他的心头。 余冬槿吃完一个大包子,喝完了粥就觉得差不多了,他看对面陈樾吃的慢,打的那么小一碗粥却吃的磨磨唧唧的,不由着急,“你是不是身上难受啊?吃不下么?” 陈樾收回思绪,抬眼,扯着嘴角露出一抹习惯性的浅笑,“樾不难受,樾只是食欲不佳,还请郎君莫怪。” 余冬槿夹豆角吃,说:“不怪不怪。”他怎么可能怪,想到这位和屋里那位昨日的惨状,他觉得食欲不佳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还要养身体呢,不管吃不吃得下还是要吃一点的,不管你们遭遇了什么,身体都是自己的,再怎么样都不能叫自己亏了。”他问遥云,“你说是吧?” 遥云点头,“正是这样。”他看了眼陈樾,“你的同伴还需要你照顾,你身体本就要养,所以还是要好好用饭才行。” 陈樾听了,不免觉得羞愧,“你们说得对。”他还要报仇,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而且大哥还需要他,他不能让自己倒下。 他咽下口中苦涩的肉粥,大口开始吃起饭来。 饭罢,陈樾想要帮忙洗碗,却被遥云拦下,遥云给他碗里又打了一碗粥,还拿了个小木勺给他,说:“你去照看你同伴吧,他这两日是最危险的时候,身边缺不得人。” 余冬槿听了,忙说:“是啊,你给他喂点粥,看他吃不吃得下,还有水,我等下烧水拿来给你。” 陈樾端着碗,又是一礼,“陈樾多谢两位郎君,两位郎君的大恩,樾一定铭记在心。” 进了卧房,陈樾小心的给大哥喂了些粥,但陈家大郎依旧没什么意识,吞咽困难,他便喂的艰难。 余冬槿提着水壶拿着水碗进来的时候,就见陈樾端着的碗里的粥并没有去掉多少,他忍不住叹口气,心道这种病人若是一直不醒,又吃不下东西,在这没有医疗条件的古代,最终肯定只能饿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实在太难了。 陈樾见他进来,对他点了点头,喊了一声“郎君”。 余冬槿应了,倒了一碗水晾在一边,然后在床下的小凳上坐着看两人,他反正没啥事,锅里的卤味他刚刚看过了,确实挺好,就是颜色不漂亮,余冬槿刚刚给锅里下了酱油,又烧了小火让卤味在锅里慢慢煨着,本来应该炒点糖色的,但家里的糖太少了,而且糖挺贵,余冬槿没舍得。 家里的活计则被遥云包了,喂猪喂马,洗衣服砍柴,他都趁着早上余冬槿没醒的时候干完了。 陈樾一边喂大哥,一边与余冬槿说话,“郎君可是姓余?” 余冬槿点头,“是啊,你不知道么?我还以为遥云告诉你了。”毕竟这两人都起得早,余冬槿还以为他们已经交流了一番呢。 陈樾:“原来那位郎君名为遥云。” 余冬槿:“……他没和你自我介绍啊?” 陈樾摇头,迟疑了下,还是说:“遥郎君好像不爱说话,樾每每与遥郎君说话,遥郎君都不怎么搭理樾。” 余冬槿觉得好笑,他听出陈樾可能是因为在遥云那里频频碰壁,所以内心有点郁闷,忙道:“他可真是……不好意思啊,不过遥云确实有点面冷,看着不近人情,其实他心地很好的,你莫担心。” 陈樾听他道歉,忙说:“郎君无需道歉,个人有个人的脾气,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余冬槿笑着点头:“确实,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姓余呀?” 陈樾便将床上人的身份,与自己在大哥口中听见的,当初的剿匪的事情一一与余冬槿说了,“我大哥那时是第一次带兵剿匪,所以他对那时的经历印象很深,与我说起过你。” 53 余冬槿听得愣住, “竟然,竟然是这样。”所以,他和遥云这是救下了当初原身的救命恩人么? 那这可太好了,有恩就要报, 这下子, 便两不相欠了。 陈樾将当初的事简单的说了下,便没有继续说自己与大哥的事, 转移了话题:“樾身上的毒, 还有大哥受的伤, 都不是轻易好治的。”他问余冬槿:“遥郎君莫非是位神医么?” 余冬槿被问的又是一怔,随后笑道:“怎么说呢, 算是吧?不过他一般不给人治病。”这是真话, 他觉得遥云之所以会救这两个人,应该是算到他们身上, 有与自己相系的因果吧?这两人应该就是系在他命途上的一段缘吧? 嗯,等下就去问问遥云,看是不是这样。 陈樾闻言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是脑补了些什么, 点头认真道:“自然, 如此隐世神医,肯定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余冬槿:“……唔,差不多差不多。”他胡乱把这段对话糊弄了过去, 然后等陈樾艰难的将肉末粥给陈家大哥喂完,就抱着碗勺出了房间,去了厨房那头。 厨房外头, 遥云正给马儿刷毛呢,他看见余冬槿后动作停了下来, 给马儿喂了个草团子后过来接过了余冬槿手上的碗,两人一起进厨房。 后头的马儿嚼着草团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马眼睛瞅着他们,十分依依不舍。 余冬槿眉眼弯弯,进了厨房先深深嗅了一口空气里弥漫着的卤味香,然后忙不迭过去打开锅查看了一下锅里的卤味,感觉颜色已经很不错后便把它们捞起来,还一边忙一边将刚刚陈樾告诉自己的事儿与遥云说了,然后问遥云:“你是因为他们和我有缘才救他们的么?” 遥云把碗唰了,点头,“嗯。” 余冬槿切了一块卤肥肠自己尝尝,觉得味道不错之后又给遥云喂了一块,说:“我还琢磨呢,想这两个人难道也有奇缘么?”他还纳闷呢,这有奇缘的人怎么和批发的似的,来一个是一个的。 遥云还挺喜欢卤肥肠的,吃的很香,余冬槿见了,又切一块喂给他,遥云一边吃一边说:“他们是山神娘娘的奇缘,不是我的。” 余冬槿顿觉窘迫,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又给他塞了一块卤肉,“别说话了你。” 余冬槿把肉切好,卤肉码好一碗,卤肥肠码好一碗,浇上卤汁放到锅盖上,用簸箕罩起来,剩下的没切,而是和卤汁一起被打起来,放到罐子里盖好盖子搁到一边,这切好的就今天中午吃,剩下留着慢慢吃。 做好这些,两人搬了板凳坐在主宅屋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被放到院子里的猪猪玩耍,余冬槿才想起来问遥云,“话说,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历啊?你知道么?” 遥云摇头,“看不清晰,只晓得不是寻常人。” 余冬槿很惊讶,“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呢。” 遥云:“我也并非全知全能,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山神。” 余冬槿歪头,把脑袋搁在他肩头,说:“我就喜欢小山神。” 遥云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搂着他与他一同慢慢喝干了碗里的暖茶。 喝完了茶,遥云问余冬槿:“要不要去山上玩儿?” 余冬槿眼睛一亮,来了精神,“好呀!”他说:“正好看看有没有野菜可以采!”对于采野菜,余冬槿现在可有劲儿了。 遥云便将茶壶茶碗收起,把猪猪赶回厨房,两人去屋里与守着陈家大哥的陈樾打了声招呼,便结伴出了门。 余家大宅屋后是一片田,挺大一片,田的那头就是山脚下,两人背着背筐走在田埂上,余冬槿拉着遥云,一直在地上寻找野菜的踪迹。 可惜,现在天气还太冷了,余冬槿被遥云带着一路拐着弯儿走,直到终于走到山脚下,也只挖到了五棵长得还不错的荠菜。 但余冬槿已经觉得满意,少就少吃一点,这些焯完水用来煮粥的话,也够一顿。 山脚下,田地边有个小塘,塘里的水很满,这段时间山雪飞速开始融化,所以原本干巴巴的环境已经转化为了一片水蒙蒙,溪水水塘的水资源格外的旺盛,地上的泥土也很是湿漉。 这一点是最让余冬槿懊恼的,泥巴当当的,太容易弄脏鞋底了,淤泥糊在鞋底上,每走一段都要处理一下才可以。 余冬槿站在塘边张望了一下,说:“这是个藕塘。”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看着这个塘,余冬槿心里痒痒,与遥云商量,“咱们回去也挖个塘怎么样?” 遥云自然无有不可,“当然行,也想种藕?” 余冬槿点头,“种藕多好啊,荷花这种东西,从花叶到根茎,全都是宝贝,开了花结了莲蓬莲子还能吃,多好,到时候还可以在藕塘里养鱼,嘿嘿,这么一想,真是美滋滋啊。” 遥云见他提起吃的便精神奕奕,忍不住笑,“嗯,回去就挖塘。” 余冬槿:“得请人干,我要挖个大一点的。” 遥云:“好。” 塘边山脚,是一片水竹林,这会儿虽然水竹笋还未长起,但余冬槿已经想象得到再过两个月,竹林里竹笋茂盛的情景了,可惜,他们那时就不在这边了,不过遥云村也有水竹林,这样一想,余冬槿就不觉得遗憾了。 遥云拉着余冬槿,在竹林边把鞋底蹭干净后进了林子。 余冬槿看着林子里的竹子,想着春笋起来的日子,就开始算时间,但他不懂怎么算这里的节气,也没有日历,他问遥云:“立春是什么时候来着?” 遥云道:“今年立春立的晚,正月十四才开始进入初春。” 余冬槿点头,这才晓得,“原来已经立春了呀?” 遥云拉他上了一个坡,说:“咱们这儿立春没有什么节目,都是按平常一样过得,你自然不清楚,毕竟这会儿天还冷,还不适宜耕种。”他告诉余冬槿:“在咱们这,二十四个节气里,百姓比较喜欢过立秋和立冬这两天,立秋那天大家要晒洗家里的锅碗瓢盆,慢慢开始晾晒干菜制作腌制品,为冬日里预备好各种食物,立冬则要做米酒要吃肉,还要祭祖。” 原来是这样,余冬槿听得入神,听完说:“那到时候你可得提醒我,我也要和大家一起准备。” 遥云点头,说:“到时我们一起。” 余冬槿笑眯眯,重重点头,“嗯,我们一起。” 两人在山里逛了一会儿,遥云与余冬槿停下脚步,余冬槿望着那一片嫩生生的,叶上茎上生着短短白毛的植物,辨认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认出来,于是不确定的去看遥云,“这个是?” 遥云:“是茵陈,现在应该正是吃它的时候。” 余冬槿想起来了,顿时满脸兴奋,“我都忘了还有这一样野菜了!”茵陈,也就是白蒿,初春的时候,刚发芽不久的白蒿的嫩芽儿便名为茵陈,是一样很有营养的春菜。 以前余冬槿的姑奶奶还在的时候,在野外摘过这个回家凉拌给大家吃,余冬槿如今其实已经忘了它的味道,只记得那时和姑奶奶一起洗菜时姑奶奶的笑,还有触摸到茵陈时留在手上的那种毛茸茸的触感,很是有趣。 两人采了一背篓的茵陈,遥云又抓了两只野鸡,余冬槿昨天就念叨着没有鸡骨架,做卤味的高汤就少了点味道,他一直记得呢,虽然现在才抓到鸡有点晚了,但卤汤还在那儿,完全可以用来卤两只鸡的。 回家路上,余冬槿因为采到了茵陈所以开心,他开心,遥云便也心情放松,两人一边走一边聊陈樾和他哥的事。 余冬槿想早点回去,但陈家哥哥一直不醒的话,就很麻烦了。 遥云便道:“我们带他们一起上路,他们也不能留在这里,会有危险。” 余冬槿听了,有点害怕,“危险?” 遥云点头,“我虽然无法看清他们的未来,但猜也知道,这一个中毒一个受伤的,肯定是遇见了极其麻烦的事,他们现在这情况,暂时恐怕只能躲着,陈家老大这个伤,要是想养好,起码要一两个月,我们肯定是等不了他们这么久的,所以最好是能带他们一起走,这样我也能给他们一些照顾。” 余冬槿蹙眉,“可陈家大哥的伤口还未愈合,贸然上路到时候在马车上又崩裂伤口怎么办?他那伤口那么大,还那么深……”想到昨日余冬槿给陈家大哥包扎时,看见的那伤口的模样,余冬槿就忍不住一个寒颤。 这也就是遥云,有好药可以给那时已经半死的人吊着命,这要是换个本地的大夫,这人肯定是救不回来的,他没等遥云回答,突发奇想道:“只用这样包扎上药的方式,长起来太慢了,不然我们给他做缝合手术吧?” 遥云理解了一下缝合手术的意思,说:“可以试试,但万一污了伤口,情况恐怕会更严重。” 余冬槿道:“那就做好消毒工作,你那里不是有酒么?” 遥云这就不明白了,“酒确实可以消毒,但是对于这样的伤口,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余冬槿摸了摸下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从酒水中蒸馏出酒精!这玩意对于消毒就很有作用了!” 遥云看他,眼带询问,不明白酒精是什么?他的阿槿难道还能让酒成精不成? 余冬槿摇头,“得试试再说,以咱们现在这条件,这玩意真挺难搞的,反正完全百分之百的酒精肯定是提取不出来的……等回去我和你说。” 遥云点头,“好。” 54 到家后, 已经是该用午饭的点了。 酒精的事先放在一边,这东西着急也做不成,先填饱肚子要紧,余冬槿让遥云去洗一碗用来做凉拌菜的茵陈, 自己去灶上把米下了锅, 今天他们吃大锅柴火饭!两个卤味在饭蒸的差不多的时候放到灶上热了就行。 当然,陈家大哥的肉粥余冬槿也没落下, 这个还是用罐子炖, 那五棵在田埂上挖到的小荠菜便叫他也下到了这罐子粥里, 要营养均衡嘛。 饭还没那么快好,遥云洗好野菜, 开始料理两只野鸡, 他动作快,给两只鸡拔毛用不了多少时间。 他不让余冬槿插手, 余冬槿只好坐在门槛看他忙,边看还边说:“鸡肠子和鸡肾鸡心得留下,卤起来也好吃。” 遥云任劳任怨, 听他的话, 一一将这些杂碎给料理了出来。 待将两只鸡料理好了, 余冬槿接手把它们系上草绳挂在窗户上面,晾干一些再卤,吃起来更有风味。 这时, 陈樾忽然出了主宅的大门,一脸急切的跑过廊下,他身体虚, 过来时已经是气喘吁吁,扶着墙柱对着厨房外的两人急道:“我哥忽然发起热来, 刚刚还乱动扯到了伤口,叫那伤口又溢出了血来。” 余冬槿一惊,连忙和遥云一起与他去了房里差看陈家大哥的情况。 屋内床上,陈家大哥果然有了动静,他双目依旧紧闭,但是脸上却不再是今早那无知无觉的模样,他紧紧蹙着眉头,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很明显正感到十分的痛苦不堪。 这时他身上的棉被已经被掀开,余冬槿便见到他肚子上那用来包裹伤口的布巾已经被染红了,伤口果真是出血了。 余冬槿看的难受,也心急,问遥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办哪?” 遥云看了一眼,先安抚余冬槿:“无事,他只是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敷在他伤口上的药有麻沸的作用,但那麻沸作用是有时效的,现在时效过去,他便疼的受不了了。”然后对身边的余冬槿和站在床边着急的陈樾道:“陈樾你去厨房打盆凉水端过来,阿槿你也过去,去帮我烧壶开水。” 余冬槿连声应了,与陈樾一起小跑着去了。 陈樾打了水走,余冬槿在厨房烧水,一边盯着火一边观察着厨房里的物什,想着若是要蒸馏出酒精,要用什么东西来做蒸馏器皿,他只是以前在网上看过类似的资料,那些实验用的都是特制的玻璃器皿,现在情况这么紧急,他还真是有些麻爪。 而且也不知道遥云那果子酒是多少度的,他记得用来消毒的话,好像是用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来消毒比较好来着,但是还要尽量蒸馏出百分比最高的酒精再稀释比较好,毕竟果酒里太多其他物质了。 水还在烧,余冬槿满厨房翻罐子,别说,他家大大小小的罐子坛子还真不少,他还在厨房中间的长案下的几个罐子里翻到了些遗留的干菜和小鱼干,晒的干蹦蹦的,但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已经不能吃了,可惜。 余冬槿一边掏空脑子思考蒸馏酒精的知识一边找了几个大小不一觉得用得上的出来,这时水烧开了,他连忙洗了满是灰的手,提着水壶去了卧房。 卧房里,陈樾正在给他大哥擦身,遥云把他们房间那个小药炉拿了过来,此时他坐在药炉边的小凳子上,药炉上的药罐则在冒热气。 余冬槿把水壶放到桌上,说:“开水来了。”然后看着药罐子问遥云:“只给他喝药么?那个可以麻醉的药,不能再给他用么?” 陈樾闻言,也眼带希冀的望着遥云,他大哥如今这情况瞧着实在叫他心痛,若是遥神医还能帮大哥止疼,那就再好不过了。 遥云摇头,“麻沸之药不可多用。” 余冬槿听了,觉得也是,古代的麻沸药物不同于现代的阵痛药,副作用太多,用多了肯定对病人不好。 遥云提着水壶,与余冬槿去了隔壁屋,然后拿了些纱布出来,用开水烫过再拿出来晾干。 余冬槿看他忙活,去把床上的被子叠了叠,然后他目光一挪,就瞧见他们房内的案几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瓷盘,盘子里放着两根细针与一卷细线,他语带迟疑,问遥云:“你这是?” 遥云道:“你那个给伤口缝合的建议不错,他的伤口太深,养起来太麻烦了,就给他缝起来吧。” 余冬槿:“可是还没有酒精呀?而且这种直针不行,得用弯针才好操作。” 遥云听了,恍然:“确实。”人的皮肉不是布料,直针插入皮肉无法活动,得用弯针才可以。 遥云起身,把两根针硬生生给掰弯了,弯的还特别漂亮特别圆弧,余冬槿瞧着,说:“那怎么消毒啊?酒精得蒸馏才行,我器具都没找齐。” 遥云问他:“那酒精具体是什么?你和我说说。” 余冬槿与他解释:“酒精也叫乙醇,是……”他磕磕巴巴的用最能叫人理解的话与遥云仔细说了下酒精是个什么样的物质,最后说:“你那猴儿酒的度数好像不低,也不知道一罐酒能蒸馏出多少酒精来。” 遥云听了,若有所思,然后直接拿了一坛子酒出来,余冬槿便见他把酒封掀开,随后他只听到一阵咕嘟咕嘟好像水沸的声音,接着便感觉眼前有一阵白烟升起,空气中开始若有若无的蔓延起酒精特有的那种气味。 余冬槿:“?”余冬槿大为震惊!双眼瞪得圆溜溜的,连忙伸头去瞧那坛子里留下的东西。 遥云问他:“是这个么?” 余冬槿看着这酒坛里剩下的那点透明液体,无语凝咽片刻,点头,“是。”他怎么没想到呢?他老公就不是常人啊?这蒸馏酒精的事怎么可能难得倒他呢?他之前操的是什么心啊?还翻了那么多罐子出来,搞得厨房里乱七八糟的…… 接下来遥云大概是怕余冬槿看见血腥又害怕,没让他在房内,他把余冬槿和陈樾都赶出了卧房,自己则在里头再次给陈家大哥上了麻沸止疼的药,开始给人做缝合手术。 这条件其实太过简陋,但也没法,至少有酒精了。 堂屋里,余冬槿瞧了眼对面的陈樾,见他看起来居然挺镇定的,心里不由佩服,这要是他有个哥哥,哥哥还在里头被医生用自己以前听都没听过的方式治疗致命伤,他肯定要坐立不安惶恐害怕的,这人却能这么冷静,果然不是寻常人。 干坐在这里也不行,余冬槿想了想,与陈樾打了个招呼,说自己要去厨房再烧了一锅热水,那一壶热水肯定不够,等下遥云忙完了,不说陈家大哥得擦擦身,遥云肯定也得洗个澡才行。 陈樾大概是也觉得不能干坐着,他坐在这里竖着耳朵听动静,心里反而容易慌乱,所以跟着余冬槿去了厨房,毛手毛脚的帮着烧火。 烧了水,余冬槿听话没进卧房,而是让陈樾端着水进去,果然,遥云用得上,一盆水端进去很快又端了出来,陈樾端着这用过的热水居然也避着余冬槿,让他莫看,自己气喘吁吁的出去吧水倒了。 余冬槿无奈,知道他是得了遥云的吩咐,只得让他去,只是在陈樾又要去打水的时候连忙接过满是血腥味的水盆自己去了,他怕陈樾等会儿得累倒了,这家伙身体太虚了。 来来回回这么几趟,最后遥云自己端着水盆出来了,这回水盆里的水没之前那般吓人了,陈樾则留在了卧房里。 余冬槿连忙过去,看了看遥云的面色,说:“辛苦你了。” 遥云摇头,“这有什么辛苦的。”动动针线而已,算什么辛苦。 累倒是不累,就是都饿了,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快有一个时辰,锅里的饭余冬槿都加了好几回的水了,小火热着,生怕煮糊了。 午饭又在堂屋吃,余冬槿把最后一道凉菜凉拌茵陈做好,端碗端菜到了堂屋。 余冬槿打开房门喊了陈樾,陈樾应了声,把床上大哥头上的帕子换下来,又给人擦擦脸,才出门与两位恩人一起用饭。 他出来才发现堂屋里只有余冬槿一人,不由开口问:“遥郎君呢?” 余冬槿:“他洗澡呢,马上过来。”遥云身上沾了血,余冬槿让他先吃饭来着,他不肯,非要先洗个澡换个衣服再说。 不一会儿,遥云便过来了,余冬槿给他盛了饭,把切好的热腾腾的卤肉码在他的饭上,又给饭上浇了些卤肉汁,招呼他赶紧吃饭。 陈樾本来没什么胃口,但等遥云过来,与余冬槿与遥云一起动了筷,一口卤肉饭入嘴,竟祛除了他这两日一直蔓延在口中的苦味,唤醒了他饥肠辘辘的肚皮,让他忍不住大口吃起了饭来。 余冬槿见了,心中满是高兴,他这人就怕看见人食不下咽,不管怎么样,人活着,那就得好好吃饭才行。 他笑着问陈樾:“好吃吧?” 陈樾点头,夸赞:“甚是美味。” 余冬槿看着桌上的两盘菜,遗憾说:“就是卖相还不够好,下次还是得炒些糖色才行。” 陈樾不太懂膳食,不晓得糖色是什么,听得茫然。 遥云吃着凉拌茵陈还不错,就给一直瞧他们吃饭,自己却不动筷子的余冬槿也夹了一筷子,提醒:“你也快吃吧,莫要饿过头了。” 余冬槿点头,反正他也看见两人对卤味的反馈了,心里很是满意,开开心心端碗刨饭。 嘿,他这人做好饭后,就是喜欢看人在饭桌上给予他正面的反馈,听人夸夸,看人吃得香,他就高兴! 55 一边吃饭, 遥云和余冬槿一边与陈樾说了他们要赶快回去留云县的事,与他说了他们预备带着他们兄弟俩一起上路。 遥云开了个话头就吃自己的饭去了,对于外人,他本来就没有太多话, 余冬槿只好接着他的话对陈樾说:“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是一定要早些回去的,且你们二人应该也不能在此地长留才是, 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对你俩也好。” 陈樾自然知道这里对于他们并不安全, 当时他中了毒, 浑身虚弱无力,是他大哥拼着重伤不管, 带他逃到了这里, 因为他两人都精力不济的缘故,所以这一路走的并不十分隐秘, 因此那些追杀他们的人是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 而且他们确实是应该早些离开这里才是,不走,他们也会连累余郎君与遥郎君。 只是, 陈樾蹙眉纠结, “可我哥的伤……” 遥云开口:“走慢些就是, 他现在伤口被缝合上了,没那么容易开裂,只需每日按时服药就好。” 陈樾闻言, 心里也明白,他们能跟着这两位郎君是再好不过的,他哥的伤还需请遥云帮忙, 于是他点头,“好, 真是耽误两位郎君了,樾多谢两位郎君,此等大恩,樾往后一定不忘回报!” 余冬槿扒完最后一口饭,吃了说:“别这样,本来你哥就对我有恩,你哥那时也救了我,我们现在只是把这份救命之恩送回去而已,而且不是说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么,按这样的说法,你们还吃亏呢。” 陈樾摇头,“怎么能这么说呢?” 接下来,三个人又在桌上商量了下出发的时间。 遥云:“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走。” 余冬槿迟疑,“才一晚上,陈家大哥的伤……” 遥云摇头,“没事的。” 有他这句话,余冬槿与陈樾都松了口气,都同意了明日一早就出发的事情。 只是还有一件事,余冬槿放下筷子问遥云:“那咱们是不是要再雇一辆车马呀?一匹马肯定拉不了四个人吧?车厢也不够大。”他们雇的是小型的马车,马儿倒也强健,但也不能一次拉四个人啊,他们这四个人加起来应该都有五六百斤了,马儿就算走的再慢,那也走不动啊。 遥云点头,“我马上去趟城里再租一辆车马,你们在家等我。” 余冬槿有点想要跟着,但考虑到家里这两个都是病人,只得放下这个想法,点点头,“好,你也别着急,慢些,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陈樾却很担心,他有些纠结,“可是我们那仇家肯定还在追查我与哥哥的行踪,遥郎君要是出了门……”如今,他的剑也丢了,这副身体还这般虚弱,肯定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他哥更不用说,现在还躺在床上,而这里的主人余郎君,瞧着更是弱不禁风。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虽然遥郎君瞧着十分威武不凡,但他也只有一个人而已,一旦那追杀之人带队前来,他一个人又能起的了什么作用呢?但即便如此,他只要想到有遥郎君在,心中就十分的安心,好像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人能以一敌百似的。 陈樾心想,这大概是因为遥郎君虽然本是医者,但瞧着却更像个绝世将军,武林高手罢。 余冬槿听陈樾这么说,顿时担心,“是啊,那不就危险了!”他想到陈家大哥腹部那伤,这么一想,那伤口稍斜,从上到下一长溜,想来肯定是被利器砍出来的,他们还给陈樾下毒,这又动刀又下毒的,那他们这仇家绝对是穷凶极恶可怕至极了,这要是被他们找上门来,那该多吓人啊。 遥云握了握余冬槿的手,“莫怕,那些人暂时找不到这里。” 这话说得笃定,余冬槿听得立即安心下来,他也不管陈樾仍然掩饰不住的担忧,立即道:“那你快去,莫耽搁时间了。” 遥云却坚持洗完了碗,和余冬槿一起喂完了猪猪再走,临走前,他把一个神像交个了余冬槿,余冬槿诧异,“这不是咱们房里你的那个神像么?” 遥云交给他的,正是当初与余冬槿举行了婚礼,在新婚之夜那天被遥云改头换面了的山神的神像。 遥云点头:“我不在,你就把这个带在身上,你留在家里,不要出门。” 余冬槿明白了,这神像应该不简单,于是郑重应下,“好,我一定不叫它离身。” 余冬槿送离了遥云,想了想干脆松了松腰带,把神像给踹肚子里了,拍了拍鼓鼓的肚子,他感到安心极了。 然后他端着粥罐子进屋去瞧陈家大哥一眼,天气冷,陈家大哥被棉被裹的严实,本该苍白的脸上还染有薄红,但样子瞧着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 余冬槿把给他准备的粥放到房里,让陈樾服侍他哥吃,他看了眼地上的炉子,问陈樾:“这药一天吃几次呀?” 陈樾瞧了眼他奇怪的鼓起来的肚子,但没有多想,回余冬槿所问:“两次,早晚各一次,遥郎君都与我吩咐过了。” 余冬槿点头,闻着那苦药味儿,忍不住叹了口气,对陈樾说:“你也要补一下,我今晚给你炖只鸡,你多吃点。” 陈樾对他们实在感激,闻言眼眶一热,道:“好,多谢郎君。” 余冬槿摆摆手,出了房间。 难得遥云没在他身边,余冬槿不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现在又不能出门,只得把猪猪放出来,坐在廊下一边看猪一边等遥云回来。 哎,余冬槿隔着衣服摸了摸遥云的神像,他有点想念大黄和爷爷了,希望爷爷能听他的,别给大黄那家伙胡吃海塞的机会。 他只不过发了会儿呆,猪猪便趁着这个时候把院子里的土拱的乱七八糟的,他气的过去轻轻踢了踢这家伙弹弹软软的肚皮,无奈找来锄头把土整理好了还踩了个严实。 烧水给猪洗了个澡,余冬槿闻了闻昨日盛到罐子里的卤汁,发觉一点也没有变质之后把里头的肉和肥肠捞出来,中午的卤肉和肥肠都吃完了,他要再切一些晚上吃,将肉和肠放到一边,他先将晾干的整鸡和鸡杂放了下去,放到火炉上煨着,另一只鸡他另外用砂锅放了姜片清炖了,慢慢炖,炖好了就到晚饭时间了,正好。 炖了鸡,余冬槿把肉和肠切了一盘子出来,剩下的再放起来,等鸡卤好了一起泡在卤水里,这个明天肯定都不会坏,明天路上他们还能吃一顿。 厨房里有点乱,余冬槿慢吞吞的把厨房收拾一遍,看天色还早,他又把下午遥云洗澡换下来的衣服洗了,热水洗血迹不好洗,他用冷水洗的,洗的时候一双手冻得通红,洗完双手反而开始发热了。 别说,这么发着热还挺舒服的。 余冬槿用暖呼呼的手摸了摸凑过来的猪猪,小猪哼哼着,在他手里蹭了蹭脑袋,还把下巴搁在他手里,余冬槿笑着,“等以后你长大了,可就不能这么撒娇了,倒是这一脑袋撞过来,我可受不了。” 猪猪眨眨眼,不懂他在说什么,还在遥云手心里晃悠脑袋。 摸完猪,余冬槿起身把衣服端去晾了,待衣服刚刚晾好,他一直竖着的耳朵就听到了院外传来的马蹄声。 余冬槿心里一喜,正要急不可耐的跑过去,结果在半路却发觉了不对的地方。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很明显,那奔跑在路上的,并非是一匹两匹马,而是一群。 余冬槿顿时心跳的飞快,忍不住转头往后看了一眼,果然,陈樾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他此时脸色苍白的扶着门框,可即使如此,他在看向那马蹄声响起之地时,眼中却并没有什么恐惧,只是在随后看向余冬槿的时候,不由带上了许多的愧疚与不忍。 余冬槿那阵子跳跃的飞快的心跳声却很快缓了下来,他倒不是不害怕,他只是相信遥云,他永远都会相信遥云。 他又摸了摸神像,原地后退几步,转身向着陈樾走去,步伐又稳又快,半路还没忘记抄起地上的猪猪一块儿。 等走到陈樾身边,他忽然开口与余冬槿道起了歉:“对不起。”语气羞愧又难过。 余冬槿听得不明所以,“干嘛道歉?”问完他没等陈樾回答,拉着他赶忙往屋里躲,虽然说真的要是有人上门要杀人,这肯定没啥用,但这样他心能更安定一点。 两个人关了主宅大门,进了卧房又关了卧房门,两人一猪带着个昏迷不醒的人在不大不小的卧房里躲个心安。 陈樾沮丧开口:“我们不该来这里的。”但那时他大哥带着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毕竟那时两人的情况都太严重,想去寻庇护已然是没有时间了,来到这里时他们其实也没想着能活命,只想着死了也要找个干净地方,谁知…… 余冬槿抱着神像搂着猪猪,说:“你别慌,阿云说了没事,那就肯定会没事的。” 陈樾耳力好,隔着老远,他都能听见余宅外面那群人勒马停住的声音,开口苦涩的喊了一声:“余郎君……”显然是觉着余冬槿可能是吓傻了,如今这人都到门前了,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余冬槿摇摇头,却是抱着猪猪不说话了。 那群骑着马的人也不知是在干什么,余冬槿耳力不好,听不见外头的动静,陈樾却听得清楚。 那群人停了马,应该是下马查看了一下周围,接着说了会话,接着有几个人还举着火把往屋后山里去了,而留下的那些人有些继续上马往前,有些留在了原地,古怪的是,他们居然都的没有对眼前的民宅有什么想法,好似都被迷雾遮去了眼睛一般,奇怪极了。 陈樾收回耳朵,看了眼一旁安静坐在凳子上,抱着一只小野猪摸着猪肚皮的余郎君,看着他镇定不已的模样,与他丝毫不慌的面色,心中惊疑不定,却又松了口气。 他隐约已经有了感觉,觉得他与哥哥可能真的遇见了高人了。 这是奇门遁甲?还是神异迷阵? 当真是不可思议。 56 又过了一会儿, 陈樾听见留在大路上的那群人也驱马离开了,他正要松口气,下一刻却嗅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糊味。 余冬槿也闻到了,他眉头紧皱起来, 放下猪猪, 对陈樾说了句:“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陈樾并不放心, 喊了句:“余郎君……” 余冬槿说了句:“不用担心。”就打开门出去了。 出了主宅, 那股焦糊味就更大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噼里啪啦的,火烧东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 空气里还有一些飘摇而来的黑灰色絮状物。 余冬槿脸色难看极了,转头去看屋后, 看那在一片黑暗里照亮了一方天地的火光,看那可怖的,将那方天地污染成一片浓灰的滚滚浓烟。 这群畜生!居然放火烧山!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余冬槿抱着衣服下的神像, 心里难受极了, 冬天刚刚过去, 这山火烧起来可不是小事,这里山连成片,能用的土地少, 因此不少百姓可都是靠山吃饭的。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没有法子,站在屋前急得团团转。 就在他心焦如火的时候,余宅院门忽然被敲响了。 余冬槿心顿时猛地一跳, 转身看向他家院门前的影壁,没有说话。 好在院外, 却是遥云的声音响起,他说:“阿槿,是我。” 余冬槿提起的那颗心顿时落回了原处,他吸吸鼻子,连忙迈着大步跑过去给人开门。 遥云牵着两匹都有些不安的马儿进了院子。 余冬槿哑着声音,“阿云,怎么办?那些人居然放火烧山!” 遥云脸色也不好看,他面色沉沉,看了眼那山火冒起的地方,安抚余冬槿:“莫慌,待会大雨就下来了。” 余冬槿茫然,看了眼一望无垠的天空,今夜的天空明明就没有乌云呀?他愣过之后,立马反应过来,惊喜问:“你可以唤雨?”问完见遥云点头,又有点不安,“这样的话,你不会有什么事吧?”比如又因为妄动别人的命途而被上天惩罚之类的,他害怕。 遥云摇头,“你与我如今乃是一体,我既然已经下山,那你的命途便与我的纠缠在了一起,这场人祸既然是系在你的命途上的,便是我该管的。” 余冬槿这才放心,“原来是这样。” 倾盆的大雨很快就从天际砸了过来,他们只不过是把马儿牵到了厨房外的角房里,刚把马绳系好,屋外头便噼里啪啦的落起了雨来,雨大的就好似有谁在天上从上往下泼水似的。 遥云安抚了下两匹马儿,对余冬槿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带着那两个在家里等我回来。” 余冬槿愕然,“这个时候你还要去哪儿?”外头可下着大雨呢。 遥云目光沉沉,“一群不敬生灵的家伙,我得去给他们些教训。” 这是真的生气了,余冬槿也生气,“好,那你去,我等你一起吃饭。”他急的饭都忘记做了,刚好他可以趁着遥云出去的时候把饭蒸好。 角房墙上正好挂着蓑衣和帽子,余冬槿取来帮他穿好,叮嘱:“他们人多,你要小心。” 遥云点头,留下一句“嗯,等我回来”后,冒着大雨出了门。 余冬槿扶着门框看他离开,之后挨着墙根走,却还是没有避开这瓢泼大雨,衣裳下摆依然被打湿了不少,好在鞋子没湿透,他就没管,他又沿着墙根挪着,来到了主宅屋檐下,这里的屋檐飘出来就很宽了,余冬槿就不用那么小心了。 他走快几步进屋和陈樾打了招呼,告诉他遥云回来了,他们现在很安全,让他不要担心。 一直暗自惶惶不安的陈樾听了这个消息,立即安了心,他听着外头的大雨,问余冬槿:“那些人是放火烧山了么?” 余冬槿点头,想起来还很气,恼恨道:“真是一群疯子。” 陈樾垂眸,叹道:“偏偏是这样的疯子,还能有那样的权柄……” 余冬槿抱起猪猪的动作一顿,没说什么,带着猪猪去了厨房。 昨天采的茵陈还剩了很多,余冬槿抓了一大把出来,准备今天做个粉蒸茵陈。 这个做法简单,只需将新鲜的茵陈清理干净,泡水,然后沥干净水分,再给洗好的茵陈均匀的裹上面粉就可以放到米饭上一起开蒸,蒸个十多分钟就好,特别省事。 一边等着饭蒸好,余冬槿一边拍了大蒜调了酱油醋做粉蒸茵陈的酱汁儿,又给炖鸡汤的罐子里加了热水,给炉子里加了炭,忙活完了,他与猪猪一个坐一个趴,在厨房门槛上看着外头的雨。 余冬槿捧着脸,想着遥云会怎么教训那些纵火犯,会把他们挨个打一顿么?应该也不能真的怎么样。只可惜这里不是现代,不然他一定得把他们送到牢里去,居然敢放火,真是太可恶了。 话说,古代有没有相对应的刑法来管制这类恶意纵火的人来着?肯定有的吧?余冬槿也不懂,而且……想起刚刚听陈樾说的话,追杀他们的人居然很有权势,这样的特权阶级,可能就算有相应的刑法,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吧? 哎,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可怕之处。 只能说幸好,幸好他有遥云,想到这里,余冬槿忍不住嘴角弯起,心里开心。 他真是太喜欢遥云了。 饭蒸好的时候,遥云带着一身的烟熏火燎的气息,冒着雨回来了。 雨下的太大,室外可见度不高,余冬槿还是等他抱着东西走的近了些的时候才看见的他,他连忙起身喊道:“阿云!” 遥云扶着帽子,“嗯。” 余冬槿这才看清他怀里的东西,顿时一整个懊恼不已,那是他下午的时候才刚给遥云洗干净的衣裳,结果下雨时忘记收了,那晾衣服的杆子肯定被大雨打翻了,所以搞得这衣裳现在水汪汪的,还沾了泥。 余冬槿给遥云让出门,恼道:“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这又得重新洗了!” 遥云进屋,把收来的脏衣服拿了木盆放起来,开口,“没事,只是一点泥,等雨停了拿到溪水里甩一甩就好。” 余冬槿给他脱了蓑衣,雨太大了,遥云的个头又高,肩膀也宽,所以蓑衣的作用便不大,他身上有许多地方被打了个透湿,余冬槿看的心疼,摸着他被打湿的肩头,问他:“冷不冷?” 遥云摇头,“不冷。” 余冬槿:“你赶快去换衣服,换下来的衣服拿过来,等雨停了和这些衣裳一起洗了。” 遥云听话去了,不一会儿就和陈樾一起回来了,陈樾手里还端着下午余冬槿给他拿去的粥罐子,里面的粥没有用完,余冬槿把粥放到炉子上热着,还切了些茵陈碎拌进去,晚上让陈樾接着给他哥喂。 雨太大,便不好端菜去堂屋吃,今晚他们三个在厨房吃饭。 厨房里有个小矮桌子,几张小板凳,他们端好菜坐在板凳上,余冬槿撕了一个整的大鸡腿给陈樾,给他碗里打了汤,说:“你多吃点。” 陈樾有点不好意思,说:“樾有汤便可。” 余冬槿摇头,“汤不补,肉才补,你得吃肉。”然后又给遥云撕鸡腿。 遥云有点无奈,把余冬槿打到他碗里的炖的烂烂的鸡腿剔了骨,把自己的碗和余冬槿的碗调换了,说:“你多吃点,也长点肉。” 余冬槿不好意思,这话遥云晚上抱他的时候也说过,他也没拒绝,给遥云另外夹鸡翅膀,一边夹一边嘟囔,“我都已经长胖了。”他确实长胖了,就是胖的不多,只有个两三斤,他以前就瘦,来到这里之后原身更瘦,还瘦的不健康,且这身体和他以前一样,都很难养。 遥云嘴上没有多说,但余冬槿看得出来,他对此好像挺犯愁的,每次搂着他入睡之前就喜欢摸摸他肚子和腰窝,试试他有没有长肉,他每次都觉得痒痒,每次都会闹个大红脸。 想到这里,余冬槿挠挠脸颊,连忙收回了思绪,夹了一筷子茵陈沾了酱汁儿尝了尝,觉得好吃后,他对遥云与陈樾说:“这个你们也尝尝,看看吃不吃得惯。” 这类粉蒸菜有些人可能会不喜欢,余冬槿担心他们不爱吃。 遥云学他一样夹了一筷子尝了,点头,“味道不错。” 陈樾也吃,说:“口味清新,我很喜欢。”说着又夹了一筷子,他以前还没吃过这种野菜,昨天凉拌的他就挺喜欢的,今天粉蒸的他也觉得不错,很合他的口味。 余冬槿笑了,“那就好。” 桌上,鸡汤味道鲜美,卤味有滋有味,茵陈清新自然,三个人吃了个肚子溜圆。 这场被遥云唤来得磅礴大雨并没有下多久,它在很效率的浇灭了山火,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与来时的它一样,它也很迅速的走了。 雨停之后,月亮与满天星辰便出来了,余冬槿看了看天,估摸着现在应该刚到子时。 因为明天要出门,余冬槿与遥云也没顾已经是天黑,去了溪边摸着黑,把被雨打翻在地的衣服,和遥云新换下来的衣服,还有余冬槿这晚洗澡换下来的里衣拿去洗了,还好原身没有夜盲症,遥云又夜能视物,不然肯定没法这么干。 把衣服重新晾好之后,两人才回屋躺下。 第二天,又是遥云先起,他轻手轻脚的起床,做好早餐收拾好行李,余冬槿才睁眼。 这时已经是早上大约七八点的时候了,他们快速吃完早餐,把陈家大哥抬上了马车,陈樾与遥云各负责一辆马车,在这天上午锁好了余宅的大门,带着一头猪离开了这里。 走在余宅门前的大路上时,余冬槿掀开车帘看了眼余宅后头的大山,还好,那山瞧着并不算凄惨,昨夜的那场火烧的时间不算久,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这样余冬槿就放心了。 57 因为车上有个在养伤口的病人, 加上陈樾身体还虚,也无法长时间赶车行路,所以他们走的慢极了。 这条原本余冬槿与遥云两天半就能走完的路,现在行路的时间如今被足足拉长了一倍多, 他们一路并不轻松的走了六天半, 在这天中午终于到了留云县外。 可留云县门口却戒严了,正如他们那头在听云县城看见的那样, 有穿戴着皮甲的兵士替代了原本守在县门口的县兵, 检查问询着每一个人的身份与来历。 遥云老远就发现了这一点, 喊陈樾一起把马车拉停在了路边,其实他们几个早就商量过怎么进城的事儿, 大概是因为这边几个县以前都土匪横行的缘故, 这里的守城县兵对于路引的查看很是严格,他们这样赶马进城的, 是肯定要被看过查探一番的。 陈樾与陈家大哥本就没有路引,也能说是有也不能用,所以之前路上他们就商量, 看看情况, 不行就直接先回遥云村。 如今这般, 余冬槿掀开帘子远远瞧了眼,说:“哎,没办法了, 咱们就带他们直接回村吧,明天咱们再过来接爷爷和大黄。”这个点回村里,赶路又不能太慢, 后头那段山路马儿走起来也不快,他们今天肯定得很晚才能到家, 只能明天再来接人了。 遥云点头,拉转马车掉头在前,带陈樾一起绕路回了遥云村。 这天回到遥云村的时候,果然已经是繁星漫天的时候了,余冬槿打着哈欠被遥云抱下车,站在原地蹦了两蹦,活动了一下身体,就赶忙过去和遥云陈樾一起抬陈家大哥陈颂下车。 没错,陈樾的大哥在他们上路后的第三天一早,就醒了过来,只不过在睁开眼看见弟弟安全无虞,见过两位救命恩人并简单的自我介绍,吃过饭之后就又昏睡了过去。 但即使如此,接下来几天,他都能醒来一段时间,便终于能自主进食了,这叫一直看着他慢慢消瘦下去的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他现在这会儿就是醒的,但因为失血过多,他身上没什么力气,所以下车还是得让人半抬半扶才行。 因为天色已晚,晚上他们就随便吃了点面皮烙饼,余冬槿让陈家兄弟俩暂时先住在爷爷的房间,明天再另做安排。 第二日一早,因为余冬槿一晚上都一心惦记着要进城接爷爷,所以很早就醒了。 他醒的时候,遥云难得还在睡,遥云闭着眼睛,用怀抱把他搂的很紧,他个子又比余冬槿大一圈,所以余冬槿感觉他抱自己好像是抱小孩似的,搞得余冬槿有点懊恼,他是真的要长胖点才好些。 屋里还很黑,外头天应该还没亮,余冬槿动了动脑袋抬起头,看了会儿遥云额脸,伸手去拨了拨遥云那不仔细看,不会发现其实很是浓黑密长的睫毛,这人的面相虽然叫普通人第一眼瞧着会觉得凶,但其实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他其实长得极其的英俊,是那种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五官精致的英俊。 与余冬槿不一样,余冬槿也是从小就被人夸长着一副好相貌长大的,但余冬槿长得不是英俊,而是一种俏,当然并非女孩子的那种美丽漂亮,而是另外一种男孩子的长相,长大了轮廓深了,就更是俊俏好看了。 可余冬槿大概是看自己看习惯了,他也不自恋,所以并不是很吃自己的长相,身为一个gay,他更喜欢遥云这样的,与自己迥异的另一种的英俊舒朗,而且,遥云身材还那么好,余冬槿就喜欢这样的大高个儿。 嘿,这么好看的人,已经是他老公了,余冬槿想想就觉着高兴。 余冬槿的手指从面前人的眼皮一直滑到他的嘴唇,看着看着,他忍不住舔舔自己的嘴唇,最后还是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 嘿,甜的。 遥云终于无法再装下去了,在他亲到自己的那一刹那睁开眼一翻身,随后房内便响起余冬槿的一声惊呼,他被遥云按在了身下,且遥云还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余冬槿感觉到了身上人的冲动,连忙扒着他的胸口,呜呜唧唧说:“不行,今天……今天还要去接爷爷!” 遥云抬头:“我去就是,你留在家。”然后又低头舔吻。 余冬槿喘着口气,抓他头发,被弄得脖颈发痒,两人许久没有再有过亲密接触,他也想了,于是他哼哼了下说:“那你再亲亲我。” 遥云发出一声轻笑,抬头又吻了上去。 这天余冬槿是真的没法出门了,太久没做,导致遥云这家伙格外的兴奋,搞得余冬槿浑身发麻,最后只能在床上软成了一滩水,任由他闹,最后更是半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 他早饭都是遥云端来给他喂着吃的,余冬槿红着脸,想自己端碗遥云都不让。 余冬槿实在羞恼,坐在床上一边吃粥一边骂人,“你好过分,真不是人。”他腰都是青的,浑身都酸疼,那地方还又被弄得不得不上了药。 遥云也知道自己确实是过分了,但他就是忍不住,他小心的给人擦了嘴,说:“我本来也不是人。” 余冬槿无言语对,半晌才气道:“对,你是禽兽!” 遥云好笑,又凑过去讨好似的去亲余冬槿有些红肿的唇。 余冬槿被他忽然凑过来的俊美脸庞给迷到了,一时间又忘记挣扎,迷迷糊糊的任人亲了许久,直到他感觉自己嘴皮子有点疼,才回过神来伸手恼怒的把人的脸推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出门!” 遥云抬手用拇指擦了擦余冬槿嘴唇边的水渍,说:“快到巳时了。” 余冬槿看着他的手指头,恼不下去了,红着脸说:“这么晚了,你快去接爷爷和大黄吧,我再躺会儿。” 遥云点头,从床边坐起,说:“午饭我已经做好了,是粥和肉饼,你晚点起没事的。” 余冬槿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利索,他也没出去多久啊,粥都熬好了不说,还烙了饼子,“肉饼?你哪里来的肉啊?”他们路上也抓了些猎物,但都吃完了,过来这里的时候,他们车上除了带过去的衣服和炉子罐子,外加一头长大不少的猪猪,其他是真的啥也没有。 遥云:“刚刚出去抓了只羊。” 余冬槿瞪眼,“你可真行,动作真快。” 遥云伸手把他放到了被子里,给他掖了掖被子,说:“你睡吧,等我回来。” 余冬槿点头,看他出了房间才闭上眼睛,他确实是累着了,昨晚睡得晚晚上又绷着精神,今早醒的太早,醒来还被一阵折腾,不累才怪。 余冬槿一觉睡醒,打着哈欠迈着趴趴步进堂屋的时候,陈樾正端着粥碗从厨房过来。 也不知怎么的,他瞧见余冬槿后,脸一下子从脸颊红到脖子根,最后低头闷声与他打了个招呼,“余郎君安好。”就快速端碗进了侧边的房屋。 余冬槿:“?”他不明白。 余冬槿确实不明白,在他看来,按李宅这种房屋布局,他们两间房一左一右,中间还隔着个天井,他早上也没敢叫太大声,他觉着陈樾除非是过来扒着门偷听了,不然肯定是不知道他们早上在干什么的。 但他哪里知道,陈樾他耳力好啊,今天他醒的也早,余冬槿他们房里那呜呜咽咽的暧昧声响,可不就是被他听了个正着么? 在陈樾看来,虽然这不是他故意的,但他如此偷听的行径,确实是太不君子了,实在……实在是叫他觉得羞愧。 而且,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余郎君与遥郎君,居然,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陈樾进了屋,端着碗坐在屋内小凳上发着呆。 如此断袖之癖,龙阳之好……陈樾想着想着,纠结了下,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其实仔细一琢磨,他就觉着,两位郎君其实是十分般配的,从模样到长相,再到这段时间他所见到的,两人日日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令人羡慕。 陈颂坐在床上,不解的看着弟弟,“樾儿,你这是怎么了?” 陈樾:“啊?”了一声,回神,红着一张脸摇头,“没,没什么。”他将粥碗递给哥哥,“哥你吃饭。” 陈颂见他这样,心中不免担忧,但暂时没有细问,接过粥碗喝起了粥来。 陈樾看着哥哥,忽然想起了之前的种种,忍不住喊了一声:“哥。” 陈颂抬头,“嗯?” 陈樾:“周大哥他……” 陈颂面色一暗,声音骤然变得沙哑起来,“他现在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陈樾见哥哥这般,心中就是一痛,连忙安慰,“也不一定,咱们都能遇见隐士高人,周大哥那般的人,老天肯定不会让他有事的。”说完,他有些羞愧,难过道,“周大哥不该那般拼了命的救我的,我又是何德何能呢?” 陈颂没说话,他看了眼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掩去自己内心的伤痛,埋头继续喝粥。 58 余冬槿去了后院, 正准备进厨房,就瞧见了扒在后院院墙上,睁着两双圆乎乎的眼睛往里看的两只动物。 看的是院子里正在柴火堆旁边的草堆上,呼呼大睡的猪猪。 余冬槿脸色顿时挂上了笑容, 张开怀抱喊:“圆圆墩墩!你们回来啦?” 这两个家伙昨晚上就没在家, 余冬槿还有点担心,但遥云说没事, 说他们只是上山抓猎物去了。本来这两只就是夜行动物, 白天回家睡觉, 晚上就出门去找吃的,余家也不知道当初设计房屋的时候是为什么, 有很多处墙角都有暗门, 也就方便了这两只。 当初那只胖乎乎的小猞猁又长大了许多,已经比它的养母——那只胖貉要大一大圈了, 不仅如此,他还学会照顾母亲了,这不, 余冬槿一从后屋门进了院子, 它俩就连忙将目光从猪猪身上挪开, 直盯着余冬槿瞧,听见他喊它们,猞猁耳朵一竖, 就叼着养母的后脖颈肉就从院墙上跳了下来,往余冬槿这儿来了。 这个胖墩,弹跳力还真不错。 两只也不敢真冲到余冬槿怀里, 在余冬槿跟前停下了,又一起对着山神娘娘恭敬的拜了一拜。 余冬槿哭笑不得, 收回怀抱,蹲下身摸了摸两只的脑袋毛,“忙活一晚上了吧?怎么这个点才回来?困不困?” 两只动物确实是该休息了,它们奶呼呼的回余冬槿:“玩儿,困。” 余冬槿好笑:“是哦,春天来了,山里也好玩了是吧?”他两手各摸着一只动物的背毛,把两只摸得喉咙里不由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惬意声音,“好了,快去休息吧。” 两只又黏黏糊糊很是不舍得在余冬槿手心里、小腿上蹭了蹭毛,才一齐进屋睡大觉去了。 厨房里,墙边宽案上摊着一只杀好剥了皮的羊子,羊背上缺了一块肉,这就是被遥云做成了饼馅儿的那块肉了。 余冬槿美美的吃了一顿早午饭,遥云这人,会做的东西不多,一开始也就会包子馒头和烧烤,包子馅儿还调的不太好,但他很会学,余冬槿都没怎么指点,遥云看他做就学会自己弄了。 吃到一半,陈樾端着空碗回来了。 余冬槿看见他,问:“你哥还好吧?伤口长得怎么样了?” 陈樾看见他,脸红了红,一边也拿了饼子打了碗粥坐在余冬槿对面一边回:“好极了,哥哥的伤口恢复得很好。”陈樾现在虽然面对起遥云还是无法亲近,但与余冬槿相处起来却已经很是相熟了。 余冬槿听得高兴,“那挺好的,不过还是要慢慢养,晚点我炖个羊肉羹,晚上让他好好吃一碗。”经过了最初的那两天,最近这两天陈颂醒来的时间都挺规律的,一般都是中午十一点左右醒来一个多时辰,然后又会支撑不住睡下,到晚上六点多的时候才又会睁眼,过一个多时辰又睡。 这样挺好,能每日规律的进两餐,身体养起来就快。 陈樾再次道谢:“多谢余郎君了。”这么些天下来,他每日说谢都要说很多遍,无法,以他目前的情况,除了这一句轻飘飘的谢,他也没有其他能做的。当然,每日像洗衣做饭捡柴烧火这类的活计,他还是能帮忙就会主动帮忙的,虽然做的不好吧,但也会努力尽自己的那一份力,尽量不做白吃饭的人。 余冬槿吃饭,“不用,我也想吃羊肉羹了,而且晚上我爷爷也会回家,他老人家牙口不好,也最适合吃这个了。” 遥云不在家,余冬槿吃完饭歇了歇,和陈樾一起将屋后一间房间收拾了出来,扶陈颂住到了后房,然后陈樾照顾哥哥。余冬槿闲来无事想起来了,就去看了看后院那棵当初遥云为他唤醒,被他种在了柴禾堆一边的小树,它依旧没怎么长,但是挺精神的,他给它浇了水。 只后余冬槿嫌太无聊,留陈樾在家看门,自己则牵着猪猪背着背筐,扛着锄头外出采野玩儿去了。 比起已经有了点点绿意的留云县周边,这山里比外头要冷许多,所以这些艰难开垦出来的山地一眼望去依旧荒黄。 但比起寒冷的冬日,春天的来临好歹是让温度上升了一些,动物们开始活动,仔细看也能发现,一些不畏严寒的草木已经正在偷偷发芽。 沿着后门的小路,余冬槿一路来到自家田边。 结果到地一瞧,余冬槿就看见有个婶子正在他家地里挖茅草根。 余冬槿大为不解,他认出这个婶子是李家的一个媳妇,名字他记得应该是叫秋果,小辈称她秋果婶子,平辈则喊她大菊娘,她大女儿叫李菊。 见秋果婶子瞧见了自己,余冬槿便问:“秋果婶子,您这是在干吗呢?” 秋果婶子先是惊讶:“槿娃儿,你啥时候回来的啊?”然后答:“你德叔牙疼上火,我看你家地里这茅草长得好,就来挖点茅草根回去给他煮水喝。” 德叔名为李三德,便是秋果婶子的丈夫。 余冬槿点头,“昨天晚上到的,天太晚了,家家户户都休息了。”然后好奇问:“茅草根能治牙疼呀?” 秋果婶子笑说:“能啊,怎么不能,咱们村上火都用它熬水喝呢。”她也挖的差不多了,提起身边的篮子,从地里出来,而这时,她才瞧见了余冬槿手里牵着的小野猪,她吓了一跳,“豁!你这娃儿怎么逮了只野猪?!还拿绳儿牵着?” 余冬槿扯了扯牵着猪猪的绳子,猪猪抬头,皱着鼻子哼哼两声,余冬槿说:“是阿云逮的,我觉得可爱就没杀了吃肉,就养着玩儿了。” 秋果婶子一愣,“阿云?”随后立即反应过来阿云是谁,点头:“哦哦,这样啊。”她这下子看那只野猪就觉得没啥了,还说:“那挺好的,养大了肉多。” 余冬槿也没说养大了他可能舍不得吃,就笑笑,然后他和秋果婶子说起了他家想请人开荒的事儿,“我家这地太荒了,都长树了,光我和遥云两个做起来太慢,我们商量着,还是得请人一起干,付工钱的。” 秋果婶子本来想说这要什么钱啊,但转眼一瞧这大片的荒地,又没开这个口,她觉得可以不收钱是她的事儿,别人家不一定啊,而且这地确实荒,开垦起来不容易,他便问:“你是想婶子去村里帮你喊喊人是吧?” 余冬槿点头,“嗯,我也算是刚来村里,很多面孔都还不太熟,本来我是想去李大爷家和他们说说这事儿的,但现在既然碰见了您,我就先和您说一下,您要是能帮我喊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秋果婶子明白了,点头:“那行,我回去和你叔说说,让他喊人来干,肯定给你找能干的好把式。” 余冬槿又道:“谢谢婶儿,工钱的事儿我也和你说说,我和遥云商量过了,我家这儿田与菜地加起来一共十六亩地,一共雇三个人就差不多,一天一人十文钱。” 这个工钱对于村里人是很不错的,现在地里也没啥活,上山也抓不到什么肥猎物,大家都挺闲,能赚钱是都乐意的。 秋果婶子听了都心动,忙道:“行,我这就回去说。” 告别了秋果婶子,余冬槿背着背筐拉着猪猪上了田埂,准备绕着自家田埂走上一圈瞧瞧。好在这条田埂是他家田与别人家田公用的,有人维护,不然这会儿肯定也得杂草丛生不能走了,余冬槿猜旁边这田应该是廖二叔家的,二叔老往这边跑来着。 十六亩地是真的大,就是都不是好田,山里的地不肥,养不了精细的粮食,好在这会儿已经有了红薯,嗯……红薯! 余冬槿眼睛一亮,这会儿确实是有红薯了,但关于红薯的吃法好像还不多,至少他没有在街市上看见有卖红薯粉条粉皮之类的红薯制品的! 余冬槿来了精神,这些他可都会做呀!嘿,他到时候完全可以在店里推出这类产品来卖!等上街时,得再看看切! 有了主意,且越想越觉得好,余冬槿脸上带笑,开开心心的把自家的地看了一遍,虽然瞧着并不咋滴,但他也很高兴。 在外头逛了一圈,没啥收获,余冬槿扛着锄头上山去竹林里逛了一圈,成功挖到了四个不小的冬笋,今天晚上的蔬菜便到位了,他牵着猪猪背着个空背篓回了家,哼着歌开始在厨房忙活。 余冬槿把羊肚腩肉切下来,又切下两只羊腿一起放到了一边,然后用盐仔细给这剩下的半只羊来了个全身按摩。 现在不比冬日里,这类鲜肉还是得腌制起来放着才不容易坏,余冬槿把羊分成两瓣腌好,穿了草绳把他挂在窗台上头,让肉在哪里风干,才开始做起了羊肉羹。 因为是病人要吃的,这羊肉也新鲜,没什么膻味,余冬槿便准备做个清淡口的,调料只需细盐和姜片就行。 人比较多,他也没不舍得用料,将整块羊腩剔除筋膜全切了,洗干净烧水下锅去除血水,捞起来用温水洗干净,再切成碎一点的小丁。然后准备一个大砂锅把砂锅放到生了火的炉子上,再将开水、羊肉和姜片下了锅,如此开始慢慢炖。 这样慢炖着,等晚饭的时候,便是一碗香浓的羊肉羹了,清淡版的。 晚上大约五点不到六点的时候,遥云前带着爷爷与大黄回来了,他是自己赶着牛车回来的,余冬槿来接人的时候,看着遥云驱赶的那头精神奕奕的牛,发现这牛儿看着很年轻,而且还没瞧见随车一起过来车夫,这叫他不由一边扶爷爷下车一边用眼神询问遥云。 遥云看了眼乐正。 余冬槿疑惑,也去瞧乐正。 乐正这么些天没见到小孙子,也挺想的,但他老头儿有脾气,装的若无其事,他还记得孙子临走前的啰嗦呢,下车第一件事没做别的,而是是去扒拉牛车上的大黄笼子,骄傲的告诉孙子,“我把大黄养的可好了。” 余冬槿哭笑不得,他还想看看爷爷好不好瘦没瘦呢,这老头半点不给他机会,一心就要给他看大黄。 打开笼子一瞧,大黄正蹲在食盆前嗑草籽呢,笼门一开它瞧见余冬槿,顿时兴奋,扒在笼前的亚克力板上就往上蹦,一边蹦还一边用一双豆豆眼直盯着余冬槿瞅。 余冬槿笑了,伸手把它拿出来搁在自己肩头,说:“爷爷还真养的好。”小家伙胖了一些,不多,皮毛顺滑特别有精神,瞧着就好。 大黄趴在余冬槿肩头,顿时老实了,窝在那儿和自家宝宝贴贴。 余冬槿扶着爷爷问:“这牛车是怎么回事呀?”他瞧着这牛车挺新的,感觉不是雇来的,而且雇来的肯定有车夫才对,路程就算远,那留车夫住一夜吃两顿饭就是了,明天还得让人赶车回去呢。 乐正说起这个,就更高兴啦,“你之前不是嘀咕过想买只牛么?我这几天闲的没事在街上闲逛,瞧见这头小牛不错,就花钱买了,还让人打了一辆牛车。” 遥云把车上东西往下下,他没花钱,车上东西都是乐正置办的,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余冬槿惊讶不已,“这得多少钱啊!”牛可不便宜,这还打了牛车。 乐正又是那句话:“你爷爷有钱。” 余冬槿顿时哭笑不得,先没继续说这个,抬着大黄笼子和爷爷还有扛着东西的遥云一起进屋,陈樾这时出来了,与老爷子见过礼,也去抱了东西往屋里拿。 乐正还不知道家里有外人呢,看见陈樾挺稀奇,小声问孙子,“这是?” 余冬槿:“说来话长,等会儿和您说。” 59 搬完要往房里放的东西, 牛儿被遥云牵着绕了一圈,从后院门进去,随后牛车被解下,牛儿被系在了墙边插在地里的晾衣架子上, 大家又开始搬要搬去厨房的东西。 忙完了, 余冬槿戳了戳被他放到爷爷手上的大黄,在这家伙不满的瞪视下摸了摸鼻子, 然后他看着院里的牛, 和爷爷说:“这牛长得还挺好, 瞧着就有力气。” 乐正哈哈笑,摸了摸胡子, 骄傲极了, “是吧?当时还有个人和我抢来着,但是因为是我先来的, 那卖牛的老弟是个实诚汉子,别人就算说可以出多几文钱,他还是将牛儿卖给我了。” 余冬槿闻言, 也觉得那人实诚, “那还真是个好人。” 看完牛, 俩人进了厨房,陈樾与遥云已经在厨房里了,他俩已经将饭菜在桌上摆好了, 今天的菜不多但量大,一道羊肉炖冬笋一道羊肉羹,外加一道乐正从城里买来的已经做好的拌烟笋和早上遥云做的剩的没吃完的两张羊肉饼。 余冬槿拿个大碗把羊肉羹另外打了一碗, 又盛了些米饭泡在里面端给陈樾:“颂哥醒了吧?你先去给他送吃的,等你回来我们再开饭。” 陈樾也没客气,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知道余冬槿与遥云都不是喜欢瞎客气的人,他端着碗,连忙去给哥哥送饭。 乐正摸着大黄,见人走了,他终于是忍不住好奇,“这位郎君和他哥……” 余冬槿便简明扼要的将他们是怎么遇见陈家兄弟俩的事和爷爷说了。 乐正抚摸大黄的动作顿住,眉间瞬时皱起,“这……”他有点担心,但看了眼一旁正在给孙子盛饭的遥云,又觉得没啥不安心的,于是他点点头,说:“原来如此,那这兄弟俩也不容易。” 余冬槿顺着爷爷的目光,也去看遥云,随后笑着接过遥云给他盛的饭,拿勺子给爷爷打了一碗羊肉羹,说:“您快尝尝这羹,这是阿云今早新打的羊子,羊肉新鲜不膻,做出的羹特别鲜!” 乐正笑着点头,说:“许久没吃你做的饭,我还真挺想的。” 待陈樾回来,四人一齐动了筷子,乐正还给陈樾碗里夹了一大块的炖羊肉,说:“陈樾是吧?我听阿槿说你身体还要养呢,快多吃点肉。” 陈樾一怔,忙道:“多谢老爷子。” 乐正端碗喝羹,笑说:“谢什么,我看你也是读书人,我也是个秀才,咱们既然都是读书人,那合该互相照顾的。” 陈樾拱手,“原来如此,见过前辈。” 乐正呵呵笑,“什么前辈啊,快吃饭吧。” 四人端碗吃饭,被乐正搁在大腿上的大黄急了,扒着老爷子的衣裳往上爬。 陈樾没见过这样的小宠,忍不住去瞧它。 余冬槿哈哈笑,对扒在乐正胸口处,对着桌上的羊肉垂涎三尺的大黄说:“不好意思啊,没做你的份。” 大黄瞅他一眼,不理他,用小爪爪在乐正怀中不停的扒拉,态度很明显,是想讨好爷爷让爷爷给它夹东西吃的意思。 乐正与大黄单独相处这么久,已经对大黄爱到不行,见状,不由心疼的用指头摸摸鼠子的脑袋毛,说:“大黄啊,这些放了盐的,你不能吃,等会儿爷爷给你另外煮肉啊,煮大块的!好不好呀?” 大黄也听他的话,闻言就乖乖回到了乐正的大腿上坐着,手上还捏着乐正的领子一角,眼巴巴的抬着头。 坐在余冬槿对面的遥云瞥了眼爷爷怀里的小家伙,避着陈樾掏出了一个果干从桌下塞给它。 大黄顿时来了精神,松开爷爷的领子,抱着果子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 好家伙,这大黄在爷爷这儿可真是受宠啊,余冬槿无奈,“爷爷你真是……” 乐正干咳了一声,没理孙子,端碗吃羹。 他们家向来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余冬槿一边吃饭,一边问爷爷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乐正喝了一碗羊肉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暖洋洋的,说:“我过得好着呢,你刘奶奶是个细心人,刘家人又和气会照顾人,他家大媳妇的做饭手艺也还行,我吃的不错,你就放心吧。” 余冬槿看他面色,瞧了瞧他脸上的肉,琢磨他应该没说假话,点头,“那就好,我们这趟来回时间也差不多刚好,给刘家的工钱也就不必多退少补了。”他们回来走得慢,又因为先回村而耽误了一天半,所以时间算下来差不多刚好半个月,刚好是他当初给刘家奶奶算的付了工钱和饭钱的时日。 乐正点头,夹了块嫩嫩的冬笋吃,因为孙子孙媳妇回来了,他心情好得不得了,所以感觉今天的冬笋格外的鲜甜,本来他应该已经吃饱了的,却又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余冬槿挺喜欢吃爷爷带回来的烟笋的,他还玩了个新吃法,他吃完饭后给自己打了一碗羹,拿了块饼子夹了烟笋包在饼子里,卷一卷,再大口咬下,“唔!好吃!” 确实好吃,因为饼子是薄饼,且是冷了又热过得,所以不脆,但很有韧性,配着脆脆的烟笋,一口咬下去吃进嘴里,霎时间柔韧的面饼搭配着羊肉的鲜味和烟笋的脆咸,真的特别好吃。 吃一口卷饼,再喝一口热腾腾的羹汤,余冬槿不禁双眼微眯,觉得真的是太爽了! 乐正年纪大了胃口小,一碗羊肉羹下去再吃点饭就差不多了,他瞧着孙子这吃法,也馋,可惜他牙口不好,是吃不下了,只得笑着看孙子吃。 余冬槿觉着好吃,就和遥云说:“阿云你也试试,真好吃。” 遥云听了,便把剩下的那张饼子撕下一半,学着余冬槿的吃法一口饼子一口汤。 陈樾见了也馋,虽然有点不自在,但也拿起了饼子,一起学着这么吃。 顿时,桌上三个年轻人,都对这个吃法表示了高度的肯定,确实好吃! 余冬槿眼一转,瞧见了乐正看他的模样,心一软,忙把手上剩的小半饼子递给他,“爷爷你也尝尝?” 乐正摇头,“我吃饱了,你吃你的。” 余冬槿点头,知道老人现在消化不好,吃多了积食,而且这饼子不好嚼,也不适合乐正吃,便说:“下次我做爷爷也能吃的,做那种鸡蛋软饼,爷爷你肯定会喜欢的。” 乐正脸上顿时带笑,也不和孙子客气,说:“那行。” 吃完了饭,乐正割了块羊肉仔细洗去了盐分,白水煮了给大黄,带着大黄回屋休息去了,三个年轻人收拾好碗筷后,一起去了陈樾与他哥的房间,遥云要检查一下陈颂的伤势。 因为陈颂的伤口太长,还不浅,所以表面想要愈合好,至少要一个多月,他又大量失血,还需要补血。 余冬槿想到这个,和遥云说:“下次你再去抓猎物的话,像这种羊呀什么的,肝和心还有胃都不要丢了,留着我做给颂哥吃,可以补血。” 遥云点头,“好。” 屋里灯盏亮着光,陈颂的伤口好似一条长长的蜈蚣,看起来很是吓人。余冬槿瞧的打了个寒颤,偏过头去不看他,待陈颂重新将衣裳合上,他才重新转过头来,问遥云:“怎么样?” 陈樾也很是关心,盯着遥云等他的话。 陈颂则自己有所感觉,知道自己应该恢复得不错。 果然,遥云道:“很好,接着慢慢养就行,再养个三天就可以拆线了。”他对陈颂道:“你平日里动作小心些,注意别扯到伤口。” 陈颂点头,“好,有劳郎君。” 而陈樾有点担心,“拆线疼不疼啊。” 遥云还未答,陈颂却道:“没事的,阿樾莫要担心。” 陈樾点头,给哥哥倒了一碗水。 因为陈颂现在怕冷,所以屋里燃了火盆,遥云也没急着拉着余冬槿走,陈颂坐在床上,剩下三人围着火盆坐,余冬槿向着陈颂问起了当年余家的事儿。 这几天一直赶路,他们今天才算是第一次正式开始交流。 听余冬槿提起当初的救命之恩,陈颂颇感惭愧,“那算什么救命之恩呢?我到的太晚了。”他之所以对那趟差使久久无法忘怀,还和弟弟提起过几次,就是因为当时余家的情况太过于惨烈,尽管他后来也去过战场,也曾流过血,见过无数马革裹尸的士兵,但那时的他还年轻,是第一次带兵,所以他忘不了当初那个少年人崩溃大哭的模样。 他说:“如果我能带兵走的再快一点,你们家至少不会只余你一人。” 余冬槿摇头,“你不能这么想。”他没想到陈颂居然是这么想的,“人力有穷时,你已经尽力了,你无需对你没有救下我的其他亲人而感到愧疚,因为那样的话,愧疚只会是无穷无尽的。” 他告诉陈颂,“打个比方,你若是来早一步,不止是救了我,还救了我的母亲,但其他人死了的话,那你肯定又会觉得余家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你又会觉得可怜,你又要愧疚你没有救下其他人了。” 余冬槿说:“人这一辈子,要学会释然,心要开阔,你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也不要钻牛角尖,因为那样只会伤害你自己。” 陈颂听了这话,怔然在床上,随后是一阵沉默,他发着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后眼眶微红,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我钻了牛角尖,我不该如此的。” 陈樾听了也若有所思,觉的余冬槿的话很有道理,他看了眼哥哥,却是不知道哥哥以往内心中有这么多种想法。 余冬槿与陈颂打听了下当初那些土匪的下落。 陈颂道:“那是一群十分穷凶极恶的匪徒,我抓了他们带他们去了他们那土匪寨前,把他们斩首了。” 余冬槿叹了口气,“是这样啊,那你便是帮我家报了仇了,谢谢你。” 陈颂摇头,“那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60 对, 感觉房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余冬槿:“是什么呢?”他在屋里转了转,盯着床边的空空如也的桌案瞧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对了, 大黄呢?” 大黄的笼子本来是被他搬到了房间里, 就放在床边这个桌案上的,可现在这桌案上别说笼子了, 连根毛都看不见。 余冬槿无奈的坐在床边, 哭笑不得, “爷爷可真是……”想也知道,肯定是之前爷爷带着大黄说回屋睡觉, 然后没把大黄放过来不说, 还悄悄进屋把笼子都抱走了。 要知道,乐正可不是喜欢随便进他们房间的人, 他是个挺讲究的读书人,可如今这个读书人他变了,为了一只仓鼠, 他居然不讲究了。 哎, 那笼子加上里头的摆设, 重量可不轻,老爷子也不怕闪着了腰。 余冬槿想到这里,又觉得好笑, 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双眼弯弯,爷爷在他们面前越来越孩子气了,这是好事。 而且, 他可真喜欢大黄啊,不过这也是好事。 遥云擦着头发进来, 就瞧见了爱人正坐在床边对着空荡荡的桌子笑,他便也笑,问:“笼子哪儿去了?” 余冬槿转头瞧他,嘴边依旧是止不住的笑,说:“还能哪儿去了?被爷爷搬走了呗。” 遥云其实也猜到了,他把布巾挂在门边一旁的架子上,说:“也挺好,省的我到时候还要搬。” 余冬槿没听懂,“搬?搬什么?” 遥云指了指房门另一边的矮桌,“把笼子搬过来啊。” 余冬槿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你真是……”他有些恼,瞪了遥云一眼。 遥云又笑,过去弯腰低头在余冬槿红润的唇上亲了一口。 余冬槿脸色便更红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李家大门被人敲响了。 余冬槿今天起的也早,这会儿正拉着爷爷和陈樾在堂前打八段锦呢,听见声音连忙停了动作,过去把门打开了。 门外,正是昨天才见过的秋果婶子,她身后还站着三个汉子——秋果婶子他男人李三德,和住在余冬槿家附近,家里媳妇还来给李家送过吃的的两位叔叔,余冬槿记得这两位一个姓廖一个姓李,姓廖的叫廖长水,姓李的叫李伯成,这位与三德叔是堂兄弟。 余冬槿讶然:“是秋果婶啊,还有三位叔叔,来,快进屋里来坐!” 秋果婶子脸上挂着笑,随口问了句:“吃了没啊槿娃儿?” 余冬槿摇头,“还没呢。” 秋果婶吃惊,“啊?这么晚了还每吃呢?那我们不是来早了。”村里人起得早,吃的也早,他们都是吃过了早饭才结伴过来的,她顿时有些踌躇,觉着要不然还是等李家人吃完了饭再来。 余冬槿有点不好意思,“确实是晚了些。”他察觉到了婶子与三位叔叔的想法,连忙道:“没事儿,家里早饭还在做呢,婶子和叔叔们既然来了,那就进屋喝碗茶吧。” 四人一边说一边进了门,见堂前的乐正乐呵呵的,连忙打了招呼,都喊乐正大伯,秋果婶子和这几位叔叔还年轻,家中父母与乐正同辈,但是年纪都比乐正的小不少。 陈樾在一旁,见到来人,没有说话,进屋去了。 乐正说:“诶,怎么都过来了?”一边说一边带人往堂屋走。 秋果婶开口解释:“冬槿没和您说啊?昨天我和他在田里遇见,他说要请人帮忙整田,我昨天回家便把这事儿和三德说了,他就给找了人。这不,我看过两天可能要下雨,要开荒就得趁早,就一大早一起过来了。” 这事儿余冬槿昨天忘记和爷爷说了,乐正都不知道,他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几人坐到堂屋里,余冬槿赶忙去了厨房,人来家里了,可得弄些茶水招待呢,但走到一半,他却撞见了端着茶壶拿着茶碗的陈樾,原来陈樾是去忙这个了。 陈樾说:“遥郎君说得再装点花生,但我拿不下了,冬槿你去端来吧。” 余冬槿点头,忙去厨房端花生。 堂屋里,乐正对四人说:“还真是得请人帮忙,我这家里,我这把老骨头是动不了了,槿娃儿以前一心读书,干活也不麻利,也就遥云能有几分力气。”他算了算日子,“这都二月初九了,再过一个多月也要下地忙活了,这地开出来还要养一养,时间就不多了。” 三个叔叔加上秋果婶子都是种地的好手,闻言都点头,李伯成道:“可不是么,是要抓紧了。” 李三德也点头,“而且看这天,过几天肯定要下雨,想要把地开出来,那这两天就要抓紧干。” 廖长水说:“是啊,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事儿,干脆今天就开始做活儿。” 正说着,陈樾过来给他们倒茶了。 秋果婶子与三位汉子都瞧了这年轻人一眼,都很好奇。 乐正却没给他们介绍,而是说起了工钱的事儿,“槿娃儿有和你们提工钱的事儿吧?” 四人点头,还没开口,余冬槿端着花生过来了,“我说了,一天十文钱,应该可以吧?” 秋果婶子接话,“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合适的不得了。” 乐正也点头,“是合适的。” 余冬槿顿时放心。 接下来,三个村里汉子都没含糊,飞快把茶碗里的茶喝干,花生也没吃,就先回去拿工具忙着下田去了,半点也不肯耽搁。 余冬槿只得赶快与家里人吃完了饭,也和遥云扛着锄头拿着柴刀去田里一起忙活。 陈樾想跟着,本来余冬槿想阻止他来着,可见他拿着家里那只小锄头,看着还挺兴奋的样子,又改了主意,没说话让他跟着了。 陈樾主要还是好奇,他以前倒是也曾骑马路过过麦田,但却没仔细看过地里埋头劳作的农人,所以这会儿便好奇百姓们劳作起来是何种情况,是什么感觉,他也想体会体会。 很快他就知道劳动到底是什么感觉了,他身体本来就虚,只是收起袖子蹲在地上挖了一会儿地拔了一会儿草,还没有半个时辰,他就感觉自己已经不行了。 余冬槿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呢,见状连忙过去将他扶起,问:“累了吧?” 陈樾喘着气,感觉很是惭愧,他一个大男人,只是干了会儿除草的活而已,居然就这般疲累,实在是太丢人了,他想嘴硬,说自己歇一下就好,可余冬槿却敏锐的很,忙说:“好了,你回去看看颂哥有没有事,再和爷爷一起帮我烧些粗茶,烧好了提过来成不?” 陈樾闻言,大松一口气,“好,樾这就去!”一开口,还带上了许久没用过的自称,着实是累得有点失了神了。 这时,三个一直没歇过的汉子也发现了陈樾离开的动静,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觉着这个小郎君虽然长得好,但身体也忒弱了些,都猜这位可能和李家的槿娃儿一样,也是个读书人,还是个娇弱的读书人。 余冬槿看他离开了,才回去与遥云继续忙活。 遥云单手杵着锄头,伸手给余冬槿擦了擦额角的薄汗,问:“累不累?” 余冬槿摇头,“一点点,我要是累了知道休息的,你不用担心。” 遥云点头,转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他做事是真的又快又好,他一到地方,就拿着柴刀连劈带砍的在前面清出了一大片,看的三个做惯了地里活儿的叔叔都目瞪口呆,后来他放了柴刀,拿着锄头埋头挖起来,挖的也飞快,简直一个人就可以抵得上他们三个,三个叔叔看的直咂舌,廖长水和李伯安这俩有女儿的甚至开始在暗地里琢磨,觉着以后找女婿,也得找个这样的才好呢。 但接着一想,又觉得还是算了,这槿娃儿的契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他们哪儿还能找到这样的啊! 哎,放下这些杂七杂八的心思,三个汉子也来了劲儿,跟在遥云后头卖力的干起了活来。 余冬槿就不行了,他干一会儿,就得歇一歇,不然气都喘不匀,遥云看的心疼,但知道他脾气倔,也没劝他不干,只是算着时间,等觉得差不多了,便让他回去做饭,说第一天,中午合该请三位叔叔吃一餐才是。 余冬槿觉得也是,他看了看天,发觉确实也到了该做饭的时候了,于是擦着汗喝了碗茶,和叔叔们打了招呼,带着一直在一边忙着捡灌木枝丫,也累得够呛的陈樾,一起抱着捆好的枝丫回了家。 两人回家放下树枝,进厨房一瞧,就看见乐正正在厨房忙活呢,乐正将泡好的干豆角从盆里捞出来,见他们脸上一个发红一个发白的,既心疼又无奈,“瞧你们这累得,快先坐着歇一歇。” 脸色发红的余冬槿一屁股坐到厨房里的板凳上,他这会儿已经感觉好多了,就是因为做活做热了,感觉脑门有点发痒而已。 但脸色发白的陈樾就比不得他了,坐下之后人就蔫蔫的。 余冬槿瞧他一眼,说:“下午你就别忙活了,有空去送送水就行。”不等陈樾拒绝,他道:“你身体本来就还在养,可别没养好呢又累病了,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陈樾闻言,不在坚持,点头,“好。” 家里幸好有乐正昨日买回来的材料,中午余冬槿用昨天剩的那大半只羊,和爷爷买的干货,置办了一桌好吃的,吃的三位叔叔赞不绝口。 不比只要进山就能带回猎物的遥云,他们三家在这不年不节的时候,可不舍得吃肉,家里顿顿都是菜干野菜,还有地里新长出来的小青菜,有时候就算运气好,在山里捡到了只傻兔子,那也是要腌起来的做成风干肉什么的。 等啥时候村长赶车出村买货卖货的时候,他们就会拜托村长帮他们把这些玩意带出去卖,有人收的,赚了钱可以买盐买布,可不舍得自己吃的。 也就是余冬槿了,省啥都行,就是绝对不会省家里人的口粮,有了肉就吃,半点也不会不舍得。 当然,余冬槿想,他也是运气好,李家不穷,遥云又能干,不然靠他自己,那肯定没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60-70 61 一连忙了三天半, 直到十三这天中午快到饭点的时候,阴沉了一个上午的天终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春雨。 地里的活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几人连忙收了工,余冬槿招呼着三位叔叔, 让他们今天去他们家吃饭, 顺道结账,接下来地里这点清石头碎屑的活, 他们自己干就行。 看见这雨, 三位叔叔其实都松了口气, 从元宵那天至今,快一个月过去天一直没雨, 他们其实心里都犯着嘀咕呢, 就怕今年雨水不好,这年头的百姓们基本都是看天吃饭, 地里要是旱了,那他们就要难过了。 到了家里,吃了饭, 余冬槿一人给算了三十五文钱, 三位叔叔谢过了, 乐滋滋的揣着铜钱扛着锄头回了家。 这天过去,第二天一早,遥云便开始给陈颂拆线。 窗外的雨淅沥沥的下着, 余冬槿和陈樾被遥云从房里赶了出来,便蹲在他们这间后屋的屋檐下,在窗台边听里头的动静。 乐正也好奇, 他把火盆挪到这头窗户边,坐在厨房里逗着家里的四只动物, 好奇的往他们这头看。 可屋里头陈颂还挺能忍的,除了偶尔的两声抽气声,其余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余冬槿心想,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就是能抗。 拆了线后,伤害还得继续养,补身体也要继续,遥云这天上山抓了一头獐子,余冬槿把心肝单独做了给这两兄弟吃,让他们好好补补。 随后几天便一直断断续续下着雨,雨不大,但春雨最是寒凉,他们便不好出门,不过好在有遥云这个天气预报在,两人趁着偶尔雨停的间隙,去地里将田给修整好了,不止如此,还趁着这几天,把当初灵物们送给他和遥云的结婚礼物,将里头那些能种的药材种子,在地里开辟出了一块土地给种了起来。 又去山上砍了竹子,用地里那些收拾出来的枯茅草,在屋里后院,厨房的对面搭了个简易牛棚出来,他们家这牛儿是黄牛,加上漂亮的紧,淋多了雨可不成,乐正看了都心疼。 而那些树种,他俩抽空将之种在了李宅旁边的空地上,等它们自然生长。 他们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有时候看天还好,三位叔叔便也来帮忙,村里人是真淳朴,干起活来那阵是半点都不含糊。 这天下午,天依旧阴沉沉的,李伯成与廖长水和遥云还有余冬槿在地里忙活,今天李三德家里有事没来,他俩闲着无事,就过来了。过了一会儿,看着要下雨,准备回家的李伯成开口和余冬槿说:“冬槿,再有个把月就要播种了,你家的粮种也要准备起来,你可别把这事儿给忘了啊!” 廖长水也点头,说:“你家这两年都没种地,家里肯定没有准备粮种吧?你家这田肯定是种旱稻吧?我们这几家粮种都有多留的,你要是需要,就和叔叔们开口。” 余冬槿没忘,粮种对他家来说还真是个事儿,他本来就准备和村里人开口问问来着,现在两位叔叔主动提了,他自然高兴点头,“是,旱稻是要种的,伯成叔和长水叔家要是有多余的粮种那时最好的。”高兴完了,他顿了顿,说:“不过,我想分一半田出来种红薯来着。” 李伯成与廖长水都很诧异,“红薯?” 余冬槿点头,“两位叔叔家没种这个么?” 两人都摇头,廖长水说:“这是个新吃食,去年粮官才带着那红薯藤下来给村里人瞧过呢,我们怕种不好就没种,其他人也一样,咱村就村长和李老大家试种了一亩地的。” 李伯成接他的话,说:“我去老大家看过,觉得还不错,产量挺好,也不难伺候,叶子根都能吃,所以今年也准备试种两亩。” 廖长水点头,“我家也是,就分两亩地来种这个。” 他俩还劝余冬槿,李伯成道:“你家就这就这十六亩地,分出一半来种红薯就太多了,这玩意虽然挺好的,但不能抵粮税,我看你还是多种些稻子才是。” 廖长水也说:“是啊,去年冬日里天景就不好,今年开春也才下的雨,我看今年恐怕没那么好过,还是得多存点正经粮食才好,红薯这玩意顶饱,但我听说吃多了胀气烧心,还是得配着大米吃才行。” 听他们这么说,余冬槿看了看遥云,遥云也看他,他便知道遥云肯定是随他的,于是想了想对两位叔叔道:“那我回去和爷爷商量下。” 两位叔叔点头,“是是是,是该商量的。” 回家路上,余冬槿便与遥云说明了自己为何想要种那么多红薯的事儿,“在我所在的那个世界,红薯遍地开花,被研究出了许多种不同的品种,是一样十分重要的农作物,我们不只会单纯的食用它,还会将它制作成各种各样的食物,比如粉条、粉皮、面条什么的,因为这里现在还不会这么弄,我就想着先卖个稀奇。” 遥云点头,觉得可以。 余冬槿:“不过我看这儿种红薯的人还不多,做着个买卖想来也只能等红薯成熟的时候再说,开始咱们还是只能卖别的,反正我们那是杂食铺子,我做啥就卖啥。” 遥云:“嗯,不必太过劳累。” 余冬槿笑着握住他的手,“我知道的,我肯定能偷懒就偷懒。” 遥云默默感受着他手心里的薄茧,对他这话不置可否。 余冬槿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等下我和爷爷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就说这红薯的做法是你教我的,成不?” 遥云迟疑了,“这,爷爷能信吗?” 余冬槿也觉得这借口不太靠谱,但他也没其他法子,就算他让爷爷觉得原身是个不靠谱的,喜欢看杂书的书生,可这红薯毕竟是新吃食,他总不能撒谎说这是原身从书上看到的红薯的做法吧?想也知道肯定没有这种书啊。 余冬槿:“嗨呀,反正我就这么说,你到时候配合我就行了。” 遥云只得点头。 家里晚上饭桌上,余冬槿便和爷爷说起这事。 乐正也挺惊讶,“种那么多红薯啊?” 余冬槿点头,“我不是说想开店卖吃食么,遥云知道怎么用红薯做各种各样的吃食,他说味道肯定好,所以我才想种多一点的。” 乐正有点发愣,忍不住去瞧遥云,“是,是吗?” 余冬槿也看遥云,“嗯。” 遥云默默点头,开口配合,重复了之前余冬槿的话:“嗯,红薯确实是好东西,可以做成粉条、粉皮、面条什么的,味道都不错。” 乐正听他这么说,尽管心中还有疑窦,但却也觉得既然遥云都这么说了,那红薯想必确实是好东西,他说:“去年红薯上市的时候,我也买过几次,都是用来熬稀饭,你头回来家里的时候,也做了红薯干米粥,味道确实不错,你想种就种吧,反正分一半种谷子的话,那粮税肯定是够交的。” 陈樾在一旁一边吃饭一边听着,他是吃过红薯的,不仅吃过,还是当初第二批体验红薯味道的人,第一批当然是当今圣上与那些御前近臣们了。 他不是很喜欢红薯的味道,但他对遥云所说的,红薯做成的制品很是感兴趣,心想,虽然红薯这样吃食吃多了会涨肚子,但配上少少的米饭一起配着小菜吃起来,却很能饱肚子。 他当初因为好奇,在父亲那儿了解过,父亲告诉他,他也和户部尚书聊过,说这种从番邦传来的新作物对田地的肥沃度要求不高,产量不错,且未成熟时茎叶都可食,是一样能造福百姓的口粮。 这样好的口粮,单吃确实单调了些,但若是其能如麦子那般,可以磨成粉,加工成各样吃食,那百姓们种植的红薯定然就可以抵税了。 当然,红薯抵粮税,这本来也在户部拟好的章程内,但这毕竟不是小事,需得禀奏圣上,然而圣上自去年七月太子薨逝起,便缠绵于病榻,剩下的几位皇子如今是争的打破了头,搅得整个朝堂都乌烟瘴气,说起来,他家之所以会落到如今这境地,也是因为如此。 想到这里,陈樾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又过了半个多月,陈颂可以下地走动之后,忽然有一天,李家饭桌上,陈家兄弟两个向李家三人提出了告别的意思。 陈颂脸色还不太好看,这是当然,他的伤口其实还没完全康复,只是表面看着长的差不多了而已。 余冬槿其实早有预感,他当然知道这两人不会长久的留在这里,他们肯定还有他们的事要做,但他依旧忧心,“你们……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陈颂道:“危险哪里都有,这是避免不了的,但我和阿樾都不能继续在这里停留了,我的亲卫已经在联系我,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余冬槿点头,“嗯,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余冬槿在遥云怀中惊醒,他若有所感,跳下床去打开了房间内的窗户往外看。 遥云连忙也跟着起来,拿了一旁披在小几上的外裳,给他披上。 外头乌漆嘛黑的,但余冬槿听见了动静,是马儿踢踏的声音。 余冬槿垂头,叹了口气,“他们真的走了。” 遥云抱着他,“别伤心,可能还会再遇也说不定。” 余冬槿转头,眼睛亮亮,“真的啊?” 遥云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说:“只是有可能。” 余冬槿却在他这个回答里听见了另一成含义,笑了,“好吧,我知道了,走,咱们继续睡觉。”说着他打了个哈欠,时间还太早,待刚刚那股精神头过去,他又开始犯困了。 62 这天又是一天的雨, 不过雨下的不大,是那种春日里的濛濛细雨,雨水给人带来一种扑面而来的湿润感,让家里也变得潮湿了起来。 余冬槿见这情况, 连忙带着遥云, 把家里的窗户帘子盖得紧紧的,就怕受潮气。 还好是检查了一下, 李宅是个小二楼, 二楼很空, 只在楼上的小中堂内放了些家具杂物,但两边三间房间里的窗户, 那帘子不扒拉不知道, 一扒拉才发现全烂了。 余冬槿连忙把这些帘子扯下来扔了,然后琢磨了下, 把之前从田里砍得,被他们堆在了牛棚里的枯茅草捡了捡,拿烘笼烤干, 又劈了竹子做篾条, 一家人上午没事坐在家里编草帘。 乐正搓着草绳, 叹气,问余冬槿:“大小陈真的走了啊?”陈颂能出门走动之后,老爷子为了区分这兄弟俩, 便一个叫小陈一个叫大陈,他与他们也相处了一个多月了,人猛然不在身边了, 还真叫他有点不习惯。 余冬槿点头,往遥云编好的竹框框里塞烘好的, 他刚刚简单编了编的茅草,“嗯,今早天没亮的时候走的。” 乐正又叹,看了眼窗外的雨,说:“这天气,赶路多受罪啊。”下雨就算了,还有风,春雨淅沥沥的好似能下到人的骨头缝里,与冬日下雪天时比起来,这是另一种不同的冷,确实是不适合赶路。 余冬槿也看了看窗外的那片水蒙蒙,猜测:“他们应该不会急着赶路吧?可能会下山找地方先避一避。”他想着两人现在可能存在的状况,望着窗外时便不由得出了神,手上动作就不由得疏忽了。 他指尖一疼,忍不住“嘶”了一声,低头一看,就看见自己右手食指指甲盖下面,被劈叉出来的茅草芯给扎出了血。 遥云连忙放下手上的篾条,过来捧住了他的手,看了下说:“忍着些。”然后在余冬槿点了头之后,将还扎在他食指茅草芯给拔了出来。 余冬槿又是一声忍不住的抽气声,十指连心,特别是这种扎到指甲盖下头的伤口,是真的疼。 乐正看的心里头也发颤,跟着抽气,“哎哟,得小心些才行啊。” 余冬槿手上其实已经有了几个伤口了,都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被茅草割的,但都不深,现在都已经好了。 他瞧着遥云埋头给他处理伤口的样子,看他沉着一张脸,忍着疼软声开口:“干嘛每次都不高兴啊?” 遥云每次给他处理伤口时都这个样儿,有时候明明只是一道不用多看很快就能痊愈的小划伤,他都要给他抹点他弄得药膏,搞得余冬槿特别无奈。 乐正抬眼看了闷着气的孙媳妇一眼,摇摇头,继续做自己的活。 遥云也不说话,余冬槿只得忍着疼,看他给他挤掉淤血后帮他涂上了药膏,这药膏是用瓷盒子装得,是浅绿色的,涂在伤口上伤口处就变得凉凉的,疼痛感便会少去许多,这叫余冬槿松了口气。 药上好了,余冬槿又用眼睛去瞄遥云,还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 遥云抬眼,开口:“下次一定要小心些。” 余冬槿便笑,说:“我知道啦,这点伤没什么的,过两天就好了。” 遥云看着他右手食指指甲盖里那竖血痕,虚虚在余冬槿指甲盖上碰了碰,说:“太疼了。”说的好像他的手也被扎了似的,好似他也疼得厉害。 这话听得余冬槿心里发软,涂了药,刚刚那股疼痛感几乎消失后,他没好伤疤就忘了疼,觉得没什么,反过来安慰起遥云来,说:“已经不疼了,真的。” 遥云又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但接下来却怎么都不肯让他干这个活了,余冬槿无奈,家里现在又没啥事,外头又下着雨,他只能在一旁无聊的看他们干活,最后觉得闲了,又在一旁拿着扫帚清扫起地上的碎屑。 接下来又下了整整两天的雨,一直没歇的天才终于放晴。 这天一早,两人背着竹筐出了门。 余冬槿手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只是指甲盖下还有一竖没法去掉的黑色淤血而已,他这会儿挺兴奋,问身边的遥云,“咱们真能采到蘑菇呀?”今天吃早饭的时候,余冬槿看天气好,就说想出去转转,遥云便说可以带他上山采蘑菇。 遥云点头,“昨夜雨停,今早天气变暖,不少菌菇都冒了头,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春笋,许多也起来了。” 今早确实暖和许多,余冬槿今天一起床,就发现了这一点,他迫不及待的,与遥云一起迈着大步上了山,这天路不好走,但他却特别有劲儿。 路上,余冬槿仔细观察,才发现经过这春雨绵绵的大半个月,山里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原本枯黄的土地已经被绒绒绿意覆盖,路边,田埂上,田地里,偶尔还能见到一朵朵小小的不知名的小野花儿,余冬槿还看见了一丛开着嫩黄花儿的迎春,就在前方路边,开的并不茂盛,但特别有活力。 而不远处的山脚,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花儿在树上绽放,在往山上看,山间已经绿意浓浓,许多原本冬日里落完了叶子的树木都穿上了新衣,而那些原本苍绿的常青树,也悄悄换上了春天的嫩色。 在这比外面要冷上一些的山中,春天终于迟迟的到来了。 余冬槿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鼻腔里都是春日的味道,香香的,暖暖的。 他指着那处山脚下的花树,问遥云:“那是什么树开的花?”那花是粉白色的,开在树上一串串的,在绿色的草木间,特别的显眼。 遥云:“是野桃树的花。” 余冬槿:“野桃?”他眼睛一亮,“结了果能吃不?” 遥云点头,“能吃,但是酸,特别特别酸,桃子熟的时候,村里小孩喜欢摘来解馋。” 余冬槿一听,倒也馋了,他是喜欢酸的,便说:“到时候我也解解馋。” 遥云闻言,忍不住眼中带笑。 上了山,余冬槿才发现,除了他们,居然也有人趁着今天天气好,一早就上了山。 是村里的几个婶子媳妇,带着孩子们,但都不是来摘菌子的,是来拔春笋的,拔的是毛竹笋,大粗笋。 春笋对于村里人是个好东西,摘来炮制好了晒干,便是今年他们冬日里桌上一道常见的菜品,这东西还可以拿去卖钱,城里人也爱买。 余冬槿和这些婶子嫂子们,还有孩子们打了招呼,笑着准备往山里继续走。 廖长水的老婆,当初来给余冬槿家送过吃食的,余冬槿他桂花婶也在,瞧他们不挖笋,好奇问:“你俩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余冬槿便告诉她:“遥云说要带我捡菌子。” 几个婶子都吓了一跳,桂花婶子说:“豁,那玩意可不能乱吃,好些都有毒呢。”她告诉余冬槿:“你董奶奶的大孙子和孩子他娘,之前就是吃毒蘑菇死的,哎,花了大把银钱,送到县城里找大夫,都没救回来。” 这事没发生的时候,他们在这个时候也喜欢上山捡菌子,后来村里死了人,他们就不去捡了,更不让孩子捡,有时候实在没菜了,顶多去采采大家都知道的蘑菇木耳什么的,就这还需得仔细斟辨才行。 余冬槿扯着遥云的袖口,说:“没事儿,有阿云带着我呢,他认得什么菌子能吃的。” 桂花婶瞧了眼面貌凶悍的遥云,对上他的眼睛,忍不住轻轻缩了缩脖子,说:“是吗?啊,那就行。”她又叮嘱,“反正你注意些,不认得的千万别吃哈。” 余冬槿笑着点头,“嗯,我晓得的,谢谢婶子。” 几个孩子听他们这么说,很好奇,有个胆子大的,探过脑袋来问:“冬槿阿叔,能带我一起去不?” 这娃的娘,一个余冬槿该喊一声嫂子的村里媳妇就在这儿呢,她听见了,一把扯住儿子的耳朵,“你这个馋死鬼,不许去!” 余冬槿也不敢带他,孩子们往往比大人更大胆,今天若是带他去了,那他说不定就觉得自己学到了认识了,哪天要是他大着胆子自己进山来采菌子,吃了中了毒那就糟了,余冬槿直接拒绝:“不成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儿挖笋子吧。” 小孩十分失望,捂着耳朵哼唧他娘去了。 余冬槿与遥云往山里头又走了一段,路上菌子不少,种类却不算多,他在遥云的提示下,只采到了三个可食用的味道不错的菌子,是一种褐色偏黄的菌子,个头不大不小的,余冬槿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听遥云说能吃好吃,他就高兴。 后来他们又爬了一会儿山,余冬槿身后的竹筐里陆续添了一些菌朵,少少的,不多,最后听他们来到了一片松林,在这里,他终于开始大显身手了。 这里的松树下,零零散散生了许多的褐黄色的菌菇,这个余冬槿认得,是松毛菌!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可食用价值极高,他与遥云一同,摘了足足大半筐才恋恋不舍的下了山,到山脚下的竹林里,余冬槿又与遥云一起挖了两根粗壮漂亮的大春笋,这觉得满意了,开开心心的回了家。 63 这天中午, 李家一家三口吃的便是新鲜的春笋丸子汤和樟子肉炒松毛菌。 乐正吃的满口生鲜,还做了两句诗来夸赞,自己做诗他还嫌不够,做完还抬眼面带希冀的看向孙子。 余冬槿:“……”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尴尬一笑, 抬手给爷爷夹了一筷子菌子。 乐正直叹气,也没觉得失望, 美美的继续吃饭。 遥云心里好笑, 但面上不显, 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余冬槿却察觉到了什么, 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在确定这人看着挺正经之后,他才收回目光, 继续喝碗里的汤。 快到了三月半的时候,地里便陆陆续续的开始忙活起来了。 余冬槿先是和遥云一起,跟在村长后面, 赶着装着一车村里人的牛车上街。 他们要去领今年要用的红薯苗, 这个暂时是免费的, 但今年粮官不给送了,要他们自己去领。 再就是村里人也要补充一下家中该买的物什,山村就这点不好, 有些不能自给自足的东西,买起来就很不方便。 余冬槿家的牛还年轻,力气还不够, 所以车上的人没有村长牛车上的人多,加上赶车的遥云与余冬槿, 也就另外搭了三个,一个是余冬槿与遥云成亲时,过来当大厨的洪奶奶的儿子,一个是秋果婶,一个是廖长水,都是熟人。 除了人以外,其他只有洪叔打的两只兔子和两只鸡,这个是要拿去卖钱的。 也就是这一趟,余冬槿才第一次来到了留云县下,遥云山前,这个名叫安山的小小集镇。 没错,留云县很大,辖区下面,还有五个小镇,很小的那种,但五脏俱全,有供附近村民赶集的小广场,还有做牲畜买卖的地方和各种小店,还有官府据点,但官府所在的地方就只几间小屋,公堂都没有,而他们遥云村,便属于安山镇管辖,这次他们去领红薯苗,也就是去村镇里这个小管理处领。 坐了一个多时辰的车后,余冬槿到达镇门口时,看着那木头做的镇门——没有墙,都惊呆了。 遥云见他这副模样,心思一转便明白了他为何如此,不由失笑,在村里人下了牛车之后凑到余冬槿耳边轻轻问:“你就没想过,村里人去县城坐牛车要整整一天的路程,既然这般不容易,那他们平日里要买卖东西的时候,总不能每次都去县城里过夜吧?这多不方便。” 余冬槿恍然,又觉得脸红,“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是他傻了,他以前那个村,上面也是镇,镇上头才是县才对。 两人下了车,拉着牛与村里人走在小镇里,先去领红薯苗。 遥云因为觉着自己面相太凶,没有跟着村里人和余冬槿进镇子衙门里,留在外头看护两辆牛车。 衙门里,轮到余冬槿的时候,粮官对他的需求感到很是诧异,“你要种八亩地的红薯?” 余冬槿点头,“是的,大人。” 粮官又瞧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转向一旁的遥云村村长,问他:“这是你村里的后生么?他可知道,红薯这个新鲜玩意,暂时可不能抵粮税啊。” 廖长贵一拱手,“回大人,这位是我一个侄子,姓余,是村里人没错,而且他是位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他有主意,也喜爱红薯,而粮税这个我已经和他再三交代过了。” 粮官顿感诧异,随后居然给余冬槿拱了拱手,“原来是位秀才公,恕在下多有得罪。” 余冬槿连忙回礼,“不敢不敢,大人折煞小子了。” 粮官面色柔和,却没说红薯苗的事儿,反而和余冬槿聊起了别的,“余秀才,我看你一表人才,想来定然学问不差,你是不知道,咱们县城私塾这会儿正缺先生,你要是有意,完全可以去试一试,咱们私塾待遇好的不得了不说,那逢年过节,先生们还能拿直接从府城送下来的节礼呢,那日子过的,比咱这无品无级的小吏可要好多啦。”说完,眼带希冀的看着余冬槿,瞧着是真心在为私塾招人。 这里还挺注重教育的,余冬槿心想,他当然不会说不同意,但也没说同意,而是道:“多谢大人提醒,这件事我爷爷也曾告知过我,我爷爷也是遥云村人,也是一名秀才,他以前年轻的时候,正是县城私塾里的一位先生,还是大前年才退下来的呢。” 粮官恍然,“原来如此,不知老先生贵姓啊?” 余冬槿如实相告:“姓乐正。” 粮官居然认得余冬槿他爷爷,又是一阵恍然,“原来是乐正老先生,我知道他,他确实是前年,啊不,大前年的时候从私塾请辞的,我记起来了。” 说到这里,他还叹气,“你却不知,正是因为乐正先生退了,私塾里才开始缺先生的,这两年陆陆续续进私塾教孩子的几位年轻先生都教不了多久,一个个不是要出门游学就是要回家苦读,年纪大的那些秀才公呢许多又身子骨不行,家里孩子不肯让人出门在私塾里教书,哎……” 余冬槿看他脸上苦闷,心思一转,道:“我爷爷身体现在其实还好,回去我问问他的意思,瞧他愿不愿意回去教书吧。” 粮官听他这么说,便知晓他自己是不会去私塾应聘的了,但听他话里意思,又觉得这也不错,年轻人还要闯,老先生年纪虽然大了,但学问他是知道的,教私塾里的孩子是绰绰有余的,且人年纪大了就不会挪窝,是正正好的。 他连忙点头,对余冬槿说:“那好那好,你回去好好劝劝乐正先生,就说私塾里的孩子们正需要他呢。” 余冬槿点头,“我必定好好相劝。” 粮官接下来也不管余冬槿要种多少亩红薯了,不仅如此,他还亲自过去给余冬槿挑了红薯苗,帮他选的是最粗最壮的,还拉着余冬槿细细说明了种红薯的注意事项。 村里人在他俩后面,借光也跟着听了个仔细清楚。 拿完红薯藤,一群人又在小镇上逛了逛,余冬槿拉着遥云,看了看镇上的几家小店,杂货铺子啊布料店呀酱料店呀等等,还挺奇乎,除此之外还有买卖粮食和盐的,这个是官府的店,粮食在百姓们之间其实是可以互相交易的,也允许开店,不过这儿没有私人粮店,而盐不用说,就只有管家敢卖,买卖私盐是犯法的,刑法很重。 家里别的不缺,上次老爷子回村,买的特别齐乎不说,还和不差钱似的,量也买的多,余冬槿便只与遥云进了卖种子的店看了看,听掌柜介绍,又和买好了东西来和他们会合的三个人问了问,然后在遥云的指点下,余冬槿花四十三文买了一堆被油纸包着的,各种各样的菜籽。 葱姜蒜不用说,其他适合春天播种的蔬菜,韭菜、苋菜、苦瓜、丝瓜、四季豆、辣椒、茄子、紫苏、葫芦等等,他全买了个遍。 随后村里人在镇门口集合,赶车回了村里。 这天下午,余冬槿便与遥云一起扛着锄头,把李家大宅右边,那片挺大的空地给收拾了,还好这里没长树,就是些草,两人忙活了一个下午,便把地整的差不多了。 乐正抱着茶杯,站在牛棚下头,扒着院墙往外看他们忙活,“要种这么多菜啊?” 余冬槿:“反正现在也没事,种下去让它长呗。” 乐正点头,一手端茶杯一手摸了摸牛背,这么多天过来,他家的牛和猪相处的很好,猪猪长大了许多,余冬槿也不拴着它了,所以它现在很自由,每天在外头玩累了就回牛棚里,和牛一起贴着休息。 他们家这几只动物,除了大黄,都挺自由,圆圆墩墩把家里当做白天的休息站,猪猪半放养,牛儿累些,要拉车,但平日里遥云把它牵道地里去吃草,它也不用人看着,吃饱了自己就晓得回来。 想到大黄,余冬槿站起身扭扭腰,想起了什么,问爷爷,“话说,爷爷,您这整天把大黄搬来搬去的,您不累啊?” 乐正眼神飘忽,喝完了茶说:“累什么?我有的是力气。”说完也不等余冬槿反应,飞快转身走了。 余冬槿与杵着锄头的遥云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笑意。 干完活,余冬槿和乐正说起了镇上粮官说的,私塾里先生不足的事儿,“爷爷你还有没有兴趣去私塾教书啊?” 乐正思考了下,最终还是摇头,“我都这把年纪了,已经不想在城里过日子了,我就想待在村里,用最后的这几年好好陪陪你哥哥,其他哪也不想去。” 余冬槿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只道:“爷爷你别难过。” 乐正眼睛眯起,眼角绽放出两朵菊花,是笑的,他说:“爷爷不难过,爷爷好着呢。”他是真的不难过,他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他过得很自在,他说:“到时候你们只管去城里开店,家里的菜地我帮你看着,不过得劳烦你们时不时来看看我老头子,还有田里的庄稼。” 余冬槿点头,“那是自然的,到时候我俩干五天休两天,这就叫过双休。” 乐正好笑,哪有人这样做生意的,但他也没说什么,还点头,说:“我觉得行。” 晚上,余冬槿躺在床上,靠在遥云的肩头,叹了口气。 遥云揽着他,轻声:“怎么了?” 余冬槿:“爷爷过了年,便真的是八十整了。” 遥云点头,“是,是高寿了。” 余冬槿又叹气,“爷爷那么好,我真的好怕他离开,不想他的年纪还好,一想我就忍不住担心。” 在这方面,遥云也无法说出安慰的话,凡人的一生,充斥着无数的不确定,到了这个年纪的老人,他们更是如走在泥铸的桥上,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落水,就会离开人世。 他只能轻轻的抚摸着爱人的肩头,告诉他:“爷爷身体还好,也还能吃能睡,你不要过于担心。” 余冬槿点头,听他这么说,想着也是,心里好歹感觉舒服了点。 因为爷爷无意再教书,余冬槿想着总得给那为私塾操心的热心粮官一个答案,第二天便又去了趟城里,这次又带了三个村里人,他们昨天没来得及拜托村长和其他人帮忙带东西,今天刚好自己去一趟。 粮官听了回报感觉十分失望,但也没有强求,点头道:“老人家确实是年纪大了,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将目光放到余冬槿身上,“那余秀才您……” 余冬槿摇头,“我家如今只余我一个,爷爷独自在家,我不放心,所以……” 粮官又叹气,“哎,我知道了,辛苦余秀才了,居然专门过来一趟将此事告知于我。” 余冬槿:“大人这是心系百姓,我自然是不愿让大人多等的。” 64 随后的一段时间, 一家人带着家里的动物们,就忙起来了。 余冬槿这回是彻底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农耕的累和苦,种田是真的不容易。在这没有足够工具的古代,翻地是特别麻烦的, 用的犁都是木头包铁皮的, 还是村里好几家一起公用的,要轮着来, 轮完了在谁家就放谁家, 维修什么的也一起出钱。 李家两年没耕地, 没帮忙维护工具,但村里人好, 之前与他们家一起用工具的几家邻居主动送来了犁。 翻完地了还要处理种子, 育种堆肥,忙的余冬槿都有点发懵, 他对这些又不太懂,只能听遥云指挥,所以做的格外的艰难。 晚上, 余冬槿趴在床上, 遥云给他按背按腰, 一双大掌掌心微热又格外有力,按得余冬槿控制不住的龇牙咧嘴,“嘶!疼疼疼!你轻点儿!” 遥云在他蝴蝶骨上亲了口, 说:“忍着些,揉疼了才有效果。” 余冬槿无法,只得咬牙忍耐。 按完了摩, 余冬槿坐在床上,活动了下胳膊, 感觉确实舒服了许多,便忍不住发出了连声的喟叹,“还真有效果,舒服了。” 遥云拿来膏药,给余冬槿涂在他今天不小心,摔破了皮的胳膊肘上。 余冬槿盯着他给自己上药时,格外沉郁的双眼,嘿嘿笑,“干嘛呀?我真是不小心才摔得,你别不高兴嘛。”他那时是真眼睛没看,脚下踩了坑,才摔的趴在田埂边的。 哎,当时还被村里的叔叔爷爷们嘲笑了,衣服都脏了个彻底。 遥云抬眼瞧他一眼,道:“我担心你。”他收了手里的药膏,看了看余冬槿胳膊肘上的伤口,然后一个用力便拉着余冬槿让他撞到自己怀里,抱着他说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凡人太脆弱了,所以我便会担心害怕。” 余冬槿一愣,只觉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好似被人捏了捏,一股酸酸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嗅着鼻尖男人身上的,那股山间暖阳般的味道,忍不住在他脖颈间蹭了蹭,轻声说:“只是破了点儿皮而已,这点儿伤算什么,很快就能好的,真的。” 他没想到遥云会这么紧张,他血都没怎么流,只是破了皮有几个血痕而已,这看起来无坚不摧的男人居然会因此担心,因为他而在心里默默的紧张害怕。 余冬槿抬手,托住了抱着他的,男人的后脑勺,稍稍挺直腰背抬起了头,盯着男人英俊不凡的眉眼看了了看,忍不住露出一个笑,随后在遥云的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说:“别担心,我以后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遥云拥着他,在余冬槿说完这句话后,也吻了过来,吻罢,他开口:“地里还剩的那点儿活,我一个人就能干,明天你歇着,行不行?” 余冬槿眉眼弯弯,贴着他的脸蹭蹭,说:“好,都听你的。”然后补充,“但我要去陪着你,到时候我看着猪猪,再也不让它乱刨坑了,可以么?” 遥云点头,“好。” 想到猪猪,余冬槿不由觉得好笑,说:“你今天都把它吓到了,它本来平日里都安安静静的,顶多就是哼哼两声,今天被你看一眼,都吓出猪叫了,直往我身后缩,可怜得很。” 遥云想到那个被猪猪刨出来,让余冬槿跌了个大跤的坑,还有点气呢,说:“它该的。” 余冬槿又笑,“好了,你别和它计较,它也不是灵物,傻乎乎的话都不会说,再说了,它还帮着翻了地呢,可勤劳了。” 遥云无奈,“它那就是玩儿,那算什么帮忙?” 余冬槿嘿嘿笑:“也帮了点儿忙嘛。” 遥云又低头亲了亲他,说:“你小心伤口,我去洗澡。” 余冬槿点头,“嗯。” 第二天,遥云搬了条小板凳放在路边,让余冬槿坐着看他忙活。 猪猪蔫头蔫脑的,也没前几天活跃了,乖乖蹲在板凳边,看着小伙伴黄牛和凶巴巴主人在地里玩耍,表示很羡慕。 余冬槿只得摸了摸它的脑门以作安慰。 廖老二光着脚爬上路,看余冬槿在这儿坐着,好笑,“冬槿啊,怎么在这儿坐着呢?” 余冬槿喊了声二叔,然后老实回答:“遥云不让我干了呗。” 跟着父亲上来的廖青杉也笑,笑完问:“昨天没摔的怎么样吧?” 余冬槿摇头,“没呢青衫哥,就只是破了点儿皮。” 两人放了心,廖老二左脚踩右脚,把脚上的泥巴往下搓,一边搓一边说:“你这小身板,第一次干这些活儿,受了这么多天累也差不多了,是该歇一歇。” 廖青杉也点头附和,“是啊,不然猛地这么累,对身体也不好。” 余冬槿笑着,“嗯,我晓得的。” 今天忙一天,地里的活就暂时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便是注意好地里的禾苗情况,适时灌溉浇水,让禾苗好好生长。而红薯就不用说,这玩意皮实,只要注意好除草就行。 他们这里不种直播稻,都是精种,所以稻种种下去,禾苗生长到三四十天之后长到差不多高的时候,还需要再插秧,三四十天,这时间长着呢,所以余冬槿便琢磨着,城里那间店该什么时候开才好了,余冬槿想着这个,便抽空和遥云还有乐正商量了下。 家里的小动物们,圆圆墩墩不用说,它们向来自给自足,而这时的猪猪也已经可以自己与黄牛一起出门找吃的了,差不多的时候还知道自己回家,田里的活也告一段落,地里的菜籽也都种下了,他们暂时可以歇一歇了,便可以忙别的。 遥云没意见,乐正也说行,不过让他俩在四月五,清明节这天之前回来,要过节呢。又唠叨他俩,特别是说余冬槿,说他们之前回余家,去之前他还和他俩说要记得把余父余母的牌位请来的,他们却没一个记得的,回来就带了两个人和一堆东西,又说他自己也糊涂了,不说清明节也把这事给忘了,老人家挺不高兴的,怪两个孩子也怪自己。 余冬槿:“……”他挠挠脸,“我是真的忘了……”这事儿确实是他疏忽,主要是他就没有请牌位的概念,这个要怎么请来着,余家有没有祠堂他都不知道。 遥云也老实听训,按理说他不该也把这事儿给忘了的,可大概是因为那时忙着救人,又着急忙慌的带陈家兄弟回来,他便也将这件事给抛置于脑后了。 老人家嘀嘀咕咕的,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只得以后再说了。 之后待家里的黄牛忙完了——这牛儿今年刚到家就忙坏了,村里有牛的少,除了他们家和村长家,也就只有另外两家有牛,春耕的时候,有些家里人忙不过来的,就会来借牛,不白借,会回送东西,送牛儿吃的草和人吃的菜和别的什么的。 让牛歇了两天好好养养力气之后,他们在四月初这天,叮嘱大黄照顾好疼爱它的爷爷,告诉他们他俩去城里待几天打扫好铺子就回来,然后与邻居们也打了招呼后,出发去了城里。 65 因为遥云赶车时牛儿总走得快, 他们出发的又早,所以这天下午大约寅时未过,他们就到了县城李宅。 这时候,邻居们都还在忙, 他们到了家,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房间,就忙着刷水缸打水, 忙碌起来。 隔壁家的两家是一直关注着李家的, 听见动静都出来看, 卖豆腐的郭娘子开门伸头一瞧正好和打水回来担着两桶水的遥云对上,吓得连忙把头缩了回去。 而刘家的老太太好些, 余冬槿没在, 遥云脾气看起来便没那么好,她单独面对遥云, 见他虽然也心一颤,但好歹是磕磕巴巴的问出了口:“回,回来了啊?冬槿和乐正先生也, 也回来了吧?” 遥云脸上没啥表情, 回:“我和冬槿过来看看, 爷爷以后就住在乡下。” 老太太没想到是这样,迷迷瞪瞪的哦了一声,有点惆怅, 赶忙转身回自家屋里去了。 屋里厨房,余冬槿正在刷锅准备烧热水,看他提着水进来, 好奇问:“我听到声音了,是谁啊?” 遥云将水倒入水缸里, 说:“是隔壁刘家的奶奶,问咱们是不是带着爷爷回来了。” 余冬槿点头,“可惜,爷爷想在村里住,那他和这些邻居们以后就不能常常见面了。话说,咱们时不时谢谢人家呀?刘奶奶把爷爷照顾的不错。”乐正是真的被照顾的挺好的,身上没瘦,精神头也好,而且听老人家还提过,刘家叔叔还想帮他洗澡呢,不过他爷爷现在还有劲儿,自己能动,洗澡什么的很是利索,连连拒绝了,人家刘叔叔便守在外头,等着乐正洗好。 真的很细心,听得余冬槿好惭愧,他都没有这样细心,心太大了,后来这段时间,爷爷洗澡他便也守着,老头说他烦他就当没听见。 不过,余冬槿听乐正说,他们家之所以这般细心,应该是因为以前有照顾刘家老爷子的经验的缘故,刘家爷爷是摔了一跤摔成了半瘫,拖了大半年才走的,乐正说他们家这是把他老头当成当年的刘老爷子照顾了。 遥云:“那,买些礼物?” 余冬槿想了想,“嗯,还是买些吃的好了,刚好借着送礼物的空档咱们问问他家在城里开店的事,看看要不要交税,要交的话该怎么交。”他掏了荷包,拿了二十文钱给遥云,“你去打水的时候,绕路去下点心铺子,买点糕点什么的吧。” 遥云“嗯”了一声,拿着钱担着水桶又出了门。 待他回来,余冬槿便洗了手,提着遥云买来的油纸包着的糕点与他一起敲响了刘家的门。 是刘家小孩开的门,又是上次那个,刘家小辈排行第二的男孩,他还认得这两个哥哥呢,乖乖喊了一声:“冬槿哥,遥云哥。”然后给他们开了门。 这会儿,刘家的酱料店也到了差不多该关门的点了,刘家奶奶正在收衣服,看见余冬槿,脸上终于带了笑。 余冬槿带着遥云把糕点送了,谢过了刘家人这段时间对爷爷的悉心照料,然后问了问在街上开店的规矩。 刘家老大听了挺惊讶,没想到他居然不读书了,反而要做生意,但还是仔细与两人讲了,“咱们这样的小店,卖的只是简单的吃食,税是没有的,但要□□,你如果确定要自己开店,最好去衙门里报备一下,花钱买个凭证,这样以后要是赚得多了,不容易被那眼红的人找麻烦,借着这个由头让官府来罚你的钱。” 余冬槿了然,“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问完了这些,两人上了街,这个点去□□是不行了,衙门的人肯定都下班了,两人是上街吃晚饭的。 余冬槿问遥云:“你想吃什么?” 除了不爱酸,遥云对吃的没什么特别的偏好,他道:“都行。” 这个回答反而是最叫人纠结的,这个点,附近几条卖吃食的街巷都很热闹,余冬槿一路逛过去,看啥都觉得挺香的,犹豫不定,最后他被无奈的遥云拉着,进了一家卖米粉的店。 店不小,且人坐的满,店里两个活计声音特别大,一个吆喝着:“这位客官!您的酸菜辣米粉来喽!” 一个见他们进来连忙迎上来,“两位客官,想吃点啥啊?”然后一连串的给他们报了店里的菜名。 别说,还挺五花八门的,有素汤米粉、酸菜米粉、鸡汤米粉、碎肉米粉、素炒米粉、蛋炒米粉,要辣不要辣另外加。 余冬槿听得,都幻视现代米粉店了,问了价格,与遥云一个要了酸菜辣米粉,一个要了蛋炒米粉,两样一起十三文,这价格,比起外头摊子上差不多的吃食,要贵个两三文钱的。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余冬槿将这家小店打量了一番。 他要开的那间店,是提供不了堂食的,地方太小了,最多可以在门前支两张小桌,其他还是得让客人自己拿盘子碗来买着吃。 遥云见他对这家店好奇,也说:“这家店比咱们家的要大。” 余冬槿点头,“是啊,加上厨房,该有三倍大了。”语气里挺羡慕的。 遥云见状,不由开口:“你要是也想要大的地方,不如就买间大铺子,我这儿有钱。” 余冬槿收回打量这家店铺的目光,好笑的看他,“我这样的咸鱼,能有一家小店就很开心了。” 遥云闻言,便收回了蠢蠢欲动想给余冬槿花钱的心思。 这时,活计也端来了他们的米粉,喊得同样大声,余冬槿与遥云一边吃自己的,一边也尝了尝对方的粉,感觉都还不错,当然,这味道肯定没有在现代时,余冬槿吃过的美食味道那般浓郁,但却也有一股独特的风味,难怪客人不少。 吃完米线,两人回去又清了清店里的东西才洗澡睡下。 第二天一早,他们去衙门留了店面地址买了开店的凭证,还找了个木匠铺子定做了个门匾,就刻李家杂食铺子,字是遥云写得,笔锋和乐正的一模一样,这家伙不光是学做菜有一手,居然写字也能学。 然后两人又回来打扫门脸房,门脸房里,原先那些旧家具陆陆续续被整理了出去,那些已经完全不能用的,被遥云拿刀砍了送入厨房,用来烧火,能用的则被余冬槿给擦洗干净了,都晾在前头的天井里和黄牛作伴,而门脸房里的那个大水缸,居然是破的,一动就分成了两瓣,余冬槿很失望,与遥云一起把它抬到了天井里,放到两边门边,看能不能废物利用,可以填土用来种种花养养菜之类的。 而把窗户板边的长案收拾出来之后,余冬槿才发现长案靠墙的一角,原本被旧家具堆满的地方,居然有个小灶,上头还架着个破蒸笼,看来以前这家店是做包子的。这个发现让余冬槿挺高兴,有现成的小灶就不用再另外码了,省事儿,就是这个灶台里灰堆得超级满,清理起来特别不容易。 待到这天晚上,李家这间门脸房终于焕然一新,余冬槿这时已经累得不行,两人也没管院里堆着的那堆旧家具,赶忙洗洗睡了。 第二天,余冬槿睡了个自然醒。 这时,院子里的家具已经被遥云给收了回来,三张靠背椅,两张板凳,一张缺了角但还能用的小方桌,三张矮板凳,两个高矮不一的置物架子,一大大一小两个圆簸箕,一个需要修一修的木桶,此刻这些东西被堆叠在客厅与外头的屋檐下,叫家里看着有点乱。 余冬槿一边端着碗吃早午饭,一边看这些家具,觉着挺好,开店可以用。 先不管这些,明天他们就要回去,在这儿还能待不到一天的时间,余冬槿拉着遥云,赶忙去寻找卖荷花种子的地方,他还没忘,他要挖荷塘呢。 遥云:“咱们家的地不够,要挖池塘的话,还需的买地才行。” 余冬槿也犯愁,“旱稻产量太低了,粮税要缴自己也要吃,咱家那点儿地还真不够用。” 遥云听他这么说,忽然有了个问题,“我不是入籍了么,是不是可以分地?” 这个问题还真是把余冬槿给问住了,他挠挠脸,说:“还有个问题呢,咱家田对面那十六亩地,草木长得特别好的那片,以前是我哥哥的,爷爷说会有官吏来登记把田收走,可是到现在都没个动静,现在可已经是春耕的时候了。” 遥云蹙眉,“还真是。” 余冬槿:“既然好奇,那咱们问问去?” 遥云点头:“行。” 两人又去了一趟衙门里之前遥云登记户口的地方,把这事儿问了。 那官吏闻言,找到文书看了看,“是,这遥云村李家确实是没了一名男丁,有除名的。”然后他抬眼瞥了两人一眼,慢悠悠道:“哪有那么快啊,咱们忙着呢,哪有空管这些,反正你们村今年还没人成丁,地暂时还分不下去,你们知道那地你们不能种就是了。” 余冬槿听他几秒钟便能说完的一句话,被这官吏硬是慢悠悠的拉长了调子,说的比唱的还慢,心里郁闷,但面上不显,还带着客气包了十文钱给了他,才又问了遥云这刚入籍的有地分没有。 官吏接了钱,虽然心里觉得少,但面上好歹是比之前要客气了些,语调虽然还是不快,但总归是正常了点,他说:“有是有,但你今年才有的户籍,事儿办起来自然是没有那么快的。” 其实只是官吏们没有及时在春耕之前把这事儿安排下去而已,但着官吏自然不会这么说,他道:“如今这文书已经下来了,本来我们是要安排下去的,但既然你们自己来问了,那就这样吧,这已故的李夏夕的地正正好分到你遥云的名下,我给你填上去。” 余冬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得拉着遥云拜谢了这位官吏后快速离开了。 走过好长一段,余冬槿才开口埋怨:“真是的,这不耽误事儿么?”真是哪哪儿都耽误了他的,本来这地要是早点划下来,他们早些时候就能一起开荒,前几天更能一起种了,现在搞得,又要去开荒,真气人啊。 遥云:“这般无才无德无路升迁的小吏,想来一贯便是如此。” 余冬槿叹气,道:“这就叫小鬼难缠。” 随后两人找了三家种子铺子,终于买到了莲花种子。 到了四月四这一早,两人赶着牛车回了村里,回去,过清明。 到了清明节这天,乐正留在家里在祠堂祭拜,余冬槿与遥云又起了个大早,提着爷爷准备的香烛纸钱,又赶着牛儿去给李家人上坟。 因为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太长,他俩这天到家的时候,都是晚上十点多了。 晚上悄悄拜祭完现代的余父余母,两人草草洗完澡又休息下,到了清明节的第二天,余冬槿才有空与遥云一起出去,采嫩蒿芽儿,做清明果吃。 走到大路上,终于睡了个饱觉的余冬槿停下脚步,嗅着空气里春天的味道伸了个懒腰,才迈着轻松的步伐继续向前。 村中土路上,牛儿带着猪猪,在前头慢吞吞的走着,昨夜养好了精神的圆圆墩墩落后一步,扭着肥嘟嘟的屁股跑跑停停的,余冬槿背着筐与遥云肩并肩在后,笑着看它们。 而因为个头太小,一直被紧张过度的余冬槿关在笼子里的大黄今日也被余冬槿拿了出来,此时它正扒拉在遥云宽厚的肩头,乖乖的用豆豆眼瞧着这春天的万物,不敢乱动。 一家七口,今日出来郊游。 路上,随后有同样或背着筐或提着篮子的小孩看见了这奇幻的景象,那胆子大的便拉着胆子小的,趁着余冬槿不注意,悄悄的安静的缀在了这一行动物与人的组合的身后,渐渐的,便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队伍。 遥云发现了,但没说什么,也不拆穿。 路边田埂上,有出来看地里情况的大人瞧见了这一幕,惊奇的同时又觉得有趣,忍不住咧嘴无声的笑了。 66 余冬槿是在到达山边, 那片已经蹲了几个村里伯母婶婶和嫂子的坡地时,才发现自己身后还跟着一群孩子的。 几个女人从地上站起来,先是疑惑的看了眼只觉走到一边去吃草的,带着一堆野物的黄牛, 然后看了眼余冬槿和遥云, 惊讶罢了,就没有过于稀奇, 但伸脖子往后一瞧, 就纳了闷了。 其中一个, 真是上次余冬槿与遥云上山采蘑菇时,遇见的那个想跟着他俩也去采菌子的小孩的娘, 她开口对着余冬槿身后喊:“盘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不是说要带你妹去扳笋子么?” 余冬槿转头, 便见盘子——那个个头不矮,但生的和瘦猴似的活泼男孩挠了挠后脖颈, 对自己嘿嘿笑了笑,喊了声:“阿叔好哇。” 随后,其他七八个孩子也笑, 也喊阿叔(还有辈分大喊大侄子的), 有那年纪小的, 边喊边盯着他们家的黄牛看,对那串动物们好奇的不得了。 盘子也不回他娘的话,反而问余冬槿:“阿叔, 你家咋养大狸猫啊?到哪儿抓的啊?我也想养。” 余冬槿:“不是抓的,是你叔我魅力大,它们自己上门来的。” 盘子一听就知道他这阿叔在胡说八道呢, “嘿”了一声,没有追问, 眼睛往自家马上就要过来的妈妈那儿一瞥,连忙带头开跑。一群孩子哗啦啦的拐弯绕路,上了山去了那头的水竹林。 余冬槿好笑,“这群孩子真是,太调皮了……” 遥云也觉得有趣,以往未下山时,有小孩偶然撞见他,都会因为孩童特有的敏锐而察觉到他身上的凶气感到害怕,但下山之后,这些孩子们见他见得多了,虽然仍旧有胆小的,但大多数孩子们却都习惯了,虽然还是不爱和他说话,但也不至于被吓病了。 遥云以前不喜欢小孩,便是觉得麻烦,这会儿见得多了,倒觉得凡人的一生,从小到大再到老,每个阶段其实都很有趣。 余冬槿抬眼,看见的便是遥云看着那些小孩时,那双神色淡淡的眸子,他笑了笑,抬手戳了戳趴在遥云肩头迷糊睡去的大黄,大黄浑身暖呼呼的,被戳了没有动静,睡得很是安心。 遥云:“放心,我施了法,它掉不了。” 女人们看见小孩们一窝蜂跑了,笑的笑骂的骂,然后才和余冬槿他们打招呼,“冬槿啊,你俩也来采艾蒿啊?” 余冬槿点头,“嗯,清明节嘛,还是得做些果果吃吃才好。” 大家都点头,有人叹气:“咱们来晚了,村里里这几片艾蒿地,这都被你秋果婶子她们采过一轮了,哎哟,我家地里活多,忙的都没赶上趟。” 有人也埋怨,“她们呀,总是早早就开始准备,每次还都摘的凶,也不晓得给旁人留点。哎,明年我也早几天就开始做。”然后招呼余冬槿:“你俩快别耽搁了,过会儿得吃午饭了。” 余冬槿笑笑,说:“好。” 他俩当然没有往她们一堆里凑,而是跟着黄牛,去了靠近竹林那边的坡地,那儿长着一些乱草,且艾蒿长得不丰,但这也够他们家要用的量了,两人带着动物们,边采边玩。 山边上,水竹林下,那条从远山奔来的溪水水声潺潺,竹林里有孩子们的声音,不算悦耳,但很有活力,听起来让人愉悦。 余冬槿蹲在地上,一边注意着身边醒来之后被遥云放到地上的大黄,一边采蒿芽儿,大黄难得出门,正快乐的和地上比它还大的一棵草较劲儿,胖貉蹲在一旁,瞪着眼睛看这个个头不大但脾气贼凶的小家伙,猞猁累了,正趴在牛儿背上睡觉,猪猪在河边拱土,拱一会儿就下水玩玩,玩舒服了又爬出来去黄牛边上撩闲。 遥云把自己背篓里的蒿芽儿倒到余冬槿篓子里,问余冬槿:“差不多了吧?” 余冬槿看了看,点头,“可以了。” 两人背起竹篓,抓起大黄,招呼黄牛带好猪猪,然后带着胖貉和猞猁小心的走过山边的独木桥,还有时间,他们商量着,准备也去水竹林里扳点水竹笋。 水竹林不比粗毛竹,生的很密,拔笋就得钻林子。 两只毛球一进林子,余冬槿都没来得及喊,它俩就嗖一下消失在了余冬槿的视野里,余冬槿急了,喊了一声:“诶!” 遥云牵着余冬槿的手,一边在前头给余冬槿开路一边说:“没事,它们知道回家的。” 余冬槿这才放心,与遥云一起开始扳笋子。 正忙着呢,他俩又遇见盘子了,这家伙牵着自己妹妹和另外俩孩子,手拉着手,笑嘻嘻的从竹林里钻出来,还看着身后呢,说:“方子你快点儿!” 后头那个叫方子的女孩和其他孩子都挺着急,叽里呱啦的,“哎呀,你等等我们嘛!” 盘子哈哈笑,转头瞧见余冬槿和遥云,眼睛就是一亮,喊:“诶,阿叔你怎么在这儿呢?” 余冬槿挥了挥手里刚刚拔的一根好笋,“阿叔也来扳笋。” 盘子叉腰:“叔,这地方可是我们包了的。” 余冬槿稀奇,“你们还拉帮结派呢?” 盘子笑说:“对啊,这一边是我和方子的。”然后指着东边,告诉两人“那边的是阿庆和祝红的。”接着道:“不过你们是大人,想扳就扳吧,这规矩只对小孩有用。” 余冬槿觉着有趣,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谢谢你啊。” 盘子摆手,一幅大哥样儿,“不用不用。” 这时方子带着剩下的小伙伴出来了,见人也喊了阿叔,然后一群背着筐的孩子们,就又一窝蜂的下山了。 余冬槿望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噗嗤笑,“这个盘子,真是人小鬼大。” 遥云看他笑,不免也眼带笑意。 待遥云的背筐装满了,两人下了山,刚到山下的独木桥旁,之前钻没影了的胖貉和猞猁终于也出来了。 它俩还不单单只是自己出来了,两只嘴里还叼着一大一小两只啮齿动物,余冬槿仔细一看,“这不是竹鼠么?”其中一只还是个小家伙呢。 这两只居然是去抓猎物去了! 它们出来瞧见山神和娘娘后,想了想,把已经被咬死的两只竹鼠放到地上,然后用爪子把它们往余冬槿这儿推了推,一副要将猎物献给尊敬的山神和山神娘娘的模样。 余冬槿哭笑不得,连忙道谢并拒绝:“谢谢,不过不用了,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貉和猞猁歪歪头,只得重新把猎物叼上。 山下这时,那些伯母婶子和嫂子们都走光了。 两人看了看天,不敢耽搁,连忙带着牛儿往家里赶,大路上,牛儿肚子饱饱,驮着狸子猞猁和他们的猎物,猪猪走在主人前面,余冬槿与遥云背着筐,大黄被余冬槿放在了身后的竹篓里,又在呼呼大睡,一家子都算是满载而归。 中午吃完饭,余冬槿带着遥云和爷爷,开始了清明果的制作。 他们家做的是咸口的,以前余冬槿在现代时,也只喜欢吃咸口的,如今来到这里,昨天他还担心呢,怕这里吃的都是甜口的,他不喜欢,于是便问过了爷爷,好在留云县这儿的口味与余家一样,基本都是咸口,清明果里包糖芯儿的就没有。 还好是这样,余冬槿知晓后,拍拍心口想。 做清明果,先调馅儿,余冬槿看了看家里还没长起的菜园,失落得很,想了想,与遥云把上午扳的笋子剥了皮,切了樟子肉,加了干菜,做了个春笋肉馅。 乐正这时已经将艾草清理干净,余冬槿把艾草煮了,遥云来拧干,然后糯米粉大米粉拌匀蒸熟,再与拧干的艾草叶子和成绿色团团,便可以擀皮开始包清明果了。 因为也没有什么印花的工具,所以清明果的形状便做的简单,一个个圆溜溜的包着馅儿,被摆在拍干净洗好的圆簸箕上,绿油油的瞧着就很有清明节的感觉。 一家人一边包果子一边商量遥云的地的事儿。 乐正:“挖个池塘也不错,不过不必太大,地还是用来种庄稼最好。” 余冬槿点头,说:“都耽误了,又赶上清明节,不然早就一起种好了。” 乐正安抚不高兴的孙子,“算了,民不和官斗,这底下的小吏一贯便是如此。你这次多请几个人,快点把地开出来就是,咱家有牛,遥云又利索,地里的活也干得快,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本来有些播种晚的,也是这个时候才开始忙活。就是稻种得去问问,看谁家还有剩的。” 余冬槿点头,“我待会儿就去。” 包完了清明果,余冬槿与遥云忙不迭的,连连去去问了几家,顺利的收到了稻种,路上还顺道和人说了又要开地的事儿。 第二天一早,他咬着微微发黄但香气扑鼻的清明果,与遥云和几位叔伯一起,又开始忙活地里的事儿。 不过,这回他偷了些懒,主要负责打下手和送水的工作,还小心谨慎的拆了布条缠在手上,就怕自己受伤,那样遥云就又要不高兴了。 余冬槿不舍得让遥云难过。 67 又忙活了快两个星期, 地里的粮种下了,他们家这只有区区一亩地大的池塘也有了规模,就差修整修整挖沟引水了。 还好他们家的地就在山边边,距离那条山边到了春日里便水流湍急的溪水很近, 中间也就隔着一段泥巴路。 又忙活了两天, 这天埋好了莲种,挖完了沟放了水, 余冬槿瞧着水面浑浊的池塘, 想象着这里以后水塘清澈莲花群群的模样, 忍不住咧嘴直乐。 这笑脸,瞧的遥云心里忍不住的发软。 帮忙干活的叔叔伯伯们这天到李家吃了饭, 结了工钱, 一共六个人,他们商量了下, 觉得乡里乡亲的,那帮忙种地时干的那点不费事的活就不算天数,和余冬槿说只算开荒与挖池塘, 这一共花了五天, 只要了余冬槿三百文。 晚上, 余冬槿瞧着箱子里剩下的银钱和铜板,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全是出项, 都没个进项,哎。” 遥云闻言想了想:“下回去城里之前,我打些猎物, 好带过去也换些银子。” 余冬槿闻言,觉得好, 高兴点头,“嗯。” 两人待池塘变清澈,家中两块地里的秧苗全部长起,插完了秧,才终于开始准备入城。 这期间,他俩给地里灌水,把池塘插好了围栏,扳了一大堆的笋子来晾,捡了一大堆菌子来晒,还采了可以堆成山的野芹菜摘了叶子用坛子腌了起来,又带着孩子们去小溪里抓了巴掌大的清水鱼,用家里剩的那些炭盖着烘笼烘了,这些东西,都家里放一半他们带出去一半。 那群孩子以前自己也抓鱼,但都没遥云利索,几个胆子大的男孩女孩,还凑到遥云身边问他抓鱼要领,遥云很耐心的教了,但叮嘱他们,别去水太深的地方,小孩们都点头表示知道。 做完这些活计还有时间,余冬槿与遥云爬到屋顶看了看,然后去镇上买了瓦片,把李家大宅顶上的瓦捡了捡,到处修了修。 进城前两天,余冬槿拿着遥云打的兔子和鸡,敲响了李家附近几家邻居的门。 找邻居们,主要是有两件事。 一是乐正不肯进城,他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家余冬槿不放心,所以就得拜托邻居们照顾一下,暂时是这样。 他和爷爷打听过了,昨晚又和遥云商量了下,原身是秀才,虽然这身份不能叫家里的地免了粮税,却能免徭役,家里还能有仆从,余冬槿想着,实在不行他就去买个仆人回来照顾爷爷,虽然这不符合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吧,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他肯定不会苛待仆从的,到时候人家进了他家,他给人家发工钱,啥时候人能存钱把卖身契买回去的时候,他就放人家走。 第二呢则就是拜托他们家有空去田里时,顺道也帮他们瞧瞧地里的情况。 几家邻居自然没有话说,拿着他们给的新鲜野物那是笑的见牙不见眼,这和给钱也没什么区别了,他们是肯定不舍得把这些野物煮了吃了的,都会用来换钱。 几家人还商量着轮着去李家看老爷子,你今天我明天的,排个班儿,不过这个余冬槿不晓得。而地里那点儿事儿,这个也是顺便的,几家人也都爽快答应。 而出发去城里的前一天晚上,乐正却与余冬槿闹起了脾气。 余冬槿要带走大黄,老爷子嘴里不说,心里却不高兴,面上也显露出来了,瞧着很是不舍得,老拿眼睛瞅他。 余冬槿被他那幽怨的小眼神看的,简直头皮发麻,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爷爷真是的,就这么喜欢他家这只黄皮耗子么? 大黄这时被乐正拿出来,放在堂屋的桌子上,老爷子早就会开关它那些零食袋零食盒子了,自己拿了个冻干鹌鹑给大黄吃。 那些塑料做的包装袋包装盒在古人眼里看来自然很不寻常,但老爷子也没问过,他心思通透,不该问的向来不问。 大黄半瘫在老爷子搁在桌子上的手掌上,小嘴吧嗒的,吃的美极了,看的余冬槿眼角忍不住抽抽。 这家伙,可真会享受! 乐正:“你们进城,不是要开店么?那不就忙么?” 余冬槿听了好笑,他哪能不懂乐正的意思,这话中话的意思是,到时候他们忙起来就不顾上大黄了,那大黄去城里有什么意思?不如留在家里陪他,他比他们能照顾这小妖怪。 这是胡搅蛮缠呢,大黄这家伙白天睡觉晚上玩,能需要什么照顾?但爷爷都这般怨念了,余冬槿也无法,只得在咽下嘴里遥云给他剥掉大刺的鱼干后,指着桌上的大黄说:“那咱们问问大黄好了,它又不是不会说话,看它自个儿想待在哪边。” 乐正一听,可不是么,大黄会说话啊,也得听它的意见,便低头去看桌上自己一直用手掌托着的大黄。 大黄这个小滑头,一直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说话呢,见在座的三人都朝自己看来,顿时感觉手上的鹌鹑干都不香了,啪叽一下把鹌鹑干扔到一边,先给自己洗了个脸梳了个毛。 余冬槿看的那叫一个气,用指头戳戳他的背毛,喊:“问你意见呢,还不快说!” 他这动作昨晚,乐正就不甚赞同的看孙子一眼,用另一只手虚虚挡着,把大黄护在里头,看的余冬槿又是一阵牙酸。 大黄这才慢悠悠的开口:“姐姐说要尊老爱幼,所以我要和爷爷一起。”说完,它还看了眼遥云,又说:“反正宝宝现在都结婚了。” 余冬槿:“……”他看了眼遥云,脸顿时有点红。 乐正则好奇:“这姐姐?是谁啊?还有宝宝,又是谁啊?” 余冬槿大惊,连忙在大黄答话之前道:“不知道,可能大黄以前有个同胞姐姐吧。”至于宝宝,他一指遥云:“是他!” 遥云与乐正都看余冬槿,表情都很复杂。 乐正瞅了眼遥云,在心里嘀咕:他这孙媳妇还能是宝宝?宝宝,听听!这像话么? 余冬槿才不管他俩的想法,抓起眼睛滴溜溜转的大黄狠狠揉捏了一阵,气道:“你这家伙!”居然抛下他喜欢上了爷爷,但他也没真的多气。 家里包括大黄三个灵物,圆圆墩墩和人不亲,说话也不利落,只大黄习惯被家养,虽然一般不开口,但开口说起话来时却挺流利,有它在家陪着爷爷也好,于是他只能道:“算爷爷没有白疼你,那你就在家里陪着爷爷吧。” 这下子,老爷子终于是眉开眼笑了。 68 四月二十三, 天蒙蒙亮,余冬槿与遥云打开了门脸房的门,给他们的小店上了牌匾。 周边几家起早准备店里生意的邻居都来围观,郭娘子被儿子教着认识些了字, 这会儿探着脑袋给大伙儿念:“李家杂食铺子。” 一早便在酱料店里忙活的刘家人好奇, “杂食?什么意思?和杂货铺一样么?” 余冬槿给遥云递绳子,笑答:“差不多吧, 杂货铺子卖各种各样的杂货, 我这儿则是买各式各样的吃食, 不一次都卖,换着来。” 他又补充:“过两天才开张, 这两日先试菜, 到时做好了小子先送给各位邻居们尝尝,大伙儿也帮我评价看看好吃不好吃。” 周围邻居都觉着稀奇, 纷纷答应,有嗓门大的,还嚷嚷:“要是不好吃, 那我肯定实话实说, 到时候小郎君你可别生气啊。” 余冬槿笑了, “我气什么?我还得谢谢您呢。我这开的可是吃食铺子,要是做出来的东西只自己觉着好,可客人却不喜欢, 那还不如趁早关门算了,免得浪费钱和时间。” 邻居们看他脸上笑盈盈的,一派好脾气的模样, 都笑,觉得是这个理, 这既然敢开店,那肯定是几把刷子的,不然确实是浪费钱浪费时间,不如不干。 挂完了牌匾重新关了门,两人就忙起来了。两人你提篮子我背筐,开始上街采买。 看着菜市的一圈菜摊,余冬槿觉得很遗憾:“咱们村就是太远了,不然要是能直接买咱们村里人种的菜多好啊!” 他放小声音在遥云耳边轻轻嘀咕,“我觉得咱们村虽然说是土地不够肥沃,但各家各户种的菜,还有山上的野菜啊花啊什么的,都长得很水灵,比菜市场上这些摊子上卖的,看着要漂亮多了。” 遥云听他嘀咕,点头说是。 余冬槿的感觉其实是没有错的,遥云山下的几个村子的祖上,都是当年帮助过遥云成灵的人,他们受遥云的庇护,比起山下的人,更加健康长寿,人有灵,养出来的菜蔬自然是好上加好。 而遥云山上的野菜和果子之所以长得好,则是因为遥云山里灵物多,灵物们在山中每日呼吸吐纳,吃喝拉撒,给山里的普通植物可带去了不少的好处。 遥云道:“你要是觉得山里的菜好,有些耐放的菜蔬,比如一些瓜豆干活和新鲜山货什么的,咱们可以去村里买,现在春耕基本已经过完,有杂货贩子会每天赶着骡子去山里转悠买卖东西,咱们可以花些钱,让他们帮忙捎带。” 余冬槿听着,觉着这样好,右手捏拳锤左手心,道:“可以可以。”这个得找好人,余冬槿与遥云在菜市买了今日要用的米面菜蔬肉类和常用调味品,又去粮油店买了粮油和盐,然后去杂货铺子看了看杂货,买了些干海带和其他大料。 这家杂货铺子是之前乐正带余冬槿来的,他一直在这家店买东西,不过余冬槿问过了,这家店大,南北杂货卖的齐全,且有自己的路子,对于本地那些小贩的东西虽然是收,但并不重视,没有太固定的合作对象,就不太相熟。 余冬槿和里头的伙计问了问,伙计也客气,告诉他们城内杂货铺子不少,那种不十分讲究货物好赖的,专门买本地山货的在他们城南没有,但离得近的,在城北大街有一家,城北大街第一巷第一家就是。 余冬槿与遥云便过去了,这一到地方,两人就发现,这开店的居然还是个熟人,正是他们村头刘奶奶家的独子李伯武。 李伯武带着寡母和老婆孩子平日都住城里,除了过年一般不回村,村里的地和园子都是给堂兄一家种的,房子也是托他们照看。 他与余冬槿和遥云过年拜年时还见过,当时印象深刻,此时自然没忘,见到人了不由眼睛睁大,看了眼遥云后对着余冬槿喊:“冬槿?” 余冬槿连忙笑着应声,“诶,叔,是我。”他心里也很惊讶,都没想到这位李家的叔叔瞧着低调,但其实却在城里开了店,真厉害。 李伯武虽然因为开的店是农副产品店,没入商籍,但他进城这么多年,守着手下的三家不大不小的杂货铺子,也已经完完全全是个生意人了,此时他笑脸相迎,问他们:“你俩是想买点什么?看看,我给你挑好的。” 余冬槿道:“那就谢谢伯武叔了,我们先看看。”进了人家的店,余冬槿也不好意思上来就问人家进货渠道,便想着还是先买点东西好了。 李伯武笑着点头,“行。” 余冬槿拉着遥云在店里看了看,不过他眼力一般,看不出东西的具体好坏,就让遥云帮他挑,然后选了包干木耳一大包山楂干,与李伯武买了。 买完了这些,他才问李伯武山货是怎么进的,手下有没有合作的山货贩子,说自己要开店,把自己想让人捎带菜蔬的事与李伯武说了。 李伯武一听,就笑了,“我说你刚刚挑东西的时候怎么老往我这儿看,还纳闷你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儿要找我呢。” 余冬槿大窘,臊红了脸,“有,有么?”他不由抬头看了眼遥云,用眼神问他,他刚刚真的老往伯武叔那儿看了么? 遥云还真点了头。 余冬槿更是窘迫,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本来就面嫩,长得还白,这会儿红了脸,人就显得小,李伯武看了觉得这孩子比他们家那十来岁的小儿子脸皮还薄,还要娇气,忍不住哈哈直笑,但没在逗他,笑完了说:“你婶娘娘家的几个兄弟,干的都是这个买卖,我这店能开起来,也多亏了他们。” 他对余冬槿说:“你要是有需要,我去和娃儿他二舅说一声就行了,他是专门负责去遥云山那片收东西卖东西的,我让他最后到咱们村,也好给你带新鲜的。” 这就太好了,余冬槿点头,说:“好,我们给二舅开工钱。” 李伯武点头,“这个是肯定要的。”不过关系到了钱,这个李伯武不好自己做主了,他还得找娃儿他二舅商量下才行,便余他们道:“这个最好是你们见面谈,你俩店开在那儿呢?他二舅去遥云山下头那几个镇上收东西去了,大概明天下午会回来,我带他去你店里坐坐?” 余冬槿自然同意,他也想见见人呢,便道:“我用的就是李宅屋后的那个门脸房,店开在后头的巷子街,您知道地方么?” 李伯武一愣,“那个门脸房?”然后有点纠结,低声对两人道:“你们家那门脸房特别邪门你知道吧?” 余冬槿懵了懵,“啥?”他一时没有想起来,以前乐正和他提过的,说过租他们店做买卖的人,总是开了店就很快倒闭这件事。 李伯武以为他不知道,便继续说:“你家本来就……”他可能是想说他们这个李家本来就邪气,几代人都死的早,但话头刚提起就连忙停下,不说这个了,只道:“反正以前租你家那门脸房的,总是奇奇怪怪的没生意,开不了多久就会关门,所以啊,我觉得你要是真要用你家那个门脸房,还是先去请一道符什么的,贴在店里也好驱驱邪。” 余冬槿听着,发觉他这位同村叔叔说的很是情真意切,是真的在为他们考虑,不由:“……”他又瞧了眼遥云。 遥云面色淡淡的瞥了一眼过来。 余冬槿对他挑了挑眉,心道,他都娶了山神了,还有什么邪祟不能驱除啊?他心想,他这伯武叔叔肯定是因为在村里待得少,不如其他村里人心知肚明,所以才为他操这个心呢。 倒是好意,余冬槿这么想着,便点了头,“原来是这样,那我与阿云便去请一道符来。”反正也不费什么事。 而且,说到请符,余冬槿就想起私塾路末尾开的那家道观了,里头的李道长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也不知道他看见遥云,能不能看明白他的身份,又会是个什么表情,他真的挺好奇的。 李伯武见他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不由连连点头,“好了,那我明天待他二舅过去。” 余冬槿:“嗯,那叔,我俩就先走了。” 李伯成呵呵笑,“走吧。” 与李伯武告了别,走在街上,余冬槿小声与遥云说起了那个道观,和里头那个李道长的事儿。 余冬槿:“他一眼就看出我不是……”他隐去了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几个字,接着说:“我觉得他好厉害。”然后又和遥云说起了李道长给他的批命:“他说这辈子是长命人,这个也很准。” 可不就是准么?遥云都说了,等他命途了了,他们就可以去裂谷里生活,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某天这个世间,再也不需要遥云的那一刻。 想到这个,余冬槿忍不住眉眼弯弯,在街上也大着胆子去牵遥云的手。 遥云反将他的手握住,眼中有着沉思,道:“那便先去道观看看。” 余冬槿没有发现他的心思,点头:“嗯。” 他们先到了家,先把买来的东西放到厨房,然后又关好门上了街,往私塾的方向走。 春日里的私塾路,比起冬日时可要热闹多了,如今天气已经慢慢开始暖了,城内居民便不怕出门受冻,愿意出门了。 两人来到私塾附近时,就听见了私塾里面,一班学生那还带着奶气的读书声,这群学生大概刚刚开始开蒙,读的是千字文,声音很大,而且带着拖得长长的调子,听的余冬槿想起了以前在电视上看见过得,个头不大的孩子们一边背书一边摇头晃脑的模样,不由唇角微勾。 有点好奇,想去看看,余冬槿心里这么想着,眼睛不由朝着私塾的围墙后头,那盖着青瓦的学堂屋顶上多看了几眼。 遥云发现了,立马猜出了他心中想法,道:“带你翻进去看看?” 余冬槿:“……不至于翻墙。”倒也没有那么的好奇。“还是先去道观吧。” 两人来到私塾后头的道观,道观门依旧是敞开的,他俩进去,余冬槿看见的又是那熟悉的一幕——小道士坐在院里读经老道士在刨地,只是这回地里的菜蔬长势喜人,瞧着水灵极了。 老道士又带他坐到了后院的石凳上,只是这会儿的石凳没有那么凉了,一旁同坐的还多了个遥云。 老道士接了茶后,又把端茶过来的徒弟赶走,才拱手给遥云见了礼,又给两人倒了茶。 遥云看着茶杯里的茶,最先开口:“你这一门的祖师爷,是不是名为曹阳?” 余冬槿抬眼,喝茶好奇。 老道士对于遥云会问这个问题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他点了头,“正是。” 遥云了然:“那就难怪了。” 余冬槿见他如此,先是不解,但回忆过后很快就想起来了,眼睛睁大看遥云,“难道是那位,当初被百姓们请来给你立庙的道士?” 遥云点头,“是他。” 余冬槿懂了,看看遥云,又瞅瞅李道长。搞不太懂,这是当初给遥云立庙的道长,知晓遥云山成了灵,然后把这事儿传给徒子徒孙了?这里的道士真厉害,他想。 李道长摸了摸胡须,笑问余冬槿:“娘娘这回过来,难道只是想带着神君瞧瞧我不成?” 娘娘两字一被他说出,余冬槿脸就爆红了,这话在小动物们的口中,用那软软的童音说出来还好,可如今被李道长这般的这么喊出来,他就完全接受不了了,真的是太羞耻太尴尬了! 他忙道:“别,你可别这么喊我,道长喊我名字或者和以前那样,叫我余郎君就行。” 李道长见他这般羞窘,只得改口:“那好吧,余郎君。” 余冬槿这才把想他们请道符贴在店里做样子的事儿与李道长说了,“那铺子在左邻右舍眼里,恐怕也是不吉利的很,还是请道符拿给他们看看吧,这样等以后我长久的把店开下去,也能给您的道观打打广告扬扬名。” 李道长欣然同意,当即就回屋写了道符,拿道馆里特有的荷包包了给他。 余冬槿拿了,问:“要多少钱啊?之前您帮我批命选日子,也没收钱。” 李道长诧异,随后又笑,说:“我和乐正先生是老交情了,是他带你过来找我批命选日子的,我就不收他的钱了,至于这荷包,十文便可。” 余冬槿点头给了钱,便与遥云回了家。 时辰还早,余冬槿回了家,便开始琢磨吃食,他准备开始先卖各种面和米皮这些,配烧肉卤肉和各种浇头,所以今天中午,他们俩便吃面。 69(含入V公告、倒V结束) 他俩把门脸房的窗户板取下, 将请来的符挂在窗户边,然后去刘家店里买了豆酱和酱油,去郭寡妇家买了两块豆腐,就在半敞开的门脸房里准备午餐。 门脸房里, 做买卖的橱窗边是柜台兼案台, 挺宽,大约有一米, 左边也是个案台, 连接窗边角落里的小灶, 窄一些,大约有个七八十公分, 两人便用着小灶, 在窄案上忙活。 遥云如今揉起面来已经比余冬槿要厉害许多,他来揉面, 余冬槿把米泡了,然后开始熬汤。 猪筒骨焯水下锅,和姜片一起, 用小灶慢慢炖着。 遥云见了, 想了想, 忽然有了主意,伸手拿出了一片小拇指那么长,焦黄色的薄薄的, 好似切片鱼干似的东西,问余冬槿:“差点忘了,我那有许多这个玩意, 可以放到汤里增鲜。” 余冬槿接过来,捏着看了看, “这什么?” 遥云:“裂谷里的异兽儵鱼,它们脾气暴躁,总喜欢打架,还看我不爽,所以我就用打架死掉的儵鱼晒了很多鱼干。” 余冬槿先是惊讶于异兽这两个字,想到了那时遥云带自己见过的,那头漂亮的大白鹿,但随后立马想到了何为儵鱼,他瞪大眼睛看遥云,“儵鱼?” 遥云点头,“嗯。”态度挺随便的,手上还在和面。 余冬槿又问:“彭水出焉,而西流注于芘湖之水,中多鯈鱼,其状如鸡而赤毛,三尾、六足、四首,其音如鹊,食之可以已忧的那个儵鱼?” 遥云察觉到他的惊讶,点头:“是,怎么了?”他是知道遥云对山海经很熟的。 余冬槿看着手中瞧着平平无奇的鱼干,追问:“吃了它,真的能让人忘记忧愁么?” 遥云终于明白了他惊讶的点了,浅笑道:“怎么可能?只是能给食物增鲜而已。” 余冬槿吐出一口气,“我就说嘛。”此时他抬眼瞪向遥云,伸手:“你那儿还有什么好东西?快都拿出来。” 遥云看着他生出的那只手,想了想把自己糊着白面的手搁了上去,眼角眉梢都含着笑,道:“那还真有点多,不过大部分都是凡人不能吃不能用的,且许多都只能用于药用,可以做食物的也就儵鱼和薲草了。” 余冬槿顿时也顾不得被他糊了一手的白面灰了,“薲草?” 遥云点头,“效用和儵鱼差不多,可以当磨成粉放到菜里,滋味像葱头。”说着,他把一把半透明的,颜色也有点偏黄的碎草杆子放到了余冬槿那被他抹了白面灰的掌心里。 这就是薲草?余冬槿瞧着这同样没什么特别的干货,又瞧瞧自己另一只手上捏着的儵鱼片,还真都平平无奇啊! 平平无奇好,余冬槿笑说:“太好了,这个以后就是咱们店里的秘方了,都是按摩的秘密调味料!”说完,他又和遥云确定:“你确定这些凡人可以吃是吧?人吃了不会怎么样吧?”这要是吃了后会让人变成个快乐的傻子,那肯定不行啊。 遥云:“大陈不都活蹦乱跳的?” 余冬槿这才晓得,反应过来,“你给他用异兽做成的药了?” 遥云点头,“是,不然他好不了那么快。” 余冬槿终于放心,“那好!” 随后他询问了遥云还有多少儵鱼与薲草的存货,得到了尽管用的答案,便将一整块的儵鱼片都放到了汤里。 薲草还得磨成粉,和葱一样最后加到食物里,不急。 儵鱼片入了汤锅,余冬槿在锅边嗅了嗅,没闻到什么味道,便以为是喝的时候才能品到滋味,于是便不管了,忙着取了一大块半肥半瘦的肉来切肉哨子,他一边忙一边对遥云说:“咱们成亲那天,洪叔就给我做了一碗面,是扯得宽面,很好吃。” 遥云想着那日,那天是他终于真正意义上见到余冬槿的日子,每每回想,他都忍不住心生热意,心生愉悦,他道:“可惜我没吃到。” 余冬槿看了眼他这手和自己学的,揉面的本事,笑道:“没事,咱们做的肯定比洪叔做的好吃。” 两人一边忙一边闲聊,余冬槿问遥云:“咱们留云县,百姓们的生活来源除了必不可少的农耕,应该就是药材、山货、木材这些了吧?总之就是靠山吃饭对吧?” 遥云:“嗯,留云县这一片不穷也不富,但山好水好,每年大大小小来收药材山货的商人络绎不绝。当然,不只如此,过留云县东越过大山湖城郡的常宁县,常宁县过去则是陈水县,陈水县地貌平坦不说,且旁边就是长江大河,那里修了码头,有很多船队,西边这片山多,这里的商人想去陈水县坐船通往南北,如果不想费力绕路,就必须要先过留云县,所以留云县因此也得了些便宜。” 余冬槿:“懂了,留云县专收过路费。”当然,这个过路费涵括很多,商队既然都路过了,那难免会停下来修整,这样留云县与留云县的居民就可以从中获得利益了。 余冬槿点头,挺好的,这样他也能赚钱。 这时,小灶上的锅里的骨头汤已经变得浓白,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很忽然的,一股诱人的不得了的,简直好似长了钩子,钩的人心中痒痒的浓郁肉汤味徐徐朝着四周飘散开来。 余冬槿惊讶转头,被这香味馋的口中生出津液,喉头忍不住的往下滚动。妈呀!这什么?这香味?这是迷魂香吧? 而且,这香味怎么感觉有点熟呢? 余冬槿又咽了口口水,去瞧正在分面剂子的遥云。 遥云坦然承认,“对,那天带你入梦,我便是用这儵鱼磨了粉,洒在了烤鱼和烤鸡上。”他与余冬槿解释:“我之前一个人独居,没学过做饭,便都是如此为食物添加风味的。”不然,他怎么会有那样的手艺呢? 余冬槿一刀躲在肉碎上,“我就说呢!”他还纳闷呢,想说这家伙在梦里手艺那么好,为什么出来就不行了呢,还要和他学做饭,原来以前靠的是作弊! 此时路过的闻到骨汤香味的街坊邻居和一些来买吃食、用品的客人,都和余冬槿一个表现,嘴里的口水和肚子里的馋虫那叫一个止不住的冒啊,都伸长了脖子来闻。 那些本来看见新店就好奇的路过的客人此刻纷纷停步,站在门脸房的柜台兼案台前,扒着台面扯着嗓子问里头:“老板!你这卖的是什么吃食啊?” 还有比较直接的,开口就是:“你这汤多少钱一碗?给我来大碗的!” 余冬槿这时终于忍下那股子嘴馋,与他们对上,先笑笑,他其实不算做生意的料,现代时他还是学生时就不是活泼的性格,出了校门还一直是个坐办公室的技术向打工人,几年下来都变社恐了,所以脸皮薄。 但他想赚钱,于是这会儿也鼓起勇气笑盈盈的与他们说:“客官,咱们店还没开张呢,后天才会正式开门做生意,早上不开,中午晚上开,开店前五天,店里卖的是宽面细面和面皮,肉汤煮的干拌的葱油的酸汤的都有,开店前三天有八折优惠,喜欢的话欢迎到时前来品尝。” 客人们不干了,指着遥云在扯得面,嚷嚷:“还要到后天做什么!我看你做了很多嘛,你俩也吃不了那么多啊!干嘛不卖?”说完,还吸溜了下口水。 “就是就是,这些过了夜可就不新鲜了,你可不能留着!” “对啊,要多少钱?小老板你说就是!”这是不差钱的。 这群要吃的的家伙简直了,太执着了,问题是人还越来越多,这汤的味道要飘可挡不住,一时间,李家这小小的门脸房前头,被人挤得满满的。 余冬槿:“……”他好无奈,只得到:“我这是给邻居们做的,我一早就答应他们了,请他们吃东西的。” 人群里头,也有来凑热闹的邻居,闻言大喜过望:“嘿,原来有我的份啊,谢谢你啊李家的娃娃!”然后欢腾鼓舞的挤到一边,不凑这个热闹了。 余冬槿闻言忙道:“大哥,数量不多哈,就供人尝个鲜!还有!要自己带碗!”不然左右邻居一家家的这么多人,他怎么可能供得起。 邻居家的汉子高兴摆手,“好嘞,能尝鲜就行能尝鲜就行。”他也没想过能一家人吃饱,那也太不要脸了。 邻居们高兴了,客人们却不高兴了,都眼巴巴的盯着遥云和店里那锅汤,纷纷发出不满的声音。 遥云终于看不下去了,拍拍手转身,走到余冬槿身边面朝众人,一双锐利的眼睛朝外扫了一圈。 霎时间,原本闹哄哄的一群人就安静了。 遥云这才淡淡道:“诸位客官还请见谅,今日小店不开张,还请后日再来。” 余冬槿忙道:“是是是,后天我们就开张,到时候肯定准备的多多的,还给打八折呢!大家都来。” 刚刚那个喊得最大声的,带头嚷嚷的那个老头见遥云这样,嘿了一声,说了句:“这后生面相真凶。”然后道:“那你可要准备好了,我们后天保准过来。”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 余冬槿忙不迭道:“行,给你们保证。” 一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散了。 70(三更合并) 剩下的都是邻居们, 大伙儿都很期待,隔壁刘家的两个小的和他们相熟,此时扒着自家摆在门口的酱缸,眼巴巴的往李家店里瞧。 余冬槿见了, 和他们说:“你俩去拿碗来, 我先打碗汤给你们尝尝。” 男孩眼睛一亮,但没马上动作, 而是看了眼正在给客人打酱的母亲, 待母亲点了头, 才噔噔噔的回家拿了个碗,然后牵着妹妹, 站在了杂食铺子的柜台下, 和妹妹一起抬着一张期待的不得了的脸看余冬槿,将碗送的台面上。 余冬槿忍不住伸手探身去摸了摸他的头, 才接过小孩递来的碗,给他们打了不多不少一碗香浓的大骨汤,没有让他们自己从高案上拿, 而是打开侧门给他们送了出去。 两孩子接了汤, 小模样别提多高兴了, 小心翼翼的端着回了家,问长辈们要不要喝,刘家长辈们自然是拒绝了, 让小孩自己喝。 两孩子便站在自家店门口,在同样眼馋的来往行人的眼中,十分珍稀的你一小口我一小口的, 分完了这碗香气扑鼻的骨头汤,喝完了, 还发出了很自然的叹息,小女孩还忍不住说了句:“真好喝啊!” 一大一小喝汤喝的满脸都是笑,小脸上满是瞧着寻常却又叫人见之也想跟着勾起嘴角的开心。 一旁,买了东西又回来的客人们忍不住跟着咧了嘴,他们看的眼馋,想再去纠缠一下余冬槿,可一抬眼,就对上了李家杂食铺子里,那个赳赳大汉的眼睛,只得唉声叹气的作罢,一边嘀咕他们家不会做生意,一边拎着东西回家去了。 余冬槿也忍不住了,都没心思做面浇头了,自己洗了个陶碗,也打了一碗汤来喝。 汤很热,得吹吹才能入口,余冬槿忍着想要一口干了的冲动,慢慢的吹吹。 遥云见了,低头,一口气给他吹得温热。 余冬槿立即高兴了,连忙喝了一口白汤进嘴,“唔!”确实好喝!是真的鲜啊!余冬槿眼睛都瞪大了,脸上是都因为觉得美味,而不自觉的扬起的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余冬槿将这口汤含在嘴里品了品,才慢慢咽下,眼睛放着光,对遥云道:“好喝的不得了!”味道还是骨汤的味道,甚至因为少盐而不够咸味,但就是好喝!说不出的味道好! 他感叹:“这哪儿只是增鲜啊!这应该叫加入了幸福的味道才对!”是真的,这汤一入口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开心,再喝下去入了肚子,便给人赋予了满心的幸福感,让人觉得超快乐的! 这世上,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好东西!余冬槿眼睛好似盛这一湖星光,看着遥云,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爱恋,他说:“我好高兴啊,能来到这里,能遇见你。”能喝到这么好喝的汤! 听着这样的话,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遥云能忍得住才有鬼了,他伸手,在余冬槿疑惑的目光下将他手上的汤碗拿下,端碗喂了余冬槿两口,然后自己一口喝干了这小陶碗里的骨汤,随后他一拉余冬槿,两人藏进了灶前那处,在这被窗边的一截短墙遮去的角落,低头吻住了余冬槿的唇。 余冬槿吓了一跳,含含糊糊的说:“外面有人!”窗户开的那么大,这个角落也藏不住人啊! 遥云不肯放手,抬头说了句:“没人看见。”然后又继续去寻他的唇,两人接了个带着香浓汤味儿的吻。 吻罢,余冬槿脸色爆红,连忙伸头看外头,结果,外头还真有人——刘家那俩孩子,正乐呵呵咧着缺着牙的嘴,正朝里头看呢。 余冬槿:“!”他瞪了遥云一眼,端起放着碎肉的粘板,掩耳盗铃似的,进里头厨房去炒肉酱去了。 遥云面上带笑,伸手捏了一把花生出来,过去招呼俩孩子,把花生给了他们。 俩孩子个头不高,而且也是等他们闹结束了才往屋里看的,顶多也就看见了他俩抱在一起的样子,其实没看见什么,他们有点怕遥云,接过花生道了谢就连忙回了自家店里。 这天的城南私塾巷,到了点,余冬槿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整整一条街他可供不起,只喊了前后左右一共七家人,让他们拿碗来自家杂食铺子里盛面条。 时间有限,今天中午也只有宽面条了,而且只有肉酱汤面和肉酱干拌面,再用肉汤烫了各种不同的菜蔬码上去,放了蒜末浇了油。自己选吃哪一种,一家有满满一大碗,因为他们家店里的汤闻着实在是香,最开始过来的人基本都要了汤的。 最后,还是来晚了的邻居们看锅里剩的汤不多了,余冬槿和遥云自己都没吃,才纷纷改要了拌的,拌面其实也是用汤煮了捞起来的,过了汤,味道其实是一样,而且肉酱的滋味更浓一些,邻居们道了谢回家一家人分着尝了面,都赞不绝口。 这面,不仅有一股他们从前从未尝过的好滋味,而且面条很是劲道,嚼起来却又不费牙齿,不干不糙,一口下去滑溜溜的,吃着特别爽口。 有见识广的,还比起来了,“这可比我以前去北地吃过的面条还要好吃,香不说,面条也做得好。”说完老爷子叹口气,“就是太少了,一人一口就没了。”这家人多,老爷子还疼孙子辈,几个孙子孙女分到的比较多。 他小孙女听见爷爷这么说,夹起自己碗里那截咬了一口的面条,往爷爷这里递,“祖父,你吃!” 老爷子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菊花,柔声对孙女道:“乖,爷爷不吃,波妞儿吃,吃饱饱的。”把小孩抓的不太稳当的筷子接过来,给孙女喂面条。 波妞歪头,张嘴接了,小嘴巴嚼嚼,吃的喷香,看的老头又是一阵高兴。 李家杂食铺子里,余冬槿吃的也头都不抬,他确实饿了!还有,这面味道实在是太好了,且这煮好的面里,他磨了些薲草撒进去,味道已经更上一层楼了——还好那薲草好磨碎,家里没有研磨器具,他只要瞎用了擀面杖,本来以为肯定只能搞成大块大块的,结果碾了碾又锤了锤这薲草就碎了。 余冬槿半碗汤面下肚,肚子暖和了,抬头忍不住夸:“阿云你这面条是真的越做越好了!”完全已经青出于蓝了,比他做的还要好! 遥云把自己碗里的拌面夹碎,喂到他嘴里,说:“你喜欢吃就好。”别人那完全是顺带的,投喂余冬槿才是正经。 余冬槿嘿嘿笑,嚼着拌面,拿了勺子打了汤夹了一截汤面,喂给遥云,说:“你也尝尝我的。” 遥云吃下品了品,说:“用来买的话,这样一锅汤里,可以只放一半的儵鱼片就好。” 余冬槿点头,“我觉得也是,味道太浓郁了。”比起之前遥云烤的鱼和鸡,这一次那种儵鱼带来的幸福感实在太浓厚。他这本来就是在作弊,还是不能太过分了,余冬槿其实还挺心虚的,感觉自己没有用真本事赚钱。 遥云又给他喂面,说:“咱们又不用这个谋什么很大的利,你不要担心。” 余冬槿点头,“嗯,先拉客,等以后汤可以用来送,咱们卖别的。” 遥云没有意见,一手把自己的拌面分给余冬槿,一手端起余冬槿的碗喝他碗里剩的汤。 余冬槿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接过他的碗吃自己同样很馋的拌面,嗨呀,真好吃啊!他这肉酱炒的前所未有得好,香得很,刘家这酱油,品质还挺好的! 吃过饭,两人又开始忙。 隔壁郭娘子家,到了下午就不做豆腐了,因为她是寡妇,余冬槿拜托了刘奶奶带着俩孩子一起,与遥云提着泡好的米,去她家借石磨——本来是想付钱租用的,但郭娘子死不同意,她脾气是出了名的硬,余冬槿无法,只得在刘奶奶的劝说下把钱收了回来。 之后余冬槿与遥云回自己屋,穿过去到了私塾路,去郭娘子家前头院子里磨米浆,刘奶奶与郭娘子在前头店里带着孩子闲聊。 两人说的最多的,还是中午那碗面。 刘奶奶感叹:“是真好吃啊,那汤的滋味,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的味道了。” 两个孩子还馋呢,舔着嘴唇也学奶奶叹气:“哎,真好吃。” 郭娘子不太好意思,道:“我还没尝呢。” 刘奶奶诧异,“怎么?我看你不是要了拌面么?” 郭娘子点头,“嗯,余小郎还给了我一小碗汤。”她一指侧边的台子上头的竹罩子,说:“我都盖着放那儿了,纯儿今晚会回来住,我留着给他。” 刘奶奶闻言,也没觉得郭娘子这样有什么不对,还点头,“哎我都忘了,是该留给孩子的。” 郭娘子温柔一笑,也觉得是该的。 前院里,余冬槿挖米放到石磨孔上,遥云卷起胳膊上的衣裳,单手转着石磨。 余冬槿:“累不累?” 遥云摇头,“不累。”他确实不累,这才忙活多久啊?还只是这样简单的活计,他半点汗也没出。他反而问起余冬槿来:“手酸不酸?”他动作不慢,余冬槿一直要打米放上来,他怕余冬槿累。 余冬槿摇头:“不酸,你放心,我不累。”这么多天的农忙下来,虽然他觉得他偷懒比较多,但也已经锻炼出来了一些,身上都有薄薄的肌肉了,这让他挺兴奋的。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虽然他也不胖,但托他每日都会抽空锻炼养生的福,他也有点点肌肉,来到这里没有了,身体还变瘦弱,他都为此郁闷了很久了。 两人配合默契,遥云又能干,他们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磨完了一桶米浆。 打水把人家的磨洗了干净,到了后街与郭娘子打了招呼,两人在店里,开始做辣椒油。 晚上做米皮,得有辣椒油才香呢。 干辣椒是遥云帮忙挑的,余冬槿这人嘴巴灵,但眼力一般,都是买来了尝过了才知道好不好,那样就太麻烦了,还好有遥云在,能帮他挑他想要的,辣而不干的,是适合用来做辣油的。 一大包辣椒全被倒了出来,余冬槿一边切干辣椒一边打喷嚏,遥云看的都鼻子发痒了,抢过刀让他到一边去。 余冬槿揉揉鼻子,尴尬一笑,“我习惯一下就好了,这辣椒切开还挺呛鼻子。” 遥云:“不是要泡海带么,你去做那个吧。” 余冬槿:“海带要泡一夜呢,泡前还要蒸,怎么着也得到明天才能用了,不急。”他想了想,回忆了下,然后去后头厨房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一个研磨用的小石臼,高兴的回来,说:“你来切我来磨,咱们分工合作,好不好?” 刚刚磨米浆也是这样,余冬槿觉得他们这样一起忙起来,很有意思。 遥云见他一双眼睛亮闪闪,不知为何忍不住心里闷笑,不过面上不显,点头道:“行。”手上用菜刀盛起一把碎辣椒圈,小心的放到了余冬槿的石臼里。 两人在一片刺鼻又上头的辣椒味里,把一大袋红红的干辣椒磨成了两种碎碎,一半稍粗一半细腻,将家里两个罐子装了个大半满,想做出口感好,能挂在菜上颜色鲜亮的漂亮好吃的辣椒油,得用两种辣椒粉搀在一起才行。 余冬槿做辣椒油的房子,也是在网上看到,回家琢磨着学会的,除了烧热豆油和猪油后,加入各种香料给油提香去腥以外,另外还需要给辣椒粉加芝麻增香,泼第一道油后还需要加入香醋,最后在连泼两次油入辣椒粉,最后淋上白酒,才可拌匀密封闷香,这样闷着要闷上整整一夜,出来的辣椒油才滋味香浓,漂亮好用。 但余冬槿今天就要用辣椒油,于是他没等闷香,先打了两碗出来用,剩下的才全部封了起来。 当然,现在有了儵鱼和薲草,这两样自然也要加入,余冬槿用了三分之一的儵鱼片,在烧油的时候和香料一起加了进去,而薲草则在拌匀辣油时,与白酒一起加进去。 一时间,整条街又开始香气扑鼻,这滋味甚至比上午的骨汤更霸道,一路都飘到了隔壁路尾的长岳私塾小学里,搅得还未下学的孩子们都无心上课了,这辣油的味道虽说是辣而不呛,但大多数小孩还是怕辣,此刻深呼吸几口,鼻头都红了。 这叫上课的先生很是无奈,他鼻子嗅嗅,喉头也忍不住动了动,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是哪家小店又或者哪户人家的手艺啊?这味道,也太诱人了些。 嗯,等下了课,得去瞧瞧去。 而这味道,更是从私塾巷里冲了出去,隐隐约约又勾勾缠缠的,叫外头南大街的行人忍不住纷纷驻足,转脸朝着私塾巷里张望,就是那儿没错了,这味道就是从那里头传出来的。 有上午就闻过骨头汤香味的,这会儿叹着气和身边的人嚷嚷:“这肯定又是那家面馆,这滋味,我也就在他们家闻过了,香的要命!” 同样也闻过味儿的不止他一个,也说:“是啊,肯定是他们家!不过人家不是面馆吧?好像叫什么,什么李家杂食铺子来着,名儿怪怪的。” 他们声音都大,叫周围陆陆续续开始驻足的人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面馆?李家杂食铺子?私塾路里有这样一家店么?里头比较出名的也就一家酱料店,那家酱油做的挺好。 莫非是新开的?嘿,那晚上可得去尝尝才行。 可叫他们失望的是,那几个知道那杂食铺子的,随后又与同样蠢蠢欲动的同伴道:“吃不到,他们家还没开门呢!后天才开门做生意,咱们才有的吃。” 旁人也同样遗憾,“可不是么,他家还不做早饭,就只做中午晚上的,卖的好像是……” “卖面!还有什么米皮,反正我后天肯定要去尝尝。” “同去同去!” 居然还未开门?众人纷纷发出失望的叹息声,有那不死心又闲的没事的老饕脚步一转,决定还是进去看看。 而余冬槿与遥云这会儿,又在店里和外头围着的人解释呢,“是真的,我们还在准备料,后天才正式营业。” 遥云就站在余冬槿身边,拿那双锐眼看外头的人,有那本来不讲理的,瞧见他也不敢死磨硬泡了,只得遗憾道:“哎,那成吧,我到时候再来。” 余冬槿又提醒,“我这店小,没有堂食,前头人多也坐不下,大家能自己带碗的尽量带碗,打回去吃!” 众人又闹哄哄的叽里咕噜了一阵,都说知道了。 好在那辣椒油被密封的紧,不一会儿这勾人的香味就散了出去,叫私塾路上的各家嘴里总算轻快了些。 人群散了后,有那本来就是进私塾路买东西的,还在买东西的时候问余冬槿周围的邻居,问这家的东西是不是只是光闻着香。 邻居们自然无有不夸的,就连一向只闷头卖豆腐不爱和人说闲聊天的郭娘子,都在给客人切豆腐的时候开了口,说:“是真的好吃,面好汤好。” 大伙儿安了心,都等后日。 随着辣椒油的香味飘散,与人群的口口传播,附近乃至周围的一片,大伙儿都知晓了,私塾路里开了家新店,试做的菜香气扑鼻,滋味上佳,但后天才开门做生意。 余冬槿与遥云的晚饭是米皮,现在天还凉快,他要做热米皮。 蒸米皮是个技术活,余冬槿之所以选择第一周做这个,一个是因为本地没有这个做法,新鲜,二个就是他自己也想吃了。 其实余冬槿做的这些面啊米皮啊什么的,都是北方口味,他当初在网上学习,看的那个拍视频教人的账号就是一群北方师傅一起开的,专门教人做菜做小吃。 不过面食米粉这些,只要口味做得好,不管南北都有人喜欢,反正在留云县,大家口味就挺杂的,米饭米粉面,大家都吃,当然,在家还是吃饭比较多,出来吃东西,则就什么好吃吃什么。 蒸米皮则用蒸笼,笼内要放蒸笼布,余冬槿打了调好的米浆倒入蒸笼,操作一次,遥云就学会了,水气烫人,剩下的活就被他接手了。 余冬槿只好去通知左邻右舍,告诉他们晚上还有米皮送,让他们拿碗到自己店里,然后回去做料水,这个也简单,把配好的香料用纱布包了,扔锅里煮就是。 趁这个时间,他还烫了小青菜煎了豆腐。 碗里加好料水,放入调味料,加入切好的热米皮和烫好的小青菜,再再淋入灵魂辣椒油,拌匀,一道弹性十足米香浓郁滑而不粘的美味热米皮就做好了。 大伙儿开开心心的,又有好吃的了!当然,大家都不是白吃人东西的人,都想着以后余冬槿去自己家买东西,肯定要给他多饶点家里卖的东西。 余冬槿晚上这顿,又是吃的头也不抬,边吃还边说:“我早该做辣椒油的,你也早该把这两样宝贝拿出来的,这样爷爷也能吃到了。”说完又补充:“不过等咱们回去,再给他带也是一样的。” 遥云夹了块豆腐放他碗里,点头嗯是。 余冬槿又道:“明天就不给邻居们送面了,反正宽面细面都是一样的做法,只是面条种类不同。” 遥云自然听他的,说:“还要买面粉。” 余冬槿点头,道:“明天咱们还要去采购,我准备熬点猪油,家里那点猪油还是之前剩的,都不多了。”又算了算,说:“米皮还是少做,太费事了,而且还要去隔壁借石磨,郭娘子又不方便。不过,米比面便宜……嗯……咱们自己买个石磨倒也可以,但这个好像要没那么容易买的到,好像要定来着。” 遥云也觉得麻烦,不过味道倒确实是不错,他嚼着嘴里软而弹的热米皮,余冬槿说什么他都点头同意。 余冬槿最后还是决定,“还是去定个磨吧,和郭娘子家那样的,小小的就行,以后做别的也要用到。” 遥云又是点头,说:“先吃饭,莫等冷了。” 余冬槿嘿笑,端碗吃米皮。 晚上洗澡之前,余冬槿把小钱箱搬到桌上,坐在凳子上算今天的出账,边算边对遥云说:“开店的这些出入账,我还是得弄个册子记起来,做个账本才行。”以前的家用就不说了,开店了就不一样了。 遥云把他俩今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放好,听他一点一点的加,报出了一个数,“五百四十一文。” 余冬槿一愣,反应过来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今天大头在调味料,他买的多,大料不便宜,且这些他买了足够很久用量,一共花了二百二十文,其他米面肉菜这些,加上今天请符的那十文钱,他们还真是花了这么多,他很惊讶,“你怎么算这么快!” 遥云:“都记在心里,算一算就是。” 余冬槿眼睛放光,“以后买东西,还真是都得带着你才行。”他接着算,“还有牌匾的八十文,加在一起,咱们在店里已经花了六百二十一文,记下记下。” 余冬槿又算了算,“咱们店里明天就要把定价和注意事项贴出去……我算算,假如一天卖五十碗……”说到这里,他想到今天店外的盛况,以防万一,“假如一天一百碗!咱们留云县人胃口没那么大,一碗面小碗的算一两半大碗的算二两,一百碗的话,算上损耗和有些胃口大要三两的,一斤面粉出一斤四两的面,一天就大约要准备十五斤灰面。” 余冬槿拿着树枝在地上扒拉着算,“一斤面粉二十二,十五斤就是三百三,肉酱的话,合算一下,一天大约要五斤肉,加上菜和汤料还有其他料的成本……”他看向遥云:“咱们就卖,一两半的八文,二两的十文,三两的十二文?怎么样?” 遥云点头,“可以,咱们这有肉有菜的,料也足,这般定价很合适。” 余冬槿有点忐忑,“应该好卖吧?” 遥云笑了,“别担心,肯定好卖。” 有他这句话,余冬槿就放下心了。 两人这天早早的睡下,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昨天米面买的少,他们这回过去要买够一周要用的,至于菜蔬和葱姜蒜这些,得每天赶早卖新鲜的,而且菜蔬还得根据季节进行调换,现在没有大棚蔬菜,百姓们卖的菜都是根据季节不断变换的。 像他们今天用的就是菜心和小油菜。 而且他还要去买纸,笔墨砚台他是有的,这玩意金贵,连同原主的那些书,他后来都一起带过来了。 买纸裁了做本子,用来记账和做告示,算盘暂时就不用了,店里现在进出都有数,他自己能算。 两人在市集买好了东西,又去粮油店买了盐,定了米面、豆油让他们打包送店后,才一起来了纸铺,在里头只选了十分一般的,可以用于书写的粗制纸,一卷颜色黄,长三尺宽两尺的毛边纸要了他们二十五文,至于好纸,余冬槿看都没看,反正他看一旁穿着书生袍的富贵年轻人,是拿着银两来买的。 嘶,读书真费钱啊。 到家的时候,粮油店的伙计也推着小推车刚到,余冬槿给他开了门放下东西,与遥云一起和他把东西搬进了店里。 收完东西放完东西,把汤熬起来后,他们到街上问了问郭娘子家的石磨是在哪里买的。 郭娘子道:“我这个石磨都多少年了,当初还是从乡下搬来的,都不晓得是谁做的。” 余冬槿:“原来是这样。” 今天郭娘子的儿子贺纯也在家,正帮母亲切豆腐,闻言道:“你们去城东三街,那边第二条巷子里,有个石匠做这个生意。”说完又道:“你们其实完全没必要去买石磨,咱们都是邻居,我家豆腐都是赶早做,你们拿米浆完全可以下午时来我家做。” 郭娘子也点头,“正是。”她知晓两人的顾虑,便道:“到时我在前头你们在后头,这巷子里人来人往的都看得到,你们又是小辈,不会有人说什么的,莫要担心。” 余冬槿明白他们是好意,便看了看遥云,遥云却摇头,说:“我们用石磨还有别的用处,到时候总打扰娘子实在不好。” 余冬槿便点头,“嗯,确实,还是买一个吧。” 听他们这么说,郭娘子和儿子便不再劝,他们也是记得李家人的好,才想着多帮帮余冬槿的,不过既然人家不需要,那自然不会强求。 两人却没出去买东西,余冬槿有点茫然的被遥云拉回了家。 余冬槿:“干嘛?不去买石磨么?” 遥云却道:“我自己做一个算了。” 余冬槿吃惊:“你还会做这个?” 遥云:“也不难。” 余冬槿看他那认真的还真决定好了要自己做的样子,笑了,一拍手:“行啊,那还省钱了,什么时候能做好?” 遥云:“得看看,你在家熬油,我出去一趟。”刚刚去市场,余冬槿买了猪板油,说回来要熬猪油的来着。 余冬槿点头,问:“嗯,午饭之前回得来不?” 遥云抱了抱他,“回得来。” 余冬槿在他肩头蹭蹭,软声道:“等你。” 难得一个人在家,余冬槿颇感寂寞,他先坐在凳子上歇了歇,才关了店门,去了后头的厨房,开始分切猪板油,熬猪油用前头的小灶不行,得用后头的大锅。 过不久,熬猪油的香味就又开始在街巷上蔓延。 余冬槿熬完猪油遥云还没回来,他便又到后面开了店门,在店里揉了面开始做拉面。 待他经过了几轮路人客人与邻居的围观,还被一个探头探脑却瞧着有点社恐的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看的莫名后,拉面刚做好时,遥云终于回来了。 他当然没有带着石磨回来,这么点的时间,哪可能做得好一个石磨,他是带着石料回来的,走的是前门。 余冬槿听见动静,让刘家小孩帮他看店,连忙去了后头,就看见遥云把石料放到院里的石板路上,正在拍身上的灰。 余冬槿连忙过去帮他拍,十分惊讶,“这么大一块,你扛回来的时候没被围观吧?” 还真有人一路看他扛过来,且是个话痨,不停的夸他是个大力士,但遥云嫌男人聒噪,一路都没理他。他点头,回答余冬槿的问题:“有。” 余冬槿好笑:“那你岂不是出名了?” 遥云想了想,说:“有个这样的名声也不错,万一有人好奇,来咱们店里看我,那肯定得留在咱们店吃饭。” 余冬槿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有道理,确实挺好的。” 收拾好身上的灰,洗了手,两人回了后头店里,遥云一进屋,看见案板上的一堆面条,忍不住挑挑眉头去瞧余冬槿。 余冬槿不太好意思,转头去看俩孩子。 两孩子还挺认真,小的那个搬了小板凳坐在灶前看火,大的那个站在柜台边眼睛睁的圆溜溜,一派小掌柜的模样,此时见他们回来了,都转头看他们。 余冬槿便笑,和他们说:“中午你们就在我家吃饭,好不好?” 两孩子不约而同的舔了舔嘴唇,然后大的答:“我得回去问问我娘和我婶子。”这俩孩子一个是刘家老大的儿子,一个是刘家老二的女儿,是堂兄妹,要在别人家吃饭,自然都要问过各自父母才可以。 余冬槿摸摸小女孩的头,“行,去吧。” 俩孩子赶忙手牵手去了。 余冬槿竖着耳朵听,隔壁,先是刘奶奶的声音,她问孙子孙女:“你们没缠着要吃吧?” 小孩连说没有,余冬槿连忙探头过去喊了一声:“刘奶奶,是我想请孩子们吃饭,你叫你家大的也过来。”又转头去喊郭娘子家,“郭娘子,你家郎君也还没吃吧,让他来我家一起吃吧。” 这俩家当初在李夏夕病时和丧事上帮了李家不少忙,余冬槿刚刚想着遥云时,和面是走了神,一个手抖加多了水,水多了加面,拉面便做多了,现在正好用来请客。 两家邻居客气了下,但耐不过余冬槿的劝说,还是让孩子们过来了。 遥云把家里得凳子椅子找出来,两张小桌并一起放在墙边,面煮好了,他们俩加邻居家的四个,六个人便开始美美的喝汤吃面。 桌上,还有贺纯端过来的小葱拌豆腐和刘家三兄妹拿来的酱瓜,吃起来味道也很不错,余冬槿挺喜欢的。 贺纯格外喜欢吃面,他今日在家,便没穿书生袍,身上是一身轻便好用来干活的短褐,余冬槿看他吃得香,便说:“昨天你都没吃到,昨天中午我和阿云做的也是面,不过是宽面,今天虽然是细面,但用的汤底和料是一样的,幸好你今天在家,爱吃就多吃点。” 贺纯一愣,咽下口中的食物,看着碗里的汤面,低声道:“我吃到了。” 这下轮到余冬槿愣住了,“啊?”然后说:“不是,昨晚做的是米皮,口感不一样的。”他有点纳闷,这邻居家的弟弟是怎么回事,面和米皮口感不一样不说,长得也完全是两个样子呀! 贺纯闷声道:“我娘把面和米皮都留给我了。”那面留了一下午,做的再好也坨了,但热一热,滋味还是那个滋味,他吃的很香。 余冬槿:“……”他与身旁的遥云对视一眼,道:“你娘对你真好。” 贺纯:“嗯,是。” 吃完饭,下午,遥云忙着做石磨,余冬槿歇了歇,打扫了一下店里,请贺纯帮他写价目表和顾客须知。 写好了贴在门上。 价目写的是昨天他和遥云商量好的价格,后头表明了前三天八折优惠,优惠后的价格也写了上去,原本八文的现在算六文,十文的算八文,十二文的算十文,仅限前三天。 顾客须知那一行,写的是:“还请各位顾客见谅,本店地小店不大,座位少,各位顾客请尽量自带碗筷,如未带碗筷,店内也可提供,但需等候座位。”字写得大且清晰。 余冬槿把家里唯一两张适合的小桌,有一张还缺了角的,都摆到了店门口两边,一边放了五张靠背椅加小板凳到桌子边,感觉了下。 嗯,还成,余冬槿点点头,又把桌椅搬了回去,明天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郭纯见了,说:“这桌子明天恐怕起到的作用不大。” 余冬槿转头看他,“为什么。” 郭纯笑笑,“人多呀,挤都给挤没了。” 余冬槿蹙眉,想到昨天的热闹,顿时有点苦恼了。 晚上,他蒸了海带,泡发在木桶里,和遥云说起这个事儿,遥云也无法,只得道:“到时候看吧。” 余冬槿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就这样到了第二日,巳时过半未到午时,私塾巷便开始热闹了起来。 80-90 81 余冬槿与遥云对视一眼, 两人从各自的眼神中确定,后头说话这人,确实就是贺纯没错。 余冬槿沉默了下,两人有对视一眼, 然后余冬槿拉着遥云进了雨具店里。 渔具店老板坐在柜台后面, 疑惑的看了两人一眼。 余冬槿对他笑笑,假装欣赏起了店里的油纸伞。 果然, 没过一会儿, 外头雨稍微小了一些, 一个细长眼的高个子穿着上好布料裁制出来的书生袍,打着伞从纸铺里出来了, 他身后, 比他矮一些的贺纯没有伞,但好歹戴着一顶遮雨的斗笠, 弓着腰抱着一油纸包的东西,与前头那人一起向着城东去。 留云县挺注重教育的,备考秀才的童生的书院便建在城东, 书院里名次高学习好的学生, 报名读书和住宿都是免费的, 但纸笔书墨妖学生自理,贺纯便是这一类学生。 但即使如此,郭娘子每日辛苦的磨豆腐做豆腐供孩子上学也很不容易, 加上她还要存钱供孩子考试,所以母子两的日子过的很是拮据。 郭娘子之所以一心要供孩子读书,据说是为了完成她丈夫的遗愿, 那位同样早逝的先生也是位读书人。 余冬槿走到门边探出头,看着逐渐远去的贺纯背上湿透的衣裳, 又看了眼他那书生袍下,那裤脚上分明不甚明显,被郭娘子细心处理过的补丁,叹了口气。 遥云对贺纯没什么兴趣,在后面将他刚刚多看了几眼的油纸伞买下,来到他身边打在两人头上。 余冬槿抬眼看了看自己头顶的伞骨与伞面,对上遥云:“你哪来的钱?” 遥云:“……”他摸摸鼻子,实话实说:“最近城里的灵物给我上供的。” 余冬槿大为震撼:“还有这事?”立刻追问:“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遥云:“就这段时间,晚上你睡着的时候。” 余冬槿这段时间白天忙,晚上就睡得很沉,遥云弄他他都不醒,反正就是一个字,累。 余冬槿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晚上的状态,但他还是很不满,十分不讲道理道:“那你也该喊我看看的,是什么灵物啊!”两人慢慢走近雨里,余冬槿又问:“还有,这伞可不便宜,你到底藏了多少私房钱?可恶,居然背着我做这种事!” 遥云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件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他道:“我就是想着,以后出门逛街用这钱给你买东西吃,你不是喜欢吃糖葫芦么?”他又与余冬槿道:“你放心,我收钱之前都查过了,那些找得到主人的,我都给人家还过去了,有一半应该是走商的,太远了我感应不到,暂时便用着,以后找到人了,我会还的。” 他本来也不差钱,只是平日里他自己用不上,余冬槿又不要,就没在洞府里取。 听见这话,这下子轮到余冬槿觉得对不起遥云了,他顿感愧疚,说:“对不起啊。” 遥云疑惑,不知道他干嘛忽然道歉。 余冬槿惭愧道:“我忘记给你零花钱了。”他好过分哦,他们店里,遥云的忙碌程度比他可要高上不少,但他一直把两人合伙赚来的钱自己拿着,现在想来,真是不应该。 虽然已经是夫妻了,但遥云现在既然已经下山生活,那手上肯定要有钱才行的呀。 遥云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不由哭笑不得,“我其实用不着。” 余冬槿摇头:“这不就用着了么?”想给他花钱买小零食,那也是用着了呀。 还下着雨,卖糖葫芦的小贩举着草把子,正愁眉苦脸的躲在屋檐下躲雨。 余冬槿走过去,巴巴的看了眼遥云。 遥云不由眼中含笑,拿出了两文钱,为媳妇儿买了一串个头最大的糖葫芦。 余冬槿美滋滋的举着糖葫芦,和遥云打着伞,不紧不慢的走在雨幕里。 两人闲着没事,还拐弯去了趟伯武叔店里,结果还没到地方,便遇到了举着伞脚步匆匆的伯武叔。 他一心埋头赶路,都没看见遥云与余冬槿,还是余冬槿把他叫住:“伯武叔,您这是往哪儿去呢?” 李伯武这才回神,停下了匆忙的脚步,“冬槿?”然后与两人道:“我那三舅子人找到了!现就在我大舅子家,我得赶紧看看去。” 现在才找到人?都过了这么多天了,余冬槿惊讶不已,“人没事吧?” 李伯武道:“说是没什么好大事,哎,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 余冬槿:“那您快去吧,我们就不耽误您了。” 李伯武连连点头,“诶诶。”然后继续迈着大步子往他大舅子家赶。 看着他得背影,余冬槿忍不住和遥云嘀咕,“这可都大半个月了,人才找到,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幸好没什么事。” 遥云摇摇头,他没去关注,自然也不知道。 两人又买了些果干零食,才手牵手回去。 这会儿,郭娘子家的豆腐已经卖完了,她关了店,正和刘家奶奶坐在前院里借着天光做针线活。 余冬槿听见她们聊天说话的声音,原本因为吃到了酸酸甜甜的果干和糖葫芦而开心的脸上,眉头轻轻皱起,他想到之前抱着东西,跟在那姓王的富家少爷身后,被雨淋湿了脊背的贺纯。 遥云知道他在愁什么,可贺纯的事情他们又能如何管的到呢,于是搂着余冬槿的肩头,让他先进屋再说。 余冬槿坐在厨房里的案台边,把糖葫芦插在这张破桌子上的缝隙里,嚼着嘴里的梅子干叹气,“贺纯是个好孩子,他比刘成还要小一岁呢。” 贺纯少年老成,性格沉稳,个子也比刘成高一点,余冬槿之前还以为他比刘成要大,后来与邻居们相处久了聊得多了,才知道那孩子比刘成还要小八个多月,隔着一年,算是一岁。 余冬槿穿越之前都二十五了,刘成和贺纯在他眼里真的就是小孩,今天看见贺纯那样,他心里挺难过的。 遥云把灶里的火点着,余冬槿的鞋子刚刚被打湿了,他要烧点热水让他擦脚,“那书院里应该有不少这样的情况,穷人家的孩子被富人家的孩子欺凌,这种事只要不是太过分,书院里的先生应当是不会管的。” 余冬槿点头,也知道肯定是这样的,毕竟这只是县城里的县学,又不是什么大书院,而且就算是那种大书院,也难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 之前原主的同窗,那个钟秀才不就说过么?他们那书院里也有喜欢人捧着他的有钱少爷。哎,这世间就是如此,有才的不如有钱的。要是碰见了那种就喜欢整你让你低头的,穷人家的孩子还能怎么办,想要不那么难过,便只能屈服了。 余冬槿叹了口气,撑着脸发愁。 遥云打来热水,先拧了帕子给他插手擦脸。 余冬槿被搞得不好意思,他这会儿清醒着呢,便自己拿过帕子,自己来。 两人之后脱了鞋一起泡脚,余冬槿踩着遥云的脚玩了一会儿,终于有了主意,他问遥云:“郭娘子家,是不是只有豆腐和豆腐皮来着?” 遥云垂眸看了着余冬槿那双踩在自己脚背上,软乎乎白嫩嫩的脚,顿了顿才回:“嗯,就这两样。” 余冬槿一拍手:“那就妥了,是时候研究研究豆腐菜了。” 油豆腐、兰花串、千张、腐竹、豆干、腐乳、干豆腐、冻豆腐等等等,一大堆的豆腐菜等着他来开发呢!这些大部分都可以用来凉拌冷吃,很适合他们小店。 嘿,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遥云说:“都听你的。”然后拧干帕子,为他和自己擦脚,接着把人抱在了自己怀里。 余冬槿坐在他怀里,揽着他的脖子有点迷惑,“抱我干嘛。”说的好好的,干嘛动手动脚! 遥云没说话,拿起他插在桌子上的糖葫芦,吃了一颗在嘴里,然后低头给余冬槿喂过去。 余冬槿立即红了脸,脚趾发麻,推了推他的胸膛,没推动,只得承受了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 他含着红艳艳的糖葫芦,含含糊糊的,“你干嘛呀?” 遥云埋在他的肩窝里:“就想亲亲你。” 余冬槿好不容易吃下这颗山楂,闻言笑了,捧着他的脸在他嘴上叭叭叭的亲了几口,然后问:“现在感觉舒坦了?” 遥云也笑:“还成。”然后抱着他进屋穿袜子换鞋。 晚上,余冬槿累得不行,但还是强撑着身体坚持没睡,扒在窗前等灵物。 遥云无奈,给他裹好被子,“它们不一定会来的,你先睡吧,来了我和你说。” 余冬槿哑着嗓子,“我不!”他有点恼,这会儿眼圈还是红的,转头愤愤道:“都叫你不要弄了,你就是不听,你好过分。” 遥云自然心虚,小声:“我看你挺舒服的……” 余冬槿狠狠地瞪他,脸颊又开始发红,转头过去不看他。 遥云捏起他放在窗边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亲,下床去给他倒水。 今天天很黑,天上乌云沉沉,外头伸手不见五指。 遥云还未过来,余冬槿便看见了小巷那头,有六盏小灯泡出现了,他精神一震,立即把眼睛睁大了。 82 这条隔开李宅与隔壁郭娘子家的小巷很窄, 所以在这样的夜晚也格外的黑。 因此余冬槿眨眨眼,看了又看,都只能看出这三个小家伙个头不大,完全看不出它们是什么种类。 三只小家伙也看见了余冬槿, 但只见到他一人, 于是此时都很拘谨,还是等遥云过来将水杯递给半天没有等到动物上前, 颇有些悻悻然的余冬槿时, 才犹豫了一会儿, 瞪着三双亮澄澄的圆眼睛过来了。 余冬槿见状,立马来了精神, 盯着黑漆漆的巷子里瞧, 刚接过来的温水都没来得及喝。 遥云无法,自得重新把杯子从余冬槿手上拿回去, 自己拿着一点点的喂给他。 三只高矮不一的小动物走近了。 遥云给余冬槿喂完水,适时端来了烛火放在窗沿上,将它们照了个清清楚楚。 烛光下, 两大一小, 黄棕色的皮毛油光水滑的, 长得特别的好! 余冬槿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居然是三只黄鼬!也就是黄鼠狼! 它们瞧起来,比圆圆墩墩显得更有灵性, 彼此帮忙舔了舔毛后,就在窗下对着遥云与余冬槿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瞧着十分的人性化, 嘴里话说的也更为利索,喊着:“见过山神大人与山神娘娘。” 这个称呼余冬槿可好久没有听过了, 他忙道:“可别这么喊我,你们可以叫我大人或者别的什么,就是别喊娘娘。” 三只皮毛顺滑一看就过得很是滋润的黄鼠狼闻言,有点犹豫不决。 遥云开口:“便叫大人吧。” 三只又恭恭敬敬的给余冬槿重新行了个礼,口喊:“见过大人!” 余冬槿拍拍遥云的手,“去帮我把之前准备在厨房的鱼干拿来。” 遥云去了,三只黄鼠狼一听这话,顿感期待,三双黑亮的眼睛直往窗户里瞅。 余冬槿看得有趣,捧着脸问它们:“你们一直住在城里么?” 领头的那个个头大的回答:“回禀大人,我们兄妹三个都是来回的跑,有时在山里过日子,有时在城里抓老鼠,不一定一直在这边的。” 余冬槿惊讶于他能说这么长的句子,圆圆墩墩就完全不行,总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话里奶音还特别浓,但这个黄鼠狼却不一样,他的声音更成熟些,虽然同样也是小孩的声音,但口齿清晰,更接近小学生。 他忍不住夸了句:“你好聪明啊。” 带头黄鼠狼顿时有些得意,忍不住翘了翘胡子,说:“那是,我黄一在留云这一片,那可是出了名的聪明绝顶智慧绝伦!要说聪明,这一片,我黄一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这口齿,还真利索,余冬槿好笑,“是么?可是我之前认识一只八哥,它看起来比你更聪明诶!” 黄鼠狼一噎,缩缩脖子,“您说的是不是黄翅啊?” 余冬槿当然不知道那只在他结婚那天,指挥着动物们给他送礼的聪明八哥叫什么名字,但他反正也只是逗逗小动物,闻言点了点头说:“应该是它吧。” 黄鼠狼忙道:“我和它不一样。” 余冬槿:“哪里不一样?” 黄鼠狼言之凿凿,“它是天上飞的,我是地上走的,大人您不能这么比。” 余冬槿憋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嗯,你说的也是。” 黄鼠狼又翘了翘胡子,看起来骄傲极了。 遥云那来鱼干之后,就一直在余冬槿身边静静听他们说,看余冬槿高兴,忍不住也勾起嘴角,他把鱼干放到窗台上,余冬槿便探身给它们喂鱼干。 遥云吓了一跳,搂住他,“扔下去就是,不必喂。” 这窗台确实距离地面比较高,余冬槿探不着,只得说:“这鱼干是我之前专门做的,没放盐,原味的,你们应该会喜欢,尝尝看。”然后把鱼干扔给他们。 三只黄鼠狼各自用嘴接了,美美的吃起来。 它们之前来到近前后,一直是和人那样用后腿站着的,这会儿俯下身吃东西,余冬槿才看见,那带头的黄鼠狼的背上,居然背着个灰扑扑的小包裹,这叫它看起来更人模人样了,也更加可爱。 当然,也就他们夫夫俩会觉得这样的黄鼠狼可爱,放在这年头的普通人眼里,只会觉得自己是遇到了妖怪。 余冬槿把整包鱼干往下一放,然后待它们吃了一会儿,才问:“黄一,你背上背的是什么啊?” 黄一这才想起来自己要给山神和娘娘的供奉还没拿出来呢,连忙拍了拍弟弟妹妹的脑袋,让它们别急着吃,先办正事要紧。 黄一道:“这是我们给娘娘……哦不,大人带的礼物!” 遥云挑眉,静静看着。 余冬槿感觉很稀奇,惊喜道:“给我的?” 黄一点头,嘴巴前爪一起,把背上的小包裹取了下来,然后跳到窗沿上,把包裹放上来后自己又赶忙跳了下去。 余冬槿带着万分好奇,看了看遥云,看他淡定得很,才动手打开了包裹。 里面居然是个木头盒子,挺精致的,盒子上刻着八仙二字,余冬槿愈发好奇,看了眼下头三只眼睛明亮,瞧着十分期待他的反应的三只黄鼠狼,不由一笑,将盒子打开了。 只见盒子里头,端端正正放着一块墨锭,墨锭上有雕花刻字,花是紫薇花字是八仙二字,瞧起来很是不凡。 居然是文房四宝中的墨,这……他也用不着啊。 余冬槿:“很漂亮,很不错。”他夸了句,才低头问三只:“不过,你们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遥云偏头,也看着它们。 黄一有点心虚,“是,是别人不要的……” 余冬槿当然没有觉得它们捡来别人不要的东西送给自己有什么错,但他很疑惑,“怎么可能,这样好的墨,人家怎么会不要呢?” 黄一:“真的,我不敢骗大人。”他连忙把它们捡到这块墨之前发生的事给山神和娘娘细细讲了。 黄一:“我真没说谎,就前天,城东那头有家姓王的大户家的猫告诉我们,它家里的粮仓特别大特别满,正闹老鼠,它抓都抓不完,所以请我们上门去帮它的忙。”说到这里,它和弟妹都没忍住,舔了舔嘴巴,像是想起了那粮仓里肥老鼠的美味,随后才接着说下去:“我们到的时候,正是前天晚上,在粮仓里与那肥猫饱餐一顿之后,它说它家三少爷最近特别喜欢晚上听曲儿,说那咿咿呀呀唱的还挺有意思,邀我们一起过去听……” 原来,王家的三少爷最近悄悄接了个唱曲的青楼女子进门,就在前天晚上,王家猫猫带着三只黄鼠狼去听曲的时候,这件事刚好东窗事发,王家的当家人,王家大老爷发现了这事儿,把自己不学无术的三儿子拉到祠堂,在众人眼下狠狠抽了一顿,杀鸡儆猴。 那三少爷是大老爷的继室生的,母亲家是常宁县的富豪,因此在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就爱胡作非为,他被打惯了,这事儿本来抽一顿也就过去了,抽完了他娘还心疼孩子,那药材和钱财宝贝是如水一样得给儿子房里送来。 可这事儿落在王家二少爷,也就是王大老爷原配生的二儿子耳里,就仍然觉得不够了。他们家猫儿机灵又闲得无聊,带着三只黄鼠狼把这二少爷的所作所为看的清清楚楚,王二少觉得他爹罚的不够,便偷了他爹好友给他寄来的上等墨锭扔了,嫁祸给了弟弟。 他把墨锭扔了,三只黄鼠狼见了,想到据说传说中的山神娘娘是位书生,于是便将墨锭捡了过来,今天晚上开开心心过来献宝。 黄一觉得人类很有意思,“胖猫和我说,像是这样的事,在它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那个王三笨的要命,每次都被嫁祸成功。不过那王二也不聪明,他爹再怎么罚他弟弟,他弟弟有娘在,都不会真的被怎么样的,他怎么就不懂呢?”黄鼠狼说的头头是道,眼里的精光比人闪的都亮。 这家伙还真没吹牛,他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灵物里一等一的聪明绝顶智慧绝伦了。 余冬槿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快化形了?”这么聪明,还是只普通的小灵物,怎么着也说不通啊。 提起化形,黄一就蔫了,“哎,哪有那么容易,脑子够了修为不够也没办法啊。” 咦,还真可以化形?那……余冬槿看向遥云,眼睛亮亮。 遥云知道他是想到了大黄了,摇摇头道:“很难很难。” 余冬槿也有预料,叹了口气。他摸摸下巴,转头问黄一:“你说那家人住在城东,姓王?” 黄一点头,继续吃起小鱼干,含糊道:“是,没错,他家粮仓好大的。” 余冬槿想到白日文具店里的那个王少爷了。 这王家,会不会就是那个王少爷的家呢?那王三少不学无术,肯定没有考上童生吧?那那人到底是王大少还是王二少呢? 遥云这时开口:“他是王二少。” 余冬槿抬眼,“嗯?你怎么知道?” 遥云:“我听见那纸铺老板这么喊了。” 最初那几句隔得远,余冬槿听的模糊,但遥云听得很清楚。 余冬槿:“原来啊,还真是他这个坏胚啊!” 出门欺凌同学,在家嫁祸弟弟,这人还真是,身上没一点好品质,实在叫人讨厌。 余冬槿眼睛一转,有了主意,他将墨盒盖上,对三只黄鼠狼招招手,待它们都看过来后说:“谢谢你们的墨锭,我很喜欢,但是我想用它做些别的,行不行?” 三只黄鼠狼自然没有异议。 余冬槿道:“你们能不能帮我,把这盒墨锭放到那位二少爷的房里,如果能让那王大老爷发现这墨锭其实是二少爷偷的,那就更好了!” 黄一眼睛一转,觉得很有意思,“当然可以!我可以让胖猫帮我!”它聪明得很,心里立即就有了主意。 遥云这时却提醒自己想得比较简单的爱人:“想让王二倒霉,恐怕没那么容易,那人既然以往都能成功将一件件事嫁祸给弟弟,肯定长了一张巧舌如簧的利嘴,只怕到时,死的都能给他说成活的。” 余冬槿一听,觉得也是,不禁犹豫起来,但反正这事儿办了他也不亏,于是还是将这事儿拜托给了三只黄鼠狼, 黄一把小包裹重新背起来,看山神娘娘发愁,想了想问:“大人,您是看那王二不顺眼么?” 余冬槿点头,“反正挺讨厌的。” 黄一立即给山神娘娘出主意,“那不然,我去他家把他衣服给咬了?让胖猫和我们一起,反正胖猫也不喜欢他,胖猫喜欢三少爷,三少爷会给它喂好吃的。” 余冬槿叹气,“还是算了,你们一定不要轻举妄动,墨锭的事情如果不好办也不要办,总之一定要以自身的安危为主。” 黄一却没答应,一双充满灵性的眼睛还在滴溜溜打转。 遥云见了,连忙沉声与它强调,“听你们山神娘娘的话。” 黄一闻言,缩缩脖子,这才老实了。 83 送走三只小家伙, 余冬槿才捧着水杯吨吨吨。 之前遥云怕把他呛到,喂得太慢了,他喝的一点也不过瘾,加上刚刚他又说了那么多话, 这会儿嗓子都冒烟了。 遥云一边给他顺背一边问:“饿了没?”都已经第二天了, 外头打更的声音都已经是一慢三快,喊的是丑时四更, 天寒地冻了。 余冬槿摸摸肚子, “有点。”动作间不小心碰到了腰, 余冬槿“嘶”了一声,只觉得酸得很, 他又不高兴了, 所以把茶杯递给遥云的时候顺带又瞪了他一眼。 遥云自然不敢说什么,讨好道:“想吃什么?我去做。” 余冬槿砸吧砸吧嘴, 想了想说:“想吃小龙虾了……” 这个遥云就真做不出来了,他们这儿别说小龙虾了,河虾都不当季, 要吃虾都要买干虾, 余冬槿教郑双双做的八宝鸭里的虾仁, 用的就是常宁县产的清水河虾干货,挑的大号的,可贵了。 所以他很疑惑, “小龙虾?是海货么?”小的龙虾应该没什么肉吧? 余冬槿叹气,“是一种现代的味道。”现在是吃不着了。 那遥云就没办法了,遥云心疼的抱抱他, 柔声说:“家里还有剩的虾干,我做个虾仁馅儿的馄饨给你吃, 行不行?” 余冬槿问:“不会很麻烦吧?” 遥云把他搂的紧了些,“不麻烦。” 余冬槿靠在他肩头,嗅了嗅他身上温暖的味道,软声道:“那好。” 然后遥云去做宵夜,余冬槿把窗户关上,躺在床上歇了歇,起来摸了摸自己酸软的腰,忍不住骂了一句:“畜生!” 两人有段时间没有做过,遥云这家伙大概是憋的很了,今天格外折腾,搞得他眼泪都忍不住的流,哎,说来真是羞耻,余冬槿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红成一片的脸。 遥云端着碗回来的时候,余冬槿正跪在床上扒开自己腰间的衣裳,查看自己腰上的那片红痕。 昏黄的烛光下,他腰窝处的那片红与他周围雪白的皮肤形成对比,好似一片不慎染上了脂粉的白玉,看的遥云脚步一顿,一时间心头又开始燃起火来。 他只是匆匆一瞥,余冬槿听到声响,抬头对上他的眼神,连忙将衣裳盖了回去,然后用自觉最为锋利的眼神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遥云嘴唇动了动,眼中染上笑意,过去将馄饨碗放到床边的案台上,说:“快趁热吃。” 两人合伙吃了一大碗鲜香可口弹滑美味的馄饨,余冬槿嘴巴吃顺了,肚子里暖了,心里也爽了,看遥云也顺眼了,乖乖滚到床里给遥云让出了位置。 遥云好笑,上去把人抓住,然后牢牢抱在了怀里。 第二天刘成过来的时候,是他遥云哥给他开的门。 他上来就是忙,忙到一桶米浆磨了大半,也没见他冬槿哥的影子。 刘成很是疑惑,问同样忙着准备开张的遥云,“我冬槿哥呢?不在家么?” 遥云轻咳一声,道:“在屋里忙呢。” 刘成挠挠脸,“这样啊?”他便没有再在意,问遥云:“今儿咱们店还有香肠不?我娘说想让店里帮忙留两根。” 遥云摇头,“没有,只有烧肉。” 刘成顿感失望,但没有也没办法,“好,那我和我娘说说。” 接下来,遥云没忙着准备中午的吃食,而是在院里叮叮当当的开始拆家里那堆旧家具,拆完了又开始装。 刘成看的不知所以,待遥云手里的新家具成型,才看明白,“哥,你怎么做了个这么高的凳子?” 遥云手上,那正在被擦拭的新家具,分明是一把带着小靠背的高凳。 遥云:“给你冬槿哥准备的。”说着把凳子搬到了门脸房里柜台后面,比了比感觉十分不错,就去和刚刚起床,不愿意理他,正在蔫儿吧唧洗漱的余冬槿献宝。 余冬槿放下搽脸布,到门口一看,顿时幻视复古风酒吧,瞧这带小靠背的高脚凳,多有那种感觉啊!带劲儿! 遥云道,语气里颇有几分讨好:“往后就不用一直站着了,你坐着就行,腿脚就不发胀,腰也不疼了。” 余冬槿终于忍不住,朝他开口:“你摸摸你的良心好不好,我腰疼是因为这个吗?” 那自然不是,遥云多心虚啊,这个问题他可答不了,于是他顿了下,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做豆腐菜么?我今天一早就去郭娘子家定了一板豆腐,你看够不够用?” 余冬槿咬牙,不答,莫名其妙说:“我要吃城西的那家点心铺子里的酸枣糕,你帮我买去。” 遥云还能怎么样,老老实实地去了。 余冬槿哼笑,待他走了,立即双眼放光的去试那张高脚凳,他坐在凳子上,脚搭在凳子下方的横杠上,余冬槿双手试了试左右舀小料和收钱招待客人的动作,感觉十分的不错,顿时高兴。 嗨呀,早该做一张了!之前怎么都没想到呢! 刘成提桶进来,就看见自家掌柜正美滋滋的坐在那张奇怪的高凳子上,他也一下子就发现了这凳子的好处,眼睛一亮,夸道:“哇!这个好!” 余冬槿看他喜欢,下来也让他试试,这段时间,他有时候要回后面厨房忙一会儿,于是刘成也会帮忙收钱打料,这凳子也方便了他。 刘成也试了试手,感觉实在是好,下了高脚凳之后不由一直夸遥云,“遥云哥真厉害,这个他都能想到!真不愧是我遥云哥呀!”这孩子挺崇拜余冬槿和遥云的,觉得他们都很厉害,冬槿哥会读书会做菜,厉害!遥云哥个子高长得壮,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会,特别有气概,厉害! 余冬槿被这小孩亮晶晶的眼睛逗乐了,在心里哼哼,算遥云有良心。 过了一小会儿,遥云还没回来,刘阳带着小厮小鱼过来了。 余冬槿很惊讶,问:“你们怎么过来了?酒楼里不忙么?” 刘阳笑得见牙不见眼,说:“哪能不忙呢?忙的我浑身都是劲儿!”他可太高兴啦,“你是不知道,我昨天遇见房禾和他东家了,他那脸黑的,和涂了锅底灰似的,笑死我了呵呵哈哈哈!” 余冬槿带他们坐在了堂屋里,闻言想着那场面,也觉得有趣,说:“我昨天也和遥云看见他们了,他东家的少爷,是不是个瞧着二三十岁,脸颊偏下有个小黑痣的年轻人。” 刘阳:“正是,你们和他们遇见了?” 余冬槿摇头,“没有,只是我们昨日去你酒楼里吃饭,坐在窗户边时看见他们了。”他暂时没有将那少爷与房禾说的话告诉刘阳,想着等人找上门来再说。 但他很好奇,“那房禾的东家,是本地人么?” 刘阳点头,“是,是本地的大户,姓王,你遇见的那位少东家,正是王家的大少爷,王高名。” 余冬槿听了,愣了愣,只觉得这还真是孽缘,这王大王二怎得一下子全凑到他面前来了呢?他喃喃:“竟然还是一家人……” 刘阳不解:“什么?” 余冬槿看他一眼,没答,转头将自己要做豆腐菜的事儿和他说了,“这豆腐菜种类繁多,做好了也是一样招牌,不过原料我准备和隔壁郭娘子家合作,他们家以前很照顾我哥哥我爷爷,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我得记得人家的好。”李家哥哥是个好人,他要帮他还人情。 他说:“但是我可以教你门怎么样用做好的豆制品原料做菜,她家的豆腐不错,以后如果有需要,你们可以来她家买原料。” 刘阳点头,很能理解,“那是自然的,我知晓了。” 随后他离开,把小鱼留下来给店里帮忙,说:“余老板你尽管使唤他,还有啊,你要学会当甩手掌柜,不能太累,那样才能赚大钱呢!” 余冬槿好笑,“是么?那谢谢你了,也辛苦小鱼了,我给你发工资。” 小鱼忙道:“不辛苦不辛苦!我不要钱的,少爷已经给了我工钱了!” 余冬槿笑说:“那月底给你发奖金,反正不能让你白做。” 刘阳也笑,对自家小厮说:“余老板给你就拿着吧。”反正他不会让余冬槿吃亏,年底分红他自然会补。 门脸房里,余冬槿拉面遥云揉面,刘成站在一边学习,小鱼则在看着小灶里的火。 余冬槿嚼着酸枣糕,瞧了眼男人的脸色,笑眯眯问:“怎么样?好吃不?” 遥云面不改色,咽下嘴里那酸的上头的一团,点头:“还可以。” 余冬槿才不信他,城西这家铺子的酸枣糕是真的格外酸,上次他给遥云尝了一口,他脸色都变了,现在还在这里给他装。 自觉把遥云罚到了,余冬槿心里舒坦了,把拉好的面条分好,把前面这些事交给遥云他们,哼着歌去后头研究那板豆腐去了,小鱼连忙跟着,去后头帮他烧火。 正好还要炸烧肉,余冬槿预备一锅油把豆腐肉都一起炸了,今天这板豆腐,便用来做油豆腐和兰花串,这两样很简单,切好样子直接油炸就是了。 而且,除了油豆腐兰花串和腐乳这类豆制品,其他如豆干豆腐皮都是直接和做豆腐一样做出来的,这个还要等贺纯回家,再和他说说。郭娘子是个寡妇,为人又比较执拗,余冬槿他们不好直接和她打交道。 其实这也是个麻烦事,贺纯要读书,他如果想教郭娘子做其他种类的豆制品,总要贺纯在中间传话的话,是真的挺麻烦的。 还是得和贺纯商量下,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法子,能让他们更好的沟通。 余冬槿想到这里,心道,他这应该不是多管闲事吧?他只是想让曾经对李家哥哥和他爷爷好的人过得好一点而已,他只是刚好会这些东西,能给他们出出主意。 毕竟看都看到了,让他不去想不去管,他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不说旁的,他自从何遥云一起来这里开了点,郭娘子可总给他们送豆腐呢。 而且贺纯读书成绩不错,以后万一他考得好做了官,那他总能跟着沾点光吧?嗐,不说这个了,没影的事儿。 84 一块块被切的方方正正的豆腐块被余冬槿下了油锅, 化作鼓鼓囊囊的一团金灿灿后被捞上来,晾了晾又下去复炸,如此来一轮,一批油豆腐便被炸好了, 一颗颗形状大小一致的油豆腐被打到干净的专门用来装食物的簸箕里, 堆成了一座小金山。 油豆腐简单好做,但兰花串就挺麻烦的了, 要切花刀。 余冬槿弄废了两片豆腐, 才勉强弄好一个, 后面才熟了,把一片片做好的兰花串下了锅。 中午要吃拌豆腐了, 不然弄个麻婆豆腐吧?余冬槿有点馋了。 帮忙烧火打下手的小鱼看的稀奇,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簸箕里的小金山,想到往日借着他家少爷的光吃到的那些试菜, 口腔里忍不住口水直冒。 小鱼和他少爷一样,长着一张圆盘脸和圆眼睛,又因为年纪比他家少爷更小几岁, 今年才刚满十六, 才成丁, 所以看着比他家少爷还可爱几分。 余冬槿见他嘴馋,便夹起一块油豆腐,放在一旁的大锅里炒好的肉臊里蘸了蘸, 给他喂过去,“张嘴!” 小鱼忙不迭的张了嘴,然后就被这一口蘸了肉汁的油豆腐给烫到了, 呼哈呼哈的在嘴里来回的折腾。 余冬槿吓了一跳,忙道:“烫就吐出来, 别吧嘴巴弄伤了!”怪他,也没先试试温度,就想着让他解解馋了。 小鱼哪儿舍得吐啊,他哈着气,折腾着折腾着温度就下去了,待那股子裹着肉汁的酥香味儿就盖过了那股子烫,他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还说:“余老板好好吃啊!” 余冬槿笑着,“余老板不好吃,油豆腐好吃。” 小鱼嘿嘿点头,嚼的一脸满足,好奇:“这个叫油豆腐么?” 余冬槿自己也夹了一块,蘸了肉汁吹吹,小心的品尝,边吃边回小鱼的话:“嗯,这一个个方方的是油豆腐,切了花刀的是油豆腐串,也叫兰花串,可以用来做很多好吃的。” 确实好吃,小鱼一块油豆腐下肚,只觉得意犹未尽,还眼巴巴的看着那个小金山。 余冬槿见了,便让他去拿了个盘子过来,他把一块兰花串撕碎码在盘子底下,上头码上七八块油豆腐,然后浇了肉汁上去,和他说:“端去后头,给遥老板和阿成尝一尝,你自己也吃。” 小鱼顿时高兴,端着盘子乐颠颠的去了。 余冬槿见他这么喜欢,也跟着乐,觉得今天就可以将这样新东西放到店里试试水,别人应该也会喜欢吧? 不过,怎么定价呢?余冬槿想了想,郭娘子家的豆腐一大块的要四文钱,能供一家子吃一顿,一大块豆腐能做十二块油豆腐,加上油钱成本和人工费,他做成热锅或者冷锅串串的形式来卖的话,一串三块,两文钱一串,这不过分吧?串串还要用料呢。 当然,如果不做成串串,干卖的话,那就要便宜些了,这个生意他不做,得让郭娘子自己来。 这类炸物虽然做起来简单,但也是有技巧在里面的,而且普通家庭也不舍得这样费油,不过他们一次炸的多,所以这个生意就可以做了。 嗯,可以可以,就这样。 刚把这事儿想好,遥云端着空盘子从后头过来了。 余冬槿回头看见是他,马上问:“怎么样?炸豆腐好吃不?” 遥云点头,“口感很好,特别是吸饱了汤汁后,吃起来格外不错。”一口爆汁的感觉,是真的很爽。 余冬槿见他也觉得好,顿时更安心了,把自己计划用油豆腐和兰花串做串串的事儿和他说了,“这样的小食,用来配咱们店里的面和米皮也很好,但买来回家做菜也可以。” 遥云:“嗯,我觉得客人们会喜欢的。” 余冬槿:“我也觉得!”高兴完了,他挠挠脸,取了一块腌制好的五花肉下锅,一边盯着锅里滋啦滋啦的肉条一边说:“我觉得是时候更换店里的主食了。” 遥云自然随他,“嗯?换成什么?” 余冬槿摸摸下巴,“做米粉太麻烦。”这年头没有机器,做细米粉是真的很麻烦,他道:“把米皮换成扁粉吧,制作程序差不多,面条换成碱水面。”说起碱水面,他有点馋小面了。 遥云:“碱水面?” 余冬槿笑着点头,“对!天气越来越暖和了,碱水面适合做凉面冷面,也很好吃。然后咱们再买点豌豆或者黄豆炸油酥豆,配起面条可好吃啦!” 遥云看他眯着眼睛嘴馋的样儿,勾唇提醒:“锅里肉马上要糊了。” 余冬槿:“!”随后是一阵手忙脚乱。 今天李家杂食铺子的生意也很不错,只不过总是过来打卡的刘阳和他发小董超,外加一些爱吃爱玩的有钱人都没来,想来应该是去支持寻味楼的生意了。 这是好事,余冬槿想,等会儿和遥云一起出门卖东西,得过去看看才行,主要是看满香楼的乐子,寻味楼倒是其次。 而且,排队买饭的客人里,还有不少人说起寻味楼的,寻味楼是他们这儿的老店,是从小店一路慢慢做上去的,所以很多人都认识刘家的人还有郑双双,郑双双来余冬槿店里帮忙了半个月,大家都看在眼里,问起来他也很大方,就说是来学艺。 大伙儿之前还以为郑双双是来学李家铺子里,这短短不到一个月,便在留云县出名,名声甚至传到了外地的汤头和辣椒油的呢,谁知道居然没有这么简单,他还真是来正儿八经学做菜的,多稀奇啊! 所以这会儿,还有人问余冬槿:“小掌柜,寻味楼掌厨做的那些新菜,真是在你这儿学的啊?” 余冬槿虽然有个头,但一张脸白嫩显得小,特别是和总守在他身边不吭声的遥云对比起来后,所以开始很多人除了跟着店名喊他李展柜外还有叫他小掌柜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小掌柜这个称呼打败了李掌柜,这个称呼渐渐成了客人们口中对余冬槿的统一代号,连带着遥云也偶尔被人喊做大掌柜。 所以,在他们店,大小不是按占股多少来分的,是按个头。 余冬槿一边给他切他要的烧肉,一边笑眯眯的点头,“是啊,您去尝过没?不只是新菜,他家一些老菜也改良了,味道都可好啦。” 这客人闻言一阵稀罕,然后说:“我哪儿吃得起,酒楼里吃食那样贵。”然后高兴的接过自己拿碗汤面,说:“我想着,他既然是和你学的,那我吃过了你家的菜,便也如同逛过酒楼啦!哈哈哈哈,我占便宜了!” 众人纷纷都跟着乐了起来,说他说得好,正是如此。 还有人问:“小掌柜你这店不是杂食铺子么?不是说什么都卖么?那寻味楼里的新菜,你家卖不卖呀?” 余冬槿笑说:“以后应该会卖,我会的吃食多,以后会一样一样的给大家端上来,就和店里的烧肉香肠还有油豆腐兰花串一样。但我们店小,一次做不了太多,客人们想吃一定要赶早!”今天油豆腐兰花串上新,余冬槿是直接用来做额外的面条米皮配菜另外卖的,泡到高汤里煮,得到了大伙儿的一致好评。 众人一听居然还真卖,统统来了兴致,又问:“你这儿总不会卖那么贵吧?我听说,那寻味楼的宝葫芦鸭子,一只鸭子就要一两银子,要是你这儿也是这个价,那我可吃不起!” 还有人劝:“小掌柜,我看你你干脆去租个大铺面,再雇些伙计,那样不就可以多做多卖了么?你店太小啦,都不够你发挥的。” 余冬槿笑说:“大铺面多贵啊,这个以后再说吧。至于价格,那我肯定不会卖的像酒楼那么贵的,不过那葫芦鸭做起来极其的麻烦,我应该做不了几次。”虽然他有遥云,不用自己拆鸭骨头,大大节约了八宝葫芦鸭的准备时间,但后头鸭要蒸还要刷糖浆浇油,是真的麻烦,余冬槿不耐烦做。 这段时间教郑双双,就够折腾得了,他暂时不想再做那玩意。 客人们闹哄哄的,觉得做不了几次也是做,那他们也有机会尝到便宜的贵鸭子了,都让他要做之前提前通知,如果能先定,那就更好啦。 余冬槿只好说:“还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呢,到时候肯定提前通知,客官们别着急啊,先吃面!” 众人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买午饭的,连忙整好队伍,不闹腾了。 忙完了,吃完饭,两人让刘成和小鱼在家看着,他们去街上逛逛,家里米面前两天就补充过,是够得,他要再买点海带,还有干黄豆豌豆,用来做香酥豆和豌杂,既然要做碱水面,那怎么也要做碗豌杂小面来尝尝,那才有感觉嘛! 遥云听着余冬槿的感觉论,不由轻笑。 余冬槿听他笑,自己也嘿嘿傻笑,还捏着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蹭蹭。 遥云眼里的笑意加深,反将他的手握紧,然后才与他一起挑豆子。 粮食店的伙计已经对他俩很熟了,因为余冬槿从来不向外人避讳他与遥云的关系,都是大大方方的,所以店里一些老回头客和一些熟人都知道他和遥云是契兄弟。 人们其实挺诧异的,觉得这两人看起来都不错,瞧着也不穷,怎么就结成契兄弟了呢?但这事儿大家顶多暗地里嘀咕嘀咕,反正又不是自家的儿郎,他们留云县的人,向来不爱管别人家的闲事。 这活计也知道他俩的关系,看他们这般亲密,还挺好奇的,看着看着,觉得自己以后要是讨不到媳妇,那找个同样讨不到媳妇的契兄弟也挺不错…… 挑好了两袋豆子,出了粮食店门,遥云便把准备好的油纸伞给撑开了。 余冬槿出门时看到他带伞,就猜到一会儿肯定有雨,而且从昨夜开始,天上就一直乌云密布。果然,待他们撑着伞在路人的好奇下走了不到半分钟,绵密的雨水便下了下来。 最初的雨势有点大,他俩又走了一段,余冬槿看见了一家布料铺子,便拉着遥云进去,躲雨顺便挑布料。 他俩是不缺衣服穿的,鸟儿们虽然现在没帮他们做衣服了,但之前做的也够他们穿很久了,他是想过两天回去,给爷爷带一双鞋子,耐穿防滑的那种。 老爷子自从在村里住上之后,虽然一个人过的糙了些,但精神头反而变好了,他每天下地种菜,带大黄一起去溜牛和猪,然后闲的没事就和李家大爷还有村里老人们一起下棋。村里一堆老人,日子过的很是舒坦。 他们不买成品鞋,太贵,他准备买了布料回去给点钱让刘奶奶帮忙,老太太挺闲的,这段时间还给他俩一人做了两双鞋垫来着,太热情了。 他正拉着遥云在店里和伙计问着布料,一位脸颊侧边长着颗小黑痣的年轻人也从外头雨幕里出来,进了店,他后头跟着个小厮,小厮在外头廊下收伞,而他则状似无意往余冬槿两人这边一眼。 但遥云多敏锐了,在他看过来的那个瞬间,便轻飘飘的抬眼,与那人对上了。 余冬槿察觉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布料,随着遥云转头,就瞧见了这位说过要来寻他们的,满香楼的东家少爷。 85 这人长得, 和他弟弟还真是一点也不像,兄弟两个虽然都不胖,但一个细长脸细长眼,一个宽脸小眼睛, 完全是两模两样。 这家布行挺大的, 里面卖的东西贵的有平价的也有,王家大少会来这里并不稀奇, 而且他看得出, 这位王家大少看见他们之后, 是有点诧异的。 所以这位王家大少今天来到这里,与他们遇见, 还真只是巧合? 两人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回头继续卖东西。 那王大少大概也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场合,在他们对视上的时候愣了愣, 然后笑着与他们点点头,便去和迎上来的掌柜说话了。 看着倒是人模人样,还挺有礼。 两人买好了东西站在廊下撑起伞, 正准备走, 那个王大少的跟班小厮把他们喊住了, “两位郎君请慢!” 余冬槿回头,就看见满脸堆笑的王家小厮和站在他身后满脸和煦的王大少。 王大少见他们回头,举手与他们行了一礼, 说:“两位郎君是近日名满留云的私塾巷里,那间李家食铺的两位东家吧?” 余冬槿抬眼看了眼表情淡淡的遥云,才转头看了眼王高名, 答:“是,你有事?” 这话说得不太客气, 听得王高名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余冬槿没看出来,但遥云看的清清楚楚,他捏了捏余冬槿手,余冬槿便懂了,面上装作不知,带着客气的浅笑等待着对面人的回答。 王高名忍下心中不快,面上装的依旧平和客气,道:“在下王高名,乃是满香楼的东家,久闻两位郎君的大名。”说着他笑笑,想看余冬槿与遥云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却半天没见着,顿时心里有了数,继续道:“不瞒两位郎君,今日得巧两位郎君相遇,高名只觉一见如故,想请二位去对面茶楼坐坐,不知两位郎君有没有空?” 余冬槿还是客气的笑,嘴里却一点也不客气,“不好意思,我们又没有对你一见如故,所以没有空诶。” 王高名面上那股子平和裂了两裂,随后声音稍微沉了沉,道:“呵,两位郎君可能不知道,我满香楼乃是开遍三云、常宁、陈水等地的大酒楼,我王家的产业也是遍布西江与湖城的,与那小小的寻味楼可不一样。余郎君既然是位有本事的人,那何必于那寻味楼为伍呢?” 他自信一笑,走近几步,轻声道:“我就直说了,如果余郎君愿意来我满香楼做事,我王高名必不亏待你们兄弟两个。”说到这里,他看了眼余冬槿与遥云毫无变化的脸色,又压低声音加了一句:“你们开在私塾巷子里的那间小店,每日在里面忙前忙后的,赚的不过是些辛苦钱而已,每日十文八文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余冬槿就不高兴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攻击他心爱的小店铺呢?他们店可赚钱了!这实在太过分了! 他也沉了脸,开口:“行了,你这人真的好烦啊,我怎么赚钱关你什么事?就算只是十文八文,那我赚的也是开心钱,这要是帮你做事,总对着你这样一张脸,我真的饭都吃不下去,那还赚什么钱哪?迟早得把自己饿死。” 说完,他也学王高名一样,发出一声冷笑,“呵呵,再说了,我可不屑与小偷盗贼为伍。” 王高名大概没遇见过余冬槿这样的,也诧异于他们那般悄无声息的偷窃行为居然已经暴露了,听着这话,顿时脸就黑下来了,“你!”说着又往前走两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他这样,遥云就看不下去了,手一伸,就把这身虚体弱的家伙给牢牢按住了,遥云淡淡道:“没听他说你烦么?” 那王家小厮见人对自家少爷无礼,正想上前帮少爷理论,可听到到遥云开口,又看了看他的个头和他的身手后,立即停了脚步,缩在后面不敢动了。 而王高名,遥云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他就也虚下来了,加上搭在他肩膀上的大掌按得他半边身子都开始隐隐作痛,他终于抬眼仔细看了看,一直陪伴在余冬槿身边的这位,比他高上足足一个头,一直没有说话的低调男人,只觉自己浑身一凉,他瞬时瞳孔一缩,再不敢放肆,话也说不出来了。 余冬槿瞥他一眼,觉得没什么意思,摇摇头进了遥云撑开的伞下,抱着买来的东西走进了淅沥沥的雨幕里。 只余下仍旧站在廊下一时无法动弹的王高名,他面色阴沉。 他的小厮顿了顿,才走到自家少爷身边,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大少……” 王高名转身,“啪”的一声便打了他一巴掌,恶狠狠的压低声音道:“你这狗东西是怎么办事的?连个偷儿都找不好!”最后这句话说的格外的轻,接着他转身看着余冬槿与遥云的背影,咬牙切齿道:“我必要让他们好看!” 小厮捂着被打的通红瞬间肿起的脸,眼里噙着因为疼痛而不受控制冒出来的泪,低眉顺眼的不敢说话。 听着那声脆响,余冬槿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便透过隐隐约约的雨幕看见了小厮捂着脸的样子,他“啧”了一声,觉得这人真的特别可耻。 回家路上,余冬槿摸摸下巴,和遥云说:“听上去,这王家还真挺有钱的,他不会找咱们店麻烦吧?” 不待遥云回答,他便开始举例:“比如,找人来咱们店里吃东西,然后吃完捂着肚子说中毒了,还有在咱们面里放死虫子之类的。” 遥云一听,说:“还真有可能。” 余冬槿不由忧心忡忡,“那怎么办呀?我是不是太冲动了,不该那样挤兑他的?该装的表面客气,把他糊弄过去再说的。” 遥云摇头:“糊弄不过去的。” 余冬槿想了想,“也是,反正我是不可能愿意教他们做菜的,那样的话,这人一看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到时候怎么样都会来找我们麻烦。”说到这里,他一拍手:“哦,对,这年头也没有专利什么的,他们满香楼的厨子,那个房禾挺厉害的,他肯定会仿我的菜!这个得和刘阳说说。” 那王高名倒没立即就过来找麻烦,他们又做了两天买卖,都平安无事,这天下午,他们通知了明后天关店,店里要更换主食的消息,大部分客人们已经明白他们店的规矩了,对于明后天关店不营业已经接受良好,但对于店里要换主食,一半人很高兴一半人很失落。高兴的是觉得又能吃新东西了,失落的是喜欢吃面的。 余冬槿告诉他们:“还是面,不过换一种面。”他笑着,“到时候你们来吃就知道啦。” 今晚他们做的料少,关店就比较早,因为贺纯回来了,两人决定请两家孩子们吃饭,尝尝油豆腐和兰花串,和贺纯说一下合作开豆制品作坊的事儿。 这两天余冬槿没有做新的豆腐菜,但做了豆腐乳,不过那一块块被分好的豆腐块依旧在发酵当中,还没有发酵好,只能再等几天。 所以今晚只有白米饭和油豆腐烧肉,油豆腐串冬瓜骨头汤,外加一道麻婆豆腐,一道酸辣笋丝,一道清炒丝瓜蛋,再加刘成拿来的,刘家永远不缺的酱瓜,和铺子里晚上剩的凉拌海带,完全够六个大人小孩吃。 刘成给弟弟妹妹盛好饭,就见身边坐着的贺纯对着那道油豆腐烧肉和豆腐串发愣,不由有点得意,在自己老板开口介绍之前开口:“这可是冬槿哥用你家的豆腐做的,味道可好了!” 贺纯久未归家,除了偶尔出门购买纸笔,是一直在书院里关着门读书的,还真不知道这已经在李家杂食铺子里,卖的十分火爆的两种油豆腐。 贺纯:“这,是用我家豆腐做的?”他很惊讶。 余冬槿点头坐下,“是啊,炸出来的,我今天请你们吃饭,就是想和你说这个。”他先给遥云夹了一块油豆腐,才给贺纯也来了一块,说:“先尝尝,吃完再说。”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两个小的最后鼓着圆圆的小肚皮,还喝了一碗冬瓜汤,余冬槿怕他们撑着了,叮嘱刘成,“这里不用你收拾了,你带他们去溜溜,消化消化,不然要积食。” 刘成应声,但还是帮忙收了碗筷擦了桌子,才牵着弟妹一起出门遛弯去了。 贺纯留在店里,帮着一起洗了碗,然后看着店里留的油豆腐,觉得余冬槿真会想,用油炸?怎么舍得那么多油的?他家他娘很节省,为了供他读书,平日里油盐都是省着来,只在他回家时舍得做点好的。 余冬槿问他:“怎么样?好吃不?” 贺纯老实点头,“好吃。” 余冬槿:“还有很多可以用豆腐做成的好吃的,你想不想吃?有没有兴趣?” 贺纯向来聪明,闻言心有所感,不由抬眼瞧着余冬槿,眼中带着疑问,“冬槿哥,你这是……” 余冬槿笑笑,“你娘和你,曾经都照顾过我哥我爷爷,所以我想,嗯……怎么说呢?”他摸摸下巴,想了想才道:“想帮你们赚钱。”他自然不会把他和遥云在纸铺门口看见的事儿告诉贺纯,不过说的也是实话,他确实感谢贺家和刘家,还有所有帮过他们的人。 贺纯却沉默了一瞬,道:“哥,你和遥云哥那天看见了吧?我和王家少爷……” 余冬槿一愣,没想到他那天居然发现他们了,他们明明都躲起来了呀! 贺纯见他发愣,笑了,“那天你拉着遥云哥凑过来的时候,我正好站在那边看见你的衣角了,你们的衣料很特别,我一眼便认出来了。”他的记性向来好,也曾帮母亲买过布送过绣品去卖,余冬槿与遥云搬来开店时,他就仔细观察过两人,就发现他们不仅面貌不俗,穿的也很特别,用来制衣服的布料是他在留云县内从未见过的一种布料。 竟然是这样!余冬槿只觉自己太不小心,不过他看贺纯面色,竟然发现他看起来并没有窘迫感与羞耻感,瞧着还挺洒脱,不由得佩服,“你……没觉得难受吧?” 贺纯摇头,想到在书院里的种种,叹了声气,说:“只是有时候觉得对不起我娘,她从小便教我,让我要抬头挺胸做人,可我却没有听她的话……我为了不被排挤,为了在书院里的日子可以过得好一点,就卑躬屈膝,在那些富家少爷面前卖乖,所以,有时候想起来,没觉得自己怎么样,但觉得我娘好可怜。” 余冬槿一时沉默,不知道该和这个过分懂事的孩子说些什么才好。 贺纯想着母亲,一时也无话。 还是遥云端着茶壶茶杯过来,才打破了沉默,他将茶壶茶杯放到桌上,一边给余冬槿倒水一边对贺纯道:“书院里的事就先不谈,还是先说说豆腐的事儿吧。” 余冬槿这才反应过来,“就是!你不必担心你娘,还是用心好好读书,书院里那些不学无术爱找茬的公子哥你表面应付就行了,反正等以后考上了,就不必与他们为伍,你娘自然也就高兴开心了!” 贺纯听他这么说,勾了勾唇角,“嗯,我知道了。” 余冬槿:“那就来说豆腐吧。”他把自己会的各种豆制品和贺纯说了,然后道:“我想和你家合作,开一个小小的豆制品作坊,与你家一起共同致富!” 贺纯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明白了余冬槿的意思,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冬槿哥若是怕人手不够,你是秀才身,其实完全可以买人来帮忙的……当初夏夕哥哥在的时候,与乐正先生一起总是教导我读书习字,我的启蒙学便是由他们教导的,冬槿哥你完全不必在意我家的送的那点豆腐菜,都是应该的,那本就是回报,所以……” 余冬槿打断了他的话,说:“别所以了,咱们不叽歪了,反正我就是要带着你家发财,你就当我做投资了,等以后你考上了做了大官,别忘了我和你遥云哥就行了!” 贺纯一噎,随后笑了,他听出了余冬槿话里的坚持,便也不推辞了,双眼弯弯的点了头,“那好,我回去和我娘说。”说着喝了杯子里的茶,就要回去和郭娘子商量。 余冬槿:“等等,还有一件事。”他把人叫住,“你娘毕竟是寡妇,我们两个大男人不好和她打交道,这个得想想办法。” 贺纯闻言,又坐下,一时间眉头紧皱,“我倒是忘了这个。” 余冬槿:“你家有没有什么亲戚啊,可以来帮忙的?正好这活你娘一个人干也累,当然,不要那种会来欺负你娘的,要老实人,最好是对年轻的兄妹两个什么的,好做事好沟通。” 贺纯想了想,“那我让我娘去找找我外祖那边的人吧,我爹这边是没有了。”他对对面两人笑笑,说:“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和我娘当初收了欺负,和我叔叔决裂之后才搬来城里的,那边的亲戚少,如今都不来往了。”他之所以与余冬槿解释这个,也是怕他们觉得他们母子两个不亲自家亲戚,这年头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外人,外祖那边血缘再近,在有些人眼里看来也不是一家人了。 余冬槿点头:“那你让你娘去寻一下,实在不行我这边来想办法。”然后告诉他,“我和你遥云哥明后天要回村里住,到时候我们回来你再给我答复。” 贺纯应声:“好。” 这事儿便就这样说定了,晚上洗完澡,余冬槿被遥云按着坐在床前泡脚,他一边被水温烫的龇牙咧嘴一边和狠心给他按着脚的遥云说:“咱们之前还说要买个人回去照顾爷爷来着,都没行动。” 遥云:“你不是别扭这个么?”他是知道余冬槿的心的,也知道在他以前的那个世界里,是没有这样买人来做工的事儿。 余冬槿确实别扭,“嗯,但是雇人我又不放心,爷爷毕竟一个人在家,年纪那么大了。”他和遥云商量,“不然明天赶早,咱们去看看去?” 遥云却思考了一下,随后有了主意,说:“咱们不买人。” 余冬槿没搞懂他的意思:“啊?” 遥云轻笑,“咱们‘买’妖怪。” 余冬槿呆了呆,接着眼睛瞪大,“这是什么意思?” 遥云:“我可以点化几个妖怪,让他们混进牙行,然后我们去把他们买下来,在咱们这儿,妖怪会比人更让我们放心。” 还有这种操作!余冬槿惊呆了:“可是,你不是说灵物化形很难很难吗?” 遥云与他解释:“是很难,但山里也有那么几个就差分寸机缘的,有些不愿意等的,会愿意下山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当然也有不愿意的。毕竟一旦受我点化,他们便要先当我的童子,要受我驱使,大部分妖物生性自由,不喜欢这样,宁愿不化型也不要失去自由,那样的我不会强迫。” 余冬槿听得惊叹连连,“还有这种事!哇!居然还能有童子!”他不由想到了以前在电视剧里看过的老片子,那些神仙或者菩萨底下,确实是有很多童子的来着,那什么太上老君什么观音菩萨就不说了,就说余冬槿去过得泰山拜过的泰山娘娘,还会把童子送给来求子的信徒做孩子呢! 也是,遥云大小也是个神,座下有几个童子也不稀奇。 他不由问:“你以前怎么不收童子啊?” 遥云笑道:“我一个小小的山神,没事收什么童子,庙都给人拆了。”大家现在拜他都不去庙里,一般都只是心上口中念念,有那专门打猎的猎户,才给他塑像呢,比如遥云村的洪家。 余冬槿听着心疼,他往前一倾倒在遥云的肩头,然后借势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说:“我就喜欢小山神。” 遥云轻笑出声,将他扶起,单手捧着他的脸,与他亲吻。 86 余冬槿脸红红的, 遥云给他擦了脚,两人正准备歇下,一边紧闭的窗户却被敲响了,听着好像是有谁抛了个小石头子砸出来的声音。 余冬槿疑惑转头, 随后立即想到了什么, 他眼睛一亮,连忙去把窗户打开了。 遥云上去, 坐在他身边, 与他一起往外看。 果然, 外头窗下,正是那三只黄鼠狼——黄一带着他的弟妹。 三只黄鼬看起来精神头虽然依旧不错, 但此刻身上的皮毛都有些凌乱, 一片两片的,蔫巴巴的糊着, 叫它们显得有些狼狈。这几天一直断断续续下雨,刚天黑后又下了一小阵子,这会儿地上还有积水呢, 他们肯定是过来的路上被打湿了。 余冬槿看的不由替它们难受, 忙把窗户完全打开, 对它们说:“快进来,我给你们擦擦身上的水。” 三只闻言犹豫,黄一胆子大, 伸头向着遥云脸上瞧了下。 遥云瞥它一眼,将余冬槿手里的窗框扶住,是让它们听余冬槿的话的意思。 它们这才使劲儿抖了抖身上的毛, 大着胆子往窗台上跳,然后顺着床沿一溜烟的进了屋。 余冬槿连忙去拿了干布巾, 但黄一自然不敢让自家娘娘帮忙,自己接过来,三只黄鼠狼用后腿站着,和人似的,互相给对方擦毛,时不时还舔舔。 余冬槿坐在床边,欣赏着这奇幻又和谐的一幕,只觉得无比的有趣。 打理好自己,黄一把布巾交给还要仔细擦擦的妹妹,对遥云和余冬槿行了礼,高兴开口:“大人!墨盒的事儿,我已经给您办妥啦!” 余冬槿就知道它肯定能做好,毕竟上次看他那么有把握,他兴高采烈的问黄一:“真的呀?那个王二现在怎么样了?” 黄一挠挠脸,有点不知怎么说,顿了顿才道:“他现在人还躺在床上呢。”然后才把王家这两天发生的事儿通通告诉了余冬槿。 原来,那王家家主前些天出去办事去了,昨天人才回来,所以黄一才耽搁了这么多天。 前天下午,王老爷回来后看见在家里看起来不学无术很是悠闲的小儿子,看着不爽,又把他给训了一顿小儿子不服气就去找妈,结果妈还没找着就遇见了王二,被王二一通讥讽。 王三知道王二看自己不顺眼,他本来听他妈的,知道他二哥还算会读书,所以一直绕着人走来着,可总是被嘲讽人也受不了,他刚被爹骂过本就难受,这会儿又被哥哥骂,终于是爆发了,冲动之下,他给了他二哥一拳。 说到这里,黄一与山神娘娘八卦:“那王二不行,就是个孱弱书生,打不过整日出门游街逗狗,特别爱看力士表演的王三,被一拳打中下巴,人就晕过去了,忒没用了。” 余冬槿听着,明白王二肯定是被王三给打中了三叉神经,让他的小脑一段时间失去平衡才会晕厥的,下巴那里本来就脆弱,被击打过重还会引起颅内压增高,严重还会使人脑震荡甚至休克……嗯,这王三还挺牛,还挺会打人的……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开口:“这兄弟两个,仇怨还真不浅啊。” 黄一:“可不是么!”他继续说起后来的事儿。 王三把哥哥打晕了之后,第一时间也慌了,王夫人这时急冲冲赶来,连忙瞒着丈夫把王二送回了他屋里,飞快的请来了大夫。人自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晕了过去而已。 但王家夫人很慌,着仆从在外想办法。黄一与胖猫,便趁着一片混乱,将墨盒放到了王二的书柜底下藏了起来。 儿子打架,自然没法真的一直瞒过老子,王老爷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气冲冲的又要拿三儿子行家法。 结果大概是见儿子忍不下去了,王夫人也忍不下去了,愣是护着儿子不让丈夫动手,一时间夫妻两个吵了个不可开交,险些都要动起手来。 而这几日一直在外忙碌的王大晚上回来,见弟弟被打昏了,继母还如此偏袒自己儿子不敬丈夫,一气之下就去把一直住在佛堂,表面向来不管事的王老夫人给请来了,一家人就这么闹了起来。 黄一小嘴叭叭和说书似的,把王家的八卦说的格外有趣,听得余冬槿都忍不住找了把瓜子让遥云给他剥。 而黄一这一串手舞足蹈的话说下来,嗓子也干了。 余冬槿注意到了,连忙拍了拍自家老公的胳膊,示意他给自己心爱的说书先生倒水。 遥云无奈,只得倒了杯茶水放到地上给黄一,黄一拜了拜山神,舔了舔杯子的茶水,继续说了下去。 可王老夫人却没有给孙儿做主,反而一直在里头和稀泥,直叫王大和醒来的王二都无比的气闷。那天晚上闹到最后,王家夫妇分了房,王三无事,而王老夫人则带着前头两个孙子在二孙子屋里关起门来说话。 黄一带着胖猫,一直注意着他们呢,见状就扒在窗边偷听,听到前头几句,黄一就有了主意,让胖猫引来了王三。 余冬槿好奇,“他们说了什么啊?” 黄一像模像样的笑笑,说:“王三到的时候,那老太太对大孙子二孙子说……”它咳了一声,接着嘴巴里吐出的就是似那年长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又狡猾:“你们和他那个废物玩意计较什么?当年要不是他娘不知廉耻,非要嫁与你们爹,我要不是想着她人是卢家的独女,身上带着她卢家的家财,我才不会让她进门!” “现在你们当忍需要忍,暂时受些委屈,等以后,卢家那俩老的一没,她卢云尔没了撑腰的,你爹将常宁和陈水那头的产业归拢好了,你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到这里,黄一换回了自己正常的小学生嗓音,在余冬槿目瞪口呆中继续道:“然后那老太婆又格外安慰了自己二孙子,说他要好好读书,等以后若是考上了,家里肯定帮他一路打点让他挣个大官来做,这样以后他们家的好日子就真的来了,到那时,就没有什么卢家了。” 余冬槿一口气吸进去一口气吐出来,最后道:“绝了!这是吃绝户啊?”他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太令人震惊了。 他忙问:“王三呢?他听了之后什么表现?” 黄一:“自然是暴跳如雷,但他也不是傻子,那屋里再怎么样也有他的奶奶,他知道自己一时不能如何,便忍了想要发作的脾气,抱着胖猫悄悄的来悄悄的去,回去把这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夫人卢云尔。” 余冬槿竖起大拇指,“不错,不是个蠢人。” 王老夫人再毒,她也是王家的长辈,是王三他爹的娘,只要王三还姓王,那老太太就算说了再过分的话,在这个时代,他都不能正面对人家怎么样。 所以,他能忍下脾气悄悄离开,把这件事告诉他母亲,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余冬槿追问:“那他娘呢?她怎么做的?”王三他娘要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或者坚信出嫁从夫这一套,那就不好办了。 黄一诶嘿一笑,“我那时让弟妹看着王二房里,跟着王三一起,就发现他娘也是个妙人,说了句:贼妇休想!就立即带着她从娘家带来的婆子丫鬟护院,连夜开始在王家清点起自家的嫁妆。” 余冬槿一把瓜子仁吃下去,再次竖起大拇指:“牛啊!”还真是个性情中人!他喜欢! 黄一:“然后她就清点到王二的院子里,看见了那个墨盒。” 余冬槿抬手:“这……不是,墨盒的事先放放,王夫人清点嫁妆,怎么会清点到继子房里呢?” 黄一对此也觉得疑惑,挠挠头道:“不知道,反正不是王夫人送的,那是一方特别贵重的烟台,好像是王老夫人从库房里拿出来送给孙子的。” 有够离谱的,奶奶偷拿儿媳妇的嫁妆送给前头的孙子,余冬槿摇摇头,有点无语。 黄一继续道:“随后躺下不久的王老爷便赶来了,一家人又是一通吵,那王老爷大概是想安抚住妻子,不知怎么想的,觉得今天这事儿都怪王二,把二儿子打了一顿说要给夫人泄气。” “然后他不仅没给自家夫人安抚住,还把自家老娘给气倒了,二儿子也躺床上了,第二天一早,王夫人就带着自己儿子和连夜点好的嫁妆回娘家了。” 余冬槿忍了下,没忍住,咧嘴乐了,“真的,太有意思了!”他笑的不行,即是幸灾乐祸也是真的觉得有趣,“那王大呢?” 黄一:“他没什么事,就是郁闷得很。” 余冬槿笑得趴在遥云怀里,伸手使劲儿拍床沿,“好,郁闷死他去!” 这叫什么?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难怪王大这几天没空来他们店找麻烦,原来是自家的算盘碎了,算盘珠子落一地,没得算了! 想到这里,余冬槿连忙正襟危坐,转了转身,合并双手对遥云许愿,“神明保佑,愿王大少继续倒霉!” 遥云见他这般,无奈又好笑,在他合拢的指尖上亲了亲,说了句:“好,神明收下了。” 余冬槿顿时脸红,平日里贴贴什么的还好,但这类亲亲抱抱他们都是私底下做的,这会儿还有灵物在呢。 他连忙垂眼往黄一和他弟妹那儿看去。 三只黄鼠狼上道的很,仰着脑袋齐齐望天,好事梁上刚跑过了老鼠似的。 他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一声,用胳膊肘戳戳遥云,“给小家伙们一点奖励,肥猫猫也别忘了。” 三只黄鼠狼听了,全部激动起来,放下脑袋双眼发光的看着他们尊敬的山神大人。 山神娘娘都开口了,山神大人自然不能吝啬,他抬手搓了搓,掌心里便出现了四个黄豆大小的小光球。 他在余冬槿好奇的目光下,将光球抛给黄一,“你们的,还有那只猫的,莫要私吞。” 黄一哪敢啊,和弟妹们连连给山神娘娘山神大人到了谢,各自飞快的吞下一枚光球,就转到角落里修炼去了。 遥云见状摇摇头,不愧是黄鼠狼,有够滑头的,居然就地躲在他们家,会选地方。对这些小妖怪来说,还真没有地方能比这里更安全了。 身边人目光灼灼,遥云又搓了一颗,送给余冬槿玩儿。 光球一入手,余冬槿就忍不住想摸摸,可一摸下去他就发现它不仅没有重量,还无形无状,真的就是一团光。 余冬槿抬头,问遥云:“这是什么?” 遥云:“日月精华,也叫帝流浆,可以帮助妖怪修炼,不过对人没用。”他与兴奋的余冬槿解释:“这个东西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一枚这么大的帝流浆,只能给妖怪们增长最对十来年的修为罢了,还不能帮助化形,化形要靠机缘。” 余冬槿懂了,“原来是这样!”对人没用,那也很棒了,这一小团光晕,就好似一个小灯,可以放在床前当台灯使。 他把光团放到床边案台上,告诉遥云:“以后咱们睡觉都在床边留一盏灯,我以前就是这样的。” 听完了八卦又收到一盏台灯,余冬槿很是高兴,美美的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遥云抱着他,合眼等待爱人沉眠,他一向如此,等余冬槿睡了再闭眼。 过了好一会儿,余冬槿受不了了,闭着眼睛掐了把遥云的脸,嫌弃道:“快把帝流浆收走,照的我睡不着。” 说要留灯的是他,现在嫌弃的又是他,遥云捏了捏他捏自己脸的手,忍笑抬手将帝流浆收走。 周围恢复了黑暗,余冬槿松了口气,他动了动沉甸甸的眼皮,靠在遥云的肩头,嘟囔了句:“现在有你在身边,都用不着灯了……” 遥云一愣,表情霎时间变得无比柔和,他没有说话,但默默将怀里人搂的更紧了。 第二天一早,晚上不知道钻到了哪里的的黄一,带着他大了一号的弟弟妹妹来和余冬槿还有遥云告辞。 余冬槿问它:“你弟妹都长大了,你怎么没长呀?” 黄一叹气:“我这一族,最大也就我这么大啦。” 原来是这样,到很合理,这要是再长,就不像黄鼠狼了,像狗。 随后他们相互告别,余冬槿和遥云一起背着筐提着东西,去了车马行租了辆骡车回村。 这回回村,他们得上山一趟,去给遥云寻两个“童子”。 经过前头三次,乐正已经算好了他们回来的时间,他们驾着车从进村的坡上下去时,老爷子就站在坡下笑呵呵的等他们。 余冬槿老远看见他,就大声喊了句:“爷爷!” 乐正拖长了音调,应了声:“诶。” 到了老爷子近前,遥云勒停骡车,余冬槿下来,与爷爷一起慢吞吞的走回去。 几日不见,乐正挺想孙子,问了问他和遥云过的怎么样,得知过得不错之后点了点头,又问了城里的小店的情况。 余冬槿:“好的不得了,每天都有不少进账。”他悄悄和爷爷说:“我把钱箱子带回来了,晚上给您瞧瞧。” 老爷子听了好笑,然后嘴里嘀嘀咕咕的:“那店里的倒霉气还真被遥云驱掉了啊?”不愧是山神啊。 余冬槿哭笑不得:“什么呀,哪有什么倒霉气呀?” 老爷子也不和孙子争,转头回路上村里人和他们打招呼的话,“诶,是啊,你冬槿弟刚到呢。”转而还问人家,“你上次相亲相的怎么样啊?隔壁村那姑娘看上你没?” 李宏壮顿时支支吾吾,同时无比失落起来。 一旁站在家门口说闲的妇女们见了,都笑,有性子好的还安慰他:“没事啊大壮,婶娘正帮你寻摸着呢,这天底下的好姑娘又不止那一个,你可千万别灰心啊!” 李宏壮这才重新打起精神,连声应是。 余冬槿在心里想:幸好,他已经结婚了,村里人也认这门婚事,不然要是隔三差五有人来给他说亲说媒,他是真的受不了。 到了家,刚是未时两刻,余冬槿拉着遥云去拜访了一圈邻居。 大伙儿总收他的礼,这会儿都很不好意思,都说:“下次不消给了,你爷爷说是年纪大了,其实比我们家那老太太利索不知道多少,我去的多了,他还赶我回家呢。” 余冬槿告诉他们:“我会买了个人回来,专门用来照顾他,往后肯定就不用麻烦各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了。” 大家都很诧异,“买人?”然后叽叽喳喳的说:“那要花不少钱吧?” 余冬槿和他们说:“爷爷毕竟年纪大了,现在再利索以后也说不准有个病啊痛啊什么的,我买个人回来时刻跟着他,会比较放心。” 他这样说,大家也都理解,反正李家虽然现在衰落了,但以前也是发达过得,俗话说得好,破船也有三斤钉呢,李家肯定有钱,他们都知道。 而且,现在冬槿娃儿身边,还有个遥云呢。 大伙儿的目光不由往遥云身上瞥了眼,随后都道:“那挺好的,那你到时候出了门,我们帮你看着你家那家仆,肯定不让他欺主。” 余冬槿笑着,“那就多谢了。” 说好了这些,两人回去,和几日没见有点黏糊的大黄玩了玩,摸了摸圆圆墩墩,嫌弃了一下已经褪去了身上的瓜皮色,长出了硬毛但依旧爱哼哼唧唧撒娇的猪猪,喂了牛,他们和爷爷说了下——没说是上山收童子,只说去采采野,然后就一同上山去了,晚饭前就回来。 老爷子抱着的大黄,还挺舍不得,站在后门那儿目送他们上山。 之所以不和爷爷说收童子的事儿,是因为余冬槿不想让人形的妖怪暴露在外,原因一是他听遥云说这些人形妖怪本来入世就要隐藏身份,不然容易被天打雷劈,二是也是遥云说,到时候妖怪混进了牙行,再被他们买出来,就可以有正经身份了,到时让它们平平安安当个“人”,经历一番生老病死,过一段真正的“人生”,会有利于它们修行。 87 已是夏日, 此时的山林比春日里更加幽深。 山里的野桃子已经熟了,大半在将熟未熟时就被鸟儿啄了去,剩下的好的也基本被孩子们摘了。 他们进山时,一群孩子还在山里晃, 山里的孩子热衷于采野, 每个季节他们都能在山里还有水边找到各种吃的玩的和有趣的,遥云关注着自己的本体, 他会庇护每一个进入山里的孩子。 所以这片山林在山民们看来挺安全, 没有野兽出没, 于是对孩子们自个儿上山都比较放心,只叮嘱他们不要往深处跑, 小心迷了路。 他俩又遇见了瘦猴似的盘子, 他和小伙伴们都各自提着大筐子,筐子里满满的, 放的是他们进山摘得野桃和野杨梅,还有不多的羊□□果,三样果子个头都小, 表皮还是青青红红的, 瞧着确实鲜艳漂亮。 余冬槿一看, 嘴巴里就忍不住冒口水,不是因为嘴馋小孩子的东西,只是因为这三样水果没经过人工培育还是真正的野果的时候, 都酸的冒泡。 余冬槿想着就倒牙。 盘子见了他们,带着孩子们喊哥喊叔,见余冬槿看他们的筐子, 还问:“阿叔,尝尝不?我摘得可多了。” 余冬槿摇头,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去摘。” 几个小孩纷纷道:“那你们要往里头找了,外头这圈都被我们摘完啦!”他们动作可快了,家里的活干完了,就满村的跑,这些可以吃的东西,他们下手是最利索的,村里的大人都抢不过他们。 就和春天时扳笋子采野菜似的,他们都是划了地盘的,他们忙活这些也都不是为了自己吃,也是补贴家里,乡下孩子们都懂事,玩和干活是一个意思。 余冬槿点头,“好,那我们往里面找。” 端着冷静又自持的模样和孩子们告了别,看他们走远,余冬槿才原地蹦了两蹦,耐不住心里的激动兴奋起来,和遥云说:“我都忘记桃子熟了!山里还有杨梅!还有羊□□果!我也要摘!”说到这里,他想起来问遥云:“还有裂谷里的梅子!我的梅子熟了没?” 遥云见他这么高兴,还蹦蹦跳跳,实在可爱,柔声说:“等下次回来吧,还差一点。” 余冬槿失望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打起精神,他开心的点点头,连忙催促他快点进山。 山里的灵物们,除了圆圆墩墩这种修为不高的和三黄这种喜欢人气的,基本都住在深山老林里。 遥云自然不可能带着余冬槿慢慢找过去,他只需传出讯息,然后带着人在山里走一段,之后等着就是。 桃树往深处去,果子都还生,不熟,所以遥云牵着余冬槿,在附近勉强摘到了四颗完好的桃儿,然后才往山里面走,找到了一棵很大很高的杨梅树。 余冬槿看的眼馋,也想爬树,但这颗杨梅树太高了,他又有点不敢,于是眼巴巴的去看遥云。 遥云见了,想了想,直接把他抱了起来,说:“我带你上去。” 余冬槿抱着他的脖子,一脸懵:“啊?”这能行吗? 遥云笑笑,说了句:“当然行。”接着提醒:“抱紧了!”然后一手揽着余冬槿,脚下一个跳跃另一只手就抓住了杨梅树底下的一条粗壮枝干,然后一个转身就上了树。 接着,他又搂了搂挂在他身上的余冬槿,继续向上。 而余冬槿,他只觉眼花缭乱,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了连声的惊呼,他有点害怕,但又因为好奇没有闭眼,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是怎么样被遥云带向高处,看四周风景的变换。 最后,他被遥云扶着,坐在了杨梅树靠近树梢处的一根粗枝丫上。 遥云将他安置好,让他一定不要乱动,就去摘杨梅。 余冬槿小心翼翼的坐着,看了会儿遥云,还是耐不住性子,端着衣裳的前襟就近也开始摘。 遥云看他一眼,在他剩下放了片小阵。 这棵树的杨梅可比盘子篮子里那些要漂亮多了,个头稍大一些,颜色也更红。 余冬槿也没嫌,摘了一颗首先往自己嘴里送,“嘶!”一颗红艳艳的杨梅吃进去被咬破,汁水在嘴里爆开,他就浑身一个哆嗦。 真酸!不过好在不涩口,一颗杨梅含在嘴里嚼烂了后,那股子甜味儿就上来了。 余冬槿面色稍缓,感觉还不错,用来泡酒肯定好。 近处的杨梅不多,他摘了一兜兜就没有继续,抬眼欣赏着遥云的动作。 遥云明明是那样一个大个子,比他要重的多,可此时却好似没有重量似的,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身手灵活的行走在杨梅树上那些细嫩的枝叶间,叫人看的不由胆战心惊,生怕他会将脚下的枝丫压坏。 余冬槿看了会儿,有点承受不住总是砰砰乱跳的小心脏,低头去看脚下的风景。 看着看着,他就看见了隔壁树梢上,一只黑色黄嘴的鸟儿扑闪着翅膀落在了那里。 明明表面看起来只是一只普通的鸟儿,但余冬槿却认出,这就是他们婚礼那天,指挥着灵物们给他送礼的八哥! 余冬槿露出一个笑,对它招招手。 八哥在那头枝头跳了跳,挺高兴的样子,然后就扑着翅膀朝着余冬槿这儿飞了过来。 它飞到了余冬槿身边的杨梅树枝上,停下,开口就是一声:“见过两位大人。” 余冬槿也和他打招呼:“你好。”然后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八哥恭敬道:“我陪我老大来的,她说山神召唤她了她。” 余冬槿:“你老大?”说着就用眼睛在四周树梢上找,鸟儿的老大想来肯定也是只鸟儿吧?“它在哪儿呢?” 八哥动动翅膀,往下一指,“地上呢,就是那只锦鸡。” 余冬槿这才往下一看,就瞧见了地上那只羽毛颜色低调的野鸡,他分辨了下,发现那是一只雌性的红腹锦鸡。 雌性锦鸡见山神娘娘看来,对他低了低头,算作行礼打招呼。 余冬槿也对它点了点头,想不起来他成亲那天这只红腹锦鸡在不在了,那天的动物太多了,除了几个大个头和这个八哥,其他的他都没有太深的印象。 他问八哥:“它是你老大?” 八哥点头,“对,大人有所不知,我这老大可厉害了,距离化形也就差一个机缘,只不过……机缘这玩意,是真的不好说啊……” 余冬槿懂了,这只红腹锦鸡就是余冬槿口中,只差一步便可化形的灵物,也是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童子的灵物。 只是只红腹锦鸡到了吗?遥云还在摘杨梅,好似对底下的来客毫无察觉似的,余冬槿看他一眼,然后忍不住向下张望。 然后他在八哥的提醒下,在左边树后发现了一只探头探脑的赤狐,在前头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只昏昏欲睡的猫头鹰,而灌木丛下,一株长着红果子的人参静静的埋在地里,除了这些,右边树上还盘着一条长蛇。 八哥和余冬槿介绍,加上那株人参,一共五位,就是他们这片修为最高的灵物了,其中长蛇向来不受人族待见,它那天和它的同类纠结半晌,在大家的规劝下就没去参加婚礼,据说蛇蛇们都很委屈。 而灵植们因为行动不便,也没有去,还请余冬槿见谅。 剩下的那些,包括它在内,就都是来围观的了。 余冬槿忙道:“不方便就不去,我和阿云不会在意的。”至于委屈的蛇蛇,他还真挺怕蛇的,他小心的转过头,去看那条长度恐怕足有四五米长的蛇,心里就是一抖,忍不住“嘶”了一声。 那条蛇发觉山神娘娘看自己,还想热情的打个招呼呢,就发现娘娘有些害怕,顿时蔫儿了,无精打采的挂在树上垂着脑袋,很是丧气的样子。 唉,怎么?瞧着怪可怜的?余冬槿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遥云采了半背筐杨梅,跳下来来到余冬槿身边给他看,“这么多够么?” 余冬槿一看,连连点头,一边把自己兜兜里的杨梅往里抖一边说:“够了够了,它们都到了,我们快下去吧!” 遥云把背筐重新背到背上,把余冬槿抱在怀里,一个跃起就轻轻松松的落在了地上。 在他起跳的那个瞬间,余冬槿控制不住闭上了眼睛,手上把遥云抱的紧紧的,直到感觉身体稳了落地了才敢睁开眼睛。 遥云在树下,清出了一片地方,搬了个平整的石头过来给余冬槿坐,他自己站着,挺随意的开口,“好了,都过来吧,和你们说个事儿。” 就这?这真是太有趣了,余冬槿忍不住笑。 五个灵物,包括那株人参,遥云一开口,它头顶的叶子就落下来撑在地上,一个用力就把自己从地里拔出来了。 余冬槿一瞧,就看它下面的人参根好似个人形,白白胖胖的生着两条萝卜腿,迈着飞快的小步就走过来了。 锦鸡、赤狐、猫头鹰还有长蛇,加上画风格外不同的小人参,五个灵物来到山神与山神娘娘面前,各自用各自的方式行了礼。 接下来,遥云便将自己要收童子的事儿,和五个灵物说了。 88 他话音一落, 这五个灵物还没怎么样,四周围观的小灵物们激动了。 童子啊!它们行不行啊?哦,要修为啊……一群修为不足的小灵物们顿时蔫了。 八哥无精打采的,停在余冬槿身边。 余冬槿一边戳戳它, 一边看那五只灵物, 等待它们的抉择。 但这时遥云开口,先对小人参道:“参生, 你的灵体比较特殊, 若是化形恐怕只能化为婴童, 我与你们娘娘想要的是更贴近成人的童子,所以……” 他说的明白清楚, 小人参听懂了, 人形参根上的叶子和小红参豆顿时就耷拉下来了。 八哥闲来无事,小声和不甚了解的山神娘娘解释:人参娃娃乃是天生地养的灵植, 生来便有治百病解百痛的天赋,是深林里灵物里的老大夫了,大家都喜欢它。 很多灵植因为自身的特殊性, 都有和它这般的与众不同的天赋, 但也是因为如此, 这类灵物的灵体长的就远比其他灵物要慢,同样这般的修为,别的灵物化形可以变换为少年少女, 它却不行,只能化成婴孩,因此不便下山。 余冬槿点点头, 原来如此,他看向那只可爱的人参娃娃, 不由感到失望。 这小家伙好像对做童子这件事很是感兴趣,听遥云说话之前原本可精神了,可现在把话听完了,就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抱着腿,瞧着难过极了。 五个灵物里,除了他,还有长蛇对此也十分意动,而雉鸡与赤狐则还在思索,看起来还在考虑,而那只猫头鹰,它显然对此兴趣缺缺。 猫头鹰也是第一个开口的,它又对山神大人行了一礼,弯弯尖尖的鸟喙张开,道:“多谢山神大人厚爱,只是我更爱待在深山里,不喜人气,所以就不下山了。”这猫头鹰的声音偏少年气,听着像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中学生。 遥云点头,自然没有强求,给了它一枚帝流浆让它先行离开。 接下来是长蛇,它的模样看的余冬槿心里直发慌,它高兴的开口:“我我我,我可以不?两位大人,我愿意下山在两位大人身旁做侍奉的童子。”说着它还有点虚,就怕山神娘娘觉得它原型可怖,不要它。 实际上,它们蛇类本来就有下山和人讨封的传统,加上它也无所谓童子不童子的,它看的透,知道这年头已经不是以前古时啦,妖怪不好混,化形艰难,所以还是及时找个靠山比较靠谱。 余冬槿听着,这位也是男声,听起来也是个中学小孩。 遥云看了眼余冬槿,余冬槿点头,原型怎么样无所谓,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再说了下了山,这长蛇就得化成人形,无故是不可以用原型的。 遥云便也发给了长蛇一枚帝流浆,并让它上前来。 众灵物加上余冬槿顿时激动,知道遥云这是要就地点化长蛇了,眼睛都瞪的老大,去瞧这以往从来没有瞧过的一幕。 所谓点化,其实很简单。 长蛇咽了帝流浆,游到了遥云面前,垂下了蛇头。 遥云抬手,指尖亮起一抹清浅又惹眼的红光,点在了长蛇的额前。 随即,余冬槿便见那抹红光扩大,化成了一片云雾将长蛇包裹了起来,接着,雾中蛇影一闪消失不见,随后红雾散去,一名瞧着约莫十四五岁,身穿蛇皮同色黑色短打的少年便出现在大家面前。 少年最初是闭着眼的,过了几息,他试探性的将眼睛睁开。 余冬槿便见最初几秒,他的眼眶里明显还是一双竖起瞳仁的蛇瞳,然后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眼睛才渐渐恢复正常,才真正变成了普通凡人的模样。 余冬槿看的稀奇,最后仔细一看发现这化形后的长蛇的模样长的还挺好,面貌周正,完全没有他蛇形时他身上的那股子诡谲之气,反而透着几分正气,让人瞧着就觉着他肯定是个好人。 这……还挺好的,余冬槿看的不由点头,这样的面貌,正适合在人间行走。 化了形,长蛇才敢来余冬槿跟前拜见,与他介绍自己:“小妖常芜,见过大人。” 余冬槿连忙也和他介绍自己:“你好,我叫余冬槿,以后下了山,就不要称呼我为大人了,叫我冬槿哥就行。” 常芜迟疑了下,但想到下了山他就要真真正正做个“人”了,他们家山神大人与山神娘娘在山下也是以普通凡人的面貌生活的,便点了点头,道:“是!常芜记下了。” 接着,赤狐想了片刻,还是放弃了下山,它在山里还有牵挂,有孩子要养,暂时无法褪去自身的野性。 遥云给了它一枚帝流浆,也让它走了。 而锦鸡纠结半晌,还是舍去了这山里自由的生活,它想下山看看。 她化形成了一名身穿褐色衣裙的少女,外表看起来与长蛇差不多大,生的也很端正,一双丹凤眼长的尤其好,漂亮极了。 锦鸡名为彩芽,余冬槿觉得她的名字也很好听。 最后剩下不肯走的人参娃娃,看他们接连化形,不由抽抽搭搭的掉起眼泪来。 众灵物和它关系好,锦鸡将它抱在怀里,用一副好嗓子柔声安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让山神大人抱着你下山,下山后还要反过来照顾你吧?” 人参娃娃也知道那肯定不成,但它伤心啊,它太伤心啦!它多想下山看看呀。 它因为灵体特殊,声音也稚嫩,这听在余冬槿耳朵里,就觉得很是不忍心,他跟着人参娃娃愁眉苦脸起来,拉拉遥云的袖口,问:“真的不能想想办法么?” 遥云摇头,“灵体是无法改变的,我这般本来就是揠苗助长,以它如今的修为,化了形受灵体限制,就真的是个四肢柔弱的婴孩了,咱们总不能真的抱着他下山吧。” 余冬槿听着,叹了口气,这确实不行。 人参娃娃哭了一会儿,认了命,蔫头耷脑的收了帝流浆把自己种回去了。 然后遥云看锦鸡与长蛇的长相,就开始发愁。 余冬槿不懂,“怎么了?长的好还不好么?” 遥云:“这样就不好混进牙行了。” 余冬槿一想,也明白了。 可不是么,长的太好看了,那些牙人们肯定不会轻易把人卖了,他们指望着这个赚钱呢。 长蛇是男的还好,锦鸡这样的美貌少女就更难办了,像这样的女孩子,牙人们肯定会想把她买入大户人家里,价格能卖的更高。 长蛇与锦鸡闻言,想了想,长蛇有了主意,“大人,这个简单。” 他说:“我们装病装残就是!” 余冬槿一拍手:“不错!” 锦鸡发散思维,“我还可以装成傻子,实在不行把脸划了就是。”她又不是普通人,又不怕这点面上的伤,到时候被大人们买回去,就说傻病好了,伤养好了就是。 尽管知道他们是妖怪不是普通人,但余冬槿听见她这般轻易开口就说要把脸划了,还是忍不住一阵龇牙咧嘴,这姑娘真狠啊。 事情就这么定了,他们这就出发想办法混入牙行。 就地和两位灵物分别,告别了看完热闹的小灵物们,遥云背起装着果子的竹筐,问余冬槿:“还想摘羊奶果么?” 余冬槿自然是想摘的,问:“附近有么?”太远就算了,时候不早,他们也该下山了。 遥云:“有,我带你去。” 余冬槿和可可怜怜埋在土里的小人参说了再见,然后被遥云拉着,回头往东走了一会儿,就找到了一颗不怎么高的羊奶果树。 树上的果子被鸟雀吃了不少,剩下的都要挑一挑。 这玩意酸,余冬槿摘了一些就算了,与遥云拉着手正准备下山,结果他一转身,眼角余光就瞧见了不远处的杉树下,鬼鬼祟祟的长着的那株熟悉的植物。 余冬槿:“……你瞧。”他指给遥云看。 遥云早就发现了,有点无奈,“随它去吧,反正它也就只能在山里跑跑了,它不敢下山的,被人看到会很麻烦。” 余冬槿忍俊不禁,真是执着啊,小人参! 那边树下,正是那株人参精,这家伙居然一直悄悄跟着他们。 于是余冬槿也没再管它,只带着满心的可惜与遥云一起下山。 但他没忍住,一路上一直用眼角余光在周围寻找,结果果然发现,小人参真的,很坚持很努力的跟了他们一路,直到他们来到了山脚下,小人参才顶着头顶的两颗红果果,停在了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不敢再往前了。 余冬槿都心软了,顿住脚步忍不住往它那处多看了两眼,心里很是不舍这小家伙是真的可爱。 遥云见他这么不舍得,想了想,让余冬槿站在原地,自己则过去,给了小家伙一抹神力。 他回来后,余冬槿不解:“你干了什么?”他是看不见神力的。 遥云:“我把用来点化它化形的神力给了它,但需要它自己去参悟,这神力是有时效的,时间一到便会消散,能不能在时效内将其参悟出来就看它自己了。” “如果它能成功参悟出来,我便回来将它带下山。” 余冬槿懂了,觉得这样也好,“那也行,就看它自己。” 晚上,余冬槿和遥云一起,做了一桌适合乐正吃的好菜,一家人加上动物们,美美的吃了一顿。 几天没见大黄,今天大黄在他们房里休息。 烛台点亮,余冬槿捏着大黄蹂躏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拿给遥云,蹲在地上给它笼子里换垫料。 他给大黄囤的木刨花已经没有了,现在用的是遥云给的软草,剩下的纸粒、干花等等也不多了,只够用几次的。 到是吃的粮食还有不少,这家伙来到这里成了精,吃的东西就比较随意了,爷爷疼它,在家总是给它开小灶,给它白水煮肉、洗小青菜,还在菜园里抓虫子给它吃。 余冬槿想到这里忍不住摇摇头,爷爷真是,太宠了。 正忙着呢,外头忽然亮起闪电,随后一声惊雷,下起了大雨。 余冬槿很是惊讶,明明刚刚天上还一片繁星来着,怎么着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 89 此时, 正拿着不知什么虫干逗大黄的遥云也抬起来头,看向了窗户的位子,似乎是正透过那层厚重的窗帘看向某个地方。 余冬槿看他这样,虽觉不可置信, 但心中还是隐隐有了猜测, 两人把大黄放回笼子,来到外面打开了饭厅里的一扇窗, 往外看, 可外头的雨太大了, 余冬槿只看见了一片漆黑。 余冬槿问遥云:“是……小人参吗?” 遥云点头,心中的惊讶不比他少, “嗯, 我却是没想到,它居然能参悟的这么快。” 他和余冬槿解释:“自己参悟化形与叫我就地点化是不一样的, 虽然因为不是正经渡劫成人所以没有雷劫,但也会引来天地异象。” 待雨渐渐小了,他俩一同往后院去。 来到正屋后门, 刚跨过正屋后门门槛, 屋檐下, 遥云正准备给两人撑开油纸伞,动作忽然间一顿,表情变得有点怪。 余冬槿:“?怎么了?” 遥云眼神复杂, 抬了抬下巴,示意余冬槿往院门那儿看。 余冬槿不明所以,转头隔着薄薄的雨幕往院子后门处看去。 然后他就看见, 家里的院门在雨里半开着,突然, 有个戴着斗笠身形苍老的人抱着个什么东西,从院外进来了。 这是? 余冬槿双眼渐渐睁大,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他结结巴巴的:“爷……爷爷?” 那头雨幕里,正是连身蓑衣都没穿,就戴了个斗笠,导致浑身都被淋湿的乐正。 他太惊讶了,惊讶的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好在遥云及时反应,撑开伞过去把人接了过来。 乐正一手扶着斗笠,一手牢牢把坏中物抱着,像是抱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珍惜又疼爱。 尽管浑身狼狈,可乐正脸上却带着止不住的笑,他高兴极了,被遥云护着走到屋檐下,然后像是打开什么宝箱一样,把怀中用自己脱下来的外衣包裹着的东西透露出一角,给余冬槿和遥云看。 乐正动作轻缓,声音也很轻,他小心的开口:“你们瞧,瞧瞧我捡到了什么?” 余冬槿咽了口唾沫,探头一瞧,果然看见这用老人外衣做成的包裹里,正安安稳稳睡着一团儿小婴孩呢。 余冬槿:“……” 遥云:“……”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随后心情复杂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罢了,先不管了……余冬槿调整了一下心情,抹了把脸,然后用上了毕生的演技,脸上瞬间堆满惊讶,声音拔高:“这是……爷爷你捡来的?” 他声音有点大,乐正连忙竖起指头,让他小声点,然后细声细气道:“是啊,刚刚下雨之前,我来厨房倒水喝,开门看雨,接着电光就瞧见那山脚下有点不对劲,我连忙过去看情况,结果就看见这孩子浑身光溜溜的躺在泥地里呢!” 余冬槿人都麻了,这个小人参,居然也不进深山,就在这么近点的地方参悟神力,真是心大啊。 乐正着急道:“阿瑾,你们快去烧水,要赶快给这孩子洗洗才行。” 不止小孩,乐正也得再洗个热水澡,还得煮碗姜汤喝才可以。 余冬槿连忙把孩子从爷爷怀里抱过来,然后三人冒着雨,去了厨房。 忙活了半晌,外头的雨都下没了,月亮与星辰再次布满整个天幕。 老爷子喝着姜汤,整个人都很兴奋,望着被大人衣裳包裹着的,静静躺在余冬槿怀里,小脸睡的红扑扑的孩子。 他说:“得去村里问问,不过有谁会丢孩子呢?这还是个男娃娃。” 他觉得这不可能,村里人家就这么多,谁家有媳妇怀孕的,他们谁能不清楚啊? 而且最近也没有谁家的大着肚子的女儿回娘家,也不存在那种嫁出去的女儿生了孩子往娘家村里扔的。 特别是这样干净漂亮的男娃娃,看着也不像是个痴傻的,刚刚他捡到孩子的时候,这小孩还睁着眼睛咿咿呀呀对他笑呢,被他哄了哄才睡下。 乐正哪儿知道,这孩子之所以沉睡,其实完全是因为参悟神力给累的,和他哄不哄睡没有半毛钱关系。 人参精在得到了遥云的那抹神力之后,就一点也没有耽搁,都没往山里跑,就地就开始参悟起来,可努力了。 在乐正看来,这孩子的来历,完全就是个迷。 但这对于他来说,确是一件再好不过的大好事,所以此刻他咧着嘴,悄悄瞥了眼自家小孙子和孙媳妇的脸色,试探性的开口问:“我看了,这是个男娃娃,这要是找不到这孩子的亲生父母……” 他的意思,余冬槿与遥云都不可能不懂,但因为情况过于复杂,两人都没开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爷子看他们不着急,心里头忐忑,接着开口:“我知道你俩肯定是不会分开的,但余家还是该有个后,我觉得啊,如果这孩子的亲生父母不来找也找不到,不如你俩就收养了他,你们觉得呢?” 余冬槿抬眼:“我们?”语中满是诧异,还看了眼遥云。 遥云也很不解,他也以为乐正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因为惦记着李夏夕呢,想给李家留个后。 乐正点头,看他这样还有点不解,随后一想,知道了余冬槿为什么惊讶了,他道:“你们先别操心你哥的事儿,他都是已经走了的人了,他的事情随缘就好,有什么还是得先紧着你们的来才是。” 余冬槿又沉默了,原本就复杂的心情变换了一下,化成了另一种复杂又酸涩的情感,他张了张口,又没有说出什么。 还是遥云帮他开了口,说:“好。” 余冬槿眼睛睁大,抬头看他。 遥云扶了扶他抱着孩子的手,给了他一个眼神。 余冬槿顿时明白了,是哦,现在除了答应,他们还能怎么办?而且这样的结果也是最好的,这要是爷爷想的是把小人参收养给他哥,那才完蛋了呢。 好端端的,他给他哥搞了个妖怪养子,那叫什么事儿啊? 余冬槿越想,就越觉得好。 这样好,这样最好!这样爷爷对他们两个的事儿就没有遗憾了! 余冬槿点点头,脸上情不自禁有了笑意。 乐正一瞧,以为他这孙子是喜欢孩子高兴的,不由也跟着扩大笑容。 这天晚上,小人参是和余冬槿遥云一起睡的。 没睡在一张床上。 李家本来就有供婴儿睡得木头摇篮,还是以前李夏夕与原生都用过的,现在好好的就放在二楼,大晚上的,遥云愣是没怕麻烦,去把这灰扑扑的摇篮找了下来,然后擦了个干干净净。 余冬槿看的无奈,心说干脆睡一床算了,不够折腾的呢。 可看遥云执意如此,他也没办法,只得和高兴的爷爷一起找来了垫被小被,把睡得和小猪猪似的孩子安置在摇篮里,放在了他俩床边。 把对着摇篮里的孩子依依不舍的爷爷送回了房,余冬槿坐在床前,盯着摇篮里的小婴儿看了又看。 真神奇,明明白天那会儿这小家伙还是个巴掌大,白嫩嫩胖乎乎头顶绿叶红果的小人参,晚上下了场雨打了阵雷,人参就变成了婴儿。 这婴儿还生的粉雕玉琢的,浑身雪白脸蛋嫩红,还有一头又黑又亮的胎毛,实在是……有点可爱,和它原型一样。 遥云把厨房收拾好,回来就看他对着摇篮里的人参精发呆。 他也走过来,坐到余冬槿身边,和他一起看。 余冬槿:“这下怎么办?真就养孩子了?” 遥云:“反正这家伙好养,不哭不闹的,平日里给口吃的就行,就养着呗。” 本来就是妖怪,虽然化出来的灵体柔弱需要照顾,但也不是真正的婴孩,好照顾得很。 余冬槿一噎,看他一眼有点无语,“这话说的,他既然往后要度过一段真正的人生,那我们便要为他好好考虑,平日里吃穿用度、长大了读书写字,都要想到的。” “不只是人参,还有常芜和彩芽,以后他们就是人了,你要用对待普通人的态度去对待他们,至少在这个百年里。” 至于百年之后,那时就该怎么样怎么样了。 遥云有错认错,点头,“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 余冬槿嘿嘿笑,在他脸上亲了口,“不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遥云露出个笑,将他转过来的脸捧起,去亲吻他的唇。 正在这时,一旁的案台上,大黄的笼门被拍的噼里啪啦作响。 遥云:“……”面无表情,他忘了这儿还有个专门闹事的耗子了。 两人向着笼子看去,就看见大黄两只前爪扶在笼门上,见他们看来,便用自己小小的指头指了指床边的摇篮,一张毛脸上充满了疑惑。 它软软的声音从笼子里传来:“哪里来的小宝宝?” 它刚刚都看见了,这摇篮里的奶娃娃被宝宝抱进来,爷爷看起来可喜欢他了,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小宝宝呢? 余冬槿扬眉,疑惑的看了眼遥云,然后就准备开口解释。 遥云却拉了拉他的手,凑到余冬槿耳边,施法不让大黄听见,在余冬槿耳边轻声道:“大黄修为太低,人参的气息太弱,所以它看不出人参的原型。” 余冬槿也小声:“告诉它?” 遥云:“就让它把他们当成普通人吧,让它和爷爷一起,等以后再说。” 余冬槿觉得也行,点头:“好。” 大黄眼神锐利,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背着它说悄悄话?它又拍了拍笼门,催促他俩解释。 余冬槿干咳一声,遥云收了法术,余冬槿脸上挂着笑,告诉他:“这是爷爷刚刚从外面捡来的小宝宝,以后他就是你小侄子了,恭喜你,你又多了个宝宝!” 他站起打开笼门把大黄拿出来,放到摇篮边让它可以好好看清摇篮里的小婴儿,“来,见见面。” 大黄震惊,看着摇篮里的小家伙,背上的毛都炸起来了,语气有点茫然:“小侄子?” 听起来傻傻的,余冬槿忍不住笑,点头:“嗯,你又小侄子了,高不高兴?” 90 大黄直到被余冬槿放回笼子里, 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呆呆的。 而因为有了小人参,第二天他俩不得不起早,因为向来不吵他们睡觉的乐正这次忍不住了, 大清早的, 偷摸摸的,推开了他俩的房门, 悄悄进来看孩子。 他声音再小, 也瞒不住遥云的耳朵, 而余冬槿这晚因为心里惦记着事,睡得浅, 遥云一动他就醒了。 乐正见把他们吵醒了, 老脸上头一回露出了汕汕的表情,很不好意思, 他忙道:“没事儿,你们继续睡,继续睡!我把孩子抱出去。” 余冬槿这哪儿还睡得着啊, 与遥云一起也起来了。 遥云把孩子抱着, 三人一起去了后院。 余冬槿打着哈欠, 刚进了院子,就被那系在他家牛棚下面,那只陌生的母羊的咩叫给惊到了, 不只是这只母羊,母羊膝下还有只小羊,小羊瞧着应该才刚出生的样子。 他眼睛睁大, 指着那羊问:-“哪里来的羊啊?” 乐正抱着手,很高兴的样子, 说:“我一早去廖老大家牵来的,咱们村就他家养了羊子,这只带崽儿的,我可是磨了他好一会儿他才愿意卖给我。还有,我还去问了一圈。”他小声道:“没有人家丢孩子的!” 好家伙,爷爷这是起的多早啊!廖老大,也就是余冬槿他喊廖大伯的廖长青家可远了,和他家一东一西的,这也就算了,他还跑去挨家挨户的把孩子的事儿给问了,这一大早的就这么跑,真是…… 余冬槿不由埋怨,“您不必这么着急的,昨夜下了雨,路上全是泥地还滑,您要是摔了可怎么办?” 乐正呵呵笑,“孩子起了要吃的嘛。”说到这里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踮脚往遥云怀里一瞧,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诶,醒了!你们瞧你们瞧!” 余冬槿连忙看过去,然后就看遥云怀里的小人参精,对着头顶正瞧着他的山神大人的那张脸,脸上僵硬成一片。 余冬槿:“……”天可怜见的,这该是多大的惊吓呀? 为了不让爷爷发现有什么不对,他连忙把孩子从遥云怀里接了过来,然后用指腹在孩子那嫩白红润的脸上点了点,说:“好宝宝,别怕,爷爷……哦不,太爷爷昨天把你捡回家啦,不怕不怕哈。” 这么说,这小人参应该就懂了吧? 果然,这小机灵鬼立即就明白了他如今的处境,脸上顿时露出了如真正婴儿那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小家伙牙都没长齐,只上下牙龈上有了四颗米粒似的小白点,无齿又可爱。 这小子,乐正的心都要化了,声音软的和浆糊似的,说:“哎哟喂,饿了没?太爷爷给你挤羊奶去!” 然后叮嘱余冬槿和遥云,“快,你俩快去洗漱,烧水做饭,别耽搁了。”又道:“孩子这么一直抱着可不行,去把摇篮端过来。” 余冬槿无奈,只得让遥云去端摇篮。 乐正在外面挤奶,孩子在厨房窗边放着的摇篮里,余冬槿与遥云在窗外刷牙洗脸。 小人参使劲抬着脸,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去瞧窗外的山神和娘娘,小表情十分的纠结。 余冬槿用眼角余光去看他,觉得很有意思,脸上一直带着笑。 遥云则没什么表情,淡然得很,他洗漱完了,给余冬槿把洗脸水打好,过去接乐正手上的奶碗,就进厨房忙活做早餐煮羊奶去了。 小人参的目光随着他移动,但又挺飘忽,是一种想看又不敢看的状态。 这时乐正搬了凳子,坐到了摇篮旁边。 小人参终于放弃了继续偷看山神大人,转而对太爷爷露出了天真的微笑。 可乖了,完全就是个真正的孩子。 余冬槿一边洗脸一边看厨房里的情况,心里愈发觉得好笑了。 洗漱完了,把东西放好,余冬槿走到爷爷身边,装成无知新爸爸:“爷爷,他怎么一直笑啊?不会真的是个小傻子吧?” 摇篮里的小人参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由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不该总是笑。 乐正顿时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说:“怎么可能,他要是傻,就不会笑了。”然后低头面对孩子,又是一脸慈爱,柔声道:“他这是脾气好,这是个难得的乖孩子。” 小人参听太爷爷这么说,这才放心,但他考虑了下自己目前的状态,笑容收敛,小眉头渐渐皱起,然后瘪嘴露出个哭哭的表情,没有大哭出声,声音虚弱。 他好饿啊,这是他从没有体会过的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这就是当人类的感觉! 虽然他是妖,可以无视饥饿感,但小人参想着,这里可有个太爷爷呢,他得认真当个人族小孩儿才行。 山神收童子的时候都说了,他们此行下山,要用心做人,这样才能完完整整在这茫茫红尘里走一遭,才能达到修行的目的。 他这样细细弱弱的哭声,顿时搅的乐正心都碎了。 他是带孩子的老手了,一听就知道孩子这是反应过来适应环境了,知道饿了,立即连声安慰,“乖啊,一会儿奶就煮好啦,好孩子,再等一等!” 余冬槿连忙去查看被遥云放在罐子里正煮着的奶。 小桌上,遥云一边自己吃一边给余冬槿喂,余冬槿一边自己吃一边给奶娃娃喂,乐正也一边吃自己的一边顾着奶娃娃。 一家人虽然多了个孩子,但也无比的和谐。 余冬槿:“既然如此,我们等明天再过去,就在村里等一天,看有没有人来找。” 乐正点头,有点舍不得,考虑了下说:“不然,我明天和你们一起进城好了。”他实在舍不得,但又说:“下回我再回来。” 他还是更喜欢村里的,只是暂时舍不得孩子,也怕没有经验的孙子孙媳妇不会照顾孩子,想着过去也能帮帮忙,教教他们。 余冬槿觉得行,他本来也不放心爷爷一个人在家里,这次进城,常芜与彩芽就能到位,下次正好再一起过来。 就是有一件事,家里的房间不够了。 余冬槿算了算自己钱箱里的那些钱,说:“不然,我们再租个院子吧,我和阿云已经想好了,准备买两个人回来帮忙来着,现在家里又多了个孩子,家里住不下了都。” 乐正是知道他们要买人的,不过:“两个?” 余冬槿点头,“现在店里很忙,名声都传到临县去了,我们又准备和郭娘子合作一起做豆制品生意,一个人不够。” 乐正对他们那店是愈发好奇了,还真想去看看,“那行,那我们明天一起带孩子过去。” 吃完早饭,闲的没事,把孩子交给爷爷,余冬槿与遥云去田里看了看,顺便放牛放猪。 田里的稻子勉强算是他们育的苗,但后续的插秧看水什么的,都是他们请村里人帮的忙。 如今两边大片的绿色看的人心情舒畅,长的都不错。 今年还好进了五月后下了雨,村里的溪水也还充沛,不然这就算是旱稻也肯定是没法长的这么好的。 把牛和猪猪放到山脚溪边的荒草地上,两人溜溜哒哒去了池塘边。 莲叶已经长出来了,但有点稀拉,水面上还长了些浮萍,没办法,头一年,他俩又没管塘里的活,任其自由发展,能有这样就不错了。 塘里的鱼都是溪水鱼,长不了太大,余冬槿摸摸下巴,问遥云:“鱼苗要从哪儿弄啊?你知道不?” 遥云,“上次在市场上好像看见过,明儿回去看看。” 余冬槿点头:“好。” 逛了一会儿,和牛儿还有猪猪打了招呼,让它们一会儿自己回家——也就是他们家的牛和猪能这样散养了,放别人家,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他俩又溜溜哒哒回去了。 家里,乐正正在屋檐下逗孩子呢。 小人参也不知是对自己如今的角色适应的太好,还是因为化成人形后真有了人的感觉,被乐正摇头抬下巴说话的,逗的咯咯直笑。 余冬槿与遥云还没进院子呢,就听见了这声音,余冬槿忍不住露出个笑,与遥云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爷爷好高兴啊。” 遥云点头,“爷爷这般,对寿数也有益,之前他有些郁结于心了。” 余冬槿听得呆了呆,但很快想明白了爷爷为何郁结于心,那肯定是为了他哥,唉……他这个后来的孙子再好,也比不过李夏夕在乐正心里的位子,那毕竟是他亲手看大的孩子,感情是不一样的。 而且他之所以坚持一个人也要留在村里,不正是为了守着李夏夕么?如今他却松了口,肯定也是心里觉得舒坦了。 余冬槿叹口气,有点羞愧:“我都没发现……”他拉了拉遥云的手,“那,咱们也把给哥哥找养子的事儿放在心上吧?我怕时间久了,他心里会有埋怨,万一成了遗憾就不好了。” “反正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虽然小人参情况特殊,但也差不了什么。” 遥云点头,“嗯。” 这天他俩陪爷爷等了一天,也没见到有半个人过来找孩子的。 这是自然的。 余冬槿又在给孩子喂奶,边喂边和爷爷说:“好了,那扔孩子的人肯定是不会找回来的,明儿咱们一家便上城里去,爷爷你和我们一起。” 乐正又是高兴又是叹息,“好,正好去把孩子的名字登记到户籍上去,你们今晚就好好想想,该给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儿,这个我就不掺和了,你俩自己想。” 老爷子心里打着自个儿的主意,让他们自己给孩子取名,他觉得这样的话,俩孩子会更疼养子。 余冬槿:“……啊?”他都没想到这件事,这就叫他很是苦恼了。 余冬槿不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遥云,他是取名废啊!阿云!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遥云沉默,可是,他也不怎么会取名啊。 被山神娘娘搂在怀里,因为喝了奶所以格外有劲儿的小人参不由得激动的用小胖爪爪拍了拍桌子。 他这是何德何能啊!有朝一日还能得山神大人赐名!还能和山神娘娘同姓! 嘿嘿,他小人参,出息啦! 90-100 91 晚上, 余冬槿把大黄放到摇篮里,让兴奋的仓鼠和摇篮里的宝宝互动。 小人参现在这副身体,勉强可以坐起来,小手也能抓能握, 怕他闷着不舒服, 余冬槿把他裹在襁褓里的胳膊给拿了出来。 小家伙此时坐在摇篮里,背靠着摇篮壁上, 一对胳膊胖乎乎的, 动作不太稳健灵活, 好奇的在同样好奇的大黄身上戳戳。 余冬槿任由他俩玩耍,自己抱着小钱箱坐在床边算账。 算完了, 他有点兴奋的告诉正在一旁收拾东西的遥云, “咱们现在好有钱哦,加上之前爷爷给我的, 哥哥给我留的钱,咱们家现在已经一共有一百二十八两银子了,还有差不多五两多的铜钱!” 遥云把打包好的, 明天要带进城里的行李放到一边, 过去看了看他老婆的宝贝钱箱, 看里头被余冬槿放的整整齐齐的银两、碎银和铜板,猜到了他此刻内心的想法。 遥云:“想买个院子?” 余冬槿眼睛亮亮的点头,“对!咱们现在那屋实在是太小了。” 他们在县城住的李宅, 是县城里最小型的一种房屋制式,简简单单的一个长条,前面一个小天井做院子, 往后依次是堂屋、厨房、两间差不多大的房间,再加后面一间门脸, 面积很小。 具余冬槿在爷爷那里了解,李家在他祖父那代,住的还是城东的大院子,后来因为人丁凋零,又为了筹钱给家里人治病,变卖家产,慢慢的就换成了这间小小的李宅。 可惜,就算如此,李家人到最后还是没有留下来一个,那心疾也并非是病,而是人祸与天灾。 遥云觉得也好,“县城里房价好像不贵,可以买,不够的话我这里再凑点。” 余冬槿笑眯眯:“应该够了,咱们明天过去,时间来得及的话,就去牙行里打听一下,尽快把房子买了才好。” 因为有了个孩子,所以他们这次还要带两只羊一起过去,牛和猪猪就拜托村里人帮忙照看,而爷爷去了城里,大黄便也要带着,至于圆圆墩墩,这两个是最省心的,就用管就好,它俩向来自给自足。 要养羊,又要住人,家里的空间太局促,得赶紧的安排好新院子才行。 留云县房价确实不算很贵,这里毕竟只是来往走商的中转地,那些并非出身留云的商人,一般不会在这儿置办房产,毕竟要图方便的话,陈水的房子买不起,那买常宁的就是,干嘛要买这儿的呢? 余冬槿:“还有,给人参取名的事儿,这怎么弄啊,我是真不会取名。”他有点发愁,把床边长案下的抽屉打开,看这里头他们之前从余家带来的书,“不然翻翻书?” 遥云也发愁,把他手里的钱箱抱起来放到床底下盖好,然后和余冬槿一起翻书。 余冬槿翻了几页,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遥云:“常芜和彩芽本来自己就给自己取了名字,那小人参呢?他没有自己的名字么?” 遥云摇头,“山上就他一支人参成了精,它又是个长不大的性子,对给自己取名儿没什么兴趣,所以大家都直接喊他人参。” 余冬槿:“……余人参,额,不行,好怪!” 遥云也觉得怪极了,两人只得继续一起头挨着头翻书。 摇篮里,大黄正与人参玩得开心。 小人参从来没有在山里见过这种灵物,这种颜色奶黄的,长着一身绒绒毛,还格外肥美,身上全是软肉的小型灵物。 而且,这只两颊鼓鼓的灵物,还正用哄孩子的语调在哄他,自称是他小叔叔…… 人参很茫然,大眼睛往山神娘娘那儿小心的瞅了一眼。 不对啊,山神娘娘左看右看也是个人啊,这只灵物到底是什么身份?修为这么低,看不出他的原型也就罢了,还自称是他小叔叔。 好怪! 余冬槿耳朵一直听着他们那边的动静呢,这时终于忍不住,把眼睛从书上挪开,忍俊不禁的往摇篮里看了一眼。 大黄正团在包裹着小孩下半身的襁褓上,用软乎乎的语调哄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叫自己小叔,一双豆豆眼可认真了。 遥云眼带笑意,轻声与余冬槿道:“所以,大黄现在是自愿降辈分了,不当你长辈当你弟弟了?” 余冬槿嘴角上扬,“他都喊了这么久的爷爷了,早就自认和我同辈了。” 遥云脸上笑意加深,觉得很有意思。 把书合上,两人刚刚一边看一边细细商量,都觉得没有适合的什么好字,余冬槿挠挠脸,发起愁来。 遥云笑着看了看正看着大黄有点呆的小人参,思考了会儿,和遥云轻声商量,“不然,就叫他无病吧,余无病,也符合他的身份。” 余冬槿:“诶?”他眼睛一亮,“这个好!余无病,寓意也好!我喜欢。” 于是小人参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天,遥云把东西往骡车上搬,余冬槿一边跟着忙,一边对抱着孩子的爷爷说了这个名儿。 余冬槿:“您觉得怎么样?” 乐正笑眯了眼,“好得很好得很!这个名字好!意头好。” 余冬槿嘿嘿笑,“阿云想的,他好会取名字啊,我都想不出来。” 乐正更高兴了,不住点头,“那好,这名字正适合。”他想着遥云的身份,对这个名字更是喜爱了。 一家人安顿好牛和猪猪,带着两只羊和大黄的笼子,暂别了圆圆墩墩,启程去了县城。 这次是余冬槿赶的车,不大的骡车上放着行李、大黄和笼子,加上余冬槿、乐正还有宝宝,外加一头小羊,已经是骡车可承受的极限了。 于是遥云只得下车背着筐牵着母羊走路,边走边盯着余冬槿赶车。 他怕余冬槿赶不好,便时刻盯着。 因为这样,他们这次到下午快吃晚饭的时候才到县城。 都这个点了,牙行马上就得关门了,房子是没法去看了,余冬槿心疼遥云走了这么久的腿脚,让他带孩子和爷爷一起歇着,自己去把饭做了。 遥云其实没什么疲累的感觉,但看余冬槿这么心疼,也没说什么,但他也没闲着,趁余冬槿不注意,他去了后头乐正的那间房,收拾起了许久没住人的屋子。 大黄的笼子就放在堂屋供桌上没搬进去,乐正落得清闲,把大黄拿出来,就在堂屋里和大黄一起逗孩子。 天井小院里,羊妈妈带着羊宝宝换了新环境,但没有不适,嘴里嚼着遥云给喂的草料,美的不得了。 正在这时,院门被人敲响了,乐正放下手里草编的蝈蝈儿,过去开了门。 外头是贺纯,看见乐正,他惊讶一瞬后十分高兴,声音扬起喊了声:“乐正先生,您也过来了?” 乐正笑眯眯:“是啊,小贺纯,有什么事啊?” 贺纯给先生看了看自己手里端着的油豆腐肉沫汤和小葱拌豆腐,说:“昨天冬槿哥和遥云哥没回,我娘猜他们肯定是有事耽误了,今天肯定会回来,就让我一直看着您家呢,想让我到了饭点来给两位哥哥送些吃的。”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之前受冬槿哥的邀,我来吃了冬槿哥做的油豆腐,冬槿哥又说想和我家一起做豆制品生意,我回去和我娘说了,她很是乐意,还也学着弄了些油豆腐,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做出来的味道却比冬槿哥差一些,所以她就想让冬槿哥尝尝,给些意见。” 乐正还没尝过油豆腐,上次余冬槿做的不多,一次性全给卖了,只留下了一点儿做晚饭,都忘了给爷爷带点回去了。 他打开门让贺纯进屋,好奇,“油豆腐?阿槿琢磨出来的?” 贺纯点头,“是啊,冬槿哥可会做吃的了。” 这倒是,乐正点点头,“他确实有一手好厨艺。” 贺纯送完菜,和在厨房忙碌的余冬槿打了个招呼就回屋去了,他也还没吃饭呢,预备等下吃完了再过来。 饭桌上,乐正尝了一块吸满了汤汁的油豆腐,随后夸赞,“不错,口感不错。” 余冬槿一边给眼巴巴的小无病喂了两粒白米饭,让他嚼着玩,一边对爷爷说:“郭娘子这没炸的好,油温高了,又不够泡,明儿我再做点给爷爷你尝尝,正好也让郭娘子过来学。家里我还做了腐乳,应该差不多了,明儿爷爷你也尝尝。” 乐正:“腐乳?” 余冬槿点头,“嗯,也是用豆腐做的,风味十足,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晚上,贺纯带着母亲郭娘子过来了,同行的还有个看着比郭娘子小一些,但瘸了一条腿的年轻汉子。 贺纯给他们介绍,“这位是我小舅,过来给我家帮忙。” 余冬槿点头,觉得这样也挺好,即是自家人,又是男人,可以往来两家沟通。 郭小舅姿态有点拘谨,弯腰和他们打了招呼,目光扫道遥云时还打了个哆嗦。 看起来有点胆小,但这也是一般人第一次见到遥云时的常见态度,没什么的,他们已经习惯了。 余冬槿和郭娘子说了一下炸油豆腐时的技巧,该怎么控制火候,郭娘子听得连连点头,她也是在灶边忙活惯了的人,余冬槿说了她就懂了。 郭娘子:“原来还要复炸,第一次下锅油温也不能太高了,我记下了。” 余冬槿:“对,其他明天我们再说,明天下午吧,你带郭阿舅一起过来和我学,我上午和阿云有事儿,抽不出空来。” 郭娘子点头,十分感激的又和余冬槿说了几句话,才告别乐正与遥云,带着儿子和小弟临走前,她好奇的看了眼一旁摇篮里的漂亮孩子。 余冬槿笑道:“这是我和阿云刚得的儿子,等过两天,小纯什么时候再回家,我再正式给你们介绍,请大家吃饭。” 郭娘子与贺纯都很惊讶,但也没有多问,真心的夸了两句小孩模样好看,瞧着就聪明的话,才回家去了。 第二天余冬槿和遥云起了个大早,把孩子交给爷爷照顾,他俩去买了早餐回来一起吃,然后两人出发去了牙行。 92 牙行是官营的, 占地不小,县里县外买人买房什么的都在这里。 余冬槿到地方之后,悄声问遥云:“常芜和彩芽现在怎么样了?” 遥云一直关注着他们呢,说:“已经混进去了, 常芜装瘸剃了眉毛, 彩芽把脸弄花了还给自己身上点了麻子。” 余冬槿:“……”他竖起大拇指,“强!”太值得倾佩了, 这俩都好狠啊, 好能对自己下手啊, 牛! 遥云露出一个浅笑,说:“他们那儿不急, 咱们先看房子。”不然人买回来家里也住不下。 余冬槿有点担心:“那, 他们不会受苦吧?彩芽的脸……” 遥云:“你别担心,那都是装出来的, 他们不会有事的。” 余冬槿这才放心,点头,“那就好, 那你和他们说一下, 让他们再坚持一下, 等回了家,我给他们做好吃的。” 遥云捏了捏余冬槿的手,拉着他去了房市。 之后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 两人跟着牙人,马不停蹄的看了三个院子。 都是城南的,都是以李宅为圆心隔的不远的小一进院, 面积有大有小,但布局相似, 都是正面一个大门,门边两头是厨房和隔间,进门就是天井大院儿,左右是厢房前头是正屋,正屋里有着堂屋、餐厅和一间卧房,正屋两边各带一间耳房,空间都不算小。 其中位置偏一点的一家屋后还带了个小庭院,另两家靠正街的就不带院子,只有中央一个敞开的天井做院子,都自带水井,但只有偏一点的那家和另一家自带简单家具,有房间里的普通木床和堂屋里没什么花纹的八仙桌。 价格也差不多,都要一百多一些,带家具的贵个几两银子,余冬槿听得可心疼了。 官方的牙人态度挺随意的,不给讲价也没有优惠,主打的就是一个爱买不买,吃公家饭的向来如此,余冬槿也没觉得有被冒犯到。 官方经营,价格本就在那里,除非是上头人要贪墨,不然牙人是不会坑人的,他也挺放心。 因为感觉也不远,反正都是在城南,所以余冬槿对那个偏一些的,带后院的屋子很感兴趣。 后院可以用来种地,搭个棚子养羊养鸡也方便,很适合他们家。 他和遥云商量了下,便定了这一间,官方牙人做事也利索,当即回去用小称称了他们带来的银两,把文书找了出来,写了合同,签字画押收钱结账,一气呵成。 于是,来的时候抱着钱的他们失去了一百零八两银子,但怀里多了一本契书。这里买房是房契地契一起的,没有年限,可以传家,余冬槿心痛的同时又觉得挺值,心里也高兴。 回家路上,余冬槿拉着遥云,先去买了今天要用的菜和肉,然后绕路去了趟倩娘子那儿,想请她帮忙给孩子做两身里衣。 倩娘子这儿东西虽然贵但做的要比一般人要好,余冬槿觉得小孩的外衣可以请隔壁刘奶奶和郭娘子帮忙,但里衣还是要针脚细密料子也要柔软才好。 谁知倩娘子一听他的来意,就笑了,“乐正先生已经抱着孩子过来过一趟了,不只是里衣,还有袜子帽子尿布肚兜,都安排上了。” 余冬槿:“啊?” 倩娘子看了眼遥云,笑着:“许久没见,你居然孩子都有了,恭喜你啊小阿槿。” 这个称呼听得余冬槿脸一红,他和倩娘子道了谢,问了她爷爷一共花了多少钱,然后就拉着遥云告辞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静丫头把他们送到门口,怀揣着一肚子已是遗憾的少女心事,最后看了眼余冬槿那张俊俏的脸,才满心惆怅的关了家门。 遥云眉头轻挑,垂眸看了眼正用小嘴嘚啵嘚啵说着话的余冬槿。 余冬槿:“爷爷动作真快啊,还定了尿布,我都没想到这个,无病那么乖,要尿尿便便的话都会喊,尿布根本用不上吧?” “还有袜子和帽子,现在天已经完全热起来了,也用不上吧?爷爷准备的可真齐全,不愧是带过孩子的男人!” 遥云静静听着,眼里是面对余冬槿时永远止不住的笑意。 回家路上,两人还碰见了不少店里的常客,大伙儿看见他们,都有埋怨,说他们昨天店里不开门也就算了,今天人都过来了,怎么店里也没动静,这个点了还在街上。 余冬槿和他们道了歉,笑着说家里有件喜事,今天再忙活一天,明儿店里就开门。 听他这么说,大家都口说恭喜。 余冬槿拉着遥云,笑着一一应下,道了谢。 到了家,乐正正抱着孩子在刘家呢,看见他们回来了,才告别了刘家奶奶,抱着曾孙回了屋。 余冬槿在家没见到他,还在纳闷着呢,就见老人家也不嫌沉,抱着孩子乐颠颠的回来了。 余冬槿有点无奈,过去把无病接了过来,“您真是的,半点不服老,无病又不轻,你还抱着他到处跑,不嫌累啊?” 乐正虽然确实胳膊有些酸,但精神百倍,他笑呵呵说:“没事儿,我累了会找地方歇歇的。” 余冬槿:“您去隔壁做什么呢?” 乐正:“叫他们看看无病啊,你不是说过几天要请大家吃饭么?我去和他们说了,咱们多请些人,也热闹热闹。” 余冬槿正有此意,“好。” 乐正又道:“还有,咱们还得去买些布料,给娃儿做些外衣,我和刘妹子说了,让她和郭娘子一起帮忙,你到时候给她们算钱。” “里衣还有一些贴身的衣物,我刚刚去找了倩娘子,让她往大了做,小孩长起来快,做的合身了就穿不了多久。” 余冬槿:“我刚和阿云也去找了倩娘子,爷爷您动作可真够快的,等下我把钱算给您。” 乐正想说不要,余冬槿看出来了,不等他开口便抢先道:“这是我和阿云的儿子,您做曾祖父的,逢年过节给孩子发个红包买点甜嘴儿就行了,这些吃的用的还是得我们自己来,不然太不像话了。” 说完怕说服不了爷爷,余冬槿还补充了句:“这也是阿云的意思。”说完给过来接孩子的遥云使了个眼色。 遥云自然配合,把小胖无病从他手上接过去,点头:“嗯,是这样的。” 乐正听他们这么说,觉得有理,便没再说什么。 然后余冬槿把他们已经买好房子的事儿和他说了,告诉他是哪一家。 结果乐正居然认识那家原本的主人,“哦,是郑家的房子啊,他家去年中搬走的,他家那个二儿子以前还在我手底下读过书呢,可惜学的一般,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 余冬槿这才对乐正本来是私塾先生的身份有了清晰明了的认知,“城里不少人家您都挺熟的吧?” 乐正点头,“以前过年还有不少人,后来我年纪大了,从私塾里退出来,人才渐渐少了,去年我们又是到村里过的年,就没人上门。” 这便是会读书的好处了,到哪里都受人尊敬。 吃完中饭没过一会儿,乐正去睡午觉,余冬槿和遥云没觉睡,让郭娘子带着弟弟上门来。 然后遥云一边留意着呼呼大睡的孩子,一边看余冬槿处理已经霉好的霉豆腐,郭娘子坐在小板凳上,隔着一段,但郭阿舅坐的近,看余冬槿操作讲解,两人都听得很是认真。 郭娘子看着那长着白毛的豆腐,有点怀疑,“这真的能吃么?这不是坏了么?” 余冬槿笑笑,口说无凭,他夹起一块霉豆腐,放在遥云给他的猴儿酒里沾湿,然后一分为四,让他们尝尝,他自己也尝尝。 当然,遥云那一块是他给喂过去的。 待遥云吃了,他脸上露出期待,问:“感觉怎么样?” 只泡过白酒,没有放调料的霉豆腐只有着霉豆腐自己本来具有的风味。 但这也足够叫没吃过的三人感到特别了,遥云点头,“别有一番风味。” 郭娘子与郭阿舅更是眼前一亮,都点头,郭娘子做了半辈子豆腐生意,完全没有想到豆腐发了霉还能吃,她是最惊讶的一个。 此时她品味着口中的特殊香味,心情激荡,“真好吃,原来豆腐发了霉也能吃!” 余冬槿连忙提醒她:“得是长白毛才行,要是发霉的豆腐长出了灰毛黑毛或者其他带颜色的毛,那就不能吃了,会吃坏肚子的,严重的还会吃死人。”他特意往重了说,就怕他们不当回事。 接着,他仔细和两人说了做霉豆腐需要几天,做的时候需要环境干爽,让他们一定不能乱来,“你俩往后一定要注意。” 郭娘子听了,连连点头。 因为留云县人喜辣,余冬槿本身以前也是喜欢吃辣味的,于是他这次做的这一小罐霉豆腐,便是泡了白酒后滚了磨好的辣椒盐粉,再一粒粒放入罐中,最后给罐子里码好的霉豆腐上再倒上一层白酒的辣霉豆腐,也叫辣腐乳。 余冬槿告诉郭娘子,“以后便去定些这样的小罐子,按一罐多少来卖,也不叫它霉豆腐,就叫豆腐乳,除了辣口的还可以不放辣椒只做咸味儿的,满足每一种客人的需求。” 郭娘子听得连连点头,随后终于想起来,小心开口:“我虽然卖了半辈子豆腐,但其实也不怎么会做生意,冬槿啊,你之前和纯儿说,要和我家一起做豆制品生意,不知是怎么个做法。” 她是很讲礼的人,这霉豆腐和油豆腐的方子她就算现在晓得了,余冬槿不开口,她也是不会用来赚钱的。 这些事儿,需要商量个清楚明白。 她今天过来便是想先说这个的,本来心里还忐忑,结果一过来就被余冬槿拉着来看霉豆腐了,都没来得及开口。 余冬槿把封好的罐子放到柜子里,提着茶壶,说:“这个咱们商量下,走,去堂屋说。” 道堂屋桌上倒好了茶水,余冬槿开口:“我想的是五五分账,豆制品放到你家店里售卖,同时制作场地也放在你家,我出方子和一个人手到你家帮忙。” 郭娘子听得,觉得不太好,“这不行,五五分账就太多了,我不能占你便宜,本来这生意你要是愿意,完全可以自己做的。” 她没什么本事,也就以前跟着婆婆学了一手做豆腐的手艺,做了半辈子也没做出个什么花来,家里卖的一直就是豆腐、鲜豆皮和豆腐花,什么油豆腐豆腐乳,她是完全不懂怎么做的。 更别提其他什么豆制品了,那是什么?她都不懂。 今天这霉豆腐要不是余冬槿和她说,她哪儿知道豆腐发了霉还能吃啊,唉,完全就两眼一抹黑。 她儿子那天回家和她说的时候,她真的惊讶极了,一个是为了余冬槿口中的豆制品,二个就是想不通他干嘛不自己做,听他那样说,豆腐的做法他肯定也是会的。 她完全没把自己当初给李家的那些豆腐菜当一回事,一点豆腐而已,哪儿比得上乐正先生与夏夕教她儿子认过的那些字呢。 况且都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相互来往,那都是很平常的。 也就是她是个寡妇,不然邻居之间还会更亲近一些。 余冬槿摇头:“我懒得很,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开个小店还是做五休二的,哪儿有那个精神去忙活豆腐生意。” 他态度强硬:“五五分账就好,您就别和我推辞了,阿纯读书也要用钱,科考不是那么容易的,费钱着呢。之后我会慢慢将各种豆制品的做法教给你们,你们用心学。” “还有一点,您和郭阿舅一定得保密好方子,不能外传,这个咱们要写个契书。” 他态度强硬,郭娘子只得诶声应下,不住点头:“要得要得,这个肯定是要的。” 郭阿舅也连连点头。 随后他俩又在余冬槿这儿学了怎么炸好油豆腐,签了余冬槿琢磨出来的契书。 契书里主要写明了三点,一是郭娘子这边决不能把各种豆制品的方子外泄,二是余冬槿保证三年内绝不把方子另教与他人,还有就是写明了怎么分账。 忙完了这些,天还早,郭娘子连忙回去试做霉豆腐。 余冬槿笑着送走了人,伸了个懒腰,过去在熟睡的无病脸上大大的亲了口。 遥云不乐意了,把孩子放到摇篮里,拉着余冬槿亲。 乐正早就起来了,刚还围观了他们炸豆腐的过程呢,这会儿吃着还热乎的油豆腐刚准备从厨房里迈步出来,看见这一幕赶忙又把抬起的脚缩了回去。 屁大点的屋子,余冬槿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爷爷,一张脸顿时红了个彻底,他瞪了眼遥云,然后就埋在遥云的心口处不肯把一张丢了人的脸露出来了。 遥云只是笑,轻轻的笑声让他胸膛振动,叫埋在那处的余冬槿的耳廓上都染上了绯色。 待那股子羞耻感褪去,余冬槿干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尽量自然的开口:“那什么,爷爷,时间还早,咱们要不要去新房那边看看?” 乐正悠哉得很,重新迈步出了厨房,点头:“行,一起看看去。” 93(双更合一) 从李宅到他们今日刚买的新房, 走路差不多要一刻多钟。这时间不短不长,为了那个后院,余冬槿觉得可以接受。 乐正也觉得好,“有院子还是好, 就算不种菜, 种花也好啊。” 老爷子内心还是有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浪漫的,种花什么的, 余冬槿觉得自己可能没有那个功夫。 他顶多就是买点花种撒下去, 让它们自由生长。 他主要是考虑到家里有羊, 他还想养鸡鸭,所以就需要一个后院。 到了地方, 余冬槿拿钥匙打开了门。 三人带个孩子迈入门槛, 便算是正式第一次来到了他们的新家。 乐正看了一圈,提出意见, “后院的墙塌了一角,得补补。” 余冬槿与遥云之前也发现了,不过这个是小问题, 他说:“明儿就补。” 无病在过来的路上就醒了, 这会儿被遥云抱着面相朝外, 他现在也不怕遥云了,小腿儿一抖一抖的很是兴奋,嘴里控制不住咿咿呀呀的。 他身上穿的是刘奶奶给的, 她孙女以前的小衣裳,上头还绣了花边,叫他显得更可爱了, 瞧在余冬槿眼里觉得很有意思。 看过了房子,他们晚上这顿没在家吃, 他和遥云带爷爷和孩子去了寻味楼。 乐正挺惊讶的:“寻味楼?老店了,他们家以前开在城南的那家小饭馆我以前常去,和他们家老爷子还总是聊天说闲呢,他家酒不错。”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不过后来老家伙走了,他那楼里的手艺就不行了,我也不好酒,都好久没去过了。” 他对于两人要带他去寻味楼其实感到挺不解的,他是好吃之人,所以这时就劝:“不然咱们找个小店吃算了,就别去寻味楼了,我晓得有几家不错的小店。” 余冬槿卖了个关子,笑道:“就去那儿,您去了就知道了,不会叫您失望的。” 乐正闻言,顿时心中有谱,看了眼孙子,知道现在的寻味楼肯定和以前的寻味楼不一样了。 果然,待他来到了寻味楼门口,看着这到了饭点时间,酒楼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的崭新模样,又看了眼对面那满香楼门前揽客的伙计脸上僵硬的笑。 他也笑了,“诶?寻味楼这是翻身了呀?”他是知道满香楼和寻味楼的争端的。 余冬槿笑着带他进去,今天刘贤没在店里当掌柜,但刘阳在,他眼睛尖,立马就看见了进门的余冬槿一行人,连忙就乐呵呵的迎了过来。 刘阳先是对余冬槿高兴说:“余老板,你终于回来了啊!”然后才看见乐正,顿时皮子一紧,端正姿态对他行了一礼,“学生见过乐正先生。” 原来他也是爷爷的学生!余冬槿想了想,没觉得惊讶,城里就那一间童子私塾,城里这些人家,除了那种自己请先生再加读书或者另拜名师的,基本都是去那里启蒙。 乐正笑呵呵的:“恭喜啊,店里生意这么好。” 刘阳闻言笑眯了眼,“托您的福。”然后弯腰伸手,“走,楼上有雅间,先生、余老板遥老板,咱们上雅间吃。” 上了雅间,坐好,余冬槿和爷爷还有遥云商量着点了菜,刘阳让小二赶快安排下去,然后才抽空好奇的看了眼遥云抱着的奶娃娃,“这是?” 余冬槿得意:“我和阿云的儿子,叫余无病,怎么样?长得好吧?” 刘阳那可太震惊了,这才四天不见,他这对恩人怎么就连孩子都有了呢? 余冬槿看他模样,哈哈笑,“过几天我和阿云要请客吃饭,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我们儿子,你记得要准备好红包啊。” 刘阳忙道:“那是当然的啦。”他感觉特别稀奇,坐在遥云对面,对着小无病做了个鬼脸,逗得他咯咯直笑。 逗完孩子,他就下楼去了,说等会儿给他端菜上来,他们再聊。 待他走了,余冬槿和爷爷说:“等下你尝尝他们家的菜,看看比起刘老爷子的怎么样,给我点评点评。” 乐正眼睛微微睁大,终于是明白过来了,“刚刚那小子说托我的福?难道这是因为你?”他刚刚还有点纳闷呢,完全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余冬槿给爷爷还有遥云倒茶,笑着点头,终于与爷爷解释起来,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清清楚楚,包括了最初满香楼的偷窃行为与之后王家大少的气急败坏。 余冬槿:“本来我小本生意做着,这满香楼的刘少爷虽然总和他发小来咱们家吃面,但我们顶多也就是个饭饭之交,可这满香楼既然那般无耻,我也只能想办法搞他了。” 他想着王家那堆破事,说:“那王大少气得很,等他什么时候抽出空来,肯定就要来对付我们了,反正我等着,就看他能有什么本事。” 乐正听完了这些,不免开始担忧,说:“这王家我也知道,他们家在留云县可是数一数二的,得罪了他家,那可真是不太好办啊。” 余冬槿无所谓,“反正我就那么一间小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他使了什么下作手段我就使回去,再实在不行我就当场报官,我再怎么着也是个秀才,而且您不是说留云县的官老爷为人清正么,我觉得我们肯定不会吃亏的。” 乐正想了想,抚了抚胡须,点头:“实在不行我还有些学生可以相求,爷爷帮你们。” 余冬槿:“应该闹不到那般地步。” 这时,雅间的门帘被人掀起,正是端着托盘进来的刘阳,他笑呵呵的,说:“我另外叫人磨了些山楂泥,煮了瓮羊奶,正适合给无病吃。” 余冬槿眼睛一亮,“那就多谢了,无病差不多到了该吃东西的时候了,你还挺细心的。” 小无病坐在遥云怀里,听见还有自己的份儿,啪啪的拍了两下桌子,高兴极了。 刘阳笑道:“我家有个比我小上许多的小妹,她小时候我也照顾过。” 不一会儿,饭菜也上来了,一共四菜一汤,干煎巴掌鲫鱼、蒸胡瓜肉合、河虾青豆辣椒圈、蒜蓉粉丝蒸白菜还有糊涂羊肉汤。 其中除了蒜蓉粉丝蒸白菜,其他都是寻味楼自己的菜,余冬槿给过一些意见,郑双双都改良的很好。 以前刘老爷子还在,还开店下厨的时候,乐正尤其喜欢他做的鲫鱼与糊涂羊肉汤,今日便点来回味回味。 这两样菜,鲫鱼肉香刺酥,配上浇头吃起来特别下饭,羊肉汤因为放了胡椒粉,有些冲和辣,还做的偏浓稠,更像是羹,但喝起来非常舒服。 乐正吃的直点头,“有味儿,好吃!”他其实已经记不清当初的味道了,但如今这几样菜品的美味确是他没办法否认的,寻味楼确实已经不是之前的寻味楼啦。 乐正挺骄傲的,这多亏了他孙子!果然啊,他想的还这么没错,这孩子就算不读书了,凭着一手手艺也能给自己开条路出来。 吃完了饭,时间已经不早,不过现在天黑的晚,一家人吹着傍晚的微风,走在正街的大路上,即消食又悠闲。 无病这小身体吃饱了就睡,此时又窝在遥云怀里睡得呼呼像个猪猪。 他现在也不怕山神大人了,完全把自己当做人族小孩了,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是个合格的下山灵物。 余冬槿问遥云:“累不累?手酸不酸,给我来抱吧?” 自出门起,无病一直是他抱着的,余冬槿想上手他都没让,说是这胖小子太重,怕余冬槿抱着累。 遥云摇头,“没事,不累。” 余冬槿摸摸下巴,琢磨着:“看来得找木匠做个婴儿车才行,不然总这么抱来抱去的也麻烦。” 遥云与乐正都稀奇,“婴儿车?” 余冬槿点头,“就是那种可以推着走,婴儿可以放在里面,有帐子的小车车,我晚上画个给你们看看。” 乐正还没听过这种小车,十分的感兴趣,“若是有个这样的小车,那还真是方便。” 到了家门口,他们刚准备进门,隔壁刘家刘成看见他们,连忙噔噔噔的跑到门前打开了自家的门,探头出来问:“哥!明儿咱们店开张的不?”除去他们店特殊的固定两天假期,刘成都两天没干活了,他还有点忐忑。 余冬槿一拍脑袋,“忘记和你说了,明日正常开工,你按时过来。” 刘成顿时喜笑颜开,“好,那我就放心啦。” 听得余冬槿好笑。 到了家,余冬槿把豌豆泡了,然后开始做碱水,他们店里明天要更换面条种类,得事先把这些准备好。 这年头也没有食用碱粉,碱水只能自己做,他让遥云拿来了干净的稻草烧了,用稻草烧出来的草木灰做碱水。这个也简单,只需给蒸笼里垫上几层厚厚的蒸笼布,然后把草木灰放到上面铺好,然后往上浇水,待水淹过草木灰,一点点的过滤下来的就是碱水了。 做好这些,他又检查了一下家里剩下的辣椒油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调味品,发现还够用,一家人便闲下来了,坐在堂屋里,边闲聊边看余冬槿画画。 然而余冬槿的绘画水平本来就不太好,对毛笔画更是不熟练,所以画废了两张纸才勉强画出个能看的样子。 他有点悻悻然,只能拿着这张一言难尽的简笔画和遥云还有爷爷边比划边解释:“就是一个待轮子的小椅子,椅子下面做四个这么大的小轮子,椅子前头要做个这样的搁脚的还有扶手,椅子靠背做高,做出把手,大人就可以推着走,靠背后面可以做个口袋,用来装东西,然后最好是再给椅子上面,小孩头顶上做个遮阳的小顶棚,可以收起来也可以拉出去的那种……” 比划完了说完了,余冬槿挠挠脸,“反正就是这样,你们听懂了么?” 遥云懂了,但乐正只觉一言难尽。他眉头都皱起来了,听完有点无奈的摇摇头,把画笔从孙子手上夺过去,拿起一张新纸,和孙子说:“行了,你再比划一编,我来画,不然这叫木匠怎么做啊?” 确实,余冬槿挠挠脸,又开始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指挥起爷爷来,“这样,这样,这里那样,对就是这样!没错,就是那样!” 遥云听得忍俊不禁,忍了又忍才强忍下已经到了嘴边的笑意。 把图纸的事儿搞定了,老爷子心力憔悴的去睡了,余冬槿拿着图纸很是高兴,洗漱完了坐到床边都忍不住再次展开画纸,心情愉悦的欣赏,“爷爷画的好好哦,不愧是读书人。” 遥云终于是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笑。 余冬槿见了,这才敏锐的反应过来了,他斜着眼,“你,是不是在笑我?” 遥云抿了抿唇,然后开口:“没有。” 余冬槿才不信,敏锐的指出:“你就有!”他哼了一声,解释:“我不会画画是正常的,我们那儿读书都是分科的,我是学理科的,又不是学绘画的。” 遥云的笑点根本不在这里,但他也没解释,理解的点头,“原来如此。” 余冬槿面带狐疑的瞅他。 遥云把他手中的图纸拿到一边放起来,然后拉着余冬槿的手,忽然说起了别的,“白日咱们去找的那个绣娘,她看起来和李家挺熟?” 余冬槿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提起倩娘子,但他既然问了,他便点头,说:“是啊,她好像和李家父母认识,关系还不错。” 遥云点头,转而又问:“那个给咱们开们,穿黄衣服的小姑娘,是她女儿?” 余冬槿不明所以,“是啊,怎么了?” 遥云这时终于露出了内心真正的面目,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淡淡道:“我看你一进屋,她眼睛都长在你身上了,你之前去她家定衣裳,她也是如此么?我看她模样不差,临送别的时候你还对她笑了,你是不是……” 余冬槿终于听不下去了,一时间又好笑又无语,他一把把遥云的手拉住,扯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瞪他一眼:“你够了啊,我那就是礼貌的笑!你还酸上了,真是……”他还真没注意静丫头对她有什么,所以说到这里,还怀疑道:“你是不是借题发挥呢?静丫头真盯着我看了?我怎么没发现?” 遥云单手揽着他的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闷声说:“我借题发挥做什么?我这是有事说事,我看的清清楚楚。” 余冬槿被他的气息打在耳朵上,感觉有点痒,一边躲一边拍拍他的背说:“那我真没发现,那小丫头肯定就是眼神不好,说不定她斜眼呢,可能她就不是在看我,是在看你也说不定,你人高马大的这么显眼。” 遥云轻笑出声:“强词夺理。” 余冬槿:“反正不关我事,我什么也不知道。”他在遥云怀里动动,问他:“无病呢?你把他抱哪儿去了?” 遥云在他脖颈间蹭蹭,伸手搂住他,一个转身把他抱坐到自己腿上,说:“在爷爷那儿。” 迟钝了许久的余冬槿这下终于懂了,他没好气的伸手在遥云呼噜了一把,恼道:“还说不是借题发挥!你这无耻之徒,想就想了,还找借口。”他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遥云不说话,只是低头霸道的启开了怀中人的唇。 第二天余冬槿又起晚了。 他起床的那个点,遥云都把开店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但没时间做香肠或者烧肉了。 而乐正更是已经背着手去街上溜了一圈回来了,他把婴儿车的图纸拿走了,找了城南这边相熟的木匠,和他说了做法,过两日就可以过去拿小车。 余冬槿洗漱的时候,乐正带着孩子正坐在门脸房外摆着的凳子上,和几个邻居闲聊,遥云则在门脸房里勤勤恳恳的切面。 碱水面就不用费劲儿拉了,揉好了面团分出来擀成片,然后切出来就行,切成两种,宽的和细的。 另外米浆也被刘成磨好了,今天要用的扁粉由刘成来做,这个步骤和米皮是一样的,只是米皮是蒸出来直接切了吃,扁粉则要拿出来抹上油晾着,要吃的时候再用,这个余冬槿昨日做碱水的时候唠唠叨叨的和遥云说过,所以他今天指挥刘成干的很顺当。 乐正抱着孩子和邻居们聊了一会儿后,就进来看他们忙,余冬槿擦着脸进来,看他们做的很好,就去后面炸酥黄豆和熬豌杂了。 肉酱已经被遥云做好了,厨房里就两个锅,肉酱占着锅是不行的,他把肉酱打到了坛子里,搬到了前面,然后两个锅其上手,一锅熬豌杂,一锅炸油酥豆。 这两样吃食也不难做,一样只需将泡好洗好的豌豆和高汤一起下锅,熬过一个多小时就行了,一样则需要看好油温和火候,干黄豆洗干净晾干水分,裹上蛋液和面粉拌匀,让其互不粘连后就可以下锅油炸,待黄豆起皮变得酥脆捞出,拌上盐就可以吃。 余冬槿将油酥豆做好,拎起一颗放进嘴里,酥香的豆子在嘴里发出咔嚓的声响,点了点头,“还算成功!” 他把油酥豆和豌杂打了一部分放食物的大碗里,去了门脸房内,这个点,他们店刚好也要开门啦。 而这时的乐正坐在隔壁刘家店前的凳子上,终于是看见了他孙子孙媳妇店前的热闹景象,忍不住惊叹,“这么多人呐!这难道都是来我家吃东西的?” 刘奶奶坐在他对面,正抱着无病呢,笑呵呵说:“可不是么?你家的面啊米粉啊,是真的好吃!”说到这儿她还忍不住咂咂嘴,在嘴里回味着那股子味道。 一旁正逗小侄子的刘家小姑娘也点头说:“好吃的不得了!” 乐正忍不住咧嘴乐呵呵,“那就好啊,生意好才好。” 刘奶奶笑道:“你家生意好,弄的我们这条街都跟着沾光,以前我家的酱油顶多就是城南这片的人来买,现在却不一样了,有那城西城东城北的,过来你家吃饭的,家里要是缺了酱油或者其他什么大酱的,顺道就在我家买了!” 他家酱油确实不错,在城南这片很出名,但留云县这么大,也不只他一家做酱油做得好的,以往那隔得远的,少有来他们家买酱料的,可现在却不一样了,留云县人爱吃,来吃东西的同时刚好也顺道会在他们家打点酱油酱料回去。 乐正笑的更深了,说:“互惠互利的事儿,也是你家东西本来就做得好,冬槿不是一直在你这儿打酱油么。” 刘奶奶双眼后面也跟着笑出褶子,“那倒也是。” 两人说着说着,又开始聊起孩子的事儿,刘奶奶是真的喜欢无病,抱着孩子都不舍得撒手,“你这曾孙长得是真好,哎哟喂,又白又漂亮,头发还养的黑溜溜的,真有福气啊。” 乐正也觉得好,他现在回想起抱回孩子的那天,还在心里庆幸,幸好他忘记给房间里备水,幸好他那时去了厨房,后来发现不对后,也及时的冒着雨出门去看了情况,不然他这白白嫩嫩的曾孙子可不一定有没有呢。 刘奶奶招呼自己小儿媳,“沐沐,你也过来抱抱。”老太太在心里头打着主意,想着让这样的漂亮孩子在前头带带,也给他小儿媳肚子里带出个好模样的大胖小子来,这样她才能放下啊。 沐沐,也就是刘家二儿子刘亮的媳妇有点不好意思的放下手中的东西,出来先摸了摸女儿的头,过来抱着一点也不认生乖巧无比的小无病坐了会儿。 等李家杂食铺子正式开始买起吃食,客人们多起来了要地方坐,乐正才把曾孙子抱回来,回去给小家伙煮奶去了。 余冬槿看见爷爷回来了,另外让遥云做了一晚软乎一些的面,然后把手上的事儿暂时交给刘成,端着碗去了后头厨房里。 乐正正在煮奶呢,小无病被他放到了一早就搬到了堂屋里的摇篮里,他把熟睡的大黄从房里拿了出来,放在摇篮里陪孩子。 余冬槿摸了把儿子的脸,进了厨房看见他,忙说:“爷爷,我来给无病喂奶,你先吃点面吧,不然等我们一起吃饭的话,就要很晚了。” 乐正也不推迟,“行,那我先吃。”他本来也好奇这碱水面的味道,接了面就去堂屋里吃了起来。 无病戳戳正呼呼大睡的仓鼠叔叔,看着曾爷爷吃面吃得香,忍不住咿呀的叫了一声,嘴馋的不得了。 而乐正一口面下肚,只觉这又是自己以往从未品尝过得好味道,满意的眯起了眼。 听曾孙叫他,他回头直摇头,“这你可不能吃,放了辣子,吃了会肚肚痛的。” 无病顿时失望不已,小嘴咕咕的一开一合,像是在抗议,看的乐正十分心软,可这面条小娃娃是真吃不得,他只得安慰道:“一会儿你爹就来给你喂奶了,我们无病再忍忍啊,乖!”然后自己回头吃的喷香。 小无病十分的怨念,但他这身体确实还只能喝奶呢,奶也不错,至少比以前只能吃土的好,他安慰自己要知足,然后转头眼巴巴的瞅着厨房门口。 余冬槿端着奶出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他连忙过去,摸了摸小孩的头说:“饿了吧?爸爸这就给你喂奶。”然后一边吹碗里的羊奶一边笑问吃的直冒汗的爷爷,“怎么样?好吃不爷爷?” 乐正直点头,“不错不错,味道极好,就是这黄豆有点费牙。”说完他叹了声气,“哎呀,年纪大了,牙口不行了。”这一点令他觉得十分的遗憾,不然这黄豆他肯定喜欢吃,而且这面劲道一些应该也更好吃。 余冬槿顿感懊恼,“怪我忘记了,不该给您放黄豆的。” 乐正摇头,“该放,不然我多吃亏啊。” 他说的认真,好像要是少了一勺油酥豆他就真的吃了大亏一样,听得余冬槿咧嘴笑,之后看奶水温度差不多了,他忙开始给眼巴巴的盯着奶碗,急的不住挥动一对小胳膊的无病喂奶。 这天中午又是忙的不行,忙完之后他俩随便对付了一口,余冬槿就拉着遥云去了新房,打扫了屋子,给马上要用上的房间简单布置了下,把院墙修了修,然后马不停蹄又去了牙行,他们该去把常芜和彩芽给接回来了。 牙行里,人市比起房市,完全是两模两样,地方大的不知道多了多少倍,还闹哄哄乱糟糟的。 其实干净还算干净,但毕竟是买卖人口的地方,难免有些叫人难受的声音和味道,余冬槿尤其难过,他掩耳盗铃似的,被遥云拉着走,尽量不去看四周的环境。 遥云也不让他看那些,尽量带他避着人走。 可余冬槿自己没忍住,还是悄咪咪的偏头往那些摊位上看。 这里,除了那种做生意的中间人,还有自卖的,余冬槿就看见了两个戴着孝帽的女孩儿,背上插着草,年纪不大,正在自卖,看起来像是没了家人实在活不下去的。 而那些摊位还各有区分,少年少女、青壮妇女,各有各的位子,也有乱七八糟大大小小一起的,不过还好,他没看见有那种专门卖孩子的。 余冬槿想了想,想起来了,正如本朝十分注重教育,各县都有官营的私塾那样,许多县城还专门修有官营的育幼院,也就是孤儿院,官府挺注重小孩的,对拐子惩罚很重,关于小孩的买卖也很慎重。 不过,余冬槿又看了那些摊位上的少年少女,叹了口气,这些十三四岁的孩子,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儿童,但在他眼里却依旧是小孩儿。 遥云捏了捏他的手,提醒:“到了。” 余冬槿连忙回神,向着面前的摊位看去,就看见了缺了个牙,正热情招待他们的人牙子。 人牙子咧嘴一笑,“两位客官不知有和需求,我这里什么样的都有!” 余冬槿开口:“我们看看再说。” 人牙子点头,“行,您看看。” 两人于是走进了这个摊位里,然后越看每天皱的越紧——这点是他们过来的时候商量好的,为了不被宰客,但到了地方,余冬槿不用装眉头就自觉收紧了。 幸好,一圈还没看完,他们就看见了一个没有眉毛的瘸子与一个满脸麻子脸上有疤的女人,嗯,两人装的很像那么回事,眼里是与周围人一样的麻木与悲哀。 余冬槿已经看不下去了,状似随意的指着他俩问:“这两个,一起多少钱?” 人牙子挺诧异的,这两个前两日才到他手上,他还以为会砸在手里很久呢,要不是买价低,他都是不想要的。 他连忙笑着开口:“客官好眼光,这两个虽然各有缺陷,但都有一把子好力气,那可是……” 余冬槿不耐烦,“不用啰嗦了,直接说价格吧?” 人牙子便不说客气话了,眼一转给他俩开了价格:“一起的话,我给您打个折,五两三钱。” 余冬槿摇摇头,“那算了。”然后拉着遥云就要走。 缺牙耙连忙哎哎哎的把他们又叫住,说:“别急啊客官,您要是嫌贵,咱们可以商量啊!” 余冬槿转头,“您就给我个实价吧,我也不和你讲价。” 人牙子顿时晓得了他的底,知道这不是个好说话的客人,只得道:“那就四两,不然都不够我缴税的。” 余冬槿也不和他多做纠缠,“行,那写契书吧。” 人牙子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的牵着自家摊上这本来以为要留很久的瘸子麻子,和两位客人一起去了人市里的官府登记处。 出牙行的时候,余冬槿吐出口气,转头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把常芜与彩芽的卖身契当场就还给了他们,然后拉着遥云对同样恢复了精气神的两个妖怪说:“走,带你们回去吃饭去。” 常芜与彩芽还有几分拘谨,甚至手足无措的想要对山神娘娘行礼,好在还没行动就被娘娘身旁的山神大人瞥了一眼,立马想起来了,他们现在已经下山了,以后百年里,就要把自己当做是人,修行与修心,这才与山神娘娘一般,笑着应了。 两人如普通家仆那般,都道:“多谢郎君。” 94 今晚李家杂食铺子关门很早。 彩芽洗去了自己脸上的那层疤, 但留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和一些斑斑点点的小雀斑在鼻尖两颊,常芜的腿也自动好了,但眉毛还要时间慢慢长起来。 此时,他俩一个在外头照顾家里的小郎君, 一个在厨房里帮忙烧火打下手。 乐正适应良好, 他这辈子活的长,什么都经历过, 家里忽然多了两个下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老爷子就是觉得家里确实有点拥挤了, 他想了想, 屋太小人太多,所以他不乐意在家待着了, 反正现在孩子有彩芽带, 他就背着手出去找附近相熟的老家伙们聊天。 他出门之前,余冬槿叮嘱了爷爷几句, 让他不要在外头逛太久,走在路上慢一点,不一会儿也要开饭了, 记得看时间回来吃饭。 老爷子摆摆手表示明白, 觉得他小孙子确实啰嗦。 屋里, 小无病志得意满,而彩芽与常芜,这两人自从见到无病, 心里的惊讶与震惊就没少过。 好端端的,不是说小人参的灵体太过幼小不可以下山吗?为什么它现在不仅下山了,身份还莫名其妙涨了一截, 他们是童子,这家伙却是儿子…… 同为遥云山山神底下的灵物, 修为也差不多,这根人参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好酸啊,真的好酸! 小无病挥挥手里的草编蝈蝈,发出一声奶味儿的嘿笑,对着照看他的彩芽咧了咧嘴,露出了自己上下牙膛上的四颗点点大的小米粒牙。 彩芽:“……”嘁,瞧这得意的。 常芜这时端着娘娘做好的菜出来了,看见了小无病的得意样儿,心中酸的不行。 不过在低头看见手上由山神娘娘亲手制作的菜肴后,那股酸味儿又没了,换成了浓浓的激动。 嘿嘿,蛇蛇他出息啦,都能吃山神大人和山神娘娘亲手做的菜啦。 哎呀,有点羞愧啊,怎么能让娘娘亲自动手呢,他和彩芽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开始奋发图强。 他们得学会做菜才行,身为童子,要是什么都不会,那也太不像样了! 为了欢迎新的家庭成员,今天的晚饭很丰盛,有五个菜一个汤两个凉菜。 其中,凉菜和汤都是遥云弄得,常芜在厨房里帮忙,学着切了菜剥了蒜,身为妖怪,他学起东西来很快,虽然切丝还不够细切片还不够薄,但也有模有样了。 五道菜,分别是鱼香茄子、素炒三丝、腐乳红烧肉、苦瓜酿肉、口水鸡,汤是鲫鱼豆腐汤,凉菜则是拍黄瓜与凉拌猪耳朵。 乐正在菜上到一半的时候就及时回来了,他脸上表情挺高兴,看来是和老朋友聊的不错。 家里堂屋的小桌被坐了个满满当当,余冬槿刚要宣布开饭。 一旁坐在摇篮里的小无病扭扭屁股,终于忍不住了,他眼巴巴的看着两个爹爹和曾爷爷,还有两位小伙伴吃饭,一低头,大黄也在啃面包虫,吃的都是香喷喷的。 于是他难耐的舔舔嘴巴,忍不住挥舞着双手大声的啊了一声。 余冬槿坐的离他最近,这会儿笑着转头,看他可怜,便用干净的筷子头沾了点豆腐鱼汤,放在他嘴边给他舔。 小无病顿时激动万分,小嘴吧嗒吧嗒的,筷子被拿走了还在回味。 乐正坐在最上首,笑眯眯的看着曾孙子,说:“看他这样儿,应该已经满了五个多月了,差不多也可以开荤了。” 余冬槿对小孩儿的知识半懂不懂,问爷爷:“开荤是不是要准备什么呀?” 乐正:“弄些鸽子肉回来,熬碗汤,不必放油盐酱料,意思意思喂他喝点就行。开完了荤,以后就可以吃东西了,你们每日给他弄点肉泥菜糊吃,这样孩子才能长得更好。” 余冬槿点头,预备明日就弄,说完了这临时的话题,他招呼众人,“好啦,开饭,彩芽常芜,咱们家也没有什么好大的规矩,你俩不要客气,快吃吧。” 乐正也没对孙子这样对待下人提出什么意见,拿碗打汤。 这桌菜又被乐正夸了一通,而头回吃到这种像样的人类饭菜的彩芽与常芜就更不用说,两个人很符合他们现在——刚被买来的下人的身份,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的,看的乐正都忍不住给他们夹菜,让他们多吃点。 老爷子心想,这俩孩子以前肯定过的很苦,不然也不至于这样,唉,虽然今朝百姓日子已经慢慢好过了许多,但难免还是有那家里穷不得已只能卖儿卖女的,这两孩子家肯定就是那般了。 吃完饭,彩芽与常芜打着灯笼,去了新房住。 余冬槿和爷爷还有遥云商量,“咱们还要做生意,所以过两天就不回去了,等下次。咱们空出两天时间来,去新屋布置一下,然后在新房开火,请大家吃饭怎么样?” 遥云点头,“可以,正好新房子也大,咱们这儿地方太小了,桌子都摆不下。” 乐正也觉得好,“刚好也顺道一起庆祝乔迁之喜,咱们家这便是双喜临门了。” 余冬槿笑了,“还真是。”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可到了晚上,余冬槿又开始可惜,“可惜不能去摘梅子了,还要等到下周。”想到裂谷里的梅林,又想到梅子的酸甜滋味,他口中忍不住口水直冒,开始报菜名:“我的梅子茶、梅子酱、梅子炒饭、梅子烧肉、梅子酒、酸梅汤、酸梅排骨……” 遥云听他和念经似的报着菜名,看了一眼一旁摇篮里,大晚上的也不睡,听着菜名口水直流的儿子,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又觉得他老婆可爱。 遥云安慰他:“晚那么几天也是一样的,梅子又不是一熟全熟的,晚点去熟的会更好更多。” 余冬槿被他说服了,点头:“那好吧。” 然而,没等到过两天的例行休息时间,他们店里就闲下来了,他们店被衙门派人查封了。 余冬槿送走了不假辞色,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说他们店被人举报用了可以让人上瘾的毒药,官府例行过来查封,等过几日官府会派人过来检查,检查完了没事儿才能再开的衙役与捕快,气的脸都青了。 余冬槿把手里的银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扶着额头往凳子上一坐,气道:“给钱都不收,什么都问不出来,这是有人存心与我们店作对呢!这些人,肯定被人收买了!” 乐正眉头紧皱,“必定是那王家干的。” 遥云抬手给余冬槿按头,为他缓解他因为怒极而产生的头疼。 余冬槿:“肯定是他们,不然还能有谁?竟然还能走关系找到官府来查封我的店,不行,我要上告!” 还没等余冬槿去上告呢,刘阳带着小厮小鱼来了,一过来便告诉了余冬槿一个坏消息,“满香楼把咱们店的新菜都学会了!还拿出来卖了,我去尝过,味道大差不差。”他咬牙切齿:“那房禾还真有几分本事。而且,他们还搞大降价,就在今天。” 这年头也没有什么专利配方保护法,你家做出了什么菜色,我琢磨会了是我的本事,有那不要脸的,敢大咧咧拿出来卖很正常,余冬槿早就做好了准备。 余冬槿问他:“降价?降多少?” 刘阳:“最开始是全场八折!我家为了不被他比下去,便也跟着打折,结果他又降,降到了全场七折!我家没办法,只能跟着降,结果他又来个免费送饮子,买三道菜送一道的活动!看那样子,是要和我们耗了!” 刘阳着急上火的牙都在隐隐作痛,“他王家家大业大,耗得起,可我家不行哪!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刘家不比王家,家中不止酒楼这一个产业,刘家除了这一间酒楼,其他只干了一些蔬菜果子的小生意,两家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王家可以用其他产业养酒楼,亏得起,但刘家可不行,耗下去就只能关门大吉了! 余冬槿:“看来这王大少是抽出空来了,咱们两家,他要一起搞。”他眉头紧皱,一时也想不出法子,他们这小店的事情倒好解决,可刘家的酒楼要怎么办呢? 刘阳一张胖脸皱成团,听了余冬槿这话,这才发现临到晚间饭点,李家这些人却没有要忙起来的动静,“他对铺子这边也下手了?” 余冬槿点头,“他买通的官府的人,让人把铺子查封了,说我们在吃食里下了能让人上瘾的毒药。” 刘阳顿时更加咬牙切齿,“这活该天打雷劈的家伙!” 余冬槿:“别急,你先回去,让我想想办法。” 刘阳点头,“你也别急,我今天来也就是来和你说说店里的情况,办法是要大家一起想的,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就把酒楼关了,我开小店去,开小店成本低,我到时候就开在满香楼旁边,他买什么菜我卖什么菜,卖的比他低十倍!不就是比价格么?我看谁比得过谁!” 这也是块不服输的滚刀肉,这法子都被他想出来了。 余冬槿摇摇头,被他逗得终于露出个笑来,“还没到那个地步呢。” 待刘阳走了,余冬槿抬眼,看了眼刚刚捏了一下他肩膀的遥云。 遥云对他使了个眼色。 余冬槿立即懂了,这是有事儿要说呢。 他看了眼爷爷,乐正真因为关店的事情忧心忡忡,想的也是要上告,他们店反正是半点猫腻也无的,不怕被查,但是这样被那被人买通的衙役给封了,再想开张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有的是拖延的,所以想要早日重开小店,就只能上告。 余冬槿拍拍爷爷的手,“您别操心,没事儿的,我和遥云出去看看去,和外头的客人们解释一下。” 乐正点点头,“嗯,去吧。” 两人出了门,和不愿相信依旧等在店门口的老熟客们解释了一通,含糊着把自家店大概得罪了什么人的事儿告诉了他们。 众人纷纷明白过来了,有那脾气火爆的,不由得气愤:“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小老板你要上告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去给你作证!” “就是!怎么可能有毒呢?我都吃胖了!” “还上瘾,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只是味道好罢了?我媳妇之前和我一起吃过几回,她不爱吃粉吃面,后来就不吃了,我也没见她上瘾觉得不吃不行啊!” 前朝就是被那上瘾的毒药给搞成了一团污糟,叫乱世蔓延了几百年,大家都是怕这个也晓得这个的。有没有毒上不上瘾,大家都是知道的。 余冬槿:“行,一旦上告,我会通知大家,到时候大家有空的话,就劳烦来帮帮忙,我也没别的可以报答的,这样吧,一旦重新开业,全场五折,到时候我会备好香肠烧肉油豆腐,还会推出新品,大家一定要来捧场!” 大伙儿纷纷叫好,说到时候一定过来。 和客人们说定了,余冬槿拉着遥云去了无人的新房,关上门,他才抬眼,满脸好奇的问:“你要和我说什么呀?” 遥云:“先找黄一兄妹三个问问情况。” 余冬槿:“?问王家?” 遥云摇头:“不,问卢家。” 余冬槿:“啊?” 95 黄一很快就带着弟妹应召而来。 余冬槿把刚去买来的新鲜兔肉放到地上来招待它们, 然后先问了问王家这几天怎么样了。 黄一也喜欢说八卦,听余冬槿问,就让弟弟妹妹们吃,他说的起劲儿:“王家啊?他家老爷最近急得起了满嘴的燎泡, 老娘也窝在床上整日唉声叹气的起不来, 好像是因为卢家那头的老夫妻俩发了狠,正逼王老爷与女儿和离呢。” “不仅如此, 之前卢家教给女婿管的许多产业也被收回啦, 那卢老爷虽然一把年纪了, 但为了争一口气,也重新出山管事了, 据说还要给外孙改姓, 不知道是真是假。” 余冬槿:“还有这事儿,你听谁说的啊?” 黄一:“听那些之前和胖猫一起玩的猫朋狗友们说的, 它们可爱说闲话啦。唉,胖猫被那王三少爷,哦不对, 被那以后的卢家大少爷给抱走啦, 临走前还邀请我去卢家吃香的喝辣的呢, 我还在考虑。” “本来要是有它在,我还能知道的更多,它最喜欢听闲话了。”他看起来挺想念朋友, 话语里饱含思念。 这胖猫倒是有趣,爱听闲话的猫要好的是一群爱说闲话的猫朋狗友,想必平日里这充满灵气的猫没少投喂那些寻常猫狗。 而且它还和黄一相处的这般好, 看来本身肯定很有灵气,修为不低。 那这卢家的情况他们算是知道了, 这两家看来绝对是结成了仇。 余冬槿看了眼遥云,两人心中都有了计较,他又和黄一聊了起来:“卢家想和离和给孩子改姓,这事儿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当初卢娘子是嫁过来的,又不是王家人入赘,王家整个宗族肯定都不会答应的。” 黄一吃了口被山神娘娘分切好的兔子肉,说:“不知道,他们两家好像以前有过什么约定,我听它们说,过两天卢家老爷要亲自带着女儿孙儿过来和王家讨说法呢,那卢家很有钱的,胖猫说,他们家的粮仓比王家的都要大,家里还开粮店呢!” 余冬槿惊讶不已:“卢家还开粮店?” 黄一挠挠头,“好像是吧,听说卢家还有船队,之前都没让王老爷插过手,好像都是让自家的养子在管。” 这是真的有钱!这么家大业大的,比王家的档次看来是高了一大截的,那这卢家娘子当初非要嫁给王老爷,图的到底是什么啊? 很快他就知道卢娘子图的是什么了。 两日后,一大早,卢家的车马队伍果然从常宁县过来留云了。 余冬槿与遥云站在寻味楼二楼的大阳台上往下看,就看见了一脸混在马车前面,几个彪形大汉中间的一脸不高兴的王三少。 余冬槿问遥云:“是他吧?” 遥云点头:“是他。” 余冬槿:“长的还挺好的,鼻梁高皮肤白眼睛大的,比他两个哥哥长得要俊多了。” 这话遥云可不爱听,他淡淡道:“我看一般,寻常模样罢了。” 余冬槿抬眼,明了了他的心思,忍俊不禁,“行,你说得对,毕竟你是这天底下第一的好看,可不就把他衬的一般般了么?” 遥云看见他眼中的笑意,不由抬手摸摸鼻子,然后他凑到余冬槿耳边,说:“你才是我心里的第一。” 余冬槿脸上一热,他干咳了一声,嘟囔了句:“那是当然的……”然后拉着遥云,“好啦,咱们去看王家的热闹去。” 到了王家门口,这儿可热闹了,王家老爷子开始都不肯出来,只让管家出面,想把人迎进去说话,看来是不想将家丑外扬。 可卢家人才不肯呢,还找人弄了个锣,敲着锣,把当日王三少爷听见的,王家老太太的话和前来看热闹围观的留云县居民说了个一五一十。 余冬槿忍不住感叹,“真厉害,这卢家看来是誓要扒下王家的一层皮来。” 遥云道:“这卢家看来不简单,你瞧这队伍里,那带头的和周围围着的,都是练家子。”他用下巴指了指那个打头的骑着高头大马,浑身肌肉虬结满脸横肉的男人,“那个应当就是卢家的养子了。” 余冬槿叹为观止,“这……”他小小声:“这卢家莫非是混道上的?” 遥云:“能组织的起船队,我看差不多。” 余冬槿恍然:“也是,这年头要是不会点功夫把式,没有点关系,肯定是带不起船队的。” 待周围人听着锣声,明白了这王家的所作所为,马车里下来一个抱着只猫的老太太,前头王三少与那满脸横肉的大汉看见她居然下来了,连忙下马去扶。 老太太被养子扶着,拍拍猫屁股把猫给孙子抱着,开始指着王家的大门骂,骂王家狼心狗肺,心肝儿发黑恶毒至极,想吃他们卢家的绝户,没门儿! 这看来就是如今的卢家主母了,瞧着就是个不好惹的,浑身上下的气息十分的凶悍,叫人一看就知道这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带头老大,她看起来对王家早有不满,又开始说起了当初嫁女时的种种。 说当初两家明明商量好的,以后自家女儿嫁过去生的第一个,不论是男是女,都要和卢家姓,当初王家人答应的好好的,两家还写了文书,结果后来王家临了了看见是个儿子却后悔了,她家女儿是个不中用的,被王家那黑心肝的狗东西给糊弄着过去了,王家把自己那份文书烧了,厚着脸皮装作没有这事儿。 但他卢家的文书还在呢,当初的证人也在,反正今日无论如何,他们孙子都要如约归位。 说着,老太太拿出了文书来,那敲锣的拿着那文书展开,又用一把好嗓子把老太太的话重复了一边,告与大家知道。 余冬槿一阵咂舌,“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他看着那头发花白,但却不必养子更少气势的老太太,忍不住举起大拇指,“好厉害的老大姐。” 众人听了老太太的话,又看了文书,全都议论纷纷,有哪好事的,还嚷嚷着让王家人别装乌龟王八,派几个下人管家在外面赔笑算什么,有种出来说话。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附和,都开始嚷嚷,看热闹不嫌事大。 余冬槿打眼一看,在那闹得最热闹的人群里还看见了一脸红光满面的刘阳,他带着小鱼,喊得最大声,整个人特别起劲儿。 这下子,王家人是不出来也要出来了。 王家下人们看这阵仗,知道自己是顶不住了,管家连忙打发了一个下人进屋去找主人家,过不一会儿,那王家老爷就从那被打开了一角的王家大门里迈步出了门,他一张脸面沉如水,不似死了亲娘也差不多,出来就开口:“岳母何至于此!” 卢老太太冷冷一笑,道:“可不敢担你一句岳母。” 而被遥云护着,站在人群最前头,有着最佳观赏位的余冬槿一看这王家老爷的长相,就明白了那卢家娘子当初所求为何了。 他喃喃道:“原来卢娘子和我一样啊。” 遥云:“?” 余冬槿一锤掌心,“是个颜控!” 遥云:“……莫要胡说八道。” 余冬槿偷偷一笑,然后踮脚凑到遥云耳边,说:“当然,我不只是颜控,我还控别的。” 遥云沉默一瞬,抬手把他按下去,无奈,“别闹!” 余冬槿嘿嘿笑,转头继续看热闹。 这王家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长得都不咋地,但老三却长得好,像他父亲。 没错,王家老爷人品虽然差,但他一张脸长得好啊,他三儿子之所以有那副好面相,正是像了他。他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了,脸上添了些岁月风霜,但那也丝毫不减他面容的英俊,他身材保持的也还行,没有肚腩,不瘦不胖,整个人看着挺有气质的。 可惜,今日王家被卢家人找上门来,还这般不给两家人留颜面,叫这人气得不轻,叫他原本一张的好脸现在颜色铁青,眉宇间全是气恼,还有咬着牙的愤恨,那股子气质便消失无踪,换成了满身的气急败坏,瞧着就惹人发笑。 接下来便是两家打擂台,不一会儿王家老太太带着两个前头的孙子也出来了,两家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大吵了起来,随后还是拿王家上头族里,如今需要别人搀扶才能动得了的老太爷前来劝架,才将这闹剧暂且止住。 到这一步,卢家人终于松了口,王家他们是不会再进的,他们两家人直接移步去了卢家在留云县新置办的宅子,不远,也在城东。 今日这番热闹便到此落幕,原本向来安静的城东难得闹哄哄的,半个城的人都差不多来看这份热闹了。 待人群差不多散去,刘阳找上他们,兴致勃勃:“卢家人来了,咱们怎么找他们‘投资’,他们能愿意么?” 余冬槿:“试试呗,反正也到这个地步了,再怎么样也不会亏。” 刘阳叹了口气,“也是,那我这就给卢家宅子里递帖子。” 余冬槿眼一转,有了主意,笑盈盈的去看遥云,“不急,等我们先见了他家的猫再说。” 刘阳:“啊?”这是何意呀? 余冬槿笑了,“明天再和你说。” 两人告别了一头雾水的刘阳,来到了新家。 他们这两日也没有着急上告,而是带着常芜彩芽把新屋给打扫了一遍,只等到时候好用来请客,而且他们也要搬过来住,李宅那边房间太小,以后就用来做临时午睡与日常开店吃饭的地方。 再就是,余冬槿又趁这个时间教了几样新菜给郑双双,好歹让寻味楼能在价格战里输的没那么惨。 乐正今天没去看热闹,他年纪大了,不想和人挤,闲来无事就在家里逗逗曾孙,无聊就出去自个儿闲逛,找人说话,在茶摊酒肆听书。 到了新屋,他俩拎着刚买来的新鲜鸡鸭鱼肉,开始做起了猫饭。 不久后,四大碗的香喷喷的猫饭刚做好,黄一已经带着弟妹,还有王三少爷那只肥嘟嘟的玳瑁猫,就眼巴巴的在厨房门口等着了。 96 玳瑁猫名叫大胖, 长得油光水滑很是富态,是拥有留云县城户口的本地灵物,虽然从出生起便一直住在城里,辗转在城里各户人家当宠物猫工作猫, 后来无意间成了灵也没去山里过活, 但对于遥云山的山神大人还是很熟悉的。 这也是当然的,遥云山的主峰就立在留云县城的北方不愿, 整个山脉跨越淮南道南北听云、朝云、□□县, 山脉的尾巴还深入了湖城郡的常宁和陈水, 且因为战乱时多有各种传说,是许多山民口中的保护神, 更是他们这些灵物们的上神。 他的气息是这片区域里, 每个灵物都接收得到的,这也是他们有缘成灵的关键, 在它们出生的地方能有一个呼吸吐纳都能供给天地造化万物的神明,那怕只是一尊小神,也是它们的幸事。 大胖像模像样的在黄一的带领下给山神大人和山神娘娘行了礼, 谢过了上次他们给的帝流浆, 就迫不及待的吃起盘子里喷香诱猫的猫饭来。 余冬槿听见它声音, 才知道这只胖猫原来是只母猫,不过玳瑁猫好像一般都是母猫来着,据说因为皮毛颜色多, 这样的猫还是猫中美人。它也是童音,听着年龄和如今的大黄差不多,但因为成天在外面混, 说起话来比大黄可要成熟多了。 两人也不讲究,就坐在厨房门槛上看四只动物吃饭, 其中黄一最讲究,其他三个就吃的比较凶了,大胖大概是习惯把自己当做普通猫,一边吃还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很可爱。 待四只动物吃完了东西,余冬槿和大胖问了问王家三少爷如今的情况。 大胖舔舔爪子,“你问小胖啊?他最近蔫头耷脑的,一点也不精神,时不时还发发脾气,咒他爹他哥,哎,日子过的很没意思,吃饭都不香了。” 小胖?余冬槿听了这名字,忍不住好笑,听大胖说到最后,有点不明白那个咒是什么意思,便问:“咒他爹他哥?” 大胖点头:“是啊,他爹本来就是偏心鬼,他那两个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为了夫人,再怎么样我家小胖都忍了,谁知道那不要脸的老虔婆却说出了那样的话,他都气死啦,觉得以前都白忍了,现在既然闹翻了,可不就是没事儿便咒骂一下出出气么。” 原来是这个咒,余冬槿懂了,他心下有了计较,接着便和小胖说了他俩的主要目的,他们想让大胖把他主人,王三少引出家门和他们偶遇,然后再试试和他谈谈投资的事儿。 那满香楼既然是王大少在管的,他觉得王三少对把满香楼搞下去肯定会感兴趣的。 当然,全靠投资也不行,店里的新菜和各种活动自然也要跟上来,这个他刘家还有郑双双会准备好的。 大胖闻言却有点发愁,“可是,老夫人和老太爷这段时间都不让少爷出门来着,把他看的可严实了。” 余冬槿点头,很是理解,这大概是怕好不容易归家的孙子被王家劫走了去,他寻思了下,道:“那这样,我们明天会递帖子到卢家,请求上门拜访王三少,你帮我看着,看看卢家人会不会替王三少接下帖子并转达,如果他们没有转达,你就来告知于我,到时候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大胖点头,“这个可以,我明日一定把大门看好了!” 黄一在一旁插话,“我也是我也是!” 这话说定了,余冬槿还想摸摸胖猫,可当山神娘娘的好处虽然挺多,但坏处也就在这里了,这些个充满灵性的动物,除了外来的大黄,其他本地的灵物可防着他了,好像是觉得会冒犯山神大人。 胖猫在他摸过来后,就是一个灵活的闪躲,喵一声一溜烟就跑了,黄一带着弟妹紧随其后。 余冬槿有点怨念,瞥了眼身旁安静不语的遥云。 遥云装作没看见,他就着余冬槿现在这姿势,把人从门槛上抱起来,说:“走了,回店里吃饭去。” 余冬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吓了一跳,蹬蹬腿没有挣脱,只得拍拍他的胳膊,“盘子,猫饭盘子还在地上呢!” 到了家,家里饭菜却已经做好了,是常芜做的,他这两日和郑双双一起,跟着郎君学做菜,新菜学起来比郑双双还快,还无师自通了一些寻常家常菜,很有烹饪天赋。 彩芽做饭却一般,但她性格外向,这两天带着家里小郎君和左邻右舍打交道,已经和两隔壁的郭娘子和刘家人相熟,她对针线活挺感兴趣的,正和郭娘子刘奶奶学着帮小郎君做小衣裳呢。 有了他俩在,余冬槿与遥云感觉轻松不少,平日里洗衣打水打扫卫生等等各种琐事都不用他们干了,两个下山做人的妖怪对这些都是一上手就会,很是麻利。 家里等着他俩回来开饭,无病坐在新得的婴儿推车里,被爷爷推着在前头天井里来回打转,一会儿看门边破缸里种的小葱大蒜,一会儿看羊妈妈羊弟弟,一双小胖腿儿晃悠的十分有劲儿。 婴儿推车是昨天中午吃饭前,由那位乐正相熟的木匠亲自送来的,木匠手艺不错,各种功能都齐备了,甚至用来做婴儿遮阳棚的地方都是真的可以伸缩收起的,打磨的也极为滑溜。 彩芽见了这辆小车后,十分的喜爱,都没等余冬槿吩咐,自己就用余冬槿大前天提前支给他们用来日常花销的钱,弄好了坐垫靠枕和座椅前面护栏上的保护套,头上顶棚要上的布料也弄好了,就差后头的兜兜。 就是彩芽大概是出于自身种族特性,特别喜欢颜色鲜亮的,所以给做的这些全都是很花的颜色,遮阳棚还给弄了个鹅黄色的。 好在无病长得好,小家伙坐在里头,完全没有被那红的黄色的彩色布料掩盖住,反而显得更活泼可爱了。 那木匠将实物做出来之后,大夸其好,来送推车的时候带着银子,期期艾艾的想和乐正买下婴儿推车的图纸。 因为他与乐正相熟,余冬槿也没想靠这个赚钱,就意思意思收了他一两银子,那木匠高兴得很,不仅没收做推车的钱,还让他们以后有什么活尽管找他,他定然只收个成本价。 余冬槿当即在他那儿定了些新家要用的家具,让他不必用什么好料,只需坚固耐用就可,木匠师傅高高兴兴的答应了,连忙回去安排。 下午,余冬槿遥云与刘阳刘贤碰了个头,把明天就给卢家新宅递帖子的事儿和他们说了,但让他们专门找王三少。 毕竟卢家家大业大,一间隔壁县城里的酒楼生意在他们眼里可能不算什么,但王三少既然怨恨上面的哥哥,他又在留云县长大,也是知道寻味楼的,那说不定愿意出钱做这份生意。 刘阳刘贤都觉得是,点头同意。 翌日一早,由写的一手好字的乐正提笔写好的帖子便被送入了卢家新宅。 余冬槿几人以为会需要候上一候,谁知中午刚吃完饭,卢家那边便来了人,请他们前去上门一叙。 97 正是王三少来相邀, 正好这天中午刘阳留在了李宅吃饭,于是也不用另外再去通知刘阳等人一起,他们给刘贤传了信,然后余冬槿带着遥云和刘阳, 三人被卢家的下人一路带到了王家新宅王三少的院子里。 他们一到院子, 抱着只胖猫的王三少就迎过来了,随后余冬槿就见他原本满脸的郁闷不高兴在望见遥云之后, 转换为了兴奋与激动。 两边还没来得及说话介绍呢, 他便对遥云喊道:“真是你!大力士!竟然真的是你!”他看上去高兴极了, 说:“原来真是您家要找我弄那个什么投资。” 余冬槿:“?”他抬头,疑惑的看了眼遥云, 什么大力士?这是什么意思? 遥云也愣了一瞬, 他站在原地仔细打量了一下王三少,这才终于想起来, “原来是你。”他和余冬槿解释,“还记得之前我去山上找了块大石头,一路搬回来给家里做磨盘么?” 余冬槿挠挠脸, “是, 怎么了?” 遥云:“这就是那位自我进城之后, 一直跟在我身边围观了一路的人。” 余冬槿想起来了,当时遥云确实是说过来着,他那时扛着石头进城, 确实有人跟着他围观来着,原来那些人里有个正是这王三少。 大力士?刘阳听不懂他们在说啥,是这里头最莫名的一个。 待他们被邀请进屋坐下, 下人给上了茶,他才在王三少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王三少把手中的猫放下去, 对他们道:“你们不知道,我这人从小就喜欢看力士表演,我娘说我还没断奶的时候,我舅舅过来看我,我看他搬箱子提笼子都会咯咯的笑。”说到这里,他还挺自得的,有一种哎呀他真是打小就聪明的骄傲感,“所以上次看见这位力士扛着那样大一块石头,走了一路都面不改色,连滴汗都没出,我真是太佩服了,郎君你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不一般的力士了!” 遥云没话回他,没理他,看了地上想过来在余冬槿脚边蹭蹭的肥猫一眼。 玳瑁猫大胖及时停步,舔舔爪子跳到一边窗台边的高案上窝着去了。 余冬槿收回放在猫猫身上的目光看向王三少,他觉得这人还挺有趣的,说起话来虽然叽叽喳喳的,但又快又清晰,是有点不一般子在身上的。 王三少说到这里还没停,他叹口气,“当时我就想和力士交换姓名,做个朋友,可惜力士你却不愿理我,哎,叫我好生伤心,回家之后难过了许久。” 刘阳此时适时插话,“如今不就认识了么?缘分在这里,这朋友相交,或早或晚都是一样的。” 王三少乐滋滋,“说的有理。” 然后他们就正式聊起了何为投资。 王三少听完,笑了:“原来是这么个事儿?想让我投钱,买你们寻味楼的股份?”他摸摸下巴思考,问刘阳:“据我所知,这寻味楼可是你们刘家的祖产,你和你父亲竟然舍得让别人掺一脚么?” 刘阳苦笑,“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么?您那大哥实在欺人太甚,再这么下去,我寻味楼迟早关门大吉。” 王三少摆手,“他算我屁的大哥,又不是一个娘生的,以后在我面前可别这么提他。”他想起王家就生气,哼道:“反正现在都说好了,我迟早要改姓卢的,以后我就是卢家大少,和王家再无干系。”说到这里,他眼中又含了许多复杂,想来对于王家,他内心也是十分纠结的。 可事已至此,他娘和他外祖这边肯定是不会让他回去的,这不,自从来了留云县,门都不让他出,所以他心里也明白,他和王家的缘分已断。 但在他心中,他个人又是没有和王家和解的,他父亲就不说,单说他两个从小就欺负他的哥哥和向来爱对他娘阴阳怪气的老太太,想到那天在他二哥院里窗外,看见的一脸王家就该占了卢家家财,不把他娘和他当回事的三人,他就恨得慌。 王三少目光转向余冬槿与遥云:“你们真的能每隔一段时间就让寻味楼推出新菜。” 余冬槿和他打包票,“这个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王三少点点头,看他这么有信心,姑且也就信了,他对余冬槿也很感兴趣,他看看遥云又看看余冬槿,好奇问:“你们是兄弟?” 遥云捏着余冬槿的手,余冬槿微微一笑,也不瞒他道:“是契兄弟。” 王三少瞪圆了眼睛,他还是第一回看见传闻中的契兄弟,不由十分的惊讶,他咂咂嘴,想说点啥又咽下了,随后一挥手:“这个投资,我干了,能让王高名不高兴的事儿我干嘛不干?你们看看需要多少钱,我王玕最不差的就是钱!” 竟这般容易,余冬槿与刘阳脸上不由挂上了笑容。 可下一秒王玕却话锋一转,“不过,你们现在这般,有点小家子气了。”他大气道:“要搞就搞个大的。不止留云县,我要让寻味楼开遍三云,开到常宁陈水,王家的满香楼可不光留云有,单把一个留云县的满香楼弄下来又有什么用?这样,我不仅可以出资,还可以出人,你们只需出厨子就可,我要他王高名手下的满香楼在这世间消失。” 他露齿一笑,“如何?你们放心,我王玕对你们家的菜谱不感兴趣,我就是要搞王高名,也就顺便带带你们发财!” 还能如何,他有钱他说的算。 余冬槿三人从王家出来的时候,心情都很复杂。 余冬槿:“有钱人果然是有钱人,这摊子一下子铺得够大的。”他这原本只是想在留云县弄点小本生意而已,这下子,还得联合刘家一起开个厨师班。 刘阳却很高兴,“这王三少也实在,如此,我家完全是跟着王三少和余老板你们一起发财了,虽然占股不多,但一旦真开了那么多家店,我家的日子肯定会比现在要好过得多。” 余冬槿:“回去说吧,王三少不是说要来我家吃饭,到时候还要详谈么?等下吃完午饭,你让郑双双带着徒弟过来我家,今晚咱们好好准备,你让你爹带着你娘你妹妹,还有你小姑也一起来,咱们一起聚一聚。” 既是要合伙开酒楼,那肯定是要拿点本事出来给投资人看的,所以今晚他们约好,请王三少吃饭,既然要请客,那干脆他也搞个大的,把刘家人全请来吃一顿好了。 本来他们请王玕吃饭的地方定在寻味楼,但王玕怕遇见王高名或者其他认识他的人,到时候要是王家人又请来王家太公来劝他,他就烦不胜烦了,所以还是干脆悄悄绕路去城南算了,他还请遥云到时过来接他,说有遥云在他放心。 但余冬槿觉得,他就是想单独认识认识遥云,这人对遥云太感兴趣了,但刚刚在座位上,他几次三番想和遥云说话,遥云都没怎么理他。 不过去接他也行,余冬槿问过遥云,遥云同意了他才应下王玕的请。 刘阳连连点头,与他们分道而行。 现下时间还早,余冬槿与遥云一起去几个买卖生鲜蔬菜的大集市上逛了逛,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去。 因为李宅太小,新房那边已经整理出来了,一应厨具都准备好了洗刷好了,所以他们准备直接在新房请客,这边地方大,厨房人多了也不挤,比较好操作,中午饭他们也在这边吃。 两人到新家放下东西,就去店里把人唤来新房这边,大黄和羊也拉过来了,从今晚开始,他们正式到这边来住,反正基础布置已经弄好了,就差一些小家具和一些想不起来的杂物了,慢慢补充或者从店里那头挪过来就是。 到了地方,余冬槿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抱起推推车里的无病,在他的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这几天忙的,都好久没有好好抱过你了。” 无病如今完全是孩子脾气,被亲了之后咯咯直笑,窝在爹爹怀里觉得很是甜蜜,比起遥云,他更喜欢余冬槿,谁让遥云总是板着一张脸呢。 遥云却看不得他这般,抬手就把小崽子从爱人怀里提出来,放回推推车上,无病现在胆子大了,被他扰了好事有点生气,抬头瘪嘴眼泪汪汪,看的一旁的乐正心肝儿都软了,连忙过来哄。 余冬槿无奈,“你别这么霸道。” 遥云不置可否,当做没听见。 余冬槿气的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可惜遥云肌肉结实,他把他掐疼了没不知道,反而给余冬槿自己的两个指头硌的不爽。他只得郁闷的在遥云胳膊上戳了戳,然后起身去厨房了。 中午这顿他们便随便吃了点,吃完饭,刘贤带着夫人和一双儿女,郑双双带着妻子还有三个学徒全过来了。 因为有大菜要做,余冬槿让彩芽和爷爷招待新客,自己赶快指挥起郑双双、常芜、三个学徒,还有闲着无事凑过来帮忙的遥云,大伙儿一起忙得团团转。 刘郑两家既然是初次上李家新屋的门,自然都带了礼物,刘家娘子拉着小姑子,一个给无病带了对小金镯,一个给拿了把长命锁。 小家伙可高兴了,咿咿呀呀的举着手,把新的的镯子给爷爷看,喜欢的不得了。 乐正道:“这也太贵重了。” 刘娘子道:“贵重什么?给孩子准备的,这又是第一次见面,合该如此的。”她问乐正:“小郎君是叫无病是吧?” 乐正点头,“他大爹给他取的。” 刘娘子一早就在丈夫儿子口中知晓了余冬槿与遥云的关系,此时听见大爹二字也没觉得惊讶,笑着点头:“好名字。” 郑家娘子也笑,眼里满是对小无病的喜欢,她蹲下身捏着无病的小手,疼惜道:“无病长得也太漂亮了些,瞧着叫人心肝儿都跟着发颤,哎哟喂,怎么就不是我生的呢?” 刘娘子哈哈笑,点头:“确实是长得好,这嘴巴鼻子眼睛的,像他爹爹。”她拉着满脸好奇的女儿,和乐正介绍:“这是我小女儿,今年七岁了,小名曦曦。” 乐正笑眯眯的,“长得标致,像你许多。” 刘娘子无奈,“可不是么,要是像她爹那就糟了。”她不顾一旁满脸郁闷的丈夫,拉拉女儿的手:“喏,你不是想和弟弟顽么?现在看见了吧,弟弟还小呢,不能在地上跑的。” 刘曦睁着一双和哥哥一样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因为个子矮,她最先发现了弟弟坐的车车好像很不一般,于是上手抓着扶手下头的横杠试了试,结果发现还真推动起来了。 这下子,屋里人都惊讶起来了。 这边在看孩子看的热闹,厨房里也完全不比外头差,余冬槿直接让人在院子里燃起了火炭堆,他们今日去集市上,买到了一整只的山羊和三只肥兔子,他预备做个烤全羊,再弄个拨霞供——麻辣火锅版。 当然,其他菜色也少不了,今晚他们要吃一顿好的,开个一大桌! 98 新鲜的兔子兔头被斩下, 兔肉去了骨,肉被片成薄片,一片一片的被摆在放了白菜叶子的盘子里,整整齐齐, 鲜红又漂亮。 三只肥兔子, 各个部位被分开,肉片和带骨肉足足被装了十多盘, 摆在厨房案上正待食用。 去掉内脏和羊头差不多有三十多斤的整只山羊也已经被腌制好了, 郑双双问过了余冬槿, 余冬槿想着烤全羊是个技术活,把切配先交给学徒, 和阿云一起在外头把羊子架上开烤。 遥云力气大, 都没让别人插手,自己一个人就把羊给架好了, 烤羊的架子也是他指挥众人一起搭出来的。 其实这也是余冬槿第一回上手做烤全羊,之前除了看视频学习,唯一有一次还是和同事一起去郊外山庄里吃饭玩儿, 在那儿围观了山庄老板烤羊, 然后因为好奇缠着老板学了一手。 架子很稳, 抓着烤架旋转的学徒渐渐有了谱,待羊肉表面开始滋滋冒泡,余冬槿看了看感觉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 把注意事项和郑双双还有学徒说了,他进屋开始准备菜和火锅底料。 另两个学徒和常芜都忙得很,在余冬槿的指挥下, 火锅配菜和要用来做炒菜炖汤的鱼肉菜已经准备好大半,厨房里厨房外, 都井井有条,连刘阳都蹲在厨房外头剥蒜洗葱。 乐正不好一直在屋里和两个女人说话,孩子交给彩芽和两个热情的客人,他背着手和刘贤在院子里坐在院内一角,这儿有个不算太高的梨树,正好投下一股阴凉,两人边喝茶聊天边看那只正被烤的焦黄发出香味的羊子,都嘴馋。 因为觉得天气热,小鱼被刘贤打发去买冰了,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在屋里放两盆冰,王三少吃起饭来也能更舒坦。 待时间差不多了,灶上的菜也弄好了大半,郑双双从店里搬来的两个大铜锅在炉火下咕咕冒泡,浓白高汤的香味飘出去老远,遥云这时出发去接王玕。 余冬槿擦擦手,笑着和他说:“你别老不理人家,我看王三少是真的想和你交个朋友,你要是懒得说话,他说什么你就嗯一声,反正又不费什么力气。”他戳戳他的腰,“毕竟他有钱嘛!” 遥云听他这么说,想了想,掏出一枚硕大的宝石,“我也有钱。” 余冬槿被这突然拿出来的宝石反射出来的光晃了个眼花缭乱,他闭了闭眼才适应过来,一把按在这颗宝石上,着急道:“快收起来,等下被别人看见了!”这么大一颗,得价值连城了! 遥云听话收起,但是又拿了一颗鹌鹑蛋那么大的出来,放到余冬槿手里,“你拿着玩。”然后才出门接人去了。 余冬槿左看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心,连忙把鹌鹑蛋收到了心口放着的荷包里,又不自在的在那儿拍了拍才回厨房继续忙活。 王三少到的时候,厅堂已经被收拾了出来,一张大圆桌上已经摆好了炉子,除了这张桌子,里头饭厅里还有一张小桌,一桌两炉,奶白的红彤的汤底已经被盛到了炉上放着的铜锅里。 因为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严重,桌上又没有待嫁的小姑娘,所以除了下人们吃的小桌,大桌上男女混坐,热热闹闹的。 本来余冬槿都不准备分两桌的,但考虑到王三少可能觉得不好,他还是另外给彩芽他们安排了个桌子,炉子上用的就是小锅了。 王玕进门的时候满脸红光,看起来心情极好,大概是今天遥云听了余冬槿的话,没再那么不搭理他了。余冬槿瞧着,发现他似乎还想和遥云勾肩搭背以示亲近,但在遥云的个头已经宽厚的肩背,还有他的撇去的眼神下败退了,看的余冬槿有点好笑。 王三少的个子和余冬槿差不多,比这边大部分本地人的平均身高要高一些,但比起一米九还腰背挺阔的遥云,那就属于是可以被遥云抓着胳膊当小孩提溜的了,他要是想和遥云勾肩搭背,不止要踩高跷,还得把手臂再接一节才行。 刘贤父子看见他进门,连忙迎了上去,余冬槿取下围裙把衣服整理好,也过去问了好。 王玕进门就看见了院里已经烤的焦香,颜色十分漂亮的烤全羊,他深深吸了口香味,步子都忍不住加快了几分,来到烤全羊面前,“这味道,也太香了!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还有这种吃法呢!” 余冬槿笑着,“这吃法我也是和北方那边学的,其实咱们这里的山羊滋味还不够好,若是能买到草原上的羔羊,那烤出来的滋味才叫美呢,不仅不腥不膻,肉还更细更嫩,可惜咱们这边没这个条件,只能这般了。不过我们已经把羊子精心调制过了,味道也是不差的。” 王玕听得忍不住的馋,点头,眼中带着希冀,“这羊与羊之间居然还有这等区别!有机会我定要找人搞一只草原羊羔来尝尝。” 随后余冬槿带人进了厅堂,王玕一进屋,看见了那桌上咕嘟冒泡的两个铜锅,不由得大感惊奇,“这是什么吃法?是古董羹么?” 这年头已经有了火锅,但名字不叫火锅,叫古董羹,但这时的古董羹与现代的火锅区别比较大,配料锅底不说,烫吃的配菜也比较单一,多是羊肉狗肉的,似拨霞供这样的兔肉锅还不流行,也不会切成他们这样的薄片来烫。 王玕没坐主位,他竟然也认识乐正,虽然乐正没教过他,但他也尊称乐正一声先生,还让老先生坐在了主位,他与刘贤则一人一边坐在了乐正下首,再往下则是余冬槿遥云刘阳他们,做好了位子,他好奇的看着那盛着红汤的铜锅,惊奇问道:“这个是什么锅子,我以前竟没有吃过。” 余冬槿笑着给他介绍,“是麻辣味的火锅,应当会合三少的口味。”留云县人都喜欢辣味,他之前也问过了王玕的口味,王玕说自己什么味道都爱,都不挑,让他尽管做。 说完余冬槿站起来拍了拍手,彩芽带着常芜小鱼,便去端来了颜色漂亮的兔肉盘子和其他的几十种配菜,有鸭肠鸭血鸭肉丸子、猪颈肉猪梅肉猪肚丝、虾滑鱼丸小酥肉、豆腐豆皮油豆腐,另外的蔬菜也各种各样,还有几种鲜菇,另外还给没人都上了两种蘸料,腐乳蘸碟和蒜泥蘸碟,辣椒油小葱香菜自取。 本来要是有牛肉毛肚的话更好,但这年头私自宰牛是犯法的,牛肉难得,他们今天运气不好,余冬槿带着遥云跑遍了几个集市,都没找到卖牛肉的摊子。 但这已经足够让王玕看的叹为观止,他叹:“这真的是古董羹么?这么多花样!” 别说他,刘娘子与郑娘子都看的惊奇,心里满是迫不及待。 余冬槿:“这算什么,其实还有许多花样没来得及弄了,时间还是太赶了,也没买到牛。” 王玕闻言也觉得可惜,不过桌上这些菜色也已经够多了,他舔舔嘴唇,“如此已经很好。” 余冬槿笑着说:“除了古董羹,我还做了其他菜式。”他又招呼彩芽他们上菜。 因为有古董羹和烤全羊,他们今日做的菜色不多,一共八道,全是新菜,且因为是夏日,其中四道做的还都是凉菜,热菜有宫保鸡丁、蒜蓉开背虾、松鼠桂鱼、当归乌鸡甲鱼汤,凉菜有酸辣无骨鸡爪、蒜泥白肉、凉拌青瓜、煮毛豆。 另外还有烤全羊与羊汤,羊汤配了洗好的小葱和香菜,用来解腻,这两个先不算。还有酒水,用的就是刘家的酒。 余冬槿招呼着让大家自己用公筷公勺烫菜,他率先把薄片兔肉下了锅,给大家展示一下怎么吃。 王玕捏着筷子,眼巴巴的看着那兔肉在红汤中浮浮沉沉,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 兔肉很快汤好,余冬槿用漏勺捞起来,用公筷给爷爷,遥云和王玕夹了,然后让他们自信取用。 一桌人在他这里学会了这新式古董羹的吃法,纷纷自己动手。 王玕还真是爱吃,他是学的最快的那个,跟随他过来的下人在隔壁,他便自己动手,拿着漏勺和长筷就开始自己下自己想吃的,只是看见鸭肠鸭血,他还是不免踌躇,问余冬槿:“这些也能吃么?” 余冬槿点头,给他安利:“您试试,味道绝不会差。” 王玕于是大着胆子,先下了鸭肠,余冬槿看着时间趁着鸭肠煮老之前及时捞出,让大伙快吃。 几人都有点不敢,还是乐正和遥云最大胆,最先下手,乐正虽然牙口不好,但一口鸭肠入嘴,他还是喜欢上了这独特的口感和滋味,夸赞道:“不错。” 遥云给余冬槿夹了,自己才吃,面色看起来也很好。 大伙儿这才上手。 王玕品了品,眼前一亮,“还真不错,没有怪味儿,反而香辣有嚼劲,好吃!” 大家也都纷纷夸赞,连忙也对鸭血下了手。 一顿饭吃的王玕赞不绝口,不是余冬槿提醒,他都忘记给烤全羊留肚子,最后吃的满身大汗都觉得爽。 王玕:“这要是冬天吃,肯定更爽,咱们寻味楼卖这个不?” 余冬槿:“当然卖!且要换一种锅子,不用这种大铜锅,用鸳鸯锅。”他给众人解释了什么是鸳鸯锅,“这样就不用一次用两个锅子装不同的汤底了,清汤锅和红汤锅各有位子,一次两种口味都有,不只是这两种锅子,适时还可以推出酸汤锅、菌菇锅、粥底火锅,各式各样的锅子我这里都有,可以满足任何人的需求。” 王玕听得连连点头,眼睛放光,“不错不错,这样好,快快安排下去!也叫我可以吃个尽兴!” 不过,他们这桌的清汤锅完全是给孩子还有乐正准备的,小孩是吃不了辣,乐正是余冬槿怕他肠胃不行不让他多吃辣,其他人对辣味都是十分喜爱的。 但老爷子也喜欢辣,手特别快,许多时候余冬槿阻止不及,他就把新捞出来的辣锅里的菜夹到了,吃的特别欢实…… 吃完饭暂时放下筷子,这时天已经擦黑,彩芽摆了凳子茶和点心,他们坐在院子里的梨树下先歇一歇,闻着正在分切的烤全羊和羊杂汤的香味,开始聊起了合作投资的事儿。 这时,刚刚吃饭的时候呼呼大睡的无病也醒了,他也不知道是看着人多想凑热闹还是怎么回事,他饿了,但不愿让彩芽和曾爷爷喂他,就要余冬槿抱着他到人堆里喂,余冬槿只好一边喂他一边和王玕说话。 遥云看得挺不爽的,但又没办法,这家伙最近学会了不如意就哇哇大哭,余冬槿看见小孩哭他就心慌,便什么都依他,反正也不费什么事,他儿子长得又这么可爱。 王玕喝了点酒,不多,脸上只稍微红了点脸,他点头道:“那便就这么定下了,账房我出人,店铺也我来办,店里的小二厨房里的人你们要安排好,以后店里的酒菜标准就按照今日的来,不能有差池。还要那些各种锅子,要尽管做起来!” 刘贤:“可以是可以,但厨房里的人还需要教一教,我们和余老板得再费些时间。” 王玕:“不急,先把留云的弄好,也不能一口就吃成个胖子。”他问余冬槿:“我听说余老板在外开了家小店?店还被那王高名被搅合了?” 余冬槿点头,“是,他大概是买通了官府的衙役,把我和阿云的店给封了。” 王玕:“他就会使这些上不的台面的手段。你放心,你们那小店明日就可解封,不过余老板之后得操心操心带徒弟的事儿,小店还是暂时停业,你看如何?” 余冬槿:“我正是这样想的,本来准备上告,但只是想先把封条拆了,省的被人误会。” 接着,他们又说了说股份分成的事儿。 王玕:“我不靠这个赚大钱,这样,我占五,剩下的你们商量。” 他又是出钱又是出人,还要操心店面房租的,占五是完全可以的。 余冬槿与刘贤商量了下,刘贤道:“其实,我家是最出不了什么力的,菜品我家也就那些,远远比不得郎君你有的,人倒是有,但厨房里如今得力的也就双双一个,他还是和你学的,哎,惭愧,要不是这留云县的寻味楼本就是我家的房产,我都想不出我来这里做什么。” 余冬槿摇头,“话不是这么说,我可没心思操心找小二找厨房学徒什么,也没有人,这些都要你安排的。” 刘贤苦笑,“我要不是有这么些门路,那还真是走了算了。”他因为家里老爷子的缘故,在厨师方面有些门路,老爷子当初教了不少徒弟,虽然关门弟子就两个,但其他弟子也不少,这些人他还是能请来的。 余冬槿:“那就你三我二吧,来学的厨师要尊我做半个师父。”虽然这年头也有房禾那样的人,但多数人还是守约的,有了师徒之谊,双方关系会好办许多。 刘贤点头,“好,那是自然。” 这事儿就这么说好了,再寻个时间,他们就可签订合约。 这时无病的奶也就喝完了。 王玕看着这白嫩小孩,心里喜爱,忍不住问余冬槿和遥云:“这是你们的儿子么?” 余冬槿点头,“嗯,名叫余无病,是我和阿云的儿子。” 王玕忍不住弯腰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得到了小无病的一个笑,他忍不住一乐,说:“他长得好像我家的猫,都胖胖软软的,很是可爱。” 余冬槿想了想,看着小无病,在心里比了比,觉得才不像,虽然猫猫很可爱,但他们无病明明更可爱,不过他也没反驳王玕的话,只说:“那只猫确实可爱非常,长得很好。” 王玕兴奋道:“是吧!哈哈哈,那都是我养的,因为我它才长得那样好!” 这还是个猫奴……余冬槿内心吐槽,转而道:“好了,咱们去吃烤全羊吧!也差不多了。” 王玕早就迫不及待了,起身颠颠着步子,连忙过去了。 99 最后, 吃完烤羊肉,喝完了一碗热腾腾,放了葱花香菜加辣子,口味非常不挑的王玕忍不住和余冬槿勾肩搭背, “你这手艺, 真的是好,等以后我买到了草原羔羊, 我拉一只到留云来, 到时你能不能赏脸去帮我烤出来?” 余冬槿还未回话, 遥云抓着王玕搂过来的那只手,将之放了下去。 王玕被遥云这突然的动作弄的有点傻, 余冬槿见状连忙道:“当然可以, 其实不只是烤羊,有些蔬菜烤起来也滋味极美, 到时若是时节好,咱们完全可以一饱口福。” 王玕登时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那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随后他才美滋滋的带着两个仆从离开, 又是遥云去送的他。 一一将客人们送离, 收拾好厨房屋子,余冬槿累得不起,正坐在门槛上等遥云, 小无病也不睡,坐在推推车上陪爹爹。 乐正和彩芽都带不走他,只得随他去, 余冬槿让彩芽和常芜早点歇着,但让爷爷不要着急就躺下, 外头黑就不要出去逛了,多在院子里走几圈,他今晚吃的有点多,老人家肠胃本就弱些,余冬槿怕他积食不舒服。 遥云回来的时候,隔得老远就用一双敏锐的耳朵听见了他们家大门处,他老婆正和孩子胡乱的对着话。 小孩咿呀咿呀的说一句,余冬槿就嗯嗯啊啊的回一句,父子俩说的挺起劲,就是没有什么内容,但很有趣。 他眼角眉梢染上笑意,迈开步子走到了屋门口。 余冬槿看见他,就不和无病瞎聊了,连忙站起来对遥云伸开了双手。 遥云脸上笑意加深,过去就将他搂在了怀里。 余冬槿把头往遥云怀里埋了埋,因为觉得累了,所以有点蔫搭搭的,软声说:“走,抱我进去。” 遥云低头在他鬓角亲了亲,一手揽着他,一手推着无病的小车车,一家三口关门回屋。 接下来,余冬槿与遥云的小店被撕去了封条,但依旧一直关门关到了七月初。 期间,有了当初的王三少如今的卢大少支持,满香楼与寻味楼的官司打到最后,因为寻味楼不断推出新菜,新菜原价旧菜打折,还送新研制出来的奶茶冰饮,再加上另外几县寻味楼的开起,与卢家对王家各种产业的打击,哪怕有房禾这么个会仿菜品的奇人在,王高名还是坚持不下去了,满香楼如今已经恢复原价,但与之同时,客流量也彻底掉下去了。 寻味楼这边则开始了定期打折,也就是类似肯某鸡疯狂星期四的活动,每月逢五那天,奶茶冰饮点菜就送,酒水半价,部分菜品有打折活动。 这个告示一出,那么些好酒老酒鬼顿时高兴得不得了,他们其中一部分人平日里反正闲的没事,完全可以在当天去寻味楼点个酥黄豆或者花生米煮毛豆什么的,就这这点小菜喝个尽兴。 如此一来,寻味楼的生意不只是在留云县,在新入驻的三云以及常宁陈水都好的不得了。 乐正脾气倔,之前在城里住了十天,还是回去了,余冬槿让彩芽留下,让常芜同他一起,在村里照顾他,也照顾家里的菜地田地。 郭娘子家的豆制品生意也在余冬槿的指导下做起来了,彩芽每天都要抽空在她店里帮忙,店里生意如今好的出奇,只供寻味楼每日都是一大笔进账,郭娘子带着弟弟彩芽都做不过来了,郭娘子又叫了娘家大哥的女儿过来帮忙,但每日依旧是忙的不行,于是余冬槿想着准备再买两个人回家。 想着彩芽都没空照顾无病了,但好在无病不是一般孩子,很乖,余冬槿与遥云一起照顾他,感觉也不累。 七月初二,晚上,余冬槿与遥云一起推着孩子,慢悠悠的从寻味楼这头往屋走。 郑双双从店里赶出来,手上举着个光滑的陶器,老远的喊:“师父!无病的奶瓶您给落下啦!” 余冬槿看了眼车车后头的布兜,发现那儿是空的,连忙回头,“哦,对,刚刚我把奶瓶让小二拿去厨房给洗了来着。” 无病的奶瓶,是余冬槿仿照以前在网上看过的一只欧洲古代的奶壶画出来的,去城里的烧陶师傅那儿,花钱让师傅烧出来的一种上面开口侧边留着小壶嘴儿,有点像茶壶,但是壶口更小肚子更大的陶器,他称之为奶瓶,专门让无病用来喝奶喝汤的。 最初,这奶瓶配上小推车,让他们家无病在街上成了最靓的仔! 不过后来,有带孩子的妇人觉得好,和他们打听这木推车和奶瓶从那儿可以卖到,余冬槿大方和他们说了可以做推车与奶瓶的地方,于是渐渐的街上便也多了许多如此靓丽出街的孩子。 而且那个木匠不只会木匠功夫,还会篾匠手艺,带着徒弟还用削的光滑不起毛边的竹子和彩布条一起编了竹编版小推车,更适合夏天,小无病现在坐的就是这种,是木匠师傅给他家送过来的,没有要他们钱。 郑双双最近也在木匠和陶器店定了新的推车和奶瓶,他媳妇前些日子不舒服,请大夫一看,居然是怀孕了,两夫妻成亲多年,上头那个孩子是个儿子,刚满四岁,这一胎来的正好,他希望能是个女儿。 郑双双看余冬槿将奶瓶放回兜兜里,有点忐忑:“师父,那房禾最近来找你没?” 余冬槿茫然过后惊讶,“没有啊,他找我做什么?” 郑双双小声道:“前些天我大师父忌日,他也厚着脸皮前去拜祭了,和我们说起来,言语之间好像是想找你拜师学艺,他这个人向来是个厨痴,最喜欢研究厨艺,听上去好些很是佩服你来着。” “我舅子和他大吵了一架,还差点打起来了,问他当初干嘛要去满香楼干活,不守承诺,他只说王高名对他有恩,他也是迫不得已。” 余冬槿愣了下,无语:“神经病……王高名对他有恩,那刘老爷子就对他没恩么?莫非当初他学到的那些手艺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去?我才懒得理他。” 他转头对遥云道:“阿云你帮忙看着点,要是看见他了,就带我躲远点,我可不想和他打照面。” 遥云点头。 郑双双呼出一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就是个小人罢了。” 说完这事儿,两人继续往屋里走。 路上,他俩还遇见了刘阳的好友董家少爷,这位是个死抠门,家里是开文房四宝书画店的,明明很有钱,但每天带着小厮就喜欢往苍蝇馆子里钻。 瞧见余冬槿和遥云,他有点怨念,“大老板小老板,你们那铺子到底什么时候重新开张啊?” 他一开口,一旁的两个路人也凑上来了,“是啊,你别光顾着寻味楼啊,寻味楼我们又吃不起。” 老客本来就知道他教过寻味楼的主厨,这段时间大伙儿也发现了他老往寻味楼跑,便知道寻味楼的那些新菜肯定又是他的手笔了,于是都怕他至此只给大酒楼做菜,小店彻底不开了,那他们岂不就没有口福了么? 余冬槿:“过几天,过几天就重新开张,大伙儿别急。” 董少爷狐疑,“过几天啊?您可别骗我们。” 余冬槿笑道:“我骗你们干嘛呀,过个五六天吧?不过,以后的一段时间内,就只有中午那一顿了,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忙。”他准备再买两个人,真人,在一段时间里把这两个人教出来,一个是帮隔壁豆制品铺子,一个是为了门脸房这般,以后店里的活他就松松。 主要是他和遥云商量过了,现在的门脸房确实是太小了,他们准备再置办一个大点的铺子,开个杂食铺子的主店,他们去主店,还得招人干活,以后私塾巷子这边就是卖面小分店了。 到了家,余冬槿收了他晒在院子里的梅子干,查看了一下后取了一颗洗了塞到遥云嘴里,问他:“怎么样?好吃不?” 裂谷里的梅子品质很好,这是最后一批晚熟的果子了,之前的大部分陆陆续续被余冬槿都制作成了果脯果干,如今都被摆在了厨房专门用来放此类吃食的柜子里,小部分被煮成了果茶,当然没往寻味楼送,都是他们自己喝。 他们还又去山里采了些杨梅,之前那些都用来泡酒了,没办法,实在太酸了,后来这一批也被做成了糖浸杨梅,这个只能余冬槿和彩芽吃,放了糖遥云还是觉得酸,无病牙齿还是只长了那四颗米粒似的上下门牙,自然也不能吃,梅子茶余冬槿都只肯给他尝个味儿。 遥云点点头,“甜。” 余冬槿自己也尝了一颗,说:“这最后一批感觉更甜一点,适合用来空口吃。” 底下,小无病看他们吃的高兴,馋的忍不住大声砸吧嘴。 余冬槿听见了,剥了点皮皮让他尝味儿,小家伙也不嫌少,含着梅子皮在小车里一扭一扭的像个毛毛虫,小手拍着前头的护栏,吃的还挺美的。 六天后,李家杂食铺子重新开张,店里多了个两个新面孔,是余冬槿与遥云前些天去牙行新买的仆役,一男一女,这俩孩子以前都没有正经名字,到家了余冬槿便给取了名儿,一个叫余甜一个叫余咸,有点随意,但没办法,谁让余冬槿是个取名废呢。 小店重新开张,余冬槿还特意去买了之前正式开张都没卖的炮竹,这年头这玩意还不便宜,一卷不大不小的话了余冬槿八十多文,也就听了个响,为得是去去晦气。 余冬槿和遥云遵守约定,余甜余咸到家那天就开始准备,今天店里不仅酥肉香肠管够,余冬槿还准备了卤肥肠卤蛋卤猪蹄卤猪头肉,还有卤香干卤腐竹卤豆皮,都是凉了之后捞上来切好的,还有其他各色凉拌、凉皮还有面藕,特别适合夏日。 当然,今天饮品也少不了,余冬槿弄了杨梅饮和乌梅茶,今日的李家杂食铺子的两边案台上,摆的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100 杨梅饮和乌梅茶都是做好吊在井里冰过得, 冰块太贵了,余冬槿没舍得买,但这样也很够了,刚从井里提上来不久的, 合起来冰凉可口十分解暑的饮料很受大家欢迎, 客人们一边吃着店里的卤味凉拌一碗拼——各种卤味凉菜混在一起做一碗,一碗十二文, 一边喝起来, 都觉十分的过瘾。 当然, 还有不喜欢饮料去对面买了米酒的,小酒配凉菜, 再来碗凉皮或者小面, 不差钱的再切点香肠烧肉双拼,吃起来那感觉简直美得不得了。 客人们都很高兴, 觉得今天的新品很不错,没有辜负他们等候了这么久的期待。 当然,还有不少打包的, 余冬槿准备了很多油纸和荷叶, 就是知道东西多, 有些客人会忘记带打包用具。 晚上铺子确实是不开门了,但中午这顿,余冬槿一直开到店里的东西卖光, 到了下午三点多才收工。 忙完之后,余冬槿扭扭脖子,就看一旁正在收拾灶台的刘成有点闷。 余冬槿凑过去, 接过他手上的菜盆,问:“怎么啦?怎么闷闷不乐的?” 刘成看了眼外头正在洗碗收碗的余咸余甜, 蔫蔫的问他冬槿哥:“哥,咱们店现在是不是不缺人啦?” 余冬槿立即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是怕工作没了,他故意道:“确实,这个店是不缺了。” 刘成登时更蔫头耷脑了,苦着一张脸,“那,那我……欸?这个店?”他人机灵,忽然反应出余冬槿话里的不对,眼睛一亮,抬头看着余冬槿,眼里带着希冀。 余冬槿笑了,“反应还挺快。没错,我和你阿云哥准备再盘个铺子,大一点的那种,地方位置还在挑,得过几天才能定下来。” 刘成眼睛一下子变得更亮了,“那这边?” 余冬槿:“这边就交给阿甜阿咸,我和你哥带你去那头,你继续给我们当带头小二,给你涨工资,怎么样?愿不愿意?” 刘成乐的直点头,“我愿意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余冬槿看他高兴的笑眯了眼,嘴巴咧的老大,看起来实在滑稽,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傻小子。”然后搬着木盆拿到外头给咸甜洗。 遥云一手推孩子一手拎着水桶,忙着给打水。 下午的时候,余冬槿与遥云终于难得空闲,把店里交给余咸余甜,让在隔壁忙了一天的彩芽歇着,两人也休息了下,待外头天没那么热后,推着孩子出门去看店铺。 结果没走两步,俩人就遇见了带着个汉子从私塾路口走进来的伯武叔。 李伯武看见他们,老远就喊了一声,“冬槿!你们这是准备打哪儿去呢?” 余冬槿顿时拉着遥云停下脚步,双眼一弯,也喊:“就随便逛逛,叔,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坐坐。” 李伯武笑呵呵,一指身边的人,“喏,这是我那三舅子,之前他把腿摔伤了,最近终于是养好了。” 他身边跟着的汉子一脸憨厚笑,大耳朵厚嘴唇,一瞧就是个本分人,他耐不住好奇,看了眼面相凶悍的遥云,然后对两人点点头,打了招呼,“我姓苗,两位喊我一声苗三就好,贸然打扰,还请见谅。” 余冬槿带他俩进屋,笑着喊了声:“苗三叔好。”然后摇头,“没事儿,不打扰的。” 余咸本来就在厨房刷锅,听到动静连忙出来烧水泡茶,彩芽和余甜一块儿在里屋,手上还拿着针线,出来看了一眼,看见有余咸招呼就和两位东家打了个招呼,回去继续学做衣裳鞋子了。 李伯武看了眼李家家里,觉得还是读书人好,瞧这,还可以随意买人做仆役,不用担心多出来的人头税,他们平头百姓可不能如此,要想买人回家做仆役,要去衙门请批不说,仆役每年的人头税还要交,每个仆役要缴纳的税费比寻常人头税还得贵上一倍。 而且,这冬槿娃儿运气好,还得了这么一个大胖儿子,他瞧了眼一旁被抱出了漂亮的小推车,被放到了墙角的摇篮里,坐在里头玩着各种木雕玩具,对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的奶娃娃,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 小无病看他笑,就也跟着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啧啧啧,这娃儿生的,和他们槿娃儿还真像一家人,这大概是天注定的缘分。 上了茶,不等余冬槿问,李伯武便说:“是这样,你之前不是说想让老三给你们从村里捎菜回来么?他现在伤好了,要重新干活了,我就拉他来问问你们,还想不想让他干这份活得的。” 余冬槿知道他们肯定是为了这事儿来的,连连点头,“要的要的,且我最近预备要再盘间铺子,到时候要的菜肯定很多。” 他想了想,又道:“那些容易蔫巴的叶子菜就不要了,只要好保存的萝卜白菜缸豆辣椒什么的,这些您看着办。另外腌菜我也收,比如什么酸豇豆酸萝卜之类的,有什么吃起来不错的果子我也收。” “我主要就是觉得山里的菜品质更好,用来做吃食更香,到时候店里生意就会更好。” 李伯武对此深感认同,“那还真是,咱们山里的菜啊果子确实是比山外的要好,就是路太远了,不好滚出来。”又叹:“这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书读的好干别的就也好,做生意也这般利索,这么快就准备盘新铺子了。” 苗三点头,“行,我知道了。这都不费什么事儿,反正我也要收山货,也都是顺带的,这附近几个山村我每天都要跑。” 他是个不拖泥带水的人,说完立刻开始谈薪酬价格和具体情况来:“菜价就按市场上来,一天一送,但不会送早,只给晚送,毕竟我还要收山货做货郎买卖,且毕竟山高路远,我想再收每次十文的车水钱,不知你们觉得如何?” 这是可以的,山路不好走,货郎虽然来去习惯了,但也是辛苦活,市场上的那些新鲜蔬菜和大部分腌菜,可不是别人从山村里收的,都是从附近山下几个平地村子里出产的,他多费个十文钱,不算什么。 余冬槿看了眼遥云,用眼神和他商量了下,然后点了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苗三风风火火的,和姐夫一起把这事儿说好了,约定了从后天开始送东西,就和姐夫告辞了。 这俩来去的快,余冬槿两人看还有时间,于是和家里人打了招呼,把在他们谈话中睡着了的无病交给彩芽照顾,就结伴去看铺子去了。 这新铺子自然不能再开在巷子里,余冬槿不想离家太远,所以比较倾向于开在南大街或者主街。 他们先去主街了解了一下,结果就被那动辄几十两一月,且还要按季起租的租金给吓退了。 其中最小最差的一间,地段一般,两边一边是卖香烛纸钱的,一边是药铺,进去是一个只能摆五六张桌子的厅,里头是个小厨房,再进去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隔间,地方小的很,就这样也要十八两一个月。 余冬槿看的那叫一个连连摇头,拉着遥云在主街上败退了,去了南大街。 城南这边的居民多属于是那种过的不上也不下的人家,家家户户说不上有钱也说不上穷,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因此,这里的铺面就也是不上不下的价格。 余冬槿拉着遥云逛了一圈,发现除了那种位子特别偏的,几处还可以的店铺价格算下来都差不多,都要十多两一月,也是按季起租。 余冬槿看了下,看中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铺子,铺子整体也是个长方形,但比李宅大的多。 铺子前堂摆大大小小的桌子,算一算约莫可以摆个十五六桌,光线也还可以。 这铺子原本也是做吃食生意的,后头有个不算小的厨房,厨房里有两个大灶两个小灶,非常不错,且后头还有个小天井,天井里自带一个井,天井后面有一大一小两间房,侧边还有个杂物间。 余冬槿看的满意,但这一间因为有井,是最后他看的三间里最贵的,一个月要十五两,按季起租,就是一次性要交三个月租金,那就是四十五两。 余冬槿想了下,两人和牙人打了个招呼,准备回去再想想,算算兜里的钱,明日再给他答复。 牙人应下了,送他们出店关了店门。 其实他们家现在挺有钱的。 自从卢大少入了寻味楼的股,刘贤就把之前答应他的分成算给了他,之后店里的分成就要按新的契约文书来了,自有卢大少专门请的账房拿账簿来给他们算。 这个是签订文书的时候就在文书上写好了,是每月算一次,卢大少保证了不拖他们的,也不会在其中耍手段,他不差这个钱。 再加上有刘贤安排的掌柜厨子看着,他也放心。 这个钱先不算。单说刘贤给他看了之前店里的账本,打着算盘一共交给了他五十七两银子,本来要不是王高名后来搞了价格战,还不止这个数的。 现在算是正好了,正好用来交一季度的租金。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他们这儿还有些,肯定是够的。 余冬槿算着他们的小钱箱里的钱,和遥云商量,“就租了吧,明天再和牙人讲讲价。” 遥云:“可以,那家店风水也是最好的。” 余冬槿被逗笑了,“那我还真没考虑过这方面的。” 100-110 101 铺子便这么定下来了, 且因为本来以前就是做吃食买卖的,也不必多做修整,只需打扫干净换上牌匾,将桌椅板凳摆好, 准备好锅碗瓢盆, 还有,余冬槿要在靠里的位子再额外放一张用来放店内凉菜小菜的长案, 就可以择日开张。 开张日期定在了七月初十, 遥云定的日子, 两人在开张之前在门脸店这边给新店打了广告,贴了告示, 和客人们说好了到时新店开业, 店内一应吃食通通八折,客人们都挺高兴, 都说到了日子一定前去光顾。 两人在租好铺子的第二天就开始定桌椅板凳购买各种用具,余冬槿模仿现代快餐店,弄了靠墙的吧台单人位门口两边各一张, 后面放菜的长案边也有一张和长案相接的, 一次可以坐十二三人, 双人位四张,四人位六张,大桌摆的少, 六人的,可以加凳子的圆桌只弄了两张,到时要是不够用, 四人位双人位都可以拼起来当长桌使,如此也就够了。 把店里这些东西弄好, 已经是七月初六,明天就是七月七了。 街上从前些天开始就热闹了,这年头七夕还不是情人节,只是女儿们的乞巧节,也是读书人的晒书节,少女们在这一天会拜七姐祈求祝福祈求巧艺,还要吃甜果子,读书人则要拿出书本晾晒,也乞求巧思。 又因为这天女儿们多爱上街游玩,很多民间相亲活动也借这一天来举行。 余冬槿不会做这年头的七夕甜果子,他在初六这天,带着家里两个姑娘和隔壁刘家的女人们学,习了下,发现做法很简单。 就是用苋菜给面团染色,然后包糖和芝麻或者碎花生、枣泥等甜味儿东西做成的馅儿,然后捏成各式各样的形状,三角的花的,甚至各种动物的,很是有趣,捏好了蒸熟,一个个果子便可以吃了,吃起来甜软可口,狠得女儿们喜爱。 彩芽对这个很感兴趣,学会了之后,不让郎君动手,自己拉着余甜一起再加做这种本来就是女儿家自己准备的果子,明天她们还要用着果子烧香一起拜七姐呢。 余冬槿嫌只有甜果太少了,拉着遥云一起去买了红豆绿豆还有蜜枣山楂,另外教两个女孩做了红豆蜜枣糕和绿豆糕山楂糕,也丰富一下她们用来拜七姐的桌案,省的只有一样东西和一个香炉,太单调了。 当然,主要是自己也要吃,余冬槿都考虑着,想在新店那边造个烤炉了,这样还可以烤蛋糕,想起现代时各式各样的奶油蛋糕,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可惜这儿的牛很贵,可以下崽儿产奶的母牛就更贵了,他想买牛产奶做奶牛的话,还得等等。 遥云看他嘴馋,捏了块红枣糕给他吃。 余冬槿拿着糕,把想码个炉子的事儿和他说了,又着重给他介绍了一下烤炉的用处,烤肉、烤蛋糕、烤世界万物,总之啥都可以烤。 说完,他一口咽下糕点,喝了一大口冰冰凉凉的梅子饮,美的不要不要的。 遥云:“那就做一个,刚好还有时间,也不用请匠人,你说怎么码,买材料来我来弄。” 余冬槿点头,“行!” 虽说如今的七夕节还不是情人节,但七夕这天,两人还是丢下了孩子,也没管店里,出城去了附近的山里玩儿,主要是山里凉快,余冬槿也想去采采野,借机约约会。 余冬槿走在上山的小道上,找了根特别直特别好的树枝在手上拿着玩,雀跃道:“果然还是山里凉快,空气也好。” 遥云牵着他走前两步,说:“这边前头有个谷,谷里有个小湖,那儿风景还不错,咱们过去看看。” 余冬槿顿时期待,点头跟在他后面。 路上,两人还采了些马兰头和野葱,摘到了些山龙眼和几个早熟的八月瓜,还找到了好些野猕猴桃,然后才到达了遥云所说的那片湖。 果然是个小湖,就在这处同样不大的谷间。 两人找了个干净的草地把带来的桌布铺下,放下背上的箩筐,拿了用油纸荷叶包的点心放好,又把装了梅子饮的水葫芦摆上,坐下,一边吃果子一边欣赏湖面上的风景,全当是郊游。 还是上午,阳光透过远处的丛林,投射在湖面上,有一群野鸭子正在湖中嬉戏玩耍潜水抓鱼,有风吹来给人更带来一丝凉意。 余冬槿正在剥山龙眼,这玩意学名瓜馥木,果子是一串一串的,果皮颜色是紫色的,每个果子大小差不多,和大个儿的龙眼差不多大,他们摘了三串,一串挺大的。 他捏开一个,一半给遥云吃,然后自己也尝了下,“挺甜,不错不错,等下回去咱们再去摘一点儿。”吃着,他吐出里头一个个的小籽,“就是籽有点多,只能尝个味儿。”不过这种山中野果向来如此,大多都是只能尝个味儿。 两人分吃了一串山龙眼,又开始尝八月瓜,这个味道更甜,但也是只能尝个味儿,一口下去抿干净了籽上的那层薄薄的果肉,就得全吐出来。 而野猕猴桃就不甜了,虽然熟了,但是酸得很,特别是在吃完山龙眼和八月瓜之后,就更是叫人酸的挤眼了。 遥云受不了这味儿,囫囵着吃下一个,连忙打开葫芦喝了口余冬槿特意为他准备,放了许多糖的梅子饮漱口。 余冬槿看的哈哈大笑,连忙又给他剥了个八月瓜。 中午这顿,两人自然是快乐的吃野餐,他们早就准备好啦,带了两个罐子两双碗筷,还带了米,专门用来野餐的。 遥云放过了湖面上的野鸭子,但抓了两条湖鱼,一条炖汤一条烤。 吃着烤鱼,余冬槿想着他们以后在裂谷里的生活,心中很是期待。 遥云察觉了他的心思,脸上带着笑,给他夹了一筷子去了鱼刺的鱼肉。 吃完了午饭,两人又在山上逛了一圈,采了不少山龙眼和八月瓜,野猕猴桃遥云虽然不喜欢,但余冬槿也摘了不少,带回去可以用来做酱,他们还找到了梨树,摘了些野梨。 遥云还突发奇想,在林子里找了一长根韧性十足的藤蔓带着,说回家给遥云在家里的梨子树下做个秋千。 余冬槿十分欣喜,感觉他这想法很是不错。 跟着遥云快乐的逛完林子,两人回去,家里的两个姑娘已经在院子里摆拜七姐的台子了。 余咸一边看她们忙,一边带家里的小郎君,小无病眼睛睁得大大的,在屋檐下看她们忙活。 见家里郎君回来,彩芽带着咸甜给他们行了礼,余冬槿摆摆手,过去给她们看背筐里的果子,“这个你们要不要挑一些摆上,也挺好看的。” 两个女孩挺高兴,选了一串山龙眼一个八月瓜和几个猕猴桃摆上了。 余冬槿看她们高兴,自己也高兴,过去把屋檐下对他啪啪拍手的小无病抱在了怀里。 遥云把带回来的藤蔓放到树下,对着梨树分叉出来的粗壮枝干比了比,发觉果然合适。 余冬槿抱着孩子,站在一边看他忙活。 不过造秋千不是那么快的,藤蔓还要处理,还有准备木板,只能是先比比。 拜完了七姐,乞完了巧,一家人上街游玩。 城中最热闹的便是主街了,这会儿天色已晚,他们找了家粉摊儿吃了粉,然后就逛起了已经张灯结彩的各个街市。 难得节日,主街这边本来不允许摆摊做买卖的地方也允许小贩摆起了摊位,各个摊子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许多卖剪纸彩锈各种丝线络子的,吃的更不用说,糖画糖人、果子糖糕等等,还有玩的,各种烧好的小泥人泥娃娃,草编玩具木雕玩具什么的都有。 余冬槿发现,甚至还有卖指甲油,也就是凤仙花调出来的汁水的,摊主是女子,还可以花钱让她给做指甲,也是十分潮流了。 余冬槿给三个大孩子各拿了二十文钱,让他们喜欢什么可以自己买,然后给他们又各买了一个糖画。 小无病不能吃这个,他便给他买了个泥娃娃,羊状的,无病大概是喝多了羊奶的觉得亲切缘故,自己选的这个。 而遥云,余冬槿和他一起,让糖人师傅照着他们的相貌给他们各捏了个糖人,别说,那师傅手艺还挺好的,不说是惟妙惟肖吧,但也已经带了几分神似了。 余冬槿要了遥云的那个,给了遥云自己的那个,然后也不吃,就这么美滋滋的拿在手上。 游玩路上,他们还碰见了刘家人和郑家夫妇。 郑家夫妇是撇下孩子出来玩儿的,和他们笑着打了声招呼就与他们分别了。 而刘家的小妹妹看见他们,硬是不肯去别处玩了,非要推弟弟的车车玩儿。 刘阳听到妹妹的话,摸了摸鼻子,他妹妹这么一认弟弟,他在余冬槿与遥云面前便小了一辈,这叫他郁闷得很。 余冬槿让小女孩推,但让遥云留心注意着,他怕要是小孩把车推翻了或者怎么样,他来不及反应。 刘家夫妻看出了他的紧张,只让女儿过了下瘾,就拉着劝着孩子去买之前她要买的泥娃娃去了。 告别了刘家人,见天色不早,他们又在卖指甲油的摊位前围观了下,看摊主给彩芽和余甜做了指甲,然后才回了家。 嗯,两人的指甲颜色还挺漂亮,是粉红色的,就是余冬槿听彩芽嘀咕,像是有点嫌弃这颜色不够亮眼。 余冬槿忍不住好笑,这个彩芽,就喜欢颜色鲜亮的,这份种族天性,就是变成人了也改不了。 102 第二天, 余冬槿去郭娘子家看情况的时候,难得看见贺纯在家,和他打了个招呼。 贺纯马上要考试了,最近都精神紧绷, 余冬槿也不敢打扰他, 只让他一定要放平心态,沉着冷静。 贺纯听话点头, 又看起了书来。 读书人真不容易, 余冬槿在心里叹了口气, 回去和遥云一块儿,去了新店那边。 到了地方, 遥云打开余冬槿画的烤炉图纸, 虽然早有预料,但看见图纸内容后, 他内心依旧深感震动。 他吸了口气,合上图纸,开口:“你还是和我口述一下吧, 这个烤炉怎么弄。” 余冬槿脸皮发烫, 干咳一声, 对着这间原本不算太小,店里用来堆杂物的杂物间开始比划,“我的想法呢, 就是把烤炉独立出来,放到这里,以后这边就专门做烤制类的东西。” 他把遥云手上的图纸拿下来, “就是这样,依着这面靠厨房的墙来做……” 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还好遥云与他心意相通,听了一会儿就听懂了。 两人算了算要用的青砖灰泥,然后关店去外头拉了材料回来,今天一天就要忙这个。 他们的中饭是在隔壁羊汤饼子店解决的,本来回小店吃也不远,但余冬槿闻着隔壁的汤饼香味,嘴馋了,到点就拉着遥云去了。 这家店生意挺好的,大热天的,店里人也不少,刚到饭点店里就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结果赶巧了,他居然遇到个熟人,车马行的老郭,郭叔! 余冬槿喜不自胜,喊了他一声,就拉着遥云和他拼了桌。 老郭看见他,也高兴,也和他打了声招呼,喊了声:“余秀才。”随后他看了眼遥云,询问:“不知这位是?” 余冬槿:“这位是我契兄,姓遥名云。” 老郭:“遥云山的遥云呐?” 余冬槿点头,“对。” 老郭:“挺好。”他对遥云笑着说:“看兄弟这面相,也压得住这个名字。” 遥云和他点了点头,全当打了招呼。 余冬槿一边和小二要了两碗羊汤三个饼,一边问郭叔,“叔,你怎么来留云了呢?有客人呀?” 老郭点头,“送的还是当初和你一路的容家大少爷,他要去长水坐船北上,路过这儿,先到这里歇歇脚。” 余冬槿没想到这么有缘分,“容大少爷还好吧?之前一路多亏他照顾了。”那时他刚到这儿,心里还有点慌,一路上也没怎么和容少爷说聊,不过容大少爷人挺好的,还请他吃了不少点心热食。 老郭一边吃着手上的饼子喝着羊汤,一边说:“好着呢,好的不得了,他亲弟春闱中了榜,之后还考中了二甲进士,如今已经当了官,这容家呀,是彻底要富贵起来啦。” 他说着,言语间不乏满是对别人家孩子的羡慕,“唉,会读书就是好,我怎么就没这命呢?以前自己没条件也就算了,现在日子稍微好点了,生的娃儿却都笨的很,让识大个字还偷尖躲懒的,唉……” 余冬槿看出他是真的发愁了,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说不定郭叔家的姑娘小子就要别处发光呢。” 老郭摇摇头,“随他们去吧,我也不求他们能有啥大出息,只希望待他们大了,娶妻生子了,能靠自己养的起孩子媳妇就行。” 余冬槿:“您心胸开阔。” 老郭笑笑,吃饼喝汤。 这时余冬槿他们的汤和饼子也到了,他迫不及待的端起来尝了一口,感觉确实不错,他让遥云也赶紧尝尝。 然后他一边吃一边又和郭叔聊:“容大少爷这次北上,是为了去看弟弟么?” 老郭,“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他声音放小,“我听说,京城最近有个神医进宫,把一直久病卧床的皇帝老爷给治好啦,那神医好像和容家有什么关系,容家这是要去送药呢。” 说完这些,他又觉得自己可能多嘴了,忙加了句:“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可能是别人瞎传的也说不定。” 神医?余冬槿顿感好奇,但也知道皇家的事儿不是随便就能八卦的,于是也忙道:“是啊是啊。” 然后他们转移话题,余冬槿感谢了郭叔之前让人一直留意着李宅,等着他的事儿,“之前我还去车马行找过你,想谢谢你来着,可惜几次过去你都没过来这边。” 老郭:“这有什么?不用谢,我本来就是做的这门生意,都是顺道的事。” 余冬槿摇头,“谢是肯定要谢的,您这顿还没付钱吧?”他笑着:“这顿我请。” 老郭也不推迟,他向来是个爽快人,“那也行,你下次要是去朝云再过来,就去车马行报我老郭的名号,我给你省钱!” 余冬槿双眼弯弯,“那就这么说定了。” 老郭还有事,吃完就走了。 他走之前,余冬槿问了他车队再次出发的时间,得知是明天一早。 余冬槿琢磨着,到时候去送送,也给许久未见的容大少爷送点东西,好多谢他当初给他的照顾。 送点什么好呢?余冬槿算了算他和阿云有的,可以用来送人东西。 嗯……家里还有一大堆这两天苗三叔给他们送的蔬菜果子。 昨天他送来的桃儿不错,不如给容大少爷拿点鲜桃再包些乌梅,也是一份心意。 还有老郭,也得给老郭拿一些,郭叔人真挺好的。 他和遥云商量了下,觉得可以,于是就定了明天早起的计划。 余冬槿与遥云来的晚,老郭走后他们坐着继续吃,商量完送容大少爷和老郭礼物的事儿,他一边吃一边和遥云说起了当时和容大少爷一路过来留云的事儿。 余冬槿:“那时还是冬天呢,天可冷了,但幸好没下雪,不然还要耽误时间。”他想起那时,就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大热天的都忍不住抖了抖。 遥云:“那时,是不是吓到你了?” 余冬槿愣了愣,反应过来,小声:“你说心疾啊?” 遥云点头。 余冬槿怎么可能没被吓到,他小声道:“当然吓到了,我多怕死啊,那时每次半夜生生被疼醒的时候,我真的感觉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死了,吓得冒出来的虚汗都能把衣服打湿几次。” 遥云很心疼,他微微低着头,“对不起。” 余冬槿又是一愣,然后笑了,“你和我道什么歉呀?又不怪你。” 遥云摇头,“怎么能不怪我呢?一切因我而起。” 余冬槿顿时明白了他心中的所思所想,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拉了拉他的手,轻声道:“你可纠结,先吃东西,我们回去再说。” 两人吃完饭,又去摊子上买了两竹筒甜酒酿,回了店里坐在窗边的吧台边,一边喝饮料一边聊天。 余冬槿:“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这具身体之所以有心疾,是因为李家先祖贪心,你当初最开始也不过是救了个人,错不在你。” 他想起遥云之前轻飘飘的和他提起过的,他之后被上天惩罚陷入了沉睡,说:“而且你不是也被罚了么?” 遥云也知道这一点,他只是想到余冬槿曾经曾那般难受痛苦,心里心疼而已。 说起遥云被罚,余冬槿很好奇,“我之前就想问了,上天对你们神的惩罚,就是罚你们睡觉么?听起来也不重呀。” 遥云摇头:“听起来简单而已。”他将其中厉害说与余冬槿听,“一但陷入沉睡,时间短还好,若是时间长了,长久的无法显灵无法听见信徒的心愿,信徒流失信仰不存,你猜会有什么结果?” 余冬槿眼睛微微睁大,明白过来了,“那样的话,收不到信仰,那被惩罚入眠的神明岂不是就只能一直睡下去了?” 遥云点头,“正是如此,像我,不过是睡了这么短的时间,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庙就没了。” 余冬槿这下子是知道其中的厉害了,“原来是这样!”他双手合十,对着窗外拜了拜外头的那片天,“还好还好,还好天老爷没有罚你罚的那么凶,还给你找了个老婆,不然你可怎么办呐!” 听他这话,遥云顿时眼里带上了笑,看着他点头:“确实。” 幸好,幸好得了上天垂怜,叫他此生能遇见余冬槿。 这天,他们紧赶慢赶把烤炉造了个差不多。 晚上洗完澡,余冬槿就拿着两个筐子在厨房里挑桃儿。 这批晚桃是真的好,个头大颜色也漂亮,余冬槿吃了味道也甜。 他本来准备用来到时候放新店做桃子饮的,现在用来送人也不错。 挑了两个大半筐漂亮的桃儿,他又各在筐里放了两大包乌梅,这才洗手拉着遥云回屋躺下。 第二天一早,他们背着两筐简单的礼物赶早去了城门外,果然,老郭正在点人看货。 容大少爷站在一边,也在查看所带的货物,还没上车。 看见余冬槿,他十分的惊讶,他为人温和,脸上带着浅笑,待余冬槿两人过来,笑着打了声招呼:“余秀才,好久不见。” 余冬槿拍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也笑着回了句:“好久不见,容大少爷。” 容大少爷容樟又笑:“便喊我容兄就好,之前不就是这么喊的么?” 余冬槿挠挠脸,“容兄,嘿,昨天我碰见郭叔,知道你们今日走,我反正没事,就过来送送你们。” 他又给容樟介绍身边的遥云:“这位是我契兄,遥云。” 容樟很是惊讶,但他教养良好,只是惊讶一瞬便将之压了下去,然后抬手对遥云行了个礼,“见过了,遥兄。” 遥云也对他行了个礼,点点头。 余冬槿把背上的筐子拿下来:“喏,之前一路多亏有你照顾,我最近得了些新鲜的晚桃,吃起来十分的脆甜,还有些上好的乌梅,送来给你和郭叔在路上甜甜嘴。” 他笑道:“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点儿吃的,还望容兄莫要嫌弃。” 容樟自然不会嫌弃,他道:“余秀才这儿总有些好吃的,之前你给的炒米我就爱极了,得了方子之后回家可让厨下做过许多回呢。却没想今日再遇,又能在你这里占些便宜,真叫我觉得不好意思。” 余冬槿:“这算什么便宜,一点小东西。” 这时老郭也忙完过来了,余冬槿把一人一筐的桃子乌梅交给他们,便不再耽误他们的时间,和他们告了别,与遥云站到一边目送车队远去。 103 回去路上, 余冬槿打着哈欠,郭叔他们赶得早,他为了要赶上送他们就不得不也早起。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呢,不过街上已经有了不少提着框子拿着篮子的人了, 都是出门买菜或者卖菜的, 还有摆摊做早餐生意的。 最近这段时间,之前教徒弟的时候因为那些徒弟会早起主动帮忙, 这会儿又有彩芽带着咸甜, 遥云也一向早起, 他就偷了懒,每天早上会赖在床上多睡了一会儿, 结果短短一个多月就养成了习惯, 这会儿就特别困。 遥云看他实在是困,想抱着他, 但被惊到的余冬槿连忙拒绝了,这大街上,大庭广众之下, 搂搂抱抱的也太不像样。 于是遥云便拉着他走, 还拉下他另一只手, 不让他去揉眼睛,“小心眼睛里进东西。” 余冬槿听话,便不再揉了, 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醒醒神,和遥云说起今天郭叔带的车队,“我看那些骑马护在货车旁边的, 好像不是车马行的人,应该是容家另外请的护送队。” 遥云回想了下, 道:“我看他们倒颇有几分行伍气质。” 余冬槿:“行伍气质?”他立即想到了郭叔在羊汤馆里和他说的话,小声:“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是当兵的?军人?” 遥云:“应该是些退下来的军汉,可能是一些军汉自己拉起旗子做了镖局的生意,容家请他们帮忙护送。” 余冬槿点头,“确实,这样才合理。”他摸摸下巴,“那看来容大少这次带的这一批药材货物,对容家来说真的很重要,毕竟请了那么多人帮忙护送,还都背弓提刀的。”他大着胆子猜测,“莫非这批药材真的是送到京城的?” 遥云:“不无这个可能。” 京城的事儿对他们来说就太远了,余冬槿想了想,把这个抛到了一边,开始畅想别的,“咱们有机会,也一定要去京城玩一玩,我还想看看真正的古代都城呢,以前我本来有机会去我们那边的首都的,可是几次都临时有事改变了行程,都往南方跑去了。” 说起这个,他是真的感觉很遗憾的,他都没去北京看过升旗呢,结果就穿了,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我领导就是京城人,他一直致力于告诉我北京一点儿也不好玩,建议我放假就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说去旅游就是受罪,可好笑了。” 遥云听他想去京城,暗自把这事儿记下,接着听他提起以前,听得很认真,忍了忍没忍住:“你和你那个领导,好像关系很好。” 余冬槿抬眼,瞅了他一眼,随后忍着笑说:“嗯,那是,我俩可好了。”他嘴巴嘚啵嘚啵的说着:“我一出校门就跟着他干了,他人好,有啥好吃的都带着我,最开始我也要出门和他一起撑场子跑业务吃饭的时候,他还给我挡酒送我回家,还给我算额外的加班费,后来我专心坐办公室了,他还监督我锻炼抓我吃饭时间……”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开始真情实感,“哎,这么一想,这样突然离开现代,我最舍不得的除了我刚装修好的新房子,就是他了,多可惜啊,这样好的人就这么再也见不到了……” 遥云听得心口都在发酸,酸的冒泡,抿着唇没有说话。 余冬槿悄悄抬眼,瞅了瞅他的脸色,也抿紧了嘴唇,忍笑。 遥云捏着他的手,捏得挺紧,忽然开口:“你是该舍不得的,我也要谢谢他,谢谢他对你好。” 余冬槿闻言怔了下,随后两边唇角上勾,脸上有了个大大的笑,他看着一脸认真的遥云,心里很软很暖,他拉着遥云的手,“谢谢你的谢谢。”他笑着,双眼闪着光,“好了,不说他了。走,咱们回家去。” 遥云眼角眉梢漾起温柔,轻声:“好。” 回到家,他因为心情好,下厨做了千层饼,一家人配着米粥吃的香喷喷。 这天,两人又在新店这边忙活,中午他俩闲的没事,到小店这边吃的,但没有直接进店,而是跟着客人们一起排队。 门脸房这边是彻底交给了余甜与余咸了,两人虽然动作还没那么麻利,刚被特训出来的手艺也差一点点,但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剩下的余冬槿还会慢慢教,且关于辣椒油和汤头秘方,他都会提供。 他和遥云把儵鱼薲草磨成了粉末,放到店里,叮嘱家里其他人,这东西是十分重要的调味料,是他们店能红红火火的绝世秘方,让他俩一定不要将之泄露出去,然后教了主要负责厨房工作的余咸它们的用量。 余咸这孩子老实,听了之后面对这两小瓶调料时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已经发展到随身携带,想抢调料的人首先得从他身上踏过去的程度,余冬槿说了让他别这么紧张他也放心不下,就还是一直带着,只出门买店里要用的米面材料会取下来,放到房里藏着。 余咸平日里就住在店里这边,余甜与彩芽则每日往返小店和新屋,余甜每日要忙着帮忙给家里打杂,刘成则负责家里的石磨和收碗洗碗,彩芽之前在隔壁豆制品店里帮忙,最近郭家已经没那么手忙脚乱了,她就闲下来了些,余冬槿和遥云出门在外的时候,无病都是她带的。 现在天气热,小店的生意没有最开始好了,大家不耐烦排队,但好在今天天气不错,云朵遮住了太阳,于是还是有不少人前来吃东西的。 今天董少爷也在,他来得晚,排在遥云与余冬槿后面,看见他俩很是纳闷。 “大小老板?你俩怎么在这儿排队呢?” 不等他俩回答,一位熟客就说:“这是来检查工作呢,悄悄过来看两个娃娃偷没偷懒!” 周围客人听了都笑。 这话说得逗趣,余冬槿听了也忍不住笑,他还点头,“您说的对,我们就是怀揣着这个目的。” 他说完还把袖子卷了卷,包着手,做了个采访的姿势,找了董家少爷问:“董先生,请问一下,李家杂食铺子最近几天的服务态度和菜品口味如何?是否让您满意呢?” 董少爷被他这动作弄得呆了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整了整衣裳,答道:“服务态度还不错,比以前还要更上一层楼。”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表情淡淡有点凶相的遥云,继续道:“至于菜品口味,较之以往要差一点点,特别是面食,两个新人揉出来的还是差一点火候,不过瑕不掩瑜,味道依旧值得肯定,我相信小咸和小甜往后肯定能做到更好。” 这也是个人才,余冬槿心道,他面上依旧装的郑重,点点头道:“感谢您的回答,也谢谢您对我们小咸小甜的肯定。” 随后他又像这样采访了前头和旁边另一队的客人,客人们都挺皮,一个个学着董少爷的回答,说的有模有样。 在余冬槿问起他们对新店的期待时,大伙儿同一口径,都是让他多请些人,店里吃食上全一些,要像前些天小店重开那样,最好是不仅如此,如果之前的宽面细面也做就更好了。 还有就是,他们还想尝尝不用花那么多钱的,寻味楼同款菜品,这个也希望大小老板能安排上。 余冬槿一一答应,心里想的是,店里还真是要招人了,厨师倒好说,寻味楼那边还会送学徒过来,到时候徒弟肯定要给他这个师父帮忙的,但是店里只有刘成一个小二不行,至少还得再加一个,还得再找个洗碗婆子。 这人该从哪儿找呢?去牙行雇人么?那这两天就得把这事儿给办了。 说笑了一通,余冬槿发现咸甜二人做的还真不错,大伙儿都夸他俩人挺好,于是他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俩人在服务方面确实做的比他和遥云好。 余咸嗓门儿亮,眼睛也尖不说,脸上笑起来虽然看起来有点憨,但却很让人感到亲和。 余甜女孩儿笑起来腼腆,虽然不够漂亮,但嘴一抿脸上两个酒窝挺可爱的,也叫人觉得亲切。 他俩配合起来,说话做事又不紧不慢的,有遇见那种难缠的,总喜欢让他们多添些的客人,也都柔声细语的,嘴也甜,话也实在,总能让他们再不吃亏的情况下让客人觉得满意。 余冬槿看的连连点头,踮脚凑到遥云耳边,夸他真会选人。 当初在人市里,咸甜二人是遥云定下的,余冬槿都没怎么看,就光负责付钱了。 这时也轮到他们俩了,余冬槿拉着遥云上前,开口:“掌柜的,给我拿两碗凉面。” 余咸余甜眼睛都亮,且遥云站在人群里又鹤立鸡群的,他俩早就发现两位东家了,此时笑着打过招呼,便给东家下了面,动作麻利不说,给他俩添得配菜都比别人要多的多。 余冬槿乐滋滋的跟在遥云身后,遥云端着满当当的面碗,两人坐到对面米酒店外的两个空位上,要了一碗米酒店老板放到井里凉过的淡米酒,吃面喝酒,感觉舒服得很。 下午,看天气挺好也不会下雨,遥云抱着无病,余冬槿推着小车车,两人预备去牙行雇两个伙计,也带孩子出门玩玩,让彩芽歇歇。 104 小无病很喜欢出门, 他一来到户外,坐在遥云怀里,忍不住的就开始手舞足蹈,活泼的不行, 引得街上人纷纷侧目。 现在天气热, 彩芽给他做了个一个边沿很大的草帽,里面有适合夏日, 用透气丝滑的丝缎做的内衬, 让小家伙的脑袋不会磨到。 他身上穿的则是一个很花的肚兜, 大红的布料,上头绣着橘猫扑蝴蝶的花纹, 下头的小裤裤则是宝蓝色的, 也用彩线绣着花边,这自然也是彩芽做的, 她就爱这种花里胡哨的颜色,就是彩芽目前的刺绣手艺不算太好,所以给做的刺绣不算特别精美, 但已经足够让小无病显得人靓娃美, 在大街上十分闪闪发光了。 不怪别人爱往他身上看, 主要是这样白生生又穿的喜庆的小孩真的不多。 余冬槿笑着,给他掌了掌有点挡眼睛的遮阳帽,然后在摊子上花两文钱买了个小风车给他玩儿。 遥云一手抱娃, 一手给扶帽子,听着怀里娃娃噗噗噗的吹风车,垂眼看见余冬槿脸上的温暖神情, 感觉挺好。 两人一路慢慢悠悠的走,带着孩子到了牙行, 正准备进去,就瞧见了一个熟人。 是当初他们去满香楼吃饭,遇见的那个伙计,他换了一身带着细致补丁的短打,垂头耷脑的,正从那头小巷里出来,像是也要来牙行的。 余冬槿回想了下,记起这人好像姓陈名谦,他应当没有记错。 余冬槿与遥云对视一眼,这儿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余冬槿走过几步,来到了角落里,将之叫住了,“陈谦小兄弟,好久不见。” 陈谦本来愁眉苦脸的低着头,一听声音就换了脸色,脸色顿时变得平和又亲切,抬眼看见是余冬槿与遥云,他还带上了笑,拱手,“余老板、遥老板,两位好。”看见遥云怀里好奇看自己的奶娃娃,陈谦还笑了笑,捏着鼻子给小无病做了个鬼脸,逗得小孩咧嘴直笑。 余冬槿见状,觉得这人挺有趣,他也挺诧异,“你知道我们。” 陈谦笑道:“小的怎会不知?两位老板的名气可大着呢,且之前您两位去满香楼吃饭,不还是我接待的么?” 余冬槿:“你记性倒是好。”他还真挺惊讶的,不过他对这个伙计的印象也很深刻,他问:“这时候,你怎么在这儿呢?今日没有上工么?” 说起这个,陈谦脸上不由露出苦色,“不瞒两位老板,小的已经被满香楼给请辞了。” 余冬槿瞪眼:“啊?” 陈谦叹了口气,道:“满香楼已经不行了,被寻味楼给打垮啦,主厨都跑了,王大少爷整日焦头烂额的,掌柜的看没有客人,店里入不敷出,为了开源节流,便将我与另一个新来不久的伙计给辞了。” 房禾跑了?这事儿他倒是没有听说。 不过陈谦为什么在这儿,余冬槿其实已经有所猜测,闻言点点头,但还是很不理解,“为什么把你辞了呢?我觉得你挺好的啊,比店里其他伙计都要机灵,长得又讨喜。” 他这话说的是没错的,这活计虽长得没有像刘阳那般脸盘儿圆润,但也是一张娃娃脸,人又机灵,一双笑眼多招客人啊,怎得是他被辞了呢? 陈谦苦笑,将其中缘由说给他们听:“也没什么旁的原因,我们两个新人不似以前那些老人,是后来满香楼生意好了,店里忙不过来时,掌柜的在牙行里简单雇的,没有关系。之前在酒楼里,也就负责打扫茶桌这样的工作,那日之所以能接待几位贵客,也是因为刘家少爷忽然到访,店里接待小二没有及时反映过来的缘故。” 他说的不算清楚,但余冬槿与遥云也听明白了,原来是没有后台,所以才这般轻易就给辞了。 想必现在留在满香楼吃工钱的那些小二伙计,都是楼里掌柜或者什么人的亲戚,这年头向来如此,肥水不流外人田。 余冬槿看他这般的发愁,问:“你今天是来找新工作的?” 陈谦点点头,“是啊,总不能闲着,家里还要吃饭呢。” 余冬槿笑道:“那正好,我和阿云的新店正差个伙计,你要不要来?” 陈谦一愣,人傻了一下,随后眼睛睁大,一时间说起话来都没那么利索了,“您,您说的是真的啊?” 余冬槿好笑,“那还能有假?薪酬就算一天三十文,干好了月底还给发奖金,你看如何?”本来他给刘成的就是按这个来的,现在去了新店,余冬槿准备给刘成每天涨个五文钱,奖金照旧,但陈谦这里就还是按照刘成之前的待遇来,以后再看。 陈谦大喜过望,霎时间喜笑颜开,不住的弯腰道谢,“好,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多谢两位老板,多谢了!” 余冬槿:“初十那天小店开业,我和你遥老板要再去找个洗碗婆子,你在这里等等,我们进去看看,马上回来,回来带你去新店那边认认门。” 陈谦咧着嘴,“那小的和两位老板一起吧?这里头我有个相熟的牙人,为人很不错,我带你们去找他吧。” 这倒挺好,余冬槿点头,“那行。” 找婆子的事儿很快就办好了。 陈谦认识的那个牙人确实可以,很快就给他们把人找好了,一次还找个三个给他们挑,把三人的身家背景说的清清楚楚,住哪儿性格如何家里几口人以前在哪儿做事因为什么没做了,都讲得很明白,还带他们看了人。 余冬槿挑了个家距离新店不远不近的,看起来不是最麻利,但瞧着本分老实的婆子,这人以前是在一家小户人家给人做洒扫洗衣等等杂活的,后来那户人家家里男人忽然病了,日子比不得以前了,才把她辞了,具牙人说,那家主顾很舍不得她,但是没办法了。 余冬槿和她说好了上工地点还有时间,和人签了契。 之后,他们带着陈谦去认了门,便与他分别了。 两人推着小无病,去了城西的游玩一条街。 这里还是之前乐正来城里,和老朋友来这里听戏,余冬槿和遥云来找他回家吃饭才知道的地方。 这里玩的东西很多,那几家晚上才开门的秦楼楚馆就不说了,那可以听书的茶楼,有人唱曲儿的酒馆他们今日也不去。 他们可带着孩子呢。 他们要去的是这条街的街头,那里有棵大榕树,榕树下有一个宽阔的台子,台子上每日都有表演,有皮影戏,傀儡戏、各种杂技、摔跤、舞狮等等,各家轮番上阵,每天都很是热闹,也很是有趣,大人小孩都喜欢。 不敢想要到台子近处看表演,就要交钱,一人一文。 当然,像无病这样的小娃娃是不收钱的,毕竟太小了,路都还不会走,这里看台子的人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他们到的时候,宽大的台子上一共有两派人在表演,左边是傀儡戏右边是说话艺人,小孩喜欢傀儡戏,都或蹲或坐在左边,大人喜欢说话艺人,都在右边。 交了钱,余冬槿推着孩子,在左边找了个最近的两个木墩和遥云一起坐,遥云把无病抱起来放在肩头坐着,扶着他的小身子让他好看热闹。 余冬槿对说话艺人兴趣不大,这年头的说话艺人是一个人的表演,和后世的单口相声差不多,但又有所区别,比如这里的很多浑话行话余冬槿就听不懂,但傀儡戏他喜欢,和无病一起看的津津有味。 他们还自带了饮料,就放在无病的小车上,两个大肚子葫芦,一个里面装的是满满的梅子饮,味道好又解暑,一个是给无病装的水,奶没有带,无病现在可以吃辅食了,这里有家做羹的店,他饿了他们就去那儿吃,到时让店家给无病做一晚不放油盐酱料的米菜肉羹就是。 今天的傀儡戏讲的是人与妖的故事,不是爱情故事,是偏冒险风格的道士除妖的故事,里面还扯上了神和鬼,因为是木偶演出来的,没有什么血腥可怕的,很适合小孩子看,也适合余冬槿这种没怎么旅过游没看过这种木偶戏的大人。 看着木偶傀儡在手艺人的牵动下做出各种动作,打斗降妖驱符除鬼,余冬槿觉得真有意思。 一场傀儡戏唱罢了,余冬槿看的意犹未尽,掏钱放到端着锣来求打赏的傀儡戏艺人,大方的投了十文钱进去,引得艺人连连道谢。 这些下九流的艺人平日里过得一般,看台子的能分给他们的很少很少,每月也就那么几十文钱,有时候想要个好的表演时间,他们还得花钱和看台子的买,可以说,他们就靠这些打赏过日子,十文钱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不少了,毕竟每天过来的人里,交钱到近处看的不多,多是站的远白看的。 接下来是杂技,顶盘子抛果子,还有叠人墙等等,这个需要的场地大,台子上就不分成两块了,就杂技一家表演。 这个余冬槿也一般喜欢,但无病很爱,看的眼也不眨的。 余冬槿给遥云喂了口梅子饮,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口,笑着看了看无病那傻样儿,及时起身给他擦了擦因为一直张着嘴而口水嘟嘟的嘴巴。 杂技看完了,便是狮子抛绣球,余冬槿看着那台上,做的并没有以前他在现代时在电视视频里看过的精致的狮子,忍不住想起了以前小时候的事儿。 他姑奶奶娘家离得近,那家的大孙子就会舞这个,那时过年的时候,他就会组织几个伙伴,带着同样不够精致的狮子头,挨家挨户的表演求个吉利钱,后来他长大了,慢慢的不弄了,后来更是搬去了县城里住,村里就再没人会这个了,他也不再回去了。 遥云垂眸,分出一只手,握了握余冬槿放在膝盖上的手。 余冬槿抬眼,对他笑了笑,“累了么?我来抱吧?” 遥云摇头,“你再给他擦擦嘴。” 余冬槿一看,这小家伙又是一嘴巴的口水,马上要滴下来了,他有点无奈的起身给他擦了,对小家伙说:“你这是因为震惊还是口呼吸啊?可不能总是这样啊,小心以后长大了没有下巴。” 他其实知道无病不是因为口呼吸,就是因为看到好看的忍不住张嘴惊叹然后忘记收回去了而已,但这不是个好习惯,他就吓他一下。 儿童口呼吸如果不及时纠正,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面容会发育异常,牙齿也可能出现问题。 小无病听了,像是想了想,小脸一变,感觉没有下巴还是太可怕了,他可不能没有,于是赶忙把嘴巴牢牢闭上。 看的余冬槿忍不住乐。 105 看完表演吃完羹饼, 两人慢悠悠的往家走。 路上,快到家时,两人路过他们常去的那家大杂货铺,看见里面小二和掌柜正在搬东西。 余冬槿停下脚步, 看着小二打开坛子查看里面那一颗颗颜色偏深, 瞧起来很是不错的干货,眼睛亮亮, 摸了摸下巴, 问遥云:“咱们店是不是还差一样镇店之宝来着?” 遥云有点不解, “镇店之宝?”他看向余冬槿看向的地方,就瞧见了那已经被盖上的坛子。 余冬槿一拍手, “对!”然后把手上推着的车车拎起来, 拉着抱着无病的遥云一起进了店里。 掌柜看见他们,笑着喊了声:“余老板遥老板, 今个想买点什么?” 余冬槿低头看着那坛子,问:“你这是刚进的干鲍鱼和干海参么?”没错,他刚刚看见, 这坛子里装的正是干鲍鱼, 看起来品相还很不错, 他以前在店里可没看见过这个,这会看见了还挺高兴的,可以用的食材又多了两样。 掌柜得顿时眼睛都笑的眯起, 点头:“正是,这是小店刚从东海那边收来的上等海货,如今只是试卖, 等之后要是好卖,以后店里也不时就会有货。”说着把下头坛子上盖着的两层盖子, 一层草编一层木盖给打开,又将货架上的木盒开启,让余冬槿瞧。 余冬槿点点头,“我看看先。” 掌柜的便先拿出了一颗干鲍鱼,让余冬槿查看。 这鲍鱼个头不大,余冬槿放在手里试了试重量,又低头看了看其他鲍鱼的大小,发觉大约是二十四头的样子,不过这已经不错了,很够用了,而且晒得也不错,处理的也挺好。 他又看了看海参,个头也不大,一盒有八个,包装的挺好。 掌柜的道:“小的鲍鱼店里也有,喏,那几坛就是。”说着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三个坛子,小二闻言也把其中一坛给打开了,余冬槿一瞧,发现那一坛里头的鲍鱼大约是四五十头的,个头比他手上这个要小多了。 掌柜的又道:“但再大的就没有了,海参也只有这一种,大的怕在留云卖不动,都是运到京城、南都和两浙等地,那边有权的富贵的人多,买得起。” 这是自然的,留云县这里虽然不说穷,但确实也不富,本地人吃海产也多以干紫菜干海带为主,干虾都很少买。 余冬槿点点头,问:“这鲍鱼大的怎么卖,小的又怎么卖,还有这海参,你和我说说。还有,你店里有没有花胶,我也需要一些。” 花胶店里也有,但同样不多,掌柜的让小二去取了一盒来,一盒里面十多片,也不大,要二两银子。 而鲍鱼与海参,别说,虽然只是二十四头的鲍鱼,价格也不便宜,一斤都要三两八钱,这么多钱,都够城里一些穷民省吃俭用过半年了。而海参自然也是一样的不便宜,按盒卖,一盒八个,八个一两银子。 余冬槿听得忍不住直搓牙花子,他算了算用量,又问了小鲍鱼的价格。 小的相比之下就便宜得多,一斤要一两五钱。 余冬槿想了下,要了半斤十二个大的,和一斤小的,还有两盒海参一盒花胶,又在店里逛了一圈,买了一斤干贝、一斤鱼唇、一斤干花菇和一只火腿,他又问了有没有鱼翅,结果店里没有,他就放弃了,有这些也差不多了。 然后他用以后会时常需要这几样的话,和老板说了价。 做成了生意,掌柜的喜笑颜开,听他这么说,算了算价格,直接给他少了两钱,也就是两百文钱,只收了他八两银子。 这也不便宜了,余冬槿心疼的付了钱,珍惜的拎着打包好的鲍鱼出了店。 遥云:“你这是要做新菜么?” 被他一问,想到自己要做的菜,蔫儿吧唧的余冬槿顿时来了精神,勾起嘴角兴奋的点点头,“嗯,我要做一道超级牛的大菜!以后,这道菜就是咱们店的镇店之宝,每月限量只推出一次,嘿嘿!” 遥云见他这么兴奋,眼中带笑,不免期待,“是怎样的菜,居然还能被称为宝?是要用到这几样材料么?真是要价不菲。” 余冬槿:“可不是,而且不只需要这几样东西,还要用到很多很多其他材料,鸡、鸭、猪什么的,一起煲出来,可费事儿了,但做好了可好吃了。而且这道菜有个特别有趣的名字,叫佛跳墙!” 没错,余冬槿要做的正是佛跳墙,但是是现代改良家庭版的,余冬槿以前好奇做过一次,滋味好的让他和他妈当时把舌头都差点吃下去,就是做起来实在麻烦,后来他就再也没做过了。但好在,他现在有了遥云呀,有些麻烦就不算什么了。 这名字倒是稀奇,听得遥云心里都不免好奇,“佛跳墙?这是何意?” 余冬槿挠挠脸,“这个怎么和你解释呢,嗯,意思就是这道菜因为太香太好吃,开坛食用的时候,香味都能引得佛子弃禅跳墙而来,反正就是夸张的说明了这道菜的美味程度。” 遥云:“倒是有趣,真的能有那么好么?” 余冬槿信心满满,“绝对美味,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我用最好的料给你做,咱们自家吃就吃好的,店里卖的就不用那么好的了,我会改改配方,尽量保持住精华,不然成本太高了,遭不住,也怕卖不出。”他低头,看见遥云怀里直流口水的小无病,给他擦擦,笑说:“这个太补了,你只能尝一口,馋也没用。” 其实他这次用的料也不算好,但无法,再好的材料在留云这里太难买,就算买得到价格也让他受不了,这样就可以了。 小无病听了,蔫儿了一下,但随后立即重新开始开心的挥舞起手臂和小脚,扭的欢快极了,只能尝一口也行啊,总比吃土好,下山的日子真是太快乐啦! 回去之后,余冬槿没急着把这些材料泡发,他准备明天都让遥云开挂来弄,到时候几个小的在店里,他们两个买齐材料,带着无病在家里悄悄做。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把要用的东西泡了,然后去把留云的各个市场逛了个遍,把另外需要的各种材料全买到了。 到家之后,彩芽带着咸甜已经去忙,余冬槿给刚睡醒的无病喂了奶,把他放在摇篮里,搬到厨房边让他自己玩,就开始和遥云一起准备。 开挂泡干货,需要油炸的材料油炸,然后一只鸡鸭分两半,和瘦肉、猪皮、鸡爪、猪蹄焯好水,一起放入大罐里将第一道汤头煮上,同时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也另外起了一炉,把第二道汤准备上,第二道汤也是上面那些材料,但要另外加上火腿切块,同样是焯水,但焯完水之后要炒香,炒香后再入罐。 佛跳墙的麻烦之处除了事先的材料准备,另外麻烦的就是这两道汤了,做起来需要炖个七八个小时,就得干等,最后两道汤和成一道,在炖个三个多小时,在这个时间内陆续放入之前泡发的干货、蹄筋和其他材料,最后浓缩成一罐,便是佛跳墙。 忙完这些,让两个大罐子在火炉上炖煮,余冬槿注意着火,开始算明天要忙的活儿,不,不是,是今天开始就要忙的活。 天气热,许多东西不能先做好明天直接用,只能现做,但辣椒油、辣椒酱、熬猪油、还有煮饮子用的材料,今天就可以备好,还有,他们让彩芽和郭娘子那头打了招呼,让他们明天给他们留好了明日他们要用的各类豆制品。 烤炉还不能用,得再浇水晾晾,等过半个月,还得烧火除除毒通通风才能放心使用,刚好他们可以用这个时间找找奶源。 这会儿还有时间,遥云带着无病在外头做秋千,余冬槿在厨房里看火顺便配饮料材料,一家人各有各的事儿。 过一会儿,余冬槿配好了足够的材料,正拿出干辣椒准备磨,遥云抱着无病过来,告诉他秋千做好了。 余冬槿顿时不管辣椒了,兴致勃勃的和他出去去到了梨树下,那里,一台秋千果然已经做好,被去除掉枝叶的藤蔓和麻绳纠缠在一起,穿过了梨树的枝丫,下头被与光滑的厚木板固定起来,简单,但很有感觉。 他立即一屁股坐上去试了试,伸手摸了摸两边的藤蔓,点头,“不错,很好!” 遥云笑着,把眼睛亮亮明显也很想试试的无病放到一旁的车车里,到余冬槿身后,说了句:“握好了。”然后推动秋千,将余冬槿推上了高处。 余冬槿发出一声惊呼,就感觉迎面的风将自己垂落的几丝发丝吹起,又在下一个瞬间荡了回去,他觉得好像有点幼稚,但又忍不住觉得很好玩,脸上出现了笑容。 荡了一会儿,余冬槿就觉得可惜了,可惜这棵梨树太小,只能做这种单人秋千,不然他们就可以一家三口一起坐了,还可以弄个带靠背的那种大秋千。 又玩了一会儿,余冬槿一直不肯让遥云停下来,最后他被晃的脚下发晕,才终于叫遥云停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遥云好笑,及时把他扶住,“飞都在天上飞过了,怎么玩这个还玩入了迷。” 余冬槿扶着他的手,狡辩:“我这叫追忆儿时的回忆。”多有童年的味道啊,这种简易秋千,坐起来太有那种感觉了。 特别是,余冬槿看了眼无病,“那小家伙看我的眼神真的好羡慕哦,我没忍住,就多让他羡慕了会儿。” 遥云看了眼眼巴巴的无病,无奈,“你啊。” 羡慕了半天却不能玩的无病气的难得的噘起了小嘴,可恶!他好想长大哦! 106 午饭, 他俩给无病煮的是小半碗软乎乎的肉糜面糊配一奶瓶煮好的羊奶,他们自己吃的则是到门口,在刚好路过推着小车叫卖的小贩那儿买的炊饼,三个大炊饼, 一个一文钱, 买回来切开在里头夹着自家做的酸笋酸豆角配辣腐乳,就变成了夹馍, 再配上两碗只撒了些盐却鲜美无比的浓汤, 简单又美味。 无病扒在摇篮边, 张嘴吃着他小爹喂来的没什么滋味的糊糊,羡慕的看着两个爹手上的炊饼, 感觉那里面红红的东西肯定很好吃。 余冬槿觉得这小家伙挺可爱, 舀了一点点汤喂给他。 尝到了有味道的汤,无病顿时高兴的用小手拍起摇篮的栏杆, 嘴巴里还呜哇哇的叫了两声,眼睛亮亮的像个小狗狗,嘴巴里又开始流口水。 余冬槿:“该给无病做个磨牙的东西了, 看他最近老是控制不住流口水, 肯定是又要长牙了。”他把最后一口糊糊给小家伙喂完, 就在想婴儿磨牙棒的制作方法。 遥云捏着无病的嘴巴查看了一下,点头,“侧牙应该是要冒头了。” 余冬槿:“他门牙没问题吧?那么早就开始长, 结果长个尖尖就不长了,一直就这么大一点。” 遥云又看了看,摇头, “没问题,现在也要开始长了。” 那余冬槿就放心了。 炉子里的火一直在续, 李家新宅的厨房里一直在忙。 几家邻居熬了一个上午,午饭都吃的没滋没味的,这会儿忍不住了。 李家隔壁,曹家,屋檐下正和邻居一起守着孩子做针线活的老太太终于是耐不下心了,放下手里的活儿探头,纳闷:“那新搬来的,乐正先生家的小孙子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啊?这也忒馋人了些!” 隔壁邻居家的媳妇也馋的嘴巴里口水直冒,“可不是么?一天的这肉香味就没停过,哎哟,真会吃啊,不愧是开饭馆儿的。” 老太太的小孙子孙女和隔壁家孙子也馋的不行,玩乐的心思都没了,坐在自家院子边树下,一边用树枝无意识的划拉这地面,一边忍不住伸长脖子透过树梢枝丫试图往隔壁家看。 余冬槿之前,在正式搬家请客吃饭,给相熟的人介绍小无病的前一天,挨家挨户的给邻居们送过饼子,饼子他做了两种,一种是咸口的梅干菜肉馅的油煎饼,一种是甜口的两层山楂夹心的蒸饼,受到了几家邻居的好评。 这边几家都是像新李宅这样的屋子,屋里住的基本都是一大家子人,几乎全都家家有小孩,孩子们还都记得那两位,一个面相和善一个面相凶恶的叔叔,记得他们拿来的好吃的饼子,印象十分的深刻。 当然,不只是小孩记得,家里尝过味儿的大人们也记得,都知道那份好滋味。 所以对于乐正先生这孙子开的店,他们之前没去过的,舍得花钱的,在小店重开后都拖家带口去尝过,都知道那店里的东西也好吃。 所以李家虽然搬来不久,家里的人口组成也很奇怪,但却已经在左邻右舍得口中出了名。 老太太看孩子们那样嘴馋,心疼了,喊:“屋里有梨子,去一人拿一个尝尝。” 小孩们深吸一口气,存了一肚子的香味儿,才心满意足的手拉手去吃梨了。 李家厨房里,做好的辣椒酱与油辣椒已经封了坛,猪油渣堆在放食物的竹编篮里,下头是一个大碗,接着虑下来的油,一旁的筐子里,是配好的用纱布袋子包起来的一包包饮子材料,堆得满满当当。 余冬槿正在完成佛跳墙的最后步骤,守着已经变为一罐的佛跳墙等待,料已经全部下下去,再等到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吃了。 遥云把家里的大砂锅洗好,晾在一边,把米饭蒸上,把藕洗好切片泡在水里,这个是他们晚饭要吃的,家里人多,一人一碗佛跳墙还不够,得再炒几道菜,因为已经有佛跳墙这道废了大钱的大菜,所以他们另外准备的都是蔬菜,除了藕还有苋菜和拍黄瓜。 彩芽带着咸甜很快就回来了,这会儿已经是申时过半,他们打扫完店里的卫生,又帮郭娘子忙了会儿才回来。 还没到家,隔得老远,三人就被扑面而来的香味冲了一脸,一路都是带着对晚饭的期待进的屋。 路上,三人还遇见了附近几家在外头玩儿的孩子,孩子们一个个的,都聚在李家门口附近闻味道,但都挺乖,没有上门讨吃的的。 彩芽进屋之后,很快又出来,弯腰对他们招招手,给他们看自己手上端着的梅子干,“来,一人拿几颗,很甜的。” 余冬槿笑着,在屋里听孩子们的欢呼声,剥了点梅子干塞无病嘴里,让他也解解馋。 晚饭时间终于到了。 彩芽带着咸甜,带着笑把家里的小圆桌收拾了出来,摆在了堂屋里,在桌上摆好了碗筷,已经是迫不及待。 彩芽还好,咸甜两个是真的馋,他俩本来就是家里太穷,才被卖为奴的,又是在余冬槿做了一个多月的做菜师父后进的家门,到家之后吃的最多的是自己做的失败的面和粉皮。 虽然这就已经够让他们激动的了,他们长到这么大,在来到东家家里之前,哪儿吃过这么好的白面米浆啊,还有肉还有菜,第一次吃到的时候,俩孩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也是因为以前日子过的苦,也导致他俩最开始的时候,都有个对于店里很不好的习惯——不舍得放料,不管是肉酱豌杂还是小青菜海带丝木耳丝,还是拌凉菜切卤肉,两人都不舍得放足量。 后来还是余冬槿给他们做了规定,告诉他们做不好就走人,两人才咬牙学会了舍得,也挺不容易的。 三人把蔬菜米饭上了桌,就巴巴的守在厨房里,好奇的等待余冬槿给罐子开盖。 遥云也好奇,抱着无病守在一边。 余冬槿嘿笑,看了一圈,见他们一个二个脸上都充满了期待,就连遥云也不例外,顿感得意洋洋:“香吧?” 彩芽和咸甜都不住点头,余咸抚了下自己的后脑勺,笑的憨憨的,说:“香!我就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东西!” 遥云开口:“我算是知道它为什么叫佛跳墙了,这香味,确实是过于勾人了。” 余冬槿忍不住舔舔嘴唇,“我也这么觉得。”说着,他拿着洗的干净的厨房布,搭在罐子盖上,将盖子打开了。 下一秒,那股本来就勾的人心里发飘儿的香味立即上升了好几个度,原本就不算柔和的味道变得更加霸道起来,从那个碗大的罐子口中,瞬间向外铺开,将满室染香,并跟随着流动的空气,向别处延伸。 隔壁正在吃饭的几家,顿时只觉手里端着的饭菜味如嚼蜡,有那脾气爆的,还忍不住骂了一声娘,然后就被自家老母用筷子头给打了。 彩芽咸甜,还有扒在遥云怀里的无病,眼睛都瞪得老大,动作也变得一致,都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之后,又深深吸了口气,一口不够,又来了第二口,吸完又开始吞口水。 余冬槿被他们的傻样逗的哈哈笑,一伸手,“很好,拿砂锅来,咱们开饭啦!” 这次的佛跳墙甚至比余冬槿以前在现代时的更成功,可能是因为有遥云在,材料泡发的很好的缘故。 不说彩芽与咸甜两个,余冬槿自己都吃的头也不抬,遥云怕他把自己噎着,不由得提醒,“慢慢吃,莫着急。” 余冬槿这才抬起头,慢慢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问遥云,“好吃不。”他凑到遥云耳边,“他们都是顺带的,我主要就是给你做的,你觉得喜欢我才高兴呢。” 遥云眉眼含笑,也小声道:“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余冬槿咧嘴,继续小声,“那好,还有材料,我下次还给你做,在村里做,也让爷爷和常芜尝尝。” 遥云:“好。” 一家人,就无病最可怜,他坐在摇篮里,举着自己的奶瓶,喝着稀释过的汤做的肉菜糊糊,看着他们吃,小嘴动的都快有残影了,纯粹是馋的。 他喝了一壶不够,举着奶瓶还咿咿呀呀的要。 彩芽过去摸了摸他鼓鼓的小肚肚,说:“可不能再喝了,歇一会儿,等撒了尿再喝碗睡前奶。” 他很难过,举着奶壶继续舔壶嘴。 余冬槿见了,觉得小孩瞧着可怜巴巴的,撕了小小一块炖的烂糊的鸡腿肉给他,让他嚼个味儿。 一罐的佛跳墙,不仅得到了孩子们的好评,就连遥云也喜欢,余冬槿很高兴,觉得这个镇店之宝选的很不错。 他决定,明天就在新店里将这道菜重磅推出,当然,因为制作时间比较长,中午是不能开卖了,只能卖给下午的客人。 嘿嘿,一月只卖一次,就定在每月初十。 今晚他们就把该泡的材料泡了,不能总是开挂作弊,家里现在还有普通人呢,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明天小店这边便不开张,咸甜都要去新店厨房里帮忙,刘成和陈谦则负责传菜待客,李婆子负责洗碗和简单卫生。 七月初十,留云县南大街十一号换上了新的牌匾。 热闹之中,余冬槿与遥云一起扯下了新牌匾上的红布,牌匾上,李家杂食铺子六个字铁画银钩,正式乐正所书。 而那大字之下,又刻着一排小字,写的是南大街二号店六个字。 一号店自然是门脸房那边,那边的牌匾今日也换了新。 同时,刘阳带着小鱼,刘成带着陈谦,各自点燃了自己举着的爆竹,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喜庆声中,余冬槿与遥云的新店正式开业,客人们鱼贯而入。 107 刘成带着家里刚睡醒吃完奶正活泼的小无病, 守在凉菜台子边给客人拌凉菜。 小无病拿着昨天爹爹给买的风车,玩的起劲儿,看的客人们忍不住笑,又老客忍不住开口说:“这孩子长得真像余老板, 都是一副好模样。” 小无病知道别人在夸他, 举着风车车,咧嘴对人露出四个米粒牙, 笑的可可爱爱。 刘成看了眼小无病, 忍不住笑, 给客人递上凉菜一碗拼,“既是父子, 那自然是像的。这是您的, 豪华升级版凉菜一碗拼,拌好了, 一共十八文。” “好嘞!”客人付了钱,接了碗,这是他自己带来的碗, 这位是打包回去吃的。 店里凉菜今日做的齐, 是余冬槿和遥云带着咸甜彩芽起了个大早一起来店里弄得, 不仅有辣拌豆腐、切豆腐皮、豆腐结、豆腐干、素鸡、千张丝、腐竹、炸豆腐皮等各样豆制品,还有凉拌海带、木耳丝、笋丝、藕片、黄花菜等等蔬菜。 至于荤菜更是多得很,卤猪头肉、猪蹄、猪五花、猪大肠、猪粉肠、猪心肺、猪耳朵等等, 还有整鸡整鸭、酸辣鸡爪、麻辣鸭爪、鸡肠鸭肠、鸡胗鸭胗等等,各式各样,客人想吃什么样的都有。 余冬槿带着他们做这些的时候, 还想可以买兔子做冷吃兔,只是这边的兔子基本都是野物, 自家养的少,价格想比起鸡鸭猪肉来说比较贵,要做也不能做多了。 客人们见今天凉菜有这么多花样,很多都是吃了之后又买凉菜打包回去的,店里的一碗拼也有了两种规格,一种普通版一种豪华版,豪华版荤菜更多,价格贵个六文钱。 台子上除了凉菜,还有三种饮品,甜米酒,桃子茶和梅子茶,米酒是在门脸房对面那家米酒铺子进的货,老板给价给的很是实惠,这三样茶要钱买,店里也给配的不要钱的普通粗茶,单人位的自己来凉菜台子这边放的大茶壶里倒,小桌上有小茶壶小茶杯,两个大桌上则是大茶壶,配的杯子多几个。 凉菜台子这边太忙,刘成和余甜便主要负责这个,因为余冬槿要做佛跳墙,没有空出来收钱,于是收钱的活儿也得让刘成来,余甜打辅助,幸好自小刘成家就是做生意的,心算他虽然一般,但打算盘还算流畅。 再加上,今天还有刘阳来帮忙,刘阳虽然看着还嫩,但本身已经接手了父亲手上的许多工作,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这点儿十几二十文的小账,他都无需用算盘,听着声音就能知道多少钱入了账。 于是接待客人的工作大部分就落在了陈谦身上,但陈谦不负期望,接待报菜名传菜,再加上有小鱼帮忙,他做的很是顺利。 坐在凉菜台子后面,看客人没那么多之后,刘阳闻着空气里逐渐升腾起的,不太一般的香味,嘴巴里犯起了馋,“这什么味儿啊?这用料可真实在。” 他家好歹是做酒楼生意的,虽然本人的做饭的天赋一般吧,那从小也是在灶台后面闻多了各种食材菜品的香味儿的,这汤头炖的可真够好的,余老板这是在做什么啊?又有新菜? 刘阳咽了口唾沫,和刘成打了个招呼,摸到了厨房门边,扒着门框往里看。 这会儿已经过了那阵子忙劲儿,店里虽然人满为患,但都是埋头苦吃的客人,进店的人再不是做出那样的一窝蜂了,厨房里也就松快了些。 刘阳探头一瞧,就看见厨房里大灶旁的两个小灶上,正竖着两口大陶罐,罐子被盖子盖着,有噗噗噗的香味从罐子上的小孔中冒出。 而一旁的余冬槿,正在靠墙的食案上检查泡发的食材,看看够不够时间,不够就得让遥云悄悄来开个挂。 刘阳正准备仔细看一下那一个个大碗中的食材,正歇着的遥云就用一双锐利的眼睛朝他这处看来,把刘阳吓了个机灵,“哎哟!”真凶! 正在做活儿的余咸吓了一跳,把手上刚捞起来的面条又扔了回去。 余冬槿闻声转头,就瞧见了门外探头探脑的圆脸小胖,不由失笑,“你干嘛呢?这么鬼鬼祟祟的。” 刘阳瞅了眼收回目光的遥云,嘿笑,瞧着那两个大陶罐,问余冬槿:“你这煮的是什么啊?这么香。” 余冬槿叉腰得意,“镇店之宝!也是今天的惊喜菜品。”他指了指食案上的几个大碗,“喏,那两罐只是底汤,重点在这里。” 刘阳好奇走过去,顿时大感吃惊,“这,海参鲍鱼?你这是要做什么?这样的食材,咱们这里的一般人可吃不起!”他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余冬槿这店里,多是城里的一般居民,有钱的也有,但是不多,他怕店里亏钱。 余冬槿:“没事儿,这道镇店之宝,我店里一月只做一次,权当回馈老客户了。而且也不是按罐卖的,按碗卖,一罐分作二十碗,一碗三十文钱,能卖就卖,不能卖就自己吃,主打就是一个限量招牌惊喜回馈。” 他今天做的佛跳墙可比不上昨日做的,鲍鱼用的是小的,还分切过了,海参也分切过了,其他用料也有调整,主要就是卖个味道,经济实惠。 而且,今天这一罐余冬槿也没想过佛跳墙在他店里能有多好卖,反正卖不出去就自己吃,刘阳小鱼都在,正好,他也准备将豪华原版佛跳墙的方子教给寻味楼那边,刚好今天把菜给刘阳尝尝,让他通知下去。 这段时间除了他比较忙,忙着教徒弟,刘阳也不逞多让,寻味楼那些分店的许多事物,都是刘贤让儿子去办的,刘贤主要负责请大厨和对接卢大少,刘家现在是彻底给卢大少打工了,刘阳这么些日子,是马不停蹄的带人将三云常宁陈水走了个遍,今日也是难得抽出空来,回来支持余冬槿与遥云新店的开张。 刘贤本来也想来来着,但实在抽不出空来,他人还在陈水呢,那边的新店刚开不久,他过几天还要带新人过来找余冬槿呢。 不过刘夫人和郑娘子到了,她俩现在就带着孩子坐在店里吃东西呢。 刘阳:“倒是便宜,不过我看在座的能吃得起的也少。”他想了想,“我让董乔带他爹娘和他弟过来,让我娘和姑姑也来。”然后又琢磨起喊其他人,这么一算,他就觉得二十碗又有点太少了。 余冬槿看他嘀嘀咕咕的,笑道:“你别担心,这会儿味道还没出来呢,等味道出来了,我觉得我的镇店之宝肯定会好卖的。” 刘阳深吸一口气,“这味道还没出来呀?” 余冬槿笑得神秘,说:“再过两个时辰你就知道了。” 刘阳愈发好奇,想起来问:“这汤品的名字莫非就叫镇店之宝么?不是吧?” 余冬槿摇头,“那自然不是,喏,你自己看。”他一指一旁还未放出去的菜牌子。 刘阳这才看见了一旁挂在墙上的菜牌,口中念道:“佛跳墙?”他有点呆,将这个菜名在嘴里品了又品,有点不解,“这名字取自为何?” 余冬槿:“有道是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①,这便是此菜名字的由来了。” 刘阳念着这两句诗,出了厨房门,他在厨房外站了会儿,想着往日余老板的手艺,越想越觉得这道菜今日肯定不能错过,连忙去通知他娘和姑姑,又去寻了几位好友。 下午过了未时,南大街十一号,从新开的李家杂食铺子二号店里,一股香味渐渐向外扩散,让路过的人忍不住便驻了足,闻着闻着就情不自禁往那间不大不小的店里走。 因此,还未到晚饭的点,这家小店里便已经坐了不少人。 有心急的,忍不住对着那后头传来香味的厨房探头探脑,问守在凉菜台子上边的小二,“你们这是煮什么呢?能吃了么?多少钱?给我来一份!” 陈谦已经不是第一次回答这几个问题了,因为重复多次,话里都少了几分原本总是热情洋溢的感情:“是我们店的招牌菜,镇店之宝佛跳墙。”说着指了指身后墙上挂着的,刚刚被余冬槿拿出来的菜牌子,继续道:“不好意思啊客官,这道菜工艺复杂,现在还没做好,还需的半个多时辰才行。” 他说完又说起价格,“佛跳墙的价格是三十文一碗,用料实在,绝对物超所值,您要是喜欢,劳烦还请等等。” “三十文?一碗?”来客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起店内陈设,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之后,不由嘀嘀咕咕,“抢钱那这是?” 陈谦也不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了,抱歉的笑笑,“那真不是,我们这镇店之宝佛跳墙,里头放的可是鲍鱼海参,几十种上好的用料呢,这味道您闻了也知道,那绝对是差不了的。” 他笑着说:“而且这道菜我们也不天天卖,只每月初十的下午才有,做多做少全看我们老板的心情,不止如此,今天的佛跳墙已经被订出去大半啦,如今只余下七碗,先到先得,您要是喜欢这一口,那可千万不能错过。” 这客人一听,顿时开始犹豫起来,可思及价格,还是狠不下心,最后还是摆手,“算了,这名字听着就怪怪的,算了算了,鲍鱼海参我也吃不起。” 他说算了,他后头来的人听了,却道:“给我定两碗,说的这么厉害,到时候不好吃我可要找你啊。” 陈谦两眼弯弯,“欸,您放心,绝对不会让您失望得。”说着接过了后头人递过来的钱,放到了台子下面的钱箱里。 一旁嘴不够灵,在一旁学的刘成配合的好,连忙带着客人去坐,给客人倒茶,还给客人介绍起店里的凉菜和面食来。 108 佛跳墙自然没有让在座的客人们失望。 一个多时辰后, 望眼欲穿的刘阳带着满肚子期待,先让陈谦刘成把那托盘里,成人巴掌大的,一碗碗颜□□人的汤品端给了他母亲和姑姑。 他的三个朋友, 其中董少爷本来是听到价格后最不情愿的, 三十文一碗,太贵了, 抠门的董少爷好不舍得。 但来到店里之后, 闻着余老板新店里的, 不断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董乔又觉得值了, 他想, 在吃这方面他确实应该相信刘胖胖,相信余老板, 这滋味,他长这么大,就算是以前和老爹一起去府城吃大席, 也没闻到过啊。 刘阳眼巴巴的, 问旁边桌瞬间安静的妹妹, “妞儿,好吃不?” 刘妹妹都没空理他哥哥,小嘴一鼓一鼓的, 品尝着嘴里已经炖的粘稠的汤,又吃了一口滑溜溜的蹄筋儿,美得不行, 一时间只能点头。 刘阳见妹妹那动个不停的小嘴,就知道这佛跳墙到底好不好吃了, 和三个好友一齐吸溜口水,心里的期待已经要满溢出来了。 此刻,店里正吸溜口水的当然不止他们这桌,还有其他桌的人,不管是预定了的还是没预定的,都在想这吃食真的吃进口究竟会是个啥味,又是海参又是鲍鱼的,汤看起来还那般的浓稠,瞧着就确实是不一般。 佛跳墙,佛跳墙……这名儿这会儿仔细品一品,还真有挺有感觉的。 不一会儿,二十碗佛跳墙就全部端上来了。 刘阳抱着碗,也没空说话了,小饭馆里不只是他,其他吃着佛跳墙的客人们也是如此。 哪儿有时间说话啊?吃美食要紧。 见此情形,那些不舍得买,没买到的客人心中顿时后悔不已,一个是后悔自己不舍得花钱,一个是后悔自己来晚了,有个和朋友一起来,朋友却抢先买到的,正一个劲儿的求人,也想吃一口。 他朋友也是真朋友,纵使万般不舍,也拿过他的勺儿小小的给他舀了一勺。 没买到的这一口下去,更是后悔不迭,“呜,我下次,下个月初十,我一定要早早就来这儿候着,再不能错过了!” 余冬槿擦干净手从厨房出来,站在凉菜台子边看自家饭馆里的热闹,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他对身边的遥云道:“我就知道,肯定不会不好卖的。” 遥云:“美食不会负人,只要味道好,自然能卖得好。” 余冬槿脸上洋溢着笑,悄悄说,“罐子里还有不小一碗,等下咱们吃饭的时候一起吃。” 遥云露出个浅笑,“好。” 他们今天的晚餐吃的不算晚。 今天下午店里客人固然多,可是大部分都是被香味勾来的,来很早,今天生意又太好,特别是打包凉菜的人特别多,于是到了下午晚饭的时候,店里凉菜就所剩无几了,准备的米面也剩的不多,于是他们打烊的便不晚,晚饭便比起之前在门脸房时吃的还早些。 彩芽下午的时候就从门脸房那边过来了,她在那边帮郭娘子家的忙,忙完没事儿了就来了这的。 晚饭,吃的是店里剩的一些凉菜和小灶煲的米饭,还有余咸做的几道炒菜,当然,还有那碗余冬槿特别留的佛跳墙。 店里给伙计包两餐,刘成不必说,陈谦李婆子也都留下来吃晚饭。 陈谦还好,比较镇定,李婆子洗干净手坐在圆桌边,瞧着桌上的丰富菜色,很是拘谨不好意思。 李婆子以前只是个在小户人家帮忙洗衣做杂活的婆子,在主家吃饭都是另外端个碗在厨下吃,除非是逢年过节,平日里吃的都不算好,都是萝卜白菜的,有个蛋汤就很不错了,谁知这回来店里洗碗,居然还能吃上肉了。 中午那顿就有肉,她还以为只是东家客气,毕竟是第一餐,结果下午也有肉不说,桌上那道颜色金黄漂亮的汤,不正是今天她在后头洗碗时,听到的里头有海鲜鲍鱼的佛跳墙么? 哎哟喂,这样摆在桌上,莫非她也能吃上一口么?那可是海参鲍鱼呀,她本来以为能闻闻味就算她涨了见识啦。 余冬槿把在怀里拱来拱去的无病交给他凶恶能把孩子镇住的大爹,一拍手,“好啦,开饭,佛跳墙留的不多,咱们就尝个味儿。” 他说完,彩芽就起身来分汤,一人一勺,每勺都有料。 轮到李婆子了,她小心的端碗去接,生怕漏了一星半点。 吃完了一顿员工餐,待陈谦和李婆子离开,一家人把店门门板插上上了锁,余咸回门脸房,余冬槿与遥云带着无病和两个女孩回大宅。 路上,两个姑娘打着灯笼走在前面,余冬槿与遥云抱着孩子走在后头,余冬槿叹,“李婆子居然还红了眼眶。” 刚刚在饭桌上,李婆子吃着饭,眼眶就悄悄红了,她一直掩饰着,但余冬槿还是发现了。 遥云:“留云县里穷苦人家不少,李婆子前些年死了独子,女儿又远嫁,丈夫又瘸了腿不能做重活,她日子过的不容易。”所以才在吃到一口好吃的后那般失态。 余冬槿又叹了声气,“我看陈谦也不容易,吃起东西来也小心得很。” 遥云:“他人本分勤快,慢慢会过好的。” 这个余冬槿相信,“嗯,都会更好的。” 因为有余咸余甜,又雇了伙计,新店这边每五天不会被打烊,五天后,他俩把活交给咸甜,让门脸房那边歇着,带着做菜的材料和无病回了村。 因为这回在县城忙碌新店的事儿,他俩都许久没回来了。 余冬槿不仅想爷爷,还想念大黄,回家路上一直在念叨着它,遥云听多了心里都发酸。 到了家,乐正和孙子打过招呼,第一时间就要看看抱抱曾孙,关于在爷爷这里失了宠的事儿,余冬槿早已习惯,把带回来的东西和遥云一起搬进屋,就到爷爷房里找大黄。 结果他居然没在爷爷房里找到大黄的笼子。 乐正气喘吁吁的抱着长胖不少的曾孙,站在门前和他说,“大黄在饭厅里呢,不在这儿。” “饭厅?”余冬槿讶异,去了饭厅。 结果到了饭厅,他就惊了,原本被挤到一边的圆桌和凳子彻底被收拾走了,这个小厅已经完全被改成了宠物房,大黄的笼子被搁在一个矮矮的木台子上,笼门开着,一边放了个被打磨的十分光滑的小梯子,接连着笼门处与地面。 地上这一角也铺着干净的木板,地方挺大,木板上摆着竹筒、木头做的各种宠物玩具,有跷跷板、小木马、竹筒隧道等,另一边是圆圆墩墩的小帐篷,里头的软垫换成了适合夏日的竹编垫子,一旁还放了几盆花,整体被布置的极为雅趣。 另一边窗下,也被放了几个花盆和一个斗柜,斗柜里面放的应该是大黄的粮食和用具。另一边进门侧边的墙根处,则被放了个用竹子木头做成的,类似猫爬架的东西,还挺大的。 余冬槿:“……”他朝着垫着木板的那一角走近,一瞧,就看见了那竹编垫子上,圆圆墩墩正互相抱着睡,而在它们中间挤着的,只露出了个小屁股的,不是大黄是谁。 不是?这三个的关系现在已经变得这么好了么?他怎么记得当初圆圆墩墩还和大黄吵架来着? 还有,他爷爷这么溺爱的么?居然给做了这么多玩具……他蹲下来,拨了拨脚边那个用竹筒和木头做成的“跷跷板”,觉得有点好笑的同时又心生感动。 乐正一把老胳膊老腿受不住了,把孩子交给忙完过来的遥云,乐呵呵说:“我看大黄整天在笼子里也挺无聊的,就把他放出来和圆圆墩墩一起玩儿,它们相处的还不错。大黄乖,不会乱跑的。” 这点余冬槿已经看出来了,且大黄现在成了灵,确实也不会乱跑的。 他站起来,笑着,故意带着点酸说:“我怎么感觉现在不只是无病,爷爷你疼大黄都比疼我要多?” 乐正自然听出了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轻飘飘道:“这怎么能比?”他摸着无病的小手摇了摇,逗了逗孩子,施施然的走了。 余冬槿撇嘴,过去抱住遥云,“呜呜,爷爷变心了。” 遥云淡定把人回抱住,道:“没事,你还有我。” 余冬槿忍不住笑。 大黄和圆圆墩墩这时终于被他们吵醒了。 小家伙撅着屁股把自己从中间拔出来,一双黑豆眼瞪得溜圆,跳下竹垫就朝着余冬槿跑过来了,圆圆墩墩整理好仪容,紧随其后。 余冬槿听见动静,放开遥云的腰回头一看,不由笑弯了眼,蹲下把的大黄和圆圆接到了手心和怀里——墩墩现在长大了,不太好一起抱,它也没冲过来,及时的在半步之外就停住了。 捏着大黄,摸了摸圆圆的背毛,余冬槿笑着问:“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么?” 大黄在他手里挣扎,他松了手,它就顺着他的手臂爬上了他的肩头。 圆圆奶呼呼道:“好!” 大黄扒在他的肩头,也说:“好极了!” 余冬槿脸上不由笑意更深。 遥云怀里,无病忍不住了,拱着屁股要下去。 遥云只得搂着他的咯吱窝,弯着腰把他虚虚放到了地上。 无病指着小爹,“啊啊!”的叫了两声,他便把孩子抱到了余冬槿身边。 墩墩灵性,走过来,把脑袋拱到了无病身边,无病顿时高兴,小手摸着它的毛毛,心满意足了。 圆圆墩墩虽然生在山里,知晓山上有几个修为厉害的大王,但不晓得几位大王的名字,而且他们修为比大黄还低,这几年它俩又常年行走于山下和山边,对于无病彩芽常芜变成人下了山这件事,他们是不知道的。 所以它俩只以为新到家的常芜彩芽真的是人,也以为无病真的是家里主人捡来的孩子。 这样也好,余冬槿觉得,所以就和瞒着大黄那样瞒着它俩,没有向他们透露无病常芜彩芽的真实身份。 109 当然, 因此他们在无病与常芜他们面前都很谨慎,虽然表现得灵性了些,但说话传音这些,是不会叫他们听到的。 嗯, 不过无病三人究竟能不能听到,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余冬槿抱着孩子,和遥云一起带着大黄和圆圆墩墩, 在堂屋里找到爷爷, “咱们这饭厅, 现在是彻底被您改造成宠物房了。” 乐正:“反正咱们家就这点儿人,又没什么规矩, 后头的小方桌就够用了。”说起这个, 他还挺自得的,“怎么样?布置的不错吧?多亏了小常帮忙, 不然我这老骨头,搬个桌子都不容易。” 余冬槿坐到他对面,把大黄放到小几上, “您有这想法, 干嘛不和我讲呀?我也能帮您呀!” 乐正摸了摸大黄的脑袋毛, “也不是,就是前些天才有的,我给圆圆墩墩这俩小的编竹垫子的时候想到的, 反正咱们现在也不在饭厅吃饭,干脆用这地方来做别的,反正圆圆墩墩也喜欢这里不愿挪窝。” 余冬槿笑道:“倒是合适。” 难得回来, 晚饭余冬槿亲自下厨,一边做一遍教常芜。 常芜把家里料理的很好, 田地和池塘也打理的很不错,已经和各个乡亲们打成一片。 他实在是条热爱生活的蛇,勤快,这些天下来,他甚至把之前余冬槿与遥云一起简单搭成的牛棚重新修整加固了一遍,分出了两个大隔间,黄牛和猪猪一间,另一间居然养了十来只鸡鸭,鸡鸭还小,都嫩生生的,是他从村里人家那儿买来的苗子。 他把柴禾堆也挪了过去,把这边位子空了出来,然后给之前余冬槿种在柴禾堆旁,如今已经长大不少的树苗围了个围栏,原本堆柴禾的地方开辟出来,种了点小葱大蒜,瞧着有模有样的。 乐正对他那叫一个赞不绝口,“小常人好啊,人聪明,又上进,还和我学写字呢。我闲的没事,就教他读书,还有下棋,他开始下的不好,但学起来快,学了没几天就能下赢廖家老三了,不过那家伙是个臭棋篓子,还老爱悔棋,总倚老卖老,太讨人嫌。” 余冬槿听爷爷唠叨,觉得有趣,看了眼常芜,“学一学也好,彩芽也可以学一学,读书可以明理。”对妖怪的修行应该会有帮助。 乐正对读书可以明理这件事很是认同,“正是这个道理。”他对常芜说,“我好好教你,你好好学,以后说不定还能下场试试呢?” 一旁帮着切菜的常芜听了,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来,“我这都一把年纪了……”据他所知,旁人都是四五岁就启蒙开始读书的,那样的都不一定能考上呢,何况他呢,按灵体的年龄来算,他都十六了。 乐正摇头,“你怎么能如此想?读书不能怕晚,只怕不够勤勉。” 余冬槿点点头,说是。 乐正听他接话,开始说起余冬槿的事儿:“要我说,槿娃儿完全也可以继续科举,你既然早早的便考上了秀才,那说明在科举一道上还是有些天赋的,读书纵然千难万难,但一旦有了结果,那就是鱼跃龙门,一朝就可改换门庭的大好事。” 余冬槿挠挠脸,完全没想到这话题好端端的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连忙求助的看了眼守在灶膛前的遥云。 遥云有些好笑,装作忽然想起来似的问:“无病是不是该喝奶了?” 余冬槿忙道:“是啊,彩芽呢?她把无病抱哪儿去了?”他转头四处寻找。 提起曾孙,乐正瞬间忘记了什么读书不读书的事儿,没有了往日的精明,站起来就去寻人,“该吃奶了啊?我看看去。”说着出了厨房。 余冬槿抿嘴直乐,小声:“还好有无病在。” 遥云见他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个浅笑。 晚饭,一家人加上个奶娃娃,一共六口人,余冬槿做了四菜一汤,有酸辣水煮鱼、豆腐酿肉、炒豆角和苦瓜烘蛋,汤是鲜莲子排骨汤、其中水煮鱼的鱼是他们塘里唯一的三条个头还算可以的溪水鱼,莲子也是他们塘里长出来的唯二两颗莲蓬上取的新鲜莲子。 天可怜见的,遥云不久前过去看了一趟,就全给弄来了。 不过这新鲜收获的东西,当吃得吃,尝个当季的新鲜味儿。 一边吃饭,余冬槿一边和爷爷说起了新店的事儿,告诉了他佛跳墙的美味,说他们带回了材料,明天就做给他们尝尝。 乐正听得直咂舌,“那般贵的吃食,你倒是舍得。” 余冬槿:“人活一辈子,无非就是吃喝拉撒睡,吃排第一位,那就得舍得。” 乐正好笑,“这是什么歪理。”不过他也是爱吃的,此刻品着佛跳墙这个名字,只觉期待不已。 余冬槿见了,笑道:“明天我们还要回城里去,今晚我就来弄,不然时间来不及。” 乐正:“要是麻烦就算了,不折腾。” 余冬槿:“不麻烦的,材料我刚到的时候就和阿云一起给泡上了,汤也在炉子上了,总之必须得叫您尝尝,这可是好东西呢。” 乐正听了很是开心,他觉得孙子孝顺。 第二日,余冬槿一早起床,把昨晚做好温在灶上的头汤和二道汤合二为一,将泡好的材料下下去,没有等佛跳墙好,只是叮嘱了常芜几句,便和遥云带着彩芽无病出了门。 乐正舍不得,跟着送到了村口,才背着手迈着步子慢悠悠的回家去,去吃孙子给做的好菜。 四人赶着租来的骡车,半路上居然碰见了出来收货的苗三叔,他正准备往遥云村去。 苗三叔瞧见他们,还挺高兴,“原来你们回村了啊?” 遥云拉停骡车,余冬槿笑着喊了声:“苗三叔。”然后点头道:“嗯,昨天回来的,今天赶回去,您这是去收货呢?” 苗三叔点头,“可不是,还进了些杂货进山里卖。” 余冬槿往他干着的车斗里看了一眼,瞧见了拨浪鼓、针线、饴糖、各种布料等等各式各样的货物,不由想到了以前小时候在村里,那些担着担子进村卖货的货郎,顿觉亲切,“那您先过吧。” 道路狭窄,两车相遇,一方还得把车赶到一旁给另一方让行才行。 苗三叔欸了一声,赶着骡子过去了,然后回头提醒,“你们是走大路还是小路,若是走小路,往下走个两里路有个拐角,那儿的路不太好走,大概是之前年后下多了雨,把路边的岩石冲垮了,垮掉的地方是个很高的山崖,一个不好就容易跌下山去,你们千万要小心。” 余冬槿诧异,“还有小路?等等,您之前不会就是掉到了崖下,才把腿摔了吧?”这可够惊险的啊! 苗三摸摸鼻子,“可不就是,真是倒霉催的。” 余冬槿连忙安慰,“您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气都在后头呢。” 苗三哈哈笑,“那就借你吉言了。”然后给他们指了那条小路的位子和具体情况,“小路难走些,都是我们这些赶着卖货的货郎走出来的,山里这几个村,走大路远,小路走起来就近得多。如果只是从遥云村到县城,那也节省时间,赶起路来路上费的时间能少一个半时辰呢,不过你们要是走小路的话,就得小心一些,这天气怕路上会有蛇,虫子也多。” 说着,他从车斗里拿出了一瓶膏药,朝他们抛了过来,“喏,给你们这个,把这个涂在脖子胳膊上,可以驱虫,特别是娃娃一定要好好涂,小娃娃皮嫩,就怕虫咬呢。” 余冬槿接了药膏,连忙问:“好,这个多少钱,我给您钱。” 苗三叔摆摆手,“嗐,只是一瓶药膏而已,不值几个钱的。”说着一甩缰绳,赶着骡子走了。 看着苗三叔的背影,余冬槿大声道了声谢,然后和遥云商量,“那咱们走小路?” 遥云点头,“嗯,刚好我过去看看苗三叔说的那个拐角,看看能不能找石头或者什么来围一围,不然太危险了。” 余冬槿点头,“好。”他打开药膏,就要给被彩芽抱在怀里的无病涂一涂。 遥云把车赶起来,说:“不用涂太多,有我在,一般蛇虫鼠蚁是不会凑上来找不自在的。” 余冬槿惊喜:“这么好!好!我知道了。” 他们又走了一段,便看见了小路的路口,上了小路走个两里,果然来到了一处颇为险峻的崖边小路,可以看得出,小路边本来是有大石阻挡的,边沿还有坍塌的痕迹在呢。 遥云安置好骡车,让彩芽看好余冬槿和无病,自己下了车,去修这处危险的崖拐角。 他直接跳下了悬崖,搬来一块宽阔的,除了他恐怕只能让吊车才能吊的起来的扁平岩石,直接斜着插入了路边下方的山壁里,然后又弄来了泥土将路修了修,就这么粗制滥造的,路还真给他修好了。 这还没停,他又不知从那儿弄了些不高不矮的树来种到了路边,这才又跳下去到崖下的溪流里洗手。 余冬槿看的心惊肉跳的,带遥云洗干净手回来,他不由竖起大拇指,“还的是你啊。” 遥云好笑,“不费什么事儿。”然后告诉余冬槿:“我在崖下发现了个事情。” 余冬槿:“什么啊?” 遥云:“还记得唐黎么?” 余冬槿想了想,“啊?你说那个与你有缘的大夫?” 遥云点头:“正是,他后来好像被传到了崖下,我猜苗三叔掉下崖下后,应该就是多亏了他才捡回了一条命。”说到这里,他不等余冬槿惊讶,又道:“不止如此,还有陈家兄弟,崖下也有他们的气息。” 余冬槿眼睛睁大,惊讶极了,“啊?” 遥云:“崖下有个山洞,陈家兄弟当初可能带人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 余冬槿:“这也真是太巧了吧!” 遥云:“世间种种便是如此,倒也有趣。” 余冬槿想了想,觉得还真挺有趣的,点头,“确实。” 110(双更合一) 走小路果然省时间, 这天他们下午未时刚到,就回到了县城家中。 接下来又过了两天,刘贤带着几家分店的厨房学徒也回来了,余冬槿被敬了茶, 便开始教学徒, 郑双双因为要学佛跳墙,也带着两个徒弟来了新店这边。 新店这头的厨房里, 霎时间都没余冬槿和遥云什么事儿了, 活都被分完了, 直到培训完了一波徒弟,郑双双也把佛跳墙学会, 他才又忙了起来。 这时天已经渐渐凉快下来了, 秋分热热闹闹的来了,中秋不久之后也便要到了。 秋天, 是收获的季节,所以在留云,秋天的节气和节日都挺重要。当然, 这时也是该缴税纳粮的时候, 因为如此, 也是许多人家发愁的时候。 余冬槿和乐正是秀才,两人可以免除徭役,但不免田税和人丁税, 且因为他现在已经年满十八,虽然结了契兄弟,但这个在官府那儿是不算数的, 还算未婚,所以人丁税还要翻倍, 不过乐正已经年满古稀,超过七十岁了,人丁税也不用再交了。而遥云两样都要交的,且他还多个徭役,想要免除还得交钱。 彩芽常芜咸甜也是一样,彩芽常芜已经被他放了契,做过了登记成了良民,但咸甜却没有,他们虽然按普通人来说在官府那儿没到成丁的年纪,但因为卖身为奴了,情况就变了,满十岁主家就要给他们缴税了,好在余冬槿是秀才,家中仆从的税费不用翻倍,要知道普通人要是买奴婢回家使唤,奴婢的人口税是得翻倍上缴的。 这年头,没权没势,普通人干点啥都挺不容易。 还有店面这边,新店这儿因为面积扩大了了,所以也得缴税了,不过这个会晚一些,再过个个把月。 好在他们这片没有征兵的需求,不然更麻烦。 余冬槿算了算钱,抛开粮税,单算家里的人丁税加上为了免除徭役要上交的钱,还有店里的税,算下来还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官吏衙役下乡收税那天是秋分后的第五天,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他们没贪中秋节时的那份生意,和苗三叔打了招呼,提早把店关了,一家人收拾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去和乐正常芜一起过节,家里该收的粮食已经收起来了,到时顺便在乡下把税粮和税钱一起缴了。 这天一早出发,到了家,时间还早,家里处处都忙的很,家家户户屋前屋后都被席子占满了,全是晒粮食的,今天再晒最后一天,就要装入粮桶里了,然后就是等待收税的官吏衙役收了粮,再各家各户清点粮食,留下自家吃的那一份,再由村里村长带着几家汉子,一起去镇上卖了粮食换钱了。 不只是稻子收了,红薯也在收获了,因为这玩意现在不抵粮税,村里人便先顾着稻米,红薯就放到了后头。 他们一到家,余冬槿让彩芽照顾无病,自己和遥云还有咸甜都下了地,去忙活收红薯去了。 家里的稻米已经被常芜收起来了,他听余冬槿的,请人帮了忙,不然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乐正抱着无病,和彩芽一起去给地里送水,看着一筐筐已然已经要装不下了的红薯,感慨:“这玩意还挺能长,也不吃什么肥,能当菜能当粮的,真是好,可惜就是不能抵税。” 余冬槿把挖出来的,已经装不下的红薯抱到大路边堆着,也叹:“是啊。”他想到了之前郭叔和他八卦的,说有神医进宫把皇帝老爷的病给治好了,也不知道这皇帝的病好了,以后能不能修改一下关于这方面的律法,让红薯也能抵粮税。 就算不能全抵了,一半或者一小半也行呀,毕竟这年头的稻米产量太低了,红薯产量高,那样的话,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一家人忙道天擦黑,一担一担的红薯被担回了家,堆满了李家屋后那间仓房,仓房里有粮桶,稻米已经被收到在了里面,这地方没那么大,堆了些红薯就放不下了,他们只好把屋里楼梯下的空间和旁边通往堂屋的偏厅收拾出来,把红薯往这里头堆。 再过一段时间,秋来多雨,红薯也不耐雨淋,可不能将之堆在外面。 余冬槿一边忙活,一边就在想得早点把这些加工成好存放的红薯制品,虽然只要保持干燥红薯能放挺长时间的,但这么一直放着肯定不行,他还想吃红薯粉呢。 想到酸酸辣辣的酸辣粉,余冬槿忍不住嘴馋。 自制红薯淀粉、粉丝容易也容易,麻烦也麻烦,但为了吃这一口,为了让店里也上新,他坚决不能放弃。 首先,要准备工具,要做一个专门用来刨粉丝的东西,这里就要用到一块铁质的刨丝工具了,余冬槿早有准备,已经在城里就让工匠给他做好了。 不过这会儿天色已晚,明天又要忙活缴税的事儿,又要过节,只能再等几天再说。 想着过节的事儿,吃完了晚饭,余冬槿在桌上征询大家的意见,问他们想吃什么馅儿的月饼,又问了爷爷各家各户邻居家过节要不要送月饼的。 反正城里几家要好的邻居和刘家郑家他是送了的,送的是用刚开始启用的烤炉烤出来的四种月饼,一种是酥皮鲜肉月饼,一种是广式豆沙月饼和冰皮月饼,还有本地吃的,本来是用炸的方法来做的糖心酥皮月饼,他也试了试,用了烤制的法子,很成功。 他特意定了盒子来装,彩芽见了,去买了彩纸来包,一盒一种两个,一盒共八个,一家一盒,另外还剩了不少,他都放在店里卖了出去,很受好评,还有大户人家自备礼盒和花样彩纸想要来定,可惜余冬槿没有空做,都给拒了。 中秋节,他和遥云得带人回家团圆,等明年再说吧,明年早早开始准备,到时倒可以提供定制服务。 现在回了家,他自然也是要自己做的,自己吃、拜月,还有如果要送礼,都要用到,还不能做少了。 他把在城里定制的工具都带回来了,正是准备要用呢。 在城里做的月饼他也带了两盒回来,这时想起,他就让余咸去拿来了一盒,给爷爷尝尝。 乐正打开盒子看的稀奇,连夸了几声漂亮,才点头,“做一些吧,不用太多,一家送几个就行了。给你洪奶奶家,村长家还有隔壁几家都送一送,洪奶奶可是你们的媒人,等以后过年,咱们家也得给他们送礼。” 余冬槿点头,想着以家里的条件该怎么做才好,还有,他在遥云肩头蹭蹭,阿云比较喜欢吃酥皮鲜肉馅儿的,他得多做一些。 遥云抓着他的手,玩着他的手指。 除了乐正和常芜,大家都已经尝过余冬槿做的月饼了,除了遥云喜好鲜肉的,咸甜的口味比较本地人,也喜欢吃甜,都喜欢被余冬槿改良过得糖心口味的。 彩芽则喜欢冰皮的,余冬槿做的冰皮月饼是犁馅糖心的,口味酸甜颜色漂亮,冰晶一般的外皮包着被熬制成浅棕色的梨膏,梨膏里包着糖心,口味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乐正和常芜尝过,觉得好吃,但仔细回味过后,乐正纠结半晌,说他与彩芽一般,更喜欢冰皮的,觉得不仅味道好,看起来也很雅致,而常芜则与遥云一样,喜欢鲜肉的。 余冬槿:“那看来,这豆沙味儿的只有我们无病喜欢了。”他个人也最喜欢鲜肉的。 无病听到有人喊他,在曾祖怀里呜哇的叫了一声,眼巴巴的看着桌上剩下的菜汤,很是垂涎。彩芽这时给他喂了口肉菜米饭泥,他巴巴的吃了,眼睛依旧放在菜汤上面,瞧起来馋的不得了。 咸甜连忙起来把桌子收了。 彩芽好笑,“郎君分明只给小郎君尝过豆沙味儿的,他自然只能喜欢这一样了。其他的小郎君吃都没吃到过,怎么谈喜欢?” 余冬槿想起来就又好笑又好气,“那哪儿是我给他尝的,分明是他抢的。” 乐正不解:“抢?” 余冬槿:“可不是么?我那天和阿云忙着做月饼,一个包一个印花,这家伙只是被彩芽抱着路过,坐在我身边看了下,就趁我不备整个栽下来,在我手上啃了一口,吓得我……” 想到那时的情形,余冬槿还心有余悸,他正和遥云说着话呢,这个圆滚滚肉乎乎的家伙忽然歪了过来,他吓了一跳,随后没等他反应,遥云就起身把人提起来了,但依旧无济于事,还是被他把余冬槿刚放到手心里,饼皮里准备抱起来的馅儿给啃了。 当时别说他了,彩芽都吓了一跳,只能说这家伙为了一口吃的,也是很拼了。 余冬槿:“他现在馋得很,什么都想尝尝,还喜欢乱摸乱碰,手快的时候,阿云都拦不住。” 他就很纳闷了,这娃娃不是人参变得么?怎么也有真婴儿的口欲期和好奇心呢?余冬槿不懂,后来问了遥云,遥云说这是正常的,无病天资奇佳,他正在当一个真正的人。 这是好事,三个下山的妖在这方面都做的都不错。 乐正听了哈哈大笑,“这么大的娃娃都是这样的,这说明我们无病聪明,脑子好。”说着摸了摸曾孙的脑袋,那样子是对自己这个曾孙喜欢的不得了。 这还夸起来了,余冬槿不由无奈,这老的疼小的,就是宠的很。 第二日,天蒙蒙亮,全村人都忙起来了。 村长廖长贵拿着锣满村的跑,最后一次提醒村民们准备好要上缴的钱粮。 下午,官吏衙役来了,家家户户担着担子扛着麻袋,去村中的一处小晒谷场上排队上缴钱粮。 余冬槿与遥云来的不早不晚,排在队伍中间,很快就轮到了。 收粮的官差虽然面色瞧起来一般,看起来严肃又不讲情面,但没有乱来,不乱收乱算,点算了李家的人员,知晓了余冬槿名下的田地没在这边,又盘问了一番,才一一将粮食过称,收了钱划了名字便让他们离开,让他们不要在此处逗留。 这一番,便去了他们一两半,遥云担着担子,牵着余冬槿走出去,俩人站在小路上往缴税的队伍里看了看,发觉大家面色还算可以。 遥云:“本朝苛捐杂税不多,赋税不重,加上咱们这儿的官老爷又算得上清正,咱们村人日子又过的还行,所以大家感觉就都还好。” 余冬槿点点头,心里感觉这样挺好的,随后他的目光挪动,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那官吏坐着的,由村长搬来的桌子下头的大麻袋上,他摸摸下巴:“那是什么啊?好像是官吏带来的,看着一粒一粒的。” 遥云仔细一瞧,便透过了那层麻袋看见了里头的东西,“好像是种子,一粒粒的,是金黄色的。” 余冬槿:“?”他想到了据说去年才由官吏送下来的红薯苗,眼睛瞪大,“不会是,是玉米吧?”这陌生的王朝到底是处于什么时候啊,红薯玉米接连上场,这,这也太好了吧! 遥云偏头:“玉米?” 余冬槿兴奋点头,“是啊,一种新作物,和红薯一样,是一种很高产的粮食!” 遥云一听,顿时明白了这玉米的重要性,粮食,新的高产粮食,对于百姓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余冬槿抓着他的手臂,激动道:“快,给我描述一下那些粮种的样子。” 遥云便与他详细说了,个头大小,什么模样。 余冬槿听完一拍手,“绝对是玉米没错了。”他眼睛亮亮的盯着那麻袋看,最后在被那提着刀的衙役发现之前,兴高采烈的拉着人回家了。 回家路上,余冬槿絮絮叨叨:“玉米的用处可多了,做菜做饭都行,咱们一定要种。” 遥云:“嗯,长贵大伯肯定会安排的,莫急。” 余冬槿:“嗯嗯。” 回去之后,一家人在家做月饼,因为家里没有烤炉,广式豆沙味儿的月饼余冬槿只得用大锅烘烤,不过这样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差,酥皮的则要用油炸,冰皮的最简单,无需烘烤油炸,蒸好皮子直接包就是了,简单又好吃。 他做出来几个试吃的让大伙儿试试,大家都觉得可以。 这次除了之前的四个品种,余冬槿还用爷爷给的茶叶,弄了抹茶味儿的冰皮月饼,馅儿用的是芋泥,是在村里买的芋头,他们家没种这个。另外还有咸菜肉口味的酥皮月饼,味道很不错,一家人也都很喜欢。 第二天一早,他们用准备好的油纸把一个个手心大小的月饼一份各装一个的分好,分出了七份,余冬槿与遥云拎着前去送人。 五家邻居、洪奶奶家和村长家,他们最先送了附近的邻居,然后去了近一些的村长家。 结果村长家里还有客人,正是昨天的官吏和衙役,山村路远,他们一向如此,收了粮税之后再村里住一晚,第二日再押送粮食回城。 一个官吏,六个衙役,还有随心的车马,幸好村长家屋子大,挤挤也住下了。 那官吏穿的还是昨日那一身长袍,此时没戴昨天戴着的头巾,表情好看许多,正和衙役还有廖长贵父子一起在堂前吃早饭。 余冬槿看见外头的车马,就准备和遥云回去待会儿再来来着,可廖长贵的孙子孙女声音太大,他俩端着碗在外头,看见人就喊了声:“冬槿叔遥云叔,早上好呀!” 在厨房里另外支了张桌子带两个小女儿吃饭的廖长贵的妻子周琴听了,连忙出来,笑盈盈的招呼,“你俩怎么来了?吃了没?没吃快进来吃点。” 这也太热情了,余冬槿只得拉着遥云提着油纸包从敞开的篱笆门处进去了,“伯娘,我俩已经吃过了。这不,中秋马上要到了,我们来给您家送月饼呢,我俩都不怎么在村里住,家里有什么都多亏了长贵大伯照顾,实在是辛苦大伯了。” 周琴听了心里妥帖,但嘴上还是道:“这有什么,这都是他该做的。你们呀,就是太客气。” 说着,廖家两个小女儿搬了凳子出来给他们坐,因为堂前有人,还是官吏衙役,不好招待他们。 余冬槿连忙摆手,“就不坐了。”他将手上的月饼交给他伯娘,两份都给了,说:“这是我和阿云做的花式月饼,和普通月饼不一样,您拿着过节。”他放小声音,“您可以用来招待几位官老爷,这几样花式月饼我们在县城也做出来卖过,很受欢迎的,我觉得他们应该会喜欢。” 周琴点头,自然没有无礼的立即拆出来看,笑着说:“行,那伯娘收下了。” 送完礼,他俩没有多停留,在周琴客气的挽留声下离开了,回了趟家又包了一包月饼,才去了最远的洪家。 本来俩人还想问问村长玉米种子的事儿的呢,这下却问不了了。 洪家是真的远,他们其实都不算是正儿八经住在村里的,而是住在山上,不过距离村中上山的大路不远,与李家相对,就在西边的山坡上。 因为两家一个东一个西,余冬槿没怎么过来过这边,上山之后还是遥云拉着他走的小路,去往洪家。 洪奶奶正在屋檐下坐在凳子上纳鞋底,余冬槿与遥云还未走近呢,洪家院里的两条狗子听见外头有动静,没有出声,一只去到了洪奶奶身边,一只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警惕的看着外面。 洪奶奶发现了,连忙把手上东西放到一旁的针线篮子里,和身旁陪着她的孙女一起起身,喊了句:“谁呀?” 遥云拨开来路上的树木枝丫,余冬槿冒出头来,回了句:“洪奶奶,是我,冬槿!” 三人这才见了面,余冬槿一瞧,洪家在山里的院子挺大,洪叔和他媳妇看起来都不在家,只洪奶奶带着孙女,外加两条狗和一只猫在院子里呢。 看见是他俩,洪奶奶本就明亮的双眼变得更亮了,道:“你们怎么过来了,月丫头,快去给你两个大哥哥开门。” 洪家孙女连忙过去,给他俩打开了院门,打了招呼,然后又去搬椅子,端来了瓜子花生和茶水。 在洪家和洪奶奶说了会话,问了洪叔洪婶儿,知晓他们是上山打猎去了,俩人送完了礼喝了茶,便下了山。 洪奶奶还想送他们一段,余冬槿连忙推拒了,只让她送到了门口。 回去路上,余冬槿回头朝着洪家的位子看了一眼,对遥云说:“我发现洪奶奶好尊敬你哦。” 遥云:“毕竟,他们靠山吃饭,而我就是山。” 余冬槿:“……有道理。” 回去之后,俩人又没得闲,打好了刨丝器,把家里大半的红薯磨出来了,收拾了家里所有的桶和盆用来沉淀出淀粉,第二日淀粉沉淀下去后,把上头的水分打出来,又拿出了晾稻谷的席子扫干净,开始晒淀粉团。 几家邻居来给他们送月饼,看见李家这般的忙,忍不住好奇的围观。 余冬槿也没瞒着,将制作红薯淀粉的方法详细告知,并让他们可以和其他村里人说一说,如果他们家做出来的淀粉品质好,他家花钱收。 乡亲们听了却有点犹豫,还是预备等一早去了镇上卖粮的家里人回来再说。 红薯是新粮,他们让村长问过官老爷了,官府也是收这个的,就是不知价格,这回他们上了镇里,除了卖粮,还有就是得问问这收买红薯的价钱。 余冬槿听了,说:“行,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定价,本来也准备先了解一下,等回头长贵大伯带人回来,我问问他再说。” 村里人今天一早派队伍出了村,他是知道的,他们家的牛和牛车都被借走了来着。 村民们点头说是,还是得先了解了解价格才行。 不过虽然现在还谈不成买卖,但有新东西学,他们还是很热情的,一个二个听余冬槿说都听得认真。 不过这淀粉做起来简单,也不用动脑子,大家一听就会了,听余冬槿说这种灰面也可以用来包饺子做面条,大家纷纷想要尝试一下,都预备回去也做起来试试。 余冬槿连忙提醒,“这种面粉和红薯本身一样,吃多了烧心不好消化,你们注意不要一天到晚老是吃这一样,还是得吃米饭才行。” 大家点了头,说了明白,便纷纷散了。 110-120 111 红薯淀粉还要晒, 这个急不得,一家人有太阳就把竹席摆出来,没有就收。 这天下午挺晚的时候,廖长水赶着他家的牛车回来了。 他们问过了镇上收红薯的价格, 得知官方报价很低, 一石红薯差不多只有未脱壳的稻谷的四分之一的价钱,一石稻谷现在的官价是四两五钱并六十文, 也就是四千五百六十文, 一斤是三十八文。 这样算, 一斤红薯也才十文不到。 余冬槿想了下红薯一斤的出淀粉量,按现代的数据来, 一斤红薯大约出个百分之二十到二十八不等的淀粉, 他就取个中间值,按百分之二十五算, 如果按官价来,给村里人算上手工费,那他一斤淀粉出个四十三的价格应该可以, 如果是直接收粉条, 可以再加个三文手工费, 算四十六文,和陈米的价格差不多。 他谢过了长水叔的告知,并告诉他他们家再过个五六天, 要开始做红薯粉条,他们家要是感兴趣可以过来学,又拜托他回去路上帮他们和其他邻居们说说。 李家独门独户的, 与邻居们都隔得远,有个什么都不好通知, 只得拜托长水叔顺道说一下。 廖长水自然不会不答应,说了好。 晚上,他和遥云还有爷爷商量了下,大家都觉得行,但是红薯粉丝不能一下子收那么多,乡下人为了赚钱那是绝对不会嫌麻烦,很能想办法的,他们若是不想家家户户都把家里的红薯做成粉条来卖给他们,就要定个量。 余冬槿想也是,他还要淀粉用来干别的呢,都做成了粉丝可不行,于是定下了每户只收十斤的量。 到了第二天的中秋节,晚上,余冬槿在院子里安排了樟子肉火锅,獐子是余冬槿早上说想吃火锅,遥云上山抓的幼獐,特别新鲜。 他们搬出了大桌,新鲜的獐子肉被片成薄片,分成各种部位装盘,配上鲜蔬,用余冬槿从寻味楼那里拿来的鸳鸯锅煮上半锅红汤半锅清汤,配上油碟辣椒和各种调味料,把大桌摆的满满的。 驱蚊草被点燃,拜月祭月的香案也被放在了月下,香炉、月饼,还有两个女孩采来的鲜花,被整齐的摆在香案上,一家人拜月燃香后,便开始品尝起美食。 这新鲜的樟子肉味道是真好,因为还是獐崽,肉质嫩不说还没有老獐子的肉腥味,不必放太多调料,只需在清水中一烫,再沾上点小料,就十分的美味了。 余冬槿吃的满口鲜香,看一旁的儿子实在是可怜,就挑了一片挺大的,肯定不能让他一口塞了的里脊肉烫了,把汤水弄干净吹得半凉,给他拿着让他慢慢用他那口米粒牙啃。 余冬槿:“好好吃啊,果然,火锅就是最棒的!” 桌上的彩芽四人纷纷点头,都觉得味道好。 遥云:“等过几天,我再去一趟山里,看看能不能抓到小鹿,鹿肉味道更好,也更滋补。” 余冬槿听得口水直流,“行!我还没吃过鹿肉呢。”现代虽然有很多合法的梅花鹿养殖场,但他是真的没试过鹿肉,不过已经久仰大名。 吃完了火锅,一家人歇了歇,又对着月亮分吃了几个月饼,也应应景。 翌日,他们把淀粉端出来继续晾晒,余冬槿提着桶,和遥云带着孩子们一起,去溪水沟里捡螺蛳。 中秋前后,正是螺蛳肥美肚中无子的时候。 村里孩子手脚勤快,把附近只要能捞的,个头大的螺蛳都捞了,他们来得晚,要是就近捡,就只能捡个乐趣了,捡不到大螺蛳。 遥云便带他们上山,去了山中的一段溪流。 本来他们不想带无病来着,可这家伙不愿意待在家里,他们只得把他也带上,让彩芽照看着,在溪水外的石头地上看他们玩儿。 大黄也被带出来了,此时窝在无病的怀里,正在呼呼大睡。 余冬槿把衣服系好叠起裤腿光着脚,搬开溪水里的一个大石头,“诶!”他眼疾手快,一下子便抓住了那只本来藏在石头下面的螃蟹,拿出来给遥云看,“居然有螃蟹!” 遥云:“是溪水石蟹,没什么肉。” 余冬槿大感可惜,但立马又振奋起精神,“没事儿,抓几只尝尝味儿也行啊,真的好久没吃过螃蟹了。” 陈水产河虾,海虾留云也有干货售卖,但螃蟹这玩意要吃鲜活的,这年头路难走,运输困难,想吃个螃蟹还真不容易。 遥云:“那我去上游抓些大的,多抓一些。” 余冬槿满心期待,“嗯嗯,我和你一起去。” 遥云:“不必,上头水冷,你就在这儿看着孩子们。” 余冬槿只得点头,看着他向溪水上游走去。 溪水里除了石蟹和螺蛳,还有很多指头长的小杂鱼,他们也捞了一点儿,准备做成小鱼干给大黄加餐。 提着两大半桶的螺蛳杂鱼和二十来只大个头的石蟹,几人心满意足的回去。 回去之后螺蛳被放到大盆里养起来,咸甜忙着刨小杂鱼,余冬槿则开始对付那十来只螃蟹。 乐正背着手过来一看,“豁”了一声,说:“这么大的个头啊?我还以为村里面,有这个头的螃蟹都被娃娃们抓没了呢。” 余冬槿美滋滋道:“阿云带我们上山里去了,螃蟹也是他走远了抓的,螃蟹今天咱们就吃了,螺蛳还要再养一养。” 乐正点头,看他模样:“你要怎么做呀?莫非又有新花样?” 余冬槿想了想,泄气:“我倒是想,可这石蟹味不够鲜,也没有材料,不然做个蟹酿橙多美啊。” 乐正:“蟹酿橙?” 余冬槿点头,和爷爷还有身边同样好奇听他们说话的遥云说了说这蟹酿橙的做法。 乐正听得很是向往,不由跟着觉得可惜,“可惜咱们这儿不产橙子。” 余冬槿:“可不是么。”惋惜了一会儿,接着他马上又重新高兴起来,“没事儿,这么多螃蟹,做别的吃法也一样,等把螃蟹壳刷干净,一只剃了肉给无病做糊糊,七只清蒸了一人一只,剩下的一半可以用来炒饭,一半可以做姜丝炒蟹,味道也是一样的好。” 说干就干,螃蟹性寒,中午吃一顿正好,他拉着遥云还有常芜立即动了起来。 余冬槿还让余甜去隔壁买了五个鸡蛋,他们自家的鸡鸭还太小了。他把蒸好的米饭晾凉了,裹上蛋液,将颜色金灿灿的米粒下锅翻炒,在放如剥好的蟹肉与蔬菜,出锅后的样子别提漂亮。 于是中午,一家人吃的便是蒸螃蟹、时蔬蟹肉炒饭加一大盘姜丝螃蟹。 他们一边拆一边吃,虽然石蟹肉少,但因为一个个都有余冬槿巴掌心那般大,吃起来也很过瘾,乐正吃着吃着还觉得少了些什么,和遥云一起喝起了小酒,余冬槿嘴馋,也尝了一碗,于是脸上很快便飘起了一抹薄红。 遥云看的觉着可爱,忍不住的眼中含笑。 之后几天,一家人又上山打了栗子,摘了好些野柿子,又把该晒的秋菜晒起来,做咸菜,还泡了酸菜酸豆角酸萝卜等等腌菜。 忙罢了这些,红薯粉条也可以开始做了。 调粉浆,蒸粉块,在把蒸好的红薯淀粉块晾干,之后再用刨丝器在深色发硬的淀粉块上开始刨,一次两次许多次,一把一把的纯手工无添加的红薯粉条就被做了出来。 除了前头两样活,后头最麻烦的刨丝工作遥云都没让余冬槿插手,全是他带着几个孩子们做的。 余冬槿闲的没事,就拿了草绳来,一把一把的把粉条绑好,再放到干净的厚麻袋里装好,到时候要吃的时候取出来洗了泡了就可以吃。 乐正带着曾孙全程围观,不只是他们,几家邻居们听说他们家要做这个什么粉条,也过来学。 余冬槿便告诉了他们家收红薯淀粉的价格,又说了如果他们做出来了粉条,那他也收,刨丝器他可以借给他们用,但粉条他们一家他最多收个十斤,多的就不用了。 他还把自家的淀粉和粉条给他们看了看,让他们就做成这样,如果乱做胡做,到时候他是不收的。 家家户户听了这价格,算了算,都觉得可以,又看了余冬槿给他们瞧的淀粉和粉条,都说明白,肯定是不能乱做胡做的,然后纷纷和他预定了刨丝器的使用时间。 有两家本来就不和的,还因为谁先谁后拌了嘴,不过在李家这里,因为有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不一样的遥云,他们也只是小声说了几句,没敢在这儿吵起来。 定好了这些,大家也没走,还上手帮着试了试刨粉条。 大人们都聚在这儿,小孩儿自然也过来凑热闹,几个大孩子还逗无病玩儿,把他逗得哈哈笑。 余冬槿去厨房把昨天剪了屁股炒好的麻辣螺蛳拿出来,给大家当零嘴儿。 他们捡的多,吃也吃不完,他正想今日拿出来给孩子们分了,免得坏了。 他这用了油用了大料炒出来的螺蛳一端出来,顿时大受欢迎。 毕竟各个孩子们捡回家的螺蛳哪儿舍得费油费盐这样做着吃啊,都是加点儿盐和干辣椒用水煮了,当个新鲜菜来吃的。 大人们听孩子们嗦的起劲儿,闻了味儿也忍不住发馋,可余冬槿没邀,他们也不好意思和孩子们抢吃的。 还是余冬槿发觉了,叫他们别客气,都来吃点,大人们才期期艾艾的一人抓了一把嗦着吃。 瘦猴似的盘子是最活跃的,他对淀粉粉条的制作方法都很感兴趣,是孩子里面学的最认真的那个,还爱问,待余冬槿端来螺蛳,他也是嗦的最大声的那个,还蹲在无病的小车面前馋他。 又来余冬槿这儿问这螺蛳是怎么做的,怎么这样好吃。 余冬槿好笑,和他说了用料炒法,他听得呜哇直叫,直说算了算了,他还是用盐水煮就行了,也挺好吃的。 余冬槿更觉好笑,让他多吃点。 112 因为有村里人轮流上来练手顺便帮忙的缘故, 那几块蒸好的干硬的淀粉厚块很快就全部被刨成了丝。 家里的麻袋不够用,余冬槿又和村里人买了些,用来装今天的这些分好的粉条,也留作备用, 以后村里人来送粉条也需要袋子来装。 等明天天气好的话, 还可以把这些粉条拿出来晒一晒,毕竟这刚做好的, 还没有那么干燥。 晚上, 一家人自然吃的就是粉条。 自家做的粉条天然无污染, 但是也因为没有添加剂,所以更容易断, 因此煮起来就要注意。只需在吃之前用热水泡一泡洗一洗, 下锅在高汤里烫一烫就软下来了,可以吃了。 余甜摘来了秋菜, 把秋菜外头两圈的叶子都摘下来,扔给已经浑身硬毛的猪猪和小鸡小鸭,里头嫩的洗干净, 按余冬槿的要求切成了丝, 和粉条一起放在高汤里烫了。 常芜汆了肉丸, 三肥七瘦的五花肉去了皮,被细细的斩成肉蓉,放入一把淀粉, 搅打上劲,再汆成一个个圆乎乎的肉丸,下入高汤里, 不一会儿就熟了。 高汤是用在邻居家里买的鸡熬出来的鸡汤,撇去了油花, 颜色微黄,满是鲜香。 晚饭,他们便是一人一大碗清淡但美味的肉丸粉丝汤,放了清脆多汁的秋菜,想吃辣的就自己另外加辣椒油。 乐正如今的牙口已经是愈发不好了,这道肉丸粉丝汤很合他的口味。 粉丝细软,肉丸柔嫩,秋菜爽口,吃了再喝一口汤,叫他满心都是舒坦。 他吃的双眼微眯,用已经没了大牙的嘴巴裹着品味,晃了晃脑袋夸赞:“这粉条的口感真特别,和米粉一点也不一样,更滑更嫩。” 余冬槿:“是啊,口味还不错吧?”他问爷爷,又看向遥云。 乐正点头,“不错,好吃。” 遥云给他喂了个丸子,也说:“很好吃。” 彩芽常芜还有咸甜也点头,都对这种新的食物喜欢极了。 余冬槿嚼着肉丸,看他们吃的开心,自己就开心,“那就多吃点,不够就还泡,还有汤呢。” 还好因为今天他们吃的晚了点,无病已经扛不住睡了,不然又要在一旁流口水。 余冬槿想象着那一幕,忍不住在心里乐,那样的话,他肯定会心软,会忍不住给他舀点汤尝尝。 又过了一天,遥云带着余冬槿上山玩儿,打了头鹿。 余冬槿想到当初洪奶奶说过想要吃鹿肉,于是和遥云跑了洪家一趟,然后就撞见了刚好也拉着猎物回家的洪叔和洪婶子,带着两条大狼狗。 他收获还不错,打到了一头活的大公羊和一只小羊,另外还有不少野鸡野兔肥竹鼠什么的,除此之外,洪婶怀里还抱着一对兔仔儿。 两边一遇上,都为彼此的收获而惊讶。 洪叔瞪大了眼,看着遥云肩头扛着的鹿,羡慕道:“行啊你们,这么大一头鹿,还是母的。”他啧啧两声,“可惜,可惜死了,不然值老钱了!” 余冬槿的目光则从洪婶怀里那对灰兔子看到了那两只活羊,觉得稀奇。 洪婶发现了,觉得他眼睛亮亮的瞧着就叫人喜欢,提起一只兔子放到他怀里,然后在余冬槿惊慌又惊喜的呼声里,笑问:“你们怎么来这儿了,也是刚下山?” 余冬槿摸着兔兔,点头,“我们绕路过来的。”他把今天晚上他准备做鹿肉吃的事儿和他们说了,说想请他们一家过去一起吃。 洪叔夫妻俩还没说话,那头的院门被人打开了,洪奶奶声音洪亮,“你倒是记性好。” 几个人转头看她,她笑着说:“怪你洪叔运气不好,大半年了都没遇见头鹿,叫我老太婆想吃一口都吃不到。” 洪叔顿时也想起来了之前母亲和他念叨过的事儿,说槿娃儿很会做菜,她喜欢鹿肉,以后要是捉到了鹿,不必卖了,留着自己吃,就拿去李家让槿娃儿帮忙料理了。 他哭笑不得,“娘,这可不能怪我啊,运气这种事,那可是说不准的。” 余冬槿听了哈哈笑,一摆手,“没事儿,我和阿云运气好!先吃我和阿云的。”他骄傲的拍了拍身边被遥云扛在肩头的肥鹿,说:“今晚你们都去,咱们大吃一顿!” 洪奶奶也不推迟,豪爽道:“行,午饭后我们就过去!” 得了应答,余冬槿依依不舍的把兔子还给洪婶,和遥云一起回去了。 遥云打的这头是母鹿,肉腥味没那么大,回去余冬槿就和阿云一起把今晚要用到的肉给分下来了,这头鹿很大,他们今晚顶着吃也只能吃掉半扇,剩下的半扇他准备分了用盐腌上,留一些给常芜在家里和爷爷一起吃,一些明天带到县城里。 对,他们明天就过去,今晚刚好聚一聚,吃顿好的。 鹿肉是一种低脂肉类,类似牛肉,脂肪很少,肉里血水丰富,烤起来很香,但如果弄其他做法,就得泡出血水,不然有些人接受不了鹿肉的血腥味。 余冬槿想了想,又问了问遥云,决定两只鹿腿用来烤,腹肉炖着吃,背肉切丝用淀粉抓一抓,炒成酱肉丝,可以配上春饼和葱与蒜片,或者用秋菜和粉条米饭一起包了,吃起来绝对嘎嘎香。另外的颈肉则用来做麻辣肉片,臀肉用大料红烧。 这样,再炒两个小青菜,分一点出来给无病做辅食,正正好。 余冬槿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馋了。 遥云见状,放下手里的剁骨刀,凑过来亲了他一口。 门口刚准备进来的彩芽和余甜顿时脚步一顿,然后偷笑着又连忙出去了。 在厨房里剥蒜洗菜准备做午饭的余咸听见笑声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眼,他家两位郎君正一个剁肉一个片肉,看起来和谐得很,没发现什么不对,他只好一脸莫名的回头继续忙。 扛着锄头和鲜草回来的常芜刚进门,就看她俩和偷蜜贼似的,傻兮兮的笑着从厨房里出来。 他也很疑惑,挠挠头,走几步过去把鲜草放入了牛栏里。 猪猪已经从牛栏中特意留出来的洞中溜出去野了,为了以防万一,乐正用绳子和布头给它做了个项圈让它戴着,免得它出去晃悠的时候被人抓了。 牛儿一早也放过,但常芜每天都会另外打些草回来给黄牛加加餐,而且马上天气也冷了,他还得打些草料回来晒起备用,这事儿他早就开始做了。 下午,洪家人很早就到了。 洪叔带着洪婶儿想上手帮忙来着,可从外头的烧烤架看到里头案板和大锅,都没找到可以插手的地方,只得在外头围观余咸烤肉,硬是要和他换着来。 洪奶奶拉着孙女看无病,把孩子抱了过去。 无病向来从不认生,肉墩墩的坐在她怀里,好不惬意。 乐正乐呵呵的,颇为自得,“长得好吧?和我们家冬槿很像吧?” 洪奶奶抱着怀里的大胖小子,简直爱不释手,“可不是么?哎哟瞧这生的,和画里的福娃娃似的。你这老头运气太好!” 乐正摸摸胡子,哼笑,“这就是我家冬槿命里该有的,他命好。” 洪奶奶往厨房那头看了一眼,想着遥云,深以为然,“这倒是,槿娃儿是个有福气的人。” 说到这里,乐正顿了下,又叹了声气,道:“这也是因为之前受尽了苦,现在好不容易才有的福气,这孩子以前可不容易。” 洪奶奶想到李家如今这情况,想到他们之前打听过的,余家那边的状况,心疼过后,拍了拍老头儿的手,“向前看呗,老想着以前的事儿干嘛呢?该放下就得放下,不然日子可过不下去。” 乐正点头,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重新带上笑意,“我晓得的。” 晚上这顿,两家人吃的其乐融融。 洪叔和他娘一样,嗓门儿亮,那是吃一口夸一下,把他媳妇都给听烦了,包了个超大的酱鹿肉丝的饭包塞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嘴。 还好洪叔不仅声音大,嘴也大,笑嘻嘻的把饭包硬是给嚼烂了吃了下去。 洪奶奶用自带的小刀给大家分烤肉,吃了之后喜欢的不得了,“还的是你,做的就是好吃,比你叔会做。在我这辈子吃过的鹿肉里面,除了你洪爷爷以前给我做的,就是你做的最好了。” 余冬槿正在包春饼,闻言不由在心里想,洪奶奶与已故的洪爷爷,感情一定很好。 遥云把分来的烤肉又分成小块,一点点喂给余冬槿。 余冬槿嚼着吃了,咂咂嘴,说:“沾点醋。” 遥云不喜欢酸,对他这个吃法感到疑惑,但依旧照着做了。 余冬槿吃的美极了,忍不住眯起眼,吃完给他塞春饼。 遥云用嘴接了,然后被里面的蒜片弄得忍不住蹙眉头。 余冬槿连忙缩手,纳闷:“干嘛?你不是吃蒜的吗?” 遥云想了想,摇头,探头过来又咬了一口,吃完说:“味道很好。” 余冬槿觉得他怪怪的,把剩下的那口自己吃了。 遥云垂眸看了眼他嚼动的嘴巴,动了动嘴,还是没说什么。 余冬槿是第一次吃鹿肉,以前他都是看美食教程的时候,最后只能看视频里别人吃,都说好吃,他虽然也想尝尝,但一直没有买过。 这回尝到了,他感觉自己还蛮喜欢的,忍不住吃了许多。 桌上还有酒,还是之前遥云送给老爷子的猴儿酒。 洪奶奶和洪叔都好这一口,抿了一口就知道这酒的好歹,都喜欢的不得了。 好在他们心里也有数,知道这是在别人家做客,没有多喝,尽了兴便罢了。 酒足肉饱,两家人分别。 洪婶最后离开的时候还去摇篮里看了看睡着的无病,说是沾点喜气,她还年轻,是准备和丈夫再要两个的,无病长的好,她看的喜欢,想着要是能生个这样的可就美了。 吃完了,剩下的活有人收拾,余冬槿洗完了澡,就回了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他今天脑子格外的亢奋,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遥云还没回房,他便红着脸坐在宠物房里和大黄玩儿。 夜晚来临了,大黄也变得兴奋起来了,啃完了余冬槿给它的小粒水煮鹿肉,和余冬槿的手一人一头,玩着跷跷板。 玩了会儿,大黄觉得无聊,抱起一旁的厚竹条开始磨牙,看起来,它的小日子过得实在是快乐极了。 这家伙本来就是昼伏夜出,向来很会自娱自乐,给一个跑轮能玩儿一晚上。 余冬槿捏起它亲了口,酒气熏得大黄直用爪子扑腾,气得不行。 余冬槿傻傻的笑了会儿,把它放下去,说:“你晚上可别乱跑,小心被大耗子抓了吃了。我把你笼门给你关了吧?” 大黄扭扭屁股,哼哼,“不要,我现在又不是普通仓鼠,我可是小妖精!大耗子才打不过我呢!” 余冬槿一想,也是,他戳了戳大黄的大毛屁股,这时遥云来了,走来直接把他整个儿包起来了。 余冬槿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笑了,“干嘛呢你?” 遥云:“头不晕吧?我煮了醒酒汤,你喝点儿?” 余冬槿这才发现自己是被他单手抱起来的,遥云另一只手上正端着醒酒汤呢。 他拍拍脸,想把脸上的热意压下去,迷迷糊糊的点头,“好。” 遥云便抱他进了房里,把怀里这个脸色红润,眼睛里雾蒙蒙,嘴唇也红的过分的爱人放到床边坐着,给他一勺一勺的喂醒酒汤。 余冬槿微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喝了两口就不愿意了,蹙着眉,可怜的哼哼两声,说:“不行,我好热。” 他有点茫然,探头试图往窗外看看,“唔,是不是要升温了呀?还是要下雨了?”他觉得难受,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里衣领口,声音发哑,“好热,闷闷的。” 遥云给喂醒酒汤的动作一顿,眼角染上一抹笑意,声音低沉:“嗯,我也热。” 余冬槿扒着他的胳膊,“是吧?秋老虎,秋老虎怎么还没走啊!?” 遥云忍不住了,端起碗来,将剩下的醒酒汤一口含了,然后低头,捏着余冬槿的下巴,与他接吻。 余冬槿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压制住了,嘴里只来得及呜呜哼哼的漏出了几声低音。 渐渐的,他觉得更热了。 是因为刚喝下的醒酒汤么? 余冬槿迷迷糊糊的想,好像不是。 是……啊……是鹿肉啊!鹿肉是不是壮那个什么来着…… 余冬槿被亲着,脑子里却忍不住在走神。 最后才意识到,为什么遥云今天饭桌上不肯吃蒜片来着…… 原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大意了。 113 翌日上午, 叮嘱了常芜一定要把村长给的玉米种子保存好,又和爷爷依依不舍的告了别后,余冬槿才扶着腰上了骡车。 遥云连忙来扶他。 余冬槿暗地里瞪了他一眼,待上了车, 还把他久久不放的手给拍开了。 遥云摸摸鼻子, 没敢发表意见,老老实实上去赶车。 本来今天余咸想试试赶车的来着, 他以前不会赶车, 这些天在家和郎君学了学, 已经是有模有样。 但遥云想到自己赶车更平稳,临时改变了主意, 还是他来。 马骡赶着车, 回城的车上东西更多,后头还绑着红薯粉条和一定量的坛装淀粉, 走得很慢。 幸好因为无病不喝奶了,两只羊被留在了家里,不然一头马骡肯定拉不动, 那样的话, 他们就得请人再赶一辆牛车。 余冬槿打了个哈欠, 把无病抱过来亲了一口,然后抱着手,坐在车里打瞌睡。他昨晚睡的太晚, 今早虽然睡了懒觉,但还是有些精神不济。 彩芽三人都注意着,小心不让郎君睡着睡着倒下来摔了。 一路平平稳稳的, 因为走的是小路,大家在狭窄的山路上不时还能瞧见野物, 多是些远远见着他们就溜之大吉的蛇虫鼠蚁什么的。 今天运气也不知是好是坏,他们还遇见了野猪,带崽儿的母猪,不过也是远远就钻进林子跑远了。 余冬槿睡醒了,看见之后不由想起自家的猪,看着那几只顶着瓜皮背毛的小猪,不无遗憾,“为什么小猪长大了,就变丑了呢?” 他家猪猪现在就可丑了,整日的还在外头拱土撒欢,虽然回来之前晓得去溪水里给自己洗个澡,但还是很糙,叫起来还越来越嘶哑难听,让他简直不忍直视。 好在,他家猪猪是只母猪,不长獠牙鬃毛也没那么长,不然就得更狰狞丑陋了。 不过这样也不好,因为说不定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哪天它在外野完了回家,肚子里可能就揣上崽儿了,那样的话,余冬槿感觉怪怪的,总觉得自家吃亏了。 但也没办法,散养的就是这样,防也防不住。 遥云:“我再给你抓一只?” 余冬槿连忙摆手,“算了算了,放城里也不好养,放村里的话,常芜也够忙的了。”家里琐事都要常芜打理,家畜、菜地、田地什么的,还要照顾爷爷,打理家中,常芜每天都很忙,余冬槿都觉得他不容易,想着要不要找个人给他帮忙了。 好在地里的活可以请人帮忙,他们现在已经不差钱了。 不过说起养宠物,余冬槿还是有点心动的,他想到了昨天洪婶给他抱了一下的兔兔,手有点痒。 哎,大黄大了,又一心陪伴爷爷,他都不好和以前那样捏着它揉了着玩了,真是可惜。 遥云回头看了他一眼,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他扫了眼眼前的山林,有了主意,拉停了骡车。 余冬槿:“?你干嘛呢?” 彩芽三人也很惊讶。 遥云问他:“喜欢带毛的?”这问题突兀得很,彩芽三人都很莫名。 余冬槿却懂了,笑眼弯弯,点了头,“要毛茸茸的,摸着软乎乎的。” 遥云应了,转身进了山里。 彩芽与余甜看此情形,听见了余冬槿的话,也明白过来了,不由捂嘴偷笑,余咸憨憨的,看她们乐自己也摸着后脑勺傻乐。 无病有点傻,扑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爹瞧。 余冬槿听见笑,又被他这么看着,顿觉不好意思起来,搂过无病,在他脸上蹭蹭,故作镇定的咳了咳,掩耳盗铃般开口:“额,我让你们大郎君去给无病抓宠物呢,小孩大了,也该养个小伙伴了。” 这算什么理由啊? 三人心里闷笑,好在面上都没显,都认真点头,假装信了。 余冬槿耳根微红,挠挠脸,抱着儿子面朝林子,充满期待的等候着遥云的归来。 遥云很快就回来了,余冬槿远远便看见,他双臂在身前环着,明显是抱着什么东西。 余冬槿一喜,无病看见了,也兴奋起来,挥着手阿达阿达的叫了起来。 遥云很快走近,余冬槿定睛一看,发现他怀里抱着的正是一对兔崽儿,且与洪叔抓的灰兔子不同,这两只居然一黑一白,瞧着很是干净,可爱的不行。 余冬槿“哇”了一声,高兴道:“这山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兔子!” 遥云将两只兔子放到车斗里,说:“有一些这样的品种,不多,这一窝的父母应该是被狼吃了,而且本来一窝有五只,另外三只也被其他野物给叼走了,只剩下这两只。” 余冬槿顿觉可惜,但随后立马又庆幸,“幸好咱们路过,不然这两只肯定也活不下来。” 小兔子太小了,还吃不了草,不被野物叼去恐怕也只能饿死。 余冬槿抽出手来摸摸它们,两只小兔子相互依偎着,缩在角落里很怕人。 不过没事儿,养养就熟了,余冬槿很高兴,托着扑腾的无病把他放下去,让他也摸摸兔兔。 骡车再次开始行动,遥云挥动着缰绳,听着身后的,余冬槿开心的说话声,忍不住眼中带笑。 到了家,彩芽带着咸甜忙打扫卫生,余冬槿忙着给兔兔做兔粮,这两个太小了,吃不了草料,他只能弄点半硬的菜泥让它们吃。 无病坐在车车里,看爹爹忙活,他最先得到了一奶瓶蔬菜汁,味道其实很一般,但无病也没嫌弃,喝的开心。 遥云帮着余冬槿弄,还弄了点嫩草回来放在兔兔的饭盆里,让它们合着一起吃。 接下来,李家杂食铺子经过了一段不短的休假时间,终于重新开业,店里生意更加热闹非凡。 而在重新开业的第一天,余冬槿便推出了薯粉饺子与清淡口味的粉丝汤和酸辣口味的粉丝汤。 三样主食一经推出,立马大受好评。 余冬槿见状,又推出了用红薯淀粉挂糊炸出来的小酥肉、水晶肉片等炸食,也很受大家的喜爱。 忙完了新品的事儿,余冬槿抽空,领着遥云跑了几次牲畜市场,想买头奶牛。 对,他想做奶油蛋糕了。 这年头牛不好买,买来还要去衙门登记,两人找了半天,母牛倒是看见了,但是都没有正值哺乳期的。 也是,人家那种刚下了崽子,处于哺乳期的母牛不出意外也不可能拉来卖了啊,是他想当然了。 余冬槿:“不然给咱们家牛找个老婆吧?” 遥云:“那还得等母牛怀孕产子,牛孕期可长了,与人无异,那样的话,咱们岂不是有得等了。” 余冬槿连忙摇头,“那不行!咱们问问去,看能不能找人收奶。” 这回不找牛,找人,还真问到了几家家中母牛正在哺乳的人家,余冬槿兴高采烈的和几家比较近的定了牛奶,一天一人一桶,留了地址让他们送。 这对于几家牵牛来卖的人家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纷纷应了,定了每日清早城门一开就给他送去。 定好了牛奶,虽然还不清楚奶水的品质,但余冬槿也很高兴,回去立马烤了个蛋糕来吃。 时间还早,趁着店里还没什么客人,余冬槿和遥云拉着刘成与陈谦还有李婆子,躲在厨房里吃蛋糕。 刘阳带着小鱼过来,掀开厨房的门帘一看时,就瞧见了这幅景象。 店里五个人,没一个人在外头招呼客人的,都在厨房里挤做一堆,围着案台上盘子里的几角黄灿灿的东西吃个不停。 那一口下去明显可见的香甜软糯,嚼动起来明显可见的美妙滋味,余冬槿与遥云脸上看不出,可在刘成、陈谦还有李婆子的脸上看得出啊,这三位里,两个年轻人好说,那婆子吃的眼睛都红了。 这得多美味啊,都能给人吃哭了! 刘阳咽了口唾沫,敲了敲门框。 遥云早就发现他了,只是没有理会。 余冬槿却全心全意的在品尝着手里的切块蛋糕,觉得还不够绵软,下次得注意一点才行,听见声音才发现了来人。 回头一看,就看刘阳眼巴巴的,正垂涎三尺的盯着他手上的蛋糕快,见他望来,期期艾艾的问:“这,这是什么啊?又是新菜吗?我能尝尝不?” 他后头露出个头的小鱼也咽了口唾沫,看起来真是十分的想吃了。 盘子里还有呢,余冬槿好笑,“来,你们也尝尝,给我点建议。” 刘阳迫不及待的,立即给自己和小鱼捻起一块蛋糕,一口咬下去,就被蛋糕那特别的口感给镇住了,吃的美极了。 半块蛋糕下肚,他才开口:“这是你新做的糕点?甜软可口,香浓软糯,味道极好!” 余冬槿听见这话,无奈,光夸可不行,得给点意见啊,于是问:“别光说好话,说点缺点。” 刘阳于是又吃了一口,嚼了嚼咽下,“唔,有点噎,嘿,不过这个没事,配碗茶水或者饮子就好啦!” 算了,想也知道不能在他们这里得到什么意见,余冬槿把剩下的三块蛋糕盖上,这个得留给彩芽他们,拍拍手道:“我还是晚点和阿云商量一下,等明天再给你们做点不一样的。” 刘阳没吃过瘾,巴巴的舔了舔手指,急忙道:“那你做多点,别忘了我和小鱼的那份!” 余冬槿好笑:“行,你放心吧!” 114 晚上俩人在店里, 余冬槿琢磨了下比例,重新又烤了个蛋糕喊大家一起分了,这次做了个大的,让店里的员工可以带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 这次的就软硬刚好了, 余冬槿吃着觉得满意, 问了遥云的意见,见他觉得也差不多, 甜度也行, 就准备用苗三叔这段时间给店里送的橘子、柑子、梨、枣儿、李子来做果酱配料, 和蛋糕配在一起,那样口味就更丰富了。 留云本地没有橙子, 但柑子和橘子还不错, 皮薄肉甜汁水丰盈,枣子个头虽然小, 但核小肉厚皮薄,吃起来也不错,梨子就差一些了, 就是普通的厚皮秋梨, 个头还可以, 但肉比较粗糙也不够甜,吃起来有酸涩感,但可以用来做酱, 李子也不太好,是紫皮的酸李,空口吃能让人皱起五官打架, 也只能用来做果酱。 另外还有蜜红豆、枣泥、山楂等等,一些干果也可以用来作配。 余冬槿算着, 嘀嘀咕咕的和遥云说着,对烘焙生出了无限的热情来。 本来本地这会儿成熟的,还有柿子,但柿子这种水果吃起来有很多忌讳,不适合用来做搭配,之前他们去山里摘得野柿子,也没摘多少,就摘了些熟的捂了两天去了涩味后,一家人尝了尝。 这些野柿子村里人很喜欢,他们会摘来做柿饼,做好了也是寒冷冬天里的一样好东西,大人小孩都喜欢吃。 苗三叔也给他们收了些还需放软的柿子来,这些余冬槿也准备随大流全部做成柿饼。 晚上回家,家里的彩芽咸甜再尝过蛋糕之后,也都表现出了十分的喜爱。 无病看的眼馋,余冬槿给他塞了一根磨牙饼干,这个是他顺道烤的。 无病抱着饼干啃,感觉也挺美的。 接着,趁着还有时间,余冬槿给遥云比划了一下,遥云用竹条和木头绳子,做了个大号打蛋器出来,这个便是明天要用来打发奶油蛋白的主要道具了。 今天做蛋糕打鸡蛋用的是筷子,他做了一半就不行了,后来都是遥云接的手,没让他弄,很是麻烦,晚上余冬槿给他揉了揉肩膀,甩了甩手做按摩。 不过遥云这家伙好得很,余冬槿感觉他其实啥事儿也没有,之后还有劲儿来对付他。 余冬槿喘着气,掐了把他的胳膊,气愤道:“怎么你就这么有劲儿,太可恶了!”偏他就不行,之前打发蛋清的时候就累的够呛,刚给遥云按摩,遥云还没什么感觉呢,他就觉得手酸了。 遥云就笑,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轻吻着他闪着薄汗的雪白肌肤。 第二天一早,养牛户便给店里送来了四桶牛奶。 余冬槿特意准备好了装牛奶的大桶,遥云帮他把家里的大水桶洗干净带过来了,暂时家里那边就直接打水直接用。 四桶牛奶各有重量,称了重付了款,余冬槿忙好了厨房里的事儿,剩下的工作交给遥云,他开始煮牛奶杀毒。 陈谦提着用来擦桌子的水从厨房边的走廊路过时,便闻见了厨房里的奶味儿,他顿时精神一振,想到昨日吃到的蛋糕,不由又在心里开始期待。 东家这是又要做什么新东西呢?肯定又是好吃的! 经过这段时间,吃着店里每日上好的伙食,特别是前段时间还可以尝到那些来培训的寻味楼厨子的试菜,这叫本来两颊削瘦身上也没什么肉的陈谦胖了不少,如今两颊饱满,笑起来已经是更加可亲了。 不只是他,李婆子也是,但她比较节省,很多时候会偷偷把自己那份饭菜分一些出去另外装起来,大概是想给家里带回去老头尝尝。 余冬槿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阻止,就当没看到。 刘成就不用说了,这孩子家里条件不好不坏,在余冬槿这儿打工打的很快乐,就是他最近专门在学习算账,余冬槿看见了,写了张九九乘法表给他。 不过刘成学习进度一般,算盘打起来还是不够利索,陈谦在这方面比他强些。 余冬槿想着有空教他俩学学阿拉伯数字,好记账。 这两个人轮流传菜和守凉菜台子收钱,前面已经不用余冬槿操心了。 本来余冬槿见自己忙不过来,还准备请个账房先生的,就来看他们做的挺好的,就把陈谦的工作涨成了刘成一样,让他俩先担着。 不过,店里是时候招个厨房工了,余冬槿想着,自己可以琢磨着收个正儿八经的徒弟。 余冬槿:“你觉得怎么样?我收个徒弟,正儿八经当师父?” 遥云:“得看好人,可别遇见个房禾那样的。” 余冬槿:“那你帮我看一看嘛。” 遥云:“自然。” 余冬槿嘿笑,看没人进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哼着歌把煮的差不多的牛奶端起来放到一边晾着,一边把奶皮子勾起来用小碗装了,一边疑惑:“话说,那个房禾不是说想来找我么?你后来见过他吗?” 遥云:“上个月咱们去市场的时候,他出现过几次,我猜想你肯定不想理他,便带你绕过了他,他倒也识趣,几次下来便知道好歹,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余冬槿都不知道这一茬,“竟然还有这回事,干得好,我确实不想见他,他能识趣是最好。” 今天打发奶油又得是遥云的活,不过待牛奶放凉,店里正是忙的时候,他只能把这个先放一放,忙着出餐去了。 下午,干完了自己的活,刘阳就带着小鱼来店里了。 不止他来了,他把妹子也带来了。 刚好彩芽今天也有空,把无病也抱来了店里。 俩孩子坐在凉菜台子后面,大的带小的,玩着女孩儿自己带来的布娃娃和无病的各种木雕玩具。 无病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小女孩却因为他长的好看,愿意和他一起扮家家酒,在她那儿,无病是家里的老爷,她带来的娃娃是夫人,其他木雕玩具分别是小厮、丫鬟等等乱七八糟的角色。 她自己则是大管家。 嗯,玩的还挺和谐的。 余冬槿把奶皮子分做两碗给了彩芽,让她喂给无病和刘妹妹。然后去了烘焙房,用准备好的竹刀将刚刚做好的蛋糕切片,然后把打发好奶油抹在其中,一层蛋糕一层奶油,足足做了五层,中间两层的奶油中间还放了剥好的橘子肉。 余冬槿好半天才把最上面一层奶油抹好,抹了把汗:“可恶,忘记做个转盘了,这样干抹真费劲儿。” 遥云看的稀奇,觉得他这都不像是在做糕点,更像是在糊墙,听见他说转盘,不由问:“什么转盘?”他想了想,“类似做陶器的那种么?” 余冬槿一想,点头:“还真差不多。”他把最上面的奶油糊好,松了口气,看了眼门边巴巴守着的刘阳,哭笑不得,“行了,可以吃了,你帮我喊他们,叫他们先别忙了,都进来吃蛋糕!” 刘阳已经迫不及待,连忙招呼起来。 这天下午,暖和的二号店里,烘焙房里,加上俩孩子一共八个人,分吃了一块大约八英寸的,还比较粗糙完全不够精致的奶油蛋糕。 但这已经足够让吃到的人感到惊讶了。 那含在口中乳香味十足的甜美味道,绵软的好似吃到了一口云一般的感觉,瞬间征服了每个人的口舌。 余冬槿没着急吃,他刚刚已经和遥云尝过奶油了,吃了不少,所以这会儿不似他们那般馋,端着自己那份蛋糕到一边墙角的操作台上,开始忙着做蛋糕卷。 他预备晚上就放一些蛋糕卷的小小切件在店里,来店里吃东西的客人如果一次性购买满三十文以上的东西,就送一件蛋糕卷,先打开一下市场。 不过,余冬槿笑着看几人的吃相,咬了一口遥云端来的蛋糕,点点头,“我看是绝对不会愁卖的。” 他想了想,问遥云,“咱们要不要专门定做个柜子?刚好凉菜台子后面还有很大的空间,做个专门用来放蛋糕的柜子,你觉得怎么样?” 遥云点头,“可以,这样点心精细,又费糖费油,卖价不能低了。” 余冬槿:“嗯,而且做起来也麻烦,我看每天就限量多少吧,不然都没空干别的了。” 遥云捏着他的手,给他活动手腕,“可。还有,收徒的事情还是早些提上日程,不然你太累了。” 余冬槿顿时感觉很不好意思,看了眼那边着急吃蛋糕的几个,收回了手,说:“我看最忙的是你,我稍微累一点你就不愿意,就来我手里抢事情做。” 这是遥云的基操了,因为有他,所以有时候忙起来,余冬槿累是累,但就是那种普通的累,比以前上班感觉还好些。 遥云不说话了,继续给他喂奶油蛋糕。 余冬槿品着蛋糕里的橘子肉夹心,点了点头,“三叔收来的橘子是真的不错,甜里带点儿酸,配甜奶油真的好。你也尝尝看。” 遥云自己也吃了一口,感觉也不错,但是他对甜的也没那么喜欢,所以虽然觉得觉得奶油的口感很好,但喜欢倒也没有特别喜欢。 余冬槿笑眯眯,“奶油也可以做成咸口的,味道也不差的,我明天做给你吃试试。” 遥云挺惊讶的,这样软绵的糕点还能做成咸味的?不过余冬槿既然这么说,那他相信味道自然肯定是不会差的,他点点头,“好。” 刘阳吃完了一块橘子蛋糕,和同样吃完了妹妹一起意犹未尽,抱着妹妹凑上来,“这白色的酱叫奶油啊?” 余冬槿被他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一重,差点把烤好的大方块蛋糕都给切坏了,没好气的回头,“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 刘阳幽幽道:“谁让你俩一直躲在角落里说小话的,别人喊也听不见。你们俩成天待在一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就不腻么?” 余冬槿好笑,摸了摸刘妹妹的头,对刘阳说:“腻什么?你懂什么?”说着对遥云咧嘴笑。 遥云眉眼柔和,又喂了口蛋糕给他,最后一点自己吃了。 刘阳哼哼,“你还没回答我呢,这白色的酱,是叫奶油么?” 余冬槿吃了一大口蛋糕,含含糊糊的道:“是啊,和蛋糕加在一起,就叫奶油蛋糕。” 刘阳点头,对这个奶油蛋糕实在是喜爱极了,眼巴巴的道:“那还有呢?我能再吃一块不?就切一小块,和我妹妹分。” 余冬槿:“就剩那么点,你都吃了呗,我这里还要做奶油蛋糕卷,等会切几块你带回去。” 刘阳喜不自胜,“啊?蛋糕卷?行啊!谢啦!” 余冬槿:“好好给我打工,管好寻味楼,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少不了你的那一口!” 刘阳嘿嘿笑,“这个你放心!”说完连忙抱着妹子继续品尝美味去了。 刘成陈谦还有李婆子,外加一个小鱼,吃完也都意犹未尽,只是他们不是刘阳,吃完了虽然还想,但也是不会还要的,都和余冬槿打过招呼,万分感谢过了东家,便带着满心的高兴,去前头忙自己的去了。 只小鱼在跟着去帮忙之前,在自家少爷那儿分到了一小口,美滋滋的跑出了门。 彩芽因为要照顾无病,吃得慢,待刘阳带着妹妹风卷残云的又把一块蛋糕下了肚,才抱着抓着一块蛋糕边角料啃的无病去了前头。 这天晚上,用来当赠送福利的蛋糕卷果然大受好评,留云县人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糕点,一时间带的店里的凉菜也卖了个脱销。 粉面什么的太便宜,要想买够价格,就得打些卤味凉菜带回去,不然可吃不到这新兴的蛋糕卷。 后来还有嫌送的太小块的,想和店里卖大块儿的。 余冬槿想着店里还有奶油,不用也是浪费,他和遥云商量了下暂时的定价,算了算,定了一卷蛋糕卷二百文的价格,一卷切十个,就是二十文钱一个蛋糕卷,和客人说了价格,然后让不嫌贵的客人等等,又去把剩下的奶油全用了,做了四大卷,拿出来要多少切多少。 结果这六个客人其中两位直接要了一整卷,另外四个一人分了半卷,都豪爽的付了钱,小心带着包好的蛋糕卷和之前就买好的凉菜回家了。 这还真不差钱,八百文轻松到手,余冬槿想,他们是不是定价定低了。 115 今年的天气冷的格外的快, 中秋过后,温度便逐步开始下降。 下过了几场秋雨,刮了几天冷风,到了快重阳节的前几天, 早晨时屋檐上的灰瓦便有了白霜。 这天遥云起得早, 然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了条雪白的兔毛围脖来,在余冬槿起床后, 为他梳好头发, 待他洗漱完了, 帮他戴上了。 余冬槿正迷糊呢,今天他俩休息, 昨夜下了大雨, 路不好走,他们便没有回村里。 二号店那边今日就让余咸余甜过去帮忙, 他一觉睡得晚了,越睡居然越起不来,这会儿也是打着哈欠强打起精神。 余冬槿摸摸脖子上的新围脖, 眨眨眼睛去看铜镜里, 清醒了, 惊喜:“诶?这是哪儿来的?” 遥云:“是之前我抓到的那些野物,我将它们的皮子都保存起来了,现在天冷了, 正好用得上。” 余冬槿惊讶,“你又让鸟儿们帮你了?”生皮子可不能当围脖,还得处理。 遥云摇头, “用了些小法术。” 余冬槿美滋滋,用脸在雪白柔软的兔子毛上蹭了蹭, 又托着铜镜看了看,感觉确实是不错,不过,“现在就戴皮草围脖是不是太夸张了,还没那么冷呢。” 遥云,“早上冷,你先带着,等过了这个点再摘。” 余冬槿点点头,乖乖的应了。 无病的摇篮放在他们屋里,今天他们在家,就没让彩芽带着无病出门,他们可以照顾。 小家伙这会儿也醒了,余冬槿欣赏完自己的新围脖,去把他抱起来,给他穿衣服用毛毛去蹭他的脸。 小孩被毛毛挠的痒了,又觉得有趣,忍不住发出了咯咯的笑,清脆悦耳。 遥云听着耳边一大一小的笑声,摇摇头也露出个笑来,去给这俩贪睡虫端早饭去了。 余冬槿最后给儿子带上漂亮的花帽子,小家伙的着装就穿好了,他抱着人出去,走过偏厅,来到了堂屋,一眼就看见了桌上那几个金黄漂亮的美食,“呀,今天有蛋挞呀?” 遥云:“嗯,余甜一大早起来烤的,还有小面包。” 余冬槿开心的“哇!”了一声,连忙过去坐下。 这段时间,他们给家里角房中也搭了个烤炉,角房摇身一变,便成了烘焙厨房,现在烤炉已经开始启用了,余冬槿便在里面教彩芽和咸甜做烘焙。 不过彩芽厨艺向来一般,她的技能不点在这方面,余冬槿便不让她下厨了,让她干她喜欢的绣花裁衣,调香做粉什么的。 如今家里有个什么缝缝补补都是她来,她还在外面接活干,赚了钱就给家里添置东西,给自己和余甜买些胭脂水粉,给无病买小玩意小首饰什么的,还给家里的两只宠物,黑蛋白蛋两只兔兔系花绳,她就爱这个。 在烘焙这方面,余咸学的还算可以,但余甜则很有天赋,还喜欢往这方面钻研,爱学爱问,自己没事儿就烧火烤点小饼干小蛋糕什么的,家里吃不了就放到店里卖,颇有一种烘焙上瘾的感觉。 据说,某些烘焙人是这样的…… 蛋挞是余冬槿新教给她的,她做一次就会了,做的还很好,烤出来的蛋挞皮酥脆香甜,蛋挞心软嫩可口,余冬槿还蛮喜欢的。 吃了一口蛋挞,余冬槿把无病放到前些天定做好送来的宝宝椅上,从那盘面包里挑出一个颜色稍微浅一点的,一看就是专门给他做的让他自己先折腾着吃,然后转头开始吃自己的。 遥云给他盛了豆浆,又给他拿了辣椒酱。 余冬槿用桌上的小刀切开一个金灿灿的面包,开始往里面塞辣椒酱。 没错,辣椒酱配面包,这是他们家所有人都没有异议的吃法,毕竟,在大家眼里,这面包就是更为宣软可口的另一种馒头罢了,配啥都行。 余冬槿就喜欢这么吃,配着豆浆吃的可香了。 遥云:“别吃太辣,大清早的,小心上火。” 余冬槿喝着豆浆呜呜点头。 外头又下起了秋雨,风刮得发出呼啸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远处吹埙。 两只兔子从走廊外进来,钻到桌下,到余冬槿的脚边挤成一团黑白相间。 余冬槿好笑,抬抬脚,看它们没有动静,也没叫这两个胖家伙起来,随了它们去。 不知是不是余冬槿总给它们喂食的缘故,这两只兔子很喜欢余冬槿,余冬槿每每在家,它俩都会凑上来亲近。 余冬槿把自己的早饭吃完,又给无病喂好了饭,才放碗弯腰摸了它们一把。 因为下着雨,两人也没出门,就在家里躲闲,在窗边听着外头的雨声下棋,围棋。 又是遥云变出来的棋子棋盘,余冬槿不太会,每下一步都要考虑很久。 遥云的每一步却轻松悠闲,但他很明显的在放大水,就这么和余冬槿杀了个有来有回。 就这么对了两盘,家里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余冬槿从窗外往外看,很是疑惑,这个点,店里肯定已经开始忙了,会是谁呢?邻居么? 遥云这时却蹙起了眉,余冬槿发现了,给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外头的敲门声愈发大了,伴随而来的还有喊门声,听起来挺不客气的。 余冬槿不由得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俩人对视一眼,出了屋子,余冬槿推着无病站在廊下观察,遥云撑着伞去开门。 大门打开,进来的是个瞧着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随从。 三人本来因为屋内之人久久未来开门而十分不满,但此刻门被打开,他们一见遥云,就立马收了几分骄骄之气,老实了不少。 但即使如此,三人还是很傲,特别是那个打头的。 他环顾了一圈,对这个环境挺不满意似的,开口便问:“你可是那余冬槿?” 语气颇为傲慢。 遥云瞥他一眼,淡淡道:“有事?” 那人见他态度,噎了一下,脸上不太好看,但因为遥云这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模样,便也没敢轻举妄动。 他哼了一声,抬手做了个礼,说:“我们二爷喜好美食,路过此地,听说了住在这里的余厨子会做最正宗的佛跳墙,便叫奴特地来请。你若是余家郎,就请和我走一趟,倒时若是做得好了,讨得了我们二爷的高兴,赏赐少不了你的。” 遥云眉头一挑,在心里算了算,顿时知道这人口中的二爷是个什么人了,眉头轻皱,开口:“我不是余冬槿,你等着。”然后撑着伞转身回去和余冬槿说这事儿去了。 被他落在身后,也没得到个客气的中年人被他这态度气的不轻,对着他的背影直瞪眼,心想这般的乡下小民,真是不知轻重不知好歹。 廊下,余冬槿还在好奇的张望呢。 见人回来,脸色还不好,他好奇问:“怎么了,那是谁啊?” 遥云轻声:“是二皇子的人,来请你去给那二皇子做菜。” 余冬槿愣了下,傻眼,“谁?” 遥云:“来人没有说明身份,只称二皇子为二爷。” 余冬槿懂了,喃喃:“所以,这二皇子是隐藏身份来民间行走呢。”他纳闷,“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呢?” 这话一说完,他又叹道:“不过也不稀奇,他既然带了人,那叫人一打听就知道了。” 皇权在上,就算人家没有表明身份,也容不得余冬槿拒绝。 来人催的急,两人只来得及和邻居们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帮忙等彩芽回来,和她说他们去大人府中做菜去了,都没来得及把无病送到彩芽手上,就被催着带着孩子一起进了东城的一处高门贵府。 好在无病挺乖的,一路被遥云抱着,余冬槿推着他的小车车。 今日没什么带孩子出门的人,所以一早才跟着二皇子的队伍刚到城中的三人还没见过这种婴儿车,虽然面上傲着呢,但心里还挺好奇的。 带头的中年人看了眼被那生的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汉子抱在怀里的奶娃娃,又瞧了瞧那被布置的鲜艳漂亮的小推车,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卑下的平民,倒是有几分小聪明,而且,生的娃儿还长的挺灵气的…… 两人被带着从小门进了府中他们自然是没有那个荣幸可以被二皇子亲自接待的。 中年人带他们直接去了厨下,路上用那副骄矜的嗓子和他们说了府里的规矩,还说他知道佛跳墙没那么好做,需得时间,所以给他们准备好了单独的下人房,衣物什么的也齐全,叫他们住下,又叮嘱让他们好生做事,做的好了倒时自然有赏。 做菜的材料府里都已经准备好了,让他们千万要仔细了。 这样也好,余冬槿在心里嘀咕,他就负责做菜就行了,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做好就是了。 有没有赏赐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出错不出事儿,这就行了。 虽然有遥云在,余冬槿也不怕这个二皇子,但要是把人得罪了,那他们恐怕就得关门大吉回山上去了,也是麻烦事。 遥云握着他的手,让他不要担心。 余冬槿抬眼,对他笑笑,示意自己好得很。 中年人带他们去了厨下,地方很大,除了厨房,就近还有下人们住的院子。 中年人把他们交给了一个管事婆子,便转头去回禀二皇子了。 那婆子表情也淡淡的,带着几分傲气,带他们去他们分到的暂住的小房间认了门,然后就带他们去了厨房。 厨房很大,里面已经有两位厨师了,还有帮厨和其他下人,大概是因为刚开火的缘故,这边有点乱糟糟的。 而余冬槿一进门,就在那两位厨师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瞳孔一缩,这下子算是明白这二皇子是怎么知道他的了。 那两位厨师里头,其中一位,正是房禾。 116 这人看见他们, 倒是客气,隔着锅灶案台,拱手给他们简单行了个礼,脸上表情十分和煦。 这样一来, 瞧着和他们不像是有过节, 倒像是关系很好似的。 余冬槿被他这一套动作噎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疑惑的和遥云对视一眼, 不明白这人是个什么意思。 遥云一想, 低头轻声:“大概就是脸皮厚。” 余冬槿:嗯, 我觉得也是。 他俩没再看他,带着他们的婆子给他们指了一处地方, 在这大厨房的西南角, 这里有锅有灶,一应物什一应俱全, 各种材料应有尽有,还有个专门帮烧火打杂的仆从候在这里。 余冬槿看着那巴掌大的鲍鱼海参,上好的花胶, 忍不住留下了馋人的泪水。 可恶啊, 这么好的东西, 叫他只能看不能吃,最多也就是尝尝味儿,真的让他好难过! 不过, 这里的材料不齐,少了一样鱼翅,想来这些材料应该是某人在偷偷尝过他店里或者寻味楼的佛跳墙后, 自行推断出材料后,进到府中帮着配的。 因为本地鱼翅昂贵且数量稀少, 余冬槿便把鱼翅这一材料直接从佛跳墙的配方中剔除了,但现在这是皇子吃的,想来加个鱼翅也简单,他也没敢直接就瞒着当做佛跳墙的配方里就没有这一样食材。 他以后还想带遥云吃一吃加了鱼翅的佛跳墙呢,万一以后有个什么,又让类似房禾这种人知道了怎么办,简直防不胜防啊。 所以干脆就做一份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佛跳墙吧,省的以后被没事找事。 他又细细检查了一遍材料,和婆子说了还需一份鱼翅,又说明了制作时间,要了五天的时间。 这婆子到没觉得这时间太久,她应该是专门负责厨房工作的,对这些需要长时间准备的菜品接受良好。 这些材料大部分都是干货,他们来的匆忙,准备的也匆忙,前期处理的时间都不会太快,她也是懂的。 婆子傲气的一点头,说了句:“只要味道好便可,我们二爷也是心里好奇,倒也不缺你这一口,你慢慢做就是了。” 余冬槿恭敬的谢过了这婆子,等人走了,才开始准备做事。 首先,他们得吃个饭,午饭饭点都过了,幸好他当时出门的时候记得给无病灌了一壶早上剩的白粥拿了两个小面包,不然这家伙肯定要饿坏了。 无病在大爹的帮助下喝完了奶,正在啃面包呢,他一边啃一边把眼睛睁的老大,对这个新环境很是好奇。 不等余冬槿看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房禾见管事走了,就立即让徒弟端着早就准备好的饭菜过来了。 房禾徒弟很是客气,脸上笑意盈盈,上来就先问了好,“两位郎君好,还没吃饭吧?这是我师父特意给你们准备的,两位若不嫌弃,便用一些吧。”说着把饭菜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还给他们摆好了凳子。 还挺殷勤。 余冬槿抬头看过去一眼,房禾正在清理灶台,见他看过去,对他们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人还真是个人才。 等等,这人不会觉得给二皇子做菜是份好工作吧?难道他是特意向二皇子推荐他,是想和他搞好关系? 真是搞不懂啊…… 遥云:“别想了,先吃饭。” 余冬槿“哦”了一声,接过了他给自己盛好的饭。 房禾这人做事还挺细致的,还给无病做了一豌无盐无油的虾泥蛋羹。 虽说是吃人最短拿人手短,但人这都送过来了,还要硬是拒绝就显得他们不讲理了,他俩暂时没去琢磨房禾的想法,一齐吃了顿饱的。 那碗蛋羹被他热在了灶上,无病刚喝完粥吃完面包,得过一会儿才空出肚子。 他们吃完饭,无病也困了,放房里去睡他们俩不放心,遥云便拿了几个凳子拼一拼,把小车车上整块的垫子拆下来,和后面布袋里的毯子拿出来,给他垫着盖上,让他在一旁睡觉。 这时候,婆子派人给他们吧鱼翅送来了,余冬槿接了,就和遥云一起开始泡发食材。 这个点厨房里没几个人,包括房禾徒弟在内的那些人,都暂去休息去了。而房禾,他坐在不远处桌子上没走,端着茶杯在喝茶。 本来该是帮他们烧火的那个仆从也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余冬槿和遥云都没管房禾在干嘛,一心做自己的事儿。 前头要干的活轻松,也就是处理材料,依次泡发材料,最后将水打好,他俩就没啥事了。 擦干净手坐在烧火凳子上,看着熟睡的孩子,余冬槿和遥云说悄悄话,“他不会真是这么觉得的吧?”余冬槿把刚刚自己的猜想和遥云说了。 遥云听了,觉得还挺有道理,“有可能,不过,二皇子来此,想必是一路隐藏身份的,他是怎么知道这个二爷究竟是谁的呢?” 余冬槿摇头,“可能他根本不知道,他应该只是打听到这主家来历不凡而已,反正王家都那样了,他把寻味楼得罪了,刘贤恨他恨得要死,他在湖城郡和武安府是混不下去的,那自然要换一份和以往不一样的新工作,在大户人家做厨子,对他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余冬槿蹙眉,“之前双双和咱们说,这人想和我学做菜,可咱们一直避着他,有你在他都找不到和我面对面的机会,所以他这次,不会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来和我搭上线吧?” 遥云:“也是想尽了办法。” 余冬槿点头,叹了口气,“害我还得跑这一趟。”他有点气,“麻烦得很,我反正还是不想理他。” 遥云:“不管他就是,他要是找上来,也不必与他纠缠。” 余冬槿:“嗯。” 接下来两天,余冬槿和遥云一直一边带孩子一边准备材料。 说起来,这大户人家的厨房连着后头的下人房,地方大,人也多,人多了事儿也就多。 余冬槿和遥云俩外来的,干不了几天就要走的还好,虽然没人搭理吧,但也没人挤兑。 但厨房里有几个帮厨就比较惨了,总被人欺负,主要是这么回事—— 厨房里,房禾与另一个名为宋宝的厨子同为主厨,但宋宝与新入府的房禾不一样,他是一路跟着二爷来到这里的。 这人吧,和余冬槿遥云见过的那个中年男管家和那个厨房管事婆子是一样的,见到管事婆子和管家时那叫一个卑躬屈膝,脸都笑烂了,可管事一不在,这人就傲到天上去了,很看不起厨房里一部分新招来的“乡下人”。 他自觉是厨房里最大的,不仅做菜调羹的时候骂骂这个说说那个的,一会儿说帮厨盘子摆的太乱,一会儿又嫌烧火的穿的不够齐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非要把人训的和孙子似的。 不仅如此,他一旦闲下来,还爱在厨房里指挥这个指挥那个的,特别是房禾和他徒弟,房禾无论做个什么,他都要挑上一挑,房禾抽空教教徒弟,他也要在一旁说三道四,闲的没事还给大家开个“会”,会上就对着帮厨骂,但实际上他三句话里有两句都是说给房禾听得,开口就是某些人如何如何,十分的令人窒息。 也是在他的叽里呱啦中,还有和帮厨的闲聊中,余冬槿知晓了,房禾虽然说是和宋宝都是厨房的主厨,但宋宝负责的是二爷的日常饮食,而房禾负责的是两位夫人的,和二爷偶尔兴致来了在他这里点的菜——没错,二皇子出行,还带上了妾室陪同,且还不止一位。 因此,在厨房里,宋宝的地位自然要比房禾的高,所以他才这样嚣张。 因此,余冬槿猜他应该不是和二皇子从宫里出来的,可能是半路捡的,不然这也太神经病了,很蠢,宫里的人规矩惯了,要搞什么人肯定也是暗地里来啊,肯定不会这么办事的。 前两天,宋宝都没招惹余冬槿与遥云,直到这天晚些时候,房禾终于耐不住,过来找了余冬槿与遥云。 他俩把还在泡发的食材换好水盖上,推着孩子从厨房里出来,刚到厨房后面通往下人院儿的那个角门处,就瞧见了站在角门边等候着他们的房禾。 这里道路狭窄,已经是避无可避,余冬槿只得和他对上了。 他停下脚步,和遥云一起看着房禾,问:“有事么?” 房禾对他们拱了拱手,道:“余老板遥老板,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余冬槿拉着遥云避开了这个礼,说:“你可没得罪我,得罪我的是王高名,现在我已经报复回来了。” 房禾见状,苦笑,“其实,当初他要做那小人行径,我是很不同意的,但王大少爷为人固执,我只是个厨子,却是劝不动他。” “但我承认,我确实私下叫人买了你店里,还有寻味楼的新菜来试做,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错,我没偷没抢,我之所以能学会做出来,那是我的本事,所以我希望余老板不要记恨与我。” 余冬槿摇摇头,“这些就不用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也说不清。我且问你,这次是不是你与二爷推荐的我,告诉他我会做最正宗的佛跳墙,他才让人上门请我的?” 房禾见他表情算不上高兴,顿时一愣,点头,“是。”他忙道:“两位有所不知,这位二爷的身份可不一般,他是京城来的大人物,我虽然不知他具体是何身份,但却知晓他不仅极富而且极贵,我等寻常人若是与他结下了善缘,那是少不了的好处。且二爷出手大方,余老板厨艺精湛,想必定能让他满意,届时赏银必然也是不少,比你们每日辛苦开店可划算的多。” 果然是这样,余冬槿捏了捏遥云的手,告诉他自己猜的果然没错。 房禾说着,还挺自得,似乎感觉自己这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一般,“还有,你们那奶油蛋糕,完全也可以做来让二爷尝尝,做的精致些,他到时喜欢,定然还有赏赐下来,到时岂不是更赚,你们也能在二爷那儿留个名声,说不定就不用辛辛苦苦开什么小食铺子了,以后会有大造化也说不定的。” 他还做起计划来了,“不过,二爷一般不随便吃东西,那宋宝又看的严实,但是没事,我可以帮忙,可以先将蛋糕送到两位夫人那里,她们倒时若是喜欢,肯定会和二爷提及的,如此一来……” 余冬槿伸手,示意他别说了,“可以了可以了。” 房禾这才住了口,不明白他俩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心动。 余冬槿:“我们要那个名声做什么?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对攀附权贵更没有什么想法。我就想做好这次的佛跳墙,然后回去继续当我的食铺小老板,你要是有这个想法,那你自己努力,我和阿云祝福你!” 说着,就要拉着遥云推着孩子往前走。 房禾傻了眼,本来兴奋的发红面色霎时间变得古怪,大概是想不通世上怎么还有余冬槿这样的人。 他一时无语,只得站在那儿愣了会儿生,最后站在角门里,看着余冬槿和遥云离开。 而余冬槿和遥云一进角门,拐了个弯,就瞧见了不远处的拐角,有道衣角一闪而过。 余冬槿挑眉,抬眼用眼神问遥云。 遥云轻声道:“是宋宝。” 余冬槿:“啊?他都听见了?” 遥云:“没有,只是看见了我们和房禾会面。” 于是第二天,本来不被找事的余冬槿和遥云在厨房,也开始被宋宝阴阳怪气的连带上了。 余冬槿与遥云早上没事,于是就来的稍微晚了一点,府中的一日三餐,普通下人们吃的自然不是两位大厨做的,而是学徒和帮厨们做的吃食,早餐便是白米粥和小菜,最多再有个饼子什么的,比较简单。 这样的早餐大人吃还好,但给小孩吃,小菜是腌制的拌的,小孩又吃不了,剩下的全是碳水,余冬槿就觉得不够营养,便会给他蒸个蛋或者做些蔬菜泥。 前一天他这样,宋宝还好好的,没说什么。 今天却不一样了,宋宝坐在饭桌上,用一双小眼睛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哼哼两声,便开始指桑骂槐,“这外来的人就是不懂规矩,成天的又懒又馋,明明没有那个命,却把自己当宝贝养,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遥云端蛋羹的手一顿,往宋宝处瞥了一眼。 宋宝顿时一个激灵,被吓得一缩脖子,随后他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这表现太弱势了,立即虚张声势,大声喊:“看什么看?我可没指名道姓,谁要是觉得我说的是他,那他就是心虚!” 余冬槿:“……”好一个职场霸凌。 余冬槿立即放下了筷子,也不惯着他,立即开始回口:“到底谁心虚啊?我看有些人,虚的脖子都扯不起来了,啧啧,要知道这人平日里最喜欢扯着脖子大喊大叫了,和那乌龟王八蛋似的。” 说完立即补充,“我也没指名道姓啊,谁像乌龟王八蛋我说谁。” 这话一出,有人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 宋宝顿时被气的脸红脖子粗,恶狠狠的瞪向那笑出来的人。 余冬槿朝他那处看了一眼,对坐下的遥云小声:“瞧瞧,更像乌龟王八蛋了。” 这声音说是小,但宋宝还是能听见的,他立即更气了,一拍桌子站起来,用筷子指着余冬槿这边就要说话。 遥云正给儿子喂蛋羹呢,见状抬眼轻飘飘的朝他看去一眼。 这一眼,登时叫那宋宝好似强行憋住了打鸣的公鸡,抿着嘴脸红脖子粗的。 他看着遥云黑沉沉的眼睛,不知为何,只觉好像有一座大山向自己压来似的,他一时喘不过气,心里那股忽然涌出的恶寒怎么止都止不住。 最后众人只见他嘴皮子颤了颤,站在那傻了几息,随后居然放下筷子黑着一张脸干脆从厨房出去了。 看他如此表现,厨房众人具是惊讶不已,不知他怎么改了性子,都这样了还不骂人,饭都没吃完,居然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了。 117 大概是被吓住了, 宋宝之后都很安分。 到了今天,陆陆续续开始泡发的食材已经差不多全部泡发,吃完早饭的时候管事婆子过来看了一眼,他俩列好了汤头材料让她派人送来了。 余冬槿开始熬一道汤。 然后他就发现也不能说是很安分, 他表面安分了, 但不知是心里怎么想的,竟打发徒弟悄悄来盯着他们。 这还是遥云发现的。 宋宝的徒弟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孩, 他动作还挺隐秘, 至少余冬槿完全没有发现。 遥云提醒余冬槿后, 余冬槿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是干嘛呢?” 灶上的汤开始已经冒出了香味。 厨房里人闻到味道, 都有些好奇。 大家这两天只见他们一直在处理那昂些贵的, 叫人不敢妄动的食材,用水泡用手捏用眼睛看的, 除了偶尔给孩子弄吃的,就没见他们开过火,也就今天开始切肉做汤。 这会儿一边闻味道大家一边忙, 一边忍不住往他们这头张望, 都想知道准备了这么久, 成品到底会是怎么样。 他们其中有几个帮厨和杂役是本地招的,有个杂役还吃过李家杂食铺子里的东西,对于铺子里的镇店之宝佛跳墙那是久仰大名, 早就闻过那美妙滋味了,但他是没钱吃的。 李家铺子里的东西再便宜,那佛跳墙的价格他这种穷苦人家也是无法去享受的。 那杂役没什么地位, 之前也不好和人说起这道他没吃过的菜,如今闻到味道, 不由和同事嘀咕了几句,说那佛跳墙闻起来是如何如何的美味,李家铺子里的东西味道如何的好。 宋宝他徒弟这时也回到了师父身边,两人也在说着话呢。 遥云听了听他们的说话声,道:“宋宝想让他徒弟来看看咱们这佛跳墙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余冬槿挑眉:“怎么?他还想偷师啊?之前不是挺傲气么,看都不往咱们这儿看一眼,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遥云:“大概是看房禾很有信心,心里有些计较吧。” 余冬槿:“哼,他想看,我偏不让他看,等等他徒弟要是还凑上来,我就学他师父一样,也阴阳怪气。反正这人向来狐假虎威得很。” 遥云笑了,“我发觉你还挺会骂人的。”他想到那两句乌龟王八蛋,笑意忍不住加深。 余冬槿顿时脸红,咕咕叨:“那,那还不是他先阴阳怪气的,怪他先惹我们,我才不吃这种亏呢……” 接下来,那徒弟每每装作不经意间路过时,余冬槿都找话刺他。 这人毕竟年纪小,平日里又横惯了,和他师父一样,一点也不经说,余冬槿拐弯抹角的说了他两次,他就受不了了,涨红了一张脸灰溜溜的回去了。 房禾这时做完了手上的事,听完两位夫人房里的交代,回来了厨房里。 见宋宝徒弟涨红着脸灰溜溜的回到师父身边,心中嗤笑。 然后他看了一眼余冬槿那头,闻着高汤的香味,深吸了口气后摇摇头。 可惜,余郎君和遥郎君又没有用那两种特殊的调味品。 房禾对那两种材料念念不忘。 他至今每隔几天还会让徒弟去为他在李家主店买汤面。 之前王家出事,满香楼没有生意,他自觉已经报了王大少当年对他的救命之恩,从满香楼辞工,多次试图与余郎君碰面无果后,是准备离开三云,从陈水坐船北上,去游历学习的。 可他怎么都放不下这口汤,便犹豫了很久。 犹豫来犹豫去,这位二爷的车架便从陈水的大船上下来了,二爷府上也开始招工。 房禾一直让朋友帮他留意着陈水北上的大船,这位二爷的队伍一下来,朋友便觉得非同凡响,立即让房禾到这府中自荐做了厨子。 说起来,这大户人家就连下仆都是一口流利的带着北方口音的官话,府中人吃穿住行都很讲究,长幼尊卑很有规矩,那二爷他也见过几面,还给人推荐了李家铺子的佛跳墙。 那二爷就更不一般了,那通身的贵气,叫他说话都只敢小心翼翼,这叫他深深地明白,这位爷的地位,必然很不一般。 可惜——房禾又看了眼余冬槿那头,可惜余郎君的志向不在于此。 余冬槿其实是有点纠结的,要不要用儵鱼和薲草。 高汤还在炖,他们在侧门这边小桌上吃午饭。 无病刚刚被喂饱了,坐在小车车上,对着门外咿咿呀呀的玩着手里的木雕猪猪。 他俩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吃饭说话。 遥云:“还是别了,可别让这位二爷吃到了心坎上,从此以后都想着这一口,要真是这样,他要是让你以后留在他府上怎么办?” 余冬槿麻爪,“还真是。” 遥云,“儵鱼和薲草咱们现在只用在面汤里,在咱们两件店里吃面汤的基本都是留云的平民百姓,用的面也非是一等一的好面,并非是如佛跳墙这般的海珍,所以房禾就算再与二爷推荐,他也不会有多好奇的。” 余冬槿明白了,“看来在这位二爷这里,并不兴与民同乐那一套。” 遥云点头,“如果他愿意与民同乐,就不会在隐瞒身份出行的时候也要带着姬妾与这般多的仆从了。” 可不是么?确实是这个理,余冬槿点头。 正想着这位“二爷”呢,小门门口,无病的声音忽然转了个弯儿,透出了几分好奇和兴奋来。 两人连忙看过去,就看见那门口,无病的小车车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瞧着约莫四五岁,穿着普通但着装齐整,手上拿着个竹蜻蜓,正好奇的看着无病的小车。 两人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不过先没有动,只在里头把最后一点饭吃了,然后观察着俩孩子的状况。 无论是什么年头,小孩子都爱找大孩子玩,就是无病也不例外。 之前在新宅那边,他被彩芽推着出门的时候,就喜欢看巷子里来来往往成群结队玩耍的孩子们玩,每次都很兴奋。 可惜他太小了,路都不会走话也不会说,没人愿意带他一起。 这回被迫住进了大户人家,他见不到每天都可以见到的大哥哥大姐姐了,心情其实挺郁闷的。 这下子看见了新的哥哥,他自然兴奋的要命,拿着自己的猪猪不够,还从座位底下掏出了刚刚自己扔下去的拨浪鼓,给新哥哥展示自己的玩具。 那小孩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没嫌弃无病还是个啥也不会的奶娃娃,他把自己的竹蜻蜓和无病换了拨浪鼓,拿着摇晃了起来。 小拨浪鼓发出啪啪啪的声音,逗的无病咯咯直笑。 一大一小还真就这么玩了起来。 那大孩子大概也是闲得无聊,平日里大概小伙伴很少,所以和无病这么个奶娃娃也能玩起来。 他玩过了无病的拨浪鼓,看完了无病的猪猪,就开始玩自己的竹蜻蜓给无病看。 无病高兴的不得了,每每竹蜻蜓从男孩手中起飞,他都手舞足蹈的,一副恨不得也想去追的模样,瞧得余冬槿忍不住直乐。 厨房里的人忙完了,这会儿也都在吃午饭,听见了这头孩童清脆的笑声,除了宋宝嘀嘀咕咕的不高兴,其他人都觉得挺有趣。 房禾过来,和余冬槿他们说明了这孩子的身份。 “这是二夫人院里的孩子,好像是夫人奶娘的孙儿。” 余冬槿有点不解,“啊,那奶娘居然把孙儿带在身边么?” 房禾:“好像是因为那位奶娘儿子媳妇都没了的缘故,二夫人和奶娘的关系很好,便许了她带着孙儿在身边。” 他笑笑,“我也是上次去夫人那儿领赏,看见这孩子露了点好奇,带我回来的夫人手下的大丫鬟看我好奇,就和我说了一嘴。” 余冬槿点头:“原来如此。” 那奶娘倒是命不好,儿子儿媳居然都不在了,不过好歹留了个孙子在身边,跟的主子人也不错。 看俩孩子玩的起劲,余冬槿让遥云看着火,给他们冲了两碗糖水,厨房里许多东西他不好乱动,只能做糖水了。 他让俩孩子别一直玩儿,先喝点水。 这奶娘家的孩子胆子还挺大,接过水就一口干了。 见余冬槿从厨房出来,他还口齿清晰的和余冬槿问滴滴的名字,问完了名字,又好奇无病弟弟坐的小车。 余冬槿推着无病给他看了看,他顿时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一样,在余冬槿的照看下,推着婴儿车在侧门后面的小石坪上转了转,感觉很是有趣。 正玩儿着呢,二夫人院里的下人找了过来。 来的是个瘦高的丫鬟,急得很,找到人之后一把把孩子的手拉住,气道:“从从,你怎么乱跑?不是让你不要随便出去么?” 从从,也就是小男孩,他有点心虚的缩了缩,小声道:“我没乱跑,我就向前走了几段。” 瘦高丫鬟听得无奈,但拿孩子也没办法,只得拉着人道:“算了,和我回去,秦妈妈都急死啦,你也不知道让她省点心。” 从从看了眼转头用一双圆眼睛看着他的无病,又看了眼他的小车,有点不舍。 瘦高丫鬟这才瞧见了旁人,目光落到了无病的脸上,忍不住“哎呀”一声,心中顿生喜爱。 无病对她甜甜一笑。 丫鬟的心顿时揉成了团儿,道:“哎哟哎哟,这娃娃怎么长的和仙童似的?” 118 从从看无病笑, 自己也咯咯的笑,喊了句:“弟弟好。” 他年纪小,说起话来虽然口齿清晰,但带着一股奶味儿, 还很认真, 瞧着是真的喜欢无病。 余冬槿过去,把无病抱起来, 笑着和那丫鬟点了点头。 丫鬟听着从从的笑声, 却很诧异, 她低头瞧了瞧男孩脸上的神情,不知为何瞧得分外仔细, 之后顿了顿才抬头和余冬槿也点了点头, 说:“打扰了。” 余冬槿回了句:“没有。” 她看来没有与一个厨子多说的意思,低头与从从商量, “你这样乱跑,可叫秦妈妈担心死了,走, 咱们回去, 以后可切莫乱跑了。” 从从也乖, 虽然不舍,但还是被丫鬟牵着离开了。 余冬槿看着他俩的背影,心想, 那位秦妈妈在二夫人院里应该挺得脸的。 今天把一道汤弄好,鲍鱼还需再泡一泡,明天就开始做二道汤, 熬一天放一晚,待后天中午, 这道准备了许久的佛跳墙就可以端上二爷的餐桌了。 管事婆子每天固定过来两趟,早上来一次,下午来一次,余冬槿和她说了时间,她看着也没有什么满意或者不满意的,只轻飘飘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和房禾说了几句,给房禾拿了赏银,她脸上这回终于有了点和气,好像是因为昨日二爷到二夫人院里尝到了房禾做的糕点,狠夸了一回,还和二夫人问起了做糕点的厨子,二夫人夸了房禾,说他厨艺精湛,叫她短短几天就长了些肉。 原来二夫人居然有孕在身,之前舟车劳顿,身子不爽,消瘦许多,如今吃的好了长胖了,叫二爷很是高兴。 所以不仅要赏房禾,婆子还让房禾晚上给二爷做两道拿手的一齐送去,说做好了还会有赏。 说完这些,婆子就离开了。 宋宝点头哈腰的送走了人,回来之后又嘀嘀咕咕的说着不知道什么话,整一个酸气冲天。 房禾看也不看他,嘴角带着笑,一心琢磨着晚上的菜品去了。 宋宝被他的态度气了个仰倒,干起活来把砧板锅铲弄得噼里啪啦的响,叫人听得心烦。 余冬槿不心烦,他一边看热闹,一边和遥云分了一根嫩黄瓜,吃的津津有味。 第二天,余冬槿和遥云忙着熬第二锅汤的时候,那个叫从从的男孩居然又一个人偷溜过来找无病了。 经过了昨日,余冬槿知道他肯定又是偷跑过来的,这会儿那秦妈妈肯定不知道该有多着急呢。 他连忙过去把来了也不和他们打招呼,兴奋的迈着小短腿,一心要拿着新玩具小弓,往同样兴奋拍手的无病跟前跑要找弟弟玩的从从按住。 从从这才想起来,仰着头,用一口小奶声认真的和他说:“我来找弟弟玩。” 余冬槿蹲下来和他平视,开口:“找弟弟玩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和你奶奶说过了没?你不会又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从从听了,想了想,有点心虚的小声说:“浅梅姐姐等下会来找我的。” 这就是没和他奶奶说过的意思了。 余冬槿猜他口中的浅梅应该就是昨天那个瘦高丫鬟,无奈道:“那也不行啊,她们肯定都在担心你呢?你记得回院子的路么?我和弟弟一起送你回去。” 从从不乐意了,在他怀里扭动身体,一副想逃走的样子。 余冬槿拉着他不让他跑,说:“我让你来推弟弟行不?你带弟弟一起走。” 从从顿时安静下来了,他用自己的小脑瓜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这样挺划算的,可以又玩一玩他喜欢的小推车,点头,“好!” 余冬槿看了眼站在侧门前无病车车后面的遥云,说:“你看着汤?我带他回去?” 遥云不太放心,他看了眼地上矮墩墩一个的小孩,想了想,“让房禾和你一起,他知道二夫人的院子。” 余冬槿这才想起房禾来,松了口气,“也好。” 遥云进厨房对着房禾招招手,和他说明了情况。 房禾自然不会答应,这会儿菜还在备,他也没什么事,便过来带路了。 从从对推车车很感兴趣。 不过余冬槿也就让他搭个手过下瘾,他太小了,小孩也没有个轻重,他怕翻车。 但从从对此已经感觉很满足了,他不是霸道的性格,反而挺软的,说起话来虽然条理清晰,但声音小气不足,笑起来一般也都是无声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父母,只能跟着奶奶寄人篱下的缘故。 伸着胳膊艰难的推了会儿车,他就嫌弃看不见弟弟很没意思,放弃了这项活动,把背着的小弓拿下来,在弟弟前面一边走一边用自己的小弓装作射箭。 他只有弓没有箭,所以只能假装射箭玩儿,本来一开始还就是射一箭自己叫一声咻,后来玩开心了,又有无病捧场,他就开始左射射右射射,还咻咻的连射,翻跟头射,表演的精彩极了。 无病看的很开心,咧着一口长着小米牙的嘴巴,笑得像个小傻子。 余冬槿看的忍不住乐,觉得这样大孩子带小孩子,实在是有趣得很。 而且这孩子看起来还真有两把刷子,那跟头翻的可好了,像是真学过武的。 就这么走了一段,还没到地方,前头一位神色着急的老太太带着昨日那个瘦高丫鬟脚步匆匆的过来了。 听见声音,从从连忙不再奋力表演,老老实实的站住了。 老太太与浅梅很明显的松了口气,连忙过来抓孩子。 从从乖乖被抓,还把小弓藏在了自己背后,可惜他的脊背还太单薄,什么也没藏住,让老太太抓了个正着。 老太太倒没有上手打人,只是急的很,夺过了孙子手里的弓,无奈的看了眼孩子。 小孩抬眼看了眼奶奶,见她神情,一瞬间却比挨了打还失落,蔫儿吧唧的背着小手不说话了。 房禾带着余冬槿上前,问秦妈妈浅梅姑娘好。 两个女人淡淡的谢过了他们,便抱着孩子走了。 余冬槿也没想能得到什么好处,看了眼神色沮丧,完全没有了刚刚那活泼劲儿的小孩的背影,便推着无病和房禾一起原路返回。 晚上,两罐汤已经全部完成,就等明日成菜。 一家三口刚吃完晚饭,那位浅梅姑娘忽然找来了。 她是特意来找他们的。 浅梅姑娘脸上这下有了点笑容,过来先问余冬槿:“你是余郎君吧?” 余冬槿起身点点头,“是,浅梅姑娘有事找我?” 遥云也抱着孩子从凳子上起来了。 他个子高大的吓人,浅梅本来还脸上带着得体的浅笑呢,一见他,脸色顿时一僵,抬手忍不住拍了拍心口,呼了口气,“诶哟,这可真是……” 好在下一秒,坐在大爹怀里的无病就给她带去了温暖,小家伙乐呵呵的又开始对人笑。 浅梅被这笑安慰的立即好转,看了眼遥云,觉得有些惊奇,但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对余冬槿说:“我们二夫人听说余郎君是房厨子推荐进府的,且家里开的店铺在本地很是有名,做的面食味道特别好,所以就让我来拜托您帮个忙。” 余冬槿忙道:“二夫人客气了,只是用手艺赚个温饱罢了。不知夫人是有什么事?我要是能帮一定帮。” 浅梅道:“我们夫人是北方人,素来喜好面食,最近她更是害喜,虽然有房厨子在,一般吃食她也吃的下去,可其实她心里呀,就念着家乡那一口面,吃起东西来就觉得不够爽利。” “昨日房厨子去我们院领赏,夫人晓得了从从喜欢来找你家娃娃玩儿的事儿,便向他问了问你,这才晓得原来余老板店里的面条很有北边的味道,便叫我来寻你,想让你今晚给她做份宵夜。要干拌的宽面条,配只加盐的面汤,你看行不行?” “这自然没问题。”余冬槿点头,与她问好了时间,“到时是你来取,还是我送过去?” 浅梅想也没想,道:“到时也比较晚了,你还是送到我们院门口吧,敲门我便来取。” 余冬槿点头,“行。” 浅梅姑娘又和余冬槿说了他们院该怎么走,交代完便离开了。 遥云却有点不太高兴。 他没怎么表现,但余冬槿却看得出,他用胳膊肘戳戳他硬邦邦的手臂,问:“干嘛呢?” 遥云:“那时都亥时过半了,那般晚。”他考虑着:“还是我来做我去送,你带无病早点睡。” 余冬槿好笑,“没关系的,你要是不放心,到时我们一起不就行了,反正有你在,无病也冷不着。” 遥云点头,“也好。” 厨房这边是有专门睡在厨房里的下仆的,他们便不用找人拿钥匙。 晚上俩人敲开了门,揉面做了一道地道的北方口味的干拌宽面条,按浅梅说的弄了碗面汤,拿餐具装了,放到专门放菜的手提盒子里,提着一起去了二夫人院前敲响了院门。 很快,小院的院门便被人打开了,开门的却不是浅梅,而是白日里才与余冬槿有过一面之缘的秦妈妈。 119 她提着灯, 看见遥云,明显也吓了一跳。 惊扰了灯笼,灯笼中的火光摇曳,叫人影晃动。 余冬槿连忙开口:“秦妈妈好, 我来给夫人送宵夜。” 秦妈妈这才看见遥云手上提着的食盒, 松了口气,将门打开, “是你啊, 送进来吧, 姑娘就等着这一口呢。” 看来这妈妈是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不然不会喊人姑娘。 余冬槿本来以为只需把饭盒交给她就行, 没想到还要进去。 他抬眼瞧了眼遥云, 见他点头,知道肯定不会有什么, 才跨过门槛进去了。 一进去,院里居然灯火通明。 正屋前头,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人带着个少年正站在一旁。 看着应该是带徒弟进府的大夫。 二夫人是怎么了吗? 余冬槿往大夫那儿看了一眼, 然后跟着秦妈妈一起进了屋里, 遥云被要求在外面等, 没有和他一起进去。 进去之后,到了小厅,他跟着秦妈妈又候了片刻。 直到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打头, 后天一个装华贵脸色苍白,走起路来有些跛脚的年轻人出来。 他往秦妈妈和余冬槿这边瞟了一眼,似乎有些疑惑。 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便弯着腰开了口, 小声和他说了两句。 余冬槿没听清,只听清了后头这年轻人与秦妈妈说的话, 他道:“好好照顾你们主子。” 声音有些沙哑,气息不太足,像是位久病之人。 秦妈妈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应声:“是。” 余冬槿学着人,提着食盒弯着腰,毕恭毕敬的,没有抬头。 这位年轻人,想必就是二爷二皇子了,余冬槿想。 待人走出了屋子,秦妈妈说了声:“进去吧。”他才抬步继续往前。 他这下子才敢抬头打量四周,屋里没点熏香,但处处精致,二爷一行人才来没几天,一旁的多宝阁上却已经摆满了琳琅珍宝。 一位已经卸了梳妆,披着外裳的女人扶着脑袋,正在浅梅的服侍下坐在圆桌旁昏昏欲睡。 她生的不算美,但很绰约,那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英气,就是脸色同样不好,嘴唇也有些发白。 瞧着像是被肚子里的娃娃折腾的够呛。 浅梅看见秦妈妈,明显的松了口气,忙对自家夫人道:“夫人,秦妈妈来啦。” 二夫人这才睁开眼睛,一双明亮的杏眼越过秦妈妈,看向了余冬槿。 余冬槿眨眨眼,凑巧和她对视上了。 二夫人对他轻轻一笑,开口:“这位就是余郎君是吧?” 余冬槿点头,“是。” 二夫人叹气,“真是麻烦你了。” 余冬槿忙道:“没有,分内的事。” 二夫人看着秦妈妈接过余冬槿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打开后,里面的面和汤,摇头说:“这可不是你分内的事,你是被二爷叫人专门请来做菜的厨子,是我嘴巴馋,非要麻烦你,大晚上的还得让你跑一趟。” 余冬槿嘴巴笨,刚想说这没什么,二夫人却端起了面碗,居然一边吃一边和他聊了起来,半点都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她先说起从从,说那孩子虽然是秦妈妈的孙子,但却因为模样可爱很得她的喜爱,但那孩子自从父母离世后,就没了往日的活泼劲儿,瞧着可怜。 没想到这次他偷溜出去遇见了余冬槿家里的孩子,居然有了几分从前的活泼开朗。 又问起余冬槿家里的人口,问他是不是这边本地人,问起遥云。 余冬槿一一答了,实话实说,包括遥云与他的关系。 二夫人很惊讶,“契兄弟?我老家倒没有这种风俗。”她打量了下余冬槿,说:“我看你长的一表人才,又有这样一身不同寻常的好手艺,家里应该不缺前来说亲的媒人吧?怎么会想着与一个男人结契呢?” 余冬槿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己一开始只是为了保命,只能认真道:“也没什么旁的原因,只是互相喜欢,相爱,便成了礼结了契,约定共度此生。” 二夫人听得一愣,随后表情怔忡,喃喃开口:“原来如此……”她思绪似乎偏远了,动作顿了几息后又笑了。 然后她放下手中的汤匙,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看着余冬槿说:“倒也不错。我吃饱了,这面确实做得好,很有几分我那家乡的风味,倒真叫我开了胃,肚子里舒坦许多。秦妈妈,你到我的银箱里拿一颗金珠赏给余郎君吧。” 金珠!余冬槿还挺激动,这可是金子诶!不知道一颗有多重,这玩意可比银子铜板要值钱的多! 很快,余冬槿捏着一颗鹌鹑蛋那么大,沉甸甸的实心金珠,开心的出了门,和遥云会合了。 遥云抱着已经熟睡的无病,瞧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笑,分一只手来牵着他的手,“这么高兴?” 余冬槿看了眼带他出来的浅梅,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答了遥云的话,“嗯。” 俩人出了院门,提着浅梅给的灯笼,余冬槿把自己得到的金珠给遥云看,“铛铛铛铛,瞧,这么大一颗金子,这二夫人可真大方,太有钱了!” 遥云把他拉住,让他不至于高兴的跳起来,接着灯笼光与月光看清了那可金珠,却问:“你进去,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余冬槿眨眨眼,把金珠拿给遥云让他帮自己收着,然后把进去之后自己遇见的所有事,二夫人说过的话都和遥云说了。 “那个年轻人,难道就是二皇子?”他小声:“我看他好像是个跛脚。”他倒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惊讶于皇子居然会是个跛脚,也不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一般人不得而知的皇室秘辛,他好奇。 遥云点头,“嗯,是他,气息没错。” 余冬槿:“还真是。”他想了一串以前在电视里史书上看过听过的各种皇子跛脚的故事,满足了一心自己心中的八卦之魂。 随后便听遥云道:“那个从从,和二皇子的二夫人,应该有亲缘关系。” 余冬槿张大了嘴巴,“啊?” 遥云:“不止如此,还有陈家两兄弟,从从、还有这位二夫人与他们应该也有些关系。” 余冬槿:“啊?” 遥云看着他那呆样儿,觉得有趣,揽着人入怀,说:“怎么傻了?” 余冬槿合上嘴巴,“能不傻么?怎么又和陈家兄弟俩扯上了关系了呀?从从,他不是秦妈妈的孙儿么?” 遥云摇头,“这谁知道呢,可能是有什么秘密吧?我只是觉得二夫人今日的表现有些怪异罢了,她对你说的太多,赏赐的也太多,很奇怪。” 余冬槿挠挠脸,想了想,点头:“还真是。不过,我能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呢?” 遥云也不知道,他没有见到二夫人的面,很多事便没法看出来,“别担心,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他指着天上的星辰,“你瞧,今晚的星星很亮,二十八星宿闪耀,是大吉之兆,咱们这段时间应该会遇上好事。” 余冬槿不认识星宿,于是接下来一路上,遥云都在教他认星星。 第二天中午,余冬槿精心准备了几天的佛跳墙便被打入了漂亮的容器里,被每日三趟都会过来厨房这边的传菜小队小心的端着,送去了二爷的午膳餐桌上。 房禾居然挺兴奋的,让余冬槿在厨房里耐心等待,说二爷吃了若是觉得喜欢,肯定会召他见面,到时候就会有赏银下来了。 余冬槿:“你对我还挺有信心的。” 房禾:“我是对我自己自己有信心,我觉得好吃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差的。” 余冬槿:“你还真是……”余冬槿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他这人。 他一边给无病喂饭,一边吃遥云喂来的的肉羹,终于还是忍不住和房禾问起了当年的事儿,“你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刘家,后来还得要和寻味楼打擂台?” 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虽然依旧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但这人有点蠢那是绝对的,对做菜的热爱那也是绝对的。 所以当年的事儿,难道真的就是这人犯蠢么? 房禾本来还在高兴,闻言脸色就变了,他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是对不起刘老爷子。” 余冬槿:“刘老爷子?”再怎么样,这人应该也要喊人一声师父才对吧? 房禾放下筷子碗,又是一声叹,“你应该知道,我当年,是带艺入门的吧?” 余冬槿点头,愈发疑惑:“知道啊?怎么?” 房禾:“那时,我其实对拜入刘老爷子门下并无兴趣,但我师父,长平府的胡天尧,他对刘家的菜谱,或者说,他对御厨吴为禄的菜谱很感兴趣。” 余冬槿惊的咬住了遥云伸过来的筷子。 这,这怎么还扯出个长平府的厨子? 说起那段往事,房禾很是羞愧,“当时刘老爷子病重之时,也是我师父胡天尧突发疾病奄奄一息之时,他最后的愿望就是看一眼吴为禄的菜谱,我当时年轻,鬼迷心窍,便做下了那样叫人不耻的事。” 他苦笑道:“大概也是报应,我还是晚了一步,待我带着东西回去,我师父已经咽了气,后来几年,我便不敢回留云,一直躲在长平,在我师父的酒楼里做事。” “后来,便是我师弟在陈水犯了事,我过去处理,却差点被船帮的人宰了,幸得王大少相救,再后来,我便跟着王大少做事。” 他道:“我不是个好人,我是个小人,我知道,我辜负了刘老爷子刘家人,我对不起他们,我原本想着,等我把德子带出来,就从满香楼离开,让德子去寻味楼的,可惜事还没办成,便撞见了你,叫我只能小人做到底。” 余冬槿看了眼还在扒饭的房禾的徒弟——德子。 德子对他憨憨一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真够乱的,余冬槿摇摇头,“算了,反正你知道你是个小人就行了。” 120 这些事儿, 只能让刘家与房禾自己解决,余冬槿是没法掺和的。 余冬槿:“我看要是有机会,你还是去认个错吧。”说完他也不管房禾了,无病已经摇头不愿意吃了, 他把剩下那点自己吃了, 又接过遥云手里的肉羹拌饭吃起来。 二爷的赏很快就到了,他没有请余冬槿去见面, 只是让昨日余冬槿才见过的, 那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过来给了赏钱, 还说了些别的。 中年人自我介绍叫钱庆,他说他们还会在留云待上一段时间, 二夫人刚有孕, 身体不适胃口不好,但她很喜欢余冬槿做的面, 所以希望余冬槿回去后,每天两顿都过来给他们府中送份面,这样二夫人要是想, 就能立马有的吃。 至于酬劳, 这个好说, 钱庆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就做面钱了。 加上佛跳墙的赏,余冬槿一下子便收到了七十两银子, 叫他顿时高兴了起来。 钱庆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说:“这佛跳墙很让二爷满意,就是在这留云, 食材难找齐,吃一次不容易。” 说到这里, 他仿佛是在回想那佛跳墙的香味,陶然道:“你这手艺,确实是不错,这般的好味道,不愧叫佛跳墙,佛子闻了也忍不住跳墙,还真是……” 余冬槿恭敬道:“其实不用这般好的材料也是可以的,味道虽然差一些,但也不错的。” 钱庆笑笑,摇头,“那些海货已经是一般了,若是再差,那怎么好叫二爷入口呢?”他摆摆手,“行了,你们今日便可以出府,我让仇大送送你们,之后莫忘了每日二夫人的面。” 余冬槿心里高兴,“是。” 仇大便是那日带他们入府的人,几天不见,这人依旧是那副脾气,一路都微微仰着头,一副傲然不已的模样。 待终于到了家,隔的老远,彩芽便打开了门迎了上来。 二皇子府中管的很严,他们这段时间只能拿了钱让每日厨房出门采买的人给外头传了个口信,自己都没法出门。 人多眼杂的,遥云都没法找鸟儿们帮忙传话。 几天没见到大人和娘娘,身边又忽然没了无病,纵使知道他们肯定不会有事,彩芽也难受得很。 她难得失态,脚步和飞似的,几步就迈过门槛冲了过来,口中喊:“郎君!小郎君!” 无病也远远的就对她张开了手,嘴里啊啊啊的喊着,也是想得不得了。 余冬槿见状,连忙和仇大告了别,然后就看彩芽扑过来一下子就把无病从小车里抱起来了。 笑着看两人亲亲蜜蜜的腻了会儿,余冬槿才与彩芽问起了店里的情况。 彩芽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说:“好着呢。”她和唱歌似的说起了店里的情况,“小店这边是开不了了,咸甜只能顾着大店那边。甜甜做的甜点很受欢迎,每天做的那些都能卖个精光不说,还有人提前来定,店里的凉菜面盖饭什么的,每日还都是那样,不够卖的,甜甜要做甜点,阿咸一个人便有点忙不过来。” 余冬槿点头,“是得再招个人了。” 彩芽也觉得是,她每日要做家里的活,还要去郭娘子那儿帮忙,店里的事她是没法去做的,咸甜两人确实是忙的够呛。 彩芽:“郎君你们呢?在那什么二爷的府里,没有遇见什么麻烦事吧?”她埋怨:“这到底什么人啊,那般突然的就把你们给带走了。” 余冬槿摇头:“有钱人呗,这一趟虽然麻烦,但也挺赚的,七十两银子一颗金珠,比起普普通通开个店确实是要赚的多。”他拉着遥云的手:“有你们大人在,我也遇不上什么麻烦事,有他护着我呢。” 彩芽也知道这一点,笑着迈过门槛,“也是。” 这天大店那边早早便关了门,余冬槿把今日份的面给二夫人送去之后,他们没在家里吃饭,而是带上了刘成,去寻味楼点了一桌好菜,在外面聚餐。 刘阳带着小鱼也在。 “什么?房禾?”刘阳一拍桌子,“他有病吧?谁稀罕去什么大人物府里当厨子啊?” 余冬槿提醒:“五天七十两一粒金珠。” 刘阳顿时哑火,悻悻然坐好,好半天才:“切,不就是点钱么?我这么大的店,每日也赚的不少好么!” 余冬槿见他那心虚的样儿,倒在遥云肩头闷笑,“说得对,给自己打工才有意思,在大户人家家里做事,钱多事也多,不说遇见主家了,和上头得脸的仆人说话都要弯腰躬身的,是真的烦的很。”他是真不喜欢这个。 刘阳连声附和:“是是是,正是如此,烦的很!还是开店好,你千万别听那房禾的,他那人心坏的很,指不定就是想利用你呢。” 余冬槿无奈,“是,你说的对。”他没有把房禾和他说的那些话告诉刘阳,他们之间的事儿便让他们自己说清楚解决吧。 晚上大吃了一顿,又回家好生泡了个澡,余冬槿感觉浑身清爽。 这几天身边都有孩子不方便,这会儿遥云有点耐不住,给人擦干了头发,把人抱着坐在腿上,搂着就开始亲吻。 余冬槿手搭在他的肩头,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有点懵,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呜呜咽咽的,“你怎么……不行,我口渴了,我要喝水……” 遥云这才放开人,在遥云脸上轻轻咬了一口,闷头出去给人倒水。 余冬槿坐在床上,把遥云随手一丢的擦头发用的不仅收好,搓搓脸,“这人真是……”说着忍不住笑。 一夜温存,余冬槿第二日便睡晚了。 遥云起的早,把儿子从彩芽那儿抱来,给他提了尿,就让他上床和余冬槿一起睡。 无病迷迷糊糊的,尿完了一身轻松,被小爹抱着,感觉美极了,小脸贴着小的得脸,两瓣脸都嘟嘟的。 遥云看的心里一软,又在余冬槿脸色亲了一口。 这天中午,余冬槿又按时过去给人送面,带着彩芽。 这活儿他准备之后都交给彩芽干,店里忙,他和遥云都抽不出空来,彩芽不是咸甜,有什么事情自己都能解决,且这边来开门取食盒的都是二夫人身边的女性,也好说话。 今天中午来取食盒的便是浅梅,不只是她,她还带着个小丫鬟,小丫鬟牵着个男孩,正是从从。 从从垂着眼,眼皮子肿肿,睫毛湿润成片,瞧着就是刚刚哭过,看起来好不可怜。 浅梅接过食盒,拉过孩子开口:“是这样,从从不知道你们昨日就走了,他今天一早又偷溜出去院子去找你们家孩子玩儿,没找到后回来大哭一场,我和夫人还有秦妈妈问了半天,才知道他是舍不得你们家孩子。” 她有点不好意思,“这孩子向来乖巧,素日里鲜少这般闹脾气,夫人心疼他,便想着,你家那孩子还太小,自然是不适宜出门的,不如这样,待你们过来送东西的时候,便让院里的丫鬟带他和你们一起过去,每日玩个半天再回来,你看能不能行?” 余冬槿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可以倒是可以……”他蹲下身,问从从,“你是真想找弟弟玩儿呀?” 从从背着自己的小弓,拿着一柄小剑,乖乖的点头,奶声奶气的开口:“想。” 余冬槿其实有点担心照顾不好孩子到时候落下事端,但想到遥云在,又觉得也行,他摸摸从从的脑袋毛,点头:“也好,两孩子也各自有个伴。” 无病还太小,领居家的孩子都没有和他同龄的,大孩子都不愿意带他玩儿,现在有个不嫌他小,还能和他一起玩的开心的从从,倒也不错。 于是来的时候两个人,回去的时候便变成了四个人。 被派来带从从的丫鬟不是现招的,名叫雪宣,带着一嘴北方口音,看来应该是和二夫人一起从北边过来的。 也是,从从要是真和她有什么关系,一般人带着她肯定也不会放心。 余冬槿一边走一边出神,好奇二夫人为什么把自家孩子放到秦妈妈手上养,他们和陈家兄弟有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陈家两兄弟,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呢? 余冬槿摸摸下巴,在思考中回到了店里。 从从一路上都很安静,不仅是安静,他还有些戒备,一直姥姥的捏着手里的小剑。 待到达了店里,他看见在凉菜台子后面坐在摇篮里的无病,他才放松下来,一甩雪宣的手,大喊着:“弟弟!”就迈着小短腿朝着无病冲了过去。 雪宣吓了一跳,连忙去追。 店里的客人看见他们,主要是看见余冬槿,都打招呼,“小老板,你这是哪儿去了啊?” 余冬槿笑着:“去送了个餐。” 客人们顿时好奇,“咦,店里现在还给送餐啊?” 余冬槿:“哈哈,没有,主要是这个客人给的钱多。” 大家一听,都笑,打趣他见钱眼开。 余冬槿眼睛睁大,“没办法,咱们就喜欢这个。” 和客人们说了几句,他才去凉菜台子后面看情况。 从从已经坐在高凳上,被雪宣看着,已经和无病玩了起来。 彩芽也看着他们呢,一边照顾孩子一边拿起了针线忙活。 余冬槿看俩孩子玩的挺好的,便进厨房和遥云说话去了。 120-130 121 从从很快乐, 看完了弟弟,他就坐在高凳上往外看,对每张自己没见过的面孔都很好奇。 几个老客坐在前头吧台边,一边吃饭一边看里头俩孩子。 余冬槿端碗出来, 客人就喊他:“小老板, 这你大儿子啊?” 余冬槿笑答:“不是,是我家无病的客人。” 客人嚯一声, “小无病还有客人呀?哈哈哈哈。” 余冬槿:“可不是么?他人缘可好了。” 客人又笑。 这会儿店里渐渐没有了什么客人, 他们开始在大桌上吃午饭。 店里吃的晚, 雪宣和从从已经吃过了,可小孩闻着觉得香, 眼巴巴的在一边看着, 余冬槿问过了雪宣,给他盛了碗肉汤, 给雪宣弄了小份的粉皮。 从从挤在无病的宝宝椅边坐,对他的椅子很好奇,他扒拉了下宝宝椅的台子边, 转头对给他喂汤的雪宣表达疑惑:“弟弟的椅子不一样?” 雪宣也没见过这种造型独特, 看起来是专门供小孩使用的高椅, 也很好奇。 余冬槿也没说这些都是自己的主意,只告诉她:“这是城南三街尾的牛木匠做的,还有那个小推车, 也是他造的。” 雪宣:“真不错。”她想着,等会回去可以和她们姑娘说说这两样东西,也可以去定一把来, 虽然不好带出去用,但在府里, 以后姑娘肚子里的娃娃也可以用一用。 余冬槿提醒:“那个小车,得小孩满了六七个月才能坐,且不能久坐,不然对孩子骨头不好。不过牛木匠那儿还有一种可以放孩子躺着的活动摇篮,也可以推,你们可以去看看。”那种婴儿推车也是他给牛木匠提的建议,现在城里不少人家都定做了,更方便大人看孩子。 雪宣点头,“行。” 余冬槿发现这姑娘还挺实在的,比那个仇大,还有府里的其他人要好得多。 而且他也喊二夫人做姑娘,和秦妈妈一样,难道是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 这些信息在余冬槿脑子里一闪而过,遥云让他好好吃饭,他便没管别的,先专心吃自己的饭。 至于无病,这家伙的宝宝椅上被遥云放了一晚温度适宜的宽面,小家伙洗了手,正自己手抓宽面吃,他早就被彩芽喂过了,这会儿就是尝个味儿。 从从一手扒在他的椅子台子上,一边张嘴喝汤,也挺美的。 雪宣一边喂他一边自己吃,对这自己从来没吃过的,名为粉皮的食物的口感感觉很是喜欢。 俩孩子一直在店里也无聊,不一会无病就耐不住了,要彩芽带他出去溜达。 无病要出去,从从自然也要跟着。 余冬槿不放心,看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索性让彩芽留在店里,拉着遥云带孩子到附近溜达,这会儿可不是处处都有监控摄像头的现在,古代拍花子更多,虽然有遥云在,但也怕孩子受罪。 雪宣跟在一旁,遥云拉着从从,余冬槿推着无病,一行人从城南大街逛到私塾路,在郭娘子这里拿了一大包豆制品带上,又往里走,来到了私塾边。 城南这边都是民居,没啥好玩的,唯一可以看的也就是这里头那家道馆了,可以看看三清像灵官像什么的。 私塾里的读书声很大,是一群新入学的孩子正在启蒙,读的是千字文。 从从听着,忽然开口相合,“尺璧非宝,寸阴是竞……”正是千字文里的一段。 不知为何,雪宣吓了一跳,立即捂住了从从的嘴巴,但随即她马上发现了自己反应太大,看了眼余冬槿和遥云,又连忙将从从的嘴巴给松开了。 从从有点懵,也不跟着读书了,呆了呆后就把渐行渐远声音愈小的读书声给忘了,开始玩手里的小剑。 余冬槿与遥云假装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继续推着孩子走。 二夫人既然把和自己有亲缘关系的从从放在自己奶娘手底下养,那自然是要隐瞒他真正的身份了,想必平日里肯定是不会教他读书写字的,这些启蒙的知识,很可能是这孩子以前还没被二夫人交给奶娘养的时候学的,和他身上那些简单的武艺一样。 而雪宣肯定是知情人,不怪她现在这么紧张。 雪宣看他们如此,立即调整好表情,跟着他们一起。 一路上,只有两个孩子和偶尔余冬槿叮嘱从从不要跑太快的声音。 一行人去参观了一圈道馆。 李道长不在,小道童说他出去给人做法事去了。 他们在观里上了香喝了清茶,买了两道护身符。 余冬槿把护身符给无病还有从从带上,不管有没有用,主要是这个装护身符的小荷包还挺可爱的,是虎头的形状,据说是李道长在大绣品店定的。 雪宣也挺喜欢这护身符的,给自家姑娘也请了一个,不过当然不是虎头纹的,而是绣祥云的荷包。 一行人又去城西走了一圈,余冬槿给俩孩子一人买了个小傀儡玩具,还给从从的小弓配了两根没有箭头的箭,当作是给从从的见面礼。 从从很高兴,拿着小箭就想射着玩儿。 余冬槿连忙和他约法三章,一不能对着人和动物射,二不能在人多的时候玩箭,三不能射太远。 小孩力气还挺大的,他的小弓表面看着平平无奇,其实品质很好,做工很精巧,拉力很棒,正适合从从的力气,若是让他放开手射箭,还真能射出不短的射程。 余冬槿感觉这小弓是谁给他量身定做的。 晚上,他给二爷府上送了面,顺带把从从和雪宣也送了回去。 忙完店里的事到家后,余冬槿捧着脸,忍不住和遥云说起了从从。 “我觉得,从从和陈颂有几分像,不是长相,就是一种感觉……”他低头看正给他俩打泡脚水的遥云,想听听他的意见。 遥云把他的脚按到有点烫的泡脚水里,听余冬槿嘶嘶的喊也没放开。 这水是烫了些,但烫不坏人,用来泡脚是正好的,天气冷了,余冬槿夜里容易手脚冰冷,泡泡脚他会舒服很多。 遥云:“这孩子以前应该是武将家的。” 余冬槿龇牙咧嘴了一阵,才勉强适应了水温,听见遥云的话,他有点没反应过来,疑惑的“啊”了一声。 然后他想到了什么,不自禁抓住了遥云的手,“不是……”他忍不住放轻了声音:“陈颂不就是武将吗?你之前说陈家兄弟和他们也有关系……她,二夫人不会,也姓陈吧?” 遥云反捏住他的手把玩:“倒是有可能。” 余冬槿捧脸,“不管了,反正二皇子很快也会走的。” 遥云轻轻摇摇头,帮他洗脚。 余冬槿:“?什么意思?干嘛摇头啊?” 遥云:“还不能说,缘分还浅。” 余冬槿听得云里雾里,但知道很多事儿没到时候,遥云也是不能透露的,便没放在心上,“好吧,我就带一段时间孩子吧。还有,明天咱们就去找牙人,招小二和掌柜。” 给老店找个洗碗打杂的,然后把余甜调到大店这边,余咸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然后大店这边余冬槿和遥云就可以闲一些了,也能抽出空来带孩子,松快一些。 遥云点头:“嗯。” 余冬槿:“咱们都好久没回乡下了,我想爷爷了,余咸拉面已经做的很不错了,等过两天咱们会村里一趟。” “咱们和二夫人说一声,让从从先自己玩两天,面就让余咸做了让彩芽送去。二夫人看上去不像不讲理的人,应该好说的。” 遥云:“行。” 翌日,上午两人去找了牙人,牙人满口答应,立即去帮他们找人了,小二好找,找个合适的掌柜却要时间,牙人让他们等一等。 下午两人去送面顺带接从从的时候,他们就和出来送孩子的浅梅说了后天他们预备要回一趟村里的事。 浅梅闻言,有点不太高兴,蹙了蹙眉,说:“你等等,我去问问夫人。” 余冬槿点头,和遥云带着孩子等。 从从半蹲在无病的车车前和他说话,玩傀儡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唱着戏,虽然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但也挺起劲。 浅梅很快就出来了,脸上表情看上去有点不解,她说:“夫人说,不如你们把从从带着一起,他很乖的,晚上不用哄自己就能乖乖睡觉。” 余冬槿:“啊?” 浅梅也搞不太懂她们夫人的意思,怎么这般喜欢这两个厨子,竟愿意把瞧着一直挺喜欢的从从让他们带到乡下去。 她实在不明白,但她们夫人向来是有主意的人,这孩子又只是秦妈妈的孙子,秦妈妈都没说什么,她自然也没法有什么意见。 浅梅:“你们看吧,若是不成便算了。” 余冬槿挠挠脸,看了眼遥云,遥云对他点点头,他考虑了下,看了眼乖乖的从从,才一脸纠结的答应了。 后日,雪宣带着个不小的包裹,一早便来与他们汇合了。 从从乖乖被人牵着,一脸兴奋,对出门去玩这件事很感兴趣。 余冬槿揉了揉他的脸,笑着:“你现在这么高兴,等会到了地方可别找奶奶。” 雪宣笑着说:“不会的,从从很乖的。” 这话不用她说,其实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余冬槿也看出来了,这孩子乖的出奇。 这么大的孩子,居然没有闹过脾气哭过,顶多就是尿尿的时候被人看见小鸟会很害羞,会躲着人不好意思一会儿。 其余时间,他不是要么和弟弟一起叽里呱啦说些大人听不懂的话,要么就是自己玩给弟弟看,乖的简直不科学。 余冬槿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娃娃是不是心里有问题,按理说这么大的小孩,不该这么乖才对,一点脾气没有也不行啊…… 从从爬上骡车,和弟弟亲热了会儿后,就对骡子表现出好奇,他指着骡子,问余冬槿:“马?”是个问句。 余冬槿摇头,“是马骡,一种马和驴生出来的牲畜。” 从从被雪宣拢在怀里,很疑惑,“马骡?”他没见过这种牲畜。 余冬槿摸摸他的头,“是。” 骡车被遥云赶动,一行人踏上了回村的路。 从从不仅不认识骡子,更没坐过骡车。 他在车上,在雪宣怀里摇摇摆摆的,走了一段,忽然和对面的无病弟弟一起不知道是有了什么默契,都在笑。 笑声咯咯,很傻气,回荡在泥路上,听得余冬槿心情无端很好。 进了山之后,从从更兴奋了。 他似乎很喜欢山林,转着脑袋看个不停。 无病觉多,在车上摇摇晃晃的就开始昏昏欲睡。 彩芽留在了县城里,这一路便是余冬槿抱着他,他把小孩打横抱起,拍着他的背让他睡。 见弟弟睡了,从从便没有发出声音,扒着骡车的边沿看着近处的山林,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嘟着一张小脸在那里出神。 这般小小的孩子,这般模样,瞧上去居然有几分伤感。 不过也就一会儿,他很快就重新精神起来了,拿了自己放在雪宣那儿的弓,没用心爱的箭,就这么举着弓眯着眼睛看林子,假装狩起猎来。 雪宣却看上去有点心疼孩子,摸了摸小孩的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余冬槿见状,愈发感觉奇怪,抱着孩子陷入了沉思。 虽然许久没回村,但村里却没什么很大的变化,依旧那么安宁。 他们的骡车一进村,就有小孩跑去通知李家的常叔叔和乐正太爷爷。 乐正被常芜扶着,乐呵呵的过来迎,原本有点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不少。 余冬槿看见他人,立即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吓了一跳,拍着遥云的背让他勒停了马车。 他抱着孩子下去,担心不已,“爷爷,你这是怎么了?” 乐正忙道:“没事啊,我好得很!” 常芜却立马拆穿了老爷子的谎话:“爷爷前些日子着了凉,病了一场还没好,这两天晚上还一直咳个不停呢。”他很内疚,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老人。 乐正这个年纪,在缺医少药的这时候,着凉感冒可不是说着玩的的。 余冬槿:“那还出来干什么?伤风感冒吹不得风,走,咱们快回去!” 乐正:“我都没事啦,已经好啦,只是还有一点小咳嗽,没事的。” 余冬槿难过得很,抿着嘴巴没说话,走在爷爷另一边给他挡风。 山里可比外头要冷的多,山风很伤人。 122 乐正为了彰显自己没事儿, 嗓子痒也不吭声,就那么忍了一会,话也没说。 还是等遥云赶来的骡车行的近了,他用一双已经没那么好使的眼睛仔细看见了车上的孩子, 想问一问时, 才终于是没忍住,连串的咳嗽了出来。 常芜连忙给人顺背, 余冬槿则连忙分出手来解下腰间的水葫芦给常芜递去, 让他给爷爷喝水, 他抱着孩子,单手不好操作。 乐正摆手, 急忙道:“你快把孩子抱远一点, 莫要离我太近。”自己则走到一边,背对着人, 弯腰咳的厉害。 这是怕把病气过给孩子的意思。 余冬槿想靠近,乐正急得白了脸,“傻孩子, 叫你离远点, 你还抱着无病呢!” 他只得忧心忡忡的跟着车先回家, 待满脸好奇的从从被雪宣牵着跳下了车,遥云把骡车取下骡子系好,连忙过来抱无病。 余冬槿也不顾的去招待雪宣和从从, 放下无病就去看爷爷。 乐正已经咳过了那一阵,喝了水人已经好多了,这会儿重新挂起笑容, 面对着急忙慌的小孙子,听他叽里呱啦的说话。 余冬槿:“你们怎么也不找人给我传个信?苗三叔不是来过村里几次吗?怎么没让他给我和阿云传个话, 早知道我们怎么着也要早点回来。” 他眉头紧皱,看着爷爷:“我看您就是不想告诉我,对不对?” 乐正嘴硬:“哪有这么回事?再说了,我真的没事,只是一点儿着凉而已,都已经吃过药了,就差一点就能好全!” 常芜立即拆穿了老爷子:“老爷子骗郎君呢,他那夜烧的厉害,我过去看还装没事,还好他瞒不过我,大郎君又给家里留了药,不然还得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 “现在能有这样,还是每天两顿的喝了四五天药才好的。” 余冬槿不由埋怨的看了眼爷爷,“您怎么这样?” 乐正心虚,“都说了我没事儿!行了行了,咱们回去。还有,你们带回来的那个娃娃是谁啊?快和我说说。” 余冬槿只得先不啰嗦他,和两人一起回了屋。 家里遥云已经把无病放到了车车上,让他和从从一起在后院看猪和牛,雪宣在看着他们,她也没见过活的野猪,和小孩一起看的稀奇。 他们来到后院的时候,余冬槿没让老爷子待在室外,而是搬了椅子让他坐在厨房门里。 院子里虽然山风小一些,但还是有风的,老爷子现在可不能吹风。 热水已经烧起,余冬槿给爷爷到了一杯白开水,边泡茶边和爷爷说起了从从的身份。 遥云则坐到乐正身边给他把脉。 余冬槿自然没将从从与二夫人的关系说出来,也没提陈家兄弟,只说这孩子是暂住城里的大户人家里下人的孩子,但很得主人家喜爱。 又说了他之所以会跟着他们的前因后果。 老爷子也搞不懂那夫人干嘛让从从跟着他俩来乡下,想不明白他就不想了,只是有些失望,“居然是这样……” 他还以为,这是余冬槿给他哥找的呢。 也是,这孩子瞧着这般好,日子想来过得不错,肯定不可能是孤儿的。 余冬槿知晓爷爷心里的想法,有点愧疚,想着实在不行,不然就去县城里的育幼院看看,在那里头替哥哥找个养子。 余冬槿泡好了茶,招呼雪宣过来喝水,给无病和从从的奶瓶里也装了水。 对,从从也有奶瓶了。 他第一天来铺子里玩,看见无病用奶瓶喝水,就对这种特别的小罐子很是喜欢。 他虽然没闹着想要,但雪宣发现了,还是立即顺道去陶器铺子里也给他买了个,如今这种奶罐和婴儿推车一样,经过陶艺匠人的推销,也在留云流行了起来。 中午他们是在路上吃的,两个孩子没有吃好。 常芜得了余冬槿的吩咐,正在给他们做吃的。 俩孩子被安排坐在厨房另一头,喝着水等吃的。 余冬槿在这边门前,等待着遥云的把脉结果。 遥云松开乐正的手腕,道:“受凉了,寒气入肺,要慢慢养。” 余冬槿顿时道:“明天天气怎么样?要是好的话,爷爷就和我们一起进城,要是不好,那我们过两天等天气好了再来接。” 今日天气倒还可以,虽然刮着风,但有阳光,明日就不知道了。 不等遥云回答,乐正摆手:“我不去,我明天要去看看你李家大爷爷。” 余冬槿讶然,“大爷爷他怎么了?” 乐正:“那老家伙也病啦,躺在床上起不来啦,我得去看看。” 余冬槿看着爷爷瞧起来并不难过,还挺轻松的面色,心里却忍不住的难受,“大爷爷也是受了凉?” 乐正:“嗯,着了凉头发晕,人摔了一跤,然后就起不来啦。” 余冬槿闻言,顿时感觉不好,握住了遥云的手。 遥云摸摸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预感成真,余冬槿想起那位头发须白的老人,又从他那儿联想到了爷爷身上,心里忍不住的难过。 给爷爷煎上了遥云给开的新药,余冬槿把孩子交给遥云,自己悄悄进屋去找大黄。 许久未见,大黄这家伙还是那个肥样儿,就是有点闷闷不乐。 余冬槿摸了摸毛,叹了口气,“担心爷爷呀?” 大黄趴在他手上,“嗯”了一声,它幽幽道:“人类实在太脆弱了。” 见它这样,余冬槿郁闷的心情在它这里得到了缓解,他捏捏小家伙肉乎乎的身体,转而安慰起它来:“生老病死,本就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爷爷已经八十多啦,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大黄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只是它心里却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初将它接回家的姐姐,余冬槿的妈妈,心情就更郁闷难过了,一双黑豆眼无精打采的,“每到这种时候,我就觉得成灵其实也不是一件好事。” 余冬槿闻言,叹了口气,把它揣在怀里摸摸,“别胡思乱想了,爷爷只是感冒了,很快就会好的。” 大黄没说话,被他摸得昏昏欲睡,这个点,本来就是它休息的时候。 那头已经换成了厚垫子的宠物屋里,圆圆墩墩也睡着呢。 把睡着的大黄放回笼子里,余冬槿带着一腔已经整理好的心情回到后院。 俩孩子下午吃完了补充的间食,就也开始昏昏欲睡,遥云一手抱一个,正准备把他们放到主卧去,半路上和余冬槿撞上了。 余冬槿看俩孩子这情况,连忙竖起食指示意遥云别和他说话,上前接过无病,两人一起把孩子送上了床。 一到床上,一大一小就楼在了一起,就这样呼呼大睡了一个多时辰。 雪宣一直陪着,她对从从一直是不离眼的,无论是睡觉还是玩耍,余冬槿也没说什么,让她留在主卧忙自己的,轻轻关上门去看爷爷的药。 乐正披着刚遥云给的毛领披风,坐在廊下,状态其实不错。 许久未见的孙子孙媳带着孩子回来,他就算还病着,心情也好了。 因为感觉状态不错,见孙子回来,他甚至提议道:“不然我今天就去看一下李老头?” 余冬槿无奈,“等喝完了药,您休息一晚,之后让阿云再给你把把脉再说。山风太凉了,您还是少出门为妙。” 乐正见孙子这儿是一点也说不通了,只得偃旗息鼓,等着喝药了。 晚上,乐正早早便睡下了。 从从和雪宣则被安排住在之前陈家兄弟住过的那间房,余冬槿带着常芜将屋里打扫干净,换了厚被,小孩却不肯睡,非要和弟弟一起睡在摇篮里。 还好家里的摇篮大,不仅平日里能供孩子在里面玩耍,再加一个从从也能睡得下。 从从难得任性,雪宣也没办法,只得找余冬槿和遥云商量。 余冬槿过来摸了摸孩子的头,见他这么想和弟弟一起,却最多还只是嘟着一张小脸坐在凳子上不动,也不哭也不闹的,忍不住好笑的把孩子抱起来。 “你这样坐着不动有什么用呀?别人一抱你不还是得走?”小孩这么轻,只是僵着不动有什么用呀?真是傻乎乎的可爱。 从从有点不好意思,埋头在他颈窝里。 余冬槿笑着,抱着他,先小声和雪宣说,“你睡吧,我带他过去,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见雪宣犹豫了下,点了头,才和遥云一起往主卧去,边走边问怀里的孩子,“就这么喜欢弟弟呀?” 从从闷声说:“喜欢。” 余冬槿好奇:“为什么呀?有没有原因呀?” 从从抬头想了想,说:“弟弟身上香香的,和祖母身上一样。” 余冬槿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答案,抬眼看了眼遥云。 遥云用下巴指了指房间,示意到房里再说,然后把这个虽然不胖,但完全不轻的孩子抱到了自己怀里。 待两个孩子相拥着睡下,遥云才轻声道:“他说得恐怕是他亲祖母,他说的香味,应该是人参的味道。” 无病的原型不就是人参么? 余冬槿叹了口气,给小孩们把被角掖了掖,“这小孩很早慧,应该心里一直记挂着自己的亲人们呢。” 遥云点头,“必然是。” 余冬槿:“陈家兄弟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们回京城了么?带着唐黎?” 遥云算了算,“八九不离十……”他顿了顿,忽然道:“他们的命途,已经愈发显贵了。” 余冬槿抬眼:“啊?他俩难道当大官了?” 遥云:“或许比当大官还好呢。” 余冬槿摸摸下巴,“希望他俩能别再受伤中毒吧,咱们好不容易把他们救活了,要是一个不小心又出了什么事死了,那多可惜啊。” 123 至于到底有多好, 比当大官还好是什么,京城路远,也和他们没关系了。余冬槿没有追问。 乐正喝了遥云给配的新药,晚上睡得很安稳。 只是余冬槿记挂着他, 睡了一半想起夜去看他, 可醒来之后他迷蒙着一双眼睛先习惯性的摸了摸身边,却发现身边被子里是暖的, 人却不在。 他吓了一跳, 一下子就精神了, 掀开被子弹了起来。 这时房门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余冬槿摸黑看过去, 看见了遥云高大的身影。 他不由呼出一口气, 问:“你去哪儿了?” 遥云:“去看了下爷爷。” 余冬槿猜就是,“爷爷怎么样?睡的好么?没烧吧?” 遥云过来, 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坐到床边开口:“没有,爷爷挺好的。” 余冬槿伏在他肩头蹭蹭, “爷爷能恢复好么?” 遥云默了默, 还是没瞒着:“想和以前那样硬朗是不行了, 年纪大了,病一场就等于虚弱一层,以后天气冷的时候, 爷爷会比以前难熬一些。” 余冬槿忍不住叹了口气,“唉。” 遥云抱着他,让他躺好, 自己也上去,一起盖好了被子, 他把人抱着,“别难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这句安慰有些笨拙。 但余冬槿一下子感觉舒服很多。 他看向摇篮里的两个孩子,看着无病,想着外头这会儿肯定已经活跃起来,说不定正满屋子乱跑的大黄,心情放松下来。 他钻到遥云怀里,“嗯。” 遥云轻轻抚着他单薄的脊背,“你安心睡,有我呢。” 余冬槿在他怀里点点头,安心的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余冬槿起的很早。 俩孩子昨天睡得早,也起的早,一早就被常芜还有雪宣带着,在动物房里一边吃饭一边看家里的宠物。 主要是看大黄,大清早的,它还精神着,这会儿正在吃常芜顺手给投喂的生花生。 乐正也早起了,精神头比起昨日要好得多,脸色也好看了些。 当然,起的更早的是常芜和遥云,他俩一早就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餐。 一家人坐在厅里吃早餐,余冬槿看着桌上的生花生,好奇,“这哪儿来的呀?” 常芜探头,“是长水叔拿来的,他自家种的,让我用来炒着吃。” 余冬槿:“他今早送来的?” 常芜点头,“是。” 也是,村里的农人起的更早,许多人都是天不亮就扛着锄头下地,不像他们家,也没仔细料理田地。 家里的地收成后,常芜在家,有空除了出门放牛打草,便是看看地里他们当初种的那些药材和树,再就是去看看池塘菜地,这些活已经够他忙了,余冬槿便不让他再在地里补种别的了,也没请人帮忙或者再卖人回家。 乐正放下粥碗,剥了个花生吃,生花生润肺,他可以吃点。 吃完早饭,遥云又给老爷子把了脉,见人状态不错,余冬槿翻出帽子和厚衣给爷爷戴好穿好,和遥云一起,拎着包糖去看李家老大爷。 李家大爷果然已经躺着起不来了,人还低烧着。 遥云上手给人把了脉,看了看他已经包扎好的大腿骨头,又看了赤脚大夫给他开的药,点了点头,但面色却不好看。 老爷子年纪大了,这般发烧晕厥咳嗽生病,又摔断了腿只能卧床,李家人见状,虽然都伤心难过,但心里也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村里人都有经验,老人就是不能摔跤不能躺,像这样躺着的,一般躺着躺着人就走了。 一起下象棋的老朋友病了,乐正怎么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回城里养病,余冬槿怎么劝他都倔着不肯。 余冬槿发愁,回去和遥云商量,“不然你先带从从和无病回去,我留在村里,等到时,你再过来?” 遥云自然不愿,自从下了山和余冬槿成婚后,他们俩就再也没有分开过,做什么都是一起的。 他虽然总静悄悄的,但他是余冬槿身边的一座可以为他提供依靠的大山。 他眉头一皱,道:“我把从从和无病都送回去,无病暂时就让彩芽他们照顾着,然后我立马就回来,咱们一起留在村里。” 余冬槿有点放心不下孩子,想了想,道:“让常芜也去县城里吧,光是彩芽一个,咸甜又要忙店里的事,还是不成。” 遥云同意了。 乐正看完李老头之后回家,就有点闷闷不乐的,他把大黄从笼子里抱出来,摸着大黄的毛,缓解着心里难过。 余冬槿和遥云商量完,过来把他们的想法和他也说了。 乐正:“我要你们照顾什么?我喝了新药,现在已经好了,你俩自去忙自己的,我有常芜就可以了。” 余冬槿:“等您什么时候愿意和我回城里,我和阿云再回去。” 乐正叹气,也晓得他的意思,“快了,等你李爷爷好了。” 至于到底是怎么个好法,他心里有数。 这天下午,余冬槿和从从说了对不起。 他摸摸小孩的头,“不好意思啊小可爱,我都没好好带你出去玩儿。” 本来他看从从那么喜欢玩弓,是准备和遥云一起,带着他们上山打猎玩儿的。 当然不指望能猎到猎物,只是去玩儿。 可回来之后才知道爷爷生病了,今天又去看了李家大爷,便没有时间带孩子们玩了。 从从害羞的扭了扭,摇头,大气道:“没事儿!我和弟弟玩了大黄了!” 颇有种他和弟弟有大黄就可以了的感觉,说着还用眼睛直勾勾的去看大黄。 余冬槿:“……也行。”他看了眼在爷爷怀里啃花生的大黄。 大黄目光幽幽的和他对视了一眼。 余冬槿假装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那模样看的遥云忍不住在心里闷笑。 乐正也笑,情不自禁的抬手摸了摸这乖孩子的脑袋,夸了句:“真乖。” 从从抱着椅子靠背笑。 从从和无病其实也没咋折腾大黄,只是早上那会儿戳了戳摸了摸而已。 无病不用说,从从也很规矩,他被教的很好。 从从又扭了扭身子,跳下椅子,伸手要雪宣抱,要去坐在弟弟身边,也就是遥云的身边。 他有点怕遥云,一个人不敢面对,得让雪宣陪着才行。 雪宣无奈,她也有点怕遥云这个个子高高脸色沉沉的汉子呀,就算以往她身边也不缺凶悍之辈,但类似遥云这种,那还是没有的。 余冬槿好笑,越过雪宣把他抱起来,让他和弟弟一起在桌上玩傀儡人、木雕以及乐正刚给编的蝈蝈儿。 中午吃完饭,常芜抱着因为小爹不能陪着而哭的委屈的无病,上了骡车。 余冬槿只能装作听不见那哭声,忍着不舍,告别了遥云,和同样依依不舍的爷爷在家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乐正听着孩子的哭声,待人走了就开始埋怨,“唉,这当爹的也是狠心,小小的娃儿说离就能离……”他背着手嘀嘀咕咕的,“我都说我好了,不用人照顾,说也不听……” 余冬槿:“……您就别嘀咕了,晚上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乐正:“粉条汤吧。” 余冬槿:“不行,您病着,脾胃还虚弱呢,不能吃红薯粉条。” 乐正:“那就煎饼,配白稀饭,小常做煎饼的手艺没有你好。” 余冬槿:“您就不能想点好的么?这粉条煎饼白稀饭的,也太简单了吧?” 乐正坐到堂屋里吃花生,白了孙子一眼,“那你就自己看着办!还问我做什么呀?” 余冬槿便笑:“煎饼给您烙一张,白稀饭也准备上,我再给您烧个菘菜碎肉丸子,清淡点。”也适合爷爷的牙口。 乐正想到孙子的手艺,本来一直吃什么都觉得寡淡无味的嘴巴里有了些期待,点头,“行。” 下午,喂完了牛和猪,爷孙两闲着无事,在家玩起了围棋。 玩了几把之后,乐正就受不了余冬槿那惨不忍睹的棋艺了,干脆开启了教学模式。 余冬槿这才知道之前下棋都是遥云让着他,连忙开始虚心学习,但由于在这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天赋,最后也没学的怎么样,时间一到,就被乐正赶去做饭了。 将米下了罐子煮起来后,他将上午遥云抽空去山里给抓回来的,已经分切好的小野猪肉斩成碎末,在肉沫里放了红薯淀粉和少许盐,搅拌均匀在手里一捏,肉末从虎口出来用勺子一刮再取下来用手揉成团,一粒粒丸子便做好了。 菘菜只要嫩叶,与丸子一起下锅,放些姜片去腥,放少许酱油,用水炖煮,熟得差不多了大火收汁,不一会儿一碗菘菜肉丸便出锅了。 肉丸放到灶上热着,余冬槿开始烙饼。 饼做的是酸菜馅的,吃起来叫人生津开胃,烙的薄薄的脆脆的,配着粥吃确实好吃。 乐正吃的舒坦,配着半张饼子和肉丸,吃了一碗白稀饭尤觉不够,还想在打一碗。 余冬槿连忙劝他,“有个七八分饱就好了,等饿了再吃。”一下子吃撑了可不行。 乐正这才发觉自己再吃的话就确实是吃多了,只得意犹未尽的放下碗。 余冬槿好笑,“明日我还给您做好吃的,您别急。” 乐正点头笑道:“行。” 晚上,许久没有一个人睡得余冬槿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也没睡着。 他难受得很,干脆不睡了,披着外裳打着灯去看了看爷爷后,来到堂屋打开了一扇堂屋门,坐在门槛上看星星,回忆着前些天遥云教给他的,关于星宿的知识。 正看着呢,忽听外头有了动静。 余冬槿心有所感,跳似的站了起来。 他心跳加快了几拍,灯也没提,就这么披着星光踩着鞋跑去开了门。 路上还差点摔了一跤。 大门一打开,门外,果然是遥云本人。 门一开,他便抱上了因为跑得快,几乎等于是扑过去的余冬槿。 余冬槿喘了两声调整呼吸,这才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遥云把他抱到怀里,一边迈步进门一边说:“我怕你睡不着。” 124 余冬槿被他竖着抱起, 埋在他肩头半闭着眼,困意忽然上头。 他强打起精神,努力睁开眼睛假装自己好得很,嘴硬道:“你就是瞎担心, 我好睡着呢。” 遥云也不揭穿, 摸了摸他披散着头发的后背,浅笑, “嗯, 是我瞎担心了。” 撒谎成功, 余冬槿偷偷的笑,喷气在他的肩窝里, 虽然隔着衣服, 却依旧给遥云带去了一阵酥麻。 他被遥云扛着进屋,待遥云洗完澡回来, 余冬槿已经满心安定的进入了深度睡眠。 遥云小心的睡到他身边,在他额头落下了一吻,也安了心, 抱着人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余冬槿没让遥云一个人先起, 遥云醒的时候他也醒了, 拉着人在床上腻了会儿才一起起来。 两人出去,正好和刚起床的乐正撞上,他看起来气色更好了几分。 瞧见遥云, 他惊讶的不得了,“阿云?你什么时候到的啊?” 遥云实话实说:“昨天晚上。” 老爷子脚步一顿,看看孙媳妇, 又看看孙子,又瞧了眼他们拉在一起的手, 摇摇头,边嘀咕边继续往后院走:“还真是一刻都离不得。” 余冬槿红了脸,但反而握紧了遥云的手,没有松开。 遥云面上有笑,低头在余冬槿耳边悄声道:“嗯,我离不得你。” 余冬槿耳尖也红了,心虚的看了眼前头的爷爷,也小声回了句:“我和你一样。” 好在乐正耳朵已经没那么好了,没听到他们俩腻歪,不然肯定又要嘀咕。 李家大爷在床上没躺多久,哪怕吃过了遥云给的新药,他也因为腿上的难以愈合的骨伤而一直低烧,没挺过第三天,在第三天的夜晚无声的离世了。 李家一大家子都知道不好,儿孙都陪在床前不敢离开。 这天遥云扶着爷爷往李老大家走,余冬槿陪在爷爷身边,在夕阳落下的那一刻,听见了那边传来的,李家儿孙的哭嚎声。 老爷子忽然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忽然道:“也好,也少受了些罪。” 他没有继续往那头走,而是选择了回家,说李家今晚恐怕得闹哄哄一阵,一切等明日再说,得过去帮忙。 一家三口帮了几天的忙,在五天后送走了李家大爷的棺椁,吃了一天的豆腐饭。 乐正还帮忙过去写礼簿,这本来是李家拜托余冬槿的活,但老爷子嫌孙子字写的不好看,把人赶下去自己亲自动手。 余冬槿只得坐在一边点村里人送的礼。 少有送钱的,亲一些的一般送自家养的鸡鸭什么的,远的便送鸡蛋瓜菜什么的,刚好给主家用来做饭了。 余冬槿便在和爷爷商量过后,送了半只小野猪,算是厚礼了。 遥云忙着去扛桌椅板凳去了,这场葬礼,他们各有各的事儿要做。 忙完了这件事,趁着天气好,第二天他们便赶着骡车和牛车,拉着一堆东西和大黄还有羊,给猪猪还有圆圆墩墩留了门,赶去了县城。 老爷子把大孙子的牌位带上了,他不舍得把孩子一个人留在村里。 五六天没回家,家里却热闹的很。 家里大门打开着,隔的老远,他们就听见了里头传来的,孩子们的玩闹声。 余冬槿有些诧异,随即却和爷爷一起露出了笑容。 两人在车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无病在笑。” 没错,一群孩子里,就无病笑得最大声,咯咯咯的,听起来有点搞笑,像只小母鸡。 余冬槿忍俊不禁,到了家立马就扶着爷爷下了车,探头去瞧院里的景象。 只见院里,加上无病这个小的,还有从从,一共七个孩子,有男有女,年纪都和从从差不多大,雪宣和彩芽陪在一边,正看着几个孩子或者玩院子里梨树下的秋千,或者耍剑跳远,闹哄哄的,但又很有趣味。 余冬槿:“怎么都来咱们家玩了?” 不止是他,遥云也挺惊讶,以前他们家可没有这么热闹。 乐正见状却很高兴,“好,这样好啊,让孩子们玩儿。” 他们在外面说话,彩芽耳聪目明,虽然眼睛顾着孩子,但还是听见了声音,转头过来一瞧,立即高兴不已,几乎是跳着一般的迎到了门前,口中喊:“老爷子!郎君!” 随着他的动作,无病和从从还有其他人也发现了他们的归来。 俩孩子高兴极了,无病坐在车上动不了,只能啊啊啊的大叫着挥手,从从立马推着他,往门前走去。 雪宣见了,连忙过去帮他推。 而其他孩子,在瞅见了门外遥云得脸后,却立即僵住了,停下了各自的玩闹动作,一瞬间院子里只余下了那个被同伴荡的老高一时间停不下来的娃娃还在动。 还好余冬槿及时发现了不对,连忙和颜悦色道:“孩子们别慌,继续玩继续玩,等下叔叔给你们烤小蛋糕吃!” 遥云连忙退了一步,他要去还骡车。 他一不在,几个孩子立马放松了下来,又听说有小蛋糕吃,不由得都小声欢呼起来。 推着弟弟过来的从从也眼睛亮亮,他也喜欢小蛋糕! 余冬槿抱起儿子,摸了把从从的小脸,说:“每个人都有份。” 从从肉嘟嘟得脸上顿时喜笑颜开。 乐正被彩芽扶进了屋,余冬槿抱着无病和遥云暂别,让他回来的时候顺道买些菜。 遥云撸了把无病的脑袋毛,又拉着余冬槿的手亲了亲,才赶着车走了。 雪宣看见了这一幕,不由脸上一红,拉着从从赶快进去,让他继续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儿。 余冬槿把家里的牛、大黄、从村里带回来的东西和彩芽一起放好整理好,一边忙一边问过了彩芽,才知道为什么家里有了这么多孩子。 彩芽:“是从从邀请来的,他现在都不用我们去接他了,自己就能出门,短短几天就和这边,还有大店那边的小孩们混熟了,每天都成群结队的一起玩,还一定要带着小郎君。” 余冬槿哈哈笑:“那无病岂不是高兴坏了,他本来就喜欢这些大孩子。” 彩芽:“是呀,他每天只看别人玩,就高兴的不得了,一天到晚都咧着嘴,喏,郎君你看。” 余冬槿一看,忍不住乐了,可不是么? 无病只是坐在一旁而已,就开心的小腿直弹,看起来特别像个小傻子。 乐正坐在廊下喝着热茶,看着曾孙子傻乐,忍不住也乐。 余冬槿也不打扰孩子们,进厨房先给爷爷做了一晚软乎的面,中午在路上吃的,老爷子没吃多少。 吃完了面,乐正就回屋休息去了。 遥云这会儿回来了,余冬槿连忙拉着他,一起去烤小蛋糕。 烘培房里,余冬槿一边搅拌,一边看在烧火的遥云,忍不住笑,笑他长的凶,小孩子居然都那么怕他。 遥云有点无奈,站起来不待余冬槿反应,忽然沾了点面糊糊抹在他脸上。 余冬槿惊了下,之后也没气恼,反而哈哈大笑,然后踮起脚试图把脸上的面糊反过来糊到遥云脸上。 遥云也笑,抱起他让他糊。 外面,彩芽本来想进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一探头从半开的门外瞧见屋内情景,连忙捂着嘴偷笑着跑开了。 余冬槿没有发现,遥云发现了,但装作没发现,温柔的给余冬槿擦去了脸上的面糊。 两人一起做好了蛋糕,切成一块块的送出去。 孩子们虽然还怕遥云,但看见甜糕却也忍不住,都围了上来,一人一块拿了吃。 无病也抱着一块,用米粒牙一点一点的啃。 不仅小孩有,大人也有,余冬槿给雪宣与彩芽也拿了两块大的。 怕他们噎到了,余冬槿还搬出了小桌放上茶水,他和遥云就拉着无病的小车坐在小桌边,吃着蛋糕喝着茶,顺道招呼孩子们来喝。 彩芽与雪宣也坐了过来。 有了吃的喝的,小孩们这下在遥云面前放松多了,吃完蛋糕就又玩儿起来。 余冬槿一边看在这群孩子里已经混成孩子王的从从,耳边听着从从举着木剑嚷:“冲啊!将士们!”一边和彩芽问了下这几日家里的情况。 彩芽:“好着呢,就是小店这边没开了,一些熟客很不满意,有时上街遇见了就问。” 说起店里,余冬槿想到了他们回村前一天的时候,还在牙人那里打过招呼招洗碗工和账房呢,这下耽误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牙人那边如何了。 明天得先去看看。 乐正睡一会儿就起来了,在屋里和大黄相处了一会儿后就去后院看牛羊。 然后就挺纳闷,“你们怎么还养了两个兔子?” 余冬槿给他倒了杯白开水,“我想要,就让阿云给我抓了两个,本来小小一团可可爱了,结果没几天就长大了,还不亲人了,我就给养到后院去了。” 乐正:“这种野兔就是这样的,养了吃肉还差不多。” 余冬槿忙道:“吃肉还是算了,让它们待着吧,反正都是母的,也下不了崽儿。” 兔子就算是一窝的也能下崽,好在这俩都是母的,他就不用担心它们一直生一直生,把他们家后院给占满了。 无病还挺喜欢它们的,时不时就要去看看,现在后院又多了牛和他的奶羊奶羊弟弟,他肯定更高兴。 125 到了时间, 家家户户都要开始做饭的时候,各家的大人纷纷过来喊孩子。 一时间,“大壮”“大牛”“二丫”“三妹”等等家长喊小孩的呼喊在李家门前络绎不绝。 一群孩子虽然舍不得这充满蛋糕香味,还有秋千可以玩的院子, 但也只能高声应了家长的呐喊, 陆续回家了。 从从也离开了,他是最早的, 依依不舍的被彩芽和雪宣一起带着回去了, 彩芽还要去店里拿食盒。 余冬槿给了他一盒特意为他留得蛋糕, 让他带回去做礼物。 小孩高兴的很,说要带给娘娘吃。 这个娘娘指的就是二夫人了, 比起娘娘, 小孩明显更亲近二夫人。 当然,蛋糕这种新鲜糕点, 在雪宣和二爷府中的人在外活动的多了,也被府中列为了每日固定需要采买的一样东西。 李家杂食铺子在他们府上赚了不少铜板呢。 所以二夫人早就吃过了更为精致的奶油蛋糕了。 但这是孩子的心意嘛,她应该会喜欢的。 晚上一家人没有太早准备晚饭, 乐正下午吃过了面, 余冬槿和遥云他们吃了蛋糕, 都不怎么饿。 小孩们离开后,他俩看天没刮风,带着孩子和爷爷去店里看了看, 准备店里有就在店里吃。 这个点,店里正是忙碌的时候,陈谦和刘成都忙的团团转。 老店那边没开张, 大店这边人就更多了。 余冬槿到了之后,也没让两个伙计招呼, 他把爷爷带到后边的天井小院,在那儿另外支了一张桌子安排他坐,然后拿了一小块奶油蛋糕给爷爷尝,还给他倒了杯热牛奶。 “这是店里新做的点心,您少尝些,等会儿还要吃晚饭。”爷爷也不能吃多了,他还咳呢。 乐正下午没吃到蛋糕,余冬槿想着要来店里,店里有余甜每日现烤现做的奶油蛋糕,就没给爷爷留自己做的纯鸡蛋糕。 于是这会儿,乐正看着两块黄灿灿的小面块里夹着的白色奶油,感觉挺稀奇的,想着他孙子倒是厉害,总能弄些新玩意出来。 一旁的无病知道这是好吃的,小手一抓一抓的,想让曾祖父给他分点,嘴边口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余冬槿把他的手按下去,拿了帕子给他擦嘴,“不行,你才吃过,还要留着肚子等会儿吃饭。” 无病不听,小胳膊被按下去后又竖起来,咿咿呀呀的喊给曾爷爷听。 乐正听余冬槿的,摸摸曾孙的头,柔声喊了句:“乖乖,下次再让你爹给你做。”然后没给他吃,自己开始仔细品尝。 奶油蛋糕在乐正这里受到了十分的好评,主要是这玩意不仅软和,吃下去还满口留香,奶油到了嘴里,又一抿就化,口感十分的特别,很得他的喜欢。 让爷爷暂时帮忙带带无病,余冬槿拉着遥云,去厨房里看了看。 咸甜两人加上常芜,在厨房里忙的团团转,配合默契,余冬槿进屋看了看,发现他俩居然插不了手帮不了什么忙,只得退下了,走前和他们说他们晚上带着老爷子也在店里吃饭。 常芜很高兴,“爷爷也过来了?”经过这段时间在村里的相处,他和乐正已经有了不浅的感情,乐正教他读书写字,他虽然学的不是很快,但也懂得了很多以往完全不了解的东西,让他感触颇多。 余冬槿:“嗯,以后还是留爷爷在咱们生变照顾着,不能由着他的老小孩脾气。” 常芜闻言咧嘴笑了。 余冬槿闲来无事,只好把佛跳墙的材料泡了起来,也该再做一次佛跳墙了,都过了日子了。 遥云去了前头,帮着切卤菜拌凉菜。 晚上一家人在店里吃了一顿,第二天余冬槿和遥云去牙人那儿,雇佣了两个新人。 两个都是本地人,都很年轻,余冬槿也没多挑剔,让他俩先来试试,结果他们干的还都可以。 有了他们,余甜来了大店,余冬槿便轻松许多,有了空闲带爷爷去育幼院看看。 可乐正看来看去,都不满意,事情一下子就耽搁下来了。 乐正的干咳虽然有遥云细心调养,但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他还是一直没好起来,白天还好,但主要黄昏一到,晚上来临,他咳的便厉害许多,断断续续,听得让人难受。 他自己并不在意,遥云给他做了个拐杖,天气好的时候,他还自己一个人拄着拐出门玩儿,去城西看看戏什么的,有时也拐去育幼院看看。 余冬槿没有跟着,但让遥云留神注意着他。 时间慢慢过去,便来到了立冬前的两天,从从又一早上被雪宣领着,来到了李家玩儿。 雪宣这天有点不太对,瞧着有些奇怪,余冬槿还发现他总是看着从从发呆。 遥云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掐指算了算,心下了然,没有和余冬槿细说,只是让他不必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从从的中午饭又是在铺子里解决的,他格外喜欢面食,对店里余冬槿新推出的双皮奶更是喜欢到不行,每天都能吃一份。 余冬槿给小孩做的都是少糖的,吃多了也不会怎么样,便由着他吃。 因为他总混在铺子里,不少人还以为从从是李家的孩子,有时候还逗他玩,问他家里是更喜欢弟弟还是他。 从从眨眨眼睛,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喜欢弟弟,我也喜欢弟弟。” 客人闻言,不由哈哈笑,夸他是个好哥哥。 从从顿感骄傲,情不自禁的抬起来小胸脯。 这天下午,雪宣说她有点事儿,让彩芽帮忙带一下从从,自己匆匆忙忙先离开了。 彩芽没想太多,从从反正挺乖的,也好带,她便让人先走了。 下午俩孩子一起在后面屋里睡了个午觉,起来后都精神百倍,从从带着余冬槿给的小饼干,带着彩芽推着无病,上街找小伙伴玩儿。 他酷爱当将军指挥打仗作战的过家家活动,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附近的小孩现在已经都是他的士兵。 比起以前在府里,出来玩的从从已经活泼了不知道多少倍,现在和余冬槿他们熟了,有时候还愿意和他们耍赖。 毕竟小孩在外玩起来嘛,难免乐不思蜀,彩芽和雪宣有时候搞不定他,余冬槿只得让遥云去提人。 结果这天彩芽再提着食盒拉着从从过去二爷府上,敲了半天的门,最后却只敲来了一个守门的老翁。 她这才知道,这边满府上下,竟然只留下了一对守门的老夫妇,其他人居然全走了,走的低调极了。 彩芽只得提着食盒,带着表情懵懂,但心有所感的从从原路返回,将那二爷府上已经搬空的事儿和两位郎君说了。 余冬槿闻言,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啊,这……”他下意识的蹲下身抱过了蔫搭搭的从从,六神无主之下,他抬眼不知所措的看向遥云。 遥云已经算到这件事了,他道:“二夫人恐怕打的就是在这一路上,寻个机会把从从送走的主意。” 从从顿时瘪嘴,眼睛里盈起了泪水,但他很坚强,或者是他早就经历过比这更残忍的事,所以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余冬槿一时没听懂遥云话里的意思,他心疼的抱起孩子,“走,进去再说。” 这个点,店里还有很多客人。 只得让常芜和彩芽先辛苦一下,他们则抱着孩子到后院天井把这事儿说清楚先。 余冬槿太多疑惑了,一道后面就开口问遥云,“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呀?” 遥云:“我算的不太清晰,但我猜,二夫人应该是陈家的外嫁女,与陈颂可能是兄妹,不是一母同胞的,但应该是同父异母的。但从从,从从应该是陈颂的亲侄子。” 余冬槿听得云里雾里,“陈颂?那陈樾……” 遥云:“陈颂与陈樾不是亲兄弟。” 余冬槿:“那从从为什么会是二夫人带着的,现在她还这样……” 遥云看向从从。 余冬槿一愣,也去看从从。 从从瘪了瘪嘴,开了口,“娘娘是偷偷把我带走的,一直把我藏在奶奶那里。” 他终于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祖父祖母,爹爹阿娘,全都被人害死了,二叔和小叔逃走之后改头换面回来,和她说他们暂时护不住我,让她找机会把我藏到民间。” 从从哭的伤心极了,这么小的小孩,心里却藏着这么多事,懂得与不懂得,他都要深深地记在心里。 余冬槿紧紧抱着他,让他把头埋在自己身上,伸手安抚着他哭的一抽一抽的小身体。 他依旧半懂不懂,不知道陈家兄弟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陈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除了当初濒死的陈樾与陈颂,竟然只余下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但他依旧心疼,这样小的孩子,竟然就经历了那么多,实在叫人心痛。 遥云:“我猜,陈家兄弟一定与二夫人提起过我们,把从从放到我们这里,也是他们的主意。” 他问从从,“你娘娘可让你给我们留下什么信?” 从从抹了把眼泪,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不薄的信。 余冬槿表情复杂的接过,抱着孩子做到了廊下的凳子上,打开信封与遥云一起看。 126 这封信算是二夫人留给他们的, 上头的蝇头小楷明显是二夫人的手笔,但内容却是陈颂与陈樾的话。 开头先是问好,然后简单说了下他们如今的情况。 告诉他们,他们现在已经回到京都, 换了两个身份, 暗中联系到了家中父辈以及以前自己的一些旧部,又借着在留云县遇见的一位神医的帮助, 在宫中也有了些关系。 又与他们说明了从从的身份。 从从果然是陈家的孩子。 不算已经在众人眼中失去了原本名姓的陈颂与陈樾, 从从, 大名陈桑,是陈颂已经惨死的大哥的孩子, 他现在, 已经是在陈家人这里,除了少几个没有连累到的陈家外嫁女以外, 陈家唯一的血脉了。 而二皇子的这位所谓的二夫人,正是当初陈家二爷,也就是陈颂的叔叔的一位妾室生的庶女, 陈颂的一位庶妹, 名为陈禾。 因为亲爹是陈家少见的没出息, 一辈子都准备吃哥哥家饭的小儿子,亲娘又没有娘家,所以很是低调, 没有嫁与人做正室,而是入了二皇子的府中做了妾。 二夫人与她娘一般,在二皇子府中也很低调。 也正是因为她为人低调, 在二皇子府中没有什么存在感,她才能悄悄用奶娘家不幸病逝的孙子替换下自己这个小外甥。 后来陈颂回到京都, 和她联系上,才得知了从从的存在,担忧纸终究包不住火,毕竟当初便想把从从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们兄妹三人思来想去,后来听闻了不欲在京中当炮灰的二皇子的出游路线,陈家兄弟想到了遥云与余冬槿的不同寻常,便有这个不是主意的的主意。 让从从藏于民间,藏到遥云与余冬槿的护佑下,改头换面改名换姓,从此告别京中的纷纷扰扰与危险重重,能安心的做个一般孩子。 余冬槿放下信件,叹了口气,“这可真是……” 他可算是知道从从为什么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了,原来是这样。 遥云看了眼坐在余冬槿怀中,垂头丧气的孩子,问爱人:“你觉得怎么样?” 余冬槿摸摸小孩的脑袋,想了想,问小孩:“你一直知道,你两位叔叔还有你姑姑,是想让你留在这里的么?” 从从摇头,“娘娘昨天才告诉我。”他毕竟是个孩子,就算是再懂事,陈禾也不会将太多的事实现就告诉他。 从从继续难过道:“但是叔叔之前就和我说过了,我不能留在京中,太危险了。”所以关于他会被他们送与民间这件事,陈颂早就与他说过了,他既然早慧,陈颂便不把他当做孩子。 小孩想着两位叔叔,又想着姑姑,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他觉得他以后,肯定是不能再见到他们了,他很不舍得。 余冬槿嘴巴笨,不懂怎么安慰小孩,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了遥云那里。 遥云能怎么办,他只能抱过孩子,用神力为他安神,让他先稳定情绪。 余冬槿见小孩被哄的昏昏欲睡,连忙去打了一碗软乎的面条来,给他喂了一大半,这才放他入睡。 这会儿也晚了,小孩一睡恐怕再醒就是明天早上,得吃点东西,不然不行。 把从从哄睡之后,两人抱着孩子才去了前头店里。 因为看出他们有事儿要说,店里人都没去后面打扰。 包括刚刚在外头转悠了一圈回来的乐正,他这会儿正逗曾孙呢,彩芽正给无病喂吃的。 店里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余冬槿连忙让大伙准备吃晚饭,告诉他们下次不用等他们两,到点就吃饭。 店里的掌柜是不在这边吃完饭的,他有妻有子,家住的也不远,他都是下个班就回家自己吃。 余冬槿给他另外补了餐补,不多,一天两文钱。 一家人吃完饭关了店回去,乐正被常芜扶着走,目光几次落到遥云怀里的大孩子身上,欲言又止。 只是余冬槿和遥云两人,一个抱着无病一个抱着从从,一边走一边说悄悄话,都没注意到爷爷。 余冬槿:“你能保护得了从从吧?” 遥云看了眼远处的,已经沉入一片黑灰的暮色中的,自己的本体。 余冬槿嘿笑:“不好意思,忘记这里是你的地盘了。” 在遥云的地盘,他要是顾不住一个孩子,那才有鬼了。 遥云:“现在要考虑的,不是我能不能护得住他,而是这孩子心思太多,因为早慧又十分敏感,所谓慧极必伤,这般便容易使孩子早夭。” 余冬槿吓了一跳,“真的啊?” 遥云点头,想了想:“所以我想着,不然暂时封闭了他的记忆,等他年岁大一些,再一点一点的将记忆解开,那样的话,他会好过很多。” 余冬槿看着遥云怀里,那怕被遥云的神力安抚着,却依旧皱着小眉头,脸色苍白睡得很不安稳的从从,觉得这个主意倒是可行。 余冬槿:“那样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吧?” 遥云:“不会的。” 余冬槿考虑了下,“等从从醒来,咱们和他商量下,这孩子有主意……唔,当然,要是他不同意,为了他的小命着想,咱们还是得劝一劝,实在不行再先斩后奏,总不能看着孩子出问题。” 遥云应了,“好。” 这会儿,余冬槿才有空和爷爷还有家里其他人说起从从的事儿,没有全说,他只是道:“从从今后恐怕就要长住咱们家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咱们还得给他取个新名字,以后,我会把他当自家的孩子养。” 乐正听着,眼睛却亮了亮,随后忍不住又开始连串的咳嗽,晚上了,他便容易干咳。 常芜身上常备葫芦装水,这会儿连忙给老爷子喂水。 乐正摆摆手,咳完了却很高兴,“从从这孩子好,聪明又机灵。” 余冬槿听了爷爷的话,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一时没有多想。 到了家,余冬槿和遥云首先把两个孩子抱去脱了衣服睡觉。 结果待余冬槿脱下从从的外衣,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从从的外衣下头,居然藏了十张百两的银票,这孩子,居然就这么带着一笔巨款在外头晃悠了一圈! 余冬槿吓了一跳,拿着这叠子钱,“这难道是陈家给的抚养费?” 遥云:“必然是了。” 余冬槿被从从的胆大吓到了,但想着可能是小孩不懂银钱的重要,便只能无奈,“这也不知是该说负责还是不负责,原来不是叫我们白养的。”虽然他也没想收钱,但是有这么多钱能给小孩备着以待日后使用,也是大大的好事。“这么多钱,就让孩子自己拿着,要是被匪徒发现了可怎么办啊!” 遥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得道:“收着吧,留给孩子用。” 余冬槿点头,“嗯。”小心的收起了银票,说:“等有空还是得去把银票换成银子,在咱们家,还是银子放着更保险。”他不相信这年头的钱庄,他更相信遥云。 遥云点头,“好。” 两人安顿好孩子,出去又把从从的事儿也给余咸余甜说了下。 俩人明白了,说往后会照顾好新的小郎君。 余冬槿听得哈哈笑,“新的小郎君?”他觉得这年头的称呼真是怪怪的,大郎君小郎君的,他想了想:“这样吧,咱们家以后从从就是大少爷,无病就是二少爷,你们要把从从也当做我和你们大郎君的儿子。” 没错,他就当多养了个儿子。 咸甜,加上端着水盆过来给乐正泡脚的常芜和彩芽,都应了声。 乐正泡着脚,默默听着,又想着孙子说的,从从要改名换姓的事儿,悄悄在心里打着主意。 第二天一早,一起床,余冬槿和遥云一边给他还有无病穿衣服,一边和从从说了他昨天放在身上的钱的事儿。 余冬槿:“以后可不能一下子放这么多钱在身上了,万一被坏人看见了,恐怕会把你整个人都一起拐走。” “这钱我给你留着,以后你有需要再拿出来用,行不行?” 从从懵懵懂懂的点了头,他果然对钱每天什么很清晰的认知,毕竟是高官厚爵府上出来的孩子,钱这种东西对他这样小的孩子来说还真没有太多的意义。 然后余冬槿和遥云才和他说起,他们想给他封去记忆的事儿。 这事儿说来玄幻,但从从是个特别的小孩,对这些居然接受良好。 他抿着嘴,把这事儿仔细的想了想,最后有点害怕但又有点期待的点了头,但他随后问:“那,我会忘记我祖父祖母,我阿爹阿娘吗?” 余冬槿看着要一起,和从从一起等着他的解答。 遥云点了头,“会,但只是暂时的,等你慢慢长大,随着时间的过去,等你的承受力变强的时候,你也会慢慢的重新记起他们。” 从从明白了,他又问:“那我,我会变的无忧无虑,和以前那样,和弟弟这样吗?” 说着,他有些羡慕的看了眼总是乐呵呵的无病弟弟。 难怪他喜欢无病,原来是这个原因,余冬槿心道。 遥云:“会,往后,你只会拥有一些小孩子的烦恼。” 余冬槿接话道:“每到那时,我,还有你遥云伯伯,还有咱们家的其他人,都会来安慰你,那些烦恼很快就会过去啦。” 从从眼睛亮亮,最后重重一点头,“那好呀,我愿意。” 遥云没有拖延,在他表示同意过后,立马伸手轻轻在他的头顶拂过。 那个瞬间,余冬槿只觉得眼前好像闪过了一道光,并不强烈,但很特别。 随后,从从便两眼一闭,居然又睡了过去。 余冬槿吓了一跳,连忙搂住因为昏睡而站不稳要往下倒的小孩。 遥云:“等他一觉醒来,他就会忘记了。” 余冬槿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127 从从这一觉一睡就是一个上午。 彩芽在家, 带着他和无病,对,无病看见哥哥在睡觉,居然就不肯出门了。 他这几天算是和哥哥相处出了浓厚的感情, 和邻居家的孩子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日千里。 当然, 也可能是这几天遥云不在家的缘故,类似他这么大的, 需要大人看着的孩子, 大人都愿意在彩芽在家的时候, 提着针线篮子带着孩子过来找她一起做针线聊天,一起带孩子了。 她们也发现彩芽的刺绣手艺好了, 都来讨教, 彩芽也不藏着掖着,问就教。 老爷子帮忙看孩子, 今天没有出门找老伙计们玩,他喜欢孩子,端着茶杯乐呵呵的坐在一边, 教邻居家的孩子下棋念三字经。 他主要也是惦念着屋里的从从, 时不时就撑着拐杖过去看两眼, 又怕孩子醒来会饿,时不时又去看看厨房里灶上温着的肉粥,来来回回还挺忙的。 余冬槿在大店那边把今日份, 客人定的、店里固定每日要卖的蛋糕做好,然后和遥云一起把店里要准备的菜品、面条等等准备好,把店交给常芜和刘成, 就回了家。 回家时路过私塾巷子,两人看了看小店, 又和邻居们聊了聊。 他们这才得知了一件喜事,刘家的二儿媳妇怀孕了。 刘老太太笑着和邻居们道:“我去算过了,小二家这胎肯定是男胎,很有福气的。” 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虽然还没看见孙子,但见他们来了还是乐滋滋的给他们发了喜蛋。 余冬槿听了,看了眼正在拌酱瓜的刘家二婶子,他发现,她脸上虽然和婆婆一起带着笑,眼里却有着被掩藏起来的忧愁。 好在她的丈夫,刘亮刘二叔明白妻子的不容易,过来揽了揽妻子的肩头,还在她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二婶子听完,明显松快了许多,脸上的笑也扩大了几分。 余冬槿也松快了点,拉着遥云去郭娘子家看了看。 豆腐坊有了余冬槿的加入,赚了不少钱,郭娘子被儿子劝了劝,有了魄力,干脆把邻居家的房子买了,店扩大了,雇了亲戚一起来干。 贺纯考上了秀才,被郭娘子咬咬牙送去府城书院读书了,郭娘子还买了个仆从,让仆从和自家弟弟一起去府城陪他读书。 她本来想自己过去跟着他来着,可她现在已经放不下店里,儿子又劝她留在家中,她便没有执意跟着。 这年头,穷秀才富举人,考中了秀才不算什么,不过就是不用服徭役不用交人丁税了而已,其他好处都没什么,贺纯还需继续努力才行。 郭娘子见他们来了,忙洗干净手过来给他们倒茶拿点心。 余冬槿忙道:“不用不用,我们看看就走。” 郭娘子经过了长时间的锻炼,平日里带着人做活,做主的时候多了,虽然远比最初要胆大许多,但除了面对前来购买豆制品的客人,面对其他男人时依旧会有些拘谨与不好意思,此时只好点了点头,让雇的两个做工的自家孩子带他们去看看。 她自己也跟着,和余冬槿问了问彩芽,“彩芽姑娘今天怎么没有过来?” 彩芽一般每天上午都会过来豆腐坊帮忙,算账点材料什么的。 余冬槿:“无病赖在家里不肯出门,她在帮忙照顾。” 听到无病二字,郭娘子眉眼间不由泛起柔软,彩芽常带无病过来她这里玩,她也很喜欢无病,“原来是这样。” 看完了豆腐坊,俩人结伴回家。 遥云买了两串糖葫芦和一包小块桃酥糖葫芦,一串给余冬槿,一串给从从,无病无须一整串,余冬槿分他一颗就够他啃了。 一串糖葫芦六颗山楂,余冬槿还给遥云也分了一颗。 遥云吃的眉头直皱,在余冬槿的目光下吐出一个字:“酸。” 余冬槿就喜欢看他控制不住他那紧巴巴的表情的样子,嘿嘿偷笑,又给他塞了块桃酥。 桃酥很脆,遥云嚼的发出了咔咔咔的声音,余冬槿听得嘴馋,也吃了一个。 两人这下就都嚼的咔咔咔响了,余冬槿觉得有趣,一路都在给遥云投喂桃酥饼,自己也和他一起吃。 就这么咔嚓咔嚓的回了家,他俩一到家,从从就醒了。 余冬槿与遥云进了屋,就看见小孩正坐在床上犯着迷糊,一声不吭的,都没惊动外头的彩芽和乐正,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呆样儿。 这个点,邻居们都收拾东西回去了,要准备午饭了。 这是什么时候醒的啊?余冬槿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抱孩子。“感觉怎么样?从从?” 从从抬头,眨眨眼看了余冬槿一眼,然后就和刚破壳的小鸭子似的,充满依赖的抱住了余冬槿的脖子,还把头往他脖颈处埋了埋。 遥云本来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见状没忍住,过去拎起小崽子,将之抱入了自己怀里。 余冬槿好笑,随后马上开始担忧,“从从这是怎么了?可别是傻了!”怎么一觉醒来这么呆?这消除记忆的法术可别是有什么后遗症吧? 遥云:“应该只是睡懵了。”说着抬手揉揉小孩的后脑勺。 哦,原来是开机速度过慢。 余冬槿看着到了遥云怀里,揉了揉眼睛,神态愈发灵动的从从,放下心来。 从从终于清醒了,声音软软的喊了声:“叔叔,我饿啦。” 他一直在揉眼睛,眼睛都有点睡肿了。 余冬槿连忙捏住他的一双小手,说:“好,我们去吃饭饭,不能用手揉眼睛,等下要揉红啦。” 从从乖乖的放下手,被遥云抱着出了门。 余冬槿看着,也没发现小孩看着有什么不同的。 这就忘记了之前的事儿了?这也看不出来呀。 遥云看出了他的疑惑,拉过他的手,轻声道:“表面看不出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这倒也是,要是差别太大忽然换个样子才会奇怪吧,是他想多了。 出了堂屋,忙着给绣活收尾还有正收棋盘的彩芽与乐正才发现孩子醒了,乐正连忙起来,撑着拐杖去拿肉粥。 余冬槿也没和爷爷抢,搬凳子让遥云把孩子放到无病的小车边坐着,让爷爷给他喂吃的。 无病看见哥哥来了,顿时高兴,摇摆着小手咿咿呀呀的喊。 从从看见弟弟也很高兴,快乐的咧嘴乐,握着弟弟的手,扭着屁股一起摇摆,脸上的笑容里再无一丝阴霾。 余冬槿心下一松,与遥云对视一眼,不由也都笑了出来。 看来,这确实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余冬槿摸摸小孩的头,看爷爷高高兴兴的过来给从从喂饭,心中有所计较。 彩芽收拾好针线,三人去了厨房,他们也该吃午饭了。 厨房里,余冬槿一边配菜一边和遥云嘀咕,“爷爷好像很喜欢从从。” 遥云还没回他,他就又嘀嘀咕咕的继续道:“不过也是,从从长的又好,性格也好,我其实也挺喜欢的。” 遥云好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冬槿凑到他耳边:“我觉得爷爷想让从从姓李,他惦记着人家孩子呢,爷爷在育幼院没看见喜欢的,就是因为拿着从从和人家对比呢。真是,这怎么比的过嘛,就算从从经过了大难,但吃喝还是不缺的,所以那些孩子比起从从,过的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年头就算朝廷在各地设置了育幼院,但育幼院的资金还是十分有限的,多是靠本地富人救济,留云县又不是多么富裕,育幼院的孩子自然生活的十分一般,这样一来,那些孩子的条件自然也就很不好了。 之前去看见了育幼院的情况后,余冬槿还给育幼院捐了钱和物资,这本来也是他之前就想好的要给李夏夕积福要做的事,之前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这下刚好,他预备每月都捐一笔,也过去看看。 遥云:“其实也可以,反正陈家兄弟送来的信上写的是要咱们给这孩子彻底改头换面改名换姓,那让他和哥哥姓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余冬槿想了想,点头,“等会儿吃完饭咱们再商量商量。” 遥云点头,把淘好的米下锅。 填饱了肚子后,从从整个人都重新活跃了起来,他开始调皮起来,试图给弟弟喂饭。 彩芽无奈,把勺子给了他,看着他们俩边吃边玩。 下午,天又刮起了风,但孩子们不怕冷,一群小家伙又来到他们院子,玩起了秋千和将军打仗的游戏。 彩芽出了门,去送绣品和去店里帮忙。 余冬槿拉着遥云,和爷爷坐在堂屋内,一边守着摇篮中熟睡的无病,一边看着外面的孩子玩,喝着热茶下着棋。 主要是遥云陪老爷子下,余冬槿听指挥,一边落子,余冬槿一边纠结,“说是要我们给从从改名换姓,可陈家不算陈颂陈樾,就从从一个孩子了,改名我能理解,干嘛要换姓呢?” 遥云:“可能怕是有心之人从陈禾身上查到从从,毕竟从从在二皇子府中藏的并不严谨,二皇子都可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余冬槿了然,随即忧心道:“这朝廷中的争权夺利与勾心斗角还真是可怕,竟动不动就是祸及满门,唉……” 乐正叹息一声:“没想到此陈家居然就是安平侯陈家,唉……” 余冬槿抬眼:“爷爷你知道?” 乐正:“如何不知?你这孩子,心思还真是半点没放在读书上,净琢磨着做菜去了,安平侯都不知道。” 余冬槿摸摸鼻子十分心虚,没说话,静静听爷爷讲起这安平侯来。 乐正便一边下棋,一边和两人低声说起这安平伯来:“安平侯,乃是开国时,陪着先帝一起打天下的大将军。” 原来,当初的安平侯,从从的太爷,就是当初陪着先帝一起打天下,是开国功勋之一。 他的功绩在开国的一众能臣中并不算特别出众,但他有个好儿子,也就是从从的祖父,后来继承了父亲侯位,没有将侯位降之为伯的新任安平侯陈仓。 陈仓是个比其父亲要厉害的多的帅才,后来江山初定,北境蛮夷多次来犯,都是他带兵扫平,并将水草丰美的辽西一带纳入新朝的版图。 可惜,当英雄年老,再拉不动大弓之后,竟然连家都守不住了。 乐正:“虽然不知京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安平侯竟然会落到如今这般下场,还真是叫人心痛啊。” 余冬槿不由跟着爷爷叹气,可不是么,年轻的时候为国守着边关,老了后回京,却没有在子孙环绕中安心的闭眼,今日落到了这般的下场,确实叫人唏嘘。 不说安平侯了,余冬槿开始琢磨起从从的新名字。 他听着遥云的指挥,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纠结的眉毛打结,“姓的话……”他看了眼爷爷。 乐正顿时有点不好意思,知道孙子定然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清清嗓子,欲盖弥彰道:“陈家既然只剩陈家兄弟与从从,那从从自然以后还是要改回陈姓的,只是暂时得换一换而已。” 余冬槿:“这个随从从自己,等他长大了,自然会有他自己的主意。” 乐正也是这么想的,他摸摸胡须,道:“那既然这样,就让他和你哥姓李吧,我觉得挺好的。”他心里有着自己的计较,想着从从这孩子看着就是个知恩图报的,陈家还有陈家兄弟,他以后改不改回去还不一定呢。 余冬槿:“行,我和从从说说。”他就知道。 从从没什么意见,他小小一个人,又迷迷糊糊忘记了许多事,对改名字这件事接受良好。 他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和弟弟取一样的名字!” 余冬槿无奈,“那可不行,就算是姓不同,你们俩以后也是兄弟,以后走在一起,人家一喊无病你俩都回头,那怎么办?” 从从一想,“也是哦,那,那我要和弟弟差不多的。” 还挺机灵的,知道什么是差不多的。 乐正高兴的不得了,在一旁出主意,“这样好了,一个叫无疾,一个叫无病,词语意思相近不说,寻常叫起名字来也一听就是兄弟。” 余冬槿听得直点头,问从从说:“李无疾,你觉得怎么样?” 从从听着,眼睛亮亮,点头,“好。” 余冬槿又说起小名,“无病是没有专门取小名的,但你已经习惯了你现在的小名……这样,我们还是叫你从从,但从从改成丛丛。”余冬槿写给他看,“等家里送你去读书了,你再慢慢习惯你的大名,慢慢的,咱们就不叫你小名了,好么?” 从从点头,“好!”他显然很期待读书,眼睛一下子变得更亮了,还举起小手说:“我会读三字经千字文,还有对对子!” 乐正更是高兴了,签过小孩的手,拉着孩子考了起来。 余冬槿笑着看爷爷和小孩互动,遥云抱着无病坐在一边,让无病也听听这读书声,他们家现在不缺钱,无病以后长大了,他们肯定也是要把他送入私塾的,这就当提前熏陶了。 无病抠着脚,听的云里雾里的,小手还拿着磨牙棒在那儿啃,啃的围兜上脏兮兮的,还不晓得以后自己也要艰苦的学习呢。 天迅速的冷了下来。 小雪这天很快就到了。 今年比去年冷,雪子很快就下了几场,道路结冰,人们都窝在家里不出门,店里的生意也差了一些。 一大早,余冬槿给俩孩子带上围脖帽子,又给穿上小皮靴和余冬槿出设计,彩芽特制的带指帽板小手套,才放他们去玩。 无病现在已经可以由人半扶着,跌跌撞撞歪歪扭扭的走两步了,很是不稳但也有了进步。 他现在也不流口水了,一口基础的乳牙虽然嫩但也长的差不多了,吃起东西来很是利索。 从从也很神奇的看起来大了不少,明明只是短短的不到一个月,他居然就长高了一点儿,胖了一些,精气神也好了许多,整个人瞧起来都与当初在二皇子家不太一样了。 这是好事,余冬槿觉得。 但乐正却不太好,大概是之前那场病引起的连锁反应,在之前第一场冻雨下下来的时候,他有病了一场。 虽然又遥云及时给他医治,但老爷子看起来还是萎靡不少,他愈发怕冷了。 余冬槿给他定制一个小火炉,还有汤婆子,备了很多炭火在家,就怕他冷着了。 大黄因此很伤心,总赖在爷爷身上不肯回笼子。 老爷子也喜欢它的粘糊劲儿,每天都带着它一起活动。 余冬槿只得抽空偷偷来劝它,和它谈心,结果说多了这家伙居然嫌他啰嗦,赶他走开,叫他和山神大人待着去。 余冬槿气死了,拉着遥云说了它许多的坏话。 这年冬日,雪下的很早,也一场一场的越来越大。 而随着天气一天一天的冷下来,遥云也愈发忧心忡忡,他开始忙着加固房屋,邻居们见了,大概是觉得他靠谱,都跟着一起干。 他一直没有在余冬槿表现出自己的忧心,余冬槿却发现了,问他怎么了。 遥云这才对他表露:“今年冬天,会有雪灾。” 余冬槿傻了下,“……严重吗?” 遥云皱着眉,“严重。” 但这是天命,他无法去改变,就算是神,他也无法插手天灾,他只能尽他所能,让自己身上的树木生的更茂盛些,好让家家户户能多备些柴。 若是有人拜他,他还能提供一些力量,让受灾的人能坚持的更久一些。 其他,诸如让天灾消失这样的事,他确是没办法办到的。 所以他很忧愁。 这心软的神,余冬槿伸手,抹平他皱起的眉心。 128 带着一家人加固好房屋店铺, 余冬槿看官府没有动静,忧心忡忡的和遥云一起想了半天办法。 他自然没法直接找上官府衙门,告知他们雪灾将至的消息,要提前让城中村里做好准备, 那样的话, 衙门可能会觉得他在没事找事,万一说他危言耸听把他抓起来怎么办? 所以只能往偏了想法子。 他想了半天, 有了个不算主意的主意。他让爷爷帮忙编了首浅显易懂的诗, 然后和彩芽常芜一起, 在遥云的帮助下乔装打扮,花钱花时间找上了城里的那些大大小小孩子们, 让他们帮忙, 传播这首表达了雪灾将至的诗句。 还有各种灵物们,余冬槿也通知了它们, 特别是因为最近大雪,开始时不时上门躲冷的黄一一家,让它们出门时和大家说一下, 要雪灾了, 大家都要小心。 随后, 在第四次大雪过后,两人关了店,带着一家子老小, 还有家里的动物们,连着吃的喝的用的,雇了两辆带有车厢的骡车加上家里的牛车, 搬空了家里店里的存粮,还买了许多杂七杂八的, 回了村。 一但发生雪灾,他们在村里会更好过,家里物质更丰富,离遥云山也更近。 只是临到出城之际,余冬槿回头看了眼这高高的城墙,心中不免忧心,也不知道他们做的那些有没有用,只盼能起到一点作用也是好的。 遥云握了握他的手,让他赶快回车厢里,外面冷。 余冬槿点头,连忙缩到车厢里去了。 他们这一车除了行李,装的是他还有爷爷加俩孩子加大黄。 老爷子穿的厚,余冬槿还给他弄了个兔皮小被,给他裹得老严实了。 老头坐在炉子边,都感觉有点热了,扒拉扒拉脖子上的围脖,将其扯了下来,拿给小孙子玩儿。 余冬槿看爷爷面色红润,便没有阻止,提醒从从,“在车上别看书,小心等下眼睛疼。” 从从放下手上的曾祖父给得书,和弟弟一起看大黄。 大黄刚被打扰了,这会儿没睡,正在用山神大人给的羊毛垫料还有去年剩的那点儿,从现代和他们一起穿来的纸棉给自己盘窝,两只小爪子扑腾的很是起劲儿。 俩孩子看鼠子活动看的津津有味,乐正也看的有趣,拿了一包生瓜子给他们,让他们喂给大黄。 于是大黄放下盘了一半的窝,开始美滋滋的啃瓜子。 余冬槿提醒:“不要喂太多哦,大黄会上火的。” 俩孩子乖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因为路上有积雪,遥云又要顾着后面两辆车,天气又冷,赶车的常芜和余咸不是遥云,没有他那般的体魄还不怕冷,都要时不时停下喝点热茶休息一下,所以他们一路行的很慢。 等天擦黑了,一行人才回到了村里。 冬日的村庄格外的安静,家家户户都躲在家里猫冬,以往总满村跑的孩子们也被家长们耳提面命,不许他们出门了。 听见了来车的声音,路边的几家才打开窗户探头往外看。 一看见赶车的是遥云,便知道是李家人回来了,顿时都挺高兴的。不知为何,村里人在看见遥云时,无论何时何地,虽然一开始会觉得他面相凶,但随之而来的还会有一种奇怪的安全感。 余冬槿拉开帘子,和村里人打招呼,口喊伯娘大伯。 村里因为他们的到来,热闹了一阵。 但很快又沉静下来。 雪又开始悠悠然往下落了。 真正到家已经是酉时三刻,余冬槿让赶车的常芜余咸歇着,带着女孩们煮了红糖姜茶,给大伙儿暖暖身子驱驱寒,然后就忙活着做晚饭。 其他人,除了被要求负责带孩子的余甜,都去查看大雪纷飞中的李家老宅了,这边更需要加固,屋顶的瓦片也需要再捡一捡。 从从第二次来到村中,适应的良好,被余甜带着,和弟弟一起在家里到处转,两个孩子最喜欢的,自然是家里的宠物房。 大黄的笼子被搬到这儿,乐正在后院看完了遥云安顿家里的牛羊牲畜,就过来看圆圆墩墩在不在家了。 结果家里加上猪猪,圆圆墩墩都不在家,三只动物,这会儿也不知是去了哪儿了。 乐正望着外头还不算大的白雪,不免开始担心,这快一个月没人回家,天寒地冻的,它们也不知过得如何。 正想着呢,窗外远处,一只大猫和一只野猪并排,大猫叼着一只肥獾子,野猪背上还背着一只大狸子,三只动物冒着雪回来了。 乐正顿时高兴,抱起凑过来的从从,让对着窗外探头探脑的他坐在窗边的斗柜上,可以看得见窗外的景象。 从从发出一声“哇”,高兴的喊弟弟,让无病也上来瞧。 无病被余甜抱起,被扶着站在斗柜上,拍着巴掌欢迎三位忙碌归来的家庭成员。 三只动物明显也很兴奋,看见屋里有人,加快了速度,没两下就到了近前。 大猫猞猁如今个头已经太大,猪猪就更不用说,三只动物只有狸子从猪猪背上跳了下来顶开角落的小门进了屋里,猞猁和猪猪一起,绕路去了后院,他们要从后头遥云后来在牛棚边特意给猪猪留得门那儿进来。 狸子在进门之前,仔细的抖干净了身上的雪。 从从和无病被抱了下来,乐正关上窗户,一边笑着看俩曾孙看狸子舔毛,一边去看猞猁与狸子的窝,琢磨着该给它俩添些保暖的垫子了。 待遥云带着常芜将需要修缮加固的地方一一看过,余冬槿他们的晚饭也做好了。 今天刚回村,余冬槿烧了点儿好的,糯米蒸排骨,咸鱼茄干煲,胡辣汤,酸菜粉条,辣炒酱豆干,萝卜肉骨汤,还有无病的糊糊饭。 一家子吃了顿饱的,俩孩子吃完了就犯困,早早就睡了。 乐正久没回村,不想太早睡,坐在堂屋里一边烤火一边看外头的雪景。 家里除了孩子,其他人自然也没有这么早睡,彩芽带着余甜正在家里到处搽搽洗洗,常芜则带着余咸忙着紧急修缮家里的牛棚。 骡子和牛羊,还有猪猪和两只兔子都要住里面呢,这大雪天的,得好生整整棚顶,还有加厚围栏给牲畜保暖才行。 余冬槿:“你明日去还骡车?带着常芜一起吧?” 遥云点头,“嗯,要再带些什么东西过来么?” 余冬槿想了想,“唔,咱们家也不缺什么东西,你带些红纸回来吧,看这个情况,恐怕之后都不好下山了。”年可还是要过的。 乐正补充:“给我带些笔墨,从从要用到了。” 小孩聪明伶俐,读书写字很利索,就是除了读书,他也很喜欢武艺,这个得遥云抽空来教他。 遥云应了,第二日一早,便与常芜出了门。 余冬槿送走了他俩,便在家里和大伙儿一起忙着清理积雪修缮房屋。 从从和无病被乐正带着,大清早的就在大声读书——无病属于凑热闹的那个,在一旁张着嘴叽叽呱呱的学着哥哥。 好在乐正和从从也没嫌他烦,学习的间隙中,还抽空教他说话。 乐正指着门口路过的余冬槿,和小孩道:“那个是你爹,来,和曾祖喊,爹爹!” 无病:“哒哒哒!” 从从哈哈笑,“弟弟笨,是爹爹,不是哒哒!” 无病:“哒哒!” 爹爹这个称呼教学失败,从从大眼睛一转悠,高兴的给弟弟教起了别的,他指着自己,“那你喊我,喊哥哥!” 无病眨眨眼,张嘴:“果果!” 从从摇头叹气,“笨笨的,是哥哥不是果果!哥哥!” 无病咯咯笑,不理哥哥,自己跟自己吐泡泡玩儿,一边吐一边果果果果的说个不停,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哒哒哒。 乐正看的直乐,“弟弟还小,口齿不清呢,等大了就好啦。” 从从明白了,拿出帕子给弟弟擦口水,无病仰着头,乖乖让哥哥动作,端的是兄友弟恭。 乐正就爱看这个,笑得愈发和乐。 说起无病的年龄,乐正琢磨着,应该给他定个生日才对,还有从从的,余冬槿第一次当家长,还真把这个给忘了。 乐正抽出一张纸,写下了估算的,无病的出身月份,加上今年的年份,又问了从从。 从从却不记得了,迷迷糊糊的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只记得自己应该快过生日了。 乐正只得搁下笔,“那等你伯叔回来,我问问他。”遥云肯定知道。 他想着,从从在他们家的第一个生日,最好是好生办一下,让孩子高兴高兴。 他把这事儿和余冬槿商量了下。 余冬槿顿感懊恼,“哎呀,我都把这个给忘了。”不只是从从的,他自己也要过生日了呢。 乐正却挺难过的,“我也忘了,十月初三是你的生辰,我却没有想起来,竟叫那日悄无声息得过了,可怜你竟连碗长寿面也没吃到。” 余冬槿一愣,这才想起来原生的生辰,可不是么,原生和他同月,一个十月初三一个十月二十九。 余冬槿不想爷爷为此内疚,很快找出了个借口,“没有,我以前都不过十月初三的。” 乐正不解:“这是为何?” 余冬槿拉了原生的养父母出来说话,“爹娘在我到家后,给我另外定了生辰,定在了十月二十九,我都是过的那一天,这不是还没到么?” 他笑着说,“不然我肯定会和阿云提的呀,他怎么能不记得我的生辰呢?” 乐正闻言,松了口气,笑起来:“倒也是,你俩那么腻歪,怎么可能不一起过生辰呢?” 余冬槿顿时脸红,挠挠脸飞快说了句:“等阿云回来我问问他吧,俩孩子的他肯定都知道。”然后赶忙跑去厨房做饭了。 乐正背着手,笑着摇摇头,回屋继续教孩子去了。 午饭是溜粉条肉,白菜豆腐肉末汤,蒸饼,咸菜馅儿的,量大且味美。 从从很爱吃蒸饼,说起来,对于小叔做的美食,他就没有不喜欢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把自己给吃胖了。 余冬槿撕下一角蒸饼给无病,让他和哥哥坐在一块儿吃,无病高兴极了,一边吃一边对着余冬槿哒哒哒的喊。 余冬槿不明所以,给他擦擦嘴,“你这是在叫什么呢?下蛋呢?” 无病呆了呆,看向哥哥。 从从忙道:“不是哒哒哒,是爹爹!小叔,弟弟在喊你呢!” 余冬槿愣了愣,“啊?”然后不由哈哈大笑,“所以你是在喊爹啊?听着哒哒哒的,原来是这样!”他揉了揉儿子的小脸,“欸,爹爹知道啦。” 无病咧嘴笑呵呵,看起来还挺骄傲的。 129(双更合一) 待遥云回来, 余冬槿兴奋的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他们崽会叫爸爸啦! 遥云听了,微感诧异,放下茶碗,面上带着好奇, 向爱人怀里傻乎乎的孩子看去。 无病向来有些怕他, 见他朝自己看来,就忍不住脖子一缩。 余冬槿连忙拍拍他的背, 给他顺顺气让他安安心, 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鼓励。 小无病看了看大爹又看了看小爹, 这才在小爹满脸的鼓励下喊了声不确定的:“哒哒!” 遥云脸上顿时有了笑意,开口重复:“哒哒?”是个疑问。 余冬槿搂着孩子, 对他竖起大拇指, “哈哈哈,不错不错, 就是这样叫的。”然后和遥云说:“还撸不直舌头呢,再大点就好啦,咱们要鼓励教育!” 鼓励教育?遥云点头, 余冬槿高兴就好。 无病见两个爹都笑了, 顿时也高兴了, 有了勇气,一边摆手一边哒哒哒个不停,听得在一旁拿着小木棒准备自己做小枪的从从噗呲乐。 余冬槿摸了摸俩孩子的脑袋壳, 才和遥云说起俩小孩生日的事。 遥云算了算,“无病的就定在十二月二十五,无疾倒是和你有缘, 他和你是一天的,都是十月二十九这天的生辰。” 余冬槿睁大双眼:“诶?这么巧?”他顿时来了精神, “那刚好可以一起过!” 余冬槿开始嘀咕起那天要做什么菜来,又说要做个大蛋糕,让遥云想办法给他搞一桶奶来。 遥云带着笑看着他,仔细听着,时不时的点头应下。 带着村里人忙着加固了几天房屋,又冒着雪带大家忙着砍柴烧炭忙了两天,余冬槿与从从的生日便到了。 一大早,遥云就披着蓑衣去裂谷取了一满罐子牛奶来,还带了两条手臂长的新鲜的河鲈与一只已经剥好皮处理好的小獐子。 余冬槿看着那一大罐子鲜牛奶,很高兴,就想开始忙活。 遥云连忙阻止,“你是寿星,可不能劳累,今天厨房的活都让我来。” 余甜也笑着道:“蛋糕便让我来做吧,郎君要是不放心,就在一旁教教我。” 常芜也拍拍胸口,道:“长寿面就交给我和阿咸!” 余冬槿一想,“也是,我可是寿星诶!”他嘿嘿笑了两下,在遥云肩头蹭了蹭,“那你们来吧,我就看着啦。”然后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碟,拉着孩子们坐在一旁烤着火吃着点心,围观起别人忙活。 乐正笑盈盈的,一边在手上慢慢给从从打磨着木制枪头,一边看他们忙。 点心是昨天余冬槿闲来无事,领着咸甜常芜做的枣泥糕和果丹皮,俩孩子特别喜欢果丹皮,酸酸甜甜的又开胃,切成条之后时不时拿一条塞在嘴里含着,特别有味儿。 不过无病也就只能尝尝味儿,他不能多吃,大部分时候只能巴巴的捧着奶壶喝白水,每当那时,他都显得特别可怜,双眼水汪汪的,见人就巴巴的看着,试图博取东西赚点吃的。 然而他再蔫巴巴的装可怜也没用,他大爹小爹都铁石心肠,哥哥也听余冬槿的话,不敢给他多喂,彩芽他们更不必说,都是不会随意给小少爷喂吃得的。 就老爷子有时候会心软,会偷着给孩子掰一点儿,但这个余冬槿早有预料,那点儿量已经被余冬槿算在每日的零食份量内了。 其实如今余冬槿也不常下厨了,一般都是心血来潮的时候做个一两道菜,其他的都是咸甜来干。 如今家里,咸甜负责厨房的活和家里的一些琐事,常芜则负责田地与牲畜,还有照顾老爷子,彩芽则是负责孩子与家里的衣袜鞋帽。 因此这段时间除了修房烧炭,余冬槿挺闲的,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拉着遥云做些日常的零食小吃,雪不大的时候就爱拉着遥云一起上山走走。 有遥云在,他也不怕雪地山林不好走,遥云会抱着他,余冬槿喜欢冬日里安静的山林。 进了两次山,遥云给他采了不少刚熟的拐枣,泡了酒,等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喝了。 想着这些,余冬槿目光柔软的看着遥云,想瞧瞧他会给他和从从做些什么菜。 遥云的手艺已经完全锻炼出来了。 他预备主菜就用獐子肉做个锅子,酸汤的那种,余冬槿喜欢吃,再配上各种配菜,烫着吃。 两条鱼一条清蒸给孩子们下饭,一条烤了,做烤鱼。 再来几道小菜,一大碗长寿面,配上酒水饮品,加上蛋糕,这一顿必然能叫余冬槿满意。 再加上,他还给余冬槿准备了另外的惊喜。 另一头,余甜也拿出了浑身的劲,在问过郎君后,取了老爷子提供的茶叶,给家里郎君做起了抹茶味的奶油蛋糕。 余冬槿看着觉得太单调,还是忍不住动手削了碗干梅子碎,蛋糕做好了撒上去,吃起来绝对好! 从从含着酸酸甜甜的梅子干,眼睛眯起来,馋的无病口水直流。 乐正偷偷摸摸的,在孙子拿过来装梅子碎的碗中偷了几颗碎粒,悄摸摸喂给了曾孙。 余冬槿一回头,余光看见了这一幕,顿了下,心里闷笑重新转过头去,面上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任由老头儿宠曾孙子。 无病捧着脸,小嘴裹着吃梅子肉,那叫一个美啊。 乐正:“晚上去泡温泉?” 余冬槿点头,“带孩子一块儿。”他问爷爷,“您真不去呀?我们不会让您冷到的,泡泡温泉会有好处的。” 乐正还是不肯,“太麻烦了,我就不去了,我才不去打扰你们俩亲近,平白惹人烦。” 余冬槿老脸一红,“亲近什么呀?带着孩子呢!” 乐正笑而不语,反正他不去。 从从挠挠脸,看看叔叔看看爷爷,提出问题:“亲近?伯叔和小叔要亲近吗?那我也不去了。”虽然他很想去,小孩也还不明白两个叔叔要如何亲近,但听曾祖这么说,那必然是旁人不好打扰的事,他想着不然自己和弟弟就别去了。 余冬槿:“……” 乐正自知失言,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一旁抱着无病打着络子的彩芽忍不住了,抿嘴偷笑。 余冬槿:“……不是,你曾祖和叔叔开玩笑呢,你和弟弟都去,今天可是咱们俩一起过生日呢。” 从从:“可是……” 余冬槿又给他塞了个梅子,“好了好了,千字文背熟了么?若是熟了,背给叔叔听听。” 从从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挺起小胸脯,“背熟啦!”说着开始从头背起千字文来。 无病对这也熟,立即跟着咿咿呀呀的跟着读了起来。 喂完牲畜的常芜进来,也跟着读起来,他其实已经在乐正的教导下学的远比从从要深,已经在读经了,只是听见了便忍不住跟着小声相合罢了。 他们的生辰大餐便在孩子的读书声中,由遥云主厨,加上咸甜常芜帮厨,一起完成了。 香浓的酸汤被重新烧开,薄薄红红的獐子肉下入其中滚个几下就熟了,余冬槿夹起吃了一口,因为好吃,忍不住“唔”了一声。 余冬槿:“肉嫩极了,爷爷你快尝尝!”说着给爷爷还有从从也夹了一筷子。 从从盛了点儿米饭,正和弟弟分吃那条不小的蒸鲈鱼,这由遥云从裂谷中带出来的鲈鱼垫着姜片放了姜丝,被原汁原味的蒸出来,味道好不说,肉还极嫩,他吃喷香。 而獐子肉也不用说,考虑到老人孩子,遥云没给酸汤中放辣椒,只另外给能吃辣的准备了辣椒油碟。 所以这直接从汤锅里捞出来的肉从从也能吃得,且一口肉入嘴,小孩眼睛就亮了,他还没吃过火锅呢,余冬槿没有给他做过。 余冬槿看得有趣,摸摸小孩的头,“好吃吧?” 从从使劲儿点头,确实是很喜欢了。 遥云便又下了一盘子肉,给他们捞了吃,还给坐在儿童椅上吃鱼肉的无病也捞了一片。 火锅没放辣椒可以吃,但烤鱼就不行了,余冬槿喜欢吃辣的,遥云便做了香辣烤鱼,一整条大鲈鱼从背部切开分成一片,刷了油葱姜水调味料,被烤的焦黄,再放入特制的铁盘中,放入葱姜蒜花椒辣椒豆芽萝卜片等配菜一起煎煮,桌上除了火锅,属它最香。 余冬槿给爷爷挑了一片没沾上辣油蒜瓣肉,才自己品尝起来。 遥云看着他,等候他的意见。 余冬槿吃的直点头,他竖起大拇指,告诉遥云:“好吃,快,你自己也尝尝。”说着给遥云也夹了一筷子。 他当然没假装捧场是真的好吃,手艺已经青出于蓝了不说,这鲈鱼的品质也好极了,带着一种特别的鲜味,与一般的河鲈完全不一样,完全没有腥味! 遥云提起筷子送鱼肉入口,点头表示满意,不过还是道:“比你的手艺还是差了些。” 余冬槿嘿笑,“差不离差不离,已经是一等一的好了。” 菜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一海碗长寿面被余咸端了上来。 余冬槿起身,笑着把面给大伙儿分了分,主要是给老爷子盛了一小碗,讨个好彩头,他和从从一起,以寿星的名义祝愿他能够长命百岁。 常芜的面条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考虑到孩子老人,这半宽的面条煮的软乎了些,但依旧美味。 一家人吃完了饭,收拾完桌子,准备好的蛋糕便被端了上来。 虽然没有蜡烛,但余冬槿还是带着从从闭眼许了愿。 从从不知道要默默许愿,愿望是大声念出来的,他许了一大长串:“希望曾祖的咳嗽能快点好起来,希望伯叔和叔叔身体健康,希望弟弟能一直喜欢自己,希望彩芽姐姐常芜哥哥阿咸哥哥阿甜姐姐都能开开心心。” 一家人听得都笑,喜爱这孩子的天真无邪。 而余冬槿的愿望只默默在心底里念了一遍。 遥云都没听见。 梅子抹茶蛋糕大受好评。 余冬槿特意留了些肚子来吃,当然也没忘记提醒孩子。 只老爷子不容易,只尝了一口带奶油的小小一块,便放下筷子不敢吃了,好在还有无病陪着太爷爷,小家伙也只可怜巴巴的在爹爹哪儿得到了一小口奶油。 老头推着小孙孙,眼不见心不烦,今天天气好,没下雪也没下雨,他给小孩戴上皮帽,去后院看兔子去了。 从从见状,急了,赶快把蛋糕吃完,跳着跑着一起去了,这兄弟俩粘糊得很,就算年龄相差不小,也是干嘛都要凑在一起。 余冬槿听着后院传来的,孩子的笑,忍不住也笑。 遥云为他擦干净不小心糊在嘴角的奶油,说:“咱们也出去走走?” 余冬槿抹了把脸,摸摸有点儿吃撑的肚子,点头,“好,正好消消食。” 俩人出了门,来到小溪边散步。 走了一段,遥云忽然拿出了一面巴掌大的笑镜子,放到了余冬槿面前。 余冬槿顿时笑了起来,接过镜子,“这什么?生日礼物呀?” 遥云:“嗯,这是云游镜,你可以用它看见一些特别的景象。” 本来余冬槿还只觉得这镜子虽然打磨的很是光亮,但因为外表朴实,也只是平平无奇,一听它居然还有这功能,顿时又惊又喜。 余冬槿:“真的啊?”他握着铜镜的手柄,将这面镜子翻来翻去的查看,“特别?有多特别?要怎么弄?要法力么?是我想看哪儿就能看哪儿么?”如果需要法力的话,那就没那么方便了。 遥云,“无需法力,你如今并非寻常人,只需用拇指敲三下镜面,就能瞧见不一样的景象了,至于能看见哪里,那就要看缘分了。” 余冬槿顿感失望,“啊?不能当监控来用呀?”不过这样也已经很棒了,他兴致勃勃的拉着遥云坐到了溪边的石头上,带着满腔的期待敲了敲三下那光滑清晰的黄铜镜面。 镜面上忽然便蒙上了一层雾,又等了大约两息的时间,雾气退去,一处与此界完全不一样,但充满熟悉感的世界便在镜中展现了出来。 余冬槿眼睛渐渐睁大,满心都是不可置信,他看看镜子里,又瞧瞧正含笑看着他的遥云,又看看镜子又看看遥云,卡壳了许久,才犹疑不定粉问:“这是,是现代?” 遥云颔首,肯定了他内心本来的不确定。 余冬槿胸腔里的那颗心振动不已,激动的眼睛冒光,“真的啊!怎么,怎么还能这样?”他欣喜若狂,连忙眼也不眨的盯着镜面里的内容,只想好好看看镜子里到底是现代的哪里。 可惜,不是他的家乡,余冬槿看了好一会,才确定镜中应该是祖国的蜀地某都,他没去过那儿来着。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足够余冬槿兴奋不已了。 他眼睛里盛着光,待大约是因为到了时限,镜面暗下去之后,看着遥云:“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会,怎么能看得见呢?这可是跨越两个世界呀?一定很不容易吧!” 遥云:“确实费了些力气用于沟通天地,因为之前不确定能不能成功,所以才一直没有与你说过此事。” 他早就在想该为余冬槿备什么礼物了,思来想去,只觉得送什么都太轻,也没有心意,便想着要送些特别的,能让余冬槿真正感到惊喜的,这才想到了现代,余冬槿时不时就会提起的那个地方。 他低头,问余冬槿:“可还喜欢?” 余冬槿把他抱住,眼眶忽然就湿了,“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尽管他在那边算是无亲无故,但毕竟是生活了二十六年,有着许多回忆的地方,他怎么会不想呢。 如今有了这个,他可以时不时看看,满足又有趣,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遥云搂着他,在他眼睛上亲了一口,“我会继续沟通天地,若是能成,说不定有机会带你以魂体越过世界壁垒过去,倒是我可以给咱们捏两具躯体,去那边玩几天。” 他轻轻抚摸这余冬槿的脊背,说:“太长时间就不行了,上天会排斥他们,强行捏出来的躯体也不能长久的存在。不一定能成功过去,要慢慢来试试看。” 余冬槿眨眨眼睛,仰头问:“这不会让你有什么吧?不会伤到你吧?”他不免忧心,觉得要是遥云会因为这个付出很大,那就算了,他有这镜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遥云眉眼含笑,“不会,只是麻烦些,需要和上天磨一磨而已,怪我只是个小神,它总是不理我。” 余冬槿心疼了,在他胸前蹭蹭,“你才不是小神,你是我的大神!” 天下第一厉害的大神!他超爱的! 余冬槿又兴致勃勃的玩了玩镜子,这镜子也有时效,每次显灵都要个十来分钟,一次也只能看个十来分钟,看的地方也只是固定的一个视角,好在范围挺大的,画面很清晰。 结果一共三次显露画面,都还是没有随机到余冬槿的家乡,一次是泸市一次是泰山景区内的一角一次是某乡下新农村,还真是特别随机。 但余冬槿看的依旧津津有味,泸市他去过,镜子里的那一片他到过,他将当初自己在这里做过的事儿与遥云一一说了,遥云听得很认真。 余冬槿又和遥云说起了泰山的神话传说,他没去爬过泰山,但他以前好奇的时候看过一些文献与志怪小说,他和遥云说碧霞元君泰山童子泰山石敢,说现代那些和神明有关的故事。 遥云听着,觉得那个世界确实很有趣,确实也值得人念念不忘。 两人高高兴兴的出门,又高高兴兴的回家,特别是余冬槿,嘴巴咧着就合不上了,叫人看着就能明白他究竟有多喜不自胜。 乐正见了,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夫夫俩还真是,平日里明明瞧着也平平淡淡没啥好开心的,可在一起时就是感觉和寻常夫妻不一样,黏黏糊糊的不说,还总能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开始乐呵,对视也笑,接触也笑,干嘛都能开心,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当初和他家娘子,那也是恩恩爱爱的,但也没有这样啊。 嘶,真是肉麻得很。 乐正摇摇头,带着俩曾孙绕过这俩走了。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俩人抱着孩子,带着行李,一家四口开开心心的奔向温泉所在地。 到了地方,余冬槿才惊讶的发现,这儿竟然多了一个小屋并一处雨棚。 雨棚一半遮在温泉顶上,一半遮在外面,下方铺着木板,木板上还放了茶几矮凳,全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加上一旁的小屋,这处瞧着已经是个很有模有样的带着温泉的高级小民宿了。 难怪遥云说今晚他们住在山上,原来是一早就有了这样的布置,他还以为要露营呢,还想着这个天气,就算是有遥云在,露营也是不是太奇怪了,特别是他俩还带着孩子。 余冬槿欢呼一声,抱着行李就冲进了小屋,他得查看一下他们今晚的居住环境。 遥云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笑着跟在他后头。 屋里也很干净,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小床还带着护栏,一瞧就知道是给小孩子睡得。 另外布置有柜子、衣架、矮几、矮凳等日常家具,矮几上还有茶壶,墙角还有俩炉子,炉子边有个小斗柜,柜子上摆着锅子罐子大汤勺,余冬槿打开柜子一瞧,立马还码着碗筷。 真是有够齐全的。 余冬槿乐的不行,回头问遥云:“你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呀?” 遥云:“就这几天,想着生日这天给你个惊喜。” 确实惊喜,余冬槿真的太喜欢这个小屋了,“你也太能藏了吧?我也没发现你这几天有不在的时候啊?” 遥云把同样兴奋的无病放到围栏床里,把从从放下去让他自己玩,说:“那几天不是上山带人烧炭么?你有时没在,我便过来忙一会儿。” 余冬槿了然了,“原来是这样。” 从从拉开了屋里的衣柜,看见了里面用来泡澡的衣裳,想到外头雾气袅袅的温泉,已经迫不及待,回头问俩叔叔:“伯叔小叔,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泡温泉呀!” 余冬槿过去,好奇的拿出里头的衣服查看,说:“马上!” 130 无病被遥云拖着小肚皮, 浮在温泉里,像个大号的青蛙。 场面有点滑稽,逗的从从咯咯直笑。 无病听见哥哥笑,便也笑, 一时间, 两个孩子的笑声并余冬槿的笑声便回荡在这处三间岩石地里。 这笑声听得遥云心头发软,目光柔软。 余冬槿也扶着从从, 让他在水里游动, 和遥云一起指导他游水。 从从学的不快, 他毕竟是在北方腹地长大的孩子,对水还是比较陌生的。 好在他聪明, 遥云把从从交给余冬槿, 点了几下他的胳膊和腿教他如何动作如何发力,他便能顺利趴在岸边扑腾着两条腿儿, 不让人扶着也能不溺水了。 俩小孩不能泡太久,玩了一会儿,余冬槿为他们擦干身体, 喂他们吃了两个熟鸡蛋和半个蒸饼, 就让他们去床上玩儿, 玩累了就休息。 余冬槿重新出来,一看遥云,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准备了酒, 正在温泉铺了木板的这边的另一头拿酒壶给酒杯里倒酒。 余冬槿过去,坐在他旁边,把小腿放到水里, 笑问:“哪儿来的酒啊?” 遥云:“猴儿们今年新酿的,度数不高, 正适合现在喝。” 余冬槿好奇,“新酿的?”他端起一杯放到面前看,这酒颜色偏红,闻着很是清香,但不像是梅子酒,“这是什么酒呀?之前好像没喝过。” 遥云:“是桑椹酒,深林里今年有几棵桑树的果子结的还不错,一起来味道一般,但被猴儿们一处理,用来酿酒倒是不错 你尝尝。” 余冬槿一听,有点馋了,连忙抿了一口进嘴里,“嗯!还真挺好的。”他忍不住喝了一大口。 这酒刚入口是很清淡的果酒,但入口细品之后,那股桑椹特有的香味就变强了,那怕酒水入了喉,那香味也依旧缠绕在嘴里半天不散,缓一缓还叫人的舌根处生出了点点甜味,竟是有回甘。 余冬槿又夸:“好喝!我喜欢!” 遥云给他满上:“那就再来一点。” 余冬槿又喝了半杯,余光看遥云杯子里的酒还没动,心思一转,忽然弯腰低头,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他匆匆一吻,与他交换了口中的滋味,然后语气里带上了调戏良家少男的味儿,笑嘻嘻道:“如此好酒,郎君怎么不尝,莫不是就等着我亲自来喂?” 遥云淡淡瞥他一眼,不待余冬槿反应,忽然一伸手,健壮的胳膊便圈住了岸上人的整片腰。 余冬槿被他忽然的动作弄的傻了傻,接下来他就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举着空掉的杯子,被遥云揽在怀里,入到了温热的水中了。 遥云握着他的手,低头,笑着说了句:“好郎君,再叫我尝尝。”说完便凑过来捉住了他的唇,这一吻吻的又深又急,叫余冬槿一时间都忘了如何用鼻子换气,雪白的一张脸上逐渐染上了一片如烟绯霞。 遥云眼中带着笑,用自己挺而直的鼻子蹭了蹭余冬槿的鼻头。 余冬槿这才反应过来,不再傻傻的憋气,粗重的呼吸了起来——憋气太久,被人又吻的太深,他已经有点受不住了。 遥云适时松了些力气,只轻轻啄弄起来。 余冬槿脸却更红了几分,忍了又忍,最后看着遥云那张染着薄汗的面孔,还是没忍住被美色所迷,小声提醒了句:“孩子们还没睡呢。”才抱上了遥云的腰背。 遥云轻声:“放心。”然后将人按在了自己身上,端起酒壶给人喂酒。 这一晚,俩孩子在小床里楼在一起,睡得香甜,一觉就来到了第二天清晨,然后都被尿憋醒的。 大清早,遥云在俩孩子半醒之前,就轻手轻脚的起了床一手一孩子,带俩娃到林边撒尿。 余冬槿半点没被打扰到,窝在被子里依旧睡的人事不省。 从从撒完了尿,迷迷糊糊的坐在伯叔结实的臂弯里,揉着眼睛,奶呼呼的问了句:“弟弟?” 遥云:“在呢。” 从从睁眼看对面,瞧见了被伯叔抱在另一只手上,撒完尿后又变得昏昏欲睡的弟弟,才安心,也清醒了,眨眨眼去看他们昨晚睡了一夜的木屋,好奇小叔去哪儿了。 遥云:“你小叔还在睡,咱们不打扰他。”然后问:“想吃什么?鸡丝粥行不行?” 从从点头,“还想吃肉饼。” 遥云:“好,伯叔来做。” 余冬槿是在烤饼的香味中醒来的。 他翕动这着鼻子,被馋的从床上坐起,飞快的清醒过来穿好衣服,然后迈着软搭搭的两条腿,扶着腰,边在心里骂遥云和不够争气的自己,边出去觅食。 他刚打开门出去,遥云便端着粥碗和饼子过来了,装作没看见余冬槿怨念的目光,拉着人问:“我做了鸡丝粥和肉饼,你看你是在屋里吃还是在外面吃?” 余冬槿哼哼,本来还想矫情两句,可从从叼着饼子噔噔噔的过来了,高高兴兴的用油乎乎的嘴巴喊了声:“小叔!”然后说:“伯叔做的饼好好吃!小叔快来一起吃呀!” 余冬槿这才轻咳了两声,应了,“好。”脸色微红的去刷了牙洗了脸,然后和爱人孩子一起吃早饭。 这烤饼确实好吃,遥云是用的炒鸡皮出的油炒的鸡腿肉做馅儿,白面做皮,用石板烤出来的,肉馅鲜美,皮薄而脆,余冬槿整整吃了两块都意犹未尽,还被遥云投喂了半块才将将满足。 粥也不错,新鲜的鸡丝很是嫩滑,味道微微的咸,一口下去叫人浑身都是暖的,舒服的很。 外头又开始飘雪了,不过屋里雨棚下都是暖和的,感觉不到冷,是遥云进了阵法。 遥云考虑到余冬槿,本来还想留在山上过一天的,可余冬槿不肯,“我哪儿有那么娇弱啊!”他细声细气,用只有自己和遥云才能听到的声音补充了句:“又不是头一回……” 遥云揽着他,“真的没事儿啊?” 余冬槿红着脸,“没事儿,咱们早点下山,省的爷爷在家里念叨俩孩子。” 遥云这才松口,一家四口趁着雪还不大,背着行李回家。 因为不可说的原因,他们回程时走的很慢。 雪越下越大,到家时,已经是鹅毛大雪铺盖了漫天,人眼看去,已经看不到前方的路了。 余冬槿:“看吧,要是明天回,路也难走,你多麻烦。” 遥云抱着俩孩子,点头,然后催他进屋:“快进去,小心受冻着凉。” 余冬槿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取下头上的斗笠抖了抖雪花,进了屋。 家里果然不出余冬槿所料,尽管只是过了一夜加一个上午,乐正依旧想孩子想得紧,见人回来高兴的不得了,连忙过来抱孩子。 从从被伯叔从臂弯上放下来,就被曾祖抱了个满怀,忍不住开心,咧开嘴笑的大大的。 无病看见太爷爷也很高兴,歪着身子也往太爷爷身上扑,吓得余冬槿连忙阻止。 这可不经扑啊,先不说老爷子还蹲着呢,就是老爷子站着,小胖子这没有提前叫人准备的一扑他也受不住啊。 无病被小爹接住了,不高兴的扭了扭胖腰,然后又被大爹给接了去。 家里煮了姜汤,一家人喝了汤,浑身暖烘烘的,一边烤火一边看雪。 余冬槿悄声问遥云:“这雪太大了,是不是雪灾要来了?” 遥云点头,“是。” 余冬槿本来的好心情顿时蔫了下去,叹了口气。 果然,铺天盖地的大雪足足下了四天。 遥云带着家里几个人一直没闲着,铲雪堆雪,但家里的牛棚最后还是没抗住塌了。 好在遥云反应及时,没叫牛棚里的牲畜怎么样,及时把他们赶到了家里。 圆圆墩墩还有猪猪这会儿也不出门了,雪太大了,猎物难抓路难行,出去一趟消耗很大,可能一时半会都回不了家。 主要也有了遥云的提醒,猞猁和狸子前段时间准备的充足,在家里备了不少储备粮,它们暂时也不缺吃的。 雪天里,村里安静的出奇,这天一早,见雪终于小了,处理完家里的牛棚,清理完自家屋顶的积雪,遥云便带着常芜出了门,去村里转转看看情况。 余冬槿本来也想跟着,可遥云怎么也没让,只让他安心在家等自己回来。 余冬槿见他怎么也说不通,只得留在了家里。 坐在厨房里,将储存的红薯扔进了火盆里埋着,余冬槿捧着脸,时不时看向窗外。 乐正拢着手在袖子里坐在一旁,正看坐在小板凳上的从从坐姿端正,在小桌上练字,忽然喉头发痒干咳了两声,连忙喝了口水润喉。 余冬槿回过神来,看余甜给爷爷添水,担忧地问:“可有痰?” 从从也满脸担心的去看太爷爷,太爷爷这两天咳的愈发厉害了。 乐正摇头摆手,“就是干咳,我没事儿的,多喝点水就好。” 确实也只能喝水了,药也又在用,但用处不大,他这是老了,不是病了。 乐正叹了口气,不想让小辈们担心,转移话题,“我昨夜里啊,梦见你李大爷了,梦见他和廖老三在下棋,我过去一看啊,他俩下的都老臭了,我就说他们俩,可这俩老头脾气倔,就是不听我的,哎哟,给我那个气啊!” 余冬槿嘴角带笑,“廖三爷爷下棋的水平不是一直都很差么?” 乐正:“可不是么?不止不好,那家伙还爱耍赖,为老不尊的。” 余冬槿好笑。 正说着话呢,遥云与常芜冒着雪回来了,进门便道:“廖三爷爷被雪埋了,人昨晚没了,阿槿,咱们得过去看看。” 余冬槿一愣,连忙去看爷爷。 乐正也愣了愣,随后就是一声叹:“唉,难怪啊……” 140-150 141 一路走着, 他们终于是互换了姓名,就是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到底是真是假,反正听那健谈的先生自我介绍与帮着介绍,他姓周, 叫周尔, 与同伴是亲兄弟,他是哥哥, 他弟叫周散, 而那位劲装男人姓乔, 叫乔思。 余冬槿听了,一边在内心吐槽, 这二三四的, 很明显是胡乱取的,根据年纪来的谐音嘛……额, 也不知道一是谁,现在在哪里?一边也给先生们介绍其自己与遥云,还有两个孩子。 余冬槿:“小子姓余, 名冬槿, 没取字, 这位是我契兄弟,叫遥云,这一大一小两个娃娃, 大的是我和遥云的亲侄子,叫无疾,小的是我俩的儿子, 叫无病。”他也没掩藏什么,大大方方的说了他与遥云的关系。 两位先生并那位名叫乔思的汉子听了他俩的关系, 居然都很淡然的接受了,一点也没有表示惊讶。 余冬槿只看两位姓周的先生点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 这边的山景也很不错,从山道往下看,可以看见下方环绕山体的溪流,与层层叠叠的翠绿草木,这个时节,草木间还有一丛丛的杜鹃盛开,一片一片的,像是初晨的朝霞,再往下看,是藏在山林之间,影影绰绰的宏章书院,水路桥梁黑瓦庭院,是一种很独特的美丽。 余冬槿趁人没注意,给遥云竖了个大拇指,不错不错,很漂亮,值得夸赞。 嗯,毕竟是遥云的本体嘛,余冬槿瞟了眼身边人的腹部,想着那儿漂亮的腹肌线条,吸溜了一下口水。 遥云:“……”他瞥了余冬槿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余冬槿脑袋一缩,老实下来,转头认真吃点心。 这点心还是两位先生掏出来的,是绿豆糕,味道还不错,很有绿豆味儿。 他们这会儿已经爬上半山腰,坐在了这上面的亭子里休息。 两位先生虽然年纪不小,但身体还怪好,爬了一路,但这会儿却精神得很,都没有怎么气喘吁吁。 倒是余冬槿自己,尽管两个孩子都没用他管,带来的筐子也是遥云背着,他却有点累到了,好在不至于走不动,歇歇就好了。 周尔听他轻喘,笑道:“你呀,还需勤加锻炼。” 余冬槿笑笑,“是。” 遥云把筐子里装着的装水葫芦打开,拿出碗来给余冬槿还要大家各倒了一杯,“喝点茶吧。” 余冬槿接过茶碗,没有贪急,小口小口的慢慢喝,边和边吃绿豆饼,眼睛则不再去看山下的风景了,而是盯着黏糊在一起的从从和无病,怕他俩乱跑。 无病这家伙,刚被遥云从怀里放下去,就去找哥哥腻歪去了,俩孩子这会儿坐在亭子里的长板凳上,吃着糕说着话,无病现在说话还发音不够清晰,而且还喜欢粘着字一起说,他的话有些余冬槿都听不懂,但从从却能懂,也是比较神奇。 余冬槿:“这绿豆糕还真好吃,周尔先生,这个是您家厨子做的么?” 周尔摇头,一指乔思,“是乔思做的,他也就会做个绿豆糕红豆糕什么的了,哎,正经做饭都不会,就只会做些点心。”语气很是遗憾。 乔思装作没听到,端着茶碗喝茶。 原来做绿豆糕的人就在这儿呢,余冬槿顿时来了精神,虽然对方看起来不是很好说话,但想着他对孩子都那么有耐心,还是鼓起勇气,和他问起这做绿豆糕的诀窍来。 乔思言语简洁,但告知的很详细,主要的诀窍其实就是两个字,精细,其余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放点糖,倒入模具压实罢了。 余冬槿挠挠脸,“听起来倒也简单。” 周尔:“他会的,那自然是简单的,哎,我都吃腻了。”说起吃的,他心里那是一堆的苦水,“你是不知道,除了今早这一餐,我和周散都多久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自从来到这宏章书院,老孙那家伙又不肯带我们去内院吃饭,我们每日只得去吃客食,这里的客食,吃一天两天倒也还好,可吃上七八十天就很叫人难受了,哎……我也不好意思花钱让人给我们另做,那样好像显得我们很贪口腹之欲一样,哎……” 连叹两声长气,也是对此感到十分的怅然了。 余冬槿听他说完,一抬头对上周尔先生灼灼的目光,有点不明所以,“额……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呢?和他抱怨完,然后这么看着他? 周尔:“我们在这边大约还要呆上个四五天。”话里似乎意有所指。 余冬槿和遥云对视一眼,都算是听明白了。 余冬槿:“额……我们大概也是。”其实不是,从从已经好奇完宏章书院长什么样了,他们想走就可以走来着,只是,这三人身份特殊,余冬槿想着干脆也别得罪,要是能结个善缘也不错,“您三位要是不嫌弃,可以到我们院来吃饭,没有特殊情况,我们应该都会自己做。” 周尔闻言大喜,一拍桌子,“好!那就这么定了。”他想了想,“我们也不能白吃你们的,给钱又太俗气,这样,我哪儿正好有两个给小孩儿戴的长命锁,等会儿回去,我拿给你,也当我们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 余冬槿连忙道:“不必的!只是几日的饭食罢了……” 他还未说完,周尔挥挥手,“那不行,都说了是见面礼,又不是给你钱,你要是拒绝了,我们就不去了,饿着算了。” 余冬槿哭笑不得,“您真是……那行吧,那今天中午我和阿云就给您露一手,保准两位先生和乔郎君吃得高兴。” 说着,余冬槿翻了翻刚刚和他遥云一起整理放到筐子里的东西,算了算觉得够用了才放心。 吃完了点心喝完了茶,一行人继续往上走,据周尔先生说,这山顶上有个楼,他们中午可以在那里面聚会,也比较干净。 走了会儿,从从走不动了,没等余冬槿开口,乔思闷不吭声的,主动把他抱了起来。从从也要他抱,乖乖的,一路只摇摆着脑袋左看右看,看山上的风景。 余冬槿愈发觉的这人面冷心热,还和遥云说:“我看着人真不错。” 遥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一路走的不快不慢,路上赏了花草,看了小瀑布,喝了甜水泉,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山路末尾处的小楼。 真的是个小楼,两层竹木结构,下面是个摆着木桌的玲珑小厅,上头有个储物间,里面有张小小的单人床,里面还有个神龛,摆着一个山神雕像,和以前洪奶奶请来与余冬槿成婚的那尊长得一模一样。 是遥云的神像,这里看样子不是游玩的地方,而是某个猎户的居所。 余冬槿看着那尊神像,不由笑了,上手去摸了摸。 遥云见了,把余冬槿的手握住,转而放在了自己身上,他开口:“本尊就在这里,干什么要摸木像?” 余冬槿笑着瞥他一眼,在他胸口抓了一把,说了句:“我都要摸。”然后转身飞快的下了楼。 楼下,从从和无病正坐在竹楼门口的台阶上玩路上余冬槿给他俩摘的杜鹃花,两位先生和乔郎君坐在屋里看着孩子。 见余冬槿与遥云下楼,从从眼睛亮亮的站起来,“伯叔,咱们是不是要去打猎?” 还咱们,这个小滑头,遥云可没说要带着他,结果他就咱们上了,余冬槿好笑的摸摸他的脑袋壳。 不过带上他也无所谓,反正有遥云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遥云:“嗯,你的弹弓带了么?” 从从兴奋的拍拍腰间挂着的小弹弓,“带啦带啦。” 楼下小厅里,乔思听见他们的声音,眸中也有意动,但又顾忌着旁的,便没有开口跟着一起。 余冬槿抱着看着哥哥要走,就开始哇哇叫的无病,没理他嘴里的,“跟果果,要跟果果。”冷酷的送走的去打猎的遥云和从从。 无病哭哭啼啼的,然后居然意外的被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周散先生给哄住了。 他也不知从那儿掏出了个铃铛来,逗得脸上还挂着泪珠的无病咯咯直笑。 余冬槿看着又开始笑的无病,只能感叹一句,“这娃娃的脸六月的天,还真是多变啊。” 周尔哈哈笑,“可不是么?这娃娃呀,可没那么好带,我那两个孙子就是,以前他爹妈不在家,他俩常在我院里住,那叫一个闹啊。” 余冬槿摸摸鼻子,“那看来您很有带孩子的经验呀,这样行不行,两位先生帮我看着他一会儿,我去搭个临时的石头灶,等会儿要用到。” 周尔:“行,乔思,那你也去帮忙。” 乔思点点头,与余冬槿一起去后面空地上搭临时灶台和火窑了。 灶台要用来煮锅子,火窑要用来做窑鸡,他们今天的菜单就是兔肉锅子或者羊肉锅子,还有窑鸡,另外再看遥云带着从从还能抓到什么猎物。 遥云带着从从,在余冬槿与乔思正好搭好灶台和火窑的时候回来了,走的是竹屋后头这边,正好与他们汇合。 余冬槿一看,就见他不止带了兔子回来,还背了一只小山羊,另外说好的山鸡也有一只,从从还拎着两只不大不小的鹌鹑,小脸上嘴巴咧的老大,看起来可高兴了。 余冬槿看他这样,就知道这鹌鹑肯定是他的杰作了,笑着说:“今天怎么这么厉害?一抓就是两只。” 两位先生也抱着无病出来了,好奇的来看他们的猎物。 从从乐的一双大眼眯成缝,兴奋的说:“我本来只看见一只的,是伯叔悄悄提醒我,我才又抓到一只。” 余冬槿:“那也很厉害了,这都能抓到!小叔做给你吃,给你放到这里面烤,味道可好啦。”他指了指面前的窑洞。 从从很好奇,他还没吃过这种吃法呢,顿时期待不已,“好!” 两位先生听了,也很期待,周尔稀奇道:“这是什么做法?我竟从来没有听过。” 余冬槿笑眯眯道:“您到时吃了就知道了,阿云,你来片肉。”然后拿起这里本来就放着的破陶罐,递给乔思,“乔大哥,您帮帮忙,帮我找些干净的红泥来。” 乔思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顿时也露出点好奇来,不明白要红泥是作何用的。 但主厨是余冬槿,见他看起来很有主意,乔思还是接过陶罐走了。 两位先生更不用说,一听见红泥二字,就更惊讶了,这红泥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周尔忍不住道:“稀奇,真稀奇,真叫我长见识了。” 羊肉兔肉拆骨切成薄片,把带来的小铜锅摆上,烧火,葱姜蒜大料放下去炒香,加入打来的甜水泉煮开,把骨头下进去慢慢煮。 红泥这会儿也被挖来了,余冬槿只用盐给整鸡与整只的鹌鹑调了味按了摩,撒了些料酒,便用遥云摘来的箬叶一层层的将鸡与鹌鹑包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再在两位先生与乔思不解的目光下,在箬叶外面糊上红泥,随后,将三个泥团放入已经烧出了木炭的窑洞里,封上洞口,在上面继续烧火。 干完这些,余冬槿洗了手,告诉大家,“现在就是等了,等骨汤煮好,窑鸡烧熟,就可以吃啦。” 周尔简直叹为观止,“竟还有这种吃法,我倒要看看,这滋味究竟如何!” 余冬槿叉腰,“您放心,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一伙人把厅里的桌子搬到了后院,摆好了碗筷便在等。 余冬槿算着时间添火加柴,给铜锅里加水,等差不多的时候,遥云也点了头,两人便在三个大人带俩孩子的好奇下,剥开了炭火堆,打开了窑洞,将里面三颗已经烧的梆硬的泥团挖了出来。 三个泥团看起来十分的平平无奇,周尔探着头,完全想不出这还能烧出美味来,心里居然有点忐忑。 他在心里暗笑自己真是活的老了人也傻了,他忐忑什么呀?这应该是余小郎君忐忑啊! 从从却对自家小叔很有信心,尽管只看见了三个泥团,却已经犯起馋来,而无病也是一样的,兄弟两个都舔舔嘴巴,一副马上就要吃到美味的样儿。 余冬槿拿出三个盘子:“阿云,快拆。”这个太烫了,遥云是不会让余冬槿上手的。 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下,遥云拿起石块敲开了泥团。 只见泥团里,箬叶已经变了颜色,从原本鲜艳的绿色变成了黄绿,遥云也不怕烫,直接上手,将泥块剥开后,又拨开了箬叶。 一瞬间,一股浓郁的鲜香便从那箬叶中传了出来,这浓厚的香味,霸道得很,简直就是扑了周尔周散还有乔思满脸。 叫他们三个顿时瞪圆了双眼,不由同时深吸了口气。 从从则早有预料,闻到了味道后牵着弟弟的手原地蹦了蹦,“好香好香,小叔,我饿啦!” 余冬槿笑盈盈,“嗯,马上开吃!” 142 三团箬叶团子被遥云从泥团里拆出来放上桌, 寻味楼特制,小火锅专用的小铜锅中心的铜圈内被放满了燃着的火炭,端上桌,余冬槿将兔肉片与羊肉片也被端了上来, 五个大人带着俩小孩, 正式开吃。 先吃窑鸡,桌上除了余冬槿与遥云, 大人小孩们都眼巴巴的, 俩孩子和情绪比较外露的周尔看起来最馋, 都忍不住的深呼吸,呼吸着空气里的烤鸡香味儿。 余冬槿被他们逗乐了, 拉拉遥云的袖子, “快全打开吧,让大家先吃窑鸡。” 遥云听话动手,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将黄绿色的箬叶完全打开了。 下一瞬,那被裹在泥土箬叶里, 被闷的黄灿灿的整鸡与整只鹌鹑便落入了众人的眼里, 遥云伸手, 将两只鸡腿撕了下来,随着他的动作,那被裹在鸡肉里的鲜嫩肉汁便被挤了出来, 如露一般滴在了下方铺开的箬叶上,看的人都忍不住口舌生津。 两个鸡腿自然是孩子的,余冬槿摆好碗筷, 也没让两位先生自己动手——毕竟人家不是普通人,只和遥云一起给大家分了肉。 周尔动作最快, 首先夹起一块鸡肉,小心的放入口中,随后大家只听他一声:“唔!烫!” 余冬槿吓了一跳,“哎!没事吧,快吐出来!” 周尔却使劲儿的摇着头,然后余冬槿就见他嘴巴半张着动得飞快,呼哈呼哈的将嘴里的滚烫的鸡肉强行吃下了肚,吃完之后,他还开口夸道:“好吃!鲜鲜鲜!”他一脸满足,口中接连说了三声鲜,摇头晃脑的,又飞快的吃下了下一块。 周散见状,也迫不及待,不顾得烫,给嘴里塞了一口,随后与周尔模样相似的脸上,便也变为了那副沉醉于美食的满足样儿。 看的从从忍不住,捏着鸡腿捂着嘴噗噗笑,笑完吹吹鸡腿,也狠狠咬上一口。 无病则需要余冬槿剥着喂,一时间,众人都沉浸于吃吃吃中,都顾不得说话了。 只遥云最淡定,一边自己吃一边给余冬槿喂。 余冬槿嚼着肉,满意的点点头,还笑盈盈的小声问遥云:“好吃不?” 遥云点头,“好吃,肉嫩汁多,滋味极好。” “那就好。”余冬槿自己也很满意,对埋头吃肉的大家说:“别吃太急,还有锅子呢,这锅子的味道也不差的。” 周尔咽下嘴里鲜嫩的鹌鹑肉,对桌上咕嘟冒泡的锅子也很好奇,“这锅子又是个什么吃法?是要吃这些切的薄薄的肉么?” 余冬槿好奇:“您这般爱好美食,居然没有去过县城里的寻味楼么?那里也有这种锅子的。” 周尔摇头,“我们几个是直接到的书院,并未去过朝云县城。”听余冬槿这样说,他自觉他们可能错过了很多,便问:“你这些与众不同的吃法,莫非都是和那寻味楼学的?” 余冬槿抿唇一笑,道:“却不是我同他们学的,而是这寻味楼和我学的,这附近几个县城里的寻味楼的大师傅,都算是我半个徒弟。” 周尔闻言,十分吃惊,“竟是如此么?”他是真没想到,他还以为他们两个里面,遥云的厨艺更好呢,毕竟今早那碗面,实在是叫他爱极了,“你小小年纪,居然就有了这样一身的好厨艺。” 他摸摸胡子,忽然想明白过来了:“所以你的志向,难道就是这厨中技艺?” 余冬槿笑道:“算是吧。”其实他都没什么志向,他就想当个快乐的咸鱼,但这个不足为外人道也,他自己,还有他的阿云知道就行了。 周尔无比感慨,“倒也不错,你这已经算做出了一番成就了。” 余冬槿哈哈笑,谢了他的夸赞,又给从从掰了快大鸡翅。另外给他装了铜锅里的滚着的鲜汤,小心让他别噎到了。 等窑鸡和鹌鹑只剩一堆骨头,众人稍稍满足的时候,余冬槿将羊肉兔肉下了锅。 雪白的骨头汤里,红色的肉片随着水开而滚动在其中,从生到熟,只需要一小会儿。 余冬槿:“我们现在吃的是最简单的骨汤锅,味道主打一个原汁原味,若是在山下,材料充足呀,还可以吃香辣锅、麻辣锅、酸汤锅、粥底火锅,要是用鸳鸯锅,还可以同时品尝两种味道,那吃起来,就爽了!”说完,他用公筷把肉捞给听得入迷的两位先生和从从,“好了,可以开吃了,这肉切的很薄,烫一下就熟了,不然要是煮的久了,肉就煮老了,就不好吃啦!” 两位先生加上乔思闻言,立即都自己动起了筷子,继续吃肉! 余冬槿有点可惜,和遥云说:“该带根萝卜上来的,这羊肉兔肉的锅子里下些萝卜块,待肉吃的差不多了,萝卜块便也吸满了汤汁肉味了,吃起来绝对美味。” 遥云:“还有时间,等下了山,我们可以在做个鸳鸯锅,到时候可以多准备些食材。” 余冬槿点头,“好!” 周尔三人听着,不由对今后几天的膳食充满了期待。 周尔想着,吃的这般好这般有巧思,那他光送两个长命锁,会不会太寒酸了?嗯,得再补一些才行…… 中午这顿,大受众人喜爱。 特别是那窑鸡和窑鹌鹑,更得好评——主要是锅子遥云和从从还有小无病都已经吃过许多次了,窑鸡是第一次吃,小孩们更喜欢。 吃完饭收拾了骨头垃圾,歇了一会儿,喝过了山泉水煮的茶,消了消食,他们才转身下山。 一回到院子,互相分别不久,周尔就笑眯眯的领着不爱说话的弟弟和巧思,带着东西上门了。 他带来的除了那对长命锁,还有一对玉牌,可以挂在腰间压衣裳。 余冬槿见了,这才发现这皇亲国戚口中的长命锁并非余冬槿以前见过的普通长命锁,而是豪华加强VIP版长命锁。 只见那金色的圆圈下方的如意小锁头上,不仅镶嵌着碧绿与水红的玉石,中央还有一颗个头不小的红宝石,切因为造型设计的精巧,这红绿金的配色不仅一点儿也不难看,反而十分抓人眼球,显出了十分的贵气。 而那两枚玉牌,也用的是上好的润白玉石,被精心雕刻成了两枚带着祥云与福纹的长方形玉牌,打了孔,下方坠了串了黄玉与浅色玛瑙珠子的月白色络子,秀雅非常。 余冬槿顿时不敢收了,“这,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周尔自有他的道理,“你不能收,孩子们能收。”说着不由分说且十分熟练的牵过了从从抱过了无病,给他俩戴长命锁和玉牌。 余冬槿怀里一下子空了,又见已经被戴上了长命锁,正好奇的用小手摸来摸去的无病,哭笑不得,怎么还带强送的? 好在从从是大孩子,他会躲,就算被拉过去了也自己躲了回来,还躲在了遥云的身后,这下子就谁来也抓他不走了,小叔说不收,那他就不能要。 周尔嘿笑,以利诱之:“我哪儿可有不少这边没有的好书呢,你要是收了我的礼,我就带你去看书,对了,书院里还有小马,我可以让乔思叔叔教你骑马,怎么样?” 从从顿时精神一振,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对书本与小马的心动。 余冬槿更无奈了,算了,反正两位先生不差钱,“那就收下吧,快谢谢两位爷爷和乔叔叔。” 从从这才从伯叔身后出来,被乔思戴上了长命锁和玉牌,满心期待着新书与小马。 他们下午就去骑马了。 书院里正好有个小马场,那处也是学子们学习弓马骑射的地方。 这年头的学生不仅要读书,还要学六艺,车马弓箭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这里的马与他们租来赶车的马可不一样,成年的马儿更为的雄壮,适合骑御,也更会配合背上的人挽弓搭箭使用兵器。 这里本来是不接待客人的,但幸而有两位先生带领,他们比较特殊,哪儿都能去,余冬槿一家跟着他们,便可以进去玩儿。 余冬槿还没正儿八经骑过马呢,他赶车都很一般,出门在外都是遥云忙活,他主要负责乘坐。 这会儿有了机会,孩子们又有两位先生和乔思帮忙照顾,两人便开始了一个教一个学。 余冬槿本来以为很难,但有了遥云,这种需要动物配合的事情就变得格外的简单了起来。 他们选的这匹枣红马儿在遥云的手底下,实在是温顺的有点过分了,余冬槿牵它就走,吁他就停,脚步稳重不说,跑起来也不快不慢,像是生怕把背上的人给颠儿到了。 看的一旁在棚子里休息看热闹的周尔与周散都稀奇,周尔忍不住纳闷出声:“这书院里的马儿怎的这般好脾气?温驯成这样?还是说余小郎君讨马儿喜欢?” 没有外人在,周散才愿意回周尔的话,他观察了下,道:“原由恐怕在那位遥郎君身上。” 周尔:“哦?”他于是也仔细看了看,也看明白了,“怪哉……我怎么觉得那马儿很是尊敬他,等等,不只是那匹马如此……”他环视一周,将马场上所有的马儿,包括那些被系在马棚里的马,“好像所有的马都变得灵动了许多,且都在悄悄看他,这……这是什么道理?” 周散:“这人不一般,你不是早就看出了吗?” 周尔挑眉,“他只以为他是个不输乔思的练家子。” 周散端杯喝茶,“咱们这趟,最好是低调行事,莫要连累他人。” 周尔:“放心,不会有事的。” 周散瞥他一眼,没再说话。 143 他们隔得远, 说的也小声,但遥云却有一副好耳朵,将他们之间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心中有了成算,面上不显, 继续指点余冬槿骑马技巧。 余冬槿点点头, 在遥云放开手后,带着些忐忑的拉着马儿的缰绳, 带着点兴奋, 在马场里小跑了起来。 先缓慢的跑了一小段, 他胆子大了点,一挥缰绳叫马儿跑快了起来。 那头被两位先生抱着的无病和一边被乔思教着骑马的从从看见他这么快就把马儿骑的飞快, 都心里羡慕。 无病咿咿呀呀的指着小爹, 喊着:“哒哒哒!啊!”一副也很想试试的模样。 周尔哈哈笑,捏住他的小手, “你现在可还不能骑,你这小胳膊小腿的,需得还得再长长呢。” 马上, 牵着缰绳挥舞的余冬槿很兴奋, 但又不免有点紧张, 不过因为有遥云一直看着他的缘故,紧张之余又觉安心,知晓自己定然不会有事, 又大着胆子将缰绳挥舞的勤快了些。 遥云笑看着,缓步跟在他后面,看马儿载着他跑, 也警示着马儿。 一整个下午,他们便是在马场上度过的。 从从也在乔思的指导下将骑马学会了, 他本就家学渊源,虽然不记得了,不过儿时也是被家里长辈带着在马儿背上玩儿过的,对骑马射箭等活动还保留着一定的潜意识,所以做起来挺熟。 马场里也有靶子,有弓箭,余冬槿射箭就十分不行了,尽管有遥云教导,他还是比不过拿着小弓的从从像模像样。 一向灵巧的手忽然变得特别笨不说,眼神都感觉没那么好使儿了,几次射箭几次没中,搞得他很是懊恼。 余冬槿悻悻然,放下弓箭:“算了,你来,我是真学不会!” 从从一直关注着伯叔和小叔的情况呢,见此情景,忍不住在一旁捂嘴噗噗笑。 遥云也无奈了,接过弓箭,给了他一个你好好看着的眼神,然后在余冬槿瞬间变得期待的目光下,腰背挺直,步伐稳健,一边迈步一边将剩下的箭矢一一射出,将几个箭靶的红心都给填满了。 前头回头看的,拿着小弓的从从满脸倾佩,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弓,又看了看乔思,得了几句指点,拉开小弓,也对准了前面的靶心。 玩到了时辰,晚饭吃的简单,但也是周尔三人没吃过的,是用余冬槿他们从留云带来的砂锅做的煲仔饭。 做饭的材料一部分也是他们在车上一起带过来的,有腊肠、风干鸡、咸排骨、干松毛菌和各类干菜,鲜菜则是遥云到附近农家里买的,现摘的,都很水灵。 余冬槿用带来的肉煲了三锅口味不同的饭,出餐时,腊味的香味扑的满院都是,还飘出去老远,惹得远处的书院内院都躁动了起来,久久不停。 看着那被腊汁、酱色与油脂侵染,颜色变得浓重的饭粒被余冬槿翻起、搅拌,周尔不太庄重的咽了下口水,“香啊!真是香啊!这般,又是我从未尝过的吃法,真是……” 余冬槿笑了,待遥云将青菜酱瓜还有霉豆腐端上来,把拌好的饭一人给盛了一碗,“好了,先生们快尝尝吧!” 几人包括从从,立即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碗筷,埋头开吃。 当然,无病那份是鸡蛋米粥,小家伙可还不能吃这类硬米饭呢。 余冬槿也许久没吃过煲仔饭了,他给自己和遥云留了他觉得最好吃的那部分,一半煲仔饭底部的大片锅巴,抹上一层薄薄的豆腐乳,包上酱瓜和青菜,他首先给遥云咬了一口,眼睛亮亮,“怎么样,好吃不?” 遥云看着他的眼睛,品味着嘴巴里咸香微辣的味道,点头,“好吃!” 一旁的从从看的眼馋,但他不能吃辣,便夹起饭里的小片锅巴,尝了尝,感觉也美滋滋,顿时喜欢上了。 周尔见了,连忙也好奇的去看那碟红彤彤的豆腐乳,问余冬槿,“这是何物?” 余冬槿咽下口中的锅巴,给三位没见过豆腐乳的京城人介绍起来:“是由豆腐发酵而来的一种食物,裹了黄酒和辣椒粉,吃起来口感很特别,先生们先少点一些试试,看看合不合口味。” 周尔身先士卒,立即用公筷夹了一筷子放到饭上,点了一点尝了一口,“嘶,辣!”他道,但眼睛却很亮,忍着辣味居然又尝了一口,“唔,好吃啊!嘶哈嘶哈,快!你们也尝尝!” 周散比较谨慎,不过见他明明吃的面红耳赤的,但依旧提着筷子不肯放弃,最后还无师自通了,只取一点点,配着饭一起吃的操作,便如法炮制,也取了一筷子这模样质感都很奇怪的“豆腐”放到饭上,配着饭细细品尝了起来。 而乔思动作比他更快,且乔思更能吃辣,显然是爱极了这味道,半块吃完了又夹了一块,豆腐乳配鲜香美味的腊味煲仔饭,吃的喷香无比。 余冬槿和遥云你一口我一口的把锅巴吃完,又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了饭,余冬槿一边吃一边给专注吃肉的从从夹了一筷子青菜,提醒他要均衡饮食,然后对三位先生笑着开口:“这酱瓜也不错,不是我做的,是我从留云带来的,邻居家做的,这是他们家的老手艺了,你们也尝尝,很是脆爽。” 没错,这酱瓜正是刘成家送的,一坛子压的实实的,口味脆脆咸咸,微酸,用来开胃最好不过。 三位先生也尝了,都点头,“倒是不错。” 晚饭大家又吃多了,于是吃完了饭,一伙人坐在树下,喝茶消食。 是山楂茶,余冬槿煮的,还加了梅子干,放了糖,酸酸甜甜的,从从特别特别喜欢。 余冬槿:“只能喝一杯,喝多了睡不着。” 从从乖乖点头,珍惜小口小口的抿,在无病羡慕的目光下,无病这小家伙自然只能喝白水。 喝完茶预备散场的时候,夜幕已经西垂。 这会儿无病已经熟睡,从从也困倦了,遥云给俩孩子洗了澡,让他们先进屋睡了。 余冬槿还不困,正和好奇的周尔先生说着豆腐乳的做法和吃法。 “若是不吃辣的,只需裹上盐水白酒封坛便可,滋味同样是好的,只是我喜欢辣的,便没有做不辣的,先生若是喜欢但又怕辣,可以用这法子做不辣的。不过一定要记住,那发出的毛毛若是有异,并非白色的,那可一定不能吃,有毒。” 周尔捋了把胡须,道:“奇妙,没想到这看似普普通通的豆腐,还能被如此这般做成这样的美味。” 周散跟着点头。 聊完了天,几人各自回院,洗漱睡觉。 半夜,朦朦胧胧中,余冬槿好像听见了马蹄踏地的声音,他揉了揉眼睛,在遥云怀里抬起头来。 却见遥云人是清醒的,在黑夜里睁着一双锐眼,一边小声地安抚着他,一边警惕的盯视着窗外。 余冬槿迷迷糊糊的,“怎么了呀?” 遥云:“隔壁院子有人来找,十来匹马,来的都是精兵。” 余冬槿还在迷糊,闻言:“啊?”了一声,试图强打起精神看看去。 遥云:“你继续睡,我施了法,再不会有人能吵到你了。” 余冬槿点头,他确实是困了,点点头说了声:“好。”然后就又闭上了眼睛,挨着里头的两个孩子再次入眠。 遥云轻轻拍着他的背,将他哄的睡熟了,在他额角落下一吻,这才起身穿衣,来到了院中。 月儿被乌云遮去,今夜的天格外的黑沉。 周尔站在院内,隔着院门,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二小子,你倒是终于不装了。我知道你来此是想要什么,但当年之事,也并非只有我与你三叔知晓,你何必如此苦苦追寻?” 马上,二皇子穿着一身玄衣,苍白的脸上是一片漠然,他嘴上开口先是客气的见礼:“常策见过二皇叔三皇叔,还有秦将军。” 随后的语气依旧客气无比:“什么当年之事?当年能有什么事?我此番来寻二位皇叔,可不是为了这个。皇叔有所不知,父皇这回病虽然已经勉强好了,可大约是之前病的久了,如今脑子竟然愈发糊涂,竟说什么要寻元后幼子立做太子……” 他笑了笑,“元后?母后明明芳华早逝,生前除了四弟外并未留下一儿半女,四弟都薨了,她哪来还有儿子?呵,我看着这分明是父皇缠绵于病榻时,做过的美梦罢了,将梦当真,何其荒唐,皇叔您说,是也不是?” 周尔未有开口。 周散沉声开口:“你与你大哥,真是愈发张扬了。” 二皇子收起脸上的笑容,“怎会?我们只是担心父皇,怕父皇染上心病罢了,这身病还有可医,可一但患上了心病,那可就不好医了。父皇如此,还需寻人开解,两位皇叔,常策恳请二位与我回京,好好劝劝父皇,也叫我与大哥安安心。” 周散冷笑一声,没留情面的一语点破:“和你入京?真要和你入京,能不能见到皇上,还不是你说的算?我与你二皇叔虽然如今已无兵无权,但也不是傻子。” 二皇子也不恼,反而指着乔思道:“两位皇叔哪里无兵无权,秦将军不是伴在你们身侧么?我看将军手底下的兵,想必就在不远处吧?此番前来,为了绕过那些兵卒,可叫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乔思,也就是秦将军握着一柄枪,没有说话。 遥云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 看来京中皇帝的情形并不明朗,甚至于唐黎是否真的治好了皇帝的病都不好说。 但看大皇子二皇子这般,想来是急了。 而那位皇后幼子……遥云掐指算了算,已经明白了过来,他接着又算了算,算出结果后叹了口气,今天这摊子事,看来还是得管。 他转过身,果然看见披着外衣的余冬槿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迷糊的开口:“你在外面干嘛呢?我就说摸半天都没摸着,吓了我一跳……” 那头,二皇子一牵马绳,给了他们这头一个眼神。 144 同时, 结队护卫在他身边的精骑士兵也纷纷侧目,或挽弓搭箭或举起弓弩,朝着余冬槿与遥云处瞄来。 余冬槿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目前的状况, 但第六感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瞬间头皮一麻脚下一滑,带着满心忽然升起的恶寒, 跌倒在了遥云怀里。 那边院中, 周尔冷声开口:“此事不必牵连旁人, 这两位只是无辜的平民百姓,还请二皇子饶过。” 二皇子闻言笑了笑, 轻飘飘的一抬手。 精骑们收到指令, 放下了弓弩,但手上动作依旧暗暗蓄势待发。 二皇子笑着开口:“哦?平民百姓?可瞧着怎么感觉不太一般?”他借着火光看着遥云, 眼中隐有欣赏之意,随即,他的目光落到余冬槿身上, 又带上了几分疑惑, “怪事, 这位看着怎得这般眼熟?” 余冬槿看着他那苍白的面色,有些反应过来了,镇定的站稳站直, 拱了拱手:“二爷。” 二爷——也就是二皇子双眼微眯,可还是想不起来,笑问:“你认识我?” 余冬槿转头瞧见了那在火光月光下寒光凛凛的弓箭银弩, 脸色不免有些发白,好在遥云就在身边, 他被揽着,心下又十分安定。 遥云轻轻捏了捏余冬槿的手。 余冬槿摇摇头,表示自己很好,然后提高声音大大方方的回了二皇子的话:“回二爷,在下与同伴皆是二爷在留云县暂住时,入府到府内厨房给二爷烹调过得厨子,所做的菜品名为佛跳墙,不知二爷是否还有印象?” “佛跳墙?”二皇子将这三个字念了一遍,想起来了,“哦,是你们。” 他回忆着,“你那佛跳墙确实不错,比起宫廷御宴也不差什么了,我极喜欢,可惜……”他笑了笑,“今日之事绝不可外泄,所以,两位,得罪了。” 语罢,他身旁的精骑举手,一半弓弩对准他们这处,一半弓弩对准周尔他们,下一瞬,余冬槿只听到一声整齐的“咻”声——那箭雨朝他们射了过来。 余冬槿下意识闭眼,眼前一片黑暗,他整个人被遥云抱在怀里,温暖的身躯拥着他,他没有害怕,心中只觉安定。 刹那间,风声呼啸,有箭羽被击落的声音,噼噼啪啪,宛如一片急雨。 又有一片兵甲相拍,与急行的大片脚步声,闹哄哄的一阵,余冬槿只觉自己被遥云抱着经历了几个起落,最后听见的,剩下的是不可置信的诧异的人声——是二爷二皇子,他似乎惊愕极了。 余冬槿茫茫然睁开眼,趴在遥云肩头往后看。 他们已经不在原来的那个位置了,而是上了隔壁屋顶,立在了屋脊之上。 余冬槿目光向下,就看见了正在互相攻击的两派人马,其中,周尔与周散正被乔思护在身后。 “咦,二皇子呢?”余冬槿找寻一圈,也没瞧见那位刚刚还骑在马上,脸色苍白但态度嚣张的二皇子。 遥云闻言一摆手,余冬槿便听的啪嗒噼啪一片声,是他丢了个什么大件儿在瓦片上。 遥云拍拍他的头,用大手给余冬槿呼噜了下毛,说:“这儿呢。” 余冬槿低头,这才发现,这哪儿是什么大件儿啊,分明就是二皇子本人嘛—— 此刻,这人瞧起来比余冬槿还要茫然一百倍,正捂着脖子傻不啷当狼狈无比的倒在瓦片上,白脸朝上,看着遥云的目光既惊又惧,像是遭受了人生中某种巨大的打击,瞧起来惶然又无助。 余冬槿:“……”他一时无语,半晌,挥手给人打了个招呼,“嗨,二爷您好啊!” 二皇子:“……”他好个屁啊?! 余冬槿想笑,但忍住了。 下方的两派人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主要是他们这边有人质,二皇子那边跟随的军士们瞬间便不敢妄动了,只敢举着刀剑与周尔他们身前的人对峙。 其中那位明显是除了二皇子最大的,带头的那位军士大声到道:“大胆狂徒!速速放回二皇子,否则今日尔等便要沦为逆贼,与国相对了!” 周尔嗤笑一声,理都不理他,只抬头望屋顶,“小二啊,不然你还是和皇叔一起回京吧?皇叔带着你,你就别大包大揽啦?” 二皇子闻言脸色发青,未答。 他不答周尔就当他是在默认了,笑道:“那就这么说定啦。” 随即,乔思便跳上了屋顶,把二皇子给逮了下去,下去前还恭敬的对遥云和余冬槿拱手以礼。 他带人下了,余冬槿便拍拍遥云的肩头,示意他们也不在屋脊上傻站着了。 遥云如一阵风似的,带他落到了他们自己的院子。 他的动作实在漂亮,看的对面几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喊了一声好。 余冬槿则想到了他那时背生双翼,带着自己飞的时候,一时有些怀念,他忍不住摸了摸遥云的背,想着那双漂亮翅膀的模样。 遥云轻声:“下次再带你玩儿。” 余冬槿:“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遥云:“因为是你。”他爱惜的贴了贴爱人的脸,才把他放下地。 接下来的事儿他们俩就无意掺和了,遥云也没计较周尔他们把他们牵扯其中的事儿,他和余冬槿都想着尽早离去,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的麻烦。 主要是他们家无疾身份敏感,余冬槿担心他会暴露。 周尔却没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他还劝遥云与他们一同进京,说凭他的本事,他可以举荐他入朝,入朝之后,可叫他领千户之职。 遥云当没听到,不咸不淡的,当即和余冬槿一起收拾东西连夜赶车走了。 俩孩子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余冬槿裹在被子里重新睡得香喷喷,小脸扑扑的。 余冬槿掀开车帘最后看了眼书院的方向,只觉他们这趟也够传奇的。 趁着俩孩子熟睡,遥云将二皇子此行真正的目的与余冬槿一一道来,“二皇子口中的元后幼子,是陈樾。” 余冬槿:“啊?!” 遥云:“陈家之所以会被灭门,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这事儿陈樾之前应该不知道,但是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 “而他的身份,周尔周散等人应该是已经查到了,只待他们回京,龙子便可归位。” 余冬槿:“所以二皇子才派人劫杀?” 遥云点头:“劫杀倒不至于,周尔他们也早有准备,只是若非我在,事情恐怕不会这么快就能解决。” 余冬槿呼出口气,“真是,幸好咱们不是普通人,不然就遭了。” 想到陈樾,余冬槿又叹了口气,“这皇权争斗,还真是凶险,只希望我们无疾能平安健康的长大,不要再被这些牵扯其中。” 经此一遭,一家人关于游玩的兴致便没了大半,接下来一家人也没心思再逛,准备赶着回留云。 他们回村和王家人又聚了聚,吃了饭送了礼——王家人愣是不要来着,最后还是他们硬塞的。余冬槿扔下给他们准备的糖油布匹等七七八八,拉着遥云扛着孩子们就跑。 无病无疾一个被遥云夹在胳肢窝下面,一个则坐在他肩头,俩孩子一边被带着跑一边咯咯直笑,都觉得这样很是有趣。 接下来,一家人轻走缓行,赶着马车慢慢回留云。 145 回程的天气却不太好, 一连两天都是不大不小的雨,天与地都水蒙蒙一片。 晚上,一家人找了户农家借住。 结果无病无疾俩瞄上了人家家养的小羊。 站在主人家家里带顶的羊圈外,无病指着栅栏里的羊, 抬头看哥哥, “羊?” 无疾点头,“对, 是羊。”他也觉得有趣, 和弟弟一起拿主人家新打的鲜草喂羊。 余冬槿和遥云一起坐在主人家摆在屋檐下的长板凳上, 边喝着主人家给泡的自家做的菊花茶边看着孩子。 菊花茶带点咸味放了炒黄豆,喝起来挺香。 这种茶一般是农家半晌午时用于在外劳作的家庭成员补充体力的, 但用来待客也是极好的, 毕竟盐糖不便宜。 “咱们不会有麻烦吧?那个什么二皇子……”余冬槿有些担心,再怎么说那也是皇帝的儿子, 就算谋逆,一般也是圈禁之类的责罚吧?应当不会被杀。 而这样的身份,就算被圈禁了也不是一般人, 对付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应该也不费什么事儿吧? 遥云摇头, “不会有事的。” 听他这么说, 余冬槿便安心了。 一家人喝完了茶喂完了羊,便歇息下了。 三更半夜,余冬槿忽然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 同时问到了一股烟火的味道。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间农家小屋里了。 火光之下,身下是泥土的气息, 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中,还夹杂着雨水落下的声音, 滴滴答答的。 “我们这是在哪儿?”余冬槿猛然惊醒,不等遥云回答又连忙去找,“无病无疾呢?” 他身边,遥云揽着他,声音清且稳,“他们很安全,别担心。” 余冬槿这才稳住心神,有空去看他们如今的处境。 这是一处小山洞,不远处就是洞口,洞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山洞里,遥云揽着他带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兽皮上,一旁正烧着火堆,仔细一看,火堆里似乎藏着几只红薯。 大概是烤得差不多了,仔细一嗅,余冬槿还能闻到烤红薯的香甜味道。 可除了这些,无疾与无病的影子是半点没被他见着。 “嗯?”他发出一声疑问,“无病无疾在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他们在我洞府,都还在安睡。你放心。”遥云边把一颗漂亮的红薯从火堆里扒拉出来,剥开,边说:“刚刚在农户家,有二皇子派来的杀手找上门来。” 余冬槿接过内芯橙黄颜色漂亮的烤红薯,瞪大双眼十分震惊,“啊?你不是说不会有事么?” 遥云把手里另一半的红薯剥了皮,吹的半凉喂给他,说:“来人是二皇子在围堵周尔三人之前就派下的,他大概一早就定好了杀人灭口的计划,做的打算就是就算我们提前与周尔三人分开,也要将人留下的心思。” 余冬槿听得心惊肉跳,“好歹毒的心思。”随后他立马想到别的,忙问:“那那些农户?他们没事吧?还有,知道周先生他们三人所在的可不只有我们,还有书院里的人,他难不成都要杀了?” 遥云摇头,“来人是秘密行事,农户没见过周尔,所以他们都很安全,只是恐怕书院那边现在也不安宁,就不知道周尔他们是否早有准备。” 余冬槿不禁有些担心,“那怎么办啊?”毕竟是原生读书上学的地方,他并不想见到那里血流成河,他问遥云:“这是天命吗?可以阻止吗?” 遥云也不是万能的,宏章书院与他牵扯太少,因此很多东西他只能看的模糊。 他看余冬槿这般担心,便道:“是,可以阻止,但不是由我们来。我带你回去看看吧。” 浓厚的云层里,余冬槿趴在爱人宽阔的背脊上,黑红色的宽阔翅膀轻轻一摆,便带他飞出去很远。 水雾弥漫,但并没有沾染上余冬槿半分,他被遥云护的严严实实,甚至浑身暖洋洋的。 眼前,明明是一片浓黑,余冬槿却看的很远,他们走了整整两天的路程,在高天之上看去仅仅只是短短一程。 “无病和无疾不会中途醒来吧?”想到儿子侄子,余冬槿有点不放心。 无病虽然说是个人参娃娃,但具遥云所说,他如今受雷劫成人,思维能力已经与如今的面貌逐渐一致,顶多比普通人聪明一点,而无疾更不用说,虽然身世不一般,也比较早慧,但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小孩,洞府虽然安全,但无人照料,让两个孩子自己在里面,还是叫人担忧。 特别是无疾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两人也无意让他知晓这些太多。 遥云的话从风中传来,“没事,我让常芜彩芽过去照看他们了。” 余冬槿呼了口气,“那就好。” 他们很快就到了,未免意外,遥云在半空中就收转翅膀,将余冬槿抱在了怀里,轻盈稳健的落了地,没溅起一丝尘土。 书院就在下方,黑夜之中,有火光的颜色传来,同时,还有人的叫喊呼救声,声音与焰火的浓烟将雨水染上一层洗不脱的晦色。 余冬槿脸色一变:“有人放火?” 遥云点点头,“我去看看。”说着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在一旁的大石外画了一个圈,“你在这里坐着,不要动。” 这圈一落成,圈内一切事物刹那间便由被雨水打的潮湿一片化为了干爽洁净的样子。 余冬槿点头,选择半点不给他惹麻烦,老实的坐在干爽的大石头上等待。 雨下的愈发大了,但对于浇灭这场大火起到的作用却很小,想来那些着火的地方肯定被人浇了厚厚的火油。 遥云下去不久,就有书院外的人赶来灭火了。余冬槿打眼一看,还在其中发现了乔思,也就是那位秦将军的身影。 他顿时松了口气,明白这是周尔的人到了。 人到了之后,不一会遥云就回来了。 “怎么样?”余冬槿忙问。 遥云:“有人受伤,不过好在无人丧命,周尔他们早有准备。” 余冬槿吐出口气,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他正准备说那他们就走吧,把孩子们也接回来,下方,忽然乔思的声音响亮,“遥壮士!余先生!还请下来一叙。” 他们这个位子很偏,他们可以看见下面的景象,下头的人却看不见上面。 只是乔思耳聪目明,看见了遥云刚刚上来的动作。 余冬槿抬头:“下去么?” 遥云:“下去吧。”他忽然勾起嘴角,笑道:“你不是说想去京城么?是时候过去看看了。” 余冬槿:“啊?” 果然,下去之后,周尔与他们送上了一封信,是陈樾的来信,告知他们京城之事已了,希望他们能带无疾上京,也拜托他们能护送周尔一程。 马车摇摇晃晃的跟在周尔他们的车队后面,马车里,余冬槿轻轻拍睡着刚刚被抱回来的无疾无病,很纠结,“我倒是想去京城看看,可,可是爷爷那里……” 遥云摇头,“只是回去看看,比起京城,陈樾会更想无疾留在我们身边。” 余冬槿一想,明白了陈樾可能的心思。 他大约明白遥云非人,所以才想无疾留在他们身边,大概是想借此结缘。 “那,咱们给爷爷去个信?” 遥云:“顺道的事,咱们把爷爷也接上,带他去京城看看。” 余冬槿蹙眉,“可爷爷的身体,这般舟车劳顿的,我怕他吃不消。” 遥云沉默一瞬,才说:“他该去看看的,他会想去的,而且,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余冬槿一愣,好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刹那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爷爷他……” 遥云点点头,叹息一声,将人拥入怀里。 146 他们赶到留云时, 正好喝上了刘家的喜酒。 “啊?这便要走了么?”身着喜服的刘阳今日看起来格外神采飞扬,得知刚吃完一杯酒的余冬槿二人就要带人离开前去京城,他十分愕然,“喜宴都还未吃呢!” 余冬槿摇头, “得马上走, 有人在等着我们呢。” 刘阳父子闻言,欲抛下宾客到官道上送他们一程。 余冬槿连忙阻止, “别别别, 大喜的日子, 你们可不能抛下宾客和新娘子离开,千万别送。” 说完留下了礼金和两只当做礼物的羊, 留下常芜看家, 带上爷爷和彩芽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常芜三人,打包了一些吃食, 上了前往京城的车马。 大队的车马排列在留云县外的管道上,随行的兵卒们又都背着兵刃武器,因此惹来了不少城里城外百姓们的目光。 看见余冬槿他们上了车, 又认识他们的人颇感好奇, 都纳罕他们城里这李家杂食铺子的两位老板带着家里老爷子孩子这是要去哪儿。 看着也不像是犯了事儿啊?难道他俩那出了名的厨艺终于被贵人看中发掘了?这是要到大官家里一展身手了? 倒是很有可能, 大伙儿纷纷这般嘀咕。 唉,也不知道今天李家杂食铺子的蛋糕还限不限量,限量多少?他们家的老人娃娃都嚷嚷着要买呢! 余冬槿他们的马车是周尔他们准备的, 三匹马齐拉,配有马夫,车里很是宽敞, 因此一家人都坐在一起。 乐正匆匆忙忙被孙子带上了车,这会儿才来得及和两个曾孙亲亲热热说了几句, 说完了才有空对余冬槿和遥云两人问起他们何来这场匆忙的旅程。 余冬槿抽了能说的一五一十和他说了。 “原来是这样。”乐正听得感慨不已,想起那两位曾在家中暂住的两个年青人,“真是没想到……” 他点点头,摸了摸无疾的头,在正吃着蛋糕一脸茫然的小孩想到目光中,叹道:“确实是该过去看看才对。” 他们这一路要先走陆路,到了陈水再上船,坐船走水道到洛城再转陆路一路向北去往京城。 路上,乐正的精神格外的好,甚至一直一来无法好全的干咳都消减了许多。 余冬槿没有告诉他除了亮出名号的秦将军外,周尔与周散的真实身份,老爷子也不问,路上还和两位隐姓埋名的王爷交上了朋友,一起喝茶下棋吃点心——点心乃余冬槿特供版。 路上采摘的野莓被做成了酱,和在面里被捏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果子代替葡萄干蔓越莓干,鸡蛋面粉和好切条油炸,再一起用糖浆搅拌,放凉切块,便是一块块金灿灿的沙琪玛,再用野莓酱做夹心,糯米粉做薄皮,一颗颗雪白的酸甜小小麻薯便成了,这两样用来配茶,大人小孩都喜欢吃。 两个孩子尤其喜欢麻薯,只是毕竟是糯米做的东西,余冬槿没敢让他们敞开了吃,怕不消化,当然,三位老人也是一样,他都给定了量。 在俩孩子眼巴巴的目光下,余冬槿吃完了自己那份麻薯,心里好笑,“明儿我再给你们做别的,今天你们可以再吃一块沙琪玛。” 无疾带着弟弟发出一声欢呼,开开心心的去拿沙琪玛了。 陈水码头很快就到了,他们要在这里上船。 一家人在城内采买了一番,还和两位王爷去这儿的寻味楼坐了坐。然后在寻味楼撞见了卢大少,他来巡查,顺道也吃饭。 看见余冬槿,卢大少高兴的不得了,连忙上来与他们见礼,告诉余冬槿他新得了只北方来的小羊正养着,还有一些很不错的食材,准备过两天就去留云找他们呢。 “却是不巧,我与阿云正准备上京。”余冬槿闻言,倒也觉得可惜。 周尔闻言却凑过来,“嗯?什么烤全羊?” 刚刚卢大少过来,和他们打了招呼见了礼后便找了余冬槿说话,说话间聊起当初吃的烤全羊与余冬槿的手艺,那叫一个夸赞不已,旁边周散还好,周尔却是个爱吃爱玩的,在一旁听得口水都要出来了。 乐正笑呵呵,与他说起了余冬槿做的烤全羊的滋味,“鲜美异常,滋味绝佳!” 周尔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上京急个啥啊?咱们先吃烤全羊!” “这……”余冬槿不由迟疑,看向皱眉的周散,这位看着可是想继续赶路的。 乐正眼角笑出褶子,拉着周散道:“你真该尝尝,相信我,肯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听他这么说,周散才点了头,“倒也确实不急。” 两个孩子机灵,见此情形,也蹦蹦跳跳的直拍手,口里喊着:“烤全羊!烤全羊!” 卢大少直乐,“哈哈哈,看来今天该我有口福!” 余冬槿与遥云对视一眼,眼中具是无奈。 这还能怎么办,这老老小小的,既然想吃,那就烤呗! 很快,酒店后院便烧起了火塘,架起了烤架。 这既然都要烤羊了,人也不少,材料也充足,余冬槿想着那干脆来一场烧烤派对好了。 肉菜有一整只烤羊就够了,再来些韭菜茄子豆角,各种蔬菜通通整上! 不过,话说卢大少还找了些什么食材来着,余冬槿趁机好好看了看。 这一看,就叫他很是惊喜了。 “诶!居然有上好的鲜鱿鱼,还有新鲜生蚝!哇!这么大的河虾和毛蟹!这也太棒了吧?”余冬槿兴奋极了,光是看就已经馋的直咽口水了! 遥云见他这样,抹了抹他的嘴角,好笑:“怎么这么馋?” 余冬槿嘿嘿笑,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好吃嘛!吃完了烤羊烤生蚝烤鱿鱼,再来一碗鲜虾粥,那可太舒坦了!还有这肥美的毛蟹,只需放上姜片隔水这么一蒸,空口吃就很美!若是再配上调好的沾碟,那就更美了!”余冬槿指挥:“快快快!咱们快行动起来,一起吃大餐啦!” 众人齐齐笑着应声,都开始忙。 厨房外,乐正见状笑的开心,叹了一声,“这孩子苦了这么多天的脸,今天总算是高兴起来了。” 周散与他走在一块,闻言稍微有些诧异,“苦着脸?你孙子?” 乐正点头,拢了拢胡子,“是啊,也不知是怎么了,他俩带着孩子从听云回来之后,就都闷闷不乐的。” “我倒是没看出来。”周散道:“我见他们倒是挺轻松的。” “他们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不过我老头子老啦,他们不想我知道那我就不问,省的讨人嫌,哈哈。”乐正说完笑了两声,结果因为这笑又引发了一阵咳嗽,咳了许久才停。 他连忙快步走了出去,好不叫余冬槿和遥云听见。 周散眉头紧皱,跟着他,“你这病,没找大夫看看?” 乐正边咳边摆手,“咳咳……咳,请什么啊,我那孙子的契兄就是最好的大夫,他都看不好,我这是老啦,我知道……咳咳……” 周尔进来,就听见他这话,不免一声叹息,“唉……” 周散摇摇头,“你倒是洒脱。” “洒脱什么啊。”乐正笑笑,“只是活的够长了,觉得这辈子也够啦,而且,下头也有等我的人呐。” 这天寻味楼的生意特别好,许多人闻到香味纷纷前来,在得知是店里大厨的师傅上门亲自给贵客做菜,不卖于旁人后大失所望,但又不舍得走,只得在楼里随便吃一些解解馋。 酒楼后面大院里,烤全羊正滋滋冒油,烤鱿鱼也喷香无比,各式蔬菜也陆续上桌,余冬槿正给带着楼里的大厨徒弟给最后的烤生蚝浇上蒜蓉。 大家都自己上手,要吃什么自己拿,大餐正式开始。 147 这顿吃完, 余冬槿足足回味了三天。 烤全羊的美味自不必说,那鲜鱿鱼和大生蚝就更是无可挑剔了,吃起来那叫一个满足无比,所有人尝了都赞不绝口。 不过之后三天他们在船上, 吃的也很不错。 他们总能遇见出行打鱼的渔船, 远远喊几声就能买到最新鲜的河鲜。 余冬槿格外喜欢那种只有小拇指长的河蚌和只有那巴掌长的小鳜鱼,无论是用来炖锅子还是用来烧汤清蒸或者干炒煎炸都格外的鲜嫩美味。 还有那河虾, 小的辣炒大的水煮蘸油碟, 或者熬粥做馅儿, 都叫一个绝赞,两个孩子特别喜欢。 本来这种虾子这儿的人还喜欢用酒泡了做成醉虾吃生鲜, 但河鲜不是海鲜, 余冬槿怕有寄生虫,便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船舶一路向上, 再走了两天,便到了洛城码头。 “到了到了,阿云, 你看!好大的码头!”余冬槿抱着因为坐了许久的船, 已经有些蔫蔫的无病, 有些兴奋,又对刚出船舱的爷爷说:“爷爷,咱们到洛城了!” 坐了五天的船, 期间只上岸简单修整过两回,不说两个孩子,他们这些大人都有点受不了了。 一直在水上, 乐正的咳嗽到没加重,但因为湿气重, 他这两天开始腰酸腿疼起来,浑身都难受。 开始老爷子还忍着,可他哪儿瞒得了遥云呢?一见面就被遥云发现了。 余冬槿本想干脆带爷爷上岸坐马车,可老爷子犯倔不肯,强带人还生气,两人都拿爷爷没办法,遥云只得给他施法热敷用药,让他能好受些。 余冬槿心疼的不得了,但也没办法,只得期盼着洛城快快能到。 这会儿地方终于到了,他可算是松了口气了。 坐了五天的船,不说他们,周尔一行人也很疲惫,所以他们这次会在洛城修整上整整两天。 “祖!”小无病看见曾祖父,扑过去抱住了曾祖的腿,他说起话来依旧不太流畅,曾祖父三个字直接被他简化成了祖。 但这听到乐正耳朵里,却依然让他高兴的笑成了一张菊花脸,“诶!”应的拖长了声音。 无疾也上前,喊曾爷爷。 乐正摸了摸他的头,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护在身边,看着不远处的码头和旧都,不由一叹:“上次来这里,还是我年轻的时候,那时我才四十不到呢,如今这般再见,这里可真变了太多。” 周尔在他身后,笑道:“老先生今年八十多了吧?那这可四十多年过去了,肯定是大变样了。” 乐正笑着点点头,“是啊,以前可没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船,这般的热闹。” 上了岸,为了安全,他们住进了官方的驿站。 驿站被清扫的很干净,被子都是崭新的。 下船之后,余冬槿还看见了被压下来的二皇子等人,原来他们也一直在船上,只是因为被监禁着,他们便一直没有见到过他。 一干人等里,二皇子的待遇是最好的,余冬槿看他不仅全须全尾的,送到他那间屋的饭菜居然还有他这两日做的菜色,而点心居然还有沙琪玛——不是他亲手做的,是船上的厨子学着做的。 嗯,周尔周散这俩做长辈的还挺仁慈的。 也是,毕竟是皇子,不能当做普通犯人对待。 看见余冬槿与遥云,二皇子本来就黑的脸色更黑了,本来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一看遥云盯了上来,就心里一虚,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 余冬槿没关注他,而是盯着那群人里的一位,感觉有点眼熟。 遥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提醒道:“钟秀才。” 余冬槿恍然,“是啊,那人长的怎么样和钟秀才那么像?” 可不是,那人瞧着和原身的同窗,那位钟秀才可真是相像,只不过这位眉宇之间更显刚毅一些,也年长许多。 此时他浑身略显狼狈,额前的头发垂落几缕,身上的衣裳也颇为凌乱,满是褶皱,看来这几天都过得不怎么样。 那人听见他们的交谈,猛地朝他们看来,明显情绪有些激动,“你们认识我弟?” 还真有关系! 余冬槿忙点头,“是,我与他曾是同窗,一起在宏章书院读书。啊!你们这次放火烧的不就是宏章……额,钟秀才知道你这么做了么?” 这,哥哥放火烧了弟弟的学校,还真是有些戏剧性在里面的啊。 那人看余冬槿这么诧异,顿时也想到了这一层,也有些惭愧,“鹄弟他不知道……”他开口,声音沙哑眼中泛红,“是我害了钟家。” 余冬槿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所谓皇权争斗对于普通人的影响,一个不慎,便是祸及满门。 一行人在驿站休息了半天,乐正闲不住,想要去洛城白顶寺看看,余冬槿与遥云便带着他与孩子们,赶着秦将军提供的马车去了。 秦将军还想派人跟着他们,被遥云拒绝了,有他在,他们已经足够安全,并不要旁人保护。 上完了香,爷爷在求签,两人带着孩子到寺里的祈愿树下挂牌子。 拿着用于祈愿的荷包,余冬槿想起钟秀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遥云不满他的走神,低头轻轻与他碰了碰额角。 余冬槿抬头,笑着蹭了蹭他的额头。 树下无疾眨了眨大眼睛,莫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捂住了弟弟的眼睛。 遥云:“在想什么?” 余冬槿余光看见侄子的动作,有点不好意思的往边上挪了一步,和遥云拉来了点距离,嘀咕:“这可在寺里呢,咱们得庄重点。” 而且白顶寺香火可好了,在这棵祈愿树下,除了他们一家四口,可还有不少人呢。 挂完了荷包,一家人和老爷子汇合。 “爷爷,您求了什么啊?”余冬槿有些好奇,刚他们想陪着,可老爷子却让他们先出去,不让他们看来着。 乐正笑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就是问问孩子们的前程。” 余冬槿好笑,“这有什么好问的,顺其自然不就好了?爷爷你呀,就是太操心了。” 乐正笑笑,“也就求个心安罢了。” 遥云这时看了老爷子一眼,没有拆穿,默默一手抱起一个娃,一家三口预备再在寺里逛逛,然后去码头边的鱼市看看,余冬槿想和渔民收些干鱼干虾什么的,带回去吃。 这会儿正是天热的时候,白顶寺的建筑很有洛城特色,建筑多植被少,玩儿了会儿俩孩子和老爷子就有点累了。 因为距离寺门不近,他们便先在寺里讨了水喝。 给他们端来茶水的是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和尚,人长的圆头圆脸的,很是喜庆。 给他们上了茶后,和尚也没走,而是双手合十来到了遥云面前,躬身一拜,道:“施主,我师父请您进内一叙。” 余冬槿与乐正都一愣,两个小孩则好奇的看看年轻和尚又看看大爹爹/伯叔。 遥云正给无病喂水呢,闻言淡定得很,点点头道:“稍等。” 然后给无病喂完了水,才拜托和尚帮忙照顾一下老人孩子,带着余冬槿走了。 走前,余冬槿不放心爷爷和孩子,纳闷:“他找你又不是找我,不然我就留在这里呗……” 遥云:“你我乃是一体,如何能够分开。” 余冬槿闻言心里一甜,在爷爷揶揄的目光中不好意思的挠挠脸,还是跟着他进了旁边的禅院。 禅院不小,但很安静,除了刚刚给他们送水的年轻和尚,只有一位刚扫完地的老和尚。 那位老和尚,便是年轻和尚的师父了,找遥云的也就是他。 他有着一把雪白的胡子,老树皮似的脸,穿的也很陈旧。 此时他笑得满脸褶皱,见到他们,首先便是一礼,“见过遥云山山神,遥云山山神娘娘。” 余冬槿大囧,“额,我姓余,名冬槿,老师父叫我名字便好。” 老和尚从善如流,“余施主。” 遥云则直接了当:“有事?”还挺不客气。 老和尚摸摸自己的胡子,知道今天这事儿恐怕挺难,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还请二位先进禅房喝茶。” 他这话说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禅院门口。 来人一身道袍,很不高兴的喊道:“老和尚,这是我们留云的山神,和你有什么干系,你还找上来了,不要脸!” 余冬槿听得发懵,回头仔细一看,发现来的居然是他们留云县道观里的李道长! 他惊讶极了,这人怎么会在这儿? 老和尚一见到他,顿时维持不了之前的那副风轻云淡,也不高兴,“李小子,你来我寺里做什么?怎么,这样不请自来,想打架啊!” 李道长闻言大怒:“打就打,谁怕谁啊?我难道还怕你这老胳膊老腿啊?” “嘿!你这小子!”老和尚捋起袖子就要上。 余冬槿听得发懵,下意识的去拦,不是,这两位修行之人,怎么脾气这么暴躁啊? 遥云好笑,施法挡在了两人中间,在余冬槿耳边:“佛道之争罢了。” 余冬槿小声:“那这种争法还挺朴素的……” 148 山神5 玲珑雅致的清修小室内, 四人围着矮桌而坐,两个孩子和太爷爷一起,与年轻和尚坐在一旁,年轻和尚和乐正带着孩子们做风筝玩儿, 其他人则聊着正事儿。 “所以, 你是想借宫中的道家典籍一观?” “正是!”李道长拿着个冰袋敷眼睛,虽然狼狈但依旧笑得不见谄媚, “顺便, 如果您与娘娘能在陛下面前提一嘴我们道门的话, 贫道不胜感激!” 坐在一侧的老和尚捏着他凌乱的胡子的手一顿,轻轻哼了一声。 李道长瞥他一眼, 心里也哼了一声—— 老秃驴, 这是我们道家的尊神,可不是你们佛门的佛菩萨!你来凑什么热闹? 老和尚怒目而视—— 牛鼻子, 可别乱认神尊!倒是你,不老老实实在山下修道!跑来俗世里作何? 余冬槿端杯喝茶,笑着将他们这会儿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 “唔!是茉莉花茶?”谁知茶一入口, 就叫余冬槿吃了一惊。 这茶但这么闻着倒也不香, 也看不见里面有茉莉干花, 但端起喝来却香气扑鼻,口感微甜,滋味特别好! 遥云就着余冬槿的手喝了一口, 点点头,也觉得不错。 老和尚呵呵笑:“这是我自个儿窨制的,娘娘喜欢, 我便给您包一些。” 余冬槿一噎,忙把口中的花茶咽下, 道:“您可别这么喊我,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他窘窘的自我介绍:“我姓余,名冬槿,老师父喊我冬槿便可。” 老和尚连忙摆手,“和尚我哪能担得起您一声师父,冬槿大人唤我法号行缺,叫我行缺和尚便可。” 这法号倒有趣。 余冬槿便喊:“行缺和尚。”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李道长见他这模样,轻轻哼了一声。 一佛门一道家的两个人心里各有打算,他们自有渠道,都知道如今归位的中宫嫡子是目前最有可能坐尊位的人。 毕竟嫡长的太子早薨,余下的几个皇子在圣人病中,刻意放纵的这些年里你争我斗,伤的伤废的废,都没了继任的可能。 如今陛下身体虽说是渐好,但陛下毕竟病了这么多年,又已然年迈,所以…… 老和尚与李道士对视一眼。 遥云将之看在眼里,淡淡道:“出家之人,何来如此功利之心?” 这话一出,俩人都低眉敛目,一个老头一个中年人,都不是小孩子了,但在遥云面前,却一个赛一个的心虚老实,看上去和小学生似的。 余冬槿觉得有趣,端着茶杯掩饰唇边笑意,他看向遥云。 静了会儿,遥云却没有下言,李道长大着胆子开了口行,满是惭愧:“是,却是我等功利了。” 和尚也叹气,“唉,如今这凡世,灵力稀薄,人修也好妖修也罢,都渐渐失了往日的繁荣,这般下去,我等归于蒙昧,就在不久之后了。” 余冬槿听得云里雾里,“归于蒙昧?” 遥云在坐下握住他的一只手,开口:“这是大势所趋。”他微一蹙眉,“你们莫不是想借紫气拖延?” 两人又是一叹,李道长道:“只不过妄图挣扎片刻罢了……” 遥云:“妄念罢了,你们既然明白如今是这样的世道,便要知道帝王紫气已经是旁人借不走的东西了。” 他强调:“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 余冬槿这才听懂了,他不由有些紧张,紧紧回握住遥云的大手:“阿云。” 遥云立即明白了他在担忧什么,缓声安抚,“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我是不会死的,只是一但信徒们将我遗忘,我就会陷入沉睡,但那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我们只需珍惜现在,待几个百年之后,咱们便封印裂谷,在洞府中一同入眠,如何?” 余冬槿勾起嘴角,珍重点头,回道:“好。” 两位出家人都跟失落,但也洒脱,毕竟本来也就是试试罢了,心里其实早就有所预料。 行缺和尚把他们送到寺门外,给了俩小孩一人一串菩提子手串,又给了乐正几本自己亲抄的经书,另外还给冬槿大人打包了几包自己窨的各式窨花茶。 至于同与他们出来的李道长,只得到了一个不甚和善的哼。 李道长骂了句死秃驴,便和山神大人山神娘娘及老爷子还有俩孩子告了别。 他是独自出门游历寻求突破的,身无长物,但和尚给了他不给他心里不舒服,便就地画了几张符来送。 俩孩子和乐正自然不嫌弃,都拿好揣着了。 告别之时,俩孩子还依依不舍的,不舍得年轻和尚。 年轻和尚给他俩一人扎了纸风筝,那种菱形方块儿后面拖着三条尾巴的。 他们太爷爷在上头题了字,一个写平安,一个写如意。 一家子一边放风筝,一边漫步在下山的路上。 余冬槿看着远处李道长匆匆离去的背影,想着以后的事。 遥云垂眸,“怎么了?” 余冬槿说:“在我那个时代,道士和尚什么的,都不过是凡人,甚至不少出家人只是当自己的身份是一种工作,持证上岗罢了。” “等那个时候,我们还在么?” 遥云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可能不在了。” 余冬槿:“好吧。那趁现在,咱们多吃点好吃的,多玩一玩,省的活不够本。” 这话说的……遥云好笑,“嗯,都听你的。” 余冬槿一笑,过去扶着爷爷,遥云也走前两步,抱起了前头牵着风筝线的两个孩子,叫他们一人坐着自己的一个胳膊。 他们身后,行缺和尚带着徒弟看着他们离开,又是一声叹。 “师父!” 行缺和尚摇摇头,“算了,本就是我等的妄念,你北上一趟,去和云顶寺主持说一声,此事不可行,尊神不同意。” “是,师父。” 来到了洛城,那自然要尝尝洛城的特色。 两位去王爷和主体与主体的影子似的,形影不离的,一同带他们去吃特色。 在尝过牡丹菜、肉片汤、蒸酥肉等等美味之后,修整的时间便也到了。 出发前,遥云带着余冬槿摘了不少枇杷叶,买了上好的冰糖,临要走了,赶巧还在街边买到了一桶水牛奶。 好久没吃蛋糕了,余冬槿看见这桶奶,便想做点咸奶油,蛋糕是做不了了,但可以配糯米糕,自己解解馋的同时,也让大家尝尝。 至于枇杷叶,余冬槿准备熬点冰糖枇杷叶水,给爷爷喝。 虽然爷爷得咳病已非人力可及,但具遥云说,这样也能缓解一二。 两个孩子听说了,都眼巴巴的,无病挥舞着小勺子,小嘴叭叭的:“糕!糕糕!!” 无疾则扒着牛奶桶盯着看,眼睛亮亮的好似在看一桶他同意超爱的奶油蛋糕。 余冬槿把熬好的枇杷叶水端给爷爷,叮嘱爷爷小心烫,然后在爷爷的笑容中无奈的摸摸俩孩子的头。 乐正把两个曾孙拢到身旁,咳久了的嗓子有些沙哑:“等等,等你们爹爹叔叔给做,莫急啊。” 他又好奇:“这奶油,奶油是咸的也好吃么?我竟没有想过还能这般搭配。” 余冬槿哈哈一笑:“好吃的,不过爷爷您可不能多吃,只能尝一尝。” 乐正很是失落,“唉,难得是样我能吃的动的东西。” 余冬槿也没办法,只得说:“我给您再做个烤梨。” 乐正叹息:“这烤梨味道再美,吃多了那也腻味了呀。” 余冬槿闻言想了想,“那我给爷爷做银耳羹。” 乐正听见这汤啊羹啊的,都是这些日子孙子给他做的,摇摇头,心里熨帖的同时又难免嘴馋,可也没有办法,身子不行了,嘴没福分了。 官道上,三匹马拉的大车行的稳当。 奶油打发出来调制好后,余冬槿做了糯米糕,点上奶油,也算是中式点心新吃了。 两个孩子开心得很,你一块我一块,吃的香喷喷。 乐正得了小小的一块,吃的仔细。 “怎么样,还可以吧?”余冬槿托着腮,看遥云品尝。 遥云眼神柔软,拿余冬槿给他准备的木勺挖了块奶糕,喂给了余冬槿。 余冬槿含着吃了,嘿嘿笑,“好吃!等下下车修整,也给两位王爷还有秦将军送一些吧?” 乐正点头,“是该送些,也叫他们尝尝。”他抹抹胡子,有些骄傲,“这般的好滋味,我看他们王爵世家定然也没吃过,是该叫他们尝尝。” 余冬槿好笑,“瞧您说的。他们这些王公贵族什么好的没吃过,顶多尝个新鲜罢了。” 乐正:“新鲜的才是最好的。” 这倒也是。 两位王爷果然也很喜欢奶糕,周尔还嘴馋,想让余冬槿给他们做甜蛋糕。 “行,等有牛奶了就再做甜的。” 就这么一路吃吃喝喝,京城很快就到了。 无疾拉着弟弟,小心的从马车凳上下来,睁着大眼睛看着眼前这陌生又熟悉的都城大门。 遥云把余冬槿抱下车,又把老爷子扶下来,牵着孩子们走上前。 当年的陈樾,如今的六皇子周樾领着一干人等迎上来,首先与遥云与余冬槿几人行礼。 “遥云先生!余郎君,好久不见!” 149 今天的天气不错, 京城晴空万里。 无病和无疾被新认识的周叔叔牵着,迈步进了这座寂静的高门大宅。 遥云与余冬槿跟在他们后面,乐正被两位王爷邀请一同出游了,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到了正屋回头的祠堂, 遥云把非要和哥哥走在一块儿的无病抱起来, 让周樾带着无疾祭拜那些他已经以往的已逝之人。 无病好奇的睁着一双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指着哥哥跪着的那个蒲团, 对两个爹爹开口:“去!” 余冬槿摸摸他的头, “那你去吧,陪着你哥哥。” 无病点点头, 乖乖的:“好。” 遥云把他放下, 他迈着一双肉墩墩的小短腿就过去了,想了想, 跪在哥哥身旁的另一个蒲团上。 无疾见了,心里那股子忽然升起的难过消减了许多,他微微呼出一口气, 摸了摸弟弟的脑壳毛, 然后将女使递过来的香接下, 给弟弟分了一半。 无病小心的学着哥哥的动作,把香插入香炉,插的不好, 还让哥哥帮了忙。 浓白的烟雾向上飘动,又被门口刮来的风吹动,将前方的一尊尊牌位笼罩着。 被遥云将那些悲痛的记忆掩盖的无疾看着这一幕, 难过的很不知所措。 余冬槿叹口气,在他发愣时过去将他抱起, “别难过,我们去吃好吃的去。” 无疾揽住了小叔的脖子,将头埋在余冬槿的颈窝里,闷声道:“嗯。” 无病则被遥云抱起,两人跟在同样沉默的周樾的身后去了前厅。 来到这里,本来看见他们还很是高兴的周樾也看起来心情沉重了许多。 也是,那可是养大了他的亲人,一朝被灭了满门,心情如何能不沉重呢? 只怕每每午夜梦回都会为此噩梦缠身。 “陈颂陈将军呢?怎么不见他人?”这个余冬槿早就想问了,他疑心陈颂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周樾让下人看茶,闻言道:“看我,竟忘了与恩人们说了。北境匈奴犯边,兄长前去领兵打仗了。” “啊?”余冬槿吃惊,“北境乱了?” 周樾点头,眉宇间有着浓厚的忧心,“是。” 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面目和气的随身太监,继续道:“父皇缠绵病榻许久,几位兄长明争暗斗,边关因此也多受影响,因此此次匈奴犯边,情况十分危急,一应将士都前往了北境御敌。如秦将军这次回来也半点都没耽误,即刻出发赶了过去。况且不止匈奴,西南王晁广也隐有反意……” 说到这里,他看向遥云,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遥云先生,樾知您有大神通,樾不敢求别的,只求您能否帮忙算算,此次战事,是否伤筋动骨?能否能早些结束?” 这……这能说吗?余冬槿心里一紧,看向遥云。 遥云摇头,“事关国运,我算不出。”也没法去算。 “不过。”他画风一转,看向余冬槿,道:“我知道我与冬槿,我们一家,往后必会一世无忧。” 余冬槿心放下去,忍不住眉眼弯弯,这样的话,他就明白了。 周樾一听,提起的那口气也松快了下来,“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战事顺利,国泰民安,大家不破,他们这个小家自然就会一世无忧。 随后,周樾邀请他们进宫。 “父皇听说了我与表兄当初的经历,知道了先生与余郎君之后,便一直想见你们一面。还有无疾……”周樾见到无疾之后,便一直称呼他为无疾,一次也没叫过小孩以前的名字,“父皇也很想见见他。” 啊!居然这就要见皇帝了? 余冬槿不又有点紧张。 而无疾被伯叔牵着,闻言眨眨眼,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不记得以往的种种,遗忘了那些悲痛,但有些事情也大约明白的。 知道之前的那间祠堂,知道祠堂上供着的,那一尊尊牌位与自己的关系。 这个叔叔让自己喊做殿下,但这位殿下却让自己称他做小叔叔的人的父皇,是皇帝陛下,是他们大周最尊贵的人。 他和自己又是什么关系呢?无疾想不起来了,他忍不住努力去想,却一无所获,甚至有些头疼起来。 遥云拍拍他的头,单手把他抱了起来。 坐在他另一条胳膊上的无病伸出小手过来摸了摸哥哥的脸,然后觉得高兴,笑得嘿嘿的。 他还太小了,所以有些傻乎乎的,对于什么面见皇帝并没有概念,只知道自己和哥哥又被爹爹一起抱起来啦,超开心的。 无疾见他这样,便忍不住也笑,顿时感觉一切都好了。 余冬槿看着俩孩子傻乐,觉得很有趣,立马也放松了。 嗨呀,不就是面见皇帝么?他以前还天天在电视上看见国家领导人呢! 遥云轻笑,看着余冬槿的眼神很是柔软。 周樾站在马车边,看那一家人氛围和谐,便想到了当初同样和睦的陈家,心中不免一痛,叹了口气。 他身边的大太监洪鸣听了,宽慰了一声:“爷,您莫难过。” 周樾摇摇头,挂起笑容,邀请这一家人上车。 皇宫之行非常顺利。 老皇帝果然如他们猜测的那般,表面上看着是好了,甚至能下地主持大局了,但其实内里虚弱,基本上是被唐黎用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 能撑多久,全看这一口气什么时候散罢了。 这一点,皇帝本人也知道。 御书房内,身着黑色龙袍的皇帝看起来精神不佳。 在接连失去皇后、大女儿、小儿子后,他的精神本就寄托他那这个元后所生,又十分能干狠得他心的太子身上,结果在太子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他甚至想要退位去当太上皇时,太子却没了。 他自此便旧伤复发一病不起,直至今日,他的小儿子被找回来。他才狠下心来将你争我夺的几个儿子杀的杀废的废,又将他们背后搅风搅雨的那几个世家拿入手中。 “两个好孩子,快叫我看看。”叫人给他们看了坐,,皇帝首先让身边的新上任不久的总管太监牵着无病无疾上前,与他看看。 他拉着无疾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叹息道:“可怜孩子,是舅公对不住你。” 陈家的奶奶是周弟的表妹,所以他也算得上是无疾的舅公。 无疾回头看了眼叔叔和伯叔,见两人点头鼓励,这才大方表现,他摇摇头,声音是小孩特有的清亮软和,“舅公你别伤心。” 周帝闻言,怔了怔,随后摸摸小孩的头,喊了声:“好孩子,舅公不伤心。”他心里软和,想着斯人已逝,他须得好好补偿这孩子,爵位钱财,一应都不能少了。 然后他才低头看向矮墩墩的无病。 小孩也不知道怕,眨巴眨巴大眼睛,比起哥哥来是更加奶呼呼的唇红齿白,脸上肉嘟嘟的可爱,见这个爷爷向自己看来,就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还未长齐的豁巴牙,叫人看着觉得十分有趣。 可周帝这般一见,眼眶却瞬时有些发红。他想起他的太子了,他的太子在这个年纪时,也是这般的灵气可爱。 他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还是收回放在无病身上的目光,看向下方的遥云与余冬槿时,才重新开口说了话:“你们便是樾儿与行缺法师与朕说过的遥云先生和小余郎君吧?” 这里头居然也有行缺的事儿,他居然本来就能接触到皇帝。 既然如此,那他还在遥云做什么呢? 余冬槿这才知道,他大概不只是想让遥云给他牵个线那么简单。 遥云也没细细和他说,他该好好问问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遥云与余冬槿匆匆入宫,也没事先见过礼,周樾也没提这茬,于是在皇帝问起之时,余冬槿都不知道怎么回话,只得稍显局促的应了是。 而遥云就更不用说了,他甚至只点了点头。 好在皇帝陛下也不在意,他犹豫了下,还是对遥云问道:“不知先生可有办法治朕这身顽固旧疾,好叫朕再多活些日子?” 这个也是周樾所关心的,此时不由关切的看向遥云。 可遥云却只能叫他们失望了。 只见他摇摇头,道:“天命如此,无法改变。” 这话说的,也太硬了些。 对方可是皇帝,他们这拖家带口的,可不敢惹他。 余冬槿有点担心,转头忧心忡忡的看了眼遥云。 遥云与他对视一眼,很是淡定。 余冬槿收到他的眼神,立即也跟着淡定了下来。 嗐,都做到这份上了,不实话实说也不行啊,对方就算是皇帝,天命到了他们也没办法。 好在周帝虽然晚年因为身体力有不逮,又因伤心过度在几个儿子的身上昏庸了一点,但也不是那种真正无道的皇帝。 他本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所预感,也并不十分畏惧死亡,他不是心心念念想要求长生的帝王,他还想着等时间到了,便自然而然下去找他的皇后与一双儿女。 他想求能多活几日,不过是想能多为小儿子铺铺路罢了。 闻言,他点点头,眉宇间不见怒色,反而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如此便罢。” 他点点头,道:“天命不可违。” 他看向小儿子,眉眼间甚至带着轻松,“如此,樾儿,待明日大朝,朕便立你为太子,待我走后,大肃便交于你手上了。” 150 宫墙内, 余冬槿与遥云一同,与周樾走在一处。 身后,洪鸣和徒弟牵着抱两个孩子,在后面还有一左一右两个护卫, 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他们。 周樾有些难受, “其实我也大约知晓,两位先生定然也无法子。”他从归位之初, 再次见到他这位当初的舅舅, 实际的父皇时, 就从他带入京中唐黎口中得知,父皇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而唐黎所能做的, 不过只能是用上良药, 让这位帝王清醒一些,让他这最后一程走的不那么狼狈而已。 说起唐黎, 余冬槿还有点不好意思,想起这个,他不由瞪了眼遥云。 遥云眼中染上笑意, 捏了捏他指尖。 余冬槿脸一红, 转移注意力, 轻咳了一声问:“唐大夫现在人呢?是入了太医院吗?” 周樾摇头,“没有,唐大夫不日应该就会启程, 继续游历四方行医。”他对此明显是深感遗憾,“唐大夫的医术已是不同凡响,但仍旧不肯放松下来享受名利, 他是个好大夫。” 余冬槿听他这么说,倒是与有荣焉, 只觉得他和遥云当初没有救错人,天命也不负他们,送来的人多是好人。 他点点头,道:“行万里路才好治万般人,唐大夫确实是个好大夫。” “说起来。”周樾看向余冬槿与遥云,“樾却是没有与唐大夫那般,将遇见两位先生的事忘于脑后,这着实叫樾松了口气。” 余冬槿眨眨眼,啊?忘于脑后?他抬眼看遥玉。 遥云:“也没完全忘,他只是再不记得你我真正的模样,好叫我们与他往后见面不识罢了。有幸经历奇缘的人,大多都是如此。”至于周樾他们,他告诉周樾:“而你与陈将军,你们是在外见过我与阿槿的,我又未对你们做什么,你们自然不会忘记。” 原来是这样,余冬槿点头。 周樾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如此便好,他是怎么也不想莫名其妙失去一段记忆的,特别是他曾遇见过遥先生与余郎君的事。 那是让他知晓这世上还有那等奇妙之事、不凡之人的记忆,他想一直记在心里。 一行人在翰林院遇见了被两位王爷带着探头探脑的乐正老爷子。 余冬槿见状,不免哭笑不得,拉着遥云过去悄声喊了句:“爷爷!” 乐正一个激灵,朝身后看去,看见是他们这才松了口气,但一见前头看着他们言笑晏晏的周樾,又有点紧张,但也大方,行了个礼:“草民见过六皇子。” 周樾忙过来将人扶起:“乐正先生免礼。” 又与两位皇叔打招呼:“三皇叔四皇叔。” 周尔周散点头,“殿下。” 两方汇合,两位皇叔改道去了仁德殿见皇帝,周樾带着遥云与余冬槿一家出宫,去了一早就给他们准备好的府邸。 “爷爷,你怎么在翰林院呀?”马车上,余冬槿好奇的问乐正。 乐正有点不好意思,“天下读书人,有谁不向往着翰林院这个地方呢?我读书读的晚,后来年纪大了也没继续考……唉,年轻时没机会看见这地方,这会儿既然有机会,那自然是想去看看嘛!”他表情仍旧带着几分向往,一时间那张张连日被病痛折磨,显得有几分灰白憔悴的脸都多了几分光彩。 他声音渐小,叨叨着说:“也不知常芜那小子有没有这个天赋,能不能一步步考上来,若是有那一天……”只希望孙儿和孙媳妇能把喜报给他烧过去,他自己是没法亲眼见到啦…… 余冬槿没察觉爷爷的心思,只想着,看来是时候好好培养常芜了,爷爷年纪大了没有精力,他和阿云还得另外帮他寻找名师才行。 夜晚,白日里看着精神,没有半点不对的无疾忽然发起了高热。 余冬槿与遥云正在说白日那一和尚一道士的事儿呢,遥云就忽然深色一凛,带着余冬槿往俩孩子住的侧房去。 路上,正好撞见了匆匆忙忙赶来通知的婢女。 府里的下人都是周樾安排好的,不过余冬槿与遥云屋里没留人,但他们让人守在了爷爷和孩子们屋里。 “郎君!大少爷忽得发起了热,奴婢已经让管家前去请大夫了!”圆脸婢女不愧是宫里的人,虽然难掩焦急,但极会办事,已经把事儿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不过其实有遥云在,请不请大夫都行,但既然已经请了,那也无所谓。 余冬槿着急的不行,跑着进了俩孩子的房里,遥云拉都没拉住。 无病醒着,坐在一旁的小塌上,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床上哥哥。 无疾脸颊笼着明显不正常的绯红,紧闭着眼睛,整个人静悄悄的窝在被子里,另外有个婢女在用帕子给他擦身。 看见爹爹,小无病瘪了嘴,一边对余冬槿伸手一边喊:“爹爹!” 余冬槿一边把他抱起来安慰,一边去看无疾。 遥云就跟在他身后,此刻脚快一步,正在给孩子把脉。 “怎么样?没事吧?!”余冬槿焦急问。 遥云细细将脉把过,摇头,“没什么大事,但要尽快让他退热。”随后他抱了一串药名,让圆脸婢女去把药抓了,又说了如何煎。 圆脸婢女也没有什么疑问,听话赶忙去了。 给无疾擦身的活儿被遥云接手了,一直忙活着的婢女守在了外头。 余冬槿拍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儿子的背,蹙着眉头小声问:“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遥云:“是受了惊,吓掉了魂。这孩子恐怕做噩梦了。” 余冬槿心里一紧,“是因为回到了京吗?” 遥云点了头,“虽然我封了他的记忆,但他潜意识中还记得那些伤痛,虽然看不清,但却知道害怕与难过,他大概是梦到了那些事情。”他窝着小孩的手腕,“得给他收收魂。” 余冬槿心疼坏了,坐在床边,单手抱着无病,另外伸出手来摸了摸无疾湿漉漉的鬓发,轻轻叹了口气,“收魂怎么收呀?可要准备什么?” 听着还挺玄幻的。不过他以前在现代时也听过有神婆什么的会应邀给掉了魂的孩子收惊叫魂,不过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道要如何做。 遥云:“只需一碗水便行。”说着把屋内桌上的茶碗倒满了茶水拿来,端着茶碗念念有词。 余冬槿竖耳去听,却听不清他念的是什么,只觉得那似乎不是凡人的语言。 不一会儿,遥云将茶水一把倒在了床边。 余冬槿便见,床上的无疾看着还真睡的安稳许多。 管家叫来的大夫此时也入了府,很快就过来了。 余冬槿一看,发现来人居然是唐黎。 看见他们,唐黎很明显的一愣,随后眼中便带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迷茫,不过他手脚动作没停,放下药箱对两人告了句罪,过来给孩子把脉。 遥云给开过药的事儿婢女已经告知了他,他与遥云细细问过药方,点了头,“没错,只是惊悸之后发了高热,退热即可。” 他征求遥云与余冬槿的意见后,又开了一方小儿定神汤,拿给跟进来的管家下去抓了煎。 两副汤药下去,小孩的高热便退去了,只余有微微的低热,一直微微皱起的眉头也放松下来了。 这会儿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余冬槿打了个哈欠,遥云见了,连忙把人抱起,“走,你歇着去。” 余冬槿一惊,很不好意思,用气音呼道:“你快放我下来!” 这房里可不止他们,不算两个还在熟睡的孩子,唐黎在,两位婢女也在,遥云这样揽着他的腰身把他抱在怀里,也太叫他不好意思了! 遥云自然不会听他的,对唐黎叮嘱道:“辛苦唐大夫跑一趟,这里有我,你先回去吧。” 唐黎心里还有着千般万般的迷惑不解呢,但对这遥云这张脸,莫名的又不敢多问,只得点了头离开。 余冬槿发现遥云半点没有放下自己的意思,只得红着一张脸掩耳盗铃式的把头埋在遥云的肩头,气的直哼哼。 遥云眼中含着笑,拍了拍他的屁股,抱着他出了门。 出了门到了无人的廊道里,余冬槿这才抬起头来,“丢不丢人呀?你非这样抱着我!” 遥云:“那不然要如何抱?这样?”说着,他双手一颠,换了个姿势,换成了打横的公主抱。 余冬槿吓了一跳,连忙把他的脖子抱住,“你!” 遥云:“你眼睛都红了。这些天赶路,你本来就累,夜里你还忍不住去担忧爷爷的事,整夜的睡不好;现在到了京城,既然爷爷看着精神了许多,那你也该好好休息休息才是。” 余冬槿听了,心里不由得酸酸暖暖的,但嘴上依旧很硬,嘀咕着说:“我没事儿……” 遥云有些无奈,径直带他去休息。 余冬槿:“我还想问问你行缺和尚和李道长说的那些事儿呢……” 遥云:“有何好问的?纵然天地灵气消弭的再快,你我也同样可以长长久久,想那么多做甚?” 余冬槿:“那有多快呀?往后不会再遇见这样的修行之人找上门,找你帮忙吧?” 遥云想了想,“说不一定。别担心,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道,若是你烦于应对,大不了咱们举家住到洞府里,不去理会他们就是了。” “有理。”想到往后在裂谷里的生活,余冬槿很是向往,“到时候我要种一大片的果树、茶园、花田、菜园,然后春日里采花炒茶,夏日里吃冰看景,秋日里摘果酿酒,冬日里就天天睡大觉!” 遥云嘴角含笑,答应下来,“好。” 然后余冬槿一觉醒来,就真“住”进了一个“洞府”里。 140-150 141 一路走着, 他们终于是互换了姓名,就是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到底是真是假,反正听那健谈的先生自我介绍与帮着介绍,他姓周, 叫周尔, 与同伴是亲兄弟,他是哥哥, 他弟叫周散, 而那位劲装男人姓乔, 叫乔思。 余冬槿听了,一边在内心吐槽, 这二三四的, 很明显是胡乱取的,根据年纪来的谐音嘛……额, 也不知道一是谁,现在在哪里?一边也给先生们介绍其自己与遥云,还有两个孩子。 余冬槿:“小子姓余, 名冬槿, 没取字, 这位是我契兄弟,叫遥云,这一大一小两个娃娃, 大的是我和遥云的亲侄子,叫无疾,小的是我俩的儿子, 叫无病。”他也没掩藏什么,大大方方的说了他与遥云的关系。 两位先生并那位名叫乔思的汉子听了他俩的关系, 居然都很淡然的接受了,一点也没有表示惊讶。 余冬槿只看两位姓周的先生点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 这边的山景也很不错,从山道往下看,可以看见下方环绕山体的溪流,与层层叠叠的翠绿草木,这个时节,草木间还有一丛丛的杜鹃盛开,一片一片的,像是初晨的朝霞,再往下看,是藏在山林之间,影影绰绰的宏章书院,水路桥梁黑瓦庭院,是一种很独特的美丽。 余冬槿趁人没注意,给遥云竖了个大拇指,不错不错,很漂亮,值得夸赞。 嗯,毕竟是遥云的本体嘛,余冬槿瞟了眼身边人的腹部,想着那儿漂亮的腹肌线条,吸溜了一下口水。 遥云:“……”他瞥了余冬槿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余冬槿脑袋一缩,老实下来,转头认真吃点心。 这点心还是两位先生掏出来的,是绿豆糕,味道还不错,很有绿豆味儿。 他们这会儿已经爬上半山腰,坐在了这上面的亭子里休息。 两位先生虽然年纪不小,但身体还怪好,爬了一路,但这会儿却精神得很,都没有怎么气喘吁吁。 倒是余冬槿自己,尽管两个孩子都没用他管,带来的筐子也是遥云背着,他却有点累到了,好在不至于走不动,歇歇就好了。 周尔听他轻喘,笑道:“你呀,还需勤加锻炼。” 余冬槿笑笑,“是。” 遥云把筐子里装着的装水葫芦打开,拿出碗来给余冬槿还要大家各倒了一杯,“喝点茶吧。” 余冬槿接过茶碗,没有贪急,小口小口的慢慢喝,边和边吃绿豆饼,眼睛则不再去看山下的风景了,而是盯着黏糊在一起的从从和无病,怕他俩乱跑。 无病这家伙,刚被遥云从怀里放下去,就去找哥哥腻歪去了,俩孩子这会儿坐在亭子里的长板凳上,吃着糕说着话,无病现在说话还发音不够清晰,而且还喜欢粘着字一起说,他的话有些余冬槿都听不懂,但从从却能懂,也是比较神奇。 余冬槿:“这绿豆糕还真好吃,周尔先生,这个是您家厨子做的么?” 周尔摇头,一指乔思,“是乔思做的,他也就会做个绿豆糕红豆糕什么的了,哎,正经做饭都不会,就只会做些点心。”语气很是遗憾。 乔思装作没听到,端着茶碗喝茶。 原来做绿豆糕的人就在这儿呢,余冬槿顿时来了精神,虽然对方看起来不是很好说话,但想着他对孩子都那么有耐心,还是鼓起勇气,和他问起这做绿豆糕的诀窍来。 乔思言语简洁,但告知的很详细,主要的诀窍其实就是两个字,精细,其余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放点糖,倒入模具压实罢了。 余冬槿挠挠脸,“听起来倒也简单。” 周尔:“他会的,那自然是简单的,哎,我都吃腻了。”说起吃的,他心里那是一堆的苦水,“你是不知道,除了今早这一餐,我和周散都多久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自从来到这宏章书院,老孙那家伙又不肯带我们去内院吃饭,我们每日只得去吃客食,这里的客食,吃一天两天倒也还好,可吃上七八十天就很叫人难受了,哎……我也不好意思花钱让人给我们另做,那样好像显得我们很贪口腹之欲一样,哎……” 连叹两声长气,也是对此感到十分的怅然了。 余冬槿听他说完,一抬头对上周尔先生灼灼的目光,有点不明所以,“额……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呢?和他抱怨完,然后这么看着他? 周尔:“我们在这边大约还要呆上个四五天。”话里似乎意有所指。 余冬槿和遥云对视一眼,都算是听明白了。 余冬槿:“额……我们大概也是。”其实不是,从从已经好奇完宏章书院长什么样了,他们想走就可以走来着,只是,这三人身份特殊,余冬槿想着干脆也别得罪,要是能结个善缘也不错,“您三位要是不嫌弃,可以到我们院来吃饭,没有特殊情况,我们应该都会自己做。” 周尔闻言大喜,一拍桌子,“好!那就这么定了。”他想了想,“我们也不能白吃你们的,给钱又太俗气,这样,我哪儿正好有两个给小孩儿戴的长命锁,等会儿回去,我拿给你,也当我们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 余冬槿连忙道:“不必的!只是几日的饭食罢了……” 他还未说完,周尔挥挥手,“那不行,都说了是见面礼,又不是给你钱,你要是拒绝了,我们就不去了,饿着算了。” 余冬槿哭笑不得,“您真是……那行吧,那今天中午我和阿云就给您露一手,保准两位先生和乔郎君吃得高兴。” 说着,余冬槿翻了翻刚刚和他遥云一起整理放到筐子里的东西,算了算觉得够用了才放心。 吃完了点心喝完了茶,一行人继续往上走,据周尔先生说,这山顶上有个楼,他们中午可以在那里面聚会,也比较干净。 走了会儿,从从走不动了,没等余冬槿开口,乔思闷不吭声的,主动把他抱了起来。从从也要他抱,乖乖的,一路只摇摆着脑袋左看右看,看山上的风景。 余冬槿愈发觉的这人面冷心热,还和遥云说:“我看着人真不错。” 遥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一路走的不快不慢,路上赏了花草,看了小瀑布,喝了甜水泉,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山路末尾处的小楼。 真的是个小楼,两层竹木结构,下面是个摆着木桌的玲珑小厅,上头有个储物间,里面有张小小的单人床,里面还有个神龛,摆着一个山神雕像,和以前洪奶奶请来与余冬槿成婚的那尊长得一模一样。 是遥云的神像,这里看样子不是游玩的地方,而是某个猎户的居所。 余冬槿看着那尊神像,不由笑了,上手去摸了摸。 遥云见了,把余冬槿的手握住,转而放在了自己身上,他开口:“本尊就在这里,干什么要摸木像?” 余冬槿笑着瞥他一眼,在他胸口抓了一把,说了句:“我都要摸。”然后转身飞快的下了楼。 楼下,从从和无病正坐在竹楼门口的台阶上玩路上余冬槿给他俩摘的杜鹃花,两位先生和乔郎君坐在屋里看着孩子。 见余冬槿与遥云下楼,从从眼睛亮亮的站起来,“伯叔,咱们是不是要去打猎?” 还咱们,这个小滑头,遥云可没说要带着他,结果他就咱们上了,余冬槿好笑的摸摸他的脑袋壳。 不过带上他也无所谓,反正有遥云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遥云:“嗯,你的弹弓带了么?” 从从兴奋的拍拍腰间挂着的小弹弓,“带啦带啦。” 楼下小厅里,乔思听见他们的声音,眸中也有意动,但又顾忌着旁的,便没有开口跟着一起。 余冬槿抱着看着哥哥要走,就开始哇哇叫的无病,没理他嘴里的,“跟果果,要跟果果。”冷酷的送走的去打猎的遥云和从从。 无病哭哭啼啼的,然后居然意外的被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周散先生给哄住了。 他也不知从那儿掏出了个铃铛来,逗得脸上还挂着泪珠的无病咯咯直笑。 余冬槿看着又开始笑的无病,只能感叹一句,“这娃娃的脸六月的天,还真是多变啊。” 周尔哈哈笑,“可不是么?这娃娃呀,可没那么好带,我那两个孙子就是,以前他爹妈不在家,他俩常在我院里住,那叫一个闹啊。” 余冬槿摸摸鼻子,“那看来您很有带孩子的经验呀,这样行不行,两位先生帮我看着他一会儿,我去搭个临时的石头灶,等会儿要用到。” 周尔:“行,乔思,那你也去帮忙。” 乔思点点头,与余冬槿一起去后面空地上搭临时灶台和火窑了。 灶台要用来煮锅子,火窑要用来做窑鸡,他们今天的菜单就是兔肉锅子或者羊肉锅子,还有窑鸡,另外再看遥云带着从从还能抓到什么猎物。 遥云带着从从,在余冬槿与乔思正好搭好灶台和火窑的时候回来了,走的是竹屋后头这边,正好与他们汇合。 余冬槿一看,就见他不止带了兔子回来,还背了一只小山羊,另外说好的山鸡也有一只,从从还拎着两只不大不小的鹌鹑,小脸上嘴巴咧的老大,看起来可高兴了。 余冬槿看他这样,就知道这鹌鹑肯定是他的杰作了,笑着说:“今天怎么这么厉害?一抓就是两只。” 两位先生也抱着无病出来了,好奇的来看他们的猎物。 从从乐的一双大眼眯成缝,兴奋的说:“我本来只看见一只的,是伯叔悄悄提醒我,我才又抓到一只。” 余冬槿:“那也很厉害了,这都能抓到!小叔做给你吃,给你放到这里面烤,味道可好啦。”他指了指面前的窑洞。 从从很好奇,他还没吃过这种吃法呢,顿时期待不已,“好!” 两位先生听了,也很期待,周尔稀奇道:“这是什么做法?我竟从来没有听过。” 余冬槿笑眯眯道:“您到时吃了就知道了,阿云,你来片肉。”然后拿起这里本来就放着的破陶罐,递给乔思,“乔大哥,您帮帮忙,帮我找些干净的红泥来。” 乔思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顿时也露出点好奇来,不明白要红泥是作何用的。 但主厨是余冬槿,见他看起来很有主意,乔思还是接过陶罐走了。 两位先生更不用说,一听见红泥二字,就更惊讶了,这红泥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周尔忍不住道:“稀奇,真稀奇,真叫我长见识了。” 羊肉兔肉拆骨切成薄片,把带来的小铜锅摆上,烧火,葱姜蒜大料放下去炒香,加入打来的甜水泉煮开,把骨头下进去慢慢煮。 红泥这会儿也被挖来了,余冬槿只用盐给整鸡与整只的鹌鹑调了味按了摩,撒了些料酒,便用遥云摘来的箬叶一层层的将鸡与鹌鹑包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再在两位先生与乔思不解的目光下,在箬叶外面糊上红泥,随后,将三个泥团放入已经烧出了木炭的窑洞里,封上洞口,在上面继续烧火。 干完这些,余冬槿洗了手,告诉大家,“现在就是等了,等骨汤煮好,窑鸡烧熟,就可以吃啦。” 周尔简直叹为观止,“竟还有这种吃法,我倒要看看,这滋味究竟如何!” 余冬槿叉腰,“您放心,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一伙人把厅里的桌子搬到了后院,摆好了碗筷便在等。 余冬槿算着时间添火加柴,给铜锅里加水,等差不多的时候,遥云也点了头,两人便在三个大人带俩孩子的好奇下,剥开了炭火堆,打开了窑洞,将里面三颗已经烧的梆硬的泥团挖了出来。 三个泥团看起来十分的平平无奇,周尔探着头,完全想不出这还能烧出美味来,心里居然有点忐忑。 他在心里暗笑自己真是活的老了人也傻了,他忐忑什么呀?这应该是余小郎君忐忑啊! 从从却对自家小叔很有信心,尽管只看见了三个泥团,却已经犯起馋来,而无病也是一样的,兄弟两个都舔舔嘴巴,一副马上就要吃到美味的样儿。 余冬槿拿出三个盘子:“阿云,快拆。”这个太烫了,遥云是不会让余冬槿上手的。 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下,遥云拿起石块敲开了泥团。 只见泥团里,箬叶已经变了颜色,从原本鲜艳的绿色变成了黄绿,遥云也不怕烫,直接上手,将泥块剥开后,又拨开了箬叶。 一瞬间,一股浓郁的鲜香便从那箬叶中传了出来,这浓厚的香味,霸道得很,简直就是扑了周尔周散还有乔思满脸。 叫他们三个顿时瞪圆了双眼,不由同时深吸了口气。 从从则早有预料,闻到了味道后牵着弟弟的手原地蹦了蹦,“好香好香,小叔,我饿啦!” 余冬槿笑盈盈,“嗯,马上开吃!” 142 三团箬叶团子被遥云从泥团里拆出来放上桌, 寻味楼特制,小火锅专用的小铜锅中心的铜圈内被放满了燃着的火炭,端上桌,余冬槿将兔肉片与羊肉片也被端了上来, 五个大人带着俩小孩, 正式开吃。 先吃窑鸡,桌上除了余冬槿与遥云, 大人小孩们都眼巴巴的, 俩孩子和情绪比较外露的周尔看起来最馋, 都忍不住的深呼吸,呼吸着空气里的烤鸡香味儿。 余冬槿被他们逗乐了, 拉拉遥云的袖子, “快全打开吧,让大家先吃窑鸡。” 遥云听话动手,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将黄绿色的箬叶完全打开了。 下一瞬,那被裹在泥土箬叶里, 被闷的黄灿灿的整鸡与整只鹌鹑便落入了众人的眼里, 遥云伸手, 将两只鸡腿撕了下来,随着他的动作,那被裹在鸡肉里的鲜嫩肉汁便被挤了出来, 如露一般滴在了下方铺开的箬叶上,看的人都忍不住口舌生津。 两个鸡腿自然是孩子的,余冬槿摆好碗筷, 也没让两位先生自己动手——毕竟人家不是普通人,只和遥云一起给大家分了肉。 周尔动作最快, 首先夹起一块鸡肉,小心的放入口中,随后大家只听他一声:“唔!烫!” 余冬槿吓了一跳,“哎!没事吧,快吐出来!” 周尔却使劲儿的摇着头,然后余冬槿就见他嘴巴半张着动得飞快,呼哈呼哈的将嘴里的滚烫的鸡肉强行吃下了肚,吃完之后,他还开口夸道:“好吃!鲜鲜鲜!”他一脸满足,口中接连说了三声鲜,摇头晃脑的,又飞快的吃下了下一块。 周散见状,也迫不及待,不顾得烫,给嘴里塞了一口,随后与周尔模样相似的脸上,便也变为了那副沉醉于美食的满足样儿。 看的从从忍不住,捏着鸡腿捂着嘴噗噗笑,笑完吹吹鸡腿,也狠狠咬上一口。 无病则需要余冬槿剥着喂,一时间,众人都沉浸于吃吃吃中,都顾不得说话了。 只遥云最淡定,一边自己吃一边给余冬槿喂。 余冬槿嚼着肉,满意的点点头,还笑盈盈的小声问遥云:“好吃不?” 遥云点头,“好吃,肉嫩汁多,滋味极好。” “那就好。”余冬槿自己也很满意,对埋头吃肉的大家说:“别吃太急,还有锅子呢,这锅子的味道也不差的。” 周尔咽下嘴里鲜嫩的鹌鹑肉,对桌上咕嘟冒泡的锅子也很好奇,“这锅子又是个什么吃法?是要吃这些切的薄薄的肉么?” 余冬槿好奇:“您这般爱好美食,居然没有去过县城里的寻味楼么?那里也有这种锅子的。” 周尔摇头,“我们几个是直接到的书院,并未去过朝云县城。”听余冬槿这样说,他自觉他们可能错过了很多,便问:“你这些与众不同的吃法,莫非都是和那寻味楼学的?” 余冬槿抿唇一笑,道:“却不是我同他们学的,而是这寻味楼和我学的,这附近几个县城里的寻味楼的大师傅,都算是我半个徒弟。” 周尔闻言,十分吃惊,“竟是如此么?”他是真没想到,他还以为他们两个里面,遥云的厨艺更好呢,毕竟今早那碗面,实在是叫他爱极了,“你小小年纪,居然就有了这样一身的好厨艺。” 他摸摸胡子,忽然想明白过来了:“所以你的志向,难道就是这厨中技艺?” 余冬槿笑道:“算是吧。”其实他都没什么志向,他就想当个快乐的咸鱼,但这个不足为外人道也,他自己,还有他的阿云知道就行了。 周尔无比感慨,“倒也不错,你这已经算做出了一番成就了。” 余冬槿哈哈笑,谢了他的夸赞,又给从从掰了快大鸡翅。另外给他装了铜锅里的滚着的鲜汤,小心让他别噎到了。 等窑鸡和鹌鹑只剩一堆骨头,众人稍稍满足的时候,余冬槿将羊肉兔肉下了锅。 雪白的骨头汤里,红色的肉片随着水开而滚动在其中,从生到熟,只需要一小会儿。 余冬槿:“我们现在吃的是最简单的骨汤锅,味道主打一个原汁原味,若是在山下,材料充足呀,还可以吃香辣锅、麻辣锅、酸汤锅、粥底火锅,要是用鸳鸯锅,还可以同时品尝两种味道,那吃起来,就爽了!”说完,他用公筷把肉捞给听得入迷的两位先生和从从,“好了,可以开吃了,这肉切的很薄,烫一下就熟了,不然要是煮的久了,肉就煮老了,就不好吃啦!” 两位先生加上乔思闻言,立即都自己动起了筷子,继续吃肉! 余冬槿有点可惜,和遥云说:“该带根萝卜上来的,这羊肉兔肉的锅子里下些萝卜块,待肉吃的差不多了,萝卜块便也吸满了汤汁肉味了,吃起来绝对美味。” 遥云:“还有时间,等下了山,我们可以在做个鸳鸯锅,到时候可以多准备些食材。” 余冬槿点头,“好!” 周尔三人听着,不由对今后几天的膳食充满了期待。 周尔想着,吃的这般好这般有巧思,那他光送两个长命锁,会不会太寒酸了?嗯,得再补一些才行…… 中午这顿,大受众人喜爱。 特别是那窑鸡和窑鹌鹑,更得好评——主要是锅子遥云和从从还有小无病都已经吃过许多次了,窑鸡是第一次吃,小孩们更喜欢。 吃完饭收拾了骨头垃圾,歇了一会儿,喝过了山泉水煮的茶,消了消食,他们才转身下山。 一回到院子,互相分别不久,周尔就笑眯眯的领着不爱说话的弟弟和巧思,带着东西上门了。 他带来的除了那对长命锁,还有一对玉牌,可以挂在腰间压衣裳。 余冬槿见了,这才发现这皇亲国戚口中的长命锁并非余冬槿以前见过的普通长命锁,而是豪华加强VIP版长命锁。 只见那金色的圆圈下方的如意小锁头上,不仅镶嵌着碧绿与水红的玉石,中央还有一颗个头不小的红宝石,切因为造型设计的精巧,这红绿金的配色不仅一点儿也不难看,反而十分抓人眼球,显出了十分的贵气。 而那两枚玉牌,也用的是上好的润白玉石,被精心雕刻成了两枚带着祥云与福纹的长方形玉牌,打了孔,下方坠了串了黄玉与浅色玛瑙珠子的月白色络子,秀雅非常。 余冬槿顿时不敢收了,“这,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周尔自有他的道理,“你不能收,孩子们能收。”说着不由分说且十分熟练的牵过了从从抱过了无病,给他俩戴长命锁和玉牌。 余冬槿怀里一下子空了,又见已经被戴上了长命锁,正好奇的用小手摸来摸去的无病,哭笑不得,怎么还带强送的? 好在从从是大孩子,他会躲,就算被拉过去了也自己躲了回来,还躲在了遥云的身后,这下子就谁来也抓他不走了,小叔说不收,那他就不能要。 周尔嘿笑,以利诱之:“我哪儿可有不少这边没有的好书呢,你要是收了我的礼,我就带你去看书,对了,书院里还有小马,我可以让乔思叔叔教你骑马,怎么样?” 从从顿时精神一振,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对书本与小马的心动。 余冬槿更无奈了,算了,反正两位先生不差钱,“那就收下吧,快谢谢两位爷爷和乔叔叔。” 从从这才从伯叔身后出来,被乔思戴上了长命锁和玉牌,满心期待着新书与小马。 他们下午就去骑马了。 书院里正好有个小马场,那处也是学子们学习弓马骑射的地方。 这年头的学生不仅要读书,还要学六艺,车马弓箭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这里的马与他们租来赶车的马可不一样,成年的马儿更为的雄壮,适合骑御,也更会配合背上的人挽弓搭箭使用兵器。 这里本来是不接待客人的,但幸而有两位先生带领,他们比较特殊,哪儿都能去,余冬槿一家跟着他们,便可以进去玩儿。 余冬槿还没正儿八经骑过马呢,他赶车都很一般,出门在外都是遥云忙活,他主要负责乘坐。 这会儿有了机会,孩子们又有两位先生和乔思帮忙照顾,两人便开始了一个教一个学。 余冬槿本来以为很难,但有了遥云,这种需要动物配合的事情就变得格外的简单了起来。 他们选的这匹枣红马儿在遥云的手底下,实在是温顺的有点过分了,余冬槿牵它就走,吁他就停,脚步稳重不说,跑起来也不快不慢,像是生怕把背上的人给颠儿到了。 看的一旁在棚子里休息看热闹的周尔与周散都稀奇,周尔忍不住纳闷出声:“这书院里的马儿怎的这般好脾气?温驯成这样?还是说余小郎君讨马儿喜欢?” 没有外人在,周散才愿意回周尔的话,他观察了下,道:“原由恐怕在那位遥郎君身上。” 周尔:“哦?”他于是也仔细看了看,也看明白了,“怪哉……我怎么觉得那马儿很是尊敬他,等等,不只是那匹马如此……”他环视一周,将马场上所有的马儿,包括那些被系在马棚里的马,“好像所有的马都变得灵动了许多,且都在悄悄看他,这……这是什么道理?” 周散:“这人不一般,你不是早就看出了吗?” 周尔挑眉,“他只以为他是个不输乔思的练家子。” 周散端杯喝茶,“咱们这趟,最好是低调行事,莫要连累他人。” 周尔:“放心,不会有事的。” 周散瞥他一眼,没再说话。 143 他们隔得远, 说的也小声,但遥云却有一副好耳朵,将他们之间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心中有了成算,面上不显, 继续指点余冬槿骑马技巧。 余冬槿点点头, 在遥云放开手后,带着些忐忑的拉着马儿的缰绳, 带着点兴奋, 在马场里小跑了起来。 先缓慢的跑了一小段, 他胆子大了点,一挥缰绳叫马儿跑快了起来。 那头被两位先生抱着的无病和一边被乔思教着骑马的从从看见他这么快就把马儿骑的飞快, 都心里羡慕。 无病咿咿呀呀的指着小爹, 喊着:“哒哒哒!啊!”一副也很想试试的模样。 周尔哈哈笑,捏住他的小手, “你现在可还不能骑,你这小胳膊小腿的,需得还得再长长呢。” 马上, 牵着缰绳挥舞的余冬槿很兴奋, 但又不免有点紧张, 不过因为有遥云一直看着他的缘故,紧张之余又觉安心,知晓自己定然不会有事, 又大着胆子将缰绳挥舞的勤快了些。 遥云笑看着,缓步跟在他后面,看马儿载着他跑, 也警示着马儿。 一整个下午,他们便是在马场上度过的。 从从也在乔思的指导下将骑马学会了, 他本就家学渊源,虽然不记得了,不过儿时也是被家里长辈带着在马儿背上玩儿过的,对骑马射箭等活动还保留着一定的潜意识,所以做起来挺熟。 马场里也有靶子,有弓箭,余冬槿射箭就十分不行了,尽管有遥云教导,他还是比不过拿着小弓的从从像模像样。 一向灵巧的手忽然变得特别笨不说,眼神都感觉没那么好使儿了,几次射箭几次没中,搞得他很是懊恼。 余冬槿悻悻然,放下弓箭:“算了,你来,我是真学不会!” 从从一直关注着伯叔和小叔的情况呢,见此情景,忍不住在一旁捂嘴噗噗笑。 遥云也无奈了,接过弓箭,给了他一个你好好看着的眼神,然后在余冬槿瞬间变得期待的目光下,腰背挺直,步伐稳健,一边迈步一边将剩下的箭矢一一射出,将几个箭靶的红心都给填满了。 前头回头看的,拿着小弓的从从满脸倾佩,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弓,又看了看乔思,得了几句指点,拉开小弓,也对准了前面的靶心。 玩到了时辰,晚饭吃的简单,但也是周尔三人没吃过的,是用余冬槿他们从留云带来的砂锅做的煲仔饭。 做饭的材料一部分也是他们在车上一起带过来的,有腊肠、风干鸡、咸排骨、干松毛菌和各类干菜,鲜菜则是遥云到附近农家里买的,现摘的,都很水灵。 余冬槿用带来的肉煲了三锅口味不同的饭,出餐时,腊味的香味扑的满院都是,还飘出去老远,惹得远处的书院内院都躁动了起来,久久不停。 看着那被腊汁、酱色与油脂侵染,颜色变得浓重的饭粒被余冬槿翻起、搅拌,周尔不太庄重的咽了下口水,“香啊!真是香啊!这般,又是我从未尝过的吃法,真是……” 余冬槿笑了,待遥云将青菜酱瓜还有霉豆腐端上来,把拌好的饭一人给盛了一碗,“好了,先生们快尝尝吧!” 几人包括从从,立即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碗筷,埋头开吃。 当然,无病那份是鸡蛋米粥,小家伙可还不能吃这类硬米饭呢。 余冬槿也许久没吃过煲仔饭了,他给自己和遥云留了他觉得最好吃的那部分,一半煲仔饭底部的大片锅巴,抹上一层薄薄的豆腐乳,包上酱瓜和青菜,他首先给遥云咬了一口,眼睛亮亮,“怎么样,好吃不?” 遥云看着他的眼睛,品味着嘴巴里咸香微辣的味道,点头,“好吃!” 一旁的从从看的眼馋,但他不能吃辣,便夹起饭里的小片锅巴,尝了尝,感觉也美滋滋,顿时喜欢上了。 周尔见了,连忙也好奇的去看那碟红彤彤的豆腐乳,问余冬槿,“这是何物?” 余冬槿咽下口中的锅巴,给三位没见过豆腐乳的京城人介绍起来:“是由豆腐发酵而来的一种食物,裹了黄酒和辣椒粉,吃起来口感很特别,先生们先少点一些试试,看看合不合口味。” 周尔身先士卒,立即用公筷夹了一筷子放到饭上,点了一点尝了一口,“嘶,辣!”他道,但眼睛却很亮,忍着辣味居然又尝了一口,“唔,好吃啊!嘶哈嘶哈,快!你们也尝尝!” 周散比较谨慎,不过见他明明吃的面红耳赤的,但依旧提着筷子不肯放弃,最后还无师自通了,只取一点点,配着饭一起吃的操作,便如法炮制,也取了一筷子这模样质感都很奇怪的“豆腐”放到饭上,配着饭细细品尝了起来。 而乔思动作比他更快,且乔思更能吃辣,显然是爱极了这味道,半块吃完了又夹了一块,豆腐乳配鲜香美味的腊味煲仔饭,吃的喷香无比。 余冬槿和遥云你一口我一口的把锅巴吃完,又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了饭,余冬槿一边吃一边给专注吃肉的从从夹了一筷子青菜,提醒他要均衡饮食,然后对三位先生笑着开口:“这酱瓜也不错,不是我做的,是我从留云带来的,邻居家做的,这是他们家的老手艺了,你们也尝尝,很是脆爽。” 没错,这酱瓜正是刘成家送的,一坛子压的实实的,口味脆脆咸咸,微酸,用来开胃最好不过。 三位先生也尝了,都点头,“倒是不错。” 晚饭大家又吃多了,于是吃完了饭,一伙人坐在树下,喝茶消食。 是山楂茶,余冬槿煮的,还加了梅子干,放了糖,酸酸甜甜的,从从特别特别喜欢。 余冬槿:“只能喝一杯,喝多了睡不着。” 从从乖乖点头,珍惜小口小口的抿,在无病羡慕的目光下,无病这小家伙自然只能喝白水。 喝完茶预备散场的时候,夜幕已经西垂。 这会儿无病已经熟睡,从从也困倦了,遥云给俩孩子洗了澡,让他们先进屋睡了。 余冬槿还不困,正和好奇的周尔先生说着豆腐乳的做法和吃法。 “若是不吃辣的,只需裹上盐水白酒封坛便可,滋味同样是好的,只是我喜欢辣的,便没有做不辣的,先生若是喜欢但又怕辣,可以用这法子做不辣的。不过一定要记住,那发出的毛毛若是有异,并非白色的,那可一定不能吃,有毒。” 周尔捋了把胡须,道:“奇妙,没想到这看似普普通通的豆腐,还能被如此这般做成这样的美味。” 周散跟着点头。 聊完了天,几人各自回院,洗漱睡觉。 半夜,朦朦胧胧中,余冬槿好像听见了马蹄踏地的声音,他揉了揉眼睛,在遥云怀里抬起头来。 却见遥云人是清醒的,在黑夜里睁着一双锐眼,一边小声地安抚着他,一边警惕的盯视着窗外。 余冬槿迷迷糊糊的,“怎么了呀?” 遥云:“隔壁院子有人来找,十来匹马,来的都是精兵。” 余冬槿还在迷糊,闻言:“啊?”了一声,试图强打起精神看看去。 遥云:“你继续睡,我施了法,再不会有人能吵到你了。” 余冬槿点头,他确实是困了,点点头说了声:“好。”然后就又闭上了眼睛,挨着里头的两个孩子再次入眠。 遥云轻轻拍着他的背,将他哄的睡熟了,在他额角落下一吻,这才起身穿衣,来到了院中。 月儿被乌云遮去,今夜的天格外的黑沉。 周尔站在院内,隔着院门,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二小子,你倒是终于不装了。我知道你来此是想要什么,但当年之事,也并非只有我与你三叔知晓,你何必如此苦苦追寻?” 马上,二皇子穿着一身玄衣,苍白的脸上是一片漠然,他嘴上开口先是客气的见礼:“常策见过二皇叔三皇叔,还有秦将军。” 随后的语气依旧客气无比:“什么当年之事?当年能有什么事?我此番来寻二位皇叔,可不是为了这个。皇叔有所不知,父皇这回病虽然已经勉强好了,可大约是之前病的久了,如今脑子竟然愈发糊涂,竟说什么要寻元后幼子立做太子……” 他笑了笑,“元后?母后明明芳华早逝,生前除了四弟外并未留下一儿半女,四弟都薨了,她哪来还有儿子?呵,我看着这分明是父皇缠绵于病榻时,做过的美梦罢了,将梦当真,何其荒唐,皇叔您说,是也不是?” 周尔未有开口。 周散沉声开口:“你与你大哥,真是愈发张扬了。” 二皇子收起脸上的笑容,“怎会?我们只是担心父皇,怕父皇染上心病罢了,这身病还有可医,可一但患上了心病,那可就不好医了。父皇如此,还需寻人开解,两位皇叔,常策恳请二位与我回京,好好劝劝父皇,也叫我与大哥安安心。” 周散冷笑一声,没留情面的一语点破:“和你入京?真要和你入京,能不能见到皇上,还不是你说的算?我与你二皇叔虽然如今已无兵无权,但也不是傻子。” 二皇子也不恼,反而指着乔思道:“两位皇叔哪里无兵无权,秦将军不是伴在你们身侧么?我看将军手底下的兵,想必就在不远处吧?此番前来,为了绕过那些兵卒,可叫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乔思,也就是秦将军握着一柄枪,没有说话。 遥云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 看来京中皇帝的情形并不明朗,甚至于唐黎是否真的治好了皇帝的病都不好说。 但看大皇子二皇子这般,想来是急了。 而那位皇后幼子……遥云掐指算了算,已经明白了过来,他接着又算了算,算出结果后叹了口气,今天这摊子事,看来还是得管。 他转过身,果然看见披着外衣的余冬槿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迷糊的开口:“你在外面干嘛呢?我就说摸半天都没摸着,吓了我一跳……” 那头,二皇子一牵马绳,给了他们这头一个眼神。 144 同时, 结队护卫在他身边的精骑士兵也纷纷侧目,或挽弓搭箭或举起弓弩,朝着余冬槿与遥云处瞄来。 余冬槿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目前的状况, 但第六感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瞬间头皮一麻脚下一滑,带着满心忽然升起的恶寒, 跌倒在了遥云怀里。 那边院中, 周尔冷声开口:“此事不必牵连旁人, 这两位只是无辜的平民百姓,还请二皇子饶过。” 二皇子闻言笑了笑, 轻飘飘的一抬手。 精骑们收到指令, 放下了弓弩,但手上动作依旧暗暗蓄势待发。 二皇子笑着开口:“哦?平民百姓?可瞧着怎么感觉不太一般?”他借着火光看着遥云, 眼中隐有欣赏之意,随即,他的目光落到余冬槿身上, 又带上了几分疑惑, “怪事, 这位看着怎得这般眼熟?” 余冬槿看着他那苍白的面色,有些反应过来了,镇定的站稳站直, 拱了拱手:“二爷。” 二爷——也就是二皇子双眼微眯,可还是想不起来,笑问:“你认识我?” 余冬槿转头瞧见了那在火光月光下寒光凛凛的弓箭银弩, 脸色不免有些发白,好在遥云就在身边, 他被揽着,心下又十分安定。 遥云轻轻捏了捏余冬槿的手。 余冬槿摇摇头,表示自己很好,然后提高声音大大方方的回了二皇子的话:“回二爷,在下与同伴皆是二爷在留云县暂住时,入府到府内厨房给二爷烹调过得厨子,所做的菜品名为佛跳墙,不知二爷是否还有印象?” “佛跳墙?”二皇子将这三个字念了一遍,想起来了,“哦,是你们。” 他回忆着,“你那佛跳墙确实不错,比起宫廷御宴也不差什么了,我极喜欢,可惜……”他笑了笑,“今日之事绝不可外泄,所以,两位,得罪了。” 语罢,他身旁的精骑举手,一半弓弩对准他们这处,一半弓弩对准周尔他们,下一瞬,余冬槿只听到一声整齐的“咻”声——那箭雨朝他们射了过来。 余冬槿下意识闭眼,眼前一片黑暗,他整个人被遥云抱在怀里,温暖的身躯拥着他,他没有害怕,心中只觉安定。 刹那间,风声呼啸,有箭羽被击落的声音,噼噼啪啪,宛如一片急雨。 又有一片兵甲相拍,与急行的大片脚步声,闹哄哄的一阵,余冬槿只觉自己被遥云抱着经历了几个起落,最后听见的,剩下的是不可置信的诧异的人声——是二爷二皇子,他似乎惊愕极了。 余冬槿茫茫然睁开眼,趴在遥云肩头往后看。 他们已经不在原来的那个位置了,而是上了隔壁屋顶,立在了屋脊之上。 余冬槿目光向下,就看见了正在互相攻击的两派人马,其中,周尔与周散正被乔思护在身后。 “咦,二皇子呢?”余冬槿找寻一圈,也没瞧见那位刚刚还骑在马上,脸色苍白但态度嚣张的二皇子。 遥云闻言一摆手,余冬槿便听的啪嗒噼啪一片声,是他丢了个什么大件儿在瓦片上。 遥云拍拍他的头,用大手给余冬槿呼噜了下毛,说:“这儿呢。” 余冬槿低头,这才发现,这哪儿是什么大件儿啊,分明就是二皇子本人嘛—— 此刻,这人瞧起来比余冬槿还要茫然一百倍,正捂着脖子傻不啷当狼狈无比的倒在瓦片上,白脸朝上,看着遥云的目光既惊又惧,像是遭受了人生中某种巨大的打击,瞧起来惶然又无助。 余冬槿:“……”他一时无语,半晌,挥手给人打了个招呼,“嗨,二爷您好啊!” 二皇子:“……”他好个屁啊?! 余冬槿想笑,但忍住了。 下方的两派人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主要是他们这边有人质,二皇子那边跟随的军士们瞬间便不敢妄动了,只敢举着刀剑与周尔他们身前的人对峙。 其中那位明显是除了二皇子最大的,带头的那位军士大声到道:“大胆狂徒!速速放回二皇子,否则今日尔等便要沦为逆贼,与国相对了!” 周尔嗤笑一声,理都不理他,只抬头望屋顶,“小二啊,不然你还是和皇叔一起回京吧?皇叔带着你,你就别大包大揽啦?” 二皇子闻言脸色发青,未答。 他不答周尔就当他是在默认了,笑道:“那就这么说定啦。” 随即,乔思便跳上了屋顶,把二皇子给逮了下去,下去前还恭敬的对遥云和余冬槿拱手以礼。 他带人下了,余冬槿便拍拍遥云的肩头,示意他们也不在屋脊上傻站着了。 遥云如一阵风似的,带他落到了他们自己的院子。 他的动作实在漂亮,看的对面几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喊了一声好。 余冬槿则想到了他那时背生双翼,带着自己飞的时候,一时有些怀念,他忍不住摸了摸遥云的背,想着那双漂亮翅膀的模样。 遥云轻声:“下次再带你玩儿。” 余冬槿:“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遥云:“因为是你。”他爱惜的贴了贴爱人的脸,才把他放下地。 接下来的事儿他们俩就无意掺和了,遥云也没计较周尔他们把他们牵扯其中的事儿,他和余冬槿都想着尽早离去,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的麻烦。 主要是他们家无疾身份敏感,余冬槿担心他会暴露。 周尔却没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他还劝遥云与他们一同进京,说凭他的本事,他可以举荐他入朝,入朝之后,可叫他领千户之职。 遥云当没听到,不咸不淡的,当即和余冬槿一起收拾东西连夜赶车走了。 俩孩子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余冬槿裹在被子里重新睡得香喷喷,小脸扑扑的。 余冬槿掀开车帘最后看了眼书院的方向,只觉他们这趟也够传奇的。 趁着俩孩子熟睡,遥云将二皇子此行真正的目的与余冬槿一一道来,“二皇子口中的元后幼子,是陈樾。” 余冬槿:“啊?!” 遥云:“陈家之所以会被灭门,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这事儿陈樾之前应该不知道,但是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 “而他的身份,周尔周散等人应该是已经查到了,只待他们回京,龙子便可归位。” 余冬槿:“所以二皇子才派人劫杀?” 遥云点头:“劫杀倒不至于,周尔他们也早有准备,只是若非我在,事情恐怕不会这么快就能解决。” 余冬槿呼出口气,“真是,幸好咱们不是普通人,不然就遭了。” 想到陈樾,余冬槿又叹了口气,“这皇权争斗,还真是凶险,只希望我们无疾能平安健康的长大,不要再被这些牵扯其中。” 经此一遭,一家人关于游玩的兴致便没了大半,接下来一家人也没心思再逛,准备赶着回留云。 他们回村和王家人又聚了聚,吃了饭送了礼——王家人愣是不要来着,最后还是他们硬塞的。余冬槿扔下给他们准备的糖油布匹等七七八八,拉着遥云扛着孩子们就跑。 无病无疾一个被遥云夹在胳肢窝下面,一个则坐在他肩头,俩孩子一边被带着跑一边咯咯直笑,都觉得这样很是有趣。 接下来,一家人轻走缓行,赶着马车慢慢回留云。 145 回程的天气却不太好, 一连两天都是不大不小的雨,天与地都水蒙蒙一片。 晚上,一家人找了户农家借住。 结果无病无疾俩瞄上了人家家养的小羊。 站在主人家家里带顶的羊圈外,无病指着栅栏里的羊, 抬头看哥哥, “羊?” 无疾点头,“对, 是羊。”他也觉得有趣, 和弟弟一起拿主人家新打的鲜草喂羊。 余冬槿和遥云一起坐在主人家摆在屋檐下的长板凳上, 边喝着主人家给泡的自家做的菊花茶边看着孩子。 菊花茶带点咸味放了炒黄豆,喝起来挺香。 这种茶一般是农家半晌午时用于在外劳作的家庭成员补充体力的, 但用来待客也是极好的, 毕竟盐糖不便宜。 “咱们不会有麻烦吧?那个什么二皇子……”余冬槿有些担心,再怎么说那也是皇帝的儿子, 就算谋逆,一般也是圈禁之类的责罚吧?应当不会被杀。 而这样的身份,就算被圈禁了也不是一般人, 对付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应该也不费什么事儿吧? 遥云摇头, “不会有事的。” 听他这么说, 余冬槿便安心了。 一家人喝完了茶喂完了羊,便歇息下了。 三更半夜,余冬槿忽然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 同时问到了一股烟火的味道。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间农家小屋里了。 火光之下,身下是泥土的气息, 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中,还夹杂着雨水落下的声音, 滴滴答答的。 “我们这是在哪儿?”余冬槿猛然惊醒,不等遥云回答又连忙去找,“无病无疾呢?” 他身边,遥云揽着他,声音清且稳,“他们很安全,别担心。” 余冬槿这才稳住心神,有空去看他们如今的处境。 这是一处小山洞,不远处就是洞口,洞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山洞里,遥云揽着他带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兽皮上,一旁正烧着火堆,仔细一看,火堆里似乎藏着几只红薯。 大概是烤得差不多了,仔细一嗅,余冬槿还能闻到烤红薯的香甜味道。 可除了这些,无疾与无病的影子是半点没被他见着。 “嗯?”他发出一声疑问,“无病无疾在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他们在我洞府,都还在安睡。你放心。”遥云边把一颗漂亮的红薯从火堆里扒拉出来,剥开,边说:“刚刚在农户家,有二皇子派来的杀手找上门来。” 余冬槿接过内芯橙黄颜色漂亮的烤红薯,瞪大双眼十分震惊,“啊?你不是说不会有事么?” 遥云把手里另一半的红薯剥了皮,吹的半凉喂给他,说:“来人是二皇子在围堵周尔三人之前就派下的,他大概一早就定好了杀人灭口的计划,做的打算就是就算我们提前与周尔三人分开,也要将人留下的心思。” 余冬槿听得心惊肉跳,“好歹毒的心思。”随后他立马想到别的,忙问:“那那些农户?他们没事吧?还有,知道周先生他们三人所在的可不只有我们,还有书院里的人,他难不成都要杀了?” 遥云摇头,“来人是秘密行事,农户没见过周尔,所以他们都很安全,只是恐怕书院那边现在也不安宁,就不知道周尔他们是否早有准备。” 余冬槿不禁有些担心,“那怎么办啊?”毕竟是原生读书上学的地方,他并不想见到那里血流成河,他问遥云:“这是天命吗?可以阻止吗?” 遥云也不是万能的,宏章书院与他牵扯太少,因此很多东西他只能看的模糊。 他看余冬槿这般担心,便道:“是,可以阻止,但不是由我们来。我带你回去看看吧。” 浓厚的云层里,余冬槿趴在爱人宽阔的背脊上,黑红色的宽阔翅膀轻轻一摆,便带他飞出去很远。 水雾弥漫,但并没有沾染上余冬槿半分,他被遥云护的严严实实,甚至浑身暖洋洋的。 眼前,明明是一片浓黑,余冬槿却看的很远,他们走了整整两天的路程,在高天之上看去仅仅只是短短一程。 “无病和无疾不会中途醒来吧?”想到儿子侄子,余冬槿有点不放心。 无病虽然说是个人参娃娃,但具遥云所说,他如今受雷劫成人,思维能力已经与如今的面貌逐渐一致,顶多比普通人聪明一点,而无疾更不用说,虽然身世不一般,也比较早慧,但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小孩,洞府虽然安全,但无人照料,让两个孩子自己在里面,还是叫人担忧。 特别是无疾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两人也无意让他知晓这些太多。 遥云的话从风中传来,“没事,我让常芜彩芽过去照看他们了。” 余冬槿呼了口气,“那就好。” 他们很快就到了,未免意外,遥云在半空中就收转翅膀,将余冬槿抱在了怀里,轻盈稳健的落了地,没溅起一丝尘土。 书院就在下方,黑夜之中,有火光的颜色传来,同时,还有人的叫喊呼救声,声音与焰火的浓烟将雨水染上一层洗不脱的晦色。 余冬槿脸色一变:“有人放火?” 遥云点点头,“我去看看。”说着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在一旁的大石外画了一个圈,“你在这里坐着,不要动。” 这圈一落成,圈内一切事物刹那间便由被雨水打的潮湿一片化为了干爽洁净的样子。 余冬槿点头,选择半点不给他惹麻烦,老实的坐在干爽的大石头上等待。 雨下的愈发大了,但对于浇灭这场大火起到的作用却很小,想来那些着火的地方肯定被人浇了厚厚的火油。 遥云下去不久,就有书院外的人赶来灭火了。余冬槿打眼一看,还在其中发现了乔思,也就是那位秦将军的身影。 他顿时松了口气,明白这是周尔的人到了。 人到了之后,不一会遥云就回来了。 “怎么样?”余冬槿忙问。 遥云:“有人受伤,不过好在无人丧命,周尔他们早有准备。” 余冬槿吐出口气,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他正准备说那他们就走吧,把孩子们也接回来,下方,忽然乔思的声音响亮,“遥壮士!余先生!还请下来一叙。” 他们这个位子很偏,他们可以看见下面的景象,下头的人却看不见上面。 只是乔思耳聪目明,看见了遥云刚刚上来的动作。 余冬槿抬头:“下去么?” 遥云:“下去吧。”他忽然勾起嘴角,笑道:“你不是说想去京城么?是时候过去看看了。” 余冬槿:“啊?” 果然,下去之后,周尔与他们送上了一封信,是陈樾的来信,告知他们京城之事已了,希望他们能带无疾上京,也拜托他们能护送周尔一程。 马车摇摇晃晃的跟在周尔他们的车队后面,马车里,余冬槿轻轻拍睡着刚刚被抱回来的无疾无病,很纠结,“我倒是想去京城看看,可,可是爷爷那里……” 遥云摇头,“只是回去看看,比起京城,陈樾会更想无疾留在我们身边。” 余冬槿一想,明白了陈樾可能的心思。 他大约明白遥云非人,所以才想无疾留在他们身边,大概是想借此结缘。 “那,咱们给爷爷去个信?” 遥云:“顺道的事,咱们把爷爷也接上,带他去京城看看。” 余冬槿蹙眉,“可爷爷的身体,这般舟车劳顿的,我怕他吃不消。” 遥云沉默一瞬,才说:“他该去看看的,他会想去的,而且,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余冬槿一愣,好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刹那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爷爷他……” 遥云点点头,叹息一声,将人拥入怀里。 146 他们赶到留云时, 正好喝上了刘家的喜酒。 “啊?这便要走了么?”身着喜服的刘阳今日看起来格外神采飞扬,得知刚吃完一杯酒的余冬槿二人就要带人离开前去京城,他十分愕然,“喜宴都还未吃呢!” 余冬槿摇头, “得马上走, 有人在等着我们呢。” 刘阳父子闻言,欲抛下宾客到官道上送他们一程。 余冬槿连忙阻止, “别别别, 大喜的日子, 你们可不能抛下宾客和新娘子离开,千万别送。” 说完留下了礼金和两只当做礼物的羊, 留下常芜看家, 带上爷爷和彩芽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常芜三人,打包了一些吃食, 上了前往京城的车马。 大队的车马排列在留云县外的管道上,随行的兵卒们又都背着兵刃武器,因此惹来了不少城里城外百姓们的目光。 看见余冬槿他们上了车, 又认识他们的人颇感好奇, 都纳罕他们城里这李家杂食铺子的两位老板带着家里老爷子孩子这是要去哪儿。 看着也不像是犯了事儿啊?难道他俩那出了名的厨艺终于被贵人看中发掘了?这是要到大官家里一展身手了? 倒是很有可能, 大伙儿纷纷这般嘀咕。 唉,也不知道今天李家杂食铺子的蛋糕还限不限量,限量多少?他们家的老人娃娃都嚷嚷着要买呢! 余冬槿他们的马车是周尔他们准备的, 三匹马齐拉,配有马夫,车里很是宽敞, 因此一家人都坐在一起。 乐正匆匆忙忙被孙子带上了车,这会儿才来得及和两个曾孙亲亲热热说了几句, 说完了才有空对余冬槿和遥云两人问起他们何来这场匆忙的旅程。 余冬槿抽了能说的一五一十和他说了。 “原来是这样。”乐正听得感慨不已,想起那两位曾在家中暂住的两个年青人,“真是没想到……” 他点点头,摸了摸无疾的头,在正吃着蛋糕一脸茫然的小孩想到目光中,叹道:“确实是该过去看看才对。” 他们这一路要先走陆路,到了陈水再上船,坐船走水道到洛城再转陆路一路向北去往京城。 路上,乐正的精神格外的好,甚至一直一来无法好全的干咳都消减了许多。 余冬槿没有告诉他除了亮出名号的秦将军外,周尔与周散的真实身份,老爷子也不问,路上还和两位隐姓埋名的王爷交上了朋友,一起喝茶下棋吃点心——点心乃余冬槿特供版。 路上采摘的野莓被做成了酱,和在面里被捏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果子代替葡萄干蔓越莓干,鸡蛋面粉和好切条油炸,再一起用糖浆搅拌,放凉切块,便是一块块金灿灿的沙琪玛,再用野莓酱做夹心,糯米粉做薄皮,一颗颗雪白的酸甜小小麻薯便成了,这两样用来配茶,大人小孩都喜欢吃。 两个孩子尤其喜欢麻薯,只是毕竟是糯米做的东西,余冬槿没敢让他们敞开了吃,怕不消化,当然,三位老人也是一样,他都给定了量。 在俩孩子眼巴巴的目光下,余冬槿吃完了自己那份麻薯,心里好笑,“明儿我再给你们做别的,今天你们可以再吃一块沙琪玛。” 无疾带着弟弟发出一声欢呼,开开心心的去拿沙琪玛了。 陈水码头很快就到了,他们要在这里上船。 一家人在城内采买了一番,还和两位王爷去这儿的寻味楼坐了坐。然后在寻味楼撞见了卢大少,他来巡查,顺道也吃饭。 看见余冬槿,卢大少高兴的不得了,连忙上来与他们见礼,告诉余冬槿他新得了只北方来的小羊正养着,还有一些很不错的食材,准备过两天就去留云找他们呢。 “却是不巧,我与阿云正准备上京。”余冬槿闻言,倒也觉得可惜。 周尔闻言却凑过来,“嗯?什么烤全羊?” 刚刚卢大少过来,和他们打了招呼见了礼后便找了余冬槿说话,说话间聊起当初吃的烤全羊与余冬槿的手艺,那叫一个夸赞不已,旁边周散还好,周尔却是个爱吃爱玩的,在一旁听得口水都要出来了。 乐正笑呵呵,与他说起了余冬槿做的烤全羊的滋味,“鲜美异常,滋味绝佳!” 周尔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上京急个啥啊?咱们先吃烤全羊!” “这……”余冬槿不由迟疑,看向皱眉的周散,这位看着可是想继续赶路的。 乐正眼角笑出褶子,拉着周散道:“你真该尝尝,相信我,肯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听他这么说,周散才点了头,“倒也确实不急。” 两个孩子机灵,见此情形,也蹦蹦跳跳的直拍手,口里喊着:“烤全羊!烤全羊!” 卢大少直乐,“哈哈哈,看来今天该我有口福!” 余冬槿与遥云对视一眼,眼中具是无奈。 这还能怎么办,这老老小小的,既然想吃,那就烤呗! 很快,酒店后院便烧起了火塘,架起了烤架。 这既然都要烤羊了,人也不少,材料也充足,余冬槿想着那干脆来一场烧烤派对好了。 肉菜有一整只烤羊就够了,再来些韭菜茄子豆角,各种蔬菜通通整上! 不过,话说卢大少还找了些什么食材来着,余冬槿趁机好好看了看。 这一看,就叫他很是惊喜了。 “诶!居然有上好的鲜鱿鱼,还有新鲜生蚝!哇!这么大的河虾和毛蟹!这也太棒了吧?”余冬槿兴奋极了,光是看就已经馋的直咽口水了! 遥云见他这样,抹了抹他的嘴角,好笑:“怎么这么馋?” 余冬槿嘿嘿笑,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好吃嘛!吃完了烤羊烤生蚝烤鱿鱼,再来一碗鲜虾粥,那可太舒坦了!还有这肥美的毛蟹,只需放上姜片隔水这么一蒸,空口吃就很美!若是再配上调好的沾碟,那就更美了!”余冬槿指挥:“快快快!咱们快行动起来,一起吃大餐啦!” 众人齐齐笑着应声,都开始忙。 厨房外,乐正见状笑的开心,叹了一声,“这孩子苦了这么多天的脸,今天总算是高兴起来了。” 周散与他走在一块,闻言稍微有些诧异,“苦着脸?你孙子?” 乐正点头,拢了拢胡子,“是啊,也不知是怎么了,他俩带着孩子从听云回来之后,就都闷闷不乐的。” “我倒是没看出来。”周散道:“我见他们倒是挺轻松的。” “他们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不过我老头子老啦,他们不想我知道那我就不问,省的讨人嫌,哈哈。”乐正说完笑了两声,结果因为这笑又引发了一阵咳嗽,咳了许久才停。 他连忙快步走了出去,好不叫余冬槿和遥云听见。 周散眉头紧皱,跟着他,“你这病,没找大夫看看?” 乐正边咳边摆手,“咳咳……咳,请什么啊,我那孙子的契兄就是最好的大夫,他都看不好,我这是老啦,我知道……咳咳……” 周尔进来,就听见他这话,不免一声叹息,“唉……” 周散摇摇头,“你倒是洒脱。” “洒脱什么啊。”乐正笑笑,“只是活的够长了,觉得这辈子也够啦,而且,下头也有等我的人呐。” 这天寻味楼的生意特别好,许多人闻到香味纷纷前来,在得知是店里大厨的师傅上门亲自给贵客做菜,不卖于旁人后大失所望,但又不舍得走,只得在楼里随便吃一些解解馋。 酒楼后面大院里,烤全羊正滋滋冒油,烤鱿鱼也喷香无比,各式蔬菜也陆续上桌,余冬槿正给带着楼里的大厨徒弟给最后的烤生蚝浇上蒜蓉。 大家都自己上手,要吃什么自己拿,大餐正式开始。 147 这顿吃完, 余冬槿足足回味了三天。 烤全羊的美味自不必说,那鲜鱿鱼和大生蚝就更是无可挑剔了,吃起来那叫一个满足无比,所有人尝了都赞不绝口。 不过之后三天他们在船上, 吃的也很不错。 他们总能遇见出行打鱼的渔船, 远远喊几声就能买到最新鲜的河鲜。 余冬槿格外喜欢那种只有小拇指长的河蚌和只有那巴掌长的小鳜鱼,无论是用来炖锅子还是用来烧汤清蒸或者干炒煎炸都格外的鲜嫩美味。 还有那河虾, 小的辣炒大的水煮蘸油碟, 或者熬粥做馅儿, 都叫一个绝赞,两个孩子特别喜欢。 本来这种虾子这儿的人还喜欢用酒泡了做成醉虾吃生鲜, 但河鲜不是海鲜, 余冬槿怕有寄生虫,便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船舶一路向上, 再走了两天,便到了洛城码头。 “到了到了,阿云, 你看!好大的码头!”余冬槿抱着因为坐了许久的船, 已经有些蔫蔫的无病, 有些兴奋,又对刚出船舱的爷爷说:“爷爷,咱们到洛城了!” 坐了五天的船, 期间只上岸简单修整过两回,不说两个孩子,他们这些大人都有点受不了了。 一直在水上, 乐正的咳嗽到没加重,但因为湿气重, 他这两天开始腰酸腿疼起来,浑身都难受。 开始老爷子还忍着,可他哪儿瞒得了遥云呢?一见面就被遥云发现了。 余冬槿本想干脆带爷爷上岸坐马车,可老爷子犯倔不肯,强带人还生气,两人都拿爷爷没办法,遥云只得给他施法热敷用药,让他能好受些。 余冬槿心疼的不得了,但也没办法,只得期盼着洛城快快能到。 这会儿地方终于到了,他可算是松了口气了。 坐了五天的船,不说他们,周尔一行人也很疲惫,所以他们这次会在洛城修整上整整两天。 “祖!”小无病看见曾祖父,扑过去抱住了曾祖的腿,他说起话来依旧不太流畅,曾祖父三个字直接被他简化成了祖。 但这听到乐正耳朵里,却依然让他高兴的笑成了一张菊花脸,“诶!”应的拖长了声音。 无疾也上前,喊曾爷爷。 乐正摸了摸他的头,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护在身边,看着不远处的码头和旧都,不由一叹:“上次来这里,还是我年轻的时候,那时我才四十不到呢,如今这般再见,这里可真变了太多。” 周尔在他身后,笑道:“老先生今年八十多了吧?那这可四十多年过去了,肯定是大变样了。” 乐正笑着点点头,“是啊,以前可没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船,这般的热闹。” 上了岸,为了安全,他们住进了官方的驿站。 驿站被清扫的很干净,被子都是崭新的。 下船之后,余冬槿还看见了被压下来的二皇子等人,原来他们也一直在船上,只是因为被监禁着,他们便一直没有见到过他。 一干人等里,二皇子的待遇是最好的,余冬槿看他不仅全须全尾的,送到他那间屋的饭菜居然还有他这两日做的菜色,而点心居然还有沙琪玛——不是他亲手做的,是船上的厨子学着做的。 嗯,周尔周散这俩做长辈的还挺仁慈的。 也是,毕竟是皇子,不能当做普通犯人对待。 看见余冬槿与遥云,二皇子本来就黑的脸色更黑了,本来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一看遥云盯了上来,就心里一虚,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 余冬槿没关注他,而是盯着那群人里的一位,感觉有点眼熟。 遥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提醒道:“钟秀才。” 余冬槿恍然,“是啊,那人长的怎么样和钟秀才那么像?” 可不是,那人瞧着和原身的同窗,那位钟秀才可真是相像,只不过这位眉宇之间更显刚毅一些,也年长许多。 此时他浑身略显狼狈,额前的头发垂落几缕,身上的衣裳也颇为凌乱,满是褶皱,看来这几天都过得不怎么样。 那人听见他们的交谈,猛地朝他们看来,明显情绪有些激动,“你们认识我弟?” 还真有关系! 余冬槿忙点头,“是,我与他曾是同窗,一起在宏章书院读书。啊!你们这次放火烧的不就是宏章……额,钟秀才知道你这么做了么?” 这,哥哥放火烧了弟弟的学校,还真是有些戏剧性在里面的啊。 那人看余冬槿这么诧异,顿时也想到了这一层,也有些惭愧,“鹄弟他不知道……”他开口,声音沙哑眼中泛红,“是我害了钟家。” 余冬槿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所谓皇权争斗对于普通人的影响,一个不慎,便是祸及满门。 一行人在驿站休息了半天,乐正闲不住,想要去洛城白顶寺看看,余冬槿与遥云便带着他与孩子们,赶着秦将军提供的马车去了。 秦将军还想派人跟着他们,被遥云拒绝了,有他在,他们已经足够安全,并不要旁人保护。 上完了香,爷爷在求签,两人带着孩子到寺里的祈愿树下挂牌子。 拿着用于祈愿的荷包,余冬槿想起钟秀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遥云不满他的走神,低头轻轻与他碰了碰额角。 余冬槿抬头,笑着蹭了蹭他的额头。 树下无疾眨了眨大眼睛,莫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捂住了弟弟的眼睛。 遥云:“在想什么?” 余冬槿余光看见侄子的动作,有点不好意思的往边上挪了一步,和遥云拉来了点距离,嘀咕:“这可在寺里呢,咱们得庄重点。” 而且白顶寺香火可好了,在这棵祈愿树下,除了他们一家四口,可还有不少人呢。 挂完了荷包,一家人和老爷子汇合。 “爷爷,您求了什么啊?”余冬槿有些好奇,刚他们想陪着,可老爷子却让他们先出去,不让他们看来着。 乐正笑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就是问问孩子们的前程。” 余冬槿好笑,“这有什么好问的,顺其自然不就好了?爷爷你呀,就是太操心了。” 乐正笑笑,“也就求个心安罢了。” 遥云这时看了老爷子一眼,没有拆穿,默默一手抱起一个娃,一家三口预备再在寺里逛逛,然后去码头边的鱼市看看,余冬槿想和渔民收些干鱼干虾什么的,带回去吃。 这会儿正是天热的时候,白顶寺的建筑很有洛城特色,建筑多植被少,玩儿了会儿俩孩子和老爷子就有点累了。 因为距离寺门不近,他们便先在寺里讨了水喝。 给他们端来茶水的是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和尚,人长的圆头圆脸的,很是喜庆。 给他们上了茶后,和尚也没走,而是双手合十来到了遥云面前,躬身一拜,道:“施主,我师父请您进内一叙。” 余冬槿与乐正都一愣,两个小孩则好奇的看看年轻和尚又看看大爹爹/伯叔。 遥云正给无病喂水呢,闻言淡定得很,点点头道:“稍等。” 然后给无病喂完了水,才拜托和尚帮忙照顾一下老人孩子,带着余冬槿走了。 走前,余冬槿不放心爷爷和孩子,纳闷:“他找你又不是找我,不然我就留在这里呗……” 遥云:“你我乃是一体,如何能够分开。” 余冬槿闻言心里一甜,在爷爷揶揄的目光中不好意思的挠挠脸,还是跟着他进了旁边的禅院。 禅院不小,但很安静,除了刚刚给他们送水的年轻和尚,只有一位刚扫完地的老和尚。 那位老和尚,便是年轻和尚的师父了,找遥云的也就是他。 他有着一把雪白的胡子,老树皮似的脸,穿的也很陈旧。 此时他笑得满脸褶皱,见到他们,首先便是一礼,“见过遥云山山神,遥云山山神娘娘。” 余冬槿大囧,“额,我姓余,名冬槿,老师父叫我名字便好。” 老和尚从善如流,“余施主。” 遥云则直接了当:“有事?”还挺不客气。 老和尚摸摸自己的胡子,知道今天这事儿恐怕挺难,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还请二位先进禅房喝茶。” 他这话说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禅院门口。 来人一身道袍,很不高兴的喊道:“老和尚,这是我们留云的山神,和你有什么干系,你还找上来了,不要脸!” 余冬槿听得发懵,回头仔细一看,发现来的居然是他们留云县道观里的李道长! 他惊讶极了,这人怎么会在这儿? 老和尚一见到他,顿时维持不了之前的那副风轻云淡,也不高兴,“李小子,你来我寺里做什么?怎么,这样不请自来,想打架啊!” 李道长闻言大怒:“打就打,谁怕谁啊?我难道还怕你这老胳膊老腿啊?” “嘿!你这小子!”老和尚捋起袖子就要上。 余冬槿听得发懵,下意识的去拦,不是,这两位修行之人,怎么脾气这么暴躁啊? 遥云好笑,施法挡在了两人中间,在余冬槿耳边:“佛道之争罢了。” 余冬槿小声:“那这种争法还挺朴素的……” 148 山神5 玲珑雅致的清修小室内, 四人围着矮桌而坐,两个孩子和太爷爷一起,与年轻和尚坐在一旁,年轻和尚和乐正带着孩子们做风筝玩儿, 其他人则聊着正事儿。 “所以, 你是想借宫中的道家典籍一观?” “正是!”李道长拿着个冰袋敷眼睛,虽然狼狈但依旧笑得不见谄媚, “顺便, 如果您与娘娘能在陛下面前提一嘴我们道门的话, 贫道不胜感激!” 坐在一侧的老和尚捏着他凌乱的胡子的手一顿,轻轻哼了一声。 李道长瞥他一眼, 心里也哼了一声—— 老秃驴, 这是我们道家的尊神,可不是你们佛门的佛菩萨!你来凑什么热闹? 老和尚怒目而视—— 牛鼻子, 可别乱认神尊!倒是你,不老老实实在山下修道!跑来俗世里作何? 余冬槿端杯喝茶,笑着将他们这会儿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 “唔!是茉莉花茶?”谁知茶一入口, 就叫余冬槿吃了一惊。 这茶但这么闻着倒也不香, 也看不见里面有茉莉干花, 但端起喝来却香气扑鼻,口感微甜,滋味特别好! 遥云就着余冬槿的手喝了一口, 点点头,也觉得不错。 老和尚呵呵笑:“这是我自个儿窨制的,娘娘喜欢, 我便给您包一些。” 余冬槿一噎,忙把口中的花茶咽下, 道:“您可别这么喊我,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他窘窘的自我介绍:“我姓余,名冬槿,老师父喊我冬槿便可。” 老和尚连忙摆手,“和尚我哪能担得起您一声师父,冬槿大人唤我法号行缺,叫我行缺和尚便可。” 这法号倒有趣。 余冬槿便喊:“行缺和尚。”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李道长见他这模样,轻轻哼了一声。 一佛门一道家的两个人心里各有打算,他们自有渠道,都知道如今归位的中宫嫡子是目前最有可能坐尊位的人。 毕竟嫡长的太子早薨,余下的几个皇子在圣人病中,刻意放纵的这些年里你争我斗,伤的伤废的废,都没了继任的可能。 如今陛下身体虽说是渐好,但陛下毕竟病了这么多年,又已然年迈,所以…… 老和尚与李道士对视一眼。 遥云将之看在眼里,淡淡道:“出家之人,何来如此功利之心?” 这话一出,俩人都低眉敛目,一个老头一个中年人,都不是小孩子了,但在遥云面前,却一个赛一个的心虚老实,看上去和小学生似的。 余冬槿觉得有趣,端着茶杯掩饰唇边笑意,他看向遥云。 静了会儿,遥云却没有下言,李道长大着胆子开了口行,满是惭愧:“是,却是我等功利了。” 和尚也叹气,“唉,如今这凡世,灵力稀薄,人修也好妖修也罢,都渐渐失了往日的繁荣,这般下去,我等归于蒙昧,就在不久之后了。” 余冬槿听得云里雾里,“归于蒙昧?” 遥云在坐下握住他的一只手,开口:“这是大势所趋。”他微一蹙眉,“你们莫不是想借紫气拖延?” 两人又是一叹,李道长道:“只不过妄图挣扎片刻罢了……” 遥云:“妄念罢了,你们既然明白如今是这样的世道,便要知道帝王紫气已经是旁人借不走的东西了。” 他强调:“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 余冬槿这才听懂了,他不由有些紧张,紧紧回握住遥云的大手:“阿云。” 遥云立即明白了他在担忧什么,缓声安抚,“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我是不会死的,只是一但信徒们将我遗忘,我就会陷入沉睡,但那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我们只需珍惜现在,待几个百年之后,咱们便封印裂谷,在洞府中一同入眠,如何?” 余冬槿勾起嘴角,珍重点头,回道:“好。” 两位出家人都跟失落,但也洒脱,毕竟本来也就是试试罢了,心里其实早就有所预料。 行缺和尚把他们送到寺门外,给了俩小孩一人一串菩提子手串,又给了乐正几本自己亲抄的经书,另外还给冬槿大人打包了几包自己窨的各式窨花茶。 至于同与他们出来的李道长,只得到了一个不甚和善的哼。 李道长骂了句死秃驴,便和山神大人山神娘娘及老爷子还有俩孩子告了别。 他是独自出门游历寻求突破的,身无长物,但和尚给了他不给他心里不舒服,便就地画了几张符来送。 俩孩子和乐正自然不嫌弃,都拿好揣着了。 告别之时,俩孩子还依依不舍的,不舍得年轻和尚。 年轻和尚给他俩一人扎了纸风筝,那种菱形方块儿后面拖着三条尾巴的。 他们太爷爷在上头题了字,一个写平安,一个写如意。 一家子一边放风筝,一边漫步在下山的路上。 余冬槿看着远处李道长匆匆离去的背影,想着以后的事。 遥云垂眸,“怎么了?” 余冬槿说:“在我那个时代,道士和尚什么的,都不过是凡人,甚至不少出家人只是当自己的身份是一种工作,持证上岗罢了。” “等那个时候,我们还在么?” 遥云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可能不在了。” 余冬槿:“好吧。那趁现在,咱们多吃点好吃的,多玩一玩,省的活不够本。” 这话说的……遥云好笑,“嗯,都听你的。” 余冬槿一笑,过去扶着爷爷,遥云也走前两步,抱起了前头牵着风筝线的两个孩子,叫他们一人坐着自己的一个胳膊。 他们身后,行缺和尚带着徒弟看着他们离开,又是一声叹。 “师父!” 行缺和尚摇摇头,“算了,本就是我等的妄念,你北上一趟,去和云顶寺主持说一声,此事不可行,尊神不同意。” “是,师父。” 来到了洛城,那自然要尝尝洛城的特色。 两位去王爷和主体与主体的影子似的,形影不离的,一同带他们去吃特色。 在尝过牡丹菜、肉片汤、蒸酥肉等等美味之后,修整的时间便也到了。 出发前,遥云带着余冬槿摘了不少枇杷叶,买了上好的冰糖,临要走了,赶巧还在街边买到了一桶水牛奶。 好久没吃蛋糕了,余冬槿看见这桶奶,便想做点咸奶油,蛋糕是做不了了,但可以配糯米糕,自己解解馋的同时,也让大家尝尝。 至于枇杷叶,余冬槿准备熬点冰糖枇杷叶水,给爷爷喝。 虽然爷爷得咳病已非人力可及,但具遥云说,这样也能缓解一二。 两个孩子听说了,都眼巴巴的,无病挥舞着小勺子,小嘴叭叭的:“糕!糕糕!!” 无疾则扒着牛奶桶盯着看,眼睛亮亮的好似在看一桶他同意超爱的奶油蛋糕。 余冬槿把熬好的枇杷叶水端给爷爷,叮嘱爷爷小心烫,然后在爷爷的笑容中无奈的摸摸俩孩子的头。 乐正把两个曾孙拢到身旁,咳久了的嗓子有些沙哑:“等等,等你们爹爹叔叔给做,莫急啊。” 他又好奇:“这奶油,奶油是咸的也好吃么?我竟没有想过还能这般搭配。” 余冬槿哈哈一笑:“好吃的,不过爷爷您可不能多吃,只能尝一尝。” 乐正很是失落,“唉,难得是样我能吃的动的东西。” 余冬槿也没办法,只得说:“我给您再做个烤梨。” 乐正叹息:“这烤梨味道再美,吃多了那也腻味了呀。” 余冬槿闻言想了想,“那我给爷爷做银耳羹。” 乐正听见这汤啊羹啊的,都是这些日子孙子给他做的,摇摇头,心里熨帖的同时又难免嘴馋,可也没有办法,身子不行了,嘴没福分了。 官道上,三匹马拉的大车行的稳当。 奶油打发出来调制好后,余冬槿做了糯米糕,点上奶油,也算是中式点心新吃了。 两个孩子开心得很,你一块我一块,吃的香喷喷。 乐正得了小小的一块,吃的仔细。 “怎么样,还可以吧?”余冬槿托着腮,看遥云品尝。 遥云眼神柔软,拿余冬槿给他准备的木勺挖了块奶糕,喂给了余冬槿。 余冬槿含着吃了,嘿嘿笑,“好吃!等下下车修整,也给两位王爷还有秦将军送一些吧?” 乐正点头,“是该送些,也叫他们尝尝。”他抹抹胡子,有些骄傲,“这般的好滋味,我看他们王爵世家定然也没吃过,是该叫他们尝尝。” 余冬槿好笑,“瞧您说的。他们这些王公贵族什么好的没吃过,顶多尝个新鲜罢了。” 乐正:“新鲜的才是最好的。” 这倒也是。 两位王爷果然也很喜欢奶糕,周尔还嘴馋,想让余冬槿给他们做甜蛋糕。 “行,等有牛奶了就再做甜的。” 就这么一路吃吃喝喝,京城很快就到了。 无疾拉着弟弟,小心的从马车凳上下来,睁着大眼睛看着眼前这陌生又熟悉的都城大门。 遥云把余冬槿抱下车,又把老爷子扶下来,牵着孩子们走上前。 当年的陈樾,如今的六皇子周樾领着一干人等迎上来,首先与遥云与余冬槿几人行礼。 “遥云先生!余郎君,好久不见!” 149 今天的天气不错, 京城晴空万里。 无病和无疾被新认识的周叔叔牵着,迈步进了这座寂静的高门大宅。 遥云与余冬槿跟在他们后面,乐正被两位王爷邀请一同出游了,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到了正屋回头的祠堂, 遥云把非要和哥哥走在一块儿的无病抱起来, 让周樾带着无疾祭拜那些他已经以往的已逝之人。 无病好奇的睁着一双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指着哥哥跪着的那个蒲团, 对两个爹爹开口:“去!” 余冬槿摸摸他的头, “那你去吧,陪着你哥哥。” 无病点点头, 乖乖的:“好。” 遥云把他放下, 他迈着一双肉墩墩的小短腿就过去了,想了想, 跪在哥哥身旁的另一个蒲团上。 无疾见了,心里那股子忽然升起的难过消减了许多,他微微呼出一口气, 摸了摸弟弟的脑壳毛, 然后将女使递过来的香接下, 给弟弟分了一半。 无病小心的学着哥哥的动作,把香插入香炉,插的不好, 还让哥哥帮了忙。 浓白的烟雾向上飘动,又被门口刮来的风吹动,将前方的一尊尊牌位笼罩着。 被遥云将那些悲痛的记忆掩盖的无疾看着这一幕, 难过的很不知所措。 余冬槿叹口气,在他发愣时过去将他抱起, “别难过,我们去吃好吃的去。” 无疾揽住了小叔的脖子,将头埋在余冬槿的颈窝里,闷声道:“嗯。” 无病则被遥云抱起,两人跟在同样沉默的周樾的身后去了前厅。 来到这里,本来看见他们还很是高兴的周樾也看起来心情沉重了许多。 也是,那可是养大了他的亲人,一朝被灭了满门,心情如何能不沉重呢? 只怕每每午夜梦回都会为此噩梦缠身。 “陈颂陈将军呢?怎么不见他人?”这个余冬槿早就想问了,他疑心陈颂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周樾让下人看茶,闻言道:“看我,竟忘了与恩人们说了。北境匈奴犯边,兄长前去领兵打仗了。” “啊?”余冬槿吃惊,“北境乱了?” 周樾点头,眉宇间有着浓厚的忧心,“是。” 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面目和气的随身太监,继续道:“父皇缠绵病榻许久,几位兄长明争暗斗,边关因此也多受影响,因此此次匈奴犯边,情况十分危急,一应将士都前往了北境御敌。如秦将军这次回来也半点都没耽误,即刻出发赶了过去。况且不止匈奴,西南王晁广也隐有反意……” 说到这里,他看向遥云,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遥云先生,樾知您有大神通,樾不敢求别的,只求您能否帮忙算算,此次战事,是否伤筋动骨?能否能早些结束?” 这……这能说吗?余冬槿心里一紧,看向遥云。 遥云摇头,“事关国运,我算不出。”也没法去算。 “不过。”他画风一转,看向余冬槿,道:“我知道我与冬槿,我们一家,往后必会一世无忧。” 余冬槿心放下去,忍不住眉眼弯弯,这样的话,他就明白了。 周樾一听,提起的那口气也松快了下来,“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战事顺利,国泰民安,大家不破,他们这个小家自然就会一世无忧。 随后,周樾邀请他们进宫。 “父皇听说了我与表兄当初的经历,知道了先生与余郎君之后,便一直想见你们一面。还有无疾……”周樾见到无疾之后,便一直称呼他为无疾,一次也没叫过小孩以前的名字,“父皇也很想见见他。” 啊!居然这就要见皇帝了? 余冬槿不又有点紧张。 而无疾被伯叔牵着,闻言眨眨眼,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不记得以往的种种,遗忘了那些悲痛,但有些事情也大约明白的。 知道之前的那间祠堂,知道祠堂上供着的,那一尊尊牌位与自己的关系。 这个叔叔让自己喊做殿下,但这位殿下却让自己称他做小叔叔的人的父皇,是皇帝陛下,是他们大周最尊贵的人。 他和自己又是什么关系呢?无疾想不起来了,他忍不住努力去想,却一无所获,甚至有些头疼起来。 遥云拍拍他的头,单手把他抱了起来。 坐在他另一条胳膊上的无病伸出小手过来摸了摸哥哥的脸,然后觉得高兴,笑得嘿嘿的。 他还太小了,所以有些傻乎乎的,对于什么面见皇帝并没有概念,只知道自己和哥哥又被爹爹一起抱起来啦,超开心的。 无疾见他这样,便忍不住也笑,顿时感觉一切都好了。 余冬槿看着俩孩子傻乐,觉得很有趣,立马也放松了。 嗨呀,不就是面见皇帝么?他以前还天天在电视上看见国家领导人呢! 遥云轻笑,看着余冬槿的眼神很是柔软。 周樾站在马车边,看那一家人氛围和谐,便想到了当初同样和睦的陈家,心中不免一痛,叹了口气。 他身边的大太监洪鸣听了,宽慰了一声:“爷,您莫难过。” 周樾摇摇头,挂起笑容,邀请这一家人上车。 皇宫之行非常顺利。 老皇帝果然如他们猜测的那般,表面上看着是好了,甚至能下地主持大局了,但其实内里虚弱,基本上是被唐黎用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 能撑多久,全看这一口气什么时候散罢了。 这一点,皇帝本人也知道。 御书房内,身着黑色龙袍的皇帝看起来精神不佳。 在接连失去皇后、大女儿、小儿子后,他的精神本就寄托他那这个元后所生,又十分能干狠得他心的太子身上,结果在太子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他甚至想要退位去当太上皇时,太子却没了。 他自此便旧伤复发一病不起,直至今日,他的小儿子被找回来。他才狠下心来将你争我夺的几个儿子杀的杀废的废,又将他们背后搅风搅雨的那几个世家拿入手中。 “两个好孩子,快叫我看看。”叫人给他们看了坐,,皇帝首先让身边的新上任不久的总管太监牵着无病无疾上前,与他看看。 他拉着无疾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叹息道:“可怜孩子,是舅公对不住你。” 陈家的奶奶是周弟的表妹,所以他也算得上是无疾的舅公。 无疾回头看了眼叔叔和伯叔,见两人点头鼓励,这才大方表现,他摇摇头,声音是小孩特有的清亮软和,“舅公你别伤心。” 周帝闻言,怔了怔,随后摸摸小孩的头,喊了声:“好孩子,舅公不伤心。”他心里软和,想着斯人已逝,他须得好好补偿这孩子,爵位钱财,一应都不能少了。 然后他才低头看向矮墩墩的无病。 小孩也不知道怕,眨巴眨巴大眼睛,比起哥哥来是更加奶呼呼的唇红齿白,脸上肉嘟嘟的可爱,见这个爷爷向自己看来,就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还未长齐的豁巴牙,叫人看着觉得十分有趣。 可周帝这般一见,眼眶却瞬时有些发红。他想起他的太子了,他的太子在这个年纪时,也是这般的灵气可爱。 他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还是收回放在无病身上的目光,看向下方的遥云与余冬槿时,才重新开口说了话:“你们便是樾儿与行缺法师与朕说过的遥云先生和小余郎君吧?” 这里头居然也有行缺的事儿,他居然本来就能接触到皇帝。 既然如此,那他还在遥云做什么呢? 余冬槿这才知道,他大概不只是想让遥云给他牵个线那么简单。 遥云也没细细和他说,他该好好问问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遥云与余冬槿匆匆入宫,也没事先见过礼,周樾也没提这茬,于是在皇帝问起之时,余冬槿都不知道怎么回话,只得稍显局促的应了是。 而遥云就更不用说了,他甚至只点了点头。 好在皇帝陛下也不在意,他犹豫了下,还是对遥云问道:“不知先生可有办法治朕这身顽固旧疾,好叫朕再多活些日子?” 这个也是周樾所关心的,此时不由关切的看向遥云。 可遥云却只能叫他们失望了。 只见他摇摇头,道:“天命如此,无法改变。” 这话说的,也太硬了些。 对方可是皇帝,他们这拖家带口的,可不敢惹他。 余冬槿有点担心,转头忧心忡忡的看了眼遥云。 遥云与他对视一眼,很是淡定。 余冬槿收到他的眼神,立即也跟着淡定了下来。 嗐,都做到这份上了,不实话实说也不行啊,对方就算是皇帝,天命到了他们也没办法。 好在周帝虽然晚年因为身体力有不逮,又因伤心过度在几个儿子的身上昏庸了一点,但也不是那种真正无道的皇帝。 他本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所预感,也并不十分畏惧死亡,他不是心心念念想要求长生的帝王,他还想着等时间到了,便自然而然下去找他的皇后与一双儿女。 他想求能多活几日,不过是想能多为小儿子铺铺路罢了。 闻言,他点点头,眉宇间不见怒色,反而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如此便罢。” 他点点头,道:“天命不可违。” 他看向小儿子,眉眼间甚至带着轻松,“如此,樾儿,待明日大朝,朕便立你为太子,待我走后,大肃便交于你手上了。” 150 宫墙内, 余冬槿与遥云一同,与周樾走在一处。 身后,洪鸣和徒弟牵着抱两个孩子,在后面还有一左一右两个护卫, 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他们。 周樾有些难受, “其实我也大约知晓,两位先生定然也无法子。”他从归位之初, 再次见到他这位当初的舅舅, 实际的父皇时, 就从他带入京中唐黎口中得知,父皇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而唐黎所能做的, 不过只能是用上良药, 让这位帝王清醒一些,让他这最后一程走的不那么狼狈而已。 说起唐黎, 余冬槿还有点不好意思,想起这个,他不由瞪了眼遥云。 遥云眼中染上笑意, 捏了捏他指尖。 余冬槿脸一红, 转移注意力, 轻咳了一声问:“唐大夫现在人呢?是入了太医院吗?” 周樾摇头,“没有,唐大夫不日应该就会启程, 继续游历四方行医。”他对此明显是深感遗憾,“唐大夫的医术已是不同凡响,但仍旧不肯放松下来享受名利, 他是个好大夫。” 余冬槿听他这么说,倒是与有荣焉, 只觉得他和遥云当初没有救错人,天命也不负他们,送来的人多是好人。 他点点头,道:“行万里路才好治万般人,唐大夫确实是个好大夫。” “说起来。”周樾看向余冬槿与遥云,“樾却是没有与唐大夫那般,将遇见两位先生的事忘于脑后,这着实叫樾松了口气。” 余冬槿眨眨眼,啊?忘于脑后?他抬眼看遥玉。 遥云:“也没完全忘,他只是再不记得你我真正的模样,好叫我们与他往后见面不识罢了。有幸经历奇缘的人,大多都是如此。”至于周樾他们,他告诉周樾:“而你与陈将军,你们是在外见过我与阿槿的,我又未对你们做什么,你们自然不会忘记。” 原来是这样,余冬槿点头。 周樾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如此便好,他是怎么也不想莫名其妙失去一段记忆的,特别是他曾遇见过遥先生与余郎君的事。 那是让他知晓这世上还有那等奇妙之事、不凡之人的记忆,他想一直记在心里。 一行人在翰林院遇见了被两位王爷带着探头探脑的乐正老爷子。 余冬槿见状,不免哭笑不得,拉着遥云过去悄声喊了句:“爷爷!” 乐正一个激灵,朝身后看去,看见是他们这才松了口气,但一见前头看着他们言笑晏晏的周樾,又有点紧张,但也大方,行了个礼:“草民见过六皇子。” 周樾忙过来将人扶起:“乐正先生免礼。” 又与两位皇叔打招呼:“三皇叔四皇叔。” 周尔周散点头,“殿下。” 两方汇合,两位皇叔改道去了仁德殿见皇帝,周樾带着遥云与余冬槿一家出宫,去了一早就给他们准备好的府邸。 “爷爷,你怎么在翰林院呀?”马车上,余冬槿好奇的问乐正。 乐正有点不好意思,“天下读书人,有谁不向往着翰林院这个地方呢?我读书读的晚,后来年纪大了也没继续考……唉,年轻时没机会看见这地方,这会儿既然有机会,那自然是想去看看嘛!”他表情仍旧带着几分向往,一时间那张张连日被病痛折磨,显得有几分灰白憔悴的脸都多了几分光彩。 他声音渐小,叨叨着说:“也不知常芜那小子有没有这个天赋,能不能一步步考上来,若是有那一天……”只希望孙儿和孙媳妇能把喜报给他烧过去,他自己是没法亲眼见到啦…… 余冬槿没察觉爷爷的心思,只想着,看来是时候好好培养常芜了,爷爷年纪大了没有精力,他和阿云还得另外帮他寻找名师才行。 夜晚,白日里看着精神,没有半点不对的无疾忽然发起了高热。 余冬槿与遥云正在说白日那一和尚一道士的事儿呢,遥云就忽然深色一凛,带着余冬槿往俩孩子住的侧房去。 路上,正好撞见了匆匆忙忙赶来通知的婢女。 府里的下人都是周樾安排好的,不过余冬槿与遥云屋里没留人,但他们让人守在了爷爷和孩子们屋里。 “郎君!大少爷忽得发起了热,奴婢已经让管家前去请大夫了!”圆脸婢女不愧是宫里的人,虽然难掩焦急,但极会办事,已经把事儿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不过其实有遥云在,请不请大夫都行,但既然已经请了,那也无所谓。 余冬槿着急的不行,跑着进了俩孩子的房里,遥云拉都没拉住。 无病醒着,坐在一旁的小塌上,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床上哥哥。 无疾脸颊笼着明显不正常的绯红,紧闭着眼睛,整个人静悄悄的窝在被子里,另外有个婢女在用帕子给他擦身。 看见爹爹,小无病瘪了嘴,一边对余冬槿伸手一边喊:“爹爹!” 余冬槿一边把他抱起来安慰,一边去看无疾。 遥云就跟在他身后,此刻脚快一步,正在给孩子把脉。 “怎么样?没事吧?!”余冬槿焦急问。 遥云细细将脉把过,摇头,“没什么大事,但要尽快让他退热。”随后他抱了一串药名,让圆脸婢女去把药抓了,又说了如何煎。 圆脸婢女也没有什么疑问,听话赶忙去了。 给无疾擦身的活儿被遥云接手了,一直忙活着的婢女守在了外头。 余冬槿拍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儿子的背,蹙着眉头小声问:“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遥云:“是受了惊,吓掉了魂。这孩子恐怕做噩梦了。” 余冬槿心里一紧,“是因为回到了京吗?” 遥云点了头,“虽然我封了他的记忆,但他潜意识中还记得那些伤痛,虽然看不清,但却知道害怕与难过,他大概是梦到了那些事情。”他窝着小孩的手腕,“得给他收收魂。” 余冬槿心疼坏了,坐在床边,单手抱着无病,另外伸出手来摸了摸无疾湿漉漉的鬓发,轻轻叹了口气,“收魂怎么收呀?可要准备什么?” 听着还挺玄幻的。不过他以前在现代时也听过有神婆什么的会应邀给掉了魂的孩子收惊叫魂,不过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道要如何做。 遥云:“只需一碗水便行。”说着把屋内桌上的茶碗倒满了茶水拿来,端着茶碗念念有词。 余冬槿竖耳去听,却听不清他念的是什么,只觉得那似乎不是凡人的语言。 不一会儿,遥云将茶水一把倒在了床边。 余冬槿便见,床上的无疾看着还真睡的安稳许多。 管家叫来的大夫此时也入了府,很快就过来了。 余冬槿一看,发现来人居然是唐黎。 看见他们,唐黎很明显的一愣,随后眼中便带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迷茫,不过他手脚动作没停,放下药箱对两人告了句罪,过来给孩子把脉。 遥云给开过药的事儿婢女已经告知了他,他与遥云细细问过药方,点了头,“没错,只是惊悸之后发了高热,退热即可。” 他征求遥云与余冬槿的意见后,又开了一方小儿定神汤,拿给跟进来的管家下去抓了煎。 两副汤药下去,小孩的高热便退去了,只余有微微的低热,一直微微皱起的眉头也放松下来了。 这会儿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余冬槿打了个哈欠,遥云见了,连忙把人抱起,“走,你歇着去。” 余冬槿一惊,很不好意思,用气音呼道:“你快放我下来!” 这房里可不止他们,不算两个还在熟睡的孩子,唐黎在,两位婢女也在,遥云这样揽着他的腰身把他抱在怀里,也太叫他不好意思了! 遥云自然不会听他的,对唐黎叮嘱道:“辛苦唐大夫跑一趟,这里有我,你先回去吧。” 唐黎心里还有着千般万般的迷惑不解呢,但对这遥云这张脸,莫名的又不敢多问,只得点了头离开。 余冬槿发现遥云半点没有放下自己的意思,只得红着一张脸掩耳盗铃式的把头埋在遥云的肩头,气的直哼哼。 遥云眼中含着笑,拍了拍他的屁股,抱着他出了门。 出了门到了无人的廊道里,余冬槿这才抬起头来,“丢不丢人呀?你非这样抱着我!” 遥云:“那不然要如何抱?这样?”说着,他双手一颠,换了个姿势,换成了打横的公主抱。 余冬槿吓了一跳,连忙把他的脖子抱住,“你!” 遥云:“你眼睛都红了。这些天赶路,你本来就累,夜里你还忍不住去担忧爷爷的事,整夜的睡不好;现在到了京城,既然爷爷看着精神了许多,那你也该好好休息休息才是。” 余冬槿听了,心里不由得酸酸暖暖的,但嘴上依旧很硬,嘀咕着说:“我没事儿……” 遥云有些无奈,径直带他去休息。 余冬槿:“我还想问问你行缺和尚和李道长说的那些事儿呢……” 遥云:“有何好问的?纵然天地灵气消弭的再快,你我也同样可以长长久久,想那么多做甚?” 余冬槿:“那有多快呀?往后不会再遇见这样的修行之人找上门,找你帮忙吧?” 遥云想了想,“说不一定。别担心,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道,若是你烦于应对,大不了咱们举家住到洞府里,不去理会他们就是了。” “有理。”想到往后在裂谷里的生活,余冬槿很是向往,“到时候我要种一大片的果树、茶园、花田、菜园,然后春日里采花炒茶,夏日里吃冰看景,秋日里摘果酿酒,冬日里就天天睡大觉!” 遥云嘴角含笑,答应下来,“好。” 然后余冬槿一觉醒来,就真“住”进了一个“洞府”里。 【完结】 151 151 有晕晕沉沉的光芒从不远处透进来, 光影斑驳,四周一片昏黄。 蜿蜒生长的柳树下,余冬槿静静躺着,呼吸均匀, 他身下是一张竹编的小榻, 还算精致,身上盖着的是一床薄被, 不算简陋。 但这都和他睡着之前不同, 身旁原本搂着他的遥云更是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 余冬槿幽幽转醒,他睁开眼, 又眨眨眼, 又眨眨眼,“?” 余冬槿从塌上坐起来, 迷茫的打量着这个地方。 他暂时没有心慌,遥云给过他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他下了床, 就这么光着脚走去了那发着光的洞口。 这是一处山壁至上, 远处可见成片的, 半掩在云雾之中的亭台楼阁、朱墙黑瓦。 余冬槿有点懵,没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会又莫名其妙穿越了吧? 待顺着那张绝对还是自己的脸摸到头顶遥云送给他的发簪,他不由松了口气, 他还是他自己,这肯定不可能是穿越吧? 正胡思乱想这,忽然, 远处有两个童子乘着鹤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他面前不远处。 余冬槿耳尖听见, 那其中一个胖的往他这儿看了一眼,然后小声问那个瘦的:“这便是遥云山的山神娘娘?” 瘦的点点头,同样小声道:“正是,为了把他请过来,仙君可废了大力气呢!” 余冬槿心一沉,仙君?什么仙君?请?到底是请还是“请”? 两个童子很快就来到了余冬槿身边,余冬槿这时才注意到,他俩一个抱着瓷瓶一个端着木盒,落地那瘦的带着小心,先行了个礼,“我们乃是这东陵仙宫的宫人,见过遥云山山神娘娘!” 胖的也跟着行礼。 余冬槿保持冷静,面容淡定,开口:“东陵仙宫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瘦童子知晓他定然是有许多问题的,不过这会儿他可不好答,于是他只道:“东陵仙宫乃是东陵山上,东陵仙君的洞府。”他没有多说,只又道:“仙君过会儿就会来见您的,劳烦您等上一等。” 说完便与胖童子一同将手上的瓷瓶和木盒放到一旁的矮石桌上,将木盒打开,把里头的杯盏饭食一一端出,打开瓷瓶给倒了一杯颜色青碧的酒。 “娘娘定然是饿了吧?我们是来服侍您吃饭的,还请用吧!” 余冬槿见状,知道他是无法在这两个小童子口中挖出些什么来了,只好冷冷道:“就别服侍了,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待着。” 两个童子闻言,对视了一眼,站起来又是一礼,“是,娘娘若是有事,只需喊上一声我等就能听见,不消一会儿便能过来。” 说完便乘着那停在崖边的鹤原路返回。 余冬槿看着他们的背影,特别的盯着那片被称作东陵仙宫的建筑看了许久,又细细的将他如今所在的这个山顶,还有四周连绵的山脉看了个清楚明白。 随后他伸手,往他站着的这处崖边外探出。 果然,有一层类似屏障类的东西在阻挡他。 他被那个什么东陵山的仙君给关起来了! 余冬槿努力冷静,可这会儿独留他一个,他还是忍不住焦急担忧起来。 这什么仙君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悄无声息的绕过与他同床共枕的遥云,将他这个大活人偷到这里来…… 难道,这仙君也是个神?东陵山……他会不会是这东陵山的山神? 很有可能! 遥云曾经告诉过他,那些上神早就因为天地灵气衰弱而陷入了沉睡,能留在这世间的,只能是他这种小神,依靠着一点信仰与本体山川河道,才能留存。 这东陵山听上去可不是个小山,而遥云当初还也遭了天谴而沉睡了那么多年……他不敌这东陵山的山神也是很有可能的。 怎么办?这东陵仙君到底意欲何为? 余冬槿忧心忡忡,一屁股坐到地上的石凳上,看了眼一旁刚刚两个童子给摆上石桌的饭菜。 白米饭、清蒸鱼、蒸肉丸、炒白菜和萝卜汤,加上那杯颜色漂亮的酒,倒都是味道清淡的菜。 可惜他这会儿哪儿有胃口,再说了他不仅没有胃口,他还害怕这饭菜有问题呢,可不敢吃。 而遥云已经找上了门来,此刻正在这所谓的东陵仙宫内会那东陵仙君。 而余冬槿也并没有猜错,这“东陵仙君”正是这东陵山的山神。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上神们都陨落了,留下来的小神自然就成了这凡世间之最。 东陵山位于洛城八十里外,是连绵一片的大山脉,东西纵横,贯穿好几城。 东陵仙君以前也你自称仙君,只自称一身东陵小仙,但自从天地灵气骤然消减,他头上再没有可以压着他的那些上神大仙,他就改了口,还重修了洞府,点化了无数妖精童子前来侍奉。 简而言之,他飘了。 “遥云山,你我只需联手,便可夺了这凡间至尊的紫气!到时以那紫气蕴养自身,我们便可不再依赖那什么信仰,也不必被囚困于本体,被拘在这洞府里,天地之大任由你我通行,岂不快哉!” 说到这里,仿佛那景象就在眼前且唾手可得,东陵仙君那原本略显苍白的面孔都因此涨红了几分。 遥云却已经奈不下性子继续听他胡言乱语,他站起来,冷声问到:“我妻子呢?” 东陵仙君被他一个打岔被迫结束了畅想,顿感不快,“遥云山,你太沉迷于情爱了!”他有些不屑一顾,“若非天地间唯有你因为渡情劫可以行走于四方,我是没那个心情找上你的。” 在遥云冷飕飕的目光下,他继续道:“你想找到你的妻子,这很容易,只要你答应了与我一同去夺紫气,我自然会放了他,把他还与你。” 遥云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说的好听是夺紫气,说的不好听是抽龙脉,动了龙脉的后果,便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帝星落天下变,你这是想用无数凡人的命来助你神格长久不灭。”说到这里,他淡淡的补了最后一句:“我看你还是别当山神了,你干脆入魔吧,当个魔头更适合你。” 152 152 这些, 余冬槿并不知道。 他饥肠辘辘的坐在石凳上,抱着膝盖,像个有点蔫的大号蘑菇;内心有点慌但不多,主要担心遥云和想吃饭。 余冬槿正茫然着呢, 忽的, 只听“咔哒”一声,接着他就觉得自己垂落在地上的衣摆被什么扯了扯。 他心里本就不安定, 顿时被吓到了一下, 脚一缩, 就将那扯着他衣摆的东西给带的一个踉跄,摔了个屁股蹲。 “哎呦!”这“东西”因此叫了一声。 这细细弱弱, 但无比亲切的, 叫他怎么着也不能忘记的,听着就叫他感绝安心的不得了的声音好似一声惊累! 余冬槿睁大了眼睛看去, 果然看见了一只皮毛嫩黄、肉肥嘟嘟、腮帮子鼓鼓的大仓鼠。 这不是他家那只一直陪在老爷子身边,这段时间都好似把他给忘记了的大黄还能是谁?! “大黄!”余冬槿情不自禁大声的喊道,喊完又担心被人听见, 连忙捂着嘴小声:“你怎么过来的?是阿云让你来的吗?” 大黄明显也很激动, 先“吱吱”了两声, 才说:“是啊,他那脸色瞧着可吓人了!看来是担心坏了” 余冬槿顿时着急,“那他可别冲动啊, 我看这什么东陵山的仙君好像特别厉害的样子。” 大黄一摆小爪子,“也就是排场大,仗着你媳妇离本体远, 没法使出全部法力才敢为所欲为罢了。”说到这里,它站起来一叉腰, “可惜他没料到还有我在!哈哈哈哈!” 余冬槿听它这么说,顿时欣喜不已,问:“你难道能带我出去?” 大黄扭扭屁股,那鼓鼓的腮帮子瞧着更显眼了,“那当然啦!你等等!” 说着,他举起一双小爪爪在自己鼓鼓囊囊的双颊上挤呀挤呀挤呀挤呀挤呀挤呀——挤出一个又半个人那么高的大葫芦! 余冬槿:“……!”他眼睛都快瞪脱眶了,“这,这这!”一时间,他指着这只与他家个头小小的大黄形成鲜明对比的大葫芦,人都傻了。 大黄不等他震惊玩,飞速的爬上葫芦嘴,“啵”的一声把大葫芦的塞儿拔开了。 “快快快,钻进来!”它说。 余冬槿:“啊?”他傻乎乎的走到了葫芦前面,盯着那个葫芦嘴看了下,才反应过来,“不是?这我要怎么进去?” 大黄一拍脑袋,“看我,差点忘了。”它说完又是一拍葫芦嘴儿,喊了一声:“余冬槿!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余冬槿:“?”搁这演西游记呢? 大黄嘿嘿一笑,又飞快从颊囊里寄出了一个小药丸,一个飞踢就将这枚问起来味道很可疑的药丸踢到了余冬槿喉咙里。 余冬槿呆了一呆,咕咚一下就把这药丸给咽了,然后不等他犯恶心,他就觉着浑身一轻,下一瞬他就发现四周景色竟然开始放大,随后他就被那葫芦嘴儿“嗖”的一下,给吸了进去。 大黄干嘛把葫芦嘴儿一塞,抱着葫芦又开始挤呀挤呀,没两下就把这葫芦又给塞进自己颊囊里了,随后它随爪一挖就挖出个黑洞,小尾巴一用力,就挤进洞里消失不见了。 余冬槿只觉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看不见也听不见,眼前黑且静。 但他到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他正在大黄的嘴巴里,而且很快就可以见到遥云了。 就是有点呕,这个大黄,怎么成了精颊囊也不打理一下,味道还是这么感人,呕! “嗯?”不对!怎么呕着呕着他还闻到香味儿了? 余冬槿精神一震,手在黑暗里摸了摸。 “咦,这是……是包子!”他居然摸到了一大盘包子! 黑暗里传来了大黄的声音,“那是你媳妇给你准备的啦,他就怕你饿着了,快吃吧!” 余冬槿:“诶,我能听见你说话呀!” “能啊,不过我在施法呢,这是你媳妇才教会我的,所以我不能分神,只能说这么多了,你吃东西吧,我要专心了!” “好,那你加油!”余冬槿紧张,紧张的啃包子。 他啃了一大盘包子,吃的直打嗝,吃完又捏着盘子边的花纹打发时间,避免自己在这类似小黑屋的环境里待久了,精神会不济。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余冬槿开始昏昏欲睡,他才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瞬,他那对仿佛失聪了许久的耳朵终于再次听见了声音,这声音叫他逐渐混沌的脑子猛地一清,重新变得灵敏起来。 随后他便又是浑身一轻,接着眼前便是一阵大亮。 他眯了眯眼,又眯了眯眼,首先看见的却不是遥云,而是彩芽。 彩芽给他带上了一个帷帽,以给他遮挡光线保护眼睛。 余冬槿:“我这是在哪儿?阿云呢!”他左右一瞧,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处林中野地,而不仅彩芽在,常芜也在,但他顾不得问他们怎么也在这里,首先找遥云。 彩芽面色凝重,“山神大人正在与东陵山斗法。” 余冬槿大惊失色:“斗法!大黄不是说他离本体太远,没法使出全部法力么?” 常芜道:“不错,但娘娘您回来了,山神大人便不用怕这东陵山了。” 余冬槿不解,“我?” 未等他问完,只听头顶忽然传出一阵熟悉的猎猎风声,他连忙抬头去看—— 天空之上,遥云光裸着上身,身下穿着当初第一次见他时围着的那件黑色裤裙,面上也带着那时他戴在脸上的羽纹面具,他挥舞着翅膀悬在半空,身周围绕着绚丽的红黑色光芒,像是一团幽深无比的火。 而与他相对的,则是一个没有脚,但足部生着双爪的男人,他头上有羽冠,穿着华丽,身周是深灰色的光。 余冬槿:“那就得东陵山的山神?” 常芜:“是他。” 余冬槿:“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大黄跳上余冬槿的肩头,“贪心罢了。 正在此时,东陵山深忽得一个俯冲,一双利爪便朝着余冬槿处抓来。 但遥云摆动着双翅宛如一阵无形的风,轻而易举的就挡在了他面前。 153 153 不过遥云其实只是过分担心罢了, 因为余冬槿已经发现,在他们头顶以及身周,盖着一个看起来就很结实的结界。 此时这处结界没过几息,四方大概是用来压阵的灵印便是一闪, 发出金色灵光。 东陵仙君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穿过遥云看了余冬槿一眼,那感觉, 仿佛是想通过眼神来将他生吞活剥。 遥云见了, 面具下的脸一黑, 立即朝他杀了过去。 余冬槿摸不着头脑,才想起来问彩芽:“为什么我在, 阿云就不用怕了?是什么意思?” 彩芽解释道:“因为您与大人是天地人三方合力之下, 结做的正缘,大人又将他一半的神力放在了您身上呀。您在他身边, 他便能发挥出全力。也正是因为这样,大人如今虽然离他本体太远,但力量其实也不过是被削去了四分之一罢了。” 余冬槿听懂了, 不过, “他是什么时候将他一般的神力放在我身上的?”他怎么不知道? 彩芽嘴巴微张, “啊?娘娘不知么?” 余冬槿:“我去哪儿知道去,你们山神大人根本就没告诉我。”他有点气,又十分担心:“他这样, 肯定对他是有影响的吧?你知道吗?” 彩芽卡壳了,“额……”她看了眼常芜。 常芜挠挠头,也不知道怎么办, 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开口, “走,干活去了。”说着便是一闪,率先出了结界。 彩芽对娘娘行了个礼,赶忙紧紧跟上了。 余冬槿无语,“居然逃跑……” 两个妖怪跑的飞快,看样子是去抓周围四散的东陵仙君的童子了。 而且余冬槿发现,来的居然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好几个遥云山上的妖怪。 这些肯定是被遥云召来的,这东陵山的童子太多,光彩芽和常芜两个可抓不完。 余冬槿蹲在结界里,大黄还从它那万能的颊囊里搬了个凳子给他坐,还置了个小几给上了茶点与他一起吃。 余冬槿这会儿哪儿能有胃口,一时也没心思去问大黄这些本事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一心忧心着上方的争斗。 遥云与东陵山的身形都变大了,正在上面打的有来有回,好在遥云明显是占着上风的。 不过,在他仔细观察过后,他发现不管是遥云还是东陵山,两人明显都是收着力的,好似在忌惮着什么。 而且,余冬槿还发现,他们大概也无法致对方与死地,只是尽量压制对方,想将对方制住罢了。 余冬槿去看头顶的这片天穹。 他这才看见,不知从何时起,天色愈发黑沉,大片的,浓厚的乌云渐渐的,将日头全部遮盖。 风也渐渐变大了。 余冬槿心里打鼓,心里莫名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踏、踏踏”的,忽然有人踩着地上满铺的草叶的声音从林中传来。 余冬槿一瞧,发现居然是杵着拐的行缺和尚。 余冬槿:“你……”他刚惊讶出声,就看见来的居然不只是行缺和尚一个,他身后居然还跟着李道长和行缺和尚的徒弟,以及徒弟背上还背着个昏迷不醒的白胡子老和尚。 “这是……” 行缺和尚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才说:“大人,还请让神尊收手吧,天道要发怒了。” 余冬槿心如擂鼓,吓得漏了一拍,先不满的说了句:“到底是谁先动的手?”随即连忙站起来喊:“阿云,回来!别和他斗了!” 苍穹之上,已经将东陵山的一只爪足斩下的遥云闻言,停滞在半空几息,听话的停手预备要飞回余冬槿身边。 可东陵山却明显已经恨急,遥云一转手,他就重新聚起灵气,一爪朝着遥云的后背抓来。 遥云如何能够不防,他面具下的眼神锐利,转身一躲,下一刻他的大掌便牵制住了东陵山的脖子。 “我让你老实一点。”遥云冷道:“给我下去!”语罢便甩手将掌下之人向下一掼。 东陵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嗬”音,便被甩进了下方的丛林里,撞倒了一片大树,扬起了一片杂音。 随后遥云取下面具,又是一甩。 一道红光便将地上的东陵仙君罩住,之后便再无动静。 风又大了许多。 余冬槿又喊了一声:“阿云!” 遥云应声,一边向下飞去身体一边缩小,直到恢复成正常人类的躯体大小,也正好落到了余冬槿身边。 余冬槿:“阿云!怎么办!行缺和尚说天道要发怒了。” 遥云难得蹙眉,点头:“嗯,我已感知到了。”他是有些不满的:“东陵山遮掩天机犯下大错,却要我一起跟着受罚,哼,这算什么公平?” 余冬槿:“你的意思是?” 遥云沉着脸,“我的灵力又被削弱了,还有,我们要尽快启程回去了,我被压制,往后就算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不能随意离开本体太远了。” 余冬槿愣了下,问:“除此之外还有么?” 遥云摇头:“没了。” 余冬槿笑了:“那没事,反正我也挺宅的,有你本体那一片,就够我玩儿得了。” 遥云闻言,松了眉头,拉着余冬槿的手拥他入怀,“如此便好。” 余冬槿这才有空去检查他浑身上下,他从脸摸到大胸,又从大胸摸到腹肌,最后摸上了那宽阔的脊背和那黑红的羽翼,“嗯,你没事儿吧?这个东陵山他到底要干嘛啊,绑架我还和你打架!” 遥云被他这么一摸,原本因为东陵山这厮,十分恼火的心情顿时愉悦,他刚要开口,一旁还在小几上快乐吃点心的大黄干咳了一声,“咳咳咳,注意点影响哈,还有出家人在呢。” 余冬槿这才想起来还有外人在呢,脸霎时红了,连忙收手,一本正经的在风中于大黄给他搬来的凳子上坐好,装作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干。 遥云眼中笑意渐浓,转头看向行缺一行,具体点来说,他盯上的是行缺徒弟背上的那个老和尚,开口:“这就是与东陵山沆瀣一气的和尚?” 行缺和尚好似没看见刚刚山神娘娘的动作,俯下身,对这遥云便是一拜,“是他,还请神尊恕罪。” 154 “他与东陵山?”余冬槿惊讶。 “这是我师弟, 法号行沉。”行缺和尚道:“说来惭愧,我曾也被他说动过,所以才会寻上神尊……” 只不过,他只是想着能离那紫薇星近一些, 稍稍得上那么些益处罢了, 不比东陵山与他师弟,妄想抽取灵脉, 贪心不足…… 遥云看见他们, 顿时没了原本的好脸色, “我知你们的想法,总觉得只是稍稍从如今的人皇那里寻得一些紫气巩固灵气。但人心易变, 你固然内心坚固, 可往后呢?离那个位置近了,并不是好事, 若是在你之后,有修者起了邪念,到时又会如何?” 他一语道破:“其实, 你们不是没想过这一点, 只是故意不去想, 只贪恋眼前罢了。” 遥云总结:“所以,你与你这师弟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最后提醒道:“你们可知道,灵脉并非是死物,它可比我有脾气。若是等它发起怒来, 倒时血流成河的,就不止是这天地下那生活在混沌之中的平凡人了。佛门、道家等一应对它起过觊觎之心的修者, 该被找上的,一个都不会落。” “届时,修行者必将一个不存,灵脉反抽天下灵气重新供养自身,那才是真正的灵气凋零……恐怕就连我,也要再受一劫,灰飞烟灭也说不一定。” 行缺和尚等人开始被他说的脸上火辣辣的,听到最后更是心中一凛,无言以对的同时,也是一阵的后怕。 余冬槿听得也小心脏打鼓,有些害怕的抓紧了遥云的手。 遥云可不能灰飞烟灭! 气氛一时有些倏然,只东南角的林中有些响动。 遥云忽然一抬手,手中红光一闪,一个人影便被他抓在了手里。 是东陵山!他身形被缩小至臂长,就这么被遥云提着那只没残的爪足倒立着,浑身上下狼狈的好像是刚从地里被挖出来的似的。 突如其来的,余冬槿被吓了一下,“吔,他怎么还在?” 遥云:“差点给他跑了。” 余冬槿有点嫌弃的斩到遥云背后,“那现在怎么办?他也是山神,总不能杀了他吧?” 遥云点头,“嗯,杀不了。待我将那被他蒙蔽的天机解开,天道自然会惩戒他,倒时便只用灰飞烟灭他一个了。” “啊?”余冬槿挠挠脸:“这,这也好。”他有些疑惑:“不过他是怎么蒙蔽天机的呢?” 遥云抬眼,看向远处金光灿灿的“东陵仙宫”,蹲下身一边示意余冬槿往自己背上坐,一边道:“走,看看去。” 说着就捞起大黄,提着东陵山,背着余冬槿飞向了东陵仙宫。 被无情抛下的行缺一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也跟上,不过他们没翅膀不能飞,只能穿林而去。 而彩芽等妖,还在清点东陵山的童子,妖数太多,进展缓慢。 余冬槿趴在遥云背上,被风拍在脸上,终于觉得轻松了。 “阿云,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遥云:“自然。” 余冬槿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你该早点告诉我的,早知道我们就不来京城了……诶,也不对,要是不来,那这个东陵山还指不定要干嘛呢!”他后怕道:“那样的话,万一被他给整成了,那就遭了!” 遥云:“是,天意如此。” 余冬槿挠挠他的翅膀根儿处,终于开始质问:“对了,彩芽说你把一半法力放在了我身上,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遥云被他挠的翅膀一歪,导致余冬槿抖了一下,余冬槿听见遥云抓着的东陵山也哼唧了一声,他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咧嘴乐了下。 遥云稳住,声音也很稳,只是放轻了:“这样你才受的住我,我毕竟并非凡人。” 余冬槿诧异,“这是什么意思……额!”他忽然反应过来了,脸一下子爆红,“不,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遥云轻轻笑出了声。 还真是! 余冬槿霎时脸红的都能滴血了,埋在遥云背上不肯说话了。 遥云又笑。 余冬槿有点气,去掐他的肉——皮太紧了根本掐不到,于是更气了。 “其实。”遥云笑完了才说:“也不止是这样,主要是因为虽然我俩乃是天定,但如今天数易变,你的存在又太特殊,不将你看的紧些我不放心。” 余冬槿:“……所以你刚刚在胡说八道是吧?真正原因其实是这个。” 遥云:“唔,一半一半吧。” 什么一半一半,还吧!在不确定什么啊?!这人刚刚明明就是在胡说八道! 余冬槿气的嗷呜一口,咬到他肩膀上,使劲儿用他这身硬邦邦的肉磨了磨牙。 遥云不痛不痒,反而觉得挺舒服的。 东陵仙宫,藏宝阁。 “那是什么?”余冬槿眼睛情不自禁瞪大,指着这挑空七层的藏珍宝阁中央,那尊高台上玉盒中的黑色的,如土一般的东西问遥云。 遥云把东陵山放到一边,布了个阵,拉着余冬槿向前。 “是天地至宝之一的息壤。”说着他一抬手,一道法印便自那息壤所在之处上升,逐渐扩大,直至升入天穹,将整个东陵山都笼罩在法印之下。“这是东方神印。” 遥云道:“他大概是得了奇遇,入了某个至高神遗落在凡间的洞府,寻得了息壤与一道神印,觉得得了这些东西,以神印托起生生不息的息壤遮盖,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只是,冥冥之中自有,让他不会成功。 余冬槿:“息壤?是传说中大禹用来堵住洪水的息壤?” 遥云点点头:“是,不过传说难免夸大,息壤用来填山填水可以,但其实并不能真的堵住洪水,但它具有生生不息的特性却是真的,而且它是一种很肥沃的土壤,用来种东西很不错,可以让种下去的作物以翻倍的速度生长。” 余冬槿眼睛一亮,“这么好?!” 遥云点头,把玉盒取下。 余冬槿只听咔嚓一声,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抬头一看,却只看见了藏宝阁的屋顶。 遥云:“是那道神印,这里是阵眼,息壤取下,这只可用一次的神印自然就碎了。” 他将盛着息壤的玉盒放到余冬槿手上,“它现在是你的了,带回家种花种菜种树吧。” 余冬槿眉眼弯弯,高兴的不得了,“好!” 不一会儿,常芜与彩芽首先带着一群妖赶到。 除了遥云山的几个妖以外,另外一众都是穿着打扮各有规章制度的东陵山山妖。 里头除了三个穿着看起来就是小领头的妖,另有十来个打扮精致的女妖,有十来个穿着得体的男妖,余下二三十个都是男女童子,之前来给余冬槿送饭的胖瘦童子也在里面。 此时他们与之前可完全不同了,狼狈不少不说,还都吓得脑袋低垂两股颤颤。 余冬槿也没有特地难为他们,只看遥云怎么办。 遥云也没多说,他直接削去了三个之前跟着东陵山神狼狈为奸的领头妖的修为,将他们打回了原型另外的小妖就都解开了他们与东陵山的联系,让他们各自归山便罢。 “这些里面若是还有曾经犯过事害过人的,如今天道惩戒已经下来,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不必我们来管。”遥云告诉余冬槿。 余冬槿点点头,看着他们一个个或化作原型,或直接以人形遁走,倒也有趣。 之后便是处理那东陵山了。 其实也不必遥云来处置。 神印一碎,他就不行了,余冬槿便看见他浑身上下颜色越来越淡,最后竟越来越透明。 他就要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看起来并不吓人,但却足够恐怖。 余冬槿问遥云:“这算灰飞烟灭吗?” 遥云告诉他:“这就是灰飞烟灭。” 最后,东陵山的神体就这么化作了一缕青烟,被风一吹,就这么消散在了这座东陵山里。 东陵山自此,便只是一座“死山”了。 行缺和尚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具都沉默不语,只敢在心中畏惧这赫赫天威。 但很快,他们就安静不下去了,行缺和尚的徒弟斯哈一声叫了出来。 只见他浑身一弹,飞快的把自己背上的师叔给抛了下去。 一声惨叫紧接着响起。 余冬槿吓了一跳,睁眼望去。 只见那刚刚还如死了一般匍匐在年轻和尚背上的人浑身冒着火星子,疯狂的在地上打滚,叫声凄惨至极。 “他,他这是怎么了?”余冬槿被骇的连连后退。 遥云挡在他前面,“是天罚,这人不知帮东陵山做过多少恶事。他纵然不会灰飞烟灭,也要被天火活活烧死。” 灰飞烟灭,是连魂魄都留不下的,而被天火烧死,却还能保住魂魄可入轮回,当然,先还是的去地狱打个转身再说。 那凄厉的叫声越来越大,又越来越小。 余冬槿不忍再看,遥云将他搂在怀里捂住了眼睛。 蹲在遥云肩膀上的大黄左顾右盼,自己给自己捂眼睛。 再回到京城,世间已至黄昏。 外城还未宵禁,余冬槿坐在马车里,一手摸大黄的毛,一手拨开窗帘往外看,听见有许多百姓忧心忡忡的说着话。 “诶?你家的神像也自燃了?” “什么?你家也是?!” “我家也是!我家也是!” “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也太骇人了!” 听到这里,余冬槿了然,这些人家中定然都供奉着东陵山神的神像,如今东陵山神灰飞烟灭,他的神像想必也跟着化为飞灰了。 天威,天命,当真可怕。 155 大黄一回京, 就钻去找他心爱的爷爷了,余冬槿想多和它玩会儿都不成。 “明明是我们每天想尽办法给它配粮食烤零食,它却不和我玩儿,还不把我当主人非把我当小辈。”余冬槿好气又好笑, 和遥云说:“你看他在我这儿称呼你, 都直接说是我媳妇,胆子超大的。” 遥云:“它聪明得很, 你不在的时候, 它在我这儿可老实。” 余冬槿更觉得好笑了, “真的啊?” 遥云点头,“真的。我教它法术的时, 它口中一声声的, 叫我都是做山神大人。” “这滑头。”提起大黄学法术这茬,余冬槿就想起之前那一遭, 仍然心有余悸:“这次可多亏了它了,没想到大黄这么聪明,这样短的时间里, 就能学会遁地, 而且它居然还自带空间, 这明明就是主角标配嘛,没想到哇。” 遥云好笑,“它确实聪明, 但这法术可不是一学就会的,为了叫他快速学会,可废了我一张古玉简呢。” “古玉简?”余冬槿一听, 不由疑惑不已。 遥云点头颔首,“正是。”他一伸手, 大掌中便出现了一个长约十来公分,直径约五六厘米的玉简,那玉简模样细看平平无奇,瞧着就是普通书简的样子,只是通体是玉做的,其上还泛着莹莹的宝光,看着便有了十分的不同寻常。 “就是这个。”遥云道,“这也是要教给他的,是乾坤转换之术,不过是残篇,能领悟到多少便看他的运气了。” 余冬槿觉得,遥云可能不是随意拿出这个什么乾坤造化之术,还这样与他说明的,便追问道:“乾坤造化之术?是什么样的法术?” 遥云将玉简递给他,道:“也没什么,只是若是大黄能学会,你便可能有机会带我去你原本的世界瞧瞧了。” 余冬槿眼睛顿时睁的溜圆,“这……这,这是真的吗?”他惊喜的不得了,倒不为能回去,主要是,他想带遥云回去看看,带人回去看看他爸妈。 遥云点头,但很快又叹息了一声,道:“大黄现在的修为还太低,想要学会这个,恐怕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呢。” 余冬槿激动道:“哪有什么?我们等就是!又不是没有时间!” 遥云眼角含笑看他,点头:“是。” 他们虽然只是消失了不到一天,但京城这边却因此乱了一遭。 他们走的匆忙,乐正没有被瞒住,老人家听说小孙子是被类似遥云这种存在抓走了,吓得咳疾发作,未等他们回来便倒下了,这会儿正在被宫中派来的御医诊治。 周樾也在,御医前脚被派过来,他后脚就到了。 看着爷爷苍白难看的脸色,余冬槿刚刚的好心情霎时间没了个一干二净,忧心忡忡的守在病床前。 “东陵山?”房间内塌下屏风外,周樾听了遥云述说此前的经历,不免面色肃穆,他轻声告诉他们:“我记得那上面确实有一个山神庙,规模不小,我此前也听过那处的名声,只是家里不尊神,所以不曾去过。” 他说的这个家里,自然不是皇家,而是陈家。 遥云点头,“正是因为你与陛下都不曾去过,在叫他此前找不到蛊惑你们的机会。” “所以神与人其实并没什么区别,同样都身怀七情六欲,甚至于贪婪的更贪婪,痴狂的更痴狂……所以殿下。”遥云认真的告诉周樾,“还请不要离我们太近。” 周樾知道自己是被遥云警告了,他无言片刻,只得叹了一声后怅然应声:“是,谨遵仙君教诲。” “不过。”遥云却紧跟着落下了一句:“你要是只是想让我们帮你造福万民,那你可以去找阿槿问问,他对此有许多巧思,且并非什么神异之术,凡人皆可学。” 周樾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屏风那头正小声与御医交谈的余冬槿,眼睛越来越亮,他忙对遥云一拱手,“是,我这就去请教。” “别这么急。”遥云看向床上躺着的乐正,心中跟着余冬槿一同伤怀,“乐正先生还需他来照顾。” 周樾连忙止步,点头,“是。”看着屏风那头病榻上的老人,他不由想起父皇,心情变得沉重。 屏风那头,余冬槿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心里难过,只顾着询问御医还有没有办法,都没注意遥云与周樾说完了话,来到了他身边。 待遥云轻轻握住了他垂落的手,他才转头看见遥云。 余冬槿眼眶红红,看着遥云,他心里那股子悲伤难过一下子便忍不住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便涌出了眼眶,滑落下来。 遥云心疼的不行,拥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已做安慰。 御医知晓这时肯定是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一拱手退下。 余冬槿哑着声音,告诉遥云:“御医说,说爷爷恐怕就是这十天半个月的事了。”他把脸埋在遥云的肩头,“阿云,你还有没有办法……” 两个孩子这时手牵着手要跨过门槛进来,周樾看见了,连忙过去一手一个,把人抱走了。 留下空间给他们俩。 遥云看着病榻之上,嘴角还残留有之前咳出来的些微血痕的乐正老爷子,叹了口气,“好阿槿,你别哭。”他说:“我们带爷爷回家。” 语气中尽是无可奈何之意。 余冬槿闻言,已然明白,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泣,随后便细细哭出了声来。 他们离京之时,老爷子人是清醒的,甚至因为被好药吊着,又有遥云看护,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 两位王爷带着一众工部侍郎受命跟着队伍,周尔周散没有乘坐自己的马车,而是陪着乐正一起,在马车里逗逗大黄,教教曾孙,聊天下棋好不自在。 余冬槿掀开车帘,竖起耳朵去听前头马车上的动静,心头酸涩不已。 爷爷什么都知道,但他却选择潇洒面对。 可他却实在舍不得,谁让他只有这么一个爷爷呢。 一路不紧不慢,到留云县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156 大黄跳上余冬槿的膝盖, 沉默的看着床上的老爷子。 余冬槿摸摸他的头被毛,“你还好吗?” 大黄却表现的很洒脱,“我没事儿,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是个很有灵气的仓鼠, 在他明明还懵懂的时候,他就知道人与鼠都是会死的, 或早或晚, 譬如他的前主人, 他漂亮的姐姐就走的很早,匆匆的抛下了他与余冬槿在这世界上。 他只是有些担心余冬槿, 他转身, 用小爪子扒拉了下余冬槿的手,“你呢?” 听他这样说, 余冬槿默了默,随后才想起来什么叫反正不是第一次。 他的妈妈,大黄的真正的主人, 也是他们守候着离开的。 余冬槿心里又突然升出了无尽的酸楚, 眼眶不由泛起热意。 身后, 遥云将他拥在怀里,告诉他:“村里来人了。” 来送乐正先生最后一程。 乐正没留下太多的话,只让余冬槿要开开心心, 和遥云过好往后的一生。 又仔细看了两个孩子,环视了在场之人一圈,问了常芜的学业, 叮嘱余冬槿要请先生好好教他们读书。 最后颤颤巍巍的抬手,摸了摸大黄, 人就咽了气。 葬礼举办了七天,李道长不请自来,带着童子来给老爷子唱道。 余冬槿抱着爷爷的排位,牵着儿子侄子,由遥云陪着扶灵上山。 两位王爷带着一众官员远远的为其送别,他们没有住在村里,而是住在了县里修整过得官驿里,本来一个寻常老秀才的葬礼他们是不必来的,但两个王爷带了头,一众人便全来了。 村里人不认识他们,但也看得出他们的不同寻常,都挺紧张的。 葬礼结束后,余冬槿一家就回了留云县,他人很憔悴,回去就大病了一场。 遥云知晓他其实这乃是伤心成疾,需要的是陪伴安抚,便日日细心照顾,又乘着他能活动时带着人与孩子,还有家里的动物成员们一起进山泡温泉采风玩耍。 于是余冬槿的病很快就好了,而且他总梦见妈妈与爷爷,爷爷在他梦里可精神了,他说他在那头遇见了他妈他爸,才知道他原来曾去天外天走过一遭,他说俩相处的很好,叫余冬槿不要再伤心难过了。 这也不知是不是余冬槿自己在给自己心理安慰,但他接连梦见几回这三人后,心里头真的舒服多了。 “余郎君,水泥的实验结果出来了,还请前去一观!”工部侍郎喜形于色,过来告诉余冬槿这个好消息。 余冬槿手上还拿着汤勺,闻言也很激动:“好,我现在就过去!”说着抬步就走。 遥云都没来得及取下汤勺,无奈,只得给俩孩子一人擦了下嘴,又把已经埋进肉丁碗里的大黄提溜出来,把他们交给彩芽,自己带着蹲在他肩头的大黄跟了上去。 是的,水泥!这玩意余冬槿其实不够了解,但经过几次的研究实验,这种适用于各种工程的现代材料终于被做出来了,同时进行研究的,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与工艺,例如玻璃、橡胶、纺织机,自行车等等等…… 余冬槿脑子都快想枯竭了,还天天被那些工部官员各种天马行空的操作搞的心力憔悴,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伤春悲秋的了。 没了!真的没了!他真的想不到了!放过他吧!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 余冬槿捏着一把皇帝奖赏下来的大额银票,数的口水都要下来了。 “嘿嘿!没想到还有钱!这活儿很可以!”他高兴的两眼弯弯,那副财迷样儿看的遥云心里痒痒。 他好笑:“你不是刚还说累么?” 余冬槿:“嗐!累到没什么,就是脑子不够用了!”他给遥云算着:“不过现在有了钱,我就觉得值了!搬家!咱们搬家!我要给家里请最好的夫子,盖个超大的书馆!满足爷爷的愿望!” 遥云:“店还开吗?” 余冬槿点头:“怎么能不开呢?我还要开分店!”他想了想,说:“开连锁店!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能吃到他们以前没吃过的美味!” 遥云无奈:“刚不是还说太累了。” 余冬槿数钱的动作一顿,不由有些苦恼,“嗯……是时候多多请人了!你可要帮我挑人!”有了遥云,他才能挑不出更得力的人才。 遥云在他额前落下一吻,应了:“好。”他牵着余冬槿的手,“那你是不是也该看看我了,这么些天,你尽忙着应付那些官员去了,都未与我好好说说话。” 这话说的委屈,余冬槿笑了,故意做出一副调戏良家子的养儿,勾着他的下巴,“那好吧。这位帅郎君,春宵苦短,可否有意与我一度?” 遥云低头在他掌心亲了一口,笑道:“不胜荣幸。” 此后,一家人再上京,便是无疾考上武举人,前来京都殿试之时。 那时,余冬槿参股的寻味楼,还有他自己的连锁火锅店、蛋糕店以及杂食铺子已经开到了京都来。 无疾这年已经二十,无病也已经十四,小小年纪考上了秀才,但没有继续往下考,他毕竟身份特殊,余冬槿不想他沾染凡尘太多。 当然,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家伙也不太愿意精心读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原型是棵药材的缘故,他更喜欢学医,余冬槿寻了许久,助他拜上了名师,又为了他开始与遥云一起研究起现代医学来,目前进展不紧不慢。 而常芜,他已经取了进士,但没有做官,而是去后来修好且扩大了规模的宏章书院教书,预备就这样慢慢的将面容老去,待无法在凡世混下去了,就跟着尊神与娘娘一起回裂谷。 他算是继承了乐正先生的事业。 彩芽现在则是“余遥食品企业”的总经理,她忙得很,天天带着算盘和手下在马车上巡查各方连锁店,余冬槿平常都不咋能见到她。 也就是现在各条大路都修成了水泥路,不然够她颠簸的。 不过这次大少爷科考,她也来了京都。 先帝在余冬槿一行上次离开京都后的第二年就薨了,如今在位的乃是周樾。 他如今身份贵重,寻常已经是无法相见。 但这天徬晚,周樾带着自家将军表哥与随身大太监,敲响了余府大门。 周樾是微服上门的,行车低调。 守门的小厮不认识他,通报家里两位老爷时说的是:“来人是京城本地人士,说是两位老爷的老相识,还说两位老爷曾对他们有恩,他们还去过老爷的老家哩!” 余冬槿想都没想,立即明白过来,连忙拉着遥云还捎着过来他们这儿痴缠着要出去玩儿的无病一同过去迎接。 无疾不在,他一早便去陈家祭拜血脉亲人了,之后也不知是有什么耽误了,一直没见回来。 遥云说他没遇见什么麻烦事,余冬槿便也放心。 结果未等他们迎到门口,半路上,就见无疾恭敬领着人进来了。 竟是撞上了。 无病完全是小孩子思维,他显然已经把曾经见过的太子给忘了,两个爹爹又没和他说来者何人,他见到人于是一点也没有面对九五至尊的紧张感,反而是见到哥哥很是高兴。 只听他大声道:“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说过要我带我去逛街市的!我现在就要去!” 无疾本来正被周樾以及陈颂轻声问着话呢,陈颂今日比他们到京城还晚,一回来就进宫述职去了,这会儿又与陛下过来了这里,是没见到无疾的,这会儿心情激动难当,那是有许多话想说想问。 周樾也是一样,毕竟有许多年没见了,上次他见到无疾时,无疾还是个孩子呢。 但话被无病这么一打断,就说不下去了,无疾无奈:“无病,有客人在呢,不能出去!” 无病丧气,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周帝与陈大将军瞧,只觉得他们来的太不是时候。 周樾笑了,开口:“无病长大了。” 一向厚脸皮的无病被他这语气一说,知道这又是个长辈,不禁不好意思,挠了挠脸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余冬槿连忙开口:“两位先生,还请进屋吧。” 进了屋,屏蔽了下人,余冬槿才拉着孩子们行礼,“陛下……” 礼还未成,就被周樾拦下了,“郎君可不必行礼。”他满脸是笑,让过一边将人扶住。 “真是许久未见了。”周樾身边的陈颂满是感慨。 看着遥云与余冬槿眼角眉梢的细纹,他不禁在心中疑惑,难道神仙也会老么? 可能这只不过是他们在这凡间的伪装罢了,他心里想。 两方聊了些工部的事,又看了余冬槿在写的现代医学类的书,又说起孩子。 “颂哥的儿子如今也大了,那孩子不尚武,偏爱好笔墨,我想着是否可以将他送去宏章书院读书。”周樾道。 余冬槿不明白:“京城不是就有书院么?” 周樾笑了笑:“郎君这些年来助我,助天下百姓良多。宏章书院是第一批改革教育的地方,我听说你们家的一位门生也在那里教书,所以想让琛儿过去熏陶熏陶。” 余冬槿哪儿能不懂他的意思,只是笑着直话直说:“我家那门生教的是普通学识,恐怕没什么特别的。” 周帝闻言,心中遗憾,又觉黯然,点头,“如此。然学识不分普通与不普通,他尽可学便是。” 无疾留在了京都,进了禁卫军。 余冬槿没有为他留下,还是带着一家子离开了京城。 又过了三十多年,周帝还在位。 鬓边已经染上霜雪的遥云带着同样白了发的余冬槿,带着一家子,悄无声息的进入了裂谷。 大军守在遥云山守了足足两年,也未找到裂谷入口。 胡须渐长的周帝得知消息,叹了口气,交代下去:“在遥云山下建个庙吧,遥云山神庙,庙中要有两尊神像,都为男子,一左一右,乃是山神与山神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