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去吗》
1. 第1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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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颐和公馆的路上大雨泼路,中间碰巧有一条车道被封。
仲夏季节,港城最是雨水丰沛,好像要将这座岛屿连同大海融为一体。
远光灯闪个不停,寸馨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雨夜里下车,撑开伞走到前方不远处的水井前,它的井盖此刻不知冲向何方,独留深不见底的凹槽。
她试图将伞面横着卡进井道口,如此经过的车辆便能看见路障,但是夜雨风急,她才稍一松手,那伞就有被吹飞的趋势,而她此刻已经被雨淋打着后背。
冷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而和寒颤一起打的,还有刺耳车鸣声。
“轰隆~”
单行道上,被她的车身堵住了前路的后车下来了一个人,撑着把巨大的黑伞,看样子西装革履的体面,面色却有些不耐烦:“小姐,你的车堵住了我的车啊,麻烦开走或者靠边停,别妨碍交通。”
寸馨很不好意思地仰起被雨水淋过的面颊,在远光灯的照映下朝面前的中年男人道:“不好意思,是有个水井盖被冲走了,我怕车胎会陷进去,就做个标示。”
她目前也没有可以盖上的工具,放危险提示牌更没有用,因为雨夜一冲,早已无踪。
而这位中年男人听罢,皱起眉头往回走了,港城人做事讲究效率,鲜少与人拖拉。
雨声瓢泼四起,寸馨在送来的风里听见刚才打过交道的男人正微躬着身,朝后车厢的窗户说道:“一个后生女在前面拖着把伞堵井盖,真是塞了整条路,都不知要等到几时。”
寸馨有些不高兴,井盖又不是她偷的,怎么还怨她,看他们那么赶路的样子,要是没有她,恐怕都看不见路障,直接一条车胎陷进来吧!
此时伞骨还是轻得卡不进去,她顿时觉得自己是假公德心了,没有用处。
就在她站起身准备缓一下发麻的小腿时,那扇车门忽然被推开,寸馨顿时心生胆寒,怕不是要一起来将她教育一顿。
夏夜湿温的雨水一缕缕顺着小腿往脚踝处的绑带上滑落,沁入。
她今天开车,穿的是一双平底的裸色绑带凉鞋,身上的青白色绸质连衣裙早已在雨水中贴合身段,又黏又紧,她迫切地尝试将原本就为了轻便而设计的雨伞再次卡进井道口,然而风一刮,为了显眼而拉开的伞柄拖着伞面要翻出去。
她心急地拉回来,胳膊都伸直了,想起家里的阿姨说她吃饭如兔子啄食,再这样轻下去,风一来就能吹走了。
然而她并没有被吹走,一道横亘过来的大掌握住了伞柄,远光灯刺目,她借着这丝清明看到握着伞柄的手背,最先是暗色肌肤上隐动的青筋,它们蛰伏在锋锐又分明的掌骨之间,这般一握就能将伞连同她拉到他的面前。
寸馨抬头时,那伞面碰巧被外力扶回头顶,她只看见一道套着黑色西服的胸膛,而她伞沿的雨正汨汨朝之洇水。
好高。
这位男士显然比先前那位更孔武有力,她紧紧抓着伞柄道:“这井盖不是我滑开的,但凡有点公德心,见了也要立个指示,这里有监控,到时候政府还要给我颁个良好市民锦旗呢!”
重点是监控!
她提了这一句,以防这两个人因她多管闲事动手!
加上去颐和公馆的路上并没有几台车,她此刻下着大雨还遇到两个陌生男人,寸馨不得不提起防备心。
然而她警告声还未落,抓住伞柄的大掌已然松开,寸馨听到刚才对她急不可耐的中年男声在说:“先生,我来。”
中年男人换了一副面孔,语气恭敬至极。
她双手扶着伞柄,歪头令视线透出伞檐,便看见一道宽阔的后背,西装剪裁利落高挺,而它的主人此刻的右手拎了副轮胎,径直往水井口垂直压了进去。
被唤作“先生”的男人没有让方才说话的中年男人动手,对方只需小心翼翼地将巨大的黑伞罩在他头顶。
下一秒,男人直起身,寸馨在恍惚的刹那间看到他衣袖收拢回去,一枚发着暗光的袖扣掩住了他方才因用力而起伏突出的手腕骨。
与之一起带动的是后背的肌肉,穿西装最考量人的身形,寸馨在模糊的雨帘里看见西装被绷紧。
他的后背,应该很结实。
她在发呆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伞檐忽然被人掀了起来。
条件反射地惊慌向上抬眼,对上了一双似他镶钻袖扣一般熠动暗光的瞳仁,狭长,但漫不经心。
“伞不要了是吗?”
字正腔圆的国语。
很深沉,很沙哑的嗓音,像她今日听的交响乐演奏,低音提琴的音符被鬃毛弦划过松香而产生,并不觉多动人美妙,但就是对耳膜有极大的嗡振作用,所以听之最是难忘。
她惊睁着眼睛,没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在单手卸领带了。
那是一条——棕灰色的菱纹领带,代表克制、方正、规矩。
伞面被雨水肆意拍打,她的心跳在先生扯下领带的瞬间,振幅达到最高。
没了领带,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时能被看清,寸馨也跟着咽了口水,伞被递了过去。
男人那道大掌再次握了上来,但未完全将伞面从她头顶挪开,而是朝一旁的中年男人道:“送她回车。”
交了伞,这里无需用她。
然而寸馨的目光在往回走时,悄悄侧了下眸,男人将领带绕过车胎,最后缠住她的伞柄。
粉绿色的伞面在车灯的照映下,显眼异常,这样无论谁经过,都会看见失了井盖的陷阱。
可是这个陷阱,好像不止为途径的车辆而设。
她在上车前,出于好奇,瞥了一眼停在后方车辆的车牌号。
视线在雨雾中扩散,车标连同号码牌映入眼帘。
她蓦地回头,看见雨雾中的一团高大暗影如夏夜的风,平地席卷,裹挟着暴雨冲入她的眼瞳,最后不知身体是如何坐进车厢,只记得那暗影里有一双极高挑的长腿,头颅微低,男人在用手帕擦拭着指节。
过于长的指节。
引擎启动,缓慢地绕过井口。
寸馨最后再看一眼那副轮胎,联想方才瞥见的车标,这副原装备用轮胎的价格在百万级,所以,他是用这摞钱堵住了。
回到颐和公馆,她浑身湿得发冷,原本守在客厅里的佣人连忙给她找干净的毛巾,而一道不甚愉悦的嗓音在这时响起:“搞什么淋得全身湿了,赶紧上楼换衣服,一会秦家的人马上要来。”
寸馨对母亲的严肃神态丝毫没有紧张之色,而是掖了掖裙摆,蹬蹬蹬地往楼梯上走。
“馨馨,去洗澡了没有?太太催了。”
门外是佣人的催促声,寸馨边褪下黏腻的丝绸裙身,边往浴室里进去,应着道:“在洗了在洗了!”
右手反到后背去卸胸衣扣,胀鼓鼓的感觉在这一刻终于得到解放,
2. 第2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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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
“我看你是想死!”
秦宅的中央客厅里,由一整棵金丝楠木砌成的茶几上端放着一枚白玉烟灰缸,此刻被一位怒火中烧的中年男人徒手抄起,正要朝跪在地面的年轻男子砸去。
若不是手腕处被一截嶙骨分明的大掌握住,那烟灰缸已经与受害者一起玉石俱焚了。
而跪在地上的男人同样愤愤不平地发泄怒气:“是,我就是没用,我失败,天生没运气,娶不到你喜欢的金龟媳!”
“衰仔!看我不打死你!”
秦望楼腾出的另一只手又拿起桌上的青瓷盏砸了过去,地上的秦知廷抬手下意识护住头,他爸还怒笑了:“好啊,还知道痛啊!”
秦知廷瞪圆双眼:“阿妈已经过世,除了我自己,还有谁知我的疼?从小到大,你就只会发脾气砸东西!”
不论多贵重的物件,放在秦望楼这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手边,他都能震碎。
“你……”
秦望楼气得一张五官浓眉高鼻的脸庞胀红,额上的川字纹纵深,比这张金丝楠木更沉郁发黑。
“那你怎么不想想,爸宁愿砸了千万老古董,都不舍得拿藤条焖你这块猪肉。”
忽然,一道顿挫的嗓音落下。
秦知阙眼睫幽深,卸了父亲手里的烟灰缸。
秦知廷听见大哥出声,双手握拳撇过头去,脸上依然冤屈难伸,但已不吭声了。
此时秦望楼被激得心肺上下起伏地换气:“你大哥在内地读书上学的时候,你在这儿玩疯了天,你还说我们不知疼你!阿馨从小就跟你认识,她们家在港城有百年基业,你娶了她,简直是十世修来的运气!”
说到这,秦望楼猛地想起了什么,皱起浓眉看向身旁的长子:“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不是让你去颐和公馆吗?”
秦知阙目光扫了跪在地上的弟弟一眼,臭小子有些心虚地低头,不敢承认是自己打电话让大哥回来江湖救急。
“路上暴雨,弄湿了西服,不好上门。”
秦知阙说着,父亲的目光就往他身上看去,领带不见了踪影,白色衬衫也因雨水的浸润而深浅片片。
但秦望楼第一句话并不是关心他有无着凉,而是说:“这件事交由你办,别伤了两家和气。”
在他心里,和气就是生财。
此时向来骄纵惯了的秦知廷又不能忍了!说:“我娶阿馨是为了我吗?是为了秦家,为了你的生意,现在你又逼大哥娶,枉顾他的幸福!”
秦望楼在商界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但也为人仗义,秦知廷从小听外人夸耀自己父亲,心里只觉好笑,他还真是严以律己人,宽以待外人。
此刻听着自己父亲骂他“败家子”,他也习惯了,如今大哥已回,有人罩住,他从地上站起身,梗着脖颈道:“明天我约阿馨出来,把事情讲清楚,我们两家世交,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他以为这样,生意就能继续做下去,闯的祸……不,他不认为自己闯了祸。
秦望楼把气压下,沉声让秦知阙跟他上书房,眼下有比教训小儿子更重要的事。
“听阿福说,你把今晚送你去颐和公馆的司机换了?”
秦知阙垂眸:“一些小事。”
只是不识分辨时务,一味指责。不会解决问题的人,只会被解决。
秦望楼拉开乌金木办公台的抽屉:“你性格跟你弟弟完全相反,与人打交道,既然是小事,就不要那么认真。”
说着,一沓厚厚的文件拍到桌面。
秦望楼对儿子说:“我让你从内地来港,不是给你弟弟打掩护的,寸家往上的祖辈,早年间就有英室爵位勋章,我们秦家的生意在港城发展不过二十多年,跟豪绅合作是最快的手段,你看看这份文件,明确是两地合资。”
说到这,秦望楼抽出一管雪茄,靠到沙发椅上,云雾间将方才教子时的浊气吐出,而后烟蒂点在青冈岩上:“寸馨是他们唯一女儿,往后不止是这个项目可以往来,所以,知阙,你弟弟不娶,你这个做大哥的,也要娶。”
说罢,秦望楼看向自己这位永远能将交予给他的任务完成妥帖的长子。
他从来不需要父母担忧。
只是此刻,早已长得身型高大的儿子,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地应允,他微垂着眸,寸发稍长,向来梳得整洁,但因为大雨归来的缘故,有几缕垂在额上,灯影打下,显得气宇也多了几分阴沉。
“既然您认为对方实力值得捆绑,就说明馨小姐也有拒绝联姻的底气,您这样做,只会让她觉得掉价。”
秦望楼怔住,眉头再次凝成川纹:“她怎会觉得掉价!论实力,他们也想攀附我们在内地的资产。”
他真是一把年纪又当母亲又当爸,也不看看自己今年三十了,不论出于什么理由都该到成家的时候了!
“啪。”
那沓文件被抛到偌大的办公桌面,声音微轻,听不出主人情绪。
秦知阙此时的情绪,也确实波澜未惊,长睫压下,微侧身睨视,对自己父亲说道:“是觉得我掉价。”
秦家别墅坐落在半山,也算是早年间发迹的高门之一,只是如秦望楼所说,在这个富人天堂的港城,还是需要往上走。
秦知廷就是受不了这种被摆布的行径,好像他夜里跟谁睡都要听长辈安排。
第二天上午,他约了寸馨喝茶,地段选在维港中心,整面落地窗俯瞰海景,如此谈判,人都心情开阔。
“大哥,你就坐屏风后这张桌,等你听了我跟寸馨的相处情况,就知道我俩是真的合不来!”
秦知阙今天一堆公务,此刻手肘搭在木质扶手上,手背指节敲了下屏风,不耐道:“你别同她吵。”
“明白!”
说罢,朝他哥身后的随行保镖道:“阿峰,把屏风挪一挪,让我大哥看看海。”
阿峰扯了下唇,打趣:“二少,小心别被大哥扔进海里喂鱼。”
秦知廷气急败坏:“你也给我听着!一场兄弟!你还不撑我!”
说完他就雄赳赳气昂昂地绕出屏风。
每幅漆嵌螺钿屏风之间由轴承连接,缝隙如美人半遮,是以秦知阙端起茶盏时,眼角余光处有一缕青绿色掠过浮光屏影,走了进来。
他并无兴趣,而是微挑下巴,示意阿峰坐下。
阿峰不过刚饮了口茶,好戏就要上演了——
“秦知廷,我只听说过被人爽约放飞机,真是没想到有人连婚约都能放飞机!”
一道带着怒意却又声线娇细的调子响起。
阿峰心想,这种气势,天生就吵架不赢,淡定端起茶壶给老板续了杯碧螺春。
屏风外是秦知廷的呛声:“那当初两家提了联姻之后,你有让我见你一次吗!”
阿峰收了茶峰,抬眸,看到老板眉宇微凝,大约是怪罪二少不知谦让女孩子。
“虽然我也没有想要嫁给你,可是应该由我来提,你倒好,让全港媒体笑我!”
秦知阙放下茶盏,女孩子的声音再生气,委屈都是藏不住的。
“你以为他们就不狙击我?自由恋爱好像在我身上是犯法的,我现在都怀疑是因为Ashely的明星身份,搞得我被人拍到带她去产检。”
阿峰看到老板在听到这句话时沉闭了下眼。
此刻女生阴阳怪气:“噢豁!你还怪人家?秦家家大业大,连个避孕套都买不起吗?”
阿峰端起茶壶的手有些犹豫要不要倒,他发现老板的脸色沉得更深了,这位寸馨小姐真会激老板的心。
下一秒,阿峰看到老板将手机摆到台面,屏幕上是秦知廷的手机号码。
老板抬手揉着眉间,阿峰知做,将手机调成静音,拨通了二少的电话。
转眼,屏风外响起了手机铃声。
3. 第3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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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似曾相识,寸馨在说出口后想起来了,她从前在《红楼梦》里读到过。
贾宝玉对林黛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位妹妹,好像在哪里见过。
从古至今,搭讪手段还是这样俗套,但是贾宝玉跟林黛玉确实是有前世姻缘,而她也和面前的男人有过一夜的交情。
见他终于将眼神正视向自己,寸馨鼓起勇气让他尝试回忆:“就是昨天晚上,下着大雨,你帮了我,还解下自己的领带,我记得是棕灰色的棱纹,你把它绑在了我的……”
“咳咳!”
突然,面前的寸头保镖瞪大了瞳仁,神色里兼具震惊与严肃:“这位小姐,我们赶时间,请借过。”
话一落,他转身就用高大的后背挡住了寸馨,伸手护着自家老板走向旋转大门。
寸馨一愣,这话她也对人说过,就是路边看到发传单的销售,听罢下意识解释:“我会把领带洗干净送回给你,但是至少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
她说到后面,语气隐隐有些娇小姐的脾气了,装礼貌也只能维持前面的几分钟。
寸馨抿了抿唇。
看到长指先生收回了视线,擦肩而过,毫不留情地坐上了停在酒店旋转大门前的轿车。
她紧绷的肩膀又垮了下去,耷拉着脑袋,是真的认错人了吗?
可是他那样的品相,整个港城能找到几个?尤其一个人的手比脸还要独一无二,她认得他的手。
就在她转身往西门走时,忽然有人在身后唤了她一声,她心头微动,步子站定,没有立马转身。
淑女的教养在这里又让她摆起了架子,她双手插着兜,看见那个魁梧的保镖走到她面前,指尖夹着张名片递了过来。
展峰?
寸馨看到上面的名字时,眼瞳蓦地一亮,刚要伸手接过,听见他说:“老板的领带交予我处理就行,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她脸色一僵,自然不能表现出失落,并且还要抬起头,刚才因为进出电梯时有些着急,她倒是没有正眼瞧过面前的保镖,但此刻视线里照进来了一张五官硬朗的浓眉大眼,倒也有几分冲击力。
她开始想其他计划,并且轻捏过他的名片,莞尔一笑:“好的,谢谢展先生,我到时会联系你。”
男人沉硬地点了点头,而后转身要走,寸馨忽然唤了他一声:“等等。”
展峰微侧身,听她要说什么,寸馨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他的名片,晃了晃,挑眉:“给我名片,是你的意思,还是那位先生的意思?”
说着,她的眼神还往停在旋转门外的深银蓝GMT车身扫了眼。
展峰显然停顿了一秒,寸馨将之解读为,他不想她和那位先生扯上关系,所以说:“我家老板心软,小姐,还请你不要打扰他,给名片也是我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也没有气馁,而是仰头道:“谁说我要打扰他了?只是我从不拿别人的东西。”
说罢,她当着展峰的面将他的名片塞进包里,甩了下垂过脸颊的乌黑长卷发,侧身朝他挥了下手,扬起一道自认够明媚的笑:“等我打电话给你。”
展峰愣了一刹。
回到副驾,老板正在后车厢翻看文件,他如实汇报:“我已将联系方式给她,到时会去替您拿回。”
展峰并不清楚老板的领带为什么会在一个雨夜落在寸馨小姐的手上,但是从方才的交集来看,她并不清楚老板就是秦知廷的长兄。
抑或者她知道,只是假装偶遇,达成与秦家的联姻。
这个寸馨小姐好像手段不低啊。
想到还要去找她赎回老板的衣物,展峰的手不自觉摸上手机,打起了精神。
然而秦知阙明显不将之放在心上,目光未离手上的文件:“不需要让她知道我是谁。”
“可是秦董的意思,是要您和寸馨小姐结婚……”
展峰未直言的意思是——既然要结婚,她不可能不知道您是谁。
“我明天就回内地,他还管不到我的头上。”
展峰垂眸道:“明白。”
车身启动时,忽然一道手机铃声响起。
展峰下意识想到是寸馨的来电,后背陡然坐直,待看清来电提醒,却是——车行的电话。
眼神看了眼后视镜,秦知阙未抬眼眸,仿佛回来一趟港城,只是为了收拾他那个不孝的弟弟。
挂断通话后,展峰转头朝后车厢的秦知阙汇报:“是车行打来的电话,今早有人送了副车胎过去,根据标码查到了车主。”
老板昨晚的行程并未叫上他,展峰也没有资格过问上司为什么会落了副车胎在外面,就跟他那条领带一样,昨晚的事,未免太过激烈?
因为此刻的老板,平静无波的眼神微掀起,展峰在这时候尽量不带情绪地秉公陈述:“并且据车行的人所说,送车胎过来的人想知道车主是谁,老板,需要……告知对方——您是谁吗?”
没有客户的同意,车行是不会泄漏私密,秦知阙此时反问他:“忘了我刚才说过什么?”
不需要让她知道我是谁。
展峰点头:“我这就照做。”
所以,这位送车胎过去的人,也是寸馨小姐。
车行的电话打通。
寸馨接了起来。
“小姐您好,暂时未查到轮胎车主的信息,这边建议您通过其他渠道获取,感谢来电,请问还有什么能帮到您?”
寸馨接到电话时,车身已经驶入了车库。
她靠在驾驶座椅背上,微笑道:“既然查不到失主,那车胎我也不送回去了,贵价物,我需要跟本人核实。”
寸馨说这句话时心里存了报复,今日展峰过来的时候,明显是承认了他家老板就是昨晚用车胎堵井道的人,但是那位主人高高在上,傲慢无礼,连一句招呼都不打就让保镖撵走她。
比起来,他那位保镖外形好,待人还算尊敬。
她又不是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这样想后,她心情舒畅,甚至能上楼泡一杯咖啡,如果不是在客厅看见爸爸,她的心情能一直维持到明天。
“爸爸……”
“今日跟知廷聊得怎么样?”
寸尧臻气定神闲地倒着功夫茶,紫砂壶热雾袅袅,象征他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正火滚烧心。
她不知道秦知廷是否把今天吵架的事跟家里说了,她捏着工装裤腿道:“他不喜欢我,何必勉强。”
这种情况就没得救了。
突然寸尧臻将紫砂杯猛地搁到小叶紫檀茶盘上,伸手指着她训斥:“你穿成这样,怎么嫁得出去!”
寸馨一时间愣住了。
下一秒,眼眶发红,扭头就往楼梯上走,听见寸尧臻朝佣人道:“让她妈妈好好来看看,怎么养了个穿得不三不四的女儿!”
“我是影响市容还是暴露过分了?我只是没有让男人满意而已!这不是我的错,我穿什么衣服也不是依据男人的眼光去挑,是为了我自己高兴!”
驳完嘴,寸馨跑回了楼上,楼下隐约传来爸爸被激怒的声音:“想一辈子不嫁住在家里?你以为这房子是你的?”
她关上房门,用力压住嗓子里的酸意。
可眼睛的雾气却藏不下,她进了浴室洗脸。
那条棕灰色领带就挂在浴室的架子上,她昨晚让人去取了回来,也不敢让阿姨帮忙洗,否则爸妈知道自然问东问西。
这个家确实窒息到无法呼吸。
手心都被领带搓红了,寸馨吸了吸鼻子,拧干挂到窗户边,然后拿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号码给展峰发了条信息,约他明日交接,顺带把车胎都还回去。
“嘟~”
手机屏幕亮起——
【明日我将返回内地,物品会派人上门领取,麻烦小姐将地址发我,感谢。】
寸馨第一反应是难过。
为什么全世界都在给她下拦路石?
为什么第一个男人不行,第二个男人也不行。
秦家不娶,在她父母眼里她就是没有男人要,呵,不过是那些男人没福气罢了!
寸馨紧紧抿住嘴唇,光标还停在回复框里,视线中印着展峰那行信息。
等等。
返回内地?
一个念头猛地闪过,下一秒,寸馨急匆匆走去书柜,在抽屉的一堆证件里找到了往返通行证。
爸爸不是说这个家不是她的吗?
那她走就是了。
第二日清早,才过九点,港城的太阳就有了变烈日的趋势。
她拿着个手提包下楼,特意挑了条白色连衣裙,无袖宽肩带,束腰过膝,印花说是著名的国画大师所作,白色裙身如烟波浩渺,上面若隐若现的纹路是淡粉的莲青绿的叶。
原本是要穿给寸尧臻看看的,不是说她不会打扮吗,那就好好瞧瞧他女儿,不是秦家不娶她,是她不嫁!
然而,偌大的一幢楼,除了佣人,根本不见她父母的身影。
吃早餐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了佣人,说先生太太早已出门,要与朋友打高尔夫。
寸馨心里莫名空了下去,但很快又自我安慰,他们不在,自己逃得更快。
吃完早餐便去车库开车,然而还没开出自家车门,就被保安拦住:“阿馨,先生和夫人今日吩咐,不让你开家里的车出门。”
寸馨花了一分钟了解这件事情,然后终于明白父母为何早早就出去了,原来是不给她说情的机会。
“后备箱有我要给别人送去的东西,不好提,这样吧,我就开到门口,让他们来交接,一会你开回来。”
她显得很好商量的样子,心里想,谁要开你家的车!
等保安点头后,寸馨立马给展峰打了电话,让他来家里取东西。
其实这通电话也存了些心思,寸馨心里想,如果他知道自己住在公馆,会不会亲自过来?
只有适当抛出诱饵,才能吸引猎物。
一旦他开车过来,事情也就好办了,相熟的人,他今天又刚好回内地,岂不是顺路了吗?
大概的计划在脑子里电光火石地初具雏形,寸馨把车停在大门,深呼吸让自己大脑冷静。
其实就算他不去内地,自己也能打车去到海关,只是因为这条下山的路,出租车开不进来,这样晒的太阳,她实在难走。
等展峰开车到达之时,她已做好了多个计划。
后备箱打开,她朝展峰笑着说了声:“早晨。”
那副做过好事的车胎正静静躺在她的后备箱。
车行肯定知道主人是谁,但就是不愿意透露,也一定咨询过车主,但是车主宁愿不赎,也要保密。
寸馨表示能理解,只是客观地发现,就算雨夜里愿意下车堵井盖,也不代表他不是傲慢的有钱人。
此时展峰探身去拿轮胎,寸馨说:“不知道损耗程度,还能不能用。”
他今天双肩勒了黑色的衬衫束缚皮带,单手提起高大厚重的轮胎,并不吃力,反而显出胸前肌肉的轮廓,此刻朝她淡笑:“我们拿回去再作检修,对了,请问小姐父母在家吗?”
展峰知道这个转折的问题有些生硬,但是老板听了要来颐和公馆,略微想了想,便吩咐绕道亲自来一趟,今日周末,若是能看到寸尧臻,也算是为上次的失约赔礼,若是不在,那便更好,他做了,双方只能表示遗憾。
至于为什么没有提前相约,展峰也能为自己老板圆场子,他们跟寸馨小姐约了。
“我爸妈去打高尔夫了。”
寸馨双手背在身后,迎着光微微一笑,知道展峰是在试探她是不是就住在这里。
“那确实有些不巧,今天很感谢小姐替我们收回这些东西。”
说罢他阖上后备箱盖,寸馨摆了摆手道:“不用叫我小姐,叫我寸馨就好,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寸,温馨的馨,香气的意思。”
她说着,给他递了张有香气的手帕纸擦手。
展峰的肤色偏古铜,此刻耳朵有些红,低声说:“谢谢。”
寸馨趁机问:“你老板在车上吗?”
展峰神色微僵,纸团在手中捏了捏,恢复冷静的疏离态度:“不在。”
身为保镖,他需要为老板屏蔽障碍。
谁知寸馨眼睛一亮,双手合掌道:“多谢的话不用说,能送我一程吗?我的车被爸妈扣住了。”
展峰被寸馨可怜的眼神仰头
4. 第4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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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身缓缓淌过微洼的平地,左右轻轻一晃,却在寸馨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滔天海啸。
无论是多昂贵的私家轿车,轮胎都要卷一遍黑水,车身才算干净。
但寸馨现在觉得心情很复杂,才离开港城,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是想象中简单了。
所有计划都在脑中崩盘,曾在雨夜中施以援手的先生其实是位傲慢公子,没关系,她可以再找其他人,比如他那位保镖就不错。
如今总有事实在挫败她,寸馨几乎无法睁眼面对白日的阳光,因为就在刚才,她当着可能会成为自己未婚夫的大伯哥,在撩他的男下属。
“这个世上有那么多条路,你为什么偏偏要走那一条?”
寸馨说出这句话时,仿佛在心里回荡着另一个声音——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男人,她为什么偏偏选中他来拯救?
秦知阙被她反驳,语气很淡地向她落来:“私家车只能走这一条路过关。”
“我不是说这条路!”
寸馨已经委屈极了,又被他不解自己心意而气得眼眶发红,她说的是那晚的雨路,他却已经忘了,他只看到眼前的路。
这时坐在驾驶座上的展峰忙当和事佬:“是我没问清您要走哪条路,请问小姐要去哪儿?”
又不叫“阿馨”了,好像在把她当无理取闹的“大小姐”。
没关系了,寸馨心想,她已不在乎了,这两个男人都放弃。
“靠边停,我自己走!”
展峰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老板,寸馨注意到他的动作,更生气了。
真讨厌,她讨厌秦知阙,看中的第一个男人是秦知阙,第二个只听秦知阙的话。
只见秦知阙略微点了头,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炙热的,麻辣的,紧绷的感觉自手腕的肌肤处传来,就像她经过一日的暴晒后要蜕皮的感受。
就在车身停到可供行人流通的路边时,寸馨毫不犹豫地扳动了门把手,为了表示自己的生气,以及跟秦知阙划清界限的决心,她忽地扭头对他说——
“别告诉我爸妈,我来了内地。”
这句话让原本将她当作空气的秦知阙眉心微微一凝,下一秒,寸馨已经“砰”地一声关了车门。
展峰眼瞳一睁:“糟了,老板,她这不会是离家出走吧!还是坐您的车!”
他最后那句话直接给秦知阙安了罪名。
“离家出走是形容心智不成熟的幼稚鬼,她多大了?”
秦知阙手肘搭在窗边,面上波澜不惊。
展峰说实话:“二十六,跟知廷一般大。”
这时秦知阙眼神似船锚凝了他一眼,展峰忙收回视线,车身缓缓启动,左前方的娇贵大小姐穿着一身白裙,明晃晃地亮眼,就在他要掉头往另一条通道驶去时,展峰听见秦知阙说了句:“跟着她。”
瞧,果然,老板心软。
展峰早已耳闻她与二少的争执,并且火势还烧到了老板身上,而两家还要撮合婚事,推断她离家出走也是不无道理,更何况老板七窍玲珑心,怎会不懂大小姐。
然而,在眼看着寸馨进了商贸中心之后,他委婉地停下车,等老板发话。
后头老板打开了副驾座椅后背的显示屏,开启了视频会议。
好吧,展峰压了下手指,“吧嗒”一响,等着。
一个多小时之后,展峰靠在豪车边婉拒了数位女士的搭讪,终于在旋转门内看到出来的寸馨,以及她手里拎着的几个购物袋。
寸馨另一只手还捏着奶茶杯,隔着墨镜看到展峰在车边跟女孩说:“抱歉,我只是给老板开车的。”
言下之意,给不了你幸福,接着见他目光一转,朝寸馨扬起了手,喊:“阿馨,老板有话跟你讲!”
寸馨买了一堆东西,手上提了两袋,其余的让销售送去酒店,她刚才已快速在附近订好了房间,只等一会睡个天昏地暗。
本想扭头就走,但展峰已经过来了,还殷勤地帮她提了袋子,说:“一会你要去哪儿?”
寸馨此刻一出商场,立马被火炉闷了上来,额头开始泛细汗,情绪也烦躁,但看在展峰也没有做错事、只是跟错了人的份上,她没理由让他难做。
她太懂被上级压迫的感觉了,她也被爸妈压迫。
于是跟着他走到后车厢门边,没打算进,但里边的空调正汨汨往外涌凉气,她有些忍不住走近些,微低头,但脸色冷淡不看他:“什么事?”
秦知阙阖上屏幕,转眸打算与她说几句时,恰好看到她连衣裙低下的领口,白色的一字肩并不紧缚,几滴汗珠滑过白皙锁骨,令秦知阙眉头一凝,收回视线严肃地落了声:“站好。”
寸馨是觉得自己太有礼貌了,才主动过来听他教训。
“神经。”
她直起身叉腰小声骂他,脖子才吹没一会儿空调,这下又让热炉炖煮,也不稀罕他车里的那一点凉风,噢,比空调还冷的是秦知阙的脸。
她还要热脸贴他冷屁股?
不对,是她热屁股贴他冷脸!
诶?
寸馨脑子被晒得发昏,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再站多两秒,脸也要被晒得红透了。
“寸馨小姐到时被抓包,还请不要说是坐我的车过的海关。”
秦知阙第一句话就认定她会被抓包了!
寸馨摘下墨镜,仰起头垂睫蔑视他:“好,如果你敢告密,我就说是跟你来的。”
秦知阙听到这话,眼神里有些微不以为意的笑,道:“既然那么反感秦家,何必与我扯上关系?”
“既然知道我反感,你又何必特意过来警告我!”
寸馨为自己这句急中生智的反驳拍案叫绝。
然而秦知阙那张冰山似的冷脸丝毫没有被激怒,他好像永远都冷静自持,此刻朝她瞥了一眼,就像赏赐一般,因他的眼尾天生有道俊逸笔锋,看人疏离冷漠,似一团雾,令人犯贱似的想被看。
“因为你事实就是坐我的车过来,你若有事,我得担着。”
这句沉寂的言语像海边的潮汐,缓慢,但又有巨大的力量,因潮汐是地球的倾斜所致,寸馨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世界也在倾斜了。
直至听见他后面那句毫无人性的话:“所以我是来提醒寸馨小姐,在内地要好自为之,不要闯祸。”
寸馨有一瞬间真想为他去闯祸。
然后气死他。
“我二十六了,不需要你提醒。”<
5. 第5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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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馨回到酒店躺着玩了会手机,想到要洗漱又是一番功夫,更累了,这般拖拉到十一点,才挪着两条腿去浴室。
今晚她没回家住,临出门之前还跟佣人说了要出去玩两天,爸妈自然不会过问,反正他们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嫁。
按计划是能在十二点之前睡觉,但是当她再次躺回床上时,又捧起了手机发呆,将所有社交软件都重复打开了三遍之后,情绪彻底陷入深夜的低潮状态。
如今通过找假对象的方式并不能奏效,就算谈好条件,又要在父母那儿撒一百个谎话去圆。
但是看秦知阙傲慢的态度,他在家里一定很有话语权,那他说不娶,自己是不是就能不嫁?
这样一想,心情又舒畅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入了梦乡,直到清晨一通电话打来。
就好比睡得正熟时,一只蚊子阴魂不散地在耳边嗡嗡。
“喂……琼姨……”
“阿馨!”
那头压低了声音十万火急一般说道:“你的定位怎么到了内地,太太今天听到秘书的电话,让人停了你的所有银行卡,要你回家。”
寸馨模糊睡意醒了一半:“她怎知我的定位在哪里?”
“日常为你处理金融账户的林秘书看到了酒店消费,阿馨,女孩子可千万不能吃亏给男人!”
寸馨没听明白,手机已提醒有另一通电话打入,显示是妈妈的来电,恐怕是林秘书跟她说完之后,就要来兴师问罪了。
一颗心不由收紧,朝家里跟她通风报信的佣人解释:“我都事先讲了是出来玩,怎么就说成是找男人开房了!”
老一辈总是这样,将小辈的事情往严峻的程度定罪。
佣人有些难以启齿地嗫嚅道:“因为保安说你昨日是上了一个后生仔的双牌车,现在太太让人去查监控了。”
寸馨的脑瓜子嗡嗡地发响。
查监控势必会看到那辆车的车牌号,一查便知来源,那爸妈会怎么想,认为她跟秦知阙的关系已经好到——
开房了?
毁灭吧!
电话“嘟”地一声挂断。
琼姨还想再打,已经显示无法接通的状态。
别墅楼下,太太看了保安递来的监控录像,果然见一高大男子与小姐有说有笑,最后还上了人家的车。
“已经在查车牌号了,这个车型全港没有几辆,又是两地车牌,很快就会有结果。”
保安说着,太太已经抬手揉眉心:“先别让秦家知道,如此不稳重,怎么迎进门。”
琼姨去厨房给太太泡了杯人参茶,安抚道:“阿馨读那么多书,是个聪明懂事的。”
“就是读书太多,单纯又傻,今年才毕业,她知道什么世道险恶?以为出过国就独立了?殊不知她在国外那几年跟在家里一样,陪读的都跟过去几个,她有煲过一次茶吗?”
“太太先别急,小姐这么多年也没见她跟哪个男孩子走近,可能是最近跟秦家的事闹得不愉快,出去散散心。”
“上学那会保镖都安排了好几个,自然谈不了,但是现在出来社会,就怕她被外面一些别有用心的男人迷惑,这门亲事越早定越好。”
上流圈子里的八卦新闻颇多,尤其港城的最有看头,琼姨也听了不少富家千金与凤凰男的故事,着实心里捏了把汗。
给小姐的电话继续打了过去。
直至下午,保安跑回来说:“那辆车和车牌号都是秦家大少秦知阙所有。”
这一瞬间,客厅都安静了好几秒,谁也没想到会是秦知阙的。
太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在白玉桌面轻敲了敲,忽然又不急了。
而是捏起英式茶杯轻抿了口,说:“或许,这是个拿捏秦知阙的好时机。”
-
从鹏城到羊城,加上中间堵塞的路段,以及间断下起的雨,开车走了两个小时。
寸馨拖着行李箱,终于到了缀在陆地边缘的一座珠江小岛上。
彼时刚好傍晚时分,她左手提了袋水果,右手按响了花园大门上的电子门铃,郁金香式的乌铜灯照着她的影子,孤孤单单的一个。
忽然,影子里的铁门被人拉开,寸馨立马摆出了一副欣喜的眼神,亮晶晶喊:“三叔公!”
被唤“三叔公”的老头精神一抖,花白的眉头一皱,灯火阑珊都夹进了皱纹里,严肃道:“你哪位?”
寸馨的心一时要寸寸碎掉了。
下一秒,老头双手背在身后,挑眉道:“不过叫得我三叔公的,也就只有寸馨那个衰囡包了。”
“三叔公!”
寸馨高兴地蹦了起来,双腿原地踏步:“吃饭了没有,我带你出去吃大餐!”
三叔公吹了下胡子,瞪眼:“不看都几点了,这种时候没有定位的好食肆早就大排长龙,进来吧,阿姨煮了饭,加你一双筷子不多。”
寸馨卖乖地仿佛摇着尾巴跟进了屋。
而她那个行李箱,三叔公扫了一眼,没问,只是先让孩子吃饱饭。
等饭后喝茶之时,两人面对面坐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三叔公给她倒茶:“山长水远来到这里,恐怕不只是为了探望三叔公吧?”
“轰隆~”
花园里的芭蕉叶被雨水泼得噼里啪啦响,小时候觉得下雨天坐在家中最是惬意,如今暖堂温茶,却让她如坐针毡。
寸馨双手撑在腿上,拘谨道:“三叔公,自从爷爷嬷嬷过世后,全家您最大,可不可以出面跟我爸妈讲,让他们别要求我嫁人啊?”
三叔公捏着盖碗倒茶的手一顿,只是迟疑了这么一秒,烫手了。
“嘶!”
茶巾立马塞到手里,却不能表现出功夫不到家,沉着脸说:“你二十几岁人,不想结婚,让我跟你爸妈说去?不行不行!”
老头烫到的手朝她摆了摆,无情道:“我跟你的亲戚关系很疏的。”
“三叔公!”
“轰隆~”
雷声一震,屋外暴雨磅礴,三叔公指着天说:“呐,阻人姻缘,天打雷劈啊。”
“铃铃铃~”
忽然,门铃叠着雷声震响。
将寸馨吓得心头陡然发紧。
佣人拿着伞要去开门,从主屋到铁门还要穿过一个花园,这个家里她年纪最小,总得表现些殷勤,起身忙道:“我去看看。”
寸馨接过伞,让三叔公在门口望着,看是哪位相熟的人,此时主屋大门一拉,深夜暴雨倾斜而来。
她双手握着风吹雨打的伞小跑过去,打开大铁门往外望,深色轿车停泊在花园门边,她看见道熟悉身影拉开了后排车门。
巨大的黑伞遮挡之下,车灯映照从车厢走出的笔直西裤轮廓。
寸馨的眼眸在漫天雨水里怔了一刹,便看见道清俊冷隽眉目。
眼睫潮湿地一眨,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竟然浑身定在原地,忘了应该逃。
“寸馨小姐!”
开声的是阿峰,他站在秦知阙身后替他撑伞,皱紧眉头道:“你知不知道老板在全世界找你?从退房的酒店查到大门的上车监控,从车牌号找到司机,又冒着大雨来羊城,你的电话竟然一直不通!”
雨幕细细密密,隔在寸馨与秦知阙的眉眼之间,怎么一下雨,他好像又变成那个会下车亲手为她堵住陷阱的人?
“诶呀,听着多痴情。”
忽然,身后响起三叔公的感叹。
将寸馨那颗心推到了悬崖边跳。
“三叔公!不是让你别过来吗!”
寸馨没办法回应秦知阙,只好转头指责老人。
这时对面的秦知阙听见寸馨的称呼,出于礼节微低头道:“老先生好。”
三叔公脸色微变,小声对寸馨皱眉道:“喂,侄孙女,怎么是个外地仔啊?不会广东话喔。”
寸馨撅嘴:“就是家里要我跟他相亲。”
三叔公一听,老油条的脸又变得圆滑起来,忙招手道:“那进屋进屋,外面雨大,有什么事进来喝口茶慢慢说。
6. 第6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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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影子晃动着天使雕塑的翅膀,弓箭的顶端灯影耀耀。
寸馨眼眸微微睁亮,问他:“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他们……还没熟到说这种话的程度吧?
然而她这样低着头抬眼看他的模样却在他此刻说的这句话里,显得自作多情——
“你若是不跟我走,还请与你母亲说明,出走后发生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
寸馨眉心一蹙:“你是怕我连累你!”
“你若是跟我走,我会安排保镖护你周全,同时让你母亲知道,解除婚约不是你一个人的意愿。”
秦知阙的语气里有上位者做决定的果断。
却又给足了她选择的余地,显得……没那么霸道。
寸馨心里在考量的时候,楼下已经隐隐传来三叔公的大嗓门,他让展峰吃完那碗面,再去厨房加。
她说:“你下去吃面吧,吃完我就回答你。”
寸馨的眼睛第一次与他对视超过三下心跳。
她在猜,秦知阙是可以商量的性格吗,还是说,他会看不起三叔公的那碗面,不屑于在此逗留?
可是他说解除婚约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愿,意思是,他也愿意跟她承担风险的。
不是她一个人对抗长辈。
她眼睫垂下时,看到秦知阙抬手看了眼铂金腕表,上位者善于做决策,并有利于己方,而后对她道:“十五分钟。”
他微侧身,让她先下楼,寸馨在他的绅士风度里,无法提出延时条件。
秦知阙这个人,做事滴水不漏。
三叔公的这套房子年纪不小,家具都在岁月中染了一层烟火人情味,尤其是这种胡桃木圆桌,边缘打磨光滑,不似颐和公馆的那套餐桌大,距离刚刚好。
暖色的灯照着一碗热腾腾的云吞面,佣人阿姨笑说:“幸好今早看天气预报不好,买多点菜备着,你们这些长得高高大大的靓仔,更要多吃几碗了,来洗手吃面。”
“阿馨,带你小秦哥哥去客卫。”
三叔公嚷了一嗓子,坐在餐桌前嗦面的展峰猛一咳嗽,呛得满脸涨红,三叔公给他拍背,哄小孩似地说:“吃那么急干什么,锅里一大把。”
寸馨已经趿着拖鞋去开客卫的灯,等着秦知阙弯身进来,她给他拧开了水龙头。
因为老式水龙头嘛,开关多种多样,她觉得他不会,所以就纡尊降贵给他开咯。
而秦知阙的眼神在双手探入水流之下时,扫了她一眼。
寸馨没说话,只是另一只手背到身后,生怕碰到他,左手搭在把手上,目光在看他被水流冲涌的长指。
秦知阙微低着头,十指交拢,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光滑,齐整,但又有竹节一般的突兀生命力,水流在起伏中往指间钻,他的右手指腹滑过左掌,好像在自玩。
下一秒,手自水龙头底下抽离,手腕处的晶莹还未流完,他的手指实在长,所以还滴答着,像带出了一瓢水。
而她仍在看着,耳边已有男人的声音在对她说:“我洗好了,寸馨小姐,麻烦关一下水龙头。”
寸馨蓦然晃了下神,赶紧收回视线,眼角的余光里,看到镜中的男人侧低着头,朝她说:“谢谢。”
说完他直起身,往后退了半步,仍是这样疏离不出错的态度,但是这儿的门框太小,寸馨有些慌忙,背对着他侧身往外走。
软翘的臀好像擦到了笔直的西裤了。
她后悔已来不及。
匆匆跑回了餐厅,坐到椅子上压屁股。
“这大地鱼汤的配方,是个米其林师傅专程上门来教,三叔公我今日亲自熬的,阿馨喝了足足两碗,我看你们能吃几碗。”
三叔公上了年纪,好像就喜欢看人吃饭,等秦知阙落座,忙不迭朝阿姨说:“细蓉好了吗?”
不加一滴水,全由鸡蛋和面,再用竹竿碾压而成的竹升面泛着金黄色,在滚水中烫开,最后铺到已有颗颗粉色鲜虾云吞的碗中。
一勺大地鱼汤淋上,香气四溢。
寸馨双手撑在餐椅两侧,看着阿姨给秦知阙捧上这碗唤做“细蓉”的面。
展峰已吃了第三碗。
这个餐厅并不小,餐桌挨着厨房的那面墙还开了个窗户,三叔公早年走南闯北,家里风格各异,倒是因为爱吃面,做了这个日式拉面窗。
做饭的人在里面看着吃饭的人,热意滚烫,雾气袅袅之间,寸馨又看到秦知阙拿筷子的右手。
修长的中指与无名指拨开长筷,提握的手势是受过规训的,很标准,又恰如其分的轻松。
寸馨微侧下头,隔着雾气观察秦知阙吃面。
这时三叔公笑着夸人:“秦先生有我年轻时的几分风采啊。”
寸馨扭头看老头:“你年轻时什么样啊,我见你时都满头白发了。”
“嘿!我年轻时什么样?在法国都有拿着面包的女郎跟我搭讪呢,我说他们的面包难吃,她叫我带她回国尝尝我们的面包,诶呀,往事不可追,现在是你们年轻的好,走在路上继续有人追。”
三叔公笑呵呵地看向秦知阙,眼睛眯起道:“秦先生走在路上应该被不少女仔要过电话吧?”
这时秦知阙抬起眉棱,眼神隔着云雾落向了看他吃面的寸馨。
四目相视,她还有些没回过神,就听见展峰笑出一口白牙:“有~怎么没有,通常都是我给她们我的电话,这件事阿馨可以作证的。”
上一个刚要过联系方式的寸馨抬手抚额,指尖顺着碎发滑到耳畔,挽起,侧脸朝厨房的阿姨道:“我进来帮帮忙。”
秦知阙搁下筷子,在寸馨进厨房时说道:“很美味,我吃饱了,多谢款待。”
展峰在旁边吃第四碗的手都停了停。
寸馨靠在厨房门边,双手背在身后,看到秦知阙用手帕纸压了下唇角,而后眉眼抬起,压向了她。
“三叔公,我今晚出去住酒店,你就不用收留我了。”
寸馨先跟老头交代清楚,就听见他皱眉道:“你的钱不是被你妈妈卡住了吗,虽然你也不能跟你妈说是我收留了你,但是除此之外你还是可以住的。”
三叔公最怕跟亲戚牵扯太多,他孤单惯了,但是孤单惯了的人,偶尔也需要有人一起吃吃饭的。
寸馨还想开口,就听见餐桌边的秦知阙语气平静道:“要想反抗家里,就要有反抗的底气,从这个家搬到另一个家,终究还是摆脱不了你母亲的掌控。”
他说罢,略微朝三叔公点了下头,起身道:“寸馨小姐,还有一分钟。”
男人的气场到底与这个家格格不入,但说出来的难听话却一针见血,就连三叔公也不敢让她妈妈知道是他收留了侄孙女。
更何况是帮她说服父母不要她联姻。
要反抗,就要有反抗的底气。
她坐在餐桌边看着朝门外走去的秦知阙,若是再迟疑,就连唯一的盟友都要失去。
寸馨忽然急了,起身朝秦知阙快步追去:“你等一下,我上楼收东西!”
就在秦知阙步子一顿,侧过身来时,寸馨已经往楼道过去,边走边喊:“阿姨,上来帮帮我!”
水蓝色的裙摆在楼梯转角绽了朵花,很快又藏了起来。
此时三叔公招了招手,说:“急什么,喝两杯茶再说。”
展峰看见老板朝自己点了下头,这才撑起伞自个先出去了。
三叔公叹了声,收起刚才说笑的态度,认真道:“阿馨的爸妈对她很严格,这次跑出来,就这么回去,肯定会被骂惨,所以秦先生,既然阿馨的妈妈找到你,出于让父母宽心的角度而言,你也要对她的父母有个交代,姻缘不成,也不要撕破脸面,何况两家都是生意人,山水都有相逢。”
秦知阙垂下眼帘,黑曜瞳仁映着一点暖黄的灯光:“我明白,多谢老先生提点。”
这时门外再次进来道高大身影,展峰出去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份包装低奢的礼袋,朝三叔公递了过去,笑道:“先前下车有些急,老板让我回去拿礼,多谢您
7. 第7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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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馨朝秦知阙皱着眉头瞪眼。
男人双手插兜,第一句话不是解释,而是出于老板挑剔下属的做事风格,问道:“谁告诉你们,她是太太?”
这样的反问令众人一时紧张了起来,面面相觑,寸馨站在秦知阙身前,有些底气:“我叫寸馨,不是太太。”
一号佣人:“是……太太啊,老爷说是叫寸馨。”
二号佣人:“照片我也见过,确实是本人更美。”
三号佣人:“我在港城的亲戚说过,大少是回去结婚。”
四号佣人:“太太这身红裙,谁见了不说一声新娘子?”
几个人嘀嘀咕咕唯唯诺诺,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他们听见,秦知阙剑眉凝得深:“以后叫寸馨小姐。”
寸馨慌忙摆手:“不用,叫我阿馨就行了,我真不是太太。”
她这样说的时候,面前是一堆瞪大的八卦眼。
好像在说,这一家子的故事难道还有续集吗??
对秦知阙而言,他没有向任何人解释的必要,朝为首的那位干练女士扔了句话:“带她上楼挑间房休息。”
秦知阙往楼梯口走,显然没有要亲自招待寸馨的意思,她也无所谓,提着裙子朝阿琴道:“我睡哪间房?”
有的人天生被尊贵养着,就算寄人篱下也不会有自卑,此刻的寸馨还能有心情欣赏这座宅邸,拖着行李箱,阿琴带她去坐家用电梯。
“我姓蓝,叫蓝绮,寸馨小姐叫我绮姐就行。”
寸馨打完招呼,蓝绮就跟走在前头带路的阿琴说了声:“婚房要立马收拾干净,否则让先生看见又要不高兴,对了,女士用品都在婚房里,等小姐挑好房间就拿过去。”
“不用麻烦,我可以直接睡婚房啊。”
这时,跟在身后的寸馨忽然提出了一个“聪明”的建议。
蓝绮和阿琴转头,看到寸馨点亮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朝她们挥了挥,微微一笑:“已经十一点了,不如我们早点休息吧?”
蓝绮和阿琴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最后蓝绮说:“我先去问问先生,阿琴,你带小姐先去婚房,不管怎么说都是要去拿洗漱用品的。”
寸馨打了个哈欠,点头跟阿琴去婚房。
蓝绮用耳麦问了同事先生在哪,而后在书房门口看到了展峰。
房门紧闭,蓝绮想敲门,听见展峰说:“等老板忙完,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吧?我这件比较急。”
蓝绮沉了沉气,问他:“关于寸馨小姐的事,你觉得急吗?”
展峰也在斟酌,最后谁也不想耽误,于是抬手敲了书房门。
蓝绮听见里头传来一声“进”,拧开锁进去后,谨慎关上门。
偌大的乌木办公桌前,秦知阙手里的钢笔滑过光面纸张,墨水洇入,顺畅落款。
蓝绮不敢耽误太多时间,开门见山道:“先生,寸馨小姐挑中了一间房,是主卧。”
钢笔锋锐的墨水头一顿,蓝绮心里的算盘在响,如果先生说让小姐另外挑一间房,今晚值班的人能不能赶在先生回房前把主卧的布置恢复原状。
“让她睡。”
蓝绮觉得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再抬头看,脸色也沉。
心里开始拿不准这位寸馨小姐的地位,虽然没结婚,但会不会是——未婚妻?!
“好,那先生今晚睡其他套房还是——”
“不用忙了,”
秦知阙看了眼时间:“时候不早,你们去休息吧,书房有床。”
蓝绮低着头,眼睛有一瞬放光。
退出书房后,展峰守在门口打哈欠,蓝绮关上门问他:“要不要绮姐给你煮份宵夜?”
展峰摇头:“不用了,接阿馨回来时在她家吃过。”
蓝绮微微地张了张唇,她在豪门里当了几十年管家,练的就是察言观色的经验,就拿刚才这个问题便能探出先生的心思。
“我看这位寸馨小姐,上下都得供着。”
蓝绮给展峰提了句醒后,就快步赶去主卧伺候了。
展峰揉了揉脖子,说:“我们这些当下属的供着很正常,上头的老板为什么要供着她?”
“咔嗒。”
门锁一拧,展峰忙站好,扭头就看见老板递来了一份牛皮纸信封。
“明早由你亲自送去港城的颐和公馆,开接寸馨回来的那辆双牌车,这封信交给她妈妈。”
展峰双手接过,心头一下情绪漂浮,信封上是老板刚正有力的笔迹,写的是:寸馨母亲亲启。
内里显然是份手写信,展峰开口道:“其实他们知道是寸馨小姐自己要跑来内地,却拿着她是坐您的车逃婚这件事施压,有些得寸进尺。”
“那你觉得我把寸馨接回来住,他们知道会怎么想?”
展峰一愣,而后皱眉道:“岂不是认为你们好事将近!”
秦知阙淡漠道:“在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好处前,他们的女儿就已无名无份地住进我家,就好比我那个弟弟,骗了个女孩怀孕,让对方失掉了筹码。”
展峰瞳孔猛地睁大:“老板!你是要搞大寸馨小姐的肚子!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高啊!”
下一秒,展峰的下巴被老板大掌的虎口一把钳住,他“呜呜”说不出话,只看到老板眼眸冷睨向他:“你不要学秦知廷,我看不起这样的人。你是太累了,不如这次过去就留在港城,先别回来了。”
被雨洗过一遍的夜晚,空气里有清冷凉爽的味道。
寸馨睡在将近有两米二宽的大床上,晒过的崭新床单和被套是桑蚕丝质地的,能在她躺下去时完全地包裹住她。
光滑,又轻柔。
她这一觉甚至连梦都没有做,就睡得好长、好深。
直到她听见有柜门被拉开的声音。
寸馨昨晚太累了,直接将行李箱摊开,拿了睡衣就去洗澡,躺到床上疯玩了半个小时手机,最后是昏迷入睡的,但她可以确定,昨晚睡前,她把房门锁了。
卧室里的衣帽间是半开放的步入式空间,从床榻下来还要绕过一面墙,寸馨此时揉了揉眼睛,左手扶着墙,抬眼就看到一堵高大的长身。
瞳孔睁到了最大。
秦知阙额头半垂下湿润的发丝,与平日全梳上去时的高冷姿态不同,倒有几分随意自然的气质,此刻从衣柜里拿下一套衬衫,寸馨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的竟是——浴袍!
耷拉在她锁骨上的睡裙吊带,惊呆了地往下滑了两寸,卡在胳膊上。
秦知阙没有看她,淡定道:“知道有人进了房间,还不算睡得太死。”
“你……你怎么进来的呀!”
寸馨说完,意识里一道闪电猛地划过:“你不会!你不会昨晚就已经进来了?!”
秦知阙侧身而立,整张侧脸因为挺拔的鼻梁显得极其优越,可这样的好面相此时却凝起眉宇
8. 第8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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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馨肩膀靠到墙边,睡裙无袖,冰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
“你是要我保证听话?”
她明亮的眼神直视着秦知阙,令人觉得她就算刁蛮娇宠,也是个聪明的姑娘。
秦知阙将领带系上,而后抬手将行李箱拿下,只是让她识趣一些,所以才说:“我不需要一个听话的木偶,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
寸馨觉得他是在用一种原始的武力在威胁她。
女性在男性面前没有体格优势,她不可能将他的行李箱放到柜顶让他够不着,所以秦知阙有什么弱点能让她拿捏的吗?
这个问题一直到她坐到餐桌前,依然无解。
不过她已住进秦家,闲暇无聊的话,或许可以在他的地盘里搜罗。
此时佣人为她放上早餐,秦知阙显然已经用过餐,换好衣服由下属陪同上车。
天气预报显示羊城多雨不定,但这样难得的清晨,她应该出去走走。
手机导航找到附近的景点,但寸馨要先走出大门。
“寸馨小姐。”
这时蓝绮从大门进来,看见寸馨穿戴整齐要走,朝她展露一道完美笑容:“您昨晚刚到,我们还没来得及介绍家里的情况,今天不如带您熟悉一下?”
寸馨今早才好奇起秦知阙这个人,不妨看看他的「老巢」。
“他在这里住多久了?”
寸馨判断一下这个巢有多老了。
正说着,脚下的高跟鞋让蓝绮看了两眼,她抬手微微一拦,微笑道:“寸馨小姐,我们不如坐观光车吧。”
她没有要求寸馨去换一双平底鞋,只是根据实际情况为她提出解决方案,并说:“先生是在七年前开始建造这座宅邸,但是一直都有修缮,所以可能走起来,有一些费脚呢。”
委婉地提醒寸馨,秦知阙的家,有些大。
“夜眠不过七尺,就算秦知阙长得高一些……”
“先生有一米八~九。”
蓝绮不知道寸馨了不了解,但还是适时说明一下。
寸馨:“……”
“那也没必要占这么大,据我所知,秦家在港城的府邸已是数一数二的面积,他们家是有霸地皮的传统吗?”
蓝绮听着太太……不,寸馨小姐的话,不由笑意加深:“这也算是秦先生的魅力之一,他至少有地。”
寸馨今天穿了一身明黄色的泡泡袖连衣裙,长卷发半扎,此刻坐在蓝绮身边,双手撑在腿边,微耸了耸肩,似乎对此并无兴趣。
反而问起了她附近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蓝绮自然心领神会,说:“一会我安排司机带您去兜风。”
“谢谢绮姐!”
这时观光小车停在半道,寸馨朝前望,听见司机回头道:“今日拍卖行送来件古董,正在运进博物馆中,我们需要稍等一会。”
寸馨视线在面前那辆大货车上绕了圈,听见坐在一旁的蓝绮解释:“这座楼是先生的私人博物馆。”
话到后面,蓝绮有些犹豫,因为事先未问过先生意见,不知可否让寸馨小姐出入。
于是忙拿出手机给秦先生发了条短信。
“什么古董?秦知阙还有这个爱好?”
听见寸馨疑问,蓝绮立马上了高度:“这个古董放在国家博物馆里就是文物,先生每年都会出资在海外拍卖流失文物,并无偿捐赠国家。”
寸馨了然地点了点头,云淡风轻道:“这确实是能少交不少税。”
蓝绮:“……”
趁保险车堵在博物馆的间隙,蓝绮拿出手机点开了相册,给寸馨看:“是件青铜器,属于一级文物,春秋时期,叫蛟龙垂鳞纹卣。”
蓝绮将手机屏幕递过去的时候,见寸馨终于正眼挪了过来,并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现在大多私人博物馆里的馆藏品都是卧虎藏龙级别的文物,莫说是春秋时期的青铜,有的时间跨度还可追溯到夏朝,只要有钱,王爷的龙床都可从海外运回,或许花的费用都与拍卖时的资金相当。
但……
“这件海外拍卖品在圈子里确实有些轰动,当时我也有幸参观,不过,这个盖跟这个卣身,不是一对的。”
蓝绮的脸色一时僵硬。
寸馨将手机还回给她,说:“对了,你刚才讲附近有家好吃的糖水铺,在哪里?”
蓝绮将寸馨送走后,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打开看,是秦先生的回信——
【她想去哪儿就让她进去,不用再问我。】
意思是可以给寸馨小姐参观博物馆,但——
蓝绮斟酌了下,还是给先生打了通电话。
上午的日头渐渐照得人发汗,博物馆门前的货柜车已卸了保险箱,缓缓开出大门,文物回流的工作向来有文保部跟进,秦先生只看结果。
电话“嘟”地一声提醒。
蓝绮提起心跳道:“先生,寸馨小姐没进博物馆。”
电话那头的嗓音沉了沉:“以后她的事,不用事无巨细都过问我。”
“我明白,只是今天我给她看了文保部刚拍回来的一件古董的照片,寸馨小姐说……盖子跟器身不是一套的。”
蓝绮说话有些犹豫和谨慎,但这件文物是要公开展览的,到时如果发现捐赠者送出的东西并无诚意,恐怕让人耻笑。
电话那头的嗓音略微一低:“她人呢?”
“刚出去,需要我将小姐找回来吗?”
“不用,等我回去再说,让文保部的江秘书在博物馆留到六点。”
按照惯例,拍卖回来的文物都会储藏在博物馆的中央恒温室,江承作为团队的负责人,更会一直守到老板回来,由他亲自过目展品。
只是这次,很奇怪的是老板会特意强调,要他等到晚上六点。
傍晚,江承站在主宅门口,夏季的天色暗得迟,尚有白光照明,清晰可见通体黑色的车身上有光影掠过奢侈车标。
不由提起精神,等着秦知阙下车。
司机拉开车门,让出一道高挺身影,上位者的气质并不在于霸道或彰显身份的奢侈品,而是他本身明明疏离有度,却依然让人感受到被一股喘不过气的阴影压迫。
“进来吧,时候不早,一起用餐。”
秦知阙对江承随意的一番话都能被视作是老板的体恤。
他跟随佣人一起进入主厅,而后走至餐厅,和想象中的不同,偌大的宅邸明明可以装饰奢华,但却选择了黑白灰三种主色调。
不过反倒有种看不出昂贵的低奢感,通透又现代主义。
这时秦知阙忽然问了句:“寸馨呢?”
蓝绮一边给江承铺桌垫,一边说:“小姐还没回来,先生是要等着和她一起吃吗?”
此时秦知阙当着众人的面转眸朝江承交代:“江秘书先用餐,今日辛苦了,关于运回来的这件拍卖品,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询问,劳烦等一位女士回来,我们再谈。”
江承跟秦知阙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不少,都是交接文物时作为讲解员领他观赏展品,如果不是在集团知道他做事狠戾,恐怕都要为他此刻风度翩翩的亲和力而鞠躬尽瘁了。
这顿饭是江承一个人吃的,给足了他自由,秦家的厨房水准堪称一绝,令他吃出了一种断头饭的味道。
蓝绮先跟他打了剂预防针:“老板让你等的人,我们都称她为寸馨小姐,你先开口说国语,她就会跟你说国语了,不用紧张,她人很好。”
江承看了眼时间,接近九点,茶喝了三道,洗手间去了两回,最致命的就是这种未知的等待。
他忍不住问:“难道老板也这样等吗?”
蓝绮沉默地点了点头。
意思是谁也别抱怨了,虽然我们都是打工的,但是当老板的不也如此。
于是在江承心里,这位寸馨小姐更不可得罪。
一直到壁钟的时间转到十点半,这座沉寂的宅子终于迎来了轿车的鸣笛声。
江承站起身,跟蓝绮一起走到客厅,隐约听见一道娇俏的笑声,高跟鞋“哒哒”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司机手里提了好几个纸质购物袋。
蓝绮终于
9. 第9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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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江秘书是文保部的负责人,师承碑文錾刻大师胡永年,如今胡老先生过世,他是唯一的继承人,算是这个行业的泰斗。”
秦知阙在寸馨脑子发白的时候,适时打岔开了话题,顿时让她眼前一亮,朝江承道:“幸会幸会,江秘书,快请坐!”
寸馨对文化界的知识分子非常崇拜,尤其是这种头衔高的,经由大老板秦知阙的口中说出,更觉光芒万丈。
“不敢当,寸馨小姐也请坐。”
寸馨双手掖了下裙摆,已经积极地朝阿琴说:“快去泡茶呢。”
站在一旁的秦知阙沉了沉气,朝阿琴点了下头,这才不请自坐,朝寸馨淡声道:“所以你今天说那件古董有出错的地方,有什么根据。”
江承脸上的笑意一下没了。
秦知阙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寸馨倒没有多大惊讶,只是略耸了耸肩:“我只是随口一说,所以你跟江秘书是在等我?”
黑框壁钟的指针转到了十点四十五分了。
江承唇角微敛地说:“这尊蛟龙垂鳞纹卣的器身和器盖经检测,都出自同一时期,而且卣身铭文清晰写明这是一尊礼器,被挖掘出土后,被贩卖到了海外,一切来历都可追溯,寸馨小姐,请问您为什么说,它们不是一对的。”
“它们本身是一对的啊。”
寸馨理所当然的一句话,让坐在一旁的秦知阙浓眉一凝:“寸馨,到底是不是一对,这件拍卖品在国际平台售出,有权威背书,不是你空口就能污蔑。”
“这件古董本身就是成对,一龙一凤,你们不仅只买了一件,还连盖子都弄反了,既然你信权威,干嘛还问我!我的话你别当真啊。”
还说她空口污蔑!
罪定得不要太大噢!
说罢她站起身,秦知阙背靠在沙发上,长手一伸,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两条长腿叠着,直接拦了去路,秦知阙的眼神在这时抬起看向她,寸馨有一瞬间在他握紧自己的力道里,感受到了一种——拿捏。
他虽然拿捏着她的手腕,可是他急了,他竟然会因为她一句随口的评论就要求真。
这样她就不急了,勾了眉笔的眉尖微微一挑,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钓他:“我不懂文玩,只是这个东西的另一件真品,我小时候在外公家见过,他说盖子不对,不然我上个月也不会去拍卖展,可惜,被一个更有钱的富商拍走了,果然,在这个世上能走到金字塔,也就没几个人了。”
这都能让寸馨碰上。
只是这轻巧的话落下时,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江承。
这件拍卖品是没有原始资料的,而出售它的英籍收藏家一直都是如此摆设,江承忙道:“寸馨小姐,可否让我们去您外公家看看这件收藏品呢?”
寸馨惊讶道:“你在乱说什么,我外公家可没有这种东西,江秘书可别传谣言噢!”
秦知阙倒觉得在乱讲的是她,此刻起身道:“江秘书,时候不早,你先回去休息,关于这件古董的鉴定事宜,明日联系拍卖行和卖家。”
说罢,秦知阙的眼神垂睨向寸馨,她抬手摸了摸脖颈,低着头没说话。
只是另一只纤细的右手腕曲了曲,想偷偷挣开他的手掌。
江承还想问寸馨一些细节,但他刚才太着急了,对于收藏家来说,拥有什么收藏品一直是讳莫如深的话题。
顶富之家,不会拿此炫耀。
蓝绮反应机敏,上前送江承出去,阿琴眼看着先生将寸馨小姐牵上了楼,姑娘还有些抗拒,不免面露担忧。
等江承走后,阿琴说:“先生不会跟小姐起什么争执吧?”
蓝绮看了眼楼上,眼神流露一丝深意:“我看,很可能是寸馨小姐占上风。”
书房的黑皮沙发陷入一道月白色长裙。
寸馨手腕上的禁锢收回,但人被他锁进了一间屋子里。
她仰头冲面前高大的男人说:“我看这件古董现在这样也挺好的,龙鳞身,凤羽盖,凤在上,龙在下,也可以嘛。”
说罢,她正要从沙发上起身,就看到秦知阙走近前来,两道长腿跟她的膝盖没差两公分,她要是站起身,岂不是跟他面贴面了!
寸馨心头一跳,双手撑在身侧想挪位置:“你、你不会是想要逼供吧……真没必要啊,秦先生……”
“开个条件。”
低沉的嗓音又像空气里浮动的一根羽毛,左右晃啊晃地,落到寸馨心里。
她眼睫悄悄抬起,对上他的目光,秦知阙好像是认真的。
“我有得吃有得穿,还有得住,钱财乃身外物,我不太需要呢。”
她又有了些骨气。
秦知阙似乎知道她在故意钓他,俯身看向她时,另一道手搭在她肩侧的沙发背上,寸馨挪不了位置,右边是扶手,左边是他的长臂。
“或者说,寸馨小姐想要什么,作为交换,让这件古董物归原身。”
他说话有些近,寸馨不敢抬头看,棕色的男士家居长裤若有若无地蹭到了她的裙摆,寸馨努力并腿往沙发边上缩,脸好像发烧了,真要命,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脸红呢?
“那这个世上有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
寸馨小声说:“金钱也买不来的那种?”
秦知阙耐心告罄:“如果寸馨小姐要天上的星星,现在的星球命名权确实没有一件拍卖品来得昂贵,你需要的话,我明天就可以送给你。当然,如果你不想跟我交易,我可以直接找到你外公。”
“秦知阙!你乱说什么!”
在他说要给她送星星的时候,她那颗心都要扑通扑通地跳了,直到他说了句:直接去找她外公。
脑瓜子嗡了下,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巴。
男人那双幽深的瞳仁在这一瞬间微微扩了扩,像寸馨养的那只缅因猫,有人吻它的时候,他的眼神也会这样子。
眸光相扯的时候,寸馨先垂下了眼睛,秦知阙看见她纤细雪白的脖颈,甚至还有在暖黄灯光下、轻盈透明的小小绒毛,她的脖颈像天鹅,正朝他说着可怜话:“我外公已经去世,他年轻的时候在外资银行做古董存售和鉴定,认识一些人。”
说完,她的指尖轻抖着挪开他的唇,热意要在她肌肤上烫出洞。
秦知阙的眸光仍凝在她脸上,最先说的不是对她这番话的存疑,而是——
“抱歉。”
寸馨低着头,小声说:“不用跟我抱歉,只是你说去找我外公,有些吓人。”
秦知阙勾了下唇,很轻微的幅度,对她说:“那多谢寸馨小姐的救命之恩。”
这句话里的笑意像微风吹拂过的涟漪,没有傲慢,也没有冷漠,是寸馨没听过的秦知阙。
她下意识抬眼,目光正对秦知阙的嘴唇,他的唇型不薄,有恰到好处的色泽,上唇自人中延伸,有点到为止的美人尖,判断一个男人的皮相美不美,看上半张脸,秦知阙的眼睑狭长,因为眉骨立体,而让眼窝有了纵深感,显得鼻梁愈加挺拔,而线条走到下半张脸,就要看骨相,颌面平整,上唇处微微挑一点,寸馨称这为——翘。
翘起来的东西,都让人想压一压。
而秦知阙在这时还偏偏问:“想好要什么了吗?”
他知道寸馨没有直接说明收藏家是谁,就是想要谈条件。
他让她谈。
也跟她谈得起。
寸馨不自觉咽了口水,问:“可以当你的秘书吗?”
这个问题,让秦知阙的眼底瞬间凝起一层防备和审视。
上位者的目光,轻而易举浮起警惕。
寸馨说:“要对抗家里,就要有立足的能力,我需要有工作,有社会地位,有经济收入。当然,做其他工作我也做不
10. 第10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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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馨又觉得跟秦知阙无法同频了。
但是他确实很正经,是个好玩物。
而且不受规训,否则也不会拒绝家里安排的婚事,在这点上,他们又契合了。
寸馨说:“我喜欢冒险,但秦先生显然是位稳重的人,又想了想……”
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微摇了摇头:“好像不合适呢。”
天马行空,娇宠无度。
秦知阙听说她从前在家里是位好千金,如今看来,只是父母让她读书的意愿与她本身相一致,所以才显现出乖巧的闺秀感。
实际上,她竟然会在一个男人面前说她喜欢的类型。
秦知阙收了手,侧身对她讲:“既然如此,那就等待寸馨小姐找到爱人,两家和平解决婚事。”
寸馨双手背在身后,朝他挑眉一笑:“我也等你的好消息哦,对了,今天出门逛街,还要借用一下您的管家,不介意吧?”
秦知阙抬了下手,当是同意让她去了,长腿迈下台阶还未上车,就听到寸馨高兴地往回走,嚷着道:“绮姐,我们走啦!”
秦知阙凝了凝眉,拉开后车门,身后已掠过一阵轻盈的风。
寸馨揽住蓝绮的胳膊说:“我看你这套职业装就不错,我也想买来试试。”
蓝绮刚才在餐厅时听见先生和寸馨小姐的对话,似乎是要她去工作,于是说:“如果是秘书职业,不一定非要穿正装,我从前是做酒店服务,所以穿惯了黑白色,这样不容易脏,但在职场,亮色能让环境更积极一点。”
“可我也想试试黑白职业装,没穿过嘛,用不用再说。”
寸馨今天的长卷发扎成了马尾,一件粉色T恤配了条明黄色的百褶短裙,青春明媚,蓝绮不忍心将她套进灰色的打工人套装里。
“好,既然今天是我陪寸馨小姐出门,就由我来开车。”
寸馨跟着蓝绮走到车库,秦家给佣人都配了车,只是穿过一排排车身,寸馨忽然步子顿了顿。
蓝绮注意到寸馨的目光,本来又想像昨日那样施展一下秦先生的魅力,但很显然,被人家发现收藏的古董出了问题,又在港城的朋友那边打听到了寸馨小姐的家世背景,再也不敢炫耀了。
只是说:“小姐今天想坐闪灵的话,我上去拿钥匙。”
这是秦先生的车,但他说过,以后寸馨小姐的事情,不需要再过问他。
那寸馨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知阙的家是劳斯莱斯集中营吗?”
蓝绮忍不住笑了下:“寸馨小姐真幽默,只是出了新款,先生会更新一下型号而已。”
又忍不住在寸馨小姐面前替先生秀了一下。
然而她的眼神也就扫了一眼,没再逗留了。
蓝绮有些失落,这种挫败感就像一个满心以为能拿下这个女人、到头发现自己才是油腻小丑一样。
“你的车在哪?”
“噢,我带您去。”
蓝绮快步绕到第二条车道,说:“我们平时开的是空间比较大的商务车,这样出门采购会更方便,当然啦,如果您需要运送一些更大型的商品,我们也有货车……”
正说着,蓝绮按了下手里的遥控器,回头却找不见了寸馨的身影。
一台明兰色的超跑前,寸馨驻足抬眼,这一列大约停了有十几二十辆专业跑车,每台车身旁都装了昂贵的养电器,与刚才看到的稳重车型截然相反。
蓝绮找到寸馨的时候,她食指尖摸了下车头,透明防尘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蓝绮笑了下,说:“寸馨小姐想开跑车出去?”
“这是秦知阙的车?”
“当然,小姐可以随便开。”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蓝绮心里有点对不起先生,她好像借他的虎威在泡妞。
“他也喜欢开跑车?”
蓝绮目光看向这一排专业跑车,语气变得有些讳莫如深:“寸馨小姐不知道?先生以前是玩赛车的,可不是个只知赚钱的无聊人士。”
寸馨拇指与食指碾了下残灰,可惜,这些车都多久没碰了。
寸馨和蓝绮从商场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她们俩一路逛到了商铺关门。
她还能挤出时间做了个头发。
回来的时候,秦知阙不在客厅,蓝绮拿着发票去书房报销的。
秦知阙翻了翻,说:“这种事不用找我签字。”
但手上的钢笔已经在单子上划过了一道姓名,蓝绮笑意盈盈道:“寸馨小姐不让我买单,所以我只付了定制职业装的费用,算作装置费,她不是要为先生处理拍卖品的事宜吗?”
秦知阙将支票递给了她,言语淡淡道:“她爱花钱,只有这一张消费单,确实不是她的风格。”
蓝绮接过报销单后眉开眼笑:“先生放心,这钱绝不白花,我是第一次见人能把职业装穿得如此明媚动人,简直是苏联复活——美疯了。”
跟寸馨呆久了,一向稳重的管家都敢开这种冷笑话了。
秦知阙挥了挥手让她出去,就在蓝绮开门时,他忽然说了声:“让她明天开始干活,这周内我要看到结果。”
蓝绮把这番话转达给寸馨的时候,她冷笑了声:“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资本家的钱,别轻易吞,小心把命搭进去了。”
寸馨关上门,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神清气爽地踩着她的黑色细高跟下楼。
秦知阙坐在餐桌前用餐,寸馨走过去时,他也不说一句“早上好”。
显得她像是来蹭吃蹭住。
不过——
“寸馨小姐,你昨晚送我的巧克力真好吃!我都舍不得一次吃太多。”
厨房的佣人端菜上来的时候,跟寸馨寒暄言笑,寸馨优雅地坐直腰身:“不用谢,您在秦先生手底下干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看就是恭维我,先生都看不上眼的。”
一顶高帽同时给两个人戴上,又显得她不是白吃白喝的家伙。
这时秦知阙的眼神略微抬起,佣人在给寸馨拉开餐椅落座,黑色的西裙在纯白的餐布下滑过,尺寸短得只到大腿中间,裙腰裹着白衬衫,看起来像是职业装,但头发也拉直了,还配了副金丝眼镜。
秦知阙收回视线,这种感觉……总之不像他看到其他秘书的感觉。
“你近视了?”
他第一句话就在戳穿寸馨的装扮,她脸上的笑意敛下,说:“如果衣着太过古板,就需要一些饰品跳脱风格,比如这副金色眼镜。”
寸馨双手摘下眼镜,这是副男款,她喜欢方宽些的镜身,不张扬又中性,她说:“每个人的衣着都决定他的品味,就好比秦先生这套西服,其实走在大街上,多的是这种千篇一律打扮的男人,不过……”
她忽然凑到他面前,手肘撑在白色桌布上,在他抬眸问“不过什么”时,寸馨手里的这副眼镜就戴到了他高挺的鼻梁上。
11. 第11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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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峰在被老板赦免之前,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抵押给寸馨小姐的父母泄愤了。
老板那封手写信送到颐和公馆时,寸馨妈妈生气地拍桌子,一通电话把寸尧臻和秦望楼两位商界大佬召到公馆。
一边说你看看你的女儿,一边说你看看你的儿子。
寸尧臻怒火大发,展峰这个使者恐怕要被碎尸时,秦望楼这个老油条打圆场:“不是我偏袒我的大儿子,但秦知阙肯负起责,就说明比我那个次子好,再说了,两个人一起走怎么叫逃婚,明明是私奔啊。”
因为他那个不成器的次子也差点跟个女明星跑了。
而寸尧臻给展峰下最后通牒:“如果一周内秦知阙不把我的女儿送回来,我就要对他稳重且识大局的人品存疑了,至于婚事,另谈。”
好像这婚姻的结合本就是要听父母的话,而不是听从当事人的意愿,即使他们待在一起,不如长辈的意,也要分开。
展峰忽然觉得有些可怕,但老板迟迟没有把寸馨小姐送回来,反而把他叫回内地,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她去南洋了。”
展峰五雷轰顶。
“寸馨小姐真的去南洋了?她就这样去南洋了?老板,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啊!”
“你觉得让她回来重要吗?”
忽然,秦知阙反问了他一句。
展峰愣住了,急得嘴打瓢:“当然重要,关乎两家生意和利益,如果她出了什么事,联姻不成是小,万一像那些分手闹得不愉快的情侣,变成了仇人才大件事啊!大哥,寸馨小姐的父亲可是港城商会的会长!您就算不管小姐,也要想想你远在港城的老父亲吧!”
原本秦知阙还面无表情,直到听见展峰提起秦望楼,面色一沉:“我做事是为了他?”
展峰被秦知阙冷漠的语气弄得心悸,上一次说错话就被打发回港城,差点没了半条命。
此刻双手叠在身前,低下了头。
“嘟!”
忽然,一道手机震声响起。
展峰下意识摸自己的裤袋,却看到老板放在桌面的手机亮起屏幕。
一则银行的扣款信息,备注显示:【博|彩】。
秦知阙原本凝起的眉头变深。
这时,手机打入了一通来电。
是蓝绮的号码。
秦知阙那张黑卡在寸馨手里,显然这笔消费也是她的手笔。
“先生,小姐找到了卖家,但是东西在别人手里,漫天要价,寸馨小姐生气了,说最讨厌别人当她是水鱼。”
秦知阙抬手揉眉心,压着情绪,用一种近乎冷静的语气道:“所以她就跟人赌。”
蓝绮战战兢兢:“我们谁都拦不住……”
“对方出千,你们寸馨小姐也不知道?拦不住不会动手吗?这种事都要我教?她要是敢下赌场,你们所有人都不用回来。”
展峰被老板前所未有的沉怒吓了一跳。
言语之间好像寸馨小姐闯祸了,但是怎么老板还“连坐”处罚其他员工了,不应该教训寸馨吗?
等等,连坐……第一次见识到寸馨小姐的时候,她也把对秦知廷的偏见“连坐”到老板的身上。
此时见秦知阙将手机抛到桌面,老板很少有这种情绪波动的时候,他城府极深,向来不形于色。
展峰试探地问了句:“老板,需要我去一趟吗?”
他此刻表现积极,为自己戴罪立功,但是老板又拨了下手机,长指腹点了点屏幕,若有所思道:“暂时不用。”
暂时……
可是寸馨小姐那头水深火热,老板刚才都急了,现在又按下性子了?
-
南洋赌场,人潮涌动,挑高有十米的天花板上,水晶吊灯富丽堂皇,照得一切光明闪耀,氧气打得十足,每个人发红的眼睛里都充斥着异常的兴奋。
“馨小姐,你想玩我可以送你一些筹码,都是许爷介绍来的客人,面子是要给的。但你花钱买筹码,就没必要了,小心陷进去,我可不好跟秦先生交代啊。”
寸馨知道对面坐着的杜芳鸣在钓价。
她眉眼笑笑地叠了下手里的筹码:“哪有一进门就拿人筹码的规矩,我们就是来跟您做生意的,古董买不成,筹码总得买一些,帮衬帮衬,您别看不起就好。”
她这话让对方笑意敛了敛:“我开的价已经很公道,这里不是慈善机构,这件古董送去拍卖行一样有市无价,据我所知,你们刚拍了件一模一样的回去。”
寸馨耸了耸肩:“是啊,一模一样的,都不知道老板搞什么鬼,非要凑一对,听一个风水佬乱说,家里的东西得成双,杯子也要成对,否则他很难成婚。”
杜芳鸣被寸馨的话逗得笑出了声,而站在寸馨身后的蓝绮和江承对视一眼,互相默契地暗示:这话不要告诉老板。
此时杜芳鸣说:“有你这么漂亮的秘书在身边,我看其他女孩很难入他的眼啊,馨小姐,不如你留在我们这儿做发牌荷官,我给你们秦先生的货,就还有商量的价。”
蓝绮眼珠子都瞪大了!
手掌一下压到赌桌上:“杜老板,请您注意一下身份。”
说实话,蓝绮一点都不怵这些赌徒,她老板是秦知阙,坐在她身边的是寸馨,身份说出来能压死杜芳鸣。
只是大家都不想用武力解决问题。
毕竟进赌场之前,寸馨小姐交代:“我三叔公说过,生意场上,山水有相逢,不要闹僵,谁都不想结仇家。”
寸馨此时唱红脸,温柔抬了抬蓝绮的手,笑道:“杜老板,秦先生要是肯把我留在这里,说明我在他那儿没什么地位,价格,您肯定不会跟我谈了,如果他舍不得我,那我还是有些话语权的,您跟我谈,说不定我还能说服他。”
杜芳鸣手里的雪茄虚空指了指她,笑道:“好,那既然馨小姐留不下来,价格也没得谈了,我开的价,只好让您去「睡服」秦先生咯。”
“对呀,我今晚就回去告诉他,别买了。”
杜芳鸣面色一僵。
她无所谓买不买,杜芳鸣得想好怎么松口了。
寸馨还笑嘻嘻道:“开始吧,发牌。”
就在她放筹码的时候,蓝绮立马上手握住了寸馨小姐的手腕,用一种苦苦哀求的痛苦表情说:“小姐,求您了,别赌,不然老板炒我们鱿鱼。”
“这件事办不成,他难道就不会炒我?放心,他只会炒我一个人。”
蓝绮还是死抓着小姐的手不放,几乎要跪下,压声劝道:“小姐,您能让杜芳鸣出来谈判已经是大功一件,他开这种价格就是要先生亲自跟他谈,您不如跟先生说一声,让他来一趟?”
“那就是我能力不足,去求他?不要。”
寸馨知道杜芳鸣看不起她,只是碍于介绍人的面子和她背后的秦知阙,所以她刚拿秦知阙的黑卡出来刷完筹码
12.第12奔
寸馨坐在贵宾休息室的方形沙发上,过足的氧气让人赌性大发。
她食指与中指间夹着刚才输掉的卡牌,轻轻翻了个牌,朝杜芳鸣微微一笑:“愿赌服输,不过我是为了古董来的,至少要让我们的人验明真迹,我才输得心服口服。”
杜芳鸣赢了寸馨,这会心情大好,挥了挥手,让人带江承和他的团队进去。
这时蓝绮回来,在门口看到江承,朝他使了个眼色。
对方了然地眨了下眼睛。
蓝绮这才站到寸馨身后,杜芳鸣也看到了蓝绮,笑呵呵道:“刚才是跟秦老板打电话吧?”
纵横商场的人全身上下八百个心眼,蓝绮有一瞬间明白,为什么这个杜芳鸣不要祖宅赌注,而要寸馨小姐当众受辱,明显是想看看秦知阙会不会被逼过来。
“杜老板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怎么还搞看不起女人这一套?我怎么做,也不用事事通知秦知阙。”
寸馨直接给杜芳鸣安了罪名,他顿时抬手摆了摆,装傻道:“欸!我可没有!就是怕讨好了你,得罪了秦老板。”
“您怎么讨好我了?”
寸馨说着双腿一叠,手肘搭在膝盖上,空调也猛,她白色衬衫外还披了件宝蓝色的香风款翻领针织开衫,衣领边勾了道红线,落在蓝绮眼里,她和学院里的姑娘一样年轻,容易受欺负。
杜芳鸣双手一摊,朝刚才江承出去的方向说:“都让你们的人去验货了,我可没有难为你们啊。”
寸馨勾唇道:“那是,等会要给宴会大厅里的客人们看看,我输给了杜老板,是什么样的下场,对了,还得拉个横幅。”
说着,她转头朝神色紧凝的蓝绮道:“这会也没时间买横幅了,那个大屏幕可以放幻灯片,你去跟后台的人沟通沟通,就在公屏打上——杜芳鸣慈善晚会。我的房子杜老板不要,只要我淋一桶冰水,不是慈善家是什么?”
杜芳鸣愣了下,蓝绮想到小姐一会要上台,全身都是拒绝:“小姐,先生说……”
“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寸馨凝起秀丽的眉心,明明一张水嫩的脸,偏要为虎作伥。
现在蓝绮不对寸馨生气了,她恨起秦知阙,都怪他,不然寸馨小姐不会陷入这种境地!
蓝绮极尽修养才没有骂人,拿着寸馨要她做的幻灯片稿子出去。
寸馨坐回沙发上,慢悠悠地喝起了咖啡,说:“杜老板,您不用陪我,等他们鉴定完毕,我自然就上台博君一笑了,噢,冰水,我见大厅里边就有雪柜,让人倒满水进去,没一会就能冻出薄冰。”
寸馨说罢,朝守在门口的保镖说了句:“就你去办吧,记得给我准备个桶。”
杜芳鸣有些看不穿寸馨了。
她居然这么积极准备这件事情。
但男人对自身这个群体有天然的优越性,尤其是掌权的男人,他此刻靠到沙发上,手里点着雪茄,吞云吐雾里笑得意味深长:“你说你喜欢秦知阙,现在看来,你也是在赌他会不会来,男人嘛,都有怜香惜玉之情。”
这种油腻又装腔的话,寸馨听到想吐。
“是啊,杜老板,在赌场不赌钱,那还能赌什么,真心吗?”
她这句“是啊”带着讽刺,但杜芳鸣从一开始就看不起寸馨,自然不会认真听她话里的意思,尤其是他坚信——
“女人啊,碰到男人就容易牺牲自我。”
“那一会能把我想买下的古董也送上台吗?让大家看看,我是为了什么才赌输的,不然,我就这样上去淋一桶水,这节目未免太过单调。”
寸馨现在的重心已经放在怎么装置舞台和表演上了。
杜芳鸣也对女人的心思没兴趣了解,指腹将雪茄朝琉璃烟灰缸磕了磕,说:“你家里收了这些东西,会拿出来显摆?小姑娘,财不外露。”
“那您为什么一直不放到拍卖展上?说明它来路不明,或者,”
寸馨眉梢一挑:“它原来的所有者可能还以为,这尊凤卣还在家里吧?”
赌场里的人千奇百怪,有的赌输了,偷家里的钱财抵债,但有的家世显赫,像秦知阙这样,有私人博物馆并不稀奇,少了一两样东西,也不显眼,但要是放在拍卖展上,那就不一样了。
寸馨在杜芳鸣沉凝的面色里又语气幽幽地补了句:“我忽然想起来,秦先生拍下那尊龙卣的时候,同场竞争的还有其他人,恐怕对方也知道,这本是一对的吧?”
这次,杜芳鸣眼神盯着寸馨看:“馨小姐知道得不少。”
“谁让你总是小看我,不跟我谈生意,要跟秦知阙谈。”
她话一落,杜芳鸣忽然哈哈笑出了声:“好,摆上台就摆上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要的价,不能少,你要是能让秦知阙答应,我就跟你谈。”
寸馨冷哼了声,这种只吃不吐的奸商,害得人家破人亡,还在这里扮演什么豪门富绅,这儿又不是国内,在她眼里,简直就是法外之地。
秦知阙最好别来,免得弄脏他。
鉴定室里,江承摘了白手套,抬手抹额头的汗。
寸馨双手环胸倚在门边,显然有些等不住了:“还没好吗?”
蓝绮看了眼腕表,五指拢了拢,江承心虚说:“年代久远,价格昂贵,必须做两遍以上的盘查,寸馨小姐,上次出现了纰漏,我们这次得更小心。”
“也不是你们的错,东西都是真的。”
寸馨还安慰起江承。
这时蓝绮焦虑得又不停看手表,突然被寸馨点名,吓了一跳,她说:“紧张什么,待会帮我准备条白毛巾擦水。”
蓝绮眼眶一下就红了,寸馨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一笑:“等着我上台表演吧。”
赌场的大厅金碧辉煌,说是舞台,其实只是大厅中央一个小小的凸起圆盘,是在赌客们玩到兴起时,让演员助兴,是以就在人群中央。
而整个大厅的吊顶上环绕了六台大型显示屏,电子交易额切换成了蓝绮做的背景板,赫然写着——杜芳鸣慈善晚会。
专业的人做的幻灯片就是赏心悦目,寸馨看到古董的照片轮廓做成了半透明的底图,嵌在了文字中央。
而这行字以下,就是古董的出售价。
国内早已禁止将明清前的古董进行拍卖,但在海外的地下交易市场,这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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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奇事。
寸馨一上台,便用流利的英文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包括坐在雅间的杜芳鸣。
“各位尊贵的女士和先生们,晚上好,我是来自和这件古董同一片故土的故人,我叫馨。”
下一秒,场内耀眼的灯光便聚到了那件由玻璃罩笼盖的青铜古物上,人群里隐隐有惊讶声起,寸馨又用中文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话,因为这件古董就来自中原大地,而在场的国人也不少。
寸馨又扬声道:“它诞生至今已历两千五百多年,典雅,尊贵,象征王族权力的纹饰被精雕细琢在这件器身上,是世界罕见的人类瑰宝。而我今天作为国家文保部的代表,前来与杜老板商议收购的事宜。”
话一落,还在场下拧汗的江承和蓝绮顿时愣住了。
国家、国家文保部?
就在这时,大厅外的台阶有几道高大的身影走来,在灯光下照得透亮的玻璃门两侧被同时推开,这一瞬间,站在人群中央面朝大门的寸馨,看清了他的脸。
大约是寸馨的目光停滞在不远处,原本聚焦在她脸上的视线犹疑地转去,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庞,眉骨与鼻梁之间扫过刀削般的阴影,与他身上的西服一样浓墨的是男人的瞳仁,一米九的笔挺身量,从金色的大门走来,周身散发着沉砺又冷肃的美感。
寸馨听见了周围同时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与刚才看见这件千年青铜器一般。
寸馨目光落回到玻璃罩上,现在不是沉迷男色的时候。
“但很显然,我在赌桌上输给了杜老板,不仅没有赢回这件古董,还赔上了我的祖宅,但是杜老板看在我的初衷上,大发慈悲,愿意让我站在这里,以淋一桶冰水为代价,抵消我的债务。”
突然,巨大的显示屏上跳转出了新的页面,是一张房契。
在场衣香鬓影的客人,连手里的香槟都忘了饮。
寸馨说:“这套祖宅价值三百万美金,但是杜老板说,这一桶冰水,可抵三百万美金的债务。”
再一次,场内为寸馨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坐在二楼雅间俯看全局的杜芳鸣此刻面色赫然呆住,心头一股在意外来临前的预感冒出,就听见寸馨的声音在整个赌场回荡:“所以,在这个台上每淋一桶冰水,就等同于支付了杜老板三百万美金,也等同于——这件古董的交易价再减三百万美金。”
这次,台下的所有赌客都听见了,哗然惊叹之声四起。
杜芳鸣刹那间明白寸馨在搞什么花样,她是要让在场的所有赌徒,他的客人,对他进行道德绑架!
“制止她!快下去制止她!”
就在杜芳鸣喊手下出去时,长廊的琉璃窗忽然经过鬼魅般的几道暗影,转眼间便堵住了雅间的门。
杜芳鸣生了几缕白丝的眉头一凝,看向被护在保镖身后的高大男人,那种压迫感下,他竟还能谦谦有礼地说:
“杜老板,打开门做生意,最重要是言而有信,不然还怎么在南洋立足,您说,秦某说得对吗?”
“哗啦~”
这时,赌场中央已有人淋了第一桶三百万美金。
13.第13奔
在冰水淋下的同一瞬间,全场发出轰然的欢呼和掌声。
过度兴奋的氧气世界里,所有人都喊着杜芳鸣的名字。
二楼的雅间走出道年过半百的男人身影,此刻笑呵呵地抬手道:“祝大家今晚,玩得愉快。”
他笑声一落,电子显示屏上的古董交易额立刻减少三百万美金。
这时场内有人大喊了声:“杜老板仁义,我今晚在你这儿输的钱也值了!”
“杜老板仁义!”
有人在带头,就有人跟从,齐声将杜芳鸣架在了火炉上烤。
就连此时坐在雅间里喝茶的秦知阙,也随意说了声:“谁说生意人唯利是图,杜老板就深明大义。”
杜芳鸣瞳仁凝着一层血丝,盯着圆台上仰头冲他一笑的女人。
原本是用这件古董拿捏秦知阙,他越是想要,就能坐地起价,想谈,可以,亲自来,让他杜芳鸣看看诚意,如今,他的确是利用这个女人把秦知阙引来了,但却被反客为主。
他如果现在让人下场把她当作疯子赶出去,在秦知阙这儿就完全没有了大度的形象,谁会跟他做生意,就连台下那些赌徒,都会对他另有微词。
此刻杜芳鸣还要微笑,还不能表现被欺诈了的愤怒,朝秦知阙道:“秦老板的秘书胆识过人,我将这件古董捐出去,当作交个朋友。”
这时秦知阙的保镖将雅间的木门推开,身后随之走出道极其高大的身影,杜芳鸣对秦知阙本人早有耳闻,但真的打起交道,竟会被他滴水不漏的压迫感而掐住咽喉——
“杜老板,我想今晚,大家都会心甘情愿输钱给你,这样开心的时候,您还担心赚不回这笔买卖?”
杜芳鸣感觉到自己面部线条在抽搐,笑了笑,抬手道:“秦老板,请。”
赌场中央的圆台上,此刻早已轮番上了好几个赌客,每淋下一桶冰水,显示屏上的交易额瞬间减少,数值一路朝零跌去。
众人欢呼,将手里的筹码朝空中洒去,有人开了香槟,一杯接一杯地递进人群里,霓虹的光在杯壁之上闪耀。
秦知阙看到寸馨被众星捧月一般敬酒,她脸上的笑盈着光泽,比手里的香槟杯更美艳。
这时蓝绮拨开人群走来,大松一口气:“幸好是江承替小姐淋了冰水,不然我们都没法跟先生交代。”
秦知阙生得高,展峰不需要清理前面的人,都能越过众人的头顶看到赌场中心,眼里燃着兴奋道:“寸馨小姐太大胆了,不过这也太刺激了!”
突然,人群中再次沸腾起欢呼声,显示屏上的交易额跌近三百万。
这时,展峰看到寸馨径直伸出手,从卧式冰柜里捞出了一桶冰水。
瞳孔瞬间睁大。
聚光灯下的女人脸庞娇俏透白,含着笑端起手里的这桶冰水,朝不远处的杜芳鸣虚空敬了敬,说:“多谢杜老板成全。”
“哇喔~”
口哨声,鼓掌声,喧闹声四起。
展峰甚至来不及喊“寸馨小姐”,用力拨开了人群,可这条路太长,太远,而那桶水已经举到了寸馨的头顶,无数水丝落下,如教堂穹顶投射的光影,看得他目眩神迷。
她身上的裙摆随之旋转,水不是水,而是明亮的光,有幸落在她的脸上。
寸馨垂下手,停驻旋转的脚尖,右手掌心捂胸,鞠躬,谢幕。
她说过,这是一场表演。
人群静止的时刻,是倒吸冷气的声音,旋即,明亮的光被一道高大的暗影抵挡,寸馨抬起头,看见了秦知阙的脸庞。
沸腾的人潮里,她湿淋淋的一身,滴滴答答全是她的心跳,刚才转得太兴奋了,她有些没缓过来。
步子往后退了一步,想看显示屏上的交易额,然而头晕目眩的感觉一下子冲上云霄,氧气太足了,她有些喘不过来,脚步虚浮一软,下一秒,落到了秦知阙的怀里。
冰冷沁骨的潮水被滚烫包裹,她不禁瑟缩地颤抖,秦知阙怎么把她横抱起来了。
穿过喧闹的人潮,展峰眼睁睁地看着秦知阙将寸馨抱起,就像一道高大的乌木,有一天终于让一束娇美的花攀了上来。
大厅通向高耸到顶的玻璃门,寸馨在迅速蒸发的湿意里开始被带走热量,她已顾不上礼仪,把头埋在秦知阙的怀里,指尖抓着他的衬衫衣襟,冰冷的感觉让她求生一般,不住地往他胸膛贴。
展峰在回过神的刹那推开了门,迅速走到前面引路,让司机将车开过来,却在台阶下被人拦住了去路。
迎面是杜芳鸣笑意盈盈的脸,男人双手背在身后,说:“秦老板怎么这就要走了?我还没尽地主之宜呢。”
寸馨瑟缩地想咬住指尖,免得牙齿打颤失礼了人,这时蓝绮拿着毛巾盖到寸馨身上,秦知阙抱着她的双臂在拢紧。
此刻走出了空调地带,潮湿的夜风一吹,她有半分清醒,感觉到膝窝下是他有力的腕骨,后背垫着他的手臂,肩膀有他指腹拢住的痕迹。
他说话时,胸腔会有鸣振,寸馨左肩抵在他的胸膛口,像有一阵涟漪般的电流,细细密密地涌向她。
“杜老板,您这是来提醒我让人去收货?”
秦知阙说罢,眼神扫了展峰一眼,他立马走上前,对杜芳鸣作了摆手的姿态:“我这就跟您去,不劳烦杜老板亲自来送。”
展峰是懂得阴阳怪气,况且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秦知阙怀里还有只被雨淋湿的小猫。
寸馨刚要支起脑袋,就被搂住她的男人往怀里拢了拢,毛巾半盖到她的脸上,就在这时,她听见杜芳鸣笑呵呵道:“馨小姐是秦老板的女人,我这次卖她面子,也是卖秦老板面子,所以,生意成交了,地主之谊也要尽。”
她瞳孔猛地一睁,抬眸看向头顶的秦知阙,当着众人的面,她怎么解释这都是她瞎编的!
寸馨气得又打哆嗦,扭头看向对面的杜芳鸣,喝住他的话:“杜老板,您为人大度仁义,这件古董说捐就捐,又怎么可能是因为什么人的面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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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德架子,杜芳鸣是下不来了。
他此刻双手叠在身前,笑面虎般亲和道:“既然馨小姐说我仁义,我这个前辈自然要周全到底,酒店楼上有我为你们准备的总统套房,现在小姐淋湿了,那可是一大桶冰水啊,如果耽搁感冒了,那就严重了,赶紧上去休息。”
杜芳鸣这一张友好牌,打得寸馨措手不及了。
关键他还给寸馨投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寸馨更不知所措了。
没等她开口拒绝,杜芳鸣已经朝秦知阙道:“你们要的这件古董我已经安排人送到房里,今天让您的秘书淋了一大桶水,我也过意不去,秦先生,您不收我这份礼,那就是跟我过不去啊,我这个能当你叔伯的老头,很惶恐。”
他已经让了一步。
秦知阙和寸馨如果不给这个面子,那生意场上,就是不得和解的意思。
她识大体地轻拽了下秦知阙的衣襟。
而后在他耳边小声道:“先答应他,拿到东西再说吧。”
秦知阙感觉到她说话的声线在抖,再耽误下去,恐怕真要风寒入体,跟港城那边的人难以交待。
保镖推开酒店大门,按了电梯,直达赌场顶层。
寸馨在秦知阙怀里感觉力气一点点在消散,明明裹着毛巾却还是冷,想起她从前有一次临睡前用冷水冲了一下脚丫子,大夏天就够她冻好久,更何况现在,她将这种散不掉的寒,裹不住的热归结为身上粘满冰水的衣服。
等房门一开,她最后那缕意识强撑,在秦知阙耳边小声道:“让他们别进来……”
身后乌泱泱的一群随从。
秦知阙眉眼压下,目光凝了她一刹,而后面色沉静地转身朝众人道:“时候不早,都去休息吧。”
蓝绮、展峰:??!!
房门在一众震惊脸中阖上。
一进屋,秦知阙就要把寸馨放到沙发,她忙说:“去浴室……”
揽在她身上的双臂顿了顿,而后是很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畔:“很快,我检查一下摄像头。”
这里就是虎穴,秦知阙小心谨慎是应该的,但寸馨真是要冻死了:“那你给我把浴袍拿来!”
她话一落,冻住的大脑仿佛冰层裂了一下,她竟然理直气壮吩咐起秦知阙。
而更让她裂了一下的是,他说:“好。”
寸馨身上还盖着蓝绮给她的大毛巾,刚才在杜芳鸣的注视下,谁都听得清清楚楚,寸馨是秦知阙的女人,谁会那么没眼色敢跟进房间。
而且戏还没演完,杜芳鸣给寸馨送了这么大份古董,如果她跟秦知阙不是这种关系,他能吐血。
此刻寸馨把身上的湿外套脱掉,蹬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听见秦知阙走来的脚步声,她解释说:“不把湿衣服脱掉,根本暖不起来。”
说着,抬头见他身上的衬衫也在抱她时洇出了一层水色,她知道那种冷的感觉,真诚建议:“秦先生,你也脱了吧。”
14.第14奔
秦知阙将手里的浴袍盖到她身上,并道:“衣服我让人送上来,浴室的热水调好了,浴缸别用。”
寸馨打着哆嗦站起身:“不是有一次性的套吗?我现在太想泡个热水澡了,只是躺着,不会弄破的。”
说完刚要往浴室走,没提防秦知阙会又来横抱起她。
寸馨一颗心颠了颠,眼眸懵懵地睁了睁,他的侧脸已近在咫尺,她忘了目光该怎么摆,就是望着他。
“那就站在浴缸里淋花洒,把脚泡暖了,身体自然就热了。”
寸馨被他放落到浴室地面,而后看到这位大老板挽起了衬衫衣袖,半蹲下长身,给她在浴缸里铺了一次性隔脏套。
秦知阙把水阀打开后,寸馨的手伸到固定花洒下,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太凉了,要热一点。”
男人扶着水阀轻偏了点方向,寸馨这时候又伸出指尖去摸流水,眼睫悄悄抬起时,看到秦知阙的目光在看着她。
又像回到初遇的那个雨天,距离在模糊边界,寸馨说:“还是不够热。”
其实她自己也可以调水温,但是如果有人给她调的话,谁不想享受呢?
感觉秦知阙的脾气开始冒出头了,寸馨听见他呼吸隐隐有些重,调节温度只需轻轻拨一下水阀,但他好像花了不少力气,手背的青筋都凸起来了。
这次他问:“可以了吗?”
寸馨试都没试,直说:“可、可以了……”
秦知阙果然耐心告磬,转身出了浴室,还帮她把门带上了。
有些人虽然在发脾气,但关门还是小声的嘛。
先前秦知阙说检查了这儿的摄像头,但寸馨还是以防万一,关了灯。
流水声从浴室响起的时候,秦知阙解开了领口的两枚纽扣,站到窗边透气,左手握着手机朝那边的蓝绮吩咐:“送两套衣服上来,我和寸馨要用。”
“好、好!”
蓝绮挂了电话,转头朝展峰神秘道:“载我去商场。”
展峰还沉浸在刚才赌场发生的场面里,逋停好车要跟蓝绮下去,就听见她说:“你在这儿等绮姐。”
末了她还给他递了个神神秘秘的眼神。
展峰拉下座椅靠背,左手垫在后脑勺上,右手划拉了下手机,忽然,一条劲爆热搜映入眼帘。
吓得他一个弹坐起,双手握着手机立马点开通讯录找老板的电话,蓦地拇指浮在上面顿了顿。
等等,这会老板跟寸馨小姐在一个房间,他这个时候打电话过去,万一……算了,「眼力见」是做随从保镖的第一修养。
于是截了图,给秦知阙的微信发了过去。
蓝绮的效率极高,没让展峰等多久,就大包小包地从商场里出来。
展峰看到她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绮姐,先别哼歌了,大件事。”
蓝绮眉心一凝,只见神色严峻的展峰朝她递来了手机屏幕——
《劲爆!秦家二少带球女友与第三者同进酒店,激战一夜后分头出门!》
这些港媒夸张嘴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蓝绮看到后还是忍不住发火:“让先生知道,绝对把二少揍得半死!”
展峰开始乱了起来:“绮姐,那女明星不是怀孕了吗!会不会是误会!”
蓝绮也觉得奇怪,所以纵使这些港媒向来扑风捉影,还是忍不住看起了八卦,嘴上不忘吩咐:“你快开车,还要给先生和小姐送东西。”
展峰脑海里不住浮起今夜的画面,语气有些认真起来:“你说像老板这种男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我跟他出门,合作商为了讨好他,都往他身边送女人,没有一个不想拿捏他,结果全被他拿捏了。”
蓝绮边看手机边“嗯”了声,瞳孔逐渐睁大。
展峰还在夏天思念春天:“他怎么可能会动儿女私情呢,他每天开不完的会,赚不完的钱,心思都在打金融战上,全身上下都是城府,对任何人都是不屑给眼色的态度,他只在意生意,跟他爸较劲,要证明点什么。”
“我去……”
蓝绮看着八卦忍不住惊叹了声。
这时红灯在闪,展峰停下车,掌心托腮道:“我跟了老板这么久,现在他连赛车都不玩了,像他这样无聊沉闷的男人,如果只是跟寸馨小姐相亲,萍水相逢,肯定不会动心吧?”
这时,蓝绮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瞳孔里隐隐跳动红绿灯的光影。
有什么念头蠢蠢欲动,展峰说了出来:“但是今晚的寸馨小姐,好像闯了进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姑娘这么为我,我一定会哭的。”
平静的水流无法冲刷进高高垒起的堤坝,可如果是热烈的雨汛,那就不一样了,她能冲垮秦知阙的防线。
蓝绮抬手轻拍了拍展峰的肩膀,说:“别哭,绮姐给你介绍靓女,现在绿灯了,赶紧给我开车。”
展峰忙摆了下头,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主要是想说今天二少被绿了的事情!”
蓝绮无所谓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八卦新闻我看完了,不就是说二少的孩子不是他的吗,他要喜当爹呗!”
展峰要爆发了:“我从港城回来,因为先生迟迟不把寸馨小姐送回去,那边可能觉得他不好掌控,已经不想联姻了。”
话一落,蓝绮终于在他刚才那番少男心思里悟出了点深意:“你是说,二少这个原定的未婚夫,现在又死灰复燃了?”
展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说实话,如果没有今晚这一出,他可能没那么多想法,可他亲眼见到老板竟然没有当众否认和寸馨小姐的男女关系。
这要是放以前,谁敢往身上贴,老板能让人前途尽毁。
没多久,车身停在酒店大门前。
蓝绮作为金牌管家,在酒店服务业做到顶级客户经理,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不知不觉地让主顾感受到真心的关怀。
走进大堂,她忽然绕到前台去要了笔和纸,利落地写了张字条,塞进其中一个原本封好的纸袋里。
总统套房的浴室里,寸馨洗了快一个小时。
那种沁骨的冷终于下去了,浑身像个暖炉。
这时浴室门被敲了三下,寸馨才关上花洒,湿淋淋的手打开一点门缝,听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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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关了灯怎么穿衣服?”
寸馨探出一道细白的手,上面还挂着水珠,说:“我怕有漏网之镜头。”
秦知阙把袋子挂到她手腕上:“留条门缝。”
屋外的光挤进潮湿的浴室,门打开了一点距离,寸馨单手环在胸前,与他只隔着一道门,开着的门。
她大抵是昏了头,或是浴室的水蒸气令她脑子漫了雾,竟然敢这样给不相熟的男人开门。
寸馨不知道他走了没有,连忙打开纸袋从里面捞出衣服,突然“咚咚咚”地,掉了几个东西下来。
来不及看是什么玩意,她找到一条粉色的荷叶领睡裙就哆嗦套上,突然发现是……自带胸垫的。
而后想找内裤,却在袋子里翻到了一条外穿的连衣裙,包装袋里附了干洗单子,又是“咚”地一声,寸馨这次摸黑看清了,掉下来的是几个巴掌大的盒装物。
她瞳孔猛地睁大。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低声:“换好了就出来,要长在浴室里么?”
寸馨那股紧绷的神经像突然被外力划拨了一下,她瞬间不可控地抖颤起来。
把袋子里的东西全往里拢,抱着拉开了浴室门,热着刚蒸过的脸蛋对他说:“不、不好意思,你快洗吧。”
话刚说完,寸馨却愣了下,目光定定落在秦知阙穿的这身浴袍上。
他刚才听她的话,脱了衣服呢。
寸馨让开了浴室门,没等秦知阙说话,狗狗祟祟地抱着袋子往房间进去。
光亮照明的地方,她清楚地看到袋子底下垫了张酒店专用的信纸——
【展峰从港城回来,透露秦知廷并非与人未婚先孕,双方长辈还是有意撮合你们,所以,一切由寸馨小姐决定。——蓝绮】
寸馨看完字条,目光再次落到袋子里的几个荧光纸盒上。
刚才开门匆匆一瞥,好像,看到秦知阙微露的锁骨,和锋锐的喉结相得益彰。
等等!
寸馨猛地摇头,让自己冷静,从袋子里拿出蓝绮替她在赌场外赎回来的手机。
“嘟嘟嘟”的微信提醒声响起。
是妈妈的消息。
寸馨这几天换了手机号,微信一直没有回复,但她知道女儿会看。
无非是要她尽快回港城,并说已经打消让她和秦知阙相亲的安排,而秦知廷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所谓的未婚先孕,不过是善良地帮人掩饰。
寸馨抬手捋起湿润的长发,只觉有股压迫感一寸寸裹紧她的心脏。
所以离家出走,根本就不足以让他们放弃联姻。
最要命的是,如果秦知阙知道两家已经不打算让他们结婚,那他就不需要帮她逃婚了!
脑子“嗡”地一下,这时浴室传来开门的声音。
寸馨从袋子里把东西胡乱抱起,然后一鼓作气往房门走去,待看到秦知阙那身严防死守的睡衣时,心里绷紧,又有些难过。
“秦知阙。”
男人含水的眼眸微转,古井泛流波。
寸馨把东西往他手里塞,垫脚在他耳边道:“做戏做全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