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不殆录》 相关设定 《距离》 一晋尺=25.8cm 一丈=258cm 六尺一步155cm 三百步一里=465米 《高度》 一汉尺=23.75cm 一丈=237.5cm 《面积》 一亩=60平方丈 =60*2.58米*2.58米 =400平方米 =4公亩 一顷=百亩 《重量》 一两=14g 一斤十六两=223g 一钧三十斤=6.7公斤 一石四钧=26.8公斤 一斗=2.7公斤 一斛十斗,同一石 《历法》 农历计时,文中季节变化与其一致 《南朝不殆录》相关设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章 少年胜北 《南朝不殆录》全本免费阅读 三国鼎立,战火纷飞,羯贼横行,民不聊生,岭南却还保留了一片净土。 太清三年,腊月的一个午后。 少年甩镫下马,掸了掸身上尘土。进屋急趋两步,恭敬地向端坐堂中,正在闲聊的两位老人拱手作揖道:“阿爷、阿嫲,孩儿有礼。” 又向侧坐一旁静听的妇人行礼道,“阿母好。” 妇人和两位老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老者笑眯眯地开口道:“小北,骑术又有长进啦。现在绕着庄子跑完三圈,只需一个时辰便回了么。” 少年挺起胸膛,略带得色,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妇人问道:“小北,今日的课业如何了?” 少年立刻拉下了脸,妇人继续道:“你阿父才出门一月有余,课业就已经懈怠了,这当如何是好?” 少年小声嘀咕道:“阿父在家时,还会讲解些故事,带我骑马射箭,现在每天课业只有抄写经史,太无趣了些。晓叔也不在,我就只能跑跑马,都没人一起耍。” 妇人正要再唠叨训诫,老者已撸须笑道:“小北,快去认真把课业完成了,阿爷给你讲汉末三国分立的故事。” 少年喜道:”多谢阿爷,那今日我要听诸葛丞相六出祁山,对决司马宣帝的故事。“ 妇人嗔怪道:”你这孩子,做课业还要哄着,将来还能有什么出息。“ 老者大笑道,”无妨,你阿父当年也甚是顽劣,不爱读书。现在还不是既能舞文弄墨,又善骑马射箭,说得上文武两道皆通了。“ 正当一家人说话间,一人风尘仆仆冲进正堂,匆匆向老人行礼后,大声道:”阿嫂,快安排杀猪做饭。阿哥今日归来,陪同贵客登门,晚食需得好好准备。“ 大户人家做事自有规矩,妇人听了也不慌乱,先向两位老人告退,随即召集僮仆健妇,吩咐安排任务:手脚伶俐的去塘中捞两条石鲤,摸一筐山坑螺;健壮有力的挑一头肥猪,捆起杀了放血;巧手婢女则去摘些新鲜蔬菜。 趁着母亲督办酒馔,少年也赶紧溜回房间,补起拖欠的课业。 待到完成得七七八八,已是日向西山,少年才和来人说上话,”晓叔,你这一去就是月余,我阿父可还安好?” 来人年约三旬不到,摆出个苦脸道:”你阿父好得很,就是折腾得我们可惨。” 看了看天色,来人说道:”时辰差不多了,要不我们一起去迎客如何?就不知你可跟得上,莫要半途摔个跟斗。” 少年大怒:”晓叔休要看不起人,尽拿一年前的糗事膈应我。” 来人做个鬼脸,和少年出门上马一路而去。 时间尚有充裕,两人并辔缓行,少年好奇问道:“晓叔,阿父和你带了千余人去,每天都忙些什么呢?” “咳,先是整编。把那群庄客和蛮子们打散,分出什伍,百人一队,五百人一幢,选出伍长什长队长幢主一干首领。你阿父为军主,辖三幢十五队,叔父我当了个军副。” “嘻嘻,恭喜晓叔统帅千军,感觉很威风吧?“ “切,带着一群乌合之众能有什么威风的。每日操队列、**金鼓、辨旗帜,枯燥得紧。只有和张家三兄弟带来的那群人,每五日可以干场架,还算有点意思。” “千**团战啊,晓叔威武。” ”又不像以前村间斗殴一拥而上,抄上家伙乱打一气。必须排好队列,持长杆沾灰而战,有军正官监督判定胜负,还要点评战术优劣和战果多少的。“ “那多没趣,感觉就是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拳的对殴啊。” “无趣归无趣,上了真实战阵,可能就是如此吧……”,晓叔若有所思,道:“一刀砍来,一**去,看哪边的阵列不乱,整齐划一,坚持到对方崩溃就胜了。” “都靠兵卒厮杀,那要猛将干什么?我听阿爷讲前朝故事,可都是一将万夫莫敌。” “强将手下无弱兵呀。我是没有万人敌的本事,小北,说不定你就是未来的不败名将呢,哈哈。” “晓叔你又取笑人,这习惯可真不好。” 谈笑间已到村口,远远可见有三骑正向着此地驰来。 两人催马迎上前去,里许路程转瞬即至,晓叔下马躬身,高声道:“恭迎将军!” 少年也有样学样地下马迎候,却忍不住抬头偷眼打量。 来骑小跑到跟前,戛然止步。 只见左侧一骑的马上之人在头顶随便扎了根带子,系住茅草般的乱发,身着两档衫。虽是岭南,入了腊月也带着寒意,此人却似乎毫不在意。 只见他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上筋肉虬结,皮肤布满一圈圈水癣,还有数道可怖疤痕。长着满脸络腮胡子,双目含赤,面相凶恶,就像阿爷故事里讲的猛张飞。 侯胜北暗中给此人起了个”凶汉“的外号。 右侧一骑是个三旬短髭男子,看到少年后,眉头微微一皱,向正中一骑道:”禀将军,这是小儿,性情颇为顽劣。” 正中一骑开口,声如金石铿锵 :”原来是侯贤弟的令郎,果然少年俊杰,但不知姓名?” 短髭男子正要回话,只见少年作揖不变,直起身来朗声道,“父名安都,字成师。小子姓侯,名胜北,取必胜于北朝之意!” 正中一骑微愕,旋即颔首道:”好名字,安都果然有壮志雄心,必能与吾共成大事。” 这名男子向着侯胜北微微一笑,挥鞭一指左侧,“此是周文育,字景德。” 又以鞭梢自指道:“吾姓陈,名霸先,字兴国。” 侯胜北跟着侯晓在前引路,一边暗忖,这名男子想必就是阿父和晓叔举众投奔的贵人了,只不知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 刚才匆忙一瞥之间,但见他年纪已然不轻,头戴皮弁,鬓发间半花白,天庭饱满隆起,鼻正口方,颇有威严。 既称将军,想必是朝廷的统军大将。陈霸先,字兴国,嘿嘿,名字确是威风凛凛得很。 他小儿一个,于朝廷大事所知有限,多想也是无用,心思不由转向阿父接下来如果要考较课业,自己该当如何应对的问题。 五人一路无话,不一刻即将到达侯家宅院。 只听那名为陈霸先的男子轻噫一声,勒马止步道:”侯贤弟,你这宅院选址甚好,依山傍水,居高临下,也算是个小小的易守难攻之地了。” 观看片刻,少许又道:“这宅院也是布局严谨、古朴庄重,门上有望楼,四角有角楼,与北朝坞堡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没有器械相助,等闲百余人怕是奈何不得这庄子。吾也是来了岭南,才见到这等建筑。江南的宅院与之相比,好比娇柔女子与粗壮汉子,偏于孱弱了。” 侯胜北只知自家的宅院背靠大山,建在山脚一处凸出的高台上,高台下有条小河流过,宅院建得四四方方围成一圈。 每日里进进出出上坡下坡,却是从来不曾听到有过如此点评。心想此人可能确实懂些门道,不禁暗生敬佩。 就听父亲一声呵斥道:”速去通知你阿爷。振远将军、西江督护、高要太守、督七郡诸军事、监始兴郡事陈公霸先来访。让阿爷准备出门迎接,我 第2章 十问十答 《南朝不殆录》全本免费阅读 乡间宴席,自然没有什么女乐歌舞助兴,宾主闲谈而已。 侯文捍举杯祝道:”将军威名赫赫,战功累累,平李贲、李天宝、元景仲等如探囊取物,老拙早有耳闻。此次义助衡州欧阳頠,擒斩逆贼兰裕,实为我始兴郡民之福。“ 陈霸先举杯回敬道:”伯父过奖,若不是助了欧阳頠,他又岂会荐举侯贤弟出仕,使我能得遇贤乔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且饮此杯。“ 侯文捍举杯再祝:”将军不仅高义,而且用兵如神。数年前仅凭三千兵马,就解了广州城数万之围,天子听闻亦多有嘉奖。功成后又义释猛士,换来今日的虎罴之士相辅。“ 周文育正啃着猪头皮,听闻此言举起酒杯猛灌一口,没好气地道:”是是是,我和老杜就是被主公以三千兵马,打败了几万人的‘猛士’,就是我俩成就了主公用兵如神的威名。“ 陈霸先指着周文育,大笑道:”伯父,你看这厮,到现在还是耿耿于怀,最是听不得人说起此事。“ 周文育觉着耳杯喝得不过瘾,拿起瓢樽就是几口,抱怨道:”我们说是有几万人,其实一大半是凑热闹的老百姓。老杜和我一个城东一个城西,老杜他哥和小卢督护他弟一个城北一个城南,几万人散开一大圈,就被主公挨个收拾了呗。“ 侯胜北毕竟是少年心性,忍不住好奇,也不管是否揭了周文育的伤疤,问道:”广州城那么大,就算绕上一圈也是很辛苦的吧。何况还要收拾你们那么多人,怎么说那也是几万人,就算是几万头猪,也不好抓呀。“ ”不得无礼!“侯安都训斥儿子,赶紧起身致歉道:”小儿口无遮拦,请周将军大**量,原谅则个。“ ”没什么啦。”周文育摆摆手表示不介意,说道:”我们又不是真的想**,就是小卢督护死得太冤,想逮住那两个皇帝家的坏小子出口气而已。” 他灌了口酒,两只眼睛好像更红了:”老杜他哥不知道被哪里飞来的一箭射**。大家本来就没有拼命死战之心,稍微打打也就降伏了。那群凑热闹的百姓跑得更是飞快,亏他们一开始还群情激愤,说念着老卢督护的恩情,要不惜性命讨个公道,我呸。“ 降的降,跑的跑啊。侯胜北心想,怪不得三千能破数万,原来普通百姓上了战场这般靠不住。 他瞅瞅周文育,原来这凶汉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一根筋,还是能屈能伸的嘛。 周文育打开了话匣子,两口酒下去,继续说道:”不过一个坏小子吓怕了,没活过那年冬天。另一个耍了钱跑回了越州,听说这次和老皇帝困在一起,估计多半也没什么好结果,嘿嘿。“ 陈霸先皱了下眉头道:”文育,天子宽仁厚德。**之举放到哪朝哪代都是死罪。你和僧明举兵围了州治,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最后也没要了你们的脑袋。多半是因为小卢督护的冤死,至尊心中已有悔意,不想再流更多的血,否则我也保不住你们。逝者已逝,你嘴上就积点德吧。“ 周文育用一块南瓜塞住嘴巴,嘟囔道:”也是。老杜他哥都**,我还能坐在这里,好酒好菜吃着喝着,有啥好抱怨的。“ 说着周文育忽然高兴起来:”老杜已经在山上喝了一个月的风,我果然还是比他强多了。“ 陈霸先苦笑道:”文育一直就是这么个性子,各位真是见笑了。“ 侯文捍捻须道:”周将军天真烂漫,赤子本性。“ 侯文都淡淡补充道:”正因如此,周将军所以战场上不惧刀斧箭矢,一往无前。“ 侯文捍再举杯敬陈霸先,问道:”不知在陈将军眼里,我这小儿又如何呢?“ 陈霸先毫不犹疑地答道:”侯贤弟质直尚信,可托大事。“ ”何以见此?“ ”告知伯父也无妨。吾之上官,广州刺史、曲江侯萧勃不欲我北伐,任谭世元为曲江令掣我于后,又暗通南康蔡路养阻我于前。我麾下仅有五千兵马,而叛贼侯景拥兵十万之众,此举乃是以卵击石之事。” “哦,局势竟是如此不利?” “吾与侯贤弟见面相谈时,据实以告。当此险恶局面,侯贤弟并无丝毫犹豫退却之意,慨然率众应之。千余丁壮,应是侯氏举族动员的人数了吧。事若不谐,数代的积蓄毁于一旦不说,且恐有家族覆灭之险。如此倾家共赴国难的豪义,霸先怎不敢托之以心腹,事成之后,富贵共享之?” 陈霸先一口气说完,慷慨激昂之情溢于言表。 “好,好。”侯文捍击案赞道,“小儿得遇明主,终于做对了决定。” “父亲,索虏在北朝肆虐也就罢了。此次羯贼祸乱我南朝江山,孩儿不能坐视不理,这是于公。”侯安都平静道:”于私,过了这个年,孩儿便已三旬。子曰三十而立,岭南人始终不入朝堂诸公、门阀世家的眼界。陈将军雄才大略以战功崛起,孩儿愿追随其后,风云龙虎,看能否闯出一片天地。” 言罢一饮而尽杯中酒,出席跪拜稽首道:“安都此心一片,无怨无悔,请主公明鉴。” 侯晓见状,也急忙出席跪下。 侯胜北一阵迷糊,平时不怎么饮酒的阿父,怎么突然干掉了一杯。好好说着话,怎么就冲出去跪下磕头了? 他赶紧跟在父叔的后面跪下,反正自己辈分小,又经常罚跪,倒也没什么不习惯。 陈霸先推案而起,道:“侯贤弟这是作甚,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不然,安都新投主公,不敢交浅言深。必先效忠结君臣之义,才可畅所欲言。“ 陈霸先若有所思,道:”安都,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既如此,起来说话。“ 侯安都起身道:”既定君臣名分,安都当为主公言无不尽。我有十问,主公可敢答否?“ ”有何不敢?“ ”一问、大义在我方否?“ ”今都城覆没,主上蒙尘,君辱臣死,谁敢爱命!羯贼作乱,蔡路养不识义之所在,阻我讨贼之路,天下有目共睹。大义在我,将士以顺讨逆,必然奋勇争先。蔡路养倒行逆施,军势一旦受挫,必当作鸟兽散。“ “二问、方今天时如何?” “气候适宜,并无暴暑酷寒,雨水连绵,大雪封路之虞。十月秋粮已收,时值农闲之际,至春耕尚有时日,士卒可全力以战。而叛军正忙于收拾中枢和三吴之地,应对各路勤王之师,无暇顾及此处。我军只需专心对付当面之敌即可。” “三问、地利在我方否?” ”上月我已遣杜僧明、胡颖率众两千,占据大庾岭。蔡路养不能阻我兵出岭南矣。翻过大庾岭之后,两山相夹,沿豫章水,行百五十里行至南康,方有平原展开军势之地。蔡路养倚仗军力,必欲于此地待我。受地势所限,敌军难以绕后袭我。只需沿途巩固,我军后路无忧,待到开阔之地,便可并力向前一战。“ ”四问、广州刺史曲江侯萧勃能制主公否?“ ”萧勃遣人说什么’侯景骁雄,天下无敌,君以区区之众,将何所之?未若保此太山,自求多福。’岂知若是被叛军得逞,岭南一地如何能独善其身?萧勃胸无大志,只求自保,政令难出广州城,如何能制我。“ ”五问、主公忧曲江令谭世元掣肘否?“ ”区区一县而已,况谭世元新任,根基浅薄。侯氏、张氏世为郡著姓,盘根错节,岂会听命于他。安都你曾为始兴郡主簿,掌机要文书,谭世元内通蔡路养的书信,未曾发出先至我案头,此人无能为矣。“ ”六问、蔡路养乃名将否?“ “蔡路养何许人也,不过南康一酋豪,麾下无有名之将。(^-^)我陈霸先征战多年,武有杜僧明、周文育勇胜虎罴,文有杜棱、赵知礼笔走龙蛇,徐度为我出谋划策,胡颖助我协调诸将,欧阳頠结为外援。而今又有侯氏兄弟、张氏兄弟相助,我军人才济济,远非蔡路养能及。” ”七问、主公惧蔡路养的两万大军否?“ “何惧之有。南康一郡之地,如何征召得起两万大军?蔡 第3章 逝去传说 《南朝不殆录》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清晨,侯胜北早早起床,按例给阿爷阿嫲请安。 阿爷笑眯眯的,让他今天不用一早去和父母请安,这正合了侯胜北的心意。和阿父昨天见面后,思念之心也没那么浓了,反倒能躲一阵是一阵,就怕被父亲揪住考较课业。 匆匆用过朝食,侯胜北去为他那匹小矮马打理早饭。 晚上的那顿夜草有下人安排,早上这顿和饭后散步,向来都是他亲力亲为。因为父亲告诉他,马只有花时间去照顾,才会培养起和主人的感情。马和主人有深厚的感情,见到主人有危险,才会拼死相助。而后父亲补了一句,人其实也一样。 侯胜北喂完马,牵着来到门前河边,想要饮马洗刷。却见一个人正在河里扑腾,一个人靠着树看着,可不正是周文育和陈霸先? 只见河里那人仰面肚腹朝天,双脚踢水,手臂偶尔划动一下,就能前进一大截。比普通人用正常姿势游水,速度还快了许多。 腊月水寒,周文育却游得好不惬意自在。他貌似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又似仗着皮糙肉厚,完全不怕撞上水中的石头,看样子一口气能游出几里路。侯胜北也是自小在河里玩水,水性比同龄人好上许多,还是自叹弗如。 好在他还算知道礼节,向岸上的陈霸先躬身道:”主公昨夜歇息得可好,用过朝食了否?“ 陈霸先奇道:”你也叫我主公?“ 侯胜北其实是分不清楚怎么称呼才合适。 陈霸先的一串官衔,按制武将十品二十四班,一百二十五个将军号,振远将军位列十三班,位列中游。 侯胜北只知道二十四班的镇、卫、骠骑、车骑四将军,二十三班的四中、四征将军,二十二班的八镇将军、二十一班的八安将军、二十班的四平、四翊将军等几个位列武人顶点的重号将军,现今更扩到四十四班,二百四十个将军号,他哪里可能记得住振远这种杂号将军。 文官则是分为九品十八班,郡守位列十班上下,也就是中等而已。南朝二十三州三百五十郡,高要郡排在多少来着? 这么一想,阿父和晓叔投奔的这位主公,貌似也不算什么大人物嘛。 还好侯胜北有几分急智,故作从容道:”我父既已效忠,侯氏一族自然就是您的下属,小子也该称您为主公才是。“ 陈霸先看他小孩一个,努力装出成熟的样子,故意摆出一副严肃庄容问道:”言之有理。那么请问小郎君青春几何啊?” “大同七年生人,再几天过了年,就十岁了。”(注1) “原来如此。”陈霸先想了想,没想出来谁家孩子也是这一年出生。(^-^)只好没话找话,“那是属酉鸡了,比我儿陈昌还小四岁,他是属巳蛇的。“ 陈霸先想起就是眼前这个小孩出生的那年,交州土豪李贲发起叛乱,赶走了朝廷委任的交州刺史、武林侯萧谘,声势浩大,自称越帝。 新州刺史卢子雄,也就是周文育所说的小卢督护和高州刺史孙冏奉旨讨伐,受广州刺史萧暎和交州刺史萧谘节制。 彼时正是春草萌芽,瘴疠肆虐的季节,军至合浦,将士染病减员大半,不战自溃。退回广州的卢子雄和孙冏被萧暎和萧谘**,下旨赐死。这才有了杜僧明、周文育发动民众**广州城,为卢、孙二人洗刷冤屈一事。 萧暎虽然做出这等事,却是自己的恩主。自己时任交州司马,平定了反乱,收了周文育和杜僧明。之后驰御楼船,直跨沧海,避开陆路瘴气,前往交州讨伐李贲。(注2) 大海茫茫生死未卜,临出发前,拜托老友沈恪带着妻子章要儿和儿子陈昌回老家吴兴。陈昌那时候不到十岁,和面前这个小孩差不多一样的年纪。 陈霸先叹了口气,收回了思绪。 自己一直忙于军政,没什么机会和陈昌亲子对话,都不知道怎么和小孩聊天。还好眼前有一个忠实部下可以顶缸,于是指着河里道:”文育他属牛,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水性就有现在这么好。据说与群儿聚戏,众莫能及也。“ ”主公你唤我?“周文育水中一个挺身,跳起五六尺高,翻身来到岸上。 ”无事。“陈霸先摆摆手,突然又想到一个可以救场的话题:”文育他有一段时间在陈庆之麾下,据说两人关系很是不错。“ ”陈庆之,我朝军神?就是那个‘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的陈庆之吗?“ 果然这句话一下子提起了侯胜北的兴趣。 凶汉居然见过活生生的陈庆之,近百年来号称用兵第一的神将。 难道他就是七千白袍军之一? 侯胜北顿时觉得周文育长得没那么凶悍了。不对,就应该是这个模样,这样的七千人,才有可能创下败三十万大军、克三十二城、四十七战全胜的奇迹吧。 不过他很快就失望了。 ”老子是十三年前才跟着陈庆之混的。不是什么白袍军,也幸亏不是,那帮人都死光了。“ 周文育擦着身上的水,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 里。 ”要是他们的水性个个都有老子那么好,大概能多活下来几个,跟着老头跑回来吧。“ ”老子跟着的,不是什么不败军神、无敌神将。是一个经历了彻底失败,全军覆没的老头。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而已。“ 周文育吐出口中的草,像是要把郁闷苦涩也一起吐掉。 侯胜北不禁莫名涌起一阵悲伤的情绪。当一位百战百胜,无论什么困难都能克服,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能化解的军神,在遭遇到不可抵挡的力量,麾下尽数死去的惨败时,内心会是多么的绝望,自信又会受到多大的打击呢? 少年侯胜北无法想象那个场景,换了自己,肯定会彻底崩溃,一蹶不振了吧。 可能世间绝大多数人都会是这样的。 他带着一丝希望,问道:”周叔,给我讲讲你见过的陈庆之呗。“ 陈霸先对这个话题也颇感兴趣,于是三个人找了片草地坐下闲谈。 冬阳晒在身上暖暖的,周文育慢慢陷入当年的回忆: **爹周荟和陈庆之是同郡人,两人关系一直很好。陈庆之表奏干爹任前军军主,我也就跟着在他手下当了个小军官。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情,当时陈庆之已经老了,五十出头的岁数,和你阿爷大概差不多。 不过他本来成名就晚,四十出头才带兵打仗。身子骨弱的很,走几步就咳嗽。不能骑马,更别说开弓射箭,平时只能拄个拐,慢慢地走路。(注3) 外貌嘛,没什么出奇的,一副看起来就是弱弱的表情。不过看人的眼神有点特别,不是那种虎虎生威,一瞪眼就会透出杀气的眼神,比如说主公你这种。 对,就是这样。主公你不要这么瞪着我好不好。 被陈庆之看着的时候,像是被温水泡着,暖洋洋挺舒服的感觉。**爹战死的那次,我受了九处伤,差点把命丢了。他就这么看着我,既不像怜悯,也不像愧疚。 **,就是他只给了干爹和我五百人,去慰劳几千个蛮人。蛮人想要抓了干爹投奔北朝,被我们发现,一天之内接战十余次。 干爹战**,我抢回他的尸体,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逃回来。陈庆之却装得好像和自己没关系一样,就呆呆地看着干爹的尸体,看着我,不说一句安慰的话。 不过很奇怪,干爹死在他一道命令之下,我居然没有一丝一毫怨恨的念头。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淌着血没干,滴滴答答流在官衙地板上,他也不在乎。 被他看了一会,好像伤口也不怎么疼了,大概是麻木了吧。 我想,青蛙大概也会被他用这种温吞水一样的眼神,活活泡死的吧。 毕竟这个人的肩膀上扛着的,是都督诸淮、南司北司、西豫、豫各州诸军事。南朝那么长的一整条防线,他顶在最前线,天天面对着北方随时可能冲过来的十万铁蹄和蛮将,还要和背后那些奸猾的老狐狸们勾心斗角比算计。 稍微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丢了一座城一个郡,丢了几万儿郎、十几万百姓的身家性命。一步行错,就可能会引发一溃千里,无力回天,无法可救的**之祸。 哪有人能够扛着那么大的压力,保证做对每一件事情的判断呢 第4章 宝录初成 《南朝不殆录》全本免费阅读 现在摆在侯胜北眼前的,不是遥远未来的兵临绝境,是他马上就要面对的一个困境。 午后时分,张偲、张仁、张偕三兄弟前来迎接。他们的祖父张宝生五十年前任始兴郡守,其后这一支宗族就落户到了四十里外的背坑村。侯张两家都是郡内豪族,没少明争暗斗过。 张氏有一旁支的家主张纂与宗主不睦,带人投奔了侯氏,这也成为双方多次争执械斗的原因之一,毕竟数十人丁不是一个小数目,人口是否繁茂决定了宗族实力甚至存亡。 送别陈霸先、周文育之后,侯胜北就被父亲叫去,考较起这一个月以来的课业进展。 《骑马都格》还好,经常骑着小矮马溜达,是自己上心喜欢的事物,理论印证实践并无半分为难。还能够说出一些门道,父亲频频颔首。 《马射谱》、《马槊谱》因他年纪还小,身量尚未长开,不能开弓使槊。阿父说等长大了,按部就班再学即可。雕衢与白刃同晖,翠毛与红尘俱动,足使武夫愤气,观者冲冠。嘿嘿,这序做得真好。 经史抄写也勉强能拿得出手,昨日补了一个下午,好歹赶了十几篇出来。 书法是侯胜北从小练起,就算偷懒一个月,字也不会变得难看到哪里去。就是墨迹有点新,放了一整天虽然干是干了,多半瞒不过阿父,瞧着脸色有点不豫,还好没说什么。 经史背诵就有点糟糕了,侯胜北虽然脑子灵活,可还没到抄写一遍就能过目不忘的天才程度。 《千字文》,背吧。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日月……下面的呢,不会了? 这可是至尊专门命人编写,教导诸王启蒙练字的教材。周兴嗣知道吗?员外散骑侍郎,人家一个晚上,就能把一千个杂乱无序的字,编制成合辙押韵,对仗工整,读着朗朗上口,还颇有意义的章句。 这篇文章是能流传千古的,说不定千百年之后的孩子都要学习。(^-^)只是要求你照着背诵而已,这么简单也做不到?亏得为父还担心,你成天学习子曰诗云,是否会太过无聊,想方设法弄来一套,真真令人失望。 换一个,《礼记》。 坐如尸,立如斋。你做到了吗?你看看自己,站都没个站相。 站直了我来问你,”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下清。”的下一句是什么? ”昏定而晨省”,原来你还是知道的嘛。那怎么今晨,没见你来向我和你母请安? 什么,是阿爷叫你不要来的。还敢顶嘴,真是反了你。 下一个,《汉书》。 等等,你讲的汜水关温酒斩华雄、虎牢关三英战吕布有这场战事?貂蝉又是谁家女子。内容像是《三国志》但似是而非,莫不是想糊弄为父不成? 什么,又是阿爷和你讲的。你这小儿,凡事往阿爷身上一推,就当为父不能收拾你了,想挨家法是吗。 小北,你年纪也大了,为父不打你,和你好好地讲道理如何。 远的就不去说了,本朝的陆云公和你一样也是九岁的时候,就能读《汉书》。还有八岁做文章的丘迟,七岁谈玄赋诗的庾家兄弟,七岁读《老》《庄》的刘昭,七岁通《孝经》《论语》的伏挺……这些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后来都有了出息,你须好好向他们看齐才是。 《孙子兵法》你会背?为父偏不考这个。 《孙子算经》,来,第一题: 今有丁九万八千七百六十六,凡二十五丁出一兵,问兵几何? 嗯,三千九百五十人,大数是对了,除之不尽的部分也须保留,此题不能算你全对。 再来,下面这题只是刚才那道题反了一反,稍微一想就可明白,很是简单。 今有丁一千五百万,出兵四十万,问几丁科一兵? 你问本朝有没有一千五百万丁?没有,一半都未必有。 那题目数字搞那么大干什么,你管人家怎么出题的。 再说了,本朝虽然没有那么多人口,北朝的丁口只怕还远超此数。要是北方一统,举国之力出兵百万,那都是有可能的。 你小子别东拉西扯拖延时间,速速算迄,结果报来! …… 好在只要咬牙承受,每次总是能熬过去的。 不考较课业的阿父,完全就是另外一副模样。虽然侯安都现在不会再把儿子骑在肩上,漫山遍野地疯跑,却可以父子并肩同行,披着夕阳,悠然说些闲话。 “小北,昨晚宴请陈将军,是否惊到你了?” “还好。开始确实有点吃惊,从不曾见过阿父这样说话。” “呵呵,平日里当然不会这么咄咄逼人,但如果希望得到重用,就必须要充分展露忠心和能力。特别是我们这些新投主公之人,要比旧人加倍努力,才能得到认可和机会。” “阿父,你是不是说话太不给人留颜面了,陈霸先要是器量狭小,只怕会记恨在心。” “那他也就不配做我的主公,我也不会说这些话了,侯 氏一族更不可能把前途押在他的身上。” “阿父我不是很懂,陈霸先论职位不过是一介郡守,杂号将军,你为什么要投奔他呢?” “因为世家门阀看不起岭南人,觉得我们都是下品寒门,甚至不入品流。在他们手下,即便再怎么立功,也别想得到提拔重用。陈将军出身和我们类似,能到现在这个位置,都是依靠自身努力获得的战功,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阿父为什么选择现在这个时机投奔他呢?” “羯贼,就是那个侯景——不过他实际的蛮姓是侯骨,和我们不是同一个姓。起兵作乱把江南祸害了个遍。如果任由此人得了南朝江山,岭南以后就再无宁日了,所以不能坐视不理。” 侯安都冷笑了一声,补充道:”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此人把江南的门阀世家一扫而空,十去**。只要跟着陈将军打赢了叛军,今后掌权的就未必是那些高门清流了。我们岭南人只要立下功劳,同样可以跻身朝堂中枢,这是百年难得的机会。” “我懂了,阿父加油,也要注意保重身体。” “好的,为父现在只有你一子,以后要是有了弟弟妹妹,你可要好好照顾他们。” “我会有弟弟妹妹吗?太好了,要怎么才会有呢?” “说不定过几个月就有了。你是怎么有的,弟弟妹妹们也是怎么有的。” “阿父你等于没说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的。” “问你阿母去。” “我问过阿母,一会儿说我是捡来的,一会儿又说是肚子里跑出来的。问题我怎么进到阿母肚子里去的,还是不明白啊。” “等你长大变成男人,就明白了。” “那要长到多大,才能算是男人呢?” “你这问法好像有点奇怪。《礼记》云: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壮,有室。你还是十岁的幼年,应该好好学习。到二十岁,为父给你举办冠礼,就算男人了,只不过还是弱男子。像为父我三十岁称为壮年,有了家室,才算是真正的男人。” “阿父,你是十年前成家有的我。弱男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家室,与《礼》不符啊。” “小兔崽子,前面没揍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回去家法伺候。” “阿父我不敢了,饶恕则个。” ----------------- 次日,父亲和晓叔巡视乡里,安抚乡亲,分发钱粮,忙得连晌食都没空回家吃。 后日,父亲和晓叔要出发了,这一次全家都来相送。 ”小北,你过来。“侯安都出门前,把儿子叫到跟前,让侯胜北挺直了腰杆,靠到门框上。 侯安都掏出短刀,划下了一道痕迹,看了看道:”嗯,差不多六尺二寸。想必下次见面会更高了。长身体的时候,好好吃饭,按时睡觉起床。“ 阿父说着每个父亲都会叮嘱儿子的话,虽是老生常谈,侯胜北还是用力点头答应。 ”等到打赢此战,就给阿母和你写信,勿念。“侯安都翻身上马,接住儿子递上的水囊,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发,拨转马头离去。 侯胜北站在门口,望着阿父的身影逐渐远 第5章 南康之战前篇 《南朝不殆录》全本免费阅读 过完正月,刚进入二月没多久,一位人物造访了侯家,是阿父派回来的信使。 那天是侯胜北接待的此人,当时他正牵着小矮马,准备出门遛弯。只见一骑来势迅猛地冲上山坡,在自家门口一个急停,再差一点就要直接撞进大门。 侯胜北也不知此人是行事莽撞,还是对骑术充满信心。 马上之人东张西望,像是在确认什么,见到他之后,问道:“敢问是侯将军府上吗?” 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说话仿佛比较吃力。 “侯将军?” 侯胜北想了想,住在这附近,姓侯又称得上“将军”,大概也只有自家阿父了,于是回答道:“这里是侯安都家,我乃其子侯胜北。” “那就对了。”此人利索地翻身下马:“原来你就是侯将军的小郎君。我奉命前来送信,能劳烦通禀一下么?” 侯胜北见此人跳下马后,身量比阿父还略高一些,生得骨骼壮大,肩宽膀阔,手长脚大。因为腰腹没什么肉,所以不显肥胖臃肿。 面貌长得也还算清秀,颌下无须,应该不到二十岁。 正打量着,此人转身从马上取东西。 侯胜北一开始以为是信件。 谁知他先是从马鞍后的鸟翅环上,抽出一把形似短矛的兵器挂在腰间。再摘下弓箭袋,斜背到身后。最后竟然一下子把竖在得胜钩上的大槊抽了出来,提在手上。 转瞬之间,除了没有顶盔戴甲,此人已经是全副武装。 侯胜北吓了一大跳,他可没见过这么无礼的怪人。对方取出家伙,刚才要是突然动手,自己大概已经没命了吧。 少年有些愤怒,大声喊道:“哪有手持兵刃进人家门的道理。你说是来送信的,信件在哪里呢?” 来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从怀中取出信件递给侯胜北,讪讪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劳驾你先把信递进去,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到可以进去了,你再通知一声好吗?” 侯胜北心里还在扑腾,嘴上逞强道:”我才没被吓到呢,你等着。” 门口站着这么个怪人,虽然有点不放心,还好看起来能讲道理。信件既已拿到,侯胜北吩咐两个下人看好大门,自己入内禀报阿爷。 侯文捍展开信件略看一看,向侯母和侯夫人说道:“南康之战胜了,安都无事,还收了一员小将。” 转向侯胜北道:“小北,你去把那人接进来,他要在我们家住上一段时间。你阿父信里说了,来**你三岁,让你以兄长待之。” 什么,大我三岁就长得那么高?侯胜北有点不信。等到他过几年长成,那不得有多么高大健壮,阿父要自己视其为兄长,那就叫他大壮哥吧。 他心里这么想,表面恭恭敬敬道:“是,胜北必当以兄长待之。请问来人如何称呼?” “他姓萧,名摩诃。快去迎进来,安排房间住下。你阿父的信里讲述了南康之战的经过,我们看完了就给你。” 就这样,侯家多了一位临时新成员。十三岁的兰陵人,萧摩诃。(注1) “萧大哥。”还没混熟之前,侯胜北没敢乱叫起的外号:“你真的只有十三岁?” “千真万确。” “以前没怎么在这片地方见过你,萧大哥不是这儿的人吧。” “祖籍确实不是,不过我小时候,家父任始兴郡丞,就跟着来这里居住了。” “我阿父任始兴郡主簿,我们应该见过才对。萧大哥以你这身板,往一群孩童里一站,那可绝对是鹤立鸡群,我怎么就没一点印象呢?” “因为没几年父亲过世,我就离开始兴郡去投奔了姑丈,最近这几年一直跟着他。” “抱歉,我还是先看信吧。” “请便。侯将军说了,信里篇幅有限,他又只能描述自己那一块的战场,让我把经历的战斗过程也一并告知于你。” 于是侯胜北读着阿父的信,听着萧摩诃的讲述,一点一点还原了南康之战的经过。 正月,陈霸先兵发始兴。 翻过大庾岭,每日只行三十里,沿章水行军五日,将出南野。 第三日,斥候来报前方平原有大军屯驻,数量约二万人。此外依山沿水,筑有城垒四座,左右各二,扼住开阔地的后方两侧。 陈霸先召开军议,这是北上平叛的第一战,敌军人数又是两倍于我,再加上旧部和新军首次协同作战,诸将大多态度谨慎保守。 陈霸先环视一圈,轻松一笑道:”蔡路养若是据城固守,我军要攻下还要费一番功夫。如今依仗人数倾巢而出,正是一举破敌的良机!” 一句话奠定了军议的基调。 副将胡颖任广州西江督护,又是陈霸先同郡,于军中资历最长,开口说道:”敌军多为流民草寇,论锋锐、论持久皆不及我军,可以堂堂正正之师,正面交战摧之。” 周文育高声叫道:”愿领精锐千人,为主公破敌万军。” 诸将也纷纷挺 身请战,军帐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陈霸先见军心可用,命谋主徐度说明本战的基本方略: 其一、我军先锋阻塞中路,吸引敌军来攻,须死战不退,破坏敌军阵形。 其二、我军两翼突进,务必快速击破当面之敌,再从左右两侧夹击**先锋的中路敌军。 其三、先锋、左右两翼均分为前后两阵,依次进兵。 其四、陈霸先率亲卫为总预备队。 其五、欧阳内史的援军作为疑兵,震慑敌军不敢贸然投入全部力量。 说罢征求诸将意见。 侯安都之前一直静听,此时出列道:”末将有一点补充,不知可否。” 陈霸先示意战前军议,可畅所欲言。 侯安都说道:”蔡路养修建城垒,无非是担心我军翻山沿河袭击其后路。土城多半不会驻扎精锐防守,待两军开战,其注意力被前方战局吸引,可考虑派别动队袭取。我部岭南健儿擅长翻山越岭,正可担当此任。” 侯安都拱手道:“得手之后于城上摇动旗帜,击鼓呐喊,溃敌士气,可助我军一举破敌。” 陈霸先颔首道:”此计甚好,安都你便率领这支队伍如何?” 侯安都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中路必是一场苦战,末将不敢求任前部先锋,愿为后阵。” 诸将再无其他异议,根据上述计划,与蔡路养的决战排兵布阵如下: 周文育选精锐一千人为先锋,拨给铠甲利刃。 杜僧明率一千五百人为左翼。 胡颖率一千五百人为右翼。 侯安都率一千人为周文育后援,另分侯晓五百人袭左侧土城。 张偲率五百人为杜僧明后援,张偕率五百人为胡颖后援,另分张仁五百人袭右侧土城。 始兴内史欧阳頠率郡兵二千人来助,屯于岭上多张旗帜,以做疑兵。 陈霸先自率亲卫一千人为中军。 全军共计一万人。 此战的要点,在于先锋在受到数倍之敌的**之时,能够顶住不退。周文育军中猛将,部下皆为精锐,理所当然地承担了这一任务。 然而即便加上侯安都的后援也不过两千人,要拖住近万人的敌军,两部需拼死一战。 左右两翼的攻击必须快速迅猛,击破当面敌军之后,立刻转向攻击中路,解除先锋部队的压力。杜僧明勇将,胡颖宿将,是军中最为合适的人选。后阵的张氏兄弟如见敌军露出颓势,即可加入攻击。 南康郡治需要留兵驻守,土城的守军不会超过千人,分散到四城的兵力更为单薄。别动队小心隐蔽行军,乘其不备一举登城。夺城之后无需急着**和扫清残敌,优先动摇敌军士气。 敌军一旦溃退,不能给其喘息重整的机会。各军分路追击,军令不至,不得停止追击,务必彻底击溃蔡路养! 军议已定,担任先锋大将,责任最重的周文育毫无压力。 一会儿拍拍杜僧明肩膀道:“老杜,这次轮到我来做先锋,不好意思了。” 一会儿和侯安都道:“成师,要是看我部撑不住,可别急着来救啊,我只是戏耍敌军而已。” 又勾住侯晓脖子:“小子,等打完了,我们再喝一顿,你可别战**。” 别人可没他那么粗的神经,但笑而已。 记室参军赵知礼挥笔,写成军令文书发给诸将,各自整军备战不提。 次日,陈霸先兵出南野,左翼布阵小南山、右翼布阵画眉垇、中军于蜈蚣岭扎下大营,与对面的近两万大军对峙。 后日清晨,全军出营列阵,敌军随之迎上,两军相隔五百步站定,大战一触即发。 “萧大哥,当时你是属于哪一部啊?” “我是先锋。” “好厉害,真乃大壮士也。”赞了一句,侯胜北津津有味地继续读父亲的信。 少许,我军擂鼓进兵,先锋千人向前二百步。 第6章 南康之战后篇 《南朝不殆录》全本免费阅读 乌龙澄清之后,侯胜北根据萧摩诃的叙述,从敌我两军的视点,梳理起南康之战后半段的进程。 萧摩诃一开战就突破了周文育的先锋阵形,转而攻向杜僧明的左翼。两人单挑只一合,杜僧明**,被亲卫护住后退,原定的攻势受阻。 周文育与敌军前部力战,被四面重围,矢石雨下,险象环生。 侯安都破围相助,合兵一处。 敌军增兵中路,两人复又被围。 按战前军议,两翼必须快速推进,击破敌军已经变得薄弱的侧翼,转向攻击中路。 面对数量数倍于己的敌军,周文育和侯安都两部势难长久坚持,一旦中路被击败,此战恐有败北之虞。 陈霸先看到自军左翼没有按照预定计划行动,果断做出决定。 令谋主徐度、记室杜棱领五百人守营。 通知欧阳頠的二千郡兵留下旗帜遍插岭上,下岭协同防守。 陈霸先自己则率五百亲卫急向左翼,督促杜僧明继续进攻。 中军与左翼相隔三五里,无需半刻便到。正见到一队亲兵护着杜僧明后退,一员小将在不依不饶地追赶。 陈霸先的部队旗帜鲜明,一看便知乃一军主将,小将弃了杜僧明,转向冲杀过来。 亲卫由最为精锐忠诚的老兵选拔组成,装备也最为精良,自然不会退却。上前结阵敌住萧摩诃,虽然一时擒杀不得,亦不能容他往来自在。 陈霸先不管萧摩诃,接住杜僧明,下马将自己的坐骑交付于他,并不多说一句话。 杜僧明抱拳,翻身上马,高高举起长矛,督促左翼加速前进,自己走在最前方。 即将接敌,杜僧明更是亲自突阵,只率数十人杀入敌军,势如疯虎,当者披靡。(注1) 敌军的右翼部队,大部敢战能战的军士已被调去**周文育和侯安都,剩下虽有三千人之众,却是抵挡不住杜僧明疯魔般的战意,被连杀数人。 由于没有大将猛将坐镇指挥抵抗,敌军右翼的阵线被压制得步步后退。杜僧明仅凭数十人,就在阵中冲突来去,搅得阵形缺口越来越大,命令不能下达前线。 萧摩诃见攻不破亲卫幢,奋力突围而出。正想回归本阵,却见自家右翼被杜僧明攻击,逐渐呈现败相,便要前去支援,与手下败将再战三合。 就在此时,又一团兵马杀到,乃是张氏兄弟的老大张偲率领的五百军,同样是岭南蛮丁的私家部曲,拼死敢战。加上这支军的攻击,自家右翼的阵列从凹陷变为断裂,又从断裂变为散乱,再被杜僧明和张偲合力一冲,彻底溃败再也不可收拾。 左翼的情况类似,对阵的胡颖为陈霸先军中的宿将,稳扎稳打不给丝毫可乘之机,压制住了局面。同样是由张家三弟张偕率军突出,给出了最后压垮一击,之后就是追亡逐北之势。 两翼的六千人马均溃退,萧摩诃欲往中军寻找姑丈蔡路养,他的中军还有足足五千多人。只要能够投入手上兵力一搏,击败陈霸先的前部,中路长驱直入,此战仍有可胜之机。 只是中央战场已经乱成一团,层层叠叠裹着周文育侯安都所部厮杀,一时之间难以通过。 萧摩诃好不容易回到自家中军,阐明战况,蔡路养却只是摇头,指给他看对面丘陵之上插满的旗帜。敌军尚有充足的兵力,哪有那么容易攻破。一旦投入全力深陷战局,再想脱身就不容易了。 萧摩诃好说歹说,蔡路养只肯拨他千人,剩余四千留来护身。 两军开战已有近一个时辰,陈霸先的军中多为老兵,经过战阵磨练,气力并未衰减多少。 蔡路养军缺乏训练的流民草寇过了最初的兴奋劲,无谓地消耗过多体力,大多感到力倦神疲,口中发干。加之局面始终不占优势,对手凶悍顽抗的势头不减,逐渐变得摇旗呐喊的多,真正上前拼杀的少。 周文育和侯安都感觉到敌军的攻击势头变弱,压力减轻了不少。 两人知道战局走向发生了变化,正准备破围杀出。却见一开始冲阵的小将,率着一支生力军杀到,转眼间又是压力陡增。 此时两人的部队已死伤数百,全凭一股血勇之气在抵抗。周文育想要上前,却被侯文都拦住道:“周将军,你部已厮杀多时。且容我先抵挡一阵,待你部稍作恢复,再来援我。” “操,战场见真章,果然是条有骨气的厮杀汉,我老周认了你这个朋友,战后共饮。” 侯氏部曲见家主奋勇上前,气势一振,纷纷跟随杀上前去,张纂率领的一队紧紧护住侯安都。 “喂喂,你没把我阿父怎么样吧。”侯胜北一急,虽然知道阿父无事,还是忍不住问道。 奇怪,为什么会觉得阿父敌不过萧摩诃呢?可能是面前这个人,初次登场就给自己一个太过勇猛的印象了吧。 侯胜北看了看对方高出自己一头的身材。萧摩诃今年才十三岁,个子还会继续长的吧,再胖上一圈,就是身高八尺、腰围八尺的壮汉了。 萧摩诃老 老实实地答道:”没把侯将军怎么样,他的部下很勇猛,护卫得很紧,我几下攻击都被舍身挡开了。” “我正想要不要使出飞射功夫,把他射下马来。此时另外一员将领杀了过来,和我交手几个回合,谁都奈何不了谁。侯将军就乘机指挥军士,把我带来的一千人挡住了。” “后来呢?” “后来他们两个的部队被我牵制住,只要加把劲再来一波攻击,就一定能打垮了。没想到后阵吵嚷起来,姑丈的中军人马不但没有跟上来,反而在往后退。” “姑丈这一退就糟糕了,上万人全都呼啦啦地跟着跑。面前的敌军破围而出,我也只好带着士卒一路后撤。跑着跑着,身边就没几个人了。” “等退到后阵,听到原来修筑用来防御敌军的几座土城,传来了击鼓呐喊声,还改换了旗帜。姑丈应该是担心正面交战不能取胜,退路要是再被封住,有可能全军覆没,所以撤退了。” “不过除了他的中军跑掉了一些,其他各部都一路遭到追击,抵抗的**,剩下的几乎全员投降,和全军覆没也差不多。” “姑丈损失了十之七八的军力,不敢坚守南康城,穿城而过继续逃跑。我没能赶上他,姑母也在城里没能跑掉,只好投降了。” 听萧摩诃讲完大战始末,侯胜北又看向阿父的信,最后几句写着: 此战胜,斩首两千三百余级,俘一万一千八百余人,蔡路养仅率千余人逃跑,余众散落不知所踪。主公率众入南康,暂代郡事。 我军死伤一千六百余人,其中我侯氏部曲死伤三百,十去其二。 战后**,安都因奋战评为次功,侯晓 第7章 讨贼难 《南朝不殆录》全本免费阅读 打赢了南康之战,清理掉前进路上的障碍,陈霸先没有趁胜继续进兵。 因为他名义上的领导,萧绎还在和侄儿萧誉较劲,并无丝毫起兵讨贼的动向。 想当初台城被围,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顿兵于郢州之武城,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停军于青草湖,信州刺史、桂阳王萧慥止于西峡口,均假托等候四方援兵,各自停留不进。 台城困守足有五个月,期间勤王之师不下数十万。然而诸将各怀心思,叛军近在咫尺,主帅柳仲礼、邵陵王萧纶等隔着一条秦淮河扎营,每日里欢聚姬妾,置酒作乐。麾下频频请战,两人只是不许。 笼城之初,台城有男女十余万,擐甲者二万余人。数月后,死者十之**,还能够登城作战的不满四千人。横尸满路不得掩埋,烂汁满沟滞流不去,城内军民却还抱有一线希望,苦苦等待外援解救,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坚持抵御叛军。 柳仲礼之父、太子詹事柳津登上城头,呼喊儿子进兵解围,柳仲礼亦不以为意。 “陛下有邵陵,臣有仲礼,不忠不孝,贼何由平!” 柳津向先帝悲愤叹道,两位老父亲困守孤城,相视之下彼此眼中尽是无奈。 最终眼睁睁地看着台城被破,天子落入侯景之手。 萧纶奔会稽,柳仲礼及其弟柳敬礼、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等坐拥十万大军,开营请降,军士莫不愤慨。 萧绎命全威将军王琳送米二十万石,至姑孰听闻台城陷落,沉米于江而还。 陈霸先不能理解,这些人把忠孝礼义、父子君臣的一套整日挂在嘴边,实际行事则完全不同。 城中被困的是自己的至亲之人,为什么明明手握雄兵,却不敢一战呢? 这天底下,还有忠义二字吗? ----------------- 台城沦陷后,诸王各还州镇。萧誉自湖口归湘州,桂阳王萧慥留军江陵,因隶属萧绎的督府管辖,欲待其归来之后拜谒。 雍州刺史张缵和江陵游军的军主朱荣向萧绎进言,他的大哥故昭明太子萧统的次子和三子,河东王萧誉、岳阳王萧詧两兄弟有意图谋江陵,萧慥滞留不还,是打算作为内应。 萧绎得信恐惧,凿船沉米,斩缆而归,不走水路,自蛮中步道还师。 返回江陵后,萧绎当即囚禁萧慥,付狱杀之,这是他杀死的第一个萧氏同族。 此前平叛,萧绎令所督诸州发兵,萧詧只派遣府司马刘方贵率兵出汉口,没有亲自出征。 萧绎对侄子不听号令极为不满,密令刘方贵谋袭襄阳。事不成,刘方贵退守樊城。 萧詧攻拔樊城,斩杀背叛自己的部下刘方贵。 这件事成为了萧氏诸王互相攻伐的**。 萧绎以幼子萧方矩为湘州刺史,令世子萧方等率精卒二万护送,接任不听话的侄子萧誉。 军至麻溪,被萧誉率七千人攻击,萧方等兵败溺死溪中。 萧绎恨乌及屋,本来就不喜欢徐妃生的世子,闻讯并无戚容。又以害死宠姬王氏之罪,逼令其母徐妃**,葬以庶人礼,不许诸子服丧。 萧绎再遣信州刺史鲍泉、竟陵太守王僧辩攻打湘州。王僧辩由于部下未至,请求延期出征,被萧绎当场拔剑,以抗命之罪斩中大腿,血流如注昏倒在地,醒后打入大牢。 萧誉向三弟萧詧告急,萧詧行围魏救赵之策,率众二万、骑二千讨伐江陵,作十三营相攻。 萧绎大惧,遣左右就狱中问计王僧辩,赦免他任命为城中都督,负责江陵防务。同时密邀萧詧的部下新兴太守杜崱进行拉拢。 杜氏一族为襄阳豪族,兄弟九人皆以骁勇著名。杜崱之弟杜岸率领五百骑,昼夜兼行奔袭襄阳。然而离城还有三十里被发现,突袭变成了攻坚。 萧詧获知老窝被袭,慌忙夜遁,丢弃粮食金帛铠仗不可胜数。 江陵解困,由于鲍泉久攻湘州不克,萧绎启用王僧辩代为都督,率军继续**。 攻打江陵失败,萧詧与萧绎势成水火,终是唯恐不能自存,竟然遣使求援于北朝请为附庸,遣其妃王氏及世子萧嶚为质。 得西魏仪同、车骑大将军权景宣率骑三千相助,萧詧攻破广平,抓到了杜岸。 拔其舌、鞭其面、支解烹煮,以其头为漆碗。并其母妻子女于襄阳北门斩杀,发其祖父墓,焚骸扬灰。诸杜宗族亲者尽诛,幼稚疏属则下蚕室**。 萧詧一口恶气是出了,但襄阳形胜之地,梁武创基之所,时平足以树根本,世乱可以图霸功,至此依附北朝。 萧绎命司州刺史柳仲礼镇守竟陵,进图襄阳。 北朝宇文泰欲经略江、汉,得此萧氏内纷的机会大喜过望,以开府仪同三司**都督三荆等十五州诸军事,屯兵穰城。 柳仲礼率军至安陆,留长史马岫与其侄柳礼防守,自己领一万兵马前往襄阳。 **与行台仆射长孙俭前往救援,围安陆,柳仲礼驰归回救。 **力排众议,没有加紧攻下安陆,也没有严阵以待柳仲礼来攻。而是精选骑兵二千,衔枚夜进突袭,于漴头大败南军,擒获柳仲礼,尽俘其众。 马岫以安陆,别将王叔孙以竟陵,不攻自下,皆降于魏。 于是汉东之地尽入北朝,**乘胜至石城,欲进逼江陵,一路打到了萧绎家门口。 ----------------- 大宝元年,二月。 陈霸先面临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他很是不满,萧绎忙着教训侄子,扩大地盘。先帝驾崩的消息也藏着掖着,讨伐叛军的事情,更是不知被放到了哪里晾着。 不仅如此,这位独眼龙殿下,看人眼光和自身心志只怕也很有问题。 柳仲礼,这位昔日曾经打败北朝贺拔胜的名将,因青塘一战被叛军砍伤,历经生死一发之后心气尽丧,手握十万大军不敢再战。 麾下将士咸欲尽力,主帅却与叛军和谈投降。时人皆以为梁祸始于朱异,成于柳仲礼。 此等无胆小人,难道还能再次重用吗? 而萧绎居然和侄儿一样,送子萧方略为质求和。魏以石城为封,梁以安陆为界,也盟誓成为了北朝的附庸。 想想之前曲江侯、广州刺史萧勃不仅不支持自己,安插亲信拖后腿也就算了,居然还暗中勾结蔡路养,阻挡讨贼平叛的去路。 陈霸先不由感叹讨贼之难。 谁让他不姓萧呢,只有找一个萧氏皇亲依附,才能师出有名。否则沿途各州郡,谁知道你是讨贼,还是打着讨贼的名义抢地盘,只怕是要一处一处打过去。 眼下来看,萧绎拥有大义名分,实力最强,麾下又有王僧辩这样的宿将。所处的位置也最为合适:既不在叛军眼皮子底下,朝不保夕;也不是远到相隔千山万水,征途艰辛。 暂时也别无更好选择,只有继续跟随这位湘东王了。 去年叛军乘着萧氏一族内斗的功夫,迅速平定了三吴之地,占据了江南最为富庶的地带。 江南的贡赋商旅,皆出三吴,叛军正在那里烧杀抢掠,金帛财物抢掠光了,就贩卖人口于北朝,甚至以人为食。 陈霸先的夫人和儿子正在吴兴,不知安否。他无比后悔此前送她们回乡的决定,又后悔没有在叛乱刚起时,接她们回岭南。 陈霸先捏紧了拳头,暗暗祈祷:”要儿、昌儿,一定要平安无事啊。待我大军北上,就来迎回你们。”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叛军的局面一天比一天稳固,实力每个月都比上个月强大。敢于站出来的反抗者,则是被一个接一个的**翦除。 东扬州丰沃,会稽胜兵数万,众心痛恨侯景残虐,皆愿抵抗。刺史萧大连却朝夕酣饮,不恤军事,尽数委任司马留异。 叛军一到,萧大连弃城而走,留异奔回老家东阳,随即举众投降。留异更为乡导,追捕旧主送往建康。可笑萧大连被执之时,犹然大醉不醒。 叛军东略吴郡之时,只有羸兵数百。此时已有余力派遣别将任约、于庆,率领两万大军征伐萧氏诸藩王。 羯贼更是已经有那份闲情逸致,纳萧氏公主取乐。 前几日的情报,大算数家祖冲之的孙子祖皓于广陵起兵,被叛军以舟师八千,步兵一万,仅三日**。 祖皓被捆绑吊起,乱箭遍体,死后车裂。全城人活埋于地,当成了贼军骑马射箭的活靶子。 江南元气啊……陈霸先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只能坐困在这遥远的南康郡,接受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 甚至就连南康,他都不能长久驻留,因为他是交州刺史,辖地不在此处。新登基的简文帝,已经改南康国为郡,任命了新太守。 虽然不知道这位太守能否活着来到这里,虽然也知道背后不过是羯贼操弄朝政的手段。可是他陈霸先不是蔡路养,不能无故占据州郡。 服从至尊是举兵讨贼的大义名分所在,他只有撤出南康,退回法理上的辖地交州。 难道平叛讨贼的事业,就这么中途挫折了吗? 陈霸先召集诸将商议,出谋划策,有佚名者替他分析了当前情况,献策 第8章 冼姨 《南朝不殆录》全本免费阅读 民众期待的救星,湘东王萧绎到底还是等到了麾下王僧辩攻破长沙城,斩下不听话侄子萧誉脑袋的好消息。首级传到江陵,萧绎令送还长沙下葬。 萧绎宣布了先帝已经驾崩的消息,用檀木琢刻死去老爹的雕像,供奉在百福殿,时不时恭谨地问候一番。 他不承认三哥萧纲新帝登基的年号大宝,仍然称今年是太清四年。 笑话,叛军所立的傀儡岂能作数。待平叛成功,自己将会无可争议地承继大统。 陈霸先也只能让全军陪着重新举哀一次。 理由就说上次出征匆忙不够正式。这次祭品所用的牛猪羊的规格更加高级,令记事参军赵知礼做一篇祭文,把叛军再痛骂一顿。 形式都可以由着萧绎来,只要他肯起兵讨伐叛军就好。因为光靠骂,是骂不死叛军的。 萧绎将平叛檄文移送四方,陈霸先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起兵了。 萧氏诸藩合力,实力远远凌驾在叛军之上,必能救民于水火之中。自己也可以打回吴兴,救出妻儿。 结果老萧家的做法,立刻让陈霸先开了眼界。 鄱阳王萧范率数万人马讨贼,寻阳王萧大心令徐嗣徽率二千人筑垒稽亭,当成敌军堵住。 因为萧范曾经派部将侯瑱率精兵五千,帮助他要攻打的对头,两边就此结下了仇怨。 萧范不像萧绎那么手黑,没能狠下心攻打同族,结果数万人的军队粮食断绝,饿死众多。自己也愤恚交加,疽发于背,活活气**。 江东残破,唯有荆州、益州所部完整,实力依然强大。 太尉、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派儿子萧圆照率兵三万出川,受湘东王萧绎节制。 萧纪很了解自己七哥的为人,嘱咐儿子一定要听七叔的指挥。 蜀地军队顺流而下,行至巴水,萧绎的命令到了:萧圆照授信州刺史,令屯军白帝城,不准继续前行东下。 看来萧绎还是不太放心自己的八弟。 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让陈霸先一阵眼花缭乱——不是明明发了檄文,要一致联合讨伐叛军么? 此时北朝也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情,东魏的皇帝禅位给了权臣高洋,国号改为北齐。 不管是叫东魏,还是叫北齐,对萧氏诸王来说,远在江北的敌人,肯定不如身边的兄弟来得威胁要大。 陈霸先有点吃不准当前的情况,到底还能不能起兵响应了。 萧氏同族都彼此提防,自己一个外人,发兵很可能被当作某一方的派系,遭到莫名其妙的阻拦和打击。 前车之鉴摆在那里,陈霸先还是小心谨慎起见,审视周边各个势力和自家的关系。 先看南康郡附近。 衡州刺史是从成州刺史转过来的王怀明,前年讨伐元景仲时有过合作,关系不错。 广州刺史萧勃,是自己捧起来的,军事上没有能力,会拖后腿做些小动作。 湘州刺史,新任长沙王萧韶是萧绎所封,属于己方势力。 荆州是萧绎的大本营。 郢州是萧绎接下来东进的必经之路,不用自己来操心。 再看辖地交州附近。 交州位于南部最西端,算是化外之地开发得最好的州郡。 交州的南面虽然还有爱州、德州、利州、明州,都是蛮荒未开垦之地,自己讨伐李天宝的时候去过,人口稀少不服王化,羁縻而已。 沿海一路往东,黄州、越州、合州、崖州、罗州、高州,俗称百越之地,都是俚、僚人的**之地,与中央相隔太过遥远,常年保持半独立的状态,不太关心中央之事。 等等,此人为何会驻军自己的北面,其中只怕别有缘故。 陈霸先说的是高州刺史李迁仕。 根据南野传来的情报,他率领一支军队,占领了南康郡北面四百多里外的大皋口,正好挡在自己预定的进军路线上。 台城陷落已有一年,李迁仕赴援无果,怎么也该撤回辖地了。 高州距大皋口二千里,粮道漫长,李迁仕带兵驻留不回,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想起萧勃当初劝阻自己讨贼时,曾经说过:河东、桂阳相次屠戮,邵陵、开建亲寻干戈,李迁仕许身当阳,便夺马仗。 当阳公是寻阳王萧大心最初就藩的封号,李迁仕是寻阳王的人? 陈霸先思考一番,要试探出李迁仕的真实意图,其实并不困难。 他定下以退为进之策,后撤一百五十里,修缮崎头古城,将自己的治所迁了过去,退回到刚出大庾岭的位置,放一个空荡荡的南康郡在那里。 如果李迁仕一片忠心讨贼,对于此地应该是毫不动心,挥军北上才对。 要是他反而乘机南下,就说明…… 数日后,李迁仕毫不客气地派遣部下一千人,由骁将杜平虏率领,南下来到灨石,叮叮当当筑起城来,名为鱼梁城,距南康郡两百里。 狐狸尾巴一下子就露 出来了啊。 陈霸先轻蔑地一笑,指名麾下的勇将道:”文育,你领兵二千,去会一会这位杜平虏。如果他的城快造好了,我们就接收下来吧。” 三百五十里路程,周文育带兵日行七十里,于五日后急袭了杜平虏。 正忙着堆土砌墙的工程队仓促之间来不及拿起武器反抗,又见素来勇猛的自家主将带领亲兵上前迎战,却没能在敌将手里讨到分毫便宜。 对方人数比己方多了一倍,于是工程队落荒而逃,将快要建好的城池拱手让了出来。 李迁仕本想捡个便宜南康郡,不想反倒吃了个大亏,免费建了座鱼梁城送给陈霸先。 他不肯善罢甘休,整顿人马复来夺城,要替自家的骁将报仇雪耻,挽回面子。 结果李迁仕不但没有挽回面子,还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而且是拖着侯胜北一起下水,害得侯胜北一辈子在某个女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 七月残暑未消,侯胜北像条死狗一般,躺在自家门口的树荫下。屋里热得像蒸笼,读书只怕是要读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 阿父、晓叔、还有大壮哥离开快有两个月了,颇有些思念他们。阿母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据说就快要生了。 他闭着眼睛想,会是个弟弟还是妹妹呢?自己马上要当兄长了啊。 正迷迷糊糊间,突然被人踢了一下,还没睁开眼,又挨了一脚。 “哎哟,谁踢我?” ”小郎君,我以为你在睡觉,就踢醒你啰。“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甜甜的。 侯胜北一肚子火不好发出来,一个翻身爬了起来。 只见此女头戴一块五彩头巾,梳起的黑发上插着多根银簪,像是头上开了把折扇。耳朵戴环,手腕戴镯,脖子挂着银项圈,稍微一动就叮铃当啷一阵清脆响声。 上身穿一件无领无扣的湖蓝色对襟衫,下身穿着不到膝盖的黑红相间短筒裙,露着两条白生生的大长腿――刚才就是这两条腿踢的他。 两只眼睛笑眯眯地弯成缝,正居高临下地瞅着他。后面跟着两个打扮差不多,脸上纹面的俚女侍卫。 “小郎君,你家巴雅可在家?”(注1) “什么爸呀妈的,你哪位啊?”他知道这是更南面一些的俚人装束打扮,侯家也有俚人的血统,倒也不觉得诧异。 “就是你阿爷呀。劳烦小郎君通报,说高凉郡的小英前来拜会啰。” “高凉郡到我们这里相距一千两百里,那么大老远的,过来拜访作甚。” “哟,小郎君的算术恁得好,我都不记路的呢。”女郎掏出一把槟榔:“吃不吃?” “不用了,吃得满嘴血红血红的。还是请道明来意吧。” “估摸我那嫂子快生了,我阿哥又诸事缠身回不来。急啊急,翻来覆去到天亮啰。”女郎说话像是唱山歌:“所以托我回来顺路看一看哟。” 侯胜北一转念,明白了:”是我阿父拜托你来探望阿母的?“ “有你阿父信一封哟,小北。” 侯胜北垮下了脸,看来多半是真的了,阿父怎么每次尽挑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当信使呢。 ”你阿父和我如兄妹哟。“女郎把脸凑近了,清秀又充满英气:”小北表面是乖孩子,肚里实际坏得很呐。“ ”你胡说,我一向表里如一。“ ”嘻嘻,万物有灵,你冼姨我看人可准了。“ 侯胜北挠头不已。 冼英,高凉太守夫人,掌管部落十万余家的俚酋大统领,就这么被他领进了家门。 进门之后,冼英规规矩矩地和侯文捍二老见礼,又温言与阿母叙话。完全收起刚才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从蛮族女子到汉晋风度的太守夫人,风格切换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那就是喜欢调侃我一个小辈啰?“ 侯胜北咬牙切齿,他能想象冼英会怎么回答。 ”说对咯,小北。“ 从阿父的信里和冼英的讲述,侯胜北把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串了起来。 早些时候,李迁仕占据了大皋口,召见高凉太守冯宝,也就是冼英的夫君,去商议讨伐叛军的事情。 冯宝想去,被冼英拦住了,说刺史无故不应该召见太守,必欲诈君共反。 冯宝不解,冼英说李迁仕援助建康时,最初称病不行,铸兵聚众而后召君。此必欲质君以发君之兵也,愿且无往,以观其变。 冼英再次强调了她那套看人的本事,咬定李迁仕不是好人要**。冯宝平时都听妻子的,这次也不例外,于是找个理由推辞不去。 没过几天,李迁仕果然中了陈霸先之计,派遣杜平虏南下,暴露了自己野心家的身份。 第9章 封赏 《南朝不殆录》全本免费阅读 击败李迁仕之后,萧绎承制,授陈霸先为通直散骑常侍、使持节、信威将军、豫州刺史、领豫章内史,南野县伯改封长城县侯。 时隔不久,又加授陈霸先为散骑常侍、都督六郡诸军事、军师将军、南江州刺史,持节、豫章内史、封爵如故。 麾下诸将纷纷议论: “这次独眼龙殿下倒是没吝啬封赏,看来发兵平叛就在眼前,要我们出死力了。” “我们打败蔡路养,击退李迁仕,萧绎看到了我军实力,才想着得好好利用一番吧。” “有我们牵制,东扬州的叛军不能放心地绕道过去攻打他,算盘倒是打得挺精的。” “看得出开始还是舍不得,升一级空头官衔就想打发了主公。豫州刺史的这个饼,也是画得大,吃不着。” “换成南江州,打下来就可以吃到了。” 陈霸先端坐中央,静静听着,众将对湘东王的看法大多不太友好,应是此前萧绎留下的刻薄印象积重难返的缘故。 不过此次的收获不可谓不大,蛰伏半年积蓄实力的结果,换来了丰厚的回报。 最初封赏的通直散骑常侍是十一班,升了一级。 使持节,可杀二千石以下官员。 信威将军是十六班,比起之前的明威将军连升了三级。 豫章是进军路线上的重镇,作为攻击叛军的基地,领豫章内史必不可少。 长城县是自己出生的地方,封侯到这里算是衣锦还乡,看得出萧绎还是用心思考过的。 豫州刺史就有点讽刺了。悬觚是侯景最初的老窝,萧绎是要自己消灭叛军打到黄河岸边,才能获得实际辖地吗?江北之地可都落入新建国的北齐之手了。 攻下江州,解放建康,渡江北上,攻占寿阳,渡过淮水,才到达豫州。 单靠豫章郡一地,怎么可能支持这一路上的用兵? 所以陈霸先表示不太满意,而萧绎给出的新条件,比他原来期待的更好。 散骑常侍是十二班,又升了一级。 加封都督六郡诸军事,可以名正言顺地统辖周边诸郡的军务。 军师将军是十九班,又连升了三级。立功再上一级,就是四平四翊的重号将军,开战前给出这个官衔,萧绎的期待不言而喻。 南江州包括了豫章,现在自军所处的灨石、接下来要去的大皋口、李迁仕逃往的新淦、支持李迁仕的宁都…… 这些都是自己的辖地,只要进兵取下,就可以获得讨伐叛军的前进基地。 谁能理解,自己争取这些条件,不过是为了完成平叛事业所需,并非看重富贵荣华呢? 如果可以拿来交换,自己宁愿付出所有这些身外之物,来换取要儿和昌儿的平安消息。 陈霸先收住烦扰思绪,毅然挺身站起。 见主公起身有话要说,诸将停止了讨论。 陈霸先扫视一圈,语速缓慢有力:“周文育破敌夺城有功,湘东王承制,授假节、雄信将军、义州刺史。” 众将以羡慕的目光看向首位得封一州刺史的同僚,一个个燃起了立功受赏的斗志。 “周文育、杜僧明、侯安都、徐度、杜棱。” “末将在!” “李迁仕得宁都刘蔼等人资助舟舰兵仗,声势复振,窥我之心不死。你等五人率军二万,北上百里,于白口筑城当之。” “得令!” “筑城之后,文育可率军过赣水,屯兵西昌。敌若来犯,战或不战,卿自决之。” “末将遵令!” 陈霸先停顿了片刻,下一句话包含坚定不移的决心:”李迁仕伏诛之日,便是我军进兵讨贼平叛之时!” 众将轰然领命。 “必擒李迁仕,为我军北上扫清道路!” 就在陈霸先发布命令,诸将率军前往白口的同时,叛军的魔爪也已经伸了过来。 叛军大将任约、卢晖攻克晋熙,进袭江州。 寻阳王萧大心遣司马韦质一战败北,举州投降,叛军兵锋直抵荆、郢二州。 前太子洗马韦藏镇守建昌,有甲士五千。闻江州陷落,韦藏欲投奔江陵,为部下所杀。 叛军行台于庆一路杀到了豫章。 行台即行动在外的尚书台,所设的官属与中央相同,本是十五班以上的高级官员才会有的任命。羯贼却下了道命令,所有出征在外的将帅皆称为行台,制度混乱,全无体统。 没体统归没体统,战力强大是实打实的,于庆很快攻克了豫章郡。 豫章守将侯瑱之前在鄱阳王手下领兵,由于被寻阳王截断粮道没饭吃,军士纷纷饿死。 鄱阳王被气死之后,侯瑱率领余部来到豫章,杀了太守庄铁,占据了这块地盘。 侯瑱遭到于庆攻击,不敌降伏,被送往建康。侯景因其姓氏,颇为厚待——侯胜北要是知道此事,肯定得说可别搞错了,羯贼你的侯和我们的侯,可不是同一个姓。 侯景取侯瑱妻子及弟作为人质,授湘州刺史,镇抚彭蠡泽以南诸郡。 重镇豫章成为了叛军据点,于庆由此发兵,**各处反抗。 不过有骨气有血性的好汉,本朝是从来不缺的。 巴山人黄法氍以一县之兵守住了新淦,阻挡李迁仕投奔于庆,成了一块啃不动,咽不下的硬骨头。 于庆分兵来袭过一次,被黄法氍打了回去。 陈霸先得知于庆到来,立刻调整命令,要求周文育和叛军先打一仗,扬我军威。 毕竟嚷着喊着要讨伐叛军,现在叛军既然来了,此仗必须打,而且一定要打赢才行。 面对和叛军的第一场战斗,陈霸先麾下号称豪胆第一的周文育也谨慎起来。担心于庆的兵力和战力都比自己强,万一有失,挫动全军锐气可就麻烦了。 一向无所畏惧的周文育竟然有些缩手缩脚,不敢贸然进兵。 直到和于庆交过手的黄法氍领兵前来会合,周文育才知道叛军的底细。(注1) 叛军全部只有万人,大部驻扎在豫章,来到此处的只是一支小部队而已。 有了底气的周文育主动进攻,一举攻克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叫笙屯的村庄,俘获大批敌人——大概有百余人。 这点战果根本不能和南康大战相比,也不如打李迁仕的那仗。不过和叛军的首战告捷,意义重大深远。 萧绎传令嘉奖,承制授黄法氍为超猛将军、领交州刺史俸禄、新淦县令,封巴山县子,邑三百户。 黄法氍一战成名,成为陈霸先麾下职位仅次于周文育的将领。 读着父亲的来信,侯胜北又要叫屈了。 那个凶汉升任九班将军,还当上了一州刺史,阿父你得加油呀。 阿父你的武艺多半比不过凶汉,可是有大壮哥替你当打手,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才对啊。 文学一道,凶汉识字吗?他拍马都赶不上阿父你的吧。 唉,怎么都被后来投奔的新人超过了呢。 黄法氍能日行三百里,跳出三丈远又怎么样。打个小村庄俘虏上百人,阿父你随便可以做到的吧,立功封个子爵,给我继承多好。 侯胜北觉得身处乱世,还是像周文育、黄法氍这样,要么游得快、跳得高,要么跑得快、跳得远的武人,貌似更容易升官加爵,出人头地。(注2) 他眼界狭小,一个子爵就觉得是了不起的封赏。 要是告诉侯胜北在遥远的建康,侯景进位相国,那可是比十八班之首的丞相还要高那么一点的官位。全国一共三百五十郡,一下子就封给侯景二十郡,汉王,加殊礼。 这等封赏,只怕惊得他下巴都要掉下来。 但是侯景还是不满足,觉得相国属文职、汉王为爵位,相应的武职没有得到封赏。 武官之首的大将军、大司马、太尉实在过于普通,二十四班的镇、卫、骠骑、车骑等号,更是配不上自身的绝世武功。 于是侯景向至尊提出,要求加宇宙大将军、都督**诸军事。 上下四方谓之宇,往古来今谓之宙。**者,上下及四方也。 看到这个将军号,天子萧纲也着实震惊了:”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 宇宙大将军什么的,侯胜北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只是隐约感觉到,随着陈霸先的崛起,平静百年的岭南将不再与世无争,卷入乱世漩涡几乎是必然。 阿父成为从南天向中央迈出第一步的人,侯胜北希望自己能够尽快地成长,在阿父身边辅佐他,守护住他的背后。(注3) 可惜他虽然经常跑马锻炼,毕竟只是十岁孩童,也不是萧摩诃那种天赋异禀,武力惊人的怪物,只好在军略上多下些功夫。 侯胜北有个天真的想法,那就是一场战役的胜利存在各种偶然因素,很难总结出规律。 但是失败的战役一定有失败的理由。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不犯任何一个可能导致失败的错误,不就能够保持不败了么? 几乎达到这一境界的那个男人,侯胜北知道这世上曾经是存在过的。周文育告诉他的故事,让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兵书战策,古今战例,但凡能够看得懂的,一条条标注上了取败之道,也算是少年侯胜北和常人不同的读书方法吧。 ----------------- 湘东王萧绎还在继续和他的兄弟们较着劲。 邵陵王萧纶获知叛军大将任约将至,使司马蒋思安率精兵五千偷袭,任约大败。 但是蒋思安获胜之后疏忽大意,任约收集败兵,趁其不备**,蒋思安败走。 萧纶并不气馁,大修铠仗,将欲再战。 萧绎听说萧纶整军修武,要讨伐侯景,遣左卫将军王僧辩、 第10章 胜败一念 《南朝不殆录》全本免费阅读 大宝元年在一团混迷中度过,天下各方势力的领袖都还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出路在哪里。 北朝,西魏讨伐新立国的北齐,丞相宇文泰自弘农渡过黄河,齐帝高洋御驾出顿东城。 宇文泰见其军容严盛,感叹:”高欢不死矣!”。 恰逢久雨连绵,牲畜多死,于是不战自蒲阪还师。 从此两国定界,河南以洛阳,河北以平阳,西侧为魏,东侧归北齐所有。 邵陵王萧纶在汝南修城池、集士卒,将图安陆。 宇文泰遣**将万人救安陆,围汝南。 诘旦陵城,日昃而克,不到一日便陷城,斩杀萧纶投尸江岸,夺去南朝又一块江北之地。 南朝,叛军大将任约攻灭萧纶留守齐昌的齐州刺史、衡阳王萧献,送往建康杀之,绝了萧氏一支苗裔。 武陵王萧纪见儿子停军白帝城,打算亲自从成都发兵。 湘东萧绎赶紧遣使送书阻止:蜀人勇悍,易动难安,弟可镇之,吾自当灭贼。 又另附别纸云:地拟孙、刘,各安境界;情深鲁、卫,书信恒通。 这兵,还是不要来了。 宁州刺史徐文盛不远数千里,募集蛮夷数万人前来平叛。 只要不是亲兄弟,萧绎还是非常欢迎的,授其持节、散骑常侍、左卫将军、督梁、南秦、沙、东益、巴、北巴六州诸军事、仁威将军、秦州刺史,授东讨之略。 徐文盛于贝矶打败任约,斩叱罗子通、赵威方二将,进军大举口。 侯景派遣大将宋子仙率军二万,助任约守西阳。 萧绎也派护军将军尹悦、安东将军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率兵二万,从江夏至武昌支援,受徐文盛节度。 两军对峙,平叛之战进入了关键时期。 ----------------- 进入大宝二年,陈霸先仍然驻足在主战场以南,相距千里之外的南康。 即便战线最靠前的据点新淦,距离主战场也有八百多里的路程。中间还隔着一个豫章,驻守着叛军大将于庆的部队,不会轻易放他过去。 陈霸先虽然封了十九班的军师将军,半只脚踏进了高级将领的门槛。可是无论是王僧辩的领军将军,还是尹悦的护军将军,人家那都不是将军号,属于正儿八经的朝中官职,位列十八班的第十五班,比他十二班的散骑常侍要高出三级。 领军将军率领中军,平时承担宫廷宿卫,有事出征;护军将军独掌一营,负责机动作战,两个都是掌握皇帝直属军队的重职。 就算是副将杜幼安的安东将军,那也是二十一班,比他还要高上两级。 再看看敌人的级别就知道了,自己面对的于庆是行台。和徐文盛对线的宋子仙是太保,任约是司空,都是三孤三公级别的高官,重视程度不在一个层次。 好吧,配角就要做好配角的事情。牵制住敌军一部,也算是对平叛事业做出了贡献。 陈霸先没有特别感到什么不平。 回首往事,自己从一个乡间里长做到油库吏。得到贵人赏识,三十多岁才授中直兵参军,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如同过去的二十多年一样,虽然胸怀大志,仍然只有兢兢业业做好每件小事,才有进益。 可惜时光也随之一晃而过,自己转眼已经四十九岁了,还能有几年光阴呢? 陈霸先哈哈一笑,但尽人事,至于成败利钝,那就交给上天吧。 …… 三月,周文育、杜僧明等前线诸将传来捷报,攻拔敌军盘踞之城,生擒李迁仕。 陈霸先下令斩之,北上的道路打通了。 禀报领导后,萧绎承制,改始兴郡为东衡州。 欧阳頠授持节、东衡州刺史、都督东衡州诸军事、云麾将军、封新豊县伯,食邑四百户。 杜僧明授假节、新州刺史、清野将军、封临江县子,食邑三百户。 令陈霸先进军平定江州,仍授江州刺史。 侯胜北要是看到这次的封赏,又要为阿父叫屈了:投奔陈霸先都一年多了,在前线又是筑城又是抗敌。过年都不回家,结果还是什么官职都没混上。 杜僧明也就罢了,他和周文育同时加入陈霸先麾下多年,一直是齐名并列,轮流担任先锋大将,封赏也是应该的。 欧阳頠这老头,就是带兵去支援了一下,都不敢把攻坚克敌的任务交给那些郡兵,结果封为刺史,官位比辛辛苦苦作战的人还高。 就凭他年龄大,是岭南名士? 对了,自己家就在始兴郡,成了欧阳頠的治下子民,真可恶啊。 陈霸先当然不会管侯胜北是怎么想的。 讨贼平叛不是去送死,也不是玩过家家的游戏。爆出十万大军,无视补给和后路安全,突进数千里还能打败敌军,那是小说里才有的事情。 他手上目前有不到三万的军士,粮草充足。得到高凉冼氏的支持,近 期还会送过来一批士兵粮草。岭南庄稼早熟,待七月早稻收割,兵粮更是绰绰有余。 岭南是大后方,必须保持稳固,由稳重可信的人坐镇,欧阳頠就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广州刺史萧勃不能指望,依托冯氏冼氏的支持,高州、罗州等南方百越之地的资源通过始兴郡这道岭南门户,翻越大庾岭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前线,这是全军的生命线。 始兴郡改为东衡州,欧阳頠持节都督诸军事,把军政全部抓在手中,守护住这块要地。万一有事,位列十八班的云麾将军级别也足够高,可以号令诸将。 如此后方无忧矣。 陈霸先再把目光转向前方的江州。 南康至豫章的路程超过千里,沿途兵站粮道必须畅通,还要防止敌军偷袭。 由军中资历最深的胡颖任遂兴县令,主管后方事宜,负责接应军粮。再派自己的同族陈拟协助,堪称稳妥。 南方水路纵横,须收集修缮舟船,选拔训练水师,可以交给侯安都等操办,给新投之人积累功勋的机会。 出征前的准备工作琐碎繁杂,诸将自去完成各自任务不提。 陈霸先默默计算,再过二、三个月,自己就可以率军北上了。 妻儿还是没有音信,他宽慰自己,没有消息便是无事。 待打回三吴,自然能够夫妻重逢,父子相见。 ----------------- 另一对父子也在时隔将近一年后重新相见了。 侯安都在大庾岭砍伐木材,督造舟船,终于能够抽空回去看望儿子。少不得疼爱幼子,考较长子课业,慈父严父一体两面,令侯胜北很是不平。 虽然侯晓、萧摩诃也一同返回,有阿父监督,不能去山野逐兔猎狐,只是吃了一顿饭,互诉别情了事。 待查收课业完毕,一顿鬼哭狼嚎之后,父子二人谈论着天下大势。 自投陈霸先,侯文都的军务庶务都有长进。最主要的是能够获取到各种信息,与幕僚们共话,对于天下局势的了解和看法,大有裨益。 “我朝西有蜀道,东有长江,天险相隔。虽有叛军作乱,一时并无灭国之祸。 北朝两国,东西之间无地理天险隔绝,互相攻伐吞并,乃是必然。 北齐新禅东魏,虽然实力强大,首要须得稳定自家政局。又有西魏虎视眈眈,不敢贸然起大军伐我。 西魏宇文氏掌权,难免行废立之事。有我朝牵制在后,不敢全力以攻北齐,同样也不会倾力伐我。 鲸吞不可,蚕食却是难免:前者安陆竟陵之失,丢了汉东。最近汝南也被攻破。 岳阳王举襄阳之地为附庸,只怕今后难逃吞并。 萧氏诸藩彼此攻击,如果再不能尽快收拾局面,只怕我南朝要地都会陷于北朝之手。“ “阿父,听起来情况很是危急啊。” “外有恶虎窥视,弱我气力,待一击搏杀。内有豺狼践踏,食我腹心,为一己私欲。” “我懂了。怪不得像阿父、张氏叔伯、冼姨,岭南各家这次都挺身站出来平叛。” “小北,须知无国则无家。荆扬之力分庭抗礼,我岭南就是这次平叛的胜负手。陈将军就是上天挑选肩负这一大任的人。” “那阿父跟着陈将军平叛之后呢,还会回岭南吗?” “哈哈,阿父既然已经走了出去,当然就要纵横天下,哪里有回来的道理。” 侯安都顾盼自雄,豪迈地说道:”小北,等为父安顿下来,就来接你和母亲弟弟。届时咱们父子也去北方转上一圈。” “阿父,你现在已经在北方了。” “哈哈,五岭以北算什么北方。一路打到建康,也都还属于江南呢。之后江北、淮北、河北、西北、辽东,北方的地方可大得很呢。” 侯胜北想了想,抛出了一个问题:“阿父,如果万一有哪天,北齐西魏决出了胜负,整个北方一统了呢?” 侯安都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才说道:”那时只怕就要倾尽北方之力南征,尝试一统天下了吧。“ 他摸了摸儿子头发,安慰道:”前朝魏蜀吴三国的局面维持了六十年。自东晋南渡起计之,南 第11章 最下攻城 《南朝不殆录》全本免费阅读 大宝二年,四月。 讨伐军大败,主将逃跑,副将投降,叛军气焰高涨。 萧绎以王僧辩为大都督,率巴州刺史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龛、宜州刺史王琳、彬州刺史裴之横整军再战,徐文盛以下并受节度。 主将王僧辩之父王神念,文武双全,明内典,善骑射。更是武艺高强,临老不衰,手持二刀楯,左右交度,驰马往来,冠绝全军。 不过王神念已经**二十多年,王僧辩自己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他幼年经历过北魏孝文帝的改革,跟随任颍川太守的父亲参与过第一次钟离之役攻打南朝。永平元年随父投奔南朝之后,又作为南朝将领讨伐北朝。被萧绎砍伤打入大狱,又拜为首将。 人生兜兜转转起起落落,到了现在这把年纪,用兵早已是圆熟老辣之极。心态之稳,更不是毛头小伙可比。 往日救援建康之时,王僧辩和柳仲礼一起向叛军开营投降。 曾经屈膝于侯景,奉上军实,如今又与之为敌,端得是能屈能伸的人物。 队伍行至巴陵,得知郢州已然陷落的消息,王僧辩停军不再前进。 随即与萧绎书信往来,确定了坚守巴陵,挫敌锐气。拖到叛军暑疫、食尽、兵疲,再行反击的战法。 萧绎又调罗州刺史徐嗣徽,武州刺史杜崱从武陵引兵与王僧辩会合,几乎倾尽了能够调集的全部兵力。 此战若败,萧绎可以洗干净脖子,等叛军来斩大好头颅了。 叛军一方,由丁和领兵五千守夏口,宋子仙率军一万为前驱,任约率偏师分兵直指江陵。 侯景自统大军,沿江水陆并进。所到之处,戍守无不望风请降。 斥候前出窥伺到隐矶,发现王僧辩已经把两岸的粮食搜集一空,官船民船尽沉于江底,实行了彻底的坚壁清野。 等到叛军前锋来到江口,王僧辩命令众军登城防守。然而偃旗息鼓,作出无人之状,以迷惑叛军。叛军前锋惊疑,不敢贸然进攻,徒然耗去一日。 次日,叛军大举渡江,本队人马开到城下,问何不早降。 王僧辩声称:汝等可大军但向荆州,此城自当非碍,僧辩百口在人掌握,岂得便降。不软不硬地推搪了回去。 巴陵城明明就挡在面前,叛军可不敢相信如果去攻打江陵,王僧辩不会在背后做些什么。当即推出此前归降的王琳之兄王珣等人,令其劝降。城头王琳取弓便射,王珣羞惭而退。 一番无谓的口舌之争之后,惨烈的巴陵攻防战拉开了帷幕。 巴陵城沿江而建,位于突出江心的三角洲顶部,呈南北走向的长条形。由于土地有限,只是一座周五里,人口数万的小城。 而同时期建设的建康都城,则是周二十余里,户三十万,人口一百四十万的超级大城。两者完全不能相比。 但是这座小城坐落于洞庭之北,荆水、沅水、湘水三江合口入长江之处,水势浩大,江湖重险,历来是荆湘要害。 《水经注》有云,湘水北至巴丘山入于江,山有巴陵故城,本吴之巴丘邸阁城也。 邸阁城即储粮所,由三国时吴国周瑜和鲁肃所建。 最初只能驻扎万余人的江防要塞,历经三百多年的发展扩建,现今成为了能够容纳军民数万的城池。 地跨冈岭,滨阻三江,城小而坚,又有王僧辩这等宿将主持防务,无疑是块硬骨头。 兵法虽说最下攻城,可以叛军还是打算啃上一啃。 攻克此城便可沿江而上,一路直至江陵再无阻碍,掐灭掉最强大出挑的萧氏反抗势力。 这个诱惑实在不小。 何况叛军此刻士气正高,以往攻下的城池并不少,不乏各种陷城手段。 叛军收拢船只,在北面的寺庙处集中,分批驶入港内停靠,确保登陆点。 主力部队登岸之后,建造毡屋为兵营,做长期战的准备。 大队人马从城东方向逼近,砍伐树木杂草,开辟道路。同时耀武扬威,震慑城中守军的士气。 一切准备工作显得井井有条。 待到开拓出八条通向城墙的攻击路线,侯景派出五千名光头赤膊,不穿甲胄的勇悍军士列阵城下。 没做任何试探攻击,一声令下,五千人就分为百列,沿着开辟的道路,扛着攻城器具,呐喊着冲向城墙。 待靠近城墙,城上也是敲响金鼓,守军蜂拥而起大声鼓噪,矢石如雨点般砸下。 五千光头勇士冒着打击奋勇登城。 须知攻城最是讲究气势。登城的过程中,受到守军居高临下的箭矢滚石檑木,灰瓶滚油金汁等的攻击,死伤是不可避免的。 但只要能够压倒守军气势,有少数勇士打开缺口,登上城头,后续军兵再源源不断跟上,这城也就破了。 说到底,比拼的还是双方的兵力和士气。攻方若是承受不住士卒死伤,未能攻上城头而士气已衰,则再攻多少次也是无用。 守方若是抵受不住,容许攻方登城破门,无力反击回去,那么接下来就是街巷扫荡战了。 种种攻城守城方法都是术,采用酷烈手段,削弱对方兵力,破坏对方防御,打击对方士气而已。 叛军肉薄百道呐喊攻城,气势逼人。王僧辩令军士安若无人不动,待敌军攻到城下猛然发起反击。 两者互施攻心手段,力图震慑对方。 侯景见没能一举破城,五千人的先登部队死伤甚是惨重,也不在意。本就没有指望如此容易落城,下令退兵,结束了第一天的战斗。 此后叛军设长围隔绝内外联系,筑土山登高射击城头,昼夜攻打,有虚有实,真真假假。 王僧辩从容应对,十数次引轻兵出击,颇有斩获。 守军既然有攻有守,不是单方面挨打,城内又不缺粮草,依然保持高昂士气。 侯景每每披甲在城下亲自督战,其军法严峻,手段残忍。立石臼,违者如同年糕,放入石臼用大石碓活活捣死,兵士不敢懈怠。 王僧辩则是采用另外一种方法鼓舞士气,著绶挂印俨然如同上朝,乘坐四人抬着的舆,鼓吹仪仗前呼后拥,来回城头巡查。 不仅是已方,叛军也被他的威仪震慑,居然没想着一箭射死他,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侯景也不禁佩服王僧辩的胆勇。 攻防三旬。 进入五月,夏季天气炎热,叛军始终不能攻克巴陵城,军粮将尽,疫病增生。 虽然拼命猛攻,城却是始终攻不下来。军士死伤渐多,士气也就一天天地低落下来。 毡房毕竟只是临时房,建造在湿地之上,住久了士兵难免得病。受伤的军兵得不到妥善医治照顾,许多人就此死去。 为了避免军营环境继续恶化,尸体自然是抛入江中喂鱼。 巴陵城内的条件相比城外叛军好得有限,双方都在咬牙苦撑,看谁先熬不下去。 坐镇江陵,等待前方消息的萧绎也很难熬。 上个月侄儿萧詧听闻侯景攻克郢州,遣蔡大宝率兵一万进据武宁。遣使至江陵,声称来援助叔父——去年他率二万大军,二千骑军前来攻打过江陵。 萧绎应对强硬,斥责蔡大宝为何忽据武宁?今当遣天门太守胡僧祐精甲二万、铁马五千顿湕水,待时进军。 萧詧被吓了回去。 而萧绎回复中提到的天门太守胡僧祐,此时因忤旨已经坐牢一年多了。 萧绎手头没有精甲二万,二千还是能挤得出来,更不缺战船,只缺敢战将领。 他想派援兵前往巴陵,晋州刺史萧惠正推辞不愿意去。 萧绎只好从监狱里把胡僧祐放了出来。授假节、十二班的武猛将军,还不如陈霸先当年的级别高,可见麾下已无得力大将。 胡僧祐率领好不容易抽调出来的二千人援救巴陵城。临行令其子在家开两门,一门朱,一门白。吉由朱门,凶由白门,不捷不归。 萧绎壮之,叮嘱叛军如果水战,就用大船碾压过去。如果步战,就开船直奔巴丘,不要与之交锋。杀敌其次,重要的是鼓舞城内士气。 胡僧祐乘坐船舰出了湘浦进入大江,即到巴陵城下,向城内抗战的将士传达了湘东王的问候。请大家继续坚持,大批援军不久就到。 喊完话,胡僧祐掉转船头就走。 巴陵城被叛军团团围住,以这点兵力想杀进城里根本不现实,反倒会成为叛军的战果,打击城内士气。 原路返回很可能会遭到攻击,胡僧祐顺着湘水进入洞庭湖,绕到湖西上岸,再经过华容西上,一路返回江陵。 没想到刚上岸还没走几步,叛军早已在白塉等待多时,埋伏的五千兵马气势汹汹地逼近过来。 在叛军看来,若能歼灭这支部队,把斩下的脑袋往城下一摆开,城中士气必然动摇。 哪能任由胡僧祐顺顺当当平安无事地撤回江陵,在江里奈何不得大舰,既然敢弃船登岸,那就受死吧。 叛军大将任约展开军阵,拦住去路就要截杀。 胡僧祐表示你厉害打不过,立刻带领兵士转进,另外找路回去。 任约则一路在后面追赶,至芊口,眼看着追上,大喊:吴儿何不早降,走哪里去! 胡僧祐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 他本是南阳人,最初仕魏,做到银青光禄大夫。之后投奔南朝,任超武将军、文德主帅,镇守项城。城陷再入北魏,等到陈庆之送元颢入洛阳,再度回到南朝。 南北横跳多次,根本不是什么江南小儿。不过胡僧祐没有反驳,埋头带领兵士继续逃跑。 一个逃一个追,到了赤沙亭,信州刺史陆法和率军在此等候多时。 陆法和据说会法术,早就算到任约会到此地,与胡僧祐合兵一处,开始反击。(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