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贵子(科举)》 1. 奇怪的穿越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魏平安最近常常怀疑自己快死了。 不是什么上班发疯的夸张说法,也不是因为得了什么疾病,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濒临死亡时产生的那种类似预知般的第六感。 它在疯狂地提示着魏平安——你快死了。 这让魏平安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可怕起来,充满了预示,甚至于每天晚上都被同一个噩梦折磨着。 于是在一个工作较为闲暇的午后,魏平安向公司请假到朋友介绍的一家据说特别厉害的心理诊所寻求帮助。 诊所内。 四周窗明几净,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在室内写着“济世度人,料事如神”的锦旗上,可锦旗下面垂挂的却不是常见的金色流苏,而是一些杂乱的绵制红绳。 那粗糙而又劣质的针脚,也不知是谁家做的,甚至还残留着几处凌乱的线头。 只是室内那充满智慧的秃顶地中海医生,让魏平安多了几分信心。 一看就很聪明渊博。 “陈医生,我最近常怀疑我快要死了。” 魏平安随便看了一眼桌上写着“陈大海”名字的工作牌,坐在沙发上苦恼地出声,右手也不自觉按上太阳穴揉搓着。 “我最近老是做梦梦到印着我黑白照片的墓碑,墓碑前有一群看着很眼熟的人在给我烧纸钱,有我的同学同事,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 “一次两次便罢了,可每天晚上都是如此,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而且这个梦似乎越来越清晰,在半个月前,我还只能隐隐看见一群模糊的影子,可最近几天,那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那墓碑前悼念的人影的脸,都清晰可见,甚至于那烧纸钱和插线香时产生的烟味,我都能闻到了。” 说着,魏平安忧虑地皱起眉头,手上不自觉地往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烟,啪嗒一声,便点燃了一支往口里塞,似乎不含点什么东西,就安不下心来。 魏平安今年28岁,从小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但一直坚强好学,靠着奖学金和助学金一路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毕业后入职一家大公司,勤勤恳恳工作六七年,今年刚还清房贷,正是准备开始享受生活的时候。 谁知道摊上这么一件事。 这个死后噩梦从半月前就一直缠上了自己,让自己这半个月以来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好觉,甚至还差点让他搞坏了工作上的事情。 最开始或许还想着只是做个噩梦,可正如他所说的,连续半个多月的时间都是如此,这让魏平安不得不产生疑心。 哎…… 魏平安心里忧愁,刚想吸两口烟,口中的烟就没见了。 “陈医生你拿我烟干什么!” 可魏平安心中的怒火还没有彻底升起,他就被面前陈医生通红的脸颊吓了一跳,“等等,陈医生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哎,魏先生,你真是害苦我了,我二手烟过敏……”只见陈大海将烟放下按灭,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拿出几粒白色小药片来吃,接着用手指了指桌上名字牌上面细小的字。 魏平安这才看见上面还写着:本人患有极度严重的二手烟过敏症状,请来往的患者尽量不要抽烟。 “都是我的错,就是这提示写得有点儿……真大,哈哈……”魏平安尴尬地笑道,但心中还是升起了一些愧疚感,向桌子上的收款码转了一千过去作为补偿。 只是魏平安没有注意到陈大海的眼睛都在发亮。 这人,好骗! 钱刚转过去,魏平安就感觉自己的右手一紧,原来是被陈大海给握住了。 “陈医生,你没事吧,要不我去开个窗通下风?” “没事,我们继续。”陈大海摇头,手上颇为麻利地从桌上抽出几张纸扇了扇烟雾,拉着魏平安坐下。 “魏先生,除了这些之外,最近还有做过其他的梦吗?或者说梦中还有哪些比较重要的细节?”陈大海格外温和地询问道。 刚坐下的魏平安听着有些欲言又止。 其实他还做另一个梦,但是他也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让人觉得更像是胡说,觉得他就像是做梦做傻了一样。 他除了梦见自己死去的坟墓,还梦到过另一个地方。 像极为偏远的某个地方的乡下,低矮的房屋、破旧的衣衫、粗糙的皮肤,和一位怀着孕的瘦骨嶙峋的妇人。 她躺在半搭子发黑的木床上,手中却还在整理着一些绣活儿。 偶尔来来往往一大家子人。 有汉子顶着晒得通红的皮肤走了进来,喊道那兔崽子这些时日可曾听话。 也有同样瘦弱的小女孩为妇人送来饭菜,只是那碗中的饭菜,就多了两个鸡蛋妇人就推辞不已。 更为奇怪的是,魏平安对这位好人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孺慕之情。 心底也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魏平安,这会是他的亲人,是他的母亲。 可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梦见的是前世或者是来世?这些时日频频梦见这些,难道它们会有什么关联吗?他也真的会死去吗? 魏平安实在是太想知道,于是他还是向陈医生诉说了这一个梦。 毕竟这个心理诊所确实挺有名的,据说这位陈医生还是从德国进修的心理学回来,想来陈医生的心理咨询应该不错,连发型都是如此的有实力。 另一边,陈大海陈摸着秃顶的头陷入沉思,手指轻动,随即从旁边一沓心理测评表中取出厚厚一叠,大约有十几份,看着魏平安像看到了财神爷一样,笑得格外灿烂,脸上都快笑出褶子来了。 “魏先生,您知道的,心理咨询离不开心理测量表,您这个情况有些复杂,我需要更多的数据才能对您有所帮助,要不我们先填一下这些心理量表吧。” 魏平安沉默了。 他摸着厚厚的一叠心理测量表,“陈医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像极了那些清澈愚蠢的大学生,还是以为我真的得了什么精神病?” 按照江城的物价,三百一份的心理量表评估这个陈大海给了他十几份,里面还有诸多相似的量表,这不是纯纯地把他当做印钞机了吗。 说着魏平安收拾东西就准备离开。 哎,不对呀。 听到魏平安的话,陈大海心里有些发懵。 按照小六壬显示,他今天会在这位魏先生身上再得到一笔意外之财,难道不是他靠这个心理测量表挣钱吗? 但看着摇钱树要走他还是加以阻止,“魏先生不要放弃治疗啊!这就是看着多,我还是很有实力的!” 魏平安翻了个白眼,站起来朝桌上二维码扫了五百作为咨询费就打算开溜。 说不定他就只是什么极端焦虑产生的噩梦之类的。 毕竟他前不久刚还完房贷,孑然一身轻,正到了该忧虑如何去享受的时候,而且科学的解释解释不通,他也可以想其他的办法。 只是他还未离开,就被人按住了。 “等等,魏先生,虽然心理学行不通,可在下也略通些玄学,实不相瞒,在下家里正是道士出身的,一定可以解决您的疑惑的。” 陈大海有些欲哭无泪。 十年前都说心理咨询赚钱,他好不容易从德国心理学毕业,三十几岁就熬成四十多岁的模样,头都秃成地中海了,谁知道回来后这工作是越来越不好找,他靠着家学渊源开了这家诊所,万万没想到靠心理学没赚到钱,全靠算卦赚钱了。 唉,老祖宗啊,这真不能怪我,可能是我心理学实在是学艺不精,或是玄学天赋太好了。 离了个大谱。 魏平安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秃顶医生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副龟甲和三枚铜钱。 难怪其他医生办公室里面都挂着什么“ 2. 魏家村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大兴朝,云阳府,魏家村。 四月初的魏家村正是草木繁盛的时候,葱葱茏茏的绿笼罩着山林田野,更别提连日晴朗的天气,为这片绿色更增添几分光辉。 群田中间,是错杂点缀在山脚的房屋,房屋前常种着各类树木,不远处高低不同、相互连通的小路上,鸡犬正互相追逐。 时而有烟雾缕缕而生。 那是人们在为了接下来的春耕在田野烧草木灰做肥料。 “表舅舅,这是我家门前的桑枣儿,可以给我编一个草蝴蝶吗?” “平安弟弟,我要草蚱蜢,这些都是我和二狗前两天特地去后山摘的三月泡和酸米子,一定要先给我编啊!我都等了两天了。” “还有我!我婶子偷偷塞给我的山枇杷,我都没吃存下来的,就是为了找你编个草蚱蜢!平安,过年时我可是叫了好几声叔爷,你可不能欺负我!” 日头正好,一处布满凌乱杂草树木的田埂旁,一群小孩就着被树荫遮盖的阴凉石头围成一堆,叽叽喳喳。 大约有十几人。 石头上坐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小男孩,五六岁左右,身旁还堆着一大沓苍苍绿绿的葵树叶子,男童十指翻飞,用葵树叶子的尖端穿来穿去,等了好一会儿,一个手掌那么大的草蝴蝶就出现在他手中。 男童将草蝴蝶递给扎着半角辫的小女孩,女童高兴得咿呀咿呀呀地笑起来,“谢谢表舅舅!我去找小花一起玩了。” 随着小女孩的离去,顿时,四周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先做我的,先做我的!” “我先给的野果,平安弟弟先做我的!”一个男童指着地上红彤彤的野果说道。 另一个男童则是不服气,“我跟平安可是有亲戚关系,平安一定会先做我的。” “切,村子里的哪个不是有着亲戚……”有人小声怼着。 之前说话的男童顿时反驳,“那不一样,过年时俺叫平安叔爷,我是小辈,里正爷爷说要尊老爱幼懂不懂,你们谁的辈分比我小?” 人声嘈杂,堪比快入秋的知了汇聚在一棵树上,沸腾盈天。 “别吵,都有都有,我收了你们的野果,就一定会做出来的,这叫钱货两清。”小男孩一边信誓旦旦地说着,一边将葵树叶子撕成小指大小宽的两半,编织起来,语气老气横秋,颇像那种偷穿大人衣衫的小孩样子。 编东西的正是魏平安。 魏平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了。 自从被那惊为天人的一拳干到这个世界来,他始终耿耿于怀,他刚还完的七十二万八千三毛六房贷的房子啊!尤其是在前世没有试验出金手指的情况下。 但他还是对转世抱有极大的信心,用网文总结里的话来说,就是穿越者必定不凡。 ——天不生他魏平安、万古大道如长夜! 结果他发现转世后他也没有金手指。 心顿时萎了。 更可怕的是他出生后看到了家里面的具体样貌。 ——好消息,确实是他梦中的那家;坏消息,房子屋顶离家出走了。 他魏平安,不仅丧失了他刚还完七十二万八千三毛六房贷的房子,新家还是这么破破烂烂,连屋顶都没有,给房子本来就不富裕的颜值拉低分数。 魏平安顿时哭得好大声。 在场帮忙接生的王婆听到笑得乐呵呵,连忙把孩子婴儿的魏平安塞给的床上躺着的妇人,“在村里帮忙接生这些年,第一次听到声音这么有力的,以后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大胖小子,瞧这屁股墩子都这么大。” 听着他娘就好奇地啪啪两声打在魏平安的屁股上,眼神一亮,“还真是的,屁股墩子这么厚实。” 魏平安更加悲伤了。 后来魏平安才知道,当时魏家村是刚遭遇了大旱加狂风暴雨的组合拳,可怜八月秋高风怒号,卷他家屋上三重茅,把魏家用茅草和上泥土做的屋顶给弄散了大半。 魏家则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把屋顶和老旧的横梁请人重新翻新一次,除了粮仓的屋顶先盖好,其余都还在翻修中。 但也由于这个原因,魏平安最开始那几年过得挺难的。 这个时候的木匠活儿基本上都是师傅传徒弟,是一门独家手艺,十里八乡就那么几户做木匠的,忒贵了,魏家修屋顶、整理横梁就花了八百多文铜钱。 以至于魏平安出生后,家里从来没有看到过新衣裳,一件衣服大堂哥、大堂姐穿后,就按照年龄依次给下面的几个孩子穿,甚至魏平安身上这件,就是二堂姐穿过的。 魏家都铆足了劲想把那钱补上,偏偏前几年桐乡县的知县还不是个当人的,增添了许多额外赋税,直到这两年换了个新知县,田地也逐渐丰收,这才又存了一笔钱,心里有底后日子才逐渐好过。 可能也正是因为生活过好了,脑子也得了些营养,加上他这些年一直碎碎念,魏平安终于在去年感觉到自己的金手指。 ——他那刚还完七十二万八千三毛六房贷的房子。 ! 魏平安欣喜若狂。 里面的一切都和自己前世被“送走”时一模一样。 可惜的是,经过多次实验,他发现这个房子只能在睡觉时灵魂进入。 而且也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储物空间,不能从里面拿,也不能向里面放东西。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房间里的各类电子产品用电依然畅通,魏平安虽然不能连上网络,但之前打包的穿越指南UP主的资料还可以查看。 生活不易,魏平安叹气。 而这六年,魏平安了解了一些他现在所在世界的基本情况,他们家所在的这个村子叫魏家村,村子里大多姓魏,隶属于桐乡县管辖,而他们所处的这个皇帝年号是盛元。 其余就一律不知道了。 但魏平安敢肯定,这已经不是他之前所处的那个世界。 因为他翻遍了相关资料,就没有一个年号叫作盛元的王朝。 他从那个穿越指南UP主那里打包的资料里,发现有一份一万多字的《历朝年号大全》文档,上面开头提到如果穿越到古代要辨别自己所处的朝代,首先就看年号。 因为古代每次新皇即位或者改元,都会专门的官吏通知到府州府县各地,告知所有百姓。 但魏平安却没有在《历朝年号大全》里看到“盛元”这个年号。 不过魏平安虽然穿到异世界,但他对这个世界还算满意。 魏家村的人都很朴实热情,他在这里感受到久违的安宁与轻松,还有他前世所缺失的亲情。 前世的魏平安只是个孤儿,从孤儿院长大,到26岁时生活中交流较多的只有几个零星的好友和同事,也没有女朋友,导致他内心深处一直向往亲情。 而在这里,魏平安拥有了一大家亲人。 他的爷爷叫魏六三,和奶刘氏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按伯仲叔季来起名,大伯魏元孟,他爹排老二,名字是魏元仲,三叔魏元叔,还有一个他到隔壁赵家村姑姑魏季。 以至于和魏平安同辈的血亲也有很多。 大伯父魏元孟和大伯母黄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分别大堂哥魏平春,二堂哥魏平夏,大堂姐魏秋,不过都比他大,因为大伯父的年龄就比他爹大了好几岁,当年由于各种原因,中间的伯伯姑姑没有被养活。 而他爹在三兄弟排老二,除了他还和他娘王氏生了他阿姐魏喜,以及小妹魏苗,阿姐比他大四岁,而小妹比他小两岁,如今才四岁。 三叔魏元叔则和三叔母小刘氏生了一儿一女,分别是二堂姐魏小河,以及跟他同岁的堂弟魏平江,小堂弟和他都是同一年生的,两人可谓是臭味相投,经常一起出去玩。 大家住在一起,四世同堂,虽然有时吵吵闹闹,但大多时候心都是往一处使的,挺和谐的。 除了他奶和他娘教训人时…… 3. 劝桑令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魏平安兴奋地穿过院子,冲去堂屋。 手上小心翼翼地护着用葵树叶子装的野果,脚上却踏着小腿哒哒哒跑得飞快,脆生生地向众人喊道。 “阿爷,阿奶,大伯,三叔!你们看我今天又收获好多野果子。” 然后像献宝一样想要把野果递给桌子上的人看,期待一会儿被夸。 一进去。 就见到堂屋内摆着一张大桌子。 四条长凳放在桌子四侧,周围还放了好一些可以坐的椅子和小木墩。 因为天色已晚,魏家的人现在基本上都回来了,大家围坐在桌旁,声音热闹嘈杂,所有可以坐的地方也都坐满了人。 主桌主位上坐的是他的爷爷魏六三,和奶奶刘氏,其余三侧则是坐着大伯三叔和他自己家。 “来,让我看看我们家平安多重了。” 正当魏平安一心靠近爷奶之时,身后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力气,下一瞬就被人猛然举起。 “啊!野果!”双脚悬空的魏平安悬动着,感觉自己就像被突然拎住后颈的猫一样,无力挣扎,只能着急护好手上的野果不让它们掉下去。 这该死的,我怎么才六岁! 被人“捏住命运的后脖子”的魏平安很无奈,内心有股强烈的吐槽欲。 六岁的他这小胳膊小腿,在场的除了自家小妹和魏小四,他谁也打不过,根本抵不过身后这股大力。 魏平安努力侧过头去看。 该死的,以后别让我逮住机会!否则他只能—— 一怒之下,再怒一下。 呵!谁让他今年才六岁! 结果才发现举起他的是好久不见的大堂哥魏平春。 魏平春用手将魏平安上下掂了掂估算重量,朗声笑起来,“嘿,三弟最近是不是开始长大了,感觉比年节时重些。” “大哥……”,魏平安小小脸上尽是拒绝之色,“你快放我下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重!” 大堂哥魏平春今年十六岁,年纪比第二大的二堂哥还长两岁。 前几年因为翻修屋顶的事,魏家人都觉得木匠好挣钱,刚好大堂哥那时十四岁,可以去做学徒,就找门路把大堂哥塞进镇上木匠家做学徒。 所以除了过年和春耕秋收时,魏平春平常都忙着在镇上做事,极少回来。 今日回来,想来也是为了春耕的事,毕竟四月正是农忙时候。 可是! 虽然魏平安看到大哥也很高兴,但绝对不是在现在这个状态下。 看着这一幕大人们都哈哈笑了起来,坐在长凳上的大伯母黄氏也笑咧着嘴向他们招手。 “平春别闹了!都十六了还是小孩心性,快让平安过来吃饭,今日花这么多钱刚做好的饭菜,还有肉,再不吃的话,一会儿就变凉了。” “好嘞,娘。” 魏平春听后将魏平安放下,立马回应黄氏,只是离开时狠狠揉了一把魏平安的头,不解地小声砸嘴,转身离去,“怎么感觉三弟比四弟还矮些……” 魏平安留在原地大受打击。 就连后面将野果分出一半放在主桌上,被大人们称赞时也没了兴致,耷拉着头将留给小妹的剩下一半放在靠墙桌几上。 心里不停地安慰他自己,他还小,以后总会长高的。 这才在他娘王氏娘旁边挤着坐下着。 桌上饭菜果然比平常丰盛。 新摘的春葵切碎和上糠米煮的菜粥;用几块肥肉炼出油炒的一大碗葵菜,上面还撒着肉酱;还有一碗放了山茱萸和山薤白调味的鱼汤,里面炖着几条半个巴掌大的小鱼。 堪比逢年过节时。 其中里面光是肉酱就是七文钱一斤,小鱼更是十五文钱一斤,要知道现在市价来说,盐也才七文钱一斤。 平常魏家只有菜粥和各种应季菜。 故而人都坐齐后,魏家人很默契地埋头苦干。 如风卷残云般扫荡着饭菜。 在这个缺衣少肉的时代,谁看到这些肉眼都发直。 魏平安也不例外,即使较前世现代时滋味寡淡,肚子也诚实地叫起来,埋头干饭。 余光中,他突然感觉,今日阿爷好像吃得很少。 饭后,天色已然昏黑。 大家收拾好碗筷,又缠着刚回来的大堂哥聊了一会儿,便准备各回屋里睡觉。 魏平安也牵着昏昏欲睡的小妹,准备回去睡觉。 魏家房屋修建是一个倒“凹”字形,阿爷阿奶跟大伯他们住在堂屋所在的主屋,左侧是他们家住的屋,右边则是三叔他们屋,中间是院子。 刚出去不到两步,魏平安就听见堂屋内阿爷魏六三长声叹气,喊话把他爹娘和叔伯等人都留下了。 这让魏平安产生浓烈的好奇心。 将小妹交给屋内阿姐魏喜,就立马又悄悄回来,贴在堂屋外侧墙边偷听。 里面言语有些激烈。 “这是要种不种的事吗!太叔公一回村里就把我们这些当家的都叫过去,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是朝廷下的命令,必须改种,还会有当差的来检查,没做到的现场罚一匹布,还要把名字记到县上!” 魏平安听出这是他爷的声音。 里面的太叔公他也认识,就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里正爷爷,据说有个什么“耆老”的名头,每次有什么大事,都会有当差的送这些耆老去县里,再由他们传达到村里。 当朝年号是“盛元”这个事,也是里正爷爷告知村里的,虽然魏家村的村民对这件事不太关心。 魏平安继续听着,从大家谈话中才知道朝廷新推行了一个劝桑令。 凡是像他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田地有五亩到十亩的,必须种植桑树、麻、木棉各半亩;十亩以上的翻倍,各种一庙;田地多的更要领头,被着重关注,更有当差的来检查,没种就受罚:不种桑的交一匹绢,不种麻和木棉的,各交一匹麻布和棉布。 “可当家的,我们家总共不过十八亩田地啊!加上闲时去山里找吃的,吃也只是说堪堪吃饱,何况过两年安哥儿和江哥儿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更多,那又该怎么办?” “这桑树、麻、木棉各占一亩,这可只剩下十五亩了,我们家可是十六口人啊!”本就脾气暴躁的阿奶刘氏语气中更是难掩激动,焦急地回道。 另一边魏平安听着的心也逐渐沉下。 自从去年他发现金手指后,每次睡着后都会前往梦中自己房子里翻资料,其中各类常识感觉和前世差不多。 一亩田地是六百六十六平方米左右,而十五亩堪比他大学时操场面积,一个标准的八道足球场加上靠边坐台那么大。 看着不远,实际却很大。 但这对于古代低下的生产力来说,远远不够。 古代七亩之地,才刚够一口五口之家吃饱,魏平安他们家十六口人,还要靠闲时在山上采集打猎,才刚好够吃,这要是再去掉三亩种植桑、麻、木棉,肯 4. 不想做农活的第一个月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嘿呀!我锄,我锄,我锄……” “八十!八十!八十!” “嘿嘿,这是什么,魏小四,锄一下……这是什么,魏小四,锄一下……” 烈阳底下,魏平江听着一旁奇奇怪怪的嘀咕声停下锄头,用小手擦了一下面色通红的额角上的汗珠,疑惑地转身看向魏平安。 “魏三儿,你在嘀咕什么啊?我好像听到我的名字,你不会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魏平安撇过头满脸疑惑,然后脸色一正,义正词严地说道,“首先,我不叫什么魏三儿,我是你哥!” “其次,我没有说话,是你晒晕了出现幻觉,而且要是说你坏话,我早就当面说了,哪里需要背后嘀咕,只有背后说过其他人坏话的人才总会这么觉得,魏小四你是不是说过我坏话?” “而且小四同志,我们今天的任务还没做完,浪费时间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 很好,魏三儿被晒疯了。 魏平江小脸皱成一团,“魏三儿,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喝点水?” “我没事,也不渴,只是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你不懂。”魏平安回应,可喉咙却是忍不住做了吞咽动作。 他确实口渴,但他知道家里面带上的食物和水不多,自己多喝一口说不定一会儿就没了,还是省点好。 完了,魏三儿真的被晒疯了。 另一边魏平江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行,我要救他!随即望向地里的爹娘,目光逐渐坚定。 “三哥你放心,我马上找爹娘来帮你。” 说话将,就要往附近的三叔魏元叔和三叔母小刘氏那里跑。 吓得魏平安立马回归正常,小手扯住魏平江的衣服。 “等等,我没事!我刚才逗你玩呢。” “魏三儿!” 从昨晚堂屋内的那一通话后,今日一早,魏家一大家子人就拿着锄头上后山地里去。 甚至其中还有两把锄头是借的。 锄头有大锄、小锄两种。 大锄有成年男子胸口那么高,一般都是用来挖地的,挖得深;小锄大的只有小手臂加手掌那么长,适合小孩和妇人用,常用来干些精细活。 俗话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魏家打算在离家二里地远的靠崖后山坡上,匀出三亩地来种桑树、麻和木棉,再在空隙间点上些大豆苗。 因为山坡上较为干燥,而且距家里相对较远,平常也正适合种这类耐旱的东西,以前这里就是种大豆苗的。 所以魏家准备先把这片地弄好。 由于大伯家劳动力最多,负责靠崖边的地,那边的地最多;三叔家劳动力少,负责最左边靠山的地,相对较少;魏平安他们家则负责中间靠左和三叔家接壤的地;阿爷阿奶负责中间靠右的那片沙土地,挖起来更轻松。 至于魏家小辈,除了最小的魏苗,其他十岁以上且能拿起大锄的都去锄地了,拿不起的,就帮忙做些杂活,比如清理杂草之类的。 只是魏平安、魏平江两个孩童自然不可能举起大锄头。 他们两个都才六岁,年纪太小,就都用小锄在帮忙清理土地外面的杂草。 四月草木繁盛,地边已经长出不少杂草,尤其是靠地阴凉处的杂草,格外茂盛。 地里的倒是不多,因为每到年末的时候,魏家都会放火把地里的杂草烧一遍,这样未来好几个月地里都很少长杂草,可以直接上手锄地。 就是随着时辰过去,太阳直直沿上照在山坡,越来越热。 这边,魏平安和魏平江两人趁方才歇了一会儿,才又拿起小锄除草。 结果不一会儿,就碰到一个难题。 “魏三儿,我们又碰到一片长在石头下阴沟里的草。” 魏平江小脸煞白,指着两步远的那个大石头下旁的草,小手颤抖,语气中有点害怕。 看着,魏平安的小脸也不好看。 这种被石头给遮住的地方,平常少见太阳,阴暗潮湿,杂草长得极为茂盛,又高又多又粗,肯定有虫子。 实际上,魏平安他们今天也不是第一次遇上。 只是之前魏平安他们不懂,挖的时候一锄头下去,不知道碰到哪里,就一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蚂蚁到处向外爬,在他们的脚边。 吓得他们立马远离。 平常虽然也看到过蚂蚁,但哪有这样密密麻麻的,也忒多了。 直到蚂蚁差不多没有后回来继续清理杂草。 “没事没事,我们小心一点,先把这点草弄倒,用小锄头赶它们出来,如果真看到有虫爬过来立马跑远。”魏平安提议。 “好的。” 两人于是一边除草,一边小心翼翼靠近。 隐隐约约看到那草叶下好像真爬着几只虫子,有一个有手指头那么大,黑色身上全是白色斑点,连头上触角也是黑白相间的,还有些类似的黑褐色虫子。 果然有! 魏平安虽然怕但也还是拿起锄头,“我们小心点,没事。” 像是在安慰魏平江,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紧接着一锄头下去,两三只黄黑褐黑色的虫子突然就展开翅翼。 ——直扑扑地往魏平安的脸上冲来! “啊啊!!!” 这是什么玩意! 它飞到脸上来了!还在脸上爬! 救命!爬到眼睛那边了! 这触感简直绝了,吓得魏平安紧绷着身子,浑身都在颤抖。 反射性地想用手去扫下去。 结果就感觉到那虫子趴在他的手指上,一看,它两个触角还在一翘一翘的,紧接着手指就传来轻微刺痛感。 ! 魏平安立马疯狂甩手。 另一边的魏平江也不遑多让,被衣服上爬的黑身白斑虫子吓得嗷嗷乱叫,然后把它抖下去了。 “安哥儿、江哥儿怎么了?” 那边大人听到这边的尖叫声,立马急急忙忙跑过来。 最先赶到的是最近的三叔母小刘氐,魏平江立马扑上去。 “娘,娘,有虫子,好大一只,魏三还被虫子咬了……” 紧接着魏平安也立马就被王氏抱住。 王氏听着魏平江的话心疼不已,“平安,伤口在哪里,让娘看看,疼不疼啊?” 魏平安被抱得严严实实,心里却一怔。 有娘亲,有家人,真好…… “娘,我没事,就是地上这个虫子咬了。” 平复好心情后,魏平安指着还在爬的黑褐色虫子给王氏看。 就是这虫子! 王氏看见地上的虫子,立马狠狠地一脚踩死,重新面向魏平安时,才瞬间松了一口气,展开笑容,“还好还好,只是臭蟋蟀。” “娘,臭蟋蟀是什么呀?” 王氏摸了摸他的头,“就是地里的蟋蟀,虽然有点毒,但不严重,以前没吃的时候还吃过,被咬后最多刺痒两天,等回去我拿水给你冲一下就好了。” 嗯? 吃的? 魏平安很不解加震惊,刚想继续问阿娘,就被急冲冲赶到的阿爷阿奶打断了。 “安哥儿、江哥儿怎么样?要不王氏你带着他们先回去,咱们不做这些活儿,老天爷啊,都才六岁,干什么来遭这份罪。” 二人心疼地左呼呼右摸摸,开口让魏平安、魏平江两人先回去。 只是魏平安不愿意,大家都在干活,自己的活儿又不重,他也不是真的小孩子,即使有时会被孩童影响心性,也该多做些事。 便摇摇手,“阿爷阿奶,我不回去,我没事,娘说了这个虫子没毒,你让四弟回去吧。” “三哥不走,我也不走。”魏平江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泪水,却哽着声立马接道。 魏六三和刘氏说好久见扭不过这俩孩子,才作罢,只是心底咕咚咕咚地冒起酸水,难受得很。 王氏和小刘氏也是如此。 最后魏平安和魏平江两人继续清理杂草。 关于伤口,魏平安后面果然只感觉一阵刺痒,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不适。 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才脏兮兮的一起回去。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终于,某一天晚上。 魏平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早早睡觉,咬牙切齿。 “我就不信了,这么多资料,找不到一个可以赚钱的方法,就算记不下来,我也要记,必须记!” 虽然魏平安的活儿相对简单,但他也真的真的,不想再继续锄草了。 从天黑翻到天亮。 从TXT翻到PDF文档。 从基础保命知识翻到《穿成太监如何做一个权臣》…… 魏平安终于翻出一份有用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点进一看才发现是《三百味常用药材选(附图)》。 谁家好人文档这样起名? 哦,是他金手指里面的,那没事了。 紧接着魏平安就开起了记书大业。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我从来没见到过,这个有点熟悉,嗯?大北边的,不是,放弃。” “这个仙茅?看着有点眼熟,咦,还附送 6. 回魏家村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等到魏平安回到北直门那条街道,就看见街道中央围着一大群人,吵吵嚷嚷,旁边还时不时有人凑上前去看热闹。 魏平安跟着走过去,就被一个尖厉的女声吓了一跳。 “这些野菜长得这么丑,上面尽是些坑坑洼洼,竟然还卖我三文钱一斤!而且老太婆你知道这些是什么菜吗,就一口只说是野菜,你莫不是随手拔的杂草来县上忽悠人。” 尖酸的女声响彻半条街,其中充斥着戾气和咄咄逼人,听的人不由得皱眉,心生反感。 被困在人群外面的魏平安也听得清清楚楚,眉头颦起,他并不打算去看热闹,太阳已经快当中了,他得赶紧去寻阿奶和娘她们,以免错过约定好的时间。 魏平安正打算离开。 紧接着,他就听到人群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他的娘王氏。 “你这个人头上有毛病吧,大家都来评评理,我们家在这里卖新采的野菜,三文钱一斤,已经算便宜的,结果这位大嫂子上面就要求一文钱一斤,我们不卖就嚷嚷起来,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依旧是暴躁得很,像一个快一点就炸的火炉子。 “娘!”听到王氏的声音,魏平安立马用小手扒拉着人群,向人群中间挤进去。 看到卖菜的人被找麻烦的这一幕,人群里也不免有人在悄声嘀咕。 “这不是街尾那个抠门至极的余家大嫂吗?怎么又跑出来为难人了。” 立马就有人接话,“哪个街尾余家?莫不是那个,四十多岁还是个童生、被他爹强制分家的余学文家?” “哎,就是那一家,他们家天天晚上都吵,吵得让人睡不着觉,就为了继续考秀才的事,我跟你们讲,前些时候余家没钱,那余学文为了晚上继续看书,就偷偷凿隔壁墙壁,结果一凿子下去直接凿到隔壁家卧房里,又赔了好些钱。” 嘀咕间那人就不知不觉八卦起余家起的丑事,顿时就引来人反问。 “你怎么知道的,还那么清楚?” 八卦的人无奈叹息,“实不相瞒,我就是余学文家隔壁被凿破墙的那一家。” 这边,人们八卦正欢。 另一边,魏平安已经扒拉到人群里面。 中间的果然是娘和阿奶她们。 听着王氏的话,余家大嫂一撇嘴,继续说道,“哼,嘴倒是挺利索的,可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们卖菜的都不知道卖的是什么菜,谁知道里面混了什么,万一是用的杂草糊弄人呢,那我可不是白花冤枉钱。”。 一旁王氏和阿奶刘氏皱起眉头。 这些野菜都是祖宗那辈就传下来说可以吃的,传来传去口音早就含糊不清,她们确实不知道这些菜叫什么,好像是什么“鬼莱”? 就在这时,魏平安来到王氏身旁。 口齿清晰,话语肯定。 “这些确实不是野菜,它是葵菜。” 余家大嫂却是眉目一瞪,“我又没听说过,谁知道是哪个菜,有本事你把那个字写出来。” 这话听得众人顿时火冒三丈。 整条街上都难挑出几个读书识字的,这余家大嫂用这去为难人,还是为难一群从镇下面的村里来县上卖菜的人,着实可恶。 尤其是方才开口的小孩,看样子最大也不过八九岁,就算上了蒙学又识得多少字。 魏平安却是不急不慢。 他上前拿起地上一个木杈子,就开始用小手在地上一笔一画写出一个“葵”字。 心中却庆幸,还好这“葵”字也是本字、无繁体。 而且魏平安在学汉语言文学时,曾有一门古代汉语的课,其中涉及繁体字,当初魏平安在学这门课时了解过很多古诗文的繁体版。 其中就有一首:《长歌行(青青园中葵),里面提及过葵菜。 “这个就是葵菜的葵字,大娘,听说你们家有个童生,那这葵菜你应该听说过吧,乐府诗中曾有一句: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稀,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我们家采的就是春葵。” “谁能保证你们采摘时……”余家大嫂犟着嘴,有些下不来台,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人打断。 “好了,禾娘,别无理取闹了!” 远远地一个满是怒意的中年男声传来。 他穿着贫穷破烂,衣服上缀着大大小小的补丁,看着寒酸又可怜,费力地扒开人群挤进来后,他进来就一把拉住那位余家大嫂的手,准备拖着人回去。 在众人的嘀咕声中魏平安知道此人就是余学文。 余学文原本是余家大儿子,但因为府试多次不中,家里其他兄弟姊妹怨气太大,便分了家,搬到北直门街街尾过日子。 只是还是屡次不中。 “你说我闹?” 余家大嫂听着余学文的话立马甩开他的手,气到浑身发抖,眼睛通红,语带哭腔。 “余学文你个没良心的,我为这一文钱扣扣搜搜是为了谁?你考了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考上,家里早就没钱了,你前两天又说要去考府试,就要凑三两银子出来,我是不是凑出来了!可怜我年年回娘家借米,周围亲戚都借遍了,就为了你去考秀才,你竟然说我无理取闹?我命苦啊……” 余家大嫂抹着泪冲余学文尖声大喊,紧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骂。 此时已无人去管一旁的魏家,魏平安拉着离余家大嫂最近的阿奶和娘,后退几步,看着前方的余家人。 四周众人的讨论声也是滔滔不绝。 “哎,就为了考上一个秀才,弄得家里一贫如洗,真是不值得。”有的摇头不支持。 “可是秀才公确实好啊,谁家不想出一个秀才公,可就是那个余学文考了三十多年,真不是那块料,除非文曲星照着他,否则他这辈子怕都是考不上了。”有的只觉得余学文能力太差。 “是啊,要是我家小子里面能出一个秀才公,那该多好。”有的寄期望于后代。 “可是供不起呀,真的供不起,余家当年还算是有钱,现在这副模样,当真令人惋惜。”有的则是惋惜花费的金钱。 四周人群越来越吵吵嚷嚷,余学文受不了。 感觉他读书人的面子都要被丢尽了。 “好了!还要丢脸到什么时候!”说着余学文掩着脸拉起余家大嫂,羞愧地跑回家去。 像极了败逃的野犬。 魏家众人互相看着,一脸懵然。 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样解决的。 看着周围还未散去的人群,以及阿奶身旁剩下的葵菜,魏平安倒是眼前一亮。 “各位婶婶伯伯,看看这最近新采的春葵,三文钱一斤,这可是古诗中的葵菜,买点回去给自家孩子尝尝,说不定就沾上文气,以后考个秀才公回来……” 人群的目光顿时转移到魏家人卖的菜上。 “给我来一斤。” “我要两斤!” “……” 阿奶刘氏带着娘王氏、大伯母黄氏和三叔母小刘氏,四人手忙脚乱,卖着从魏家村带到桐乡县的东西。 直到聚集人群离去后,魏家人带来的东西快也卖得差不多了。 把空的布袋子收好回到之前的空地上,魏家人乐得合不拢嘴,阿奶刘氏更是乐得一个一个数着铜钱。 “野菜三文钱一斤,一共卖出去三十二斤,一、二、三……赚了九十六文。” “鸡蛋五文钱一个,一共十三个鸡蛋,一、二、三……赚了七十五文……” 听着阿奶刘氏的话,魏平安并不因为鸡蛋五文一个感到惊讶。 他在翻资料时曾看到过,古代的鸡和前世现代的鸡不一样,古代的鸡产量极低,甚至有一个月都才下一两个鸡蛋的。 所以古代的鸡蛋相当珍稀,价格也贵,甚至是算到荤菜里面的,像魏家一般只有大日子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吃一两个。 而魏家就两只鸡,这十三个鸡蛋还是从正月一直存到现在来的。 只是魏平安在为他方才的事感到心慌。 事实上魏平安是故意显现出他识得一些字的样子。 回来路上,魏平安就决定在回去后透露出他认得字,甚至还准备好了一个故事,就是为后面卖药材和想要读书的事情做铺垫。 可魏平安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巧合,就像冥冥之中有老天爷眷顾一样。 魏平安也一直等待娘她们询问。 可魏家的大人好像都心有灵犀似的,并没有提及魏平安为什么认得字这件事。 又等了一会儿,太阳正挂在中央,出去逛的魏家小辈们也回来了,身上多多少少拿着些新物件。 就连惴惴不安的魏平安看着小妹魏苗的头上戴着的新头花,也好奇地向阿姐魏喜询问,才知道是阿姐把自己的钱给了小妹,让她买了那支碎布做的浅红色头花。 紧接着,太叔公他们赶的驴车也过来了,上面装着满满一车桑苗。 就是阿爷大伯和其他另外几人没有回来。 让众人有些担心。 等到太阳开始西移,阿爷大伯才匆匆赶到,只是布满灰尘的脸上有着明显难以撼动的笑容,显然收获很大。 后来归来的村西的魏西、魏有树家,还有王家的人,也大多如此,不过大家都有默契地没有开口交谈,而是麻利地准备好驾驴车回去。 一路上,魏平安明显感觉到大家都赶得都快,恨不得马上回到魏家村的样子。 一 7. 纠结的魏家人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入夜。 想到白日的事,阿爷魏六三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无比煎熬。 翻身的动静惊扰起刘氏。 刘氏摸索着坐起来,推了一把魏六三,“老头子这么晚还不睡,你也在想今天安哥儿说的事?” 可魏六三还是辗转反侧,不回答。 直到良久后,被窝里传来一声长叹,“老婆子,你觉得安哥儿怎么样?” 想着今日老二家的平安,魏六三就睡不着,今日他左看看、右瞧瞧,那确实是他的三孙子,从小机灵懂事讨人喜欢的安哥儿,可怎么今日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无论会识字的事,还是药材的事都让魏六三震惊。 “安哥儿挺聪明的,在家里一直都让人很省心。”刘氏回答。 “是啊,”魏六三想着再次长叹,内心更加纠结。 “安哥儿确实是很聪明,他说陈道长只教了他一个多月,可他就记得那么多字,还记得那些诗,甚至还记得药材的那个什么处理方法,这可不是一般的聪明啊。” 听着其中的言外之意,刘氏也沉默无言。 “老头子,你的意思是?” 魏六三继续开口,“老婆子,我看老二家的安哥儿,有读书的天分,说不定能考上个童生秀才。” 可刘氏接下来的话打破了魏六三的幻想。 “可是家里没那么多钱。” “官府的劝桑令,今年田地如果保持原样指不定还要花钱;老大家的平春十六也该定亲了,平夏过两年也要定下亲事,又是一大笔钱;还有秋娘小河她们,晚些时候老大媳妇还来找过我,说想送个人去学绣艺,日后看看能不能进绣坊赚钱,加上在镇上木匠家当学徒的平春,每年又要花掉一笔钱……” 刘氏絮絮叨叨,可这一切都是魏家现在的真实状况。 “可是……” 阿爷魏六三欲言又止。 “而且只送安哥儿去读书,这让老大老三家的怎么看?” “何况今日那个闹事的余家你也听到了,余家的那个余学文,考了三十多年都没有考上秀才,把家底都败光了,最后闹到分家,一想到这,我这心里实在是担心,我们一碗水端不平,老大老三家的以后难免心里怨恨。” 阿爷魏六三还是很纠结,口中一直嘀咕着。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而另一边。 魏家几兄弟也难以入眠。 老大魏元孟推了推一旁的黄氏,小声嘀咕,“唉,老二家的有些聪明,今天我看爹好像有些想法,媳妇你说爹是不是想送平安去读书啊。” 但黄氏考虑的事明显更多,“爹应该是有这个想法,可我们家里三个孩子,平春平夏都要快定亲了,正是用钱的时候……” 言下之意魏元孟清楚,如果家里供平安去读书,自家两个孩子就可能没有那么多钱去定下亲事了。 大伯魏元孟不再出声,只是望着四周老旧贫困的房屋,良久。 “平春、平夏多相看一段时间也挺好的……” 老三魏元叔的房屋里。 “如果爹想送安哥儿去读书,江哥儿怎么办?”魏元叔开口。 小刘氏一向胆小怕事,可以称得上唯唯诺诺,甚少说出自己的看法,但现在听着魏元叔的话却出声反驳。 “安哥儿是个好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以前有什么好东西他都给平江分一把,三岁看老,安哥儿你还不放心吗?我觉得如果是送安哥儿去读书,我可以同意。” 在小刘氏看来,兄弟之间从小就这样互相帮扶,长大后关系也不会太差,何况看着安哥儿说的,已经识得一些字,有基础,说不定他以后就考上了,到时候难道还不会拉自家兄弟一把。 魏元叔沉默了。 “安哥儿确实是个好孩子,一切都看爹娘怎么想吧。” 可魏平安他爹娘却是不一样的画风,相对于其他人的辗转反侧,他爹魏元仲对于王氏却是一脸坚定。 “媳妇,我想分家。” 这句话无异于白日惊雷,瞬间就让一侧的王氏惊醒。 “分家?” 王氏被吓了一跳,手上一巴掌就熟稔地飞过去,“爹娘还在世,你就谈分家,你是想让我们被全村人指着脊梁骨骂吗?” 魏元仲咬紧牙关道,“是,分家,我想让安哥儿去读书,安哥儿去年遇到那个陈道士,就学一个多月,现在还记得那么多,他是个读书的苗子,我们不能耽误了他。” “所以我才要想着分家,这样的话我们家自己来供安哥儿读书,大哥和三弟他们就不会说些什么。” “等这段时间忙完春耕,我准备再去一趟县上,干些零工,多存点钱,然后给平安找个蒙学老师。” 魏家众人辗转反侧间,这夜就过去了。未来几天。 魏家人的内心深处还是难以平息波澜,但谁也没先开口,只是好好地商谈一番赚钱的事,最终做下决定先完成春耕。 毕竟田地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其他再怎么赚钱的事,也都要等到空闲的时候再说,作为世代在田地里生活的农家人,他们也放心不下村里的田地。 更何还有朝廷颁布的劝桑令,桑、麻、木棉这三种,是魏家他们必须种的。 之后,魏家人一边借牛借驴耕田,一边继续开垦土地,在全家人齐上阵的情况下,终于在四月下旬间开垦得差不多,大豆苗、桑、麻、木棉等农作物陆陆续续被种上。 早就种好的秧苗也长得正盛,只等田里水满,就可以移栽到水田里。 魏平安也在忙里偷闲时,把被分出来的正确药材一株一株讲解给家里人听,教大家如何分辨部分药材。 比如麦冬草,常生长在温暖潮湿的地方,像山坡阴湿处、林下或溪旁,叶子丛生且细长,根部有纺锤形状的根块。 只是之前春耕忙,魏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上山找药草。 不过现在魏家就轻松一点。 水田里的水还不够,还要等一场水,这段时间里魏家就决定先去山上收集药草。 被带着在山上逛了一天,魏平安为了方便,终于确定最近可以采摘的三种药草,分别是仙茅、麦冬和川芎。 仙茅,虽然在秋后采收,但魏平安发现它的根茎也还有半指那么长,产量虽少了半,却还可以采收。 紧接着就是麦冬草和川芎的茎叶,四五月份正好赶上一茬。 魏家人又齐齐上阵去山上寻找药草,等到四月末的一场雨后,水田里的水足够深,才开始插秧。 田边。 阿爷阿奶他们已经背着秧苗来到水田,用力将绑好的一捆捆秧苗扔到水田中央,叫着众人下田。 魏平安看着不时漂过各种小虫子的水田有些难以下脚。 他勉强踩进去,顿时一股冰凉的泥泞滑腻感直冲天灵盖,一退出来,腿上就沾染上一层水田上的浮渣。 但魏平安还是下了田,站在爹娘中间尝试着插秧。 从一捆秧苗中取出一把,他学着大人的样,左手拿着秧苗,右手插着秧,时不时被大人指导一下。 插秧,起身,移动,弯腰,插秧…… 魏平安就这样一直重复着。 插的秧有些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空出来。 那是因为水田被脚踩出一个洞,种不了秧,尤其是那些大人,一个大脚在水田里留下大洞,魏平安把左右泥土都薅过来也填不满,为了不白费秧苗他只得放弃。 插着秧,魏平安突然就想起了前世时自己曾看过的一句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当时配着人们插秧的视频,看着风景如画、绿意盎然,可如今亲身经历过魏平安只感到一身劳累。 插了半天秧,手酸腰也酸。 直到准备回家吃饭,重新上到田岸后,魏平安余光一晃,才发现大家的腿上大多挂着黑色的虫子。 这是…… 水蛭! 魏平安吓得立马向自己腿上看去。 黑色的水蛭看着就像已经钻进去一半,正在吸血,还时不时蠕动着,想要钻得更进去! “娘!娘!虫子!” 吓得魏平安都快走不动道,只在书本上见过水蛭的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该怎么办?这扯不出来吧,不会把他吸干吧。 听着魏平安的叫喊,几位第一次下水田的小辈也尖叫起来,甚至还有的被吓哭了。 阿奶刘氏立马从背篓里拿出一包被包裹上的东西,分给大家。 “特地准备了一些盐,果然用得上。” 魏家的几位大人立马急急忙忙地去取,帮魏家小辈家们去掉水蛭 魏平安身旁。 王氏也抓了半把盐蹲下来,在水蛭钻进去那处撒上去,过一会儿,原来还在蠕动着水蛭就不动了,王氏碰了一下,确定水蛭松脱后就轻松地取下。 一只,两只…… 直到把魏平安腿上所有的水蛭取下。 魏平安高悬的心这才放下,这时他才注意到王氏腿上,上面也有些黑色水蛭,“娘你不疼吗?要不再去向阿奶要些盐。” “哈哈哈,没事没事,这个是肉钻子,等它吃饱后就自己掉下去了,不用浪费盐,以前年年插秧时脚上都挂着七八条,早就习惯了。”王氏笑着回应,还试图摸着魏平安的头安慰他。 可魏平安听着面色却更加发白。 对农活心生害怕,同时他内心深处也下定决心,如果他可以读书……如果他可以读书的话,往后,一定不会让自己和魏家人继续做这些! …… 时间一眨眼就到五月末。 魏家今年春耕已然结束,大哥在五月上旬插完秧后就回镇上木匠家继续做学徒,大伯也带着他爹魏元仲和三叔去县上做散工。 剩下的魏家人在春耕后都在全心全力地去山上寻找药草,然后运送到河边。 刚挖出来的药草上面满是泥土,需要先进行淘洗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而且一般淘洗时还要准备削皮,都要费太多水,这些时日,为了方便,魏家人基本上都把背回来的药材放在无人的河边,清洗后再背回家。 不过这只是药材最基础的、药材炮制过程的第一步。 比如麦冬,清洗一遍后还要用热水洗净,再用搓板搓至软,等一夜后根部根块泡软,再用刀挑破,取出里面的木心,最后再晒干。 又比如川芎茎叶,还要把叶子摘下用水清洗干净后,稍晾一会去除水分,还要切成丝,晾干。 就这样,魏家人一直弄到五月末。 他们处理药草的河边,甚至堆起许多不要的药草叶子。 阿奶刘氏甚至还有些心疼,想把这些药草叶子当作野菜吃到,要不是魏平安及时看到拦下来,说有些药草叶子里面药性大,不能吃,说不定魏家人药材还没卖出去,可能就要先感受一遍草药中毒的感觉。 魏家小院里。 阿爷魏六三拿出从祖上传下来的秤,一点点称着药材。 “一共大概有三十多斤,等过一会儿借来驴车后我们就去县上,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事实上魏家这段时间采的药草自然不止三十多斤,只是药材炮制晒干后缩水严重,甚至有三四斤药材才出一斤干药材,才显得少些。 < 8. 入学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魏平安眼神发亮,目光盯向不远处的他爹魏元仲,举起小手向他们打招呼。 太阳过正午后最是炎热,魏家三兄弟此时正满头大汗地扛着货物,往返在船上和码头之间。 左肩扛着一袋,右肩也扛着一袋。 恨不得把全船的货物都压在身上,好多赚一些钱。 魏平安的叫声惊扰到他们,魏元仲一听就觉得像他家儿子的声音,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惊喜地看到他爹魏六三和儿子平安,立马叫住前后的大哥三弟,让他们去看。 三人立马加快脚步,扛着货物把这一趟的给送过去,跟监工的打过招呼后,就急急忙忙来到魏平安他们所在的地方。 靠近时,魏平安甚至能感觉到他爹那皮肤上释放出的汗气腾腾的热气,尤其是臂膀那片,因为裸露在外,被晒到通红。 然后魏平安就感觉到他爹的手就轻轻落在他的头上,像是倚着支撑自己的拐杖,舍不得放手。 “爹,你们怎么来了,是家里的药草晒好了吗?”大伯魏元孟的声音响起。 魏六三难掩喜色,“对,家里这一个月晒了许多药草,我就想着带安哥儿来县上,看看能不能卖钱,顺道也过来看看你们。” 说着,他将三兄弟扯到旁边隐秘点的角落,然后从手提着的看似破烂的布袋里面,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一打开,里面满满都是铜钱。 铜钱中间还有一点其他颜色,看着像是,银子! 紧接着魏六三悄声说道,“这是方才仁和药堂给的药材钱,二两八百八十八文。” “多少?” “这么多?” 三人异口同声,语气满是难以置信。 伸手拿起一两银子左看看、右搓搓,激动得像是要把银子用手磨光滑一样。 老天爷啊,他们三兄弟在码头做了近一个月的散工也没赚到这么多,更别提从前只在村里种田地时的收入,家里其他人就在山上挖些药草晒干,就卖了这么多钱。 一个月二两多银啊! 就在众人激动之际,魏六三继续开口询问,“老大、老二、老三,你们来县上快一个月了,可曾听说过县里有哪些学堂?” 这句话如同迎面泼来的凉水,瞬间让三兄弟清醒,同时,他们像是悬了多年的心也终于落下。 爹他终于提出这件事了。 问学堂的事,言外之意肯定是要送人去读书,而魏家众多小辈之中,可能的只有他们纠结良久的魏平安了。 平安是个好孩子,也有读书的天分,他们对于去供一个人读书这件事虽然纠结,但既然爹已经提出来,便尘埃落定,他们也不用再纠结了。 另一边。 魏平安心底也开始七上八下,手指也不自磨搓着衣角。 这已经是他离读书最近的一次,之前,他故意透露出他自己认得字,还编撰一个陈道士的假故事,并以此提出来采药材卖钱的想法,都是为了一件事:赚钱,然后去读书。 在一切都落后的古代,魏平安又能做些什么? 种田地,他忍受不了田地的虫子,也忍受不了从今往后一直当个庄稼人的劳累与痛苦;做生意,他也不懂这些事,魏家也没有本钱让他去试错,更何况士农工商,商在最末…… 只有一条大路摆在眼前,那就是——科举。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大伯魏元孟开口,“爹,我们其实也打听过,桐乡县里有六七家学堂,其中最好的是城东方家族学,但是他们只收本族人,其他的学堂大多在正月过后就收过一批学生,也不接受中途再来的。现在还可以收的只有两家,城西鸣玉坊的韩秀才,以及城北庆玉坊的周秀才。” “离村子不远的庙镇上,有个钟秀才,约莫五十岁,也开着一家学堂在教蒙童。”三叔魏元叔默默插进一句。 这还是他从前有想送平江有读书的念头时打听过的。 听着几处学堂介绍,魏六三思量着。 镇上离村子近,若是安哥儿去镇上读书平常还能回来,而在县上读书考虑得就更多,比如要不要专门租房,又比如安哥儿在县上的开销…… 想着想着,魏六三豁然顿悟,能在县上开起学堂的再怎么也比镇上的好,能够选那就选最好的。 “我们先去县上的两家看看。”魏六三拍手做下决定。 …… 驴车声哒哒。 去城西鸣玉坊路途相对较远,为了不至于太阳落山后赶夜路回村,魏平安跟着阿爷打算先前往城北庆玉坊的周秀才家。 若是不行明日便再来一趟县上,去城西鸣玉坊的韩秀才家看看,如果还是不行只能去隔壁庙镇的钟秀才开的学堂看看。 同行的还有他爹魏元仲。 魏家三兄弟本来还想最近几天的活儿做完,好结工钱,但考虑到安哥儿要去学堂看看,爹和安哥儿还一个老一个小带着一笔大钱,于是便让老二魏元仲也一起跟着。 时不时问下路,魏平安终于来到周秀才的家。 周秀才的家在城北庆玉坊内,很是简朴,看着和周围的房屋没什么两样,连读书人常喜欢在门口贴的对联也没有。 敲响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看着三十岁左右脸色略显苍白的男子,他穿着靛青色道袍,虽谈不上多华贵,却也干净整洁。 “久闻周秀才名声,我们今天来是想让家中孩子到您这里来读书,不知道能否给个机会,打扰您了。”阿爷魏六三说道。 “无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我有失远迎。”周秀才开口回道。 说着,一边将魏家三人引入屋内。 穿过栽种着花草的小院,魏平安他们进入正中的堂屋。 与魏家的农村小院堂屋不一样,周秀才家的堂屋上还挂着牌匾,仔细辨认过魏平安发现写的是“清静堂”,堂屋内正当中主位书案后,也挂着三幅仙风缥缈的人物画像,只是这个魏平安认不出来。 周秀才让魏家众人坐下,然后问道,“可是这位小童想要到我这里来读书?” “是的。” 听到这话周秀才看向魏平安,又开口向魏平安询问。 “可曾学过什么书?” 魏平安心底一惊,有些紧张,但还是老老实实上前行过礼。 “见过周夫子,学生魏平安,只识得些字,不曾学过什么书。 9. 想当卷王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是,夫子。” 魏平安难掩心中兴奋。 周夫子收下了他,这意味着他终于有资格在这个时代去读书、去学习,有一条新的出路,让他有机会去改变自己和他家人的命运,于是魏平安面对周夫子更加恭敬。 周复点点头,随即放下手中笔,看向魏家三人,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笑意。 “我所授学堂内,有甲乙丙三个班,甲乙两班先不提,丙班为蒙学之班,正适合这孩子,六月初一,便可以进学堂。” “学生谢过夫子!” 魏平安上前恭敬地行过一礼。 阿爷魏六三和爹魏元仲两人也向着周复连连道谢,紧接着阿爷魏六三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周夫子,我们家都是些村里人,这还是第一次送孩子去读书,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东西,可不可以……赏个脸面告诉我们一下。” 魏平安也悄悄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周夫子,他也记得一些古代的蒙学书籍,比如著名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 说实话,如果是这一部分,魏平安倒是有些暗喜,作为一个文科生,他曾经闲着没事的时候也背过这些。 不过魏平安也知道,这只是蒙学而已,而且他前世在现代那么多年,简体字的习惯早已融到骨子里,而这些都要改变,他在蒙学学习的难度,也仅次于那些初识字的孩童。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虽然魏平安听到过三字经,但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蒙学和前世是否有相同。 在这个世界,他只知道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叫桐乡县,当今皇帝年号是盛元,文字相同,其余便一概不知了。 想到此处,魏平安更加渴望读书识字,去了解这个世界。 另一边,听着魏六三的话,周复只是摆摆手。 “无妨。” “可以先准备这孩子上学所需的蒙学书籍和笔墨纸砚,学堂蒙童第一年的蒙学书籍是三百千,也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要买这些东西,出去后沿南北大街向中城去,那边有家富文斋,里面在卖笔墨纸砚和书籍。” 魏家三人听得都很认真。 待周复说完,阿爷魏六三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之后便向周夫子道别,紧接着就牵着魏平安离去,想要快些去准备蒙学所需的东西。 出来之后。 魏平安就跟着阿爷前往富文斋。 南北大街是桐乡县的主街道,沿着南北大街一路走到中城,魏家人一边向其他人打听,终于来到富文斋。 里面来往的人不多,但大多都衣着富贵,不似魏家人打扮。 魏平安一脸小心翼翼地跟着阿爷和爹进入富文斋。 良久,魏平安胆战心惊地出来了。 ! 在古代读书也太费钱了吧,这笔墨纸砚,还有这些书籍,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未免有些太贵。 从富文斋出来之后,魏平安就止不住地在心底感慨。 仅仅普通的纸,就要一文钱一张。 甚至还有六文钱一张的纸,要知道一斤盐也就七文钱,这一张纸的钱要是去换成盐,至少也够魏家人吃大半个月。 魏平安尽量挑得最便宜的: 七毫银一张的连七纸,两刀,两百张,一共一百四十文;一支毛笔,十文;一方砚台,四十文;一锭墨块,二十五文;三本蒙学书籍“三百千”,一册一百文左右…… 可零零散散还是用掉五百多文钱。 五百多文啊! 比以前魏家半年的花销还大些。 这让魏平安内心深处开始焦虑起来,像纸墨这种东西肯定是要常换常用的,如果按照这样的算法,岂不是每个月都要多花许多钱。 看来还是得多找一些赚钱的法子。 不仅是魏平安,一旁的魏六三和魏元仲也是一样难受,手上的钱还没有捂热,就花出去两成,但想到这是为了供平安读书,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平安,你有读书的天分,是个好孩子,家里都知道,但凡有希望,整个魏家都站在你身后,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这不仅是因为魏家,更是为了自己,至少不要像阿爷和你爹一样,半辈子生活在田地里面。”魏六三摸着魏平安的头说道。 “阿爷,爹爹,我知道,我一定努力读书。”魏平安心里颤动。 “好。” 听到这句话,魏六三和魏元仲两人露出欣慰的笑容,驾着驴车又给家里人买了些东西后,就开始向魏家村的方向回去。 夕阳西下。 魏家村,魏家小院。 从一大早魏六三带着魏平安和药草去县上,留在魏家村的魏家众人就在翘首以盼,期待着能得到一个好消息。 可渐渐地,随着时间过去,魏家众人就从期待变得开始担忧。 “娘,爹和平安都去了快一天了,怎么还不见他们回来,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啊?”王氏一想到她的儿子,心也开始慌起来。 按照之前去县上的时间,这个时候想来也已经回到家了,这现在较之前,却已经快晚了两个时辰,都还未见到人,这怎么能让王氏不担心。 “一定不会有事的,之前不是说还要去找元孟他们,想来是因为这件事才比平常晚回来。”阿奶刘氏安慰着众人。 可魏家其他人还是不放心,甚至想着要不要沿路去寻找。 直到魏六三和顶着眉间一点红的魏平安回来时,众人才算是松了口气,急急忙忙迎上去。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药草卖得如何,还有安哥儿这是从哪里点的痣啊?像个年画娃娃一样,挺好看的。”刘氏问道。 “平安要入学了。”魏六三回道。 全然不顾其他人听到这句话的震惊,只是让人关上院门,然后把从县上带回来的各种东西和钱袋放在堂屋的桌子上,笔墨纸砚则是小心翼翼地被放在一边。 一大家子人来到堂屋内。 “我们去县上卖药材,仁和药堂的林掌柜收的,那些药材一共卖出二两八百八十八文,于是我大着胆子做了个决定。” 魏六三停顿一会才继续说,“让平安去读书。” “于是我和老二就带着平安去县上周秀才家,那周夫子人好收下平安,平安眉间红痣便是周夫子点的,说是什么启智开蒙,我也不懂,不过六月初一的时候,平安就要去县上周夫子开的学堂里读书。”魏六三继续说道。 “真的?”王氏听着高兴不已,抱着魏平安左瞧瞧,右瞧瞧,尤其是那眉心红点,越看越高兴,不肯撒手。 其他的魏家小辈也都一脸好奇地望向魏平安。 紧接着,魏六三却是将买来的东西都给大家看,像二十一文钱一斤的猪肉,那些昂贵的笔墨纸砚舌书籍,还有一些女子用的头花、木钗,以及带给魏家小辈的零嘴儿…… 然后把钱袋交给刘氏,让她继续保管。 “这就是书吗?”魏平江有些好奇地用手去摸桌子上的书,却被小刘氏是一把拉起。 “这书可金贵着,小心一点。”小刘氏教训道,但小刘氏刚扫过爹带的那些东西时却注意到,老 10. 学堂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这几日魏家人齐心协力,共同商量。 一边讨论着关于他的入学事宜,除去缺失的束脩六礼,大伯母和三叔母还给他增添许多东西,像是书袋和新衣服之类的东西,差点儿导致他爹和阿爷又被说了一遍。 另一边,魏家人则讨论着在县上租房的事情,因为考虑到家中前后剩余仅有四两来银,所以魏家人选择在靠近学堂的庆玉坊寻得一处短租的房子。 然后决定留他爹魏元仲在县上,一边做散工一边照顾魏平安。 六月初一。 桐乡县,庆玉坊,周夫子学堂外。 一大早,魏平安便跟着他爹魏元仲,换上新衣裳,拿起装着笔墨纸砚和蒙学书籍的书袋,来到周夫子学堂外。 两人敲响房门。 推开门的周夫子周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只是相较于前几日的模样,如今气色好看些,嘴角泛起淡淡笑容看着他们。 “原来是你们,笔墨纸砚和蒙学书籍可曾带齐?” “夫子,带齐了。”魏平安向周夫子扬着手中书袋回道。 手里的书袋还是三叔母给他准备的,虽然是素布没什么图样花纹,但是却很厚实,针脚也是整齐紧密,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带齐了,都带齐了。” 魏元仲也上前,热情地将拜师礼以及正式的入学银两递给周夫子,低头弯腰,笑容灿烂,看着周复道。 “周夫子,以后这些时日我家小子就劳烦您了,该打打,该罚罚,我们家绝无怨言,只求周夫子能在学业上多多照顾一下平安。”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魏元仲知道这套话周夫子估计不知听过多少遍,但他也期望这位周夫子能在自家孩子的学业上多加照顾一下。 “无妨,子曰:诲人不倦。平安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会认真对待,时间也不早了,我便带人先进去了。”周复回道。 “好的,好的。” 魏元仲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家孩子回道,然后拍着魏平安肩膀让他跟着周夫子进去读书。 魏平安走了两步,正打算跟着周夫子进去,却看到他爹魏元仲依然站在门前,依依不舍地看着他,顿时心头一软,伸手轻轻扯了一下他爹的衣角。 “爹,我一定会努力的!” 他认真承诺道,然后才拎着装着笔墨纸砚的书袋,脚步哒哒地跟着周夫子进去。 门被关上。 魏平安跟着周夫子穿过栽种着花草的小院,经过之前谈话的堂屋,又穿过一道门,来到后院。 四四方方的院内,左右两侧各有两间厢房,此时房门大敞着,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读书的学子。 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我们先去拜见至圣先师。”周复温声说道,然后带着魏平安来到居中正房的房屋里。 一进屋内,魏平安便注意到中间那熟悉的孔子画像,画像上面牌匾写着“大成至圣孔子先师”,右边挂着“温良恭俭让”,左边则挂着“仁义礼智信”。 魏平安跟上周复,三拜孔子画像。 之后他便听着面前的周夫子开始给他介绍起学堂里的规矩。 “蒙学一般只有两年时间,到你们八岁左右结束,第一年主要是读书习字,第二年主要是学习声律。” “学堂里每日都有课业作业,每月有月考,每季有季考,每岁有岁考,不过你在蒙学的丙班,相对来说比较简单。” “不过,若是两年之后没能达到学堂要求,我便不会继续收你,若是达到学堂要求,才可以继续去乙班学习。” “好的,夫子。”魏平安认真回道。 见魏平安听完后,周复便带着他出去,然后指着最左边靠出口的厢房,也就是丙班所在的那间厢房,继续说道。 “平安,你暂且先去丙班,我要先去甲乙两班布置一下他们今日的课业,等过一会儿才来丙班。” 魏平安点头回应,直到看到周复向右侧两间厢房走去,才迈开脚步走进位于左侧靠出口厢房的丙班。 丙班的讲桌后也挂着一幅孔子的画像,四周墙上悬挂着劝学的名言。 进去后,魏平安找了一个无人的空位坐下来,将三百千和笔墨纸砚从书袋里拿出来,摆在案桌上。 悄悄环顾一圈四周,整个丙班算上他一共有二十三个人,相较于前世的班级的学生算少,但对于魏平安来说已经很多了,整个魏家村都没有这么多和他同龄的人。 因为人多,大家的案桌靠得比较近,魏平安这才发现,在这朗朗读书声下竟然也有说悄悄话的。 “这个月我娘带我去府城看舅舅,你们不知道府城有多大……” “你这算什么,我爹这个月特地带我去我远房表叔家,我表叔那可是前年丙子年的举人,等后年再次参加会试,一旦考上,那可就是进士……” 这是后面离他不远的两个小孩。 得益于他们之间的交谈,魏平安才知道学堂五月放了田假,难怪前几日来寻周夫子时没有什么人的样子。 剩下的私语声魏平安没有去关心,因为他已经翻开了书。 “凡训蒙,须讲究,详训诂,明句读,为学者,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 在前几天魏平安夜以继日,不断熟识书中内容,直到熟记于心,虽然不能默写出前面三段的繁体版,但一口气背完前三段并默写出简体版,也是可以的。 于是他开始背起《三字经》的第四段。 不一会儿,周夫子便来到丙班。 “整个学堂就属丙班最为吵闹!” 此时的周复语气严肃,手上还拿着戒尺,眯着眼扫视着丙班,一点都不像之前人后那般温和的样子。 只是魏平安听着这熟悉的话,猛然一惊,差点儿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 天下的老师果然都一个模样,连这句话都一样,接下来不会说:我在xx都能听到你们的吵闹声吧。 魏平安在心底暗想。 果然。 “我在甲班都能听到你们的吵闹声!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过来,若是下次让我抓住,一人二十戒尺!”周复继续说道。 紧接着便让众人打开三字经。 周夫子先一句一句地让大家跟读,然后带着蒙童一段落一段落地跟读,最后布置了今日的课业作业:熟读三字经,散堂前会按照段落随机抽背。 之后便又拿着戒尺离开丙班。 在周夫子离去后,魏平安看着周围的孩子瞬间松了口气,像极了前世教室里的学生,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声音甚至比方才还猖狂些。 这难道便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魏平安心想,但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有一定的自制力,于是便又收回心,捧着《三字经》便开始继续读起来。 上午散堂时周夫子果然来抽背,只是魏平安很幸运没有被抽到,想来可能是因为他才刚入学的缘故。 午后。 周夫子又来到丙班,让丙班蒙童拿出笔墨纸砚,讲授习字中的永字八法,还将自己写的“永”字传给大家一看。 点,横折钩,横撇,撇捺…… 即使魏平安不会毛笔字, 11. 月考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这一个多月以来,魏平安严格按照他规划好的行程来做,除去学堂的学习外,散学后他继续习字、锻炼身体,入睡后便在梦中世界复习和预习三百千。 一直连轴转,几乎不曾彻底休息过。 最终在今日的课业作业中获得了周夫子字迹尚可的评价,这让魏平安几乎喜形于色,一直紧绷的小脸上也露出几分疯癫的笑容。 卷!都卷!卷点好啊! 哈哈哈! 谁家好人建的学堂一个月就放两天假! 朔望日也就是初一、十五各放一天,结果六月初一的休假据说还被算到五月田假里去了,所以魏平安这一个多月一共就放了两天假。 以至于魏平安每天路过学堂外的树时,总是感觉手痒痒的,想挂点什么东西上去。 不过周夫子是他的夫子。 作为一个学子来说,要尊师重道。 所以魏平安面对着周夫子的评价,依然恭恭敬敬地行礼。 “学生多谢夫子的帮助!若是没有夫子的帮助,学生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把字练好。” 虽然说魏平安内心深处有些吐槽学堂的休假制度不合理,但他还是知道周夫子对他是极好的。 在这一个月来,周夫子多次在散堂后将魏平安留下来指导他,魏平安的字,也是在周夫子的帮助下日益进步。 今日午后,周夫子在丙班留下堂业作业,要求所有人默写三字经的最后一段内容,然后交上去,由他检查批改,待批改结束后,还一个一个地叫人进去训诫指导。 由于周夫子为了方便就在隔壁空的那间厢房叫人,所以魏平安在丙班时不时就能听到被打戒尺的声音。 魏平安则是最后一个被叫去的。 也就是在今日,魏平安正式得到周夫子字迹尚可的评价,言及字迹相较一个月前进步颇大,如今虽不能说有什么书法上的美感,但也算工整清晰,较同辈蒙童而言已算是中上。 “无妨,这是你自己的努力。” 周复听到魏平安的话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周复对于有进步的学生从不吝于鼓励,又想到之前的天火同人卦象所说,此人会是他的有缘人,便一直多加关照魏平安。 一月以来,周复发觉面前这小童与同辈人相差极大,在丙班蒙童在吵吵闹闹时,他却捧着书籍,一心只读圣贤书;虽才刚入学一月,但每次课业作业从未有所缺漏,甚至比丙班其他蒙童背得还要熟稔。 就连习字,他一个月的学习,就比其他蒙童半年多的学习还要迅速。 这更让周复见才欣喜。 思及魏平安在这一个月打下的基础,以及字方面的短处,周复特意寻找到一本字帖想要交给魏平安,助其习字。 “练字讲究循序渐进,这一个月来,如今你的基础已然不错,现在可以尝试去临摹名家字帖,寻找方向,只是稍好些的名家字帖价格昂贵,不过我这里有一本冯翰林的字帖仿帖,虽是仿帖,但已得神韵八九分,想来正适合你。” “冯翰林此人是今朝的翰林典籍,本名乐,因字好被上面特地恩赏进入翰林院,其字书宗法晋唐,清婉俊丽,雍容矩度,笔画遒美,虽不可与颜柳等名家相提,但我曾观其近年会试殿试试卷,名列前茅者其字大多与其相似。” 说着,周复将放置在一旁的字帖交给魏平安。 这是他批改课业作业之前便带过来的,特地把魏平安留到最后一位,也是为了方便把字帖交给他。 一看到字帖,魏平安就想到他曾经听过的一个词语。 ——簪花小楷。 只见字帖之上各字排列工整和谐,清婉兮若瑶台之初月,俊丽兮若玉壶之凝冰,锋如流星之宛回,穆若清风之盈槛。 一眼望去,极具美感。 一点都不像他之前蒙学中所写的只要求工整的大字,这种美感让魏平安有些沉溺其中。 “夫子……” 魏平安心底顿时泛起涟漪,欲言又止,只留一双眼睛格外闪亮地望着周复,难以掩饰其中的激动。 “九尺之台,起于垒土。我只不过是给你一本字帖,搭起一个框架,今后具体要如何去做,还得靠你自己。”周复说道。 其中也是在暗劝魏平安要继续努力,坚持下去。 不过他显然多虑了。 魏平安确实努力,日以继夜,夜以继日,他现在都快自学到《千字文》里去了。 “是!夫子。”魏平安兴奋地回道。 内心则想着等过一会回家就看看能不能临摹下去,如此佳作,他只恨不是他自己写出来的。 作为一位文科生,谁不想有一手令人夸赞的好字。 可前世的他没有时间,上学时,身为一个孤儿的他没有资本去学,只能泡在书山题海之中,力求考试中能多得一分为自己将来谋出路;工作后,他一心想着还房贷,好早日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早把此事忘却。 现在魏平安则是对此抱有极大的兴趣,习得一手好字,不仅是为自己后面参加科举打基础,也能满足自己前世的一点小愿望。 至于休假,什么休假?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要休假! 于是拜谢过周夫子后,魏平安将他课堂上默写的课业纸都拿起卷好,装入书袋,兴致高昂地准备回家。 不承想才到清静堂附近,就碰到了一位熟人。 “呦,难不成又是咱俩被留堂了,这可好,以后在我爹面前我就能说不止我一个被留堂的,对了,都一个多月我还不知道姓甚名谁,我是罗应山,你叫什么名字?” 出声的是魏平安入学第一日看到的那个胖子,约莫十二三岁,身着绫罗绸缎,此时倚靠在清净堂前的柱子旁,拿起烤鸡一口撕下一大块肉,含糊不清地问道。 罗应山对面前这个小童印象深刻,在学堂这么多年来,他终于遇到一个和他一样经常被留堂的难兄难弟。 顿时腰也不酸了,脚也不痛了。 胆子也变大起来了。 回家当场!他就在他爹面前说: 谁说整个桐乡县都没见过我这样被留堂的,这个月学堂里就有一个和我一样经常被留堂的,我没说谎,爹你要不信就来学堂看。 嘿嘿,他今日可算把他爹劝过来了,他爹看到有和他有一样经常被留堂的学子,应该就不会再骂他吧。 虽然罗应山他根本不知道他爹骂他,只是因为想骂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一百多文钱的一只鸡! 就这样被吃了! 魏平安的关注点明显有些不对。 不过他立马回过神来,魏平安还记得这位学兄,当时他好像是因为在课业作业上乱回答,被夫子教训了一顿。 这一个月来,因为周夫子的关照,魏平安时常在散堂后被周夫子特意留下。 但几乎每次在散堂后去周夫子这里,都会碰到这位学兄,基本上都是碰到他被周夫子留堂教训,要不就是戒尺,要不就是罚抄。 两人虽未正式相交,但都颇为眼熟。 “见过罗学兄,我是丙班新入学的学子,魏平安,不过今日我有急事,就先走了。”魏平安抱紧书袋回道。 “平安小弟,你今日不是被留堂的吗?”罗应山一口咽下口中烤鸡肉,兴致冲冲地继续问道。 魏平安疑惑,“没有啊,罗学兄,周夫子经常留我是为了指导我,没有训诫我,不过罗学兄我今日真有急事,我先回家了。” 周夫子送给他那一本字帖,他正欢喜呢。 虽然刚才被这位罗学兄随手吃一百多文钱一只鸡的富贵模样给震惊到,但魏平安还是双手将书袋抱得更紧,里面还装着周夫子送的字帖。 而他要回去临摹字帖了。 “罗学兄再会。” 说着,魏平安便抱着书袋兴致勃勃地离开学堂,只留下罗应山一人在原地。 “啊?” 罗应山也茫然地望着离去的魏平安,口中的鸡肉顿时感觉不香了,不知道要不要咽下去。 他刚才听到什么?他不是应该和自己一样被留堂的吗? 完了!他爹! 另一边。 魏平安回到魏家在庆玉坊租住的房子。 趁着天色未黑,他熟稔地打开窗户,将一块平整石板放置在桌上,拿出笔砚,往砚台里倒入水,打开周夫子送的字帖,用笔在石板上练字。 一笔一画,极为认真。 这块石坂是他爹在外面找了好久才找到的,特别的平整,而且很容易就在上面留下水迹,还干得很快,简直就是用来练毛笔字的不二之选。 如此,连续过了几日。 学堂内。 周夫子进入丙班后,说出了一个令众蒙童悲伤的事。 “本月十四,月考。” “考《百家姓》和《三字经》的默写,到时候学堂会准 12. 温馨日常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唉……” 学习不易,魏平安叹气。 不过一想到村里田地间的各种虫蚁,尤其是水田里常年蠕动的水蛭,黑溜溜地趴在腿上,像是要钻进肉里扯都扯不出来的样子。 魏平安立马又支棱起来。 翻书翻书! 这点痛苦算什么,魏平安你真是堕落了,在古代农家可以读书,就已经比其他人不知好多少倍,你竟然还觉得月考默写太累,今夜入梦必须多背十遍《千字文》! 魏平安在心中唾弃自己。 不过想起前几日阿爷提及山上药草越来越难寻,魏平安心底忧伤。 今日学堂月考后正逢十五,月休一日。 他早已经跟他爹说好了,准备等他提前散堂后就一起回魏家村看看,他也正好上山去寻找可以卖钱的新药材,于是在周夫子宣布提前散堂后,魏平安就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回到在庆玉坊租住的房屋。 庆玉坊。 屋外,回魏家村的驴车已然备好。 这是他爹专门到驴市租借的。 魏家本打算买一头驴,可这驴也忒贵,一头健壮有力的驴在驴市就要十两来银,次一些的驴也要五六两,虽说魏家这两个多月卖药材赚了不少钱,但比起买一头驴花费的钱,魏家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无奈之下,只能租借。 “平安!你还有没有东西要带回去,快收拾一下,我们好趁早回去!” 魏元仲看着刚从学堂回来的自家儿子问道,自己则站在驴车旁打理着准备带回家的各种东西,像是带着家里小娃娃的零嘴儿,刚割的一些肉…… 他还给自家媳妇儿花十文钱买了一把木梳。 嘿嘿,这都是他自己在县上做散工挣的钱!他的钱! 魏平安无奈地看着他爹嘿嘿傻笑。 不知为何,他爹留在县上做散工比在村里干农活还黑了不少,幸好他额头上没有月牙印记,否则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包青天农活plus版。 “好嘞,我马上出来。” 魏平安冲进屋内,收拾好笔墨纸砚,从案桌上拿起这段时日在学堂中默写的纸,小心翼翼地塞进书袋,确保不会被弄脏,然后就跟在他爹屁股后面坐上驴车。 不过他爹的赶驴车技术,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从北直门出去后,魏平安感觉自己不是在坐驴车,倒像是在被驴坐,一路上癫个不停,半路停下来,驴喘他也喘,甚至他喘得比驴还重。 想到这魏平安不禁默默对天竖起中指。 他前世去某著名公交车狂飙城市出差,那一路上都没有他爹驾驴车恐怖,他爹真应该去大叔公家进修了。 近三个时辰后,魏平安艰难回到魏家村。 因在路上多耽误了一些时间,魏平安和他爹回到魏家村时,已近日落,家家户户燃起的炊烟徐徐向上,尤其是村头,更是围坐着一圈刚吃完饭闲着无事的大婶子。 她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保证任谁过去身上都得少层皮。 “咦,你们瞧,那边驴车上的是不是六三叔家的老二,还有他那个三孙子?乖乖,看着就装了挺多东西回来。”一个大婶说道。 “好像是六三叔家的。” “确实是的,我听说六三叔家经常在山上采着一些花花草草背回去,然后拉到县上去卖,卖了挺多钱,每次回来驴车上都是大包小包。” “卖钱?就山上那些破烂玩意儿还可以卖钱吗?”其中一人一惊,声音顿时上扬。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他们每月都会去县上卖东西,都是从山里采下来的。” “不过六三叔家老二和三孙子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很久都没在村里见过面了。” “提起六三叔家的三孙子,我就想起一事,前几个月我家娃哭得厉害,听说就是被六三叔家的三孙子坑了,说什么明明说好去他家等着,却一天都不见人影。” “咦,你这一说我好像也有印象,就春耕那月,经常说什么其他人都有的东西,就他没有。” “……” 看似在悄悄说话,可那大嗓门着实洪亮。 路过的魏平安脸上莫名羞愧,似乎想起某件事,连忙扯着他爹的衣角让他爹快点回家。 魏家小院。 此时的魏家小院,到处都摆着新做的木架子或者是竹架子,里面晒着各类药材,整个小院里面都是一股浓浓的药材味,都快要把院子给沁入味了。 “娘!” 魏平安看到院内熟悉的身影双眼一亮,大声地喊叫着,一下马车就立马直接扑上去,抱住王氏就不撒手。 心里是浓浓的思念。 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家! 王氏吓得立马将手中药材放好,左瞧瞧,右看看,捏着魏平安小脸仔细观察,然后才一把抱住魏平安,高声道:“我这莫不是在做梦,爹!娘!是平安回来了!” 口中却不停心疼着说好像长高了,变瘦了。 听着王氏的话,魏家众人放下手中活计儿,在小院里聚成一团,魏元仲也安置好驴车,拎着各种东西进来放好,然后互相询问起各自的生活。 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阿爷阿奶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大家变化都不大,就是面色相对于之前来说更好了,倒是魏小四那小子变化挺大,魏平安看着他像是又长高了一截。 “魏三儿怎么样,我听说学堂那些夫子都会拿戒尺打人,你被打了吗?”只见魏平江跑得贼快,一来到这边就好奇地问道。 听着小堂弟的话魏平安满头黑线,就这样希望他挨打,不愧是和他臭味相投的老冤家。 “承蒙好意,魏小四你被打哭,我都不会被夫子打。” 然后魏平安简单地将自己在学堂的生活说给魏家人听,魏家小辈则新奇地围在他旁边听着。 见孩子们聊得正欢,魏六三听了一会儿,发现魏平安在学堂过得还不错,周夫子也对平安多加照顾,便放下心来,带着众人又开始忙活起药材来,阿奶刘氏则去灶房继续准备饭菜。 不远处。 魏元仲悄悄地将王氏拉到一边,有些别扭地将木梳塞到王氏手里。 “媳妇儿,你那把木梳都好几年前的,上面还断了三根齿,不好看。” 前些年魏家因为翻修屋顶的事过得扣扣搜搜,王氏的木梳子已经好久没换新的,到现在用的时日久了,已经变得灰暗灰,梳齿也逐渐钝了断了。 “怎么?你嫌弃我?” 王氏听着习惯性皱眉反问,而后才突然意识到这是魏元仲要送给自己一把新木梳,顿时心头一羞,这么大人了还送来送去,老不正经。 “我哪敢嫌弃你。”魏元仲嘟嘟囔囔。 惹得王氏一挑眉,扫了一眼魏元仲,指着爹处理药材的房屋就道:“憨货,看什么,还不快点进去帮忙。” 待魏元仲进去后,自己则乐滋滋地将木梳收好才去。 另一边。 魏平安聊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停下来。 带着魏家的小辈,在院内寻了一张平整的桌子放好,然后拿出笔墨纸砚,以及在学堂中默写的纸张。 上面是这段时间他学习的《三字经》里的内容,这是魏平安在学堂时特意留下的,零零散散可以凑出两份完整的。 “魏三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我还想知道那个叫孔子的人多厉害,怎么学堂内都挂着他的画像。” 魏平江问道,但还是接过纸张,翻来覆去地看起来,虽 13. 苎麻与飞蓬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翌日。 山上树丛繁多,又正逢夏雨时节,潮湿泥泞,青苔遍布。 故而魏平安一大早起来,便换上耐脏的旧衣裳,又拎起拿来装药草的大布袋,催促着打算上山。 虽说今日十五学堂休假一天,但午后还要赶回县上,只能尽早上山探寻。 为此,昨夜他入梦做完十遍《千字文》的读背任务后,又恶补了一番关于常见药材的资料。 除了之前见过的现代风格的《三百味常用药材选(附图)》,魏平安也开始啃起来资料库中的古籍影印版资源,像是《本草求真》《本草图经》的刻本。 幸亏在他夜以继日的努力下,魏平安对繁体字越来越熟悉。 又加上前世的基础,魏平安直接看古籍虽仍有不懂的字词,但把那些字词连蒙带猜,已然可以看完一本古籍中的大部分内容。 又收获不少知识。 “安哥儿,把绳子套好,前几日下了场雨,钻山林子的路上到处滑溜溜的,一会儿你就顺着绳子,让你爹拉你上来。”魏六三提醒道。 魏平安回过神来。 从魏家小院上后山最近的路有三条。 只是一条要经过邻居二叔爷家,上去石头青苔多,太滑;一条又因为才下过雨不久,树荫茂密,积水难干,泥泞不堪;唯有从魏家沿山土地上去的路,因着后几日树丛低矮、风吹日晒,才算好走些。 但魏家仍然不放心,随行的除了见多识广、熟悉山林的爷爷魏六三,还有力强力壮帮忙背背篓的他爹魏元仲。 “阿爷,我知道了。” 魏平安回答道,然后将拴牢在手腕的绳索紧了紧,虽然有些影响一会儿采药草,但毕竟还是小命要紧。 不过,他对此次上山也是满怀希望。 之前他用草编的小动物换取村里同辈孩童帮忙寻找药草,但其中大部分药草还是在家附近找的,最多也就刚靠近山林的地方,本身可找到的药材就少。 如今能自己上山,他又知道更多,预计此次至少也能多发现几种药材。 不一会儿。 三人的衣裳便被小路两边杂草上的晨露打湿,魏平安也来到他们之前最先种的那片土地。 当初因为朝廷下的劝桑令,太叔公又千叮咛万嘱咐魏家村里的人,魏家便在这边匀出三亩地,拿来种上规定的桑树、苎麻和木棉。 当时四月,现在已至七月。 种下的桑树、木棉都还小,恐怕要隔个三四年才长成,倒是一地之隔的苎麻,如今已是绿绿葱葱一大片,仅根茎部分都比魏平安高了。 本打算直接走过,可看着自家这三亩地,魏六三还是忍不住叹气:“三亩地啊,就这么白费了,这要拿来种大豆,年末又能多囤些粮食。” 虽然魏家村这些年少有大灾大难,但魏六三还是会想起儿时。 那时候的县令官差都不是个人,欺男霸女,征收重税,无恶不作,他们家每年的粮食几乎全被拿出去缴税,当时家里就靠着这些大豆度过几个月,剩下就靠山上的野草树皮过日子。 直到后来,一伙儿官军来到桐乡县上,杀得人头滚滚,就传什么天下易主、大兴初立、建元承天之类的话。 自那以后,日子才逐渐好过起来。 直到现在,虽然大豆不是他们家主要吃的粮食,但魏六三还是习惯性地带上魏家人种上一些,堆积起来。 也因为儿时的遭遇,魏六三还清晰记得当时官军传颂的年号是“承天”,后来呀过了好久好久,大概大孙子出生时,太叔公从县上回来告诉大家,年号改成“永安”,三孙子出生时,又改成“盛元”。 魏六三思虑着,手上也整理起间种在地里的大豆苗。 这些大豆苗因为被邻近的苎麻抢夺营养,倒是显得有点稀疏,而且豆荚看着大多也是干瘪的,惹得魏六三又是一阵心疼。 如果朝廷不规定种植桑麻棉,那该多好,这三亩地拿来点些豆苗又能吃段时间。 另一边。 如今药材知识又丰富许多的魏平安却只是看着面前的桑麻棉说道:“阿爷,爹,这些以后好像都可以入药,只是不知道药堂收不收。” 他最近看的药书里面记载。 桑树,叶清肺泻胃,祛风明目;桑枝疗遍体风,利关节;桑皮,利小水,泻肺火;桑葚,凉血补血益阴。 苎麻,叶可食用可入药,止血解毒;根清热利尿,凉血安胎。 木棉,花可食用可入药,清热除湿,能治痢疾;根皮祛风湿、理跌打;树皮清热利湿,舒经活血。 清脆的童音瞬间让二人一怔。 魏六三愣愣道:“啊?安哥儿,你是说这、这、还有这些都可以入药?” 魏六三有些难以置信。 但魏平安却靠近几步,仔细观察着离他最近的苎麻叶子模样,它的叶片呈心形,表面脉络粗糙,翻面是白色的,从叶子到根茎上无不附着一身细小的绒毛。 确定之后,魏平安才出声。 “阿爷,这些确实可以入药,陈道长当时在教我时曾提到过,但我也是看着这叶子的模样才想起来。” 可怜的陈道长又被用来顶锅,虽然他根本不存在,仅仅是魏平安融合前世给他看病的心理医生陈大海的形象假撰的。 但魏平安表示,这么好用的大旗还是要多拿出来扯一扯。 可接下来魏平安却是一惊。 “嗯?” “阿爷,爹,你们怎么下地里去了?” 只见魏六三带着魏元仲急忙下地,拉开一片苎麻,从里面挑出好几株跟苎麻近乎一样高的野草,扔到路上。 “这地里混进了一片臭艾,我们先把地上近处的臭艾扒拉掉,免得影响它们生长。”魏六三扯着野草,一边回道一边忙活。 惹得魏平安一愣,想到今日午后还要赶路回县上,便立马出声喊道:“阿爷,这些虽然都是药材,但是最关键的还是要看药堂收不收。” “我们一会儿折些枝叶装好,等回县上后先去药堂问下,之后再来考虑要不要好好整理一番。” “等下我把近处这些臭艾拔掉便上来。”魏六三听着也意识到不能太浪费时间,但他实在无法忍受看到地里长野草不去拔。 便顺手将近处的臭艾扯断,扔到路上去,打算一会儿上去后,把路上的臭艾团成一把,然后找个阴沟扔进去,免得它继续在地里乱长。 于是路边,魏平安看着又是几株野草飞上来,落在他脚旁。 魏平安伸手打算把这些野草聚一堆。 只不过双目一扫,他发现地上的野草颇为熟悉,不仅是因为它常见,还是因为它也像昨夜自己看过的一味药材。 它的根直直挺立,沿茎上去有分枝,全株基本上均有白色的绒毛,叶子呈长圆形或宽卵形,锯齿状,顶端则正开着白花黄蕊的舌状花,白色花瓣细碎错杂。 这是,飞蓬? 魏平安翻弄着扔上来的野草哑然失笑,这些飞蓬草怎么混进苎麻堆里,还长得一样笔直,要不是上面的花暴露了它们,远看还真发现不了。 果真就是“蓬生麻中,不扶则直”了。 不过这也是药材,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倒是可以摘一些。 想着,魏平安将开花的花序以及一株无花的都摘了一段下来,同时也顺手摘了半截苎麻,放进随身携带的布袋中。 目光扫过这种上桑麻棉的一大片土地,心中感慨。 劝桑令,劝桑令啊! 其实魏平安也知道,古代桑麻棉是用来织布的,但这上面着实是不会因地制宜吗,像魏家村,世世代代靠着耕种传家,有几户会自己缫纱织布的?就算有也是别人家的不传之艺,谁会放出来平白影响自家。 反正魏平安没听说魏家村有会这种技艺的,他也是在翻资料库时看到过部分流程,但太过费时费力,远不如采药。 可若是…… 若是能把这些全都利用起来那该有多好。 劝桑令,就连魏家村这个小村子都被要求必须种植桑麻棉,整个桐乡县,乃至整个州府,那又不知是多少亩了。 只不过他终究还是太小了,有心无力。 魏平安叹息,随即开口:“阿爷,爹,走了!” 将手中臭艾团成一大把,魏六三带着魏元仲回到路上,然后连带着路上的那些一并扔到阴沟里。 14. 四大书院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看着丙班众人紧张地坐好。 周复走到自己用的案桌前,将默写的纸张放好,继续冷声开口:“本次月考默写的三、百,这些但说实话,作为你们的夫子,我很不满意。” 丙班两年一招,这已经是学堂丙班第二次招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复只觉得今年招收的蒙童远不如前年的。 “瞧瞧这上面的默写,背了这么久竟然还有记不全的人。” 丙班众学童在心中低着的头更低了,恨不得地上能有个缝钻进去,但面上却仍然努力让自己看向周夫子。 身为学子,他们从来没有勇气和夫子对视,他们怕看见夫子那深邃的目光,夫子的眼睛是学子这辈子最恐惧的东西,尤其是在考校过后。 可是他们没有办法。 “现在我先把名次念一遍。” “第一名,黄修文,字优,无错。” “第二名,陈世峰,字优,错一处。” “第三名,魏平安,字劣,无错。” “……” “第二十三名,赵文元,字劣,错三十七处。” 听到名次后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魏平安听到自己的名次后很是高兴,虽然不是第一名,但好歹也是个第三名,何况他才入学后才一个多月!整个丙班有二十三人呢。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的字还是要继续练习,还有先前周夫子送的冯翰林仿帖,他也需要多加揣摩,还有笔墨纸砚的钱,也要多谋划一下。 呃…… 魏平安突然发现他也没有那么高兴了。 农门少笔墨,下笔愁断肠。 “你们当中有些人,都入学半年了,甚至还不如一个半路入学的,连背都背不清楚,若是碰上我当年在林中书院读书时的夫子,最基础的要求便是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无一错字,达不到便逐出书院。”周复继续说道。 “不过如今还是蒙学,我亦不会像林中学院的夫子那样严格,一切按刚入学时所说规矩,错几处便打几戒尺,方才错了的自己上来。” 周复记得他曾在丙班刚入学时说过相关规矩,便用目光扫视下去。 丙班月考有错处的众学童,俱是垂头丧气,然后老老实实地上前挨戒尺,就连名次位于第二名的陈世峰也不例外。 “啪”的一声,周复重重地打在学童的手心。 尤其是最后那名,连打三十七戒尺,整个右手掌都是红肿一片。 等教训完丙班众人后,周复才放戒尺,拿起《千字文》。 “接下来来讲《千字文》,顺道提一句,若是讲授得快,丙班便要提前讲第二年的内容,《承天正韵》,《名贤集》,《千家诗》,《对韵》,《论语》,这五本尽量提前备好。” “好了,我读一句,你们跟着读一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良久。 伴随着一声“散堂”,周夫子离开丙班,丙班的学童们则拿出五花八门的膏药,熟稔地为自己涂抹,消肿止痛。 魏平安则是想起方才周夫子所提到的五本书籍,然后又想到富文斋那对于魏家来说昂贵的价钱。 一册书一百文左右! 扫过一眼看着正为自己上药的同窗,魏平安的目光顿时火热起来。 他记得资料库里面也有几副膏药药方,要不要以后在学堂兼职卖消肿止痛的膏药,来赚取书籍钱。 毕竟读书好费钱! 但又想起周夫子手上的戒尺,顿时熄了火。 周夫子的戒尺可不是吃素的,何况魏家处理药材已是费时费力,暂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做其他事情,绝对不是他从心了。 赚钱还是先靠药材。 想着,魏平安收拾桌子的速度加快,几步便将笔墨纸砚放进书袋,打算追上去向周夫子告假,今天下午他还要去仁和药堂。 只是身后隐隐传来的交谈声吸引住魏平安。 “方才周夫子提到林中书院,这不是四大书院之一吗,周夫子竟然是林中书院出来的?” “对呀,难道大家不是知道周夫子是林中学院出来的才来的吗?我家里专门打听过,周夫子在林中书院专门治《易》,只是因为身体不好在乡试时多次生病,才回到桐乡县开学堂。” “周夫子原来这般厉害!” “……” 林中书院是什么,四大书院又是什么? 魏平安只觉得心里十分思绪中便有八分不解。 总感觉他孤陋寡闻至极,连一个蒙童都比不上,但魏平安还是拎好书袋,在众人的注视下向外走去,去找周夫子告假,只是魏平安他不知道,当他离开丙班后,身后议论的焦点也顿时一变。 开始讨论起他来。 “这个人不是才入学一个多月吗,魏平安,功课似乎不错,要不要结交一下?”有学童好奇地向好友询问。 “听说他是一个农家子。” “那就算了。”最开始问话的人一阵叹息惋惜。 家中藏书无万卷,谁敢去做读书郎。 清静堂。 “夫子,我要告发……我想下午告假!” 魏平安熟门熟路地进入清静堂,在经历过周夫子抽背今日初学的《千字文》内容后,成功地向周夫子告假,还拿到一份周夫子亲笔写的告假书。 谁知道刚出清静堂几步,魏平安就看到堂外多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他穿着绫罗绸缎,挺着胖墩墩的身子,踩着一个假山正努力地向墙外探头。 那屁股还在那一晃一晃的,极为搞笑。 魏平安一眼就看出这是之前乙班的罗学兄,罗应山,家里富贵到一百二十文一只的鸡顺便吃,还吃得很香。 刚告假成功的魏平安心情愉悦,便悄悄来到罗应山身后,幽幽开口,“罗学兄,你在干什么?” 吓得罗应山连忙回头蹲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后才看向魏平安,瞧上两眼便顿时又想起当初被他爹打的事情。 一脸忧愤地扯上魏平安衣角。 “我记得你,你是平安小弟!之前竟然骗我,害得我以为你也是被周夫子天天留堂的,可我万万没想到,你这个长得好看的竟然还有两副面孔,害我被我爹打了一晚上。” “你知道我那一晚上是怎么过的吗?” “睡觉我都不敢侧着身子,吃饭我都不敢多吃两口,最关键的是!后来丙班月考那天我愤怒地看着你,你竟然熟视无睹!” 魏平安沉默了,原来月考当天罗学兄对他挤眉弄眼是在表现愤怒。 “都是我的错,那我走?” 只是语气无端有几分落寞,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