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不知道》 1. Contract 01 《风月不知道》全本免费阅读 Contract 01 八月,多地陆续进入暴雨天气。 晚十点其实已经不是3号线地铁晚高峰,但因为一队穿着体训服的学生涌进,夜间潮湿安静的车厢短暂变得拥挤热闹起来。 被几个高大男生簇拥着的唯一女生箍着两排钢牙牙套,大抵是因为热,右腿裤管大咧地半卷着,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 她低头飞速翻滑浏览着手机屏幕,拍着扶手毫不顾忌地发出大笑:“妈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搞暗恋这套,居然还在校网论坛盖这种表白楼。” “真看不出来啊,我们一周换一个女朋友的振宇哥骨子里也是个纯爱战士。” 被点到名字男生目光闪动,脸上飘过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羞怒地探手:“别闹了,田亦珍,你快把手机还我!” 肩膀被男生拉扯住,外套也被弄歪,田亦珍没怎么挣扎,任由他将手机从手上夺回。 看着对方着急的模样,她慢悠悠将外套拉回肩头,无辜笑道:“我们是兄弟,看看又怎么了?” “不过挺可惜的,整个帖逛下来都没见到嫂子的照片,”她下巴枕着手,故意起哄,“有没有素颜照让哥们几个看看?” 王振宇耳廓通红,摆弄着自己刚抢回的手机,因为这个新冒出的暧昧称呼,欲盖弥彰地辩解:“人家还不认识我,别乱说,我都还没正式告白呢,等以后追到再说。平常她也很少在社交软件发照片的,但是人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很纯净的长相。” 田亦珍不以为然地嗤笑:“多漂亮?能有周筝漂亮?” 似乎这个叫做“周筝”的人是整个小团体公认的颜值标杆,像是打擂,要比她更出风头,话语才具有说服力。 王振宇却摇摇头,从手机相册翻出一张心仪对象的照片示意:“她们俩没法在一起比较的。” 几人疑惑,视线纷纷好奇地聚焦在他那方小小的屏幕上,看清的刹那顿时明白了对方这么说的原因。 周筝的五官轮廓度更浓,骨相分明,含着锋利清晰的艳,漂亮得一目了然。 而相片里的这位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肤质很白,淡卡其色头发纤长而柔滑,顺在了衣帽外,勾发的动作宁和,瞳色也轻,含着没什么攻击性的文气。 一看就是家里富裕,教仪极好的女孩。 两人压根不是同一挂系的美女。 “名字也好听,叫知雾。”王振宇得意地介绍。 这下真心实意赞同附和的声音总算多了几道:“人如其名啊。” “这个没法喷,是真漂亮,你小子眼光不错。” 多人热火朝天中,唯有田亦珍别眼拨了拨刘海,明显兴致缺缺:“还行吧,这种艺术照都能高P,她五官长得太寡淡了,说不定现实很普……” 话音刚落,车厢忽然加速行进,她站得歪七扭八的,一时没抓住支撑物,向前栽去。 嘴唇磕到冰冷的栏杆,被金属牙套撞出了点血,田亦珍左手手背压着唇部伤口,右手焦急地翻遍口袋。 口袋是空的,她抬头望向几个男生,他们正皱眉看着她,也摊了摊手。 妈的,一群靠不住的傻逼。 田亦珍心头窝火,膝盖也蹭了点伤,起身稍有踉跄。 眼看着又要摔,下一秒身子被一双温热的手扶住。 那手肌肤细腻,白到要发光的程度,田亦珍从小到大没见过有人能白成这样。 她蹲在她面前,柔软衣料摩擦出一股暖香,从随身的包里抽出几张干净的纸巾压在她唇部伤口,嗓音温柔软糯:“借你,不用还,我到站了。 ” 田亦珍这才慢半拍抬头,看清对方细密黑睫下淡棕色的眼睛,剔透得像含了颗露珠。 到站开门提示音滴滴响,田亦珍接手过纸巾,目送她走的同时留意到包挂上勾缠的身份校卡。 印着很清晰的一行字—— 上誉大学法学三班,董知雾。 地铁门重新合上,唇部的血被摁压止住,田亦珍双手插兜松垮靠回身后的栏杆,听见同行几个男生明显激动的语气。 “刚刚那是不是就是嫂子?” “我草,没想到本人居然比照片还正!” “她也这个点出来?和我们振宇哥这么有缘?” 田亦珍撇过头,看向满面通红兴奋不已的王振宇,默默翻了个白眼。 从开学到现在认识也挺长一段时间了,她自然清楚这人劣质秉性,说好听点是要追人,实际只不过是想睡到手而已。 “可别喊嫂子了。”她直截了当地泼冷水。 “回去撒泡尿照照吧,你压根就配不上她。” …… 出了地铁站口,细密的雨珠滚落在透明长伞伞面,倒映着昏黄路灯的水洼晃动,荡出一圈圈涟漪。 知雾关掉手机导航,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霓虹灯招牌。 耳边落雨声砸淡了室内隐约泄露出的吵闹摇滚乐。她走得慢,逆行穿过几名从里头出来喝得歪七扭八的醉汉。 许是知雾身上穿着的干净棉质长裙和裸色淑女高跟与夜店惯见打扮格格不入,门口立着的保安不由得比照着手里的身份证件多看了她两眼。 这家夜店才刚营业月余,不是周筝经常光顾的那家,她也是第一次踏足,保安不熟悉也正常。 好在核查完年龄,保安很快点头放人进去,知雾收了伞往里面通道走。 里头的音浪分贝比外面高了两倍不止,快要掀翻耳膜。知雾捂着耳朵,眉心不大适应地微微轻蹙,在满场昏暗的灯光中寻找周筝先前和她报备过的卡座标号。 这里的过道设计得很狭窄,她踩着高跟,视线随着场光时亮时暗,在一片烟雾缭绕中走得颇有些艰难。 又是一首歌的切点,全场的灯光倏然暗下去。 知雾摸索着走到一处拐角,丝毫没察觉到头顶不知何时垂落了只抖烟灰的手。 下一瞬抬头,那只带着火沫星子的烟蒂已经不带任何缓冲余地撞到她的面前,甚至连眼球都能轻微感受到烧灼的温度。 “当心。”清醇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 知雾察觉到一只修长手掌适时盖住了她的眼睛,同时揽着她的肩后撤。 那掌心宽大,几乎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知雾后退得太匆忙,不仅失礼地撞到那人的肩膀上,还不慎踩了他的鞋面一脚。 “谢谢,”站稳身子后,灯光重新亮起,知雾立刻和身后的陌生人拉开距离,“抱歉,您没事吧?” 话音刚落,她的眼睛就和对方下瞥的视线对撞,明显一怔。 即使身处在半明半暗的模糊光线,口罩将脸挡得严严实实,连衣服扣子都扣到最顶端那粒。 遮掩得那么好,她还是一眼就能够认出他来。 梁圳白。 光是在脑海默念这个名字,知雾都能感受到从心脏那端传来阵湍急而快速的震跳,如同即将被摘取珍珠的蚌,被一股酸涩剖开胸腔。 她下意识在对视中撇开眼睛。 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他不认识她,对她的印象仅限于念同一个高中的同学,甚至叫不出她的名字,没必要这样欲盖弥彰。 梁圳白完全没把鞋面染上那点脏污放在心上,只是捻着指腹,急急抹除掉那份独属于女孩子脸颊的柔软触感:“这边通道不好走,您去几号卡座,需要为您带路吗?” 知雾不动声色地凝着他,闻言静静点头:“麻烦带我去下9号。” 梁圳白得到准许率先迈步,而她自动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跟随方式,落后两步看着他的背影。 快一年没见,他的身高好像又上窜不少,从背后看肩膀也宽阔平直,从瘦削的少年气逐渐添上几分男人味。 知雾目测着两人越来越大的身高差距,忍不住抿了下唇。 脚上穿的这双板鞋好像还是高二那年获奖的那双奖品,被人勤洗得都已经发白脱胶。 知雾无不遗憾地想着,可惜找不到由头再名正言顺送一双新的了。 那双丹凤眼倒是一如往昔的禁欲漂亮,看人时情绪像薄凉刺骨的雪,没有装载丝毫温度。 知雾发了一小会儿的呆,跟着前头高大挺拔的影子停下脚步,终于看见自己寻觅已久的卡座。 梁圳白送完她就自顾自走了,他看上去很忙碌,连声招呼也没留下。 知雾是来接人的,但没见到周筝的踪影,环顾一圈都是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等了一阵也没打通电话,知雾只能主动开口询问:“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见到周筝去哪了吗?” 说完这句,知雾明显感觉到座上好几个女生端着酒杯,目光似有若无往她身上落。 中间卷发衣着性感的高挑女生从自己腰后抽出台手机,望见屏幕上那几通未接来电:“去洗手间了,她把手机落这了,我暂时帮她保管着。” 说完意味不明地掀知雾一眼:“和周筝很熟?这么大张旗鼓地找她。” 知雾没有搭腔,只说:“那我在这等她回来。” 她整理了一下裙子,在卡座空出的沙发一角落座,两膝并拢,坐姿显得矜持又端庄 2. Contract 02 《风月不知道》全本免费阅读 Contract 02 知雾不仅没什么争议地赢了。 还以一个新手的孱弱姿态将桌上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全场默然。 只有周筝躺在一旁很给面地大力鼓着掌,并十分状况之外地问:“你们赌的彩头是什么?” 卷发女生虽然有点闹脾气,但依旧耐心回周筝:“那边那个帅哥侍应生,之前说好谁赢了他就跟谁走。” 周筝一愣,将腿放下,总算是肯坐起身来,眯眼瞧了两秒:“成啊,你别说,这张脸带回去确实还挺有面子的。” 见知雾也没流露出什么反对的意思,周筝懒散地一把勾过她的肩膀,痞里痞气道:“要不现在过去和人家说说,买他一晚?” 知雾看着她有些揶揄的目光,没太理解,神色认真地追问:“酒场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吗?” 她曾经听人说过,在这种灰色产业地带,会有些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的黑话。 这种一本正经的话惹得周筝有点想笑,她摸了摸鼻子,模棱两可地答:“唔,差不多吧。” 知雾有些神思不属,没看见她玩笑般的表情,把这话当了真,低头纠结了几秒,很快拿起包起身:“好,那我知道了。” …… 给客人依次开完酒,梁圳白裤兜里的手机震动,避出人群去外面接了个电话。 外面的雨还没停,流星一样冰凉下落,砸得地面湿漉,驱散走了连日来的闷热。 但在深夜时段,这股潮湿的风却带着冻人的温度,穿透了薄薄的衣料,将寒意印入心扉。 他有些遏制不住喉咙里的痒意,捂住听筒压抑着咳嗽出几声,这才将手机搁在耳边前,嗓音沙哑地问:“什么事?” “……” “钱我已经在筹了,兼职店的老板已经同意先将半年的薪水预支给我。学校奖学金和竞赛奖金我一分没动全存着,能支付大头。” “……” 梁圳白缓缓捏紧手机边缘,眼眸阖黑泛深,继续说:“剩下的钱也不用担心,我还有几个亲戚,借一借也能凑得出来。” “麻烦您先将明天的手术先安排了,费用我一定尽快补齐。” 挂掉电话,他无声长出一口气,没挪地儿,就这样腿撑着地倚墙,拧眉继续冷淡地反复翻找通讯录,企图再从中滤出一两个能够施舍钱财的人选来。 梁圳白没有朋友,身边能够联系上的亲戚却不少,一个个翻找出电话打过去借钱,没有一个肯松口借的。 脾气好点的委婉开口让他另找他人,脾气不好的则对着他破口大骂,说他不识好歹,自己家穷酸破落也就算了,还要不安好心拖着亲戚一块下水。 污言秽语将梁圳白整日浸泡着,但他不在乎,尊严这种东西,在失去亲人的痛苦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下午近几十通的电话,梁圳白全打给了一个号码。 那人是老太太最念叨记挂的小儿子,也是他的亲舅舅,考上了体制内的铁饭碗,最近的批审红头文书刚下来,马上要风光高升调任去当镇长。 也许是被他的电话扰得烦不胜烦,岑宏远终于勉强同意在单位楼下的咖啡馆见一面。 两相落座,他身上那身价格不斐的簇新西装和梁圳白洗得发旧的牛仔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最初岑宏远只想随便给点钱将人打发了,并不想沾染这麻烦事。他正处在升职的要紧关头,一举一动都要低调行事,不想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然而梁圳白黑色棒球帽下的眼皮轻掀,轻松一眼就识破了面前人的意图。 众目睽睽之下,他冷硬着腮,膝盖坠地,直接当着岑宏远的面跪了下来,并且在他着急忙慌地想要将他搀扶起来的时候,手背青筋突起,紧紧反摁住他的手臂。 钩子似的丹凤眼划出道锋利的弧度,梁圳白淡淡地吐露出几个字:“你单位好几个同事都看着呢。” “如果不想明天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话,你大可以继续敷衍我。” “舅舅。” 岑宏远脸色一变,本就心虚,被他这一出玩得更是满额冷汗。当即换了副嘴脸,对着他连声认错,将条件满口答应下来。 然而回去后,这人便和装死似的再也没接过电话,甚至直接抠了电池关了机,就连先前答应好的钱也没了下文。 梁圳白拇指摁在屏幕键上,拨出后听见机械音又挂断,随后立马重拨,就这样往复循环,内心已经涌上了一股冷郁躁意。 即使掏空全部积蓄,该用的手段全都用尽,也还有近四千的窟窿要补。 现在就连最后一点希冀也被卑鄙地掐灭了。 后脑靠上身后的糙墙,头疼的症状加剧了,脑中像是灌了水般不断翻腾摇晃着。 他缓了几秒,将滑至下巴的口罩重新扯到脸上,挡住那张苍白到有些病态的脸,打算继续回去上班。 知雾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在整个舞池厅兜了整整一圈都没找到梁圳白的身影,还被中控台的巨浪音噪击得脑袋发晕,不知不觉跟随着前面的人绕到了门口。 胸口佩戴的那枚碎钻铂金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勾缠到了针织衫的纽扣,她缓下脚步低头解,完全没注意前路,正好和那坚硬胸膛撞了个满怀。 这一下实打实有些疼,知雾的刘海被风一阵吹开,捂着额半天说不出话,手里的那根铂金链也断开了,从指尖溜下滑到地上。 梁圳白在黑暗中视力出奇得好,一面道歉一面将她的链子捡起来递还给她。 正抬步要走,他的胳膊忽然被人握住。 薄薄的衬衣阻隔不了从手心传来的糯感,女生的指腹轻盈柔软,没什么力量似的,像团棉絮贴上胳膊。 被触碰到的那块皮肤不爽的泛着痒。 他从没被女生这样抓过,内心掠过一丝怪异感,有些不适应地戒备挣了下。 “请等一下,我有事找你。”知雾怕他一声不吭离开,有些着急地出声。 梁圳白身姿刹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低下头在包里翻找。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顺势下落到知雾的脸上。 在等待的一分钟时间里,他淡抿着唇,有些无措地胡乱揣测着。 为什么叫住他? 是还是觉得撞得太狠来索要药费?还是要他赔偿那根弄坏的链子? 梁圳白不着痕迹地盯着知雾的额头仔细看了看。她的皮肤太白了,一点红都极为醒目,被撞到的那块正在迅速扩散,甚至有点轻微发肿。 他没钱给她买药,但是宿舍里还有盒之前没用完的碘酊,可以拿来先给她擦涂一下应急。 至于另一个…… 梁圳白看向自己手心还没被取走的那根细链,延长链上悬着两个刻着品牌标的圆圈。 他认识这个牌子,当初店里有个女客来蹦迪的时候,就不小心把这个牌子的一根链子弄丢过。 她气势汹汹地找到经理索赔。那么细又轻巧的一根东西,居然足足要价六七万,几乎是店里一个月的进账流水。 梁圳白绷着身子,喉头干涩发紧,落在裤沿的手指忍不住轻蜷。 即使她张口要让他赔,他也赔不起。 越是紧张的时候,梁圳白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越少。 等到知雾好不容易从包里翻出张卡抬头时,他的脸几乎快要冻霜了。 知雾被他“不耐烦”的神色弄得有几分忐忑,耳廓染着薄粉,鼓起勇气仰起那张濛白的脸。 “我身上没带现金,这张卡里面大概有五万块。” 她踮脚上前凑近,身上香味被风吹啊吹送至梁圳白鼻端,伸手从他的衬衫前兜里取过一支记账用的圆珠笔。 知雾用这支笔在卡背面写 3. Contract 03 《风月不知道》全本免费阅读 Contract 03 将有点醉意的周筝送回去,知雾穿过光线明暗的走廊,回到自己的寝室。 时间太晚,屋内熄了灯,舍友都已经上床入睡。 她手指攀上前襟纽扣,将外套解开换衣服,动作放得很轻。 简单洗漱后,知雾上床盖被子躺下,长睫下落,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里热得空气扭曲浪滚,颈边很快浮起一层薄薄的汗。 眼前是医务室吱呀的风扇和被风晃卷的乳白纱帘,像是回到了那个高一的夏至日假期。 她手背贴着一块止血胶带,坐在床沿,瘦削的肩膀垂着,长久地盯着自己干净的制服鞋面。 校医在假条上签字:“董知雾,你的妈妈马上来接你了,抓紧时间去校门口吧。” 话音刚落,知雾纤弱的肩头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她听见了话语,但依然沉默坐着,没有动作。 “董知雾?身体还是不舒服吗?”她半天没声响,校医晃了晃手里的假条,发出疑问。 “医生,退烧针打完了,付药钱。”一道高瘦的身影打断她的话,淡淡横亘在知雾的前方。 他的身形较同龄少年人更单薄,校服领口封到最上端,脸上还有道没处理的口子,大剌剌地暴露在空中。 梁圳白从那磨损严重的书包里摸出几张纸币和零星几个钢镚,放在校医面前,试探问:“这些够吗?” 校医被他气得笑:“学生支付都得刷校卡,你校卡里的钱呢?” “没了,”梁圳白垂着眼睫,又把那几个钢镚拿回来揣回口袋,商量道,“找不出的话您要不便宜点抹零凑个整。” “看着都挺乖的,实际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校医悻悻着,无奈地拿着纸币起身出门,没好气地勒令,“在这等会儿,我去那边和其他老师借点零钱找你。” 门被关上,空旷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知雾默默下了床,背起放在床边的那个巨大的黑色琴包,侧身经过梁圳白,闷头往外走。 他明明背对着这头,但却像脑袋后头长了双眼睛,在她的手即将搭上门把的瞬间,适时撂话提醒:“有个家长现在就在门外和汇演老师了解情况。” 知雾身形猛然顿住。 外头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连带着透过门缝传来的交谈声也变得清晰。 “……真不好意思老师,是我家知雾这次给您添麻烦。” “哪里的话,她平时训练那么刻苦,这是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心理素质也是综合实力的一部分,哪有这么凑巧,难保不是为了躲避装出来的,”女人声音微冷,“孩子承受能力差,回去一定加强。” 她一时间有些两腿发软,呼吸着,捏着肩包带子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梁圳白显然也听见了,然而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他漠不关心地越过还钉在门口的她,伸手拉开医务室的门想要出去。 知雾比他更快一步摁住门板,将那道敞开的缝隙又使劲推了回去。 她抬起的眼中充斥着浓重的倔意,为了守护这层躲避的壁垒,不声不响地在一角和他对峙着。 梁圳白撑着门板,轻描淡写看了她一眼:“你拦不住我。” “等一下再出去,”知雾声音低微到近乎祈求,“求你。” 她的制服有种熨烫过后的平整,穿束整洁规矩,干净垂顺的发丝上别着个莹润的珍珠发夹,还背着个价格不菲昂贵琴包。一看就是家里不愁吃穿,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公主。 但或许是她的眼神太可怜,他沉默了一瞬,没有再用力气,而是伸手将她手背上掉了一半的胶带重新贴了回去,接着面无表情地掐她尖瘦的下巴:“挤出眼泪,哭窝囊点。” “你表现得越没用,越像个棉花,她的气越没处撒。像是打架,打不过得装得可怜些,反击才能更好地蓄力。” “听懂了吗?” 知雾没来得及点头,下一秒身后的门已经被强行拉开。 他手掌抵在她的后腰,将她推出了门,嗓音冷淡无情:“听懂了就别再挡着路。” 梁圳白将书包往肩头甩,长腿一跨已经走出了好几米开外。 知雾穿着圆头的制服鞋踉跄一步,被迫站稳在医务室的门口,抬头和拾阶而上的晏庄仪正好打了个照面。 和她威严又压怒的目光对视的刹那,她用力抿住唇瓣,一大滴透明的眼泪瞬间砸了下来。 …… 许是知雾自尊心强,鲜少有哭得那么惨的时候,晏庄仪那天确实没有表露出太多的不悦来。 黑色的保姆车停在校门口,知雾解下背包弯腰上车,开车的女司机带着洁白手套细致地给她系上安全带。 晏庄仪拿着咖啡杯坐在前面,和在股东大会发言似的,说话态度端得很严肃。 “回去再让家庭医生给你看看,好端端怎么会在台上忽然昏倒。” “不行,还是去趟市医院吧,让体检部再好好给你做个全面检查。” “你最近是不是没按时吃维生素?你还小,不吃那些身体机能跟不上……” 她絮絮不休的声音忽然在耳边远去了。知雾的目光被吸引着,下意识落在窗外一处,规矩放在膝盖的双手也搭到了车窗边,晚风吹开她的刘海梢。 傍晚下了一点毛毛细雨,路灯也被浸透出股水色的光源。 开在北沂校门口的盒饭推车因为卖得便宜量大而生意火爆,到这个点还未收摊。 梁圳白轻车熟路地买了份晚饭在路边石凳上坐下来。 路过的学生或多或少都有家长陪同接送的,但他却是孤身一人,顶着脸上那道醒目的伤口,冷僻到和周身热闹格格不入。 青春期食量大,兴许是没时间浪费,也兴许已经饿了很久,梁圳白没什么表情地往嘴里大口地快速扒着饭菜,脸颊被塞得鼓起弧度。 他的手边还放着一本厚厚的破烂单词本,在这个喧闹的街头,在昏暗的雨天灯光下,不受任何干扰地默闭着眼睛,专注背着书。 该怎么形容呢? 他像捧飘摇生长的荒原野草,在重压下蓬勃,有着令人惊叹的意志力与生命力。 只是远远旁观,在知雾贫瘠的心上也发出新芽。 …… 从梦里醒来,知雾的鬓边颈侧全起了汗。习惯性往颈间一摸索,发现空落落的,链子不见了。 丢了? 知雾猛地睁开眼,记忆逐渐回笼,记起来昨晚在酒吧撞到了人。链子当时可能就已经遗落了,只是她一腔心思都在梁圳白身上,也没早点发觉。 她搜索了酒吧的联系方式,拨了电话过去,拜托工作人员帮忙找找。 那条链子是她十八岁的时候祖母定制的成年礼,又是哥哥代送的,对她而言寓意非凡。 酒吧的工作人员听完后和她要了链子图片,表明会尽力调监控帮忙找,但不保证一定能找到。 知雾心口微涩,下床坐到位置上,看见舍友正拉开窗帘,独属于早间的清冷光线瞬间洒进屋子。 舍友听到动静转身望一眼,有些关切地问:“脑袋上怎么了?” “不小心磕了。” “红得很厉害了,擦点药膏吧。” 知雾点头回应,转向书桌。 桌面上的物品都打理得很齐整,专业书本放在一侧,另一侧是收着药品的架子。 知雾的瓶罐数量比其他人要多出一倍,有很多是不太被大众所熟知的药,也被人问起过,她回答是家里买的营养补剂。 药膏在更里面那层,她去够时不小心碰落了书桌上放置的一本笔记本册。书页被风翻动簌簌散开,摊开停留在了某一页。 知雾压着耳畔的发,把它捡起来,将砸到地上新生出的折角一一抚平整。 是本高中时期的日记,跳到的这页刚好是有日期的第二天。整整一页,只重复又满盈地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梁圳白。 知雾垂眼安静地坐着,盯着看了几秒。 很快又将本子合回,收进最里面那道抽屉里。 她想。 原来时间可以坍塌成一个隐蔽的黑夜。 将她暗自喜欢他这件事遮掩着,如此轻易地就辗转过了五年。 …… 下午没课,晏庄仪打电话来通知知雾回一趟家里。 从上誉回到临京车程并不远,但知雾昨晚没怎么睡好,脸上充斥着倦淡的疲惫,上车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等到睡醒,车子已经开到了地下车库。 知雾家买的是联排别墅,庭院露台都很大,上三下二,典型的轻奢豪宅。 知雾从地下室的电梯上到一层,立刻有保姆上来给她做消毒。 她被味道刺激地呛了一声,但是没说话。 晏庄仪洁癖有点严重,她从另一个城市急匆匆回来,不换衣服会被嫌弃风尘仆仆。 “知雾小姐,额上这伤需要找家庭医生给您看一下吗?” 知雾被消毒水败坏的心情更糟糕几分,摇头拒绝,淡淡道:“小伤。” 她换掉短靴,顺着旋转楼梯去二楼,正好撞上准备下楼的晏庄仪。 “怎么穿得这么简陋,上去换件更正式的裙子,”见到她这副随意打扮,晏庄仪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等下家里还有客人要来。” “还有,你这伤怎么弄的,让人看见不知道会想什么,平时怎么一点也不懂得注意自己的脸,偏偏这个时候受伤。” 她谨慎到有些夸张的语气,倒是让知雾敏锐地觉察到了些什么,抬起眼睛反问:“等下谁要来?” “这你就不用管了,抓紧时间上楼打扮下吧,”晏庄仪忙着接听手里的电话,不太客气地发号施令,临走前还叮嘱知雾,“对了,把你那头发也烫了,直发不适合搭衣服,看上去学生气太重了。” “我本来就只是个学生,妈妈,”知雾很淡漠地回,“而且我烫卷发一直不好看,您忘了吗?” 晏庄仪已经扬起笑容把电话接通放在耳边,闻言皱眉瞪了她一眼,但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电话那端的声音打断。 知雾没再理会,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晏庄仪叫来的客人傍晚才抵达,一共三位,都是第一次来,手上还拎了礼物。 知雾被安排着一块坐到会客厅的茶桌招待客人,袅袅的茶香升腾,她垂眸注视着腾空泛冷的水汽。 晏庄仪和她依次介绍眼前的几位人:“这是你纪叔叔,纪阿姨,还有这位纪家的小公子,你们小时候还见过面的,还有没有印象?” 拙劣的借口。 “都多少年前了,那时候知雾也才一两岁,怎么会记得。” “怎么会,她打小记忆力就特别好,那天回来还和我说纪炜答应了长大以后要娶她,只可惜你们没过多久就移民出国了。” 恶俗的玩笑。 “认识这么多年还没参观过你们这栋新购入的宅子,要不带我和先生参观一下?” “当然可以,你们两个年轻人有话题就坐这聊聊天吧,我们大人就不掺和了,出去走走。” 刻意的撮合。 知雾习以为常地看着门关上,整个茶桌只剩下他们两人面对面坐。 纪炜在国外呆了几年,整个人变了许多,没那么多拘束,他的指间很快夹起一支烟攀谈起来,下落的袖口里露出一截花绿纹身。 4. Contract 04 《风月不知道》全本免费阅读 Contract 04 两人身处的位置并不算暗,所以知雾能很清晰地读到短短几秒内梁圳白眼中翻涌的情绪。 先是一阵长时间的茫然疑惑,然后是浓浓的排斥感,掺杂着不知名的愤怒和厌恶。 “很抱歉,”他回绝的很干脆,“除了这个其他都可以,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知雾的心不断地往下坠,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像是被蓦然撞到鼻腔那般酸涩。 他并不关心她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也不想知道她为什么那么顺口就能喊出他的名字。 明明两人之前素不相识。 明明梁圳白的圳是一个很冷僻的字。 知雾难过地开口:“没有了,谢谢你。” 紧绷着忍了一天的情绪在这时、在一个毫不知情的被暗恋者的拒绝下,开始临近崩盘。 梁圳白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里面的雾气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掉下一滴眼泪。 他有些难以理解女生善变的情绪,想说些什么安慰,但苍白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于是梁圳白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你之后想起来可以再找我,我的联系方式借条里有写。” “钱会还给你,除了那件事外的任何事,我都会为你办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说完这些话,面前小姑娘的眼睛好像变得更红了。 他自知不是会说话的料,呆立了几秒,索性还是闭上了嘴默默转身离开。 知雾拎着那个袋子回寝室,几个舍友立刻用暧昧调侃的目光转头看向她。 “这是好事将近了?” “看不出来啊知雾,长得文文弱弱的妹妹,一出手这么猛。” “到时候成了可要请我们吃饭。” 她有些勉强地摇了摇头,背过身去将袋子放在桌上,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我们也不熟,他只是来还东西。” 舍友若有所思:“这样啊,也是,我说呢,前些天他奶奶都重病进医院了,怎么会还有心思谈恋爱。” 知雾闻言轻怔了一下,连手腕磕在桌沿的痛感都没顾得上,立即转头问:“他奶奶生病了?” “对啊,他这几天急着筹医药费的事在校论坛都传遍了,听说甚至还为了借钱给人下跪过,不过很像顺口乱编的,一听就很假。” “他可是梁圳白哎,那个包揽各项竞赛第一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大神,别人跪他求带飞还差不多。” 指尖摸索触摸到一个纸壳物品,这是塑料袋里装的最后一样东西,知雾心不在焉地拿出来。 是一只还未拆封的小小药膏,不知道是被人特意放着的,还是不小心落下的。 知雾将药盒翻转过来看用途,发现上面印着的是全英文,还是只昂贵的进口药。 梁圳白只借了四千块整,说明这支药膏是他自费买的。 他那么缺钱,为什么会买这样的药?是给奶奶用的不小心落下的吗? 这样想着,心里却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了另一个猜测。 她打开手机里的药品查询软件,搜索这支药膏的药名。 页面加载跳转,翻译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名词就是祛除淤青。 知雾盯着那几行简介小字,呼吸有点急促,不自觉伸手摸上额角的位置。 那里被撞的痕迹未消,摁上去还有些灼热泛酸。 而与那处相反的,是刚刚已经熄灭的、黯淡的心。 像是烧不尽般,他如此轻微的一个举动,又能令她源源复燃。 …… 梁圳白写的那张借条被知雾拿在手里看了很久,她几番打开社交软件搜索他留下的那串号码,临到跳转验证信息又退缩了。 昨天才刚被拒绝过,他们之间的关系除了债务这一层外,只剩下满满的尴尬。 而她去贸然加联系方式,就更像个急着来催债的债主。 还能有什么更正当一些的理由呢? 知雾抿唇,将手里的纸条仔细折好重新放进口袋里。 舍友本来要喊她下课一块去吃饭,余光瞟到一个远远走过来的人影,很知趣地收拾东西先走了。 周筝今天穿了件宽松黑色T恤,牛仔工装裤慵懒随性,挑染了午夜蓝的发尾错落散着,在人堆里简直吸睛无数。 她一面犯懒地打着哈欠,一面手抚着后颈,眼睛眯着在人群中找人。 周筝一来这间教室,很多还没走掉的学生都往她那边看,窃窃私语的讨论声泛起。 只有知雾神色如常,将自己的专业书收拾成一摞抱在怀里,主动走了过去。 “你们专业书真是越读越厚了,”周筝学的是设计类专业,相比于法学专业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两手空空,她顺手将知雾手里重重的一叠全接过来,轻松地单臂夹着,“去哪吃饭?你挑地方我请。吃完帮我去图书馆补个课,再不学真得完蛋。” 周筝副业兼职了自媒体模特,上学期拍摄赶日程很忙,艺术设计学概论这门课光荣挂了科,新学期开学马上要参加补考,于是只能求助上知雾。 “那你把课本带上,我给你整理下知识点。”期初课程进度上得慢,作业也很少,知雾的时间很空闲,乐意帮这个忙。 吃完午饭两人出发去了校图书馆,这个点里面的人依旧很多,她们没有提前占座,本来以为会没位置,没想到周筝打了个电话说了两句,立马有两个带着帽子的男生给她们腾了地。 周筝人缘一直很好,周围总不缺朋友,她的交友圈广泛丰富,活得耀眼且浪荡。 有时候连知雾都很羡慕她。 这个点图书馆里阒然无声,大家不是在午睡就是在刷题。 知雾带了笔电,帮忙整理归纳背诵资料。 还没敲一会儿,忽然感觉身侧一暗,偏脸看见周筝支着的脑袋滑落下来,趴在桌上枕着她厚厚的课本,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睡沉了。 知雾给她轻轻盖了件外套,怕打扰到她睡眠,连敲击键盘打字的声音放轻了许多。 也是从那个时候,听到对面传来的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很轻很闷,拢在口罩里几乎听不见。 她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电脑显示屏幕后,被书淹没的一道高大的身影上。 他将帽衫的帽子恹恹拉着,整张戴着白口罩的脸几乎淹没在阴影下,同样陷入深度昏睡。 他的物品其实寥寥无几,连个装热水的水杯都没有,只有数不清的书本,有些甚至已经过界满溢到了知雾这头。 有几本封面太熟悉,以至于她仅仅瞥过一眼,就能辨认出是哪一本,都是她已经修学过的法学专业基础课本。 知雾心跳频率开始加快,屏息悄悄拿过离她最近的一本翻阅。 书是崭新的,但是第一页上龙飞凤舞写着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名字,应该是五块钱从二手书店购入的。 继续往后翻就变成了很标准的梁圳白字迹,他学东西很快 5. Contract 05 《风月不知道》全本免费阅读 Contract 05 晚上六点,梁圳白穿梭过斑马线准时到达Pinsea。他才来这里上班不久,加上峻冷寡言,除了和老板庞哥能说两句话,和其他的几名同事几乎零交流。 所以即使是看见他来,大家也只是安静一瞬,都默契地当作没看见,继续拿着拖把和抹布自顾自埋着头闲聊。 梁圳白独来独往习惯了,毫不在意地背着包从他们身旁经过,进更衣室,开柜,换上那身廉价工作服。 他冷硬着脸,熟练地抬起修长的手指给自己系上纽扣。 透白衬衫下包裹着的那副身躯,并没有看起来那般清瘦,起伏有力的薄肌线条遮掩在硬挺的布料内,身上的几片淤青也被挡得严实。 只有从脖颈到胸口的那片肌肤泛着不太正常的红色,高烧症状还在不断地侵袭着四肢百骸,除了肌肉的酸痛外,连脑袋的转速也在昏沉变慢。 准备将包存入员工储物柜前,梁圳白的动作一缓,不知想到了什么,滚动了下喉结重新打开拉链,将一袋药从里头拿了出来,这才锁上柜门。 这是他在图书馆不小心睡着时,不知道谁放在他桌上的。 仔细查看发现都是几样常见的退烧消炎药,一模一样的功效买了四五种不同的牌子,像是不太会做选择的有钱人将药店胡乱扫荡了一圈,再捧到他面前供他挑选。 梁圳白背抵着柜门,握着袋子无声息讽然一笑。 连生病都不敢的人又哪配挑拣什么,他体质好,很多小病小痛都靠自己撑着自愈,实在撑不住了就随便买一样价格最便宜的应付着。 要是放在平时,陌生人放在他座位上的东西,他绝对碰都不会碰一下。 但是今天坐在图书馆里,脑袋昏得厉害,连书上的字都模糊晃动成了好几个,冷汗在脊背一层一层的洇出,快要将衣服的内衬湿透。 他趴下原本只是想眯一会儿,很多规划的知识点都没看,还没到可以休息的时间。没想到这一觉直接睡了两个小时,连夜班时间都快要迟到。醒来后更是症状加剧,头疼如同针扎般刺入脑海神经,几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他低阖着眼,抓着书页的手指死死攥紧成拳,硬生生咬着牙硬扛。 意志挣扎搏斗间,眼前那杯还剩点余温的水和袋子里的止痛胶囊,成为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 退烧药的药效逐渐在体内挥发,梁圳白的神色已经好转了许多,除了头还有些晕之外,几乎和平时无异。 他就是这样一块踏不烂压不弯的破石子,命虽贱但也硬得很,扔哪都能活。 梁圳白望着那袋子药,紧绷薄凉的眼底逐渐变得松缓,从最里头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便签。 ——其实也算不上是便签,只是一张随手撕下的半页纸条,上面用端庄秀丽的字迹写了几种药的服用剂量及忌口,周到且细致。 他像个贫瘠的拾荒者,反复默读着这几行字句,悄悄收紧手指,企图从中汲取到一丝裹身的温暖。没来由的,脑海忽然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一张温柔淡静的脸。 梁圳白鬼使神差打开自己的社交软件,找到列表中的人问:[下午的时候,你有没看见过有人来我位置上?] 没几秒。 [17法学3班官致风:啊?不知道啊哥。] [FIONN:你不是就坐我对面准备辩题资料?] [17法学3班官致风:这不我筝哥下午破天荒来图书馆了,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就把位置让给她了。] [FIONN:周筝?] [17法学3班官致风:对,她,边上还有个美女,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我们专业第一。幸亏我提前找人打听过她不参加这次的辩论赛,不然我们拿奖金可有点悬了。] [FIONN:……] 稍微和梁圳白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只专注学业竞赛奖项,向来对校内外事物表现得兴趣很寡淡。官致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识趣地打算结束话题。 没料下一秒就看见他问:[她叫什么名字?] 官致风意外地挠了挠脸颊:[呃……董知雾。] [FIONN:把她联系方式推给我。] 屏幕另一端躺着玩手机的官致风手机差点砸到脸上,怀疑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能亲眼看见梁圳白主动要人联系方式。 梁圳白指腹轻燥地摩挲着手机屏,低头看着官致风火速推过来的名片。头像是张乳白色的小猫,昵称也很简洁,单字一个雾。 他没太犹豫,很快发了条验证申请。 等了好一会儿对面才通过。 [雾:找我有什么事吗?] 梁圳白直接将手里药的照片发了过去,询问意味不言而喻。 知雾很坦率:[这些药是我买的。] 梁圳白刚要拧眉,对方好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一般,飞快地打字。 [雾:不过不许还钱!] [雾:上次你也给我买药了不是吗?我们扯平了。] 梁圳白手指长久顿在屏幕上,半晌后才因她拙劣蹩脚的借口,唇边溢出抹无语的笑。 扯哪门子平? 他买的那支药膏顶破天也才一两百,袋子里这几盒不用看都知道远超出这价。 要是现在还察觉不出对面小姑娘对他的那点小心思,这几年的摸爬滚打也算是白过了。 马上临到上班的时间点,梁圳白也没功夫再继续和她掰扯,将药钱径自转了过去,将手机揣回兜里出门。 老板庞哥今天正好也在,悠哉地坐在吧台前,让调酒师调了杯DANKKE。 见到梁圳白有些恹恹的苍白病容明显吃了一惊:“病了?怎么不请假去医院还来上班?” 梁圳白将手里那一袋药放到他面前,没太所谓地回:“已经吃过药了,不碍事。” 庞哥以前还开过家网吧,梁圳白给他修过一年电脑,两人也算老朋友,他哪不知道梁圳白平日的节俭性子,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份花。 翻了翻这一袋子五花八门的药盒,不由得瞪直了眼睛:“谁买的,这么破费?反正绝对不可能是你买的。” “难不成是喜欢你的小姑娘送的?”他酸溜溜地暗戳猜测,“你还真是招人喜欢。” “我哪里招人喜欢?” “当然是这张脸啊,”庞哥往嘴里倒了口酒,闻言啧啧两声,“你都不知道,自从招了你来之后,店里生意肉眼可见的变好了。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女客人明里暗里跟我打听你联系方式。” “你都不用做那些活,光是站那,就是我们Pinsea行走的宣传招牌哈哈哈!” 梁圳白弯腰拿了瓶酒,朝着桌沿漫不经心地磕掀了瓶盖,酒沫喷出,他单手拎着往堆叠好的玻璃杯中倒。 闻言淡淡掀眼皮瞥庞哥一眼,意味不明地跟着扯唇,眼中却没什么笑的情绪。 明明是句正儿八经夸人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听了之后,心里却忽然莫名其妙开始不太痛快。 …… 春仁医院住院部早上空旷得近乎阒然无声,衬得上行电梯那声“叮”开门音被格外醒耳。 知雾纤长柔软的发丝顺在胸前一侧,用洁白的缎布发带松松系着。她下午还有课,挎了个托特包装着课本,浅口单鞋踩上刚用消毒水拖完的光滑瓷砖地面,缓慢脚步透 6. Contract 06 《风月不知道》全本免费阅读 Contract 06 知雾没想到梁圳白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端着盆的手被吓得轻微一抖,差点脱落掉下去,在他的注视下没来由紧张地翕着唇:“我……” 解释的话语还没完全出口,梁圳白已经抬起长腿进门,自然不过地接过她手里烫手似的盆,闯进卫生间面不改色地熟练清洗起来。 洗完盆,又将知雾没来得及理好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遍。 他干活作风整洁利落,三下五除二就将柜子擦完,还将吴兰芳床位的靠背升高,腰后垫了几个枕头让她坐着更舒适。 知雾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抵着脚尖无措地静静候在一旁。 床上的吴兰芳看出她的尴尬,见状,赶紧扯了扯梁圳白的手臂:“圳白,你这孩子先别忙活了。赶紧给人家小姑娘找条椅子坐坐,刚刚她可帮了我大忙喽,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听到这话,梁圳白再次将视线盯向知雾,不加任何掩饰的目光直勾又敞白,轻易看热她的脸。 知雾恍然装作没看见,摆弄裙沿的衣褶,硬着头皮专注看着床的方向。 吴兰芳热情地拉住她的手腕,笑得骄傲又埋怨:“姑娘,这就是我孙子梁圳白,读书学习成绩可优秀了,现在在上誉念书。” “可惜我这把身子骨不争气总生病,连累他去辛苦打工借钱凑医药费动手术,年纪轻轻就背了一身债,是我对不住他。” “很多时候我总想着,都有这个岁数了,也活够了,与其做个拖油瓶似的负累,还不如早点……” “奶奶!”梁圳白不赞同地出声,打断了她即将要出口的丧气话。 吴兰芳看了他一眼,忧愁地止住话头,没再接着说,很快换了个话题:“对了姑娘,你是哪个床位的家属?哪个亲人生病住院了?要不要紧。” 知雾暗道声不妙,她很少对长辈撒谎,眼神飞絮似的飘动,支吾道:“奶奶其实我……” “马上到饭点了,不一起去吃个午饭吗?”梁圳白的低醇嗓音适时插进来,没让她继续往下说。 知雾意外地看了他眼,随即立马默契会意,顺着话头答:“好啊,我正好也饿了。” “那你们赶紧去外面吃点,”吴兰芳被打岔后便没再继续追问,关切嘱咐道,“姑娘,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让圳白给你买,奶奶掏钱。” 她颤颤巍巍地佝偻着身子,想下床翻找自己的钱袋,被知雾再三阻止了才作罢。 好不容易安顿好吴兰芳,两人拿上东西走出了病房。 医院外日头正炽,热风浪滚,知雾忘了拿伞,走出门瞬间出了点薄汗。 光线晒得她眯起眼,不由得抬起手背遮到眼前挡住阳光,肩膀的发丝也顺着动作垂落,滑落到鬓边。 两人原本并着肩走,梁圳白平速前进的身影毫无征兆地顿了一下,瞬间被知雾超过。 还没等她回头查看怎么回事,那道身影又迈着长腿重新追了上来。和原先不一样的是,从左手边站位悄无声息换到了右手边。 梁圳白的身形比她高大一倍有余,站在一侧正好挡住光源,没让她再继续晒到一丝一毫。 “谢谢。”知雾弯起那双淡色的棕瞳礼貌道谢。 梁圳白缓慢侧脸乜了她眼:“该我对你说。” 昨晚酒吧生意好,工作干到凌晨通宵才结束,他刚换了件衣服,还没来得及合眼,又得匆忙往医院赶。 吴兰芳刚动完手术,身边不能缺人,一路上他都在担心老太太要是醒了,难受没人管该怎么办。 谁知道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背对着门坐在床边不太熟练地轻拍着老太太的背,和她柔声细语地解释着。 窗外照进室内的低温日光给她勾勒了一层朦胧光晕,看起来竟然有些看不太真切。 如果第一次是施舍,第二次是好心,那么第三次又算什么? 他听见自己血液汩汩复苏的声音,连嗓音都发哑,一股陌生情愫横冲直撞般悄然侵占着他的心脏,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很快,梁圳白就给自己泼了盆冷水,强行冷静了下来。 两人之间家境差距不只一星半点,她是众星捧月蜜罐长大的千金小姐,而他只是个四处借款还债的穷小子。 出现在这里,兴许只是她一时心血来潮。 如果他当了真,才是真的会拖累她。 “为什么一个人来医院?”梁圳白开口问,“还是来的住院部。” 知雾心跳快了一拍,放在衣兜里的手心悄悄收紧:“之前我听人说起过你奶奶生病的事情,在图书馆的时候又刚好看见你压着的缴费单,所以……”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侧身横亘到跟前逼停她的步伐,语气压着抹莫名的情绪:“看见了就来?你对谁都这么好心吗?” 为什么总是在无条件对他示好? 从借钱到买药再到现在帮他照顾亲属。 不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他都不信。 “我、我单纯想做点好事帮助同学不可以吗?” “医院离学校又不远,我来看上次额头被撞的淤青,顺道过来看一眼。” 知雾一撒谎就会耳朵红,是从小就有的毛病,现在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耳朵肯定滚烫得没边了。她说完低头,将脸又往衣领里埋了埋。 下一瞬,她感觉额头有点发痒,刘海被人用修长手指轻轻拨开,他指尖触碰到的那片肌肤瞬间火烧似的。 知雾没想到他会忽然动手,急急用手心去挡刘海梢:“做什么?” “你的淤青已经好了,看不出什么痕迹,”梁圳白查看完收手,静静答,“这个借口并不能说服我。” 知雾轻轻撇开脸嘴硬:“对啊,其实我不是来看伤的,我就是单纯做好事。” 他冷脸迈步缓缓逼近,颇具侵略性的身影笼罩下来,将她去路封锁,额上跳动的青筋昭然着耐心告罄:“董知雾,你再编?” 知雾被他困在臂弯,几乎一抬脸就能擦上他的下巴。 从小到大除了大哥和父亲,她从来没和异性有距离这么近的时候,那双水做似的杏眼睁圆了,白净的脸上蓦然透出一抹粉。 她咬住下唇,眸光犹豫摇晃,迟疑道:“你真要听实话?” 梁圳白鹰隼般的目光依然沉默地盯着她,一副追问到底的架势。 她掌心都是汗,捏了把裙子,豁出去了。 “梁圳白,其实是因为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心里顿时觉得一阵松快。 在心里憋了足足五年的少女心事,终于能够有机会当面对着他言明。 尽管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场合,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但是她仍然大着胆子捧出一颗心来,炽烈地,坚定地在他的面前交付。 “借你钱是不想让你四处奔波求人,给你买药是担心你病情加重,来这里也是想帮你照顾亲人。” 知雾真挚抬眼,嗓音有点抖。 “你其实不用对我这么防范戒备的,我对你好完全发自内心,也不需要你任何的报答。” 出乎意料的。 那双纯然 7. Contract 07 《风月不知道》全本免费阅读 Contract 07 知雾没注意到梁圳白的神色变化,关注点偏移,凑近有些难为情地认真纠正店主。 “老板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 她余光偷偷飞快看了梁圳白一眼又闪回,生怕他听见不高兴。 好在梁圳白好像根本没听到,付完钱就径自将两人的餐盘端了往外走,找了张擦拭干净的桌子放下。 知雾遗传了晏庄仪的洁癖,总觉得用湿哒哒的抹布擦得不够干净,抽了张纸巾将桌面又仔仔细细擦了擦。 纸巾擦到梁圳白那头时,他已经两三筷子将一碗面下肚。 而她压根还没开始动。 “面要坨了。”梁圳白好意提醒。 “知道了,”知雾恋恋不舍地收手,还没消停会儿,又冲他摊开沾上点油渍的掌心:“但我还没洗手。” “我家规定手不干净不能用餐。” 梁圳白眸色深静,深吸了一口气,对她刻进骨子里的规矩简直没了脾气。 他将自己筷子搁下,转头冲进边上的便利店买了两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自己洗。” 知雾不太利索地接过来,她感觉两只手都有点黏糊,一手端着水,另一只单独的手就不太好揉掉脏东西,矿泉水倒没了大半瓶,她还是觉得手心别扭。 正准备再开一瓶时,一旁的梁圳白忽然接过她手里的瓶子,示意她用两只手洗。 知雾欣赏着他绷着脸极力克制情绪的模样,眼中却浮起淡淡的笑意。 相比起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模样,她更喜欢梁圳白有点人味的样子。 哪怕是生气的、不耐烦的,也比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要生动。 因为她清洗的动作实在是太磨蹭,梁圳白看不过眼地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到水下。 知雾的手匀称细腻,修剪圆润的指甲上涂了裸色甲油胶,非常秀气。 相比之下,梁圳白的手便粗粝许多,骨节也宽大许多。 他一只手就能轻松将她两只手合握在手心,从指根到指尖,仔细地一寸寸摩挲过去,没一分钟功夫就洗完了。 望着自己重新变得干干净净的手,她情不自禁地开口:“梁圳白,我不是想和你玩玩的,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却也没抬头,语调无比清醒:“我们不合适。” “董知雾,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从一开始就没可能。” “钱我会尽快还你,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早点回去吧。” 拒绝的话即使说得再好听委婉也同样令人感到难过。 她的眼眶因为这句话又开始轻微泛红,转过身去瓮声瓮气道:“我没催你还钱!” 她说得很小声,但梁圳白听见了,眼中不易察觉地缓和下来:“嗯,是我不想欠你。” 知雾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她急急用手背抹了,掩饰般拿起筷子夹了根面条塞进口中。 无言吃完这顿饭,知雾要回学校上课,而梁圳白得回医院继续照看吴兰芳,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临踏上公车前,她挎着包,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忽然发觉即使鼓起那么多的勇气,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从来没被拉近过。 她永远都只能够在身后偷偷观望着他的背影。 隔得好远好远。 …… 因为表白失败,整个下午上课知雾都没什么精神。 笔记本纸页摊在跟前,手中的中性笔跟着教授的淳淳讲述抄录着知识点,做这样机械的事情,脑袋里想着什么,手底下无意识就会跟着犯错。 ①形式诉讼法学是现代法学体系中不可或缺的梁—— 划掉。 在侦查程序中,侦查机关与犯罪嫌疑人一方都是平等圳—— 再划掉。 提起公诉遵循起诉便宜白—— 划掉划掉! 知雾烦恼地磕住笔,胸口轻微起伏着,拢着眉宇,心里骤然涌上一股焦躁。 连一旁因为视力不好抄写她笔记的舍友都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感觉你心不在焉的,字都抄错了好几个,平时你很少涂改的。” 知雾望着被自己划掉的那几个字,抿了下唇:“可能生理期要到了,身体不舒服,心情有点烦。” 舍友体谅且信服地点了点头:“回去煮点红糖姜茶喝吧,再吞片止痛药,看你平时生理期疼得可辛苦了。” 等到上完这一下午的专业课,她和舍友收拾了下东西准备一起去吃晚饭。 知雾正将厚厚的专业书一一塞进包里,耳边忽然飘过几句同学的碎语。 “……真是董知雾啊?看她今天的打扮,好像是挺像的。” “什么挺像的,明明就是好不好!” “法学院女神都看不上,看来梁圳白是真的很难搞定,不愧被称之为高岭之花。” “她家里不是很有钱吗,实在不行拿钱砸到人家愿意不就行了。” 知雾动作一滞,断断续续地听着她们的讨论,心里忽然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登陆手机上的校网论坛,果不其然看见今天她和梁圳白一块吃面的画面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发到了论坛上,并且还在置顶飘红了。 照片里抓拍的梁圳白眉心微折,在讲话,神色却不能算好,往差劲点说甚至有些冷鸷。而她的目光却少有的晶亮,望着他的目光温柔而深隽,唇边还漾着浅浅的梨涡。 谁在追谁,谁喜欢谁简直一目了然。 底下的回复楼可以说是五花八门,大多都是唱衰的。 [圈子不同不必强融,董知雾居然有朝一日都沦落到去这么破败的面馆吃面了!她身上这身行头都能把整个店铺买下来了吧。] [客观说来,梁圳白这张脸真能扛啊,怪不得有这么多姐妹前仆后继地被迷晕!到底谁能将这朵高岭之花拉下神坛呜呜~] [不懂就问,梁圳白是要当凤凰男?] [说什么呢?梁圳白压根没看上她,少自作多情!] [楼上梁圳白破防小迷妹?] [?滚啊,老子男的。] 解正浩愤然地将手机屏幕摔在桌面摆放的资料册上,转向另一边不忿嚷嚷道:“圳哥,这照片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早上去陪护你奶奶了吗?是不是有人故意搞你?” 他们宿舍是不同专业的混合寝,本身人就没住满,到了大二专业分流,剩下的几个室友又重新调回班寝重排,最后整个寝室只剩下两个金融专业的还住着,空旷又清净。 梁圳白在宿舍正中央摆了一张塑料的折叠桌,桌上堆满了下周辩论赛辩题的准备资料,闻言徐徐抬眸:“什么照片?” 解正浩麻利地将手机屏幕呈到梁圳白面前。 他慢悠悠地转着笔撂了一眼,看完又反应平淡地低下头:“被人偷拍的。” “偷拍?那说明你真的和董知雾在一块吃过饭?” “她来帮我照顾我奶奶,请她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解正浩的表情越发古怪:“那她怎么会知道你奶奶在哪个医院的几号病房住院?你告诉她的?” 梁圳白从那堆资料里抬头,警告般眯眼无波乜了他一眼。 8. Contract 08 《风月不知道》全本免费阅读 Contract 08 一开始知雾并没有打算答应周筝参加辩论赛。 下午上完课和舍友回宿舍的路上,两人撞见了几个做自媒体的街拍摄影师。 上誉这种985TOP级别的名校,平时也会有很多旅游团来组团参观,校园内经常会遇见一些采风取景的摄影,亦或是一些来拍组片的模特。 有个博主街拍在网上爆火后,近两天来上誉的人流量都陆续增多,临近傍晚人数更是激增了一倍,甚至还有些扛着设备四处采访的街访人员。 没有任何想入镜的想法,知雾立刻拉着舍友埋头快步往前,企图以最快的速度冲刺奔出这个潮流圈。 偏偏这个时候,舍友的鞋带忽然散开了,她跟着知雾勉强跑了两步,终于还是顿住脚步惊呼:“等一下,我得系一下鞋带。” 知雾被拖住了脚步,耐心地原地等了她一阵。 好不容易等舍友系好直起腰,知雾察觉到身后有人在接近,紧接着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有些疑惑地回头,避无可避地撞上了一架正面对着她拍摄的长炮相机。 “你好,我们是街拍摄影师,看你长得很漂亮,能不能邀请你去那边给你免费拍一组……” 知雾刹那抬手遮住自己的脸,耳中嗡鸣,蓦然什么都听不见了,眼里只剩下那黑漆漆的镜头,像个能吸人的漩涡,在慢速地旋转着。 一会儿变幻成倒计时时钟,一会儿又变成虚空演奏的琴弦和看不清的一排人脸。 胸口一阵滞闷,即使再用力地呼吸也无法纾解。 久违的恐慌感骤然涌上心头,视线明暗地晃动了好一会儿,知雾才意识到,是自己在无意识咬着牙关发抖。 舍友观察到她状态不太对劲,立马挺身而出将她护住,上前和那些摄影师们争辩这是一种很不礼貌的偷拍行为,要求他们将刚刚的照片删除。 然而她毕竟还只是个涉世不深的学生,压根说不过那些为了博流量可以豁出脸皮的老油条,很快气得涨红了脸。 知雾躲在她身后,苍白着脸满头大汗,已经丧失掉所有的力气,几乎动弹不得。 唯一残存的理智催促着她呼救,她哆嗦着手,眼前发虚地拨通了周筝的电话,断断续续道。 “周、周筝,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我好像……又犯病了……” 打完这个电话没多久,很快一辆车风驰电掣地从北门开过来,急刹回旋,强势地亘在两批人中间。 放学后上誉北校区冷清空旷,周筝愣是把手底下的电动飚出了机车的速度。 这个点她原本应该在寝室里赶作业,衣服和胳膊上还残留溅上去的颜料渍,不修边幅到像个搞行为艺术的。 周筝先转头确认了一眼知雾此时的状态,接着利落跨下车,异常熟练冷静地和那些人交涉起来。 她兼职行业是模特,平时和摄影师们打交道最多,最后以配合拍摄一张街拍为条件让他们将手里知雾的照片删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火速将事情都处理完毕后,周筝向知雾伸出手:“能起得来吗?” 知雾缓过劲来了,点了点头,借着她的手从地上起身,撑着额慢慢走到花坛边靠坐着。 “你没事吧,刚刚你脸色特别差,”舍友拍拍胸脯,仍然心有余悸,“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面对镜头僵硬成这个样子。” 周筝替她解释:“她有点抵触拍照。” 其实不是拍照,真正让知雾产生抵触情绪的是镜头。 平时照相做过充分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忍几秒也就过去了。 今天这些自由摄影不由分说一顿的抓拍行为,是真的把她吓得不轻。 周筝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调成相机模式,将摄像头对准她:“难受吗?” 知雾盯着感知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那就好,没变得更严重。”周筝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到底,就被一个电话打断。 知雾余光无意瞥到来电显示的人名,叫做官致风。 周筝顺手接起来:“喂?有屁快放。” “……” “不是,你还真不客气!时间这么紧,说给找个人替你参加辩论赛就能立马找到?”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周筝将放空的目光转移到了知雾身上盯着:“她?她不会参赛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 “少废话,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再给你另想办法。”她果决地将电话挂了,烦躁地捋了一把额发。 “怎么了?”知雾敏锐察觉出她的苦恼,抬眼柔声问。 周筝含糊其辞,显然不想让她趟这趟浑水:“没什么,有个朋友病了,没空参加这周末的辩论赛,想让我找个人帮忙替他。” “回头我帮他发个消息问问。” 两人心知肚明,能代替参加辩论赛最好的人选就在这里,官致风给周筝打电话的原因也多半是冲着这个。 只是她没有多提,知雾也就不继续追问了。 周筝临走前叮嘱她:“这两天下课了就早点走,少理会这些摄影师,实在不行戴个口罩再出来。” “嗯,”知雾淡淡笑,“我没事的。” 周筝来去匆忙,很快跨上来时的那辆电动离开。 舍友也搀住缓慢起身的知雾,两人默默地继续往回走,预备回寝。 夜幕降了下来,蝉鸣声躁耳,次第亮起的路灯将影子扯得孤单纤长。 “……其实会觉得我挺没用的吧。” 两个女孩子并肩走在一片安静里,知雾忽然出声。 “什么?” “因为惧怕镜头,我已经很久没有上过台了,”知雾插着兜慢慢往前走,“无论赛前做了怎样充分的准备,到了台上,面对那些摄像机的时候,都会变得一团糟。” 舍友爽快安慰:“这有什么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嘛,为什么要强迫自己?” 知雾轻轻笑着摇头,心想或许普通人是这样,可董家人不是。 晏庄仪从小要求她将每样事做到最好,无论是成绩还是人缘、名望,都要足够出挑。 以前她会觉得自己只是父母拿来挣面子的工具,长大了却逐渐开始理解,享受着别人所不具备的资源,就得比别人更努力数倍才能收获真心实意的褒扬。 毕竟单是有钱这一项光环,就足够盖过自身所有的亮点。 她也有野心,不想别人提起董知雾这个名字时是黯淡的、纤弱的,渺小如萤火。 想要变得出色,变得更有力量,能 9. Contract 09 《风月不知道》全本免费阅读 Contract 09 解正浩整张嘴的空间都被这个三明治塞满了,连嚼都费劲,艰难地摆着手给自己比划了个拉链拉上的手势,表示再也不敢乱说了。 梁圳白这才松了手。 甫一得到释放,解正浩就将头一扭疯狂呕吐,将整个嘴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这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他用手背擦着嘴眼含热泪地控诉:“不是圳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知雾好心递了一块干净手帕过去,解正浩顺手接了,发现是她给的后又重重放下:“谁稀罕你给的!” 知雾被这大嗓门吓得脖颈一缩,不知道自己是哪做得不对,惹得他对自己存在那么强烈的敌意。 她无奈解释:“你误会了同学,我真的是受人委托来帮忙的。之前梁圳白已经和我说得很明白了,我也不会拿你们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奖项开玩笑的。” 解正浩狐疑:“真的?” “是真的,”知雾眉目轻快地笑了笑,“所以也请你不要再用偏见的目光对待我,打辩论最首要一点难道不是先达成内部团结一致吗?” 解正浩因她柔风般的笑容恍惚了一瞬,像是被说服了,有些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偏开脸没有再说话。 梁圳白坐在两人中间,丝毫没受影响地垂睫吃着三明治,冷硬的腮被塞得满当。 他吃东西向来大口,也很少挑食,会给人一种无论吃什么都能吃得很香的错觉。 知雾就着他的脸,将手里吃了半天没吃完的早餐又啃了两口。 没过多久,长得有几分文艺气息的最后一位长发辩手也到了,简单自我介绍后,四人开始做正式讨论。 持方已经早就通过抽签决定好了,他们抽到的是正方。按照辩位划分,一辩是陈宾柏,二辩是解正浩,三辩是梁圳白,四辩是知雾。 一辩立论,二三攻辩,四辩的主要任务是总结陈词。准备稿子时不仅要快速抓捕对方的漏洞,还要升华己方论点层面,这不仅需要思路清晰,临场应变力强,对于语言的情感共鸣也是一种考验。 知雾来前也看过官致风之前写的稿子,写得中规中矩,正如解正浩之前说的,他也只是来抱大腿混个学分,并没有要突出表现的意思。 整个队伍的得分点很大一部分都仰仗二三辩的发挥,计划留给四辩的时间并不多。 “我不太同意这样的安排,”知雾将稿纸整理了一下握在手里翻阅,提出反对,“你们是在兵行险招,四辩的结辩才是整场扳局的关键,我需要更多的时间预留。” “你说得倒轻松,这还得重新补写四辩稿,”解正浩满脸写着“不可理喻”四个字,“马上就要比赛了,你哪来的时间?” “更何况就算真把质询的时间留给你,你也不一定能发挥好,到时候可别得不偿失。” “解同学,”知雾握着笔轻松勾唇,白皙柔美的面容上洋溢着自信,“我既然这样提了,就说明今天一定会把这份稿赶出来。至于能不能发挥好,实力服人,到时候你看过我的稿子,心里自然会有论断。” 说完,她转头征询梁圳白:“你觉得呢,队长?” 梁圳白并没有反对:“之前那样的打法纯粹是因为参赛队友发挥水平有限,不同队友当然不同考量,我们会尽量为你预留充足时间。” “不是!哥!” 解正浩急了,“我们对她水平没底,采取保险一点的方法不好吗?你怎么就这么相信她?” “在对手对我们的辩论风格极为了解的情况下,更换策略未必不是个出其不意的好办法。” 梁圳白和知雾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读到了认同。 惟有解正浩悻悻地翻了个白眼:“得,你俩也是共脑上了。” 时间给得太少,改稿的时间被压缩得很紧,除此之外她还得和其他三人预测对手观点和针对性的方法。即使知雾之前写辩论稿的经验丰富,也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吃力。 这份稿子整整改到下午才有了点眉目。 知雾觉得眼睛有些累了,想去柜台买杯咖啡休息一下。 她刚点完单,门口悬挂的风铃忽然被晃了一声,一下进来了四道拎着电脑包的熟悉人影。 说是熟悉,其实也不过是在同一个专业打过几次辩论的关系,也谈不上认识。 但进来的人却不这样想,见到知雾时,为首的那个人明显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知雾学妹!”陈明洲熟络地唤她,“这么巧,你也有兴致来这个咖啡店喝咖啡啊?” “这样吧,你点单,算我请你的。” 这个学长就是之前锲而不舍地想让她加入辩论队的那位,知雾之前没有意向,现在更加不会有,平白无故的请客她受不起,闻言立刻摇了摇头:“不用了学长,我不需要,我已经点——” “以我们俩的关系和我还客气什么,” 陈明洲热络到简直有些过了头,直接做主替她将咖啡点了,“不知道你平时爱喝什么,就把我平时喜欢的两个口味各点了一杯,可以都尝尝看。” 知雾拒绝不成,蛮勉强地笑了下,心里不耐到达了顶峰。要不是饮品还没做好,都忍不住想直接走了。 “对了,这几个是我辩论队的队友,都是法学专业的,你应该也都见过。等会儿打算在这讨论一下明天的辩论决赛,”陈明洲语气微微有些遗憾:“我其实一直挺惋惜的,当初没能争取把你拉到我们辩论队里。不然这场辩论赛的第一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哪至于还要和一些乱七八糟专业拼凑出来的野路子队伍打。” “当然,知雾学妹,你现在如果反悔想要加入的话,我们依然非常欢迎。你想要在哪个位置随便挑,哪个位置都可以给你。” 知雾无声扫了眼陈明洲身后那几人,挑唇淡淡道:“谢谢学长抬爱,只是学长你队伍里明明不缺辩手,却还要一直拉拢我进去,说给我让位就让位。你的队友难道不会觉得这种淘汰方式,有点过于草率了吗?” “那又怎么样?”陈明洲好整以暇地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笑得有些阴郁又坦然:“只要能不让梁圳白赢,我什么都可以做。” 乍然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知雾轻怔住,转而皱紧眉头:“你什么意思?” 校传言陈明洲家境挺不错,是个不缺钱富二代,很早就因为一些奖项竞争单方面嫉恨上了梁圳白。 前几场辩论赛的时候两支队伍在后台还 10. Contract 10 《风月不知道》全本免费阅读 Contract 10 为了践行这句承诺,知雾一整个下午加晚上都沉浸在修稿顺词的工作中。 直到接近咖啡店打烊的时间,店员有些抱歉地告诉她店铺马上要关门,不能再继续接客了。 知雾这才抱歉一笑,甩了甩发酸的手合上笔盖,开始收拾整理自己那些标注点满满当当的资料。 其他几个人很早就有事先走了,这个点咖啡店也几乎没有生意,冷清到了有些空旷的程度。 知雾将东西都装进包里,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 深夜的海市逐渐飘起小雨,空无一人的昏暗街路将店面溢出的那丝暖光吞噬殆尽,黑压压的看得人心头发沉。 天气预报并没有说今天会下雨,她也忘记将伞放进包里,一系列的不凑巧导致她只能够淋着雨回寝。 知雾尝试将自己的那个小包遮在头顶,却发现根本挡不住什么。于是无奈转为用手机地图查询附近最近的一家便利店,想就近买把新伞。 刚查到一半,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被放在门口石阶上不太起眼的东西。 凑近一看才发现是把有些岁月年头的旧伞,花纹是很质朴的蓝黑格子,钢制的伞骨结实,拿在手里很有份量,撑开后应该会很大。 更重要的是,知雾一眼就认出了,这把是梁圳白的伞,陪伴着他度过了整整三年高中生涯。 他来的时候手上并没有拿任何东西,走的时候当然也不会留下什么。 但这把伞既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说明梁圳白在走了以后,还不厌其烦地回来过一趟。 只是因为担心下雨,给她送了伞。 四周无人,知雾心口发热,再克制不住地放肆翘起唇角。 被雨夜照亮的杏眼像是高悬的晚星,在此刻静谧一隅里,缓慢又无声地跳动着。 …… 辩论赛决赛是下午才开始,但第二天知雾照样起得很早。开了台灯无法松懈地又开始重新审稿,最后仔细检查了一遍昨天有没有什么地方有疏漏。 赛程规定每个人都必须穿正装上场,知雾平时穿的都是一些休闲设计款的西装外套,几乎是翻箱倒柜才从角落里翻出一套崭新的纯黑色西服。 她去卫生间把衣服换上,白色衬衣束进裤子,纤长的头发用皮筋扎了起来,每缕碎发都被收拢到耳后。 细瘦的手腕上扣了一块女士腕表,这是昨天梁圳白特地嘱咐的,不仅可以提示自己,也可以掐着时间提醒他人。 全部收拾好走出来的时候,宿舍的几个室友明显感觉到眼前一亮,不住地夸她气质变得不一样了,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平时知雾的打扮看着太温柔,总给人种天然无害的错觉。穿上这身后,这份柔反而被削落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知性松弛的美。 “有些人穿正装也和天仙似的,”舍友啧啧称奇,笑嘻嘻地贫嘴,“怎么我穿就像个卖保险的一样。果然网上大家说得没错,时尚的完成度全靠的是脸。” 知雾被她的话逗得眉眼松缓,满心的紧张感也暂时淡了几分。 正装需要搭配一双高跟鞋,知雾的高跟鞋其实不多,有几双只是从家里带来摆着以备不时之需,连试穿都没穿过。 她挑了一双JC的Saeda系列丝绒尖头黑跟,钻链勾着纤细的脚踝,露出白皙的脚背,看上去优雅与简约兼并,气场十足。 只是这种大牌的鞋子大多是美丽刑具,走起来需要小心翼翼的,不然很容易崴脚。 知雾很少穿这种细高跟,自从换上之后整个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脚上,再也顾不上其他的。 抵达备赛后台时,以陈明洲为首的几个反方辩手早就已经到了,而正方这边除了知雾之外只有梁圳白一个。 两边不仅是阵营分明,连坐的位置也恨不得划出一道银河。但是不论是哪一方的,看见知雾的时候,目光都不可避免地在她身上停留两秒。 不过知雾始终没抬头,自然也没察觉到这些视线。从法学专业的宿舍楼到教学楼这边的路也不算短,她低估了这双鞋的难走程度,一路过来脚背肌肤都有点被磨红了。 她垂着长睫,慎之又慎地走稳每一阶台阶,每个步子都尽量走得小心翼翼的。 好不容易走到梁圳白的身边,知雾轻声示意他往里面坐一个位置。 梁圳白今天也换上了正装,他天生适合穿白色衬衫,纽扣封到喉结处的最后一粒,袖口折到手肘位置,腕部筋骨微凸,天生自带的疏离感与周围格格不入,气场镇定而强大。 手上还在写着资料腾不出空,梁圳白干脆抛下笔将身子后仰,准许她从前面过。 座位的通道本就逼仄,还横亘着一双男人修长的腿,几乎无处落脚。 知雾穿着高跟鞋也没法直接一步跨过去,她艰难地往前一小步子,落入一个极其暧昧的领域,小腿处不可避免地传来擦过他裤管的触感。 身体深处涌起一股奇异的细流,她挺直纤细的脊背轰然一僵。 再往边上挪下一步的时候,知雾心思游离没站得太稳当,脚步一歪差点摔了。 腰后忽然覆上一只大掌,强悍的力量牢牢把控着,给予了她一定的支撑力,瞬间令她站稳了身子。 好不容易坐下,知雾整张脸热得都快要化了,嗓音不太平稳地道谢。 梁圳白佯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淡声道:“离下午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你确定要一直穿着这双不舒服的鞋子?” “换来换去也挺麻烦的,我能适应。”知雾不太在意地一笑。 这种漂亮的鞋子只讲究美观,没考虑过舒适度,不是每双都能合脚,总得有个磨合期。 曾经为了在宴会上更好地搭配礼服,晏庄仪强迫她穿着高跟站了整整四个小时。等到脱下来的时候,整个后跟都鲜血淋漓,很长一段时间没法正常走路。 那时她便明白,所有的光鲜亮丽背后必然要付出代价。 把她架在高处、强迫她适应的东西,也从来不仅仅只有那双高跟鞋。 过了没多久,解正浩和陈宾柏两人终于吃完午饭赶过来了,四个人好不容易聚齐,想抓紧时间商讨一下昨天新写的稿子。 梁圳白却忽然打断了几人的谈话,沉声道:“你们先谈,等我五分钟。”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皆有些莫名,但还是由着他去了。 11. Contract 11 《风月不知道》全本免费阅读 Contract 11 上场前梁圳白叮嘱大家记得互相提醒一下发言时长。 知雾四辩坐在最边上挨不着人,提醒她的任务就落在了梁圳白身上。 主持人坐在中间位置介绍:“欢迎大家来到上誉大学辩论赛决赛现场,本场辩论题目为‘女性优先是不是一种歧视’,下面有请正方进行自我介绍……” 陈宾柏和解正浩分别拿着话筒起身自我介绍。 下一个轮到梁圳白时,他刚刚起身,台下的应援声和快门照相声忽然大了好几倍,铺天盖地般传来。 甚至还有人在下面声嘶力竭地喊:“梁圳白!你在哪方我就支持哪方!我就是你的墙头草!!” 惹得全场一片大笑。 不过这也恰恰从侧面印证出了梁圳白的辩论实力,毕竟出口的话能够让人无条件信服也是一种很大的本事。 知雾还是头次见识到这样的热闹场景,除了意外之外,心里还不知怎的升腾出一股有荣与焉的骄傲感。 梁圳白的语调并没有因为现场的喧哗更改半分,始终平静镇定,声音如玉质般清透,穿透过这片嘈杂。 “正方三辩金融学专业梁圳白。” 知雾在他之后从容站起来。 “正方四辩法学专业董知雾。”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介绍引得台下观众议论纷纷。 “之前的四辩好像是另一个人吧,怎么变成董知雾了?” “盲猜大小姐追爱新手段。” “董知雾行不行啊,新人一个别拖了梁圳白后腿!” “哈哈,你这话说得,好像之前辩论赛不是靠梁圳白四带一一样。” 正方介绍完毕后很快轮到反方。 陈明洲是二辩位置,陈词二环节二辩发言完毕后会有个三质二环节,摆明了和梁圳白针锋相对到底。 不同于知雾这边专业混杂,反方辩手清一色都是来自法学专业的。 不说他们辩论发言水平到底如何,单看专业都会给人一种话术逻辑性很强的错觉。 计时正式开始,第一环节是正方一辩陈述整篇立论。 陈宾柏平时的说话语气就有些慢悠悠的,读稿的时候因为紧张更容易磕绊,让人听着有些着急。 相反对方的四辩说话就非常干脆利落,且步步紧逼,一看就是套话的老手。 没几轮询问陈宾柏就被他彻底绕懵了,情急之下误打误撞让对方得逞了好几次。 解正浩在边上恨铁不成钢地捂着脑袋,几乎抬不起头来,一个劲在纸上狂写着等会儿要反驳解释的论点。 接下来是反方一辩陈述观点。 知雾抿了口矿泉水,细之又细地速记对方观点,同时大脑飞速转着拆解,企图根据他的话语漏洞找到一些不完善的攻击点。 写到一半,边上的梁圳白忽然塞过来一张写了字的纸页。 上面的质询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甚至还有几项对他们所做数据的驳问,简直料事如神,像是提前预备好开了挂一样。 “你怎么也有这几项数据?”知雾眼底漫上几分震撼,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梁圳白语调有些漫不经心:“他们查的那些数据我早就已经查过了,有些样本并不完善,不能拿来当例子使用。” 在校学生都没有经过系统的辩论训练,一般来说很少会有这种预见意识。 论题一抽签下发,光是准备自己的资料都有些焦头烂额。 大家都只忙碌于查询对自己方的有用的数据,很少会有人会具备那个空闲时间和精力去了解判断对方的数据可用性。 而梁圳白不仅做了,还真被他估测了个正着,正好用来打乱对方的阵脚。 知雾在四质一的环节站起来,作为决赛场上两支队伍中唯一一名女生,大家都忍不住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对方辩友你好,针对您方方才所讲述的观点,有几个问题想请问您……” 她的嗓音温柔清越,节奏明快,很难不让人心生出几分好感来。 质询环节有权利打断对方,反方一辩回答问题的方式比陈宾柏要聪明许多,懂得回避话语陷阱。 但是知雾语气温柔归温柔,压迫的气势却一点也没少,在他企图绕开时就打断了,强迫他将思路绕回到自己质疑的问题上。 “可以再重复一遍,您方刚刚论证男女受教育机会均等举例的数据是?” 反方一辩没想到她会抓这点,明显愣了下,脑中被问得有瞬间空白,连忙慌张地去寻自己的稿子。 “不用找了,”知雾淡定开口,“您方刚刚举例的数据统计样本仅仅是小初九年义务教育的样本,但是高中和大学并不属于九年义务教育,加上后会发现男女受教育机会差距明显拉大。” “所以您方论证数据无效,我的质询结束,谢谢。” 知雾的质询走了条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干脆利落又颇为有说服力。 反方一辩被问得脸色又青又白,有些讪讪地坐了下来。 经过这一回合的交锋,台下的观众也纷纷对知雾改观。 “她说话逻辑性好强,真有两把刷子,不愧是法学的专业第一。” “之前错怪她了,气势打得很稳啊,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新手。” “长得漂亮辩论又打得好,我宣布她是我的新女神了!” 第一轮很快结束,现场掌声雷动。 双方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时间差距上反而是正方略微领先。 第二轮开始,解正浩根据上一轮知雾捕捉到的反方漏洞继续深挖,同时给陈宾柏刚刚的口误打补丁做解释。 他的临场反应很聪明,在对方三辩不断提问时回答始终围绕着己方的中心论点,虽然没占到多少便宜,但始终防守坚固,思路清晰。 很快轮到陈明洲,他作为比他们高一届的大三学长,又是辩论社出身,经验丰富。 没有理会前一个人有些站不住的论点,他重新切入了一个刁钻的角度进来,阐述歧视的主题其实是人,并不是一种行为。 讲述到最后,陈明洲的目光掠过知雾的方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角拉出一道嘲弄,举起话筒攻击性极强地铿锵有力道。 “说起来,您方今天一直口头反对我方说的女性作为弱势群体可以享受到更多的优待保护这一条观点。” “但事实上,正方辩友从初赛到复赛参赛人员一直是四名男选手,今天却特意找了位打扮漂亮的女生当辩手,难道就不是一个很好的佐证我方的例子?” “您方敢说,难道没有在拉观众好感的嫌疑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他这样说其实已经不是单纯的在辩论这个议题了,而是隐隐上升到了攻击选手的程度,大家都想知道正方会如何回应。 质询权被重新 12. Contract 12 Contract 12 快门被按下的那刻,知雾感觉身边所有的事物都变成了慢放的动作,无声地开始远去。 恍惚间好像又站到了高一暑假那个迎新舞台上,手里拿着根大提琴弓弦,面对着无数攒动的人头,淌着汗演奏。 底下撑着遮阳伞坐在最前排的,是几个大腹便便的校领导。 那是场被勒令不容许出任何差错的演出,她为了能够出色谢幕,已经熬夜对着镜子练了将近一个月的琴。 烈日炎炎,她被晒得目光有些虚焦,翻完谱猛然一个抬眼,所有台下的面孔忽然都变成了一个个镜头,森然又威严地齐刷刷对着她。 那一刻,冰冷的凉意像蛇般缠住了她的脚踝,并顺着脊背寸寸往上攀爬,直达天灵盖。 无论她奔逃到哪里,这些黑色的“镜头”始终能精准地追随着转动,像是个有生命的活物,随时蓄势待发准备将她吞噬。 知雾被吓昏了,这场演出也被彻底弄砸。 从那天之后,她开始有意识畏惧和躲避镜头,一旦直面对上,当初在台上的记忆就会再次将她包裹,令她手脚冰封,无法再动弹和思考。 如果此刻将画面切换回现实,就能看见知雾好像被定格在了原地。直到四辩发言倒计时宣布开始,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和动作。 刚开始大家还以为她是因为太紧张忘了词卡壳。 然而伴随着她长时间的沉默,底下翘首以盼的人群也忍不住开始躁动起来。一个个不明所以地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再抻高几公分,将台上情况看得更清楚些。 主持人也开始有些疑惑,拿起话筒提高嗓音友善地重复一遍提醒:“正方四辩,可以开始你的陈述了。” 这次的声音终于传进了知雾的耳中,她没有焦距的目光重新凝聚,满头的冷汗迟了半拍簌簌地往下掉,抖着手死死抓紧自己的话筒。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已经用尽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 但她还是没有开口。 辨台后方那个巨大的倒计时投影却依旧公正无私地继续走着,丝毫没有因为知雾出现异样而停止计时。 反方的那几位辩手从一开始的沉默,到后来有些意外,现在开始幸灾乐祸地旁观看好戏,时不时地交头接耳两句。 解正浩拧着眉头忍耐着,接连看了五六回的表,终于还是忍不住用手肘推了推梁圳白,凑近用气音抓狂说道:“董知雾怎么回事?你倒是赶紧提醒她一下,别走神了!我们快没时间了。” 四辩不发言的话,相当于直接放弃第三环节的分数认输,他们在前几轮好不容易占据起来的优势直接功亏一篑。 梁圳白也在安静地垂着睫读表,他侧目微微担忧地盯了眼脸色惨白明显状态不对劲的知雾,薄唇抛出几个字:“来得及。” 他在团队里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一锤定音,解正浩再不忿也只能够无奈闭了嘴。 知雾感觉面前的稿纸都在晃,一滴生理性的眼泪从眼尾顺着下滑,砸在了面前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她像一个参加马拉松长跑的运动员,明明已经看见近在咫尺的终点,身体却已然到达极限,再也迈不出一步。 好不甘心。 明明只差那么一点。 再往前面前进一点点就可以了。 有没有谁能帮帮她? 越是这样想,知雾两只眼睛通红,浑身越是颤得越厉害,怎么也拿不稳面前的稿纸。 但是最该提醒她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和赛前约定的那样做出催促,而是沉默伸手替她稳稳地摁住了那张稿纸。 “董知雾,听我说。” 梁圳白的嗓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般,如同耳膜浸了水,透着股不太真切的质感。 “稿纸没晃,是你在抖。” “我们还有时间。” “什么时候能看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开始。” 短短的一分多钟的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眼前那个怎么跑也跑不完的跑道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道修长又熟悉的身影。 他漆黑淡漠的眼神像是道平缓厚重的山脉,抚平了她所有的惶然无助,给予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她闭眼重重纵身一跨,终于冲破了这道梦魇。 知雾如梦初醒般睁开眼睛,眼前的视野已经重新变得清晰。 手还有些残余的抖,但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了,望着耽搁到只剩两分出头的时间,她呼吸着,将话筒重新递到嘴边。 “大家好,原本准备了更充分的一版稿,但是现在临时出了点小意外,所以我想换一种更简洁的方式陈述。” ①“女士优先,女性究竟优先在什么地方呢?是口头上说一声,张贴一张女性优先的海报,亦或是设立一节女士优先车厢,还是说帮女生拧个拧不开的瓶盖?光是这些这些就能体现‘女士优先’了吗?” “那可不可以录用的时候优先择录女员工?可不可以家产优先考虑女性?可不可以让孩子跟着母亲姓?” “礼仪上你们确实是在谦让女性,实际上却是在美化着攫取利益的事实,掩盖掉了真正的问题。” 很温柔清隽的声音,甚至因为疲倦的缘故显得有些沙哑,不太响亮,但其中蕴含的道理却极富力量,甚至有些振聋发聩。 梁圳白被话语吸引着不自觉抬头,撩起眼皮看过去,感觉这姑娘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在台上熠熠散发着光辉。 “设立这个辩题的意义其实不在于论出输赢,只是想借着这个话题,让大家能够对一些社会的现状有些自己的思考。” “比起这些不重要的形式主义,女性需要的,是一些真正有意义的帮助。” “谢谢大家!” 知雾说完后,全场沉默了好一阵。 随后人群中零星有几个人开始鼓了掌,很快带动起一大片的掌声,经久不息。 知雾累到有些虚脱地坐了下来,她的心跳跳得很快,快到胸腔有些发疼的地步。但同时一阵前所未有的满足充斥着四肢百骸,令她的血液沸腾,双颊兴奋到微微发红。 不论最后的结果到底如何,至少这一刻她是满足的,能够被赋予肯定,这就已经足够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202799|129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等到反方四辩结束发言,全体辩手下台,三位评委老师入席点评。 “对不起啊大家,”刚一下台,知雾就抿唇有些忐忑地和队伍道歉,“四辩发言的时候拖了大家的后腿,之前说得那么信誓旦旦,最后却白白浪费了大家为我争取的时间。” 知雾本来预想着解正浩会直接劈头盖脸地指着她臭骂一顿。 没想到他有些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眼,反而担忧问:“你那个……刚刚没什么事吧?” “没事的,”知雾颇为受宠若惊地笑了笑,唇边若隐若现一个小小的梨涡,“那个已经是老毛病了。” “哦这样那就好。”解正浩立马硬邦邦地将目光收回,装作自己从没问过那句话,别扭关心的模样看得知雾笑意更深几分。 “我们是一个团队,没有谁拖谁后腿的说法,”梁圳白淡淡出声,“第一名尽管更光彩,第二名也同样值得庆贺。” “不论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们都一起承担。” 知雾的心被他的话安抚,又紧张地缩皱成一团。 他们几个当然可以承担只有第二名的后果,但是他不行。 陈明洲之前放过狠话说要让他难堪,会将拿到的奖金扔到地上让他颜面扫地。 光是随便设想一番对方耀武扬威的场景,知雾心头的愧疚感就越发浓重,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不过再怎么不愿意面对,也需要聆听最后的评票结果。 知雾坐在台下,被汗湿的手心悄悄揪紧自己的衣摆,屏息倾听主持报票。 “第一环节,于洼老师将票投给正方,娄谷雪老师将票投给正方,郭林老师将票投给反方。” “第二环节……” “……郭林老师将票投给正方,最终结果正方6票比反方3票。” “让我们恭喜正方获得本场辩论赛。” 知雾听到这个结果的瞬间,第一时间将泛红的目光投向了梁圳白。恰巧他的目光也在看她,两个人的目光隔空对撞,纠缠在一块,其中蕴含的情感同样的汹涌澎湃,几乎烧热了周边的空气。 然而这一切都还没结束。 “接下来宣布由全场观众投出的,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 “她是来自正方四辩选手,董知雾同学,恭喜!” 知雾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边的人潮忽然纷纷站了起来,开始呐喊,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董知雾!董知雾!董知雾!” 知雾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望着这些真心实意祝贺的人群,既惊讶又慌乱,有些无措地站了起来。 情急之下,她不知道隔空拽住了谁的一根小拇指,像是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牢牢地拉着,丝毫也不敢松懈。 最后是梁圳白站了起来,以队长的身份,对着人群从容地打了个官腔表达感谢,这才将知雾从一团火烧里救了出来。 等到人群尽兴散去,在场人员走得七七八八了。 梁圳白勾了勾自己被握得快僵了的小拇指,漫不经心地看着她问道。 “抓够了吗?” 13. Contract 13 Contract 13 手心里牢牢抓着的那节指头骨节分明,知雾顺着梁圳白的视线往下看,愣了一秒后急急松开:“抱歉!” 她的脖颈透出淡淡的粉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不好意思。 总之接下来收拾东西交还胸牌,再也没回头看过他一眼。 比赛结束,颁奖仪式通知安排在后一天,到时候只需要队长代表出席即可。 散场前几人和在医院住院的官致风打了个视频,告诉了他这个喜讯。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断地追问赛场上的一些细节,最后听完尤其郑重地给知雾比了个“牛逼”的手势。 “我就知道雾姐,找你帮忙算是找对人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直接开口就行,我必定鞍前马后为大小姐您效劳,甭和我客气!” 知雾被他逗出声笑:“别贫了,好好呆着养病吧。” “走啊,这大喜的日子,总得找个地方好好庆祝犒劳一下,”解正浩提议道,“等会儿大家换完衣服,校街西那家大排档见,今晚不醉不归啊!” 知雾愉快地应了下来,先回寝室把穿了一天的正装换了。 皮筋解开,顺直长发重新披散了下来,在灯下漾出一圈淡淡的光泽,她又变回了以前那副文静温柔的模样。 但是知雾知道,自己变得不一样了,虽然看到镜头的时候那份恐惧感还是不能做到完全消除,但是至少不会再绊着她往前走。 她是作为辩论队的替补上场,到时候获奖奖项标明的也是团体,最佳辩手的奖状还没下发,没有什么能证明她今天的优异表现。 但是此时此刻她特别想打个电话给母亲,提前和她分享这份喜悦,告诉她自己已经能够鼓起勇气克服,又长大了一点。 手机显示着拨号页面,但是直到通话时间用尽黑了屏,对方也没有接这个电话。 知雾原本喜悦的心情冷却下一点,猜测是不是工作太忙了没有听见,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拨了一个过去。 这一次晏庄仪终于接了电话。 知雾脸上立马切换上淡淡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对面传来极其耐烦的声音:“你打电话又有什么事?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们兄妹俩专挑今天给我找不痛快是吧?” 知雾心下发沉,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哥哥……怎么了?” “你哥他在国外公司干得好好的,非要回国,拦都拦不住!董知雾,你来评价一下你哥哥,哪里做错了?” 知雾的哥哥董知霁和她相差三岁,还在上高中的年纪就被家里安排出国留学了,一出国就是四五年没有回来。毕了业美名其曰锻炼,继续被安排留在国外的公司工作,兄妹俩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 从小到大,晏庄仪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董知霁犯错误的时候,让知雾评价他哪里做错了。 她知道哥哥在妹妹面前自尊心强,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魔咒,折腾着兄妹两个人。 而她却乐此不疲地玩这个游戏,好像找到了拿捏董知霁的把柄。 以前知雾还小,家长权威大过天,她看着晏庄仪的脸色,不情不愿地把一些违心话说出了口。 可是现在知雾已经长大了,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有点恶心想吐。 “哥哥只是想回国,没有错。”知雾平静说完这句话,没听对面的晏庄仪是什么反应,直接大着胆子把电话挂断了。 实际上知雾第一次做这样没礼貌的事,内心十分忐忑不安,心跳跳得尤为急促。她下意识地抓上胸口,抓了个空。 怎么又忘记了。 董知霁出国前送她的那根链子已经丢了。 上次她特地白天去了一趟酒吧找,几个人在吧池附近反反复复兜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出个所以然来,大概率是已经被人捡走了。 知雾的心情更糟糕了几分。 想到之后的庆功宴,她勉强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打扮自己的身上来。 换好衣服出门前,知雾带上了梁圳白的那把伞,打算趁着这次机会将东西还给他。 正值饭点,校门口的几家大排档生意都很火热,整个店里几乎坐满了人,连店外也摆了好几桌。 知雾过去的时候,梁圳白他们已经到了,解正浩朝她挥了挥手,示意了位置。 几个男生给她留了位置,好巧不巧正好是梁圳白旁边,知雾大方过去坐下。 他换了一件款式最简单的白T,显得腰身劲瘦,狭长的丹凤眼噙着分熟悉的冷淡。 “看看菜单,我们都已经点过了,你喜欢吃什么自己加。”解正浩他们一看就是经常来这的熟客,早就按照自己平时的估量将四人份的特色菜点好了。 知雾比较少来,偶尔看到几个不认识菜品,还挺新奇,结果立刻被尝尝新菜品为由撺掇着点了两个。 “那就要这个葱油淡菜肉和虾姑羹,”知雾点完后立刻开始担忧,“要是不好吃怎么办?” “不会的小姑娘,”服务员乐呵呵地收走她手上的菜单,“我们店都开了好几年了,尝了你要是觉得口味不好吃包退的。” “就是,我不相信你还不相信老板的厨艺吗?”解正浩悻悻道。 知雾心里那几分不自在在三言两语中消散了,笑了笑开始安心等菜。 她吃饭前要用开水将餐具都烫一遍,光烫自己的不够,见其他几个人都没动作,干脆将他们的碗也接过来烫。 好不容易折腾完,知雾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淡淡的“伸手”。 她手比脑子更快一步地伸出去,而后才恍惚意识到,刚刚说话的人是梁圳白。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粉色的瓶装东西,上面还有个幼稚的卡通粉兔子。 因为那东西和他周身的气质实在是太违和,知雾忍不住直直地盯着他瞧。 手心传来一阵凉意,紧接着一股很淡的水果糖的香味,混合着酒精的味道弥漫开来。 “揉搓一下,”梁圳白言简意赅地说,“不是说吃饭前得要洗手。” 知雾的手几乎是机械地在动,闻言终于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是那种随身携带的免洗洗手液。 “这个东西哪里来的?”她看着自己的手变得既香又干净,心情都舒畅了不少,唇角挑起笑容,“很好用。” 旁边的解正浩磕着瓜子正好听到这句话,默默翻了个白眼。 还能哪来的?刚刚绕路去超市买的呗,还是正版联名,价格不便宜。 他就说什么时候他圳哥变得这么娘们唧唧了,还随身带这么一个少女心的小东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202800|129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梁圳白面无表情地将那瓶小瓶的洗手液放到知雾手边:“买东西促销送的赠品,你喜欢的话送你。” 知雾明显很喜欢,道了谢高兴地接过来,并问:“你们去买什么了?” 他轻咳一声,沉吟道:“伞。” “我的伞刚丢了,所以去买了一把新的。” 知雾一愣,一下子想起自己包里带来准备还的那把。 所以其实那天晚上,不是梁圳白把伞放在那里,而是他不小心丢了吗? 她没来得及继续深入往下想,因为很快菜和酒就上来了,场子重新热闹起来。 梁圳白点了几瓶啤酒,怕知雾不能喝又另点了一瓶果汁。 结果酒上来后,知雾是第一个伸杯子的。 他挑眉质疑:“你能喝?” 知雾喝不太惯酒,但在今晚的氛围下又有些跃跃欲试,于是嘴硬道:“度数又不高,为什么不能喝?” 梁圳白估摸着量给她倒了半杯。 酒杯都倒满上了,几个人的杯子靠在一起,齐声庆贺道:“恭喜夺冠!” 随后大家各自将酒一饮而尽。 知雾喝得有点急,没尝出什么味道,只觉得气劲挺大,回味有点苦。 但因为酒是冰镇过的,在夏夜里勉强还算爽口,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所有的郁结和不快都随着酒意渐渐被抛之脑后,知雾在这烟火缭绕中,看着梁圳白时不时和朋友们闲聊,好像找到了一点微醺时刻的意义。 等到大家差不多吃饱喝足准备散场。 梁圳白起身打算去结账,却见边上的知雾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包还放在座位上。 他的眉宇在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拧起来,抓着还在哼歌的解正浩问:“人呢?” 解正浩连忙顺着场子找了一圈:“不知道啊?可能去洗手间了吧。” “不可能,”梁圳白想也不想地反驳,“她如果要去会问我。”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就说不好了,要不你给她发个消息问问?” 梁圳白毫不犹豫地打了个电话。 最后铃声却是从他们吃饭的桌子底下传来的。 他掀起桌布一看,知雾和个小蘑菇似的蹲着,目光焦急,不知道在找什么。 “董知雾,”梁圳白看出点不对劲,但介于她脸色很正常,便也没多想,“我们得走了。” “我掉东西了……我掉东西了……” 她的脸被塑料布映得红扑扑的,口中喃喃,完全没搭理他。 梁圳白将桌布放了下来,和解正浩他们说了一声:“你们先走吧,她东西丢了,我帮她找找。” “那行,我们先回寝了,她今天喝了酒,你记得把她送回去。”解正浩勾搭着陈宾柏的肩,先走一步。 他们两人走后,梁圳白单膝跪地重新蹲了下来。 他高大的身子在这片逼仄角落有些局促,但仍然耐心垂睫问知雾:“掉了什么?你先出来,我帮你找。” 话音刚落。 知雾忽然闷不做声地回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肩膀,脑袋“咚”一声重重地磕在了桌板上。 “情书……”她有些意识不清地哽咽。 “给你的情书……你丢掉了。” 14. Contract 14 Contract 14 她的话咕哝地太含糊,梁圳白没听得太清,只隐约听到几个字音,喉结滚了滚,发出疑问:“什么?” 他此刻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牢牢环绕着脖颈上的那只手臂上,整个身子都是僵直的。 想要抽身却怕她摔倒,于是只能被迫充当一只人形抱枕,任由她抱着,一动也不敢动。 “头好疼,”知雾后知后觉地去捂被磕到的脑袋,闷闷控诉,“我要变笨了。” 她喝醉的时候看上去人还很清醒,说出的话却有点颠三倒四的,老大不高兴:“都怪你,变笨了我怎么参加高考?” “董知雾,”梁圳白稳稳当当地承着两个人的重量,对着醉鬼冷嗤一声,“你已经二十岁了,不用参加高考。” 知雾将热气上涌的脸贴到他的背上蹭了蹭,没头没脑地说:“我要考上誉,我们学校第一名考的就是上誉,老师说过一分打败千万人,所以我必须得和他考一样的分数!” 她沉默了一分钟,紧接着开始小声对梁圳白背自己的高考成绩,几门科目分数在她嘴里报了一遍,怎么也算不清楚总分,急得她快要哭了。 梁圳白的背上传来一股柔软又异样的触感,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住额上跳动的青筋,告诉她:“别算了,总分一共703。” 说完,他忽然觉得这分数听起来莫名有些耳熟,好像和自己当年的高考分数是一样的。 只不过高考出分的时候,他还在网吧兼职维修电脑,老板生怕他偷换主机零件,盯得很勤快。 趁着老板暂时走开招呼客人,梁圳白手脚麻利地快速登陆了查分网站,简单瞥了一眼总分,确定够上了分数线后,就立马将显示屏关上。 他是实用主义,向来觉得分数够用就行,从来不记得考了多少分,所以直到现在都背不出来当时单科的分数。 知雾听到分数后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就当梁圳白以为她的意识已经逐渐回笼,打算将她从桌子下面抱出来时。 知雾却忽然抬起脑袋,双手推着他的肩膀,用了极大地力气将他往后摁。 梁圳白本来就只是单腿支着,重心不稳,没料到她会忽然这样做,猝不及防地往后栽。 两人一块摔倒在水泥地上。 梁圳白闷闷发出声低哼,被知雾翻身跨坐压在身下,听见她打了个酒嗝,揪着领子醉眼迷蒙地逼问:“你拿到了辩论赛的奖金,是不是就要还我钱了?” 梁圳白眸光动了动,没有反驳,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打算的。 第一名得到的奖金其实不算多,几个人分下来也就小几千块,除开吴兰芳的医药费,他第一个要还的债就是她的。 见梁圳白默认,担心的揣测得到确切的印证,知雾的心脏拔凉,眼眶开始委屈泛红,还没开口,眼泪就瞬间滚了下来。 她咬着下唇,有些艰难地继续问:“那你……那你还完钱,是不是还打算和我撇清关系?” 梁圳白眼底压着抹深沉复杂的情绪,像是块冻结的冰霜,就算靠得再近也仍然叫人看不透彻。 他看向她的目光理智而冷静:“董知雾,我很早就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们不合——” “我现在不想听这个,”话还没说完,就被知雾打断了,她的眼泪无声地决堤,大颗砸落在他微热的手臂,“抛开我的家世。” “梁圳白,你难道真的没有……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 梁圳白拧着眉宇,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问的有些哑然。 他的胸口克制地起伏,脑中飞速搜刮着一些拒绝的托词。 最后却十分挫败地发现,明明权衡了这么多的利弊,随口就能举例出很多他们并不合适的理由。 这个时候却不能坦荡地说出一声“不喜欢”来。 …… 那天庆功宴把知雾送回寝室后,两人好几天都没再见过面,彻底淡出了彼此的视野。 就连辩论赛的颁奖,知雾的最佳辩手证书也是舍友来帮忙领的。 颁完奖例行站在一起集体大合照,快门按下的瞬间,梁圳白下意识地偏头,悄无声息地盯了眼知雾的奖状。 辩论队的群还没有解散,甚至还加了一个官致风进来。 但是梁圳白将奖金分了发出去的时候,属于知雾的那一份却迟迟没有被领取。 这本来就是梁圳白原本计划的正轨,他的工作很忙,还有数不清的债务要还,日子还是按部就班充满压力地过。 并没有因为没有知雾而有任何的改变。 只是某些时候,无意瞥见放在书桌上的药盒,或是下雨天撑开的那把新伞,心里总会浮现出点莫名的空落。 这天梁圳白照例换了衣服到Pinksea上班时,无意间听见几个同事打扫着卫生在闲聊。 “哎哎,上次就是这个地方,据说有个女客人丢了条很贵的链子。” “多贵的链子?是不是那种好几万的奢饰品大牌货?小舟,听见没有,你赶紧好好找找,说不定就不小心被你捡到了。” 梁圳白目光倏然抬起,无声息地盯着她们。 “差不多吧,还是那种定制款,价格更贵,那女客人回来找了两次都没找到,估计是已经被人捡走了。” “切,她既然这么有钱,也不缺这点吧,大不了再买一条新的呗。” “人家说了,那条链子是家里人送的,对她来说意义重大,上次连老板都陪她找了一回了。” 梁圳白忽然一言不发地将手里拿着的酒杯搁下,回头去藏酒室里找到正在训斥毛手毛脚新员工的庞哥。 “过来一下。” 庞哥的话戛然而止,足足愣了两秒才没好气地叫嚷:“小兔崽子!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 话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很好脾气地跟了过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硬撑着面子给新员工撂了句狠话:“你给我记着啊,下次再把我的酒打碎,我可要你赔钱了。” 庞哥跟着梁圳白来到外间走廊:“怎么了?” “之前有女客人打电话来问过一条丢掉的项链?” 提到这件事,庞哥难免有些郁卒:“对啊,白天你不在店里,所以你不知道这回事。” “她都来找了两三回了,你说这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202801|129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小姐也真是的,身上戴的首饰一样比一样值钱,丢的也一样比一样快,再这样多来几次,我这小破店也别继续开了。” “不过那姑娘人还挺好的,也没为难我让我赔钱。我也是真心想帮她找到的,她说是自己哥哥送的,弄丢了很可惜。” 梁圳白面上没什么表情,只问:“长什么样知道吗?” “给你看了又能怎么样?你还能凭空找出来?”庞哥哼哼,手上却没停下动作,把自己的手机相册打开,翻找出一张照片,“这是和她联系的经理发给我的。” 照片并不是那种官方的专柜图,而是从一张日常生活照中截取下来的,没有脸,只截到了胸口部分。 画面中的女孩脖颈优美白皙,穿着一件深蓝的吊带,那根铂金链就静静地躺在锁骨凹陷处,钻石清透闪亮,非常衬合她的气质。 “我知道了,”梁圳白停留的目光有些久,和庞哥嘱咐了一句,“你把这张照片发我一下。” 庞哥奇怪地连连看了他好几眼,脸色彻底变得狐疑了起来:“臭小子,你……该不会是……” 他没给人八卦的机会,直截了当道:“我有事请个假,晚上再来。” 说完,梁圳白径直出了Pinsea. 他做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用手机搜了个地方,立马打车直奔目的地。 推开珠宝店厚重的玻璃门,立马有专门负责迎宾的柜员热情地迎了上来。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买些什么呢?” “我们这边戒指、项链、手链款式都有哦,您可以自行逛逛。” “这是为您准备的茶水。” 梁圳白还是头一次踏足这种售卖奢饰品的地方,店内的装潢气派辉煌,各款闪耀珠宝被摆放好着陈列在打了光的玻璃柜中。 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专人跟着服务,甚至还有专门的vip包间。 他佯装淡定,实际抄在兜里手已经有些微微出汗,嗓音微哑道:“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来修东西。” 跟随着他的柜员一愣,随后立马微笑道:“是我们牌子的珠宝吗?当然来可以修复,您今天有没有带首饰过来呢?” 梁圳白从自己衣兜里掏出那条已经断裂的铂金链,他将链子整齐摆放好收纳在一个丝绒盒子里,没有让它损伤分毫。 “这是原物的照片,”他拿出照片给柜员看,“我希望修复能够成一模一样的。” “稍等一下,这边需要检查一下损伤才能报价。” 柜员将盒子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下断裂处。 “这款项链的链条已经断了,需要重新更换一下,还有一颗碎钻丢失了,需要重新镶嵌一颗。” “您确定要修吗?我们专柜这边修的话,价格不会太便宜呢,费用大概需要三千左右,您要不考虑一下?” 听到价格,梁圳白垂在裤沿的手缓缓捏成拳,却没有半分的将链子取回来的意思。 “不用考虑了。” 他向来淡漠的丹凤眼中破天荒掠过一丝软柔,语气异常坚定。 “请你务必帮我修好。” [下章入V啦,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