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穿越哲宗,打造日不落帝国》 第1章 大宋,朕来了 宋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正月十二。 汴京城内热闹依旧,年味不减反浓,元宵将近,更是一番锦绣气象。 与城内的热闹熙攘截然相反,皇宫中笼罩着一股诡异的凄凉。 尤其在福宁殿,触目可及的素白随处可见,内侍、宫娥、侍卫等人小心翼翼地低头守卫着各自的岗位,鲜少交流,偶尔进出,也是低头碎步,生怕惊扰了什么。 灵堂内,小殓后的赵煦静静地躺在门板上,脸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纱绢。 哀痛笼罩,根本没人留意到,此刻赵煦的右手缓缓伸起,掀掉脸上纱绢的瞬间,脸庞惊愕便饱和。 豪华灵堂? 古装守灵人? 这是······下一刻,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很快,他弄清了自己的离奇遭遇。 穿越了。 后世理工男赵煦,由于一场宿醉,穿越为宋朝皇帝赵煦。 在后世,每每提起弱宋,赵煦都有无限遗憾。 他闲暇时常常研究宋史,还不止一次在脑中论证:假如我是宋哲宗,大宋能不能进入一个空前强大的时代? 如今老天既然把这个契机抛给他,他自然要把握住,但当务之急却是阻止赵佶偷鸡。 赵煦缓缓坐起,目光落在一名正跪拜烧纸的小黄门身上,沉声静气道:“今天是哪一日?” 小黄门还道是别人问,不经意道:“元符三年正月十二,你问这个干嘛?” “来得及,才几个时辰而已。” 赵煦喃喃自语,小黄门感到异样,忙抬头观望,目睹坐起来的赵煦,惊恐尖叫:“诈尸啦!” 刹那间,殿内人纷纷抬头,看到眼前一幕,惊呼不断,有人瘫软,有人外窜,门外的护卫听闻殿内动静不明就里,忙往里冲。 灵堂前顿时兵荒马乱。 大太监梁从政伺候赵煦多年,皇帝驾崩,他自知失势,此刻正为此事伤感,见到赵煦奇迹般“复活”,惊恐之余突然看到希望,跌跌撞撞向前迈了几步,终因腿软而瘫跪,结结巴巴道:“官、官家,您、您回来了?这、这真是太好了······” 赵煦起身,巡视一众战战兢兢的仆从,正准备开口,突然外面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 “混账东西,竟敢在此喧哗,惊扰了圣上之灵,老夫诛你全家!” 片刻后,一个面容庄重,眼神锐利的官员踏入殿内,他虽年过花甲,浑身却依然透出一股不屈的锐气。 他便是人称“扒皮章”的当朝首相章惇。 章惇一眼瞥见赵煦,顿时愣住。 他怕自己看花眼,揉了揉眼睛再看,赵煦还在笑吟吟望着他。 “官家······” 章惇蹒跚上前,喜极而泣,跪地哽咽。 “章相公请起,朕本魂归黄泉,幸得太祖相救,他说大宋需要我,便护送我重返人间。” 赵煦早想好说辞,伸手扶起章惇,振振道:“你我君臣曾立誓强宋,西灭党项,北顾江山,今西贼尚存,燕云未归,志向尚未达成,朕岂能轻易离世?” 章惇感受到赵煦手心的温暖,心里顿时踏实不少。 这不是诈尸,是皇帝真回来了。 “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官家完成未竟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好! 章惇突然停止哽咽,忙拭了一把泪,神色凝重道,“官家,向太后正和百官在紫宸殿讨论皇位归属,臣本荐简王,不想太后说官家遗诏立端王。臣疑惑,便说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被太后呵斥······臣愤懑,便离开紫宸殿来给官家烧点纸钱,唠几句家常······” “无妨!” 赵煦微微一笑,只要他还活着,赵佶就没一点机会。 “更衣,摆驾紫宸殿。” “唯!” 数个宫娥迅速行动,梁从政也喜出望外道:“还不拾掇灵堂?官家回来了,这等晦气的东西就该拆除,要快······” 大伙立刻动手拆除,福宁殿内瞬间洋溢着欢喜。 换好朝服,走出福宁殿,赵煦抬头远眺,心中暗暗喊了声:“大宋,朕来了!” ······ 紫宸殿内,赵佶时不时用余光瞥一眼空着的龙椅,内心狂热,面色却十分镇定。 由向太后主持,章惇又被气走,他坐上这个位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要以后坐得舒服,除了向太后之外,还有很多需要感恩的人,此刻他目光巡视处皆是。 赵佶默默记下人情。 “端王君临天下有先兆,去岁曾有两只白鹤从天降落王府,在庭院且鸣且舞,久久徘徊,走时恋恋不舍······” 枢密使曾布别出心裁,用祥瑞为赵佶造势。 鹤鸣于堂是千年难遇的祥瑞,端王府有此祥瑞,君临天下便是天意。 曾布打的就是一个天命难违。 “曾相公说得不错,今年元日,端王寝室窗外曾长出百年难遇的玉灵芝,炫彩夺目······” 御史中丞封稷锦上添花。 “我善卜卦相面,端王确实有天子命格,君临天下实乃天命······” 大伙变着法儿造势,郓州节度使陈彦却把势造到赵佶心坎儿上了。 这从龙之功,陈彦当执牛耳。 赵佶内心欣欣然,但看到那些板着脸不言不语的大臣,也默默在心中记了个账。 尚书左丞蔡卞、中书侍郎许将、同知枢密院事林希······他们和章惇一个鼻孔出气,等朕登上大宝,尔等便滚出汴京。 “官家驾到!” 突然间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众人转头,就见死去的赵煦跨进紫宸殿。 “诈尸啦!” “快跑!” “······”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向后殿挤,鞋子被踩掉,帽子被挤掉,腰带被拽断······百官丑态尽显。 “肃静!官家在此,尔等岂可殿前失礼!” 章惇一声厉喝,纷乱的场面安静了许多,众臣也只是勉强稳住情绪,颤抖的手脚才是此刻内心最真实的表白。 “官、官家,您、您真的······回来了?” 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赵佶内心的失落大于恐惧,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端王,是真的,朕回来了······”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2章 天命 赵煦面上古井无波,缓缓走过去坐在龙椅上,感叹道,“朕清楚诸位心中有诸多疑惑,朕确实魂归幽都,然幸在黄泉得太祖相救,太祖说大宋内外堪忧,需我竭力治理,便护送我重返人间······” “重获新生的那一刻,朕也有些恍惚,然太祖的谆谆教诲犹在眼前,朕才深信此非梦幻,乃太祖赐予朕的福泽······朕在此立誓,定不负太祖重托,让大宋屹立世界之巅,万商纳贡,万朝来贺······” 话语戛然,把一切都留给众臣去遐想,去消化。 太祖相救? 这故事若是别人说出,任谁都会斥之妄言,但眼前坐在龙椅上的是驾崩几个时辰的皇帝,这就不能用普通常识和逻辑去揣摩。 皇帝早就病入膏肓,崩前瘦骨如柴,形如枯槁,如今虽身形纤瘦,却精神饱满,面色红润,气质、举止乃至声音都未变,尤其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 他确实是原来的那个官家。 此刻,大臣们似乎看到赵煦身上弥漫着一种朦胧的神秘感。 慢慢地,疑惑被震撼和敬畏取代,他们相信皇帝复活的神迹真发生了。 太祖赐福,官家天命在身。 “官家圣明,竟得太祖眷顾,磐涅重生,实乃大宋之福,万民之福,臣为官家贺!” 章惇率先叩拜,紧接着所有人都跪拜祝贺,殿中只有向太后和赵佶还站着。 “臣弟恭喜官家。” 赵佶心情掉落谷底,差点失礼,忙跪拜贺喜。 “官家受太祖眷顾重生,是大宋之幸,黎民之福,哀家打心眼里高兴······” 向太后是赵煦名义上的嫡母,她不能跪拜,却能表演,她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慈母形象跃然。 “圣人身居后宫,却为大宋江山殚心竭虑,儿在这里谢过了!” 赵煦深躬配合,演绎母慈子孝。 “众卿平身!” “谢官家!” 等众臣起身,赵煦又缓缓道,“这几天你们为朕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也该放松放松了,朕特许元宵节放假一天······最近积下的政务太多,不得耽搁,十六开始早朝。” 众臣齐呼:“谢官家!” 赵煦见场面恢复如常,点点头道:“都散了吧!” “臣等恭送官家!” 赵煦缓缓下来,在梁从政陪伴下从侧门出殿。 出了大殿,赵煦对梁从政道:“一会儿你派人去请太医钱乙、陈易简,还有老国医孙奇,来福宁殿给朕把脉。” “唯!” 这一步早在赵煦的策划之中。 以大宋宫廷的保密性,三位太医诊断后,不出一个时辰,皇帝病愈的消息就会传遍汴京。 受太祖眷顾死而复生本就震撼人心,再放出病真被太祖治好的消息,谁还会去质疑赵煦不是天命在身。 不仅如此,今夜他还要留宿坤宁殿。 正因为没儿子,他才以有病之身行房,导致病情加重,矛头直奔刘皇后。 今夜他要用事实表态,刘清菁就是后宫唯一的皇后。 等过几天尊生母朱氏为太后,婆媳联手掌控,谁都别想在后宫浪。 ······ “子厚,官家为何和你一起来紫宸殿?” 众臣有序退出紫宸殿,曾布追上章惇,想打听点消息。 “与你何干?” 章惇是个暴脾气,藏不住喜怒,横眉怒目,张口就怼。 他和曾布等臣早达成一致,要拥立简王赵似,不想曾布关键时候背刺,支持向太后,拥立端王。 这种背信弃义之徒,章惇岂能容他。 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曾布还以冷哼,心中却忐忑不安。 此后头悬一柄利剑,日子难熬了。 ······ 麦秸巷是汴京城朱雀大街的第一条小巷,别看巷名不起眼,旁边就是商业区,还离状元楼很近,能在麦秸巷内租房的人可不一般。 陈彦的宅子就租在麦秸巷。 十三日午时,陈彦无由头心烦意乱,正在这时,门子来禀,有客来访。 陈彦没好脸色道:“烦着呢,不见!” 门子诺诺道:“老爷还是见见的好,客人是宫中人,说是叫梁从政。” “快请!” 陈彦一下跳起来道,“不,我亲自去迎!” 梁从政是官家身边第一内侍,怠慢就是作死,陈彦哪有胆量。 “今早喜鹊在树头喳喳直叫,某就断定有喜事,这不中贵人就来了······” 梁从政不吃他捧,皮笑肉不笑道:“宅子内半棵树都没有,喜鹊落哪儿?陈节度这嘴可越来越没个把门的了······” 陈彦一噤,暗觉不妙。 梁从政指桑骂槐,肯定有深意。 让进客厅,陈彦忙拿出一锭银子悄悄塞过去,梁从政若无其事揣起来,笑呵呵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咱家来叨扰,是替官家给陈指挥送礼。” 我没听错吧? 官家给我送礼? 陈彦一怔,就见梁从政拿出一个小巧的箱子,直接打开递过去。 卜卦的道具? 陈彦瞬间明白,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本拍马溜须上位,鼓吹端王有帝王命格,就是想得到新帝青睐,谁知弄巧成拙。 哎! 一时嘴快,竟落得如此下场。 “看不出来,陈指挥还是一位神仙般的人物,你有此绝学,飞升成仙就是迟早的事,居于庙堂就是耽搁神仙前程。” 梁从政见陈彦发呆,阴阳怪气道,“我朝曹国舅就有此绝学,后来随吕祖飞升成仙,陈节度成为大宋第二个神仙,还需努力······你还不谢恩,更待何时?” 一声厉喝,惊醒了陈彦,他忙跪地叩谢:“臣叩谢官家天恩!” 他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 垂拱殿内,赵煦和宰臣论政。 曾布心不在焉,一直揣测皇帝何时对他出手,就听赵煦道:“朕亲政七载,生母还是嫔妃,此事颇不合礼法,朕欲尊她为太后,诸卿如何看?” 这是赵煦心中解不开的小疙瘩。 生母朱德妃先被太皇太后打压,后又被向太后压制,堂堂皇帝的亲母,不能母凭子贵,儿子亲政后还是个嫔妃。 这实在太打皇帝的脸了。 趁这次向太后矫诏,他要收回后宫掌控权,交给生母朱太妃。 “官家亲政时就该尊崇朱太妃为太后,这尊崇迟到了七年,是该朱太妃拥有了,若非如此,天子尊严何顾?” 章惇率先表态。 “尊崇朱太妃乃大势所趋,臣赞同。” 蔡卞表态后,其余宰臣纷纷附和。 向太后倾向旧党,尊崇朱太妃就是对旧党的牵制。 曾布仍在沉思。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3章 够狠 “臣亦赞同!” 曾布终于从沉思中惊醒。 他是新党中的另类。 王安石视他为知己,他处处拆台,让王安石下不了台。 和章惇合作,又对着干。 身在新党,却干着旧党高兴的事,但你若说他是旧党内应,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他整起旧党来,比谁都狠辣。 见没人反对,赵煦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就拟奏,早朝时提议。” “臣等晓得。” 议政结束,赵煦宣布散场,宰臣们缓缓退出,赵煦突然道:“曾相公且留下!” 曾布止步,内心惴惴不敢视。 赵煦沉脸盯着曾布,良久道:“曾相公与端王有旧?” 曾布大骇,忙硬着头皮狡辩:“官家明鉴,臣支持新法,一心为官家分忧,与端王毫无交情可言。至于拥立端王,臣实乃替朝廷着想,毕竟端王年长,懂事理,晓大义,登上九五也为承父兄遗志······” 见曾布恬不知耻把自己置于道德的制高点,赵煦冷笑道:“倘若吴荣王在世,他年最长,你是不是也拥立他上位?” “噗通!” 曾布哪还敢再狡辩,双腿一软跪下道:“臣惶恐,臣死罪······” 吴荣王赵颢是赵煦三叔,神宗二弟,神宗驾崩前他有兄终弟及的想法,然一众大臣目光如炬,他的想法终究化为泡沫。 后来太皇太后垂帘时,也曾有废帝而重立吴荣王的传言,但随着太皇太后崩而终。 “曾相公,你是朕曾经倚重的大臣,朕也不忍心让你离开朝堂······这样吧,朕给你个洗心革面的机会······” 赵煦点到即止。 他不打算和曾布彻底撕破脸皮,这种人用好,就是一把利刃。 “臣愿为官家赴死,而后但有忤逆官家,天不盖,地不载······” 本以为自己政治生涯结束了,谁知转瞬就有转机,曾布痛哭涕零,誓死效忠。 ······ 慈宁殿内,向氏看着送来的消息,心中恼火。 尊崇朱太妃,把哀家置于何处? 然这股火她却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拥立赵佶,就想垂帘听政,继而废弃新法,提拔那些对向家有恩的旧党官员。 谁知赵煦重生,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天意啊! 向氏正在惆怅,就见内侍来禀:“圣人,官家派人送来赏赐。” 哼! 黄鼠狼给鸡拜年,想用赏赐堵我,打得好算盘。 心中愤然,向氏却无奈,摆摆手道:“搬进来吧。” “唯!” 内侍去搬东西,梁从政进来拜道:“内臣梁从政,恭问圣人无恙,圣人万福!” “起来吧!” 向氏懒洋洋道,“回去替哀家谢谢官家,他有如此孝心,哀家甚是欣慰。” “内臣谨遵圣人懿旨!” 梁从政再揖道,“官家常说圣人圣明,圣人的教诲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官家受益无穷。圣人母仪天下,是社稷之福,也是官家之福,官家说他会勤政爱民,把大宋治理成人人有德,无人不饱暖的大同世界,也让圣人度过一个安逸的晚年······官家还说,圣人若想娘家人了,就召进宫来唠唠,亲戚就应该常走动······” 向氏会意,她清楚皇帝这是劝她放弃后宫权力,别再干涉朝政。 大势已去,她若强硬,只会害了向家一族。 向氏点点头道:“哀家明白,你回去告诉官家,专心治国,勿必忧心······你先下去吧。” “内臣告退!” 梁从政走后,向氏颓然。 是该上表劝皇帝尊崇朱太妃为太后了。 ······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着大太监梁从政尖锐的声音落下,元符三年第一个早朝开始了。 “臣枢密使曾布有奏!” 曾布率先出班,赵煦点点头道:“曾相公奏来!” “端王已成年,继续住在大内不合礼法,臣恳请陛下责令端王搬到亲贤宅居住,一绝天下悠悠之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洒向曾布。 谁都觉得他会启奏尊崇朱太妃为太后一事,没想到直接搬出大杀器。 这一招够狠! 搬出大内去亲贤宅,端王就从皇室成员瞬变宗室支脉。 以后赵佶和他的子孙就失去了皇室优待,只能老老实实守着祖宗规矩过日子,稍有犯错就有降爵的危险。 最重要的是,就算赵煦再崩,赵佶也无权继承皇位。 其实去年赵煦就有这个想法,只不过由于儿子赵茂夭折而搁浅,而且皇帝无子让成年亲王搬出大内,这也不符合规矩。 然曾布如今提出,却没人反对,自然是因为端王曾觊觎皇位。 这事谁反对谁就会被对号入座。 而且此时也是大臣表忠心的时候,维护皇权者才是忠良。 “亲王成年,理应搬出大内,免得流言四起,扰乱朝纲······”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众臣纷纷附议,赵煦点点头,对宗正寺卿王石元道:“王卿,此事由你处理,着端王即日搬迁。” “臣遵旨!” 见端王搬出大内尘埃落定,陈彦面色凝重,他深吸一口气,出班道:“臣郓州节度使陈彦有奏。” 赵煦微微抬起眼帘,淡淡道:“卿奏来。” “微臣父母年事已高,膝下仅有臣一子,臣不忍父母孤苦伶仃,欲辞官尽孝,恳请陛下批准!” 赵煦故作惋惜道:“陈卿,你为朝廷效力多年,功不可没,朕不忍你离去。” “陛下,虽说忠孝不能两全,可微臣父母已入耄耋,微臣恐······” 陈彦突然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言语。 赵煦沉思片刻道:“卿有此孝心,朕若强留,显得朕不近人情,这样吧,朕应允卿请辞,卿爵位仍保留。” “谢陛下恩典······” 陈彦顿感愧疚,痛哭涕零跪地谢恩。 皇帝没赶尽杀绝,还保留他爵位,这份恩典让他永世难忘。 陈彦的事告一段落,又有人持笏出班:“臣同知枢密院事林希有事启奏!” “奏来!” 林希拿出奏疏,激昂道:“臣稽首拜上,献疏于陛下。伏惟陛下圣明,文武兼备,亲政以来,朝野上下,无不感戴天恩,国运日隆。然,国之大体,家之正道,不可不正。故有一事,关涉宗法,系乎人心,特此上疏,恳请圣鉴······”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4章 两宫皇太后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今日之举,关乎礼制,关乎人心,更关乎国祚兴衰。伏望陛下深思,审慎而行,以礼尊母,以孝治天下,使我朝基业长青,社稷永固······” 林希持奏站在殿内,声音铿锵,情绪激昂,谏尊崇朱太妃为太后,以正礼制,彰显正统。 从东晋至宋近千年来的传统,皇帝嫡母(先帝皇后)和生母同时在世,则以嫡母为皇太后、生母为皇太妃,以示嫡庶尊卑有序。 虽有皇帝颠覆这个传统,但也是个例,大流均如此。 一个萝卜一个坑,若尊崇朱太妃,就得把向太后从坑里拔出来,这事有悖礼制,太常寺必须否决。 太常寺少卿温益专管礼乐,闻言立刻出班,不容置疑道:“臣以为此事有待商榷,母凭子贵,乃人伦之常,若寻常百姓如此,确实无可厚非,然圣上早尊向太后为嫡母,此时尊太妃,便是将圣上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孝为百行之先,礼为治国之本,林院事此举······谬矣!” 右正言黄履不甘示弱,随即出班反驳道:“臣愚以为温少卿管中窥豹,母以子贵,独非人伦之常,亦国之大纲。太妃有育君大功,宜享太后之尊,如此方能母仪天下,以顺天理,以慰人心······” 黄履话音刚落,反对者即刻出班反对,支持者不甘落后支持,两派唇枪舌剑,战成一团。 一时间,朝堂上的气氛变得紧张而激烈。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嫡母既在,自然合乎礼制,顺乎人心。《易经》有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陛下若听谗言尊崇太妃,则是亵渎礼制······”? “陛下亲政后便有诏命,令尊号之议,如今时机已至,礼当举行。若迟迟不决,恐失信于民,亦失礼于天下。故臣冒昧进言,恳求陛下早作决断,顺天意,抚人心······” “······” 众臣均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娓娓道来,谁都有理有据,却无法说服对方。 辩论声此起彼伏,赵煦神色平静,静静聆听。 良久,吵声愈烈,赵煦使个眼色,梁从政尖锐的声音响起:“圣上面前不可乱了尊卑,肃静!” 殿内顿时安静。 赵煦指着案上奏疏,平静道:“太后上疏劝谏朕······罢了,梁从政,你念给诸卿听。” “臣遵旨!” 梁从政拿起奏疏,大声诵读。 “······古之帝王,不以天下奉养为荣,而以能尽孝道为贵。昔汉文帝尊薄太后,后唐庄宗尊曹太后,皆以孝道治天下,成为千古美谈。陛下若能追迹前贤,尊崇圣母,必将名垂青史,永为后世楷模······” 向氏妥协了? 反对者顿时懵逼。 他们竭力维护传统,保住向太后独崇的同时,也保住了自己的荣耀。 然事与愿违,奏疏中向太后词句虔诚,又自愿降为太妃,如此一来他们的举动便显得极为多余。 太常寺管礼乐,温益不得不倔强劝谏:“官家,嫡母降为太妃······朝野上下恐怕会哗然一片,臣请官家三思······” 确实,此举不仅有违礼制,皇帝还会因之而有暴虐的诟病,这也是历代帝王谨遵传统的原因。 “诸卿多虑了,太后和太妃均为朕之母亲,朕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做出有违孝道的决定,故而将太后降为太妃的建议,朕不采用······” 这话犹如石投大海,在众臣心中溅起层层涟漪。 章惇等人纳闷,官家钦定尊崇朱太妃,这么快就妥协了? 反对者窃喜,皇帝缴械,就是他们的福音。 停顿稍许后,赵煦又道:“既然太后和太妃均为朕之母亲,自然宜均享太后之尊,朕以为两宫太后并存,必将成为后世传颂的佳话,诸卿以为如何?”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赵煦提议两宫太后并存,这是到明朝才会出现的制度,但在这群老狐狸心中,把这制度早揣摩出包浆了。 之所以不拿到台面上说,不外乎担心内宫争权夺利,致使外戚做大,把持朝堂。 然而现在很微妙。 明显是皇帝给向太后台阶,把矛盾弱化的同时,还把尖锐的政治斗争演化为家事。 儿子给生母争一个名分不过分吧? 一山容下二虎,两宫太后并存,向氏就是一只拔掉獠牙的羸虎,拥有荣誉混吃等死,根本掀不起浪。 好手段啊! 从复活到如今短短数日,向氏服软,曾布反水,陈彦请辞,将端王踢出大内,后宫掌控在朱氏、刘氏婆媳手中。 而且皇帝姿态温和,没有剑拔弩张的窘态,不露声色中将事态掌控,这等高明手段······还是太祖教导有方。 “官家圣举乃天下绝唱,两宫太后并存,至诚至孝,臣为官家贺!为太后贺!” 温益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又第一个站出来赞同,皆因此乃皆大欢喜的举措,再反对便是别有用心。 “臣为官家贺!为太后贺!” 众臣又是一阵捧,两宫太后并存的基调便定下来。 “诸卿一片诚心,便择日执行,三省负责审议,礼部规范礼仪······章相公,李尚书,此事劳烦二位了。” “臣遵旨。” 首相章惇和礼部尚书李清臣领命。 “启禀陛下,青唐一战,我军大获全胜,俘获吐蕃王室无数,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这事可追溯到元符二年秋,河湟吐蕃入寇占领青唐城,挑起战火,赵煦派王厚、王瞻率兵征讨,宋军一举灭了青唐,除青唐王溪巴温逃走外,他的儿子瞎征、陇拶、邦啐勿丁瓦,以及嫁到吐蕃的契丹、西夏等公主均被生擒,青唐王室几乎被一锅端,由西军押解横越千里戈壁进入汴京城。 空前大捷,举国欢庆,然此时的赵煦已病入膏肓,彻底失去执政能力,这伙俘虏便关在狱中,静候皇帝病愈。 赵煦微微点头道:“诸卿觉得如何处置合适?” 枢密使曾布率先出班道:“青唐千里戈壁,土地贫瘠,形同鸡肋,我军虽大捷,然吐蕃人的抵抗仍未停止,如此便陷入无止境的战斗中,臣以为当以夷制夷,封青唐王子为官,让他们带着陛下天恩治理青唐,一劳永逸······”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5章 犯我大宋者,虽远必诛 曾布的建议也是朝廷的一贯做法,在蛮地实行类似于羁縻的一种制度,来笼络控制藩属。 “臣亦有同感,昔日武侯七擒七纵,孟获屈膝,苗疆归附,蜀地乃得太平,今陛下用天恩感化,羌人定会感恩戴德,青唐必然再度平稳······”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章惇眉头微皱。 实际上他不甘用这种方式控制青唐。 羁縻策略简单且投入少,也有一定实效,却是养虎为患,羌人叛乱是迟早的事。 然要全力征服青唐,朝廷得源源不断用财力、兵力、人力去填这个无底洞。 这么沉重的包袱,稍有不慎就会压垮朝廷,到时便宜了坐山观斗的西夏、契丹、交趾等国。 如今的青唐更像是个烫手的山芋,吐蕃叛乱虽平息,但小部落的抵抗仍继续,要想彻底征服青唐,任重而道远。 哎!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两权相害取其轻,也只有这样勉为其难了。 章惇暗暗叹气。 “臣,大宗正丞任伯雨有奏!” “奏来!” 任伯雨持笏神采飞扬道:“臣弹劾西军大将王瞻,此人极度残忍,在收复青唐之战中,他纵容部曲烧杀抢掠,致使羌人颇有怨言。臣可断言,如今羌人仍殊死抵抗,至少有一半原因来自于王瞻。臣恳请官家贬黜王瞻,以安民心,以固社稷。” 突如其来的弹劾,带偏风向,户部侍郎陈祐甫紧随其后出班道:“王瞻历来杀戮心就重,此战中,沁牟钦毡在邈川集众谋反,王瞻收复邈川后,下令将城中羌人杀得一干二净,尸体堆积如山,骇人听闻。其行为直接导致另一羌酋篯罗结向西贼乞援,西贼即刻出兵援助,致使战火燃的更旺······臣亦恳请官家黜王瞻,止干戈!” “现今青唐局势,应是安抚为重,而非赶尽杀绝。王瞻以私心赚战功,将朝廷利益置之脑后,致使青唐民心尽失,战乱不断。此非战争之祸,实乃王瞻之祸······” 大坝决堤,洪涛翻天,文臣纷纷出班弹劾。 弹劾武将与新旧党无关,是大宋文官的一贯做法,他们见不得武人立功。 立功就等于翘尾巴,必须寻机打压。 功劳越大,打压地越重。 一张张翻云覆雨的嘴,根本不缺理由。 “王瞻之祸,乃主帅王厚御下不严,致使骄兵悍将不穷,长此以往我大宋边军将不受朝廷约束······臣恳请官家贬黜王厚,以儆效尤!” “胡宗回未洞悉敌情,致使我军损兵折将······” “······” 文官起群了,心照不宣合力打压武人,将青唐大捷中的武将挨个儿弹劾。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 赵煦目光如炬。 他清楚文臣们心里想的啥,不外乎打压武人的同时,用这种方式获得河湟吐蕃的“友谊”。 可笑! 当年王韶都把他们打成屎了,去年仍然反叛,这点小恩小惠,这群白眼狼根本不放在心上。 历史上赵佶登基后确实如此做了。 他贬王赡到昌化军,贬王厚到贺州,贬胡总回为蕲州知府。 将青唐拱手还给陇桚,授他为河西军节度使,赐名赵怀德。其弟邦啐勿丁瓦赐名赵怀义,任廓州团练使,兼任邈川知府。 王赡遭贬,悔愤交加,越想越恼火,竟自尽了却人生。 结果两年后,两位国姓爷又反,不得已朝廷再派大军征讨,空空耗费钱粮兵力,还寒了功臣的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废功臣而媚敌,此举大宋不屑也!” 章惇出班,一声厉喝。 他是文官之首,也会打压武将,但他有底线。 说实话,若非他力挺章楶,就不会有葫芦河、平夏城、天都山等大捷,如今大宋仍饱受西夏的欺凌。 “戎狄犯边,多少生灵涂炭,边军以血还血,何罪之有?难道戎狄的命是命,我大宋百姓和将士的命不是命?且戎狄反复无常,降而复反时有发生,无杀戮震慑此等宵小,何以惩治其恶行?” 章惇直率,心中不藏事,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场顿时打开,“在老夫眼里,西军将士打得还不够狠,若是震慑力度够,羌人何故频频反叛?数年前西贼屡屡犯边,我军打出血性,才有胡芦河、平夏城、天都山大捷。如此强势才迫使西贼求和,西贼如此,羌人更应如此,唯有刀枪,才能让敌寇胆寒······” 蔡卞出班附和道:“贬黜守边将领,乃亲痛仇快的自残之举,老夫不敢苟同!” “两位相公之言有理······” 逐渐有人站出来附和章惇,反对贬西军将领。 旧党反对战争,监察御史张舜民站出来就争论:“兵者凶也,颇需谨慎,普施恩泽自然能一帆风顺,穷兵黩武只能步履维艰,让羌人吃个定心丸,他们岂不死心塌地为大宋效命······” “敌人都站在头上撒尿了,还要普施恩泽?如何普施?” 赵煦满脸不爽,厉声质问。 张舜民这是故意挑刺,自从他亲政后,对外政策都是用刀枪说话,此时说穷兵黩武,就是在打脸。 “张御史且退下,此事重大,涉及国祚兴衰,且听官家圣裁。” 曾布一句话打断准备争辩的张舜民。 “诸卿,何为一劳永逸?” 如何消化青唐,赵煦早有谋略。 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他绝不会让大宋重走赵佶的弯路。 “以夷制夷不是一劳永逸,而是放虎归山,青唐吐蕃反复无常,降反只在一念间。放那些罪魁祸首回去,或许会平稳一段时间,但当他们再次露出獠牙时,将会对大宋造成极大的损伤和破坏。” “所以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朕绝不会养虎为患,更不会放虎归山。相反,朕要处置那些挑起战乱的罪魁祸首,告诫那些觊觎大宋的宵小之辈······犯我大宋者,虽远必诛!” 赵煦掷地有声的话感染殿内大多臣子,纷纷深躬道:“官家圣明!臣等定辅佐官家开创盛世······” “太祖遗制,大将出征,奏捷则告于庙,破贼则露布以闻,择日行献俘礼,着有司将青唐划分州县,选派官员管理,驻军防御,亦可迁百姓杂居。” “有功赏,有过罚,嘉奖出征的所有将士,告诉王厚继续剿清吐蕃残余,但有异动者,格杀勿论!” “派使者呵斥李乾顺,西夏再敢派兵参战,我天军将踏平兴庆府·····” 将青唐彻底纳入大宋版图,就是在西夏腹部埋下一枚钉子,等和两国战火重燃,正好捅刀。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6章 手抄本 “呵呵,真是阴魂不散。” 赵煦如同一个看到学生作业错得离谱的老师,愤愤用御笔在奏疏上打了个大大的红叉,来宣泄内心的不满。 旧党一点都不消停。 生母朱氏刚尊崇太后不久,这样的奏疏已不下二十,一致建议恢复孟氏皇后的身份,让两宫皇后并存。 甚至危言耸听,若不如此,大宋将失民心,衰国祚云云。 这是哪儿跟哪儿? 孟氏若重要到这种地步,朕怎会废她。 现在除了别有用心者,谁还把孟氏当盘菜。 这些人明显是在恶心朕,顺便为遏制新法埋点伏笔,因为孟氏支持旧党。 赵煦放下笔,自嘲般一笑。 大宋的皇帝当着真累。 上上下下,都会掣肘,里里外外,全是规矩。 新旧两党互撕,君子小人各说各理,朝堂淹没在口水中。 皇帝光有热血和铁腕很难有一番作为,神宗便是前车之鉴。 所以在大宋当好皇帝,得随时和大臣斗智斗勇,否则就会束缚住手脚。 热血、铁腕得有,但老六属性和市井腹黑也不能少,要让自己的拳头打在要害处,踏石留印,抓铁有痕,让反对者的拳头打在棉花上,用尽力气,却无声息。 “梁从政,传通事舍人孟钺。” “唯!” 梁从政出殿安排小黄门传唤,进殿后又匆匆道:“官家,端王乞见!” 他来干啥? 噢······赵煦突然想起,明日是赵佶搬离大内的最后期限,依礼他要来辞行。 “五国城留学生”失去留学机会,靖康之耻也成为在这个世界上就朕熟悉的一个词语。 然,这点改变根本不够。 朕要把耻辱都送给敌人,彻底改变"大怂"历史,成就千古霸业。 “带他去偏殿。” “唯!” 赵煦起身,在书架上拿起手抄本出殿。 ······ 赵佶忐忑的厉害。 他觉得皇帝会怀恨他一辈子,换做自己也一样,哪个帝王会容忍曾觊觎九五的人。 亲兄弟,明算账。 以后他一家会在战战兢兢中度过,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死于非命。 “官家驾到!” 尖声惊醒了游思的赵佶,他忙叩拜道:“臣,端王佶叩见官家,官家万福!” “免礼!” 赵佶不敢起来,诺诺道:“臣就要搬去亲贤宅,特来听官家教诲。” 赵煦使个眼色,梁从政上前,扶起赵佶。 “端王书画一绝,此去亲贤宅,当以丹青陶冶情操,别沉溺于声色犬马,耽搁了成为大家的好前程。” “臣定不负官家教诲······” 见皇帝没责怪的意味,赵佶千恩万谢。 不过他也不敢滞留,寥寥数语便辞别道:“官家日理万机,臣不便耽搁,就此叩别。” “不急!” 赵煦拿出手抄本递过去,笑吟吟道,“十一哥,送你一个好礼物。” “六哥!” 赵佶心中一颤,差点脱口喊出,但他清楚此刻叙兄弟情义就是妄想,遂双手接过手抄本。 看着封面上熟悉的瘦金体,赵佶内心五味杂陈。 小时候是六哥手把手教他书法,虽六哥亲政后无暇练字,但在瘦金体上的造诣绝不凡。 “蹴鞠新解?” 刚刚光顾着欣赏书法了,赵佶这才看清楚封面上的四个字。 “十一哥,国人酷爱蹴鞠,但我发现如今蹴鞠不论在规则、场地、阵型,还是在队伍建设上都有很大的瑕疵,这在一定限度限制了蹴鞠事业的发展,所以我把规则改了一下,以后就按这上面的规则蹴鞠······蹴鞠这个名字绕口,以后鞠就叫足球,蹴鞠叫踢足球······十一哥作为大宋足球革新第一人,以后定会万古流芳······” 宋时蹴鞠主要形式是白打,杂耍般表演,看不到多少现代足球的影子。 尤其两队对垒,赵煦不自觉会想起藤球,于是他便抽空写出后世足球的规则、场地、阵型、球队建设等问题,让赵佶着手改革。 足球在后世能公认为世界第一运动,有它独特的魅力所在,没理由在大宋不火。 这是一笔不可限量的产业,赵煦自然要抓在手中。 同时赵煦要借足球改革带动新法,让世人目睹革新带来的活力和财力。 当然他也有私心。 后世听惯了留给中国足球的时间不多了等话,如今早早铺路,希望后世不会有之类的话。 嗯······国足,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六哥!” 赵佶终于喊出这久违的称谓。 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从前,十三岁的小皇帝和七岁的弟弟躲在帷幕后偷偷吃果饼,边吃边说吃完后练字······那时候好幸福,现在······好辛酸。 若是一直不长大该有多好。 “臣定不辜负官家重托,定将蹴鞠······足球行业推上一个新高峰······” 皇帝不计前嫌,还把扬名的机会赠予他,赵佶感激涕零,哽咽叩拜。 赵煦亲自扶起赵佶道:“行行出状元,我静候十一哥佳音······” ······ “臣通事舍人孟钺叩见官家!” 孟钺心中纳闷,皇帝为何会召唤他这等小官,可越猜测心越慌,等了好久才见到皇帝,忙叩拜。 “平身吧!” “谢官家!” 孟钺起身,赵煦指着几封奏疏道:“梁从政,拿给孟卿看!” 宰臣看奏疏也是皇帝论政时才有机会,孟钺没想到他会有此殊荣,当他打开奏疏,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大大的红叉。 看过内容,他的脸便绿了,扑通一声跪下辩解道:“官家明鉴,这些奏疏都与臣等无关,我们早与孟氏一刀两断······” 赵煦知道无关。 孟钺是开封府仪曹孟昌龄之子,是孟氏一族族裔,从孟氏为后时,他们这一支没得到任何好处可以看出,早出五服了。 正因为如此,孟氏被废后,他们没受到牵连。 赵煦静静看着孟钺辩解,良久才道:“这······真没有关系?” “官家面前,臣怎敢有诓言诈语,臣指天立誓,但凡有······” 孟钺急不择言,用誓言来增加可信度,不想被赵煦打断:“太祖教诲,朕牢记在心,不能兑现的誓言就是谎言,无法做到的承诺就是欺骗······朕不喜听誓言······” “官家,臣会用实际行动兑现誓言······” 孟钺顿时明白圣意,发誓仅效忠皇帝。 赵煦微微点头。 此人他有大用,他还有个名字叫孟元老,正是《东京梦华录》的作者。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7章 献俘礼 “行!” “止!” “叩!” “起!” “再叩!” “······” 通事舍人孟钺手捧露布在前引路,白绢捆绑的十六名青唐俘虏,在士卒的押解下,按礼仪在太庙前叩拜。 这是献俘礼的第一步,属于告奠礼,即依次在太庙、太社进行告礼仪式,通俗地说就是在祖宗、土地神前献俘,与天地神明联系,展示权威,巩固政权。 孟钺有此殊荣是他争取来的。 三天内他连上六道奏疏,重新揭露孟氏“谤惑邪言,阴挟媚道”的罪行,还谴责那些上奏让孟氏复后的人都是奸邪,阴谋阻拦新法,逆命犯顺,干纪乱常,重蹈元祐年间割地求和的覆辙。 孟钺把旧党干下的破事逐一提出来抨击了一遍,重点抨击司马光等人目光短浅,割地求和不但没换来安宁,反而使大宋将士又白白献出生命。 “为结好而盟总无善终,为停战而盟难止刀兵,唯有刀枪才能打出真正的安宁······官家肺腑,臣铭感五内,永吾等所愿······犯我大宋者,虽远必诛······” 孟钺鞭尸的同时,不忘拍一把龙屁,头脑清醒,旗帜鲜明。 孟氏族人跳出来揭露阴谋,比什么样的矛都锐利,自然没有盾可抵挡。 朝堂内建议恢复孟氏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荷国威灵,赖宗庙之福,擒获敌酋,恢复疆土。今以俘奉于太庙,特告成功。惟皇考享于上,皇妣配于侧,皇天上帝监临于下,臣等不敢有越礼之行,祗奉祀典,以明心迹······伏惟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开基立业,传绪无穷······今所以献俘者,非夸武功,实告祖宗在天之灵,庇佑子孙,永绥四海······” 孟钺语调谦卑,抑扬顿挫,把祭奠词中所表达的礼仪、道德、敬仰等元素,以及对俘虏的态度,淋漓尽致表现出来。 ······ 明德门下,百官按班排列,将校戎装侍立。 赵煦端坐于明德楼上,身边护卫林立。 这里是献俘礼举行的主要场所,也是彰显武功,教化百姓之所。 京城百姓均可在警戒线外观礼,目睹这难得一见的盛况。 十六名俘虏早押到明德门前,跪在御街西侧,等待下一步礼仪。 “乐起!” 太乐局令尚义甫兼司礼,他缓缓挥手,肃杀的音乐响起。 “百官起舞!” 献俘礼首先要百官齐跳献俘舞,礼部尚书李清臣是领舞人,只见他舞姿蹁跹,颇有魏晋遗风。 他身后的官员虽舞姿没李清臣优美,却也有模有样,整齐度更是超过后世广场上那些老头老太太。 看一大群“老夫子”跳舞,赵煦脑中神曲顿时响起:“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但他很快就收敛心神,专注眼前的仪式。 一曲终了,尚义甫喊道:“礼起!”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百官三拜九叩,继而山呼海啸般连呼三声万岁。 “礼毕,献俘!” 通事舍人孟钺引俘虏到献俘位,责令其跪地,而后尚义甫喊道:“众将士起舞!” 将校上前跳起献俘舞,他们的舞姿飒爽威武,整齐划一,明显训练了好久。 献俘舞结束,又是一番朝拜,万岁声震耳欲聋。 “宣露布!” 早有人将露布交于首相章惇,他朝城门楼上的皇帝拜了拜,当众宣读露布。 “······吐蕃王室以虐害为化风,以诛戮为政事,境内告天而无路,生民何地以称冤,众心向宋,如望皎日······臣等愤其翻覆,认此狂迷。寻结阵以交锋,复挥戈而誓众。行营将士感大君之抚御,咸愿竭忠;怒逆寇之拒张,争先效命。八十里枪旗竞进,数万人杀戮无遗······” 露布开篇先宣告这次作战的正义性,以及大宋开国以来的武功,而青唐吐蕃不奉行大宋号令,暴虐不仁,青唐民心向宋,所以宋进兵是救民于水火。 接下来便是宣扬大捷,宣扬大宋文治武功,同时对侵略和反叛者发布必战决心和必胜信念。 露布最后宣读的是这次献俘人员名单,共计十六人,吐蕃王子瞎征、陇拶、邦啐勿丁瓦,以及依附他们的部落酋长十三人,这十六人手上沾满了宋人鲜血,属于甲级战犯。 露布宣读完毕,通事舍人孟钺跪受露布,而后转交三省和兵部尚书。 最后刑部尚书赵野上前跪奏:“臣请圣命!” 赵煦居高临下,铿锵有力道:“瞎征、陇拶、邦啐勿丁瓦,尔等可知罪?” “外臣知罪,请陛下宽恕!” 赵煦拍案而起道:“宽恕?说得倒轻巧,宽恕尔等,我大宋数万百姓的血仇谁来还?宽恕仇敌,让他们如何瞑目?” 瞎征等人慌了,忙辩解道:“陛下明鉴,一切都是溪巴温狼子野心,外臣等迫于其淫威,不得不做其手中刀枪······外臣等心向大宋,永远是大宋子民······” “无耻至极!你认为朕不知道尔等心中那点小九九,若是真心向大宋,就不是挥起屠刀砍向大宋百姓,而是率领这些酋长保卫大宋领土,保护大宋百姓!” 赵煦起身,俯视四周,一字一顿道,“朕宣布,此十六人罪恶滔天,双手沾满了我大宋百姓和将士的鲜血,即刻拉下去枭首,头颅挂在城门口示众三日,告慰那些在天亡灵,也告诫那些觊觎大宋疆土的夷族,敢犯我大宋,我必刀枪迎接·····” “陛下饶命······” 瞎征等人闻言,皆伏地嚎啕大哭,悔不该当初。 “臣遵旨!” 刑部尚书赵野领命后大吼道,“拉下去,行刑!” “大宋万岁!” “官家万岁!” “······” 百姓欢呼,万岁声响彻云霄。 大宋先被契丹人欺负,后又被党项人欺负,现在连河湟吐蕃也跳出来,赵煦这一决定把百姓心中压抑的憋屈全都释放出来。 今夜的汴京,绝对又是个不夜城。 西夏俘将嵬名阿埋、妹勒等人被埋葬在欢呼声中面面相觑。 他们被宋人的气势震撼了。 夏主居然下令去惹这样的国度,真是夜郎自大。 他们不知道的是,让他们观礼是赵煦的特意安排。 这些人他有大用,至于怎么用······以后就会知道。 五一快乐!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8章 皇城司 “臣勾当皇城司公事燕亥(娄奚星、屠顺)叩见陛下!” 赵煦的眼神从奏疏上抬起,微微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人,目光如寒冰般冷漠,未发一言,又低头沉浸在奏疏中。 三人心中一颤,犹如被冷水浇头,直觉告诉他们事情不妙。 随即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脑海中不自觉地开始回放近期的种种,那些接触过的人,做过的事,以及下属们可能的越轨之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赵煦的沉默如同无形的重压,让三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终于,赵煦放下手中的奏疏,抬头间,脸色已是一片阴沉。 “燕亥、娄奚星、屠顺,朕且问你们,这皇城司,究竟是谁的?是朕的,还是你们的?又或者说,这汴京城内谁都可以指挥皇城司?” 三人忐忑不安,心中暗自咒骂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敢在这时候惹是生非。 勾当皇城司公事一共有七人,主事者是他三人,燕亥总领皇城司,因此此事他的责任更大。 燕亥满脸惶恐,颤声道:“臣惶恐不安,臣有罪。皇城司是官家的,只有官家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朕不想听这些废话!” 赵煦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道,“朕听说,皇城司内有不少指挥、都知、押班与外臣、内宫关系匪浅,甚至还有公事听命于他们······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城司是皇帝的私军,只听命于天子一人,如同皇帝之耳目,听八方、观六路,更如铁拳出击,守护朝纲安宁。 他们一掌宫禁宿卫,守护皇室安全;二掌刺探监察,洞察百官动态,一旦发现有不轨之臣,便立刻将消息传入皇帝耳中。 与外有瓜葛视同背叛,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发生这等事,他们没有察觉是失职,倘若是隐瞒不报······纵容可是重罪。 此刻,三人心中大骇,深知自己御下不严,恐有罪名加身,忙叩首辩解道:“官家,臣等御下不严,罪该万死。恳请官家开恩,允许臣等彻查,定要将这害群之马揪出,以正视听!” “哼!别想糊弄朕!” 赵煦再次打断,转头对梁从政道,“梁从政,他们犯了这样的过错,按律该如何处置?” 梁从政思忖稍许,小心翼翼道:“启禀官家,皇城司是官家亲随,任免杀伐都是您说了算。三位公事犯了过错,小错免职,大错······死罪!” “死罪?” 赵煦轻声重复一遍,三人顿时后背发凉,前额伏地不敢言语。 大宋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可那是给文官的保命符,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 平日他们得罪了不少官员,文官听到这种消息会集体弹劾,不把他们挫骨扬决不罢休。 “官家,树大难免有败枝,三位公事疏忽情有可原······” 梁从政看到赵煦眼中冰冷的光芒,为燕亥三人捏了一把冷汗,硬着头皮替他们求情。 “放肆!” 赵煦厉声喝道,“梁从政,你胆子未免太大了!” “是臣多嘴,请官家责罚!” 梁从政忙跪地自扇嘴巴,内侍不干政,他僭越了,自然得自救。 良久,赵煦不耐烦道:“别扇了,朕看到你就烦,一旁跪着去。” “臣遵旨!” 梁从政向侧爬了段距离跪着,赵煦又对瑟瑟发抖的三人道:“燕亥、娄奚星、屠顺,朕就以玩忽职守,怠慢本职处理,你们的脑袋也保不住,别说知情不报,纵容属下犯错······看在尔等平日鞍前马后侍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让你们的脑袋暂且寄存在脖颈上······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臣等谢官家不杀之恩!” 燕亥等人忙谢恩,罚俸对他们来说比警告都轻,在这个位置上,有的是灰色收入。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等种吃里扒外的人,就不应该留在皇城司,给朕彻查严办,绝不能姑息!” 燕亥忙保证道:“臣谨遵圣旨,臣用性命担保,这等事绝不会再出现。” “朕把话撂在这儿,七天时间,朕要一个仅对朕负责的皇城司,倘若还是老样子,朕就把尔等全砍了,解散皇城司,重新组建······退下吧!” “臣等告退。” 出了大殿,燕亥叫住娄奚星和屠顺,冷冷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燕某希望二位秉公查办,倘若阳奉阴违······在陛下砍了某之前,某先会砍了你们陪葬!” “头儿说笑了,我等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会为了几个跳蚤坏了官家大事。” 他们之所以有通天的权势,离不开皇帝撑腰,倘若皇帝不高兴把他们免了,成为一个普通内侍,他们会生不如死。 那些他们压迫过的人会翻身压迫他们。 一报一还,庙堂还是江湖都逃不掉的规则。 所以他们必须剔除枯枝败叶,守护好皇城司这棵大树,他们才有前途。 “人都走了,还跪着干什么?” “谢官家!” 梁从政起身,屁颠屁颠过来。 他伺候赵煦数年,早摸清皇帝心思,皇帝明显是对皇城司不满意,借机整顿。 别看皇城司公事才六品官,但他们权利通天,官员们畏之如虎,生怕有一天被请到皇城司去吃茶。 这么说吧,首相章相公天不怕地不怕,脾气上来敢对皇帝吹胡子瞪眼,却不会去轻易得罪皇城司的人。 有这样的权势,若不能被皇帝控制,那就是祸害。 所以他就陪皇帝演了会儿戏。 “派人去把章相公叫过来。” “唯!” 梁从政出殿去安排,赵煦看着小本本上十人名字微笑。 这些人他已下诏,几天后就会抵京。 有种建中(就是种师道)儿子种浩,折可适之子折彦质,杨家将后代杨震,姚家子姚平仲,猛将杨可世等十人。 这些人是他改变禁军担保障,也是他重视武人,制衡文官的开始。 在前世他就想明白了,宋哲宗要想真有一番作为,最起码要做到两点。 首先,必须变法成功,把民生搞上去,把军队的战斗力提升上去,经济、军事等综合国力必须提高。 其次,转变国防理念,改重文抑武国策为富国尚武,渗透一点军功制在军队中,调动将士们的积极性。 他这么做,就是在无声无息中松动重文抑武国策。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9章 白猫黑猫,抓住老鼠的便是好猫 “官家,此三人绝不能召回京城,否则会引起朝堂动荡。” 听到赵煦有召范纯仁、苏轼和邢恕入京的打算,章惇立刻强烈反对。 章惇倔强如铁,执拗甚至超过了王安石。 一旦脾气上来,哪怕是皇帝,他也毫不留情面。 尤其在变法问题上,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对旧党大开杀戒,谁反对就给谁剥麻待遇。 除了少数几個赵煦观感不错的大臣,剩下的元祐旧臣,几乎都发配到了岭南。 赵煦可以预判,若自己坚持决定,章惇恐怕会撂挑子走人。 “苏东坡和范尧夫(范纯仁字)是旧党的旗帜性人物,一旦重返京都,便如当年的司马君实(司马光字)踏入都城,旧党的火种瞬间重燃,新法离废除就在须臾······” “而邢和叔(邢恕字),名义上是新党,实与奸佞无异,得志便退其狡谋,屡设奸计,误国误民。其天资反覆、善为表露,外持正论却内藏奸滑,这等两面三刀之人归京,朝堂不乱才怪······” 章惇话语铿锵,铁骨鲜明,决心和态度一目了然。 不像是在说服皇帝,更像是在下达命令。 赵煦不怪章惇急眼。 旧党手上沾满了新党大臣的鲜血,他们在元祐时期备受打击和折磨,蔡确、邓绾等人被贬悲惨离世,章惇也险些命丧黄泉。 政治运动本就充满鲜血和阴谋,既然已经和旧党彻底撕破了脸,那便无需再为他们保留体面。 章惇有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对旧党大开杀戒,但这一切更多是为了维护新法的稳定,确保政治风向不再摇摆不定。 他尤其不喜欢皇帝用粗陋的手法和稀泥,他眼里的朝堂是个非黑即白的世界,绝没有中间地带。 赵煦并未被章惇带偏节奏,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从容的微笑道:“章相公,你我君臣一心,致力革新,誓要振兴大宋,那么依你之见,大宋应当达到何种境地,方可称得上是真正的强国呢?” 章惇微微一怔。 他原以为自己的话如同抛巨石入湖面,必会激起层层涟漪,却不料皇帝竟如此从容,反而与他探讨起了心中的抱负。 章惇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外要驱逐西贼,重振河山,夺回幽云十六州;内要修明政务,使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四方诸侯皆来朝贺大宋的威名······” 章惇虽对皇帝的突然提问感到困惑,但他并未犹豫,立刻将自己的抱负倾诉。 革新的目标本就是为了富国强民,他正是坚信这一点,才致力于新法。 赵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君臣同心,其利断金。 “朕心目中也有一个大宋······” 赵煦慷慨道,“朕心目中的大宋和平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幼孩能得温暖的呵护与教育,让他们无忧无虑地成长;勤劳的民众能够获得应得的报酬,让他们的努力得到应有的回报;患病的人能得到及时的治疗与关怀,让他们在病痛中感受到温暖与希望;年老的人能够得到应有的尊重与照顾,让他们在晚年时享受到幸福与安宁······” “在这个大宋中,百姓能吃得饱、穿得暖,家家户户都有余粮、余钱,生活得安逸而自在······国无患,世有道······” “朕心目中的大宋,堪比汉唐,马踏党项,西贼俯首。北顾江山,燕云回归。大理、交趾只是大宋的果园和粮仓······” 听到这段热血的话,章惇心中满是震撼,由不得眼球湿润,躬身道:“老臣定追随官家振兴大宋,做一个马前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为了大宋,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为了我华夏族人不再受外夷欺辱,朕誓要力挽狂澜,将大宋建设成为一个不世帝国,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赵煦把理想拉到现实中,“百余年前,太祖受命于天,建立大宋社稷,而后南征北战,让饱受战火、饥饿折磨的百姓有了安身立命之地。此后,契丹、党项不断入侵,给我大宋造成无数伤······” “如今国内外看似平稳,其实那些隐藏在暗处恶疾随时会爆发,只不过缺一个契机而已。我们这一代人若不努力改变现实,下一代人就会成为外夷的奴仆,饱受欺凌······” 在前世,赵煦研究宋朝历史,心中早就有一个低配版大宋和高配版大宋。 低配版大宋就是灭西夏、大理、交趾,收复燕云十六州。 高配版大宋便是纵横四海,建立一个日不落帝国。 东至东海,东北至库页岛,南面到南海交趾这里,北面到北海,也就是现在的贝加尔湖,西面到夷播海,也就是现在哈萨克斯坦巴尔喀什湖······疆土这样扩展才得劲。 而现在的国情,只能为低配版大宋而努力。 “实现朕心中的抱负,阻力重重,因为大宋政局一直在变,政治风向飘摇不定。皇考变法,驾崩后太皇太后垂帘,取缔了新法。太皇太后归天,朕亲政又恢复新法,倘若朕没有复活,赵佶登基肯定又要取缔······” “这样变来变去,官场中的人早成变形金刚了,他们会根据形势需要,任意转变形态,难辨雌雄······所以朕有结束党争的想法。” “白猫黑猫,抓住老鼠的便是好猫,邢恕、苏轼、范纯仁便是此类猫······” “结束党争,首要便是控制舆论,邢恕入京,便是让他做御史中丞,操纵御史台,为朝廷控制舆论。让御史台成为革新的刀,而不是阻止新法的乌鸦。” “朕知道邢恕缺点明显,但这样的人用好了就是大杀器,曾布就是例子。” “如今舆论几乎操纵在士大夫手中,成为他们愚弄百姓,抨击朝廷和新法的武器,朕让苏轼、范纯仁入京,就是吹响反击的号角······” 用旧党攻击旧党? 官家,你真能确定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章惇满脸疑惑。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10章 与时俱进 看到章惇满脸疑惑,赵煦淡淡道:“操纵御史台来控制舆论,平心而论有点粗糙和浅薄,顶多让御史台的乌鸦少叽喳几句,却会留下朕专权的口实······不过这只是辅助,朕的主攻方向是出版报纸,把包括新法在内的许多内容刊登在报纸上,在大众面前讲事实摆道理,全国上下人人了解动态,一切阻挠新法的阴谋诡计将无处遁形······” 章惇疑惑道:“这······官家的意思是公开邸报?” “虽有一些类似,但还是不太一样。” 赵煦温声解释道,“报纸内容更丰富多样,会刊登朝廷决议、民生热点、官吏任免,甚至还会曝光一些违纪官吏······这也为凸显报纸的一个功能,就是舆论监督作用,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丑恶暴露在阳光下,净化官场风气。” “这样······” 章惇本想反驳一句,把庙堂秘密公布于众,士大夫的脸面往哪里放。 当听到监督一词,他又刹住了话头。 对啊! 那些反对新法的旧党,贬到岭南便宜了他们,让他们上报纸,自然臭名昭著,这比单纯打压更有效。 官家用这种方式支持新法,用心良苦。 “报纸上还会刊登诗词文章,范纯仁、苏东坡二人又是其中佼佼者,他俩为报纸撰稿,自然会增加报纸的影响力······朕办报纸可不仅仅为了控制舆论,还要赚钱······” “范苏二人文采斐然,尤其苏轼,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若是他二人的诗词文章刊登在报纸上,引起轰动是必然的,然而臣还是担心旧党以此为契机,掀起腥风血雨······” 章惇欣喜跃然脸上,随即又忧心忡忡。 “章相公勿用担心。” 赵煦微笑道,“朕召他二人进京,只为发挥余热,为报纸撰稿,不会让他们进入朝堂。此外,朕还有办法让他们保持缄默,对于这一点,朕很有信心······” 这两人是特殊的存在。 在宋人心里,他们的传奇色彩早超越了党争,管什么新党旧党,他们去哪儿,哪儿的人们会毫不犹豫去接纳他们。 苏轼的诗词文章,近四十年以来独领风骚,是无可争议的文坛泰斗。 自古以来,道德更胜于文章。 宋人敬重学者,更敬重道德模范。 范纯仁作为名臣范仲淹的儿子,虽没继承父亲的文武才干,却继承了范仲淹最为闪耀的光环——道德。 范家向来都是忧国忧民忧天下,心中有大义的家族。 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是空洞的口号,范纯仁所说一生只学会两个字——“忠”、“恕”,更不是虚言,全是发自内心。 这样的人能为朕所用,天下士大夫还有啥话可说。 人是会变的。 而且按历史年轮转动,二人也活不了几年了。 朕让他们安度晚年吧。 “官家高瞻远瞩,老臣适才的顾虑都是嚼舌之言,万望官家见谅。” 章惇被赵煦说得心悦诚服。 他感到皇帝既熟悉又陌生,正用一种全新的行动,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 “除此之外,朕还要重启专一制造军器局。” 专一制造军器局,本是神宗时的内廷衙门,直属皇室,专门研制、制造强力的火器和武器。 赵煦亲政后并入外廷器局,失去了它本有的优势。 这个部门集研究院和制造厂于一体,神宗朝时,曾研制出众多先进武器,支援西夏战场,宋军武器优势明显。 可惜原主没有认识到它的重要性,把它并入器械局,让这个能够研制出先进武器的衙门昙花一现。 既然朕来了,这个衙门就应该恢复原来的活力。 大宋的军械,应由此而崛起。 “老臣竭力支持官家重启专一制造军器局,想当年先皇总拿出一些强有力的武器支援战场······” 谈及神宗朝往事,章惇如数家珍,君臣免不了一阵长吁短叹。 “朕还欲召吴居厚入京······” “官家,吴居厚此人虽对朝廷忠心耿耿,清洁廉明,不贪墨,但好大喜功,其作为十分为人不齿,民间对其怨声载道······” 赵煦深知,一旦提及吴居厚,章惇必然会反对。 毕竟章惇一直看不惯吴居厚,他对吴居厚的作为不齿已久。 但吴居厚深受神宗信任,更是地方监司官中的明星人物,他撼不动。 究其原因,是吴居厚和他统属的整个衙门太能搞钱了,使得国库充盈,且自己又不贪墨。 这样的人皇帝怎会不喜欢。 但他们的作为违背了新法常理,将原本爱民、利民的法令,生生变成害民、残民之法。 在章惇眼里,他们就是新法身上长出的恶疮,只有刮骨疗毒,方能彻底治愈。 所以,即便章惇大权在握,也不会把吴居厚召回京城任职。 “这事朕早已知晓,想当年吴居厚急功近利,方法错了,路也走歪了,把新法直接变成压榨百姓的政策······” 赵煦沉思片刻,缓缓道,“但如今他已知错改错,担任江浙转运使期间,疏浚运河,开凿水利,灌溉土地,关心民政,在地方上名声很好,做了好多利国利民的事。” “朕之所以召他入京,正是他犯过错,还认识到错,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吴居厚的错误在于层层加码,为了出政绩超级加倍,加大额度,缩短期限。 结果手下官员推广时再次超级加倍······百姓的钱财又不是欢乐豆,怎能受得住。 “这也是朕努力的一个目标,新法是为国富民强,造福百姓,以前王荆公的做法都有些极端,国富足而民受害,间接剥削百姓······所以我们不能走老路,要与时俱进,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推陈出新,革故鼎新······民富则国富,民强则国强,国家昌盛则民族亦昌盛······” 赵煦深知,革新的阻力不仅仅来自士大夫阶层,也源于普通百姓。 士大夫反对是因为新法动了他们的利益,可老百姓也跳出来反对? 除了别有用心者蛊惑,官方的做法也存在问题。 “革新之路任重道远,朕心中已有大致轮廓,朕希望章相公全力支持,早日辅佐朕实现心中的抱负。” “老臣定竭力辅佐,早日实现官家心中的夙愿······” 章惇心知肚明,皇帝召他一人入宫,是何等荣宠。 此刻,他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全力辅佐天子,推进改革,实现天下大治。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11章 中心思想不变 垂拱殿内,众重臣云集。 青苗法的弊端日益显露,扰民害民的奏折越来越多,百姓怨声载道,朝臣间的争论也愈发激烈。 局势越来越紧张,赵煦决定召集三司六部的官员共同商议对策。 旧党官员感到此事有点怪诞,他们揣摩不透皇帝的真实意图。 以往每当此类情况出现,皇帝必然召章惇等新党人士共商国是,然今日皇帝却罕见地让新旧党官员齐聚,其中的深意令人捉摸不透。 御史中丞封稷眉头紧锁,心中突然灵光一闪。 皇帝最近特召苏轼和范纯仁回京,二人虽未授实职,却泛出一个比较明显的潜台词。 官家要搞平衡。 从此新旧两党不再敌对,成为官家左膀右臂,尽心竭力辅佐。 不对啊! 官家从不妥协,这等粗陋的和稀泥手法根本不屑去做,可偏偏今天就这么怪异。 嗯······见机行事。 “官家,青苗弊端不胜枚举,有地方官员为取悦朝廷,不顾百姓实际情况,强行摊派贷款额度,或故意提高青苗利率,导致百姓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负担,苦不堪言······” 大宗正丞任伯雨用词极为无理,刻意将地方官抓政绩说成取悦朝廷,为的是吹响取缔青苗法的冲锋号。 若在以往,赵煦早显愠色,可现今他微微点头,面色不变,仿佛认同这种说法。 任伯雨见状趁热打铁:“不仅如此,有些地方还滥用担保,强迫百姓接受青苗贷款的同时,还强制百姓为他人担保······这等行径,天理不容!” 见赵煦还是老样子,旧党火力全开。 “百姓无法按时偿还贷款,一些官员便会采取粗暴手段追债,包括非法拘禁、暴力催收等,严重侵犯了百姓的合法权益。” “高利贷者将青苗款贷走,百姓借不到钱,只能借高利贷,本想渡过难关,不想真正的难关才刚刚开始······” “······” 为打击青苗法,旧党不惜深入基层,搜集千百条冤屈,可以说铁证如山。 新党官员心知肚明这是事实,本想反驳,却有种理屈词穷的感觉。 青苗法本是改善百姓生活和国家财政状况的好法令,却因执行层面的腐败和乱作为,导致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 这些行为严重违背了青苗法的初衷,不仅没帮百姓减轻负担,反而加剧了他们的困境。 偏偏造成这种局面的地方官吏又是新党得力干将,重责又担心打击其他人的积极性,只能不痛不痒地处置。 封稷感到机会来了,扑通跪下,声泪俱下道:“臣恳请官家下旨取缔青苗法,恢复祖制,用常平仓法造福黎民百姓,避免青苗法害民之弊端。” 赵煦仍保持平静,静静聆听倾诉。 官家心思松动了? 旧党官员当机立断,火力全开。 “常平仓法亦能造福百姓,青苗法与民争利,落得千古骂名,此乃舍文轩而取敝舆,实为不智。” “王介甫时,青苗法就落下民怨载道,如今又要让百姓承受其恶······官家,大宋江山社稷禁不起这般折腾了······” “······” 呵呵! 赵煦早料到旧党有此举措。 说实话,常平仓法百分之百是仁政,它是朝廷特设的一杆天平。 丰收时,朝廷出钱稳定市价收购,防止谷贱伤农;灾年时,朝廷以低价卖粮,不让百姓饿肚子。 这一举措从哪一点上说,都没半点的害处,但政策的良好初衷被底下的官员给败坏了。 私吞点仓中粮,还算有良知的官员。 更有甚者,官商勾结,把仓中粮拿出来,在灾年时以屯积、提价等手段卖出,发国难财。 对农民来说,口粮都成了问题,种子自然不会剩下。 春种时怎么办? 只有向富户借高利贷一条路。 高利贷历来就与黑社会挂钩,后世文明社会都存在这种问题,在落后的大宋,掉进火坑的百姓不是卖儿卖女,就是倾家荡产。 久而久之,土地兼并就形成了。 富户越来越富,穷人一无所有,或沦为佃户,或变成奴隶。 而那些富户财主们,通常都在衙门有关系,要么族内有人科举做官,要么把田产挂名到庙宇上,不交租,不纳粮,不服役。 出家人······朕会向你们开刀的。 “都说常平仓法好,为什么在饥荒年饿死那么多人?其中的沟沟壑壑,你们比谁都清楚,常平仓就是给贪官和为富不仁的商贩生财的仓库!” 曾布投诚后变为斗士,怒不可遏开启地图炮,“青苗法是用常平仓、广惠仓里的粮兑换成现钱,把钱贷给青黄不接的百姓,庄稼收成以后,加两分的利钱······谁说与民争利?比起月息六分,年息七十二分的高利贷,朝廷投入这么大,收这么点利钱,就成与民争利了?” “真不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贪官污吏、地方豪强、富户奸商赚人命钱,你们保持缄默。朝廷收回用于生财,你们就跳出来大喊大叫。” “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替奸商豪强摇旗呐喊,你们不觉得愧疚吗?” 这话诛心,旧党官员立刻开始反击。 “危言耸听,就算高利贷也不会有七十二分的利,曾相公故意夸大其词,避重就轻,漠视青苗法的弊端······” 赵煦深信不疑。 在现代社会生活过的他再清楚不过,民间高利贷高到了要命的程度。 在前世研究宋史,他就搞清楚青苗法的本质。 青苗法不是救民,而是杀富户,朝廷从富户手中夺利才是重中之重。 没办法,国库空虚,宋神宗和王安石才拿定主意,实行青苗法。 “青苗法本意在于救民,然有了二分利,就会出现大麻烦。要知道跟老百姓是不能讲信用的,他们见钱眼开,借时容易还时难,就算用绳子捆,拿鞭子抽,都很难抠得出钱来······若成常态,天下岂不大乱,那时怎么收场?” “常平仓法尽善尽美,根本没必要改动,只是下边办事的人乱搞,只要加强吏治,一切迎刃而解。所以我们根本没必要兴师动众,没事找事······” “······” 旧党官员中心思想不变。 吵吧! 吵累了朕再出绝招。 一劳永逸。 朕要抓钱,要刹住土地兼并之风,还有掐死高利贷。 这就是朕今天召你们来的目的。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12章 你也说青苗,我也说青苗 赵煦使个眼色,梁从政尖声喊叫:“肃静,官家在上,不可喧哗!” 争吵声戛然,大殿内顿时静下来。 “看来诸卿都吵累了,那就先歇一歇。” 赵煦缓缓开口,“朕曾细读青苗法条例,其立法之意,均从利民富国出发。平心而论,青苗,良法也。然,为何青苗法在实行过程中会弊端丛生?吏治也!良法需良吏,才不会改变立法的初衷。” “诸卿议事,或全盘肯定,或全盘否定,这种极端思维和态度本正是问题所在。我们要做的是静下心来论政,对症下药,加以改良,将青苗法完善为良法······而不是相互攻讦,制造矛盾和纷乱。” 赵煦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但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敲打众人心头,隐隐透出诸多不满。 赵煦目光如炬,缓缓扫视一圈,道:“朕以为,青苗法的诸多弊端,全与官府有关,若官府不参与在内,弊端自然烟消云散······” 话音刚落,四周响起一阵轻微的哗然。 官府不参与? 如此放贷不就失控了,天下岂不是要变成高利贷的乐园? 官家这是疯了吗? 章惇站了出来,神色凝重反驳道:“官家,臣不敢苟同,官府参与青苗法虽有弊病,矛盾还在掌控之内,倘若官府若不参与,青苗法将偏离初衷很远,继而会演变成一项祸国殃民的政策。” 章惇率先提出质疑,随即殿内响起一片疑惑声,语气中满是担忧。 “官家,您这是······三思啊!” “官家,我们不能讳疾忌医,此非万全之策。” “臣恳请官家收回成命!” “······” 众臣的疑惑丝毫没影响到赵煦,他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阐述自己的见解。 “青苗法是以全国各地的常平仓、广惠仓里的粮食为本钱,然一旦某地有大灾,仓内却空无储备粮,不能及时救济,将会带来难以预测的危险······这是青苗法最大的隐患······” “朕的改良之策在于,不动用常平仓、广惠仓的储备粮。如此,百姓既能享受到青苗法带来的好处,又能避免先前罗列的青苗法可能带来的危害······” 这番话一出,众人皆惊。 这样的策略真的可行吗? 国库没钱,一切都是空谈,除非朝廷能变出钱来。 “官家,国库空虚,朝廷已是捉襟见肘······” 户部尚书轻声嘟囔一句提醒,赵煦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道:“你紧张个啥,又不用朝廷讨腰包。” 额? 不动用朝廷财政就能实施青苗法,世上哪有不投本钱的买卖? 不等众臣张口,赵煦直接释疑:“其实方法很简单,只需转变一下思路。朝廷颁布一道诏书,招募商家在全国各地建立钱庄,这些钱庄以朝廷名义向百姓放贷,百姓可凭自己的财产作抵押,或找人替他们担保,从钱庄借贷青苗钱,立下字据,利息限为二分,钱庄一分,朝廷一分······” 话语戛然,留给众臣消化。 “妙啊,恩归于朝廷,利朝廷亦享一半,怨却归于商人……” “如此,朝廷不动常平仓、广惠仓中的粮,也不用去征收执行,却坐享一分利······商家有利润可赚,自然乐于参与,同时百姓不受强征之苦。此事三方皆有利,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官家高瞻远瞩。” “如此一来,地方官府无政绩压力,由债主变成了监督者,当钱庄和百姓发生纠纷时,可以从中调节或裁决,百姓也不至于上告无门······” “钱庄纵有奸邪之事,百姓会归咎于商家,自然不会抨击朝廷。” “保住了常平仓和广惠仓,相当于保住救济大灾的命脉,这真是一个好办法······” “如此,青苗法的害没了,而青苗法的利仍存,好一招借鸡生蛋······” “······” 众臣惊喜议论,赵煦面带微笑,心中略有点得意。 瞧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就是后世烂大街的银行么。 这只是个开始,再过若干年,大街上就会出现大宋人民银行、大宋农业银行、大宋建设银行······ 章惇皱眉道:“官家,官府不主事,谁来主事?” 赵煦朗然道:“自然是钱庄。” “官家,若是商人不和朝廷合作怎么办?强制么?” “就是啊,他们努力半天,才得一分利息,朝廷啥事不管,却坐收一分利息,这帮商人可奸得很······” 面对质疑,赵煦微微一笑道:“天下熙攘,利来利往,商人趋利避害,自然会权衡得失。可朕一点都不担心钱庄不和朝廷合作,但凡有点眼光的商人都会竞争这样的机会。因为和朝廷合作就是抱大腿,以后朝廷会出台相应政策,照顾和弥补他们的损失······” 议论又开始,旧党也开始讨论改良青苗法的可行性。 “官家,如果钱庄悄悄提高利息怎么办?” “这很简单,朝廷专门成立一个提举司,监督这些钱庄,还专门处理钱庄与百姓之间产生的纠纷。当然,为防提举司故意刁难钱庄,从中获利,朝廷制定《提举青苗法规章》,限制提举司的权利,让他们只能依法问事,超出职权范围,便无权过问,但可以禀报地方官,用大宋律法来处置,然后将卷宗报送朝廷······” 大臣但有提出疑问,赵煦都一一回答,解决办法让他们击掌叫绝,对皇帝的高瞻远瞩敬佩不已。 “官家,为什么官府主事青苗法就有弊病,钱庄主事就没有这种弊病了?” 有人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青苗法是经济政策,是关乎民生大事,因此需要平等交易为基础······换句话说,青苗法其实是一种生意,凡是做生意,都是有赚有亏,天底下没有只赚不亏的生意,但官府介入,就打破平等交易的基础,也违背了生意的本质······因为官府只想盈利,从未想过赔本,也不会去想亏本······”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13章 专用发票 “官府掌握权力,自然不会承担生意上的亏空,还会因滥用职权而产生霸王条款,比如诸卿刚刚提出来的乱摊派,强制作保等弊端。如此,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官府就会把亏损转嫁到百姓头上。因此越是官府参与青苗法,百姓就越亏得多,民怨载道自然少不了······” 赵煦顿了顿,等众人消化了这段话,又道,“而钱庄和百姓做生意,就相对公平了很多,交易双方都遵循自愿、平等、公平、诚信原则,自然就不存在上述弊端······” 原来如此! 赵煦的言辞犹如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众臣心中的迷茫,他们对皇帝肃然起敬。 有这样智慧的皇帝,何愁大宋不繁荣昌盛。 顿时拍龙屁声此起彼伏。 赵煦不喜听这等虚言,他挥挥手示意安静,而后道:“此法可行,但漏洞也不少,需要细细讨论,补住漏洞方可实行,朕先举几个例子加以说明。” “商人重利,无奸不商,他们会搜肠刮肚来获取最大利益,于是阴阳字据就会出现,有可能提举司查验的字据和百姓手中的字据是两张皮。” “也有可能他们会千方百计隐瞒借出去青苗钱,只要瞒过提举司查验,朝廷的一分利就会落入他们囊中······” 官家考虑细致啊! 如果钱庄从中作梗,改良青苗法换汤不换药,朝廷的利润还会因之大幅度缩水,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防止钱庄偷奸耍滑,从中牟利,朝廷自然得有专门措施针对。朕觉得印刷青苗专用票据为妙,该票据印有专用格式,统一编号,一式两联,主联归农户所有,副联钱庄存留入账······” 这种专用票据在后世司空见惯,赵煦自然能轻松想到,但在宋人听来,便开启了刷新认知的全新模式。 “······票据由朝廷统一印刷,并附有防伪标志,派发到各个钱庄的票据都按号详细记录在案。如此,派发到每个钱庄的票据都是连号,便于管理和查账······” “倘若操作失误,某张票据若墨污或损坏,也不得随意废弃,应以废票形式入账······” “而且账本票据必须按票据号码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列,如此便于监督查账······” “当然,钱庄偷奸耍滑的方式居多,专用票据限制他们做文章,他们就从别处入手,比如他们不用专用票据给百姓借贷,而偷偷用其他票据······这个也好对付,朝廷大力宣传,若不用青苗专用票据,百姓贷到青苗钱不用还,拿出票据,朝廷替他们撑腰······” 赵煦零零落落说了一大堆,众臣渐渐沉浸在他列举的各类偷奸耍中。 大臣为奸商哀叹的同时,也为自己哀叹,有这样心思慎密的皇帝,谁耍花招,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官家,先前的青苗法着实弊端重重,官家改良后,变得利国利民,其法甚善,臣为官家贺,为大宋百姓贺!” 封稷一改旧党做派,连声称赞,似乎附和皇帝就是斗倒了新党。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刹那间,旧党新党团结一致,全都同意改良青苗法。 但赵煦清楚,这只是表面现象,矛盾会接踵而来。 因为这一举措危害了某些人的利益,高利贷放出去的少了,自然会有人替他们摇旗呐喊。 “这是朕关于青苗法改良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供诸卿参考。此法可行,但不可操之过急,等诸卿议过之后,先在几个路试行,三年有成,推行全国。” 赵煦拿出写好的《青苗法改良条例》、《提举青苗法问事条例》、《钱庄法》等三个册子道,“明日开始,宰辅、枢密院、三省、三司使、翰林学士、御史台共同议政,专门讨论改良青苗法事宜,此事由章相公主持,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然后移交司农寺查漏补缺。” “臣遵旨!” 章惇如沐春风,拿着三本册子踌躇满志。 他坚信能改变大宋积贫积弱现状的人,唯有现在这个官家。 “朕闻民间借贷多为高利,利息之重,百姓苦不堪言,为求生计,不惜卖儿卖女,甚至家破人亡的惨剧时有发生。朕改良青苗法,旨在减轻百姓的负担,斩断这高利贷的吸血链条······对此,诸卿可有良策?” 须知,放高利贷者多为权贵豪强富户,他们财富丰厚,势力庞大,与官府交往甚密,甚至子孙多在朝中为官。 改良青苗法无异于在嘎他们腰子,必然会引起他们的强烈反感和抵制。 冲突与矛盾在所难免,赵煦索性逼迫那些放贷的人早点跳起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一个大清洗。 喝百姓血的人,就应该放尽他的血。 “官家,民间借贷古已有之,它是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财物的流通和发展,也满足了百姓在生产劳作或日常生活中对资金的临时需求,对于缓解资金短缺的困境起到了积极的作用······若是贸然禁止民间借贷,恐怕会引起百姓恐慌。” “官家,在琐碎与艰辛的生活中,民间借贷往往成为了百姓渡过难关的重要支撑。一旦失去了这一渠道,百姓将何以应对突如其来的资金困境?又如何能够维持生计,继续前行?” “民间借贷重视契约精神,讲究公平交易,从无强迫之举。每一笔借贷都是双方自愿达成的买卖,旨在助人所急,帮人所难。这种基于信任与互助的借贷关系,不仅体现了人性的温暖与善良,更是社会和谐稳定的重要基石······臣以为禁贷不合适,望官家三思!” “······” 听完众臣建言,赵煦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朕并不打算禁止民间借贷,相反,朕还会鼓励这种互助的方式。当然,这种互助必须在大宋律法的框架内进行,受到律法的约束和保护。但朕要说的是,朕决不允许高利放贷的存在。” “民间借贷的利息,可以适当高于青苗款的利率,这是市场规律所决定的。然而,一旦利息超过了青苗款利率的两倍,也就是达到了四分利,那么这便被朕视为高利贷。” “从今日起,朕正式宣布,高利贷为非法行为。任何胆敢进行高利放贷者,必将受到大宋律法的严厉制裁。而那些与高利放贷者勾结的官吏,朕也绝不姑息,必将严惩不贷······” 议政继续,众臣各抒己见。 赵煦清楚给某些吸血虫埋下了雷。 他就等这些人跳弹,然后收网。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14章 咬人一口,入骨三分 “微臣南安军知事邢恕叩见官家,官家万福!” 一路风尘仆仆,邢恕进京的第一件事,便是急于觐见皇帝,希望能窥得一丝天子的心意。 在途中,他已然探得消息,皇帝还召范纯仁、苏轼、吴居厚入京,他们四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不受章惇待见,是“扒皮章”极力打压的对象。 皇帝此举莫非有要罢“扒皮章”首相的想法? 如此,自己的春天岂不来临了。 “平身吧!” “谢官家!” 邢恕起身,见皇帝目光深邃,心中顿生忐忑。 赵煦微微颔首,瞥了一眼邢恕,懒洋洋道,“邢恕,你可知朕为何召你进京?” “官家垂询,必有深意,微臣岂敢随意揣测圣心。微臣在地方之时,每每听闻官家睿智神武的举措,皆如日月光辉,洒向万民,温暖人心……官家恩泽如天,如雨露滋润大地,微臣愿永远追随圣德之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邢恕这番话,说得极为恭顺,又带着几分刻意的取悦,可以说舔得十分到位。 此刻,他感到自己已迈出成功的第一步,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与憧憬。 赵煦被邢恕装模做样的取悦之语逗乐,他笑眯眯道:“肝脑涂地······这话说得悦耳,朕却听得恐慌。朕听闻,在皇考弥留之际,你曾联络朝中重臣,议论太子年幼,不宜登基,欲另立圣君······” 邢恕大骇,扑通跪下叩头,声泪俱下道:“官家明鉴,这是奸邪污蔑,微臣对官家忠心耿耿,日月可昭,怎敢有丝毫异心?官家还是延安郡王时,微臣就告诫那些宵小,官家乃有道贤太子······” 邢恕恐慌不已,他搞不明白皇帝在翻旧账,还是在试探自己,便极力辩解,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声音真实而诚恳。 这是事实。 当初他联络蔡确、高公绘、高公纪等人商议另立皇储,被拒后反咬一口,四处招摇说延安郡王是皇嗣,已被封为太子,臣下若有他意,便是灭族大罪。 翻云覆雨间便成为拥立功臣。 皇帝这么说,肯定是听到什么风声,邢恕死都不会承认。 “都说邢和叔是元祐时期的通天人物,什么样的关系都能找到,还会罗织莫须有的罪名上谤君后,下诬忠良,自然也会装模作样地取悦朕······” 伪装被看穿,邢恕明白皇帝在问罪,忙泣不成声辩解:“官家,微臣支持先皇变法,尽忠职守,得罪了不少小人,使他们散布谣言,构陷微臣······” 看着尽力表演的邢恕,赵煦闪过一丝复杂的目光。 邢恕为人狡黠,善于逢迎,是如假包换的佞臣,若是盛世,他绝对会一脚踩扁。 但为革新顺畅,他不得不借邢恕之手来平衡朝堂。 “邢恕,你说朕能重用你么?” “回官家,微臣学疏才浅,做事难免会有疏漏,恐怕会让官家失望,但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邢恕闻言,先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叩首立誓。 赵煦冷笑道:“你在谁跟前都这么说,有意思么?朕不听虚言,朕要看实效。” 实效? 皇帝要启用自己,还安排重位? 邢恕正在心中暗自揣摩,赵煦的声音悠悠传来:“朕欲知你对朝中那些正人君子,究竟作何感想?” 邢恕微微一怔,随即恭声道:“官家,他们所言所行,实乃双重标准,乃朝堂争斗中的自我标榜,试图以道德之名,打击异己,从而谋求不应有的政治利益······此等行径,实乃朝堂之弊,非国家之福······” 邢恕善察言观色,他敏锐地嗅到皇帝的心声,所以他的话都往赵煦的心坎上凑。 赵煦微微点点头,又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君子之风,究竟何在?” 邢恕略一思索,答道:“启禀官家,君子之风,在于行得正、走得直。他们坚守道义,不为权势所动;他们心怀天下,不为私利所惑。君子之行,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此乃真正的君子之风,非那些口若悬河、心术不正之辈所能比拟······” 赵煦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朕一直认为,君子之风,贵在包容。然而,当这股风气,变成朝堂上打压异己的杀人利器,不过是幼稚、可笑、可悲的幻象罢了。” “官家英明!” 邢恕顺势接过话茬,为赵煦的观点添上一抹锋利的注解:“那些自诩为君子的人,他们总以为自己手握正义,便能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荣辱,对对手进行无情的打压。而自己,却仿佛身披金钟罩、铁布衫,不容他人有丝毫的触碰······哼!君子也是人,是人就没有豁免权,他们手中并无丹书铁券,凭什么就能高人一等,肆意妄为呢?” 大宋朝堂风云变幻,其症结实则隐匿于那些所谓的君子上。 他们不讲道理,只讲立场。 非曲直早已被抛诸脑后,只为了反对而反对。 这种固执与偏执,使得朝堂之上纷争不断,难以安宁。 他们自恃身份高贵,享受着特权与荣耀,却忘记了作为臣子的本分与责任。 他们在朝堂上争权夺利,却忽视了国家的兴衰与百姓的疾苦。 这样的朝臣,除了挑起争端与纷乱,又能为大宋带来什么? 赵煦明知道这些人的秉性,却不得不忍住厌恶和他们打交道。 因为大宋和其他朝代不一样,光那条“不杀士大夫”的祖训,就如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皇帝的手脚。 故而原主亲政后,便和章惇联手,意图以极端的雷霆手段,一蹴而就地解决朝政的纷扰。 把旧党人全弄走,远远地赶出朝堂,以后自然就不会再有矛盾了。 然而,这样的手段虽能解一时之急,却并非治本之策。 那些被贬谪的官员,到了地方,依旧心怀不满,要么公然抵制新法,要么消极怠工,他们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在削弱大宋的国力,损耗朝廷的元气。 因此,要想真正让大宋重振雄风,拨乱反正,绝非易事。 在把这些坛坛罐罐都打碎之前,得有人来盯着他们。 这个人非邢恕莫属。 他咬人一口,入骨三分。 赵煦看重的就是邢恕这个秉性。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15章 你的仙丹只配做鸡饲料 “邢恕,朕且问你,倘若朕任命你为御史中丞,你将如何领导御史台?记住,朕这只是假设。” 邢恕闻言,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行礼,言辞恳切地答道:“官家,若蒙圣恩,微臣定当竭尽所能,坚决拥护陛下所做出的每一项决策。御史台乃朝廷重器,微臣必将恪尽职守,始终不渝地遵循官家之指示,为朝廷尽忠,为百姓谋福······” 赵煦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却也带着几分不置可否,冷哼一声,道:“又是这等事说辞?朕要看的是你的实际行动,而非空口白话。此事暂且搁下,朕有任务交予你,不论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将任务圆满完成。” 邢恕心中一紧,不敢有丝毫懈怠,忙恭声道:“官家请吩咐,微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赵煦沉声道:“西夏李察哥出兵援助青唐吐蕃,实乃挑衅我大宋威严。朕派你出使西夏,向李乾顺小儿讨个说法。你大胆行事,让党项人领略我大宋威仪不可侵犯······哼!等朕腾出手,率百万雄兵在兴庆府城头畅饮!” 邢恕深知此次出使西夏责任重大,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官家放心,微臣定不负圣望,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为朝廷解难。西贼私自毁约出兵,我朝占据大义,倘若李氏不知好歹,我朝关闭榷场,拒纳岁币,提兵巡边,西贼定举国惶恐······” 赵煦坚信,经过这次敲打,邢恕定会坚决执行自己决策,成为改革路上的利刃。 只要他不辱使命从出使西夏回来,便提拔他做个御史中丞。 “下去准备吧!” “微臣告退!” 邢恕声音微颤,透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缓缓退出大殿。 殿外凉风习习,却吹不散他浑身冷汗。 想起方才殿内情景,邢恕仍心有余悸。 皇帝眼中冷冽的杀意如冬日寒风,刺骨而凛冽,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明白,今日能全身而退,已是莫大幸运。 从此,他须更加小心翼翼地追随皇帝的步伐,一步都不能走错。 陷入权力的漩涡中,没退路可言,唯有为皇帝尽忠,方有生机。 ······ “官家,华阳先生差人来报,明天仙丹出炉,祭拜天地神灵后,官家就能服用仙丹,长生不老······” 咦? 最近忙,把这事给忘了。 原主特别迷信刘混康。 他将刘混康召到京城,担任上清储祥宫主持不到半年,就得到传国玉玺,随之他将年号改为“元符”。 次年,又传喜讯。 贤妃刘清菁产下皇子赵茂,母凭子贵,刘妃也顺利成为皇后。 此后原主放刘混康回茅山,建造元符观。 谁知刘混康走后不久,赵茂和懿宁公主先后夭折。 原主又悔又恨,不应该把能镇得住鬼神的刘混康放归茅山。 弥留之际,他下旨召刘混康。 谁知他磨磨蹭蹭,到现在才来。 嗯······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 “梁从政,你过来,去给朕办件事。” 赵煦叫过梁从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吩咐一番,然后叮嘱道,“明天带到上清储祥宫道场,此事别声张。” “唯!” 梁从政满脸疑惑,转身出去准备。 ······ 在北宋,上清储祥宫有多重象征,但有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象征意义,那就是此处专门兴盛皇嗣。 神丹已成。 炼制三十六个时辰,刘混康不顾疲劳,在道场内祷告天地神灵。 他头顶紫阳巾,身穿八卦衣,站在法阵中央,口中念念有词,左手捏法诀,右手拂尘轻挥,颇有仙风道骨。 赵煦静静坐着观礼,脸上看不出喜怒。 “官家请过目,师尊幸不辱命。” 刘混康的得意弟子笪净之恭恭敬敬奉上丹方,不露声色捧刘混康,“这是绝世古方,师尊费了好大劲才找齐材料······” 他满脸自信等皇帝称赞,谁知赵煦只扫了一眼丹方,就眉头紧皱。 额? 笪净之一怔,闹不明白皇帝皱眉的原因。 辰砂、礜石、光卤石、曾青、方铅······这些重金属混合炼制,会生成剧毒物质。 吃下去不死都难。 此刻,法事已毕,刘混康缓缓走向赵煦,身后紧跟着两名小道童。 他们各自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之上,覆盖着轻薄的红纱,那种隐约可见,却又无法窥探全貌的朦胧感,简直比新娘子头顶的盖头还要引人遐想,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刘混康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他拱手作揖,声音中充满了激动:“官家,真是天公作美,贫道竟侥幸炼成这仙丹。”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红纱被轻轻揭开,露出盘中的十六粒黑丸。 那黑丸在光线的映照下,仿佛闪烁着神秘的光芒,耀眼而夺目。 “请官家服用仙丹。” 刘混康恭敬地说道。 梁从政立即拿起一粒仙丹就要往嘴里放,赵煦厉声喝道:“放下,你不想活了?” 梁从政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都是他试毒后无碍,皇帝才会将东西入嘴,今天为何呵斥? 对了。 仙丹贵重,试毒就是糟蹋。 梁从政忙放下仙丹辩解道:“臣······臣不是嘴馋,臣在为官家试毒······” “去,将朕命你备好的物事提上前来。” 赵煦轻声吩咐。 “唯!” 梁从政恭敬回应,随即转身,向远处招了招手。 两个小黄门急忙拎着笼子小跑过来,脚步虽快,却尽量保持着稳重,生怕惊扰了至高无上的君王。 笼子被一层黄色的绸布遮盖得严严实实,仿佛藏着什么神秘的宝物,顿时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好奇心。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心中暗自猜测,这笼子里究竟藏着什么奇珍异宝,竟能让官家如此重视。 梁从政小心翼翼地揭开黄布,露出了笼子里的真面目。众人一看,顿时愣住了。 两只笼子里关着的,竟是几只瑟瑟发抖的老鼠和鸡仔。 这些小动物无助地挤在一起,眼中流露出恐惧和绝望的神情,看上去颇为可怜。 梁从政陪着笑脸解释道:“官家,这些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准备的。老鼠和鸡仔都没有喂食,现在正饿着呢。” 赵煦微微点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笼子里的小动物们,轻声道:“梁从政,将仙丹捣碎几粒,投喂老鼠和鸡仔。”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16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官家莫非迷失心智? 蕴含无尽生机与神秘力量,能让凡人摆脱尘世枷锁,寻求长生不老之梦的仙丹,竟被官家轻率的赐予老鼠与小鸡? 一时间,道场内气氛凝重,所有人无不惊愕失色,面面相觑。 自古以来,世人对长生不老的渴望与追求从未停歇,心中始终揣着某日得遇仙人指点迷津,或是机缘巧合下获得神丹妙药,从此青春永葆,脱离岁月轮回。 而此刻,传说中令人向往的仙丹就摆在眼前,官家却满不在乎地抛给饥饿的鸡鼠,弃之若敝屣,叫人怎不痛惜。 然而,在这众人无法理解的迷局中,梁从政却隐约捕捉到了一丝皇帝的独特用意。 他深觉皇帝此举并非无的放矢,似乎隐藏着某个计划,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老鼠与小鸡,正是这个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否则他没理由白白糟蹋仙丹。 至于其中深意······天子心中的谋略,常人哪能轻易领悟到。 梁从政不再犹豫,在一片惋惜声中伸出手指,缓缓地将一枚仙丹碾碎在盘中。 这场景犹如一幅残酷的画卷,看得人揪心般疼痛。 “官家,这仙丹的材料极为珍稀,汇集天地灵物不易,炼制更是艰难重重,废有天赐良机难以成就······每一颗丹皆是稀世之宝啊······” 看着这一幕,刘混康心如刀割,脸上肌肉扭曲,毫不掩饰内心的不甘。 他耗费心血炼成的仙丹,本为献于帝王,以期嘉奖;不料却被如此糟践,他怎能不心生悲愤? 刘混康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试图阻止这场荒诞的亵渎。 但梁从政只是淡淡一瞥,慢悠悠道:“华阳先生,你真心诚意把这仙丹献给官家么?” 刘混康闻言忙解释道:“此次贫道专为官家炼制的仙丹,自然诚心诚意奉于官家,绝无半点虚假,可这样······” “这不就对了。” 梁从政缓缓道,“先生把仙丹献给官家,是先生的忠心,官家如何运用仙丹,那是官家的事,先生稍安勿躁······” 刘混康哑口无言,只得眼睁睁看着珍贵的仙丹化为碎末,被投入笼中。 嗅到了那股诱人的气息,饥饿的鸡鼠争抢不休,不一会儿便将碎末一抢而空。 而后贪婪的仰望梁从政,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再投喂一些吧!” 平静而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梁从政颔首应命,转身继续他的行动。 此刻,刘混康终于控制不住情绪,颤抖着跪地恳求:“官家,请留下几粒仙丹!如此糟践,实让贫道痛心!” “华阳先生请起!” 赵煦微微侧目,眼神宁静如水,他虚扶了一下,示意刘混康起身,然后淡淡道:“朕自有分寸。仙丹虽珍贵,但朕认为用在它们身上,才能展现其真正的价值。” “朕可以断定,这些鸡仔和老鼠吞食仙丹后,并不会长生不老,只会飞升而去······谁若不信,我们拭目以待便是。” 刘混康听了赵煦的话,虽然心中仍有些不舍,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地退到了一旁惋惜。 飞升? 飞升是成仙的必经之路。 我们即将亲眼见证鸡鼠成仙的蜕变之旅? 众人心中的好奇顿时被勾起,盎然的兴致如潮水般浇灌好奇心,使之更加茁壮。 梁从政沉稳如初,他将仙丹细细碾碎,再次撒入笼中。 老鼠与鸡仔再次开始了激烈的抢食大战。 赵煦则在静静地观察,他凝视着笼中的一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其实他早已洞悉一切,静候的只是一个结果。 “诸位,请仔细观察鸡仔与老鼠。” 赵煦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如同一阵清风吹过湖面,激起层层涟漪,“看它们的情绪变化,揣摩它们的内心所想,并猜一猜它们最终会走向何种境地。” 赵煦的话瞬间点燃众人的情绪,他们纷纷凑上前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笼子中的鸡仔与老鼠,仿佛要从它们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中,探寻出成仙的秘密。 此刻的道场仿佛被一层神秘的氛围所笼罩,众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搅扰了这份祥和与奇迹。 “你们快看,那几只老鼠有异样,它在笼子里疯狂地窜来窜去,似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驱使······我知道了,这就是飞升的前兆······鼠大仙,快瞅我一眼······”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 有人低声附和,眼中闪烁出好奇与期待,随即目光又转向鸡笼。 “你们看,这些鸡仔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异样的神采,摇头晃脑陶醉在笼子中载歌载舞······这是否预示着某种神秘的变化即将发生?”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们说,当老鼠和鸡仔飞升的时候,笼子会不会也跟着飞到天上去呢?” “都成仙了,这等俗物岂能带到天上去······” “······” 就在大家兴致勃勃地猜测和观望时,突然一只鸡仔的翅膀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身体急颤,仿佛正与某种力量抗争。 片刻之后,它便无力地倒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众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紧接着,其余几只鸡仔也相继倒下。 它们的眼睛还圆圆瞪着,但却已经失去了生机,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永远的吞噬。 不久后,其余几只鸡仔也步入后尘,闭上眼睛安静地躺在笼子里。 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他们原本充满好奇和期待的心情,此刻已经被恐惧和不安所取代。 片刻后,他们的目光转向老鼠。 死了。 鸡仔和老鼠没有飞升,它们都死了。 “官家,这、这、这确实是上古丹方,贫道······” 刘混康惊恐万分,忙跪地辩解,却不知所言。 赵煦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他轻声命令:“传太医钱乙、陈易简······”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17章 入彀 “官家,经过臣等仔细辨认,鸡仔与老鼠皆因中剧毒而毙命,此事确凿无疑······” 太医钱乙与陈易简经细致的查验后,齐声禀报。 二人尚未意识到鸡鼠是因食丹而亡,心中还疑惑究竟是谁如此扭曲,竟以毒杀动物为乐。 刘混康面色苍白如纸,急忙辩解道:“官家明鉴,贫道实无加害之心,实不知那上古丹方竟含剧毒······” 然而,铁证如山,他所有的辩解在事实面前,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他还不止一次恳求皇帝留下仙丹服用,这无疑更增大了他弑君的嫌疑。 弑君之罪,乃是滔天的不赦之罪,足以让所有人胆寒。 赵煦面沉如水,冷声道:“来人,将元符观所有道士即刻押入皇城司牢房,朕要亲自审问此事!” “诺!” 一队军士应声上前,将所有道士一一押走。 众人皆瞠目结舌,大气都不敢出。 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神秘的上古丹方竟藏有剧毒。 此刻的道场内,气氛异常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众人心中惴惴,不知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究竟会以何种方式收场。 赵煦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心中暗笑。 他策划这出戏,就为让刘混康入彀。 元符观的道士都有很高的化学造诣,炼丹捉鬼实属浪费,投身化学研究,定能发挥出惊人的能量。 但强制这些道士搞化学研究,他们会有怨言,做事就不会全身心投入。 他故意设下这条死罪,然后下旨赦免,道士们才会感恩戴德终生,一心一意搞化学研究。 专一制造军器局的研究院需要这样的人才。 他早有预见,先前便下令将宫苑内外那绚烂如火的朱红墙壁、梁柱、屏风上的粉刷物一一铲除,取而代之的是洁白的熟石灰浆。 原本所用的涂料,乃是朱砂、水银、铅粉等物混合而成,既是为了防潮,又是为了防虫,但这都是些剧毒物。 虽说他穿越而来,原主身上的病症莫名痊愈,但宫中其他人却不会有此幸运。 他甚至猜测,太子赵茂的死都与这个有关。 “摆驾回宫!” 众人见皇帝怒冲冲走了,心中替刘混康捏了一把汗。 这位显赫一时的大师,是走上断头台,还是要把牢底坐穿? ······ 赵煦在朝堂忙碌如梭,邢恕则疾驰如飞,身负大宋的使命,马不停蹄地赶到西夏都城兴庆府。 然而,西夏国主李乾顺并没亲自接见远道而来的使者,而是安排他们在使馆住下,连续数日热情款待,但始终无人前来传唤他上殿觐见。 邢恕深知此非待使者之道,于是动用各种渠道,悄然打探消息,终于探得李乾顺不愿见自己的原因。 不是李乾顺不愿见,而是不敢见。 西夏出兵青唐本就理亏,担心被宋使责问,更何况青唐吐蕃残余势力的使者也在兴庆府。 邢恕冷笑一声,心中已有计较。 西贼蛇鼠两端,那他就拿出狠招,让李乾顺尝尝糊弄大宋的后果。 ······ 李察哥一直在沉思,良久,缓缓转头询问道:“邢恕不去贿赂内侍,争取让陛下召见,却贿赂乔先生来见本王······此等南辕北辙之举,究竟隐藏着何种深意?” 李察哥身边不乏智囊,却仅对乔固深信不疑。 乔固是汉人,饱读汉人史书,胸中自有丘壑,自诩腹中有雄兵百万。 其政治见解又与李察哥吻合,故而深得李察哥器重。 乔固微微一笑,神色自若道:“晋王勿需多虑,那邢恕虽为宋使,却是个三面两刀、奸猾狡诈之辈,十足的小人。宋皇派他为使,定是心存不良,妄图针对我大夏,岂不知这正是宋皇的败笔······” 李察哥眸子一亮:“先生此话怎讲?” “邢恕此人,狡黠有余而胆识不足,骨子里带着贪生怕死的秉性,无死志为宋廷争利益。最多逞口舌之快,责怪我大夏撕毁和平契约,以此来发泄不满······” 乔固目光笃定,自信分析道:“这种人所追求的,不过是能在宋皇面前交上一份,看似漂亮的答卷,借此升官发财,享受荣华富贵,绝无勇气撕破脸皮树敌。” “若乔某所料不差,邢恕此次前来王府拜谒,必定会借题发挥,对晋王率兵援助吐蕃之事大加呵斥······”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晋王奉旨行事,何错之有?” 乔固微微摇头,语气中透出几分轻蔑与不屑。 在他眼中,邢恕的所作所为纯属无稽之谈。 李察哥一脸迷惑,不解邢恕一个大聪明,为何会做出这种低级决断,不由问道:“邢恕这样做,岂不是和脱了裤子放屁一样,多此一举吗?” “晋王,这正是邢恕的狡猾之处······” 乔固微微一笑,仿佛早已洞悉了邢恕的伎俩。 他故意停顿稍许,给李察哥留了点思考的空间,然后才缓缓道,“邢恕深知晋王您出兵乃是作为臣子的本分,但他却偏偏选择这种看似愚蠢的方式······显然是在避重就轻,妄图通过这种方式与您搭上关系,以便早日得到陛下的召见······” 李察哥闻言,心头豁然开朗,恍然大悟道:“原来邢恕的用意,是用呵斥本王的方式,给陛下留些颜面,以便为解决两朝纠纷,留下缓和的余地,早点求得解决之道······此人心中全是算盘,果然是奸诈小人······” “晋王英明过人!” 乔固微微一笑,不露声色地恭维了一句。 “有乔先生在侧,本王无忧。” 李察哥点点头看了乔固几眼,对这位智囊的沉稳与自信颇为赞赏,自信满满道:“邢恕约定的时辰将近,我们且去宴客厅等候,顺便给这位大使准备一场精彩的戏······”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从容迈步走向宴客厅,仿佛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18章 求死 夕阳刚落山,晋王府宴客厅内,早已灯火辉煌。 晋王李察哥端坐于主位之上,威仪天成却又不失亲和之态。 他的左侧坐着乔固,右侧则是仁多保忠,两人一文一武,如同他左右手一般,是其最为信赖的臂膀。 周围环坐的则是一众亲信。 他们笑语盈盈,氛围愉悦而轻松。 就在这欢声笑语间,一名军士疾步进入厅内,躬身禀报:“晋王,宋使到访。” 李察哥眼中顿时掠过一抹锐光,他扫视一周,嘴角微翘,露出得意的笑容,轻声吩咐道:“诸位,依计行事!” “遵命!” 众人齐声应允,语气铿锵,充满自信。 随即,肥羊和美酒被端上桌,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李察哥高举酒杯,满脸笑容道:“诸位,今夜既有贵客到访,我们定要盛情款待。来,尽情享用吧!” “多谢晋王款待!” 众人纷纷举杯畅饮,拿刀割肉,吃得那叫一个欢快。 见众人已进入角色,李察哥朝禀报的军士摆摆手道:“把宋使带进来。” “是!” ······ 邢恕气宇轩昂,身后跟着四名护卫,稳步踏入王府大门。 王府内随处可见手持刀枪的西夏士兵,他们神色冷淡,满眼都是敌意。 然而,邢恕却恍若未见,他昂首挺胸,目光如炬,仰头俯视着这些党项士兵。 身为朝廷使者,他深知自己的身份赋予他的使命和尊严。 这几年,宋夏战事频繁,西夏军被宋军摁在地上反复摩擦,屡战屡败,损失惨重。 大片土地被宋军收复,无数将士血洒疆场。 去年,形势所迫,西夏不得不低头求和。 战争失去了亲人,西夏和宋成为世仇,相互都恨到骨头里,有敌意正常不过。 随着迎客的士兵引领,邢恕一行人昂首阔步走进宴客厅,却见到一个喧闹的场景。 一众党项人正用刀割肉,边吃边喝,骨头啃得“吱吱”作响,手上沾满了油。 活脱脱一群酆都城跑出来的饿死鬼。 邢恕稳步踏进宴客厅,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利箭般集火在他身上。 目光中充满了仇恨、轻蔑,还有冷冽的杀气,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然而,邢恕却像一座巍峨的山岳,丝毫不为所动。 面容淡定,目光从容,没有丝毫的胆怯与退缩。 看到下马威未能奏效,睡泥浞风有些不耐烦地拨弄了一下沾满油渍的大胡子。 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刀,如闪电般暴起,冲向邢恕。 邢恕身后的护卫见状,立刻紧握刀柄,准备随时应战。 然而,邢恕却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平静地道:“色厉内荏之辈,装腔作势而已,他们没胆子杀我。” 话音未落,睡泥浞风已经冲到邢恕面前,一把锋利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睡泥浞风用生涩的大宋话,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宋蛮子,竟敢擅闯王府,识相的话就快点滚出去,否则老子宰了你······” “哈哈哈哈······” 党项人哄堂大笑。 邢恕静静地注视着悬于脖颈间的锋利刀刃,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微微侧头,用党项语淡定道:“求死!” 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让整个宴客厅陷入一片死寂。 也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党项人的心上。 这是不屑与嘲讽,也是鄙视与挑衅。 李察哥不禁瞪大了眼睛,他疑惑地看向乔固,心中满是困惑。 你告诉我邢恕贪生怕死,为何此刻的他,却铁骨铮铮,毫不畏惧? 乔固不由慌了。 他感到自己在晋王心中的地位要降低。 他不了解邢恕,为讨晋王欢喜,随口胡说。 他不知道的是,邢恕虽品行不端,却绝非胆小怕事之辈。 相反,他固执起来十分头铁。 所以说,一个人的缺点在某些时候反而能成为优点,只要用对地方,他就是人才。 此刻,睡泥浞风宛如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双目圆瞪,怒火中烧。 双手不停地颤抖,很想举刀将邢恕劈为两半,却又缺乏那份勇气。 倘若他真杀了使者,导致两朝重新开战,那他自己和家人的脑袋就会被砍下来,用于平息宋朝的愤怒。 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睡泥浞风只能气急败坏吼:“你这宋蛮子,竟敢如此放肆!老子杀了你,又能如何?” 邢恕斜睨了一眼睡泥浞风,大笑道:“你还是用你那党项语说话吧,本使听得懂,你这蹩脚的大宋话,说得难听至极,简直让本使浑身起鸡皮疙瘩······”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还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这厮真不怕死? 党项人心中既感好奇又充满愤怒,但面对他的挑衅,却束手无策。 别人用党项话骂党项人,而他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嚣张,心中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邢恕突然神情肃然,厉声喝道:“客人还未至,主人却已提前开席?你们党项人真的搞笑。口口声声羡慕我大宋文化与礼仪,却连皮毛都未能学到,简直就是沐猴而冠,徒有其表······” 邢恕的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一种看“傻子”的神情,仿佛在说:“在场的党项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辣鸡。” 整个场景骤然间变得沉重而紧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哗啦啦······” 随着一阵急促的金属碰撞声,党项将领们被彻底激怒,他们怒吼着拔出锋利的刀刃,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咆哮道:“把这个宋国的狗东西宰了!” “晋王,这个宋蛮子竟敢如此侮辱我大夏,不能轻饶了他!” 乔固试图挽回自己在李察哥心中的地位,他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慢条斯理道:“宋使,你言辞刻薄,不堪入耳,已成功激怒了所有人······今夜你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他的本意是让邢恕退一步,给李察哥一个台阶下。 谁知邢恕恨不得把头仰到天上去,一副要将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的傲慢态度,满脸不屑地道:“一群跳梁小丑而已,有何值得本使在乎?本使重复一遍······求死!” 一群党项将领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纷纷叫嚣着要将邢恕剁成碎块,扔出去喂狗。 但谁也没有真正上前动手,生怕和睡泥浞风一样,骑虎难下。 这时,李察哥缓缓起身。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19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宋使,你欺我大夏无人?” 终于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李察哥猛然起身,一双吃人的眼睛,死死锁定邢恕,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 “你身为使者,却口无遮拦,接二连三地挑战本王的底线,本王岂能容你欺辱?实话告诉你,本王弄死你比宰杀一只羔羊还容易,今晚若不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答复,这王府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大宋盛传西夏晋王权倾朝野,手握重兵,权势熏天,今夜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放眼望去,晋王麾下人才济济,文臣武将各领风骚,实乃雄壮至极······” 面对李察哥的咆哮和威胁,邢恕依旧保持超然的平静。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用流畅的党项语道,“简而言之,西夏王能杀的人,晋王能杀,西夏王不能杀的人,晋王还是能杀······今夜本使一心求死,望晋王成全!” 邢恕的党项话十分流利,每一个字都锋利如箭,准确无误地射中西夏人绷紧的神经上。 而且,他公然称呼西夏皇帝为西夏王,其言辞嚣张、无礼到了极点。 然而,在李察哥看来,这是邢恕给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只要他一脚踏入,必会陷入莫大的危机之中。 邢恕的话暗示李察哥有篡位之心。 他手握军政大权,又是皇帝李乾顺的亲弟弟,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再加上这么敏感的话题,他的处境就会变得异常危险。 一旦这些话传到皇帝的耳中,李察哥无疑会深陷猜忌和忌惮之中。 邢恕,你这个小人! 李察哥心中怒骂,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愤怒地瞪着邢恕,眼中充满了怒火,但却无法反驳,更不敢反驳。 这个敏感的话题,会越说越透亮。 就如悬在他头顶的利剑,随时都可能落下,给他带来致命的打击。 “放肆!” “好一张伶牙俐嘴!” “竟敢对我皇不敬,当真活腻了!” “晋王,臣请令诛杀此獠。” “······” 一声声怒喝在宴客厅内回荡,一双双冒火的眸子仿佛要将邢恕焚烧殆尽。 满厅尽是喊杀声。 然而,李察哥心中的怒火并未因此而平息,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躁动的情绪,然后咬牙切齿道:“都退回去!” “晋王!” 有人不甘心地喊道,似乎还想继续争辩。 “肃静!” 李察哥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不容置疑道,“没听懂本王的话吗?都给本王退回去!” 睡泥浞风如释重负,忙收起手中的刀,灰溜溜地退回原位。 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纷纷退到一旁。 李察哥目光冷冽转向邢恕,语气稍微缓和一些,冷冷道:“宋使,刚才不过是一场误会,请入座。” “多谢晋王!” 邢恕拱手施礼,姿态不卑不亢,而后悠然落座,面带微笑环视着在场的众人。 刹那间,他浑身上下不仅散发出礼仪之邦的端庄与气度,更显露出了天朝大国的谦逊与教养。 护卫统领韩朔风不禁暗暗感慨:“这邢和叔,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变脸功夫可谓登峰造极,正应了那句老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作为皇城司押班,他这次的任务就是确保邢恕的安全,顺便监视其行为。 另外三个皇城司好手也频频点头,为邢恕的应变和姿态点赞。 刚刚剑拔弩张,他们早已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可没想到,邢恕却能在那样紧张的情况下,云淡风轻解决危机,保全了大宋的尊严。 有智谋,有胆识,更有对大局的深刻洞察和对人性的精准把握。 这个邢和叔,确实让人既敬佩又忌惮。 官家识人真准。 突然,邢恕的手猛地伸向桌面,一把抓起锋利的刀子。 这个动作犹如平地惊雷,厅内空气瞬间紧绷。 几个党项人见状,心中惊恐不已,猛地站起,紧握刀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敌意,紧紧地盯着邢恕,生怕他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刺啦——” 一声清脆的划肉声响起,邢恕出人意料地用刀割下一块鲜嫩的羊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嘴角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悄然浮现。 至于那笑容,是对羊肉美味的赞叹,还是对党项人紧张反应的嘲弄······不言而喻。 鼠辈,吓死尔等。 还想给老夫个下马威,你们也配。 突如其来的恶作剧,让党项人彻底无语,心中满是无奈与尴尬。 本应热闹的酒宴顿时沉寂,大伙都默不作声,闷头吃喝。 酒肉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风味,机械咀嚼,如同嚼蜡。 仁多保忠是一只笑面虎,外表看似和善温顺,然而内心的凶狠却如狼似虎。 然而,他却始终保持着沉默,一言未发,只是默默注视着事态逐渐恶化。 身为晋王亲信,他自然无法容忍晋王受辱。 他一直在寻找机会,一个能够羞辱邢恕的绝佳机会。 突然,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找到了羞辱邢恕的突破口。 “宋使,某敬你一杯!” 仁多保忠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地举杯相邀。 邢恕举杯回应,二人遥遥相对,一同饮下杯中美酒。 随后,仁多保忠又连敬几杯,每一次都面带微笑,语气和缓,看似十分友好。 少顷,仁多保忠开口问道:“请问宋使,今夜光临晋王府,有何贵干呢?” 他的语气虽然温和,但眼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显然在等待着邢恕的回答。 “在大宋境内,关于晋王的传说流传甚广,说他谋略过人、勇力无双、战功赫赫、威震四方······故而我对晋王十分敬仰,恰奉命出使西夏,便有了面见晋王的良机,自然不愿错过拜谒的机会······” 邢恕自然不会把真正的目的说出,只是随口敷衍一句,却不知这就是仁多保忠反击的契机。 “你口口声声说是来拜谒晋王,却为何不见你带来任何礼物?难道我们晋王不配你送礼吗?” 仁多保忠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厉声质问。 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邢恕不慌不忙饮下一杯酒,缓缓道:“谁说没有礼物?今夜有一场泼天富贵,专为晋王准备······”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20章 一鸟杀七人 “泼天富贵?” 仁多保忠放声大笑,满脸都是戏谑与不屑,“宋使似乎忘了一点,晋王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他想要荣华富贵唾手可来,怎会稀罕你口中所说的泼天富贵······” “宁令哥还是景宗的儿子呢,连媳妇都保不住,还说什么荣华富贵唾手可来?啧啧啧,你可真会给晋王脸上贴金。” 如同在讲述一个话本故事,邢恕娓娓道,“你们西夏的荣华富贵,可没有那么好得到,尤其晋王这种身份尊贵的人······哎······” 话语戛然,邢恕微微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还透出一丝无奈与悲凉,似乎为晋王惋惜。 邢恕口中的景宗就是李元昊,此君生平荒淫无耻,他看到太子宁令哥的未婚妻美艳,竟心生邪念,将她强纳为妃。 后,宁令哥发动政变,父子相残。 在这场血腥的较量中,李元昊的鼻子被儿子削掉,终因伤势过重而亡。 宁令哥也被乱刀砍死。 此乃皇室丑闻,西夏人对此讳莫如深,闭口不谈,邢恕公然提起,形如揭短。 西夏人自然怒目而视。 李察哥似乎也被邢恕的话触动了心弦,他眉头微皱,陷入沉默。 李察哥突然眉头一挑,疑惑地望向邢恕:“宋使,你方才提及的泼天富贵,究竟是指什么?” 他内心明显感觉到邢恕是在玩弄权谋,就是挑拨离间,在他们兄弟间播下矛盾的种子,以后发生兄弟相残的事,但却忍不住好奇。 邢恕瞥了李察哥一眼,心中暗笑。 有个屁的泼天富贵,老夫在逗你玩呢。 今夜这趟特访,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障眼法,目的便是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去做另一件足以改变局势的大事。 至于礼物? 抱歉,来之前老夫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什么。 “今夜不谈国事,只谈交情······” 邢恕突然举杯,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老夫对晋王的敬佩之情,犹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今夜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这句没由头的话语,如同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再次将众人劈得外焦里嫩。 惊愕凝固在脸上,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这老鬼思路跳脱、飘忽,随口就能蹦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你永远猜不透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来来来,趁热吃,这羊肉一旦凉了,可就失去了那股子鲜香。撒上点盐,再配上几瓣蒜,那味道,啧啧,简直美极了。羊肉肋条口踏蒜,山珍海味都不看······只可惜啊,这西夏的青盐味道虽纯,但蒜的味道却不够地道,比起咱们大宋的蒜来,可真是差远了······” “告诉你们个商机啊,你们要是去榷场收购我大宋的大蒜,然后拿到西夏来卖,保证能赚个盆满钵满······” “仁多将军,你现在一个月俸禄几何?如今还和嵬名阿埋、妹勒有联系吗?哦······我忘了,如今他俩都在汴梁城内享福呢,估计早把你忘了······乐不思夏咯!” “韩押班,你们也别客气,来来来,尝尝这异域的美食,看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 此刻,邢恕仿佛变身为一个喋喋不休的邻家大妈,一边咀嚼着那香嫩的羊肉,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家长里短。 话语又跳跃多变,时而提及朝堂之事,时而又转到市井传闻,那模样,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在其他人眼中,邢恕的这些话可以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但对于仁多保忠而言,却仿佛重锤落心,让他汗流浃背,难以自持。 他清楚,自己已成为邢恕巧妙布局中的一枚棋子,被其悄无声息地阴了一把。 去年,宋军出其不意地奇袭天都山,将主帅嵬名阿埋和监军妹勒双双活捉,而他则侥幸逃脱。 这本是他的幸运事,经过邢恕这么一说,竟成为把柄。 邢恕看似随口一提,其实虚实结合,真假难辨。 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亲宋的流言便会不胫而走,传遍四方。 好狠的手段! 邢恕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他突然兴趣盎然,仿佛被一股难以抑制的激情所驱使,悠然开口道:“诸位,我给你们讲一个大宋发生的离奇故事,故事名字叫《一鸟杀七人》。” 一只鸟杀了七人? 这本就是一个充满神秘与诱惑的话题,西夏人自然渴望听。 “话说,在那繁华的杭州城中,有一位名震一方的养鸟高手,人们皆称他为‘沈鸟儿’。此人不仅精通养鸟之道,更是对鸟儿钟爱有加,尤其是他那只玲珑剔透的画眉鸟,更是他心头的珍宝······” “······故事就是这样,谁曾想到,这只看似无害的画眉鸟,竟然会牵扯出一连串的离奇命案,竟然先后有七人丧命,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邢恕讲的故事根本不是大宋发生的,它来自于话本《沈小官一鸟害七命》。 他临时加工,编织出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绘声绘色讲述。 一帮西夏人屏息凝神,听得津津有味。 乔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话中的深意。 这个故事,名唤“一鸟杀七人”,但真正的凶手,却并非那无辜的画眉鸟,而是潜藏在人性深处的贪婪。 说到底,都是那个“贪”字,如同无形的毒药,侵蚀着人心,酿造了这场悲剧。 若非贪心作祟,又怎会有这般的祸事发生? 邢恕的话,似乎在暗示我大夏贪婪。 倘若邢恕得知乔固的这般想法,恐怕会笑掉大牙。 那只是一个故事罢了,哪有那么多的隐喻和深意? 其实,邢恕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以便做成暗中谋划的那件大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到子时。 突然一个军士带着一个官员慌慌张张进来。 “晋王,大事不好。” 那官员见到有邢恕,对着李察哥耳语几句。 李察哥转头看向邢恕,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21章 如果说,一切都是天意 “竟然敢在兴庆府公然杀人,宋使这是完全不将我们大夏放在眼中吗?” 李察哥的双眼仿佛要喷火,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却又显得无可奈何。 邢恕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明了,他清楚自己的计划已然成功实施。 在探得知青唐吐蕃的使者也在此地后,邢恕便决定效仿班定远,突袭吐蕃人住处,将他们全部斩杀。 李乾顺举棋不定,我便替他做出选择。 他此次前来晋王府,不过是为了制造一个假象,让所有人误以为他正在设法求得李乾顺的召见。 而他的副使却率精干人手,悄然无声地前往吐蕃使者的住处,实施袭杀。 他深信,只要成功靠近吐蕃使者住处,那些丧家之犬必死无疑。 如今他成功了。 “晋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杀人,在座的西夏人皆是一脸茫然,不明所以,纷纷向李察哥追问详情。 李察哥面露难色,长叹一声,缓缓道:“宋使团突然对吐蕃人的住处发动了袭击······结果,竟无一人得以幸免······”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宋使,你所说的泼天富贵,难道指的就是这般杀戮?” 仁多保忠愤然起身,指着邢恕的鼻子怒斥道,“你这是在公然羞辱吾皇,我朝不会善罢甘休!” “虽说是吐蕃人,但好歹也是我大夏的客人。你们如此行事,简直是对我朝的蔑视,必须受到严厉的惩处!” “来我大夏,竟敢如此行凶杀人,这简直是对我朝的侮辱!我们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 众人纷纷起身,义愤填膺的谴责和威胁,然邢恕却波澜不惊。 他清楚,没有比现在更安全了,因为李乾顺已没得选择。 “来人!” 李察哥大喝一声,几名甲士迅速从门外鱼贯而入,他们面色冷冽,甲胄闪烁,杀气腾腾地盯着邢恕等人。 李察哥要下令捉拿邢恕? 在场的党项人见状,纷纷紧握刀柄,做好随时拔刀扑过去的准备。 “盐泽虎!” “末将在!” 盐泽虎是李察哥的护卫之首,勇猛善战,力大如牛,此刻他虽单膝跪地,目光早锁定邢恕。 他清楚,晋王唤他进来,就为拿下邢恕。 待拿下此人,揍他一顿,先出口恶气再说。 最好反抗,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揍他。 “本王命你率领一个百人队,将宋使安全护送至使馆,然后严加保护。” 李察哥的语气不容置疑,且不带一丝感情,“若是宋使少了一根汗毛,本王唯你是问!” “啊?” 盐泽虎愣住了。 他正摩拳擦掌要捉拿邢恕,没想到李察哥是让他去保护此人。 在场的党项人也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不明白李察哥为什么要这样做,都拿眼望向李察哥。 李察哥却没有太多解释,他再次厉声叮嘱道:“本王再次强调,谁胆敢忤逆本王命令,诛杀他全家!” “末将遵命!” 盐泽虎虽有不甘,却只能遵命行事。 邢恕见大势已定,朝李察哥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晋王款待,邢某告辞!” 李察哥挤出一丝笑容,点点头道,“宋使且回去歇息,明早本王启奏吾皇,殿内见你!” “有劳晋王!” 邢恕再施一礼,然后出门,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一众垂头丧气的麾下,李察哥有气无力道:“都散了吧!” “臣等告退!” 客散楼空,王府一片寂静。 李察哥仰望夜空,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西夏出兵青唐,就是担心宋朝霸占河湟之地,从侧方攻击他们。 他清楚,双方虽说签订和平协议,但相互攻伐的心思丝毫没有减弱。 本来他们想扶持溪巴温给大宋添乱,但现在这条线断了。 青唐吐蕃不在相信他们。 他没想到宋人会以这种方式破局,更没想到破局之人竟是这个口碑不好的邢恕。 莫非,这是天意? “准备车驾,本王要连夜进宫!” “晋王,夜深了,陛下或许已睡了······” “你教本王做事?” “奴婢不敢!” ······ “宋使!” 一声怒喝在朝堂上回荡,枢密副使嵬名济如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猛地站起身来,目光如刀般射向邢恕。 借此机会,他要给这位宋使一个下马威,彰显大夏的威严。 “夏宋两国既已结盟,你为何擅杀吐蕃客商?难道宋朝想和我大夏开战吗?” 嵬名济的话音刚落,朝堂上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片聒噪之声。 党项官员们纷纷跳了出来,指责邢恕背信弃义,欺大夏无人。 然而,邢恕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 他脸上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仿佛对这些人的狂吠毫不在意。 反而扬起眉毛,微笑着看着这些党项官员,仿佛在看一场可笑的闹剧。 “陛下,人家都骑在头上撒尿了,还有什么意思谈论,赶快发兵吧!” “对!发兵!一举攻灭宋地,让他们知道我大夏铁骑的厉害。” “斩使祭旗,扬我国威!” “······” 见邢恕一副不屑的样子,西夏官员被激怒了,劝谏李乾顺开战。 邢恕忽然大声质问:“凭什么发兵?凭你们有一张利嘴吗?” 此话一出,西夏官员更为恼怒,嵬名济字句铿锵道:“凭我大夏有数十万大军。” “数十万大军不都埋在平夏城下了么,哪里还有数十万大军?” 邢恕哈哈笑道,“你们这不是和我朝开战,这是给嵬名阿埋找伴当······你也姓嵬名,是不是想去东京城和他做个伴儿?” 邢恕这话极为嚣张,直接揭党项人的短。 不等西夏人反驳,邢恕再次问道:“你们张口闭口结盟,那么,我倒是问问诸位,宋夏去年就曾结盟,为何你们背信弃义,转而助吐蕃侵我河湟?” 邢恕气势足,语速快,如同疾风骤雨袭来,让人应接不暇。 突然,他转头盯着李乾顺,怒声质问道,“莫非夏主就是那种毫无信义之人?” 此言一出,整个西夏朝堂顿时炸锅。 大臣们纷纷跳脚,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剑一般刺向邢恕,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嘴永动不停,李乾顺都插不上嘴。 “我现在才明白,夏主之所以烦恼,并非我杀了吐蕃使团,而是管不了你们这些骄兵悍将······主幼臣壮,主弱仆强,这可是你们西夏王室的老传统了······” “嗡!” 李乾顺心头一震,目光不由自主洒向大臣中。 邢恕说到他心中最忌惮的地方。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22章 主幼臣壮 邢恕言辞如刀,气势如虹,锋利而狠辣的质问,每一句话都直戳李乾顺的内心最为脆弱之处。 李乾顺的脸色瞬间失去血色,他怒视着邢恕,然而心中却对自己的忌惮之处,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因为邢恕说的是铁铮铮的事实。 他的爷爷李谅祚,即位时年仅一岁,稚嫩无知;他的父亲李秉常,八岁登基,尚且年少;而他,李乾顺,三岁便坐上了这龙椅,一直由太后垂帘听政,代理国事。 尽管如今他已亲政,大权在握,但邢恕的那句话却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主幼臣壮,主弱仆强。” 这是悬在李乾顺心头的重锤,让他感到无比的痛楚和无奈。 昨夜,李乾顺刚刚陷入梦境,却被李察哥搅了好梦。 而后兄弟俩一脸凝重地促膝长谈,最终终于达成共识——现在绝不能与宋朝开战。 若再次挑起战火,宋朝固然也会受损,但凭借其富庶的底蕴,必能熬过难关。 而,西夏却如风中残烛,无法承受长久的消耗。 一旦战争持续,西夏的经济将遭受重创,民众的生活也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倘若宋朝再关闭榷场,拒赐岁币,西夏的青盐、皮货等物无处出售,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更何况,如今的宋军可不像以前那般软弱可欺。 平夏城、天都山之役的失败仍历历在目,夏军士气低落,如果真的再次开战,胜负之数,实难预料。 内忧外患之下,李乾顺的心情愈发沉重。 “大胆宋使,竟敢当殿挑拨我们君臣关系,来人,将这狗贼拖下去斩了,为我大军伐宋祭旗!” 嵬名济的愤怒如火山爆发,厉声喝令,殿内力士习惯于服从命令,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几步。 随即他们意识到,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没有皇帝的旨意,谁也不能擅自行动。 “慢着!” 威严而坚定的喝止声响起,李察哥出班了。 “陛下圣明,自亲政以来,便与宋朝签订了和平盟约,两国之间开设了榷场,互通有无,互市商品,使得我朝的财政日渐丰盈,百姓们也因此得以安居乐业······如此,方有如今的安定。” “然而,枢密副使却不顾大局,怂恿众臣胁迫陛下与大宋开战,这岂不是要荒废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局面吗?” “请问嵬名枢密使,你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跟宋朝决裂,安的什么心?” 嵬名济一怔,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惊愕。 他就是爱国心高涨了些,一顶帽子就如此突兀地扣在他的头上,一时让他措手不及。 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反驳,邢恕已抢过话头,带着几分嘲讽与不屑:“在这大殿之上,你竟敢如此颐指气使,还擅自替圣上下令,你这等目中无君的臣子,若是在我大宋,早已被御史们联名弹劾了。我倒要问问,你们西夏的御史台难道只是摆设吗?” 邢恕稍作停顿,又自言自语般嘀咕道:“想来也应该是摆设,不然又怎会有如此骄横无礼的大臣存在?定是一帮无用的御史们给惯下的臭毛病,才会让他们如此肆无忌惮······” 嵬名济一听,怒火中烧,他瞪向邢恕,厉声责问道:“邢恕,我朝事与你何干?你竟敢在此大放厥词,我与你势不两立!”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大殿内这么多人又不是瞎子,都憋着气要弹劾你一把······哎,你这佞臣还振振有词,你这是想杀我灭口不成?” 邢恕随口一句话,戳中了嵬名济的痛点,他气得满脸通红,却无言以对。 “肃静!” 大太监的喝声犹如秋风扫落叶,瞬间驱散了殿内的嘈杂,众人纷纷噤声。 李乾顺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后缓缓开口:“宋使,大宋皇帝派你远道而来,是为何事?” 邢恕面色凝重,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溪巴温那恶徒,狼子野心,竟敢率众侵犯我青唐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我军将士奋勇抵抗,才将这帮侵略者击退。然而,令人愤慨的是,贵国军队却突然驰援,与吐蕃叛军联手,共同攻击我军。” “今日,我奉吾皇之命,前来向夏王传达我朝的严正立场。若贵国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朝将毅然关闭榷场,断绝岁币,甚至出动百万大军,为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以及英勇牺牲的将士们讨回公道。” “届时,必将用夏人的鲜血来偿还这笔血债!” 李乾顺面色微变。 然而,他深知此刻必须保持冷静,不能让宋使的言辞打乱了自己的节奏。 他故作惊愕道:“竟有此事?为何朕从未得知?” 随后,他转向李察哥,声音中带着一丝质问:“晋王,你可知晓此事?” 李察哥陪哥哥演戏,忙躬身答道:“陛下,臣未曾听过有此事。” 李乾顺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关乎两国友谊,朕命你立即查证。若有此事,务必严惩不贷!” “臣遵旨!” 李察哥肃然应道。 李乾顺缓缓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平和:“宋使所言,朕已明了。但此事涉及两国边境纷争,不可轻率决断。朕会即刻派人仔细查证,给宋使一个满意的答复。” 邢恕冷笑一声,显然对李乾顺的回应并不满意。 然而外交之道,便是这般曲折多变,有时需要紧锣密鼓施加压力,有时又需以柔克刚,给予适当的宽松,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此刻,他也没有必要揭穿谎言,说当时率军主将就是李察哥。 大宋所求,不过是西夏的一个明确态度,只要他们不插手此事,河湟之地被大宋消化,才是正途。 邢恕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向李乾顺道:“夏王英明,实乃我两国之幸。外臣恳请夏王能够本着两国和平共处的原则,妥善处理此事,以免两国战火重燃,使得无辜生灵再遭涂炭。” “此事朕自有公断,无需宋使多虑。然而,朕心中却有一事,颇为不解,向宋使请教一二。” 李乾顺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冷冷质问。 邢恕躬身道:“夏王请讲,外臣洗耳恭听。” 李乾顺微微颔首,缓缓开口:“昨夜,朕听闻你竟对那外国商旅挥起屠刀,此事究竟缘何而起?朕愿闻其详。”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23章 荆轲刺秦王 外国商旅? 李乾顺,给我耍小聪明是吧? 把吐蕃使团巧妙地伪装成普通的“外国商旅”,既能掩饰西夏与吐蕃合作的真相,又能谴责宋使团灭杀吐蕃人的暴行,真可谓一举两得。 呵呵! 李氏小儿,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论扯淡,我是专业的,尔等都是渣渣。 “夏王,您说这些人是外国商旅?这消息您是从哪得来的?” 邢恕惊得目瞪口呆,瞪大眼睛,仿佛看到李元昊从棺材里爬出来一般。 “是、是市易所的官员递上来的奏疏······宋使,这有什么不妥么?” 李乾顺显然没有想到邢恕会这么问,顿时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下,才支支吾吾的随口搪塞。 邢恕窃笑。 他并不打算戳穿这个谎言,而是决定编织另一个更为巧妙的谎言,让李乾顺陷入更深的迷局,用新谎言去圆旧谎言。 “夏王,您得立刻派人查查此事,有人心怀不轨······哎呀,这些吐蕃人借商旅隐藏身份,他们的目的显然不纯,恐怕是想要对西夏不利······” 邢恕露出一副关切至极的模样,声音急切,神情忧虑,恍然让人有种慈父替儿子担忧的情景。 “宋使,你此言何意?” 李乾顺显然没见识过邢恕的跳跃性思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禁开口问了一句,完全没有意识到被邢恕的话带入了节奏之中。 “夏王啊,您怎么如此糊涂呢?这些人······” 邢恕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措辞,然后又继续道,“这些人根本与商旅不沾边,都是潜入西夏的青唐吐蕃人,他们隐藏身份,潜藏在兴庆府,明显是有所图谋······夏王,您可得小心为上······” 老狐狸! 李乾顺腹诽一句,心中反而坦然。 邢恕的话语中充满了挑拨和暗示,倘若不是他撒谎在先,恐怕此刻真会怀疑身边有大臣心怀不轨。 但现在,他不得不随着邢恕的节奏继续演下去。 “宋使,他们可都是有经商文书的正经商人,你如此断言······你可有确凿的证据?” 李乾顺顺势眉头紧皱,装作一副严肃的模样,心中却暗自窃喜。 继续这样争辩下去,吐蕃使团的真相,便有可能被他巧妙地掩饰过去。 政治角逐便是尔虞我诈。 谁掌握了话语权,谁就能掌控局势。 “外臣一片赤诚之心,却不料夏王仍被蒙蔽······哎,如今为洗清外臣身上的冤屈,只好说出其中实情······” 邢恕深深叹息,再次编织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外臣借出使之便,游览兴庆府的独特风景,以便领略这异域的风土人情。” “然而,在一次漫步于街道时,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伙形迹鬼祟的吐蕃人。他们面容阴沉,暗藏利刃,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显得异常突兀。” “起初,我以为他们是针对我而来的刺客,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后来才发现他们志不在我,而且大有来头······” 故事很动人。 邢恕发现这些人后,便派人暗中跟踪调查,事情逐渐露出了端倪。 原来,他们是从青唐战场上败逃出来的吐蕃士兵。 更为惊人的是,他们还持有伪造的国书和使节身份证明等物。 这一发现让邢恕感到震惊,他深知,这背后必定隐藏着更为复杂的阴谋和秘密。 于是,昨夜他怀揣重大的消息前去拜谒晋王,就是要把这消息告知。 谁知晋王一众麾下要置他于死地,那份紧张感让他瞬间忘却了原本的目的。 随后,副使发现这伙人似乎要行动,便决意替西夏铲除祸害。 虽然会让自己身处险境,虽然自己会有生命危险,但为了西夏的安宁,为了两国的友谊,大宋使团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这样漏洞百出的故事谁信呢? 但却没有一个人去戳破这个谎言。 因为这个故事也替西夏掩盖了与吐蕃合作的真相。 偏偏这个谎言与先前皇帝所说的谎言连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戳穿不敢,不戳穿又不甘。 因为邢恕巧妙地将杀使团的暴行,美化成英勇之举,甚至让西夏皇帝欠下他一个人情。 这手段,实在是令人惊叹。 “这······这一切恍若梦境,朕此刻心中一片茫然······” 李乾顺急忙打断了邢恕的话语,生怕身旁的大臣忍不住去揭穿邢恕,然后将他编织的谎言也戳破。 “外臣所言,字字句句皆属实,绝无半分虚言。夏王,请您过目······” 邢恕一边分辨,一边将搜罗来的文书、身份证明、腰牌等物件一一取出,吩咐内侍呈给李乾顺。 李乾顺望着眼前这些确凿的证据,心中苦笑不已。 事到如今,已是无可辩驳。 朕,终究还是欠下了这只老狐狸的一个人情。 “原来如此,若非宋使独具慧眼,洞悉其中奥秘,我大夏王朝几乎便要落入那莫测的陷阱,险些遭受不可预知的暗算······” 李乾顺有点后怕,明显不想纠缠这个话题,果断快刀斩乱麻道,“晋王,此事你确实有错在先,朕罚你设宴向宋使致谢,并查清其中隐情,给朕一个交代。” “臣遵旨!” 晋王低头应答,心中却满是苦楚。 “夏王,此事岂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揭过?外臣怀疑,这背后可能有着更深层次的阴谋,甚至与您的性命息息相关······” 李乾顺的脸色微微一沉,他本想进行下一个程序,谁知邢恕一个强行加塞,再次拉回老路。 “宋使此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李乾顺不悦道,“不过是几个败逃的吐蕃士兵,如何能威胁到朕的安危?” 邢恕似乎并未察觉到李乾顺的情绪变化,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道:“夏王,请允许外臣为您讲述一个古老而真实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遥远战国,现已家喻户晓,故事的名字叫做——荆轲刺秦王······”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24章 造孽啊 西夏人不仅垂涎大宋的富饶和繁荣,而且被钟灵毓秀的大宋文化所迷恋,争相尊崇大宋文化。 尤其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学说宋人话、研读宋典籍、着宋人服饰、遵循宋礼仪等潮流,已成为上层生活的主流。 然而,对于一千多年前的荆轲刺秦事件,了解其内涵的西夏人,却寥寥无几。 如同是一种讽刺,邢恕用流利的党项语讲故事。 那段荡气回肠的刺杀,将好多党项人代入其中,结束后仍沉浸在故事中。 尤其对荆轲悲壮的结局,充满无尽的遗憾。 正当众人还在回味着那段历史时,邢恕却忧虑重重道:“夏王,吐蕃败兵潜入王城,假冒使团之事,实在耐人寻味。外臣心中不禁生疑,此事背后是否有一伙大势力在暗中操控,企图效仿荆轲,行不轨之事呢?夏王,此事绝不能掉以轻心,谨防图穷匕见······” 老狐狸,又要在我君臣之间播猜忌的种子。 若非我君臣深知西夏与青唐吐蕃之间微妙的利益关系,现在的猜忌已弥漫大殿。 三人成虎。 谣言如野火,一旦点燃,便可能愈演愈烈,直至以假乱真。 李乾顺深知此理,他不愿让邢恕继续在朝堂之上兴风作浪,于是蹙眉不悦道:“宋使,你所说之事,朕已派晋王前去调查。待真相大白之日,朕定会给宋皇一个满意的交代······今日朝会就到此为止吧,朕有些乏了······” 话音未落,李乾顺已起身离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邢恕看着李乾顺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小样,现在不嘚瑟了? 宋夏之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朝臣出殿,纷纷交头接耳,目光有意无意在邢恕身上闪烁。 邢恕毫不在乎这些仇视的目光,大喇喇离去。 后续事态发展得异常顺利,李察哥迅速揭开了西夏军出兵青唐的真相。 原来,这一切竟是由右厢卓罗监军仁多保忠擅自行动所致。 他私自调动兵马,意图协助宋军抵御西吐蕃的侵袭,却不料因此与宋军产生了误会和摩擦。 李乾顺大为震怒,卸仁多保忠兵权并降职,同时郑重保证,西夏对青唐之事置身事外,两不相帮。 就连李乾顺都没感觉到,他心中猜忌的种子已经萌发,剥夺仁多保忠兵权就是见证。 邢恕则踌躇满志返回大宋。 此次出使极为成功,更扬国威。 大宋要的就是西夏置身事外的承诺,他明白,自己已然通过了皇帝的考验。 回到汴京,还有一场更为激烈的斗争在等待着他,需要他去拳打脚踢。 朝堂才是他的阵地。 ······ 定州开元寺的庄重与静谧并未平息苏轼内心泛起的涟漪。 他注视着跪在地上叩头的太监,心中百感交集,更是勾起他一丝淡淡的哀愁。 这是他年轻时造的孽。 一夜醉酒,他将小妾赠送给梁姓友人,未曾料到小妾已有身孕。 不久之后,一个无辜的生命降临人世,取名梁师成。 后因家道败落,为了生计,那小妾一咬牙割了儿子的祸根,送进宫当了太监。 “你在皇宫当差,告假不易,耽误行程还要受罚,我在定州还有许多老友要走访,恐怕你等不了那么久,先回去吧······” 苏轼轻叹一声,缓缓开口,话语间透着丝丝沧桑与无奈。 这并不是苏轼故意退送梁师成,而是他确实要在定州访友。 苏轼贬谪之路始于定州,然后是寂寥的英州,荒凉的惠州,最终在孤悬海外的儋州停止了漂泊的脚步。 此次进京,他沿着曾经让他走向人生低谷的南贬之路逆流北上,并非要发泄心中的不满与愤懑,而是要沿途游历故地,会见旧友,将一生的恩怨情仇都一一了断,不留遗憾。 六十四了,再不回味这一切,就来不及了。 “大人一路颠簸劳累,孩儿告假来定州迎接,就为让大人舒适回京······还望大人成全······” 大人是宋人对父亲的称呼,可这个称呼却让苏轼内心有种别样的动荡。 “老夫未曾尽到抚养之责,算不得你家大人,以后切莫再提。” 苏轼磊落飘逸,尤其经过贬谪的磨难后,心境更为豁达超然。 梁师成是他遗腹子是真,但他没尽义务也是真,同样是铁一般的事实,没必要为自己的错误掩饰。 坦然面对。 梁师成听后,低头垂泪道:“孩儿谨遵大人之命,回去便求端王帮忙打点,希望章子厚不要再刁难大人······” 赵佶很崇拜苏轼,所以苏轼贬官后,他对苏轼这个遗腹子照顾有加。 若非如此,就凭他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太监,想要在宫中立足,又谈何容易。 “没必要了,自此以后,章子厚不会再针对老夫了······” 苏轼并未进一步解释其中缘由,转而低声吟诵起来:“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官家这首《庚辰杂诗》,真是寓意深刻,气势磅礴,堪称名篇中的翘楚之作······” 苏轼细心地察觉到,官家在这首诗里巧妙地运用了一个典故。 那“万马齐喑”四字,原是出自他自己的作品《三马图赞》中的“万马皆喑”,经过官家的妙手改动,再加上一个“哀”字,意境便焕然一新,更加深沉而引人深思。 这标志着官家对变革局面的不满意,更体现了官家要彻底变革现状,对人才不拘一格的渴求和期待。 这首诗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首份《大宋日报》上,如今早已随报纸传飞入千家万户。 报纸内容琳琅满目。有名篇佳作、朝廷决议、民生剖析、话本连载、八卦趣事、广告信息······既有娱乐性,又不失事实性,真可谓是百姓的福音。 值得一提的是,报纸上连续刊登了关于改良青苗法、打击非法高利贷等惠民报道。 这些政策让苏轼眼前一亮,深感官家坚持革新的苦心。 他决定不再抱有偏见,支持官家,支持革新。 “过儿,去把为父写的八篇赋拿来。” 苏过站在原处没动,满脸委屈。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25章 相爱相杀四十年,一封书信泯恩仇 苏过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并非吝啬之人,却对父亲即将赠予梁师成的这套墨宝深深不舍。 这套墨宝对他父亲而言,意义非凡,承载了太多的情感与回忆。 今年元宵夜,苏轼仰望苍穹,突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 他虔诚地向天祷告:“吾誓不做海外人,近日颇觉有还中原气象,今日默写最得意的八篇赋,若一字不错,即有北还之望。” 随后苏轼洗砚焚香,凝神专注,挥毫泼墨,八篇名赋一一写就,居然一字不错。 那一刻,苏轼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激奋高呼道:“吾归无疑矣!” 果然不久之后,命运之神似乎听到了他的祷告,官家传旨召唤。 然而,对于苏过来说,那套见证了父亲北归希望的墨宝,却成为了难以割舍的情感纽带。 苏轼轻轻一叹,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沧桑和感慨:“过儿,去吧。为父蹉跎半生,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剩下手中这幅笔墨了······” 苏轼心中再次涌起一股深深的愧疚。 从某个角度来看,他确实耽搁了三儿子的前程。 苏过放弃功名,陪父贬谪,默默伴他一路,所有起居饮食,生活所需,都是他一手承担。 知子莫若父,反过来,知父也莫若子。 与父亲相依为命的苏过,深深理解父亲的痛苦和无奈,他知道,如果他不舍这幅墨宝,只会让父亲更加愧疚。 于是,苏过取出那幅书法,递给梁师成。 “大人墨宝,孩儿将收为家传宝,子子孙孙流传下去······” 梁师成接过书法,仔细端详后,喜极而泣,全然忘了他是个太监,不会有子子孙孙。 此后,梁师成留下了一些银两,含泪拜别。 他刚转过身去,苏轼却突然唤住了他:“且慢,老夫写一封信给章子厚,你务必亲手交给他。” 言罢,苏轼提笔疾书。 “某与丞相定交四十余年,虽中间出处稍异,交情固无所增损也······书至此,困惫放笔,太息而已······” 苏过与梁师成站在一旁,看着信纸上的笔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股酸楚。 前半生知己,后半生一言难尽。 相爱相杀四十余年,一封书信泯尽一世恩仇。 大人心中,一切都是浮云。 ······ 尽管赵煦每日忙碌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当他看到那些精心筹划的事务逐渐步入正轨,内心便由不得泛出一股浓郁的满足感。 孟钺负责的报社一炮走红,报纸一经发行,迅速在民间引起广泛关注和赞誉,销量节节攀升。 元符观的道士们被他赦免死罪,摇身一变成为科研人才,在刘混康率领下,组成一支充满创造力的科研团队。 大宋的钢铁质量尚显粗糙,赵煦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实验炼制出优质钢铁。 先用隔绝空气加强热,制出高品质焦炭,进而用高炉炼铁、转炉炼钢等技术提炼钢铁,这些理论对于前世理工男赵煦来说,一点都不难。 道士们铆足劲头钻研,以报圣恩。 改良后的青苗法开始在三个路试行,严禁高利贷的法令也下发到全国各地。 吴居厚奉命进京,专门负责和监督这两个政策的实施情况。 青唐地区的残余吐蕃势力已被肃清,宋朝在这片土地上设置了河州、煌州、鄯州等州县,选派了一批精明强干的官员前往治理。 并迁移了部分百姓,同时派大军驻守,而且对有功及阵亡的将士予以嘉奖。 种浩、折彦质、杨震、姚平仲、杨可世等十位边关将领已抵达京城,然而赵煦并未给他们安排具体职务。 空闲时,就召集他们询问边关之事,以便更深入地了解边境形势。 忙碌时,就带他们在身边,类同护卫。 这十人都是厮杀汉,本以为皇帝召唤入京会委以重任,谁知却当成闲汉养,心中不免有些沮丧。 沮丧归沮丧,但他们依旧忠诚履职。 这一日,赵煦叫上种浩等十人,令燕亥率二百皇城卒,又带御龙直、御龙骨朵子直、御龙弓箭直、御龙弩直等殿前司诸班直约千人,突然出城。 “官家,这是要何处去?” 皇帝出城绝非小事,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御史台的乌鸦叽喳,走了一段路,燕亥终于忍不住询问。 赵煦微微一笑道:“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军被誉为‘上四军’,是禁军的精锐之师,他们驻防京城,防护安全,朕想看一看他们的真正实力。” 皇城司整顿已然尘埃落定,赵煦早想好整顿禁军的计划,今日就为整顿而来。 “先去龙卫军,让我们一同目睹大宋铁骑的雄厚底蕴。” 燕亥瞬间心领神会。 官家突袭,禁军要倒霉了。 ······ “大!大!大!” “小!小!小!” 两群人毫不示弱,扯着嗓子大喊,似乎声音大就能赢下赌局。 “买定离手,开······” 庄家高喊一声,慢慢揭开骰盅,骰子点数映入眼帘,“一二三,小!” “他娘的,又是小!” 一名输红了眼的军官,狠狠地将手中的铜钱拍在桌上,骂骂咧咧,“连开了五把小,老子就不信这个邪,押一贯小!” 龙卫左厢军营房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赢钱的满面红光,输钱的喊爹骂娘,却没一个人愿意离开这个刺激而诱惑的桌子。 指挥使秦寂尘坐在角落里啃着羊腿,喝着酒,他一点都不觉得嘈杂,反而很喜欢这种别样的乐趣。 他喜欢设赌局,却从不参赌。 十赌九输。 赌钱哪有抽头十拿九稳。 秦寂尘正悠然地用手指在牙缝间挑剔着,忽见一名亲兵急匆匆地闯入,气喘吁吁道:“秦指挥,远处有一队人马正向大营疾驰而来。” 秦寂尘一怔道:“人马?哪来的人马?” 亲兵摇了摇头道:“未打旗号,小的也不清楚。” 秦寂尘愈发疑惑。 龙卫左厢军既未接到检查军令,也无安排操练任务,这突然出现的兵马,究竟是何方神圣? 秦寂尘再次向亲兵求证:“依你看,更像是哪里的兵马?” 亲兵自然没有看出来,却也不想挨骂,硬着头皮胡诌道:“秦指挥,小的觉得他们······像是禁军。” 秦寂尘大手一挥道:“无需理会,怕是右厢军的那些腌臜泼才,传我军令,把营盘大门锁死,苍蝇都不得放进一只。” “诺!” 亲兵清楚左右厢指挥使积怨已久,立刻领命去营门。 “都散了,都散了,随本将去营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赌钱的都是军官,若是有什么状况,兵都没人指挥。 秦寂尘轰散了赌局,带人急奔营门。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26章 比猪都好杀 龙卫左厢军营门紧闭,远处人喊马嘶,守军自认为是右厢军兵马,指指点点看热闹。 “别吵闹了!” 秦寂尘大步来到营门口,一声厉喝,门前瞬间安静下来。 他仔细端详远处兵丁的甲衣,不由神色凝重。 班直? 他们不在御前当值,怎么会出现在龙卫军的营地? 就在秦寂尘惊讶的当儿,一骑飞奔而来,在营门前的木栅处停下,大声喝道:“龙卫左厢军指挥使秦寂尘何在?” 秦寂尘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沉声道:“某家便是,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龙卫营?” “官家亲临,还不见驾?” 那人随手掷来一枚令牌,秦寂尘接过一看,瞬间脸色大变,忙惊呼道:“速速打开营门,恭迎圣驾!” 秦寂尘强自镇定,慌忙整了整甲胄,率众疾步而出。 “龙卫左厢军指挥使秦寂尘,参见官家!” “秦将军辛苦了,起来吧!” “谢官家!” 秦寂尘起身,心中更加忐忑。 以往皇帝亲临军营,都是殿前司提前告诉他们准备,然后才会陪同皇帝来视察。 今日三衙官员不见一人,唯有皇帝率班直和皇城司人马,意味着这是皇帝私查,显然不会有好事。 “龙卫军肩负汴京城安危,朕深感欣慰,今日特来看一看朕的虎贲,秦指挥使,你不会让朕失望吧?” “龙卫军全体将士,日夜苦练,只为保家卫国,抵御外敌······臣请官家检验我龙卫军容······” 秦寂尘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但却不能怯场,挺直腰板,大声回应。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先吼几句口号壮胆再说。 赵煦闻言,点了点头道:“前面带路!” “诺!” 秦寂尘微微俯身,恭声应允,随后转过身,领着赵煦一行人踏入了龙卫军的大营。 营内将士早已闻讯而动,忙着穿戴铠甲,寻找武器,整理弓箭,喧嚣声此起彼伏,极为惹眼。 赵煦步入大营,目光所及处,只见营盘散杂,栅门残破,军伍散乱慌张,毫无军营该有的严整。 饶是他心中早有预料,知道禁军糜腐不堪,可亲睹这般景象,脸色还是一点点沉了下来。 倘若敌军来犯,这样的龙卫军拿什么抵御? “秦指挥使,去校场召集全军列阵,朕要一睹龙卫军操练的风采。” “啊?” 秦寂尘闻言,恐慌顿时涨潮。 平时有操练任务,都是提前通知,然后从其他军中借人借马,或是掏钱雇人凑数。 今天措手不及,他可没本事变出人和马。 看到秦寂尘的鸟样子,赵煦气不打一处来,眉头微挑道:“秦指挥使这样子······莫非龙卫军今日操练不了?” “能、能、能,臣这就通知下去,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秦寂尘慌张得紧,边说边躬身,然后急匆匆地转身,就要离去。 “秦指挥使,这军营的规矩改了吗?如今连传令,都需要指挥使亲自出马?” 秦寂尘顿时僵住,脸上恐慌更加明显,只好硬着头皮道:“官家教训的是,臣这就派人传令······” “朕要在一刻钟之内看到全军列阵,秦指挥使,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秦寂尘忙给亲随下令,眼睛快挤烂了,亲随都没领悟。 笨蛋! 赶快让其他人想办法,否则我指挥使的位子不保。 “秦指挥使,随朕登台!” “诺!” 登上校场高台不久,一支支队伍来到校场。 君臣礼毕后,操练开始。 脚步虚浮,队列杂乱,喊声有气无力,实在不敢恭维。 龙卫军是禁军中的佼佼者,王牌骑兵,可眼前的他们,哪有半点虎贲之师的影子? 赵煦眼中全是失望和愤怒。 怪不得靖康年间金兵围城,宋军毫无抵抗,任敌宰割。 就这样的队伍,比猪都好杀。 杀猪时好歹还会哼哼几声,杀他们连哼哼都不会。 必须得动真格的了。 “秦寂尘,你告诉朕,这样的龙卫军能上战场杀敌么?” 赵煦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刀砍了秦寂尘,“上四军乃我朝精锐,一直严格选拔,秉持宁缺毋滥的原则。你瞧瞧,那几个头发斑白的老头,训练都有猝死的危险,却出现在龙卫军中······你来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官家,臣有罪。” 秦寂尘扑通一声跪下,额头上的冷汗密集,支支吾吾地解释着,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众将官见赵煦火起,个个屏息低头,噤若寒蝉。 “停!统统给朕停下!朕不想再看你们拙劣的表演!” 赵煦的愤怒声在校场上空回荡。 “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军被誉为禁军中的上四军,本是朕的骄傲,却没想到会是朕的悲哀。朕足额发放军饷,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朕的?” “这哪是朕养的兵?这是朕养的一群白眼狼······” 赵煦发了一屯火,然后下令道:“各营分列,点卯!” 秦寂尘一使眼色,记录官萧凌会意,迅速将名册双手奉上。 赵煦接过名册,翻看了几页,沉声道:“你确定这是龙卫左厢军,全军名单?” 萧凌硬着头皮道:“回官家,千真万确。 “还想糊弄朕?拿下!” 赵煦一声令下,一旁的几名侍卫立刻将萧凌制服并捆绑。 赵煦扔给燕亥一个名册道:“按这个名册,一个都一个都点名,对不上号的都圈出来。” “唯!” 燕亥接过名册,率皇城卒前去点卯。 赵煦早拿到虚饷册子,自然看得出秦寂尘名单有猫腻。 秦寂尘跪在一旁,冷汗涔涔。 他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只能暗求菩萨保佑。 过了许久,燕亥捧着名册归来。 他走到赵煦面前,低声禀报:“官家,经过仔细核对,差了一千八百多人。臣仔细瞧了,军中不乏老弱病残之人······” 三成兵丁吃空饷,还有老弱病残凑数。 “秦寂尘,你来说说,朕养的三成兵丁,究竟去了何方?” 秦寂尘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煦见状,并未继续追问。 而是还有一个更离谱,更让他气愤的事要问个明白。 “马呢?龙卫军是马军司精锐,你们的马都去哪里了?”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27章 战马,哪里去了? “马呢?你们的马呢?” 在检阅列阵操练时,赵煦便发现好多士兵没有骑马,骑兵与步兵混杂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赵煦清楚,龙卫军编制确实不满员,但每兵一马的配额却足够。 也就是说,除却吃空饷的士兵外,今天出列的都是真实在编禁军,应该人人有马骑,不然还叫什么马军都指挥司? 难不成人能吃空饷,马也能吃? 秦寂尘冷汗涔涔流淌。 他最清楚战马缺失的原因,但他不敢说出真相,说了莫说官位不能保住,就是脑袋都要当场搬家。 秦寂尘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心存一丝侥幸,试图寻找借口搪塞过去。 “官、官家······” 秦寂尘嗫嚅道,“马、马在廊内,应是兵丁听到御驾亲临,心中忙乱,未及牵领战马······” “马在廊内?” 赵煦对这个荒诞的说辞并不买账,随手指向台下一个无马将领道:“你,过来!” 那名将领心中一紧,急忙上前几步,跪倒在赵煦面前:“末将参见官家!” “骑兵无马出操,已是违令,你身为将领,更是明知故犯。” 赵煦冷冷道,“你即刻带人去马廊牵马,让朕看看你们还有多少。” “官家,马廊内哪有马······” 那将官见皇帝面色阴沉,知道挣扎也是徒劳,便一咬牙道出实情。 “居然在朕眼皮底下搞事,真是胆大妄为!” 赵煦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发抖的秦寂尘,冷喝一声,“来人,将龙卫左厢军指挥以上官员悉数拿下!” 不消片刻,包括秦寂尘在内,足足百人被捆绑近前。 厢军营三级指挥及副官,全被擒拿,齐齐跪在台下。 赵煦在这些人身上扫了一眼,缓缓道:“说吧,朕的马去哪里了?” 良久,无人言语。 “你们是武人,不比咬文嚼字的文官,平素习惯了淡漠法纪,可如此大罪,难道你们心中都没个数吗?” 赵煦厉声道,“朕给你们提个醒,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谁撑着谁倒霉······而且,这是要连坐的······谁想自食恶果,最好保持缄默······” 听到抄家灭门与连坐,许多武官立刻变色。 他们可不像文官,有祖制庇护,即便犯下大罪,也无性命之忧。 而他们,不但脑袋要掉,还会连累家人。 尤其皇帝带着皇城司人马,明显要用皇城卒撬开他们的嘴。 想到此处,众将官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官家,末将知道战马为何不见了。” 一名长相粗狂,满脸虬髯的军官忽然喊道,“官家,战马能赚大钱,自然不能在军营中闲置,浪费赚银子机会。” “战马要吃豆料、麸皮、草料、食盐等物,一个月下来耗费巨大,一匹战马耗费的钱粮,够养三个兵了。” “所以,军营的马越来越少。有的高价卖了,有的租出去拉车赚钱,有的被上司接走不还,羸弱的也有宰杀吃肉······如果不是为了应付差事用,估计这些战马也留不下来······” “官家,这等大事,咱们这些底层的军官,根本没有话语权,只能顺其自然,眼看色行事······”? 此人似乎是个话痨,喋喋不休,言语间还没有个重点,却也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此话一出口,顿时周围传来阵阵附和。 秦寂尘额头上豆大汗珠噼里啪啦地顺着脸颊掉滑落,落在身前的泥土上,砸出一个小坑。 他心中明白,即使自己现在咬紧牙关,进了皇城司也得乖乖交代,但此刻,他就是痛恨此人揭露,不由恶狠狠地瞪过去。 赵煦突然道:“既然你知道其中利害,为何不向殿前司反映?要知道,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那人苦笑道:“官家,军中有阶级之法,下属告上司,不管是否有理,均罪加一等。” “末将若反映了此事,现在早在阎王殿报道了······而且,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好多人凭战马敛财,谁会容忍我反映此事······” 赵煦清楚,军中“阶级法”是太祖制订,旨在严明军中等级尊卑关系。 各级军校各司其职,掌握着对下级的生杀大权,以此保障军队的稳定。 但,其优点和缺点同样突出。 此人说的倒是实话。 “你叫什么名字?在军中任何职?” “启禀官家,末将洛清辉,是个营副指挥。” “你这名字······有趣!” 赵煦见洛清辉是一个粗鲁汉子,却起个文绉绉的名字,随口一说,结果更有趣的事出现了。 “官家,家父说洛字有水的柔和,清辉则象征光明磊落,为人正直······” “聒噪,官家问你什么说什么,休再啰嗦!” 梁从政一喝,洛清辉立马闭嘴。?? “种浩、折彦质、杨震听令!” “末将在。” 三人迈步到赵煦面前,躬身施礼。 “朕特命种浩暂任龙卫左厢军指挥使一职,并赐予尚方宝剑,谁敢妄动,可先斩后奏!” 种浩高声道:“末将遵旨!” “折彦质、杨震,朕命你二人暂任龙卫左厢军副指挥使,折彦质主管军务,杨震专司军纪,协助种浩共同管理好龙卫左厢军。” 两人齐声应诺:“末将遵旨!” “种浩,军官被朕一锅端了,你仔细甄选,择优任命。朕把龙卫左厢军交给你三人,可别让朕失望。” 三人齐声道:“末将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上重托!” 他们清楚,皇帝是在考验他们。 若此次在龙卫左厢军有所作为,以后才会重用。 “将士们,你们是我大宋的铮铮铁骨,国之脊梁。你们心怀家国,矢志报国,却有这些败类吸兵血,坏我军威,此事朕决不容忍!” “你们也看到了,朕已任命新指挥使,朕望你们安心,勿生事端,否则,国法难容,必严惩不贷!” “你们放心,这些败类吃了你们,喝了你们的,不论是粮饷还是军功,朕一定让他们吐出来,归还与你们。” “官家万岁······” 军士齐齐跪地高呼,呼声响彻云霄。 “燕亥,将这些人带到皇城司,细细拷问。” “唯!” 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朕要看看谁在背后作祟。 离开大营,时已近午,赵煦率众直扑右厢军大营而去。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28章 不打你便是欺君 “官家,左侧有一骑疾驰,直往龙卫右厢军大营方向,臣观其装束,不像是斥候,倒像马军司的官员。” 赵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淡淡道:“这是急了?” 他随即下令:“韩虎威,你率队前去,将他拦下,带至朕前。” “诺!” 御龙直虞侯韩虎威应声领命,随即率领一队人马疾驰而去。 “来者何人,速速止步!” 苍羽正纵马飞驰,突见有人阻拦,忙勒马停下。 “御龙直?难道官家已到了龙卫右厢军大营?” 苍羽心中一紧,暗道不妙。 他定了定神,高声道:“我乃马军司都虞侯苍羽,有紧急公务前往龙卫右厢军大营,尔等无故拦截,耽误了公干,能担待得起?” 虽有御龙直拦道,苍羽也不能示弱。 他虽为马军司都虞侯,却是文官,心里自然高人一头。 “哎呀,原来是苍都虞侯,失敬失敬。” 韩虎威面带笑意,拱手打哈哈道,“抱歉、抱歉,官家急召都虞侯,某不得不拦您的驾,苍都虞侯还是尽快去见官家,以免误了大事。” 此刻苍羽明白皇帝就在附近,面上却佯装意外,眉头微挑道:“哦?官家竟在此处?” 韩虎威嘴角微勾,皮笑肉不笑道:“就在前面不远,都虞侯,请吧!” “烦劳带路。” 苍羽闻言,心头一沉,知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他无奈地调转马头,跟着韩虎威等人,向赵煦所在的方向行进。 “臣,殿前马军司都虞侯苍羽,叩见官家。” 苍羽毕恭毕敬地行礼,神情紧张而又慎重。 “起来吧!” “谢官家!” “苍都虞侯,你急匆匆赶往龙卫右厢军大营,究竟有何要事?” 苍羽清楚赵煦在试探,却不敢撒谎,半真半假道:“臣、臣闻龙卫军军纪涣散,特赶去查实······” “哦?你一个人去,也不带几个随从?让朕有种你去通风报信的感觉,莫非苍都虞侯担心朕会把龙卫右厢军也一锅端了?” 赵煦冷笑一声,眼中光芒锐闪。 苍羽心中一颤。 马军司收到龙卫左厢军出事的消息后炸了,都指挥使裴云霆、副指挥使墨轩铭忙奔左厢军善后,苍羽则到右厢军做提前料。 “官家乃万金之躯,私自离京,置身于险境,实为不妥。更何况,禁军乃是国本,官家如此轻率行事,就不担心引起国本动荡?老臣言辞逆耳,却皆出于一片忠心······官家,请三思而后行······” 苍羽没有想到皇帝会直接揭破他的心思,他知道此刻用辩解来掩饰落于下乘,便直接问责。 这就是大宋文官的秉性。 “好一个忠言逆耳,朕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嘴上占大义,背地里却行苟且之事的人。” 赵煦冷笑一声,下令道,“来人,将苍羽给朕拿下!” 苍羽做梦都没有想到皇帝会瞬间翻脸,顿时脸色一变,挣扎着辩解道:“臣无罪,官家何故拿臣?臣所行之事,皆是出于公心,通风报信不过是官家的猜测而已,怎能做罪名······臣不服!” “龙卫左厢军虚报三成军饷,战马缺失近一半,你这个都虞候难道没有失察、渎职之罪?” 赵煦满眼冷冽,缓缓道,“不知这个罪名你服不服?” 这个罪名直刺苍羽命门,他竟找不出半句辩解之词。 苍羽低头不语,任由几个班直将他双手反绑,押往右厢军大营。 左右厢军素来不和,因此,左厢军的人并未给右厢军通信,右厢军对御驾亲临之事仍一无所知。 直到赵煦一行人抵达营门,表明身份,右厢军的指挥使吴章群才意识到大祸即将临头。 他急忙整理甲衣,跪地高呼:“臣,龙卫右厢军指挥使吴章群叩见官家。” “吴将军平身!” “谢官家!” 吴章群起身,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大脑飞速寻找应对之策。 赵煦象征性夸奖了几句右厢军军容严整、士气高昂,正待吩咐校场列阵,就听苍羽大声喊道:“吴指挥使,还不快拿右厢军人马名册,方便官家核对数额······” 虚报人马,苍羽吃了大头,自然害怕真相暴露,此刻狗急跳墙,大声提醒。 这一声呼喊,如巨石坠湖,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吴章群这才注意到被捆绑的苍羽,他惊愕道:“都虞侯,你······” “苍羽,你在朕面前玩心眼,眼里哪还有朕?” 赵煦大怒道,“来人,将苍羽给朕吊在这棵树上!” 苍羽惶恐,却不甘地挣扎着辩解:“臣冤枉,臣好心替官家提醒,官家竟如此辱臣,有失公允······” 众班直哪管苍羽申辩,瞬间将他高高吊在树上。 赵煦突然捕捉到吴章群身后有一人,正准备退回大营报信,便喊了一声:“那个穿黑甲的,给朕过来!” 那人吓得浑身一颤,忙不迭地跑过来,跪地叩拜道:“末将龙卫右厢军营指挥使黄峰,叩见官家!” “朕见你鬼鬼祟祟地想要离开,这是为何?” 黄峰心中一紧,忙解释道:“回官家,这不已错过饭点了吗?末将担心官家饥饿,所以想去通知火头军准备准备······” “好,朕就喜欢像你这样的忠臣。” 赵煦岂不明白这等小聪明,他把马鞭扔到黄峰脚下,冷冷道,“抽苍羽一百鞭子,但有一鞭弱了气力,朕就把一百鞭记在你们身上······打完记得还朕马鞭······” “吴将军,立刻传令下去,朕要在一刻钟之内,看到龙卫右厢军全军在校场列阵完毕!” “诺!” 吴章群硬着头皮应命。 黄峰看着赵煦一行步入军营,这才回味过来,心中顿时打个激灵。 一百鞭是要抽死人的。 但他敢手下留情,倒霉的就是自己。 死道友不死贫道,某拼了。 “都虞侯,对不住了!” 黄峰心中默念一声,随即抡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 “啊······” 苍羽顿时一声惨叫,大声骂道,“你这贼配军,敢打本官?信不信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都虞侯,末将奉旨而为,不打便是欺君。” 黄峰说罢使劲抽打,每一鞭下去都会有惨叫声在空中回荡。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29章 你摊上大事了 马军司都指挥使裴云霆,副都指挥使墨轩铭,快马加鞭来到右厢军大营,看到被吊起来抽得奄奄一息的苍羽,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皇帝以往处置犯错的文官,最重也不过是贬官流放,从未有过在众目睽睽下动粗之举,更不要说公然吊起人来毒打。 这是市井行径,官家这是为何? 一想到他俩是正宗武官,心中更为恐惧。 文官都要鞭笞,武官还不得砍头。 两人连滚带爬赶到校场,看着被捆绑的近百将官,还有那些无马而立的禁军,心中只有三个字在回荡:完蛋了! 他们知道禁军的军纪军规松散,却没有想到烂到这种程度。 大宋短马,说战马乃国之重器一点都不过。 骑兵的战马短缺这么多,谁都无法给皇帝交代。 倒霉啊! 早知道情况这么严重,就不拿他们孝敬的银子了。 “臣,马军司都指挥使······” “住口!你们二人,竟还有脸面来见朕?” 裴云霆与墨轩铭叩拜施礼,却被赵煦一声怒喝打断。 充满愤怒与失望的声音,如利刃穿心,二人听后顿时面色惨白,恐惧万分,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龙卫左右厢军虚报兵额,吃空饷三成之多,战马亏损更是严重。依此推断,马军司下辖的云骑、骁捷两军,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裴云霆、墨轩铭,这些事,你二人可知晓?” 这个问题无法回避,无法掩饰,更无法回答,但不回答却又不行。 二人清楚,回答不知是渎职,罪名轻,但在这等大事面前,如此推脱显然太过苍白。 而且只会激怒龙颜,引来更大的祸端。 倘若说知道,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唯有含糊其辞叩头称罪,以求皇帝能够息怒,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臣······臣等有罪,请官家责罚!” 赵煦依样画葫芦,早将龙卫右厢军交到杨可世等三人手里,此刻见二人耍心机,早懒得纠缠,淡淡道:“既如此,你二人便去皇城司忏悔吧······回京!” 二人闻言,吓得魂不附体。 进了皇城司,不死也得脱层皮。 ······ 皇城司议事大厅,燕亥一脸冷漠,盯着下属,一字一顿开口。 “龙颜震怒,责令皇城司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将这些人的罪行一一查明,摆在御案上······我把丑话说到前面,谁若懈怠或庇护,别怪我不讲情面,燕某不会向官家通禀,会亲自剁下他的脑袋,以示天下······尔等可清楚其中利害?” 众下属闻言,心中一凛,齐齐躬身回应:“我等必将尽心竭力,不辜负燕公事嘱托,为官家分忧!” 燕亥微微颔首,眼中光芒冷冽,挥手道:“既然如此,那便速速行动,分头办事······燕某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诺!” 众人齐声应诺,纷纷转身离去。 少顷,皇城司内响起阵阵惨叫,状若炼狱中的厉鬼哭嚎,极为恐怖。 燕亥静坐值房,对惨叫声置若罔闻。 他统领皇城司,本就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 刀出鞘,必见血 ······ 夜已深,燕亥毫无倦意。 不断有供状递上来,他一丝不苟地查验后,分类归档,以便皇帝看起来省事。 突然,一名皇城卒急匆匆地闯入值房,神色慌张禀报:“燕公事,都虞侯苍羽顽固不化,无论我们如何盘问,他就是不肯招供······还口出狂言,说刑不上大夫,敢对他动刑,就等着迎接全体文官的怒火······” 燕亥闻言,微微皱眉,眼中寒意浓烈,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带路!” 他清楚皇城卒们之所以不敢对苍羽用刑,确实是忌惮那些文官的势力。 而他没有退路,必须刀出如霆。 ······ “太祖开国之初,便立下祖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尔等竟然假公济私,审讯士大夫······” 审讯室内,苍羽眼神凶狠,大声咆哮,仿佛自己才是天下主宰,全然不把审讯的人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门扉轻轻开启,一道身影缓缓迈进。 是燕亥? 苍羽看到面无表情,眼神冷冽如冰的燕亥,心中一颤。 随即,他镇定下来。 皇城司的人已被他镇住,喊燕亥过来,就是黔驴技穷。 燕亥又能怎样,他一样不敢用刑。 故而苍羽并未收敛,反而更加嚣张地继续咆哮。 没有只言片语,燕亥径直走到苍羽面前,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根粗大的铁钉。 “噗嗤!” 苍羽还未反应过来,那铁钉已如闪电,刺入他的大腿。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苍羽痛得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他瞪大眼睛,看着燕亥,眼中满是惊愕与恐惧。 “燕亥,你竟敢对士大夫动刑,你完了,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 苍羽颤声恐吓,但声音中明显多了恐惧。 燕亥仿佛没听见任何声音,他面无表情地提起一柄铁锤,对着苍羽腿上的铁钉帽,猛地砸过去。 “砰!” “砰!” “砰!”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惨叫,三两下铁钉便穿透肌肤,没入骨头。 苍羽痛得撕裂肺腑,惨叫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燕亥毫不在意,他再次取出一枚铁钉,狠狠刺进苍羽另一条腿。 铁锤再次高高举起。 苍羽看着铁锤,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他连忙大声求饶道:“别打了,我招,我招······” “砰!” “砰!” “砰!” 燕亥似乎没听到求饶声,铁锤再次狠狠地砸在钉帽上,直到没入骨头,他才慢悠悠地道:“还道你是个硬汉,原来却是软骨头,着实无趣······” 燕亥盯着苍羽,冷冷道:“本想今夜把铁钉钉满你的双腿和后背,让你今生都无法再走路,无法挺直腰板······都虞侯这是不想让某如意啊······” “燕公事,求你了,我招,我一切都招······” 苍羽彻底破防。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30章 自查自纠 看罢御桌上的供状,赵煦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慨和愤怒,禁军的问题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吃空饷、冒名顶替、倒卖战马已成常态。 不仅如此,他们还派遣部分士卒外出,从事其他赚钱营生。 禁军糜烂至此,哪有战斗力可言? 怪不得号称八十万的大宋禁军,挡不住女真数万铁骑,还被他们俘走了两个皇帝。 这样的禁军,挡得住才怪。 这些情况,三衙官员肯定心知肚明,之所以默认,还是利益在作祟。 这些蛀虫,吸血吸得这样从容、张狂,真把朕当傻子了啊。 看朕如何将你们连根拔起。 拿了朕的给朕还回来,吃了朕的给朕吐出来。 “梁从政,召三衙副都虞侯以上的官员到文德殿。” “唯!” ······ 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侯周翔急匆匆踏入文德殿,一眼便瞧见正在殿内焦急踱步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张威霆。 他急忙上前,拱手施礼:“张殿帅早!” “周太尉早!” 张威霆闻言,心不在焉地抬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拱手还礼。 然,张威霆眼中忧虑却难掩饰。 “张殿帅,您可得有个准备啊。官家急召我等入宫,十有八九是为了龙卫军的事恼火······” 周翔压低声音,故作关切,心中却有丝幸灾乐祸。 吃战马补贴吃的得意,现在倒霉了吧? 活该! 张威霆岂能听不出讥讽,他微微横眉,没好气道:“官家恼火的事多了,龙卫军之事只是个引子罢了。老夫可听说步军冒饷的人不在少数,周太尉不应该也准备准备吗?” 见张威霆脸色一变,出口便只戳他心窝,周翔心中一紧,忙赔笑道:“张殿帅,您误会了,我只是好心提醒,并没有冒犯殿帅之意······” 张威霆冷哼一声道:“明白就好,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是想一想如何平息官家的雷霆之怒吧,别光惦记着看别人的笑话。” 此时,三衙的高官们陆续到来,两人也不便继续争执,都收起不悦,换上笑脸寒暄。 不久,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的高层悉数到来,原本寂静的宫殿变得热闹起来。 昨日皇帝私查龙卫军,还抓捕了二百多将领的消息早已在朝中传开,今日突召,他们心中自然充满了忐忑。 然而在文德殿内,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随意打听消息。 “官家驾到。” 随着梁从政尖锐的声音响起,赵煦缓缓步入大殿,然后端坐龙椅,目光如刀,直透众人。 “臣等参见官家,官家万福!” 赵煦凝视良久,才缓缓道:“诸卿平身!” “谢官家!” 众官员起身,却如霜打了的茄子,低垂着头,不敢直视。 殿内气氛顿时凝重。 “朕昨日突访龙卫军,所见所闻,无不令朕痛心疾首······吃空饷、倒卖战马、冒名顶替、派出去捞钱、克扣军饷······更令朕愤怒的是,这些恶行不仅禁军将领参与其中,就连兵马司的官员也跳进来分一杯羹······这吃相,啧啧······” 赵煦停顿稍许,突然望向张威霆,沉声道:“张威霆,你麾下马军司的两个都指挥使,一个都虞侯都进了皇城司,今天你不该给朕说道说道么?” 张威霆知道逃不过这个坎,他扑通一声跪下,颤声辩解道:“官家明鉴,臣对此事一无所知,也绝未参与其中,但臣罪责难逃,请官家责罚!” “怎么,你的意思是不知者不罪咯?” 赵煦戏谑一句,而后冷冽道,“尔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统领上四军,保护京都安危,本应严格治军,可如今军中却如此行径,你还想推卸责任吗?” “是毫不知情,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朕心里明镜似的。这些年来龙卫军上下,贪污腐败、倒卖军马、冒名顶替、欺君罔上······此等累累罪行,朕一清二楚,你还有脸说毫不知情?” “李勇!” 赵煦突然提高了声音,点名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李勇。 李勇心中一紧,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在!” “朕问你,你的步兵中可有此等事?” 李勇突然被点名,头皮直发麻,忙躬身道:“臣恐慌,臣失职,臣对此事一概不知,臣下殿就去军营查,定会给官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赵煦冷冷一笑,明显不满。 “下殿就去查?好一句敷衍之词!别再用一无所知来敷衍朕,尔等身为三衙高官,漠视军规,放任恶行在军中肆意蔓延,仅凭这些,朕便可治你们的罪!” 众官闻言,纷纷低头,内心忐忑。 他们不清楚,皇帝到底知道多少真相。 “朕懒得和你们废话,梁从政,都发下去传阅。” 赵煦早挑好几个典型供状,梁从政拿起,一一分发下去。 看到供状,众人面如死灰。 这么快就招供了? 难怪皇城司被称为阎王殿,这手段果然非同凡响。 赵煦扫视面色苍白的众人,一字一顿道:“朕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一次,朕要动真格的。” 顿了一顿,赵煦又道,“朕给你们一次机会,允许你们自查自纠。三天之内,自己麾下禁军的贪腐问题逐一查清,若有人敷衍塞责,朕绝不姑息!” “朕许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若有人胆敢庇护,朕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朕的耐心是有限的,别不见棺材不掉泪!” 此言一出,好几人更加不安。 皇帝给予了他们最后的机会,不把握就是棒槌。 可要事如实禀报,那也是棒槌。 此事得细细思量。 “皇城司协同彻查,禁军中少了多少人,少了多少甲,少了多少马,哪怕是少了一颗钉子,都要回禀给朕。” “朕要知道,这禁军,究竟烂成了什么样子······” “退下吧,朕给你们三天时间,希望尔等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朕与你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然后匆匆退出文德殿。 赵煦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他知道,要想真正整治军中腐败,光靠严惩是不够的,还需要从根本上改变军队的管理体系。 沉思片刻,赵煦下令道:“传燕亥。”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31章 诗词乃小道 集英殿内,章惇朝苏轼深深一躬。 “信已收到,阅后颇为感慨,世人称子瞻为苏仙,果真人如其名,某不及也······” 章惇声音低沉,表情复杂,歉意敬意均浮现在脸上。 苏轼微笑着还礼:“子厚言重了,你我本挚友,曾经的小矛盾,不过是政见不同而已,初衷都是强国富民,至于是非功过······后人自会评说。” “诗家不幸,文坛幸也。” 章惇轻叹一声道,“此所谓,屈原放逐,乃作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随着南迁,子瞻的诗词愈发豪放澎湃,足可自成一家······” 诚然如此。 章惇憎司马光割地于西贼媚和,悲苏东坡支持旧党的立场,在政治上把他们往死里整,但对于他们的作品,还是由衷赞赏。 刚刚的那番话,便出自于《资治通鉴》。 由于政见不同,章惇和苏轼由挚友变为仇敌。 然而苏轼一封信,就如一场细雨,无声无息中冲刷了四十多年的恩仇。 拿得起,放得下,章惇自然敬佩老友的豁达。 “子厚谬赞,诗词乃小道,民生才是大道。” 苏轼低声细语,脑中似乎又翻腾起过往的深思与感慨。 “某南迁之路见闻,皆人间百态,感触颇深,尤其民生,让某心潮澎湃,感慨万千。我等被城市的繁华蒙蔽了视听,回归自然中,才真正领略到百姓的疾苦与不易。” “尤其在儋州,某和百姓一起种麦收棉,浇水施肥,拣禾庖厨,才体会到了百姓生活的艰辛与不易。正所谓:生,不易;活,不易;生活,更不易。百姓乃我朝基石,子厚所为,正为民生谋想,此国之根本,大道也······” “生惇者父母也,知惇者非子瞻莫属!” 章惇再度起身,再次起身,对着苏轼深深一躬。 这是敬意,更是感激。 此刻,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然烟消云散。 “两位畅谈何事,如此投入?” 听到二人尽释前嫌,赵煦并未让梁从政通传,迈步走进大殿。 这一切,都是赵煦的精心安排。 他特意为苏轼和章惇留下独处的空间,希望二人能当面和解,让章惇放下心中的包袱。 他召苏轼和范纯仁进京有深意,他希望通过收复二人的心,成为收服旧党人心的突破口。 前世他曾研究过苏轼,此时的苏轼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早已大彻大悟。 他连章惇都能谅解,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 章惇和苏轼忙站起来,向赵煦恭敬地行礼。 君臣礼毕,苏轼诚恳地道:“官家,臣在儋州体会到了百姓的艰辛与疾苦的疾苦,方才与章相谈及民生,臣觉得朝廷应加大对民生的关注,更加关注民生,改善百姓生活······” 赵煦笑道:“我朝变法,便是如此。来,今日我们君臣三人,边喝边聊,定要一醉方休!” 今日本就宴请苏轼,赵煦又以“我”自称,三人便没有多少拘束。 “子瞻所说百姓疾苦,我也清楚,百姓所求,不过是吃饱穿暖,可就是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历朝历代从没达到过,我朝亦如此。” 赵煦缓缓道,“那些说百姓富足,天下太平的盛世是吹出来的,我朝革新,就奔这四个字去的······子瞻,你这身衣服······”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32章 佳话 赵煦看到苏轼的衣服,突然眼前一亮。 “子瞻,你这衣料是棉布?” 苏轼本在惊诧赵煦的惊呼,明白皇帝在惊呼衣料,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此乃吉贝布,是木棉花成熟后加工而成,官家把吉贝布叫做棉布,倒是颇为贴切。儋州百姓种了不少木棉,吉贝布颇为常见,倒也算不上什么珍稀之物······” 苏轼这个大嘴巴,总是改不了喜欢调侃人的秉性。 赵煦能感受到苏轼话语中那丝淡淡的嘲讽,仿佛在说自己没见过世面似的。 赵煦呵呵一笑。 大千世界,奇妙无穷。 等他们跟着自己,见识到那些超越时代的奇迹,那时他们才会清楚,没见过世面的人是他们。 赵煦清楚,此时儋州种植的木棉,就是后世棉花。 由于产量低,吉贝布并未广为流传。 普通百姓舍不得穿,而富户更喜欢绫罗绸缎,对棉布很不屑。 因此,棉布在这个时代,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局面。 “子瞻,世人都没有认识到木棉的真正价值,它的用途说出来,必会让你瞠目结舌······” 此刻赵煦的脑中,满载前世的记忆。 消毒棉签,包扎伤口用的棉布绷带。 填充了棉花的棉衣、棉被用于冬天御寒,那厚厚的军用棉衣,足可以在严寒的冬季发动战争。 棉籽油······用途太广,暂且按下,免得又得解释半天。 苏轼轻声道:“官家,臣亲身种过木棉,深知其不凡之处,然而,它毕竟产量有限,不适于大面积推广······百姓还是看重果腹粮,木棉虽好,却难以成为他们生活的主旋律······” 赵煦微微颔首。 他清楚,苏轼担心的就是朝廷强令种植。 尤其南方良田多,土地肥沃,作物一年两熟,若是用来种棉花,必然会遭到百姓的强烈反对。 强令种植,只会激起民怨,加剧社会矛盾。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赵煦轻轻摇头,“儋州种植木棉的产量之所以低,是因为这里的气候和土壤并不适合木棉的生长。然而,这世上总有些地方是适合大量种植木棉,产量也会颇为可观。” 苏轼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的光芒,急忙问道:“官家,您所说的适合种植木棉的地方,究竟在何处?” 赵煦微微停顿。 此刻,他心中浮现出一个最适合种植棉花的地方,就是西洲回鹘。 在后世,成群结队的人前往新疆摘棉花,以至于后来摘棉花都成为赚钱的代名词。 但眼下不行。 大宋到西洲回鹘,中间隔着一个西夏。 片刻后,赵煦缓缓开口:“有一个地方,极为适合木棉的生长,那便是熙河路。” “熙河路?” 苏轼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满脸好奇道,“这是为何?” 赵煦道:“那边太阳大,阴天少,光照充足,降水稀少,自然适合木棉生长······” 章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赵煦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接过话头:“官家,若是熙河路广植木棉,产量又将如何?” 赵煦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较之儋州,或许能增产一倍半到两倍之间。” “官家,木棉若是广泛种植,大宋就不缺布了。” 章惇眼中光芒更盛,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高声道,“大宋的军需布匹,长久以来多是从辽人手中购得,价格昂贵且受制于人。若是木棉能大兴于天下,百姓会因之而获利,还能节省下一大笔军费开支,实乃国之福祉,民之幸事。” 而后他又幸灾乐祸道,“如此一来,辽人的布怕是要压在自己手里了,他们只能便宜卖给西夏人。” 苏轼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添了一把火:“契丹布料贵,党项人买不起,抢又没胆子,只能垂涎叹息。” 君臣相视,会意一笑。 赵煦沉吟片刻,又道:“关于种植木棉的事,我们不可操之过急,先在熙河路试种,若是成功,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自然会自觉种植。到时候,木棉便能在我大宋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章惇和苏轼点头赞同:“官家所言极是。” 酒香四溢,觥筹交错之间,君臣微酣。 赵煦的目光落在苏轼身上,眼中流露出几分期待与信任,轻声道:“《大宋日报》正缺一位文坛巨匠来稳局,子瞻,你可愿意撰稿,助我一臂之力?” 苏轼闻言,心中早已明了赵煦的用意。 他早弄清楚赵煦办报的初衷,也理解新法是为改善民生,于是他欣然答道:“官家差遣,臣岂敢推辞。臣愿以手中之笔,为官家尽一份绵薄之力,希望我大宋早日实现百姓富裕、国家强盛之愿景。” 赵煦大喜。 他要的就是苏轼的这个承诺。 有了苏轼的加入,《大宋日报》必将更上一层楼,成为引领舆论、推动改革的重要力量。 而苏轼的加入,也会逐渐改变旧党的思想,让他们团结在皇帝周围,为大宋建设添砖加瓦。 宴席在欢声笑语中渐渐落下帷幕。 而这场宴会,也成为大宋历史上的一段佳话。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33章 虎翼军 李勇这个狗官,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弄手段,真是胆大妄为。 赵煦内心汹涌,面色却沉静如水,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奏疏,盯着张威霆,缓缓开口:“张威霆,殿前司的自查结果,可属实?” 张威霆心中一凛,却未慌张,坦然道:“官家,臣自知有罪,但臣所奏之事,皆经严格核查,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赵煦微微点头,他看得出来,张威霆有些心虚,但还算老实,自查数据与龙卫军情况出入不大,至少没有故意隐瞒。 接着,赵煦又将目光转向王若溪,沉声问道:“王若溪,你的自查结果,可敢保证属实?” 都指挥使王若溪在朝中颇有影响力,他性格耿直,做事雷厉风行,从数据上可以看出来,他下了大力气,尤其战马缺失,丝毫没有隐瞒。 王若溪深吸一口气,恭声道:“官家,侍卫亲军马军司所呈结果,皆是臣亲自监督、逐一核查所得,绝无半点虚假。” 赵煦微微颔首。 这两位将领虽有小错,至少还忠于朝廷,忠于皇权。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能够实心办事、忠诚可靠的臣子。 至于那些敢于挑战皇权、玩弄权术的狗官,他自然会一一清算,绝不姑息。 赵煦将视线投向了李勇,语气平和道:“李卿,你的呢?” “启禀官家,侍卫亲军步军司所奏,都是臣亲自督查所得,字字句句皆为实情,绝无半点虚假。” 李勇心中暗暗得意。 他虚报了结果,皇帝没直呼其名,却客气称他为李卿,明显就是对他的治军能力满意。 果然,赵煦微微点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赞许:“三衙自查相比,李卿治军有方,朕甚感欣慰。” 其实赵煦早洞悉一切。 有什么能逃过皇城司密探的眼睛。 他清楚侍卫亲军步军司的官僚们相互勾结,瞒天过海,暗中把空缺补齐。 自认为聪明绝顶,却不知弄巧成拙,已陷入他布的局。 “三衙自查落下帷幕,诸卿都承诺所奏皆为实情,绝无半句虚言,朕若猜疑,君臣之间的信任便会形成裂痕······那样吧······” 赵煦沉思片刻,语气冷冽道,“既然如此,朕决定三日后再行复查,届时若发现情况与诸卿所言不符······朕必严惩不贷!” “臣等恭迎官家复查!” 三人回答豪气,神色坦然。 赵煦微笑点头。 别看他整顿禁军,雷声大,雨点小,属于小打小闹。 其实他在打草惊蛇。 惊动了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它才能露出破绽。 皇城司暗探遍布,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中。 赵煦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 “步帅,官家可说要亲查哪一军?” 贺铁山是侍卫亲军步军司公事,也是李勇的得力智囊,此刻却满腹疑云。 侍卫亲军步军司辖六军,分别是神卫左右厢军、虎翼军、武卫军、雄武军、奉节军、步武军。 官家肯定要复查步军,至于复查哪一军,不得而知。 “本帅哪知道?” 李勇闻言,眉头一皱,没好气道,“官家只是命本帅陪同复查,并未明言具体哪军······你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步帅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无一丝纰漏。” 贺铁山满脸得意道,“官家派人同时核查,无非是担心咱们借兵充数,可我们现在用银子雇佣,兵额完全吻合,毫无出入。” “上下早统一口径,更是许下重赏,待复查之后,每人皆有两贯赏钱。下官敢保证,步帅麾下哪一军都禁得住查,其结果和自查奏疏上所述完全一致······就是······” 贺铁山这么一喘气,吓得李勇心肝一抖,忙颤声道:“就是什么?” 贺铁山暗笑,面上却露出惋惜之色,叹息道:“就是花了步帅不少钱,着实让下官有些肉疼······” “你小子一惊一乍的,想吓死本帅怎么的?” 李勇松了口气,随即眼中光芒闪耀,豪迈道,“惋惜个鸟,钱财乃身外之物,花了轻易就赚回来了,脑袋掉了可生不出来。” “等过了这个坎,咱们有的是赚头······你在这儿等着,本帅即刻入宫面圣。” 贺铁山听罢,心中暗自窃喜,脸上却保持着恭敬的表情:“步帅请!” 他清楚,过了这一关,他肯定有机会向上爬一步。 副都虞侯之位,已然在向他招手。 ······ “虎翼军?” 走到半道上,赵煦才说去复查虎翼军。 李勇心中咯噔一下,瞬间紧绷神经。 因为这几日虎翼军闹出大事,一个都头率众斩杀营指挥及其随从,率领十几人公然逃离军营。 这事他按得十分巧妙。 都头投降了贼寇,营指挥使剿匪阵亡。 虽强势压了下去,但心底的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 李勇偷偷瞥了一眼身后的贺铁山,见他微微颔首,眼神自信而坚定。 李勇顿时信心满怀,昂首挺胸,步伐坚定。 ······ 虎翼军校场,全军列成方阵,很好数人。 赵煦端坐高台,目光如炬,扫视几眼下方将士,便开始训话鼓励,提振士气。 他早已得知,各营的兵额已雇佣百姓补够,自然不会按常规出牌,直接点名十三营操练。 指挥使李虎啸心中一紧。 十三营补进来的人有点多,操练肯定狼狈,但皇命难违,他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命令。 操练果真不如人意。 动作生疏,队列杂乱,直接没眼看。 赵煦皱眉道:“李虎啸,你们平日是如何操练的?” 见皇帝不悦,李虎啸恭敬答道:“回官家,虎翼军一直严格操练,不敢有丝毫懈怠。十三营新兵较多,操练上确实有些生疏,这与营指挥偷懒也有关系······末将会责令其戴罪立功······” “新兵?朕怎么觉得是雇人顶的数?” 李虎啸正在辩解,冷不防赵煦冒出这么一句,吓得他一个激灵,忙发誓道:“官家,末将用性命保证,这都是虎翼军的将士······” “噢?” 赵煦迟疑片刻,道,“燕亥,去随便喊过来五个操练生疏的士兵,朕有话要问。” “唯!” 燕亥下了高台,李勇等人的心也随之掉下高台。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34章 弃车保帅 五位中年士兵,战战兢兢来到台下,扑通跪下,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局促无言。 对他们来说,第一次见皇帝,本应满怀欢喜,但此刻除了紧张与恐惧,毫无欢喜可言。 李虎啸忐忑不安,生怕这些人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真相败露,遂大声冷喝道:“你们还在磨蹭个甚?还不叩拜官家!” 五人更为局促,俯身低头说不出话来,唯有一人颤抖着挤出了一句:“草民给官家磕头了。” 赵煦似乎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含笑道:“都起来吧。” 然而,五人依然不敢起身,俯身低头,一动不动跪在那里。 李虎啸见状,心中一阵无奈,只好再次喝道:“没听到官家的话吗?还不快起来!” 五人颤颤巍巍起身,却没有说谢官家之类的敬语。 “你是哪里人士?今年多少岁了?什么时候当的兵?月俸多少?给家里寄过钱吗?军营中伙食如何?去年年夜饭吃的什么?最近回过家吗?家中几个孩子······” 赵煦笑容和蔼,仿佛在与久别重逢的老乡拉家常,时而和这人唠几句,时而转向另一人。 随意而轻松。 五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言语间还漏洞百出,努力编造个答案,却又无法自圆其说。 李勇、李虎啸等人早已大汗淋漓。 赵煦每问一句,就如同在他们脸上狠狠扇了一掌,让他们窒息难耐。 他们很想让赵煦停下,却又不敢阻止。 终于,赵煦失去了耐心,缓缓道:“展开你们的双手,掌心向上。” 五人缓缓摊开双手,手掌内部,一层厚厚的老茧赫然显露。 赵煦目光如刀,冷冷质问道:“李虎啸,你给朕说说,他们手心的老茧是怎么回事?” 李虎啸还道是皇帝发现了这些人农夫的身份,忙解释道:“官家明鉴,军士长年累月手握刀枪等武器,掌心生出老茧很正常,您看,末将掌心也有······” 说着,他摊开自己的手掌,露出同样粗糙的掌心。 赵煦点点头道:“老兵掌心有老茧正常,但新兵有老茧正常么?而且是连操练都生疏的新兵,他们手中的老茧是怎么来的?” “这、这······” 李虎啸这才明白皇帝用意,他这解释反而成累赘。 李虎啸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地想要编个理由,却见赵煦拍案怒道:“老实交代,否则朕砍了尔等脑袋。” “官家饶命,小人冤枉啊······” 五人吓得瘫软在地,哀声求饶:“军爷招募,说在军营扮演士兵,包吃包住,一天还能拿二百钱······小人掰着指头算了算,一个月有六贯钱······” “小人也是贪图了那点钱财,才会一时糊涂做了错事。” “官家,小的也是这么被骗进来的。军爷还威胁小人,要是敢把假扮军士的事情说出去,就要弄死我们全家。” “······” 五人争先恐后诉说,听得赵煦怒火丛生,厉声喝道: “李虎啸,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清楚!” “官家,末将有罪。” 李虎啸颓丧地跪在地上,他清楚这事已无法挽回,只有咬着牙将所有事揽下。 弃车保帅,保住李勇,才会有人捞他出狱。 李勇会意,顿时怒斥道:“李虎啸,官家对你恩重如山,你却做出此等恶事,简直人神共愤!罪该万死!” 赵煦没有理睬,起身大声喊道:“队列中冒充军士的百姓都站出来,朕不责罚你们,还会按照他们说的一天二百钱发给你们,允许你们回家。” 队列中顿时有人开始悄悄挪动脚步,他们特别渴望摆脱这种事束缚。 与此同时,同队中官兵凶恶的眼神射过来,瞬间将他们鼓起来的勇气刺破。 队伍一片死寂,良久没人出列。 “官家,草民来揭破真相。” 终于,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闷。 一个士兵无视官兵的怒目,坦然从队列中走出,径自走到台下,跪拜道:“草民司马破也是被骗而来,但小人觉得这是欺君大罪,便留了个心眼,暗暗记下十三营内所有被雇佣百姓的姓名······” 说着,他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纸条。 梁从政见状,立刻走下台来,接过纸条,随后又登上台,恭敬地呈给了赵煦。 赵煦看罢纸条,眼中闪过赞赏,朗声道:“司马破,你此次立下大功,朕必重重赏你。” “草民不求有赏,只求官家安康!” 赵煦清楚,司马破其实是皇城司暗探,由燕亥安排,这几天成功被“骗进”虎翼军。 不然他也不会专门来虎翼军,就因为虎翼军吃空饷最严重。 司马破猛地转头大喊道:“百姓们,赶快出来吧,官家宅心仁厚,定不会因今日之事而怪罪于你们。反之,若是你们仍藏匿不出,事后他们怕你们泄露了机密,便会杀人灭口······” 随着这番话落下,队列内一阵纷乱,只见假冒军士的百姓纷纷出列,黑压压跪了成一大片。 赵煦心中清楚,这里面还有好些是皇城司暗探,但现在不宜破了身份。 见众人已出,司马破又道:“官家,还有一件事需禀报。 虎翼军十三营都头彭策,一怒之下杀了营指挥沈楠,原因是沈楠让彭策顶包,把营内吃空饷的事都扛下来。彭策不同意,被沈楠打了一顿,还威胁要杀了他一家,彭策便率手下杀了沈楠及其随从逃走······” “军中暴乱你都敢瞒报,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赵煦怒喝道,“来人,给朕拿下李虎啸!” 几名侍卫应声而动,迅速上前,剥去李虎啸身上的官服,将他五花大绑。 李虎啸脸白如纸,眼中全是绝望。 “李勇,朕曾命你自查侍卫亲军步军司,你立誓说是你亲自督查,所奏句句实情,绝无半点虚假······这怎么解释?” 李勇浑身一颤,跪倒在地,颤声道:“官家,是臣失察······臣有罪······” “失察?呵呵!” 赵煦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一句失察就能掩盖你的罪行吗?李勇,你好大的胆子!”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35章 士可杀,不可辱 “微臣疏忽失察,致使李虎啸瞒上欺下,竟做下这等恶行,臣有负圣恩,请官家责罚······” 奸计败露,李勇面如死灰,跪地瑟瑟发抖,然而他还抱有最后一丝侥幸,希望皇帝听信他的辩解,对他从轻发落。 赵煦怎信狡辩,冷喝一声道:“来人,将李勇给朕拿下,革职查办!” 几名班直应声而动,迅速上前,剥去李勇身上的官服,将他五花大绑。 李勇哀叹不已,这次是真栽了。 “诸位将士,军队是国家的脊梁和后盾,尤其禁军,肩负着保卫京城的重任,深受百姓的敬仰与信赖。可如今的禁军,军纪败坏,战力肤浅,根本保障不了国家和百姓安全······看到这些,朕甚为痛心和失望······” 赵煦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将士们脸上露出羞愧之色。 “······今日,朕只惩首恶,对于被胁迫,或盲从的将士,只要说出实情,朕既往不咎······” 禁军不能乱。 整顿禁军要果断,也要谨慎。 以严惩和宽容相结合,在稳定的前提下,逐渐恢复禁军的秩序与战斗力。 根据皇城司暗探查到的消息,赵煦将首恶几人全部抓起来,然后令副职暂代职务,稳定军队,追查一切。 突然间空出好些官位,军官看到升职的曙光闪烁,都争抢着把军队管理好,以期在这波机会中脱颖而出。 赵煦返回汴京,李勇等人也被押入皇城司受审。 由于有打入内部的皇城司暗探揭露,侍卫亲军步军司下辖的六个军,吃空饷严重的事都被查出,指挥使等军官抓来一大把,都是副职暂领军务,军队还算稳定。 同时,步军中还出现两起士卒杀官逃走的恶性事件,均与被迫顶缸和克扣粮饷有关。 军中处置从宽。 那些吃空饷或克扣粮饷的翻倍吐出来,可既往不咎,然后把粮饷足额补发给士兵。 感受到了朝廷的关怀与公正,禁军士气大振。 与此同时,禁军改制。 挑选精兵,打造铁血队伍。 挑剩下的羸兵,派去熙州种植棉花。 虽说今年的棉花种植期已过,但可以为明年的种植做好准备。 这也是赵煦改革兵冗问题的一个思路。 不采取简单粗暴的裁军手段,而是将一部分军队巧妙地转化到其他行业中,为大宋建设贡献力量。 ······ “官家,祖宗以来,未尝杀士大夫,臣等不欲自官家开始破例,请官家收回成命。” 整顿禁军案中,牵扯了好多官员,其中御史中丞封稷,不幸卷入其中,终被贬谪至地方。 其余官员罚俸的罚俸,降职的降职,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那些首恶武官,甚至被判死罪。 李勇和苍羽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震慑宵小之辈,然而因为是文官,文官便纷纷上书,为其开脱。 一句话,大宋不杀士大夫。 赵煦面无表情,端坐龙椅静观文官的慷慨陈词。 “有宋以来,便有祖训,对士大夫向来宽宥,从未有杀戮之举,如今破此先例,实乃对太祖、太宗大不敬。” “轻启杀戮士大夫之端,乃乱国之举,请官家三思。” “臣请李、苍二人刺面配远恶之处,以示惩戒。” “如此,不如杀之!” “何故?” “士可杀,不可辱!” “······” 良久,赵煦示意安静。 他当然清楚这些文官心里的小九九。 他们担心,一旦皇帝开了杀士大夫的先例,哪天皇帝手滑了,他们也会成为倒霉蛋。 所谓的“不杀士大夫”,不过是文官们为了自保,弄出来的潜规则罢了。 “张元和吴昊也是士大夫,按诸卿的说法,他二人也罪不至死咯?” 这两个名字,早已成为大宋文人中败类的代名词。 他们投奔西夏辅佐李元昊,好水川一战,正是这二人谋划,宋军才会惨败。 赵煦话一出口,一众吵嚷的文官顿时哑言。 “都说祖制不杀士大夫,杀了就是对太祖、太宗大不敬,那朕今日倒要问问诸位,该不该为这些士大夫抱屈?” “建隆二年,商河县令李瑶杖毙,供奉官李继昭弃市;建隆三年,蔡河务纲官王训等四人磔于市。乾德元年,兵部郎中、监泰州税曹匪躬弃市。乾德四年,光禄少卿郭玘坐赃弃市。开宝五年,右拾遗张恂坐赃弃市,殿中侍御史张穆坐赃弃市,杀右拾遗马适······太平兴国三年,中书令史李知古杖杀六年,监察御史张白、殿前承旨王著弃市。端拱五年,秘书丞张枢弃市······” 赵煦的声音缓慢而低沉,似乎每一个被杀的士大夫,都承载着苍劲的拳力,狠狠地扇在文官们的脸上。 你们说祖制不杀士大夫,可这些人都是太祖、太宗,甚至真宗时被杀的士大夫,尤其以太祖、太祖朝杀得最多、最狠。 祖制从何而来? 文官想免死,哪有那么好的事。 赵煦目光扫过众人,低沉道:“诸卿可还有说法吗?” “臣等有罪。” 文官们纷纷低头,跪地齐声乞罪。 少顷,新任命的御史中丞邢恕奏道:“官家,臣建议将李勇、苍羽二人先行拔麻,然后弃市。” 赵煦微微颔首道:“可!” 拔麻就是将二人的官职、爵位一一剥夺,再将其功名抹去,彻底从士大夫的阶层中剔除,然后再定罪斩杀。 这样的做法,虽说有掩耳盗铃之嫌,却是给士大夫留有一点脸面。 ······ 随后,《大宋日报》上刊登了这些官员的罪责,以及处置结果,令贪官们无处遁形。 百姓们看到这些贪官罪有应得,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得以宣泄,无不拍手称快,为正义之举鼓掌喝彩。 他们纷纷走出家门,聚集在街头巷尾,谈论着这些贪官的罪行,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畅快。 其中范纯仁、苏轼,分别挥毫泼墨,以笔为剑,深入评论了此事。 批判贪官行径的同时,还表达了对大宋未来的殷切期望,也让赵煦刷了一大波民望。 但士大夫害怕了。 皇帝杀人诛心,不仅开启了杀士大夫的先河,还让士大夫身败名裂。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36章 阎王钩 “启禀陛下,皇城司密探紧急来报,虎翼军杀官逃走的都头彭策,极有可能率众藏匿于鬼樊楼之中······” 听到燕亥禀报,赵煦皱眉自语:“鬼樊楼?” 鬼樊楼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前世研究宋史时也看过一些记载,但对鬼樊楼的真正了解却来自于小说。 据说,地面之上的京城有多广阔,地下的鬼樊楼便有多庞大。 而且里面四通八达,仿佛是一座隐藏在地下的神秘城市。 “燕亥,你可曾听过无忧洞?” 赵煦也听过无忧洞,不过他一直认为无忧洞就是鬼樊楼的别名,此刻提起鬼樊楼,他不由好奇问道。 燕亥面色凝重道:“陛下,关于无忧洞,臣也不大清楚。有人说鬼樊楼就是无忧洞,也有人说无忧洞是鬼樊楼的一部分,主要做皮肉生意······” 赵煦沉思片刻道:“燕亥,给朕具体说说鬼樊楼之事。” 燕亥娓娓道:“陛下,东京城里有正店七十二,樊楼号称正店第一,可容客数千,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市井间有不去樊楼走一遭,就不算见过世面的说法。” “京城排水沟渠极深广,亡命恶徒多匿其中,犹如暗夜幽灵,悄无声息地实施偷抢劫掠,甚至盗匿妇人孩童。积年日久便成为地面下最繁华的罪恶世界,京城许多见不得人的腌臜丑陋尽藏于此,民间谓之鬼樊楼。” “里面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以鬼樊楼为根基,专营不法之事。拐带孩童、劫掠妇人、培养盗贼、训练杀手······在他们眼中,这些恶行不过是家常便饭。” “尤其在鬼樊楼成长起来的孩子,更是深受其害,性格扭曲,变得冷漠无情,对律法毫无敬畏之心,长大后就成为鬼樊楼的死忠干将,做起恶事来十分狠辣,让这个地下世界更为黑暗和恐怖······” 赵煦微微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开封府也束手无策吗?” 燕亥摇了摇头,苦笑道:“没用的,报官后府衙也只是做个样子,敷衍了事。也曾派人清剿,衙役少了不敢深入,怕有去无回。多了也不济事,因为地下巢穴错综复杂,如同迷宫一般,恶徒得知后藏匿其间,根本找不到。” “开封府对鬼樊楼也是头痛不已,每年都会组织人手进行清理,却很难对鬼樊楼造成致命打击。究其原因,便是那些恶徒久居于此,熟络地形。一旦遇到清剿,他们便会在那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中进进退退,弯弯绕绕,让外面的人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太祖时,朝廷曾多次派兵围剿,却因人可杀尽,沟渠却无法毁去,所以始终无法彻底灭绝此患······” 通过燕亥的详细叙述,赵煦逐渐揭开了鬼樊楼的神秘面纱。 鬼樊楼内除了藏匿无数恶徒之外,还有许多无家可归的穷苦百姓,这些无辜的百姓,常常被那些恶徒当作人质,以此来牵制官府的围剿行动。 衙役们投鼠忌器,也不敢逼得太狠。 更何况,就算真的成功清剿了鬼樊楼,里面的这些百姓又该如何安置呢? 这么多人突然出现在地面上,朝廷安置他们也得花费一大笔银子,如果处理不当,京城瞬间便会乱起来。 所以,清剿只能草草收场。 而这些恶徒也颇有自知之明,他们拐带妇女和孩子时,总是挑选那些民间长相出众的,刻意避开官宦之家。 犯事儿也只敢犯民间江湖,不去招惹官府,这也是朝廷一直能容忍他们的主要原因。 赵煦静静地思索着关于鬼樊楼的一切,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是在弹奏着一首无音律的乐章。 “燕亥。” 赵煦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你加派人手,密切留意鬼樊楼的一举一动。这些人不可能一直潜伏在地下,总有上来的时候。抓几个人摸清里面的情况,然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既然鬼樊楼是一个魔窟,那就趁早剿灭。 “唯!” 燕亥领命转身离去。 赵煦再次陷入沉思,想要彻底铲除鬼樊楼,得有合适的计划和策略。 ······ 夜色下的汴水河畔,犹如一幅流动的画卷,热闹而喧嚣。 河面上的画舫,就是镶嵌在夜色中的明珠,散发出迷人的光彩,驱散了夜的黑暗与孤寂。 画舫内,小姐们身着华丽,妆容精致,在灯红酒绿中绽放出她们独特的美丽,笑逐颜开迎接着每一位达官贵人。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随着深夜的来临,喧嚣的河畔渐渐归于平静。 就在这时,河堤上一个排污口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只见一个人影从排污口中艰难地爬了上来,他的身影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恐怖。 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仿佛刚从一场血腥的战斗中逃脱出来。 一上来便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单刀拄地,机警地盯着他爬出来的洞口。 少顷,那人拼尽全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是踉踉跄跄一步三摇,根本无法顺畅地行走。 就在这时,那个排污口再次传来了异样的响动。 转眼间,一道身影窜出来。 这人身穿一身脏兮兮的衣物,手中紧握着一件奇特的武器。 那武器是一根短铁棍,顶端装有一个锋利的钩子。 钩子的内刃薄而尖,外刃如同圆月弯刀,既能劈削,又能钩拉,显得极为实用。 更令人瞩目的是,钩头处还挂着几片血迹斑斑的碎肉,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臭。 这便是鬼樊楼的独门兵器——阎王钩。 它专为在狭窄的沟渠中战斗而设计,威力惊人。 片刻后,那洞口又陆续跳出几人,他们同样穿着脏污的衣物,手中拎着阎王钩。 这些人人狠话少,直扑那血人。 血人眼见情况不妙,尝试着挪动脚步,但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他只得紧紧抓住手中的钢刀,用它作为支撑,勉强站立。 然而,面对逼近的敌人,精疲力尽的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对方的猛烈攻击。 我马扩要死在这里吗?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37章 红月光 我马扩,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绝境激发了马扩的勇气,他咬紧牙关,眼中闪烁着视死如归。 狭路相逢勇者胜。 生死关头,唯有奋力一搏,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似乎力气又回来了,马扩猛地拎起手中的钢刀,砍向率先冲过来的贼人。 此刻危机四伏,马扩根本没时间考虑躲闪,只能抱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全力以赴。 刀光闪烁,寒气逼人,死神来临。 “噗!” 一声闷响,钢刀如闪电般划过贼人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月光。 然而,马扩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的左臂被阎王钩钩开,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疼痛钻心。 “贼子们,来给你马爷爷陪葬吧!” 马扩大吼一声,更加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钢刀,与贼人展开生死搏杀。 他知道,死亡的结局已无法改变。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轰轰烈烈地结束这一切。 双拳难敌四手。 此时马扩眼神涣散,身体如同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木,提不起丝毫力气。 然后眼前一黑,软软倒地。 好几把阎王钩闪烁着寒光,向马扩扑过来。 一旦落下,他就要骨肉分离去见阎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堤坝旁一棵大树上,突然光芒一闪。 紧接着,数支弩箭带着凌厉的风声破空而出,两个倒霉蛋应声倒地,瞬间失去生命。 剩余的贼人见状,顿时惊慌失措,他们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弩箭的来源。 “快走,有埋伏!” 一声惊恐的呼喊在混乱中响起,原本心中恐慌的贼人,此刻犹如惊弓之鸟,争先恐后钻进排污洞,狼狈逃窜。 与此同时,从树上跃下两人,迅速来到马扩身边。 其中一人警惕地环顾四周,手中兵刃紧握,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而另一人则蹲下身子,轻轻在马扩的鼻孔前试了试,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息,低声对同伴说道:“还没有死,快,咱们带他去见老大。” 两人默契地点点头,一左一右地架起马扩,飞快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马扩悠悠转醒,眼皮微抬的瞬间,瞳孔猛然收缩。 屋内烛光摇曳,亮如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金疮药的气息,身上那些原本狰狞的伤口,已被细心地包扎起来。 我这是被人救了吗? 片刻后,他确定了猜测,忙挣扎从床上坐起,颤声朝屋内三人道:“马扩拜谢诸位恩公救命大恩!” “马扩?” 其中一冷脸男子眉头一挑,盯着马扩,一字一顿道,“说出你的身份,还有你怎会被鬼樊楼的人追杀?” 莫不是我被抓进鬼樊楼? 马扩瞬间警觉起来,他环顾四周,发现此处不是鬼樊楼那种简陋、逼仄之处,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他还不清楚眼前这三人是何来历。 “这里是哪里?诸位又是何人?” 冷脸人冷冷道:“此处是皇城司,我乃燕亥。” “皇城司?” 听到此处不是鬼樊楼,马扩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原本的紧张与惶恐也被这三个字驱散。 这时,旁边一个皇城卒厉声喝道:“大胆马扩,还不拜见燕公事!” 马扩不敢有丝毫怠慢,挣扎着倒身便拜:“草民马扩拜见燕公事,多谢救命之恩!” “你有伤在身,不必如此,免得崩了伤口,躺着回话便是。你是独闯鬼樊楼,还是本就是鬼樊楼内人?” 燕亥面冷心热,虽然话语仍然冰冷,却能让马扩感到一丝关切。 马扩深深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哀伤与疲惫。 “某马扩,字子充,陇西狄道人,武举出身,年后携内子和小儿来京,参加殿试。不想内子和小儿去相国寺游玩时,却离奇失踪,有目击者称被鬼樊楼的人胁迫,已潜入沟渠。某心急如焚,便告得开封府,却是没什么结果。” “妻儿下落不明,又误了殿试,某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便扮作乞丐,孤身下去寻找。这一找就是一个月,妻儿没找到,却亲眼见证了鬼樊楼这座人间炼狱······” 说到鬼樊楼内惨状,马扩心如刀绞,更为妻儿的丢失而深深自责。 燕亥又道:“你具体说说鬼樊楼的情况。” 马扩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道:“这鬼樊楼乃是京城地下世界的全称,共有三股势力掌控,各自盘踞一方,分别是无忧洞、桃花岛、恶人谷。” “具体某也不太清楚,在里面打听到这三股势力中,桃花岛专门买卖人口,某便混进桃花岛,凭本事在里面混到一个小头领······然在寻找中不幸暴露身份,一番恶斗后,被杀手追杀,若非恩公相救,早丧命于贼手······” 听完马扩讲述,燕亥冷冷道:“你先安心养伤,至于你的妻儿,皇城司会帮你找。” “多谢燕公事。” 马扩挣扎着跪下,感激涕零。 ······ “苏头,似乎有大鱼要出现,咱们撒网吧?” 苏彪望着远处从排泄口爬出的若干乞丐,又看了一眼马扩,疑惑道:“何以见得?” 苏彪就是救马扩的其中一个皇城卒,如今他们带队,专门盯梢从鬼樊楼出来的人。 “苏头你看,前面排泄口不断有乞丐钻出,但他们并未如往常般四散乞讨,反而在周围徘徊,甚至时不时地探头向画舫中张望,明显是在查看周围状况。若非有大人物出来,他们才不会这般小心翼翼。” “有道理!” 苏彪点点头道,“那咱们死守此处,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即将现身。” 很快,乞丐们又汇聚在一起,低声咕嘟了半天,有个乞丐又钻进排泄口。 不一会儿,又有几人相继钻出来,爬上河堤。 然后在众乞丐的遮挡下,那几个人迅速换上新衣服。 随即一个穿着华丽、气宇轩昂的富翁,率领四个黑衣护卫,出现在人群中,缓缓走上一个装饰华丽的画舫。 马扩惊喜道:“苏头,果然是大鱼,这个胖子是桃花岛的辅国将军罗有福。” “辅国将军?” 苏彪听后怒冲冲道,“娘的,地下的腌臜也敢称将军,今天不拿下这个泼才,老子就不姓王······” 额? 苏头,你本就不姓王啊!?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38章 长得帅,死得快 马扩还道是苏彪气糊涂了,又解释道:“苏头,罗有福这个将军不是自称的,而是桃花岛主封的。” “桃花岛主叫阎湃,有个‘碎骨阎罗’的诨号,最近不知哪根神经不对了,自封为‘一字并肩逍遥王’,然后将其四个得力麾下封为大将军,分别叫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定国将军、奉国将军······” 苏彪再没有发火,而是看着罗有福进了逍遥舫,轻笑一声,对另一个密探道:“你盯着,咱们去关门打狗。” ······ 逍遥舫是汴水河里最大的画舫,夕阳刚落,逍遥舫前已是人头攒动。 苏彪和马扩装扮成公子哥,手摇折扇,步履从容地踏上了逍遥舫的跳板。 他俩随着龟奴的指引,来到了主厅的一张木桌前坐下。 这时,一位打扮妖冶的中年妇女款款走来。 人未到笑先至,脸上厚厚的脂粉被谄笑撑下来,扑簌簌下落。 “哎呦,两位郎君可真俊啊,奴活了四十多年,也没有见过这么俊的郎君······” 说着话,这老鸨便走到马扩身边,甩了下手中的帕子,送过去一股香气,另一只手搭在马扩肩头,媚态十足道:“郎君,你们是想听小曲,还是直接找心仪的姑娘?” 马扩是武举出身,身强力壮,相貌堂堂,老鸨子半真半假挑逗,弄得他十分尴尬,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强装镇定地坐在那里,任由她摆弄。 苏彪暗笑。 怪不得人说长得帅,死得快。 还是恶心死的。 苏彪用手指轻轻弹了下桌面,笑嘻嘻道:“有劳妈妈费心了,小生二人对云裳姑娘心仪已久,今夜只想去她的房间聆听仙乐飘飘······” 苏彪此举,无疑是为马扩解了围。 老鸨子闻言,连忙走过去道:“两位郎君,真是对不住,云裳姑娘的房中已有贵客相伴。要不,二位换个姑娘如何?我们逍遥舫的姑娘可都是一等一的水灵动人,绝不输于云裳······” 马扩横眉道:“放屁,云裳是头牌,其余庸脂俗粉怎能和她相提并论?今夜我们就要云裳相陪,不然砸了你的画舫!” “斯文!斯文不知道啊?” 苏彪谴责了一句,然后将二两碎银塞到老鸨子手里,"有劳妈妈了。" 老鸨立刻眉开眼笑:“郎君可真大方啊,奴这就去瞧一瞧,云裳能不能脱开身······” 她离开时,看马扩的眼神不再热切。 一人唱红脸,一人扮白脸,如此才能巧妙地掩盖身份,不露出任何破绽。 苏彪静静地目送着老鸨子踏上三楼,随后端起茶杯,看似品茶,其实却在四处打量。 他早已在外面布置得滴水不漏,只要罗有福踏出画舫一步,便会陷入他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之中。 他进入逍遥舫,表面上是观察内部动静,实则是在暗中寻找罗有福的藏身之处。 云裳是名动京城的名妓,魅力无人能挡。 罗有福冒着危险来到这儿,自然不是为了找几个庸脂俗粉消遣,很有可能把目光瞄准云裳。 就在这时,几名皇城司的暗探走了进来,他们不露声色向苏彪示意后,便分散开来,各自向不同的楼层走去。 过了一会儿,老鸨子满面春风地走了下来,笑容可掬地道:“两位郎君真是好福气,今夜云裳姑娘陪的客人是个胖富商。他啊,来这儿无非就是想听听曲子,过过瘾,然后就会离开······云裳绝不会留他过夜······” “什么?一个富商仗着手中有几个臭钱,就敢染指云裳?看我不把他赶出去才怪!” 马扩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老鸨子见状,急忙解释道:“郎君息怒!商人哪里配得上云裳姑娘,他只不过是替某位文士付酒钱,才得以和云裳姑娘共处一室,过一过眼瘾罢了······” 士农工商,商者鄙贱。 在大宋,寻常市井之间,富商或许还能欺侮普通百姓,可在汴京城,即便腰缠万贯,小姐儿都不会抬眉多看他们一眼。 砸钱也不行。 富商去青楼,只配和普通小姐儿过夜。 那些名动京城的名妓,是文人墨客和高官显贵的专属。 于是,富商们便想出了一种奇特的方式,来见这些名妓。 此法唤作蹭名妓。 也就是他们托人邀请文人墨客或官员一同前往青楼,让这些人点名见那些名妓。 他们帮别人付嫖资,才能蹭进名妓的厢房,远远地看上一眼,过过眼瘾。 这便是大宋独特的名妓文化。 名妓常常与才子、大官相提并论,她们以卑贱的职业,却能俯视文人和大官之外的所有社会阶层。 正在这时,一名暗探从苏彪跟前走过,做了个只有他俩才能明白的肢体动作。 罗有福确实在云裳房间内。 “妈妈,我们在云裳对面的房间听听曲子,等她那儿的客人走了,立刻告诉我们······” 说罢,苏彪递过去一锭银子,“安排妥帖,这就是妈妈的。” 老鸨子眼睛笑成一条缝,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如同盛开的菊花。 ······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花云裳轻启朱唇,婉转而深情地吟唱着柳永的《雨霖铃》,那嗓音如清泉流淌,每一个音符都倾诉着离别的哀愁与不舍。 郭存诚听得如痴如醉。 罗有福的目光却始终在云裳身上打转,心中欲望强烈,渴望能够一亲芳泽。 为了一睹这位名动京城的名妓,他付出了许多。 送给郭存诚一百贯钱,还特意为花云裳准备了名贵的书画和首饰,就为博得美人一笑。 这时,一个护卫小心翼翼推开门,轻轻地走到罗有福跟前,俯下身子耳语道:“罗爷,小人似乎见到了马扩······” 听闻此言,罗有福心中猛地一颤,寒意直透心扉。 逃回来的几个杀手曾言,马扩被几个神秘人物救走,他一直觉得有古怪。 今夜他既然出现在这儿,显然已得知自己的行踪。 不妙! 罗有福起身,故作镇定道:“某去方便一下,稍后再陪郭公子饮酒。” “罗兄且去!” 郭存诚还沉溺于歌声中,随意摆摆手。 罗有福刚打开门,就见三个护卫已倒地一动不动,显然是失去了知觉。 门外更是人影晃动,他们正跃跃欲试,想要闯进房内。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39章 独钓寒江雪 “砰!” 罗有福猛踢一脚,将报信开门的护卫踹出屋外,和准备进来抓捕他的皇城卒撞了个满怀。 趁门口混乱之际,罗有福迅速从怀中掏出短匕,衔枚疾退。 皇城卒如潮水般涌入屋内,罗有福一眼便看到了马扩,顿时心如巨石沉河底。 完了! “老子跟你们拼了!” 罗有福猛地抢过云裳,将短匕紧紧架在她的脖子上,厉声吼道:“都给老子退后,不然老子现在就杀了她!” “啊······” 云裳花容失色,惊声尖叫,吓得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惶恐。 苏彪站在最前面,他似乎不在意罗有福的威胁,冷哼一声,从腰间掏出一块铜腰牌,高举过头,大声喝道:“皇城司捉拿鬼樊楼贼酋,无关人员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妄动者死!” 郭存诚原想辩驳几句,当看到罗有福满脸凶戾劫持人质,厉鬼索命般的模样时,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地。 真是瞎了眼啊! 他怎么会和这种恶名昭彰的贼首扯上关系? 这可是死罪啊! 当今圣上刚刚诛杀了两个文官,他这个不入流的文士,在官家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哗——” 兵刃出鞘,寒光闪烁,苏彪厉声喝道,“逍遥舫花云裳伙同鬼樊楼贼酋罗有福,暗中勾结,密谋贩卖人口,今日人赃俱获,全部给我拿下!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无耻!” 罗有福明白苏彪的用意,就是不用管人质生死。 云裳已被他扣上人贩子的帽子,死了也是白死。 罗有福无退路可言,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紧紧攥着短匕,与皇城司人马对峙。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日有花魁娘子相伴,老子死了也值得······” 罗有福目露凶光,挟持着云裳慢慢后退。 突然,一丝微风轻吹,一丝凉意钻入他后背。 罗有福心头微微一颤,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老天垂怜,给了他活路。 “皇城司的鹰犬,老子告诉你们,在进入鬼樊楼之前,老子在浔阳江讨生活,人称破浪飞鲤······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笑话!” 罗有福突然狂妄地大笑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身后通风口虽小,却足以让他投入汴河的怀抱。 锦鲤入海,谁又能在这茫茫水域中将他抓住? 罗有福猛地把云裳向前一推,转身一跃,身形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之中。 “啊······” 凄厉的惨叫声突然响起,划破了夜的宁静。 沿着通风口,众人见到罗有福竟被高高吊起,头朝下悬挂着。 一根粗壮的鱼钩穿透了他的大腿,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船顶层的小阁楼上,一个壮汉手握特制鱼竿,冷笑道:“没有人能从我手中逃脱,破浪飞鲤,算个鸟。” 苏彪一声令下,皇城卒涌上船顶,麻利地将罗有福牢牢控制,结结实实绑成个粽子。 苏彪松了口气,朝那位壮汉拱手致谢:“今晚若非钓叟出手相助,恐怕这贼子早已逃回魔窟之中,再难追捕了。” 钓叟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大家都是皇城司的人,为官家和朝廷效力,本是分内之事,何须言谢。” 说罢,他缓缓收起鱼竿,站起身来,望了望夜色中的河水,飘然而去。 目送钓叟离去,苏彪转身道:“将鬼樊楼的贼人,以及所有相关人员全部带走,一个也不许放过!” 郭存诚见状,心中一紧,他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苏都知,误会,误会啊!我乃举人,与鬼樊楼并无任何瓜葛,今晚是赶巧了······” “啪!” “啪!” 苏彪冷冷地瞥了郭存诚一眼,忽然抬手连扇两记响亮的耳光,厉声喝道,“你?举人?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贼眉鼠眼的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给我带走!” 郭存诚大声喊叫:“我真是举人,你们不能带走我,我有功名在身······” “啪!” “啪!” “既然是举人,本官就替天下读书人给你教个道理,丢了读书人的脸,就该打!” 苏彪又是两巴掌,打得郭存诚无话可说。 “都知、都知,求您高抬贵手,我家云裳可不能带走,她也是受害者,无辜得很······” 老鸨子陪着笑脸乞求。 云裳是逍遥舫的花魁,今夜若被带走,名誉受损,她的摇钱树就会贬值。 “哼,不只是云裳,你也得随本官一同去皇城司接受调查。” 苏彪面色冷峻道。 “都知明鉴啊!自古欢场生意,笑迎八方客,这人来人往的,哪能知道每个客人的底细呢?今夜之事,我们真的毫不知情,若是知道那厮是鬼樊楼贼酋,老身早就报官了······” 老鸨子急忙辩解,为自己开脱。 “你不知道?当本官是三岁小孩吗?” 苏彪一声厉喝,打断了老鸨子的话,“你若是真不知道,为何今夜数次阻拦我们搜查?若非本官用银子开路,今夜岂能顺利抓到这些贼人?你不但有罪,还是大罪!” 老鸨子连连叫屈,满脸都是无辜与委屈。 她若早知道苏彪是皇城司的人,借她十个胆子都不敢收他银子。 可她只收了苏彪几两碎银,就被他嫉恨。 官字两张口,是非都是人家说了算。 老鸨子心知肚明,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快平息这场风波。 她忙拿出一张面额五百贯的交子递过去。 苏彪冷冷喝道:“你要贿赂本官?” “不,不,不,都知误解了。” 老鸨子满脸堆笑道,“这是刚刚都知赏给奴家的交子,奴家现在完璧归赵赎罪······” 苏彪瞥了她一眼,将交子揣入怀中。 然后挥了挥手,下令道:“都带走!” 老鸨子脸色一白,苦笑道:“都知,这······这又是何必呢?” 钱你收了,还要把人带走,这也太不地道了。 “例行公事而已。你若心中无鬼,明日一早自然能回来······带走!” 苏彪冷冷下令,不再言语。 皇城卒押解一众人离开。 今夜,汴河画舫中,有吃不尽的瓜。 ······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40章 最令人发指的生意——乞讨 皇城司,审讯室。 罗有福绑在柱子上,垂头闭目,一副好死不死的模样。 “哗······” 马扩端过一盆凉水,劈头盖脸浇上去。 罗有福猛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其实,他一直在装晕,脑中不停地盘算着,如何应对皇城司的盘问。 他虽手上有点武艺,却总是欺软怕硬作恶,抢掠时见到情况不妙,就会潜入沟渠逃之夭夭。 今日可是进了被称为阎罗殿的皇城司,搞不好会死在拷打中。 马扩放下盆子,冷喝道:“你这头死肥猪,趁早招供,免受皮肉之苦。” 罗有福瞪大了眼睛,很硬气地道:“要杀要剐随你便,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 江湖人都得有该有的豪迈与不屈,罗有福自然不想早早丢了江湖豪杰的噱头,硬着头皮吼了一声,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勇敢。 马扩听了罗有福的话,不由得冷笑一声:“你这头死肥猪,也敢自称好汉?简直是对好汉这两个字的侮辱!” 说着,他拿起鞭子,狠狠地抽向罗有福。 顿时,罗有福身上出现了一道醒目的血痕。 “打吧,老子这辈子什么没见过,这点痛算个鸟。哈哈哈······打吧,老子不怕!哈哈哈······” 罗有福放肆大笑,心中却在盘算,该在何时假装无法承受这拷打,从而“招供”出所谓的“秘密”。 江湖好汉,不能太掉价。 “住手,住手,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咱们皇城司讲究以德服人。” 苏彪拦住马扩,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阎王钩,眼中光芒四射道,“这玩意儿稀奇,本官从来没有用过,今日正好在这夯货身上试试。” “看这内刃,似钩似刀,薄如蝉翼,剔骨刮肉肯定趁手。外刃宽厚锋利,可砍可削,剥皮抽筋不在话下······这一钩一削之间,一片片皮肉连同肥油都会剥离······谁发明的这玩意儿,简直给皇城司量身定做······” 说着,苏彪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兴奋的样子,让罗有福不寒而栗。 “不妥,不妥,我何善用惯了剔骨刀,你这鬼东西虽然看起来厉害,但我觉得一点都不趁手。” 何善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刀,约莫三四寸长,既薄又利,犹如秋日的寒霜,冷冽透体。 他轻轻摩挲着刀身,深情看着小刀道,“用这刀凌迟才过瘾,从头顶一直削到脚底,刀片却是从下往上削,以我的手艺,保管削够三千六百刀,这死肥猪还吃喝无虞。只不过嘴里进去,却从肚内漏出······” 一股寒意从罗有福的脚底直窜到头顶,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中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 “到底谁来?” “三拳两胜,胜者操刀。” “妙!” 两人猜拳,何善略胜一筹。 “死肥猪,蝉翼似的小刀来喽。” 何善手持小刀,满脸狰狞移步。 “且慢!” 在何善即将挥刀之际,苏彪突然出声制止,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缓缓开口,“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咱们一人一半来削,看看是你的小刀趁手,还是我的阎王钩利事。” “妙!妙!妙!你这个主意倒是新鲜。” 何善闻言,眼睛一亮,拊掌大笑,“那就这么定了,你左我右,我喊一二三,咱们同时动手。”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各自扯住了罗有福的半边身子。 “爷爷饶命,小人这就招,只求爷爷高抬贵手,饶小人一条贱命!” 罗有福早唬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声嘶力竭地求饶。 苏彪和何善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而后摇摇头,感到甚是无趣。 这就萎了? 马扩见状,又挥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 “我就说你辱没了好汉的名头,果然如此,孬种!” ······ “鬼樊楼乃是地下世界的统称,共有三家势力盘踞,呈鼎立之势,这三家分别是无忧洞、桃花岛、恶人谷,小人就是桃花岛大王座下辅国将军······” 罗有福有问必答,详细供述,把鬼樊楼里里外外都讲了个透彻。 这片地下世界的真面目,终于缓缓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然而,听完后,审讯室内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浑没想过,鬼樊楼内部竟如此错综复杂,宛如一个庞大的黑暗王国,所有的腌臜买卖均与之有关。 先说无忧洞。 无忧洞虽有美名,却是个藏污纳垢之所。 他们不仅从事偷抢劫掠等无本买卖,更是在地下也开了一家青楼,专营皮肉生意。 任谁听到地下有青楼,招揽的客人自然就是藏匿于阴暗中的地下之人。 然而无忧洞却是个例外,他们居然把生意拓展到了地上。 也就是说,地上之人也能踏入无忧洞,体验别样的风月。 当然,这并非易事。 无忧洞门槛极高,有专门的牙人引荐。 否则即便是权势滔天之人,贸然闯入无忧洞,也只会落得个财尽人亡的下场。 郭存诚便是这样一个变态。 他被罗有福诱入魔窟,便成为无忧洞的常客。 他一直认为罗有福是一个地上富商,两人一起品美酒,谈风月,俨然成为了知己。 而罗有福更是不简单,他不仅是桃花岛的辅国将军,还是无忧洞的高级龟公。 桃花岛做的是女子和孩童生意,直白些说就是人贩子。 除了买卖人口,他们还涉足了一种更为残忍、更令人发指的生意——乞讨。 他们使用一种被称为“采生折割”的邪恶手段,将那些无辜的孩童眼睛弄瞎,腿脚打断,甚至割去手脚,使其变得畸形而残疾。 更有甚者,他们竟将孩童装进坛子里,限制其生长,使其长成侏儒般的身材。 更为骇人听闻的是,他们还在孩童身上粘上狗皮,制造出一种人脸狗身的可怖怪物。 然后,他们将这些奇形怪状、令人触目惊心的残疾儿童散布在汴京的各个角落里,以博取人们的同情,施舍钱财。 这种残忍、无耻的行为,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们不仅摧毁了这些孩童的身体,更剥夺了他们的尊严与未来。 罗有福讲到这里,审讯室内的人一起动手,将他揍了个半死。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41章 这个朝堂,还是朕说了算 恶人谷里聚集着一群以抢掠、绑架、偷盗、杀人为生的恶徒,其麾下部曲都是在鬼樊楼内长大,个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与无忧洞、桃花岛相比,恶人谷显得低调了许多,谷主韩泰并未自封为王,其手下高层都以长老称呼。 沉思良久,苏彪道:“罗有福,禁军都头彭策进了鬼樊楼,他如今依附那股势力?” 罗有福忙道:“小人晓得此事,据说这个彭策杀了指挥,率十几个禁军投了无忧洞。这小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他现在是无忧王的座上客,伴在无忧王左右······” “啪!” 马扩手中的鞭子猛然挥出,伴随一声怒吼:“鼠辈安敢称王!” 别人称王,你打我干嘛? 罗有福身上直哆嗦,心中把马扩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表面上却笑脸相待。 “无忧洞贼首叫焦涛熊,这厮本是个市井破落户,因吃了人命官司,才逃进鬼樊楼。没想到他竟敢自称无忧王,一个跳梁小丑,真是狗胆包天······” ······ 看罢供词,燕亥眉头拧成个“川”字。 鬼樊楼内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惨烈数倍,简直就是一个活地狱的缩影。 官家既然过问,便有剿灭的打算。 然而,以现在情况来看,剿灭鬼樊楼绝非易事,得下大力气。 必须摸清鬼樊楼一切底细,为将来的剿灭行动做好准备。 思忖片刻,燕亥默然道:“本官亲审这厮。” ······ “跪下叩见燕公事!” 罗有福心神不宁跪地,燕亥是皇城司老大,提审他自然是对他的供词不满意。 “你就是桃花岛贼酋罗有福?” 燕亥目光锐利似箭,声音冷冽如霜,刹那间,罗有福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心早提到嗓子眼上。 罗有福头如捣蒜道:“启禀公事爷爷,小人正是贼酋罗有福,爷爷问啥小人答啥,不敢有半句虚言······” 燕亥继续追问道:“罗有福,本官且问你,据你所供,这些年来无忧洞、桃花岛、恶人谷疯狂敛财,这么说来,岂不是攒下无数钱财?” 罗有福点头哈腰讨好道:“当是如此,下面的孩儿分润极少,刚够吃喝罢了。贼首却落个盆满钵满,闲暇时还去上面逍遥快活,没钱寸步难行······” 听闻此言,燕亥皱眉道:“你的意思是······鬼樊楼内那些贼酋都会擅离巢穴,去地上活动?” 见燕亥生疑,罗有福忙惶恐解释道:“公事爷爷,小人哪敢胡说,连小人都要去画舫快活,那些贼首岂能只在地下厮混。即便是真正的樊楼,也要去几遭。人生在世,图的就是风流快活,享受的事,地上和地下都一个样······” 罗有福还在解释,燕亥突然冷冷道:“你想活还是想死?” “小人想活,求公事爷爷成全则个······” 罗有福被燕亥眼中迸发的杀气吓得浑身颤抖,瞬间面色苍白,冷汗汩汩,结结巴巴磕头求饶。 停顿稍许,燕亥又道:“画张地下势力分布图,要详尽而精准突出三家的重点位置,画好就留你性命,敢藏着掖着,便剁碎了扔进汴河喂鱼。” 罗有福忙保证道:“公事爷爷,小人定用心去画,不敢有丝毫懈怠。小人对地下情形颇为了解,定能绘得详尽、准确、完整······” 燕亥冷冷瞥了一眼,继续道:“还有,把三方势力的分布,以及特点标注清楚。记住,你提供的信息越详实,你活命的机会越大······好好把握,莫让本官失望!” “小人省的,小人定当竭力绘一份完美的地图,以报公事爷爷的大恩大德。” 燕亥面色冷冽,一字一句道:“本官承诺,你若尽心尽力办事,便收你在麾下做事,强似你在地下鬼一样厮混,辱没祖宗。” 能活着,还能在皇城司做事? 这么好的事突然降临,罗有福如在干旱的沙漠中突然看到一片绿荫一般,瞬间激动泛滥成灾。 他挣扎着向燕亥谢恩,声音哽咽道:“多谢公事爷爷成全,小人来世当牛做马,誓死报答爷爷大恩······” 燕亥摆摆手吩咐:“带下去,好酒好肉招待,切莫亏待了他。” “诺!” 手下的人应声而退。 见罗有福押走,苏彪忍不住问道:“燕公事,您真的打算将罗有福收入皇城司吗?” 燕亥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这等穷凶极恶之徒,皇城司岂会收留?本官不仅要他死,还要让他死得凄惨无比······否则那些枉死的生灵,如何瞑目?” ······ 看过供词,赵煦心中怒火熊熊,无法平息。 他发誓要将这群恶魔一网打尽,还天下芸芸众生一个交代。 然而,当他接过图纸,细细扫过后,愤怒的神情渐渐转为凝重。 “鬼樊楼居然涉及如此多的人?” 原来罗有福绘得极为详实,图纸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信息。 入口、出口、交易窝点、撤退线路······宛如一条条错综复杂的脉络,遍布汴京地下每个角落。 更为惊人的是,图纸上竟然还粗略地标注了涉及的人数。 燕亥解释道:“罗有福似乎没有藏私,这些人数都只是个大概,下面还有一些重要的地点,他也说不清楚,尤其恶人谷的某些势力范围。” 赵煦微微点头道:“朕原本打算多派衙役,把这鬼樊楼连根掘了,但现在看来却有些行不通。下面地界这般大,丢进去千余衙役,分散开也没有多少。更何况敌明我暗,恐讨不得好······” 燕亥轻声提醒道:“官家,若想彻底剿灭,唯有调动禁军,恐怕朝臣要阻拦。” 大宋禁军进城,数额受限,手续繁多,并非皇帝想调多少就能调多少。 大臣若据理力争,皇帝也得让步。 赵煦闻言,坚定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何况是这些贼子。这个朝堂,还是朕说了算!” 燕亥又道:“官家,鬼樊楼内有无数钱物,剿灭后可用于安置百姓。” 赵煦微微颔首道:“这事朕还有谋划,你继续盯着鬼樊楼,但有头目出来,便捉进皇城司······朕要一劳永逸······” “唯!”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42章 慈云寺 “官家,户部吴侍郎求见。” “快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梁从政领着吴居厚步入殿内。 君臣礼毕,赵煦赐座。 梁从政随即搬来一个小凳子,放在吴居厚身边,随后悄然退到一旁,静静地候立。 赵煦带着几分关切与期待,问道:“吴卿,近来新青苗法的推广情况如何?可还顺利?” 吴居厚起身,恭敬地回禀:“托官家洪福,新青苗法自实施以来,百姓们无不欢欣鼓舞,拍手称快。都说官家仁慈,是个圣君,并祈祷官家万岁,福泽绵长······” “当然,也有宵小之辈顶风作案,臣不管他们什么身份,都毫不留情严惩。新青苗法利国利民,是朝廷的大计,倘若鼠辈敢从中作梗,臣便替朝廷剔除这个绊脚石······” 户部侍郎这个职位,丢在高官中也不显山露水,但吴居厚这个侍郎,却可以用位居要职,权力滔天来描述。 他是专管青苗法,兼管抑制民间高利贷的户部侍郎,还在京城周边试点代君巡视,类似钦差,手握先斩后奏的权力。 这份荣耀与权柄,足以让朝中无数官员眼红,然而,赵煦唯独信任吴居厚。 因为他能力出众,忠于皇帝,还清廉如水。 神宗时,吴居厚就是变法的坚定拥护者,但由于急功近利,导致政策推行中出现了乱摊派、层层加码等诸多乱象。 他只顾为朝廷敛财,却忽略了百姓的疾苦,最终偏离了新法的航道。 富了朝廷,穷了百姓,结果自然是怨声载道,新法备受指责。 赵煦初登大宝,权力尚掌握在太皇太后的手中,新法受阻,吴居厚遭遇挫折。 旧党罗列其罪名,发现吴居厚做法虽有些极端,本意却是一心为朝廷敛财,自己没贪腐过一枚铜钱。 抓不住吴居厚的小辫子,旧党只能把他被贬到不偏远的黄州。 等赵煦亲政后,很快启用吴居厚,任命他为江淮荆浙发运使。 吴居厚亲力亲为,不负众望,东南六路的漕运和农田水利,得到了有效的改善和管理。 “吴卿,朕还是那句话,新法的关键是让百姓受益,其次才是朝廷,只有让百姓真真切切感受到朝廷的温暖,才能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和拥护。” “至于那些恶意诋毁,或阻挠新法实施的人,不管身份如何,均严厉制裁,朝廷绝不姑息。” “臣晓得。” 吴居厚淡淡道,“在担任发运使这几年中,臣走街串巷,深入百姓间,亲身体验,才明白百姓生活艰辛。臣幡然醒悟,明白自己之前所犯的错误,也领悟到新法对国家和百姓的重要性。这次官家把臣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臣定不辜负官家厚爱,把这项利国利民的新法推广到全国······” 君臣推心置腹,谈了很久,最后吴居厚坦言:“官家,慈云寺发生了一件和尚伤人案,虽已和解,但臣觉得此事十分蹊跷,便派人暗中调查······臣怀疑这群和尚在放高利贷,然后通过暴力手段收回。出事后担心臣问责,便大事化小,花钱了解此事······” 朝廷严令禁止高利贷,发现者严惩不贷。 而喊着众生平等,我佛慈悲的和尚,却从事放贷勾当,更让人深恶痛绝。 京城周边都敢顶风作案,其他地方呢? 这种僧侣不容姑息。 赵煦坚定道:“朕早已赋予卿权力,卿放开手脚,全力施为,不论有啥事,朕替你兜着。” “臣遵旨!” 顿了顿,赵煦又道,“传御龙直虞侯葛易斌。” 少顷,葛易斌便匆匆赶来,俯首拜道:“臣拜见官家。” “起来吧!” 赵煦挥手示意。 “谢官家。” 赵煦盯着葛易斌,郑重吩咐道:“朕命你率领三十名御龙直,全权负责护卫吴侍郎的安全。朕有言在先,若是吴侍郎受到任何伤害,朕唯你是问!” 葛易斌肃然领命:“官家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确保吴侍郎安然无恙。若有差池,臣愿以性命相抵!” ······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惊醒了悟禅大师。 他缓缓睁开略显疲惫的眼眸,揉了揉略感酸涩的眼帘,不慌不忙拿起落在地上的经文,叹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嗜睡,手持经文念佛法也会不知不觉间陷入沉眠。 悟禅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正在专心读经的模样,然后略显懒散地问道:“谁在外头?” “方丈,弟子有要事禀报。” 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智行?进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和尚推门而入。 走到悟禅跟前,双手合十,恭敬拜了拜,而后道:“方丈,智明师兄和几个师弟外出,被官差抓走······” 悟禅眯起眼睛,平静道:“佛门弟子擅入红尘,这也是他们该经的劫难。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还道是智明等人又犯了戒,这种事简单,一会儿派个弟子去衙门赎出来就是。 智行闻言,焦躁道:“方丈,抓他们的不是一般官差,是吴侍郎的专属衙差······” 悟禅心中猛地一颤,惊呼道:“智明这个孽障,他究竟想干什么,竟然去招惹吴居厚?老衲曾三令五申,最近低调行事,等风声过去再说,他倒好,自己去触霉头······” “方丈,智明师兄没去招惹吴居厚,而是直接被衙差掳走,据说还是与殴打孔大壮一家之事有关······” “这事······不是解决了吗?” 悟禅眉头微皱,心中满是疑惑。 孔家人素来忠厚,智明给的赔偿也算丰厚,他们得了好处,再行反咬一口的可能性不大。 难道说,是吴居厚要深挖,彻底追查此事? 朝廷早已颁布法令,民间严禁放高利贷,若慈云寺放印子钱的事被曝光,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不行,必须尽快妥善处理,平息风波,确保慈云寺无虞。 “这般随意抓捕出家人,乃天下僧人的祸事,老衲岂能袖手旁观?” 悟禅怒冲冲起身,面色凝重道,“速去传唤几位长老一同前往,老衲要当面质问吴居厚,还佛门一个公道!” “弟子遵命!”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43章 有房室如来 “什么人?” 见到三个和尚走过来,门吏迎上来喝问,门旁守着的两个御龙直立刻手握刀柄,机警盯着几个和尚。 “阿弥陀佛。” 悟禅走在最前面,把禅杖递给身后长老,双手合十稽首,“贫僧乃慈云寺方丈悟禅,特来求见吴侍郎,望居士通融。” 门吏看了悟禅一眼,转头向御龙直使个眼色,然后合十躬身道:“原来是悟禅大师,失敬失敬,请大师在此稍候,我这就去通传。” 悟禅在汴京有些影响力,这个面子得给。 汴京城信佛者众,那些大禅师在他们眼中就是诸佛菩萨在人间的化身,极为礼敬。 倘若拒之门外,传出去对吴侍郎的名誉有影响。 “有劳居士了。” 悟禅很礼貌地稽首。 听到禀报,吴居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个披着袈裟,喊着慈悲,却干着恶魔行径的方丈,他要看看,到底是怎样一副嘴脸。 “让他进来。” 吴居厚冷冷地说道。 今天,他要揭穿这个骗子,让所有人都看清其真面目。 虽说智明还没有招供,但不见似乎不妥,恐怕会被悟禅认为是他心虚。 门吏匆匆返回,恭敬道:“吴侍郎请悟禅大师单独相见,其余禅师请留步。” 两位长老一听此言,刚要开口争辩,悟禅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跟着门吏进门。 “请大师留下禅杖。” 走到前门,一名御龙直很坚决拦住。 悟禅闻言,面露惊讶。 禅杖以竹苇为主材料,用软物包裹一头,坐禅者若瞌睡,触及不会感受痛楚,却能让人瞬间清醒。 它与江湖中被唤作“禅杖”的月牙铲,有着天壤之别。 御龙直一看就明白,何故小题大做? “禅杖乃在坐禅时警睡之具,又非兵器,居士何故收缴?” “留下禅杖,人可入内,不留禅杖,休想踏入行辕半步。” 话音一落,两个御龙直恶狠狠盯着悟禅,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御龙直与皇帝紧密相连,荣辱与共。 可以这么说,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背叛、出卖皇帝,独独御龙直不会。 因为若是皇帝出事,他们的家人即便不死,也会被流放、刺配,遇到大赦天下都不赦免。 而且御龙直可是父子相传、子孙相继的金饭碗。 他们自然为皇帝抛头颅,洒热血。 别说一个狗屁大师,就是相公们再次,不让进你就别想进去。 所以此时此刻,他们眼中流露出的凶光,不仅是对外人的警告,更是对皇帝忠诚的宣誓。 “你们······你们这不是欺负出家人么?” 两个长老愤愤不平喊叫,门吏转头笑道:“两位大师,这般动怒,岂不犯了嗔戒?” 这话直中要害,两位长老怒色凝固,哑口无言。 悟禅无奈摇摇头,把禅杖轻轻递给身后的长老,迈步走进行辕。 “阿弥陀佛!” 见到吴居厚,悟禅稽首施礼,“贫僧悟禅,特来拜见吴侍郎。” “大师是为智明一案而来?” 吴居厚开门见山,一点都不废话。 悟禅稽首再拜:“吴侍郎,此案的来龙去脉,贫僧早已知晓。智明等人固然有错在先,但已认识到错误,也给了苦主相应的赔偿。贫僧还罚他们在佛祖面前忏悔数日,洗涤心灵的尘埃······倘若您觉得这样的处罚还不够,贫僧愿再行补偿苦主,还请侍郎看在佛祖面上,给慈云寺一些体面。” 不看僧面看佛面。 大场面混过的人都喜欢讲体面,悟禅深悟此道,料想吴居厚也是个体面人。 “体面?” 吴居厚笑了。 谁都喜欢体面,可你们配吗? “慈云寺僧侣的作为,就在侮辱体面,大师想要体面,置国法于何处?” 吴居厚缓缓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佛法宣扬因果循环,善恶终有报。而今,他们的时辰到了。” 悟禅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求情。 “侍郎明鉴,慈云寺僧侣皆是良善守法,恪守戒律之僧,定不会做出那等作奸犯科,有饽佛门清净的腌臜事······智明等人虽有小过,却能知途迷返,此为大善也······” “况且,佛门弟子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还请侍郎高抬贵手,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贫僧愿意担保,以后慈云寺所有僧侣,绝不会有人······” “大师不必再说了。” 吴居厚摇摇头打断悟禅的话,冷冷道,“慈云寺和尚放印子钱,公然违背朝廷律法,此等行径若是大善,那天下人岂不都成善人?” 悟禅心头猛地一颤。 他最担心吴居厚查慈云寺放高利贷之事,既然吴居厚一语道破,显然已有了线索。 难道智明已经招供?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智明招供也招不出他。 此事一直是弟子做,他没留下把柄。 “吴侍郎,此言可不能轻信。慈云寺弟子都恪守戒律清规,每日替香客烧香、祈福、祷告,怎会去做这等事?” 悟禅努力镇定,强行辩解。 吴居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冷笑道:“市井之中,那‘二四阿罗’、‘烟粉释迦’、‘没头发浪子’、‘有房室如来’的传闻,难道都是空穴来风?” “僧侣例有室家,宿妓院娼馆,放浪形骸,早已逾越了世俗道德的界限,为人贻笑和不齿······这些事,慈云寺中不少吧?” “至于放高利贷的事,本官查清后,会去慈云寺找你······送客!” 悟禅还想通过重金贿赂吴居厚,解决此事,忙大声道:“吴侍郎,是贫僧管教不严,不知弟子私放印子钱,贫僧认罚,多少钱都行······” 吴居厚不为所动。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悟禅,挥了挥手,几个衙差立刻上前,将悟禅拉出了行辕。 悟禅走后,吴居厚便沉声下令:“加快严审智明等僧人,让他们尽快招供。” “还有,贴出告示,凡是提供寺庙放高利贷者,只需将相关手续呈交上来,不仅所欠贷款一笔勾销,还将额外赏赐两贯钱作为奖励······” 他要把这些和尚逼上绝路。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44章 送死的飞蛾 “吴居厚这老狗,真是心狠手辣,这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啊!” 悟禅绝望的怒吼。 吴居厚使出狠招釜底抽薪,贴出告示,鼓励百姓举报放高利贷的人。 承诺朝廷会免除这些债务,还奖励两贯钱。 百姓纷纷行动,慈云寺的好多借据都到了吴居厚手里。 然而,最令他们感到惶恐不安的是,吴居厚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却迟迟没有对慈云寺动手。 这明显是要搜集更多的证据,将慈云寺彻底打烂。 他们除了放印子钱,还有许多违法之处,一旦这些秘密被吴居厚揭开,他们肯定要入十八层地狱。 “方丈师兄,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超度了吴居厚,一了百了。” 长老修善恶狠狠道。 悟禅摇摇头道:“吴居厚没那么容易杀,老衲去过他的行辕,连禅杖都被收缴了。他身边除了卫队外,还有御龙直,想要动他,难如登天······”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方丈师兄下不了决心,我们只有等死。” “百密一疏,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吴居厚不可能一直谨慎。” 听到修善等人相劝,悟禅沉思片刻道:“修善,这事你去安排,花多少钱无所谓,一定要杀了吴老狗,还不能让官府怀疑到咱们。” “方丈放心,此事一定做到滴水不漏。” 修善起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次吴老狗在劫难逃。” ······ 街道上冷冷清清,行人极少。 这时,三个疲惫的身影进入视线,迎着卫队缓缓走过来。 一位老婆婆搀扶着步履蹒跚的老头子,两人身后,跟着一八九岁小男孩。 他脚步摇晃,显得异常疲惫,如同逃荒的难民,充满了沧桑与无助。 “停!” 葛易斌突喝一声,卫队立即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这突如其来的三人。 祖孙三人仍然不紧不慢行走,根本没发觉自己已然被当做敌人。 “怎么回事?” 吴居厚在轿内听到动静,忍不住掀开轿帘一探究竟。 葛易斌见状,立刻挡在他的身前,指着三人道:“吴侍郎,不要下轿,有蹊跷!” “有蹊跷?” 吴居厚微微皱眉,目光扫过正缓缓走来的老幼三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忧伤。 百姓苦啊! “葛虞侯太过谨慎了。这三人老的老,少的少,想对老夫不利,纯粹就是找死。老夫隐隐觉得他们似乎身负冤屈,不妨让他们过来,老夫问问情况。” 说罢,吴居厚下轿。 “站住!” 葛易斌一声喝,三人才抬起头来。 见到眼前这阵仗,那老头子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喜,大喊道:“冤枉啊······” 说罢,挣扎着站起往前跑,却因腿脚不便,跌跌撞撞冲了几步,最终跌倒在地。 老婆婆和小孩见状,忙将他扶起,三人相互搀扶,艰难地走过来。 “止步!” 眼见三人就要靠近吴居厚,葛易斌喝道,“你们有何冤屈,就在这儿说清楚,吴侍郎奉天子之命巡视,自会替你们主持公道。” 三人闻言,立刻跪倒在地,老翁嗓音颤抖而嘶哑,带着无尽的悲怆大喊:“青天大老爷,求您替小人做主啊······” 老婆婆和小孩低头啜泣,老头哭诉道:“小老儿是张家屯子的,我儿因生活所迫,借了张员外的高利贷······” 葛易斌很谨慎,直觉告诉他,这三人形迹可疑。 他们看起来生不如死,脸上却没有真正的绝望之情。 尤其面对气势如虹的卫队,他们的表现太镇定,这完全不是农家人该有的表情。 特别是那个小男孩,脸上一点惧色也无。 偶尔抬头,眼眸中不觉散发出刹那的戾色。 “杀了这个狗官!” 突然间,街道两侧冲出十几道身影,手持利刃,直接杀向吴居厚。 “有刺客,保护侍郎!” 葛易斌一声吼,吴居厚被众人护在中心。 其余军士纷纷拔出武器,迎向那些冲来的刺客。 一时间,短兵相接。 鲜血在空中肆意喷洒,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众人的眼眸。 凄惨的闷哼声此起彼伏,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杀戮的残酷。 葛易斌的目光始终紧锁那三人。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决不可能只是派出一队飞蛾来送死。 要想接近吴居厚,机会最好的就是这三人。 因此,尽管此刻双方已是短兵相接,葛易斌却没有丝毫关注厮杀场面,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三人。 突然,老汉和老婆婆手中凭空多出两把短匕,瞬间精神焕发,毫不犹豫地冲向吴居厚两侧的护卫。 葛易斌手握剑柄,纹丝不动。 他清楚,这两个老人破不了卫队的防御,最危险的人,就是这个人畜无害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明白,计谋已被葛易斌识破,等下去也没有好机会,反而会越来越糟。 一咬牙手中多了一把尖刀,人就像射出去的劲矢,疾飞向吴居厚。 势在必得的一击。 “呛啷!” 葛易斌长剑出鞘,宛如一条赤练,疾奔小男孩喉咙。 小男孩本着同归于尽,也要杀了吴居厚的决心,然而他低估了葛易斌。 此刻就算硬抗,葛易斌手中的长剑会轻易刺穿他的喉咙,而他却连吴居厚的衣角都触碰不到。 小男孩猛一侧身,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致命一击。 “噗!” 尽管避过了要害,长剑还是划破了他的右臂。 见老头和老婆婆惨死,小男孩明白斗下去只有惨死一个下场。 他转身就逃。 这次行刺围绕小男孩的偷袭进行,小男孩跑了,整个行刺计划瞬间失去了意义。 其余刺客眼见计划失败,不再恋战,转身想逃,却被卫队团团围住,无路可退。 但这些刺客都悍不畏死,即使面临生死关头,也绝不投降。 最终全部被击杀,无一人幸存。 葛易斌下令道:“温平,你带几个人追上去,查清楚他们的落脚点。” “诺!” 温平带领几人迅速离去。 “虞侯,这个刺客还有一口气。” 葛易斌听后赶过去,只见那刺客气息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断气。 葛易斌冷冷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恶人谷好汉,专杀狗官······” 那刺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鬼樊楼杀手?” 葛易斌眉头紧锁,喃喃道,“吴侍郎没影响他们利益,他们为何冒险行刺朝廷大员?”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45章卖命的钱,自己不来取,等你们送? 躲在树后,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庞登云依然心有余悸。 葛易斌的那一剑如同鬼魅,他差点躲不开。 每当想到自己的名字,庞登云心中便苦涩澎湃。 父母取名登云,自是希望儿子高大威猛,然则造化弄人,他却是个侏儒。 身体的缺陷带来的便是极度自卑,最终他选择逃离,躲进鬼樊楼,成为一名冷酷无情的杀手。 然而,今日精心策划的刺杀以失败告终,还死了那么多兄弟,回恶人谷肯定是死路一条。 还不如去慈云寺,拿到剩余的酬金,悄然逃离京城,去其他地方快活。 庞登云不敢多做停留,稍微缓了口气,便迅速起身,朝慈云寺方向疾掠。 ······ 踏入慈云寺,庞登云便没来由气嘟嘟。 这帮臭和尚,真让人气愤! 不缴纳赋税,还有田地,光凭香火钱,就能把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却偏偏放印子钱,逼着百姓用田产抵债。 如今更是胆大包天,竟敢雇凶杀官,让自己这双本已沾满鲜血的手,又沾染了罪业。 庞登云径直走向大殿。 他信佛。 每次做完任务,总要在佛前忏悔,洗涤心灵的污垢。 今日也一样。 只不过是替死去同伴祈祷,愿他们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 谁家大人这么不小心,放小孩独自出来敬香,不怕被拍花子的拐走么? 年轻的知客僧很惊奇,等他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侏儒。 随即他心中窃喜。 这种有身体缺陷的人,就是虔诚的信徒,给佛祖敬奉起来香火钱,也是倾其所有。 看着庞登云无比虔诚地跪拜,知客僧感到自己的判断没错,这又是一个冤大头。 起身后,庞登云转头就走,没有往功德箱里投一个铜钱。 “施主,该给佛祖敬奉香火······” 庞登云一毛不拔的模样,让知客僧极为不爽,他忍不住出声提醒。 “又不是给老子磕头,老子为何要给钱?” 庞登云两柄眼刀抛出,知客僧顿感脊背发凉,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直到庞登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知客僧才抬起头来,摇摇头轻叹一声。 这个矮子太可怕。 庞登云直接推开禅房门,大摇大摆走进去。 悟禅见到,一阵心悸。 “敢问施主,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悟禅双手合十,恭敬施礼。 他清楚庞登云的身份,却假意不认识。 “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和尚不要装糊涂,我来拿剩下的钱。” 庞登云满脸不屑。 他对这些敢做不敢当的和尚没什么好感,说话便不加遮拦。 “施主说的什么,老衲实在听不懂······” 悟禅仍然保持着平静如水的神态,故作糊涂地摇了摇头。 他很想知道刺杀结果,却不得不继续保持这种陌生关系。 他可不想和一个刺杀朝廷大员的杀手有任何牵扯。 庞登云冷笑道:“老和尚,你就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就不信,你不点头,修善会雇佣恶人谷的杀手······” 悟禅无奈,出门叫过一个小沙弥,吩咐他去喊修善。 随后进来关上门,取出伤药,给庞登云包扎,对刺杀结果只字不提。 “嘶······轻点,你这倒是更像在杀人,而非救人······” 悟禅懂医术,却不是郎中,见到血甚至有些发抖,免不了会触及伤口。 庞登云疼得直咧嘴,忍不住出言揶揄。 刚包扎好,修善便进来,见到庞登云,先是一怔,随即怒冲冲道:“你为什么非要到这里来?” 庞登云冷哼道:“卖命的钱,自己不来取,等你们送?”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修善索性不再拐弯抹角:“你们得手了么?” 庞登云摇摇头,脸色沉重道:“没有。御龙直太厉害了,将吴居厚铁桶般围起来······我们的人都死光了······” 修善闪出一丝失望,随即瞪着眼睛道:“没有完成任务,还有脸来要钱?” 庞登云突然笑道:“你猜,我去吴居厚行辕,说出你们雇佣杀手的秘密,他会不会给我奖励?” 修善闻言,怒火中烧:“你这是破坏行规。” “命都没有了,还要什么行规?” 庞登云冷笑道,“说起破坏行规,和尚们首当其冲。和尚本应慈悲为怀,行善积德,如今却尽做杀人行当,杀人于无形中,比是十八层地狱的恶鬼还恶······” 庞登云出言威胁,悟禅也感到了危险,果断开口道:“修善,给他。” 修善从怀中掏出一张五十贯的交子递过去,庞登云没有伸手去接,冷笑道:“这点钱?你在打发叫花子?今天死去那么多兄弟,他们的命难道就不值钱?我今天要把他们应得的钱全部带走。” “你敢狮口大张?” 悟禅怒喝道。 “不给钱,我就住在慈云寺,等着官府来抓。” 庞登云耍奸、耍滑、耍赖,让气氛瞬间紧张而尴尬。 悟禅和修善气的七窍生烟,却知道不妥善处理,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修善,给他!” 悟禅咬牙切齿道。 修善又从怀中掏出十几张交子递过去,庞登云接过,揣起来道:“我劝你们还是收拾细软,趁早离开吧,吴居厚不是傻子,这事很快会查到你们身上······” 悟禅冷声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跑得远远的,最好跑到西夏去······” 话音未落,突然一个小沙弥在门口大喊道:“方丈,祸事来了,寺庙被官兵围住了······” 糟糕! 官兵定是跟着这矮子的踪迹寻来的。 悟禅急中生智,对修善说道:“老衲前去应付,修善,你速速给他剃发,然后换上僧服,伺机离开。” “师兄且去,贫僧这就给他剃度。” 修善也知此刻情况紧急,这也是躲过官兵搜查的最好办法。 ······ 葛易斌大步流星进入慈云寺。 他不确定刺客是否已经走了,但慈云寺的和尚却跑不了。 跑了杀手,抓住和尚也一样能问出真相。 香客们吓得跪在一旁发抖,葛易斌迈步走进大殿。 这里人来人往,香客们看到杀手的可能性大。 他问知客僧要了一炷香,刚要跪拜祈福,目光却落在蒲团上。 随即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46章 鸟入笼 蒲团之上,一滴新鲜血迹静静躺着,极不显眼,却被葛易斌精准捕捉到。 “小和尚,你给我过来。” 葛易斌指着知客僧,边用手比划,边道,“你见没见过一个小男孩来敬香?大约有这么高,不胖也不瘦······” 知客僧脑中瞬间浮现出那个侏儒可怕的眼神,然而,眼前的人所散发的恐怖气势如无形巨浪,将那个侏儒的阴影冲散冲淡,还伴随有一种身体早被对方眼刀捅了几个透明窟窿的惊悚感。 他忙点点头,但又觉得不妥,随即又摇了摇头。 葛易斌见状,眼中寒光一闪,一股森然寒意弥漫在殿内。 “佛祖面前也敢撒谎,简直不知死活,你还是下地狱去吧!” 话音刚落,他猛地揪住知客僧衣领,一个背摔将知客僧狠狠地砸向地面。 知客僧被摔得七荤八素,痛得龇牙咧嘴,半天都爬不起来。 “来过,来过!” 知客僧已彻底崩溃,他连声求饶道,“他不是个小男孩,是个侏儒,在这里敬完香就走了,朝后院去了······” “阿弥陀佛,佛门清修之地,还望施主收敛些戾气······” 悟禅一步跨进大殿,心中的不安和紧张达到了极点。 知客僧说出杀手来过的消息,他有点难以应付,但香客进寺还愿,谁能分辨出是不是杀手。 他想狡辩,挽回颓势。 葛易斌不急不缓地走向悟禅,每一步都似踏在他的心头,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那个侏儒杀手,走了没有?” 悟禅心中一颤,不由退后几步。 不是面前这个人问得突兀才让他失态,而是瞬间他从骨子里生出一股寒意。 “什么?” 悟禅慌乱问了句,却发现反而暴露了自己心虚,忙补救道,“什么侏儒杀手?老衲不明白施主的意思。” 葛易斌微微摇头,轻声叹息道:“你这是何必呢?为了一己私利,连累整个慈云寺的僧侣······说出侏儒杀手藏在哪里,可免不少祸端······” 悟禅仍在挣扎,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寺内人来人往,老衲怎知有没有施主口中说的人······” 葛易斌失去了耐心,不愿再听悟禅的狡辩之词,声音骤冷,厉声道:“单栋,你带人去后院搜寻,一定要小心,那个杀手心狠手辣。” “诺!” 单栋率人离开,葛易斌不再理睬悟禅,视线牢牢锁定在一旁发抖的香客们,冷冷道:“你们这些没脑子的东西,敬奉佛祖香火钱,佛祖保佑你们了吗?醒醒吧,佛祖不度有缘人,佛祖只度有钱人。” “和尚们花着你们敬奉的香火钱,吃得肥头大耳,心中毫无感激,反而惦记你们的良田。” “好好想一想,你们的良田是如何一步步变成寺庙田产的,而你们又是如何沦为寺庙的佃户。若现在还想不明白,你们活该被坑。” 葛易斌的话直白而尖锐,如同冷水泼面,让香客从迷茫和盲信中猛然惊醒。 “和尚们口口声声以慈悲为怀,却暗中放印子钱喝人血,干着比魔鬼还可怕的事。这寺庙里,哪有什么佛光普照,分明是魑魅魍魉横行······” “就在不久前,这个老和尚更是雇佣杀手,刺杀吴侍郎······” 葛易斌像是一个无情的审判者,将慈云寺的种种罪行一一揭露出来,激昂的声音在寺内回荡,誓要将黑暗照亮。 当头棒喝如醍醐灌顶,让香客瞬间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敬拜的寺庙,竟是如此肮脏不堪的地方。 被欺骗、被背叛······各种感觉涌上心头,继而化作强烈的愤怒和失望。 信仰已动摇,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悟禅心中已经彻底绝望,他不再狡辩,只能闭眼念着佛号。 心中则祈祷修善快点将庞登云剃度,让他混在僧人中,伺机溜走。 “启禀虞侯!” 一个军士风风火火冲进大殿,急切地禀报道,“方丈禅屋内死了一个和尚,经其他和尚辨认,死者是慈云寺长老修善。虽没发现那个侏儒杀手的踪迹,但从地上的头发和血迹推测,很有可能是杀手装扮成小和尚了······” 葛易斌闻言,面色一沉,立刻下令道:“立即全寺搜捕,不得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和可疑之人。尤其是小和尚,更要仔细盘查。” “诺!” 军士应声而退。 葛易斌转头看向一旁的悟禅,不容置疑道:“敲钟,召集和尚在殿前集合。” 悟禅还想顽抗,试图以佛理来平息葛易斌的怒火,诺诺道:“佛门圣地,可纳百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砰!” “砰!” 回应他的是葛易斌的两计重拳,直打得悟禅体内气血翻涌,眼前金星乱舞。 “放屁!放下屠刀就能修得圆满,那屠刀下的亡魂如何安息?自欺欺人,可笑至极!” 葛易斌冷笑一声,眼中冷酷闪烁,“立刻给我敲钟,否则我不介意送你下地狱。” 悟禅自知大势已去,无奈对身边的和尚道:“智行,敲钟吧。” ······ 慈云寺尽管规模宏大,可但凡那些易于逃脱的出口,无一不被官兵严密把守。 一张无形的网,将寺内每一个角落都牢牢锁死。 庞登云急切想出去,却发现他已成为笼中鸟。 现在唯一能掩盖他身份的,就是光头和僧衣,还有他矮小的身体。 一个小和尚,该不会引起官兵注意吧。 杀手收钱杀人,没钱的人他不杀,但修善却是个例外。 因为修善对他动了杀心。 在剃度即将结束时,修善突然面露凶光,剃刀闪烁着寒光,直逼他的喉咙而去。 作为恶人谷金牌杀手,庞登云岂会没有警觉。 他手中冷芒闪过,修善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然后换上修善为他准备好的僧衣,藏好尖刀,寻找机会逃离。 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出他的真实身份。 “咣——!” “咣——!” “······” 深沉而庄重的钟声响起。 庞登云不明何意,机警地抬头看向四周。 “小师弟,别愣着了,快跟我们一起集合吧,方丈在召集我们。” 一个小沙弥匆匆走过,轻声提醒。 去才怪了! 庞登云冷笑一声,本想转身离开,却见几个官兵走了过来。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47章 投名状 “都别乱跑,排好队往大雄宝殿前面走,妄动者便是杀手同伙,当场格杀!” 几个军士目露凶光,凶神恶煞吼叫着,本就惊惶的僧众忙排好队,小心翼翼朝着大雄宝殿的方向前进。 庞登云心中一紧,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夹杂在队伍中前行。 他清楚,此刻若露出任何破绽,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葛易斌一直紧盯着和尚队伍。 他和那个侏儒杀手交过手,对那个矮小而狡猾的身影记忆犹新。 他确信,只要侏儒杀手藏在和尚群中,他一定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突然,葛易斌笑了。 小样,剃了头,我也认识你。 随即,葛易斌动如脱兔,风驰电掣般扑向庞登云。 ······ “鬼樊楼的恶魔,老子要用这把刀,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削下来,也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何善手持尖刀,在罗有福脸上蹭来蹭去,唬得他周身筛糠般颤抖,口中连连求饶。 县官不如现管。 虽说他按要求画了图纸,燕亥也答应收他进皇城司,但这些恶吏要弄死他,也是分分钟的事。 “你们在此作甚?” 一声冷喝,打破了牢房内的紧张气氛。 何善等人闻声转身,只见燕亥已经走进牢房,慌忙收了刀,拱手见礼。 “公事,我等实在气愤不过,这厮干下的恶事太多,就该死无葬身之地······邻家曾有孩子失踪,数年后在街头见到一个瞎哑孩童,酷似他家孩儿······” “一码归一码。” 燕亥抬手示意何善不要再说下去,冷冰冰道,“本官已答应收他麾下,以后你们便是同僚,当同心协力办事,不能再生分······松绑!” 罗有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心中的恐惧瞬间消散大半。 松绑后,立刻跪地立誓:“以后小人这条命就是燕公事的,任凭差遣,绝无二心。” 燕亥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诺!” 几人退出牢房,燕亥拿出图纸,盯着罗有福,沉声道:“罗有福,本官最后问你一遍,这张地图可有错漏?” 罗有福忙道:“燕公事,小人哪敢有半分欺瞒?小人自小便在鬼樊楼长大,也不知是谁家被拐骗的孩儿,端得可怜万分。小人恨不能助公事一臂之力,灭了鬼樊楼,又怎会去欺瞒······” 罗有福是浔阳江水贼,人送外号“破浪飞鲤”,被官府追捕,才逃到鬼樊楼。 燕亥清楚罗有福虚实结合,有谎言在里面,却没有戳破。 他必须保持足够的耐心和谨慎,用罗有福钓出鬼樊楼的大鱼。 “······小人读过几年书,三家地盘与大致人头不会记差,画的那地下渠道不会有假······您看这儿,无忧洞青楼入口有两种,分为内外,上面来的客人走的是外口,自己人则走内口······” 燕亥耐心听罢罗有福的辩解,轻轻拍了拍手道:“带进来!” 少顷,一人被押进牢内。 此人脚步沉重,面容憔悴,眉眼间却有一股桀骜。 “疯犬?” 罗有福一眼认出了来人,不禁失声惊呼。 疯犬在桃花岛青楼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行事狠辣,一旦发起疯来,状若一条失控的恶犬,因而得此诨名。 他也是出来透透气,却不料被皇城司的密探捉了个正着。 “疯犬,我劝你现在最好老实交代,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罗有福走上前去劝说。 他现在已是皇城司一员,燕亥把疯犬带来,肯定是疯犬嘴硬不招。 若自己能说服招供,也算是给燕亥献上一份不错的见面礼。 “辅国将军,不是小人不招,小人把什么都招了,他们还是不依不饶,非要置于死地······求您替我说说情吧······” 疯犬奔溃般嚎叫,一把鼻涕一把泪,伤悲和痛苦不由自主溢出眼眶。 “你这厮胡说个甚?哪来的辅国将军,简直一派胡言!” 罗有福厉声呵斥,替自己避祸,同时满眼疑惑看着燕亥。 既然什么都招了,带来干嘛? “疯犬手上有十几条人命,这种人死有余辜。” 燕亥紧盯罗有福,冷冷道,“然而,你刚刚加入皇城司,本官还是不太放心,今日就是你表忠心的时候······” 说罢,燕亥微微摆头,一个皇城卒把一柄短刀扔在罗有福脚下。 投名状。 燕亥要让我纳投名状? 罗有福混迹江湖多年,深知投名状的分量。 杀了同伙,自此没有回头路。 “辅国将军,在桃花岛时,我可没少孝敬你,我杀的人,哪一个不是和你有关?你不能杀我······” 见罗有福拿起短刀,目露凶光,疯犬便用这种方式来威胁罗有福,希望能够借此逃脱死劫,谁知却成为他的催命符。 “贼子,临死还想阴我一把,该死!” 罗有福怒吼一声,手中的短刀连连挥出,疯犬大声惨叫,身体在刀光中颤抖、抽搐,渐渐失去了生机。 鲜血染红了罗有福的双手和衣襟,他知道自此后他便与江湖绝迹,死心塌地跟着燕亥了。 “罗有福,皇城司受命于官家,需要绝对忠诚,可你还藏着掖着,这让本官很是不爽······” 罗有福没有想到,他交了投名状,燕亥还不相信他。 他不由想起刚刚疯犬的惨状,心中一阵惶恐,忙辩解道:“燕公事,小人什么都交代了,绝无半点保留,小人发誓······” “本官不听誓言!” 燕亥冷喝一声道,“鬼樊楼三股势力向来低调,懂得明哲保身,从不与官府发生冲突,为何最近恶人谷十几个杀手要刺杀朝廷大员?” “而且是受雇与庙中和尚,本官绝不信你不知道其中内情。你一直不说,是何居心?” 这才是今日燕亥的真正目的。 慈云寺雇佣杀手刺杀吴居厚未果,侏儒杀手庞登云躲在慈云寺,在葛易斌追捕下自杀身亡。 这条线索断了。 寺内全部和尚被吴居厚羁押,朝野上下更是一片哗然,盛传朝廷要灭佛。 官家顶着巨大的压力。 皇城司必须摸清其中猫腻,平息朝野非议,为官家解忧。 罗有福或许就是解开这个谜团的人。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48章 小儿科而已,朕有何惧! 开封府门前,十几个和尚闭目凝神,盘膝而坐。 他们轻轻敲击着手中的木鱼,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伴随着低沉而庄重的经文诵读,瞬间在开封府大门前开辟出一个奇怪的道场。 和尚们身边摆放着斋饭,全是开封府官吏端来的,但他们看都不看一眼,一心一意敲鱼诵经。 过往路人纷纷驻足围观,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和尚,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都三天了,这些和尚一直在念经,不进食,仅喝水,会不会饿死?” “这还用说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饭哪能行,时间长了肯定会饿死。不过这些和尚肥头大耳,估计坚持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据说慈云寺和尚全被吴侍郎羁押,这些和尚来给慈云寺众僧申冤,状告开封府无果,便采用这种极端方式,来给开封府施压。” “吴侍郎是好官,专门主持青苗法,为百姓减轻了不少负担。据说慈云寺的和尚不满吴侍郎作为,雇鬼樊楼杀手刺杀他,还把刺客藏在庙里,不抓他们抓谁?” “这些和尚平时慈眉善目,没想到背地里竟干出这种勾当?吴侍郎这么好的官,他们也要加害,真是天理难容!” “就是就是,我还听说慈云寺和尚在放印子钱,打伤苦主。” “以讹传讹,和尚以慈悲为怀,怎会放印子钱?还雇凶刺杀?最多就是杀手躲避追捕,逃进慈云寺而已······” “你拉倒吧,现在寺庙放印子钱的还少吗?我家邻居就是个例子,他借了相国寺高利贷,驴打滚,利滚利,逼得他走投无路,最后把女儿都卖了。” “你这么说就不地道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扯淡!朝廷禁止高利贷,他们放贷就是违法。” “······” 和尚们的行为引起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和议论,有质疑,有附和,有同情,也有贬斥。 不断有信徒双手合十,虔诚跪拜,并恭敬地给和尚递上水壶。 壶中有甘甜的糖水,也有略带咸味的淡盐水。 尚只喝信徒的水,对开封府送来的一切都不屑一顾。 “都散了,都散了!” 开封府衙役对和尚的行为束手无策,只能驱散声援他们的信徒,维持交通畅通,同时也争取把舆情降低到最低。 ······ 福宁殿内,审视着皇城司送来的密报,赵煦心中只冷笑。 小儿科而已,朕有何惧! 和尚们在开封府前静坐施压,灭佛的传闻也愈传愈盛,开封府束手无策,舆情已无法控制。 其实,这一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无非是想迫使朝廷减轻对慈云寺众僧的处罚,然后放弃彻查慈云寺的打算,进而让其他寺庙也逃脱朝廷的制裁,继续他们那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因为大多寺庙都在背地里放高利贷,好多富户也把田产寄存在寺庙,以此来逃避朝廷的税赋。 诸如此类的恶事,在好多寺庙内都有,只是被和尚刻意掩饰和隐瞒了。 如今吴居厚将慈云寺连根拔起,如果彻查,必然会查出寺庙藏污纳垢之事。 所以,幕后人才出了这样的妙计,试图激起汴京城内的所有僧侣的恐慌,全都参与到这次静坐中。 “梁从政,把这个交给孟钺,让他把这段故事务必刊登到明天的《大宋日报》上。” “唯!” ······ 次日,开封府大门前的道场阵势更大。 仅仅一夜,静坐的和尚就增加到三五十多人。 声援的信徒也是呈几何倍数增长,大有将朝廷压垮之势。 木鱼声声,梵音阵阵。 这时,开封府府尹燕瑛出来,巡视四周后道:“诸位大师且停,官家有口谕。” 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众僧心中暗喜。 看来皇帝要给他们承诺了。 这几天的付出值了。 众人静下来,就见燕瑛拿出一张报纸道:“官家说,诸位大师辛苦了,让本官念一段故事给诸位大师听,这则故事刊登在今日的《大宋日报》,有兴趣的人可以买报阅读。” “这个故事叫佛祖和魔王波旬的对话。” “话说释迦牟尼在世时,讲经说法四十九年,应得度者皆得度。魔王波旬看到佛祖度了很多人,心里很不舒服,便来见佛,说:‘你度了那么多人了,可以涅槃了。’佛祖觉察到自己与娑婆众生的缘分已到,就答应了波旬的请求。” 魔王说:“你涅槃后,我一定要破坏你的佛法。” 佛说:“佛法是正法,没有任何力量能破坏。” 魔王说:“呵呵,正义永存,邪恶也不会消失。你在世时也不是人人都信仰你,我的徒子徒孙不也很多吗?人性本恶,学坏容易学好难。你涅槃之后,信仰你的人会越来越少,信仰我的人会越来越多。” 佛说:“你破坏我的佛法对你没好处。佛光是普照之光,照耀着善良的人,也照耀着邪恶如你之人。如果正法时代一旦结束,你的福报也就完了,等待你的就是无间地狱,你会在地狱中受无量种种苦。” 魔王道:“我知道佛祖是不说谎的,但是,佛祖你也知道命由心造。我会设法避免地狱之苦的。” 佛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哪里能避免得了!” 魔王道:“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波旬亦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在顺应百姓方面,佛祖你是比不上我的。你戒律森严,极力强调贪欲的危害,教人远离贪欲。而我顺应百姓的欲望,满足百姓的欲望。众生没有贪欲,哪里有我波旬?” 佛说:“我有佛经留世。” 魔王道:“经典是死文字,要教化众生,还是需要人来解释。” 佛说:“我有僧宝留世。” 魔王波旬:“你要教化众生得引进新人吧。你老人家不会拒绝我的弟子接受你的教诲吧。” 佛说:“不会。” 魔王波旬说:“到你末法时期,我叫我的徒子徒孙混入你的僧宝内,穿你的袈裟,破坏你的佛法。他们曲解你的经典,破坏你的戒律,以达到我今天武力不能达到的目的······” “佛祖听了魔王的话,久久无语,不一会,两行热泪缓缓流了下来。” “魔王见此,率众狂笑而去······”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49章 乞讨儿 这个寓言故事,简洁直白,却蕴含着深邃的寓意,瞬间如清泉浇灌心田,瞬间给听众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特别是魔王波旬的话,宛如咒语一般,在众人脑海中回荡,然后脑中关于佛魔的困惑与迷茫渐渐松动,继而醍醐灌顶般明朗。 成佛还是成魔,仅在一念之间。 原本心意坚强,以静坐给朝廷施压的和尚,顿时无力瘫坐。 他们处心积虑所做的一切,结果被一则寓言故事给打得烟消云散。 对慈云寺众僧的处罚,以及以后朝廷可能对寺庙做出的整改,他们已无能为力。 《大宋日报》的发行体系已相当发达和完善。 近千报童,遍布汴京城内外。 不出一个时辰,新鲜出炉的报纸便能发售到整个汴京。 同时还要通过驿站,发行到全国各地。 通过阅读这则寓言故事,会有更多的人打开心中淤塞的阀门,让思想的洪流奔涌而出。 然后和尚们千方百计遮掩、隐瞒的丑事,就会被市井间通过闲谈传出,传入千家万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贬斥的话题。 全信变为半信,半信变为不信,信佛的观念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 原本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佛门清净地,如今也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露出了其中的种种不堪。 以往的虔诚崇拜衰变为怀疑,甚至斥责,信徒会越来越少。 可以说这则寓言故事就是根杠杆,精准地撬动了佛教徒内心深处的信仰。 如同一面明镜,把寺庙中的那些堕落和沉沦,摆在大众眼前。 佛还是魔,一眼便能分辨。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着相了。” 相国寺的主持缓缓起身,面带愧色低语,顿悟般离开。 随后,其余静坐的和尚纷纷起身,默默走了。 他们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皇帝的这一招很明了。 他不会灭佛,但会灭僧。 堕入魔道的僧,灭了就灭了。 开封府大门前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府尹燕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 这起和尚静坐事件,闹得他数日寝食难安,竟被皇帝用一则寓言故事轻轻化解。 实在是不可思议。 官家果然有天命在身。 ······ 大宋历来把拐卖人口视为重罪,惩处之严厉,足以令人心生畏惧。 《宋刑统》规定:略卖人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因而杀伤者,同强盗法;和诱者,各减一等。 其中“略卖”便是指用暴力手段绑架,“和诱”是指欺骗、引诱,手段相对温和,所以判刑时各减一等。 但如果对象是对十岁以下的孩童,那就不分“略卖”、“和诱”,只要孩童成为奴婢了,通通都是绞刑。 可前提是,要能找到这些孩童,抓住这些恶徒才行。 ······ “哇哇哇······” 一男一女两个八九岁哑童,正咿咿呀呀乞讨,过往行人见其可怜,往破碗里扔铜钱。 女童眼含泪水,磕头致谢。 男童目光呆滞,明显是个痴呆儿。 “可怜呐,孩子天生残疾,又断了腿,被狠心父母抛弃,若是没人施舍,断难活······” 一个瘦汉子路过,钻进围观的人群,唉声叹气可怜一番,立刻扔铜钱的人多了。 同时,这汉子暗暗瞪了女童一眼,女童顿时身体一抖,又咿咿呀呀哭起来。 “小姑娘,饿不饿?某带你去下馆子······” 人群中,一个虬髯大汉扔了几个铜钱,见到两个孩子裤子上血迹斑斑,忍不住向里凑过去。 “人口拐卖是重罪,又不是你的孩子,凭什么带走?” 瘦汉子立刻露出异样的目光,盯着虬髯汉子道,“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这厮说甚浑话?某只是见她可怜,想带她去吃点东西,哪有你说的这等心思?狗咬吕洞宾!” 虬髯汉子生得膀阔腰圆,黑色脸膛,一双眼闪几分红光,半敞着衣襟,灰色腰带胡乱扎在腰间,一看也是个不好惹的人。 说罢,他一把拉起女童。 “哇······” 女童哭得撕心裂肺,双腿根本站不住,身子直往地上倒。 虬髯汉子一阵愤怒涌上心头,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明白孩童裤子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 她这条腿是被活生生打断的。 “不去就不去,哭什么?晦气!” 虬髯汉子将女童轻轻放下,然后钻出人群,大摇大摆走了。 直到消失在视野中,瘦汉子的注意力才再次集中在乞童身上。 ······ “头儿,赶快行动吧,简直,简直······某忍不住想要揍死那个畜生!” 虬髯汉子义愤填膺道,“那个瘦子就是专管孩子的,故意引逗人施舍······头儿,才这么大的孩子,就成为他们赚钱的工具······” “孩子的腿被生生打断,某看得清楚,孩子舌头也是被他们割掉的。故意弄成这种惨状,就为博取人的同情心,但这种畜生做法,实在有违人道······” 头儿是皇城司亲从官蔡震,他静静听完虬髯汉子的禀报,而后不容置疑道:“崔岩,不可意气用事,你就算打杀了那厮,孩子也回不到以前。反而会打草惊蛇,影响燕公事大事······" 今日燕亥下令,皇城司密探全部出动,专门打探汴京城内的乞讨儿。 然后一起行动,救下乞讨儿的同时,多抓几个人贩子。 里面的情况知道的越清楚越好。 至于为什么有这样的行动,燕亥不说,他也不敢问。 不过他也猜得出来,朝廷很有可能要对鬼樊楼采取行动了。 确实如此。 燕亥再次审问罗有福,知道鬼樊楼和上面人有勾结,尤其某些庙宇,有和人贩子勾结拐卖妇女孩童的劣迹。 他把此事奏给皇帝后,赵煦命令他提前行动。 先解救这些孩子,免得围剿鬼樊楼时,成为贼人的人质。 同时多抓几个贼人,对里面情况越清楚,围剿起来就越轻松。 鬼樊楼,离剿灭不远了。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50章 宵禁 “宵禁?今夜为何要实施宵禁?” 大宋不宵禁。 好些生意都是通宵达旦营业,这也是汴京繁华的一个缩影。 一听到突如其来的宵禁令,所有人都感到不解与疑惑,不由自主地提出了疑问。 “告示上说是有敌国谍子潜入汴京,今夜要全城搜捕,犯夜者统统以谍子论处······” 开封府的衙役和捕快忙碌地穿梭在街头巷尾贴告示,或手举告示大声宣读。 百姓听到大多有抵触情绪,纷纷抱怨生意受损,要求朝廷赔偿自己的损失,但听到有谍子潜入,便沉默了下来。 这可是关乎国家安危的大事,岂容儿戏? 无论个人的损失有多大,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 为了揪出那些潜伏的谍子,保卫国家的安宁,这些损失就算了吧。 ······ “啊······李爷,请您高抬贵手,饶我一条生路吧······” 夜幕沉沉,汴京街道无行人。 然而,深邃的地底世界鬼樊楼,却悄然揭开了它人间地狱的序幕。 洞穴内惨叫声此起彼伏,如同厉鬼的哀嚎,回荡在幽暗的空间里。 这里是黑暗的巢穴,是罪恶的温床。 长时间身处这不见天日的地底,这些穷凶极恶之徒的心灵早已扭曲变形,开始以折磨那些被他们掳来的受害者为乐,以此来释放内心的扭曲。 “打死这贱婢,居然敢怠慢李香主!” 一个恶仆连甩几鞭,狠狠地抽打在地上趴着的年轻女子身上。 那女子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她身体蜷缩成一团,不断地发出凄厉的求饶声。 然而,那个恶仆却仿佛听不到她的哀求,继续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享受着这残忍的折磨。 “这几天外面风声紧,收到无忧王令,李香主不能出去,否则怎会让你这贱婢相陪?” 确实,最近官府突然行动,不但扫荡了汴京城内外的乞讨儿,抓走了看管这些孩童的人,还把好些偷偷出去透气的鬼樊楼的人都抓走了。 为此,无忧王便下令部曲,最近不要外出,以免被抓走,泄露了内部机密。 恶仆边骂边挥鞭,李香主突然对折磨这个女子失去兴趣,挥挥手道:“罢了,她还要给老子赚钱,打死她老子不亏了。滚出去,老子见到你就觉得晦气,别影响老子下注。” 李香主的视线转移到私斗上。 在这幽暗的地下世界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举行这样的生死搏斗。 既为赚钱,也为缓解帮众心中的压抑与焦虑。 在这片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娱乐活动极为匮乏,若是没有这样的生死较量来刺激神经,恐怕会有不少人因此发疯。 此刻,铁笼之中,两名男子赤裸着上身,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生死对决。 他们的每一拳、每一脚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出自己的凶残与血腥,不死不休的以命相搏。 因为双方只能有一个活着出来,活着的人才是赢家。 “嘭!” “嘭!” 那身高体胖,如同铁塔一般的壮汉,此刻却被矮一点的对手连续打中眼眶。 他的脚步开始沉重而摇晃,精神恍惚,显然已是力不从心,败亡就是时间问题。 “哈哈哈······” 李香主大笑,充满了得意与畅快,他拍打着身旁的木桌,大声道,“看来老子是押对了!老子早就看出这胖汉,虽然体壮如牛,但心性浮躁,绝非那矮壮男子的对手。今夜一战,果然验证了我的眼光,真是慧眼识珠啊······” 旁边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立刻凑上前来,满脸堆笑地恭维道:“李香主英明,小的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矮壮男子果然非同凡响,这场赌斗,李香主赢定了······小的提前给李香主贺喜!” 李香主听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那汉子鼠眼狡黠地转动了一下,仿佛一只机敏的老鼠在窥探着四周,少顷又低声道:“李香主,小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开封府这次禁宵,似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会不会趁着夜色,来偷袭我们呢?” 李香主闻言,冷笑一声道:“开封府的偷袭还少吗?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吓唬人罢了。你不必担心,他们这么做,无非是做给朝廷看的,有心无力之举。” 另一个汉子也立刻凑上前来,一脸媚笑地说道:“李香主神机妙算,小的佩服得五体投地。里面我们挖掘了大大小小的无数洞穴,有几千人,那些衙役们就算进来了,也不认识路,还不是跟瞎子一样······” 李香主放声大笑,自信道:“官府人少了咱们就打,人多了咱们就跑,我就不信那官府敢放水漫灌鬼樊楼······真要敢这么做,那就等着把东京城折腾塌陷吧······” 正在大笑时,几个人慌慌张张跑过来,满脸惊恐道:“李香主,大事不妙,有官兵闯进来了,杀了我们不少人······” 李香主露出不屑的神情,挥了挥手道:“慌什么慌?一群捕快而已,你率弟兄们去抵挡一阵。这些捕快又不是来跟我们拼命的,咱们一抵抗,他们就立马撤退······” “李香主,他们不是捕快,是官兵······官兵中的精锐······” 那人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惊惧,语气急促道,“这些官兵不一般,他们配合无间,出手狠辣果决,根本不喊投降不杀之类的话,碰到就是弩箭招呼,弟兄们根本挡不住······李香主,我们还是尽快向无忧王禀报,请求支援吧······” 李香主闻言,心中一震,他猛然起身,拎起的阎王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什么事情都惊动无忧王,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李香主巡视四周麾下,恶狠狠道,“都抄家伙,随我去看一看,到底是何妨神圣。敢来我无忧洞找不痛快,老子让他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 “······” 手下被他的话语所感染,纷纷抄起兵器,紧随其后。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52章 人算不如天算 李香主扫视了一下周围,身边大概二百多人,便挥挥手道:“都给老子听清楚了,只有杀退官兵,咱们才有活路,倘若被官兵抓捕,咱们不被凌迟才怪!” “今天把丑话说到前面,见到官兵,都给老子冲,谁敢后退,我李有手中的阎王钩可不是吃素的······孩儿们,随我杀官兵!” “杀官兵!” “杀官兵!” 贼人们高呼着给自己打气,然后随李有朝外急奔,没过多久,就碰到杀过来的三队官兵。 “杀,给老子杀,谁敢后退,杀无赦!” 李有见状,猛然止步,一声厉喝。 这些人本就是刀头舔血的亡命徒,见逃脱无望,便咬牙发狠,瞪圆眼睛,紧握兵刃,不顾一切向前冲。 “嘭!” “嘭!” “嘭!” 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每一声都像是死神敲响的丧钟。 禁军配合极为默契,三队人马分工明确。 第一队施射,第二队准备,第三队警戒四周。 第一队弩手射完箭矢,便迅速后退安装箭矢,第二队弩手则立即上前接力。 箭雨反复倾泄,双方还没接触,就倒下一大片,贼人士气大跌。 “冲!一起冲过去,官兵手中的箭矢已经不多了······” 李有振臂高呼,心中却早已明了,他率的这些乌合之众,在官兵面前根本不够看。 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不动声色地朝身边的亲信递了个眼色,随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那些还在前面冲锋陷阵的贼人,突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李有怎么不大喊大叫了? 等他们回头一看,却发现哪有李有的身影。 刹那间恐慌丛生,并迅速蔓延。 “李有这狗东西,骗我们送死,他自己却先跑了!” 有人愤怒地大喊,有人赶快逃窜。 “快跑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众人纷纷转身逃窜,场面一片混乱。 见贼人已乱作一团,队长果断下令追击,顿时禁军的喊杀声骤然响起。 禁军如汹涌的河水,疯狂地涌入各个洞窟之中,对于任何敢于抵抗的贼人,他们都毫不留情地挥起兵刃。 杀无赦! 地面上尸体横陈,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兵器与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触目惊心。 禁军们一拥而上,砍翻了好些贼人。 有些贼人往深处蹿,有些跪地投降,有些干脆往旁边的洞窟中一钻。 管有没有活路,先躲起来再说。 “投降的放下武器,从出口爬到外面去,外面有人专门接受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贼人们听后,纷纷扔下武器,往出口涌去。 ······ 贼人被官兵的凶悍吓破了胆,惊骇之下,没有人敢再冲杀。 扭头怪叫着,疯了一样往洞窟深处跑。 “都转过头去,抵抗官兵,谁敢上来惊扰无忧王,的清静,定斩不赦!” 彭策率众守在上层洞穴前,厉声喝令那些退回来的贼人回头迎敌。 自从他逃进鬼樊楼以来,便凭借过人的身手,赢得了无忧王的青睐,成为了他的贴身护卫。 此刻,无忧王焦涛熊正在忙碌地收拾细软,准备逃离魔窟。 彭策要保护他安全撤离。 “快往后洞撤,别磨蹭了,快走快走,别挡道,都给老子死开······” 两帮人正在对峙,一个焦躁的声音传过来,众人一看是李有。 李有原本在焦涛熊身边伺候,自从彭策出现后,他便被调整到守护外围。 故而李有早就对彭策怀恨在心,此刻见其堵住自己退路,李有本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瞪大双眼怒吼道:“彭策,好狗不挡道,滚开!” 彭策自然也不惯着李有,他冷冷地瞥了李有一眼,冷哼一声道:“李香主,你负责外围安全,如今官兵打进来了,你却率众逃离······这该当何罪?” 李有听后更是怒火中烧,咆哮道:“尔等一群外来的贼配军,也指挥起老子来了?真是笑话!识相的,就给老子滚开,不然老子用阎王钩招呼你!” 彭策死死盯着李有,杀意顿生:“李有,你要是想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李有心知自己武艺不如彭策,自然不敢和彭策单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坐以待毙。 “弟兄们,官兵势大,见人就杀,又把地面上都封锁严了,这就是死路一条。彭策这厮自恃是无忧王的亲信,便假传旨意,断了我们逃到上层洞穴的路,他这是要把我们都逼成官兵的刀下亡魂。兄弟们,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与无忧王同生共死多年,我就不信无忧王会抛下我们,咱们上去找无忧王问清楚······” 李有大声疾呼,瞬间点燃了众怒。 这一煽动起到奇效,众人情绪愈发激动,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表示要去上层洞穴找无忧王讨个公道。 “你们是想死吗?” 彭策和他身后的人手握刀柄,一旦这些人敢继续逼近,一场火拼将会展开。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一场激烈的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贼配军,尔敢!”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丝绸长袍,脖子里露出一抹青色纹身的中年男子,怒冲冲走出来,指着彭策鼻子骂道,“你敢杀手足,爷立刻让你身首异处。” “马爷,在下毫无冒犯之意,只是这些人实在太过无礼,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反应。” 马爷叫马财,是无忧洞的副洞主,地位仅次于焦涛熊。 他一直垂涎无忧洞洞主之位,曾与李有合谋杀了焦涛熊夺位。 但人算不如天算。 彭策突然投诚,让他俩的阴谋无法得逞。 从这一点上说,彭策就是马财的绊脚石。 “马爷,我怀疑彭策是假投降,其实他是官兵内应。要不然他来无忧洞不长时间,官兵就杀进无忧洞。肯定是他通风报信,画了洞内布防图,不然官兵为何这么轻松就杀进来了······” 彭策没有想到李有突然来了这么一招,不由怒道:“李有,你放屁······” “住口!” 马财打断彭策的话道,“直娘贼,怪不得你鬼鬼祟祟,原来是你把官兵引来的,兄弟们,把他们给我全拿下!” “噗!” 一柄尖刀忽然刺进了马财的后背,他不敢置信地转身,看着身后手持尖刀的人,颤声道:“你、你敢杀我?”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54章 不怕死的人质 当无忧洞内厮杀正紧时,桃花岛内的战斗也进入白热化。 由于有马扩和罗有福带路,桃花岛的战斗进程显得更简单直接,轻车熟路就杀到总部。 谁又能想到,本来狭小的地道,竟被桃花岛经营成地下城市,周围地形较为开阔,甚至洞窟的最上层,还建了一个简易的二层楼。 此刻,自封为“一字并肩逍遥王”的岛主闫湃,正站在二楼俯瞰下方的战斗,满脸忧虑。 双方交战在一起,喊杀声、嘶吼声、咆哮声、哀嚎声不绝于耳,看起来桃花岛的贼众马上顶不住了。 “逍遥王,我护你杀出一条血路逃命吧,定国将军和奉国将军都已战死,岛内再无勇将······” 镇国将军侯宁,浑身鲜血跑上二楼,催促闫湃逃跑,可闫湃却摇摇头,叹息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官兵堵住上层两头,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哎,这或许便是天意······” “桃花岛的兄弟们,听我一言,官府只追究首恶,只要你们交出闫湃和四大将军,就可从轻发落。我劝你们放下武器,从出口爬出投降,就有活命的机会,替闫湃那个活阎罗卖命不值得······” 罗有福大声吆喝,就要败退的桃花岛贼众斗志一下子消散。 罗有福曾是他们的辅国将军,如今摇身一变,成为皇城司一员,怎不让他们眼热。 “那是······逍遥王,那人是不是辅国将军?” 侯宁指着远处吆喝的罗有福,闫湃仔细一看,顿时怒道:“果然是罗有福这个腌臜,我说官兵怎么悄无声息就打到上层,原来是有内鬼作祟······镇国将军,随本王杀出,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叛徒斩杀,解我心头之恨。” “好,我这就去召集弟兄们。” 侯宁正欲转身离去,闫湃却伸手拦住他,目光狡黠道:“本王可不想白白送死,你召集弟兄们后,再驱赶那些妇人和孩子,本王就不信,禁军会把箭矢射向这些人。” 侯宁听后大喜道:“逍遥王此计甚妙,我这就去准备。” 说罢便匆匆离开。 “折将军,贼人狗急跳墙,裹胁女子孩童孤注一掷,我们怎么办?” 折彦质亲自率众杀进桃花岛,眼见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但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不禁眉头紧锁。 此事太棘手了。 贼人夹杂在妇人和孩子中,若是攻杀,势必会伤及无辜。 倘若不进攻,岂不是要放跑这些贼人。 得想一个既能保护无辜,又能消灭贼人的两全之策。 “闫湃,你这个畜生,居然用卑鄙的手段来逃生,你死后会进十八层地狱,受尽万般折磨的。你若是条汉子,就放开这些无辜的人,堂堂正正一战······” 罗有福按捺不住怒火,率先破口大骂。 “罗有福,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带官兵袭击桃花岛,本王恨不得将你抽筋扒皮,以解心头之恨······”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闫湃大骂一阵,突然改口道,“将军,你若是下令杀了罗有福,本王就率众投降。” 罗有福一听,吓得后背发凉,忙对折彦质解释道:“折将军千万不要上他的当,这厮狡猾多端,故意挑拨离间。这些人就是他的挡箭牌,就算你杀了小人,他也不会放人······” 折彦质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知道,此刻已容不得他有任何犹豫和迟疑。 “诸位,对不住了!” 折彦质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无奈道,“某清楚贼人拿你们做挡箭牌,某更清楚你们是被他们掳来的无辜百姓,但此刻某不得不狠下心来消灭这伙畜生,因为他们一旦逃脱,又会去祸害更多的良善百姓。” 说着,折彦质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毫不犹豫在自己手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手指滴落在地,染红了一片。 凝视着鲜红的血液,折彦质一字一顿道,“某今日立下血誓,等消灭这帮畜生,亲自给你们收尸下葬,若违誓言,天诛地灭!” 众女子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呼喊:“姐妹们,纵使我们被救出魔窟,还哪有颜面去面对家中老小?唯有以死明志。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和这帮欺辱我们的禽兽拼了!” 话音刚落,她义无反顾扑向最近的一个贼人。 “有将军为我们安葬,我们也可瞑目了,跟他们拼了!” 女子们突然冲过去,不要命地撕扯,拽胳膊抱腿,尽管力量微薄,却足以让贼人大乱。 “冲过去,杀贼!” 折彦质一声令下,禁军将士们猛虎下山般冲进人群,顿时将贼人杀得人仰马翻。 鲜血与尘埃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悲壮而激烈的画面。 闫湃脑中一片混乱,这个结果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原本以为人质是他们的护身符,谁知人质竟不要命了,这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 眼看着侯宁等人战死,闫湃万分惊恐,急忙转身逃跑。 慌乱中,他随手拎起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将阎王钩对准男孩的脖子,大声吼道:“都别过来,不然本王宰了这个小崽子!” “乐儿······狗贼,放开我儿!” 一个妇人撕心裂肺呼喊,不顾一切地冲向闫湃抢人,却被闫湃一脚踢翻在地。 闫湃瞪着折彦质,歇斯底里吼道:“本王清楚你是个冷血将军,你尽管让人冲过来,本王临死找个垫背的,也算黄泉路上有个伴儿······” 折彦质瞬间怔住,目光凝固在那孤零零的孩童身上。 先前面对那么多人质,他毫不犹豫下令冲锋。 但此刻,看到这个稚嫩的孩子,他反而犹豫了。 就在这时,另一侧的官兵也杀过来,两拨人马很快会合,官兵声势更大。 马扩跑在最前面,他一路搜寻,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妻儿。 突然,一声熟悉的哭喊传入他的耳中,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妇人正哭喊着。 马扩的心猛地一沉,他认出了那位妇人——正是他的妻子史玉娘。 “玉娘!” 史玉娘转头见到丈夫,哭着喊道:“郎君,乐儿被挟持了,快救乐儿!” 马扩这才看清楚,他儿子马乐在闫湃手里。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55章 母爱会绽放奇迹 “闫湃,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放开孩子,我来做你的人质,要杀要剐我认了。” 马扩紧握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明白此刻的形势对他儿子极为不利,稍有不慎,便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但当看到被吓得面如纸色,失魂落魄的儿子,悲愤和担心再也无法抑制,颤声见请求换人质。 闫湃狞笑道:“马扩,你本是本王手下,为何也背叛了我?若非你带官兵来此,桃花岛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本王今日就拿你儿子开刀,让你也尝尝痛苦的滋味······哈哈哈哈,爽,爽极了!” 此时,有十几把弓弩对准闫湃,只要折彦质一声令下,便可将闫湃射成一只刺猬。 然而,投鼠忌器。 谁都清楚,倘若万箭齐发,马乐便会死在阎王钩下。 因此,尽管人人心中怒火中烧,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闫湃嚣张跋扈。 闫湃自然看到这种情况,他高声喊道:“折彦质,本王知道现在有无数弓弩对着本王的脑袋,也知道你冷血,你若有胆,就尽管下令放箭!” 折彦质倍感煎熬,他强迫自己冷静,皱眉寻思一个既能救出孩子,又能制服闫湃的办法。 见折彦质迟迟不下令,闫湃轻蔑地道:“既然无胆,那本王就不奉陪了,让你的兵让开。否则,我这阎王钩,专钩喉咙。” 闫湃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狞笑,阎王钩轻轻一划,马乐脖颈上便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瞬间渗出。 “你这恶贼,伤我乐儿,我跟你拼了!” 见到儿子受伤,史玉娘心如刀绞,她愤怒地咆哮着,像一头疯狂的母兽,不顾一切地冲向闫湃,想要夺回自己的儿子。 “臭娘们,找死!” 闫湃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挥起阎王钩,狠狠劈向史玉娘。 他想法很简单,砍死史玉娘,让劫持染血,从而震慑众人,为自己逃生增加筹码。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事实。 史玉娘虽是个弱女子,但她也是一位母亲。 母爱往往会让奇迹绽放。 阎王钩狠狠地劈在史玉娘的身上,顿时鲜血四溅,染红了她的衣裳,也染红了周围人的眼眸。 但史玉娘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有娘在,谁都伤害不了娘的孩子。 她直接扑向闫湃,紧紧地抱住他胳膊,如同铁钳一般,牢牢不放。 “嘭!” “嘭!” “嘭!” 弩声响起。 被史玉娘抱住,闫湃的脑袋便成为靶子,几枚箭矢精准地钻进他脑袋。 同时大伙一拥而上,瞬间将闫湃制服。 “玉娘,玉娘!” 儿子安全了,妻子却倒在血泊中,马扩一手抱着儿子,另一手拨拉着妻子急切呼喊。 史玉娘身受重伤,看到救出的儿子,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 “郎君······” 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散,“答应我,善待乐、乐儿······” 话语未落,史玉娘便如同断线的风筝,沉沉昏死过去。 “老子杀了你!” 还道妻子已死,马扩心如刀绞,怒火中烧。 他怒吼一声,拎刀就要砍闫湃。 “马兄弟且慢!” 折彦质一把拉住马扩,“这厮罪大恶极,自有国法惩处,你何必脏了自己的手?你娘子尚未断气,速速送她出去救治,上面有郎中候着,迟则生变啊!” “多谢折将军!” 听到妻子还有救,马扩心中一震,拱手谢过,然后抱起儿子,叫几个军士抬着史玉娘去找出口。 “剿残匪,救百姓!” “诺!” ······ “快,放箭!” “官兵有盾,瞄准了射。” 恶人谷比人们想象中的还要夸张,他们有弓箭手。 对于杀手而言,掌握弓箭之术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刺杀并非一定要靠近身搏斗,能够远距离悄无声息地射杀目标,无疑是更为高效且省事的选择。 然而,由于地形原因,弓箭不能抛射,只能走直线,这使得箭矢的飞行线路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有些箭矢射在了通道的岩壁上,有些则斜斜地落在地面,即便偶尔有箭矢射入禁军丛中,也是被盾牌或皮甲阻挡。 禁卫有备而来,他们身披皮甲,有盾牌手掩护,还有弓弩手反击,形成了一道进退有序的防线。 在这种环境中,弓弩的威力远胜于弓箭,逐渐成为战场上的主宰。 故而杀手们武功再强,也是节节败退。 “谷主,官兵弓弩太过厉害,咱们现在处于劣势······或许,咱们应该考虑暂时撤退,以避其锋芒······” 长老田七焦急地向谷主韩泰建议。 想跑? 呵呵! 你这么怕死就去死吧! 韩泰明白田七是怂恿他逃跑,却不露声色,摇摇头道:“走不脱的,官兵下这么大力气剿灭我们,自然不给我们机会逃跑。恐怕此时,无忧洞和桃花岛也被官兵灭得差不多了······哎,我现在才明白,官府为何要宵禁,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思考片刻后,韩泰突然道:“传令点火,咱们躲在烟幕后面,伺机近身搏斗,然后换上官兵的衣甲混出去。” 田七听后立刻去吩咐,少顷有人点燃了稻草,扔在通道内,火势一下子起来了。 “田长老,一会儿官兵便会被大火阻止,你率部分兄弟趁乱钻进去,近身搏斗,杀死官兵,抢夺衣甲。” “遵命!” ······ “杨将军,贼人狡诈,竟用烈火封锁前路!” 杨可世眼神一凛,果断下令道:“两队合一队,加速前进,盾牌手护在前面,弓弩手藏于盾后,以箭矢开路,阻止贼人再添火势。一旦靠近,立即扑火,而后追击逃窜之敌,见者格杀勿论······” 那恶人谷中的杀手,个个身手不凡,战力恐怖,若是稍有大意,即便是训练有素的禁军,恐怕也会吃个大亏。 禁军们闻令而动,两队合一,盾牌保护,箭矢开路,迅速开辟出一条安全通道。 到大火跟前,已是浓烟滚滚,热浪逼人。 不等他们灭火,突然从火堆后窜出一伙杀手,直接闯入阵内,意图制造混乱。 在火光照耀下,鲜血更艳丽,战斗更惨烈。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56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田七自认为得计,然而他终究没有洞悉韩泰的目的,更没有弄清楚正规军与乌合之众之间的鸿沟有多大。 恶人谷的杀手穷凶极恶,身手不凡,但也仅仅是单兵作战能力强悍。 倘若和训练有素,善于协同作战,纪律严明的禁军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 更何况,双方的武器装备还有着天壤之别。 禁军身披皮甲,武器先进,手持特制的制式短刀,与杀手们手中的长刀长剑相比,不仅锋利无比,还适合在狭窄的通道内厮杀。 因此,当杀手们冲入禁军阵中之初,确实造成了一定的纷乱。 稍后,禁军们便调整过来,然后就是一边倒的围歼。 田七心中的妙计,宛如落入大海中的小石子,没掀起大浪不说,还被海水吞噬殆尽。 田七也殒命了。 到死他都不知道,这是韩泰故意让他去送死的局。 就因为田七多嘴,提醒他逃跑。 他也想逃跑,但由手下提出来,他这个谷主会很没面子的。 ······ “谷主,咱们还派人吗?” 看着派出去偷袭的人被官兵全歼,亲随狼崽子忍不住问道。 韩泰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道:“咱们人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此处不宜久留,我知道一条暗道,待会叫上弟兄们,跟我走······” 说罢,他低声吩咐狼崽子几句,等几名心腹到来,随即带着他们悄然离去。 在不远的暗处,早已监视他们的几道身影出现,然后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 ······ “跑不动了,应该没人追来,我们先在此处歇息片刻再走。” 韩泰暗叹,以前他外出执行任务时,即便是连续奔波,也不会觉得疲惫,但今日光是逃跑,就让他感到力不从心。 看来,养尊处优就是身体弱下来的罪魁祸首,他体力和战力下降与此有关,以后一定要加强训练。 众人纷纷坐下休息,刚喘了一口气,其中一人就低声抱怨道:“官兵这也来得太突然了,哨卡上的人是干啥吃的?一点警觉都没有吗?” 另一个人道:“这群懒散的家伙,一定是睡得不省人事了。如此疏忽大意,警惕性还如此低,简直就在侮辱杀手两个字······” “说这些有个鸟用?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才是正主意······” “······” 听到几个心腹低声议论,韩泰顿觉危机四伏,再也没心思歇息了,忙起身道:“前面就到暗河边了,咱们去船上再休息。” 众人闻言大喜,纷纷起身,跟随韩泰向暗河方向走去。 ······ 韩泰一伙已跑到洞窟深处,这里阴暗狭小,地面凹凸不平,还十分潮湿。 不仅如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阴冷和恶臭,仿佛是从地狱深处飘来,带着死亡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这种恶劣的地方,平时根本没有人会来。 鬼樊楼地下通道本就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恶人谷又开凿了很多新的岔路,导致地下世界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 这儿若非韩泰经常来,任谁来都会迷失在其中,找不准方向。 突然韩泰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片刻后,指着右侧一个通道,语气坚定道:“从这里过去,就到地方了。” 众人继续前进,大约走了几十步,就听到低沉而有力的声响。 那是河流涌动的声音。 “地下暗河?” 几个大喜,齐齐惊呼。 又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前面出现一条地下暗河。 火把照耀下,暗河大概三四丈宽,水流速度并不快,从洞穴出口往下看,有一个几丈宽的小河滩,河滩上还藏着一艘船。 鬼樊楼的这些阴沟老鼠,之所以能长时间撑着不外出,就是因为除食物以外,水、排泄都可以依靠河流支撑。 不然官兵光围困,就能把他们渴死。 “我深信,朝廷不会坐视鬼樊楼的乱象而不顾,极有可能会效仿太祖皇帝,派兵突袭地下世界。” “所以,我早就留有后手,只是没想到朝廷的速度会这么快,我们一点察觉都没有······” 见到逃生在望,韩泰心情大好。 他满脸得色,开始炫耀自己的远见,似乎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智者,眼中闪烁的全是智慧的光芒。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正因为我预见到有这么一天,便早早着手,暗中筹备,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韩泰笑意盎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他指着两边道:“你们快去左右两边那些小洞穴里用手掏,看看能发现些什么?” 这些小洞穴极不显眼,几个心腹将信将疑,纷纷弯腰去用手掏。 少顷,他们便掏出好多东西,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金子?” “银票?” “身份文书?” “······” 一连串充满惊喜的疑问声此起彼伏,在韩泰听来就是欢快的乐章,他享受着众人崇拜的目光,仿佛自己才是掌控一切的王者。 “狡兔三窟,若非如此,今日就算我们能侥幸逃脱,也得白手起家,从头再来。现在金银珠宝、身份文书,应有尽有,有了这些,咱们以后想干什么干不成?” “这样的好东西,我还藏了好多呢。挖出来,够咱们潇洒几辈子了······” 韩泰领着众人又在其他地方挖掘,金银珠宝一件件地被挖出,众人的眼睛越发明亮,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辉煌。 看看也差不多了,韩泰没有再挖。 一是因为这些财富足够能维持他们的生计,若是太多,会激起大家的贪欲,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二是因为这些财富是他的,等他在外面立稳脚跟,再来吃独食。 “兄弟们,咱们下去吧!” 架好梯子,韩泰等人正准备下去,就听身后有人喝道:“我看你们谁能走得了?” “谁!” 韩泰等人忙转身,就见后面杀气腾腾过来好几人。 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57章 钱和命 见来人是副谷主段广,后面紧随两个长老卢国文、童杰,还有四个头目,韩泰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厉声喝问道:“段广,谷内受到官兵袭击,不见尔等阻击的身影,本谷主率弟兄们撤退,你却尾随至此,你究竟有何居心?” “咱们江湖中人,最看重兄弟情义,最讲究同生共死。如今,你不声不响抛弃众兄弟,独自逃命······请问谷主,你这样对得起那些为恶人谷牺牲的兄弟们吗?” 段广并未被韩泰喝住,反而冷声责问,“这些年来,兄弟们为恶人谷出生入死,赚的钱财全落在你手里······卷众人血汗钱跑路,置兄弟情义不顾,韩泰,你这样的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韩泰不由眉头微蹙,段广和他之间的纠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今日他尾随而来,显然怀揣不可告人的阴谋。 然而,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再大的阴谋也不外乎两个字:钱、命。 想到这里,韩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缓缓开口道:“段广,你费尽心思尾随至此,自然有所图谋,说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段广词严义正道:“我自然要给弟兄们讨个公道!你这种披着羊皮的狼,不配做谷主······” “够了!” 韩泰粗暴打断段广的话,厉声道,“别再拿那些大义包装你的虚伪了,现在情况危急,官兵随时就可能搜过来。尔等不想坐牢,就痛痛快快说出你的心里话,别再给我瞎逼逼。” “咳咳!” 段广干咳了两声,掩饰内心的慌乱,而后沉声道:“你韩泰不顾兄弟之情,我段广不能不顾,现在大敌当前,我暂时放下个人恩怨,与你共同应对眼前危机。但你必须给我记住,你欠兄弟们的,总有一天要还的!” 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辞之后,段广突然狞笑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韩泰,我不仅要你的钱,还要你的船。” “要钱、要船?” 韩泰冷笑一声,反问道,“段广,你这是在要我兄弟八人的命,我岂能让你得逞。你要搞清眼前形势,你们七个人,我们可是八个人,就算拼个两败俱伤,最终吃亏的还是你们。” “哈哈哈哈······韩泰,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人多顶用么?” 段广肆无忌惮大笑道,“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韩泰,你可看清楚了,你面对的可是恶人谷最能打的七个人,你以为凭你这些歪瓜裂枣,也有资格和我两败俱伤?” “段广,你这个畜生,老子跟你拼了!” 狼崽子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抽出刀就要拼命,韩泰一把拉住,厉声喝道:“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然后韩泰转向段广等人,眼中光芒复杂,微微叹息,略带几分无奈和气馁道:“段广,你可想清楚了,虽然尔等都是一等一好手,但我们也不孬。真要拼命个你死我活,损失的只会是我恶人谷的力量,而真正得便宜的,可是坐山观虎斗的官兵······手足相残的事,你真要做?” 段广自然不愿意见到两败俱伤的局面,他只想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占据更有利的地位,便冷冷道:“算你是个明事人,你说怎么办?” “江湖规矩,见者有份。” 韩泰咬着牙道,“钱财分你一半,船分你一半······这是我最大的诚意,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否则······咱们用刀枪见真章!” 段广微微颔首,淡淡地道:“你这么分,我确实没有意见。只不过,一条船又如何能一分为二,切西瓜吗?” 韩泰冷笑道:“谁说只有一条船?我韩泰行走江湖,怎会没有两手准备。实话告诉你吧,我有两条船。” 段广闻言,轻轻摇头道:“我不信,眼见为实!” 韩泰轻笑道:“只要不是瞎子,过来看一眼便知。” 段广轻轻摆了摆头,一个精明的小头目立刻会意,他快步走过去,迅速爬上梯子,高举火把向远处张望。 他仔细查看了一番后,回头报告:“副谷主,前方只有一条船。” 段广闻言,眉头一皱,怒气瞬间涌上心头,厉声喝道:“韩泰,你敢诓我?” “井底之蛙,见识短浅!” 韩泰轻蔑道,“他看到的那条船归你,我们则坐另一条船走。” 段广听到有船坐,也没有多想,他挥了挥手,示意小头目过来,然后冷冷道:“把财物拿过来。” “谷主,我们······” 狼崽子等人见状,纷纷怒目而视,这是他们的财物,就这样拱手让人,实在是不甘心。 然而,韩泰却是不理会他们的情绪,他一把抢过财物,一件件地扔给段广。 看着差不多了,韩泰瞪大眼睛道:“段广,你可满意?” 段广等人一一打开,看到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金银财宝,心里笑成了一朵花。 不过韩泰还是捕捉到了段广贪婪的眼神,他又瞥了一眼韩泰剩下的财物。 段广呵呵一笑,拱手道:“谷主慷慨大方,我代表兄弟们谢谢谷主了,那咱们先走可好?” 韩泰没好气道:“随你便!” 段广使了个眼色,麾下顿时明白,这是要先下手为强,不打算给韩泰等人活路了。 段广假装毫无防备,带着手下往前走。 两帮人很快靠近,等离韩泰不足一米时,段广目光瞬间森然,手中的牛角尖刀猛刺韩泰心脏。 “噗!” 就在段广以为可以出其不意杀死韩泰时,一柄利刃从韩泰手中奔出,鬼魅般提前刺进他的胸膛。 段广明显感到刚才他的手酸软无力,要不然韩泰不可能后发先至。 段广手下也同时亮出武器,却发现自己酸软无力,根本握不住刀枪。 他们惊恐地望着刺倒段广的韩泰,眼中充满了畏惧和不解。 段广死不瞑目道:“你······你这是给我们做了什么?” 韩泰拿出一个紫色小瓶,段广看到惊愕道:“你是······毒······毒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