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哭》
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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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半。飞机在微雨中降落，季薇戴着眼罩睡得正香。
昨天交接完离职手续，就又马不停蹄地回出租屋收拾行李。她有点恋旧，住了三年的小屋里好多东西都舍不得丢，最后索性全都打包寄回来，一直忙到天亮。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南江机场，机舱外温度二十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
机舱广播声响起，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梦游似的跟着人群往外走。
她穿着长裙，膝盖都是冰的，薄针织开衫原本还敞着，下飞机被冷风吹得一哆嗦，立即老实了，把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
四月天还凉，南江的气温比想象中更低。她被冷空气冻醒，正在心里盘算待会儿先吃午饭，还是先去看房子，脚步兀然顿在原地。
计划全都消失。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早知道睡醒先化个妆了。
她没想到程沐风会来接机。
他站在接机的人群后面，个子高出一头，即使不声不响也很显眼。放松状态脸上没什么表情，生人勿近的气场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
他没有看手机，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束花。
发现她出来，握着花的那只手抬高晃了晃，“这儿。”
季薇露出笑脸，加快脚步，“你怎么会来……这什么？给我的？”
茉莉花的香味很有辨识度。她一脸惊讶地伸手接过，低头嗅了一下，“这么有仪式感吗？”
洁白小花带着清甜的香气，只用了两层牛皮纸包装，简单低调。是精心选过的，能让她拿在手上有小小的仪式感，又不会引人注意。
但她并没有拿着。程沐风看在眼底。
她接过花束，直接放进了随身的牛仔布托特包里。
大包够深。花束整个装进去，一片叶子都没露出来。
“这么久没回来了，怎么都不能空着手来接你吧？”他笑了笑，张开双臂，“来，抱一下。”
“好肉麻啊你。前两个月我才回来过好么。”
季薇也在笑，只是脚下转向行李转盘，移开话题，“我还带了两个箱子呢，东西超级多。”
程沐风自然地收回手，好像真的只是开了个玩笑。
“我去拿。”
季薇解放双手，跟在他身后去停车场。他换了新车，但车牌没变。还是上学时候特意背过的那个，她看到就能一眼认出来。
程沐风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饿不饿？先去吃午饭，替你接风。”
她的眼神向后排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包坐进了副驾，芳香的花枝在怀里微微颤动。
“去哪里吃？”
“老样子，粥底火锅。”他说，“你最爱去的那家开了新店，环境好很多，离家也近。我们去那儿。”
“好啊。我好久没吃过了。”
从小她就喜欢吃粥底火锅，涮上鲜切牛眼肉和手打牛肉丸，能吃两大盘。明明滋补清淡，她却上瘾，恨不得拉着程沐风一周去七次。
大大小小的粥底火锅店在南江有很多，外面却很少见到。加班到很晚时，她常常想念这一口鲜香滋味。
回南江的第一顿饭。热腾腾的香气里，她的身体开始回暖。
听她简单说完接下来的安排，程沐风意外道，“不回家住？”
“嗯。我在外面住习惯了，一个人住更自在。”她低头用筷子滚着碗里的牛肉丸，“昨天跟中介约好了，待会儿吃完就去看房。你有事就去忙，不用陪我。”
“不用我陪？”
“不用啊。哎呀真不用，不用陪我。”
“……”
程沐风无奈道，“行了你，都这么说了还能不去么？我下午正好有空。”
“真上道啊，不愧是我哥。”她适时夸夸，“你就站那儿就行，起点威慑作用。免得我势单力薄，被黑心中介挖坑。”
生人眼里，程沐风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主。
母亲是少数民族，他也继承了优秀基因，从小就是浓颜系帅哥。但帅归帅，过于冷硬的五官又太有距离感，从颌角鼻梁到眉峰，连眼皮褶子都硬。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很显凶。
如果在大街上遇到这样的帅哥，季薇觉得自己大概不敢多看第二眼。
但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她很清楚程沐风对自己人有多护着。再加上人高马大的体型，站在他旁边就很有安全感。
程沐风问，“其他行李呢？”
“都寄回家了，估计明天能到。”
“那今天还是先回家里住。”程沐风说，“明天我开车，连人带行李给你送过去。这总行了吧？”
“特别行。”
季薇笑呵呵地说，“辛苦啦，我这就联系中介。”
她不是那种很惊艳的大美人，五官算端正，没什么记忆点。但皮肤又细又白，微笑时脸颊上显出浅浅的梨涡，一张清淡的脸庞顿时也亮起来，只是这几天没休息好，眼下有淡淡的疲惫阴影。
她剪了头发，上学时铺满后背的长发如今堪堪及肩，人也比高考时更瘦削，像被风一吹就会飘走的纸片。
程沐风克制地收回视线。
家里她的房间已经打扫好了，想住多久都行，压根不用这么着急往外搬。
休息好了再忙别的事。话到嘴边，程沐风终究没说出口，“听你安排。”
这天幸运，看的一个房子她就颇为满意。小两室的户型，干净敞亮，位置和租金都合适，小区环境也不错，就直接定下来，节省了很多时间。
签完合同，季薇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那束茉莉，放在餐桌上。
“镇宅。”她一本正经地说。
程沐风失笑，“行，镇着吧。”
离开租房小区时，雨终于停了。停车场的保安推销车卡，他顺手充了一年。
季薇假装惊讶，探出个脑袋看自动收费系统屏幕上的年卡标识，“程总大气。”
“你以后要住这里。我还不得经常过来？”程沐风说，“脑袋收回来，把车窗关上，外面湿气重。”
“哦。”季薇乖乖照做。
租房子是今天的重要任务，她在飞机上做安排的时候以为会没空吃晚饭，没想到事情结束才刚过两点。
她很早就发现了，程沐风这个人好像被老天爷眷顾，从小到大，跟他一起做什么事都特别顺利。
没有别的任务，程沐风直接带她回家。
“这个时间常姨还没下班，我爸应该正带着淘淘在后湖钓鱼。”
行李送进房间，程沐风退出来，站在门口说，“待会儿让阿姨送个姜汤过来。你喝完就补觉，吃晚饭再叫你。”
“知道了。”季薇笑他，“是不是管公司管上瘾了？这么能唠叨。”
程沐风撇了一下嘴角，无言以对，却又不离开。
他好像还有话想说，叮嘱，教训，或是别的什么。可最终，目光还是软和下来，抬手拨了一下她额前快要落进眼睛里的刘海。
指腹温热，浅浅擦过她的眉心。
“欢迎回家。”程沐风说。
**
关上卧室门，季薇脸上的笑容淡去许多。
门外的脚步声很快消失
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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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记忆猝不及防地向她发起了攻击。
季薇尴尬得手指头在屏幕上忙活了半天，都没发出句像样的话。
【vv：嗯……就是他】
【一麦知秋：怎么样，现在见到他心情如何？】
【vv：其实还好，就觉得变陌生了很多】
【一麦知秋：唉，毕竟是你干爸的儿子嘛，只要回来就肯定避不开他的】
【vv：嗯嗯，不过我不住家里，以后碰面的机会应该也不多】
【vv：客气一下应付过去就行了TAT希望死去的记忆不要再攻击我】
【一麦知秋：哈哈哈哈我懂！谁还没个不堪回首的初恋了】
【一麦知秋：不说他了！你刚回南江，这几天要租房子置办家具肯定很忙】
【一麦知秋：等你安顿好之后,我们出来约饭！期待面基嘿嘿嘿】
【vv：好！等这阵子忙完，约你来我新家玩！！】
【一麦知秋：ojbk!!】
【一麦知秋：[表情包]】
简单聊完，季薇躺在床上懒得动，给妈妈发了微信报备自己已经到家，又磨蹭了一会儿，喝完阿姨送来的姜汤才去洗漱。
她小学二年级就搬进这里，直到高中毕业才离开，真比自己家住得还久了。
几千平米的别墅大院，家里还有阿姨端茶送水，洗衣做饭。最初常琳带女儿来投奔时，可没敢想这么好的条件。
她是抱着自己当保姆阿姨的念头来的，只期望程达明看在昔日战友情分上给她找个活干，能有份稳定的收入供养女儿读书，就已经心满意足。
住在这里的多年间，她时不时就教育女儿，做人要讨喜，更要知足。得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得陇望蜀。
季薇都听进心里，也照做。
程达明本就偏爱女孩儿，亲眼看着她在身边长大，非常疼爱，无论在家里还是外人面前，都没少夸她听话懂事。
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他有个乖巧可人的干女儿，视作掌上明珠。
也正因如此，她曾对程沐风动过的心，注定只能无疾而终。连对身边最亲密的朋友，她都守口如瓶。长这么大，就只敢跟一个从未谋面的网友倾诉过。
直到现在，她都还会梦见那段日子。
漫长晦暗，难捱得要命。
好在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被时间一冲，再深刻的感情都会变淡。
她是因为工作太累才想回来休息一阵子，不是为了程沐风回来的。只是没想到，下飞机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心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吹干头发，季薇定了个闹钟，把自己撂倒在被窝里沉沉睡去。
闹钟在一个小时后准时响起。
她不会真的睡到开饭才起床。程家父子俩可能不会说什么，但被常琳知道了，肯定又要念叨她太不像样。
困倦犹在。她想去泡杯茶醒醒神，走到茶室门口却发现里面有人。
程沐风独自坐在里面喝茶，一只手在通电话，像是在说公司里的事，远远看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就又安静地退了出去。
天色昏暗，雨水不知何时又断断续续下了起来，叫人身上寒津津的。
季薇从衣柜里找出一条旧围巾裹住肩膀，靠在廊下看屋檐滴落的雨。
在上海生活节奏太快，即便得空出去玩个一天半天，她的心也是静不下来的。
今年回到南江，她没有别的打算，只希望自己能放松下来，看看风景睡睡懒觉，享受一下迟来的gapyear。
“朵朵回来了！”
程达明的嗓音从远处响起，声如洪钟。
她回过神来，露出笑意，也提高声音喊：“干爸！”
下着雨，他跟身边的小女儿一人一件HelloKitty雨披，从自家鱼塘里满载而归。一回来就忙着交代厨房，“把这鱼拿去清蒸两条，再搞一个鱼汤，我大闺女最爱吃。”
程倾雨提着自己的小渔桶，奶声奶气地跟着喊，“我也爱吃！”
她今年才三岁，小名淘淘，是程达明跟前任女友生的孩子，之前一直跟在妈妈身边生活，年前才搬过来住。
自从原配去世后，程达明一直不愿意再婚。那女人以为有了孩子会更有希望打动他，就使了些心眼生下淘淘。
眼看女儿一天天长大，程达明虽然疼爱，却依然没动过结婚的念头。去年那女人终于死心，跟他分了手移居意大利。淘淘便留在国内，跟着爸爸生活。
虽然是亲爸，但以程达明的年纪，当她的外公都绰绰有余了。
倒是程沐风，相差二十多岁，论年纪反而跟淘淘更像父女。偶尔接送亲妹妹去幼儿园，总免不了被其他家长误会。
“哥哥今天也回家吗？哥哥在哪里？”程倾雨费劲巴拉地脱掉自己身上的雨披。
她很喜欢程沐风，隔三差五就要找哥哥，不用上幼儿园的时候也想和哥哥一起出去玩，常常惹程达明吃醋。
“在茶室里呢。”
季薇正要带她去，不曾想一转身，稀里糊涂撞上了程沐风的肩膀，“诶……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吓我一跳。”
程沐风象征性地后退半步，笑了一下，“明明是自己撞上来的，怎么不讲理？”
“哥哥！”
淘淘冲上前，抱住他的小腿，“你今天晚上在家里住吗？可以给我读故事书吗？”
“嗯。淘淘过来。”程沐风弯腰抱她的姿势很熟练，向她介绍道，“这是薇薇姐姐，叫姐姐。”
“啊？这是朵朵姐姐。”程倾雨一本正经地纠正，“哥哥你认错人了，好笨。”
“……”
季薇说，“过年时我们就见过面了。”
从小到大她都觉得自己这小名太土了。长辈们倒挺喜欢的，在家里一直这么叫她，连跟程倾雨也是这样介绍。不过对小孩子来说，这样认人确实更好记。
刚听说这孩子的时候她挺惊讶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对程达明的敬佩——
真是老当益壮。
虽然有点狗血，但她知道干爸一直都想要个亲闺女。淘淘的出生也算满足了他一桩夙愿。'');(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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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她说出差回来还要见客户，很晚才能到家的丈夫。
他没有让车进小区，站在门口稍等了一下，低着头看手机。不过半分钟，有个女人跑出来亲自迎接他，笑靥如花地投入他的怀抱。
两人亲密地拥抱在一起。仿佛因这段出差而倍感思念，充满小别胜新婚的激情，在小区门口旁若无人地拥吻了好几下。
连季薇都难受到反胃，看朋友亲眼目睹后失去血色的脸，心里很是不忍。
被背叛的屈辱极速攀升，急火攻心，申梦琳用力地抓起包，大踏步往路上冲。
此时还正值下班高峰时段，路上行人电动车来往频繁。她不顾红灯直直地往人行道另一边跑，头铁命硬的模样谁看了都要害怕。
“梦琳！”
季薇也急红了眼，三步并作两步要去追她。路口刺耳的喇叭声响个不停。
程沐风看不下去，胳膊一横，拦腰把她捞了回来，她还挣扎着，“啊啊啊放开我！狗东西，我要杀了他！！”
“……”
绿灯终于亮起，程沐风一边胳膊夹着她，大踏步追上去，稳准狠地伸手拽回另一个，连着两人一起骂，“路都不看乱跑什么！不想活了？！”
脑子还没冷静，但是身体被硬控，也无法继续往前走了。
交通路口，申梦琳怔怔地望着那对恩爱的情侣手挽手进入小区，连保安都对他们打了声招呼，仿佛已经是熟识。
仿佛被插了最后一刀。
做离婚计划时还以为能分开得果断潇洒，可直到亲眼看见，她才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
程沐风松开手。她脱力般蹲在马路中间的安全区，双手捂住脸，身体不住地颤抖，在车水马龙的噪音中放声痛哭。
季薇嘴角一撇，刚想哽咽，得到句低声的警告，“你老实点，不许跟着哭。”
“……”
连哭都要管。
季薇瞪他一眼，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蹲下安抚朋友的情绪。
申梦琳靠在她怀里狠狠地哭了一场，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被抽空了，却也有种异样的轻盈。
这一刻她才是真正的彻底死心了。
等到绿灯再亮起，再擦干眼泪，手挽手慢慢地走回去。程沐风从背后看着她们，还像是在高中时一样。
坐程沐风的车送她回家，季薇留下陪了她许久，商量接下来的计划。算着时间，天色很晚时才离开，还是有点担心她。
“我今晚就待在这附近。情况有变化随时打给我，五分钟之内我一定到。”
“好，薇薇。”她情绪已经稳定许多，“今晚就拜托你了。”
覆水难收。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往回看再后悔也没有用，只能寻找最优路径继续往前走。
“等你电话。”季薇说，“我们让他净身出户。”
出了她家，程沐风明知故问道，“去哪？”
“你说呢。”幸亏昨天一回去就买好了宠物监控，季薇从手机终端里确认了下季二朵的状况，勉为其难道。
“就去你家视察一下吧。”
今晚还安排了后续计划，她跟程沐风待在一起比较方便。
回南江后她租的小房子，程沐风来来去去都逛过好多次了。她却还是第一次来程沐风家，在同小区位置更靠后的江景高层。
车停进地库，她跟着程沐风进了电梯。
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忽然安静的氛围像是鲜明的分割。她意识到自己从别人的家事里走了出来，踏进了程沐风的地盘。很好奇，又有些不可言说的局促。
这栋公寓楼是一梯一户，私密性很好。定制的黑色鞋柜放在家门外，程沐风先开了门，弯腰给她拿拖鞋。
离得近，季薇能看清他手指的所有位置。虽然按得很快，但她也常用这串数字，太熟悉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怎么也用我生日当密码？”
“……”
和鞋柜匹配的黑色合金大门前，一双迷之违和的奶黄色猫耳拖鞋被拿出来，轻放在她脚边。
“嗯。”程沐风镇定道，“好记。”
27. 第 27 章
程沐风家的风格跟他从前的房间一样，简洁利落，边边角角都收拾得干净敞亮。
从前都以为是阿姨给他收拾的，后来去墨尔本看到他住的小卧室，就那么点地方都分门别类收纳得一丝不苟，才怀疑是他自己有点强迫症。
“随便转转。”程沐风把手机解锁，点开外卖软件递给她，“我先去冲个澡。想吃什么自己点。”
“行。”她不太想吃东西，但想着程沐风陪她们折腾到现在，大概是饿了，就找距离近的店点了海鲜粥和烤串。
两分钟搞定，她握着手机继续参观房子。
这里明显比她家要大，大两倍不止，估计有两百多平。程沐风在主卧浴室里洗澡，另外还有两间次卧和一间书房。
次卧没什么好看的，她直接走过，去书房里逛。
果然还是这里比较有趣。书房和主卧差不多大，除了放办公桌椅，剩余空间都打上架子，三面墙全部做成了展柜，串着灯带，里面放的是程沐风小时候收集的限量款机甲手办。都是他从老宅里挪过来的。
她小时候常和程沐风一起看动画，也对他收集的大玩具感兴趣。但那时候他宝贝得很，不许她随便拿出来玩。气得她追着他骂哥哥是小气鬼。
后来程沐风很快就过了对动画世界狂热的阶段。倒是她，长到这么大还在沉迷二次元。
季薇转了一圈，看到许多眼熟的手办，忍不住打开柜子，太沉了懒得拿，只摸一摸，以表感慨。
展柜有好几层，一直做到顶。最上一层有两三米高，她仰着脖子才能看到。几乎是空置的，只有最靠里的那面放了一只长方体的半透明亚克力收纳盒。
她也常用类似的收纳盒装自己喜欢的角色小卡，但都是横着摆桌上，方便拿取。不会像这样束之高阁。
程沐风却把盒子纵向贴着一边隔板放，站在底下，只看得到最小的那个方形横截面。是刚好能放下一张明信片的尺寸。
收纳盒是半透明的材质。她能看见里面明信片的图案，且越看越眼熟。
明信片上印刷的图案，都是实地拍摄校园里的标志性建筑和风景，是她曾经每天都要经过的地方。
那是她学校里的明信片，从前她在校内精品店见到，还买过一整套寄给朋友们。
程沐风是在哪里买到的？
是在……她的学校里吗？
她心跳乱了几拍，想拿来看看，踮了好几下脚都够不到。
程沐风洗澡也是快。主卧里浴室门打开的声音传来，她连忙收回手，莫名其妙在原地转了一圈，才稳住心神，假装无所事事地走出去。
“外卖点好了。”她还回手机，顺口问，“你怎么把手办都挪到这里来了？原先家里没地方放了吗。”
“放家里不安全，淘淘玩起来手没个轻重。”
“那你就和她说不要玩嘛。”
程沐风用毛巾揉干头发，闻言笑了一声，“她可没你小时候听话。”
季薇虽然喜欢骂他，但也就只有一张小嘴叭叭得很凶，实际上让他不开心的事一件都不会做。
“淘淘还太小了。”季薇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都没那么小呢。”
“可别低估了她，鬼点子比你还多。”
程沐风转过身，毛巾没擦到的地方，水珠顺着背沟往下滑。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洗完澡，是直接裸着上半身出来的。
我嘞个双开门啊哥。
穿着衣服的时候还没有这种视觉冲击力，脱掉之后瞬间变得很直观。他不仅是骨架大，肌肉更是精壮结实得能上教材当示意图。
如果是从她的审美偏好出发，她其实一直都喜欢有少年感的清瘦薄肌，很少设计肌肉猛男的角色。但是程沐风个子高，瘦了不好看，就得壮实点才有当大哥的样子。
她眼睛忙碌地量着尺寸，心想难怪他老是嫌她太瘦，不会是拿自己当标准了吧……这手臂练得，感觉一拳能把她凿进墙里当壁画。
“看什么呢？”程沐风一回头就逮着她走神，很显然没憋好事儿，眼珠滴溜乱转。
“看……你的三角肌和背阔肌好好看。”她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我能摸摸么？”
“……”
美术生的DNA动了。
“不能。”程沐风说，“难怪觉得后背发凉，原来是有人在用眼睛解剖我。”
他回房间找了件短袖套上，顺手再拿一套新的给她洗完澡换。
临时来过夜，什么都没带，季薇又用外卖给自己买了卸妆水和面膜，还有一次性内裤。
把贴身衣物晾在他家里，怎么想都有点别扭，她决定待会儿洗澡脱下来后直接丢掉。
晚饭很快就送到了，这个点吃跟宵夜差不多。她没什么食欲，但海鲜粥的味道闻起来还不错，就坐下来盛了一碗，主打陪伴。
一边吃，一边还在想她在书房里看到的那张明信片。
明明就只有她学校里才有卖的。
程沐风去过她的学校，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呢？
从海边回来的路上，程沐风居然还好意思问她怎么不说。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海鲜粥，余光里瞄着对面的人，心底无声地反问。
那你呢？程沐风。
想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舀起粥的勺子还没送到嘴边，挂在勺边的开背虾肉晃悠悠地掉回了碗里。溅起的粥水让她闭眼一躲，胸前的衣服上星星点点地弄脏了。
“多大了？还吃得一身都是。”程沐风抽了张湿巾，手自然地往前伸，离她胸前只剩几厘米距离时才忽然顿住。
发觉这样不合适。他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把整包湿巾推过来，“自己擦。”
“哦。”她放下勺子，稍微擦了擦就没耐心，起身直接去洗澡。
换洗衣服已经放在浴室里。程沐风的短袖她能当裙子单独穿，睡裤更是拖地，裤脚挽了两三道。还好腰间有抽绳，她绑紧了才没往下掉。
洗完澡出来，程沐风已经把餐桌和厨房都收拾好了，时间也接近午夜。她还要等申梦琳的电话，就随便找了个热闹的综艺打发时间。
虽然是第一次来，她熟得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还指挥程沐风把灯光调暗，躺在沙发靠枕上，悠闲地敷着面膜看电视。
盖毯在程沐风那边，她懒得起身，就用脚去够。小腿绷得笔直，很努力但还是差一点，“唔……帮我一下。”
程沐风拎起毯子，蔫坏地只揪了个角，堪堪盖在她脚背上。
帮了。
还真的只帮了一下。
季薇：“……”
她敷着面膜，一脸严肃，控制嘴巴很小幅度地说话，“我警告你，不要逗我笑。”
程沐风学她说话：“我警告你，不要警告我。”
“……”
闹心。
她想踢一脚坏人，可惜依然是很努力但差一点，把程沐风逗笑了，“捣腾什么？小短腿。”
“你腿才短！”
季薇愤而起身，为了维护自己为数不多的优点，一把拉起宽松的裤子，“我朋友都说我腿又细又直很好看的！懂不懂啊你。”
长睡裤被她直接拉到大腿根。并拢的双腿诚如她所说，笔直修长，在昏暗的电视光线映照下莹白如玉。
程沐风目光微黯，撑开毯子整个给她盖住，“回头感冒要吃药你就老实了。”
“哼。”她动了动，把裤腿拽下去，“感冒算什么病啊，就算不吃药过几天也能好。”
“你在外面就是这么对付着过的？”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想和你说话了！”
她忽地气不打一处来，“不准再问我了。”
真不明白他干嘛总问“在外面”什么样。
如果真的关心，早点去看她不就好了？现在她人都回南江了，还问问问，问那些有什么用。
在外面生病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出租屋里烧到三十九度，一个人打车去医院，一个人坐在凌晨两点的输液室里给自己看点滴。那又怎么样。
她是成年人！坚强得很。
她揭掉面膜甩进垃圾桶里，气得双颊鼓鼓，还没忘记按摩吸收营养液，用手拍得啪啪响。
看得人好气又好笑。
但程沐风偏就看得懂，叹了口气，把她拉过来坐，“是不是怪我没陪在你身边？”
季薇别扭地把头转开，肩膀生硬地抵着他，“我可没说。”
“对不起，小宝。”程沐风一只手半拥着她的肩膀，轻轻摩挲，温声道，“是我想错了。我应该多去看你的。”
就这么两句话，让她鼻子不住地发酸，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想提这些，过去了之后自己也很少会回想，因为压根就不算什么事儿。大家独立生活都会经历的。但是一跟他说，就哪哪都觉得委屈了。
在二十来岁这个繁忙的人生路口，她认识的每个人都在寻找和尝试属于自己的未来大道。无论研读还是工作，考公还是创业，每天千头万绪，应付不完的麻烦事。大家各顾各的，能顾好就不错了，还期求什么呢。
可她总还觉得，程沐风天生就该在她身上多费心思。
她已经无法再像幼时那样心安理得地享受哥哥的宠溺，偏偏却也无法停止对那份疼爱的渴望。
想太多不过是自我折磨。
她吸着气眨眼睛，把泪水忍回去，很刻意地转移话题，“你现在脾气真好，以前我找茬嚷嚷的时候你都会骂我的。回来到现在还没见你发过火呢。”
这是真的，她能感觉到程沐风在有意识地控制脾气。别的不说，光是今天大马路上闯红灯的事，放在以前她高低得挨顿收拾。但他只是骂了一句，就那么过去了。
程沐风失笑，“你倒还想让我冲你发火了？”
“那也不是……”她小声嘟哝，“就是觉得，真的长大了。”
彼此都心知肚明。即使他们还是能聊得来，玩得来，也永远都无法回到年少时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再像十来岁那么好。
这大概就是程沐风在她面前收敛脾气的原因。
她不是也悄悄地在心里设限，叫自己不要再像小时候那么肆无忌惮地依赖哥哥吗？
都是一样的道理。
电视综艺里的嘉宾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爆笑，努力制造活跃气氛，愈发显得电视外安静得过分。
她抹了一下眼眶，裹着毯子轻靠在程沐风肩膀上，用身体传递的热度驱散心底的冷寂。
明明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却还是觉得离他好远。
她想，这可能已经是她跟程沐风最好的关系了。
但在十七岁的夏天，她曾经期盼过的，两人都变成大人后随之改变的关系，并不是现在这样的。
**
零点过去半个钟，申梦琳终于给她发来微信。
接收讯号，她戳了戳程沐风，“该我们上场表演了。”
“……”
程沐风不常熬夜到这个点，抓了两下头发驱散困意，拿起手机找电话。
按照计划，申梦琳需要收集更多有力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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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微信和其他软件的聊天转账记录。但她想拿到老公的手机并且解锁，很有难度，需要他们来帮忙。
“程总？怎么这个时间……是有什么要事吗？”
电话接通，对面果然诧异。程沐风调整语气，面不改色地说出事先对好的台词，“也不算什么要事，我妹妹刚回南江，下午玩得太开心，晚上又喝了点酒，还吵着要朋友过来玩。”
季薇往后趔了两步，双手放在嘴边嚷嚷，喝多了的语气，“梦琳梦琳！一起来玩嘛！”
“……”
“我也是头疼。”程沐风说，“只好帮她打这通电话了。”
“哈哈，理解理解，薇薇妹妹真可爱。”对面十分识趣，“我这就叫我爱人过来，跟她讲几句。”
“不打扰吧？”
“没事，她今晚正追剧呢。难得送女儿去姥姥家几天，有点个人时间了好好放松，熬夜熬得蛮开心。”
为了笼络这位合作伙伴，他立刻叫老婆过来听电话，“正好我出差刚到家，去泡个澡。你们慢慢聊。”
程沐风一点头。季薇立刻过来，接过手机先嚷了两句醉话，捂着话筒小声问，“梦琳？他走了吗？”
“哈哈薇薇！我就知道你也没睡。在哪里玩？”
申梦琳也寒暄回去，然后立刻压低声音，“进浴室了。先不挂断，我这就翻他手机。”
如果通话时间太断，待会儿被发现很容易起疑。
申梦琳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录像，对准了手上这台满载秘密的手机，从微信开始找。
因为在餐厅见过面，她对丈夫的情人样貌和姓名都很了解，轻而易举地在微信列表里找到了。
备注用的是全名。大概是很了解自己的老婆，他放心到近两年来的聊天记录都没删。有些尺度大到她要深呼吸，才能拿稳手机拍摄取证。
季薇不敢出声影响。但是听见她在那边深呼吸，光是猜测也被气到了，也跟着深呼吸。
“……”
程沐风默默走远了些。在这种会被自己的性别连累的时刻，属实是种明智之举。
证据简直是垂手可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她从点外卖的记录里找到了卢浮花园那套公寓的地址，也截图存下来。万一真要举报让警察去抓，地址就很明确了。
这么一套线索收集下来，才不过十分钟。季薇听她说足够了，终于松了口气，“好刺激。”
“多亏有你薇薇，不然我肯定解不开他的手机密码。”
大功告成，申梦琳也没有多少快乐的语气，五味杂陈道，“等他睡了我就把这些证据发给律师，看下一步该怎么做。”
任务结束。季薇挂了电话，顺手锁屏，举着手机扭头找程沐风。
左看右看，才发现他不在客厅。
她握着手机，脑子里有根线被拨动了，鬼使神差地唤醒屏幕，在锁屏界面输了一串数字。依然是她自己的生日。
屏幕一下就被解开了。
季薇张大嘴巴，愣了好几秒，在屏幕反光里看见自己的傻样，才又赶紧把嘴闭上了。
“完事了没有？床给你铺好了。”程沐风的声音先从次卧飘出来，然后是人，“挂完电话就快过来睡觉。”
“哦……”
她起身梦游似的穿过客厅，路过程沐风把手机塞给他，正要进次卧，被他抓住手腕往回扯了一步，“怎么这个表情？事情搞砸了？”
“没有。梦琳那边已经顺利完成了。”她摇摇头，“但我可能太困了……脑袋有点困糊涂了。”
何止糊涂。她头重脚轻，如坠梦端。躺在次卧的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不是……
为什么程沐风要用她的生日当锁屏密码啊。
难道就为了和门锁密码整整齐齐？
这正常吗，合理吗？
不吧……
拿生日当密码，要么是用自己的，要么就是……用女朋友的啊。
哪有用妹妹的？
很诡异好吧！
她翻来覆去，辗转难眠都想不通。凌晨时分，惊觉自己这样的状态似曾相识。
——跟她高三那段时间，晚上睡不着觉，在心里掰扯“程沐风到底喜不喜欢我”差不多。
实在太诡异了！
季薇猛地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寂静的夜里，暗室无光。她穿着件长长的白t在房子里游荡，满身哀怨气息，让谁撞见都得吓一跳。
游荡到主卧，她发现门口的缝隙，轻轻推了一下。
程沐风睡觉居然没关门。
她没考虑太久，曲起手指敲了敲门板，小声喊，“哥。”
没人搭理她也就算了。偏偏程沐风觉浅，翻了个身看她站在门口，“……睡不着？”
“嗯。”她嫉妒地说，“你睡得真好啊，哥。”
“……”
程沐风确实是被她叫醒的。这深更半夜，没被她吓着已经不错了，“是不是认床？过来吧，我跟你换。”
他声音里有浓稠的困意，坐起身打算把这儿让给她，自己去次卧睡。脚还没找到拖鞋，她闪身进来反手把门关上了，“不要。我跟你一起睡。”
“……”
程沐风顿时困劲儿全没了，还差点被她气笑，“季朵朵。”
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我好歹也是个男人。”他加重语气说，“你就这么堂而皇之来钻我被窝？”
“……哼。”她却还不肯走，固执地站在门口，手指抠着门把，小声嘀咕，“又不是没钻过。”
28. 第 28 章
僵持到最后，程沐风妥协道，“去把你被子抱过来。”
好耶。
她立刻转头去拿，抱着被子枕头还不自觉地小跑几步，生怕他反悔似的。刚躺上床就挨了句训，“又不穿鞋。”
“你怎么知道？”
“光着脚在地板上跑得咚咚响。”
程沐风往里挪，腾够位置给她。窗帘只拉了一半，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还能看见她脸上的傻笑。
“你给我准备的拖鞋也太可爱了……我自己都不会买那么幼稚的款式呢。该不会是给淘淘准备的，顺便给我穿吧。”
“那丫头才多大一点，拖鞋能穿38码？”
“那也有可能是给别人准备的呢。”她暗戳戳地打听，“难道你就没带过别的女孩子回家？”
“不敢。”程沐风闭着眼睛，老神在在地说，“怕你知道了又要往我床上尿尿。”
“……”
沉默的空气中些许尴尬蔓延，还带着点搞笑。
季薇脸上发烫，扯起薄被把脑袋蒙上，瓮声瓮气地说，“你快点忘掉。”
高中时程沐风在学校里很出风头，喜欢他的女孩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多。
那会儿她小学都还没毕业呢。叶平川故意吓唬他，说那些漂亮姐姐要是当了她嫂子，以后就没她什么事了。程沐风肯定天天陪女朋友，再也没空管她。
气得她去警告程沐风不许谈恋爱，还威胁他要是敢把女朋友带回家，就去他床上尿尿。
那是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几次，程沐风表情凝固，被她震慑住的样子。
当时她还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的威胁很有效果。现在整个不堪回首。
她小时候也太颠了，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搞得她现在都没脸承认。
“你知道小狗是怎么标记领地的么？”程沐风还故意说，“好巧，跟你一样。”
“不许再提了！”她恼羞成怒，隔着被子踢他小腿，被轻松躲过。她不服气，还要再踢，扭来扭去，拧得像条活鱼。
大半夜不睡觉，倒有力气在这儿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程沐风是跟她玩儿才闹得有来有回，想结束时一条腿就压得她动弹不得，“差不多得了。还指望你这点力气能压得过我？不打算睡觉了？”
“明明是你先招我的！”
“是谁半夜自己飘我房间里来的？谁比较先？”
“……”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季薇翻身拿屁股对着他，窝囊地嘀咕，“程沐风，你太讨厌了。”
“大声点骂。”
“……”
“讨厌我，还要来？”程沐风像在开玩笑，又带着几分认真，“想什么呢你。”
季薇哼唧了两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白天餐厅里申梦琳的话，总在她脑子里打转。
难道她能直接问“你门锁和手机密码为什么是我的生日”“为什么收集我学校的明信片”吗？
或许小时候那个季朵朵可以做到。
现在的她是不敢的。
虽然没有经历过离婚那么残酷的抉择时刻，但她也知道，做出改变之所以很难，不仅是因为需要勇气和决心，还因为会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很多时候想进一步，结果却是得不偿失。
她已经搞砸过一次了。那一次，让她和程沐风疏远了七年。
再来一次，她是不是永远没脸回南江了？
孩提时的她不会衡量得失，长大后的她却会。瞻前顾后，小心翼翼，所以才觉得，有些事不必问太清楚。就只当兄妹，得过且过，好像也能过下去。
可是真的甘心吗？
就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还能玩笑打闹，至少表面上依然亲密的关系，这样就够了吗？
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今天跟梦琳聊天，我们聊起当初高考完报志愿的事。”隔了半晌，季薇才小声地问，“你不希望我去上海读书吗？可当时你都没有拦过我。”
不知是否错觉，身后平稳的呼吸声停了一瞬。在她提起心来倾听时，缓慢地演变成一声叹息。
“百八十年了，还想这个。”
程沐风说，“又不是坏事，有什么理由拦你？想去就去。总要出去看看的。”
“那你到底想不想让我走啊？我就想听听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对你很重要？”
“当然重要！”她冲动地坐起身，“你要是说不想，我肯定听你的话。以后就留在这里永远不走了！”
“我可不说这种话。”程沐风并不回应她孩子气的发誓，“免得你什么时候又想出去闯荡世界了，翻起旧账来还要怪我。”
“……”
“走一步看一步，不说永远。”
不知是无法理解她的多愁善感，还是故意避开不提。
他拉住季薇的手腕，轻轻一扯就把人带回来，“在家里说我太管着你，给你自由反倒又闹上了，大半夜瞎折腾。不想过了？赶紧躺下睡觉。”
季薇没反抗，就顺势躺得离他近了些，额头抵着他的手臂，“那你拍拍我，像小时候那样。多拍一会儿。”
隔着两张薄被，她又把脚伸过来。只是这次做贼似的悄悄靠近，悄悄停下，安分地贴着他的小腿不再乱动。
真就还跟小时候一样。
程沐风心也软了，不得不翻身面向她，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规律地轻拍，一下又一下，“睡吧，祖宗。”
他居然感到庆幸。
季薇从小就很依赖他，各种意义上的依赖。每天都要和他见面，和他讲话，和他一起吃饭。即使不用去学校的时候，也要来房间里找他。一起午睡，手脚必须要挨着，哪怕只是一根手指头贴着他，都很高兴。
程沐风不高兴，觉得自己是被她当成了替代品，赶她回去抱着那只丑娃娃睡。结果下一次，她就抱着季小朵一起来。
三个人的床格外拥挤。虽然她们并不会占多少地方，但始终是种精神干扰。他在家里作为独生子长大，很不习惯这种亲昵。
至少一开始是很不习惯的。
后来被缠得麻木了，他自己睡觉时居然都会觉得少点什么。
季薇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姑娘，无论是和同学还是跟叶平川他们几个，都能当朋友你来我往地和睦相处。唯独就爱赖着他，不讲什么公平道理。
在凭直觉行动的年纪，她没什么心眼，都是依靠本能努力地pua他，“哥哥就是哥哥，和其他人不一样，对妹妹好是天经地义的。我会永远都听哥哥的话，那哥哥也要永远都对我好哦。”
“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是永远？”
“永远就是一直到人死掉那么远……永远就是一辈子！”
“……”
“就这么说定吧哥哥，我一辈子都听话，你一辈子都对我好。拉勾拉勾。”
幼稚的游戏能有什么约束力。只是那天他被缠得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和她拉了勾。还浑然不觉，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勉为其难。
拉完勾很久之后，他才又说，“你也不用一直都听话。”
“那怎么可以呢？”季薇一惊，以为他是不想按照约定的那样永远对妹妹好，连忙打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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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拉过勾的。
其实他只是想说，就算不听话也没关系。
就算不听话，哥哥也会一辈子都对你好。
**
想从程沐风嘴里听到些好听的话，真是太难了。
临睡着时，季薇还迷迷糊糊地这样想。
他可能天生就是个拒绝煽情和甜言蜜语的绝缘体。不喜欢说不切实际的话，觉得没有意义。
但其实不是的。
即便是不切实际的话，也有它的意义。否则梦想为什么会存在呢？哪怕是无法实现的念头，只要存在，就让人心里有指望。
如果程沐风愿意哄哄她，哪怕是撒谎，说想她，说不舍得她，没她不行。那么她一定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无论是以妹妹还是别的什么身份。
程沐风给她的自由，是种慷慨的煎熬。
她希望被紧紧地拥抱，抱到喘不过气，就只能毫无退路地迎向他。而不是在进退的盈余间茫然无措，不知该何去何从。
“薇薇。”
怀抱似乎收紧了些。她困极了，感官却还敏锐，只觉得有温热的吻落在额头，停住许久才散去。她不敢睁开眼睛，生怕发现自己已经睡着了，一切都只是她正在梦里幻想着被拥抱的亲昵。
恍惚间她沉沉睡去，整夜无梦。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身边空无一人。
枕头还在，另一张薄被叠好了放在上面。说来有些夸张，但从她上学到现在，认识的朋友里包括她自己，真就没有一个早上起床会主动叠被子的。
只有程沐风，像被扔进部队里操练过似的。作风鲜明，一看就知道是他。
也不叫她，就这么丢下她偷偷起床。
季薇有些不满，去次卧拿手机一看居然已经十一点了，不满顿时变成了心虚。
昨天也没有熬夜啊……怎么还一觉睡到中午。
她趿上拖鞋去客厅，转了一圈找程沐风，没找到。餐桌上有晾好的白开水，她倒了半杯，一口气喝完醒神，去书房找人。
就这么大点地方，用排除法也能找到了。程沐风坐在电脑后不知在看什么文件，一手托腮，余光里瞥见门被推开，“可算是醒了，没耽误吃午饭。”
“……”
季薇清了清嗓子，“你在忙吗？”
“嗯。去洗把脸，换衣服出去吃饭。”他盯着屏幕说，“下午我要去公司一趟，顺路送你回家。”
“哦。”
非要在程沐风身上找缺点的话，不会做饭是一个。
但她自己也不会做饭，吃惯了外面的饭菜就不觉得有什么，领了任务乖乖去洗漱换衣服。
新买的牙刷和漱口杯都给她放在盥洗台上了。她一边刷牙一边想自己昨天衣服脱在哪，又转了一圈，才想到要去阳台上找。
程沐风起得很早，把两人衣服一起洗好，挂在晾衣房里。夏天热且干燥，一上午时间过去都已经晒干了。
季薇含着泡沫，一只手还握着牙刷，表情呆滞地仰头看着晾衣架上，那排属于她的衣服。除了衣裙和袜子，单独手洗并分开晾好的浅蓝色内裤布料轻薄，挂在阳光里几乎半透明。
“……”
她瞳孔震颤，艰难地眨眼，一不小心把泡沫吞了下去。
明明打算洗完澡就丢掉……是裹在脱下来的旧衣服里忘记了！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也太不见外了吧哥。
以她对程沐风的了解，贴身衣物一定是手洗的。她都能想象到那片薄薄的布料在他掌心里裹满泡沫，被揉搓洗净的场面……
救命。
无法呼吸。
29. 第 29 章
手洗过的衣料被阳光充分渗透，晒得柔软干爽，还带着清冽的松木香。
季薇拿在手里，却像攥了只烫手山芋，被脑海中不可说的画面激得面红耳赤。
她穿上了裙子，犹豫地摸着身侧浅浅的口袋。要把内裤塞进去也不是不行，可鼓鼓的肯定一下就能看出来。万一程沐风发现了问她，更要命。
纠结到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全都穿好，再次痛斥自己爱忘事的恶习。
她倒也不是没法理解。对程沐风而言，可能就是顺手的事。再说一起洗掉才显得坦荡不拘，要是把别的衣服都洗了，唯独把这么条小玩意留在浴室里，反而才会有些奇怪突兀。
但是……就是……
也不用这么顺手啊。
花了些时间做好心理建设，她才出去找程沐风。
她没带化妆品，再磨叽穿个衣服也就几分钟的事。程沐风没打算催，关了电脑，靠在办公椅里漫不经心地接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已经说了一阵，此时正在强调，“大家都去呗，带薇薇一起，我老婆前两天还说想见见妹宝呢。”
“那地方空气景色都好，拍照巨出片，她肯定喜欢。”
季薇站在书房门口和他对视了一眼，用口型问，“谁啊。”
“叶平川。”
他没挂电话，直接复述了一遍，“说朋友在山里投建的酒店在试营业了，环境不错，能去划个船趟个水，烧烤露营什么的。拍照出片，让带你去玩。”
一听说出片，季薇立刻点头，“什么时候去？”
“下周。”
“那我搭几套衣服带去拍照。”
这边三两句敲定了行程。叶平川才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瞬间提高了声音，“你们就在一起呐？！这个时间？为啥？谁住谁家了？”
“真能问。”
程沐风一个也没回答，嫌弃地挂了电话，转头望向她，“穿好了？”
“……嗯。”
人的目光有时能够代替语言，落在她身上的瞬间，停顿得有些微妙。
季薇不自然地扯了一下裙子，但看他神色如常，也只能归结于是自己多心。
“走吧，路上想想吃什么。”程沐风拿了车钥匙带她出门，不经意地一瞥，“手里捏的什么？”
“糖。”她举起一只薄荷糖，是从裙侧口袋里掏出来的。
昨天在餐厅前台打听消息，她随手拿来一颗做样子，出门后揣进口袋里忘记了。包装挺严实，洗衣机里滚过一趟还是好好的，“你想吃？”
“不想。”程沐风说，“看着有点恶心。”
“哦。”听他这么说，季薇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午饭没头绪，就还是去吃她喜欢的粥底火锅。这家新开的店在大学城附近，味道一般，但店里装修得不错。大约是网红店，饭点等位的客人挺多。
她高中时还特意往这边跑，想着以后要来上学，可以先逛一逛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没想后来事与愿违，就再也没来过。
“这么热的天，好多人啊。”吃到八分饱，季薇闲闲地喝饮料，坐在窗边的卡座往外看，“大家都不嫌晒吗。”
“小学生都放暑假了。”程沐风说，“都是为了出来遛孩子，大人哪有这个精力。”
说得也是。季薇这才想到，问，“下周一起出去玩儿，我是不是该带点见面礼什么的？林宵哥家里的小宝我都有一年多没见了，我还算是小姑姑呢。”
小时候她经常跟四个人一起到处跑着玩，但毕业成家之后，他们也很久没组织过这种集体活动了。
尤其是林宵，跟老婆恩爱几年生了双胞胎闺女，一下班就得争分夺秒往家里赶。心全在老婆孩子身上，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也就这种拖家带口的集体活动能放心出来玩几天。
“也行。”程沐风说，“吃完饭去挑。”
旁边就有商场，正好过去逛一下消消食。她到金店里挑选合适的礼物，现在小孩戴的首饰款式真不少，都精致可爱。
看了几柜子的项圈手镯，她挑出一条足金镶嵌和田玉的长命锁，“这个怎么样？”
程沐风打量了一下，花里胡哨的，估计小孩喜欢，“还行。”
“哼……我就觉得这个最好看。不过送两条一模一样的是不是太没意思了？”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在金灿灿的首饰里挑花了眼，“要不给另一个小宝买对镯子吧，到时候让她们自己选喜欢的。”
没想到程沐风一听就乐，“确定？你这是想要林宵的命。”
“……”
家里的小孩最忌讳一碗水端不平，尤其是双胞胎。别说衣服首饰，他买两只气球都不敢买不同颜色的，回家分分钟打起来。
只有过来人才懂的心酸。
程沐风说，“一模一样的最好。”
季薇恍然，决定还是不给老父亲出难题了，对柜姐说，“那就要两条这个。”
打包好给小宝的礼物，原本是要回家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出商场时程沐风推着她往另一边走，“去哪儿？车停在……反正不是这个门。”
她只记得进来时门口是肯德基，出去的时候变成了星巴克，还以为是走错了方向。程沐风却说，“待会儿就知道了。”
看他有主意，季薇就点点头继续走。
夏天的林荫路只能遮阳，没法儿降温。如果是别人，不打招呼就拉着她在高温里走一条街，她肯定要生气了。但是和程沐风一起，纳闷儿也可以无脑跟着。
也就只隔了一条街。他们停在交通繁忙的十字路口，季薇双手撑在脑门上，不明所以地张望，“来这里干嘛。”
“找什么呢？往这儿看。”程沐风握住她的肩膀，转了个方向，背朝马路。
玻璃折射日光，闪烁得有些晃眼。季薇面对着空空的店铺橱窗，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要来这边吃午饭，原来是离店址近，要带她来看铺面。
店铺面积差不多三百平，比她想的还要大，位置地段也很好，周围居民小区聚集，有大型商场，不远处就是大学城。
“喜欢吗？”程沐风说，“喜欢就是你的。”
**
季薇脑袋里奇奇怪怪的念头不少，偶尔也会认真计划，但因为自由散漫，很多事情想着想着就没下文了。
只有把想法变成现实的第一步做出来，她才会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要去做这件事的。
看完店铺回家的车上，她兴奋地和程沐风说自己对新店项目的规划。
在正事上程沐风当然不会敷衍，从经营者的角度否决了她好几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一点都没被打击到，“再不然就开一家写真馆吧？可以自己搭景，到时候还能请我喜欢的coser老师过来拍照，帮忙宣传。”
她自己就喜欢拍照，又有美术功底和设计天赋，对这个小圈子也很了解。再加上算是有在运营自己的个人账号，对店铺宣传会是很好的助力。
现在的年轻人为了出片，是很舍得付出代价的。再小众的网红景点，一被发现就会引发打卡的热潮。为了能拍到人生照片，上山下海都在所不惜。
大家也越来越重视这种定格时光的方式，毕竟照片只要拍一次就能看一辈子，多花钱拍好看点也值得。
“想自己搭景，”程沐风思索片刻，“那最好再拿个大点的店面。”
他似乎也认为这个想法可行。季薇更开心了，“那我店里全部都要女摄影！女孩子拍人像最好看了。到时候我亲自面试，嘿嘿。”
有了这么件大事要着手实施，她熬夜熬也更起劲。
当然是避着程沐风熬的。她的微博账号程沐风知道，直播画画都不敢开到太晚，十二点前就要准时下播，然后自己偷偷摸摸再画几个小时。
场景设计不是她的强项，或许还要再找个专业的室内设计师做搭档。但她还是希望新店的一切都能亲自过手，因此还特意找谢之垣补课。
这方面谢之垣擅长。他热情地在线教学，自然也会好奇她在做什么，“是打算转行？”
“秘密。”她说，“顺利的话，明年你就会知道了。”
跟程沐风学的。事情做成之前，她也不会提前得瑟，免得前功尽弃。
本来她只打算接些私稿，为爱发电轻松度日，这下全心地投入到对写真馆的规划里，就又暴露出狂热体质，一旦投入其中，恨不得每天画二十四个小时。
要不是每天得给季二朵喂食，她自己都想不起要吃饭。
程沐风再叫她出去时，她都说忙着画画给拒绝了。白天的直播时长都在那放着呢，没说谎。
这样过去好几天，跟朋友连麦时她终于被点了一波，“薇薇你最近高产得我都害怕……注意身体啊。”
“没事的！我精神很好！”
“……”
麦秋：“就是这样我才害怕的。”
一麦知秋，本名麦秋，是从coser转型的视频博主。她账号做得很早，且当成主业认真经营，现在已经是有两百多万粉丝的大网红。
“那要不我们明天出去玩吧，就当成是休息了。”季薇非常即兴地提议，“你明天有没有空？”
麦秋也不是一直在南江，身为博主时不时会被邀请去外地参加活动。两人时间对不上，到现在都还没正式见过面。
“明天？明天我可以诶。”麦秋立刻说。“明天什么时候？约哪里？”
季薇:“我来安排！！”
她们是在直播里连麦的，听到两个人就这么一拍即合地要出去约会，弹幕滚动得十分热闹，又是求同框合照，又是求vlog。
近些年很流行拍vlog，只是她嫌剪视频太麻烦。正好麦秋做博主就擅长这个，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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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负责，明天一日约会的行程火速敲定。
因为要出门，季薇难得睡了个早觉。
跟小姐妹一起拍照，全妆是基本操作。她比闹钟还提前两个小时起床，一边化妆一边打微信电话同步进度，两个人都超兴奋。
她们在网上认识很早，高中时就在微博互关了。那时候一个画潦草的同人，一个出简陋的cos,只是偶尔刷到会互相点赞鼓励的两名小萌新。
后来临近高考，各自忙于学业也很少互动。还是在前年，有一次为贫困山区女孩捐赠活动发声时两人又联系起来，聊着聊着才发现老家居然是同城。
青春期结束，沉迷二次元的同好越来越少了，更别说是这样古早的亲友，能保持联系的简直是沧海遗珠。
行程由季薇规划。上午要去逛的中古店，由于两人在狂聊中龟速化妆，默契地直接取消了。中午出门又热又挤，饭点不宜出片。最后，一整天的活动取消到只剩一项，去珍藏的咖啡厅打卡拍照。
两人都很满意。
能玩到一起总是有原因的。
早前买的国漫联名香薰礼盒还没舍得拆封，季薇忍痛割爱，又往手提袋塞了许多好友喜欢的角色小卡和吧唧。
把礼物打包好，她勇敢地冲进三十多度的高温里。
**
出租车停在靠路边。季薇拎着礼物走进巴洛克主题咖啡厅。
麦秋微信上说还有两公里就到。她打开手机后置，找了光线最适合拍照的位置坐下，紧张地等待。
平生第一次见网友，犹如见相亲对象。好处是麦秋的视频她常刷到，她偶尔直播也会露脸。彼此都面熟了，肯定很好认。露头就秒。
饶是如此，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真实出现在视野之中，她的声音轻轻颤抖，“这里……秋老师！”
来人刚踏进店里就被她发现了，一只手提着礼物，另一只手还举着稳定器，在用微单拍摄，“啊……薇薇！终于见到了！”
净身高一米七五的高挑身影，头身比绝佳，cos成年男性的角色也毫不费力。让评论区哭喊“姐姐炒我”的人间扳手，一身纯白衣裤，黑发飘逸，简直像是踩着圣光走进来的。季薇激动地站起身，冲到过道半路先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幸福。
虽然知道吃颜值博主这碗饭的美貌肯定是标配，但隔着屏幕看，还是没有亲眼目睹的冲击力强烈。
季薇一直就很中意这种混血感的神颜，连程沐风也是这种类型。仔细打量，她五官立体到完全不用打阴影高光修容，除了画过眉毛和口红，几乎看不出别的，“这样你还陪我忙活了两个小时？”
“日常妆嘛，不像出cos那么复杂。”
她笑眯眯地拉着季薇回来坐下，“主要是陪你聊天很有趣，随便画画。平时出门都懒得画的。”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季薇冲着镜头抱怨，“美成这样是人类吗我请问呢？”
“还好啦。”麦秋清醒道，“之前我去参加一个年终集会，博主里不上镜的美女实在是太多了……口水要掉下来了宝贝。”
季薇被她一句宝贝叫得心花怒放，用力吸了一声，“啧啧，好想体验一下大美女的生活。”
麦秋认真地看她，“你明明也很漂亮。”
照片总会失真。肉眼看她更气质出众，为了搭配巴洛克布景，今天穿的吊带薄纱裙印花图案是干枯玫瑰，清冷到厌世的颜色，只有她这样的冷白皮才能驾驭得出彩。
任谁看都是位被精心富养的大小姐。离老远瞧一眼，都仿佛能闻到她身上的甜香味。
季薇摆摆手说，“我只是普通人。”
“哈？你可不是普通人。”麦秋神情坚定，掷地有声道，“你是我们村最好的厨子！”
“……”
她磕的cp总是冷门，很少有搞同人的画手能像季薇这样对她的萌点心领神会。
冷圈想吃口cp饭真是太难了。像季薇这样一己之力撑起半边天的画师太太，就应该被供起来！
季薇惭愧道，“只是略懂一点黄色艺术。”
两人趁机交换了礼物。不愧是顶着高温还愿意出门见面的挚友，带的周边全都是对方喜欢的角色。又点了下午茶，轮流拍照加自拍合照八百张，季薇脸上的笑都没淡过，一对小梨涡都快笑成半永久了。
发自内心的幸福感爆棚。
这么一通忙活。拍累了拿咖啡和蛋糕卷恢复一下体力，她们才开始聊现实生活。
麦秋家就在南江，也在这里长大，但因为家人不支持她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几乎不会联系。平时除了工作，拒绝一切无意义的社交，朋友屈指可数。
相比起来，季薇就活得现充多了，不过之前是在上海，有大堆朋友和同事在那边，现在回到南江，她最关心的就是，“你和那个哥哥发展得怎么样了？睡到了没？”
30. 第 30 章
在程沐风的事上，她是季薇唯一的倾诉对象，也一直都很好奇事情会怎样发展。
毕竟这年头，从认识到处对象再到分手走完全程都用不了几天。像这样认认真真搞纯爱的实在不多。
“没……”
睡是睡了，但肯定不是她说的那种睡法。
季薇摇头道，“我们都好几天没见面了。”
“嗯？怎么回事。这几天看你疯狂画画，我就觉得不对劲。”
麦秋说，“前些日子不是还说一起去了海边看日出么？我还以为你们会有重大突破呢。”
季薇顿时悲从中来。
怎么破？
程沐风分明还把她当小孩看。
“上次我直播的时候他突然来我家，被弹幕看到，都在问他是谁。”
季薇头疼道，“现在每次直播，都时不时会有弹幕提这个。我说了是我哥，大家又不相信。”
大概都以为她是在搞什么情趣play吧。
“可我真的只在网上搞颜色，现实里还是很安分的。”
去程沐风家住过一宿回来，脑袋里装了好些问号。她就是怕自己再胡思乱想，做出什么不能回头的事来，索性这几天疯狂画画，也有点强行转移注意力的意思。
毕竟纯洁的兄妹情一旦变质，就再也回不去了。人的脑回路是不可逆的。
开窍前后最明显的差别，就是程沐风再对她好，她最先想到的不是“哥哥对我真好”，而是“哥哥对我有意思”。
就比如送她回家的路上……顺便送了她一间店铺。
虽然程沐风做来举重若轻，但这种事用“顺便”概括，似乎不太合适。
她不是小孩子了，又不是什么豪门世家出身，不会天真到觉得他只要挥一挥手，就能盘下店送人。这后面肯定要是付出时间和心力的。
这也是她最近积极筹划的原因之一。
既然开始做了，程沐风的心血都已经投进去了，她当然也不能太拉跨。
“他这么积极啊，”麦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不会是想绑住你吧？让你在南江有份实业，可有的是事情要操心了。之后起码一年半载的走不了喽。”
“我也问他了，是不是想让我留下。”季薇傻愣愣地说，“可他说不会拦我，随便我自己决定啊。”
“……”
麦秋无奈地叹气，“傻妹妹。事都做了，话说不说很重要么？”
无论是店，还是猫，都是能让她留下的好手段，相当于从经济和情感上都有牵绊。
如果她要离开，就势必要为这两样考虑，没法儿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
这哥有点东西。
麦秋说，“可能是我不太了解你们家的情况，反正《家有儿女》里演的不这样。”
“……”
季薇郁闷地撇嘴，低头挖一勺蛋糕，给自己些甜头，“本来就不是正经兄妹。”
她并非想不到这些，是不太敢放任自己，顺着这种“哥哥对我有意思”的思路去想。
一旦头脑发热，她有时候做出的事，连自己都会被吓到。
愁都愁死了。
如果不是今天出门前精心收拾过，她很想抓住头发猛薅，“都怪我问心有愧！早知道还是不要回来好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麦秋悠悠道，“要怪就怪男人going你！薇薇好，男人坏。”
美女说话就是动听。季薇顿时笑出声，开心地往她身上蹭，“秋老师也好！”
女孩子身上的香味跟男人不一样，她喜欢得很，见一个爱一个。要不怎么朋友多呢，“我还有个以前一起搞同人的小姐妹，也在南江，不过她最近家里事情多。等过段时间我介绍你们认识，她也是个好厨子！”
权衡之后，申梦琳还是打算走协议离婚的程序。做生意的丈夫想要体面，也算是所谓的补偿，双方谈下来，她能得到的赔偿比打官司更多。
虽然不至于让他净身出户，但现在住的房子肯定是她们母女的，讨厌的男人也已经搬走了。最近得空聊几句天，她看起来状态不错，也在尝试重新开始画画。
“对了，最近不是高考生报志愿么？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好多小朋友私信我，问我报专业的事。”
麦秋说，“我打算做一期视频聊聊。要不要跟我一起拍？正好今天就在一块儿呢，可以做成那种访谈类的。”
“我？还是不了，我没什么经验的。”季薇谦虚地摆摆手，“报志愿时也没考虑太多，就美术类里随便选了个专业。”
其实她想走艺考的时候也犹豫过。主要还是常琳有老一辈的观念，说艺术类毕业之后不好就业，她文化课成绩排名上游，完全可以读那种重点大学里赚钱的专业，毕业了好找工作。
当时程沐风已经回国了，知道后说她，还需要担忧这个？你是没哥么？
她一下就特别安心，也不再纠结能不能挣钱了，把自己的意愿放在首位，去读了美院。好在毕业之后工作待遇不错，才没被妈妈继续唠叨。
想到晚上还要回家吃饭，她又不自觉地叹气。
现在每次回去都待不了几天，观念不合很容易吵起来，尤其是相亲结婚的话题，一提到就必定要起争执。
她都有点害怕回家了，每个月两趟跟完成任务似的。
“你还是心太软。”麦秋冷静道，“经济独立之后，就不能总是缩在女儿的位置，被道德绑架。实在不行就闹翻。要把自己当个人看。”
“虽然知道，但是很难做到……”
“好乖呦，你肯定从小到大都没有叛逆期吧？”
季薇想了半天，弱弱地伸一根手指，“也叛逆过一次的。”
只可惜叛逆未半，中道崩殂，之后也不敢轻易再犯。
“唉。”麦秋搂着她，很自然地拍了拍，“别想了宝。该吃吃该玩玩，咱就是主打一个人生得意须尽欢。下个月上海漫展去不去？我让小助理给你拿两张票。”
“去！”季薇眼睛一亮，“你要出什么角色？”
“还没想好，应该还是从我推的乙游男主里选一个吧。我身高在这放着，这辈子当不了萌妹了。”
她博爱地张开怀抱，“但是没关系，我愿意给全天下妹妹一个温暖的家。”
季薇更博爱，“好耶，那一定也是我推。”
她玩所有乙女游戏都是端水大师，出几个男主就推几个，氪金氪得自己偶尔都肉疼。
还好朋友们都或多或少沾点二次元，几乎每个人喜欢的角色周边她都集了全套，要送礼物时她基本不用发愁。
离开咖啡厅，她先回了趟自己家放东西，免得被妈妈发现还要挨数落。又把季二朵的吃喝都备好，监控打开，才依依不舍地出门。
**
幼儿园也放了暑假。程达明有事都交给儿子去办，大把时间带淘淘出去玩。
可只顾着玩，没有防晒意识，这夏日炎炎，没几天就把闺女的小脸造得又黑又红。
觉得自己变丑了，程倾雨伤心得吃不下饭。季薇到家时她正嚎着，一看朵朵姐姐比她白这么多，哭得更厉害了。
程达明笑骂她，“这么点年纪，就这么爱臭美。人小鬼大。”
“我才不臭！”程倾雨包着一汪眼泪，气得哇哇大喊，“臭爸爸！再也不要跟你出去玩了！”
季薇围观父女大战乐得不行，被常琳骂了句没心没肺，这才加入战局，“诶呀，别担心淘淘，我有办法让你白回来。”
一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
程倾雨顿时停止嚎啕，抽抽嗒嗒地问，“真的吗？怎么才能变回来呢？”
“先吃饭，”她循循善诱道，“等吃完晚饭，来我房间里告诉你。我们秘密地进行，明天一定美翻所有人！”
“哇！！”
怀着美翻所有人的野心，程倾雨开始老实吃晚饭。
“你也坐下吃。”程达明说，“还是得对症下药啊。对付小哭包，就数大哭包最有办法。”
季薇夹着虾仁，嘿嘿一笑，“我早就不爱哭啦。”
吃过晚饭，她带程倾雨洗了香香的泡泡浴，又一起用芦荟胶做面膜。
还是白天晒多了太阳，皮肤难受才闹的。这会儿敷着脸，冰冰凉凉的别提多舒服，小姑娘心情美丽得不行，穿着公主睡裙在她房间里转圈，“朵朵姐姐，我是不是已经变漂亮啦？”
“嗯，已经变了一半。再接再厉。”季薇也敷着面膜，严肃道，“剩下的一半要在梦里变。乖乖睡觉，明天早上起床就完全变回漂亮淘淘了。”
她连哄带骗地让程倾雨主动早睡，连故事书都没听，很着急去梦里变美。
刘陈玉路过都冲她竖大拇指，“真有办法。要不是你回来，今晚上还得闹好一阵才能睡呢。”
“小孩子嘛，哄哄就好了。”季薇笑道。
她就偶尔回来一次，正好赶上了，才帮忙带一下孩子。要是让她天天哄，肯定也没耐心。
家里上上下下都很宠爱这个小公主。明天早晨程倾雨起床，不管问谁，大家都会配合地说她变漂亮了。
季薇放心地睡了个懒觉，没调闹钟。
去上班前，常琳照例敲门叫她起床吃早饭。她应了两声没真起，打算直接睡到午饭，没成想刚过十点，淘淘就来敲她的门，“姐姐起床！有客人来啦。”
季薇勉强爬起来开门，脑袋还糊里糊涂的，“客……谁的客人？”
程达明有朋友来，一般都不会叫他们这些小孩子去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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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说，是哥哥的客人。”
程倾雨已经换好了小美人鱼同款亮片裙，还带了贝壳发夹，美美道，“我知道！那是应该叫嫂子的客人。”
……什么嫂子？
倏忽间困意消散了大半，她说，“淘淘等我一下哦。我们一起出去。”
她没带换洗衣服回家，就待两天，想着拿衣柜里高中时的t恤和牛仔短裤凑合穿。
这么一身，去见“嫂子”未免太孩子气了，但一时间也没其他办法。只能拉上真正的小朋友作伴，或许还能显得她成熟点。
洗漱时，她又和程倾雨打探，“是第一次来的客人吗？家里经常来这样的客人？”
脑海中警报哔哩哔哩响。
她能听出来，外面的人可能是程沐风的相亲对象。
“不是第一次哦，是第……第三次？反正超过两次了。”
正是童言无忌的年纪，程倾雨说，“嫂子就是哥哥的老婆。她想嫁给哥哥，所以给我买很多玩具。”
季薇莞尔，“这你都懂？”
古灵精怪的。
“哼，大人都是这样的。来找爸爸的叔叔和伯伯，也会给爸爸带礼物。”
程倾雨拉着她说，“快走吧朵朵姐姐，我们去收礼物，你肯定也有。”
在程倾雨对家庭的概念里，季朵朵属于自家人，和爸爸哥哥一样，是同一阵营的姐姐。所以要和她一起面对外来入侵者。
她喜欢哥哥，并不想程沐风被大人口中说的“嫂子”抢走，但礼物还是要收。
来人也很懂小女孩的审美，每次送的玩具和漂亮小裙子，她都很喜欢。今天身上穿的美人鱼吊带裙就是“嫂子”送的。
她们一前一后穿过大堂，刚走到茶室，一声夸张的笑就捧场地响了起来，“哇！看看，是我们的小美人鱼来了。”
这声音居然有些耳熟，只是比记忆中更显沙哑性感。
季薇莫名心口发紧，在淘淘身后走进去，猝不及防地与沙发上的人对视。
叶清一怔，望着她意外地挑眉，唇边绽开笑意，“呦，朵朵也来了。”
**
时隔很久又见到这位，和记忆中的模样变化实在太大。
季薇定了好几秒，才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笑了笑说，“叶清姐。”
简直是瘦骨嶙峋——
这是她极具冲击力的第一印象。
特殊角色的初次登场总是令人难忘。季薇还记得小时候见到她的模样，肤白貌美，明眸善睐，即使称不上珠圆玉润，也是丰腴得恰到好处，足够撑起她明艳张扬的风姿。
怎么会像这样……宛如一心追求上镜的内娱女明星。镜头会喜欢的纤细美丽的效果，现实中需要瘦到病态，锁骨凹陷，连身上小码的连衣裙都显得空荡。
程达明正坐在主人位泡茶，看她们过来，给三个小女孩一人倒了一杯，又对她说，“待会儿给你哥哥打电话，叫他回来一起吃饭。”
“……好。”季薇说。
她看着淘淘开心地拆礼物。叶清一边跟小女孩解说玩具，一边还能游刃有余地和程达明攀谈，熟稔的态度，一看便知不是第一次来。
她只低头喝茶，没什么话，仅仅在被提到名字时才回几句。
都没顾上想程沐风。她看着现在的叶清，觉得好像那种走性感风的韩国女爱豆，只是今天来见长辈，端庄地盘好了头发。
并不是不漂亮，可是蒙着一层暗调的靡丽，和她记忆里的明媚风情很不同。
自闭了。
有种童年偶像滤镜被打破的失落。
就连同交谈的语气，也像是在应酬。和从前自信大方的侃侃而谈不一样，话语间亲热的讨好，急切得有些刻意。
怪不得连淘淘都那么说。
小孩子的洞察力真是敏锐。
她坐了一会儿，着实在这奇怪的氛围里待不下去，起身走到外面去跟程沐风打电话。
电话接通，她喂了一声，开门见山地问，“叶清姐来家里吃饭了，你要不要回来？”
“……”
“你回家里了？”程沐风说，“这什么语气，没精打采的。”
“唉，反正你就说回不回来吧。”季薇顶着太阳走到庭院里，脚尖踢着无辜的小草，“你不回来就找个理由。吃完饭我也走了，看她那样我难受。”
“她哪样？”
“就是一直不停地跟干爸还有淘淘说话，好像很亲热的……”
季薇忽地顿住，发觉自己这话说得好像不太对味，“……呃，就是，跟以前不太一样。”
她补救得不太及时。电话那头显然察觉到了，停顿几秒，呵出一声笑来。
“季朵朵。”程沐风说，“你是在吃醋么。”
31. 第 31 章
“我干嘛吃醋啊……我是心疼干爸和淘淘，好好的假期没空玩儿自己的。”
季薇很明白，“反正别人再怎么讨好，干爸肯定还是更喜欢我。”
这是理所当然的。程达明就算再怎么满意儿媳妇，也不可能超过疼了十几年的闺女。
更何况，他给面子地坐下聊到现在，确实也有点嫌叶清聒噪了。
就是看干爸使眼色，她才赶紧出来催程沐风回家的。
“我今天不在南江，午饭赶不回去。”
程沐风说，“你刚到家还是已经住了一两天？不想吃就走。又不是什么贵客，不用那么给她面子。”
“昨天晚上才回的。”她说，“人来都来了，我忽然跑掉也不好看……算了，帮你陪一下吧。”
“辛苦了。”他好像有些幸灾乐祸，“待会儿发个红包补偿你精神损失。”
“……”季薇磨牙道，“发个大的！”
“行。”
收了红包，受点工伤也说得过去。
季薇在院子里来回踱了两趟，跟他闲扯，“什么时候去山里玩？我新买的衣服都到了。”
她本来想问叶清，是怎么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样子的，但听着程沐风不怎么关心这事，就暂且忍住了。回头问叶平川也行，他应该知道得更多。
“周末去，等林医生调个班。”
“会有很多人一起吗？”
“拖家带口的，估计不少。”
“也是，光林医生一家就四口呢。我们怎么去？”
“叶平川的主意，他会安排。”程沐风说，“看到时候是开辆小巴一家家接，还是找地方集合再出发。”
“好诶。”她畅想了一下，心情十分美丽，“大家一起坐车出去玩，好像上学时去春游一样！”
“还得让你川哥多备两箱驱蚊水。”
“哪有那么夸张……”
直到常琳的电话忽然插/进来，她才把这边挂断，“妈？”
“哎，早上走得急，有事忘了跟你说。”
常琳说，“上次你干爸的老朋友来喝茶，给你介绍了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我看照片挺精神的，家底也好，你有空去见见，别再找理由推脱了。”
“妈……我哥这边才来人，我还要帮他应付呢。你又给我加任务。”
“啧，什么叫加任务？这都是为了你好。女孩子到年纪了，也该知道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你那些同学不都结婚生子了？就你不上心。”
顿了顿，她又说，“是不是那个小叶又来家里了？”
“对，”季薇道，“你也见过？”
“怎么没见呢。现在的小姑娘减肥都要疯魔了，人瘦得一把骨头，我看着可还没上学的时候有精神。”
常琳说，“我看你干爸没怎么相中她。不过人家殷殷切切地跑过来，又不是什么坏心，也不能关起家门不见吧。要说都怪你哥哥，总不回家，也不管这些事，可苦了你干爸。”
“怎么又怪我哥了……”
“他跟你一个样呀。但凡他态度端正些，挑几个好姑娘见见面，你干爸不就有理由替他推脱了？我看那个小叶是聪明人，估计也不会厚着脸皮继续来。”
一唠叨起来就没完。常琳连着两个人来回数落，“你说说，就是让你们先认识，聊一聊试着相处一下。又不是立刻办酒席，怎么就不乐意呢？倒显得我跟你干爸是坏人，搞包办婚姻似的。”
“唉，我知道了。”今天注定难逃一劫。季薇妥协道，“那等干爸再跟我说，我就加上人家微信，先聊聊。”
“这才对嘛。”
饭桌上也没消停。
可能作家的表达欲就是比较旺盛，季薇想。
她表达欲也挺旺盛的，不过是靠画画。
叶清比上学时更健谈了，也更会主持局面，即使这么大的饭桌上连大人带小孩只坐了四个人，也能面面俱到，全程都没让冷场。
收了红包，季薇也自觉地不再低头走神，配合着聊些小时候的事，一顿饭下来氛围还算融洽。
只是饭后看到干爸给介绍的相亲对象，她差点笑场。
眼熟的微信名片，赫然是谢之垣的头像。
他家里是做建筑行业的，在南江积累了几代。程达明跟他家长辈认识也不奇怪。
熟人好啊，糊弄起来都更省事。
她做了一个加好友的假动作，还编辑了几句开场白。很配合的态度，被程达明连连赞许，“还是闺女最乖。不像你哥，翅膀硬了，一点话都听不进去。”
片刻后，谢之垣回了一个满头问号的表情包。看来同样是被家里安排的。
正在统一战线时，程倾雨过来叫她，“朵朵姐姐，你还没有拿礼物呢。”
季薇一怔，放下手机，转头对上不远处的视线，很快明白过来。是叶清在叫她。
大人的礼物，当然跟小孩子不是一个级别。叶清送了她Tiffany的项链，钻石镶嵌的绿松石吊坠，颜色很亮眼。
“上个月就听说你回南江了，正好看到这条项链。简直写了你的名字。”
叶清亲手帮她戴上，欣赏地打量，“漂亮。比想象中还适合你。”
她的皮肤像纯白无瑕的画布，搭配任何彩色宝石都很美。
她平时穿衣服也喜欢挑浓郁的色彩，因为压得住，还能把自身皮肤好的优点放大。气质提升上来，普通的五官也能因此不显得那么平淡。
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审美也在线。叶清知道她，所以这件礼物送得毫不敷衍。
季薇真心喜欢，“谢谢叶清姐。”
“嗯？叫姐姐。”叶清看着她笑，“小时候还对我姐姐长姐姐短地叫呢，怎么现在叫得这么不可爱了？”
“诶……这不是长大了么，不好意思叫叠词了。”季薇说。
也是原因之一。毕竟好多年没见面了，没法儿一上来就很亲昵。
“不会是还在记恨我吧？”叶清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我只跟你哥睡过一回而已。”
季薇张了一下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尴尬又僵硬地笑了笑，“……啊。”
很怪异。
她才刚说了“小时候”，像是对着妹妹说话。可忽然又转成这种成年人的对话，突兀得叫人不知该如何招架。
可就是这种突然袭击式的对话，才更容易观察到人的真实反应。
叶清把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哈哈大笑，搂过她靠在沙发里，“妹妹，不会还没跟男人睡过觉吧？真可爱。”
季薇感到很不舒服。
肢体动作并不粗鲁，更多的是气场相斥。她有些后悔留下来找罪受了，还不如就像程沐风说的，饭也不吃直接走。
“对了，听说我的新书出版封面是你画的？我看到完成稿了，真不错。”叶清和善道。
“画画很辛苦吧？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季薇实在看不透她。
或许是因为隔着好几岁的阅历，还有变幻莫测的精神状态。难道作家都是这样语出惊人，与众不同的？
本来还打算在家里住两天，有了这么个插曲，她也待不住了，不等天黑就找理由先走，很需要回到自己的小家里静一静。
她是个俗人。冷静下来之后，脑子里就只剩那句“睡过一回”了。
程沐风还说没谈过。
没谈过，但睡过吗？
就知道他们肯定有点什么。
连她川子哥那么纯情又神经大条的人都发现猫腻了，那关系能一般么？
男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程沐风也一样！
越想越气。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地殴打抱枕，把季二朵都吓得飞机耳不敢靠近，蹲在房间一角暗中观察。
晚上没安排直播，她也不画画了，横竖睡不着，抱着手机愤怒地浏览擦边视频，点赞八百个薄肌细腰的热舞裸男。
对接《洛神》封面的编辑这时突然给她发消息，态度格外爽快，说感谢她这次项目的付出，作者很满意成稿的效果。
季薇客套地发了几句回话，拿表情包结尾，心底不适感再次滋生。
这项工作本来就完成得差不多了，可偏偏掐着时间，在她见过叶清之后这样爽快地定稿。
倒显得像是私下见过面之后，作者在凭关系故意给她放水一样，平白承了份人情。
她又没什么证据，想错了也只能怪自己敏感多心。
这种在暗暗吃亏的感觉很不妙。
她等不及，隔天就约叶平川出来打听情报。
叶平川一口答应。
见面约在星巴克，很接地气，男明星戴着口罩，穿着拖鞋大裤衩，骑个小电车就来找她。
他比季薇先到，拿铁已经喝了大半杯，坐在角落的沙发座里双眼放光，看上去比打听情报的人还兴奋，“薇薇！快快快来坐！”
**
可算是等到她问了！
程沐风自己心思不纯，还不准他跟季薇随便乱说。
这么个惊世骇俗的大瓜憋在心里，他忍了这么久很辛苦的。
但如果是妹妹主动问的，可就不能怪他大嘴巴了。
叶平川提前叮嘱，“回头你哥要是问起事儿都谁告诉你的，你可得跟他说，是你逼着我讲的哈。”
季薇刚坐下就被逗乐了，“行。保证不出卖你。”
“够意思！”
虽然是认的干妹妹，但大家一直都是拿她当亲妹疼的。
也算是先入为主。在叶平川眼中，她一直都是去性别化的，就像家里亲戚的小孩，从来就没当成可以发展的异性看待过。因此理所当然地以为，程沐风肯定更会把她当亲人看待。
直到那天晚上，因为叶清的事，他半夜收拾了顿收拾，被老婆提醒才反应过来。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也不好评价。
非要评价的话……
感觉有点造孽呢。
一转眼妹妹也是大姑娘了。他看着季薇，心中无限感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我想问叶清姐的事。”季薇也不和他绕弯子，“昨天在家里见到她了，感觉变化好大。这些年她都在忙什么？是出过什么事吗？”
“我也只知道个大概。”叶平川说，“她不是畅销书作家么，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国外玩儿。风流成性嘛，搞艺术的都爱管这叫收集灵感。”
“前两年欧美圈混累了就回国了，现在自己拍网剧，还上点什么综艺节目，虽然跟我老婆没法比，但也算是女明星吧。你知道的，内娱比较好赚。”
“难怪……”季薇说，“她真的好瘦啊。我要是像她那样，我哥得骂死我。”
“当演员嘛，有上镜要求，没办法。”叶平川挠了挠头。
他工作环境比较特殊，剧组合作的女演员基本上都是瘦成一把排骨的，见多了也习惯了，“等什么时候我也为了角色瘦上二十斤，你就见怪不怪了……诶？等会儿。”
他提高声音，“你说在哪见的，她又上你家去了？”
“你也知道这事？”季薇惊讶反问。
“知道。春节见面我还劝她来着，别老骚扰你哥了。”叶平川无奈道，“她哪会听啊，她心里只有自己。”
叶清和他同父不同母，外面说难听点就是私生女，所以一毕业就被送到国外去留学，按照家里的安排，是不希望她再回国的。
但她从来都有主见，爱回国就回，谁也拦不住。三十岁了，想在身边找一门知根知底的亲事，结婚生子，程沐风家条件是最合适的。
她在外生活那几年也确实作风开放，玩很大。虽然国外风气普遍都比较开放，但国内这些有底蕴积累的家族，大都保留着老一辈的观念，把她的底细一查，就多少都会戴上有色眼镜了。换句话说，很难容得下她。
程达明是农民出身，退伍之后白手起家，靠自己打拼的，程沐风只算半个富二代。比起其它真正的豪门，这家人的门槛不高。
再加上有同学情分，她对程沐风性格有一定的了解。他也就外表看起来不好接近，骨子里是那种“即使不爱你结了婚以后也会好好对你”的男人。
给人一种死缠烂打就能得到的错觉。
只要得手，就能一劳永逸的结婚对象，很值得她放下身段去争取。
“程沐风对她的态度也有点奇怪……当然不是暧昧的那种啊，是有点，怎么说呢，平时都把她当个瘟神绕着走，有事儿花钱买清静的那种。感觉有把柄落她手里了似的。”
叶平川趁机澄清道，“之前我跟你说的时候就胡乱八卦的，你哥那人什么作风你也了解的哈，就不是乱搞的人。”
“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姐跟大部分女人都不太一样。现在流行的词儿叫什么来着？有种平静的疯癫感，特喜欢变着法儿的让别人欠她人情，反正爽点很怪。她要是跟你说什么怪话了，也不要全信。”
季薇安静地听到这里，默默点头。
从《洛神》封面定稿的事上，她也察觉到了。原来真不是她多心。
“就是不知道，程沐风到底有什么把柄落人手里了。”
叶平川悄咪咪打量她的神情变化，啥也没看出来。感觉妹妹真的长大了，喜怒不形于色，“我问他肯定不说。你倒是可以行使特权，去打听打听。”
“我干嘛打听这种事……都是成年人了，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川子哥你别太八卦了你。”
“诶呦，还教训我呢。”叶平川承认，“我确实是挺好奇的。”
“那你自己去打听。”季薇不上他的当，“我可问不出口。”
让她去问程沐风“你有没有跟人家睡过”？
谁家好妹妹能开得了这种口啊。
“唉，她也就算了。你不在南江这些年，发生了好多事。”
叶平川靠在沙发里，啜了口咖啡润润嗓子，又试探着问，“你知道程沐风还有个亲妈吧？”
季薇一怔，“知……道啊。”
但她不明白叶平川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这算是家庭内部的秘密了。程达明当初即将结婚，分手了几个月的初恋忽然大着肚子来找他，因为这事一度要取消婚事。
可即将结婚的妻子盲目地深爱着他，提出让婚礼照常举行，并且愿意亲自抚养那个孩子。最后三人达成共识，结婚后她假装怀孕几个月，直到“分娩”住进医院，偷偷接回一个男孩，又给了产妇几十万把事情摆平。
那个男孩就是程沐风。
外人全不知情，连程沐风自己都是上高中才知道的。是在一次父子争吵时，程达明无意间说漏了嘴。
对他而言，无异于一次世界观的崩塌重建。
他从小都能感受到母亲深爱程达明。父母相爱是好事，即使他自己因此受到冷落，也不会埋怨任何。后来程达明的感情淡了，他也只是为母亲单方面的付出感到心疼和不平，从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谁想到会有一日，真相如晴天霹雳般落在他头上。
怪不得。
怪不得。
一个女人深爱丈夫，更甚于疼爱自己的儿子，这在家庭中本就是罕见的事情。
除非儿子不是她亲生的。
他在医院里为母亲的离世失声痛哭，怨恨程达明，父子间关系一度决裂。可到头来却让他知道，那根本不是他真正的母亲。
他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活在谎言里。根本不敢往回细想。
深爱的母亲在撒谎，怨恨的父亲也在撒谎。每个人都是骗子，都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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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相信。
“我就猜你肯定知道！”叶平川一拍大腿，“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薇神色郁郁，不太想提起这段往事，“我哥出国读书前，我就知道了。”
看程沐风伤心，她也会伤心。
程沐风不愿意哭，她就代替哥哥流了很多眼泪。
即将成年的那段青春期，本就是思维和心态最动荡的年纪，是能改变人性格的。
对这个世界产生的思考和质疑，让熟悉的环境变得越发无法忍耐，他太想抛开这一切，才会义无反顾地去国外留学。
她全程都陪伴在旁，看得清他的煎熬和决心，所以即使舍不得，也没有阻拦过他向外走的脚步。
“靠。我都还是前两年才知道的。”叶平川说，“那你肯定不知道，他亲妈后来再嫁，又给他生了个妹妹。”
程达明的那个初恋情人，一直也没离开南江，只是在不同的生活圈里过自己的日子。
直到前年，他去程沐风办公室闲逛，正撞见了。一个穿高中校服的漂亮女孩，扎着高马尾背着书包，就那么水灵灵地找上门来。把他吓一跳，还以为程沐风招惹了什么情债。
后来才知道，是妈妈生了场大病，家里没钱做手术了，她才来找同母异父的哥哥救急。
“前二十几年从没联系过，一上门就是来要钱……”叶平川叹了口气。“不过你哥说，能看出她们不是自愿的，否则早找上门来了，也不会前面那么多年都没联系。原本就是想各过各的，要不是走投无路没办法了，也不会求到他跟前来。”
“他说帮这一次，就当还清了生恩，以后不来往了。但我觉得他……他那个人有时候挺心软的。以后要真的再有什么事求他，都说不定。”
季薇听完许久，才低声道，“他只对自己人心软。”
程沐风是很护短。但前提是他真的认了那个妹妹。
光是听下来都觉得心累了。
这些年发生的事，程沐风一件也没跟她提过。
季薇思绪繁杂，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感想，也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怎么那么多妹妹啊。”
“谁说不是呢！”
“……”
叶平川道，“其实你不在这儿也好。否则沾上一星半点的麻烦事，你哥肯定更糟心。”
“我跟你说这个，主要就是想说那个妹妹，叫郭……什么玉什么的，我也忘了，反正小姑娘长得挺标致，又是学舞蹈的，身段气质都不错。不知道怎么被我姐挖去演网剧了。”
他有备而来，拿出手机拨弄了两下，找出一张剧照，“喏……就是这姑娘，郭玉萤。”
季薇凑近看了看。屏幕上是一张年轻靓丽的脸蛋。程沐风妈妈的基因十分优秀，把儿子和女儿都生得好看。
不过她平时不追三次元的明星，也不太关注娱乐圈，连叶平川的作品都没怎么看过——不是不愿意看，实在是太难入戏，有种看熟人装逼的既视感。
其他演员就更不认识了。她完全没听说过这位小郭妹妹，“挺漂亮的。”
“但她是程沐风的亲妹妹，”叶平川加重语气，似乎意有所指，“是亲妹妹哦。”
很可惜，季薇没能领会，“啊？所以呢？”
“……”
其实他是为兄弟考虑。万一以后小郭妹妹被他姐带着在程沐风身边晃悠，让季薇撞见了，误会了，到时候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
他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先帮程沐风把路给铺好，解决潜在隐患。
兄弟情深，感天动地。
“这不是怕你吃醋吗。”叶平川打着哈哈说，“提前跟你说一声，就算有亲妹妹也没用，你哥肯定还是最疼你。”
“我才不吃这种醋呢。”季薇嘴硬道。
叶平川心想，你最好还是吃点吧。
虽然造孽。但是为了兄弟的幸福着想，跟季薇在一起，怎么都比跟他那个姐强。
“唉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南江这几年程沐风特别没劲，我牺牲形象逗他都不笑，还嫌我蠢，我那是关心他的精神状态好么？”叶平川继续输出，“也就你回来这几个月，看他才好多了。”
“啊，”季薇果然被勾起注意，“怎么好多了？”
“起码肯出门了呗。”叶平川说。“他之前除了出差和必要的聚餐，都不爱出门的，叫都叫不出来，几个月才见他一回。”
“可是你回来之后呢，他天天领着你下馆子吧？看你朋友圈隔三岔五发照片，又是大半夜在海边玩小烟花，又是去老城区巷里吃私房菜的。玩得不也挺开心么。”
这感觉他深有体会：一个人生活很没劲，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两个人就不同了，看见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跟她一起试试。
这是老婆才会有的区别对待啊！
起码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诶你那个店在哪儿啊，照片拍得挺好看的。”他见缝插针地种草，“地址发给我，下回我也带你嫂子去。”
“哦……我给你找找。”
今年一起吃过的私房菜有好多家了。季薇翻朋友圈找到他说的那次，把店铺推给了他。
眼看着这一上午，在信息量的冲击中迅速过去。叶平川说，“快中午了，去我家吃点儿？”
季薇回过神，摇摇头道，“不了，我还约了人呢。”
他顺口问，“谁啊。”
“干爸给我找的相亲对象。让我今天见见。”
叶平川一愣，“相亲？”
“是啊。”她不明所以地反问，“很奇怪吗？”
“……”
当然奇怪了！
你不想当自己嫂子了吗？！
叶平川的脑袋飞速转动。
回想这一上午都在聊程沐风，他确实没在季薇脸上看见明显的表情变化。跟当初那个听到哥哥谈恋爱就小脸煞白，打翻茶杯的反应对比很鲜明。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难道妹妹压根没那个意思？
叶平川挪动脚步，“那我先走了，你们玩儿。”
助攻都助不明白。
赶紧回家让老婆分析推理一下怎么回事。
“好，回头再见。”季薇朝他挥挥手，看了眼时间，漫不经心地浏览店里的午餐菜单。
她压根没把这当成一次相亲，提前和谢之垣说好了，就是出来吃顿饭应付交差。还约了其他几个同学，下午一起回母校逛一逛叙旧。
出门时没想到会跟叶平川聊这么多。
她没什么反应，是因为脑袋宕机了。到这会儿都还理不出个头绪来。
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整理……这个姐姐，那个妹妹的，她听都听得头大。程沐风可真能藏事。
还让她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他。他自己呢，什么都不跟她说。
季薇又在心里骂人了。
才刚嘀咕两句，程沐风跟能听到似的，电话就打到了她这里。
“今天怎么有空相亲？”他话说得太急，听起来有些别扭。“不用忙着画画了么？”
叶平川前脚刚出店门，后脚他电话就打过来了。这通风报信的还能再明显点么。
“干嘛？”她气哄哄地怼回去，“你自己不谈，还不许我谈？”
一句话噎得对面半天没吭声。
她又有些不忍，“诶……跟你开玩笑的，就是出来见见朋友。”
本来约好的，两个人态度统一地应付家里催婚，她却忽然妥协了。想也知道，程沐风这么着急打来，是感觉遭到了背叛。
程沐风的确有被背刺的感觉。
但不是她想的那种。
“而且你猜，干爸给我推的相亲对象是谁？”
她天真地说，“居然是谢之垣诶，是不是很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