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日,小福妻把植物人相公撩醒了》 第1章 聚宝盆和招财猫 “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杏花村了,你夫家在杏花村有名望滴很,秦老头的大兄,也就是你以后的大伯,在云州城做官儿,可是给老秦家狠狠长了脸。” 媒婆扬着嘴角的痣,先是将秦大伯好夸,才提起正主。 “苏丫头,你爹娘可跟你说过秦老四了?” 秦见深,行四,年二十七,正是苏梨要嫁的男人。 她略一点头。 “提过一些,说他很好,从战场回家不过半年,身上还有军功,只是年岁大了些,不好找媳妇儿。” 媒婆一脸复杂,拿帕子掩嘴,暗道苏家缺德。 好好的闺女,模样也不差,就这么进了火坑,想到是后娘,又觉理所当然。 苏梨见媒婆面色有异,疑惑:“怎么了?” 媒婆一甩手帕。 “没事没事,你说的都对。” 媒婆嘴上敷衍着,不欲多言。 左右不关她的事儿,她得了银子便好,剩下的,看这丫头命吧。 苏梨察觉她神色不对,正要再问。 脚下忽然踩到一块不稳的石头,身子一歪,就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媒婆吓了一惊,急的不得了,“苏丫头!” 苏梨很快稳住,后背紧紧贴着山坡,只有藤筐咕噜噜往下滚。 手心擦破皮流血,火辣辣的,染红中间淡粉色的胎记。 胎记边缘竟漫延出淡金的流光,原本模糊不清的形状变成一尾小鱼样子。 苏梨惊呆,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蜷了蜷掌心,眼前忽而一暗。 昏暗空间中,一尊破旧生锈的聚宝盆出现在眼前。 圆盆有三个矮脚,两边有挂耳,有些像年代久远的铜圆鼎。 突然,聚宝盆里飞出只大肥橘猫,划过丢弃的弧度线,直直冲苏梨扔来。 苏梨惊了一跳,连忙睁眼,紧接着一大团毛茸茸掉到怀里。 橘红带有条纹的长毛,耳朵尖尖,沉甸甸漂亮得很。 她低头,和胖乎乎的圆脸对上,满脸不可思议。 橘猫脖子上系着红绳,挂了小铁牌,刻着‘招财’二字。 那滴溜溜的猫眸清澈又无辜,还朝苏梨喵喵叫。 荒诞又神奇。 “苏丫头!苏丫头!”头顶传来媒婆的呼唤。 苏梨抱紧猫,扬声答应:“在这。” 媒婆顺着山坡滑下来,急慌急忙的,对小姑娘就是一顿说教。 “你这孩子怎么走路也不看着脚底下,那么大块石头,迈过去不就成了?你这要是有个什么,让我怎么跟两家子人交代?” 很快被她怀里的猫吸引了,“哪来的猫?” “在家养的,可能舍不得我,一路追着咱们来了。”苏梨含糊说。 媒婆啧啧称奇。 见有惊无险,便催促:“没事就好,快走吧。” 苏梨正要抬步跟上。 怀里的猫忽然跳下去,往前跑了几步,坐在草地上开始叫,时不时用鼻子轻嗅。 苏梨看到草地上有一株黄白色小花。 花儿不大,甚是芬芳。 莫非它是喜欢这个气味儿吗? 苏梨没有犹豫,将花采下连同小猫一起抱在怀里,权当给小猫寻个乐子了。 走了半日,总算抵达了杏花村。 遥遥望见秦家大院,便见到门口早有人在等,是个慈眉善目的圆脸妇人,身穿靛蓝粗布衣裳,赶着迎上来。 “怎的这样慢,都等你好久了。” 这样说着,语气却没半分抱怨的意思,笑容满面。 “这不是来了么,瞧把你急的!”媒婆笑着跟苏梨说:“这就是你婆婆。” 苏梨紧张地抱着猫,小声唤:“娘。” 小姑娘乖巧温顺,就是胆子似乎小了点。 不过田桂兰越看越喜欢。 她应了声,一把拉住苏梨的手,仔细打量。 “太瘦了,以后得多吃点饭,这正午都过去了,你先去见你当家的,明儿个再带你认识认识旁人!” 田桂兰将她带到一间简陋的土胚房里,入眼是布满裂纹划痕的四方桌和板凳,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床和两个箱笼。 许是窗子紧闭很久,屋子里有些潮味儿。 苏梨攥紧衣角,望着床上平躺的人,脚下像是钉住了,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那人容貌俊秀,却有几分清瘦。 他这是怎么了? 睡了? 还是病了? 怎的新媳妇进门,都不起身迎接一下? 见她不安的模样,田桂兰忽然问:“你家里没跟你说老四的木僵之症?” 苏梨茫然摇头,喃喃问道:“木僵之症,是什么?” 第2章 植物人相公醒了? “这个我也不太懂,是大夫说的,半年前老四从战场送回来就是这幅样子了,人还活着,勉强也能喂点米汤碎食,始终醒不过来。” “大夫的意思,这辈子就这样了。”田桂兰不忍道。 苏梨失魂落魄走近木床。 男人安静躺在那,盖着薄被,乌发散在枕上。 他生了一副不差的相貌,浓眉挺鼻,薄唇紧闭,五官极正,只是被病魇磋磨的瘦了些。 若睁开眼,必然是极其英俊的。 “好孩子,你照顾好见深,我不会亏待你的。”田桂兰如此道。 她安慰几句,便留苏梨独自消化。 苏梨很快就振作起来。 嫁都嫁了,其他地方闹着旱灾,庄稼收成也不好,她总不能再回苏家,后娘会把她卖给人牙子的。 爹也说了,既然嫁出去,她以后就是秦家人,不许她再回去。 而且人还没死,只要没死就有希望。 她放下包袱,就见招财哒哒哒迈着小猫步,嘴里叼着它很喜欢的小花,轻盈一跃,跳上床。 它踩在男人胸口,把花花放在男人耳侧,花瓣刚好落在他鼻翼旁。 苏梨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生怕橘猫太沉一只把人给踩坏,赶忙去捉。 “招财!” 她抱起小肥猫。 招财就耷拉着四条小腿抬头反着瞧她,喵喵地叫。 苏梨把猫放在地上,点点它小脑袋,“不许捣乱。” 男人穿的里衣是粗布裁的,黑色,因此胸口那两个黄土小梅花猫爪印格外显眼。 她还记得招财一只脚踩在了他裸露在外的锁骨上。 迟疑片刻,苏梨去箱笼翻出一身男人的衣裳,又去打来热水,为他擦身。 苏梨抖着指尖解开男人衣带,心里不断安慰自己。 可毕竟是第一次看到男人身体,再怎么安慰还是羞得不行,脸颊飘上红云,像只熟透的虾子。 又有点好奇。 男人骨架很大,肩宽腰窄,胸膛广阔,不难想象如果被他拥入怀中,必定十分有安全感。 苏梨手指划过他手臂和腹部的陈年旧疤,轻轻咬唇。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秦见深手指微微一动。 “喵呜吼——” 身后传来招财压低的猫吼声,不太对劲。 苏梨扭头望去。 招财正对着墙角黑漆漆的老鼠洞,后背弓起,扇子似的尾巴竖直。 苏梨脸色刷地就白了。 “屋里有老鼠?” 她最畏惧老鼠这种跑得快又小的东西。 不过不怕,她有招财护体! 猫爱吃老鼠,招财会抓老鼠! 刚这样想,招财那边的老鼠洞冒出只耗子头。 招财惨叫一声炸了毛,炮弹似的嗖一下朝床铺蹿了过来,眨眼飞上床,窝在男人枕边的旮旯里团成毛球瑟瑟发抖。 苏梨懵了。 不等她脑袋转圈,那只耗子它跑过来了!! 拖着黑长尾巴的好大一只! 苏梨慌乱爬上床,手脚并用,膝盖不小心压在男人腿上,身子一滑,整个人就趴到男人身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 苏梨也吓得不轻,冷汗都冒出来了。 秦见深本就虚弱得很,可别被她压坏了。 她撑着手臂,小心翼翼侧着耳朵,听男人心跳。 好像气息也比刚才弱了! 苏梨快急哭了,杏眼泛红,后悔得厉害。 而她觉得‘气息弱’的男人,突然胸膛震颤,随着几声短促的咳嗽,眼帘缓缓掀开一条缝。 苏梨小脸凝固,一时忘记动作。 男人有双漆黑的眼睛,由散漫虚无逐渐凝实,瞳孔也从迷茫变得深远辽阔,难以捉摸。 视线落在了身前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穿着打补丁的旧衣裳,皮肤偏白,娇娇小小的,眼眶还红着,仿佛被欺负一样,微微睁大看他。 男人喉结滚了滚,声线沙哑如破碎的琴弦,语调却温和稳重,“小姑娘,先起来。” 苏梨一只爪子还放在他腹部,此时也被烫到般缩了回去。 她手足无措地跳下床,红着脸解释:“我看到一一只大老鼠,它——” 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苏梨感觉到,那只老鼠从床底下跑出来了! 还站在她鞋面上吱吱叫!!! 第4章 多了个媳妇 厨房。 田桂兰用钥匙打开盛放米面的柜子,拿碗舀白面,跟三儿媳崔氏交代。 “今儿是个好日子,用白面给阿梨做碗面,卧俩蛋,再割块肉炒俩菜。” “放心吧娘。”崔氏一口答应。 田桂兰高兴归高兴,只是想到醒不过来的儿子,依然心头酸涩。 已经半年了,每日只喂些米汤,早晚有一天人会撑不下去的。 她信了算命瞎子的话,帮老四娶来阿梨,却不能耽误人家一辈子。 如果哪天老四真的不行了,就给阿梨些银子,放人走吧。 正这么想着,外头忽然传来苏梨的喊声。 “娘!夫君醒了!” 田桂兰手一抖,盛满白面的陶碗一下从手里翻了出去。 陶碗碎成两半,雪白的白面也散了一地。 她颤着唇念叨碎碎平安,然后心急火燎地冲出去,“谁?谁醒了?!” 崔氏也大吃一惊,跟上去听。 苏梨望着眼眶泛红,难以相信的田桂兰,一字一句,“娘,夫君醒了。” 田桂兰咧嘴一笑,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喉头哽着说不出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颤颤巍巍抓住崔氏胳膊,“老三媳妇,快,快让秋烟请大夫来。” 崔氏欸了声,赶紧去喊人。 田桂兰迈开腿直奔秦见深的屋子,步步生风。 苏梨先去厨房舀了碗温水,又拿了勺子才跟上。 屋里田桂兰已经在和秦见深说话了。 秦见深靠着床头,面色依旧发白,却比躺着没什么人气儿的时候好看一些。 招财不知道什么时候窝到他怀里,正甩着尾巴眯眼享受男人的顺毛。 苏梨看他唇都干起皮了,端着水上前。 “娘,温水,刚好能入口。” 田桂兰就往旁边躲了躲,方便苏梨给秦见深喂水,越看越欣慰。 她想起还没跟儿子介绍阿梨,刚要提这事,秦见深先开口。 “娘,军营送我回来时,我的东西可一起捎回来了?” 被他一打岔,田桂兰就先回答:“有有,我给你拿,都在箱笼放着呢。” 她取来一个包袱,里面是几件衣裳和两个长条木盒,还有些信件和杂七杂八的东西。 秦见深伸手拿了两只木盒。 他离家时两个小妹才三岁,十二年没见,总要带点礼物,于是挑了两支银簪。 苏梨眼睁睁看着骨节分明的大掌托着一个木盒,递到自己面前。 眨眨眼睛,苏梨垂着的手指虚握了下,不确定心里的猜测。 秦见深见她不敢接,沉声:“礼物。” 腔调多了两分威严。 那种长辈的压力又来了。 温情时可以包容所有小性子,生气时单被黝黑的眼眸静静注视,都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严肃。 苏梨忍着小鹿乱撞的心跳,伸手接下盒子。 打开一看,是支极漂亮的飞蝶银簪,正适合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戴。 田桂兰也瞅见了,笑容更盛。 她还担心见深阿梨没见过面,两人尴尬处不来,现在看儿子还是对阿梨很喜爱的。 这不连簪子都送上了。 余光瞄见还有一个,田桂兰便道:“那个留着做什么,一起给阿梨吧。” 秦见深抬眉,“阿梨?” 虽然过去十二年,他也遥遥记得小七小八叫双双依依。 改名字了? 田桂兰一拍大腿,“看我给忘了,老四,这是你媳妇儿,苏梨。” 第5章 来根老参 秦见深这些年也算是历尽千帆,大风大浪都过去了。 此时听到这话还是怔愣。 昏迷半年,醒来多了个小妻子。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荒谬? “说来阿梨真是有福气,她今儿个刚进门你就醒了,以后你得好好对她,敢欺负了她我绝对饶不了你。” 男人面色如常,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把另个木盒也递过去,淡笑:“娘说的是。” 苏梨得了一支银簪就很开心了。 长这么大除了娘从来没人给她买过东西,结果秦见深竟然又把另一个给她? 她还腼腆着不动,田桂兰看她脸皮薄,麻利地把那木盒往苏梨手里一塞,爽快极了。 “阿梨,老四给的你就拿着,自己男人怕什么。” 这话不说还好,这下苏梨脸上直冒热气。 她抱紧两个盒子,乖巧极了。 “娘,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 苏梨一走,招财喵了声,也跳下床追上去。 屋里只余娘俩,秦见深问:“府衙可签过婚契了?” “还没,本准备明日带她去的。”田桂兰感慨,欢喜道:“既然你醒了,那就等你养养身体,亲自带她去好了。” 秦见深没说话,眉目拢起,精神气差了几分。 田桂兰看出什么,笑容逐渐消失,斟酌问:“老四,你不喜欢阿梨?” 秦见深咳了两声,才说:“她年岁尚小。” 田桂兰就不乐意了。 “我瞧着挺好的,性子也乖巧听话,与你这般岁数的孩子都好几个了,你想省事直接给人当后爹,我还不想一下蹦出几个孙子孙女。” 她看秦见深半死不活的虚弱样,到底是心软,劝说:“我看这孩子挺好的,好歹试一试,你肯定喜欢。” 没给两人继续聊的时间,大夫到了。 号过脉,开了药。 大夫直呼奇迹,询问起秦见深醒来时的细节。 秦见深沉思半晌,“我好像嗅到一股花香。” “花香?”大夫迷茫,“何种花这样厉害?” 秦见深望向苏梨。 苏梨立马想起招财叼的小花,震惊不已。 她从床上翻找了下,只找到一根蔫掉的花梗。 “招财在路上喜欢这个花,我就摘回来了,一直放在夫君枕边。” 大夫看了片刻没看出什么,便作罢。 “既然人醒了,这花倒是也不重要了,只是半年身体亏空厉害,加上以前暗伤多,需要补一补身体,芜州城的回春堂有根五百年份的老参,若能买到,便可事半功倍。”他嘱咐。 “老参?”田桂兰手紧了紧。 “这参虽贵一些,用作补药却是很好的。” “那,要多少银子?” “五百年份,大约二百两吧。”大夫粗略一想。 “非老参不可吗?”苏梨心中一揪。 二百两,对秦家来说,无疑是一笔倾家荡产也拿不出的巨款。 “不用老参,简单的温养也可恢复一些,但要养很多年,而且普通温养,无法弥补陈年旧疾的亏空。” 大夫侧目看秦见深,“你以前是否经常头痛?甚至无法入眠?身上旧伤一遇寒风便隐隐作痛?” 秦见深不语。 田桂兰咬了咬牙。 “家里实在没有这么多银子,请大夫给开温养方子吧。” 她取了银钱,喊秦春月送大夫出门,并一同抓药回来。 不提老参,秦见深醒来,且无性命之忧,总归是大喜事一桩。 田桂兰大手一挥,杀鸡! 今儿苏梨过门,秦见深就醒了,双喜临门! 必须庆祝! 整个秦家大院一下就忙活起来。 田桂兰拎着杀好的鸡拔毛,苏梨舀着温水帮忙冲洗。 门口嬉笑由远及近。 两个小孩打闹着冲进院子,约莫六岁左右,一男一女。 随行的还有个挎野菜篮子的妇人,便是二嫂柴氏了。 柴氏生了一双媚人的狐狸眼,身段窈窕。 苏梨不由多瞧了两眼。 她看过来的秦家人都穿粗布,补丁摞补丁,唯独这二嫂穿了一身翠色细布衣裙,一个补丁都没有! 还有她手边的小女儿秦秋语,细布做的桃粉小裙子,头上戴崭新的绢花,倒是那男孩,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蓝褂子。 “奶!”秦秋宝抱住田桂兰的腰,睁大眼看苏梨,脱口而出:“奶!这就是要守活寡的小四婶吗?” 第7章 夫君这个称呼 “阿梨。” 拐角屋檐下传来秦见深的声音。 苏梨回头一看,他竟然自己走出来了。 “怎么出来了?” 她扶着人往回走,心中忐忑,刚才说出那番话的勇气眨眼消失无踪。 也不知道他听到多少。 她是在维护他,一时心直口快。 现在想想,却有些像示爱。 如果问起来,还是让人挺不好意思的。 “屋里闷,出来透透气。” 秦见深淡笑侧目,看向个子刚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 苏梨以为他会问两句,连怎么回答都想了好几种。 可是男人并没深究,也没让她尴尬。 鸡汤炖好,大房的二姑娘秦春月送来的。 “四婶,奶让我给四叔送来的鸡汤,油花子都撇去了。” 苏梨道谢。 秦春月连连摆手。 苏梨拿着勺子,像之前喂水那样喂给秦见深。 秦见深伸手接下那只碗,并不完美的大掌略显粗糙和宽厚,用力时几根青筋突起。 “我自己来。” 苏梨抬头看他。 男人是一贯的稳重和煦。 苏梨生怕他拿不稳勺子,担忧道:“那你慢点。” 一整碗鸡汤功夫,她都盯着那微微发抖的勺子,想着万一掉下来怎么安慰才不会打击到男人的自尊心。 鸡汤喝完,那只手也只是微微抖而已。 苏梨把碗送回厨房,回来秦见深又下了床。 身子还虚着,哪能刚醒来就这么折腾? 苏梨搀着他胳膊不撒手,怕他不小心摔了。 “我想出去看看。”男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行。”苏梨不肯,抓着不放,“大夫说了,你长时间未走路,要慢慢恢复不能急于一时。” 秦见深躺了这半年,其实以前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倒是浑身骨头因为躺的久有些僵硬,跟生锈一样。 “阿梨。”他加重语气。 苏梨咬唇,低着头不说话。 秦见深只好无奈指指角落,“箱笼后面,有个轮椅。” 苏梨一看,还真有个轮椅。 想来应该是平日秦家其他人也会推秦见深出去晒太阳。 她将轮椅拖出来,又把男人安置在轮椅上,还给腿上搭了件旧衣裳。 田桂兰瞅见苏梨推着秦见深出来,“上哪里去?” “娘,我带夫君出去晒晒太阳。”苏梨打招呼。 她一口一个夫君越说越溜,秦见深听得浓眉拢成川字。 “晒太阳好晒太阳好。” 田桂兰笑呵呵的,仿佛恨不得两人在外面多晒几天。 招财从院墙上跳下来,三两步跑到苏梨身边,围着她蹭了蹭,蹦到秦见深腿上,心安理得翻开白绒绒的肚皮,眯上眼睛等待顺毛。 离家远了,秦见深才沉声开口。 “你可以不必唤我夫君。”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是鲜嫩的年纪,对爱情充满好奇,也会幻想能得一位如意郎君,就算不比君子端方的世家公子,也该是温柔风度翩翩的俊秀书生。 他比她年长十一岁,再过两年便是而立之年。 在这个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风俗下,嫁给自己这样一个躺了半年未醒之人,怎么想都不会是出自自愿。 苏梨没他想的那么复杂,睁着清澈的大眼睛,“那我唤你什么?” 秦见深一言未发。 基于两人关系的前提下,似乎很多称呼都不那么合适。 苏梨掰着手指一个个数。 “见深?” “哥哥?” “四郎?” “老爷?” 一个比一个离谱。 秦见深沉着一张俊脸,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越收越紧。 只见小姑娘犹豫着,又冒出一个,“叔叔?” 秦见深压着眉心,叹息一声,道:“兄长吧。” 这个听着正常一点。 “不成。”苏梨摇摇头。 “为何?” “万一娘问起,我为何唤你兄长怎么办?”她有点难以启齿,嗓音压得很低,“而且,夫妻间,唤哥哥妹妹的岂不是很奇怪?” 太羞耻了。 秦见深闻言,醇厚的嗓音颇为诧异,“你这些称呼,哪个不奇怪?” 苏梨理所当然道:“对呀,所以为什么要换呢?” 秦见深哑口无言。 苏梨推着轮椅上了个坡,站在山坡上能看到杏花村背靠的镇江。 招财慵懒地甩着尾巴,跳到地面上,翘着毛屁股伸懒腰。 忽然,它跑了几步,窝在草窝中喵喵喵。 第8章 难道是三尺不够大? 这一幕似曾相识。 遇到那朵黄白小花,招财就是这番作态。 “我去看看招财,它好像发现什么东西了。”苏梨低眸看男人。 男人正眺望远处的镇江和大山,赏风。 他骨架宽,半年过去虽瘦了些,身材依然坚挺。 对苏梨来说挺宽敞的轮椅,却有些塞不下他,长腿轻轻一探,就能伸到外面。 “别跑远。”他交代道,像嘱咐自家贪玩的孩子。 苏梨跑到招财在的地方,发现地上有好几株草藤,招财正用爪子刨土。 难道土里埋着东西? 苏梨抓起一根草藤用力拔。 草藤一拔,底下竟带出一连串大大小小的番薯!! 苏梨眼神爆亮。 “有番薯!”她扬声喊着,高高举起一个番薯给秦见深看。 那激动的小语气秦见深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他侧了侧身,笑着颔首表示自己看到了。 苏梨蹲下继续挖。 番薯是个好东西,甜甜软糯的,很好吃。 因为是番国游商带来的,数量稀少,百姓基本都没见过。 她小时候就吃过一回,小小一个,花了娘攒的三十多文,还被爹骂了一顿。 苏梨把这片草藤翻了个遍,扒出一小摞番薯,大半筐的样子。 她扬着嘴角回头,想告诉秦见深这个好消息。 笑容却僵住,表情逐渐转变为茫然。 只见原本停着轮椅的山坡空空如也。 人呢? 她那么大一个夫君呢?? 苏梨小脸浮上惊恐。 一路喊着一路寻过去,最后在山坡下面看到秦见深。 他正蹙眉把身上的草叶摘下来。 苏梨小跑过去,喘着气。 她着急地看他身上,自责道:“是不是摔倒了?怪我,不该把你留在原地的。” “没有,风吹上来的。”秦见深不急不缓地转移话题,“番薯挖完了?” 他的声音有种稳定人心的力量,苏梨急切的心情不由自主就平缓下来。 确定秦见深真的没事,她又扬起开心的笑,杏眼弯成月牙,嘴角还露出一对小梨涡。 “挖了大半筐。” 拿去卖应该能卖不少银钱。 秦见深睨着那双比星子还耀眼的眸子,夸道:“运气不错。” 在苏家苏梨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全干完了也没人夸她一句。 苏梨心一下就飞了起来,羞赧地笑,小梨涡可爱极了。 田桂兰见两人抱着一大堆土疙瘩回来,不由疑惑。 “这是什么?” “娘,这是番薯,招财找到的。”苏梨找了个藤筐,把番薯挨个捡进去,“很好吃。” “好吃?”田桂兰眉毛揪成毛毛虫。 她在杏花村住了这么久,怎的就从来没听说过? “瞧着还挺多,你和老四自己留着吧。” 她没那么苛刻,要求家里儿媳姑娘们自个儿赚的铜板也上交。 姑娘们都爱美,打个络子卖了能攒个嫁妆买个绢花头绳什么的戴。 食物同理,除去家里需要做饭的野菜菇子之类,谁在山上捡到个蛋,野果子什么,那就给谁。 毕竟蛋啊野果子啥的也不是经常能捡到,野鸡野兔就更别想。 唯独男人除外,赚的钱和猎物,都要交公中。 苏梨就拖着藤筐回了屋。 媒婆说过,明日要去办婚契,她打算一块把番薯卖掉。 秦家拿不出买老参的二百两,她想试试。 毕竟她想要的是共度一生的丈夫,不是困在旧疾也许会影响寿命的病人。 幸好还有救。 - 秦家晚饭做的格外丰盛。 秦家的男人傍晚全到了家,听说秦见深醒来纷纷贺喜。 田桂兰干脆就这个机会,把其他人给苏梨认识。 秦家人多,当家的秦老头大名秦老根。 秦见深上面有三位兄长,下面有四个弟妹。 年龄差的也大,老大秦见江已经三十六岁,最小的双胞胎妹妹才十五岁,还没议亲。 男女分桌,女人这边只有三嫂崔氏,老五家的徐氏,和一众姑娘们。 大嫂王氏娘家出了事,此时不在家,留下大房的三个姑娘。 其中一个就是白日见过的二姑娘秦春月,另两个都比她小,大姑娘去年便出嫁了。 二嫂柴氏已经回娘家,还带走了秦秋宝和秦秋语。 苏梨这才知晓,二房除去这对龙凤胎,还有一男二女。 十六岁的长兄秦秋泽,十四岁的秦秋烟和六岁的秦秋可,乃秦见湖过世的原配所生。 柴氏是续弦。 三房只有一对姐弟,十三岁的秦冬雪和七岁的秦冬盛。 五房尚无小辈。 秦老六在云州念书,秦小七和秦小八去外家找表姐玩儿了都不在家。 一顿饭人认了个七七八八。 苏梨前脚扶着秦见深回屋,后脚秦见湖就拿着个包袱来了。 秦见湖在镇上酒楼做掌柜,时常能吃到东家给的好东西,故而是秦家男人里最富态的一个。 国字脸,微胖,行事姿态都带着一股子圆滑味道。 他是来跟秦见深和苏梨道歉的。 “白日发生的事娘都跟我讲了,这事儿是你二嫂不厚道,二哥跟你们赔个不是。” “你们二嫂被我给惯坏了,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这个是赔罪礼,还请四弟四弟妹不要放在心上。” 秦见湖对秦见深还是有愧疚的。 征兵那会儿,若不是四弟,上战场的就是他了,都不晓得能不能完好回来。 “无碍,二哥不必如此。”秦见深推拒道。 “不成,这个你一定要收下,不然二哥不安心。” 秦见湖坚持把包袱留下,转头看苏梨,“四弟妹刚来,也有很多需要添置的东西,你就不要推辞了。” 他把包袱塞给苏梨,沉甸甸的,像是布料。 “四弟早点歇着,二哥先走了。” 不等秦见深再拒绝,秦见湖赶紧跑了。 苏梨抱着那一包,迟疑问旁边的男人:“这……” 油灯隐隐绰绰,照亮男人线条分明的下颌线,眼睑微遮,似有倦色。 “留下吧。”他说。 苏梨便把包袱上的结解开,顿感惊讶,“夫君,是块细布和一块缎子。” 这可得不少银钱呢。 细布是鹅黄色,看厚度大概有个十尺的样子,刚好能做件外衣。 宝蓝缎子略小些,三尺左右,摸上去轻薄舒服。 苏梨的衣裳都是粗布的,还是后娘穿过的旧衣裳,短了就接长,破了就缝补。 偶尔去镇子也不会往布庄走,不知道原来绸缎这么光滑柔软。 “喜欢?”秦见深见她对那块缎子摸了又摸,端起桌上倒满水的陶碗。 苏梨腼腆点点头,“摸着很舒服。” 没有姑娘不喜欢漂亮舒服的布料和首饰。 “喜欢就裁了。”秦见深随意道。 苏梨抿唇笑,“好,看这大小,可以给夫君做个裈衣,应该很舒服。” 男子裈衣,就是底裤。 水有些烫。 秦见深把碗放下,烫到发麻的舌尖卷了卷,蹙眉看她,“你……” 待见小姑娘双颊红扑扑的,只余那双清澈晶亮的杏眼,似是不好意思对上他的目光,就微微垂着。 他顿了顿,“不必,你自己用就好。” 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秦见深别开眼,起身去休息。 苏梨怔了下,望向那块鹅黄的细布。 可是,她还有一块布呀,和这块宝蓝比起来,显然鹅黄更像是给女子的。 夫君为什么不要? 难道,是三尺不够大吗? 第9章 卖番薯 清晨早饭时,田桂兰提起去镇子。 “我和阿梨出去,都想想有什么捎带的。” 没人吭声。 秦春月拎了只篮子来。 “奶,我打了些络子,娘不在家,我能不能跟您一起去?” 田桂兰瞅了眼,回了句:“成!” 一顿饭快吃完,崔氏才支吾出声:“娘,见海的药快吃完了。” 田桂兰头都没抬,“知道了。” 苏梨收拾好要带的东西,背藤筐时思忖片刻,把番薯留出一小堆,才摸摸招财的小脑袋。 “在家陪着爹爹,我很快回来。” 听到声的秦见深:“……” 他把汤药一口闷完,唤住她,“阿梨,让娘买些纸笔回来。” “知道啦!” 三人出发走到村口,没坐牛车。 苏梨看看方向,发现不是去府县的路。 “娘,咱们不去府县吗?” 田桂兰摇摇头,“去镇子。” 随即想到婚契,她恍然,“对了,那个婚契,我很老四说了,回头等他身子养一养,让他亲自带你去办。” 苏梨不疑有他,应好。 到了镇子,苏梨寻地方卖番薯,田桂兰要去买米面和药,把秦春月留下跟她作伴。 “好好跟着你四婶,别把人丢了。” 秦春月噗呲一下就笑起来,“好嘞,奶你放心,有我在四婶丢不了。” 大半筐番薯摆在地上,她好奇问:“四婶,这些你准备卖多少文?” 苏梨踌躇道:“六十文?” “这么多?!” 一斤五花肉要十五文,这半筐番薯可以买四斤五花肉了。 苏梨心里打鼓,“多吗?” 小时候吃的一小个就三十多文,她现在卖六十文一斤,应该也差不多吧? 刚巧有人问价,苏梨就顺口说了。 “六十文一斤。” 那人没见过番薯,一听六十文一斤直接掉头走了,嘴里还嘟囔,“土疙瘩哪里是什么好东西,还六十文一斤……” 同样震惊的还有秦春月。 六十文一斤?!! 这价钱是不是有点高? 秦春月都没见过番薯,也没吃过,但想来菜也就是那个味儿。 “四婶,这个价儿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她委婉提醒。 苏梨琢磨了下,“是有点不合适。” 一小包红糖就要一两银子。 虽然番薯不比红糖,那也是甜的,还好吃。 考虑到镇子毕竟不是芜州城那等大地方。 “那就一百文一斤吧!”她敲定。 如果实在卖不出,她可以央求田桂兰,看看能不能带去芜州城卖,那边说不定有人认识番薯。 秦春月目瞪口呆。 这怎么还涨了四十文呐? 真要一百文一斤,那这半筐番薯,岂不是能卖二两银子? 她被这个猜测吓到了。 两人卖了一上午番薯,问的人寥寥无几。 正当秦春月以为卖不出去,连安慰的话都想好了的时候,来了位老爷,把大半筐番薯都包圆了! 包!圆!了! 别说秦春月不可思议,苏梨也惊喜极了。 对方直接给了三两银子,她把筐一块送人了。 摸着到手的银子,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 在这之前她最多的积蓄,也就打络子的十几个铜板。 虽然二百两还是很遥远,却给了她一些信心。 秦春月还跟做梦一样。 那番薯到底是什么,怎的价钱卖这样高还有人买? 田桂兰背着米面和药包来找二人的时候,见她们两手空空,小姑娘脸上的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 “卖光了?”她诧异问。 苏梨笑着点头。 “筐子呢?”田桂兰左看右看。 总不能那么大个藤筐也卖了吧? “那位老爷给的多,就把藤筐一起送他了。”苏梨解释说,“一会儿我再买个藤筐回去。” 家里藤筐一共就三个,少一个用到的时候不方便。 田桂兰没问卖了多少钱,秦春月倒是有些藏不住话。 “奶,那番薯我从没在山上见过,如果有咱们也可以去挖,能卖一百文一斤呢!” 田桂兰瞪大眼,嗓子都劈了,“多少??” 秦春月伸出一个手指头,表示她没听错。 田桂兰立马看向苏梨。 “春月没哄您,确实是一百文一斤,那位老爷出手大方,半藤筐番薯卖了三两银。” 她话锋一转,“不过这东西确实少,我小时候听娘说,番薯是番国的食物,游商带来的,咱们大雍境内没有番薯。” 田桂兰的心就歇了。 老四媳妇说的没错,这东西要是有,早给人翻出来传的人尽皆知了,哪还会等着让她们挖? “走吧,去布庄。”她摆摆手。 镇上只有一家布庄,秦春月的络子,就是卖给布庄里。 简单的一文钱一个,稍复杂的两文钱一个。 总共卖了二十文,又买了五文钱三十根的彩线。 苏梨无事也会打络子,便也拿了三十根。 田桂兰则是在看细布。 “阿梨,来看看,喜欢哪种颜色?” 苏梨睁大眼睛。 “别这么看我,你几个嫂子进门的时候我都送了礼。”田桂兰摸着面前几块布。 她昨儿个看见了,苏梨带的衣裳很少,还都是打补丁的。 好歹是自家养大的闺女,那苏家竟然连身新衣裳都没给做! 这几块细布摸着都还成,可以给阿梨做身新衣裳。 布庄老板娘挨个报价,“细布十八文,细坯布十三文。” 坯布是未经染色的素布,也不是纯正的白,而是微微发黄的色,通常用来裁里衣。 苏梨一算,一件衣裳十尺布,就要一百三十文,还是不算里衣中衣的时候。 “娘,是不是有点贵了?黑白粗布才八文一尺。” 老板娘就掩唇笑起来。 “哪有小姑娘年纪轻轻穿黑白粗布的,可不吉利。这细布是细麻丝纺织的,比粗布不知舒服了多少,不磨皮肤,还软,刚才出去的那位夫人,一下买了两匹呢。” “深褐和靛蓝的粗布也行,十文一尺。”苏梨冷静道。 田桂兰没理她,满是老茧的手搭上一块藕粉暗花缎。 “哟,伯母眼光真好,今儿个南边刚来的新缎子,六十文一尺。” 饶是田桂兰,手也忍不住一抖。 苏梨更是吃惊。 她想起昨晚秦见湖送来的细布和缎子,加起来岂不是要三百多文。 恰逢此时,门口传来惊呼。 “桂兰嫂子?” 田桂兰扭头一看,是秦家族亲的妯娌,刘翠云。 刘翠云身边还跟着她小儿媳方盼儿,两人皆是细布衣裙。 “哎哟,还真是你啊桂兰嫂子,来这买什么?”那滴溜溜的眼珠子一扫,落在藕粉缎子上,眉毛一挑,“这缎子?” “娘,您别这样说,堂伯母家连细布都穿不起,应当是来买粗布的。”方盼儿把手里拎的篮子放下,不留神腕子上咕噜噜滑下只银镯子。 刘翠云不轻不重地叱:“你这孩子,万一你堂伯母就是来买这缎子呢?” 方盼儿惊奇睁大眼,“是吗,堂伯母?” 第10章 那便不认识吧 田桂兰轻描淡写收回摸缎子的手。 “我家老四媳妇儿刚进门,这孩子是个懂事的,我心里喜爱,打算买些布给她做身衣裳。” 刘翠云掩唇一笑,“嫂子大气,难不成要买那新缎子给儿媳做衣裳吗?” 语气里明褒暗贬的炫耀意味很足,显然知道不可能,才故意这么说的。 田桂兰听着心里来气。 她和刘翠云十几岁就认识了,一直不对盘,偏偏还都嫁到了老秦家,明里暗里斗过不少次嘴。 “我……”田桂兰正要张口。 苏梨忽然扯住她手臂,朝刘翠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梨涡。 “婶婶误会了,是我想买块缎子,为娘做个抹额。” 然后指着另一块墨绿暗花缎,“娘,墨绿那块更适合您一些。” 田桂兰一愣,就明白苏梨是给她长脸呢。 她心里高兴啊,佯怒:“你这孩子,做什么抹额,那都是城里老太太们戴的,咱们哪用得上这个。” 嘴角那笑容却是越来越大。 “娘日日操劳,儿媳该尽些孝心,有条抹额为娘挡挡风,也免得吹了风头痛。”苏梨道。 刘翠云:“……” 咋? 这大热天的还能吹风着凉?你娘是纸糊的不成? 刘翠云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她有两个儿媳,大儿媳嫁给大儿子十多年,别说买东西,就连衣裳都没给缝过。 方盼儿倒是嘴甜惯会哄人,但都是哄着她这个做婆婆的掏钱给她买细布做衣裳。 什么时候想过自己这个婆婆? “老板,那块墨绿暗花缎来一尺!” 苏梨说到做到,不能在外人面前让自家婆婆落了下风。 老板娘倒是意外,应着声儿裁了一尺。 这次着急的成了田桂兰。 她以为这孩子就是说说,怎的还真裁了? “说了给娘做抹额,婶婶可是也瞧着呢,娘千万别推辞才是。”苏梨眨眨眼,“婶婶快帮我劝劝娘。” 刘翠云:“……” “不就是块缎子,给你你就要着呗。”她酸溜溜地吐了句。 田桂兰那一颗心啊,仿佛给泡到温水里,暖洋洋热乎乎的。 别说刘翠云,就是她家,儿子那么多,儿媳那么多,除了老大家的给她补过两回衣裳,其他啥也没有。 更别提这么漂亮的缎子做成的抹额。 田桂兰心花怒放,当即指着那一排细布,“这个桃粉的,给来十尺!那个浅蓝也要十尺,再来十尺细坯布!” 这俩色都很嫩,适合十六七的小姑娘穿,阿梨肯定喜欢! 苏梨吓了一跳。 “娘!” 田桂兰唬着脸,“不许说不要!不然那抹额,我也不要了!” 刘翠云这才从震惊中回神,唇瓣微张,眼瞪老大。 “嫂子,这不过年不过节,裁这么多布日子不过了?” 还都是细布? 田桂兰什么时候这么舍得了? “给阿梨的见面礼。”田桂兰不以为然道。 刘翠云勉强撑起笑容。 “那也是不是有点多了?来块粗布就够了。” “左右这孩子得我心意,粗布哪成,多点就多点吧。” 田桂兰咧嘴,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刘翠云就不吱声了。 总归不是自己家,她管也管不到别家头上。 “娘,昨儿个晚上二哥送来十尺细布,我够用了,不如把浅蓝的换成细坯布吧,我给夫君缝件里衣,穿着舒服些。”苏梨提议。 田桂兰乐不开支,“他身子糙,又不怕磨,教他穿粗布去!大老爷们这么娇贵干什么?” 虽是这样说,却架不住苏梨请求,把浅蓝换成细坯布,考虑到秦见深个子高,又给多裁了两尺。 刘翠云眼睁睁瞅着她给了银钱。 那可是四百多文呢,田桂兰愣是眼都不眨。 她们买的多,老板娘还送了两条桃粉的细发带。 田桂兰笑眯眯带着苏梨和秦春月走了。 路过卖藤筐的地儿,苏梨买了一个藤筐,想起秦见深说要纸笔,便把这事儿跟田桂兰提了。 “纸笔?老四要这些干什么?” “我也不知。”苏梨忙摇头。 田桂兰沉思片刻,还是去书肆给买了。 一刀纸一支笔和一块墨,都是最差的,还花了一两五钱。 她肉疼的不行。 一到家就找秦见深。 秦见深刚锻炼完坐下,额上冒着细汗。 苏梨拿了干布巾为他擦汗,发现他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也不知自己偷偷走了多久。 “老四,你要纸笔作何?”田桂兰把装着纸笔的包袱搁在桌上。 秦见深饮了口水,“抄书。” 田桂兰眉眼舒展开。 “那可行,你刚醒过来,还是身体重要,不着急其他的。” 老四上进,比因病一蹶不振浑浑度日的老三强多了。 明明小时候一样开蒙过。 待田桂兰走了,好奇宝宝苏梨才问:“夫君识得几个字?” 几个? 秦见深想纠正她这单位,见她一副好奇猫猫样子,像极了招财探头探脑。 他突然笑了声,“没几个。” 苏梨信以为真,表情懵懵,“那怎么抄书?” 不认识几个字,也能抄书吗? “左右就是比着葫芦画瓢,难道不简单吗?”秦见深反问。 苏梨:“?” 她茫然的小表情把秦见深逗乐了,只是面上稳重不显。 “不信?”他轻声问。 苏梨不吱声,脸颊粉嫩,心有一腔疑惑又不敢问的模样。 “我写给你看?” 苏梨杏眼亮了亮,小鸡啄米地点头,“好呀!” 她把宣纸取出,用刀小心裁成书本大小,又把墨磨好。 秦见深许久未曾执笔,轻轻转动手腕。 写过几个字,才逐渐找回曾经的感觉。 笔尖在雪白的纸上落下,勾勒出两个黑色方正好看的大字。 苏梨。 苏梨歪着小脑袋,眼里浮出星星点点惊艳。 夫君写的字好好看,比她今天在书肆见到的,挂在墙上的字还要好看。 秦见深见她目不转睛,饶有兴致问:“识得吗?” 苏梨当然认识。 她小时候娘教过一些字,只是不多。 但她却说:“不认识。” 然后竖起泛粉的耳尖,满心期待等男人教她。 秦见深漫不经心放下毛笔,薄唇挂着如有若无的淡笑。 “既然不认识,那便不认识吧。” 第11章 一尾红鲤 苏梨杏眼瞪得溜圆,对上他深邃含笑的墨眸,全是控诉。 她咬着唇,气鼓鼓地扭头。 有点委屈。 苏梨算是看出来了。 秦见深虽然长了一副成熟端正的模样,心机城府却深得很。 什么不认识几个字,八成也是哄她! 招财晃着大尾巴从门口溜进来,后腿一蹬,跳进苏梨怀里。 苏梨撸着招财柔软毛毛,舒服的不行。 她和招财贴贴,意有所指:“小动物就是简单,像白纸一样。” 不像一些男人,心思重。 秦见深听出她的暗示,望着同小动物一样单纯的姑娘,别有深意地回了句。 “说的是,物以类聚,单纯的小动物就该和单纯的人生活在一起,与心思繁杂的人在一起,迟早有一日,会被吞的骨头都不剩。” 苏梨惊恐,抱紧招财。 “夫君不要吃招财!招财不好吃的!” 招财很配合地发出可怜叫声。 秦见深:“……” 男人要养病,苏梨干完活儿就在屋里做衣裳。 还要思索有什么办法赚钱。 到该做晚饭的时候,苏梨才迟迟想起,好像一下午没见招财了。 招财不怎么吃她准备的食物,白日会出去自己觅食,吃完就回来,她也不曾管过。 眼见太阳落山,还不见猫影,苏梨就有点着急了。 她到处找猫。 床底下,院子里,屋顶上,菜园中。 都没有。 苏梨心不在焉地回屋。 “没找到?” 秦见深将手下写好的几张纸收在一起,余光见苏梨满脸沮丧。 小姑娘摇摇头,以往明亮的大眼睛黯然不少,显然还是很担心小肥猫。 “秦家大院我都找过一遍了,菜园也找了,没找到。” 她心中焦急,有些事情越想越可怕。 比如招财被人抓走,比如遇见恶犬瑟瑟发抖躲在哪,再比如…… 苏梨心里一咯噔。 “夫君,招财该不会被人抓住吃了吧?” 秦见深慢条斯理看她一眼,才开腔。 “不会。” 嗓音颇有安抚的温和。 苏梨确实有被安抚到。 “也是,不是谁都像您一样,爱吃招财。” 秦见深啼笑皆非。 他站起身,腰背挺直如松,肩宽腿长,拢在苏梨身前。 黑色粗布短打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穷人家的窘迫,反而彰显出浓烈的男人气概。 “走吧。”秦见深道。 苏梨隐隐有猜测。 “不是想出去找猫?”不用她讲,男人轻而易举点破她的心思。 苏梨忧虑,“可是你身子还养着,万一累到了。” “在附近找找,不碍事。” 见秦见深已经出了门,苏梨只好跟上去。 两人作伴,苏梨唤着招财的名儿从村头找到村尾。 又从村尾一直找到镇江边儿上。 秦见深望见江边有个小黄点,撅着毛屁股,细细长长一根尾巴摇来摇去,扫帚一样。 便拉住小姑娘要拐弯的手腕。 两人平日鲜少有身体接触。 虽是一触即分,苏梨也能感受到手腕残余的,男人掌心那灼热体温。 “在那。”头顶传来低沉提醒。 苏梨顺着眺望过去,松了口气。 “可算找到了。” 走近,才发现招财伏在岸上往水里探脑袋,一动不动。 猫眸紧盯河里,几乎小半个身体都横在河面上。 苏梨心又提起来。 不等她唤猫,就见招财飞速伸爪一勾。 嗖—— 一尾大鱼在空中划过弧度,掉在岸上,无助拍打尾巴。 苏梨惊住。 就连秦见深也意外极了。 苏梨蹲下来,试探喊:“招财,咱们回家了?” 回答她的又是嗖嗖嗖几爪子。 瞧着毛乎乎的小细腿,勾起鱼来那叫个快狠准。 岸上哗啦啦下饺子似的落了一地蹦跳的鱼儿。 其中有一条,竟是红色的! 看不到鱼了,招财才慢吞吞舔舔自己被水沾湿的小白爪,功成身退迈开猫步,优雅来蹭苏梨的腿。 苏梨盯着那红色大鲤鱼。 鱼鳃翕动,尾巴是透明的淡金,不断拍打地面,沾了尘土。 “夫君,你见过红色的鱼吗?”她满眼惊叹。 “有些大户人家,会在花园池塘放些红鲤观赏。”秦见深蹲下身子看,顺手从旁边拔了几根藤草。 “那岂不是能卖很多银子?”苏梨杏眼一下就亮了。 “咱们招财真厉害!” 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手下狠撸招财脑袋一把,挠着它下巴,把招财挠的直呼噜。 她犯愁这么多鱼怎么拿,旁边伸来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扯着根刚编好的草绳,把鱼条条串起。 一条,两条,三条…… 足足两大三小,五条鱼诶! - 秦老根今日在镇上给人抗麻袋搬货,累了一天回到家,发现晚饭还没做好。 干的都是体力活,肚子也饿的厉害,咕噜噜直叫。 他背着手来到厨房。 崔氏和徐氏一个切菜一个烙饼,动作倒是利索。 “爹?”崔氏抬头瞧见他,忙道:“饼子在烙呢,菜还没炒,做好还要过会儿,爹先去正屋等等吧。” 秦老根视线转过一圈,落在灶下烧火的孙女秦春月身上。 “以往这个时候晚饭都做好了,今儿咋这么晚?” “大嫂二嫂不在,我带冬雪上山捡柴了,回的晚了些,晚饭就慢了点。”崔氏熟练地铲出一个饼子,摞在竹篦上。 秦老根点头,正要走,忽记起不对。 “老四家的不是也在,没来帮忙?” 崔氏动作不停,“阿梨太阳落山那会儿出去了。” “这么晚能有什么事?”秦老根奇怪。 “这我就不晓得了。”崔氏摇头,那会儿她刚回来。 徐氏也没吱声,去柴房搬咸菜坛子。 秦老根就问秦春月,“知道你四婶干啥去了吗?” 秦春月犹豫道:“招财不见了,四婶好像去找招财了。” 秦老根想了半天才想起招财是苏梨带来的那只猫。 他顿觉不妥,眉毛紧拧就没舒展过。 “村里那么多猫,也没跑丢过,猫重要还是人重要?哪有出去找个猫反而让一家子饿肚子的道理?” 秦春月小声说:“四婶的招财确实长得好看,万一被别人抱去……” “再好看也就是个猫,除了抓老鼠还能干啥,这么紧张着比做饭还重要,那猫是能养家给找来吃的不成?” 秦春月噤声。 她忽然想到四婶卖的那半筐番薯,就是招财找到的。 但她不敢反驳爷爷的话。 第12章 谁喜欢这小东西了! 田桂兰从秦老根身后绕过来,拿筷子挑了一块饼子给他。 “别的猫或许找不来,阿梨那招财,还真能找来吃的!”她撵着人,“去去去,上屋里头吃去!” 秦老根闷头咬了口饼。 他没走,就在那哼哼道:“那丫头不就是年纪小,你这是当儿媳还是当闺女呢,这么偏着,躲懒就躲懒呗,还编什么猫能找吃的?” “我也当儿媳也当闺女!”田桂兰瞥他一眼。 秦老根还要说,门口传来动静,三房的秦冬盛喊了句。 “四叔四婶回来了!” 他一扭头,就看到苏梨怀中抱着团金灿灿的橘毛球。 好家伙,这还抱上了,连路都不用自己走。 养猫呢还是养祖宗呢。 秦老根把最后一口饼塞嘴里,三两下吃掉。 放下招财,苏梨先跟秦见深去了水缸边上,把红鲤放进水里。 红鲤入水,就翻起白肚飘在水面上。 死了? 苏梨一下子失望起来。 回来已经很快了,怎么就死了呢。 她不死心盯了几秒。 那鱼仿佛听到了她的念叨,很争气地甩甩尾巴。 竟扑腾着翻身,活过来了! 苏梨顿时大喜,拉住旁边男人的衣裳。 “活了活了!活了!” 秦见深也被小姑娘的欢喜感染,漆黑的瞳仁浮上一抹笑。 秦老根见他们进门就往水缸奔,天色暗他也没看明白在干啥。 掩唇咳了两声。 苏梨这才往这边看。 正巧田桂兰也从厨房出来。 “爹,娘。”她打招呼,“怎么在厨房外面?” 秦老根是长辈,本来饿肚子的小埋怨对着这么个小姑娘也发不出来。 加上老四也在旁边。 他转身打算回屋。 “我知道我知道!爷爷在等招财带吃的回来!”秦冬盛举起手欢快道。 秦老根:“……” 他看小崽子一眼。 “冬盛!”崔氏呵斥了句,匆匆出来揽着自家儿子回屋,教训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公爹本来都要回屋了,被秦冬盛一插嘴,难免让两边都下不来台。 招财毕竟是只猫儿,就算运气再好,哪能三番两次找到吃的? 苏梨不了解其中曲折,以为秦老根很喜欢招财,不由露出欢喜笑容。 “爹怎么知道招财抓到鱼了?” 啥? 众人一愣。 抓鱼? 什么鱼? 苏梨眉开眼笑,从秦见深手里拿过草绳。 “我和夫君去找招财,发现招财在江边抓鱼,抓了足有五条呢!!” 众人:“!!!” 大家伙儿这才瞧见那几条沉甸甸的大鱼,刷地心都飞了起来。 “哇!好大的鱼!”秦春月惊呼。 “还真是!”田桂兰喜的嘴都合不拢,“那两条大的,四斤足有了!” 崔氏笑说:“这猫儿真灵性,镇江水那么急,前阵子大哥还找了浅处下水摸鱼,什么也没摸到呢!” “可不是么!咱们招财厉害着呢!”田桂兰说着,轻飘飘向秦老根投去一眼。 秦老根脸皮子抖了抖。 只有落后的徐氏疑问,“不是五条吗,这才四条?” 诶? 好像是呀。 还有一条呢? “还有一条红鲤,放水缸里了。” 众人又是一怔。 红鲤? 红鲤是啥? 站水缸边儿上一看。 豁! 好大一条红鲤鱼! 鲜明漂亮的颜色,半金透明的尾巴闪来闪去,那叫一个好看! “我还从未见过红色的鱼!”崔氏惊艳。 “这鱼喜庆,是个好兆头啊。”秦老根也忍不住激动,伸手戳了下红鲤的鱼脊。 红鲤摇动尾巴沉了底。 田桂兰咧着笑容问苏梨,“这条红鲤你怎么打算?” “毕竟是江里的鱼,养在水缸不知道能不能养活,我想卖了它。” 苏梨盘算这条鱼能卖多少。 田桂兰心道可惜,却也知苏梨说的有理,自家是养不了这鱼的。 万一哪天翻了白肚,就什么都没了。 还不如趁着活着早早卖了。 这样人和鱼都好。 秦冬盛对着几条鱼咽了口唾沫,抬头问。 “奶奶,咱们晚上是不是要吃鱼了!” 这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期待的眼神纷纷朝田桂兰看。 秦老根也在其中,老眼殷切。 那可是肉啊!谁不想吃呢?? 前日那点鸡肉香味,哪能满足饿狼胃口? 田桂兰想了想,"最大的和最小的炖了,剩下两条抹了盐存着慢慢给老四补身体,阿梨你看咋样?" 苏梨没什么意见。 “娘您做主就好。” 田桂兰拍板,把人挥散,“那就这样定了!别围着了,去干活!” 苏梨余光见秦老根看完红鲤,就稀奇盯着地上的招财。 她莞尔,拉了拉男人衣裳。 秦见深低眸瞧刚到自己胸膛的小姑娘,压低身体。 苏梨小声说:“夫君,爹好像很喜欢招财。” 秦见深疑问。 下一刻他就见小姑娘从地上抱起小肥猫,走到秦老根跟前,扬着小梨涡把猫咪塞进对方怀里。 秦见深失笑。 “爹喜欢招财,可以抱一抱。”苏梨甜甜一笑。 秦老根冷不丁被毛团子塞了满怀。 招财浑身皮毛又长又软,一圈一圈的虎纹还好看,柔软的小身子跟水一样。 他一双干农活的手又硬又糙,抱着小家伙好像一不小心就能把招财抓疼了。 一把年纪的老头子有点手足无措。 他一脸抗拒。 谁?谁喜欢这小东西了! 招财扬着圆脑袋,萌萌地朝他叫一声。 那尾音长的,钩子都没这么勾人,好像要把心给萌化。 秦老根眉毛拧成毛毛虫。 手轻轻顺毛。 恩…… 好像…… 摸着还挺舒服? 第13章 绝美鱼汤 苏梨把秦见深赶回屋,挽起袖子,去厨房帮忙做饭。 有了几条鱼,厨房一片喜气洋洋,好似过节。 “三嫂累了一日,去休息吧,鱼我来炖。”她知道崔氏上山捡柴。 崔氏也没推脱,放下剁鱼的刀。 “那我去给见海煎药,一道给老四煎了吧,省得吃了饭还要费功夫。”她笑了笑。 “谢谢三嫂。”苏梨熟练地支起菜刀,切葱姜。 徐氏今年二十,没比苏梨大几岁。 穿着靛蓝的粗布麻衣,样貌姣好,性子似乎有点冷,整个人清泠泠的。 见苏梨刷刷刷三两下把料切好,往大锅倒油,爆料,鱼下锅煎。 呲拉一声。 那浓郁的香味儿骤然在鼻翼间炸开,顺着房门就飘出去了。 徐以然没见过这种做法,闻到那香味儿整个人精神一振,嘴里口水分泌都多了些。 “真香。”她没忍住夸赞。 苏梨将鱼正反煎过,加水大火煮开,又改小火炖。 饶是盖着锅盖,那股子香味混着鱼的鲜,也直往外涌。 “这样就可以了吗?”徐以然挑着眼角,好奇时也没什么多余表情。 苏梨一怔,不由反思。 “是我有地方做错了吗?” 细细回想,没错啊。 徐以然别开头,“没有,我就是问一下,大嫂二嫂做鱼,不是这样做的。” 苏梨心里冒出个猜测。 莫非……徐以然不会做饭? 果然,徐以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讲:“我不会做菜,学了两年只会烙饼熬粥,所以都在厨房打下手。” 苏梨明悟,“没关系,我做饭很好吃。” 提起好吃,她又想起剩下那些番薯,眼神微亮。 “粥熬上了吗?” 徐以然点点头,“你回来前就熬上了,还没开锅。” 苏梨回屋拿了几个番薯,清洗削皮切块下锅一气呵成。 米是糙米碎米,放的水多,不然不够秦家人喝。 番薯少,一人分一个肯定不行,和粥熬在一起,甜滋滋的,每个人都能尝到。 “这是什么?”徐以然纳闷。 “番薯。” 苏梨没多讲,一会儿吃进嘴里,大家就会明白番薯有多么好吃。 不一会儿,那炖鱼鲜香和番薯粥的甜香便飘的满院子都是。 正屋里等饭的男人都坐不住了。 “今儿晚饭好香啊。”秦见溪吸了几口,肚子咕咕直叫,“什么时候可以开饭?” 秦见湖嗅着那饭香也觉不凡,奇道:“今儿谁做的饭?” 秦老根才塞过一个饼子,这会儿闻到那鱼香,舌头都要就着口水吞下去了。 “老四家那丫头做的。” 他说着,招财慢悠悠在他跟前地上卧下舔毛。 秦见溪探手逗猫,“招财来,别贴着爹,爹不喜欢猫的,小心他一脚把你踢飞。” 招财朝他咪一声。 秦老根黑着脸瞪儿子,“谁说我不喜欢猫?” 秦见溪茫然挠头。 他还记得去年有只野猫来偷吃馅饼,他爹拎着棍子就扫过去了。 只是猫动作灵活,叼着馅饼跑掉他没追上。 娘回来发现馅饼被叼走一个,把爹好一顿说。 从那以后,爹对野猫就没好脸色。 又一股香飞进来,秦老根捞起猫。 “招财走,咱们去看看饭做好没,不跟这混小子聊。” 手很自然地rua了一把。 嘶—— 太软了!! 田桂兰也被鱼香吸引了,正在厨房围观。 锅盖一掀开。 浓汤奶白,鲜香四溢。 鱼肉已经炖的透透,边缘漂着细碎淡金油花。 苏梨尝了一小勺,“成了!” 秦老根抱着招财挤进来。 “做好了吗,招财想吃,非要我来尝尝。” 田桂兰没理他。 二话不说,拿了大海碗,先捞两大块最嫩最好吃的鱼肚肉,又把鱼汤盛了满满两大碗,挑起四个饼。 “阿梨,你端着这饭去跟老四吃,厨房不用管了。” 要是让苏梨上桌,那桌上一群疯抢。 阿梨这丫头乖巧,哪能抢得过饿狼? “锅里还有番薯粥。”徐以然忙盛了两碗,帮忙送去。 陈旧的四方桌点了油灯,摆上香喷喷的炖鱼和番薯粥,中间是两盘咸菜。 厨房的鲜香秦见深也闻见了。 不过他向来克制,不重口腹之欲。 顶着苏梨期待的目光,秦见深执起木筷,夹了一块鱼肉。 刚出锅的鱼肉有些烫,肉质雪白紧实还弹牙,口感极佳。 那鲜味从舌尖一缕缕蔓延开,令人拍案叫绝。 苏梨忐忑问:“好吃吗?” 秦见深淡笑着没说话,搁下木筷,气质深刻又内敛。 苏梨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 “不好吃吗?” 小姑娘低下头,漂亮晶莹的眼睛都失了光彩,眼睫垂着,像耷拉着耳朵垂头丧气的某种小动物。 秦见深动作一顿,沉吟片刻。 “没有。” 苏梨偷偷弯起唇角,小脸还是可怜兮兮,湿漉漉望着他。 他继而道:“我只是在想,应该如何描述。” 苏梨抿唇,那丝笑容还是没控制住,慢慢扬起来。 “那夫君想到了吗?” 秦见深睨着她,“未曾。” 苏梨扬起的笑忽然僵住。 气闷和苦涩一股脑涌上,心头滋味难言。 她咬着下唇,拿起筷子夹肉吃。 肯定不是她做的不好吃,而是他学识短浅! 刚往嘴里塞了口饼,又听旁边磁性醇厚的腔调,缓缓道出。 “有些味道之绝,是言语无法表述的。” 苏梨咬饼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虽然不想承认,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心,还是又飘了起来。 被顺过毛的小姑娘浑身软和下来,还贴心给秦见深递上一把勺子。 右手掌心锦鲤印记突然发烫,热度灼人。 苏梨手抖了下,险些拿不住手里的饼。 秦见深目光巡视过,落在她右手上。 “怎么了?” “没事,手滑了下。”苏梨拿着饼子继续吃,自然极了。 秦见深端起番薯粥喝了口。 入口甘甜绵软,味道可口,比之前稀薄的粥水粘稠不少。 苏梨观察他表情,说出自己打算。 “夫君,你觉得番薯好吃吗?” 不是粥好不好喝,而是番薯好不好吃。 她若无其事道:“我挖番薯时见那一个藤能结好几个呢,一小块地方,就挖了大半筐。” 秦见深头也没抬,“小姑娘家,在家打个络子,下地的活儿就不要想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能听出规劝和教育意味。 苏梨却心里暖暖的。 “我哪有想?”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心思过于简单稚嫩,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男人大她这么多岁,她又岂是对手? 秦见深喝了口汤,不欲回答。 苏梨放弃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可是一百文一斤的番薯啊! 等卖了红鲤,就回来种番薯! 去厨房送碗的时候,苏梨悄悄攥起右手,闭眼看聚宝盆。 第14章 预知 盆中有清澈流淌的水,泛着淡金色,倒映青山白云。 蓦地水中景象被打散,变成另一幅画面。 画面里她和田桂兰去了镇子卖红鲤。 红鲤被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十两买走献给县太爷府上。 这么个小县镇,一条红鲤还是罕见稀奇的。 县太爷家的管家瞧着红鲤漂亮,觉得肯定好吃,便让厨房炖给了夫人。 谁知被小妾钻了空子下毒,夫人吃了红鲤就死了。 县太爷问罪,把秦家全下了大狱。 苏梨猛地睁开眼,心肝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秦见深见苏梨迟迟未归,来院子寻她,却见她站在柴房门口望地面发呆。 “阿梨?” 苏梨一转头,露出半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 秦见深不动声色走到跟前,视线随之落在地面。 苏梨稳稳心神,牵了下嘴角,“我们回吧。” 她扯扯男人衣裳,没扯动。 疑惑抬头,只看男人盯着地面,神情寡淡。 “夫君?你在看什么?” 苏梨低头,来回踩了几下地面,全是黄土什么都没有啊。 “地上莫非有金子。”秦见深思忖。 苏梨眸子睁圆,左看右看,入目还是一片贫瘠。 “哪有?” “没有?”秦见深轻笑,儒雅中带几分揶揄,“那盯着地面发什么呆?” 苏梨:“……” 因着聚宝盆那一景象。 苏梨一晚上都没睡好。 翌日出门前,她对田桂兰道:“娘,咱们不如去府县吧,府县富人多,说不定能找个好买家。” 不是什么大事。 田桂兰很干脆就同意了。 苏梨松了口气。 她仔细想过了。 红鲤这种稀奇鱼,在小县镇有人得了,自然想着往上献给有钱有权的人家,讨个眼缘。 县太爷正好就是附近村镇最有权的官。 不管这红鲤被谁买走,都有落到县太爷府上的风险。 芜州城路途又太远,一日能不能回暂且不提,红鲤在小小铜盆颠簸一路,到芜州八成也翻白肚了。 况且这位夫人是个好人。 十岁那年,后娘带她去府县,小心把她弄丢了,她不认得回家的路,是县太爷夫人让侍女送她回家的。 府县路远,两人搭牛车走了一个多时辰。 在街市上寻了地方卖,片刻功夫便围的满是凑热闹的百姓。 “这鲤鱼还有红的?” “这你就不懂了,州府那些大户贵人家有的是养的,这叫锦鲤。” “听说这种红鱼招财还好运。” 一群人议论纷纷。 却没有想买的。 大家都是普通百姓,花银子买这么一条鱼,又不能吃只能看。 没啥用。 直到人越来越多,马车通行有碍。 一架低调的马车被阻,上面下来个丫鬟瞧,转头对马车里道:“夫人,是有人在卖红鲤。” “红鲤?”那位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一身绫绸罗裙,银簪步摇,腰系香囊玉环,端的是官家夫人做派。 她凑过去瞧。 还真是条红鲤。 长得又大又漂亮,红艳艳的,尾鳍竟是半透明的浅金色,很是喜庆。 “你这鱼卖多少银子?”她问苏梨。 苏梨攥紧衣角。 是县太爷夫人。 “十两。” 县太爷夫人挑了挑眉,“就算在府县,能花十两买一条鱼的也屈指可数吧。” 苏梨想到自己的打算,正了正神色。 “夫人有所不知,那日我抓到这条红鲤,遇到一个算命瞎子,那人说,我带着红鲤来府县卖,会遇到县太爷夫人,她会出十两买下红鲤,以扭转自己命数。” 县太爷夫人一怔,忍不住问:“扭转命数,此话从何说起?” 苏梨为难。 县太爷夫人有点不悦。 她又不傻,这分明认得她在等她。 她掉头想走,心里却不安生。 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还是让丫鬟拿了十两给苏梨。 “现在可否能说了?” “红鲤能给人带来好气运,而夫人最近命犯小人,应当警醒。” 县太爷夫人一知半解。 她上下打量苏梨的粗布衣裳,又看看田桂兰打了补丁的鞋子。 从荷包中捏出一颗银花生,扔给苏梨。 “说清楚些。” 银花生小巧精致,大概有个半两。 苏梨迟疑,走到县太爷夫人身边,压低声在她耳侧道:“夫人身边是否有一位眼角带痣的小妾?” 县太爷夫人心中一惊。 苏梨已然退开,规规矩矩道:“夫人家境不凡,每日饭食应当也会用银针试过吧?” 县太爷夫人捏紧帕子。 苏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命犯小人。 眼角有痣的小妾。 银针试毒。 面色变了几变,她终于开口让丫鬟端上铜盆。 “你是哪里人?” 苏梨道:“清水镇人。” “今儿你说的,我都记住了,若有半分虚假,本夫人饶不了你!” 对方转身欲走。 苏梨不放心地添了句。 “夫人,那红鲤是养来观赏的,从未有人吃过,颜色鲜艳之物食用许会造成身体不适,切记不可做食物吃掉。” 县太爷夫人头都不回。 “你当本夫人见什么都吃?” 若是真的,那这红鲤可是能让她转运的宝贝,好好保护都来不及,哪能吃了? 等人上了马车袅袅离去,田桂兰才缓过那口气来。 “阿梨,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什么命犯小人。 也就她知道是苏梨编的,偏生那夫人竟真相信了。 这可是十两啊。 秦家省吃俭用,几年都未必能攒出十两。 苏梨何尝不紧张。 虽兵行险招,却得了十两。 “娘,这十两……” 田桂兰也是一阵纠结。 她深吸了口气,“你自己拿着吧,别叫旁人瞧见。” 几个儿媳偷偷摸摸攒私房钱,那也是她默许的。 只是其他人都是小数,就连赚钱最多的二房,可能最多也不过几两银子。 哪像苏梨这般运气。 前儿才卖番薯得了三两,转头又得十两。 苏梨斟酌着说了自己的打算。 “娘,我想攒一攒二百两,去芜州买那根老参。” 田桂兰大吃一惊。 感动归感动,现实是另一码事。 “阿梨,你说真的?” 苏梨点头,模样很乖巧,落在田桂兰眼中,俨然就是一心为夫君的好妻子。 田桂兰何尝不想让秦见深身体快点好,旧疾全都治愈。 但二百两,是秦家所有人土里刨食一辈子都未必能攒到的钱。 她不是只有老四一个儿子,也要为其他孩子想。 阿梨有这个心,她不该打击。 “你嫁给见深,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田桂兰感慨,“既然你想试试,那便试试吧。” 两人没多加逗留,搭牛车匆匆回家。 还未进门,苏梨扫见菜园有个眼熟的高大人影。 “夫君?”她奇怪唤了句。 夫君在菜园做什么? 第15章 梅花络和同心结 苏梨绕过其他菜跑进去。 入目一片黄土已经翻好压碎,顺着打了地垄。 小肥猫正摇着尾巴在崭新出炉的地垄沟里撒欢跑来跑去,橘黄的毛毛染了一身土。 秦见深袖口挽着,一手搭在拄着地的锄头上,一手拿着布巾擦汗。 日头正高,晒得他露在外面的小麦色皮肤泛着红,豆大汗珠子顺着脖颈流下,沁透黑色粗布短打。 他回头看来,刚毅英俊的脸庞上,眉毛松了松。 “回来了?”一开腔,嗓音略带沙哑。 苏梨看看种完番薯的地面,又看看他。 “你怎么不等我……” 秦见深短促笑了声。 “等你下地吗?” 苏梨咬唇。 心如被泡进温水里,酸涩又妥帖。 或许男人主动种番薯,是出于风度和责任。 对一个鲜少感受被包容的女孩来说,却像让人沉沦的毒药。 她此时才意识到,在苏家挨饿受冻,孤单茫然的日子,正在逐渐远离她的生活。 秦见深突然松了锄头,往苏梨这边走了几步,在她跟前遮了一片小阴影。 许是匆匆赶回来,小姑娘被晒的脸颊有些红,杏眼水汪汪,洁白贝齿咬住下唇,泛着淡淡的粉,娇怯又柔嫩。 他从她头上摘下一片草叶。 细细端详她片刻,道:“去屋檐下,这里热。” 然后转身弯腰,捡起锄头。 苏梨在原地站了会儿,上厨房倒了碗温水,取来干净帕子。 复站在男人面前,把水给他。 秦见深接过碗一口饮尽。 喉结不断滑动,很性感的样子。 盯着男人喝完水,苏梨拿着帕子,抹过他的额头下巴。 “休息一下吧。”她忐忑说。 秦见深挽了挽滑落的袖口,“还剩一点。” 苏梨没走,陪着他把剩下一点活儿干完。 想了想,还是决定夸奖一下。 “能被夫君种,这些番薯真幸运呀。” 秦见深动作停了片刻,“羡慕?” 苏梨羞赧。 羡慕什么? 人又不像番薯,种进地里能发芽。 她没回答,男人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 苏梨惦记红鲤那边,心惊胆战过了三日,确定聚宝盆预知到的命运已经改变,才彻底放下心来。 趁秦见深不在,躺在床上打滚。 闭眼看聚宝盆。 苏梨想象中的聚宝盆,应该是华贵富丽堂皇的,可这个却陈旧的浑身是锈迹,仿佛被风吹雨打千百年。 她好奇地看了会儿,萌生一个念头。 聚宝盆里是不是可以放东西? 如果能,岂不是可以随身携带,外人还发现不了? 苏梨从怀里拿出那颗精致的银花生,放进聚宝盆里。 银花生突然消失了。 她惊愕瞪大眼。 找了一圈都没看到银花生。 只注意到聚宝盆边缘的锈迹,似乎掉了一点。 她谨慎地掏出条帕子,放进去。 帕子却被一阵风卷了出来,落在地上。 聚宝盆上流光一散,喷出两张薄纸,飘然落下。 苏梨睁开眼,手里赫然是那两张纸。 这种意外惊喜总是会让人心如擂鼓呯呯跳个不停。 她摸摸发热的脸颊,垂眸看纸。 纸页边缘已经发黄,很有年代感。 是两张络子花样编织图,一种梅花络,一种同心结。 镇上布庄的络子花样很普通,也简单。 苏梨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络子,一下就被迷住了。 秦见深进来时,就见小姑娘拿着彩线,对着张纸编编解解,秀气的小眉毛拧着。 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他取出默了几张的书,在方桌一侧落座。 以往他开始默书,就凑过来帮他磨墨的人,今儿专注几根彩线,完全没有看他的意思。 男人备好笔,拿了粗糙陈旧的砚台到跟前,指腹执着墨条慢慢研磨。 提笔每默完一张纸,便放到上侧晾干。 不知过去多久。 吧嗒。 几根扭成疙瘩的宝蓝色线丢在晾干墨迹的纸上,极为随意的弧度和不成样子的一团彰显了编织之人的焦躁。 秦见深神色未变,评判:“耐心。” “我就休息一下。” 苏梨托着下巴歪头看他写字。 秦见深淡淡觑她一眼。 苏梨似乎是被这几根线绕烦了,娇小的人儿无精打采,还打了个哈欠。 平日很乖很听话的人,这般姿态倒是少见。 苏梨确实累了。 她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只是这梅花络和同心结,打结手法和以前她打的那些络子路数完全不一样。 进度缓慢,时常弄错,错了就要拆。 便昏昏欲睡。 秦见深眼见她要趴在桌上,收了收写好的纸页。 “去床上睡。”他沉声道。 小姑娘迷迷糊糊说:“不行,今儿我被分到上山挖野菜,要挖两篮子呢……” 说完小脑袋一落,枕着胳膊睡着了。 再醒来,身上盖着件粗衣外衫。 苏梨揉着发酸的脖子支棱起来。 屋子里只有她自己。 看看天色。 坏了坏了,睡过头了。 要去挖野菜的。 抓着外衫匆忙起身,桌上一个东西不小心被带到地上。 苏梨低头一瞧,顿时愣住。 随即欣喜弯腰捡起来。 手指勾着宝蓝色彩绳,吊在半空看。 竟是一个漂亮的梅花络! 彩绳编织的梅花络比色彩单调的黑白图样更绚烂好看。 彩绳一层压一层,比掌心还要略小些,低端坠着一串图样上没有的流苏。 她喜爱地挂在腰间。 招财慢悠悠踱步来,跳上桌子,坐着看她。 苏梨就转了一圈,问它:“好不好看。” 招财别过头,仿佛嫌弃。 苏梨也不在意,脚步轻快地跑向厨房。 心情过于雀跃,走到厨房门口,不小心就被门槛绊了下。 她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来不及反应时,闷声跌进个宽敞的胸膛里。 腰上被刚劲有力的手臂拥住,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稳重的嗓音。 “慢点。” 鼻翼间充斥着男人气息,他的怀抱像一座山峰,坚实而安定。 除了秦见深苏醒那日不小心压到他身上,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就是这些日子来最亲密的接触。 哪怕躺在同一张床上,秦见深也恪守礼节,隔着半人宽的距离,从不越界。 苏梨抓住男人衣裳,眼神微乱。 秦见深垂眸凝视小姑娘微红的耳尖,松开了拥着她的手。 “睡醒了?” 第16章 有野兽下山? 苏梨乖顺点头。 “我来拿篮子,去挖野菜。” 秦春月忽然从厨房里冒出来。 “四婶,四叔刚刚带回来半筐菌子,你不用上山了。” 苏梨诧异,眨着杏眼望秦见深。 “你去山上了?菌子要进深山吧。” 秦见深言简意赅,“寻到个地方,菌子挺多,就全摘回来了。” “是啊四婶。”秦春月又回到厨房,远远答应着,一边把藤筐拖出来给她看,“您瞧,这么多呢,还有好几种!” 菌子也是个好东西啊。 好吃还能卖钱。 只是老天不下雨,想摘菌子就要去危险的深山。 自打村里有人进山摘菌子被狼群吃了,大伙儿便歇了心思。 秦家也很久没吃过菌子了。 天天挖野菜,人都快成绿色了。 苏梨探头一看,果真很多种。 “咦?”秦春月语气惊喜,视线落在苏梨腰上,“四婶在府县买了新络子吗?好漂亮的络子呀。” 这个花样她从没在镇子见过,一圈圈像梅花一样。 “不是买的。”苏梨矜持低头看了眼。 这种由夫君亲手做的物件挂在身上,像标记物,让她有种难以形容的亲密感。 苏梨没好意思说是秦见深打的络子。 谁家大男人打络子呀。 有损尊严。 “那就是自己打的络子?”秦春月不疑有他,欣喜道:“我平日里只会那两种花样,翻来覆去的都腻烦了,四婶有时间的话,可以教我这个花样吗?” “可以,不过要过两日。”苏梨心虚道。 她自己还没学会呢。 秦春月喜不自胜,对苏梨更热情了。 “我给四婶打下手做饭。” 苏梨打算做个菌子汤。 争得田桂兰同意后,她从橱子里拿了几个鸡蛋。 晚上不用吃太多,再烙些饼子就够了。 苏梨坐在灶前,往灶膛送了把细柴。 收手时掌心一烫。 以为是被火苗撩到了,反过来一看发现不是。 是锦鲤印记在发烫。 恰巧秦春月端着烙好的饼子去正屋。 苏梨就看聚宝盆。 聚宝盆又有警示了,这次出现的是秦老根。 漆黑夜色里,秦老根从老刘家吃完酒出来,右手拎一壶酒,摇摇晃晃走在田地边上。 不知从哪里蹿出一只熊瞎子,张牙舞爪地一抓一扑。 秦老根很快就不省人事了。 苏梨骇然一惊,捏断了手里的柴。 这可比秦家下大狱要吓人。 至少下大狱好歹所有人暂时没事,万一给熊瞎子抓一下咬一口,人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菌子汤出锅,苏梨端着碗进正屋。 秦老根乐颠颠拎着一壶酒回到家。 他找到田桂兰,眉飞色舞地炫耀手里的酒。 “今儿酒肆刚开坛的陈酿,正好被我赶上了。” 田桂兰没好气地瞪他,手作势往他怀里伸。 “不逢年不过节的,酒有什么好喝的,有这个钱,你怎么不买两斤肉?是不是发工钱了,快给我拿来!” 秦老根一边躲一边皱眉,“哎呀急什么,这孩子们都看着呢。” 田桂兰回头一看。 苏梨和几个小辈站在屋檐下好奇地瞧。 她云淡风轻地收了手,对老头子轻斥:“赶紧去吃饭,阿梨做了菌子汤。” 秦老根一听苏梨做的,顿时来了精神,溜进屋里。 咬着黑面饼,他又想起什么,扭头跟田桂兰说,“明儿晚上我去老刘家吃酒,不用留我的饭了。” 田桂兰显然早有预料,不咸不淡,“知道了。” 苏梨喝了口汤,放下筷子。 “娘,我上午去江边洗衣裳,听村里有人说养的鸡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死两只,那脚印很大,还是四个脚掌,会不会有野兽下山了。” 田桂兰一听,当即重视起来。 “你听谁说的?” “我也不认识,就几个妇人聚在一块聊。”苏梨摇摇头。 田桂兰没怀疑。 苏梨才来杏花村几天,又没怎么跟村里人来往,不认识才正常。 她又问了其他人,其他人都没听说。 一顿饭吃完,田桂兰都拢着眉心。 打发人去洗碗,她把秦老根喊进屋。 “阿梨说村里有人养的鸡半夜被东西咬死了,可能是野兽下山,你明儿别吃酒了,和老二老五早些回来。” 秦老根已经快半年没沾酒了,早就盼着这天。 田桂兰不让去,那可不成! “阿梨年纪小,准是给吓到了,野兽好好在山里待着,吃什么没有?狗也扑鸡,黄鼠狼也吃鸡,八成想多了。” 秦老根不以为意。 田桂兰本来也没觉得这么巧,但有些事,就是越想越担心。 “你吃酒在哪吃不成,在家吃!” “老刘也买了酒,比我买的陈酿还好呢。”秦老根喜滋滋,“说是到时候一块喝。” 田桂兰见他不听,心里生气,细细跟他算。 “你看啊,老四在床上躺了半年多,怎么唤都不醒,偏生阿梨一来,他就醒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阿梨有福气!还有她养的招财,挖到番薯卖了三两,又抓到鱼!多少有点运道在里面的,不是有福是什么?!注意点准没错!” 这话秦老根不赞同,把怀里硌人的铜板袋子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放。 “那丫头进门和老四醒来同一天也许是碰巧,那么多药天天喂着总该起点用不是?招财挖到番薯抓到鱼,那明明就是招财有本事,怎么还能给算到阿梨身上呢??” 什么有福气运气好,他向来就不信这个! 田桂兰冷着脸把铜板袋子收起来。 “反正你明日不许去找老刘!” 两人掰扯半天,秦老根说不过她,只好同意了。 田桂兰依旧不放心,秦老大要下地照看庄稼,她就叮嘱老二和老五,不管秦老根说什么,一定把人带回家。 等家里男人都去干活了,她又出门打听。 问了好几人,都说没听说有野兽下山的事,心这才松快些。 第18章 哪里特别? 被熊祸害了的是孙家的孙大柱。 孙家和杨里正都来了,一群人举着火把,把人翻过来一看。 肚子上被熊抓了个大洞! 杨里正问起巡逻的人,才知那两人巡过一圈觉得小题大做,回家睡觉去了。 大伙儿又是请大夫又是帮着抬人,忙了半宿也没折腾完。 秦见深带着自家老爹和二哥回秦家大院。 田桂兰披着衣裳开的门,看清秦老根,那张和善的圆脸就沉下来。 反手砰地把门闭上了。 秦老根:“……” 苏梨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起来,发现秦老根竟然回来了,精神萎缩地坐在柴房门口劈柴禾。 周围堆了好大一柴禾堆,看样子劈了一夜。 “爹?”苏梨左右看看,旁人都还没起,试探问:“您什么时候回的?” 谁知秦老根一抬头,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眼巴巴瞅着她。 有点可怜的样子。 苏梨充满关心的态度让劈了一夜柴的秦老根心线彻底瓦解。 他险些老泪纵横。 “昨晚回的。”秦老根硬邦邦说。 手里的柴刀拄在地上,唇瓣动了动,仿佛有一腔话要倾诉,但眼前的人是他儿媳。 对象不合适。 “那您怎么不休息,劈了一夜柴?” 苏梨看他没什么事,以为杨里正的巡逻起了作用,便没提熊瞎子。 秦老根幽幽一叹。 “你娘不让我进屋。”饱含小委屈。 他昨晚喝大了,秦见湖也喝多了,就忘了田桂兰让他们留宿刘家的嘱咐。 不过时间上晚了些,离开刘家已经是月上中天。 村里黑灯瞎火一片。 走到山脚那片庄稼地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熊嚎。 两人本就酒意上头,这下子倒是清醒了几分。 隐约看见前头一头威猛的熊一爪子呼倒一个人,当即软了脚。 所幸他们距离远,天又黑,那熊好似没注意到,把人扑倒后嗅了嗅,掉头走了。 秦老根那一瞬间想到竟然是,还真给老四家那丫头说准了! 有野兽下山,还是只熊瞎子! 因着秦见湖来,他们在老刘家里多耽搁了一会儿,这若是人没来,按照时辰,撞上那熊瞎子的没准就是他了! 想到这,秦老根看苏梨的眼神都变了。 莫非,这丫头当真运气好能驱灾避难? 田桂兰不让进屋,大抵是恼人半夜不听话跑回来,苏梨也没办法。 她挽了挽袖子,“我来做早饭,爹想吃什么?” 秦老根舔舔唇瓣,看到招财从屋里跑出来,两只前爪伸长压低身子,撅屁股伸懒腰,就想起那天小家伙抓到的大鱼。 那鱼汤老鲜了。 “想喝鱼汤。” 话音刚落,正屋的门就开了。 “喝什么鱼汤?!”田桂兰很少冷脸看人,这次都忍不住了,“昨儿半夜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自己还能不能喝到鱼汤?” 秦老根就不吭声了,整个人落寞的像被抛弃的大狗。 田桂兰跟苏梨道:“阿梨别听他的,你自己看着做就成。” 徐以然打了盆水洗脸,就来厨房帮忙做早饭。 她性子清冷,瞧见院里失落的秦老根也有些没忍住,弯起眉毛。 “娘为什么这么生气?”苏梨直觉她知道什么。 “爹昨晚回来,撞见熊瞎子扑了人,想来吓坏了。”徐以然压低声。 苏梨惊了惊,“人没受伤吧?” “没有,就远远瞧了眼,但娘生气啊。”徐以然抓了把稻草,点着塞进灶膛,“看样子一夜没让进屋。” 苏梨莞尔。 也难怪爹这样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 鱼还剩最后一条。 她想了想,还是给炖了。 炖出来的肉捞出来,汤里下些面疙瘩,给秦老根盛了一大碗。 秦老根端着鲜美的鱼汤面疙瘩还有些不敢相信,躲在屋里慢慢吃,一个一个嗦面疙瘩的鲜味儿。 一碗美味好吃的面疙瘩进肚,驱散了昨夜的惊吓,整个人都慵懒起来。 越发觉得苏梨这小姑娘是真不错。 性子好人懂事长得不差还孝敬长辈。 田桂兰进屋拿东西,他就念叨起来。 “你说的没错,老四家丫头确实好。” 过去一夜,田桂兰其实气也消的七七八八了,闻言瞥他。 “那还用你说?” 秦老根嘿嘿一笑,“过年多给她包个福袋。” 苏梨不知秦老根对她好感大大提升,她把手里的彩线都编成梅花络和同心结,一共编了十四个。 她想去镇子卖掉,又不想自己去。 只是眼下别人都有事做,苏梨视线挪向默书的秦见深。 先是看到他依然用着旧发带,有点小失落。 难道夫君不喜欢她做的发带吗? “夫君,你想不想去镇子走走?” 苏梨帮他收了收晾干墨迹的书页。 秦见深写字的手停顿下来,抬头望小姑娘一眼。 小姑娘却心不在焉。 秦见深轻轻嗯了声。 苏梨神游天外回来,没听到男人的回答,长长的眼睫垂下,抿紧唇瓣。 她收好东西,还抱上了招财。 正要出门,秦见深终于放下笔开口。 “你准备自己去?还是要我去追你?” 小姑娘一懵。 “你不是不去吗?” 秦见深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他要去,苏梨是高兴的,摸出两个铜板。 夫君大病初愈,他们还是坐牛车吧! 刚转头,肩上忽而一轻。 包袱被男人一手勾走了。 苏梨愣愣瞧着前面那抹挺拔如松的身影。 粗布衣裳紧贴坚实的背脊,隐约可见流畅线条,巍峨又充满隐藏的力量感。 这样的肩上,却背着她的小包袱。 就,还挺让人心动的。 更浓郁温暖的是被关心照顾的感觉,悄无声息就能腐蚀人心。 苏梨一阵雀跃,连发带的事都不计较了。 秦见深走了几步,发觉小姑娘没跟上,停下来等。 等了一会儿侧身回头,见她站在原地发愣。 “发什么呆?”声线是沙哑的磁,浑厚又稳重。 苏梨低着小脑袋跟上去,只露出白粉可爱的耳尖。 “夫君,我觉得你很特别。”她小声说。 “哦?”秦见深眉毛一动,长腿迈开,低头若有若无地笑,“哪里特别?” 第19章 关爱弱小? 哪里特别? 苏梨绞尽脑汁地想。 好像是一些举动上。 她从没见过苏老爹给后娘背过包袱。 女子背包袱太常见了,哪怕和自己男人走在一起,也很少会有男人背包袱。 自古以来,以夫为尊的思想就刻进了女人骨子里。 “大概是……关爱弱小?”她犹豫道。 秦见深胸腔震动,笑了一声。 见小姑娘犹疑抬眸,睁大的眼睛满是控诉,仿佛在质问他笑什么。 男人嗓子里发出个恩,不疾不徐,“关爱弱小。” 一只大掌落在苏梨头顶,宠爱地抚了抚,“走吧。” 苏梨就被这一手摸没了脾气,抱着招财欢欢喜喜跟上去。 牛车上人不少,都盯着苏梨怀里漂亮的小橘猫瞧。 招财似乎也给这么多如狼似虎的视线吓着了,乖乖缩着不动。 苏梨刚要坐,肩上被秦见深按住。 他下颌微抬指向角落,沉声:“去里面。” 苏梨在角落坐下。 他便坐在旁边,长腿闲散伸着,上半身杵在那,挡住一众人探究的视线,把小姑娘牢牢护在里头。 两人之间还有两拳距离,并不会拥挤。 苏梨抱紧猫,双腿并拢端坐着。 男人围出来的一方小天地像安全的避风港。 在避风港里的自己,完全不用担心风雨侵袭。 招财安分了一会儿,就待不住了。 它直起柔软的小身子,四只雪白的爪子踩在苏梨腿上,往旁边跳。 “招财,别动……哎!” 苏梨哄着,一个没按住,就给它跳出去了。 ——跳进了秦见深怀里。 招财优雅地坐在秦见深腿上,朝他喵喵叫。 叫声软软糯糯,堪比小妖精撒娇。 秦见深眼睑低垂,黑如点漆的眼睛看小猫片刻,才抬手缓缓为它顺毛。 男人的手掌很大,展开轻而易举将招财小半个身子笼罩进去。 招财舒服地仰起脖子,露出洁白的毛毛围脖,双眼眯着,喉咙直呼噜。 苏梨盯着这一幕,竟莫名有些羡慕小猫。 她也想这么舒服。 马车在清水镇口停下,招财又被苏梨抱起来。 “去哪儿?”秦见深拎起包袱,随意搭在肩上。 苏梨踌躇,眼神不确定。 络子布庄收,但她想试试摆摊能不能卖的更高。 这一想,两人就走进镇子。 今儿逢集,镇子上人格外多,到处是小贩。 经过一个包子摊,一蒸笼的包子突然伴随着声喝骂,翻滚在地上。 圆滚滚的包子沾了黄土咕噜到苏梨脚下。 苏梨往后退了退,不留神退到秦见深怀里。 她跟着周围人的视线,看向包子摊。 一个瘦弱男子抓起那卖包子的妇人衣领。 “都说了不让你出来卖!你还敢出来,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男子似乎喝了酒,眼神不太清醒,下盘也不稳当。 “你知不知道,好多人都笑我连女人孩子都养不起,还要你出来抛头露面,卖弄风骚!” 他扬起手。 后面的苏梨没看见,她眼睛被一只大手遮住了。 耳边是众人的议论声,隐约掺着尖叫巴掌声。 随着视线被遮挡,肩膀也被拥住。 秦见深带着她远离嘈杂,才松了手,发觉小姑娘变得沉默。 “吓着了?”他仔细看垂头丧气的人。 苏梨摇摇头,眼瞅着前面是布庄。 “布庄到了,我们过去吧。” 她想也不想,一头扎进布庄。 老板娘似乎对苏梨有些印象,上来就把小姑娘夸了一遍,连带招财都沾光。 待苏梨拿出打的络子,霎时眼前一亮。 “这是我打的络子,一种梅花络,一种同心结,你看看可收?”苏梨眼眸清亮,底气很足。 “自然收,这花样倒是漂亮,从别处也没见过。” 老板娘拿着宝蓝色的梅花络反复摩挲,又看看大红喜庆的同心结,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她赞赏道:“你这丫头真是手巧,这两种每个给你算五文可好?” 苏梨陷入沉思。 她不说话,老板娘心里打鼓,怕她生了去府县卖的心思。 一咬牙,加了价。 “最多六文。”老板娘语重心长,“这络子虽然好,可也就是胜在新鲜,早晚有一日会被别人打出来,此时最多六文一个,待会的人多了,那便要降价的。” 她在劝苏梨抓住时机。 苏梨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好。”她点点头,“再给我拿五十文的彩线。” 蚊子再小也是肉。 她现在除了打络子,也没有其他赚钱方法。 这个价儿还可以,就算摆摊,估计也不会比这个更高。 拿着铜板口袋踏出布庄,就见秦见深站在台阶上,看远处熙攘的人群。 墨黑的粗布短打,边缘隐约有洗涤成灰的痕迹,腰间紧紧束着,身上是属于成年男人的成熟气质。 明明再平凡不过的粗布,穿在他身上却有种难以形容的积威,就连眺望,也犹如闲庭信步般。 仿佛察觉她的窥探,男人转过身来。 苏梨露出小梨涡,抬手摇了摇装铜板的口袋。 招财本来安静窝在她怀里,忽而尖耳朵抖了抖,精神地抬起脖子,直勾勾盯着一个地方,盯了一会儿挣扎下地往前跑。 苏梨定睛一看,小家伙竟然跟着只小白猫跑了! 她愕然。 生怕跑丢了,赶忙去追。 招财跟着小白猫跑到一条巷子,被苏梨逮住。 它无辜地抬头。 苏梨伸手指点点它小脑袋,巷子里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那丫头性子也太倔了,幸好这次下的是蒙汗药,这万一要是毒药,那咱们所有人不都惨了?” “就是就是,老鸨怎么买了个这样的丫头。” “幸好已经拖去沉塘了,听说那黄公子要用强的,直接被她废了子孙根。” “啧,性情彪悍……” …… 苏梨睁圆眼。 什么蒙汗药。 什么沉塘? 她一扭头,直接撞进绷紧的胸膛里,磕的她头有点痛。 “夫君,你也听见了?”苏梨用气音小声问。 “恩,走吧。” 秦见深无意管闲事。 苏梨没迟疑,跟着就走了。 她只是不小心偷听到,既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又不知沉哪个塘。 瞎操心也没用。 两人来到镇子口,发现牛车已经回村,他们只能走着回去。 回村的小路人少,不用担心招财被抱走,苏梨就把招财放下来,让它自个儿撒欢儿。 招财在发黄的草丛里蹦蹦跳跳扑蝴蝶。 一眨眼就蹿出去,窝在一个草丛喵喵喵。 这喵声和平时不一样,不是撒欢撒娇的声音,连续三响,很有特点。 苏梨和秦见深不约而同看过去。 第21章 组织猎熊 苏梨还没回头看,柔软的腰肢被一条刚劲手臂揽住,轻而易举带着她飞上三人合抱粗的大树。 招财也刷刷三两下窜上树。 苏梨低头看着远离地面的高度,脸更毫无血色,脚下直发软,扶着树干坐下来。 秦见深护在她身侧,防止她掉下去。 一头棕熊从远处慢慢爬到两人所在的树下,竖起身子往上看。 这是苏梨头一次距离这种大型野兽这样近,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但她不敢晕,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臂。 “夫君。” 秦见深侧目,见她粉唇都失了颜色,似乎吓得不轻。 “别怕,它上不来。”他放轻语气,缓声安慰,“实在害怕,就闭上眼。” 苏梨听话闭上眼。 看不见了果真好很多。 秦见深眉头紧锁,望着那头熊。 “这里距离杏花村不远了,许是晚上袭击人的那头熊。” 苏梨也觉得是。 “那我们怎么办?” 秦见深思忖。 现在没有武器,总不能赤手空拳跟一头熊肉搏。 摸到怀里的蒙汗药,和小姑娘手里拿的蜂蜜。 “蜂蜜给我,你抱好树。” 他掰下一小块蜂蜜,倒上蒙汗药,扔给树下的探头的棕熊。 棕熊一张嘴,那蜂蜜直接就掉进口中,三两下进了肚。 秦见深重复几次,把整瓶蒙汗药喂完。 棕熊出现反应迟钝,走路摇晃。 又等了片刻,脚掌一歪,轰然倒地,呼呼大睡过去。 秦见深揽着苏梨下地。 苏梨眼睛掀开一条缝,见熊瞎子睡着,才放松下来,寸步不离地跟着秦见深。 “它什么时候会醒?” “一瓶蒙汗药,能让一个男人睡一整天,熊的话,至少半日吧。”秦见深沉吟。 苏梨没那么怕了,逐渐开心起来。 她听说熊掌熊皮熊筋都是好东西,能卖不少银子。 只是…… 苏梨低头望着那头棕熊。 好像哪有些不太对? 她打量了下棕熊的长度,又比了比秦见深的身高,发现这头熊站起来只到秦见深胸口。 她明明记得聚宝盆预知的画面里,那头熊比孙大柱高一头不止,就算那孙大柱再矮,也不至于矮到只有秦见深腿长吧。 苏梨冒出个可怕的猜测。 莫非,还有一只熊? 秦见深把熊拖进鱼塘溺死,又去路边拦了个人,托去杏花村秦家大院带信儿,让大哥借架牛车来一趟。 半个时辰后,秦见江赶着牛车来接人,看到一头熊瞎子,整个人都震住了。 兄弟俩把熊瞎子弄上车,拉进镇子卖掉,换了十一两银子。 一行人还没到家,早有同村人看到那熊瞎子,把这事儿绘声绘色传了个遍。 田桂兰早就盼着人回来了。 她万万想不到,老四身子还没好,就能打到熊瞎子,这要是好了,那得多厉害? 终于人回来了。 苏梨拿着包了十一两的钱袋给田桂兰。 田桂兰颠了颠分量,心就乐开了花。 她牵着苏梨的手,“好孩子,走走走,咱们进屋,你给我说说,这熊瞎子是怎么打到的。” “娘,我先把鸭子放到鸡圈旁边吧。”苏梨忙道。 “还有鸭子?!” “招财发现一窝野鸭蛋,那鸭子就在旁边,夫君一起抓回来了。” 出来看热闹的徐以然见田桂兰急着拉苏梨进屋,便道:“鸭子交给我吧,我去放。” 说罢她清泠泠地拎起鸭翅膀,寻了大剪子,咔嚓咔嚓翅膀羽毛剪掉一半,朝鸡圈去了。 苏梨就跟田桂兰进了屋。 待细细讲完来龙去脉,田桂兰一拍大腿。 “我就知道,这熊瞎子能给逮住,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就冲老四那躺了半年的运气,别说熊瞎子,她估摸也就摸到个蛋,还是坏蛋! 田桂兰从十一两里拿出五两给苏梨。 “熊瞎子不算完全是老四出的力,这五两你拿着,莫要和旁人说,蜂蜜也留自己甜甜嘴。” 她知道苏梨想攒钱给秦见深买老参,所以给起来也不心疼。 若不是家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怕有失偏颇,说不准这十一两就都给了四房。 苏梨没拒绝,道了谢离开。 回屋见秦见深靠在床头,闭目假寐,安静躺着时,像一幅被岁月沉淀的古画,处处都是稳重与无可挑剔。 她没打扰男人小憩。 去厨房找了个小陶罐,洗刷干净,把剩下的蜂蜜置于顶端,使其缓缓流下。 一大块蜂蜜刚好盛满小陶罐。 手上不留神就沾了一大些流淌的蜜。 好浪费啊。 苏梨张着手心,探舌尖轻轻舔了下中指的蜜。 顿时眼神骤亮。 好甜!! 冷不丁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线。 “你在干什么?” 苏梨一僵。 舔手指这种行为,就像小孩子吃完糖意犹未尽舔手指一样,挺幼稚的。 她臊红了脸。 秦见深一睁开眼就看到小姑娘吸吮中指,那手指间还有晶莹剔透的液体,脑门又开始突突疼起来。 “舔……蜂蜜。”苏梨支吾说完,见男人不说话,低头看看手指的蜜,犹豫伸过去。 “夫君,你要尝尝吗?” “不必。”秦见深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布巾,汲着鞋过去。 苏梨两只手都是蜜。 大掌托着叠好的粗布方巾,四个角整整齐齐。 她的手一摸上去,就脏了一小块湿痕。 粉白细嫩的手指很好看,指甲圆润可爱,一看就是有注意打理,小小巧巧。 “沾在手上的蜜,就不要吃了。”秦见深耐心教导小姑娘。 苏梨以为他嫌不干净,“我洗过手了,很干净的。” “四叔,杨里正来了,爹让您出来一下。”秦春月跑来喊了声。 秦见深应了声离开屋子。 苏梨仔细把手指擦干净。 这布巾似乎一直在秦见深怀里揣着以备不时之需,翻来覆去能嗅到极淡的男人气息,像雪后的松香,热的人晕乎乎。 她盯着布巾上的蜜渍。 把有蜜渍的一面叠进中间,捧着布巾,凑到鼻尖下嗅了嗅。 “阿梨。” 苏梨惊慌抬眸。 秦见深去而复返立在门口,没问其他,而是温和道:“娘说让你也出来一起听。” 苏梨见他神情无异,连忙点头。 “这就来。” 夫君应该没看到吧。 她瞧着手里的布巾,微恼地丢在桌上。 布巾翻了个个儿,展开半边,好似诉说自己的无辜。 院子里摆着方桌,杨里正正坐着和秦老根夸秦见深与苏梨。 “我今儿来,是想说村里组织猎熊的事。” 第22章 小兔叽木雕 “猎熊?”秦老根纳闷,“那伤人的熊瞎子不是已经被我家老四打死了吗?” 杨里正哎呀一声,摆摆手。 “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还去孙家报了个信儿,结果正好孙大柱醒过来,他说瞧见了两头熊,一大一小!”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眼睛睁大。 “啊?”秦老根被驱散的阴影重新覆盖,吃惊到腿都发软,“一头就不得了,咋还有一头?” “那今儿老四打到的是大的还是小的?”田桂兰听到这,蹙眉心问。 秦见深坐在板凳上,长腿曲着,伟岸的身躯仿佛能随时把小板凳压垮。 “看身形,应当是小。”他回答。 “那就还剩个大的!”杨里正一拍膝盖,“我叫人挨个问过,有人说看见那熊回了山里,我琢磨着人多力量大,与其等着它不知什么时候再来祸害人,不如村里一家出一个壮丁,把熊打了去卖,银子平分!” “呃……”秦老根喝了口水,目光闪躲,“里正啊,我觉着,既然我家老四已经打到一头熊了,那剩下这一头,就留给村里其他人吧,我家啊不掺和了。” 那晚上的熊,着实给他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杨里正一乐,“老根兄弟,你该不是怕了吧?” 秦老根当然不能承认。 “怕什么,不就一头熊?”他梗着脖子,对上杨里正含笑的目光,“本来想让大伙儿多分些银钱,既然里正这么说,那我们家肯定要出份力的!” 杨里正满意了,抬手拍拍他肩膀站起身。 “就等兄弟这句话了,我还要赶下家,不多留了。” 这可为难了秦老根。 老二要去镇子上工,走不得。 老三身子不好,肯定不能去。 老四虽然打了熊瞎子,但大病初愈,毕竟是取巧。 老五是木工学徒,也走不掉。 只剩老大了。 秦见江没犹豫,答应下来,隔日就跟着村里猎熊队上了山。 苏梨听说要在山上最长待三日,多给做了几个饼子捎上。 徐以然嗅着香喷喷的饼子,肚子又饿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吃了苏梨做的饭,她就特别容易饿。 有点烦。 徐以然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更冷。 肚子不争气,不怪她。 “阿梨,晚上做什么?”她放轻语气,让自己温柔一点。 “恩?”苏梨疑惑眨眨杏眼,“今晚不是我做饭,三嫂说她来做。” 徐以然:“……” 她整个人肉眼可见黯然下去。 苏梨抿嘴笑。 “我这里有蜂蜜水,你要不要喝?” 徐以然重新容光焕发,“走,去我屋里。” 秦见深在默书,苏梨没打扰他,把一碗蜜水放在桌上,带着针线筐去了徐以然那边。 五房占了两间屋子,一间住人,一间略小,放了各种木料和工具,方便秦见溪用。 这是苏梨第一次来,屋子里的摆件比四房多很多。 木柜,小橱子,箱笼,长桌,连床上都雕了花,还有一个妆奁,上面摆着铜镜,还有一串儿小动物木雕。 苏梨好奇地看了两眼。 她是没有铜镜的,苏家也只有一面,后娘用着。 更别提妆奁,穷人家基本不用这个。 徐以然以为她在看那一串木雕,随手拿了一只小兔子过来给她。 “喜欢这个?我这多得是,送你一个。” 都是秦见溪闲来无事雕的,她还有一大堆。 苏梨收到小礼物,受宠若惊地露出两个小梨涡。 “谢谢以然。” “谢什么。我这这么多,早些时候都是当废柴烧火的。” 徐以然不以为意,端着碗喝了口蜜水,眼睛都亮了。 “烧火?”苏梨看着手心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多可惜啊,为什么不卖掉?” “会有人买这个?”徐以然一脸难以理解。 秦见溪在她爹手下做学徒,她常常听爹念叨,说他正儿八经的大件儿不好好钻研怎么做,就爱雕弄些小东西,不务正业。 有这个银钱,买点吃的不好吗? “如果是穷苦人家,可能不会买这些木雕,换做手里有些余钱的富户,说不准会买个给自家孩子玩儿。”苏梨摸着小兔子,越看越喜欢。 徐以然勉强点点头。 “行吧,回头我去镇子摆个摊儿,看看有没有买的。” 苏梨刚把针线和做到一半儿的衣裳拿出来,闻言顿了下。 她想起在镇上被掀翻的包子摊。 “娘会不会不愿意?” “不会,能赚钱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拦着?” “那见溪呢?” “他?他为什么要拦我,他听我的。”徐以然想也没想,答的很快。 苏梨低头缝衣裳,脑海里是秦见深温和深邃的眼睛,和似笑非笑的神情。 夫君似乎总喜欢摆长辈的谱压她。 她要说想出去摆摊,没准又是那句不失严厉的教导——小姑娘家,在家打个络子。 苏梨在徐以然那缝了一下午衣裳,带着小兔子木雕回屋。 秦见深还在默书,招财躺在桌上甩尾巴,一只雪白的前爪染了墨汁变成黑的,桌上还有几个小梅花脚印。 苏梨捧着小兔子过去。 “夫君你看,以然送的。” 小兔子,也是她的属相呢。 “喜欢?”秦见深端详那木雕片刻。 “除了夫君给的,我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礼物。”苏梨眼里满是喜欢,像得了糖果要和朋友分享的小孩子。 秦见深唇角挂着淡笑,执笔姿势端正又庄重,“喜欢就留着。” 苏梨把小兔木雕收好,思索自己是不是该回个礼。 可是回什么好呢。 以然好像喜欢吃自己做的饭,下次找到好吃的食材,偷偷给她开个小灶吧。 掌心烫了下。 苏梨小脸微变。 “我去给夫君倒水。” 她撂下一句,端着碗就出去了。 聚宝盆中倒影散去,出现的是秦见江。 秦见江上山时苏梨就在担心,山上野兽多,真要有什么事,他们在山下根本鞭长莫及。 所幸并不是秦见江受伤。 而是他带回一只狼崽。 狼崽瘦小的很,瞧着连满月都没有。 秦见江带回来就给忘了,一直在筐里放着。 结果半夜狼群下山,巡着味儿来把秦家给围了!! 秦见江这才急忙忙掏出狼崽。 天热得要命,狼崽闷这么久,早咽了气。 苏梨:“……” 二十多头狼,她不用看就知道绝对整夜不安生。 第23章 狼崽要不好了 秦见深去菜园看番薯苗,苏梨拿篮子跟在后头薅了一篮青菜。 再回院子见秦老根优哉游哉坐屋檐底下撸猫。 招财摇着尾巴翻肚皮,那叫一个惬意。 “夫君。”苏梨扯住男人衣角。 秦见深脚步停住,低眼注视小姑娘似有忧虑的小脸。 “大哥他们能抓到熊吗?” 苏梨已经想好了。 这个问题正常都会回答也许能,大概能这种棱模两可的答案。 她就可以顺着往下接话。 哪想,秦见深问了句:“觉得一只不够?” 苏梨:“?” 她懵了一瞬。 “不是,我就是想到,这两头熊可能是母子,我听说有些雌兽很护崽子……它们能循着气味儿追过来。” 秦老根这几日对‘熊’这个字眼高度敏感,隐约听见两人在讨论熊,就警惕起来。 “老四,你和那丫头在说什么,来这边也说给我听听。” 秦见深还没作反应,苏梨就乖巧过去了。 “爹,我在问夫君那熊既是一大一小,应是母子或父子,我们打了小的,大的会不会顺着味道来寻仇?” 果然,秦老根十分重视这个问题。 他仔细又慎重地考虑。 但什么都没考虑出来。 还是秦见深开腔:“不会,熊又不在家中,只凭我们身上的气味是极淡的,况且。” 他望着苏梨,漆黑的眼睛含着调侃,“若打猎便要被野兽寻仇,猎户岂非都绝了种?” 苏梨似懂非懂,“那有没有特别护崽的野兽呢?” “据说狼比一般的野兽护崽。” 小姑娘求知欲旺盛,秦见深也愿意满足她,声音醇厚又磁性。 “有书曾记载,狼崽被人捡回家后,狼群包围村子咬伤村民。” 苏梨记没记住不知道,秦老根是记住了。 晚饭时田桂兰闲着,安排明日的活计。 “柴房的柴不多了,老三家的去捡些回来,缸里的水等家里男人腾出手来挑满,春月和秋烟带着妹妹们喂鸡打扫院子挖些野菜,阿梨做饭,老五家的去给菜地浇水,空闲就给阿梨打下手。” 徐以然竖起的耳朵听到苏梨做饭,立马颔首,“没问题。” 她没问题,别人有。 “娘,家里用柴多,我和冬雪两人恐怕捡不够。”柴氏忧心,“冬雪才十三岁,也拿不了多少柴。” “奶,村附近的野菜都挖光了,还要挖就得去远处,来回费功夫,赶不及喂鸡打扫。”秦春月也说。 田桂兰咬着饼子低头喝面糊糊,一时没开口。 碗里饭只剩个底儿,她才说:“先做着,不够再说。” 苏梨端着碗盘踏出正屋,余光扫见秦见湖去了田桂兰那边。 徐以然紧跟着她脚步出来,小声说:“看来二嫂要回来了。” 苏梨也这么以为。 可是等了两日,柴氏没回来,村里上山的猎熊队先回来了。 队伍尚未回村,就有人一路报喜。 猎熊队猎到了那头大熊,已经运往镇子!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用再担心熊瞎子祸害人,这些参与猎熊的家家户户,都有银子拿! 秦见江背着藤筐回了家,手里还拎着把染血的砍刀。 五大三粗的身躯,晒得发黑的脸上满是喜色。 秦老根没下地,特意在家等他,看人好好的才问起收获。 “爹,里正说这头熊至少能卖十五两!猎熊队一共十三人,每人能分一两多银子呐!” 秦老根也乐,拍拍他肩膀,“好,好!” 秦见江把藤筐解下来,随手扔在院子里。 苏梨打眼一看,里面有些散碎的菌子,还有野菜和包裹饼子的布带,完全看不见狼崽子的影儿。 她便走过去,故作惊讶。 “大哥摘了好些菌子呀!” 顺便伸手一探,拨开上头压的菌子,露出下面一抹灰毛。 苏梨咦了一声。 “大哥还打了其他猎物吗?” 围着秦见江嘘寒问暖的众人一愣。 “什么猎物?”秦老根一听,立马喜滋滋凑过去看。 霎时大惊失色。 他指着秦见江训斥。 “秦见江!你抓个狼崽子回来干什么?!这东西哪是能随便带回来的,赶紧给我打哪儿来送哪儿去!!” 狼崽子??! 家里人一个个稀奇地跑过来瞧。 “爹,是孙大金看见一窝小狼崽,非要弄几只回家卖,我才跟着要了一只来。”秦见江抓着布巾擦汗。 孙大金是孙大柱的哥哥,平日和他关系还算和善。 这次上山,他也是为了替弟弟猎熊报仇。 秦老根恨铁不成钢,“你要什么不好,要只狼崽子?!你不怕引了那狼群下山来把你吃了!” “爹你别乱说!”秦见江惊住。 “不信你问问老四,就是有人抓了狼崽子,结果被狼咬死的!” 秦见深听见院里喧闹出来看。 得知秦见江竟然弄回一只狼崽,眉心微蹙。 “确有此事。” 秦见江面如土色。 “那怎么办?” 秦见深沉眉静思,不急不缓说:“自然该物归原主,只要狼崽不在这,你身上只沾了气息,它们不会找来的。” 秦老根着急啊。 “老四说的没错,把狼崽送回去吧。”他语重心长,“不用送深山,就放在狼群外围,它们嗅到自己会来叼走。” 他们苦思该如何处理狼崽,苏梨看着藤筐的小狼,心里泛起嘀咕。 方才还看见狼崽动了动,怎么这会儿又一动不动了? 她心头一跳。 小心翼翼伸手,摸摸灰色绒毛,把狼崽从藤筐里抱出来。 软趴趴,蔫头耷脑。 俨然一副早夭之相。 苏梨睁圆杏眼,惊呼:“夫君!狼崽要不好了!” 啥? 一群人刷地扭头。 咋就不好了? 不是好端端在藤筐趴着吗? 苏梨把软乎乎的狼崽放在地上,狼崽依旧不动弹,粉嫩的小舌头斜着吐出半截,只有肚皮还微微鼓动。 田桂兰蹲下伸手摸了把。 “天热,藤筐里闷,好像要不成了。”她面色凝重。 苏梨从缸里舀了些水,洒在狼崽身上,又拿了勺子慢慢喂给它。 感受到凉爽,狼崽眼珠动了动。 “管用,快老大,你跑趟里正家借药,我记得他家养的大黄狗下了一窝崽子险些中暑热死,是喂了牲畜药救回来的。” 第24章 挖个坑埋了 秦见江不敢耽误,拔腿就去了。 秦老根走来走去,“那孙家还弄了一窝,都是邻里,老四,你跟我走一趟孙家,趁着还早,赶紧跟他们说一声,把狼崽子早早送回去,省的出事。” 熊好歹只有一两头,那狼可是一大群哪。 真要进了村子,不说其他,光村里养的鸡鸭羊就得率先遭殃。 田桂兰圆脸倏地一变,显然也想到鸡圈。 她猛然站起身,“阿梨,你跟我去看看鸡圈。” 秦家鸡圈在屋后菜园旁边,用竹竿围起来的,拦个黄鼠狼狗啊猫的还行,在狼群面前不得跟纸糊一样? 不加固不成,她还指着这十几只鸡下蛋呢。 苏梨寻了个篮子,把狼崽放进去,放在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对旁边好奇围着狼崽的秦冬盛说。 “冬盛,帮四婶看一会儿小狼好不好,四婶很快回来。” 篮子高,狼崽虚弱爬都爬不起来,肯定出不来。 秦冬盛很乖地答应。 苏梨刚走没多久,门口就传来动静。 一阵轻快的脚步响起,跟着稚嫩调皮的喊声。 “秦冬盛我回来了!” 秦冬盛扭头一看,秦秋宝穿着干净的蓝褂子,手里拿着根不知哪捡来的树枝,嘴角是张扬的笑。 “小宝。”秦冬盛也咧开嘴,高兴极了。 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大房春梅堂姐要跟着姐姐们干活,二房秦秋可整日关在屋里不出门,他这几天都快无聊死了。 秦秋宝蹦蹦跶跶来到他跟前,一眼瞧见篮子里躺着一只小狗。 他哇一声。 扭头喊:“娘!有只小狗!” 柴氏这才牵着秦秋语慢悠悠进来,背上背着鼓鼓的包袱。 她打眼一扫,院里就秦冬盛一个孩子,其他人都不在。 “什么狗?” 秦秋语也跑过去围着篮子蹲下。 三个小孩叽叽喳喳。 “这个小狗为什么不动呀?” “是睡着了吗?” “这不是狗。” “这就是狗!” 秦秋宝胆子大,伸手戳了戳狼崽。 狼崽还是闭着眼,动都不动。 “娘!小狗怎么不睁眼?”他嘟起嘴问。 柴氏懒得管小孩子这些童言童语。 她懒洋洋瞄了眼,看儿子怎么摸那小狗崽都没有睁眼的意思,甚至肚皮连起伏都没有,皱了下眉。 “是不是死了?” 柴氏探手拎起篮子晃了晃,狗崽仍然不动。 “从哪来的狗崽?”她问秦冬盛。 秦冬盛有点怕这位二伯娘,他咽了口唾沫,“大伯带回来的。” “瞧着是死了。”柴氏没上手摸,把篮子扔回去,“你们挖个坑埋了吧。” 六七岁的小孩子,对死亡是没什么概念的。 秦冬盛满脸茫然。 他局促不安地讲:“可是四婶让我守着。” 而且刚才他还看见狼崽动了。 对上二伯娘的狐狸眼,他又胆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提起苏梨,柴氏难免又想起那日的不愉快,当即黑了脸。 “已经死了还留着干什么,天这么热,一会儿该臭了,放家里多晦气,挖坑埋了就是。” 她不想和小孩多说,转头背着包袱回了屋。 秦冬盛正要看狼崽,发现秦秋宝和秦秋语提起篮子往外走。 “秦冬盛快来,咱们去挖坑!” 苏梨和田桂兰用木头补鸡圈,把周围栅栏加高加密。 活儿刚干到一半,秦冬盛呼呼跑过来,累的直喘气。 “四婶!您快去看看,小宝和小语要把小狼埋了!” 苏梨手里的木棍没拿稳,咕噜掉在地上。 “埋了?为什么要埋了?” “二伯娘回来了,小狼躺着不动,她说小狼死了,让我们挖坑埋了。” 田桂兰听见,火气嗖嗖嗖的。 不过她忍住了。 “娘,我回去看看,您别动气。”苏梨安抚,说罢急匆匆往回走。 田桂兰叹了口气,继续补鸡圈。 苏梨绕过菜园,走得急,一心想着狼崽竟没注意到不远回来的秦见深和秦老根。 秦老根不明所以,“老四,这丫头去哪儿,咱俩这么大个活人都没瞧见。” “我去看看。”秦见深迈开步子跟上去。 秦秋宝和秦秋语挖的坑就在秦家旁边。 苏梨到时狼崽已经放在坑里,脑袋埋了一半。 她赶紧拦住两个小家伙,把狼崽从坑里又给挖出来。 “四婶,娘说小狗死了,要埋。”秦秋宝嚷嚷。 苏梨摸着狼崽的肚子,体温是暖的,心跳微弱。 “这不是小狗,是小狼,它还活着,你摸摸它,是不是有心跳?”她把狼崽放回篮子,柔声引导秦秋宝。 秦秋宝把手放上去,慢慢睁大眼。 “真的诶。” “小语要不要摸一摸?”苏梨见秦秋语只是看,轻轻问。 秦秋语两只小手攥着桃粉衣角,摇头时头上的发带也跟着晃。 “不要,太脏了。” 头顶遮下一片阴影。 秦秋宝和秦秋语不约而同后退几步,怯生生的神情如出一辙。 “四叔。” “四叔。” “四叔?”苏梨拎着篮子转身,对上男人从容不迫的目光。 秦见深:“……乱喊什么。” 苏梨羞赧低下脑袋。 她就是顺口说出来了。 秦见深打量她一番,视线落到篮子里的狼崽上,仿若询问。 “没事了,我们回吧。”苏梨招呼身后三个孩子。 秦见江很快带回药,苏梨斟酌药量用水泡开。 秦见深屈膝蹲下,长长的胳膊一伸,捞起篮子里昏迷的狼崽。 小狼只比他手掌大一点点,那只手并不温柔地捏开吻部,仿佛力道再重一点,就能把其扼杀掌下。 苏梨一手执勺,三两下把药喂进去。 秦见深合拢狼嘴,拎着小狼后颈放回篮中。 “里正说,这药起效很快,如果用了还是没效果,那可能就不成了。” 秦见江是最紧张的。 狼崽是他带回来的,真要给家里带来祸事,他得后悔死。 等了半刻钟,狼崽后腿蹬了蹬。 “管用!动了动了!”秦见江心口终于松下来。 药效显著,又过去半刻钟,狼崽睁开眼,能自己站起来伸舌头舔盘里的清水。 面对陌生环境,它瑟瑟缩成一团,偶尔发出稚嫩叫声。 “既然狼崽子救回来了,那赶快送回山里吧。”秦老根催促。 秦见江应一声,拎起篮子又顿住,目露挣扎。 “爹,现在上山,会不会遇见狼群?” 狼要发现狼崽丢失,肯定已经开始找了。 现在上山,岂不是自投罗网? 第26章 梅花络都未必买得起 “如果只有我们两家捉了狼崽,那就是了。”田桂兰一脸庆幸,“幸亏咱们早早把狼崽送了回去。” 秦老根拍拍心口,“是啊,多亏了老四家那丫头。” 要不是阿梨和老四碰巧聊到这事儿,他看见狼崽子也不会那么警惕。 “爹,咱们要不要去孙家看看?”秦见江心里挂念着。 他毕竟和孙大金从小玩到大,有事彼此都会帮一把。 秦老根凉凉瞟着他。 “你要不上墙头瞧瞧外头那些狼?听狼嚎就不下二三十只,谁敢出这个院门?” 秦见江就歇了心思。 爹说的没错,狼那么多,里正都没出来组织大伙儿驱赶,他一个人那就是白送的。 “大哥也别挂心了,白日不是爹和四弟去送过信?那孙家只要不傻,就不会把狼崽留下。”崔氏宽慰道。 院子里寂静一瞬。 “其实大金分我狼崽子的时候就说,他认识个府县的老爷,喜欢驯养野兽,这一窝狼崽子,能卖个好价格……”秦见江支吾说。 秦老根指着他瞪眼。 “我就说在孙家那一家子人表情就不对,我还以为是嫌咱家多管闲事,原来还有这种内情。” 他一甩手,“既然这样,那就是他家的事儿了,咱们不管。” 田桂兰拢了拢披的衣裳,“都回去睡吧,院子里留个人守一守。” “我来吧。”秦见江心情沉重。 他现在躺下也睡不着。 院里人就散了。 秦见深鞋踩在地面,看似随意的步子却没发出丝毫声响。 他把外衣放在箱笼上,一转头见小姑娘在揉眼睛。 “夫君……”嗓音低低哑哑,像梦中呓语,有种粘人感。 秦见深没回答,也没动作,安静片刻,苏梨又睡着了。 他喉咙溢出抹轻笑,无声无息消散在黑暗中。 - 徐以然打着呵欠来水缸边打水,抬头顶着俩黑眼圈,和苏梨撞个正着。 “晚上没睡好吗,怎么这么困?”苏梨杏眼圆溜溜的,和招财一样。 徐以然端着铜盆,眼里浮现一抹困惑。 “你昨晚没醒吗?” 她想了想,好像狼下山那会儿是没见苏梨。 “没有啊。”苏梨小脸茫然。 睡觉呢,应该醒吗? “你睡的真好,昨晚狼群下山了,整个秦家全醒了。”徐以然同她挨在一起,清透疏淡的脸上尽显疲态,“我刚回屋等狼嚎过去,好不容易嚎叫没了,二房那边又吵起来了。” 苏梨轻轻‘啊’了一声。 她确实什么都没听见。 如果说睡不好,那就是天太热有点闷,隐约翻了几个身。 “那狼群下山,咱家……” “咱家没事,冲着村尾孙家去的。”徐以然想到昨晚听见的吵架声,欲言又止,“但是二房……” 夜里安静,柴氏声音又高,隔着几间屋子她都听到了。 是因为二哥把一块细布和缎子当赔礼送给了四房。 吵了有两刻钟,把娘吵醒亲自来敲二房的门,这才消停。 “二房怎么了?”苏梨狐疑。 “算了,也没什么大事。”这种事说出来就是扰人不宁的。 徐以然端着清水走了。 今儿早饭不用苏梨管,她先去鸡圈看鸡。 十三只鸡和一只野鸭,完完整整半个都没少。 苏梨把鸡窝的蛋捡了。 五颗红皮鸡蛋和两颗浅青野鸭蛋。 她惊喜极了。 这两日看野鸭没下蛋,还以为这是只公鸭,没想到突然多了两颗鸭蛋。 也许前两日是受了惊才不下蛋。 以后岂不是天天有鸭蛋吃了? 苏梨抱着蛋绕过菜园,发现大门口杨里正又上了门,正和秦老根交谈。 “村里不少户都丢了家禽牲畜,说要去孙家讨钱,我想找你家见江问问那狼崽子的事。” 秦老根放人进了门。 苏梨路过时杨里正还念叨。 “孙家那边损失惨重,大柱让熊瞎子抓的还没好,大金又教狼咬了几口,家里养的两头猪,三只羊和十来只鸡全给狼霍霍了,尤其孙家旁边那几家子,辛辛苦苦养的鸡鸭,连根毛都不剩……” 苏梨把蛋放进厨房,溜回屋子。 秦见深刚洗完脸,拿着干布巾擦拭脸和手上的水珠。 “夫君,昨晚狼群下山了。”她围着秦见深转。 秦见深恩了声。 “以然说秦家全醒了,就咱们没醒。”苏梨皱皱鼻子,“大家都在担心狼群,咱俩却在睡觉,多不好,看来我以后不能睡那么沉。” 秦见深把布巾搭在旁边,眉目温和,“她与你这样说的?” 苏梨细细回想了下,觉出不对。 难道,夫君也起了吗? 她懊恼。 以前在苏家,自己也没这么能睡啊。 两人早饭在屋里吃的,苏梨收了碗筷去厨房。 柴氏和秦春月在刷碗盘。 “四婶,碗给我就好。”秦春月热情地把碗接过去。 柴氏视线落在苏梨衣襟上。 她眼神好,虽然苏梨外衣还是打补丁的粗布,可那领口最里面的里衣,一看就是细布。 柴氏没忘这丫头刚来秦家那天,就拎着个小小的包袱,浑身的补丁一层一层,都看不见原本的色。 这才几日,连细布都换上了。 还有秦老二,她不在家,竟敢偷偷翻箱子把她准备做衣裳的细布和缎子塞给四房。 柴氏刷碗动作飞快,恨不得把秦见湖当成手里的碗,刷下一层皮来。 秦春月瞧着那双染了红蔻丹,力道凶狠的手。 开始还在沉默,直到她发现柴氏腰间带的新络子。 和苏梨前些时候腰间佩的一模一样! 秦春月不确定,不禁又看几遍。 “好看吗?”柴氏问。 秦春月惊了惊,对上柴氏自得的目光,露出个笑容,夸道:“好看。” 柴氏心口郁气散去几分,特意把姿势换了换,让秦春月看的更清晰。 “我前日上镇子,恰巧碰到布庄老板娘把新络子挂上,可漂亮的梅花络和同心结,同心结一下就给人抢光了,我就抢到个梅花络,花了七文钱呢!” 秦春月嘴都张大成o形,“七文钱?!” “是啊。”柴氏对这个新络子喜爱的不行,“这个花样真不错,梅花形,我打听过了,府县都没有。” 女子不就爱美? 新出现个什么漂亮绢花首饰,总要和交的好的伙伴来回炫耀念上几遍。 苏梨细布缝的里衣算什么,她听媒婆说过苏家。 有个后娘,日子很不好过。 这细布八成是田桂兰看她可怜给她买的新媳妇进门礼。 除了这布,苏梨还有什么? 哼,梅花络都未必能买得起。 第28章 小订单 青黛心下微转,笑言:“实不相瞒,我家老夫人的寿宴要到了,宴席上正缺些有新意的小玩意布置,夫人将采买活计交给了我,我瞧这络子就正好,想与四夫人定一些,不知四夫人意下如何?” 秦家人大喜。 这可是好事儿啊。 纷纷看向苏梨。 苏梨没有冒然答应。 “不知老夫人寿宴在什么时候,络子又要多少呢?” 打络子也是费时间的。 撇去平日干活儿的时候,苏梨一天也就打三四个。 “寿宴在七日后,络子的话,只能给五日时间,要一百个,梅花同心各五十。” 这种络子挂在床帘上,桌布凳角都十分好看。 客人们上门,临走时府里会备一盒糕点做礼送客,木盒上也能挂,丫鬟腰间也需佩。 零零散散算下来,一百个差不多。 苏梨粗略一算,应该来得及。 “好。” 青黛当即拿出荷包,取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多余就当赶工费了。” 青黛拉着苏梨的手,把银子放在她掌心。 柴氏距离最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莫要推辞,时候不早了,我等还要赶回府县,不多留了。”青黛看向黄桃,黄桃意会起身,同苏梨和秦家人道别。 田桂兰悄无声息摸到苏梨身侧,从袖里掏出个鼓鼓的钱袋给她。 苏梨把钱袋给青黛。 “辛苦诸位跑一趟,这些银钱请大伙儿吃顿好饭。” 青黛显然对这种情况驾轻就熟,笑着收了钱袋。 “娘,我去送送。”苏梨对田桂兰道。 等一行人彻底看不见人影,秦家瞬间就炸开了锅。 一群人围在正屋,看送来的礼。 “远香楼的点心!一盒就要一两银子!” 崔氏没怎么去过府县,也听说过府县的远香楼,是远近做糕点最好吃的一家铺子。 “这茶叶也不便宜吧,一下就是四罐!” “还有饴糖和红糖!” “绢花也是时兴的呢!” “素纱和缎子做成衣裳一定很漂亮!” 田桂兰一把拍开柴氏摸藕荷缎子的手。 柴氏忿忿,“不就是块缎子,摸下都不行?” 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之前她手里那宝蓝缎子只有三尺,还是回娘家的时候老娘给的。 这可是八尺啊,又是漂亮的藕荷色,正适合女子用。 “娘,这些东西该如何处理?” 崔氏不关心那些点心绢花,她在想婆婆得了这五十两,是不是可以去府县或者芜州请个大夫为见海看诊,把吃的药换一换。 她总觉得这药没太大作用。 田桂兰诧异,“青黛姑娘都说了,县令夫人赏给阿梨的,自然是给阿梨。” 别说崔氏,就连柴氏也不淡定了。 “这么多东西都给她?!”她震惊指着那放了五十两银元宝的红木盒子,“那五十两也给她??” 田桂兰坐下歇着,先喝了口剩下的红糖水。 “这是阿梨运气好。”她说。 现在想来,阿梨随意编造的话都能解县令夫人的围,这气运绝非常人能比。 家有福宝,自然该供着。 柴氏才不信,她觉得是婆婆偏颇苏梨乖巧,心疼老四躺了半年,故意这样说。 “大家都是一家人,哪分谁的谁的,秦家又没分家……”她心中不平。 崔氏没吱声。 徐以然远离漩涡中心,站在后面。 “是啊,都是一家人。”田桂兰叹了口气。 “那就不瞒你们了,老四虽然醒来,大夫却说,还要根老参作补药,老参要二百两,大家一起凑一凑吧,你们有私房钱的,无论多少,都分担一些,待老四身子好了,大伙儿都高兴。” “多少?!”柴氏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二百两?!” 这事儿崔氏倒是知道,老四醒的时候她就在跟前。 只是田桂兰当时没提,不就是不打算买老参的意思吗。 现在怎么…… “二百两,娘,您怎么也没跟大家商量一下,咱家辛辛苦苦劳作那么多年,一共才攒多少,供着老六在云州读书一年就要十两,北边还闹灾,小宝五岁了想读书,我和他爹都没让!还有几个姑娘要议亲置办,四房一下就要二百两,那咱们剩下的人要怎么活?!” 柴氏异常激动,秃噜秃噜说了一大堆,最后不往扯三房一把。 “老三身子不是也不好?也没像老四要老参补身子啊!” 家里公爹和老大常年伺候庄稼,秦秋泽也见天儿忙活地里。 老五是个木匠学徒,赚的也少。 就属秦见湖每个月交公中的银钱多。 一声不吭全给四房填窟窿? 那怎么可能?! 田桂兰嘴都插不上,绷着脸听柴氏说完,才压着火气开口。 “我是没跟你们商量,这不也没同意买那老参吗?大夫为老四看诊,老三媳妇就在跟前,她可听的清清楚楚,家里用银子的地儿多我不是不知道,不会偏颇给四房!” 柴氏心头刚松,又听田桂兰道:“想要给老四买参,是阿梨自个儿的主意,我允许你们攒私房,她有这个心,我自然全力支持,这五十两县令夫人说了赏她,那就是她的。” 柴氏嘴巴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若你们有意见,那便把私房全上交公中,以后咱家和别家一样,媳妇儿不许私下留银钱!”田桂兰语气不容置疑。 柴氏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娘的意思,若是我们将私房交公中,这五十两便也是公中的?” “是这么着没错,不过我话放在前头,虽然你们私房上交了,但老三和老四都是我儿子,秦家有了足够的余钱,能把他们治好,那还是要治的。” 言外之意,钱可以上交,但病也要治! 柴氏面色难看至极。 王氏不在家,徐以然向来不管这些,崔氏怕是恨不得交了私房好可以给秦见海看病。 这场仗只有她自己在打。 既然怎么都要治,那还交什么私房?! 苏梨一个人攒钱,总比拖着一家子要那二百两好。 柴氏逐渐冷静下来。 “娘说的是,既然老四家的有这个心,那就让她扛着吧。” 二百两,真以为是地里的大白菜,随便捡一捡就能攒到? 第29章 别太放在心上 苏梨送完人回来,发现正屋气氛凝重,仿佛刚爆发过什么争执。 田桂兰坐着喝水,柴氏和崔氏站在两边,徐以然远远落在后头,身边还有几个小辈噤若寒蝉。 “阿梨回来了。”田桂兰侧头对秦春月道:“帮你四婶把东西送屋里。” 秦春月应了声,过去就要拿桌上的糕点和绢花盒子。 “等下。”苏梨拦住秦春月,细细看过那些谢礼,打开一盒糕点。 木盒方形,里面整整齐齐摞着四摞糕饼,一共十二个。 “天这样热,糕饼放不了几日,大家一起分了吧。” 有糕点吃,最开心的莫过于几个小孩子,欢呼着一窝蜂围上来抢,四婶长四婶短,笑的灿烂。 苏梨给一群小的每人分了个,秦春月也有,成功虏获一群小孩子的心。 柴氏冷眼瞧着,心里嘀咕:倒是会拉拢小孩子。 见角落站着的小女孩手拿糕饼,却没有吃,只怯生生看着咽口水。 苏梨顿了下,想起这是秦秋可,秦见湖原配留下的小女儿,与秦秋宝秦秋语同样年岁。 她拿着一朵绢花过去,戴在她略凌乱的发上。 “怎么不吃呀?” 秦秋可小脸脏兮兮的,像是在泥里滚过,小花猫一只。 “我想留给哥哥姐姐。”她声音很小,还比不上招财叫的气势足。 苏梨记得秦秋泽下地了,秦秋烟去洗衣裳还没回。 她捏捏秦秋可的脸蛋,“吃吧,我再给你两块,等哥哥姐姐回来你给他们,好不好?” 秦秋可眼神亮起,“好。” 才小口咬起糕饼。 秦秋宝狼吞虎咽吃完一块糕饼,咂摸着嘴里的甜味儿,眼胡乱飘着其他人手里的。 眼前倏地落了一块糕饼。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四婶,给我的吗?” “上回说了给你两块糕点,四婶没骗你吧?” 对小孩子,苏梨拿出十分温柔耐心。 秦秋宝连连点头,抓起饼子又大口吞起来。 柴氏心塞的要命。 苏梨又分了一盒绢花给姑娘们。 “娘,这茶叶和糖,我留一半,另一半您收着,万一家里用得到,或者来个客人也需招待。”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田桂兰瞧二房三房自打孩子吃了糕饼收了绢花,也没那股子火药味儿了,便答应下来。 “至于这些布……”苏梨思索着。 两匹细布,一匹是四丈,也就是四十尺,能做四件衣裳。 她把棕褐和天青分开。 “棕褐这匹给娘和爹做衣裳吧。” 手里好东西太多,是会招人眼红的。 “你这孩子,我和你爹有衣裳穿,做什么新衣裳。”田桂兰不轻不重说了句,有意为苏梨分担压力,也没拒绝。 谢礼整顿完,秦春月抱着布匹送去四房,头上戴了新绢花,喜滋滋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说到底,那银子怎样是大人的事儿,左右落不到她们这些孩子手里,糕点和绢花才是她们喜欢的。 正屋人一个接一个散去,柴氏望着田桂兰怀抱布匹回屋,闹心的不行。 “娘,来人了!”秦秋宝嚎了一嗓子。 “这一天人怎么这么多。”她嘟囔着出去。 来到门口一看,竟是孙家的人! 柴氏上下打量孙老太一眼,在孙老太不像好人的倒三角眼上停了停。 手撑着木门,把路挡的严严实实,问:“有事吗?” “我听说你家老四媳妇得了县令夫人的赏?”孙老太探脑袋往里看,只是什么都没看见。 “恩,怎么?”柴氏斜眼。 “太好了!狼群下山,把我家大金给咬了,还把猪羊鸡全咬死拖走了,现在好几家人围着我家要银钱赔偿,你们秦家得分摊点,就把县令夫人的赏拿出来吧。” 孙老太理直气壮地伸手要钱,看的柴氏直翻白眼。 “我们秦家跟你有啥关系,凭啥跟你分摊?!” 孙老太指着她鼻子,“狼崽子又不只有我家大金带回来,狼群也不是他一个人引下山的,你家也有份儿!理当给我家赔钱!” 柴氏本就一肚子火气,这下可算找到了发泄口。 “你儿子自己作死带狼崽子回家还不肯送走,被狼咬那是活该!你说我家引来狼群,怎的不见狼来围我家叼我家的鸡鸭?!” 她呸一声,“还能在这胡搅蛮缠,看来还是狼咬轻了!” 孙老太气的发抖,“你把秦老四媳妇喊出来,我跟她说!” 柴氏想喷回去的话停了一瞬,那些丰厚的礼从脑海一闪而过。 秦秋宝蹬蹬蹬跑过来,嘴上还沾着糕饼渣滓。 她冷着脸骂道:“老不羞的,再在我们秦家门口撒野,看我拿扫帚把你扫出去!滚!” 说完咣当一声关了门。 孙老太差点给门打中鼻子,火冒三丈地在门口叫骂。 骂了一会儿自讨没趣走了。 柴氏刚往回走几步,门又响了。 以为还是孙老太,她捋捋袖子,把扫帚疙瘩拿在手里,气势昂昂地拉开门。 刘翠云挂着笑意的脸瞅见一脸凶相的柴氏,手里还捏着扫帚疙瘩,就笑不出来了。 “侄媳这是……” 柴氏扔了扫帚疙瘩。 “堂婶。” 她让开路,请刘翠云进去。 “方才来了个老无赖,赶人的。” 算作解释。 刘翠云进了正屋,视线先落在那剩下两块的糕饼盒子上,很厚脸皮地拿了一块,还给自己倒上水。 田桂兰出来一看,“你怎么来了?” “你家得了县令夫人的赏,全村都知道了,咱们都是老秦家,桂兰嫂子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田桂兰无意多讲,“就是老四家那丫头运气好罢了,没什么可讲的。” 这一听就是不愿说。 刘翠云不乐意了。 她开始刺儿人,“这样看来,你这四儿媳是真不错,又是给你买缎子做抹额,又是得了县令夫人的赏,抹额呢,怎么不见你戴上?也好给咱们开开眼!” “不过一条抹额,有什么可开眼的。”田桂兰面不改色。 “哼,是不是她压根就没给你做?”刘翠云观察她表情,料定自己猜对了,心中畅快。 “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这些媳妇儿啊花花肠子可多啦,我家那俩也是,冬日还道要给我做件衣裳,到头来我等啊等啊,这都夏天了,也不见衣裳的影子,我也懒得与她们计较这些,显得我刻薄。” 第30章 老鼠洞里有东西? “嘴里还吃着阿梨得的糕点,怎的就不想点好?”田桂兰皱眉道。 刘翠云甩着帕子笑。 “我不过就是说个实话罢了。” 田桂兰偏不爱听这话,她向着阿梨。 “阿梨有本事手巧,打的络子漂亮,让县令夫人身边的丫鬟看中了,还接了县令夫人的单,她平日忙一些,顾不上也是应该的。” “哎呀。”刘翠云又伸手去拿盒子里最后一块糕饼,“这不是就怕,忙着忙着忘了吗?” 田桂兰抓着糕饼盒子往旁边一拉,让她摸了个空。 刘翠云咂咂嘴,才想起田桂兰刚刚说的话。 “络子有什么好看的,翻来覆去不就那两种?” “要真是那两种,县令夫人能一下要一百个?” 刘翠云眼珠一转。 若是花样好看的新络子,肯定不止布庄卖的那一两文,少说也要三四文,这样一百个就三四百文。 能赚不少呢! 她酸溜溜说:“桂兰嫂子你想啊,你家老四媳妇会打络子,那毕竟就她自己会,她又不把这新花样教给秦家其他人,说到底就她自个儿赚了钱,家里又不沾光。” “阿梨跟着老四过,就算只有她自己会,对秦家也有好处,老四那也是秦家人呐,怎么就不算沾光了?”田桂兰见招拆招。 “娘。” 苏梨温软悦耳的嗓音从门外传来,屋里俩人都止住话头。 刘翠云端水喝了口。 苏梨手中拿着抹额,先与刘翠云打招呼,“堂婶。” 刘翠云欸了声,眼尖瞅见那抹眼熟的墨绿缎,心头一突,“你手里拿的什么?” “这是给娘做的抹额,给夫君赶衣裳耽误了两日,这不一缝好就赶快送来了,正好婶婶也在,快帮我瞧瞧是否还有不足之处,我好拿去改一改。” 刘翠云:“……” 真是熟悉的语气。 田桂兰找了个好儿媳啊。 田桂兰乐的嘴都合不拢。 顺着苏梨动作戴在额上试了试,不偏不倚大小刚好。 人靠衣装马靠鞍。 还真别说,这墨绿暗花缎做的抹额一戴在头上,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刘翠云心里那个涩啊。 “阿梨这手艺倒是巧,能做得抹额,打络子也会新花样,性子大方,等把络子新花样教给你几个嫂子和妹妹,一起打络子卖给布庄,定能赚不少呢。” 这话就有点挑拨的嫌疑。 眼下这年头,不管会什么,有门手艺都是极为可贵的,能赚钱的法子,不会轻易教给旁人。 田桂兰笑容拉下来,正要说她从没有让苏梨教其他人的想法。 苏梨扬起小脸,杏眼闪着惊奇,随即小梨涡露出,眉毛弯成秀气的月牙。 “婶婶神机妙算,竟能猜到我的想法?” 刘翠云和田桂兰皆是一愣。 “怎么,你真要把新络子的花样教给旁人?”刘翠云惊问。 苏梨腼腆地颔首。 “县令府要了一百个络子呢,只有五天时间,我自己累死也打不出来,不如教给春月秋烟以然几个,一起赚这份儿钱。” “我听过一句话,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所以现在好多师傅都不爱收学徒,阿梨这想法倒是心肠开阔。”刘翠云一口气出不来。 “络子花样而已,这东西简单,就算我不教旁人,过段时间传开了也会有人琢磨怎么打,与其让别人赚了这份钱,趁着眼下给自家人赚更好。” 田桂兰目光欣慰,默不作声瞥刘翠云。 这下子还有什么话说? 刘翠云果真哑了声。 又坐了片刻,她就走了。 苏梨要教大家打络子的讯儿一放出去,几个姑娘都高兴的不得了。 苏梨教了她们络子,也没有让她们白打工的意思,按个算钱,一个六文。 秦春月,秦秋烟,崔氏和徐以然,连田桂兰都来凑了热闹,与苏梨把一百个络子的活计分的清清楚楚。 五天时间,其余各房十五个,这样苏梨只需要打二十五个络子。 她拎着半盒糕饼回屋。 只有招财在地上来回转圈,看上去似乎有些焦虑。 “招财?”苏梨把糕饼放在桌上,蹲下摸摸它的小脑袋,“这是怎么了,夫君呢?” 招财喵喵两声,拿软乎乎的小身子蹭她手心,尾巴随之圈住她白细的腕子。 往前拖。 苏梨一头雾水地蹲着走了两步。 “招财?” 再抬头。 眼前是那个……角落的老鼠洞??? 某些不美好的回忆蓦地浮现在脑海里。 苏梨身子僵住,任凭牵住她的尾巴如何使劲,都不肯往前了。 她还拖着招财往后退了几步。 “招财,这里不好玩,咱们不看。” 招财喵喵喵,非要牵着她往前。 苏梨把那毛尾巴拿开,缩成一团,对它说:“相信你哦,招财自己去吧!” 招财懵了懵。 它伏低身子,犹豫地趴在地上。 往前蹭了蹭。 又蹭了蹭。 原地不动。 苏梨被它逗笑了,嘴里溢出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动听。 一只耗子从洞里探出脑袋。 招财惨叫,嗖地炸毛跳上房梁。 苏梨笑声戛然而止。 秦见深端着一木板黄泥,还没走到门口,屋里先窜出只惊慌失措的橘猫,又跑出个面色发白的小姑娘。 小姑娘拎着裙摆,深色的粗布衣领显得脖颈又细又白,好似一只手便能掌控。 “夫君!”她躲到男人身后,小手紧紧抓着男人腰带。 “有老鼠!屋里有老鼠!” 苏梨看着敞开的屋门,里头光线暗,像个张牙舞爪的狮盆大口,让她浑身汗毛矗立。 秦见深尝试往前,奈何苏梨抓的紧。 “你抓着我,我该如何去看?” 苏梨迟疑地松手,很快又上手拉住,声若蝇哼,“它,会不会跑出来?” 秦见深严肃正经的眉毛一展,嘴角溢出若有若无的轻笑,拖着粘人的小姑娘进了屋。 他把苏梨放在方桌跟前,自己蹲到老鼠洞前,和好的黄泥搁在地上。 苏梨后知后觉,这黄泥或许就是堵老鼠洞的。 秦见深大掌捏着木片,瓦了块黄泥,朝老鼠洞探去。 身后猛然猫咪惨叫。 他执着木片回头。 招财把圆脑袋搭在门槛上,睁着无辜的眸子往里看。 秦见深不作他想,将木片上的黄泥反复和了两下,又要去堵老鼠洞。 “咪喵嗷呜——!!!” 第31章 秦见深的腰带断了 苏梨盯着不敢进门又不让糊泥的招财,陷入沉思。 她看男人一眼,发现秦见深也在望招财。 苏梨把招财抱进来,往老鼠洞的方向推了推。 招财蹬蹬蹬后退几步,伏在地上,歪着脑袋绞尽脑汁想,而后尖耳朵一动,发出三声规律的喵喵喵。 这下苏梨懂了。 老鼠洞里也许有食物。 可是…… 苏梨缓缓将目光放在老鼠洞,心底质疑。 老鼠洞里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就算能吃,那要怎么掏出来?? 她双腿并拢蹲着,手指轻轻搭在膝盖上,咬唇凝视秦见深,眉目温柔恬静,梨涡如隐若现,巴掌大的小脸含着期待。 秦见深:“……” 老鼠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能让一个男人伸手进去。 他淡笑抬手,向小姑娘招了招。 苏梨疑惑。 她慢慢蹭过去,嗓音很甜:“夫君……” 男人将宽大手掌伸来放在她眼前。 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红润的掌心沾着一点黄土,遮掩住手纹,粗布袖口拢着手腕,隐约可见淡青血管。 苏梨见他两只手都是黄泥,福至心灵明白了意思,帮男人一圈圈卷好袖口。 在他伸长手臂,往老鼠洞摸的时候,对老鼠这种小动物的俱意让苏梨下意识扯住男人衣裳。 呲拉—— 秦见深的腰带断了。 苏梨小脸空白。 招财猫眸睁圆。 对上秦见深深沉不明的视线,苏梨窘成一团。 “我,我不是故意的。” 秦见深没说话,就这么瞧着她。 苏梨低下头,白嫩的颈子和耳尖都要红透了,手里还紧紧攥着他腰带。 头顶视线压力实在太大,犹如重山,压得苏梨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我,再为夫君缝一条。” 小姑娘实在好逗。 秦见深按捺下心思,温声问:“抓我干什么?” 恩? “我在想,洞里会不会还有老鼠……”万一被老鼠咬到呢。 苏梨手指摩挲着腰带,小心抬头瞄他。 秦见深下颌微抬,指向桌边,“那你站远一些。” “我的意思是,老鼠会不会咬人……”苏梨忙解释。 她的局促遇上男人沉静成熟的模样,慢慢安宁下来。 “小心一点。”她抿唇说。 秦见深把手伸进老鼠洞。 一人一猫探头紧张盯着。 少顷,他收回手。 “没有吗?”苏梨奇怪。 秦见深翻开手,指尖夹着一枚铜板。 苏梨一时愕然。 秦见深将铜板放在地上,又掏了掏,拖出只陈旧的小布包,沾满黄土,看不出原本颜色。 布包破了个小洞。 大手一提,哗啦啦一堆铜板从小洞倾泄而出,叮叮咚咚掉在地上滚远。 苏梨拍倒个正在滚的铜板,满脸震惊。 老鼠洞里居然有一堆铜板? 这还不算完,苏梨看着秦见深又伸手,陆陆续续摸出十几个零散的。 “夫君,这些铜板是有人藏的吗?” 苏梨寻了快干净的布巾,把铜板一枚枚放进去。 一,二,三……五十二。 一共五十二个。 “莫非还是老鼠拖走的?”秦见深把黄泥糊在老鼠洞上,堵的严严实实。 苏梨微赧。 “那一会儿咱们把这些给爹和娘。” 屋子是秦家盖的,这些铜板定然也是秦家人藏得,就是不知是谁。 蹲的时间久,苏梨起身急了些,脑袋一晕,加上脚麻朝前跌了下,手下意识胡乱抓住什么。 秦见深将人扶住,自己却衣衫散乱,露出小半个胸膛。 他一只手压在腰间抓着他裤上腰绳的小手,“起慢些。” 苏梨小脸似痛苦难忍,柳眉轻拱起,红唇微微张开,粉红舌尖藏在贝齿后,平白添染几分欲气。 她动了动脚,缓过那阵子如万蚁蚀骨的麻痒,终于舒了口气。 苏梨抬眸,看到的是男人胸膛。 她眼神躲闪,低头,看到的是抓着男人腰绳的手。 要是这根腰绳再被自己扯掉…… 苏梨指尖烫到似的,嗖一下收回去。 秦见深整理好衣裳,系上腰带,对苏梨无意间三番两次抓住他腰带并未深究,一举一动皆是包容与耐心。 秦老根扛着锄头回来,把锄头从肩上撂下来的功夫,顺势把草帽也摘了竖在墙根,拿布巾子擦了擦汗。 他前脚刚进正屋喝水,后脚老四两口子就来了。 “爹,我和夫君在墙角老鼠洞里摸出一些铜板。” 秦老根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说啥?!” 这反应着实有点大。 苏梨握着包铜板的布巾。 “我和夫君在老鼠洞摸出五十二个铜板,想来该是秦家谁藏的,就给拿来了。” 秦老根眼神闪了闪。 他摆摆手,大气阔绰的样子。 “谁会把铜板藏老鼠洞里?八成是老鼠自己拖走的!既然你们捡到了,那就给你们拿着吧!” 秦家大院是秦老爷子盖的老屋,那时候还没分家,秦老根也正值壮年,他和几个兄弟就住在这,而他和田桂兰的屋子,碰巧就是四房现在住的屋。 他馋酒,田桂兰不让买,赚的钱又要交公中,只好偷偷摸摸藏私房。 后来分了家,大哥和爹娘去了云州,他搬到正屋,田桂兰掌家,多少比以前宽泛些,他就另寻地儿藏了私房,老鼠洞的没拿出来,想着一般人也不会去掏老鼠洞。 哪知一年年的,就给忘了。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老婆子知道,不然他现在的私房小库不保! 秦老根心中警铃大作。 苏梨不知秦老根心中所想,只有满目诧异。 “可是……” 秦老根已经不耐烦地哄他们走。 “别可是了,就当我给你们二人的零花,快走快走,莫要与旁人提起!” 赶紧走,再不走老婆子要回来了! 他的小金库啊啊啊啊!!! 还没说几句,两人就被秦老根撵出了门。 苏梨云里雾里。 “爹是不是不太对劲?” 秦见深负手而立,薄唇浅勾,“你觉得哪里不对?” 苏梨神神秘秘压低嗓音,“这些铜板,该不会是爹藏得私房吧?” 秦见深笑而不语,高大笔挺的身躯立在那,像永不弯折的松柏,自带清明威严的气息。 他不说,苏梨也不知他与自己想的是否一样,心里胡乱想着其他可能。 第32章 当那猫真能抓鱼呢 二十五个络子重任加身,苏梨除了干活就是在屋里打络子,偶尔和徐以然凑在一起边聊边打。 如此到第四日还是剩下七个。 苏梨估摸要熬一熬夜。 油灯闪烁。 男人身姿挺拔停在一侧,垂落的大掌搁在方桌边缘,屈指敲了敲。 “睡觉。”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苏梨歉疚,“是不是灯太亮扰到你了。” 秦见深不予置否。 苏梨吹了灯爬上床。 黑暗的环境中,五感格外敏锐。 秦见深合着眼,能感受到小姑娘刻意放轻的,翻来覆去的声响和呼吸起伏。 半晌才停住动静。 一道视线静静落在他脸上,让人难以忽视。 秦见深:“……” 等了很久,身边的人才睡着。 他强迫自己入睡,意识朦胧之际,苏梨一脚踢飞了身上的薄被。 随即又是窸窸窣窣的翻身。 秦见深睁开眼坐起来,极好的视力让他在黑暗中也能一眼看清身边的人。 小姑娘面朝他,腿夹着薄被,怀里还抱了只被角。 她似乎有些热,睡的不太安稳。 招财的小身子从堆高的箱笼上跳下来,跑到桌边嗅嗅男人白日默写的纸张,张嘴叼了一口。 迈着小腿哒哒哒朝床铺跑。 纸页一边跑一边掉,跳上床尾时只余三张。 秦见深拿过三张纸,胳膊肘搭在屈起的腿上,放轻动作在苏梨斜上方扇风。 微凉的清风让苏梨舒服不少,微拧的眉眼舒展,抱着被角蜷缩不动了。 苏梨睡了个好觉。 以至于早上起来的时候,她还在奇怪昨晚怎么没被热醒。 趁着不到吃早饭的时候,苏梨从箱笼上拿下放彩线的篮子。 最后一天了,要争分夺秒。 “咦?” 怎么好像多了? 她望着篮子里大红的梅花络,细细数过。 不偏不倚刚好多出七个。 “一定是夫君打的。”苏梨心里甜蜜。 秦见深背着藤筐进屋,清晨的露水打湿他的衣角,留下一滩深色湿痕,衣衫下黑布靴沾了泥土和草屑。 他把臂弯抱着的青竹扔在地上,解了藤筐,里面是满满的柳枝条。 “夫君又上山了?”苏梨见那一筐柳枝条,“砍柳枝和竹子干什么?” 都是新鲜的,不能当柴烧。 “做些小玩意儿。” 秦见深直起腰身,手掌揉揉后颈,舒展肩背筋骨时能看到胸膛和上臂的肌肉轮廓。 苏梨忍不住就想,从前在苏家和小伙伴含桃悄悄讨论男子。 最能给女子安全感的便是身高八尺,威武雄壮,沉稳踏实的汉子,其余如何都是次要,至少能护得住妻子。 可秦见深似乎又与那些不修边幅的魁梧壮汉不太相同。 简单陈旧的粗布衣衫覆在身上,宽肩长腿,永远工整干净,侧脸养眼俊逸,虽不露声色难以捉摸,不能否认的是,他确实比苏梨见过的大部分人都要好看,讲究。 小姑娘和招财一样是个好奇宝宝。 披着尚未梳理的乌丝,汲着鞋就跑了过来。 “做什么小玩意儿?” 秦见深低眼看她长而颤的睫毛,星眸微扬含笑,挺翘的鼻小巧可爱,浅棕的瞳仁清澈见底,倒映着自己不苟言笑的身影。 他不疾不徐地讲:“做好你就知晓了。” 说罢大掌搭在她脑袋上,揉了两下,顺着黑绸般光滑的发滑落到肩头,轻轻拍了拍。 “去梳头。” 苏梨梳好头,心血来潮还戴了一朵粉绢花,别在发髻上,更显灵动柔嫩。 厨房里大家洋溢的笑还没落下,田桂兰见她进来,直接道:“阿梨手艺好,老四带回来这只山鸡,就阿梨来做吧。” 苏梨这才知道秦见深还带回只山鸡。 崔氏烧了热水给鸡拔毛,“我瞧老四打猎的功夫很是不错,就算不会其他本事,光打猎也能养家。” 苏梨炖了一锅鸡汤菜,混着浓郁鸡肉味儿的白菜,香的众人就着多吃了两个饼,肚儿滚圆。 就连柴氏面对香喷喷的饭菜,也没挑刺儿安静抢肉吃。 苏梨又从鸡圈收获了两枚鸭蛋。 鸡是田桂兰养的,鸡蛋苏梨不能随便动,但这些鸭蛋田桂兰说随便她。 她就煮了两颗红糖蛋。 一个给秦见深,一个给徐以然开小灶,做小兔子木雕的回礼。 秦见深左脚踩在长凳的竹子上,手中是从五房借来的锯子,锯子与青竹交错发出沉闷尖锐的呲拉声。 三两下地上就堆了大大小小的竹筒。 又是一个竹筒吧嗒落地。 苏梨灵光一闪。 把红糖蛋放在桌上,她为自己的聪慧而振奋,“夫君是不是要做茶杯?” 秦见深松了踩着竹子的脚,恩了声正想说家里有套茶具方便些。 “夫君这主意真不错,镇上有陶瓷茶具,价格高昂,都是供给富家老爷们用,穷人农户鲜少能用起,青竹颜色好看又雅致,若做的别出心裁些,或如陶瓷那般刻上花样,定然有不少人抢着要!” 苏梨把男人夸了一顿。 秦见深也沉得住气,待她讲完,才应了声,“想法不错。” 苏梨得到肯定,兴致勃勃把红糖蛋给他。 “我给夫君煮了红糖蛋。” 秦见深扫了眼,陶碗里只有孤零零一个蛋,洇着淡淡的红。 “我不嗜甜,给你吃。”他语气轻柔,拒绝也并未让苏梨感到不舒服。 苏梨有点遗憾。 怎么会有人不喜吃甜呢。 甜滋滋多好。 避免浪费,她只好把红糖蛋吃了,糖水也喝干净。 舔舔嘴唇,还残余着红糖的醇香,眼神都晶莹了些。 “如果能天天吃就好了。”苏梨憧憬。 天天有糖吃,该是件多幸福的事。 当然也就想想,红糖多贵,哪能让她天天吃。 秦见深闻言,关注点不是幸福,而是规劝。 “少吃点,要坏牙。” 苏梨憧憬的泡泡啵一声破了。 她敛敛床头的脏衣裳,扔进木盆里,和徐以然去江边洗衣裳。 招财坐在木盆的脏衣裳上,圆溜溜的猫眸和脸蛋十分招人稀罕,收获了一路注目礼。 江边已经有不少妇人在洗衣拉呱,她们来时还有熟悉的和徐以然打招呼。 苏梨把衣裳一件件拿出来清洗捶打拧干,摞在干净光滑的石块上。 招财趴在江边草坪里,尾巴摇来摇去,盯着江水,似乎想看看还能不能捉到大鱼。 “招财是不是又要捉鱼了?”徐以然冷静的神色褪去,满眼都是兴趣盎然和滋味鲜美的鱼汤。 苏梨倒是习惯了招财时不时带来惊喜,很自然地放平心态。 “随缘吧,毕竟只是只小猫。” 小猫而已,开开心心就好。 “瞧她俩说的,当那猫真能抓鱼呢,老婆子我差点就信喽。” 不和谐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不屑极了。 第33章 猫跳江了?? 开口的正是前几日在秦家碰壁的孙老太。 她在柴氏那碰了一鼻子灰,想来想去总是咽不下这口气。 凭啥她儿子和秦家老大都带回狼崽子,狼群下山偏生围着她家咬,连乡邻家里咬死鸡鸭还都问她家要银钱赔偿? 反而秦家啥事没有,老四新进门的媳妇儿还得了县令夫人的赏。 再有上回,秦老根和秦老二也走了那条夜路,偏生就她家大柱倒霉撞上熊瞎子,那俩人毫发无伤? 这不就是她家大柱给秦家人挡了灾? 秦家人呢? 一出门就打到那下山的熊瞎子,赚个盆满钵满。 秦家分明就克她孙家! 苏梨不认识孙老太,被瞪了两眼只觉莫名其妙。 “那是孙老太。”徐以然蹙眉,难掩厌恶,“平时就爱占些小便宜,你得了县令夫人的赏,这两日我出门没少听她拈酸吃醋,苍蝇一样烦人。” 她性子清冷不爱攀谈,很少讨厌一个人,孙老太恰好就占了个位。 苏梨不欲纠缠,孙老太却以为她是软包子好捏,死咬着不放。 “看那猫长得还挺好,别是从镇上哪家富户小姐家偷来的,还捉鱼呢,我就没见过哪只猫能捉到鱼,这江水多急啊,万一掉进去可就没喽。” 苏梨衣裳往盆里一丢。 “我家猫从哪来的关你什么事?它能不能捉到鱼又关你什么事,与其在这关心我家猫能不能抓到鱼,还不如回去看看你儿子,听说狼犬一类动物有些生有疯狗病,无药可医,传染性极高,特征就是爱胡乱攀咬别人!” 最后几个字特意加重,也不知是说的孙大金还是孙老太。 距离孙老太近的妇人一听,搬着木盆不留痕迹挪远。 孙老太气的不行,“你这臭丫头说谁有疯狗病!懂不懂得尊老!” “你若不说自己为老,我还以为你是三岁小儿,便是我家孙辈的一岁小娃娃都比你懂事,见了我还知道唤声姑奶奶,现在我倒是懂了,原来是为老不尊!” 苏梨口齿清晰,毫不犹豫就给反击了回去,让准备为她出头的徐以然愣了神。 徐以然朝她竖起大拇指。 本来还以为苏梨这般乖巧不爱争执的人会吃亏,想不到啊。 孙老太火气上头,指着苏梨正欲破口大骂。 哗啦——!! 忽有人震惊喊:“快看!那猫真的抓上鱼来了!还是条大的!” “猫竟真能从江里抓到鱼!” “简直太神了!” 孙老太也没想到,瞪大眼看了好一会儿。 大鱼在草地上蹦跳。 苏梨眼疾手快一下用木盆给扣住。 徐以然摸了藤草编草绳,疏淡的眉眼绽放笑颜。 她回头正要说几句高兴话,冷不丁柳眉倒竖,一声厉喝,“你干什么!” 苏梨下意识回头,余光见自己拧干摞在石头上的衣裳被推倒,她只来得及拦住两件,最上面一件咕噜噜翻下去滚进江水里。 孙老太就在旁边站着,假惺惺说了句:“人老了,腿脚不好使,真是抱歉啊。”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徐以然站起来捋了捋袖子。 农户人家就是件粗布衣裳,那也是重要财产,不然也不会穿一年又一年,补丁一个叠一个。 孙老太直挺挺站在那,料定徐以然不敢对她动手。 苏梨忙拦住徐以然,还没说什么,另一头又是阵惊呼。 “猫!那猫跳江了!” 苏梨心头一慌,赶紧扭头看江面。 果真看到青绿江水中一个橘黄的小脑袋顺水漂流。 徐以然也怔了。 “招财怎么还自己跳下去了?这,咱们要怎么捞上来?” 这处地势虽缓,江水也比普通河流急上不少,除非招财自己凫水游回来,不然凭她俩旱鸭子,难如登天。 苏梨面上不显,其实快急疯了。 她拎着裙摆在江边追。 追了片刻发现,顺江漂出去的衣裳不动了,还逆着江水往回漂。 苏梨脚步慢下来,不可思议的想法冒出来。 看热闹的人又是一惊。 “这猫好啊,原来不是跳江,是给主人捞衣裳去了!” “头一次见猫还会凫水的!” “真乃奇猫!” …… 招财叼着湿漉漉的衣裳上岸,疯狂甩毛! 甩过几遍,苏梨才把它抱起来,顾不得它身上湿,好好看了几遍。 回到洗衣的地方,衣裳已经被徐以然捡回木盆里。 “走吧。”苏梨浑身萦绕着低气压,把招财放进木盆里,端着木盆往回走。 经过孙老太身边,抬脚一踹。 装满衣裳的木盆一下就翻进江里,影儿都没剩。 不管孙老太如何吱哇乱叫,苏梨加快步子,与徐以然回了秦家大院。 她抱着毛儿还湿着的招财回屋,寻了干爽的布巾仔细擦着。 秦见深手执柳条,弯折勾穿,速度快又细致,一上午功夫就编出大半个鼓鼓的圆。 听见动静,他抬头看去,见小姑娘嘴角拉着,胸前衣裳也湿了一大块,招财更是浑身条条缕缕显得狼狈。 “怎么回事?”秦见深放下编了一半的鱼篓。 苏梨嘟着红唇,布巾往桌上一扔,有点生气又不吱声。 “不想说?” 秦见深一把捞起踱步来的招财,粗糙的大掌托起它懵懵的小脑袋,端详几秒。 苏梨本是不想这些烦心事烦他,可那股子气渐渐消下去,又担忧孙老太蛮不讲理上门找麻烦。 那可是一盆子衣裳呢。 夫君知道,会不会生气她在外面惹麻烦? 苏梨斟酌着,还是说了。 然后忐忑等着。 秦见深却没什么反应,手指挠着招财下巴,好似挠在苏梨心口。 痒痒的,一股子探究欲。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男人怎么想的。 第35章 娘这是怎么了 “里正伯伯,招财只是小猫没错,但它生病也是要花银子的,若是把病气过给了县令夫人,那多不好?” 苏梨摸了摸招财的毛毛,面似担忧。 杨里正顿时激灵。 “县令夫人?” 这怎么和县令夫人扯上关系了? 孙老太跳起来反驳,“胡诌!定然是胡诌!县令夫人又不在这,怎会过了病气?” “县令夫人是不在这,可前些日子县令府与我定了一百个络子的小生意,我明儿就要去府县,县令夫人对招财甚是喜爱,还让我去时带上一起。” 苏梨轻轻问:“若是这真过了病气,追究下来,我只好如实道来了。” 杨里正一张脸难看极了。 不管苏梨说的是真是假,那日县令夫人身边的侍女来送赏,是全村人都看见的。 单凭能和县令府搭上关系,就惹不起。 他背着手,沉脸看孙老太,“既然本就是孙家的先挑事,那你们就各自负责各自损失,孙家日后也不许无事生非找苏梨的麻烦,被我知道了没有商量,直接逐出杏花村!” 逐出杏花村?! 这一手把众人全震住了。 杨里正是个和事老,从没说过逐出村子这么重的话。 孙老太嘴皮子动了动,还要嚎叫。 杨里正眼神警告,抬手就招来了两个大汉,只待她抗议出声,立马把人叉走。 孙老太到嘴的话就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在江边故意把苏梨的衣裳推下江就是为了找苏梨不痛快,谁知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肠子都快悔青了。 偏生不敢继续抗议。 逐出村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解决了孙老太,杨里正和颜悦色地对苏梨道:“快带招财寻个大夫瞧瞧吧,别耽搁了。” 心里也着实纳闷。 猫生病也能过给人吗? “谢谢里正伯伯。” 招财当然不会过病气给人,因为它本就没生病。 生病只是苏梨想来解决孙老太的借口。 县令夫人这张大旗果真好用。 - 一墙之隔的菜园。 秦见深背靠碎石糊成的墙面,屈起的小臂卷着袖口,露出小麦色皮肤,搭在拄地的锄头上,也不知听了多久。 薄唇浅淡地扬了扬。 秦春月来摘菜,看见自家四叔靠着墙不知在想什么。 “四叔?”她打招呼,对这个表面温和实际难以接近的长辈总有种说不清的距离感,但又奇怪,“您在这站着干什么?” 秦春月望望头顶的大太阳,添了句,“您不热吗?” 秦见深手臂动了动,握住锄头。 “来看看番薯苗,顺便……”听听小姑娘孤假虎威。 他话说一半,秦春月一头雾水,目送他离开菜园。 秦见深回屋,发现他编好的鱼篓被小肥猫占了。 鱼篓像个肚圆颈窄的瓶子,上下两个可供鱼钻进的圆口,还泛着柳枝的翠色。 招财从一个口钻进去,仿佛爱极了这个鱼篓,在里面团成一团转圈圈,然后窝着不动了。 苏梨逮了两次没逮出来,只好带着小梨涡与秦见深道谢。 “夫君,招财很喜欢你编的小窝,它让我谢谢你。” “恩?”秦见深尾音上扬,问她:“你怎的知道这就是猫窝?” 苏梨茫然,小脸下巴尖尖的,颇有些费解的懵懂。 “难道不是猫窝吗?” 能让招财这么喜爱不肯出来的地方,还刚好能装下它,不是猫窝是什么? “那它还说什么?”秦见深漫不经心睨着她。 “它说,它还想要个猫碗。”苏梨红着脸颊厚脸皮讨。 秦见深失笑。 他解释道:“那不是猫窝,是鱼篓,我打算多编几个,放进江里捉鱼。” 鱼篓? 苏梨听说过,没见过。 会编这个的人很少。 不过不妨碍她感叹夫君会的真多。 出发去府县前,苏梨清点了络子数目,确定一个不差,才用包袱包好。 她把铜板数出来,挨个发给帮忙打络子的人。 秦春月攥着沉甸甸的铜板,欲言又止。 不止是她,秦秋烟和崔氏也盯着苏梨,仿若有话想问。 苏梨便开口:“三嫂,春月秋烟,你们有什么想问的,直说吧。” 秦春月与崔氏面面相觑。 反倒是秦秋烟大着胆子问:“四婶,以后我们可以继续打络子卖给布庄吗?” “可以啊,既然教给你们了,那就是你们的,卖给布庄是你们的自由。” 镇子这么大,别说这几个人,再来十几个一起打络子也不够卖。 如果有人琢磨出梅花络和同心结的打法,那可能赚的就少了。 三人果不其然振奋起来。 田桂兰敲敲桌子。 “别只顾着高兴,春月,我今儿有事,你陪你四婶去府县走一趟,搭牛车,路上小心扒手。” 说完犹不放心,“要不叫老四……” 她瞧着老四恢复的挺好,往那一站也挺唬人。 “娘,昨晚夫君编了一晚上鱼篓,让他歇着吧。” “鱼篓?”田桂兰惊异。 没想到老四还会编这些玩意儿。 她略一想,“成,那让老五媳妇与你们同去,她从前跟亲家往府县多,路也熟。” 牛车晃晃悠悠停在府县。 秦春月头一次来,兴奋的像小蜜蜂,去县令府交了络子就围着街市上没见过的小玩意看来看去。 苏梨和徐以然也纵容。 玩过一圈,三人寻地方吃了碗小馄饨才往回赶。 刚到村口,遇见田桂兰。 田桂兰紧绷着脸,手臂挎个盖着粗布的篮子,小碎步加快,身后跟着位妇人。 妇人似乎心很是急切,围在田桂兰后头打转。 田桂兰有些不耐烦,袖子一甩正要回她,余光扫见苏梨几人,一下露出笑来。 “阿梨来,这是你大嫂。”她抬手招呼苏梨。 王氏要说什么的劲头顿住,揣着手看向苏梨,视线颇有打量意味。 她和田桂兰一样是圆脸偏柔和,如满月带着亲切感,此时却蒙了一层化不开的愁意。 “大嫂。” 王氏露出个勉强的笑,心不在焉。 “娘!你终于回来了!”秦春月倒是很高兴。 她娘一回娘家就是半个月,也亏奶奶人脾性好,换做别家婆婆,早喷一句以后干脆别回来了。 田桂兰一路疾行进秦家大院,王氏马不停蹄追进屋,连句话都来不及和秦春月说。 秦春月挠挠头,迷惑道:“娘这是怎么了?” 第38章 他身上的味道 苏梨一咯噔。 聚宝盆是绝对不能说。 “许是天太热了,这几日我睡的不太安稳,总是做梦。”她手指绞着围裙。 “我昨晚梦见大嫂怀了孕,回来借钱娘不肯,就去找相处好的朋友借了半两回王家,不小心听见王家给王子志花八两定亲,争执间不小心摔倒小产了。” 田桂兰骇然,一时无声。 “我睡醒就忘了,方才看见大嫂回来才想起。”苏梨小脸不安,“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田桂兰看四下无人,拉着她进了厨房,把门掩上才问:“除了这回,你之前还做过这样的梦吗?” “做过,卖红鲤我与县令夫人说的话,熊瞎子下山那回,和大哥带回狼崽子那次。” 田桂兰一下就想起这几回苏梨的暗示。 心头不由噗通噗通跳起来。 “好孩子,这件事你没跟别人说吧?”她刻意压着嗓音。 “没有。”苏梨摇头。 “对,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就烂在心里,知道吗。”田桂兰脸色异常严肃。 “娘我晓得的。” 儿媳有这种奇遇,总归是好事。 田桂兰缓了好一会儿才安定下来。 拉开门,秦见深拎着鱼篓站在外面,一只手还保持着推门姿势。 田桂兰吓了一跳。 “老四!”她厉声呵斥,“你站这干什么呢?” 秦见深将手中鱼篓抬了抬,言简意赅:“送鱼。” 苏梨从后面绕出来,接过鱼篓一看,好些蹦跳的鱼儿。 个头最大的约莫两斤,最小巴掌大。 “好多鱼,娘,今晚又有鱼汤喝了。”她目露欣喜,笑颜逐开,“这鱼篓还挺好用,以后咱们在江边放几个,每天都能有鱼吃。” 田桂兰见秦见深面色如常,也许才刚回来,便不再问其他。 秦见深道:“娘,这两日我与阿梨去趟镇子,把书和鱼篓卖了,要用推车。” 秦家有个手推车,单轮,平日运个东西。 田桂兰同意了。 傍晚秦见江回来听说王氏有孕,喜的嘴一晚上都是翘着的,正屋一派其乐融融。 苏梨烧了一锅热水,嗅着身上的油烟汗味,自己都嫌弃自己。 她想洗个澡。 秦家茅厕旁边有个小屋,专门用来洗澡擦身。 随着天越来越热,尤其是姑娘们时常隔两日去冲澡,今儿更是排着队。 柴氏隔一会儿去问,秦春月带俩妹妹在里面。 再隔一会儿,又成了秦见湖。 她脾气嗖的上来。 “平日也没见你洗的这么勤,偏赶在我前头?” 苏梨来时正听见这话,看见秦秋烟也抱着换洗衣裳跑过来。 默默算了下人数,回屋了。 秦见深把编好的鱼篓堆在一起。 他动作快,两三日功夫,就编出十多个鱼篓和两套青竹茶具。 鱼篓两个放在江里,剩余的卖掉。 茶具留一套卖一套,皆用火烙印了青山远景,还刻了龙飞凤舞的字,如游龙出海自得悠然。 苏梨小手握着茶杯欣赏了会儿。 秦见深侧身瞧见,便问:“认得?” 苏梨观摩字体,有些像草书,字迹轮廓刚好与她认识的一句诗极为相似。 茶壶一个,茶杯七只。 七只茶杯每个都刻了一字。 “偷得浮生半日闲。”苏梨灵光一动。 秦见深一手负于背后,赞赏:“不错,学过诗句?” “小时候娘教过几句。”苏梨只记得模糊印象,再多便不成了。 她认字还是个半吊子。 “早些睡。”秦见深坐在长凳上,拿起一捆柳枝。 苏梨不想早睡,想洗澡。 “我再等等,天太热了,洗个澡再睡。” 她坐在秦见深旁边,抬目就是男人线条凌厉的下颌线,鼻梁如茶杯上刻的远山,高挺立体,使面部轮廓硬朗又深邃。 黑白分明的墨眸注视手中柳枝,全神贯注的神情安宁而淡然。 苏梨倏地划过一个念头。 她好像,很少见秦见深洗澡!! 只是这人体味不浓,所以她没太注意。 一直不洗澡,那不得臭了??? 苏梨惊悚。 她悄悄往后挪了挪,小心翼翼靠近秦见深后背。 鼻尖往前递,隔着粗布衣裳嗅了嗅味道。 汗味儿极淡,夹着青松融雪的气息,像沉稳的木质香,独特悠久。 比上回他怀中拿出的方巾还要浓郁。 苏梨一时出神。 面前坚实的后背突然直起,砰地撞上她鼻子。 苏梨只觉鼻子撞了石头,又酸又痛,泪花都冒出来了。 前面男人顿了顿,回头看过来。 油灯暖黄昏暗,映在他侧脸上,拉出不甚真实的剪影,看不清晰却极有质感。 苏梨捂着小鼻子,杏眼水意朦胧,瞳孔是一点晶莹暖光。 娇怯又控诉。 仿佛想要说什么,又碍于男人威严,不敢开口。 “躲后面干什么?” 秦见深大掌探来,拉住苏梨皓白的腕子,腔调温柔:“我看看。” 苏梨挡着的手被拉开,露出泛着粉红的鼻尖。 灯光太暗,秦见深靠近了些,宽大的臂膀在她眼前放大,几乎挡住所有亮光。 被男人气息包裹的燥热感瞬间蔓延开,从皮肤表面渗上心头,喉咙都烧的干涩。 粗糙的手指往她下巴伸,似乎想将她微偏的小脸捏正。 苏梨这个想法刚浮现,面前的手就停在半空,手指摩挲了下,收回去搭在膝上。 唯有那道视线实质般扫视在她脸上。 “没什么事。”秦见深道。 苏梨把自己缩成一团,黑暗成了她的保护色,掩住她泛红的脸颊和耳朵。 “怎么没事?”她小声辩驳。 秦见深长眉轻挑,喉咙滚出一个,“恩?” “万一撞扁了怎么办?” 撞扁了就不漂亮了。 秦见深薄唇无声勾了勾,“小姑娘,这么在意自己好不好看?” 苏梨捂着脸颊,“难道只许你们男人贪恋女色,就不许我们女子爱美?” 这话乍一听是在指责,语气却温软娇嫩,完全不见半分气势,倒像女儿家的撒娇。 秦见深淡笑望她,瞳孔中墨色越发浓郁。 “不是要洗澡吗,怎么不去?” “人太多了,我晚点。”苏梨感觉脸上热度下去些,才放下手。 这时,身下的板凳动了动,不太稳当的样子。 苏梨不确定地扭了扭身子。 又扭了扭。 啪嗒。 板凳散架了。 第40章 别怕,看着我 明明眼前之人并未言语,王狗蛋却心生畏惧,坐在地上往后哧溜两下,爬起来跑了。 “夫君。”苏梨作势为他解藤筐。 秦见深抬手挡住,“太沉。” 对上王氏的眼神,他沉声道:“大嫂有孕在身,不宜操劳,若有烦心,只管教娘和大哥来处理便是。” 王氏不禁后退小半步。 天爷嘞,怎么这老四有点吓人呢? 比秦见江还要高半个头,阿梨在他身边,就跟狮子和小猫儿一样,舔一舌头就把人舔翻跟头了。 她定定神,“四弟放心,我晓得的。还未贺喜四弟大病初愈,喜得贤妻。” 察觉自己过于威严,秦见深放松语气,温和回答。 “大嫂怀子,是为同喜。” 秦见深解下藤筐扔在墙角。 苏梨这才发现,里面不再是满筐柳条,而是一筐菌子。 深棕和雪白的菌盖大大小小凌乱堆了一箩筐。 “这么多菌子?”王氏惊叫。 深山老林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浅处绝对没有这么多菌子。 “既要去镇子,就多带些野味儿去卖。”秦见深侧目看小姑娘,问:“可都收拾妥当了?” 小姑娘正凝视那些菌子,杏眼有疑惑。 “夫君,怎的今日白色菌子少了这么多?” 和棕色比起,白色应更为常见。 “到镇上你就知道了。”秦见深伸手,捏掉苏梨肩头落的一根长发。 鱼篓,菌子,茶具,板凳。 堆了满满一推车。 日头已经逐渐升高。 苏梨默默数着,想还有没有东西落下时,视线被一片素纱挡住,头顶随之落下一个幕篱。 她懵懵伸手,将面前两片飘摇的素纱往两旁打开,露出红润可爱的小脸。 “幕篱?”苏梨惊奇。 秦见深端量着。 如此年纪的女孩正值娇嫩,如他摘菌子时所见,清晨绿叶缓缓滑落的露珠,晶莹明亮,让人难以自抑心中保护欲,不忍她坠落。 “恩。” 他缓缓卷着手中麻绳,将物件固定在板车上。 苏梨摊开掌心,接垂落的素纱,笑意明媚温暖,出自心底的欢欣,有些爱不释手。 “谢谢夫君!” 秦见深望她一眼,“路上热,带些水吧。” 苏梨一拍脑袋,“我就说有什么忘了,还是夫君记性好,我这就去!” 装水用秦见深新做的竹筒,盖上盖子也不易洒出。 余光瞥见招财十分喜爱的鱼篓,想把招财也带上。 苏梨唤了几声,毛茸茸的橘猫都没出现。 “奇怪,哪儿去了?” - 王狗蛋畏惧秦见深的气势溜走,心中十分不甘心。 他躲在秦家大院旁边,试图再找机会喊王氏出来。 等了好一会儿,日头越来越热,仍没王氏的影子。 王狗蛋看看头顶刺眼的阳光。 算了,改日再来吧。 他正要走,秦家矮墙上慢悠悠踱步来一只小猫。 小猫脑袋圆圆,身子肥肥,一身光鲜漂亮的橘红,完美优雅的虎皮纹,在暖和的阳光下,宛如镀上金光。 王狗蛋呆住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猫! 第一反应是捉去镇上,肯定能卖不少银子! 王狗蛋心砰砰跳。 他蹲下身,一手朝前放低,用此生最温柔可亲的语气唤:“咪咪咪。” 招财给了他一个白眼,卧在矮墙甩尾巴。 就是不下去。 王狗蛋失了耐心,站起来靠前,迅速伸手抓它。 招财反手就狠狠一爪子。 王狗蛋吃痛,脸色扭曲,竟没松手,愣是把招财从矮墙拽了下来。 招财二话不说嗷呜一口。 王狗蛋终于松了手,握着流血的手瞪跳上墙头的猫。 “你给我等着!” 一天内栽倒两次,第一回是因为秦见深就算了,那好歹是个人。 什么时候连只猫也敢这么欺负他? 王狗蛋咽不下这口气,很快捉来条碧绿有毒的竹叶青蛇。 捏着蛇七寸,扬手扔上矮墙。 哼,看这次你还往哪跑,被蛇咬一口,小命都给小爷交代了! 招财舔了会儿毛毛。 扭头看朝自己游来的青蛇。 蛇直起上半身,还没来得及朝前冲刺,迎头一只猫爪子携阵风呼来。 王狗蛋只看招财爪子一动,那竹叶青蛇就原路飞了回来,掉在他脚下。 他没来得及后退躲开,晕头晕脑的竹叶青嗖一下,咬在他小腿上。 王狗蛋痛呼,一脚踢飞竹叶青蛇,撩起衣裳看小腿。 牙印隐隐泛着紫黑。 顿时顾不得别的,赶紧掉头跑掉。 招财跳下矮墙,边走边嗅,来到一动不动的竹叶青蛇旁边,凑过去闻了闻。 叼起那条小蛇,迈小腿哒哒哒走了。 苏梨四处不见招财,刚决定不带它了。 拿着竹筒,转身就看招财叼着条青色小蛇,一只雪白前爪迈过门槛。 她瞬间冷汗冒出来。 “招财!你站住!” 招财嗖一下收回前爪,乖乖停住,把青蛇放在地上,猫眸无辜望她。 “你怎么什么都往家里叼。” 看清是条死蛇,苏梨头疼,“死蛇也叼回来?” 她找了两根树枝当筷子,小心翼翼把小青蛇夹起来,脚步快速往院门跑。 秦见深就在前面,苏梨伸长胳膊,“夫君,招财叼回来条死蛇,我先把蛇……” “别动!”秦见深一声厉喝。 苏梨僵住身子。 下一刻,她手里夹着的竹叶青蛇——竟慢慢动了!! 感受到指尖细微蠕动,苏梨难以置信望向贴着她身子的招财。 招财回以喵喵。 苏梨盯紧那条蛇,心快要跳到嗓子口。 她知道这种颜色鲜艳的蛇都有剧毒。 万一她被咬了…… 苏梨咬住下唇,焦躁与难过交织,硬生生逼出泪意。 秦见深目光平和如春风,安抚味道很浓,声音冷静。 “别怕,看着我。” 第42章 咸鸭蛋和糯米凉糕 幕篱歪的越发厉害,摇摇欲坠。 “阿梨?”秦见深唤了句。 苏梨脑袋猛地点了下,立时清醒过来。 “夫君?”她揉揉眼睛,一副困得不行模样。 秦见深默了默。 “在周围逛逛吧,添置些你需要的东西。” 苏梨意动。 想到漂亮的衣裳首饰小玩意。 思及那二百两的老参,又歇了心思。 “我没什么要添置的。”她口是心非说。 呜呜呜。 “那就买些澡豆。” 澡豆这东西,肯定不是秦见深自己用。 苏梨心里妥帖又痛心。 “太贵了。” 她只是想要,不到非要不可的地步。 秦见深没再提。 鱼篓卖光,他拿着最后一本书去了书肆,又带出两块银角子。 领着苏梨来到镇上唯一一家胭脂铺。 胭脂铺不止卖口脂,面脂,妆粉,蔻丹,还有女子喜爱的一些小玩意,也有澡豆。 秦见深让老板拿两盒澡豆,侧身见苏梨目不转睛盯着只比掌心还要小的白瓷罐。 “喜欢?”他瞄了眼瓷罐。 瓷白圆润的肚身上贴着红纸条,上书芙蓉醉。 苏梨摇摇头,“不喜欢。” 秦见深拇指与食指捏起那个小罐子,被他手掌包裹,显得更窄更小。 拿开瓷盖,里面是粉偏红的膏状。 老板时机恰好地介绍:“这是口脂,名为芙蓉醉,共有三种色。” 秦见深视线落在白纱上,隐约可见小姑娘紧咬下唇,眉眼顿了顿,思量片刻,将瓷罐放了回去。 “就要澡豆。” 两盒澡豆,半两银。 苏梨打开一盒看,“好似比娘手里的要好?” 田桂兰那盒不如这个细腻,闻起来也没这个清香。 “咱们店里的澡豆是全镇子最好的,绝无二家!”老板拍着胸脯保证。 苏梨正要拿银子,秦见深先摸出一块碎银递了去。 离开胭脂铺,苏梨才问:“夫君默书和卖菌子鱼篓的银子要交公中,买澡豆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秦见深先说了两个字,“你看二嫂涂蔻丹,穿细布,娘管过吗?” 苏梨琢磨出味儿来了。 “你的意思是,二哥也偷偷给二嫂买东西了?” 秦见深淡笑不语。 或许没有买,毕竟蔻丹细布都不是小数目,但工钱未必全部上交。 攒一攒就有了。 - 梅花络和同心结的打法蔓延比苏梨想象中快,永远不缺商机敏锐之人,嗅到一点气味,便一窝蜂扑上去。 秦家几房姑娘靠这络子赚了不少铜板,对苏梨更是好。 尤其秦春月,偶尔顺手帮忙把安排给苏梨的活儿做了,让苏梨得了不少清闲。 苏梨仍记得被聚宝盆吞掉的一两银子。 她耿耿于怀,趁屋里没人又去看。 几次空空如也的聚宝盆,这次多了两张纸。 苏梨面露喜色,将两张纸捡出来。 咸鸭蛋。 糯米凉糕。 是两张食方。 难道聚宝盆吐出的东西,与银子并无关联? 她思索着,“想来是了,第一次招财出现,也没往里面放银子。” 那聚宝盆吸收银子,仅仅只是清理锈痕的作用吗? 苏梨灵光一动。 莫非是品质? 银子收的越多,吐出的东西品质越好? 可是招财…… 没想出所以然,苏梨干脆不想了,去做咸鸭蛋。 “正好野鸭下的蛋越来越多,天这样热,再不吃就坏了……” 鸭蛋放屋里苏梨怕招财跳来跳去打坏,就搁在了柴房橱顶的篮子里。 她兴致勃勃拎下篮子,表情立马僵住。 鸭蛋少了十来颗。 不对,是多了一大堆鸭蛋壳。 屏息凝神,柴房角落隐约传出稚嫩叽叽嘎嘎声。 苏梨:“???” 她准备吃的鸭蛋,破壳了??! 苏梨闷在柴房抓了一下午小鸭子。 鸭子虽小,架不住柴禾多,一个个专挑刁钻窄小的角落钻。 秦见深找来时,小姑娘整个灰头土脸,脸上抹了两道灰,跟小花猫似的。 他扫了眼乱糟糟的柴房,和耳边叽叽喳喳的小鸭子叫,抬手朝苏梨招了招。 苏梨沮丧地过去。 “擦擦脸。”秦见深掏出块帕子。 苏梨望着他钻进柴房,弯腰敛起柴,一捆一捆搬到别处,行走动作间,臂膀隔着衣裳鼓起肌肉弧度。 到处乱跑的小鸭子逃不过男人的魔掌,三两下全都伏诛,被扔进藤筐里。 秦见深扫扫衣摆沾上的稻草碎屑,字正腔圆开口。 “下次遇见这种情况……”先搬柴。 “我知道!先喊夫君来!”苏梨抢答。 秦见深似笑非笑,也没纠正。 苏梨抱着藤筐,看里头活力四射的小鸭崽,有点发愁。 “我不会养小鸭子呀。” 刚破壳这么小,太脆弱了,也不好养,得费着心才行。 苏梨还要想法子赚钱,怕照顾不好。 于是抱着这些小鸭崽找到喂鸡的田桂兰。 “娘!” 田桂兰刚从鸡圈捡出几颗蛋,见苏梨来了,还跟她念叨。 “有只母鸡可能老了,上回狼一吓,到现在都没下蛋。” “娘,我送你几个好东西。”苏梨露出小梨涡,笑的很甜。 “什么东西?”田桂兰狐疑。 刚问完,就听见藤筐的叫声。 “小鸡崽?”她诧异,又觉不对,鸡崽不是这样叫的,“是鸭崽?” “之前我和夫君在外面捡回来的野鸭蛋,一直没吃也没注意看,方才一瞧,小鸭崽竟破壳了。” 苏梨有点不好意思。 “我不会照顾这些,想送给娘养。” 田桂兰没怎么犹豫,“成,放这吧。” 苏梨解决了一窝小鸭崽,生怕剩下的蛋再孵出小鸭,一个一个确认了,才按照方子上的说法,把十几个鸭蛋都用坛子腌了起来。 她回屋把鹅黄细布做的褙子针线收尾,刚穿上试大小,外头突然惊呼。 “盐呢?!那一罐子盐呢?!” 今儿做饭的是柴氏,柴氏一到灶头就看盐罐子居然空了! 明明晌午还剩大半罐子。 田桂兰安顿好小鸭崽出来,柴氏迎面就奔来,“娘,家里盐罐子空了!” “盐空了?!”田桂兰皱眉,“不可能啊,我看过盐罐子,还有一大半呢。” 说着往厨房的脚步也快了些。 一看罐子,果真空了。 田桂兰当即要喊所有人过来问清楚。 “娘,盐是我用了。”苏梨匆匆赶过来。 她褙子也忘了褪下,鲜嫩的鹅黄显白,衬得那张小脸如出水芙蓉,温柔又亮眼,黑发上戴着橙色绢花,与褙子相得益彰。 田桂兰眼神一亮,“阿梨这褙子做的不错,穿着很是养眼。” 柴氏想到自己那鹅黄细布,脸整个儿都黑了。 “我想给大家做咸鸭蛋尝尝,就用了些盐,忘记跟娘说了。”苏梨解释道。 “想给大家吃,鸭蛋拿来直接炒了不是更好?哪用拿盐腌呐?”柴氏阴阳怪气,“大半罐子盐腌十几个蛋,那怎么吃?不得齁死?能好吃到哪儿去?” 第43章 愿赌服输 对没吃过咸鸭蛋的人来讲,有这种顾虑实属正常。 就连苏梨下手做的时候心里也是质疑的。 田桂兰却很支持苏梨。 “没事,既然是阿梨用了那就用了,不是被小贼偷了就成!” 语气明显放松下来。 柴氏不可置信,“娘!那可是大半罐子盐呢!都这么白白浪费了!” “阿梨不是说了做咸鸭蛋,怎么就浪费了?”田桂兰瞥着二儿媳。 “咸蛋能有什么好吃的?”柴氏扳着手指头数,“这一斤盐,也要十几文呢!” “十几文十几文,光阿梨教大家打络子,赚的就不止十几文了,你问问大房三房五房,阿梨用这盐,谁有意见?”田桂兰轻描淡写道。 柴氏一梗。 她就知道婆婆会这么说。 那又怎样,别人赚钱,那是别人占了便宜,她又没巴巴求着苏梨学那梅花络,也没赚这个钱! 她不欠苏梨。 “娘!我想吃糖!”秦秋宝无视周围凛冽氛围,扑过来抱柴氏大腿。 “没有糖。”柴氏语气冷硬,“吃吃吃就知道吃!” 秦秋宝嘴巴瘪了瘪,掉头就去找苏梨,笑的可灿烂了。 “四婶,你有糖吗?” 柴氏心口跟被鱼刺卡了一样,下不去上不来,那叫个难受。 她呼吸起伏,趁苏梨还没回答,一把从后面捞住秦秋宝,生怕他问苏梨要糖,还捂住了秦秋宝的嘴,弄着人往西屋去了。 柴氏压低声音教训,“以后不许找你四婶要糖,你看看你妹妹多乖,从来就不叫唤要糖吃!” 被扔进屋子的秦秋宝很不高兴。 “娘,我跟你要糖你又不给,我自力更生你也拦着,你事儿怎么这么多呢?” “……你娘我得要脸!”柴氏咬牙切齿。 秦秋宝摸摸头,“是我让你不要脸了吗?” 他一脸天真,摊开手掌,“那你给我买糖,糖可以保住你的脸。” 柴氏:“……” 这要不是她儿子,她就下手揍了! 憋气的同时,又想到苏梨说的那什么咸鸭蛋。 咸齁齁的东西,能好吃才怪! 晚上吃饭,秦老根夹了一筷子菜,入口一尝。 “这菜怎么这么淡?” 柴氏慢慢喝着粥,“爹,四弟妹把盐全用了,您就将就将就吧。” 她等秦老根吃惊问起盐。 等啊等啊。 秦老根只是点点头,继续吃饭了。 柴氏心口气不顺。 “四弟妹用盐做什么了?”秦见湖倒是问了句。 “做咸鸭蛋呢,就是不知道那么多盐腌出的鸭蛋,好不好吃。”柴氏瞥苏梨一眼,嗓音尖尖细细。 苏梨放下筷子,“到时候大家尝尝就知道了。” “阿梨做的饭一向好吃。这个鸭蛋应该也不差。”秦老根肯定。 苏梨莞尔低头。 柴氏放眼一看,一家子不是支持苏梨的,就是不说话的鹌鹑! 这样下去还了得? “我看未必。”她唱反调。 在田桂兰拉脸生气之前,柴氏赶紧说:“做饭好吃是一回事,咸鸭蛋是另一回事,我从未听说过这种吃法,试想一下那么咸,怎么可能好吃得了?” 苏梨也没吃过,但她相信聚宝盆。 聚宝盆一直在帮助她脱离困难,变得更好。 “二嫂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什么赌?”柴氏问。 “若这咸鸭蛋好吃,二嫂便帮我做一个月活儿,如何?”苏梨想了想。 “那要是不好吃呢?” “不好吃……我那还有一包麦芽糖,就当给小宝小语几个的零嘴了。” 柴氏两眼霎时精光四射。 一包麦芽糖不便宜。 “成!”她一口应下。 有了赌约,柴氏总算不再明里暗里挑刺儿,连秦家其他人也上了心,想看看这赌约最后是谁赢。 数着念着日子,咸鸭蛋终于腌好了。 一共十九个蛋,蛋皮颜色比普通鸭蛋深一些,有调料的淡香。 放锅里煮熟盛出,看不出什么特别。 苏梨拿着菜刀,一刀下去,鸭蛋分成两半。 雪白的蛋清中间蛋黄橙红,竟流着透红的油! 油顺着蛋清淌下,在盘中积了小小一滩。 瞧着漂亮,闻起来也香。 “咋鸭蛋还能腌出油来哦?”王氏凑热闹看。 徐以然吸吸鼻子,眼睛紧盯鸭蛋。 这个蛋黄,就长了一副叫人快去吃的模样。 让她怎能忍得住? 苏梨咔咔咔切开好几个,给在场几人都分了半个。 自己拿着半块鸭蛋,去了皮,小心放进嘴里尝。 蛋清很咸,腌的入味儿,蛋黄夹着油,口感略面,简直香死个人! 不止是她,所有人都大感震惊。 万万想不到,普普通通的鸭蛋用盐腌过,竟变得如此下饭! “这鸭蛋好啊。”田桂兰赞道,“若是腌上一些,来不及做饭只需烙些饼子就着鸭蛋,也能吃上好几个!” 徐以然品着鸭蛋,清冷的眼里就一句话。 ——还想吃。 苏梨悄悄又给了她半个。 崔氏没说话,看神色对鸭蛋也是极为满意的。 几人都朝柴氏看去。 柴氏:“……” 她不情不愿道:“吃着仿佛还行。但也不算极美味。” 徐以然实时提醒,“二嫂与阿梨的赌约并不是要鸭蛋极其美味,而是好吃与不好吃。” “若赌不起,那便不要赌,省的大家费这功夫。”田桂兰开始说教。 柴氏那股子气又上来了。 “怎么赌不起?不就是个赌吗?”她狠下心来,“你赢了!” “往后一个月,要多多叨扰二嫂了。”苏梨笑意浅浅。 田桂兰一拍柴氏的肩膀,“没事阿梨,后面有事尽管指使你二嫂去!你二嫂不是输不起的人!是吧,老二媳妇?” 柴氏:“……” 她心中无能狂怒。 第44章 你家鸭子没累死吗 “娘,您觉得这些咸鸭蛋在镇子上卖,会有人买吗?”苏梨心思浮动。 “你想卖咸鸭蛋?”田桂兰沉思半晌,“应当有些赚头。” 她并不十分确定。 扫了其余人一眼,“你们看呢?” 崔氏目露踌躇,“我以为,自家做些吃就好,家家户户不是吃不起蛋,可能不会买。” “我觉得有人买。”徐以然完全站苏梨这边。 王氏不懂生意,给了个棱模两可的答案,“还行?” 柴氏冷笑,“你先有这么多鸭蛋再说吧。” 鸭蛋这玩意,说贵没人买,说贱又没几个养鸭子的,村里大多人养的都是鸡。 苏梨暗自观察了她们的反应,尤其是田桂兰。 没发现特别反感女子出门做生意的。 心中松了口气。 苏梨带着颗咸鸭蛋寻到秦见深,剥了壳给他尝。 秦见深捏着那白嫩的鸭蛋,一股咸香。 咬了口蛋清,黑浓的眉毛拧成川字。 苏梨笑了笑,“你再咬一口,下一口就好吃了。” 她想表达的是下一口咬到蛋黄就好吃了。 谁知男人第二口下去,还是一嘴蛋清。 苏梨:“……” 她拎起青竹茶壶,倒了一杯水给秦见深。 秦见深喝了两口,冲淡嘴里咸味,第三口总算吃到了蛋黄。 橙红的油被挤出来,顺着手指流到手背。 他随手拿布巾擦了擦,品着口中浓郁的油香,沉吟:“不错。” 苏梨攥紧衣裳,想到的是那日镇上被掀翻的包子摊和训斥喝骂,心有忐忑。 “夫君,我想做些咸鸭蛋去卖,你认为可行吗?” 说完呼吸都慢了些,静静等对方回话。 秦见深手指握着茶杯转了转,轻轻搁在桌上,望及小姑娘莹润透出紧张的杏眼。 他思量着颔首,“可以一试。” 苏梨抿嘴笑起来。 秦见深伸长手臂,勾住茶壶拎手,又倒了一杯。 “以为我会不同意?” “没有。”苏梨心情好了,嘴也很甜,“夫君是读过书的人,非凡夫俗子可比。” 秦见深哑然失笑。 “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去试一试,人生很短,世俗加于女子身上的条条框框,只会是磨砺之路的基石,而不该成为阻碍前行的迷障。” 苏梨听这些大道理犹如夫子说教。 她感受到夫君身上有种宽容与豁达,是自己窄小的眼界中从未见过的,哪怕不知道如何形容,却无法躲避那种吸引与沉沦。 如海纳百川,胸怀宽广。 - 秦家开始在杏花村收鸭蛋了。 消息风一样传遍村子。 好些乡邻跑来打听,得知是秦家老四媳妇在收,一斤十文,比鸡蛋贵了几乎一半,家里养了鸭的纷纷掉头回去,拿了鸭蛋来。 一连两日上门的人都络绎不绝,哪怕家里没养鸭也来凑热闹。 苏梨买了四个腌鸭蛋的坛子,每个大约能装五十个蛋。 又要清洗又要收蛋,忙的像陀螺。 柴氏扫完院子去做饭,一看水缸又没水了,拿着舀子去院子的水缸舀水,低头一看,也没了。 她刚想刺儿苏梨几句,院门推开,秦秋泽挑着两桶水回来了。 柴氏想说送来厨房她得用。 秦秋泽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走到苏梨跟前,把水倒进苏梨最近的水缸里。 苏梨刷着坛子,一边说:“辛苦了,要不我请别人挑水吧。” 她本是想拿几文钱借个牛车,用牛车运一趟水,可秦秋泽听了,非说他去挑。 家里三个水缸呢,两桶水也不轻,她怕把人压坏了。 “不用,挑几桶水而已,谢谢四婶之前教秋烟打络子。”秦秋泽拿起扁担和空桶,又出去了。 柴氏只好拿舀子过来舀了几瓢。 苏梨刷好坛子刚直起腰,手心疼了下。 她把坛子搬到墙根,看聚宝盆。 聚宝盆中,苏梨要去镇上买盐和香料,便请徐以然帮自己收一会儿鸭蛋。 就是这会子功夫,来个老太太,把家中攒的鸭蛋卖给了徐以然。 鸭蛋腌好后卖出去,教人吃坏了肚子,还送去医馆,赔出一大笔钱。 苏梨捏紧手心。 鸭蛋还没开始卖就要赔钱,这种事决不能出现! 她镇子也不去了,就守在家里等。 晌午一过,那老太太就来了,后头还跟着几个乡邻。 方便苏梨收蛋,秦家摆出一张方桌在院里。 冯老太把鸭蛋篮子往桌上一搁,揣着袖子,睨向苏梨:“三斤鸭蛋。” 苏梨探手去拿。 冯老太把篮子往旁边一拎,“你做啥?” “当然是看鸭蛋有没有坏的,坏的不收。”苏梨道。 “有什么坏的,这都是我家鸭刚下的新蛋。”冯老太嘟囔着,不情不愿从篮子里拣出个蛋给苏梨看,“喏,你看。” 淡青的蛋壳还沾着鸭子屎,跟树皮一样的手一个色。 苏梨:“……” 她虽然没提过,但这两日大家拿来的鸭蛋都是干干净净,头一次见这么脏的。 这个蛋确实是个好的。 苏梨目光落在篮子下层那些蛋上。 “剩下的也要看。” 冯老太就不乐意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么多年了,我至于糊弄你们秦家拿坏蛋吗,你不想收我的就直说!” 苏梨还真不看了,“那好,你走吧。” 冯老太叫嚷起来的声音就卡住了。 她有点急。 “什么意思?你凭什么不收我的蛋?!把你婆婆喊出来,我跟她说道说道!” “收蛋的事,我婆婆不管。” 苏梨拎过另一家的蛋,细细检查起来,确定没有坏蛋,很爽快地结了铜板。 “你们秦家收蛋,你婆婆怎么可能不管?!”冯老太嗓音尖锐起来,“收蛋花这么多钱,岂是你一个当儿媳的能做主的?!” 她声音高亢,吵醒西屋睡觉的柴氏。 柴氏猛地拉开门,携起床气指着冯老太骂。 “你爱卖不卖,不卖就滚!看个蛋还这么多事,八成那底下全是坏蛋!!” 苏梨不由转头看柴氏,神情微妙。 柴氏盯着她细胳膊细腿温柔娇怯的软和模样,好像一不留神就能被别人欺负了似的,烦的不行。 “你给老四出头跟我杠上那股子劲儿呢?怎么现在性子比你养的猫还软和?” 她走过来,扫了眼冯老太的篮子。 “还真给我说对了?底下全是坏蛋!”语气笃定。 “你们秦家哪能这么欺负人?我家鸭子刚下的蛋就给你们拎来了,你们反倒说我拿的坏蛋?!” 冯老太紧紧攥着篮子干哭哀嚎。 王氏也被吵醒了,出来看动静,听了这话,顿时吃惊。 “冯家不是就才养了一只鸭?一下就下了三斤蛋?你家鸭子不用歇会儿吗?” 第45章 赵含桃 苏梨听见有人笑出声,她也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若不是坏蛋,你拿给我看看,我便全要了。”她嗓音清晰,在嘈杂中分外明显。 一只鸭子三斤蛋。 后面排队的也咂摸过味儿来。 莫不是那一只鸭下的蛋舍不得吃,留着攒了三斤? 天这样热,别说三斤,一斤都攒不住,那要坏的! “欺负人啊,把你们婆婆喊出来!”冯老太非要闹大。 这些小媳妇不懂事,她比田桂兰还要高一辈儿,碍着辈分,收个蛋也不至于看那么细致。 “娘不在家,您非要见她的话,晚点再来吧。”苏梨招呼下一个妇人,“在这不要妨碍后面等的人。” 等不耐烦的终于顺着话开始撵人。 “就是啊,等半天了,你到底卖不卖蛋?不卖赶紧走!” “天这么热,我还得回去赶个觉。” “不就是看一下摸一下吗,有坏的就拿出来,你那蛋多么金贵?还是鸭子屎金贵?摸都不给摸?” 一群人哄堂大笑。 冯老太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打算撒泼的时候。 田桂兰回来了,手里还挎着针线篮子。 乍一看,这么多人围着她家院子,不明所以。 “咋了这是,全在我家干啥呢?” 冯老太扑过来抓住她手臂,“桂兰啊,你家这几个儿媳可了不得,我把我家鸭子下的蛋拿过来,她竟然不收!” 田桂兰一时没认出这人是谁,“你是……” “我是冯家的。”冯老太赶紧说。 田桂兰就想起来了。 “噢,冯老太太。” 冯老太心口终于顺了气儿,指着苏梨正要教训两句。 田桂兰就皱起鼻子嗅了嗅。 “这,什么味儿啊?” 她闻来闻去,最后看见自己刚被抓过的胳膊,棕褐粗布上沾着点点黄色鸭子屎。 一下就给她恶心的不行。 冯老太也瞧见了,讪讪道:“刚才忘擦手了,大家都是农户,有点就有点吧,没什么大不了。” 田桂兰:“……” 她不留痕迹后退两步。 “桂兰啊你快说说你家这几个儿媳,我拿来的蛋她不收啊!”冯老太又绕回这句。 “收鸭蛋是阿梨收的,又不是秦家收的,你找我也没用啊。”田桂兰随便瞅了眼。 这么多人,阿梨又不是不讲理的性子,正需要鸭蛋呢,旁的都收了就冯老太没收,肯定有原因的。 她当然帮儿媳。 “啊?不是你家收吗?”冯老太一愣,“她当儿媳的,哪有这么多钱?” 田桂兰实在受不了身上传来的鸭屎味,也顾不上回,“反正收鸭蛋的事儿,你就找阿梨就成,她怎么说就怎么办,我不管。” 然后小跑着回屋换衣裳去了。 柴氏嫌弃地望着冯老太。 “你当我婆婆跟你一样喜欢磋磨儿媳妇呢,一个铜板不给不说,还大冬天让怀着孕的儿媳跪在雪地洗衣裳?” 冯老太闹了个没脸,呸了声。 “你懂什么?!” 掌着银钱袋子那些小蹄子才不会生出旁的想法,她那是立威! 当婆婆的,哪能惯着这些小蹄子? 田桂兰就是傻! 她心疼的不行。 三斤鸭蛋呢。 十文一斤是三十文啊! 权衡过后,冯老太还是决定带去镇上卖掉,不给秦家了。 她拎着篮子从小路往回赶,步子快了点,脚下突然蹿出只大黄鼠狼。 黄鼠狼速度快的只剩个影子,却给冯老太绊了一跤。 噗嗤。 篮子连着三斤鸭蛋全掉地上被她压碎,黏黏糊糊的恶臭液体糊了一身。 冯老太险些吐出来。 “我的鸭蛋呐!” 她坐在地上又哭又嚎。 招财给这叫声吓得一抖,悄咪咪躲在草丛回头看了看,溜走了。 …… 苏梨收完这一波鸭蛋,喝口水的功夫,院门又进来个人,身姿眼熟。 “……含桃?” “阿梨?!真的是你呀!”赵含桃惊喜的不行,放下篮子与苏梨抱在一起。 “我听她们说秦家的苏梨在收鸭蛋,还以为是名字重了,你也嫁到杏花村来了吗?” “恩。”苏梨扬着小梨涡,“我夫君是秦家老四。” 赵含桃回想了下,脸色就变了。 见四下无人,她才小声问:“我听她们说,秦老四不就是那个战场回来,身受重伤躺了半年没醒的男人吗?你怎么嫁给他了呀?” “夫君之前是一直没醒,但现在身子大好,没什么问题了。”苏梨解释。 赵含桃不信,“你就安慰我吧。” 她比阿梨大两岁,从小一起长大,亲姐妹似的,晓得阿梨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那秦老四的模样她都听村里人传遍了,人又瘦又小,只剩骨架,还满脸络腮胡,加上躺了半年,就算醒来那又能好哪儿去,肯定也是病弱之躯,要人伺候。 “没安慰你,真的。”苏梨提起秦见深,眼中都是闪烁的星光。 赵含桃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反像是十分满意的样子,倒有些好奇起来。 “那有机会,你让我瞧一眼。” 苏梨也想把喜悦分享给小伙伴,犹豫要不要带赵含桃从窗户望一眼时。 秦见深自己出来了。 他穿过后屋,来到院子,背着藤筐,从柴房拎起一把砍刀。 身躯高大俊挺,袖口轻挽,执着砍刀的手腕极有力量感。 五官端正,眉若漆刷,墨眸浓如夜色,往那一站稳如高山不可动摇,瞥来的一眼看似古井无波,实则威慑力十足,任何小心思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赵含桃猜测这该是秦家哪一位长辈。 样貌生的如此周正,身材也壮实。 她嫁来杏花村这么久,竟从未听说。 便听耳边苏梨一句,“夫君。” 赵含桃惊愕,瞪大眼。 这是秦老四? 那个躺了半年身形枯槁的秦老四? 待秦见深朝苏梨轻轻点头,道:“去趟山里。” 赵含桃不禁怀疑人生。 那样离谱的传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莫非,是嫉妒吗? 第46章 老男人都喜欢小姑娘 苏梨牵着赵含桃走近。 “夫君,这是我以前的朋友,赵含桃。” 小姑娘脸上洋溢着笑容,可见与这位朋友关系相当不错。 赵含桃顶着比她叔叔还要压力的目光,不由局促起来。 “秦四叔。” 苏梨懵了下,“你唤我夫君什么?” 赵含桃尴尬地扯扯她衣裳,在她耳边道:“我夫家姓杨,按照辈分,唤句秦四叔没错。” 秦见深看出她的不自然,交代苏梨:“好好招待。” 这么久难得见小姑娘有个朋友,他就不打扰了。 目送秦见深出门,赵含桃才一脸兴奋,抓住苏梨的胳膊。 “可以啊,看这身板,你以后有福了!” “我有福,和他身板有什么关系?”苏梨不解问。 赵含桃笑的暧昧,“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着又有点忧心,“他都快三十了,刚刚那一眼看过来,我就跟面对我爹似的,话都怕说错,你这么乖,岂不是要给他拿捏死死的?” “不会啊,夫君从没勉强我做过什么?” “我说的拿捏不是勉强你做什么,而是你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看透。”赵含桃瞟着苏梨若有所思的小脸,“你身在其中或许看不出,我听说他这般年纪的老男人,都喜欢年轻小姑娘,装的风度翩翩,其实都尽在掌中。” 苏梨脸颊热乎乎的,“噢。” 她不就是年轻小姑娘吗? “我说两句你怎么还羞上了?”赵含桃不可思议,“一年不见,你脸皮怎么越发薄了?” 苏梨转移注意力,“你带的鸭蛋我称一称。” 赵含桃一边把鸭蛋拎过去,一边说:“不过也好,年纪大些会疼人,不像那些毛头小子……对了,就跟那个曹禹安似的,那么听娘的话,喜欢你还不敢说,若非他是个童生,我看都不看他一眼……” 苏梨也不搭话,只眉眼弯弯听着,找回些过去亲近的感觉。 “你带来的鸭蛋可不少,有五斤呢,是家里养了鸭子吗?” “我婆婆养了一大群。”赵含桃看着她把鸭蛋称好,一个个捡进自家篮子里,奇怪道:“你们家要这么多鸭蛋干什么?” “我想腌些咸鸭蛋去镇上卖,赚点铜板。”苏梨放好鸭蛋,开始数铜板。 “你婆婆和夫君竟同意?”赵含桃双眸微睁。 “同意了。” 赵含桃一跺脚。 “早听说秦家对儿媳宽容,同样是婆婆,差距怎么这么大,我想去镇上卖个饼子补贴家用,我婆婆恨不得嚷嚷的全村都听见,什么妇人家抛头露面惹人嫌,你男人不是赚不了钱,在家好好伺候公婆丈夫,哪怕饿死也不要吃我赚的铜板!” 提起这个她就生气! 苏梨之前只觉高兴,此时是有些庆幸了。 亏得自己是来了秦家,有明理的公婆,宽容的丈夫。 如果公婆丈夫不同意,就算她手握聚宝盆,也空有主意无法施展。 赵含桃接了苏梨给的五十个铜板,拿在手里一掂,忽而想起什么,忙提醒她。 “对了,你收鸭蛋定要看好有没坏蛋,这样热的天,多放两日便臭了,我方才来时遇见冯老太,一身恶臭味,我细细一瞧,全是臭蛋液!” 苏梨诧异,“她刚从我这走,没收她的蛋。” 赵含桃就笑了,“八成走在路上摔了,这老太太心肠黑的很,日后就都不要收才好!” “我听二嫂说她让怀孕的儿媳跪在雪地洗衣?” “不止呢,她家儿媳是可怜,当时明明就是和她儿子两情相悦,却被她说成无媒苟合,硬生生把人家姑娘名声搞坏了,就为了省那些彩礼钱,还不肯办婚契要挟,逼得人家差点跳江。” “婚契?”苏梨喃喃。 “对啊,婚契多重要,那冯老太居然拿这个要挟,这不是成心逼死人家吗,这么一比,我都觉得我婆婆可爱多了。”赵含桃说。 苏梨沉默。 她和夫君的婚契,好像也没办。 这个东西女子提似乎不太矜持,再等等吧。 - 苏梨把咸鸭蛋清洗好腌上,刚好把四个坛子装满。 开坛要七日后。 这空闲的七日,她就打起那张糯米凉糕方子的主意。 糯米凉糕看着比咸鸭蛋复杂,一次可能做不好,苏梨打算多试几次。 方子上写糯米凉糕做法单一,可以在馅料上下功夫,做很多种口味。 她就决定先做红糖馅儿。 苏梨在厨房折腾了半日功夫,终于端出一盘完整成品。 凉糕被她做成了团子形,一个个圆乎乎白滚滚,衬得那底下发灰的盘子都高贵不少。 徐以然是第一个尝到的。 一口咬下去,眼神登时爆亮。 红糖流出来,糯叽叽的口感弹牙又有嚼劲,带着清爽的凉意,仿佛浑身暑气都驱散了。 她毫不犹豫,“这个好吃!比咸鸭蛋好吃!” 什么鸭蛋,和这个一比简直弱爆了! 第二个尝到的是秦春月和上门讨食的秦秋宝。 秦春月如徐以然一样,对红糖糯米凉糕赞不绝口。 “四婶手艺当真绝,我尝着这糯米凉糕比那日县令夫人赏的糕饼还要好吃!” 秦秋宝吃掉一个,看着盘子里剩下的六个,馋的不行。 “四婶,要不你来当我娘吧,我以后长大养你,你只要给我做饭就行了,我娘她什么都不会做!” 苏梨哭笑不得,顺着他心意又塞给他一个糯米凉糕。 “那可不行呀,你娘这么疼你,你要是认我当娘,她该伤心了,我还是给你当婶婶吧。” 秦秋宝咬着糯米凉糕,腮帮子鼓鼓的。 “娘最疼的是妹妹,她天天说我。” 天天跟他说吃吃吃就知道吃,什么时候跟妹妹学学。 他耳朵都起茧了。 “你拿一个糯米凉糕给你娘,她就不说你了。”苏梨哄他。 “真的吗?”秦秋宝意动,但是他娘向来不爱吃这些甜的。 没想几秒,他就捧了一块糯米凉糕去找柴氏。 如果娘不吃就更好了,他可以再吃一个! 柴氏在喂鸡鸭。 这本来是今儿苏梨分到的活儿,她赌输了要给干一个月,天天脚不沾地的,午睡时间都短了。 “娘!”秦秋宝蹬蹬蹬跑过来,两只手藏身后。 “干嘛,要糖没有,要命一条。” 柴氏看鸡圈的鸡都比自己儿子可爱,至少鸡不会天天问她要糖吃。 “娘,一会儿我拿出来的东西,你只要说一句不吃就行了。” 柴氏瞥他,“什么东西?” 秦秋宝把手伸出来,掌心是个雪白可爱的团子。 “四婶做的糯米凉糕,让我给你带一个。” 柴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捏起那个团子。 “你想吃啊?” 秦秋宝嘿嘿一笑,脑袋点了好几下。 柴氏冷笑,把团子一口吞了! 第48章 双胞胎归家 万如霞脸皮再厚也顶不住这么多人看。 “你这孩子,都一块生活多少年了,咋还叫后娘……” 她挎着篮子过来就是心头一跳。 才几日不见,苏梨这臭丫头还穿上细布了? 头上那绢花得好几文吧,脸蛋都胖了些。 看来在秦家没少享福啊。 “我看你这儿人很多,卖的什么呀?”万如霞压下不舒服的情绪。 苏梨手脚麻利地把鸭蛋递到客人手里。 “咸鸭蛋。” 万如霞也瞅见了,不由纳闷区区咸蛋,怎的这么多人买? 有人从盘子里拿切好的蛋块尝,她趁苏梨不注意,也拿了个放进嘴里。 嚼两下,蛋黄还挺好吃的。 再一听,五文钱俩! 一双眼登时瞪的溜圆。 “这么贵?!” 摊子就这么点,她一个人挡最前头,后面的人一听,当即就说:“你嫌贵就上后头去,别在这挡着!” “本就是贵了,还不许人说了?”万如霞不满。 “那你买吗?”那人耐心问,“要买就赶紧买,买了赶紧走。” 万如霞老不乐意,她怎么可能花银钱买苏梨卖的东西? 于是就被挤到一边儿去了。 把她挤到旁边的正是方才买过咸鸭蛋的客人。 “我回家拿给娘吃,娘说味儿不错,让我再来买十个给家里人尝。” 沉甸甸一串铜板落进苏梨手心,万如霞眼都直了。 这咸鸭蛋竟能这么赚? 她早听说苏梨亲娘做饭很是好吃,只从来没上心过,在家防着苏梨做饭偷吃,厨房都不让她进。 这臭丫头竟还有这么一份手艺? 买咸鸭蛋的越来越多,万如霞心都在滴血。 那可都是钱呢。 她找不到机会问,只能干瞪眼看着。 徐以然从摊子上起来帮忙,更是直接挡住万如霞偷窥的目光,把苏梨遮得严严实实。 开玩笑,苏梨这么好处的人,能让她喊后娘,必定是后娘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打着坏主意的人,别把苏梨看脏了。 好不容易这波客人过去,万如霞守到空闲,忙凑上去问。 “苏梨,你这咸鸭蛋是怎么做的?” 莫说苏梨,连徐以然都一副你在犯傻的表情。 能赚钱的手艺谁会随便告诉旁人?更别说咸鸭蛋还卖的这样好。 “就随便做的小玩意,后娘懂得比我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苏梨委婉拒绝。 “什么班什么斧的。”万如霞皱眉,“你也知道是小玩意,简单又没藏着的必要,直说不就行了。” 徐以然面无表情的脸转过来。 “听不出来阿梨不愿告诉你?” 万如霞想问你又是谁,冷不防见两人身后来了个高大的男人,距离很近,一看就是苏梨那边的。 她一个人,对面三个,还有个男人。 不占上风啊。 她眼馋地看了眼苏梨的钱袋子,悻悻走了。 徐以然露出个笑,“还是四哥管用,四哥一来,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 “谁来了?”秦见深未曾注意万如霞。 “是我后娘。”苏梨不想提万如霞,转而问:“夫君的书卖了?” 秦见深颔首。 “咸鸭蛋卖的如何?” “还不错。”苏梨看看坛子里,语气欢快,“还剩一坛,没想到鸭蛋腌出来这么受欢迎,我要不要再加两坛?” 鸭蛋腌起来快,时间却久,分成两批刚好可以岔开。 “不要心急。”秦见深提点她,“先确保货源。” 苏梨火热的心消了消。 是啊,得先看鸭蛋够不够。 最后一坛卖了一半时,赶来个步伐匆忙的男人。 男人身穿细布裁的衣裳,穿戴整齐,还留了小胡子,一副生意人模样。 他喘着气停留在咸鸭蛋摊子前。 “请问,那卖鱼篓的货郎可是已经走了?” 摊前为客人捞鸭蛋的已经成了秦见深。 秦见深接过客人的菜篮子,放进五颗鸭蛋,才不急不忙回答:“今日鱼篓告罄,改日再来吧。” “是你卖的。”姚开隆一听,神色笃定。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汗,“上回我听说镇上来了个卖鱼篓的货郎,就没赶上,我有个小生意想和你谈。” 秦见深依旧为客人捞蛋。 姚开隆观察着,左看右看没看出秦见深半分心动,就有点着急了。 “我有一家杂货铺,专门售卖草编,藤编,竹编一类物件,想买你鱼篓的编织方法,价钱好商量。” 他看看还剩个底儿的鸭蛋坛子,“剩下的蛋都给我包起来,我要了!” 可谓诚意满满。 “稍等。”秦见深把在后面休息的小姑娘招过来。 苏梨都听见了。 “夫君你去吧,我来收摊。” 秦见深拎着一些咸鸭蛋,由姚开隆做东,去了茶馆。 半个时辰他回来。 苏梨心里猫挠一样好奇,扯着他衣角,“夫君,你把鱼篓编织法子卖了吗?” 秦见深淡笑望着,大掌拉住她皓白的细腕,放到怀里。 隔着粗布衣裳,怀中鼓鼓。 苏梨杏眸睁圆,可爱又灵动,神采飞扬起来。 “好多银子。” 秦见深松开手,“卖了六两。” 苏梨估算,这个数不高不低。 夫君一个鱼篓才卖二十几文。 “那你以后还能编鱼篓吗?”她忧心。 “自用可以。”秦见深回答。 苏梨失望。 也就是说不能卖了。 如果一直编鱼篓卖,也算个生计。 六两,多编些不就卖出来了? 仿佛清楚小姑娘的想法,秦见深把手边带的两个盘子叠起来,打底的粗布撩起收好。 “鱼篓虽编起来复杂些,并不是完全钻研不出,只是时间问题,与其耗费时间编了去卖,不如一次卖掉,换取更多时间做别的事。” 苏梨瞬间想到自己两张络子方子。 如果她一开始卖给布庄或者其他人,是不是就节省很多打络子去卖的时间。 “天色不早了,回吧。”秦见深说。 徐以然的木雕也卖出很多,喜滋滋包起剩余的,打道回府。 路上她还同苏梨道谢。 “若不是你提醒我,我真要把那一箱子拖去柴房做柴禾烧了,现在卖了铜板还能自己买个吃食,阿梨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是五弟雕刻手艺好,那些肯花银钱买木雕的人眼光可挑着,若不是木雕真的好,怎么会买?” 车上有坛子,牛车就停在秦家大院门口。 秦见深跳下车,反手去接苏梨。 苏梨扶着他手臂跳下去。 “四哥!!!” 一声陌生兴奋的女音传过来。 徐以然挎着小包袱,轻轻对苏梨说:“是双双,算算日子,她和依依是该回了。” 第49章 好奇心不该有 这对双胞胎妹妹是秦家这辈儿最小的姑娘。 几个哥哥都惯着,妹妹秦依依性子还好些,姐姐秦双双就有点娇蛮。 小时候两人样貌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依依眉心有一点天生的红痣。 后来随着长大,秦双双爱美,刻意保持清瘦的身材,秦依依爱吃,腰身日发圆润,就有点天差地别。 秦双双拎着裙角跑出来,桃粉细布做的裙子,娇俏热烈如花,发上系着同色发带,绾成发髻,手腕上还有个很细的小银镯。 分明是十几年未见的兄妹,她也很自来熟。 “四哥,都怪娘传信太晚,早知道你醒来,我和依依早就回来了。” “许是前些日子身体未好,娘就没惊动别人。”徐以然笑说了句。 秦双双不开心,“什么别人,我和依依哪里是别人了?” 这两句话的功夫,秦依依也出来了。 苏梨顺着望去,顿了顿。 秦依依与姐姐相比,衣裳就朴素多了,脸盘圆润不少,腰身壮了一圈,可那也是因为秦双双过于清瘦,实则有种微胖的美。 “四哥,四嫂。”秦依依朝两人笑了笑,从怀里摸索半天,抓出一把瓜子,递给苏梨,“四嫂,一块次瓜子。” “谢谢。”苏梨露出一对小梨涡。 秦依依看到她嘴角的小梨涡,眼神亮了亮,好似在想这对梨涡好不好吃。 硬生生把苏梨的小梨涡给吓没了。 秦双双这才看到苏梨,笑容淡去不少,抿着嘴角唤了声,“四嫂。” 田桂兰出来喊了声,“都在门口干什么,进屋去说,双双依依,你们把迎雪自己扔在屋里像话吗?” 秦双双这才想起什么,蹭到秦见深身边。 “四哥,迎雪表姐也跟我们一起回来了,她知道你上过战场很好奇,听说你醒来,也要跟来瞧瞧。” 秦见深蹙眉,“战场刀剑无眼,有什么好奇的。” 侧目见苏梨去拿牛车上的板凳,抬手挽挽袖口,“你们先去,我把东西卸下来。” 在屋里枯等许久的田迎雪已经等不及自己出来了。 “双双,依依,外面多热啊,还不进来吗?” 她随意一扫,望见个高大英俊的陌生面孔。 说是陌生,也有些熟悉。 许是未醒时见过。 但是,明明躺着不见这么俊逸成熟的。 只一眼,田迎雪的心就猛然跳动。 女子总对女子的心思天生有种敏感。 苏梨感受到那股目光直勾勾盯着秦见深,回头看过去,发现是那位表姐,按年龄算,该是秦见深的表妹。 田迎雪仿若没察觉,还盯着男人看。 苏梨心里有些不自在。 “表姐,我们走吧。”秦双双拉着田迎雪往屋里走。 拉了两下没拉动。 扭头一瞧,就笑开了。 “怎么样,我四哥是不是很好看?从小就听我娘说,四哥是几个哥哥中骨相最好的,也是最俊俏的,我还不信,直到四哥回来……” 话头忽然停住,不说了。 四哥回来,她也见到确实面容俊美,却是躺着回来的。 田迎雪跟着她回到院子,跳动的心还没平静。 她站停,反手拉住秦双双。 “双双,你和依依不是说想吃我做的凉糕吗,我做给你吃吧。” 秦双双一脸诧异,“真的?” 田迎雪有一手做凉糕的本事,做出的凉糕味道十分不错,她爹娘尝了都说好吃,还让她跟着学学。 只是秦双双不爱学做饭,她后来几次想吃央求田迎雪下厨做一些,田迎雪都没同意。 今儿怎的…… 田迎雪羞涩点头。 秦双双就带她去了厨房。 - 苏梨有些心不在焉。 她去抱坛子。 秦见深将人拦在旁边,沉声:“我来。” 他力气大,一手拎一个坛子还轻轻松松。 大长腿迈开,苏梨都得小跑才能跟上。 “夫君……” 秦见深把坛子放在墙根,一回头见小姑娘眼神闪烁,藏着事儿。 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他从水缸舀出一瓢水,冲了下手掌。 仍不见苏梨开口。 “怎么了?”秦见深随手扯下搭在院里的干布巾擦手。 “恩……你那位表妹,好相处吗?”苏梨手捏着包袱系起的疙瘩,眼睛看屋里跑出来迎接她的招财。 “不了解。” “她是你表妹,怎么会不了解……”苏梨嘀咕。 “她年岁大不了双双依依几岁,待字闺中,总不会超过十七,我去战场那会儿她还是小孩,早已忘了印象。”秦见深腔调温缓,“不用紧张,随便处处就好。” 听他如此说,苏梨心情缓了缓。 也是,那时候人还小,应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苏梨把东西放好,拿着秦见深给的银子去找田桂兰,路过厨房,听里面传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脚步一顿,过去看了眼。 田迎雪袖子挽着正在揉面。 秦双双坐在灶前一手托腮,拎着木柴烧水,秦依依则是围着田迎雪转。 “你们在做什么?”苏梨问了句。 秦依依满心期待,“表姐说要给大家做凉糕吃,四嫂你不知道,她做的凉糕可好吃了,而且轻易不下厨,我只吃过两次。” 凉糕? 苏梨歪头,“是糯米凉糕吗?” 田迎雪揉着面,面对苏梨不由自主升起些敌意。 “是,这糯米凉糕是我娘家中一代代传下来的,这一代数我做的最好,姑姑和姑父很久没尝到我的手艺,特意做给他们尝尝。” 虽是这样说,田迎雪眼前浮现的却是秦见深的影子。 见深表哥去战场这么多年,从未吃过她做的糯米凉糕。 等他吃到,一定会夸赞自己厨艺高超的吧? 人家愿意表达孝心,苏梨不好拦着,同时好奇自己做的糯米凉糕比起田迎雪的如何,就放任了。 田迎雪忙活许久,糯米凉糕终于出炉。 她想打击下苏梨,特意喊苏梨第一个来品尝。 苏梨带着自己的好奇心,尝了一个。 脸色瞬间变了。 她错了,好奇心不该有。 第50章 粘牙的凉糕 苏梨的牙被粘住了,用舌尖舔了半天都没舔下来。 糯米有很大粘性,苏梨按照方子做出的糯米凉糕只是微微的黏,咬起来嚼劲满满,轻弹凉爽,既有米香,又有红糖的甜。 可是田迎雪这个,不知怎么做的,吃起来软弱无劲,粘性倒不是一般的强,许是用糖少,甜味也很淡。 若是苏梨没做过糯米凉糕,尝着这个可能也会感觉好吃。 她面色的变化没躲过田迎雪的眼睛。 田迎雪暗自得意。 被她美味的凉糕惊到了吧,脸色都变了呢。 秦依依欢喜地捧着凉糕吃了几口,毫不吝啬赞扬。 “表姐做的凉糕还和以前一样好吃。” “恩……味道是很好。”苏梨说的有些慢。 田迎雪:呵呵呵,语气都不情愿了呢。 几人都尝过,她才端着凉糕盘子,摆在正屋吃饭的长桌上,确保大家进来一眼就能看到。 田桂兰是出入正屋最多的人。 她确实看到了那盘凉糕,和坐在旁边吃糕的小女儿秦依依。 “依依,你四嫂又做凉糕了吗?刚从镇上忙完回来,也不歇歇。” 田桂兰嘴上念叨着,语气充满关心。 “四嫂也会做凉糕吗?”秦依依精神一振,回答完全不对她的问题。 “嘴里吃着还惦记旁的?”田桂兰瞥小女儿日发胖乎的身子一眼,意识到问题,“这糕不是阿梨做的?” “咦?娘你唤四嫂好亲密,喊其他嫂子都是老大媳妇老二媳妇的叫,为什么四嫂这么特别?” 眼见闺女吃完一块糕又拿一块,田桂兰忍了忍,劝道:“依依,你再这么吃下去,就跟招财一样胖了。” 秦依依还没见过招财,不妨碍她理解招财是个比她还胖的物种。 “娘,你知道招财为什么能招财吗,因为它胖!” 田桂兰:“……” “别吃了,阿梨辛辛苦苦做了这些凉糕,你好歹教别人尝尝,别都自个儿吞了。”她敲打秦依依。 秦依依终于回答了自家娘的疑问,“这些凉糕不是四嫂做的,是迎雪表姐做的。” 田桂兰闻言,看了看盘子里的糕。 四四方方的小块,中间隐约透着红,是红糖。 “她从哪拿的红糖?” “厨房橱子里,娘你橱子忘锁了,表姐本来不敢用,姐姐说都是一家人,凉糕不加糖怎么好吃,就给她拿了。” 田桂兰有点肉痛。 痛恨自己怎么忘了锁橱门。 不过做都做了,那就吃吧。 她怀念上次苏梨做的凉糕口感,嚼起来带劲极了。 就伸手捏了块,放进嘴里一咬。 糯米糕黏了一牙一嘴。 田桂兰不信邪地用舌头顶了好几下,都没把粘在牙上的糕顶下来。 田桂兰:“……” 秦依依还在她耳边道:“怎么样娘,表姐做的凉糕很好吃吧,就是黏了点,口感还是很不错的。” 糕点这种东西卖老贵,能吃上一口就不错了,秦依依向来不挑食。 田桂兰受不了有东西黏在牙上,又是喝水又是用针挑可算是弄下来了。 她一脸复杂望着吃的欢快的女儿。 年轻人牙口就是好。 秦老根早早从地里回来,拿手扇着风,先咕噜噜灌下一碗水。 “热啊热啊。”他满头汗往桌边一坐。 “地里忙完了?”田桂兰问。 “差不多了,就是一直不下雨,今年收成不知道怎么样。” 秦老根肚里空空,看见那盘凉糕,嘿嘿一笑。 “老四家那丫头贴心,又做了凉糕啊,回头你看看需要什么,糖啊之类的多买点备着。” 田桂兰毫不客气甩脸子。 “你一个月在镇上抗麻袋买得起一包糖吗,还多买点备着,家里吃完凉糕喝西北风是不是?” 秦老根被她一凶,就不吱声了。 手却没闲着,摸了一块凉糕,嗷呜吃掉。 他神情顿住。 田桂兰好整以暇盯着他。 “这糕怎么……” 秦老根含糊不清地咧咧嘴,粘牙上的一大块却怎么也弄不下来。 田迎雪端着第二盘糯米凉糕进来了。 “姑父回来了,和姑姑尝过我做的凉糕了吗,今儿尽管吃,管够,我做了一大锅。” 不说秦老根,田桂兰笑脸也挂不住了。 一大锅。 得用多少红糖哪。 “迎雪来玩,怎的还亲自做上糕了,让你几个嫂子忙活就行。” “双双依依说想吃我做的凉糕,我也有段时间没做了,不知道手生没有,特意做给姑姑姑父尝尝。” 田迎雪没有一丝谦虚的意思,明摆着就是等夸奖。 田桂兰象征性夸,“迎雪在家勤快,肯定没少做这些,哪会手生啊。” 秦老根是个直肠子,“手生倒是没有,但是老四家那丫头做的更好一些,就是阿梨,你也要唤声嫂子的,可以跟她学学。” 田迎雪脸色一下就不对了,笑容都有些勉强。 “啊,她也会做凉糕啊。” “是啊,而且做得可好吃了,不止凉糕,做饭也分外好呢,平平无奇的野菜饼子都能香喷喷的,简直绝了。” 秦老根一夸起来就没完,直到被田桂兰瞪了才后知后觉田迎雪脸都羞愤的发红。 “呃,迎雪,姑父不是说你做的不好吃,是阿梨做的太好吃了。” 秦老根又舔了几下粘牙上的糕。 珠玉在前,田迎雪的凉糕一对比,连衬托的绿叶都算不上。 田桂兰:“……” “……我明白了。” 田迎雪哭丧着脸走了。 秦老根一头雾水。 “老婆子,这迎雪怎么回事,我就是说阿梨做的好吃,她又不认识,怎么还脸涨的通红?” 田桂兰若有所思。 田迎雪跑回双胞胎的屋子。 秦双双一看她眼眶都红了,大吃一惊。 “表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田迎雪抹了抹眼角,“双双,你爹娘很喜欢那个四嫂啊。” 秦双双听见四嫂二字,不怎么乐意提,“不知道啊,我也刚回来呢。” 其实她不太喜欢苏梨。 六个哥哥,大哥二哥五哥固然宠她,但都没有财政大权,赚的钱都上交给了娘,私下里偷摸扣个一点半点,也是给媳妇留着。 三哥六哥更不用说,一个病恹恹一个倒贴钱。 只有四哥在战场上保家护国的同时,拿到军饷寄回来,还会给她和依依寄回价值不菲的礼物。 有时是一对银耳坠。 有时是镇子府县没有的发绳绒花。 有时是漂亮花纹的梳篦。 秦双双腕上戴的小银镯,就是四哥送的。 突然来了个四嫂把她四哥抢了,她当然喜欢不起来。 第51章 吃醋,婚契 “我做的凉糕,姑姑姑父都吃了,可是姑父说,没有你四嫂做的好吃。” 田迎雪攥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现在想想,心里跟打翻调味瓶一样。 她做的凉糕,谁尝了不说句好。 还从未有人能比她做的更好吃。 一定是姑姑姑父喜欢苏梨,才偏心她。 在床上躺尸的秦依依忽然睁开眼坐起来。 “真的吗?” 田迎雪点点头,“我觉得姑姑姑父是很喜欢苏梨。” “不是这个,我是问四嫂做的凉糕真比你做的好吃吗?”秦依依垂涎。 田迎雪:“……” 这个秦依依,怎么就知道吃。 晚饭崔氏做的,中规中矩,比以往多了俩菜。 田迎雪帮忙去厨房端菜,再回正屋隐约就听见秦见湖秦见溪小声说凉糕,什么太粘牙,不如四嫂之类。 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糯米粉做的糕,粘牙不是很正常吗。 以前也粘牙,怎么不见他们这么挑剔? 崔氏把两盘菜单独盛出来。 田迎雪要去端。 “欸等等,这两盘是老四的,一会儿阿梨会过来端。” 崔氏还没说完。 田迎雪就跟猫见耗子似的端着两盘菜跑了。 “两盘菜而已,我去送就成了。” 田迎雪知道四房在哪,顺着小路来到正屋后头,悠悠亮着灯火的屋子。 苏梨刚好出来,和她碰个正着。 “菜给我吧。”苏梨伸手接两个菜盘。 田迎雪一绕,躲了过去。 “不用不用,都端来了,我给四表哥送进去吧,你忙你的就好。” 苏梨站了几秒,踏出屋子。 走去几步,又返回来,咬唇偷偷竖起耳朵听。 “表哥,我来给你送菜。”田迎雪扬着嘴角,擒着温柔的笑,把菜盘放在桌上。 秦见深正在摆弄竹片,细细小小的长条,也不知在做什么,头也不抬。 “放着吧。” 田迎雪望着他灯火下温暖的侧脸。 四表哥这么好这么英俊,应该值得更好的相配。 “还有事?”秦见深摆好竹片,略糙的大掌执起一把小刻刀,在竹片上细细雕刻。 浓眉轻蹙,薄唇闭着,棱角下颌线处处彰显稳重的魅力。 “表哥……这是在做什么?” 田迎雪没事了,但她不想走,弯腰去看秦见深雕刻的竹片,想看清楚一点。 秦见深直起上半身,“挡光了。” 田迎雪没看清他雕的什么,不影响她表达赞美,“表哥雕的真好看。” 秦见深眉头一动,“你看见我雕的什么了?” 田迎雪有点扭捏,“表哥长得如此英俊,雕刻什么都是好看的。” 秦见深咳嗽两声。 田迎雪忙拎了茶壶给他添茶。 一探水温,冷的。 “苏梨也真是,怎么不给表哥准备些热水,表哥都咳嗽了。”她嗓音埋怨。 “不怪她。”秦见深指腹摩挲掌心的刻刀,思索几秒,“是我身子不好,亏欠于她。” “表哥这是说哪的话,你大病初愈,再养养定然康健,何来亏欠?”田迎雪不以为然。 秦见深瞳孔幽深,“此病并非如此简单。” 田迎雪目光异样。 “难道……很严重吗?” “也不算严重,只是需要二百两买根老参补一补罢了。”秦见深声音醇厚,如深埋地底多年的美酒佳酿,透着深沉阅历的风情。 只是再好听的声音,也比不过那句二百两。 “二百两?!”田迎雪脸色刷地大变。 秦见深淡笑,不予置否。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田迎雪软和下来,讪讪问:“这么多啊。” 二百两,农户一辈子才能攒多少银子。 嫁个这样的丈夫,那不得搭上自己大好年纪,还要做牛做马攒钱给他买参? 这是找丈夫呢,还是找祖宗?! 田迎雪一腔热情犹如被冰水迎头浇下,凉了一半。 “表哥饭菜趁热吃,姑姑他们该找我了。” 说完头也不回溜了。 秦见深复拿起竹片,托在手心观赏,喝了口水。 耳际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夫君,水好喝吗,需不需要给您换热的?” 秦见深要笑不笑。 “不是去厨房了?” “菜都有人给您端来了,哪还需要我跑一趟?”苏梨咕噜噜冒酸水。 秦见深瞧着苏梨闹小性子赌气的模样,饶有兴致。 手心也有些痒,像看见摊开肚皮露出柔软毛毛的招财,勾搭人顺毛。 “还用上敬称了?” “这是尊敬您。”苏梨别开脑袋,又道:“您要喜欢,以后都这么喊您。” “之前怎么不见这么尊敬?” “是我考虑不周,毕竟您大我这么多岁,当得起一个您字。”苏梨想着田迎雪看夫君直勾勾的眼神,越想越气,胆子都肥了不少。 秦见深只笑,漫不经心把面前的竹片一个个收起来。 “吃饭吧,” 苏梨憋着闷气,粥都少吃了半碗。 吃到最后,脑海中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 婚契。 她想要婚契。 这个念头从没如此强烈过。 - 秦家活计大都是轮换来的。 苏梨今儿分到挖野菜,和往常一样,挖个两篮子就够。 “四婶,你不要去了,山上太热,等喂完鸡我去帮你挖。”秦春月说。 柴氏刚到嘴边的话就吞了回去。 “不用了,我今日去山坡看看,好久没去了。”苏梨心情不好,想散散心。 柴氏的诧异就丢了过来。 她还以为苏梨拒绝秦春月,会把挖野菜的活儿扔给自己,毕竟顶着大太阳可不是那么舒服的。 结果这丫头要自己干? 柴氏多干这么多天活儿,没了应该高兴的。 可望着苏梨明显不怎么开心,她竟一时高兴不起来。 这丫头是咋了? 苏梨拎着空篮子,在箱笼上鱼篓里找到睡觉的招财。 “招财醒醒,咱们去挖野菜啦……” 她好声好气把招财小祖宗哄起来,放进空篮子里。 还未出门,便遇上外面回来的秦见深。 秦见深刚看完番薯苗,手上还沾着点泥。 扫视她一眼。 “要去挖野菜?你不用去了,我晚点上山,带些菌子。” 苏梨抿唇。 “夫君在家歇着吧,不敢劳驾您。” 第53章 苏梨说:不劳烦您 苏梨退后两步,又对着洞里戳了两下。 嗖——!!! 一只灰毛肥兔子从洞里窜出来,冲向苏梨。 苏梨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旁边。 招财跳起来,小身子化作橘黄残影朝灰毛兔子追去了。 她心有余悸抚着胸口,望了眼招财消失的地方,陆陆续续地挖着野菜。 一篮子未满,招财叼着肥兔子回来了。 那兔子动也不动,被和它体型差不多的招财叼着后颈。 招财漂亮的长毛在风中往后飞,虎虎生威,十分飘逸,像个打猎满载而归的雄狮,骄傲的不行。 苏梨上手一摸兔子。 果真活着。 她怕兔子醒来挣脱逃掉,忙拎着挖好的野菜往家赶。 - 田桂兰趁家里人少,来到四房。 “老四。” 秦见深放下手里的刻刀,翻开茶杯倒了杯茶,“娘。” 田桂兰不由打量起手里的茶杯和青竹茶壶。 清淡雅致,别有一番韵味。 她还未在农家见过有这般品味的人。 老四不是去了战场吗,她听说战场都是些糙老爷们,怎么还能做出鱼篓和这么好看的茶具来? 田桂兰喝了口茶。 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不是在农村,而是在镇上买了宅子,用着茶杯,喝着县令夫人赏的茶叶。 “老四,我有个事,想问问你。”田桂兰握着茶杯,慢吞吞说。 “娘直讲便是。” “双双依依带迎雪来玩儿,我看那孩子,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田桂兰活了半辈子,早就练出一双火眼金睛。 田迎雪做凉糕,还明里暗里问老四,显然不对味儿。 “那日你醒来,说阿梨年纪小,我便让你们相处一下,现在有些时日,你还不准备和阿梨办下婚契吗?” 秦见深沉默着。 “老四,实打实算,除去你小时候,其实娘并没比阿梨认识你长多久,能看出你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一直未曾干涉你什么,若是你不喜欢阿梨……早些提了,我好收她做女儿。” 田桂兰说到末尾,见儿子诧异盯着自己。 “看我作甚,你不喜欢她,还不让我多个女儿?”她瞪秦见深一眼。 田桂兰是真心喜爱苏梨的。 不讲她多次为秦家避开灾祸,阿梨的心性也是很好,安静娇怯不爱惹事,只想让人好好疼着。 若老四不喜欢,她该痛心自己。 生了个眼神不好的儿子。 秦见深高深莫测的面庞让人穿摸不透他的心思。 “娘,这些我自有成算,我会与她讲。” 他这么说,田桂兰就放心了。 “你明白就好。” 阿梨毕竟是姑娘家,不好耽搁。 “娘!” 秦双双在院子里没找到田桂兰,得知她在四房,欢快跑了过来,把一篮子野菜给她看。 “娘!你看我挖的野菜,快不快?” 田桂兰就纳闷了。 “你不是才刚出去,这么快就挖了一篮子?” 她瞧了眼,篮子里都是新鲜大叶的,没糊弄。 秦双双心虚道:“我和表姐两个人呢,当然快呀。” 知女莫如母。 田桂兰眉心蹙起,一看她就知道没说实话,又不知怎么回事,只好按捺下来。 “你四嫂也出去挖野菜了,你们没遇见?” “遇见了……”秦双双嘟囔,“她在山头上呢,我挖一篮子她才挖一点,就会忙里偷闲。” 她想让娘和四哥夸夸自己。 “阿梨不是偷懒的人,可能这几日累坏了。”田桂兰帮苏梨说话,又看向秦见深。 “老四,我看你身子也好很多了,平日多帮帮阿梨,不要让她这么累,说到底,赚钱都是男人的事,哪能让一个小姑娘辛辛苦苦攒银子给你买老参治病?” 秦见深神情一顿,“她要给我买参?” 田桂兰惊住了。 “这丫头没跟你说吗,她早就告诉我了,想攒钱给你买老参补身体呢。” 秦见深眉心拢起。 “她没告诉我。” “阿梨也是,要我不说,怕是你那老参吃进嘴里都不知道,以为是萝卜呢。” 秦见深:“……” 他也没那么无知。 两人聊着,不留神就把秦双双晾在一边。 秦双双心拔凉拔凉。 娘以前不是这样的,每次做了值得夸奖的哪怕是小事,也会夸奖她,今日和四哥满口都围着苏梨转。 苏梨有什么好的。 “奶奶!四婶回来啦!”秦秋宝忽然跑过来。 “她这么快也挖完野菜了?”秦双双下意识问。 “没有,四婶野菜还没满一篮子。”秦秋宝摇摇小脑袋。 “现在天色还早,没挖一篮子就跑回来,不是躲懒是什么?”秦双双瞟自家娘和四哥。 这下总不能再偏心了吧。 谁知第一个跳起来反驳她的是大腿高的秦秋宝。 “四婶才没有躲懒!她捉了一只兔子!” 兔子?! 秦双双睁大眼。 “兔子跑那么快,怎么可能抓住,你定然看错了!” “没有!兔子跑得快四婶还有招财!招财会帮她抓!”秦秋宝大声喊。 秦双双怀疑人生。 招财,不就是她想摸没摸到的那只小肥猫? 苏梨紧紧抓着兔子四条腿。 路上这只肥兔就醒了,险些跑掉,被她桎梏在怀里也挣扎蹬腿,野菜都给晃掉许多。 可算是到家了。 眼见兔子腿猛地一缩一蹬,就要从苏梨手中脱困。 一抹黑影遮挡过来,拎起兔子耳朵,三两下用麻绳给捆结实了。 苏梨擦擦额上的汗,累得不轻。 “这兔子力气大,别让它逃了。” 手背沾到额上汗水,火辣辣的疼,拿下来才发现手背被兔子抓了三道红痕。 没流血,但红的厉害,下一秒就要破皮似的,在白皙的手背上极为刺眼。 “我看看。”秦见深沉着脸,去捉她的小手。 苏梨看见他就气不顺,手一躲,避开他伸来的大掌。 “不劳烦您,用水冲冲就好。” 又是这句话。 “去抹点药。”秦见深说。 “这种小伤过两天就没事了,哪用抹药。” 以前苏梨大冬天穿着单薄衣裳上山砍柴,摔倒流血被荆棘划破手心都是自己忍过去的。 这种血都没流的划痕,对她来讲就跟挠痒痒一样。 “苏梨……” “我还要忙别的,有事晚点再讲吧。” 苏梨故作云淡风轻。 第54章 二嫂,你也向着苏梨? 小姑娘头也不回走了。 抱着招财摸毛毛的田桂兰这才问:“老四,你怎么惹着阿梨了?” 她还没见过苏梨闹脾气。 儿子不说话,她反倒有点高兴,“阿梨心软,你顺着哄哄她肯定就不生气了。” “都对她这么好了,还要哄呢。”秦双双小声嘀咕。 田桂兰听个正着。 “双双,你不喜欢你四嫂?” “没有。”秦双双答得有些不情愿。 “你四嫂人不错,年纪和你跟依依差不多,你也是个好孩子,娘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相处。”田桂兰语重心长。 秦双双哦了一声。 她想回屋,又被田桂兰喊住。 “等会儿,你那野菜,是不是阿梨挖的?”她仔细观察女儿的表情,笃定:“看来没错。” 秦双双大惊失色,“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她心里有鬼,气势也上不去,反而像极了心虚。 “你以前挖野菜挖的都是什么样,再看看今天挖的,一棵棵完完整整,叶片都不少,我看到阿梨的篮子才想起来,咱们秦家,就她自个儿喜欢把野菜挖的这么漂亮!” 田桂兰没好气瞪她,“几棵野菜,你自己要出去挖,去了还不动手,把四嫂的拿回来当自己挖的,吃定了她性子软大度不跟你计较?” 秦双双理亏,不吱声。 “说罢,你把野菜拿回来,阿梨知道吗?” “不知道……” 田桂兰头疼。 虽然都是自家人,秦双双这举动有点幼稚,但也不能纵容。 “你喜欢挖野菜,以后一个月家里的野菜都给你去挖吧。” 亲娘发话,秦双双心有不愿也不敢反驳,加上这事儿本就是她做错了,只能认下来。 田桂兰满意了。 “去吧,帮娘去菜园摘点青菜。” 秦双双心烦地去菜园。 没讨到表扬还挨了罚。 苏梨到底有什么好的。 菜园有棵老树,秦双双经过老树,树上掉下一只翠绿毛毛虫。 肥嘟嘟的身子,浑身毛刺,看着就令人不喜。 秦双双盯着那只毛毛虫片刻,忽然眉眼舒展开。 她用树叶包裹毛毛虫,小心翼翼拿起来,溜到四房门口,把毛毛虫放到屋门的门栓上。 等苏梨推开门,一只毛毛虫掉在她鞋上,还不得吓死? 秦双双期待起来,悄悄躲在角落等。 没等到苏梨开门,反而等到秦秋宝和秦冬盛蹦蹦跳跳来四房。 “咦?有只毛毛虫!”秦秋宝惊奇,眼珠一转,来了主意。 他用木棍把毛毛虫夹走,大声喊苏梨。 “四婶!” 苏梨推开门,先看到毛毛虫。 “四婶!你门上有个毛毛虫,你看,我给捉住了!”秦秋宝咧嘴笑,浑身洋溢着用不完的活力。 秦双双在暗处跺脚。 秦秋宝这小子真坏事! 苏梨不喜毛毛虫,比起老鼠和蛇只好那么一点点。 “小宝真厉害,把毛毛虫扔到外面去吧。” 一向调皮的秦秋宝格外听话,把毛毛虫扔掉就乖乖回来。 “四婶,我最近好苦啊。”他苦着小脸。 苏梨被他逗笑了。 “你哪里苦了,四婶才苦。”她摸摸秦秋宝的脑袋。 秦秋宝不解,“四婶有那么多糖,怎么还会苦呢?” 苏梨哑然失笑。 “原来是想吃糖了。”她捏捏秦秋宝脸蛋,“等着,四婶去给你拿。” 她拿了几块饴糖,叮嘱两个孩子:“和妹妹们分着吃。” 秦秋宝捧着糖,眼睛里都在发光。 “四婶真好,有了四婶给的糖,我一下就不苦了!” 苏梨弯着眉毛笑,难得心情好了许多。 “二嫂那般脾性,养出来的儿子嘴竟如此甜。” 话音落下,屋里传来男人温润的回答。 “他不甜一点,你如何会给糖吃?”停了片刻,又道:“男孩子,少惯他们。” “您又不爱吃甜,自然不知吃甜的享受。” 小姑娘最近有点刺,总要扎他一下。 秦见深又不说话了。 秦双双眼见秦秋宝秦冬盛从四房捧着饴糖离开,不信邪地跟上去。 糖这种金贵东西,苏梨也给小孩子分? 秦秋宝高高兴兴找到院子里晾衣裳的柴氏,含着糖块的嘴一鼓一鼓像小仓鼠。 秦双双走了过来。 这一望,便觉向来在意外表的柴氏似乎变了点。 指甲上的蔻丹都缺块了。 “多日不见,二嫂似乎憔悴不少。”、 柴氏不咸不淡,“恩,最近有些忙。” “忙?”秦双双反问,“我看四嫂挺清闲嘛。” 除了挖个野菜,就在屋里不出来了。 柴氏冷笑。 可不是清闲,那些活儿都是她在干! 她瞥秦双双一眼,一针见血。 “双双有烦心事?” 秦双双犹豫着,先试探问:“二嫂觉得,四嫂如何?” “就那样吧。”柴氏轻描淡写扫过吃糖的儿子。 也就做饭好吃点,性子软和点,运气好点,爱给小孩糖吃点。 想到上回收鸭蛋教人欺到头上。 啧,还得费心盯着点。 不留神分分钟就给人欺负了。 这哪是妯娌,分明是祖宗。 柴氏一时有点糟心。 莫非爹娘都爱偏心苏梨,是因为这丫头太好欺负吗。 秦双双揣摩柴氏口吻,不像喜欢的样子,便说:“我觉得娘和四哥都偏心她,娘还罚我挖一个月野菜。” 柴氏闻言,表情微妙。 她竟有人作伴儿了? “那就挖吧,一个月过的很快。”柴氏暗喜。 秦双双:“……” 这不是过不过得快的问题。 “咳,爹娘都说老四家那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之前爹半夜走路差点遇见熊瞎子,多亏她提醒才化险为夷,还有你大哥带回狼崽子那次……” 秦双双不耐烦,“这些都是迷信,什么有福气,我才不信呢,真有福气能嫁到咱家来?那不得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千金小姐?” 柴氏觑她,把最后一件衣裳晾上。 “反正没事少招惹她就对了。” 她这些日子从早忙到晚,多干这么多活儿,已然有些后悔。 不就是多用点盐吗,那盐又不是花她银子买,用都用了,她再找茬也回不来,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那功夫,在屋里睡一觉不好吗。 秦双双就定定看柴氏。 “二嫂,我怎么感觉,你也向着苏梨?” 第55章 他的道德和责任感 “谁说的?!”柴氏立马辩解,“我可没有!” 秦双双狐疑。 柴氏闭了闭眼,“我真没有。” 她只是架不住有个爱吃还总跟苏梨要糖的儿子。 苏梨没打算在屋里呆很久,实际她现在对秦见深总有些别扭。 于是收敛了衣裳,要去江边洗。 拉开屋门,秦依依手指卷着衣角,不好意思地打招呼。 “四嫂。” “依依?”苏梨一怔,“你找我有事吗?” “我有事,呃也没事……”秦依依吞吞吐吐,目光欲言又止,仿佛碍于和苏梨不太熟,羞涩的脸都红了。 苏梨放轻语气:“……依依不要见外,直说就好。” 秦依依猛地点头,“四嫂,我心里有点苦。” 苏梨:“……?” 怎么这么耳熟,莫非…… “要是有块糖甜一甜就好了。”秦依依接着说。 苏梨:“……” 对上秦依依满眼希翼。 她返回去又取了一块饴糖。 “谢谢四嫂!”秦依依嗓音清亮,学着秦秋宝传授的,到处找苏梨能夸赞的点,最后视线落在苏梨腰上的络子上。 “四嫂腰上带的络子真好看,头上的绢花也好看,人美心善,我本来以为四哥要打光棍一辈子,他能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占了大便宜!”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听。 苏梨嘴角往上牵了牵,露出小梨涡。 “你等下。” 秦依依欸了声。 苏梨再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大红梅花络,和一朵漂亮的鹅黄绢花。 “家里的小辈我都给了绢花,你和双双刚回来,这些送给你。” 秦依依哇一声。 “谢谢四嫂!”她当即把梅花络挂在腰间,绢花也戴在头上。 顿时自觉整个人都美美哒! 末了还央求苏梨:“听说四嫂做的凉糕很好吃,下次做一定要先给我尝尝!” “没问题。”苏梨应下。 这秦依依倒是性子很单纯,除了爱吃没什么别的想法。 秦依依就戴着绢花和络子回屋了。 回去以后发现离开时还在的田迎雪不见了,只剩秦双双在床上摆弄她的银钱匣子。 “姐,你数钱干嘛?表姐呢?” 秦双双懒得理她,铜板一个个数完了才说:“表姐去茅厕了,她说府县的布庄有颜色更好看的细布,我想买块做新衣裳,银钱不太够。” 把银钱匣子放好,一抬头发现秦依依头上戴了好看的新绢花,腰上还有络子! “你的绢花和络子从哪来的?”秦双双隐隐有猜测。 她早发现了,家里春月秋烟几个都有绢花戴,还是府县时兴的。 这种一个就要好几文呢,秦双双都轻易舍不得买,秦家小辈们居然人手一个! 她找春月打听了,才知是苏梨给的。 “是四嫂给的!”秦依依毫不避讳,咬着糖的声音含糊,“小宝几个讨了饴糖吃,我也去讨她就给我了,还给我绢花和梅花络,四嫂人真好!” 秦双双拳头硬了。 心里咕咚咕咚酸水蹭蹭往外冒。 苏梨只给了依依,没有给她,是不是代表也不喜欢她? 不说绢花和络子,小宝几个小孩都有的饴糖,也没分给她半块。 秦双双有点委屈。 “人还不熟呢,你就这么赶着去要糖吃?能不能有点骨气?”她故意说。 秦依依茫然。 “都是一家人,要什么骨气?四嫂人真的很好,难怪爹娘都喜欢她!”她挠挠头,“我也挺喜欢的。” 秦双双气闷。 “她给你绢花和络子的时候,就没跟你说什么?” 比如说给双双带个信,让她来拿绢花? “没有啊。”秦依依直白道,“你是不是喜欢绢花?四婶人那么好,肯定给你留了,你去夸夸她,如果她没想起来,你就多夸夸。” 秦双双黑了脸。 要她去夸苏梨。 不就个绢花和络子吗,她也不稀罕。 虽这样想,心里的愤愤不平仍难以气顺。 “这绢花和络子也就那样,没什么好看的。”她装作满不在意。 “咱们一起长大,还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秦依依在床上躺平。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她想到什么,又坐起来。 “对了姐,你有没有觉得表姐好像对四哥有点意思?她这两天老问我打听四哥。” 秦双双想也不想。 “那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四哥生的那般好,本就不缺姑娘追,谁让苏梨占了便宜?” 秦依依纠正,“四嫂来咱家把四哥旺醒的,应该是咱家占便宜。” “不就吃了一块糖送你一朵绢花络子,你至于这么向着她吗?她来咱家四哥醒来说不定是巧合,他俩又没办婚契,四哥喜不喜欢还不一定呢。” “啊?那四哥也太不是人了。”秦依依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眼下没外人,秦双双也不藏着掖着。 “我挖野菜回来给娘看,正好碰到娘在催四哥去办婚契。” 姐妹俩聊了许久,田迎雪才回来。 “表姐,你这茅厕去的真久。”秦依依算算时间,担忧道:“莫非便秘出不来?要不要吃些清凉败火的?” 田迎雪:“……” 她好脾气地笑了笑,“不用了。” 田迎雪压下心中异样,脑海中都是方才偷听到的。 见深表哥,没有和苏梨办婚契? 那是不是说明,他并不喜苏梨,只是碍于姑姑才不得不接受? - 苏梨去柳家唤了赵含桃出来洗衣裳。 两人抱着木盆前往江边,一路上苏梨都很沉默。 “阿梨,你是不是有心事啊,不太开心呢?”赵含桃面有忧色。 “我……”苏梨唇瓣动了动,不知从何开口。 “其实倒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她想了想,“是我一个朋友,她嫁到很远的村子,昨儿回来探亲,跟我诉苦,说这么久过去,她丈夫都没有带她去办婚契。” 赵含桃膛目结舌。 “然后呢?为什么呀?她丈夫对她怎么样?” “对她很好,我也奇怪。” 苏梨也曾试着解剖秦见深的内心。 只是她十几年都在村子里,见过的人大同小异,如坐井观天。 阅历少,自然看不透那等老男人的想法。 “你同我说说,她那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赵含桃来了兴致,“我帮你看看。” “他人很好,比她年长十一岁,成熟稳重,处处留心,像长辈一样关怀备至,也会说些她从未听闻的大道理,见识广阔,人品端正……” 苏梨绞尽脑汁,只恨自己才识学浅,找不出更多形容。 赵含桃越听越凝重。 “这男人不是很好搞定啊,就跟你家那个似的,按照你说的,人品端正,那他道德和责任感一定非常强,会不会是因为年龄差距太大,有所顾虑?” 第59章 扬手就是一巴掌 “嫂,嫂嫂。” 秦双双语气不确定,还不如招财叫的响亮。 她听见招财的叫声,终于确定真的是苏梨来了,情不自禁呜呜哭起来。 “嫂嫂,四嫂……” 秦双双想撑着树枝站起来,脚下却颤颤巍巍仿佛下一刻就能掉下去,她不敢动。 悬崖这样高,苏梨也胆战心惊。 “双双,你还好吗,小心些能不能站起来?” “四嫂,我不敢站……怎么办呀呜呜呜。” 秦双双这份儿上倒是一口一个嫂嫂,全然忘了以前喊句四嫂都十分不情愿。 苏梨忽然出现在这,就跟黑暗中一束光,蓦然照亮给了她希望。 她发誓以后绝对不再隔应四嫂了,只要四嫂能把她救上去,她以后把四嫂当祖宗供着! “双双别哭。”苏梨轻声安慰,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下来,趴在悬崖边对她伸手。 “慢慢站起来,四嫂相信你能行的。站起来抓住我。” 田桂兰看差不多了,才匆忙忙跑过来。 “你这孩子,怎的往这深山老林跑,要不是你四嫂找到你,你让娘和你爹怎么办……”她毫不留情开口骂,举动却处处是关心。 “赶紧的,扶着站起来,我俩拉你上来。” 看见亲娘也来了,秦双双总算鼓起勇气,扶着老树一边颤抖一边起来。 她想往脚下看。 “不要低头,抬头看我和娘。”苏梨提醒。 秦双双就不低头了。 她抬头对上苏梨关怀的眼神,简直热泪盈眶,又险些哭起来。 苏梨和田桂兰拉住秦双双往上拖。 只是她毕竟九十多斤的人,仍然很是吃力。 秦双双脚下的树枝上下起伏,终于撑不住咔嚓一声。 秦双双瞪大眼。 “四嫂!娘!树要断了!” 说时迟那时快。 话音刚落,老树就折断坠下悬崖。 秦双双脚下无力支撑,只剩两只手一左一右被拉着。 苏梨九牛二虎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也只是阻止她不继续往下掉。 怎么办怎么办。 她几乎无暇思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手臂从身后伸来,猛然抓上苏梨拉住的胳膊。 苏梨手里的沉重一下就轻便不少。 “夫君!” 有秦见深出力,秦双双很快就被捞了上来,趴在田桂兰怀中痛哭。 苏梨累的不轻,坐在地上直喘气。 虽然过程曲折,好在秦双双人没事。 她松了口气。 “夫君,你怎么找来的?”苏梨问。 这处悬崖着实不近,要不是招财领着过来,苏梨二人找一晚上也不一定能找到。 “森林中遇见两个小贼,想打劫,被我敲晕了。” 秦双双的下落,也是他逼问出来的。 招财顺着秦见深衣摆往上爬,爪子把粗布衣裳勾出几根线。 秦见深没管。 它就坐在他肩膀上舔爪子。 “双双,你为什么会进深山?” 秦见深脸庞严肃,隐约有不怒自威的架势,墨眸漆黑注视下,一切谎言无可遁形。 这时候秦双双有点怕四哥了,连亲娘的怀抱都没了安全感,挪到苏梨旁边,用苏梨挡着秦见深的视线才好点。 “我想来山里挖野菜。”她闷闷道。 “双双,你以前挖野菜从来不往深山跑的。”田桂兰觉得不对劲,“还有迎雪呢?” 听她提起田迎雪,秦双双颇有些咬牙切齿。 她忍了忍,只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她是高高兴兴和田迎雪上山的,以为很快就能挖到野菜,哪知挖野菜的时候遇见两个翻山而来的贼人劫财,还见色起意。 两人一起逃跑,秦双双在前。 那俩贼人要追上来时身后忽然有手推了她一把。 她一下跌倒,只看到田迎雪从身边跑过翻飞的衣角。 什么会保护她,都是放狗屁! 她真瞎了眼才会相信。 秦双双除了伤心失望就是愤怒。 从小一起玩的表姐,也是亲人,危机时刻竟把她推到贼人手里自己跑了! 可这事儿说出去会连累娘和娘家关系不好。 秦双双还是决定先回去质问田迎雪。 - 秦家人上山找秦双双的功夫田迎雪已经回来了。 王氏看到她还挺高兴。 “迎雪你回来了,双双呢,娘他们都去找你俩了。” 田迎雪顿时面无血色。 “姑姑他们去哪找了?” “就村里,山上吧。”王氏察觉不对,“双双没跟你一块回来?” “我们上山挖野菜,遇见了贼人,双双,双双她……”田迎雪泣不成声。 甭管心里怎么想的,先哭出来再说。 王氏听见遇见贼人四个字心已经拔凉拔凉,偏偏田迎雪又哭个不停,不说正事。 “双双怎么了?你别哭了,倒是说话啊。” “双双被贼人抓走了。”田迎雪终于说出来。 王氏急得团团转。 “这可咋办,家里人都出去了,我要不要报官呐。” 田迎雪哭的瑟瑟发抖。 她既担心又害怕,狠毒的念头野草般控制不住蹭蹭疯长。 双双应该不会回来吧。 贼人都把她抓走了。 如果回来,那她推秦双双的事就暴露了,姑姑姑父该如何看她。 王氏没法子,只好先等田桂兰回来,哪知天都黑了人还没回来,镇上上工的秦老根几个男人先回来了。 秦老根一听秦双双被贼人抓了,田桂兰几个上山的还没回,立马让老大去报官,老二老五上山找人。 几人脚还没踏出秦家大院门槛,迎面撞上疲惫回家的苏梨一行人。 “这,双双,你没事?”秦见江怔了下。 秦双双看到后面躲着的田迎雪,心头火止不住往上冒。 “双双……”田迎雪眼神躲闪。 秦双双蹬蹬蹬跑过去,扬手就呼了她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所有人都惊呆了。 秦家人都知道,秦双双向来和田迎雪关系要好,时不时就要去找她玩。 现在什么情况? 她居然把关系亲密的表姐给打了? 第60章 亲亲的机会来了? “双双!” 秦双双明显不对劲。 田桂兰插在两人中间,拦着人。 “双双,你打迎雪干什么?” 田迎雪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人聪明也手巧,懂得讨长辈欢心,田桂兰一时没往其他方向想。 田迎雪是小辈也是客人,怎么能随便打呢。 莫不是俩人在山上吵架了? “娘,她……”秦双双刚说俩字。 田迎雪扑通跪下了。 众人又是一惊。 田迎雪深知被人告状和主动承认错误的差距多大。 她狠狠掐了一把大腿。 “双双,呜呜呜……我真不是故意的,是有石头把我拌了一下,你一定要原谅我……” 秦双双面色难看。 “你说原谅就原谅,凭什么?” 只是石头绊了下? 开什么玩笑。 走的都是一条路,她又在前头,那路上有没有石头,她能不知道吗? 田桂兰回过味儿来了。 “双双,怎么回事?” “娘,我会被歹徒抓住,是因为有人在后面推了我一把。”秦双双委屈死了。 娘一直和舅舅家有着来往。 她不愿把关系搞那么僵。 但看见田迎雪火气就止不住,不乖乖承认错误还撒谎! 秦双双没说是谁推的,答案众所周知。 “表姐,你怎么能这么做?”秦依依第一个质问。 “是因为有石头……”田迎雪哽哽咽咽。 “那你非要推我姐姐?你不会往旁边歪吗?”秦依依很认真问。 田迎雪:“……” 她没回话,只顾着哭。 王氏摸着没怎么显怀的肚子,想了想,恍然大悟。 她对秦依依说:“我知道了依依,你好好想,她要是往旁边歪了,那不就没法推双双,双双不摔倒,歹徒追上抓的就是她自己了。” 田迎雪:“……” 田桂兰蹙眉摆摆手。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 一边是亲女儿,一边是亲侄女,她夹在中间也是难办。 田迎雪危紧关头害了双双是不对,她是为自保救命。 落入歹徒手里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但身为一个母亲,田桂兰坚决站在秦双双这边,没有其他理由! “若是换作别人,我该送你去见官的。” 田迎雪面露惊恐,“姑姑,我当真不是故意的,您原谅我这回吧。” 她是个姑娘家,怎么能去见官呢? 那这辈子不就毁了吗? “姑姑。”田迎雪扯着田桂兰的衣摆,哭的梨花带雨,“姑姑您小时候最疼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别送我去见官,我可以补偿双双。” 她又去抓秦双双的裙子,“双双,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我那只银镯子吗,我把银镯子送给你,前些日子在府县买的银钗也给你,还有一百多个攒的铜板,是我所有的钱了,统统给你。” 秦双双曾经是喜欢,现在看着脚下的人,只觉又气又讨厌,还有股难受的情绪在心里翻腾。 事已至此,她总不能真逼娘带表姐见官,舅舅从前也很疼她,娘此时是左右为难。 “行,娘,就这样吧。”秦双双不想再看她,扭头走了。 “迎雪,既然双双开了口,那就你们姐妹俩私下解决,解决完我让你表哥送你回家,自己家终归舒服一些。”田桂兰缓缓说。 田迎雪眼睛通红,牙紧紧咬着,只能点头答应。 “好。” “老二,你跑一趟。”田桂兰指使秦见湖。 秦见湖应声:“成。” 秦老根摇头叹息:“迎雪这孩子……算了,不说了,大家都受惊了,好好休息。” 他四下瞧了瞧。 “欸?老四呢?” “夫君说,他上山处理那两个贼。”苏梨抱着招财rua。 田迎雪走了,就不会有人用牛皮糖一样的眼神盯夫君了。 苏梨回屋等秦见深,一直等到深夜男人才回来。 “还没睡?”秦见深褪下外裳,轻轻搭在箱笼上。 “夫君,你怎么处理那两个贼的?” “送官了。” 秦见深手掌探入怀中,掏出小袋沉甸甸,随手丢在床上。 “什么?”苏梨听见可疑的银子碰撞声,杏眼微亮。 是银子吗是银子吗是银子吗。 “打开看看。”秦见深坐在桌边,骨节分明的手拎起茶壶倒了杯。 上嘴一尝,是白水。 他不说,苏梨很想有骨气地反驳一句我不看! 她盯着银袋子,嘴角又弯又忍。 心中期待到达顶点的时候,她还是伸出爪子,解开绑袋子的绳儿。 果真是一袋子碎银!! 苏梨满眼放小星星。 “这是从哪来的?”她掂了掂重量,猜测有三两,思绪翻飞,“难道是那俩小贼的?” 秦见深欲笑不笑。 “官府赏的。” 那俩贼正好是官府悬赏的,他顺便就把赏给领了。 能让官府悬赏的贼必定作恶多端还难以抓到。 夫君好厉害! 小姑娘眼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秦见深嘴有些干,起身去箱笼里翻找。 “夫君你找什么?”苏梨攥着银袋子。 “茶叶放哪儿了?” “不是在夫君肚子里吗?”苏梨难得开玩笑。 秦见深找到茶叶,捏了一小撮热水泡上。 “怎么不说您了?” 今晚小姑娘心情似乎不错。 苏梨扬着的嘴角就抿成一条线。 “您的好表妹走了,没人提醒您喝热水,您有没有失望?” 秦见深成功收获三个‘您’。 被攻击的他心平气和,“走了便走了,没什么可失望的。” 苏梨看他真的不在意,滋味难言。 夫君不肯与她办婚契,又对田迎雪漠视如此,不会不喜女子吧? 苏梨想起那个还未找到机会亲亲的吻。 “夫君,我现在要去把这个银子拿给娘。” 她停了停。 秦见深静静等她后面的话。 “我回来之后,想做一件事。”苏梨吞下‘对你’两个字,模糊了这件事的危险度。 “所以……” 秦见深长腔拖着,搁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动,是他惯有的思考动作。 “所以,你同意吗?” 苏梨心如擂鼓。 先争取同意,再干事儿。 这样夫君就没有理由责怪她。 “什么事?” “我不说的话,是不是你就不同意?”苏梨咬唇,眼神黯然,光芒都散了许多,颇有生无可恋的架势。 这副可怜兮兮的姿态落在秦见深眼底,很让人可疑她是为了达成目的故意装的。 秦见深点动桌面的手指顿住。 “你做想做的事,我什么时候拦过你?” “什么都行吗?” “阿梨,你有权做任何事,不需经我同意。” 他淡笑的脸庞透着点点温情,自然又爽快地告诉她她有所有支配权。 苏梨那种隔应的感觉又来了。 像上回他教导自己强大,这次给自己放权,都是在让她独立。 她不喜欢。 自己变强,什么事都能自己决定了,所有人都听她的话,畏惧她恭敬她,她还要夫君干什么用? 她没有夫君讲述那般志向。 和绝大多数姑娘一样,苏梨只想嫁个好丈夫,有事依靠没事撒娇,相依相伴白头到老。 夫君说:变强,独立。 苏梨想想就累,还是算了。 秦见深不知他的小姑娘满心咸鱼。 待人走后,便收整好躺了。 今日又上山又捉贼又去镇子,消耗他许多精力。 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有点接受不良。 他合上眼闭目养神。 苏梨脚步轻快地跑回来。 进屋一看。 咦? 夫君睡着了?!! 苏梨屏住呼吸。 难道,她的机会来了? 第61章 伸,伸舌头吗? 苏梨走路无声,慢慢靠近床铺。 经过油灯,屋里一下变得隐隐绰绰,橙黄光晕和黑影摇曳交织,如同在跳舞欢呼。 沉睡中的男人没了白日的威慑,有种宁静的俊美,光是看着能让人心思神往。 这么亲要怎么亲。 趴上去吗。 羞死人了。 在床边亲? 苏梨静站片刻。 她返回油灯旁边,把油灯吹灭。 从现在开始,她看不见了。 所以‘不小心’亲到,就不是故意的。 苏梨摸到床边。 还没来得及弯腰。 “阿梨?” 苏梨僵住。 不是睡着了吗? 她咬咬牙,闭眼胡乱说着:“夫君,好黑啊,我什么都看不见。” 然后低头,准确亲到了男人薄唇上。 苏梨身子颤了下。 男人仿佛也怔住了,久久没有动作。 他的沉默,反而让苏梨更加紧张,小脸迅速涨红,忘记接下来该如何动作。 该干什么来着。 伸,伸舌头舔吗? 苏梨小手撑在男人胸膛上,跳到嗓子眼的心连带身体都在发抖。 她咕咚咽了口口水。 不就是舔一下吗,又不是伸进去。 就先舔一下。 苏梨探出舌尖,舔饴糖那样舔在男人唇瓣上。 令她震惊且懵逼的是,她竟然把夫君的嘴舔开了!!! 舌尖不小心勾起男人上唇,触到坚硬的牙齿。 那牙齿自发张开一条缝,像要说话。 苏梨警铃大作。 为防止男人责怪,她一不做二不休,把舌头从他张开的缝隙伸进去。 堵住了。 夫君越是有话要说,她就越堵越深。 苏梨从没想过接吻是件这么舒服的事,浑身毛孔全都张开了。 一条手臂顺着腰线往上勾,牢牢扣住她纤细的腰肢。 苏梨以为他要把自己扯开,胳膊直接从秦见深后颈穿过,将人抱紧了。 在她暗自得意时,男人另一只手爬上她后颈。 苏梨感受到后颈紧贴的温度,眼眶氤氲。 还是要拉开她吗? 这想法还没放下,那只手压住她后脑,嘴里仅剩的空气一下就被卷走了。 她瞪大杏眼。 还没等反应,扣住她腰的手臂发力,带着人翻滚,化被动为主动,将她压在身下。 傻掉的变成了苏梨。 氧气缺失让她有点窒息,摆脱不掉的燥热席卷而来,不断蒸发她的思维,她就是蒸笼里香喷喷待吃的蒸鱼。 苏梨意识抽离,手慢慢滑落,软的抬都抬不起来。 将将昏迷之际,身上的男人终于放过她。 苏梨迷茫睁眼,眼前一片漆黑,唯有男人吐出的灼热呼吸近在咫尺。 他注视自己的视线犹如实质,躲不开逃不掉。 苏梨身下是凌乱堆叠的薄被,躺的她有些不舒服。 她忍不住动了动发酸微痛的腰肢。 撑在她枕侧的手动了,一把抽走她身下的薄被,丢到床尾。 一片沉寂中,还是苏梨败下阵来。 “好,好黑啊。”她支支吾吾开口。 男人没吱声。 “真的太黑了,就不小心……” 头顶一声轻笑,帮她接上后半句,“不小心亲了我一口?” 苏梨侧了侧脸,恨不得埋进枕头里,缩成虾米。 “也是不小心伸了舌头。”秦见深云淡风轻。 苏梨硬着头皮,“我不知道自己亲上个什么东西,就好奇,舔一舔。” “小姑娘,你的好奇心莫非都是用舌头满足的?”秦见深嗓音分外沙哑,偏生又很动听,在苏梨心尖撩拨。 苏梨有些受不了。 他呼吸沉重,继续问:“那若将来你好奇我身上别的什么,是不是也要舔一舔,尝上一口?” 苏梨想立刻摇头。 又犹豫,万一夫君身上还有如接吻般舒服好滋味的存在? “或,或许?”她小心翼翼说的棱模两可。 屋里又陷入沉寂。 良久,秦见深扯了薄被过来,盖在苏梨身上。 “睡吧。” 自己翻身下床,推门而出。 秦见湖把田迎雪送回家,马不停蹄又连夜赶了回来。 到家一看,老四在正屋墙根坐着,黑乎乎的一大个把他给吓了一跳。 “老四?” 秦见深缓缓抬头。 “老四,你在这坐着干啥?” 秦见湖瞅了眼四房的门窗,灯都灭了。 “这就回。” 说着回,身体却没半分动作。 一看就是有点事儿。 秦见湖也睡不着,左右看看没板凳了,他就挨着秦见深坐在地上。 “老四,我刚从村尾那头过来,你猜怎么着,孙大金家出事了,全家都跑出去到处找孙大金那小媳妇,他小媳妇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秦见深对这些八卦并不感兴趣,没回答。 “孙大金一大把年纪才娶上个媳妇,两人差十岁,这都快一轮了,其实我以前就听村里风言风语,说孙大金的小媳妇和一个穷书生来往亲密,穷书生俊俏有学问又前途,这不就给勾搭走了?” “当初我还劝过他,年纪轻的小姑娘心思浮躁,诱惑太多,怎么会甘心跟他过一辈子,你猜怎么着,孙大金就是一头往里栽,非她不可。” “还有我们东家,老四你不知道,多少镇上姑娘盯着他,之前来了个成亲的妇人,家里就有个大二十岁的病秧子夫君,年龄又大身子也不好,那小媳妇日日明目张胆围着我们东家转,就差直接爬被窝了。” 秦见深听他说过一通,“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见湖有些话藏心里很久了。 “老四,你家这个丫头,年纪也有点小……” 欲言又止,话中暗示意味浓郁,就差没直接告诉他。 防着点,别哪天步了别人的后尘。 “老四,我说这些你听着可能有挑拨嫌疑,但我也是真心的,四弟妹不仅年纪小,她模样也很出挑,或许现在愿意和你一起生活,一辈子那么长,虽木已成舟,你多少防着点。” 秦见深却道:“子时已过,二哥去歇息吧。” 秦见湖也不知他听进没有,兀自摇摇头,爬起来回房了。 苏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做梦还想着那个食髓知味的亲吻,一梦醒来,好似又亲了一遍。 她捂着发烫的脸颊在床上滚来滚去。 “四嫂!”秦双双在窗口探头探脑,“你起了吗?我给你送银子啦!” 第62章 阿梨,你跟我走吧 苏梨看了眼,才发觉自己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放以前是从没有的事。 “这就来!”她喊了声。 苏梨爬起来,穿好衣裳开了门。 茶壶的茶已经凉了,她倒掉换上烧开的白水。 “四嫂,我四哥抓贼给娘的银子我要来了,还有田迎雪给的银镯银钗和铜板,你都拿着吧。” 秦双双手里的银袋子和昨晚苏梨拿的一模一样。 “这怎么行,你受了惊补偿给你是应该的。” “那四嫂救了我,我也该给四嫂添一份助力,我知道你在攒钱给四哥买参。”秦双双干脆利落,“这些银子其他人不会说什么的,如果谁说,你让她来找我。” “娘同意了?”苏梨迟疑。 娘在家中还算公允,拿银子给儿子治病,一下三两,以她的了解,应该会和其他人提及。 “娘当然同意了。”秦双双理所当然。 秦双双神态不似作假,苏梨便收了银子。 “谢谢。” 她不知秦双双怎么说服田桂兰的,这份心也值得感谢。 秦双双别扭道:“是我该感谢四嫂。” 要不是四嫂及时找到她,她可能早就随着老树坠崖了。 “四嫂,田迎雪很喜欢四哥,她向来对想得到的东西很有执念,可能不会罢休,你警醒一下。” 秦双双思来想去,还是提醒苏梨。 从小一块玩的表姐,没人比她更了解了。 苏梨拿来一朵紫色绢花和络子。 “先前一直没找到机会,绢花和络子只给了依依,这两个给你,你戴着一定好看。” 秦双双霎时惊喜地要飞起来。 “谢谢四嫂!” 她欢快地接下绢花和络子,小心摸了摸绢花花瓣。 四嫂送的绢花也比寻常漂亮! 秦双双闲不住,转眼就跑出去了。 崔氏端着空药碗和她撞见,她好奇问了句:“三嫂,四哥大病初愈都好这么快,三哥年年吃药,还不见好些吗?” “没有。”崔氏愁的不行。 “我去和娘商量下,实在不行,就另找个大夫换一换药,这药我总觉得年年吃没什么动静。” 秦双双似懂非懂点点头,也没提去屋里看看秦见海。 崔氏想问你要不要去看看你三哥,就见她扭头奔回房了。 比起四房的受欢迎度,简直天壤之别。 她把碗放去厨房,在正屋寻到田桂兰。 田桂兰正收拾晾干的衣裳,手脚麻利叠起来。 “娘。” 田桂兰觑她一眼,动作不停。 “有事?” “娘,我想给见海换个好大夫看看换些药吃,现在这些药总不见效果了。” 去年还能偶尔出来走走,今年自打中了暑气就再没出过屋门。 “你想换哪个大夫?”田桂兰问。 “我瞧上回给老四看诊那个就还不错,我打听了,那大夫祖上就挺有名,远近闻名的神医,虽说落魄到住咱们这小镇子,也该差不到哪儿去。” “成啊,过段时候我叫人请大夫来给老四看诊,一并给老三看了。” 都是儿子,田桂兰没多想就同意了。 “娘,我见双双拿着些银子去了四房,说是给她四哥攒钱买老参,这钱……” 崔氏试探的意思明显。 田桂兰表情一顿,“双双说,要我从嫁妆里拿三两,给她四哥治病。” 农户家姑娘们嫁妆本就不多,对女儿们好的给个一串铜钱买买细布就很大方了。 秦家疼女儿,三两虽多些,做嫁妆的话,也不算什么。 但秦双双要了三两,二话不说给了四房,同样是哥哥,差别待遇如此明显,未免让人心里不舒服。 “这样啊。”崔氏勉强笑了笑,“老四一直昏迷着,明明没怎么见过面的两人,双双倒是很向着老四。” “老四在外,给双双依依买过些小玩意,双双嘴上不说,心里也惦记着呢。”田桂兰仿若没听出三儿媳的话外之意。 “娘这是说哪的话,都是一家子人,感情哪里是花钱买东西能比的。”崔氏道。 田桂兰奇道:“你既知道,那双双给老四买东西便不奇怪了,毕竟是一家人,对不对?” 崔氏就不说话了。 “左右是女儿自己的想法,她乐意就随她去了。”田桂兰说的轻描淡写。 崔氏离开正屋,心里乱哄哄的,随便找了个篮子去屋后稻草垛敛稻草用来烧火。 从稻草垛出来的时候,瞧见个衣着打扮都很讲究的俊秀书生。 “你是……” 曹禹安连忙拱手作礼。 “在下姓曹,是杨柳村的书生,请问这可是秦家?” “是啊,你找谁?”崔氏纳闷。 秦家根基就在杏花村,只有苏梨是杨柳村的。 可这是个外男啊。 找已经成亲的小媳妇,不怕风言风语吗。 “我找苏梨。” 听说苏梨果真在秦家,曹禹安十分激动。 “可否将她喊出来,我有话想跟她讲。” 崔氏皱眉。 “你一个男人,私下找成亲的小媳妇干嘛,就算是旧识也不妥,你不要名声,我们家还要呢,快点走!” 她把人撵了,转头便见秦见深从上山那条路回来,背着藤筐,筐里是些竹笋和红泥,大抵从山上挖来的。 “老四,方才……”崔氏面露踌躇。 “三嫂有话可直说。” “算了,没事。”崔氏摇摇头。 苏梨不好意思见秦见深,就躲出去了。 做糯米凉糕的一些材料没了,她去镇上买糯米粉和红小豆。 回来时站在大门口,热的出汗也没下决心进去。 夫君回来了吗? 要不再去转一圈吧。 昨晚干的时候大胆的很,现在像个小鹌鹑,不敢探头。 “苏梨?!” 身后冷不丁有人喊,吓苏梨一跳。 她猛地一回头,“曹书生?” 曹禹安大喜过望。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激动地上前几步,就差拉苏梨的手。 苏梨眼疾手快后退几步,把手往后藏了藏。 “你找我干什么?” “我有话想跟你说。”曹禹安见秦家大门里有人路过,“你跟我走远点,我和你说。” “你有话在这说就行了。”苏梨蹙了蹙秀气的眉毛,“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 “我……不行,那你和我去那边树下,我跟你说。”曹禹安退而求其次,指了指距离菜园很近的老树。 “我不去,你要不说我就走了。”苏梨半分不肯让步。 曹禹安没办法,只好望望周围无人,压低嗓音说:“阿梨,你跟我走吧。” 苏梨:“???” 什么什么? 这个人在说什么? 她匪夷所思,“你再说一遍?” 第63章 我给你后悔的机会 “阿梨,你跟我走吧,和那个男人和离,我已经和娘说好了,她不会反对你跟我的事。” 曹禹安开口就是个大炸弹,把苏梨给炸懵了。 她不可思议问:“你是没睡醒吗,怎么还做梦呢?” 两人不过同村点头之交,先前曹禹安对她表示过的好感早被她拒绝。 突然出现纠缠,难道她嫁人了还不死心? “阿梨,我知道你嫁人后难受了很久,只要你跟我走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我用我的前途发誓,如果我辜负你,我就永远考不上秀才!” 曹禹安三指朝天,掷地有声。 “秦家那个男人我听说了,昏迷半年久病不愈,年纪一大把的老男人,他根本配不上你!” 苏梨来了气。 “他配不配得上和你有什么关系!” 曹禹安小时确实有被传神童,将近十年过去,还是个童生,这誓言发的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曹禹安脸色渐渐变了。 “你为那个老男人说话?他有什么好的?!” 苏梨只觉这人蛮不讲理,把她一天的好心情都败坏了。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 曹禹安还要再劝,余光却瞥见苏梨身后出来个人。 那人比他高一头不止,肩膀很宽,腰身笔直如一杆长枪,他皮相英俊,轮廓深邃而幽远,静静看一个人的目光沁满透心寒凉,波澜不惊却让人望而生畏。 苏梨看他不说话了,以为终于说服他,转头不留神就撞进秦见深怀中。 “夫,夫君?” 曹禹安更为震惊。 这就是苏梨那个夫君?! 不是说昏迷半年还没醒吗? “来客人了,怎么不请进去?” 秦见深视线绕过一周,缓慢落在曹禹安身上,语气不急不缓,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异常。 “不是客人。”苏梨低低说。 “不是客人?”秦见深漫不经心,“那他是骚扰你?” 苏梨愣神的功夫,秦见深挽了挽袖子上前几步,还未出声,曹禹安就被吓跑了。 苏梨:“……” 她抬眸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鼓足勇气拉住他衣角。 “夫君。” “嗯?” “我们什么时候去办婚契?” 秦见深微微低头,看小姑娘仰起来的小脸,玲珑挺翘的鼻,朱樱淡粉的唇。 似是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羞赧垂下头。 令秦见深又想起昨夜那个销魂蚀骨的亲吻,瞳孔深了深。 他抬手勾起苏梨脸侧一缕青丝,往她耳后顺了顺。 “阿梨。”秦见深沉吟,“你跟我来。” 他转身往回屋方向走。 苏梨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忐忑跟在他身后。 秦见深在书案上铺宣纸,提笔在中心点上黑点。 “这个地方,是杏花村。” 又在很近的位置点上另一个点。 “这是清水镇。” “这是芜州。” 苏梨注意到这些点都十分近,旁边空出大片余白。 “为何这些地方都挤在中间,夫君从前去的战场在哪?”她升起些好奇。 “在这。”秦见深在距离边缘很近的地方点了个点,“这是边疆。” 他落笔之处皆是城池。 “云州,白州,江南,京城……”很快整个纸布满黑点。 苏梨呆住。 “这么多?”她惊奇又兴奋,犹如在探索一个未知世界。 从未出过清水镇的她,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外面广阔的天空,守着自己贫瘠小屋,想象外面是个怎样的地方。 这大概是她距离想象最近的一次。 秦见深沾了点墨,最后循着纸张周围,继续勾勒不规则的板块。 “大雍之外,仍然有许多番邦国家,我们的国土加起来,构成脚下所站的大陆。” “那大陆之外还有吗?”苏梨迫不及待问。 “大陆之外是一片未知区域,是海洋。” 苏梨只见过连绵起伏的高山,从没听说过大海,一时茫然。 “海是什么样子的?” 秦见深问:“见过看不到边际,永无止境翻涌的水吗?” 苏梨摇摇小脑袋。 她只见过镇江。 “那大海外面,还有东西吗?” “古籍中有记载,曾有商人金发碧眸,乘大船自海上而来,带来大陆从未有过的奇珍异宝,价值连城。” 金发碧眸。 苏梨想像对方模样,仍觉奇异。 “我听说,话本中的精怪就是金发碧眸,还有银发,红发。” “……我所言不是话本。” 苏梨再看书案,原本新做的书案,苍翠青竹木色,除去最中间的宣纸,边缘全是墨痕,蜿蜒曲折,并不凌乱反而有着洒脱美感。 “夫君为何与我讲这些?” “外面的世界很大,阿梨,外面的人也许多,形形色色,波流不息。” 有些事情是会有预感的。 苏梨咬紧唇瓣,原本因好奇弯起的嘴角,渐渐耷拉下去。 “你我相差十一岁,这十一年的岁月,是你我跨不过的鸿沟,能改变许多东西,你听从父母媒婆的话草草将自己嫁掉,是没有可选之路,现在,我给你后悔的机会。” 秦见深一如既往的温情,话语是慎之又慎,希望苏梨能随之警醒,重新思考他们是否真的合适,是否有其他尚且留恋的人。 他这么多年过来,性子早已在岁月中磨平,不会如毛头小伙花言巧语哄小姑娘欢心,不会许下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言制造浪漫,甚至将来生命终点,也会是他先走到尽头。 或许现在苏梨对他充满喜欢与好奇,那只是相处时间短而产生的求知欲,这份求知欲随着她的见识成长,彼此了解加深,迟早会在漫长的时光中消弭殆尽。 那时的自己,在她眼中将与普通男人无异,还是个老男人。 苏梨脑袋越来越低。 她强忍住喉头的哽咽,鼻子酸意阵阵上涌。 “我懂你的意思了。” 什么给她后悔的机会,拐弯抹角提这么多,就是不想和她办婚契而已。 世界那么大,告诉她多出去寻找寻找适合自己的人? 老男人果真与众不同,连思想见解都格外不一样。 换作其他男人,这般年纪娶不到媳妇该头发愁白了,他却把到嘴里的肉往外推。 该说他是正人君子,还是品德高尚? 第65章 娘留下的信? 苏梨往杏花村口走,路过不少眼熟的面孔,有些跟她打招呼,她也提不起精神笑一笑。 村口有棵大树,树下有很多堆着的石块,一个个像小凳子,时常有人坐那缝衣裳拉呱聊天。 柴氏就是其中一个。 她正缝补秦秋宝淘气被树枝刮破的衣裳,胳膊肘就被撞了下。 “哎哎,这是不是你家的?” 这一撞,差点让她把针戳自己手指头上,她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什么我家的,我家的什么?!” 柴氏瞥了眼,不禁一愣。 “苏梨?”她直起身子。 “我记得就是你家的,之前你天天念叨家里来了个了不得的小祖宗,还害你打赌输了干一个月活儿,这架势是不是要离家出走?背着包袱呢。” 柴氏默了默,嘴上满不在意。 “离家出走就走呗,和我什么关系,她走了我那剩下的活儿就不用干了,是我占便宜。” 她拿着针,迟迟没戳下去。 旁边又传来好姐妹的嘀咕。 “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个脾气好的,是不是在你家被欺负受不了才走的啊?” “胡说什么?”柴氏轻斥。 苏梨在秦家那叫受欺负吗,那是受欢迎! 所以她为啥走? 眼见苏梨要踏出村口,柴氏烦躁地把衣裳往篮子里一丢。 “我去看看,你帮我瞧着点。” 她脚步快,苏梨没走几步,就被追上了。 “秦二嫂。”她唤了句。 柴氏脑门冒出三个问号。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阴阳怪气的?” 她最近可没招惹这丫头吧。 苏梨攥着包袱的手慢慢收紧,低声回道:“没有。” “二嫂就二嫂,你加个秦字,不是阴阳怪气是什么?” 都是一家人,加个秦多刺耳? “不合适。” 苏梨走了一路,眼泪早就风干了,只余微弱发红,不细看也瞧不出来。 柴氏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她的异常,预感告诉她,应该赶紧先把这丫头拉回去。 手还没伸出去,苏梨便柔声道:“我与夫君并未办婚契,如今要走了,日后秦二嫂也能轻快些,县令夫人赏的饴糖还剩许多我没带走,回头小宝想吃,便去四房拿吧。” 柴氏怔住,那只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苏梨走她明明该高兴的,不知为何,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小宝要糖难道我不会给他买吗,哪用你留?!”她硬邦邦吐了句。 老四这干的真不是人事儿! 苏梨道:“我走了,二嫂珍重。” 柴氏站在原地,看她背影消失才回到树下。 刚坐下没多久,又匆匆拎起篮子,“我回去看看,你们聊吧。” 家里肯定有事! 苏梨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不想回苏家,而且苏家所在的杨柳村也比较远,就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心底有些茫然。 她离开秦家,日后该如何打算,去哪儿? 走到一半,苏梨隐约察觉有人跟着自己。 难道有贼? 她心扑通扑通直跳,第六感强烈,唯一让她安慰的,是聚宝盆毫无动静。 苏梨脚下加快,不多久身后脚步声逐渐清晰。 有些耳熟。 念头冒出之际停住,身侧高大的人影越过她,拦在身前。 “苏梨。” 以往低沉悦耳的磁性腔调如今落于耳中让她无比心酸。 “你跟来干什么?”苏梨看到他就控制不住一腔委屈。 “打算去哪?”秦见深缓缓问。 “与你何干。”苏梨情绪抵触。 秦见深拿出她留下的银袋子,拉起苏梨手,放在她掌心。 “这些本就是你的,一并带走吧。” 苏梨握紧那银袋子,只觉此人不知好歹。 她留下银子,他既不屑要,那也不用可怜他。 小姑娘冷着小脸把银袋子揣了,绕过他往前走。 秦见深隔着很远,不紧不慢跟着。 苏梨试图加快,再加快,仍然甩不掉。 一回头就能看见男人的影子。 他像是要送她,又像保护,不靠近也不走开,守着她翻了两座山。 她很想问这是什么意思。 心里又觉不需多问,依她对男人的了解,待她到达一个安全地点,他便会自行离开。 眼下的送行尾随,不过是身为男人的责任感,不放心这段离家的路。 苏梨回神时,发现自己竟走到苏家所在杨柳村村口。 说到底,自己熟悉的地方,除了杏花村,只有杨柳村。 她抿抿唇,不欲进村,掉头想去镇上找个客栈住下。 “苏梨?” 牛车路过,响起诧异沙哑的嗓音? 苏梨一抬头,发现是多日不见的苏老爹。 “爹。” 苏老爹从牛车跳下来,上下把苏梨看了又看。 “你是……回家看看?”他忍不住问。 “我……”苏梨陷入纠结。 哪怕过去多日,苏梨仍记得离开苏家那会儿,苏老爹反复叮嘱她,让她不要再回苏家,态度强硬,丝毫不顾及这是养了多年的女儿。 “回家好啊,走走走,咱们回家,你弟弟也总念叨你呢。” 一反常态,苏老爹拉住苏梨的手,往杨柳村走。 苏梨扯扯嘴角,想到那个从不将她当姐姐的弟弟,毫无怀念可言。 “爹不是说,希望我出嫁以后,再也不要回秦家打扰你们的生活吗?” 苏老爹神色一滞。 “你这孩子,那都是说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呢。” 苏梨也不想当真,小时候娘还在时,爹确实也很疼她,什么好吃的也会给她吃,只是随着长大,娘离世,后娘进门,那段美好时光变成心底破碎泡影,再也触摸不见了。 “你后娘前几日还与我说过你,想让你来家中坐坐,总归是姓苏,不能嫁出去就和娘家断了联系。”苏老爹叮嘱。 旁边几个牛车上下来的邻居也附和。 “是啊苏丫头,回家看看吧,这么多日子连回门都不回,难道都不想家吗?” “你爹娘可想你了……” “你来杨柳村不就是回娘家的吗?” 苏老爹细细观察苏梨表情,见她有犹豫之色,松了拉着苏梨的手。 “阿梨,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他沉重地讲,“你娘离开,给你留下一盒子信件在我那,还没来得及给你。” 苏梨愕然。 娘留下的信? 第66章 该乖乖相夫教子 苏老爹的话把苏梨一下拉回记忆中那个雨夜。 外面电闪雷鸣,床上的人面白如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住苏梨的手。 “阿梨,娘写了一些信,如果你有机会离开清水镇,帮娘把信送去给你外公,地址都写在纸上。” “外公?娘,你不是说忘记外公家在哪儿了吗?”年纪尚小的苏梨稚嫩又茫然。 “是忘了……忘了许久,现在想起来了。” 娘离世后,苏梨翻遍屋子都没找到娘说的信件,现在想想,原来是被苏老爹拿走了。 “你肯把信给我?”她反问。 这么多年,怎的偏偏这时候提起来? “那当然,我又不识字,那些不过是怀念你外公的家书而已,放我那又没用,给你就给你了。”苏老爹状似不在意。 “爹不识字,怎么知道是娘怀念外公的家书?” 苏老爹僵了僵。 他就是去镇上找写信的书生看了而已,看一封信还要一文呢。 那盒子信得有五封。 一连看了四封,都是给爹娘兄长的信,最后一封想来也是,没什么好看的,他就省了一文钱。 “反正就是有信,你要不要,不要我回去塞灶膛里全烧了,左右也没什么用。”他干脆说。 苏梨回头看窄小满是黄土的路。 微黄的草叶在两侧盛开直通远处,尽头空无一人。 “我跟你回去拿信。” “这就对了,回去咱们父女二人好好叙叙旧。”苏老爹脸色缓和下来。 苏家与苏梨出嫁时没什么大变化。 只是比她在时更乱了,院子里鸡鸭到处飞,不留神就能踩一脚鸡屎。 苏老爹习以为常穿过院子。 “元宝!你娘呢?!”他高声喊道。 苏元宝跑出来,还没回答,就看见后头的苏梨,不大的人毫不客气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苏老爹拍他脑袋一下。 “叫姐姐。” 苏元宝嘟着嘴,“娘在睡觉!” “睡什么觉,你姐回来,让她起来做饭!” “可是以前苏梨在家,都是她做饭啊!”苏元宝指着苏梨。 “你姐回娘家,那就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苏老爹话音刚落,睡觉的万如霞就从正屋出来了。 “叫什么叫,才什么时候就做饭!”她正要说几句天还早着,眼睛瞄见背包袱的苏梨,蹭一下亮了。 “哎哟,咱家大姑娘回来了,是该好好招待一下,交给我了……”万如霞语气柔的能掐出水来,跑到苏梨跟前,伸手就要去拿她包袱。 苏梨后退一步,让她摸了个空。 “都是我自己的东西。” 万如霞挂着的笑意淡了淡。 哪个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带自己行李的,自己一人不说,还两手空空,再不济也买斤肉,提十几个蛋呐。 她心有疑虑。 思及能赚钱的咸鸭蛋,又打起精神。 “行行,元宝,你把你屋子让出来给你姐睡,这两天你去偏房。”万如霞指挥儿子。 苏元宝就不乐意了。 “凭什么?之前不都是她睡偏房吗?” 偏房小不说,还又热又潮,哪是人住的地方? “让你去你就去,不过两三日而已!”万如霞踢他一脚。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苏梨拒绝,微垂的杏眼抬起,看向苏老爹,“爹,我娘留下的信在哪?” 苏老爹沉着脸。 “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两日,难道你出嫁了,就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了吗?”绝口不提信件。 万如霞不怀好意的殷勤犹在身侧。 苏梨想到娘临终的嘱咐,又有聚宝盆给她底气,还是同意了。 招财从屋顶上跳下来,爬到她怀里。 “这是……”苏老爹惊讶。 “我养的猫儿。” 苏老爹多看了两眼,没多说。 万如霞做了几道简单的菜,看似丰盛,实际半点荤腥不见,都是素食。 “怎么不放点肉?”苏老爹皱眉。 “放什么肉,又没人给你送肉!”万如霞没好气掠过苏梨,瞥到她手根放的包袱。 也不知道这丫头包袱里是什么,若是普通衣物,哪用这样紧张着,生怕别人偷了不成? 苏梨尝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爹,那些信……” “阿梨,我听你后娘说,上回看到你在镇子卖咸鸭蛋,五文两颗,生意很是不错?” 苏梨心沉了沉,着急想要信件的心情听到这句话,竟意外逐渐平静。 原来冲着咸鸭蛋方子来的。 换做秦见深所遇这种情形,会如何做? “不是什么很赚钱的生意,做法都比较简单,不值一提。”苏梨面不改色。 她没什么波动,万如霞先忍不住了。 “怎么会不赚,鸭蛋才多少一斤呐!” 这玩意腌上就不用管它,省时省力还能赚钱。 苏老爹没说话,无声赞同万如霞的说法。 苏梨笑了笑,喝了口米汤。 她不搭腔,屋里气氛又安静下去。 瘦弱的腰背挺直,细布衣裳颜色鲜亮又干净,巴掌大的脸蛋也比从前丰润些许,气质娴静秀气。 明明还是从前那个女儿,苏老爹却觉不太一样了。 他有些看不透。 “阿梨,你毕竟是苏家养大的……”苏老爹颇为心烦意乱。 “爹有话就直说吧。” “秦家对你再好,你刚嫁过去终归把你当外人,能靠得住还得是娘家,娘家手中有了余钱,才能帮衬你,你那咸鸭蛋的方子不如教给你后娘,你后娘在家腌了,我带去镇上卖,等赚了钱也能送你弟弟去私塾,你也好有个依靠。” 苏老爹苦口婆心劝她。 苏梨浅笑吟吟,“爹说的极是。” 苏老爹一喜。 还没高兴两秒,苏梨又道:“只是我婆婆从不插手我卖咸鸭蛋的生意,我自己卖岂不是更好?爹放心,日后若手中有余钱,会记得给爹带几个铜板。” 苏老爹压着气。 “你还小不懂,你嫁到别人家,都是婆婆管着中馈,你赚钱再多,也是上交给别人,自己捞不着一点儿,还要抛头露面风吹日晒的,一个妇人家,像什么样子?!生意那都是男人做的,你已出嫁,就该乖乖相夫教子,整理内务!” 第67章 定是被赶回来了 “我婆婆不是那种人,她……” 苏梨本想澄清两句,被苏老爹不耐烦抬手打断。 “那些我不关心,阿梨,你就说这咸鸭蛋的方子,你拿不拿?” 他端出身为父亲的威严,逼迫苏梨。 苏梨上弯的嘴角紧抿成一条线,象征她现在不甚愉悦的心境。 “想要咸鸭蛋的方子可以,我也要我娘留下的信!” 苏老爹定定看着她,整个屋里气势一触即发。 因着那方子,他到底还是强忍住火气。 “你先住两日,我想想。” 苏梨就很奇怪。 不过几封信件,为何这样不肯,难道信里说了什么吗? 一顿饭不欢而散。 苏梨拎着包袱回屋。 她隔着包袱摸上沉甸甸的银袋子。 近九十两银子,怎么都不安稳。 苏梨抱着包袱睡了一夜。 第二日天不亮,她就带上银袋子,搭牛车去清水镇,把所有银子存进盛通钱庄。 天色还早不着急赶回去,路过酒楼饭馆,碰到来上工的秦见湖。 “苏梨?” “秦二哥。”苏梨点头打招呼,望了眼饭馆招牌,“来上工?” “是啊,你怎的这样早就来镇子?”秦见湖问。 “有点事。” 苏梨没说什么事,他也没问。 秦见湖比秦见深还要大上几岁,苏梨这年纪都可以做他女儿,他确实向着四弟,提了几句警醒的话。 万万想不到意外来的如此之快。 昨夜他与爹几个回家,就听见这震惊消息。 苏梨走了! 且她与老四其实并未办婚契,压根儿算不得名正言顺的夫妻。 现在看苏梨,只剩可惜了。 “你这么早出来,还未吃饭吧,要不要来吃碗面,我请你?” “不用了。” 苏梨心情很低迷,像回到十岁那年被后娘遗忘在府县,目光所及之处全然是陌生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只能到处流浪到处找。 遇见县令夫人,她遣人送自己回家。 可自己到家时见到了什么? 后娘和爹正热闹地吃着饭,逗刚满一岁的苏元宝,一家子融洽的氛围,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当时她就在想,爹知道后娘把她丢在府县吗? 孩子丢了,他们还能这样欢乐,如同庆祝。 有些事,天生是有预感的。 苏梨沉默半晌。 “秦二哥,我做的咸鸭蛋你也吃过,我想卖方子,不知你这饭馆收不收?” 秦见湖微微惊异。 “这方子你真要卖?”在他看来明显是不理智的举动,“你做的咸鸭蛋很好吃,是一份长久生计,卖了多少有些可惜。” “没关系。”苏梨云淡风轻道。 “那你先进来等,我东家还没来,他来了我问问。”秦见湖将人领进来,让小二上了壶茶水。 饭馆东家很快就来了,比秦见湖年龄还大些。 有熟人在其中周旋,方子很快敲定八两的价钱。 秦见湖松了口气。 这价格还凑合,在镇子不算低,回头和老四也算有个交代。 - 苏家人一向起的晚。 万如霞隔着门敲了半天,不见苏梨答应,心里一咯噔。 怎么没声音? 这丫头不会趁着晚上跑了吧? 她推开门。 屋里果真空无一人。 “当家的!当家的!苏梨跑了!”万如霞赶紧大喊。 苏老爹过来一看。 “跑什么跑!东西还在床上!” 万如霞方才没注意,此时看见苏梨那包袱,灵光一动,跑过去解开翻了翻。 除了衣裳就是衣裳,什么值钱的也没有。 她撇撇嘴。 就这些玩意还护着那么紧? “可能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苏老爹没放在心上。 万如霞只好去做饭,饭做到一半,又琢磨起不对。 没别的,就是苏梨那衣裳太齐全了。 那不情愿住下的模样,根本不像回娘家探亲,反而像是被夫家赶了出来。 莫非…… 万如霞捂住唇,仿佛窥见大秘密,扔下做了一半的饭,跑出去打听。 杨柳村和杏花村距离不近,她转了一大圈子才从个杏花村探亲回来的妇人口中得知,确实见苏梨背着包袱从秦家出来,当时还哭了,好像是因为婚契。 万如霞暗忖。 定是这臭丫头不听话,教人给赶出来了。 真是丢人。 婚契的话……难道是没办婚契? 肯定就是了,若办了婚契,那还哭什么。 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糟心的很。 好不容易把臭丫头弄出去嫁了,结果自己又回来了。 婚契都没办,总不能赖在苏家一辈子? 反正秦家给过的彩礼钱是绝对不会退回去的! 万如霞一边想一边往回走。 “娘!”苏元宝不知从哪疯玩回来,一身黄土脏的要命,扑过来抱她,沾了她一身。 万如霞黑着脸。 “天天疯玩到处乱跑,小心被拍花子的抓了你去,把你卖到再也看不见娘的地方!” 苏元宝一点儿不怕。 “娘你别吓我了,拍花子专门找姑娘家拐,我可是男孩子,才不怕那些!” “谁跟你说拍花子专门找姑娘家了……”万如霞说着说着,语气慢下来,心思一动。 秦家把苏梨撵出来,婚契也没办,是不占理的。 那苏梨相当于清清白白的姑娘,能再卖个好几两呢! 万如霞心跳的飞快。 她前脚进门,后脚苏梨就回来了。 万如霞见苏梨两手空空,不禁问:“你上哪儿去了?” “去镇子看了看。”苏梨随口道。 她回到屋里,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床上被扯开的凌乱包袱,不由庆幸幸亏她把所有银子送去钱庄,值钱的也贴身携带。 若放在包袱里,想来此时已经不见了。 吃饭时,苏老爹拿来一沓泛黄的信件,扔在饭桌上。 “就这些,都是你娘写的。” 苏梨连忙拿过来看,信封上确实是娘的笔迹。 苏老爹见她如此,奇怪问:“你认识字?” “小时候娘教过一些。” 苏梨不欲和他多讲,注意到信件有过拆开的痕迹,抽出一封,确认信中完好无损。 “有没有纸笔,咸鸭蛋做法我可以写下来。” 她的字虽然不好看,也是能写的。 万如霞眼珠一转。 “那可不成,这我们都不认识字,哪里知道你写的什么,你不如多住几日,亲手教我做,等我做好了尝着味儿对,你再离开?” “你后娘说的是。”苏老爹点头。 左右就几日,也不缺几顿饭。 “行,那你们把鸭蛋和东西准备好,盐需要很多,还有坛子和一些香料。”苏梨把信件收好。 “要这么多?咋还要香料?”万如霞咋咋呼呼。 不就是盐腌的吗,要香料干啥,这玩意也不便宜啊。 第69章 四嫂到底去哪儿了? 苏梨站起来帮它一起拔。 废了不少力气,可算把招财从缝隙里弄出来。 招财用尖尖的小虎牙帮她咬麻绳。 麻绳很粗还硬,它又扯又咬越来越急,喵呜呜地叫,依然没咬开。 令苏梨更疑惑的是。 这次她遇险,聚宝盆为何没示警? 示警的每一次都是注定坏事发生。 难不成她被绑架没有定义为‘坏事’,或者……很快会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会有人来救她吗? 苏梨脑海情不自禁浮现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肩上背着她的小包袱,嗓音醇厚有温度。 他沐浴在日光里,浑身是粗布短打,却如从天而降的神祗,不紧不慢反问她:“哪里特别?” 砰! 破屋门被推开。 招财惊了一跳,三两下窜上房梁。 万如霞指着苏梨对身后牙婆子道:“就是这丫头,五两银子!” “五两太多了,四两!”牙婆子用挑剔眼神看了半晌。 “四两就四两吧!你赶紧把她弄走!”万如霞生怕节外生枝,赶紧答应了。 牙婆子喊来两个魁梧汉子,抓起苏梨往外走。 外面停了一架马车。 因思念秦见深产生的勇气,被关进马车后化作焦躁与急切,最后黯淡下去。 方才她竟期待秦见深会来救她。 不说他并不知此事,就算知道,他该以何名义来救? 马车比牛车驴车跑的都快,那时也该离开很远了。 散去几日的伤怀又从心底蔓延开,浓郁不舍如藤蔓疯狂生长,将心脏缠绕包裹,箍的生生发疼。 像他画的舆图,大雍朝这样大,分寸间便是千万里。 也许以后就见不到了吧…… 招财寸步不离追着马车,猛地一跳,前爪勾在车尾,后腿悬空吊着,上不上下不下。 轱辘压到石块咯噔颠了下。 招财就掉在黄土地上滚了两圈,毛毛都脏了。 它来回踱步,整只猫快急疯了,掉头拼命往回跑。 …… 已经七日了。 秦家少了个人,看似恢复以前苏梨不在的样子,实际气氛早悄无声息变得更沉寂。 秦依依喊徐以然去洗衣裳。 徐以然抱着木盆出来,途径四房正巧秦见深也从屋里出来。 她招呼未打一声,绷着脸过去了。 天知道那日从镇子回来得知苏梨走了她是什么心情。 恩,当然不是因为贪嘴。 好不容易在秦家有个能聊天的,就这么整没了。 “五嫂,你怎么不和四哥打招呼?”秦依依挠着脑袋,看徐以然冰冷的脸庞。 “恩?”徐以然轻轻哼声,“刚才有人吗,我没看到。” “你是因为四嫂吧,其实我也有点舍不得。”秦依依怀念。 秦家人都吃过苏梨做的饭,她还没吃上呢。 尤其那个糯米凉糕,这几日爹都天天念叨,她听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还有番薯。 呜呜呜,她为什么要跟着去外公家。 秦双双从正屋出来,手里拎了个篮子,往四房赶。 “四哥!” 秦见深刚闭上房门,闻言朝她望去,下颌线清晰,眉宇间带着一抹淡淡的疲惫。 “四哥,娘让我去杨柳村给四嫂送几两银子,做照顾你这么久的谢礼,你有没有让我带的话,或者捎去的东西?”秦双双问。 秦见深低眸扫了眼她拿的篮子,是十几个鸡蛋。 他复又推开屋门。 秦双双跟进去,见四哥直走到箱笼跟前,从里面拿出一块叠整齐的藕荷缎子,并一叠素纱,还有一包红糖。 “上回她走的急,有东西没拿走,你一并捎去吧。” 秦见深寻了块布包起来,以防有人看见升起不轨之心。 “搭牛车走大路,路上小心。”他沉声交代。 秦双双抱着包袱,犹豫问:“你没有想跟四嫂说的?” 这些日子四哥沉默许多,虽然大家没明说,爹和五嫂看四哥的眼神明显谴责,娘倒是保持中立,表示四哥四嫂各有想法,过不到一起去不能勉强,就连二嫂,看四哥眼神也怪怪的。 四哥倒是全不在意,每日该如何还是如何。 秦见深漫不经心地挽起袖口,只道:“去吧。” 秦双双就走了。 秦见深见箱笼还未合上,走近手刚搭上去,目光触及下面压光滑的宝蓝缎料,微微一怔。 探手拿出来,布料简短,是条已经做好的裈衣。 仿佛在箱笼中压了许久,边角有个很清晰的折痕,针脚细密,可见缝制之人用心。 想来也知,小姑娘脸皮薄,提出要为他缝裈衣便小脸通红,腼腆又羞涩,做好了怎么可能主动拿到他面前。 放在箱笼里,也有逃避和等他自己发现的意思。 秦见深看了片刻,缓缓把布料折好,放回箱笼,合上盖子。 原本想上山的心歇去大半。 他躺在床上,枕着屈起的右臂,瞳孔漆黑焦距在头顶,不知在想什么。 秦双双搭牛车走了一个时辰才到杨柳村。 两个村子距离还挺远,比去镇上都长,翻好几座山呢,若是走着那不得大半天。 一路打听着找到苏家大门。 开门的是万如霞。 万如霞上下瞅了秦双双几眼。 “你找谁?” “我找苏梨。”秦双双透过窄小的木门望进去,见鸡鸭乱飞,满地狼藉,不由膛目结舌。 这院子怎的这么乱,也不知收拾一下? 四嫂就住这地方? 比起秦家可差远了。 万如霞一听找苏梨,面色当即一变。 “你找错地方了。” 她抬手就要关上门。 秦双双连忙拦住。 “欸欸你等会儿,我一路打听着来的怎么会找错,你让她出来,就说秦双双找她,给她送东西来。” 万如霞听见她名儿姓秦又是心头一跳,视线落在她挎的篮子和背的包袱。 “你把东西给我,我转交她就行。” “不行,要她亲自来拿!”秦双双深知银子这东西要偷偷塞,哪能转交。 万一这人见财起意,不给四嫂怎么办。 “她现在不在,你回头再来吧。”万如霞看她不愿给,不耐烦又要关门。 “你方才还说找错地儿,又说她不在,那你说她到底去哪儿了?” 秦双双蹙眉。 有点不对劲。 第71章 他的出现 一只灰扑扑的圆脑袋从日光缝隙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小片拉长的黑影。 苏梨不可置信。 “招财?!” 招财喵一声,跳进她怀里。 它一身漂亮的橘毛都脏成了灰色,肚下的白还打了结,一缕一缕可怜又狼狈。 那双猫眸却精神抖擞,晶莹透亮。 它喵呜喵呜叫着,在苏梨身上蹭了又蹭,像是撒娇。 苏梨心生喜悦。 待它蹭够才后知后觉。 招财为什么是从正面进来的? 这样张扬大摇大摆? 那些人呢? 苏梨咬唇,眼中氤氲聚起雾气。 嘭嘭嘭。 车壁被敲响三下,极有规律,不疾不徐。 这样的响声她曾听过许多次。 深夜自己缝衣裳或打络子,忙过了时间。 夫君便会走到她身侧,屈指敲在桌上,提醒她该睡了。 果然,隔着车壁,那道稳重沉哑的嗓音慢慢响起。 “苏梨?” 是告知,也是询问。 告诉她,他来了。 苏梨让自己坚强一点,可眼泪不听使唤,一夜的担惊受怕,听见他的声音化作满腔委屈,顷刻崩溃。 她拼命忍着没有出声。 外面静了静。 随后眼前车帘被一只大手朝上撩起。 日光穿透眼泪有些刺眼,苏梨不由别开头躲了躲。 那双手伸过来,为她解开手腕上缠绕的麻绳。 绑了一夜的手腕已经红肿,右手还磨破了皮,瞧着挺骇人。 男人的手并没立即收回,而是轻轻摩挲着发红的地方。 这种沉默的柔情,让苏梨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哭起来。 秦见深稳稳揽住她,手臂虚虚绕在纤细的腰身上。 “你为什么会来,不是赶我走吗?”苏梨哽咽,眼泪哭湿了他胸前的衣裳,留下一滩泪痕。 “我没有赶过你。”秦见深沉声开口,胸膛都跟着在耳边震动。 “你我年岁差距太大,思想方式也不同,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这段关系,现在为上头的情绪冲动,日后难免会后悔。” 后悔有用吗? 没用。 秦见深素来理智,从来不是被冲动支配的人。 苏梨发觉八九日过去,自己是如此怀念他火热的胸膛,怀念那个缠绵大胆的亲吻,怀念他说话时的腔调,怀念他身上如雪寒松的气味。 怀念短短一月,所经历喜欢的一切。 “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会后悔?”她心里赌气。 秦见深不与她计较女儿家的小脾气。 等苏梨稍稍冷静,便带着她离开马车。 外面还有人。 苏梨见过的牙婆子,两个汉子和四个姑娘就在旁边。 牙婆子面色难看,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吞了进去,只有拳头紧紧攥起来。 干这行这么多年,她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那万如霞瞧着是个贪财好拿捏的,居然把已经出嫁的女儿卖给她! 普通人家姑娘,爹娘是可以做主卖掉,但出嫁了那就是夫家人,跟着丈夫姓。 她买卖苏梨就是拐卖人妻! 牙婆子还想正儿八经做这行生意,只能把人给放了。 回头看她不让坑她的人掉一层皮! 马车旁另有一匹高头大马,棕红的崇毛威风凛凛,皮毛光滑,一看就被养的很好。 秦见深把苏梨领到马儿跟前。 “上马。” 苏梨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马背。 “……我上不去。”她小声说。 “踩着马踏,我扶你上去。” 秦见深指导她抓紧缰绳,把人扶了上去,又把地上脏兮兮的小肥猫捞起来,放在她怀里,牵着马儿往前走。 苏梨起初怕自己掉下去,适应片刻,感觉良好,就喜欢上了骑马的感觉。 这里视野高,有马儿驮着自己,若是速度快些,定然像在风里飞一样。 她偷偷看前面的男人,只看到一个后脑勺。 “看什么?”秦见深问。 “我没看你。”苏梨挪开视线,仍然泛红的眼睛瞥向远方的树林。 秦见深笑了笑,并未说话。 “你,你怎么会找到我?” 苏梨一肚子疑问。 她人都走一夜了。 道路四通八达,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秦见深怎么找到的? “你养了只好猫。” 秦见深本是没这么快寻到的。 他从苏家得知苏梨确实被卖掉,问到牙婆子离开的方位后,就去镖局借了匹马。 招财差不多就是在这时候找到他的。 小小一只猫儿,平日很是爱惜自己一身飘逸好看的毛发,头一回弄成这样脏,跟在泥水中打过滚一样。 它喵喵喵地喊自己,却是通往与秦见深问出的完全相反的道路。 秦见深斟酌后,还是选择相信这只苏梨爱惜很久的猫儿。 旁的不提,招财确实很有灵性。 事实证明,他没有选错。 “是招财带你来的吗?”苏梨眉眼弯弯,抱着招财又摸了摸。 上回秦双双在山里就是招财找到的。 那时山里范围小,远没有一夜路这样长。 招财真是处处都在给她惊喜。 她决定以后有了余钱,给招财盖个大屋子,把小猫供起来。 “那刚刚那些人,是怎么回事?”苏梨回想牙婆子的表情,好似便秘。 “买卖人妻,是触犯大雍律法的。”秦见深言简意赅。 “人妻?”苏梨闷闷道:“又没办婚契,哪里的人妻。” 带着一股子小怨念。 秦见深负手牵着马儿往前走,闻言顿了顿,才沉吟说:“所以,是诈他们的。” 苏梨注意力转移的很快。 “他们这么容易就信了?” 这也太容易了吧。 “有庚帖。” 两人总归是经过媒人提亲的,庚帖这种东西都有。 苏梨看他云淡风轻,又难受起来。 真的在意一个人会这样淡然吗。 她没见过秦见深心急火燎的时候,他在自己面前一直这般严肃随意。 “我们去哪儿?”苏梨索性不再想,“这里是哪里?” “芜州之外的乡镇,先找个客栈住下休整。” “那你要不要骑上来,可能会快一些?”她追问。 秦见深一时未答。 苏梨冒出个念头。 该不会是,顾及男女大防,不想和她同乘一匹马吧? 第72章 老男人就是讲究 “亲都亲过了,老男人就是讲究。” 苏梨声音再小,也逃不过男人耳朵。 秦见深停住步子。 “言之有理。” 和苏梨磨蹭半天上不去马的动作不同。 男人一手扯着缰绳,脚下用力一蹬,翻身跃上马背,腰背挺直,快到苏梨还没反应过来,炽热的胸膛已经紧贴后背。 她一下失了声。 两条结实的手臂将她拢在中间,褪色的袖口卷了几圈,露出因用力鼓起青筋的小臂和手背。 苏梨不由悄悄直起身体。 这种脸红心跳的姿势充斥着安全与保护欲,她既恼怒又不舍,灵魂都快撕裂成两半,一半沉浸在周身吹过的清风里,一半焦灼难受如放进油锅百般煎熬。 “天,才刚刚亮……”苏梨甩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胡乱聊天。 秦见深低沉地回了个恩。 “骑马的话,我们尽快赶路,是不是能早点回去……” 苏梨声音渐弱。 回去? 她回哪里? 她现在没有家了。 “来不及,只能到芜州。”秦见深回答。 芜州? 苏梨心生向往。 清水镇与府县都依附于芜州城,那这座城池该是什么样子,多么大多么壮观? “我想去芜州看看。”她说。 身后的人又不说话了。 苏梨心中暗道,又不说话又不说话,装深沉吗? 正午,马儿停在芜州城外。 苏梨抬头看看天色。 “这个时间,我们骑马回清水镇应当来得及。” 她还记得男人说只能到芜州。 “你骑马不累?”秦见深放缓马儿跑的速度,慢悠悠进城。 经他一提醒,苏梨才发觉大腿酸痛的要命,又僵又麻,若这样赶一日路,怕是下了马就爬不起来了。 苏梨抿唇,眺望不远处熙攘的大路。 芜州城果真繁华,道路比起府县更大更宽,地上也不再是黄土地,而是整整齐齐的青石砖。 她膛目结舌。 青石砖皆要人工开采打磨,这样漂亮光滑的道路,背后该花费了多少银子? 热烈刺眼的阳光洒在二层小楼的红墙绿瓦间,高高飘荡的商铺幌子旗号下门庭若市,行人如织。 难怪村里总有姑娘们削尖了脑袋往城里嫁。 秦见深寻了家客栈,带苏梨进去,要了两间房。 掌柜手上功夫不停,算盘噼里啪啦一通响,最后抬头看他们一眼,报价:“两间地字房,一晚二百文。” 苏梨微微吃惊。 一间房一晚就要一百文! 比清水镇高了足有三倍。 秦见深给了银子,把纠结的苏梨领上楼,找到房间。 “我让小二送来热水,你泡个澡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他耐心叮嘱,末了加了句,“别乱跑。” 不用他说,苏梨也不会乱跑。 她太累了。 受惊一夜加赶了半日路,身体与精神的疲惫,让她猛然松懈下来便发起了高热,昏昏沉沉裹着被子,意识模糊。 晚间秦见深来唤小姑娘去吃饭,敲门久久不见人回应,才发现她发烧了。 苏梨这一烧就烧了三日。 每次清醒睁眼看到的都是男人的身影,有时站在窗前负手眺望远风,有时背靠床头闭目养神。 苏梨怔怔盯着他发呆。 “喵。” 干干净净的招财跳上床,小白爪踩在靛蓝的被褥上,舔舔她手背。 “招财……” 苏梨刚想做个噤声动作,床尾靠着的秦见深已经睁眼。 衣不解带照顾自己三日,长时间睡眠不足令他眼下蒙上淡淡的青,双眼皮也熬成内双,眼里有淡淡的血丝,下巴生出细碎胡茬。 却并不显老,更有种独特的男人魅力。 苏梨心生愧疚。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她揪紧被褥。 秦见深直起腰身,探了探她额头温度,确定没再烧起来,又去倒了温热的水给她。 “没有。”沙哑的语气仍然温和又宽慰。 苏梨更愧疚了。 “你走吧,这几日没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秦见深敏锐意识到什么。 “那你呢?” “我……”苏梨垂下小脑袋,“我觉得芜州挺好的,想在这住下。” 其实她也不知道,但又不想勉强他。 以他的脾性和见解,自己走了,也会寻到更好的妻子相伴白头。 想到那种可能,苏梨心底泛酸。 “芜州虽然繁华,对你独身一人的小姑娘来说,并非好去处,你可以再考虑一下。”秦见深规劝。 这个世道,姑娘家独身在外,终归不安全。 苏梨进退两难。 “苏家我不想回去,你又说芜州不是好去处,那你说,哪里才合适?”她心里有气,把问题踢了回去。 她才不要做选择题! 屋子安静下来。 苏梨难以揣测秦见深的想法,依照她的了解。 他应该会提议一个认为安全合适的府县或乡镇。 等了许久。 只听秦见深道:“大病初愈,好好休息。” 房门闭合,苏梨搂着招财,秀气的眉毛轻轻拢起。 “招财,他是不是回避了我的问题?” 招财喵了声。 “算了,不想他了,招财真漂亮,谁给你洗的?”苏梨抱着招财的圆脑袋一顿揉搓。 舒服柔软的手感简直太治愈了。 有什么比拥有一只可爱的猫猫更幸福呢? 她本不是懒人,在床上瘫了片刻,便有些躺不住,掀开被子走到窗前望外面的街市。 身处二楼,可以把整条街尽收眼中。 “招财,咱们出去逛逛吧。” 苏梨抱着猫,难得有了几分兴致。 她身上只有藏进衣裳夹袋里的银票,并未买东西,光是逛街就很开心。 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 天色暗下,街市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热闹,灯火接连亮起,沿着夜市连成一片长龙。 “竟然有夜市!” 苏梨未见过这般璀璨绚烂的景象,穿梭在人流中,碰见什么都想瞧上一眼。 一个老太太从她身边路过,她看对方走的慢,腿脚仿佛受了伤,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还贴心让开道路。 岂料。 “哎哟!” 老太太痛呼一声,啪叽摔倒在地上。 苏梨懵了懵。 左右旁人看过来。 她挨得最近,就蹲下扶了一把。 老太太反手一抓,死死扯着她袖子。 “你这小丫头怎的撞了我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我现在腿脚痛得很,定是受伤了,你得赔钱!” 第73章 苏梨,跟我回家吧 苏梨平生第一回遇见碰瓷,着实大开眼界。 “你不要胡说,我分明没有撞到你!”她小脸变了变,想甩开老太太的手。 只是对方经验老练,甩了好几次都没甩开,反而越缠越紧。 “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你伸腿拌了我一脚,难不成还要抵赖!” 老太太指着她,瘦弱的脸上颧骨清晰,一副刻薄之相。 “不说我没绊你,你说我伸腿绊倒你,那你明看见我伸腿,还要故意被我绊倒,不是讹诈是什么?!” 苏梨拼命扯回自己的手,正想摆脱,老太太又一把抱上了她的腿,朝周围大喊。 “快来人啊!” “快来看看呐!” “这小丫头绊倒了我,我现在腿脚痛得很,定然是骨头断了,她却不想负责要跑,大家给评评理啊!” 她一边嚎叫一边掏出帕子往眼睛上抹,很快眼睛通红,泪水滚滚而出。 连苏梨都被那流不止的眼泪惊住了。 当初孙老太上秦家讹人,也只是干嚎,半滴眼泪都没有。 这个老太太怎的眼泪说来就来? “小姑娘,要是人真是你绊倒的,你就带人去医馆看看吧。” “是啊,这老太也一把年纪,拖下去怕是不好……” “万一她家里儿子找来,定会寻你麻烦……” 苏梨咬唇。 老太太见大家都向着自己,心中不由得意,正抬头要再哭几句,立志从这小丫头手里讹到银子。 一只沉重的黑布靴踩上她的脚腕。 “我瞧你这两条腿都好端端的,半分断骨的迹象都没有,你既想讹人,不如我帮你一把,你想断哪条腿?” 老太太心肝一颤。 对上那人高山般的身躯,逆光的灯火下,她看不清对方神情。 话语轻飘飘的,她只觉危险难言。 “你你你,你是谁?”老太太质问。 脚腕上的力道蓦地加重了。 “你想断哪条腿?”男人慢条斯理重复了一遍。 老太太抽了两下自己的腿,愣是没抽回来,压着她脚腕的力道极大,如千斤巨石,还在不断加重。 这样下去,莫说她讹人,这条腿怕是真的要断了! “欺负人呐!大家快来看啊,好端端的汉子,竟欺负我一个老太婆,还要踩断我的腿,我真是命苦啊!” 老太太又是哭又是捶地,希望旁边的人帮自己把人赶走。 有百姓回过味来了。 “你方才不是还说自己被这小姑娘绊倒摔断了腿,怎的转眼又哭脚要被踩断,莫不是在碰瓷讹人吧?!” “定然就是了,你看她那样子,反应明显不对,真断腿早就痛的死去活来,哪里还有功夫讹人赔银子?” “呸!老太太不知羞,我还以为真是人小姑娘撞到人呢,险些冤枉她!” “我认识这个老太,她经常在街上讹人,就该把她拎去送官,蹲几天大狱,许是就不敢了!” …… 舆论一边倒,这是让老太太完全没料到的。 “你们真是……不知道尊老!分明就是这个男的仗势欺人!!”她心里跳脚。 人群中不知谁开玩笑说了句。 “依我看,直接把她脚踩断一只好了,保准她痛改前非,下次再不敢出来碰瓷!” 这话说说便说说,真伤了人就是去官府也不占理。 苏梨怕秦见深听进那人的歪理,忙走到他身边。 “秦……你力道收着点,别真踩断了。” 秦见深沉思着小姑娘的称呼。 “几日不见,连人都不会喊了?” 苏梨见他还有功夫调侃自己,嘟起唇反问:“那您说,我喊什么合适?” 秦见深薄唇轻扯。 小姑娘长进了,一言不合就用反问句。 老太太哭的更厉害了,眼泪不要钱似的流了一地。 苏梨拉住秦见深的胳膊。 “别的一会儿再说,你先把脚拿开,你看她哭的这么厉害,脚别断了。” 真断了,他们岂不是要在牢里过夜? 秦见深低头注视她,颇为玩味儿。 “小姑娘,真以为她是疼到哭的?” 苏梨仰起的小脸有些茫然,“难道不是吗?” 眼泪这般个流法,还能是假的? 身边有凑热闹的听她这样天真,善意提醒。 “小姑娘,一看你就没见过碰瓷的,这老太太经验老道,帕子上定是抹了辣椒水或葱油,往眼上一擦,想不哭都难啊!” 苏梨:“……” 看来她还是没见过世间险恶。 怎么会有人心思如此不放在正道上。 秦见深也无意为难这老太太。 他挪了脚。 老太太立马爬起来跑了,拐杖都不用,别说腿脚不利索,简直比兔子跑的还要快! 完全不像个满头花白的老人! 见苏梨还看着老太太消失的地方一脸震惊。 秦见深叹息一声。 这么把人放在芜州,还真是放不下。 苏梨听见了,转头看他。 “你……有心事?” 秦见深默不作声望她。 周围是灯火萦绕的澄明,苏梨从那双如墨晕染的瞳孔中,看到了身后宫灯轻旋,人群如水,橙黄交织中,所有都成了背景。 她在他的眼中,看见那个小小的自己。 苏梨不知自己眼里是否也像他这般目眩神迷。 她想,应该是的。 不过过去多久。 苏梨听见他缓缓开口。 “苏梨,跟我回去吧。” 小姑娘杏眼慢慢睁大,仿佛听见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她心里焦急,又怕是方才听错。 “你,刚刚说什么?” 苏梨迫不及待想再听一遍,以确认是否如她想的那样。 她紧紧盯着男人。 耳边突然炸起鞭炮的声响,噼里啪啦响彻整个夜市。 苏梨差点被炸懵,愤愤跺脚。 谁家大晚上放鞭炮啊,又不是新铺子开业! 真是烦人! 她缩着身子躲了躲,想躲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一双温暖的大手伸过来,如曾经那般,轻轻捂住她耳朵,挡住外界一切声响。 苏梨烦乱的心猛然平静。 她听到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如春风拂过,吹散她萦绕心头的愁绪与伤怀,在喧闹一片中也分外清晰。 “苏梨,跟我回家吧。” 第74章 小姑娘,这么想嫁给我? 鼻翼间气息如松似雪,与极淡的汗味混杂,嗅的苏梨晕乎乎。 “你让我走我就走,让我回我就回,那我岂不是太听话了?” 她感到窃喜,又难过这样窃喜的自己。 秦见深粗糙的手指勾起苏梨额前一缕吹乱的发丝,顺到耳后,凝视她娇怯俏丽的小脸。 小姑娘睫毛羽扇般眨了眨,衬得那双灵动的杏眼更添柔美与清丽。 她的长相不似本地,更偏向南方女子的温婉,身子骨架也娇小,腰肢身段出挑。 如今只有十六岁,再过上几年,可想而知该是如何风情。 “阿梨,我将至而立,更倾向于安稳和睦的家庭,可能不会像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为你带来激情与心动,岁月漫长,你可知晓?” 他沉肃的腔调背后是苏梨从未听过的温柔,与他对待秦家人的和煦不同,那种刻意放软的语气更像情人呢喃。 苏梨在心里否认了他的话。 虽然男人确实古板了点,也不爱说话,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处处是心动。 心动他英俊成熟的面庞。 心动他表面不提背后细微入至的关怀。 心动他用温情含笑的语调,唤她小姑娘。 一时激情放纵固然惹人心动,长久醉人的柔情却更让人食髓知味,沉沦入骨。 “你我因婚约绑在一起,当时我未醒,没有拒绝的权利,世道对女子多为苛刻,你定然也非所愿。若将来醒悟,悔恨此时决断为时已晚,那又该如何?” 秦见深的思绪如他这个人一般深不可测,表面只见无波无澜浅浅一层,当往深里探去,会发现那是一片汪洋,触不到底。 思虑多,才顾忌多。 越是顾忌,恰恰表明他对苏梨的关心和在意。 “你的意思,是以后会对我不好吗?”苏梨嗓音清脆,掷地有声,“我只是想嫁一个对我好的人,如果我日后后悔了,定然是你做的不好,对我不好,才不会是我见异思迁!” 她别过脑袋,颇有些气鼓鼓的小可爱,又一本正经。 “不信你可以试试,看是你先对我不好,还是我先移情别恋!” 秦见深端量着小姑娘,欲笑不笑。 “小姑娘,激将法对我没用。” 苏梨神情肉眼可见萎缩起来。 “但是……我不否认你的话。”秦见深掌心覆上苏梨一头乌发,爱抚地顺下,“我们试一试。” 婚姻并非儿戏。 虽然在未来几年甚至很长时间内,她无法成长到独当一面,仍旧是娇气懵懂的孩子。 虽然他年长许多,注定除去身为丈夫承担的事务,还要格外肩负引导指点,照顾她等许多附加责任,为她日后的人生铺路。 不能逃避的是,自己孤单一人已久,确也盼望有人能够陪伴。 苏醒以来,因多出的身影,日子都鲜活明亮许多。 他并不恐惧暗无星子的黑夜,只是怀念星辰漫天的辉光。 苏梨嘴角翘起,拉直,又翘起,还是没忍住欢心,露出笑意。 她低头看脚边石子,石子棱棱角角都分外美丽。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知道身后有他在,苏梨面对陌生繁华的芜州,不再有空虚和孤独感,这种发自内心的雀跃,是抱着招财比不了的。 她渐渐走到街市最中间的区域。 这边有个很华丽高大的三层楼阁,最上面挂着琉璃宫灯与牌匾。 上书,千金楼。 “这是什么地方?好多人啊。” 姑娘妇人居多,衣裙飘落间阵阵香风扬起,熏得苏梨打了好几个喷嚏。 “千金楼,专门卖女子衣裳首饰的地方。”秦见深开腔,“大雍各个城池皆有它的名号。” “真厉害啊。”苏梨眼神艳羡。 她不知道大雍总共多少城池,肯定不少,每个州城都有这样气派的阁楼,老板肯定赚翻了。 “羡慕?”秦见深淡淡问。 “这样漂亮好看的阁楼,应该没有几个不喜欢的,也许一日赚的银子,足够农户吃几辈子,老板完全可以过上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 身为一个缺钱的人,怎能不羡慕? “你所羡慕的不过表面。”秦见深视线轻轻落在那高处洒金牌匾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你认为对方好,是因为你只看到了他的好处,而没有看到不好之处。” 他再侧目看苏梨,小姑娘已经去看最近的摊子。 那摊子是卖银簪的。 纯黑的细布上,摆着三排银簪,款式居多,小巧又精致。 “咱们摊子正是千金楼的,这些簪子全部是过时替换下来的款,姑娘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价钱可以商量。” 苏梨暗暗咂舌。 她知道布料绸缎是会有时兴和过时款,原来簪子也会。 想到家里那两支飞蝶簪。 许是有滤镜在,她看这些簪子,都没有秦见深亲手挑的两支飞蝶簪好看。 “我听双双说,你写信说要为她和依依买两支飞蝶簪,就是你送我的两支吧。”苏梨问。 “送你便是你的。”秦见深扫过那些簪子,又添了句劝说:“平日不要总藏着,你此时年纪,刚好适合戴,打扮漂亮一些。” 苏梨腼腆应声。 “那双双和依依,要不要再挑两支送她们做礼物?” “看你。”秦见深态度随意。 送礼物这些,放家中都该是主内的妇人掌管,过年过节,人情来往,全需记录在册,以便回礼。 以前他独身一人,而如今不同。 苏梨对着那些簪子挑来挑去。 每个款都很好看,怎么会是过时款呢? 看得她自己都要喜欢了。 她忍痛别开眼,选了两支花型不一样的桃花银簪,刚好双胞胎一人一支。 摊主用盒子包好两支银簪递来。 “祝两位喜结连理,终成眷属。” 他眼力劲儿可好,一看这就是一对儿,姑娘未挽妇人发髻,代表还没成亲,就道了句喜气话。 苏梨接过道谢。 “谢谢您的祝福,这要看夫君何时带我去办婚契?”她笑意盈盈望来。 秦见深失笑,深邃的眼睛与她对视片刻,忽而压低声线:“小姑娘,这么想嫁给我?” 醇厚成熟的低音夹着磁性,像琴馆的古琴,拨弦弄乐,悦耳令人沉沦其中。 第75章 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大街上全是人,面前更是有好奇盯着两人的摊主。 苏梨小脸羞成苹果,明明先提这茬的是她,她却瞪了男人一眼。 小姑娘不禁逗。 秦见深收了调侃,交代她:“明日去。” 这是今日第二个惊喜。 苏梨觉得今儿她绝对撞了什么运气。 起先还想聚宝盆不示警莫非是坏了,现在瞧果真是好事。 不但意中人救她脱困于水火,连婚契也有了。 前两日发烧睡得太多,加上今晚太过兴奋,苏梨直到半夜都没睡着,房间还亮着灯。 嘭嘭嘭。 苏梨从被窝探出半个小脑袋,竖起耳朵。 窝在圆凳上的招财也迷迷瞪瞪直起上半身。 门外传来清晰熟悉的男音。 “苏梨,睡觉,别玩了。” 苏梨闭眼装睡,等了一会儿又懊恼睁眼,光着脚丫子下床,把桌边灯吹灭。 外面没了动静,她也陷入睡梦。 …… 秦见深借马匹的镖局也在府县,办完婚契,两人就去镖局还马。 苏梨见他把压在镖局的一袋银子取回来,数量不少。 “夫君,一匹马要多少银子啊?” 夫君骑马的样子很好看,行云流水间的气势仿佛告诉众人,他生来就是被仰望的。 她也很喜欢骑马的感受。 以后赚了银子,或许可以考虑买一匹? “马分好坏,借的这一匹大抵要三四十两。”秦见深从不吝啬为苏梨解答疑惑。 认知的长进,就是从不断汲取开始的。 “这么贵?”苏梨刚冒出的小火苗就噗呲熄灭了。 难怪普通人家有牛车,驴车,骡车,马车却很少,唯达官贵人与富户可见。 一头牛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十两,还能耕地呢。 “不算贵,一匹好马在战场上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不少将领的坐骑皆价值千金,汗血宝马更是有价无市。” 苏梨看他似乎很了解,又问:“夫君在战场上,骑的什么马?” 这十多年的战场生活应该是占据夫君回忆最多的一部分,夫君平日却极少提及。 秦见深眉梢一动,“你怎知我就骑了马?” “听夫君的话,对马儿挺有研究。” 苏梨好奇啊。 秦见深笑了笑,示意她看向门楼处,“牛车来了。”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府县口。 秦见深摸出几个铜板,正要递给赶车人,衣角被拉了拉。 “夫君,我想去一趟苏家。” 万如霞抢了她的东西,她还没拿回来呢。 她的包袱,银子,还有娘写的那些家书。 秦见深颔首。 到苏家时正值正午,苏家一家子人在吃饭。 万如霞罕见大方地买了一大块五花肉,烧了一锅肉,满院飘香,隔壁院子都能闻见。 张嫂子搂着嗷嗷叫吃肉的孩子,又没办法,只好对院墙呸了口,抱着孩子进屋关上门。 “平日鸡蛋都舍不得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脏钱卖肉!” 苏梨敲响苏家大门。 万如霞肉才刚开始吃,听见敲门声骂骂咧咧的跑出去。 “定是哪家兔崽子嗅着味儿找来了,想讨肉吃,没门!” 她一拉开门,看清外面站的人,霎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你你,苏梨!!你怎么回来的!” 万如霞目光触及后头的男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想起前几日傍晚这人浑身那股子威慑压人气势,到现在她那鸡皮疙瘩还没下去。 “你……苏梨啊。”她放软了语气,“既然回来了,要不要进来一起吃点,家里炖了肉。” “不必了后娘,我们赶时间回秦家,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日后也不必往来了,权当没有这层关系。” 万如霞脸色变了变。 包袱里那些衣裳信件倒也不值几个钱,八两银子和银镯可是实实在在的。 她这半辈子过去,还没戴过银镯子呢! 臭丫头嫁到秦家才短短几日,细布换上了,连银镯子都有,八两银子,可是苏家好几年的嚼用呢,能吃多少回肉啊。 这就跟天上掉下来的肉包子砸在狗头上,想从狗嘴里夺食,哪有那么容易? 屋里苏老爹听见动静也出来了。 秦双双和秦见深找来时他刚好都不在家,万如霞也没刻意提,并不知事情经过。 看见苏梨和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站在一块,还怔了怔。 “阿梨怎么又回来了,这是……?” “爹。”苏梨想到万如霞告诉她的惊天消息,神色复杂,“后娘偷偷把我卖了,夫君刚找到我。” 苏老爹面色大变,指着万如霞骂道:“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私自做决定?!” 正常人听见女儿被卖,应当质问为何卖女儿,而不是质问为何不商量。 苏梨心凉了凉。 “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 “阿梨啊……”苏老爹顾忌秦见深在,只能好声好气说:“我不知你后娘这么干,如果我在,我绝对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随即扭头又愤愤对万如霞呵斥:“还不赶紧把阿梨的东西拿来!阿梨已经嫁人了,你这不是卖女儿,是拐卖妇人知不知道!是触犯律法的!” “如果没嫁人,就可以卖了是吗?”苏梨突然问了句。 苏老爹神色一滞,“阿梨,爹不是那个意思……” “我可是听说他俩还没办婚契,算哪门子的拐卖人妻?”万如霞不情不愿进了屋,拎出个轻飘飘的包袱,扔给苏梨。 苏梨不用看就知道里面贵重物品都没了。 “银子和镯子。”她摊开手。 “什么银子镯子,我没见过!”万如霞破罐子破摔。 反正没人看见包袱里有什么,苏梨自己一个人说有什么用? 这无赖模样就让人很是烦躁。 苏梨正要和她掰扯。 “阿梨,走吧,去官府。”秦见深随手拿过她手中包袱,“若早知你是来跟他们吵架,我便不会让你来,直接请县令断案,岂非更好?” 苏老爹一辈子就是种地的泥腿子,接触最大的官儿是里正,苏梨落在府县丢了那年,招回来一尊县令夫人,就足够让他吓破胆。 眼下秦见深又说要上公堂。 他们苏家哪哪都不占理,这还能好? 第76章 秦老姐姐,大喜事啊 自家婆娘什么德行,苏老爹也清楚的很,往怀里的钱袋掏去。 “多少银子?”他只想赶快把人送走。 苏梨一个丫头,身上能有多少银钱,还这般藏着捂着? 上了公堂,那就不是银钱的问题了! 真是妇道人家,见识短浅! “八两,还有银镯。”苏梨早就看到那只镯子在万如霞手上戴着。 “多少?!”苏老爹瞪大眼,手已经抓到零星几个铜板的钱袋,掏也不是,不掏也不是。 “八两。” 苏老爹不可思议,“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 苏梨是新媳妇,她婆婆会让她掌着那么多钱? 这顶的上苏家几年嚼用了。 “这与你们没有关系。”苏梨已经失望透顶。 一面是金钱的诱惑,一边是对峙公堂的大刀。 苏老爹内心挣扎,还是畏惧占了上风。 “快点把银子拿来还给她!”他催促万如霞。 万如霞脑袋一侧,嘴硬:“我哪里来的银子?” 苏老爹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力道不小。 万如霞捂着脸,眼瞪的比铜铃还大,“你打我?!” “银子你拿不拿?不拿我现在就找人写休书休了你,到时你去官府,所有罪名自己承担,别扯上我苏家,苏家跟你没关系!” 他放了狠话,万如霞才含着泪,咬牙撸下腕子上的银镯,又掏出银袋子扔在地上,愤愤离去。 苏老爹捡起银袋子和镯子,恋恋不舍地递出去,心都在滴血。 苏梨拿过银袋,小声问:“后娘说,我并不是苏家的孩子,是真的吗?” 苏老爹僵住了。 这一问打他个措手不及,完全来不及思考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平心而论,他是想和苏梨划清关系的,很早之前就想,不然不会放任万如霞把人扔在府县不闻不问。 但苏梨现在嫁人了,不会再吃苏家的用苏家的,还能赚钱。 他既不愿扯上关系,又想捞好处。 犹豫的一瞬间,苏梨已经知道答案了。 “您日后多保重。” 苏梨和秦见深走了。 苏老爹有预感,以后她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再喊自己一声爹。 苏家一片愁云惨淡,秦家却因为苏梨回来乐疯了。 王氏想:恩?回来了?这回应该不走了吧? 柴氏想:净瞎折腾! 崔氏想:在外头住这么多天,得花不少银子吧。 秦双双想:耶!四嫂回来啦! 秦依依想:呜呜呜终于能吃上人人赞不绝口的凉糕了吗?? 徐以然想:番薯!鱼汤!红糖蛋!糯米凉糕!阿梨! 秦老根想:可算不用吃老二老三媳妇儿做的饭了! 秦秋宝想:糖糖糖糖! 离家十余日,苏梨回来,乃是众望所归! 她一进门,就遭遇到前所未有的热情,哪怕刚来秦家那日秦见深醒来,都没现在受欢迎。 秦秋宝和秦冬盛迈着小短腿,一个给她搬来凳子,一个给她倒水。 柴氏冷眼瞧着,心里酸溜溜。 她都没被儿子这么殷勤伺候过。 秦春月端来一盘小果子。 “四婶,咱隔壁邻居送来的野果,说采多了,给咱们尝尝,口感尚可。” “邻居?” 秦家大院太大,印象中两边都空荡荡的,一边是塌掉老屋的地基,另一边是菜园,菜园旁边……好像是有户人家。 不过那户人家只有两三间小屋,平日住着祖孙俩,老人一把年纪头发花白,孙儿尚未娶妻,是个精神头不错的青年,没听说是干什么的。 苏梨拿起一颗果子,咬了一口。 好酸!! 她霎时想起秦见深从山上带回来的红果,差不多大,可甜了。 手里果子咬过一口,不能扔,吃又酸的吃不进。 “怎么样四婶,我娘可喜欢这果子!”秦春月还问。 感情她自己也没吃过。 “味道是不错,夫君你尝尝!” 苏梨扬着笑脸就把剩下半颗喂给秦见深。 秦见深薄唇轻启,咬住半颗果子,吃进嘴里,还嚼了两下,面不改色。 要不是苏梨刚尝过,她都要怀疑夫君和自己吃的不是同一颗。 略一犹疑,她看看那盘果子,又望望秦见深,伸手扯了他一下。 “夫君,你,你不酸吗?” 秦见深似笑非笑。 苏梨就缩了手,托起下巴弯着唇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娘呢?”她一直没见田桂兰。 “咱们院儿旁边那破屋地基前两日来了主人,说是要重新盖起来,奶奶想来是去凑热闹了,我这就去喊她。” 秦春月说完跑了出去,苏梨拦都来不及。 片刻功夫,田桂兰就赶回来,头上还顶着遮阳的草帽。 苏梨和秦见深一同起身,依偎在一起唤了声娘,那姿态比刚嫁来时更像对小夫妻。 田桂兰提着这么多天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她嗔怪瞪苏梨一眼,抬手把草帽摘了,竖在墙根。 “你这丫头说走就走,还是我这个婆婆当的不好,没进你心里头,不然怎的就在同个院子,走也不打声招呼?” “娘很好,是我不对,定没有下回了。”苏梨很乖地承认错误。 “奶奶!四婶心里那不是四叔住的地方吗,当然没有你啦……”秦秋宝皱皱鼻子。 他爹就经常跟他娘说,心里只有他娘一个人,他虽然懵懂,也知道心里不该是随便能住人的地儿。 苏梨燥红了脸,揪着男人衣角,往他身后藏了藏。 田桂兰一下就转移了注意力,盯着秦秋宝,有点吃惊。 “谁在你跟前叨叨的这些?!” 小宝才六岁的小孩子,这些个大人就不知道注意点影响? 秦秋宝胳膊抬起,眼见要指向自己亲娘。 柴氏眼皮子一跳,想都不想就把他抬起的胳膊按了回去,一把将人拦腰抱起来,动作熟练捂住他的嘴。 “娘!小宝皮了一天,衣裳都脏了,我给他换身衣裳去!” 这臭小子,每次都是专坑他娘! “你们俩是不是还没吃饭,锅里还有中午的米粥和饼子,热一热就能吃。” 田桂兰有很多话想问,现在显然不是个合适的时候。 “娘我去热!”苏梨忙道。 她一走,围着的孩子散去不少。 秦见深抬步也要离开。 田桂兰挡着没让走。 “老四你等会……”她满眼焦急,“你跟阿梨,婚契办了吗?” 秦见深轻轻颔首。 田桂兰咧出个笑容,眼角的笑纹都多了。 这可真是这几日最好的消息! “太好了,你的事安稳下来,我就能专心你两个妹妹了。” 秦见深闻言,多问了几句。 “可有合适对象了?” 提起这个田桂兰就快愁死了。 “要是有,你娘我还会这么愁吗,你有认识的什么靠谱朋友,也跟我提提,看是否有合适的。” “小七小八年纪不算大,慢慢寻即可。” 秦见深思及苏梨连秦家情况都不知便嫁了过来,又道:“最好选个自己也中意的。” “你说的倒是好听,现在女子嫁人,不都那么个嫁法?” 田桂兰有心跟他说道说道,又嫌弃他大男人不懂这些。 “算了算了,你快回屋歇着吧,别跟我聊两句昏倒了,回头阿梨不得怪我?” 秦见深:“……” 田桂兰忙活半天也没喝口水,进屋先灌了一碗。 缓过气儿,便听外头院子大喊。 “秦老姐姐!喜事!大喜事啊!” 第78章 夫君在糊泥巴? 苏梨细想了下,家里娘掌着家,饭一起吃,不至于苛待秋烟几个,至于平日柴氏对他们,毕竟孩子也大了,她甚少管束,有时候连话都不搭。 算不上亲密无间,也不算严苛。 比起万如霞对待自己,秦秋烟境遇不知好了多少。 眼见柴氏怒意升腾就要炸,田桂兰生怕让外人看了笑话,咳嗽两声,朝柴氏递去个警告的眼神。 要是媒婆在秦家挨了骂,回头教其他的知道了,秦家姑娘们的亲事怎么办,谁还敢来相看? “娘。”柴氏还是压下了火气,“秋烟什么样的姑娘您也清楚,她长得一般,没什么手艺傍身,又不识字,做饭难吃,就缝衣裳还成,放农家姑娘里,也是垫底儿的,她如何配得上十五两彩礼??” 乍一听处处是贬低,好好一个姑娘,让她说的一无是处。 门口偷听的人似是忍不了了,突然站出来。 “秋烟来了。”苏梨轻声开口,作提醒,希望柴氏收敛一点。 “瞧瞧,这不是好端端的姑娘吗,哪里不成了?”孙媒婆眼神微亮,招呼秦秋烟进来,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我瞧着好得很呀,过几年必定越长越好,那牛家看中她,也是缘分,有什么不会都可以学呀。” 秦秋烟刚遭到柴氏贬低,再听这番安抚,眼角泛红,咬牙不吱声。 “丰度县我听闻在芜州的另一边,很是遥远……”苏梨恰巧听说过这地儿,“赶路就要两日?” “哪用两日,坐个牛车,一日也就到了。那牛家光牛就有两头,发了话亲自来接。”孙媒婆把牛家好一顿夸。 “我牵这么多家姻缘,就没见过像牛家如此大方的,连新妇嫁衣都备好了,请镇上绣娘裁的,也全靠家底儿殷实,往上数三代出过一位秀才老爷,故而格外看重家风,老姐姐放心,新媳妇儿进门,绝对亏待不了她!” 柴氏低头看自己新染的蔻丹,头也不抬嘲讽:“又是十五两,又是嫁衣,又是秀才老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秋烟是香饽饽呢。” 苏梨抿唇,小手拿了茶杯,浅浅尝一口。 二嫂这张嘴…… 孙媒婆瞥柴氏一眼,暗暗反击:“哟,这蔻丹染得真好看呐,穿的细布衣裙也出挑,可怜秋烟这姑娘,十四的年纪,身上补丁摞补丁,鞋都要脱底儿了。” 柴氏猛然抬眼,张嘴就要骂。 “老二媳妇!”田桂兰低声呵斥。 柴氏就扭头,愤愤道:“娘!你听她说的什么话,分明在挑拨我和秋烟的感情!” 苏梨默默看屋里其他人的神情。 果真,就连慢半拍的大嫂都一脸微妙。 冲刚才那贬低法儿,她和秋烟还有什么感情可言? 十五两,掉下来就落在秦秋烟头上,总归令人不安。 苏梨见田桂兰不言不语,显然是在权衡。 “毕竟离得远,又关乎一辈子的大事,您不妨直说,这十五两,果真没有内情吗?”她询问孙媒婆。 孙媒婆顿了一顿。 “其实……也不能算没有。”她从怀里掏出张纸,“我原本以为没什么大不了,毕竟现在这世道,家底儿丰厚有吃有喝才是正经,其他都是浮云,既然你们这样抵触,我就不瞒你们了,这牛家二郎,样貌不是很好。” 样貌? 众人一愣。 “这孩子小时候贪玩,从山坡上摔下去破了相,半边脸全是疤,瞧着可怖些,所以家底儿丰厚也没好姑娘想嫁给他,他家想来也就是怕如你家小七小八这样老来得女,宠着长大的姑娘娇气不肯,才挑了秋烟。” 田桂兰接下那张纸,正是牛家二郎的画像。 苏梨凑过去一瞧。 那人半边脸布满疤痕,墨色的笔痕勾勒着,乍一看惊悚又不堪入目,也难怪家境好十九还没定亲。 “这……”田桂兰一时失声。 不说别的,这长相确实有点吓人。 “哎呀,我还是说那句话,长相都是浮云,能吃饱肚子才是好的。” 孙媒婆心里是一万个想要促成这桩婚事。 那薄薄的纸张转一圈,最后落进秦秋烟手里。 “秋烟怎么看?”孙媒婆一脸善意。 秦秋烟盯着画像看了许久。 她从小没了亲娘,其实也在盼望日后能嫁个好人家,衣食无忧,还能减轻哥哥照拂自己的压力,对外表并没有那么看重。 若对方真如媒婆说的这般好,十五两,也可以给哥哥娶来个不错的嫂子。 似乎一举两得。 “我觉得……”秦秋烟意动,想答应下来。 柴氏的茶杯搁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娘,我还是不同意。” 秦秋烟没说出口的话,就卡在喉咙里,拳头随之握紧,生出些怨念。 孙媒婆也拉下脸。 “老姐姐,您说呢?” 说到底,秦家还是田桂兰做主,绕来绕去,还是要她给个准话儿。 “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既然秋烟她娘不愿,那就算了。”田桂兰缓缓开口,轻拿轻放。 苏梨看秦秋烟脸色涨得通红,眼眶也红了,便起身与田桂兰道了声,牵着人离开正屋。 秦秋烟又气又委屈,被牵着也没反抗,随苏梨来到四房。 苏梨拿出帕子给她。 秦秋烟眼泪滚滚而下,一边强忍一边用帕子擦着。 “她就是见不得我好!”她哽咽说。 苏梨对上书案旁秦见深问询的眼神,回以无奈神情。 女人之间的私密事,他大男人不好听着。 秦见深坐了片刻,便起身拎了藤筐出门,把屋子留给她们。 “十五两确实有些蹊跷,二嫂或许觉得那户人家不靠谱。”苏梨悉心安慰。 “有什么不靠谱的,媒婆若是说谎,败坏了自己名声,以后还混不混这行了,且那牛家的,长相不好难娶妻,给多些彩礼也正常……”秦秋烟缓过声儿,手里绞紧帕子。 “如果我娘还在,定然不会这样的!她向来爱出风头,她一定是怕我嫁得好,回头盖了她的风头!” 苏梨兀自听着,心知秦秋烟生了怨怼。 若这是桩好姻缘,对方家里不错,她自个儿也愿意,二嫂这般为难,也的确说不过去。 秦秋烟没在四房待许久,喝了几口茶,就回自己屋了。 正屋那边孙媒婆还没走,苏梨却失了去凑热闹的兴致。 夫君背着藤筐,应当上山了吧。 她去菜园看番薯苗,透过一节一节绑起的栅栏,以为已经上山的身影,正在屋后菜园旁边的空地上。 糊泥巴? 第79章 小姑娘,想象力挺丰富 苏梨扔下想看的番薯苗,绕过栅栏,慢慢靠近单膝蹲在地上的身影。 她没出声,伸手从后面绕到男人眼前,捂住他的眼睛。 “阿梨。” 又磁又酥的低音溜进耳朵,烫的苏梨心尖儿一颤。 秦见深停了手里动作,站起身。 苏梨还没来得及松手,身下宽敞坚实的脊背升高,她连忙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改为搂住他脖颈。 身上多了几十斤重量,对秦见深来说仍然轻松的很。 他轻声道:“下来。” 苏梨这才从他背上滑下来,到正面一看。 秦见深两只手满是红泥,地上还有个鼓起的小泥包,似乎没糊完,泥包上面和侧面有两个洞。 “夫君,这是什么?” 苏梨左看右看,没认出来。 看大小,像狗窝。 可秦家没有狗窝啊。 难不成是给招财糊的窝? 苏梨看看周围荒僻的杂草。 招财那般挑剔,真要是给它的猫窝,发起火来不得把这小土包刨塌了? “你看像什么?”秦见深从藤筐又拿出一块湿润的红土,把裂开缝隙的地方加固一层。 “是……”苏梨不确定,“招财的窝吗?” 她不想打击夫君的自信。 说曹操曹操到。 招财哒哒哒迈着小短腿来了。 它嗅了嗅藤筐,停在距离土包两步远的地方优雅坐下。 猫眼看向苏梨是清澈透亮的,看向那不知名小土包,是无知又嫌弃的,却含着浓浓的求知欲。 仿佛在说,你们在聊什么,猫猫也想听。 秦见深朝上摊着掌心,端详自己糊出的缩小版烧窑。 评价:“想象力挺丰富。” 苏梨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她蹲下,去拿藤筐的泥块。 “夫君我来帮你。” 秦见深没来得及阻止,那双白皙细嫩的手指就染上泥土。 他就随着她玩儿了,自己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低眸看她捧着泥,把烧窑上他特意留出的小洞给糊了个结结实实。 糊完小姑娘犹觉不满足,细细抹过小洞边缘的缝隙,加厚一层,那叫个严丝合缝。 苏梨看看下面那个洞。 不管做什么,都该留出个洞。 所以她就没糊。 “夫君,是这样吗?” 她歪着头看烧窑,绞尽脑汁仍然没想出这是个什么,还是很像猫窝。 不是猫窝,难道是兔子窝吗? 小姑娘蹲着笑的开心,白嫩泛红的脸颊沾了一点红泥,也不显得人脏,反而多出几分俏皮柔软,唇是淡淡的粉,小若樱桃,一张一合勾起那夜旖旎的回忆。 秦见深手指搓着干裂的泥土,想为她擦掉脸上的泥土,碍于手上脏污,只好按捺下心思。 对上她讨夸奖的小脸,忍着点了头。 “恩。” 苏梨肉眼可见高兴很多,随即对着那个糊结实的土包,满脑袋问号。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正屋怎么回事?”秦见深先开腔了。 “来了位媒婆,说丰度县乔山村一户姓牛的人家看中秋烟,想帮儿子娶回去做媳妇儿,还拿十五两银子的彩礼!只是那牛家二郎面容不好,小时候跌下山坡毁了容,半边脸都是伤疤,我瞧着挺可怖的。” 提起这个,苏梨也想让秦见深帮忙分析分析。 “二嫂坚决不同意,我看娘的意思也不是很想,就顺着二嫂把这事儿推了,秋烟有些不高兴,我就带出来哄了哄。夫君你怎么看?” “既已推了,那便推了。”秦见深没提自己的看法。 苏梨不依不饶。 “夫君你说说吧,我也觉得不太成,丰度县那么远,牛车都要一日之久,有什么急事总归不好往来。” 她印象里,村中姑娘嫁人,都是就近找婆家。 杨柳村到杏花村这距离,其实也挺远的。 看男人一副缄默不语的神情,苏梨就道:“夫君试想一下,要是你有个女儿要嫁人了,对象如牛家二郎那般,你会有什么看法?” 秦见深凝视小姑娘许久,淡笑:“想的还挺长远。” 他屈指敲了下苏梨脑袋,面上看不出喜怒,语气无波无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有点痒。 苏梨没忍住摸了一下额头,忘记手上满是泥土。 这下不但脸颊有泥,额头上也多了几道。 顾不得继续问,她受不了顶着一脑袋泥。 “我先去洗个脸。” 秦见深目送她脚步轻快地走了,才继续弄面前的烧窑。 苏梨从缸里打了盆水,把脸和爪子仔细洗干净擦干净了。 一扭头,正屋门口偷听大军又加了秦双双。 秦双双眼眸睁大,仿佛听见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苏梨看过去时,她也看见了苏梨,当即不听了,赶来同苏梨说。 “四嫂,你知道我方才听见什么了吗?” “不是媒婆在说亲吗,那个牛家看中了秋烟?”苏梨道。 “不是!”秦双双拉住苏梨的手,力道很大也很激动,“来这边……” 她把苏梨拉到厨房,周围没人,才开始叨叨。 “那媒婆本来是帮牛家求娶秋烟的,二嫂不是拒了吗,我看那媒婆都要走了,以为这事儿黄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三嫂竟然问媒婆,瞧着冬雪怎么样!!” 苏梨微微睁大眼。 “冬雪?她翻过年才十四吧?” 虽然十三定亲的也有,但毕竟少,尤其秦家上头这么多未嫁姑娘,三嫂是不是着急了点? “对啊,翻过年周岁十四,我估摸三嫂可能看那牛家还不错,想帮冬雪先定了亲,可是那媒婆又说,牛家着急,冬雪可以是可以,人却要早点过去才行。” “什么意思?”苏梨没听懂。 “就是去给人当童养媳!” 秦双双语气肯定,她琢磨着就是这个意思! “三嫂和娘同意了?”苏梨眉心紧锁。 秦家又不是揭不开锅,没必要巴巴送姑娘去当童养媳。 第80章 折扇 “娘当然没同意。” 秦双双摸着垂落在肩上的头发。 “我看三嫂好像有点心动。” “四嫂可能不清楚,前阵子娘请大夫给三哥四哥看诊,四哥除了那些陈年暗伤,恢复的倒不错,三哥吃这么多年药,竟没有太大作用,身子还和以往一样差。” “大夫说是之前的药方吃太久药性渐弱,给另开了一副,这副药也没什么,就是比上一副贵些,二嫂知道后在娘和三嫂跟前阴阳怪气儿,三嫂声都不吭。” “爹和娘的意思,打算送秦秋宝和秦冬盛去学堂,两个孩子一年束脩二两银子,让三哥继续用着之前的药方,暂时不换。” 读书是最有出路的,秦老根十分重视孩子读书,旁家有余钱的五岁孩子就启蒙了,秦家因家里每月药钱就不少,迟迟没送俩孩子去学堂。 秦冬盛七岁,秦秋宝六岁,也不能拖下去了。 秦双双说出自己猜测,“三嫂肯定是看四哥身子大好开始着急了。” 以往家里两个药罐子,二嫂说也是连着一块说,三嫂还能安慰自己有四哥作伴,现在倒好只剩三哥,二嫂可不就逮着三哥自己吗? 娘素来大度,孙女出嫁的彩礼钱,交一半到公中,剩下都在儿媳手里自己握着。 三嫂有了这笔彩礼钱就可以给三哥买药,在家里也不用低声下气。 苏梨只道:“那也不妥,毕竟牛家离得远,总要好好查探查探才是。” “娘也是这个意思。”秦双双点点头。 左右这些也不是她们能决定的。 苏梨想到那两支银簪,让秦双双喊上秦依依来四房,把桃花银簪拿出来送给她们。 “哇,好漂亮的桃花簪啊!” 秦双双爱不释手,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小星星。 她最喜欢漂亮首饰,这支桃花簪花瓣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正合她眼缘。 “你们四哥送给你们的。” 苏梨看两人笑颜如花,脸颊上也露出两个小梨涡,又乖又甜。 这两支簪子送出去,她才能心安理得戴飞蝶银簪。 秦双双顿时想到四哥写信说的银簪,感动不已。 原来四哥还记得。 秦依依拿着簪子,舔舔嘴角,满心都念着苏梨做的糯米凉糕。 她做梦都在想是什么味道。 可苏梨不做,她也不好意思提。 恰巧此时秦见深捞着浑身污泥的招财回来,那身干净飘逸的橘毛一缕一缕粘着红泥,四个爪子已经看不出白色。 “你一走,它就跳进藤筐打滚。” 男人眉头拧着,捞住小猫的大掌捏了捏。 招财不高兴地喵了一声。 苏梨看着它满身泥土,也无从下手。 秦见深把猫放在地上,刚直起身,两个妹妹便纷纷朝他道谢,谢他送的银簪。 “你们四嫂选的款,掏的银子。” 众所周知,秦家男人手里是没钱的。 出去找人那点银子,最后也得回到田桂兰手里。 秦双双二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掩嘴偷笑。 苏梨见秦见深右手卷起的袖口掉了下来,几乎触到手腕上泥土,就伸手帮他重新卷好。 “你弄得那个……弄完了吗?”她问。 “差不多了。”秦见深睨着两位妹妹满面欢喜,叮嘱:“没事多陪你们四嫂解闷。” 秦双双二人自是应下。 苏梨把招财放进铜盆,在院子里给它洗澡。 那红泥似乎比普通黄土粘性更大,洗了两遍还是脏脏的。 她犯愁盯着招财的爪子和肚皮。 这一块都是白毛,脏掉就不漂亮了。 苏梨就取来一小块澡豆,给它搓了个干净。 晒干毛发后,取了根做衣裳剩下的布条,在它尾巴尖一截系了个蝴蝶结。 招财爱竖起尾巴走路,小巧的蝴蝶结就随着它摇来摇去,整只猫咪都精致不少。 “哎哟,这猫儿可真俊!” 苏梨回头,发现是田桂兰几个送孙媒婆出来了。 孙媒婆瞧着招财,笑容十分灿烂,还把苏梨夸了一顿,“都说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猫儿,猫儿这般可爱,主人定然也好。” 苏梨笑了笑。 孙媒婆就回头,拍了拍田桂兰的手。 “老姐姐,回头等我消息啊。” 田桂兰并没那么热情,把人一送走,面色就淡下来。 “老三媳妇。”她肃声道。 “娘。”崔氏低声唤。 “你莫不是对我跟你爹的主意有意见?” 田桂兰手指着丰度县的方向。 “我说小宝和冬盛要去学堂,暂时不给老三换药,等过去这阵子再换,你急什么?乔山村是何种境况未曾得知,你怎敢轻易提要把冬雪嫁过去?!” “娘我是觉得,牛家二郎虽然长得差了点,嫁过去不愁吃不愁穿,不是也挺好的?” 崔氏被戳中心思,不敢抬头,只喃喃自语,“我可以去打听打听,而且也还没定下。” 田桂兰对孙媒婆不了解,总是放心不下。 “那你就去打听吧。” 反正这事儿已经提了,崔氏意思是不想冬雪这么早过去做童养媳,要晚两年照常出嫁,亲事可以先定。 牛家那边同意的话,定下也没什么,两家慢慢来往着就了解了。 家里水缸空了两口,秦见深去江边挑水。 苏梨整理箱笼中的衣裳,招财就跳到最高处,慢悠悠卧下打滚儿。 “招财,上面有灰,我刚给你洗的澡,你别……”她抬头,话未说完,就看招财躺着翻来翻去,一条后腿刷地伸直。 嗖——!! 木盒子从那上头被踢飞,啪叽摔在地上。 苏梨:“……” 她赶紧跑过去捡起来。 别是夫君放的什么东西给摔坏了。 盒子比放银簪的大一些,小臂长短,展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把折扇。 第81章 心机城府深沉的男人!! 苏梨微怔。 手指摸上折扇扇柄。 青翠的竹子,鲜亮明艳的色彩可见这把折扇刚做好没多少时日,只是还未送出。 扇柄边缘被打磨的很细致,入手光滑如软玉,没有一丝毛刺,每一片竹柄都雕刻镂空花纹,下头还坠着大红绳结串起的流穗,流穗上挂了只指甲盖大小的木质小猫头。 小猫头上两个尖尖的耳朵,熟悉的纹理,让她一眼认出就是招财。 从大小看,是女子所用。 苏梨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后背倚靠着桌沿,一点点展开折扇。 扇面是素纱和宣纸做的,半透不透,不知男人从哪里弄来的染料,右下角画了几朵绚烂盛开的花,层叠交错,左上角是草书写的一句诗。 苏梨暗暗思忖。 这花挺漂亮,只是不知叫什么名字。 草书写的也很飘逸潇洒,但她认不出什么字。 手指珍惜地摸着那几朵玫红与璀璨交织的鲜花,心里比小时第一次吃到番薯还要甜蜜,顺着心尖尖蔓延,让她生出迫不及待见夫君的冲动。 那种直觉和冲动就很奇怪。 苏梨过去十六年从未遇见过。 当她第一眼看见这把折扇,就确认这是送给自己的。 - 秦见深挑水回来,布巾擦着额上的汗。 屋里很安静,招财在箱笼顶上呼呼大睡,半个脑袋都悬空露在外面,颇有摇摇欲坠的既视感。 他多看了两眼,拎起茶壶倒了杯水。 手指捏起茶杯,就瞧见桌上放的木盒。 苏梨端着一盘雪白可爱的糯米凉糕进来。 白白嫩嫩的团子整齐围成一圈,半欲不透的外表下,隐约可见暗红的内馅。 “夫君,我做了红豆沙馅的糯米凉糕,你尝尝。” 小姑娘脸颊挂着梨涡,手捧食盘,杏眼弯成好看的月牙,看起来心情极佳。 秦见深刚干完重活,确实很消耗体能。 不等他伸手拿,面前葱白粉嫩的指尖就捏起一枚团子,十分殷勤地送到他嘴边。 秦见深一时未动,不作声望着她。 “快吃呀,双双依依都尝了,赞不绝口呢!” 方才在厨房,秦依依一人就干掉两盘近二十个,把她和秦双双都吓住了,生怕她吃出好歹。 秦依依仿若未觉,还一脸认真提建议。 这凉糕太小了,一口一个不过瘾,要做大的咬起来才带劲。 事实上只有她是一口一个,秦家男人们也是慢慢吃的。 秦见深顺着她的动作吃掉凉糕。 凉糕表皮爽凉有嚼劲,红豆沙不如红糖馅甜,却恰到好处合不那么爱吃甜食之人的口味。 做小零嘴糕点或者饭后吃都很不错。 “怎么样?我想做些去卖,红豆沙和红糖的,夫君觉得哪种好吃?” 苏梨更喜欢红豆沙的,红糖她吃着太甜了。 “这种。”秦见深喝了口茶冲散甜味,又建议:“不妨一起尝试。” “我也这么想,夫君与我想到一块了。” 苏梨余光瞄过桌上的盒子。 这么明显,夫君应该看到了,怎么只字未提? 她按捺下性子。 “夫君,方才招财调皮,把你的东西从箱笼上踢下来了,你快瞧瞧,别摔坏了。” 秦见深眉头一动,温和问:“没打开看?” 他的眼神沉入夜色,比海洋更深邃,像一轮旋涡。 脖颈上仍有汗珠顺流而下,隐进胸前衣襟,那襟口略松,仿佛热到极致被刻意扯过,不如以往那般规整,却充满难以言喻的男人气概。 苏梨红着小脸别开眼。 “我怕是什么你重要的东西,当然没打开。” 秦见深轻轻颔首,便不说话了。 苏梨等了片刻。 又等了片刻。 苏梨:“??” 她沉不住气,到底开口问:“夫君,是什么东西呀?” 小心的语气难掩那丝藏不住的雀跃,这样的小伎俩,怎么可能瞒过比她大十一岁的男人。 “你未打开,怎知就是我的东西?”秦见深反问,眼中含着淡笑,“说不定,是你的呢?” 苏梨咬唇,压不住那丝扬起的笑。 夫君是猜到了吧,肯定是猜到了。 她探手打开盒子,装作意外惊喜模样。 “好漂亮的扇子!夫君在哪买的,我瞧这雕工,画技,比在府县见过的那些风流雅士还要强上不少!有机会我定要去拜访一下。” 秦见深啼笑皆非,懒得戳破她小心思。 苏梨拿折扇挡着自己,也止不住笑。 她对着扇面看了又看,一本正经点评:“画的很是不错,就是这字……” “字如何?”秦见深想听听小姑娘的见解。 “字也很好。”苏梨当然不会扫夫君的兴,语气遗憾,“可惜我认识的字少,这一句话,都不识得。” 识不识得未必,她只是不认识草书而已。 哪怕她识字少,总不至于一整句都不认识吧。 拼拼凑凑,总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至于继续学字…… 苏梨想到刚来秦家那会儿,夫君写下她的名字,她装不认识想让他教,结果他说什么。 不认识,那便不认识吧。 秦见深不晓得是不是被她捧高兴了,眼睛凝视她片刻,忽而启口。 “阿梨,我教你识字。” 又是个大馅饼,把苏梨砸懵了。 抵着鼻尖的扇面挪开,杏眼溜圆望他,好似他要教她识字是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怎么这个表情?”秦见深饶有兴致。 “先前夫君写下我的名字,我说不认识,夫君那般回我,我以为夫君不想教我识字。”苏梨乖巧道。 秦见深沉思半晌,才想起她说的哪回。 “你既不识,如何知道是你的名字?” 如此久远,他都要忘记了。 苏梨一噎。 她不过就是想他教一教而已。 这种羞涩心事当然不可能直说。 “所以那时候夫君就猜到,我认识那两个字,所以才不教我?” 就跟发现她打开过折扇却故意不说一样。 果真心机城府深沉!! “那您现在怎么又想要教我识字了?” 又变成了尊称。 秦见深发现,小姑娘对他一不如意,就喜欢拿年龄攻击人。 “你要做生意,免不了与这些打交道。” 还有些个人原因。 先前他并不确定两人这桩事,婚契迟迟未办,教她识字只会在这段朦胧未定的关系中加深两人羁绊。 如今归于稳定,识字自是必要的。 不过这些,就不需与小姑娘讲了。 明明很累,突然收到两个惊喜,苏梨还是高兴的睡不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好像做了个梦,又好像不是梦。 手心灼热的温度把苏梨从梦境拉回现实。 她头脑懵成一片,困意泛滥间,翻了个身,先去看聚宝盆。 意识飘忽间还在想。 大半夜的,怎么突然烫了。 苏梨困极,看到的景象也跟碎片一样,走马观花似梦非梦。 翌日苏梨揉着眼睛醒来,抱着被角思索。 昨夜她是不是好像梦见了什么? 想不起来了呢? 第82章 夫君会烧炭? 不对,是聚宝盆有示警!! 苏梨瞌睡虫瞬间跑光。 她去看聚宝盆,聚宝盆早已没了那泛着流光的景象,只剩张泛黄的纸。 示警只有一次? 苏梨拿出纸,不死心等了片刻,始终不见聚宝盆有反应,懊恼自己怎么睡得那样沉。 纸上是一纸生子药方,专治女子宫寒所致不孕之症。 苏梨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 聚宝盆究竟示警了什么? 她仔细回忆,片段慢慢回笼。 好像和秦冬雪的婚事有关。 牛家这桩亲最后还是定下了,只是执意要秦冬雪早日嫁过去,为此把彩礼又抬高了二两,还请来花轿和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给足秦家面子。 外人眼里看无比艳羡的派头,秦冬雪到了牛家才发觉不对。 她没有见到自己的夫君,只见到一尊牌位。 所谓的牛家二郎,竟早早在一个月前身亡了!! 这桩婚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 此时为时已晚,乔山村那么远,秦冬雪被扣在牛家,牛家不许她出门,天不应地不灵,还要将她与牛家二郎合葬!! 苏梨震惊地穿好衣裳和鞋溜出门,太阳都挂头顶上了。 “四婶!您醒啦!”秦春月把手里衣裳搭在晾衣绳上,“四叔说您这两天很累,让您多休息一会儿,不教打扰您,厨房留了饭,四婶现在吃吗我去热一下。” “不用,中午一起吃吧。”苏梨见院中人少,“你奶奶呢?” “三叔的药吃完了,奶奶去镇子抓药了。”秦春月轻轻扫平湿衣裳,犹豫问:“四婶,冬雪真要嫁到乔山村去吗?”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姐妹,她不想冬雪这么小嫁过去,乔山村那么远,以后来往也不方便。 多得是出嫁就失了音讯的姐妹。 她大姐嫁的那么近,不过隔了一个村子,一年都没见回来过一回。 “不会的。”苏梨想都不想。 那牛家不安好心,待她说了牛二郎的事,娘也不会亲眼看秦冬雪跳这个火坑。 西屋的房门从里面拉开,柴氏今儿换了件雪青细布裙子,身段窈窕,手还搭在门沿上,已然拖着尾音开口。 “也未必……”她想到昨日崔氏迫不及待攀上去的表情,像忍受很久看到希望的人,嗤笑一声,“十五两,牙行买个丫头才多少银子,也不看看冬雪值不值得这十五两。” 砰! 西屋一侧房间的门冷不丁打开,速度之快撞上墙发出声响。 秦秋烟看都没看她一眼,拎了墙角的野菜篮子,径自朝外走。 柴氏也不介意,施施然去了厨房。 秦春月这才跟苏梨嘀咕:“二婶这话,听着怪让人不舒服。” “她的意思应该是咱们同为农家姑娘,十五两的彩礼太高,娶个镇上姑娘绰绰有余,毫无前提下选了冬雪,或许另有所图。”苏梨耐心解释。 这份心是好的,只是表达方式让人难受。 “我看秋烟心里也怨着二婶呢。”秦春月试想了下,“说不定是二婶想多了,这桩婚事没什么问题?” 村里素来定亲都这样,牛家二郎长得不好看,最多婆母难伺候,秋烟和冬雪两个姑娘家,又没什么可算计的。 苏梨摇摇头。 放昨晚的她,也只是觉得不妥,谁会想到牛家那样损? 钻进厨房的柴氏又冒了出来。 “春月!木柴怎么少了这么多?” 她一边说一边去柴房拎柴,发现柴房也少了很多。 “四叔早上拎了两捆柴去菜园那边烧。”秦春月道。 “老四?”柴氏单手掐着腰看苏梨。 “夫君?”苏梨诧异。 那模样迷糊的,一看就不知情。 “他用那么多柴干什么?” 柴氏顾忌秦见深那身说不上来的迫人气势,只问了句。 “我也不知道。” 秦春月当时只看见了,哪敢问啊。 苏梨不用想都知道柴氏心里必定叫嚷。 这么多柴说烧就烧,砍柴不用人砍,还是不费功夫? “我去看看。”苏梨掉头往外走。 莫不是昨日夫君糊的那个东西,还要烧一烧才结实? 柴氏也绷着脸跟去了。 自打苏梨走后,老四上山都不怎么带野味回来了,江里的鱼篓破掉一个也没补,现在人找回来,还这么颓废。 她倒要看看人在干什么! 菜园这边萦绕着烧烟味儿,苏梨顺着风向走进去,找到老树阴影下坐在石头上的男人。 秦见深双腿敞着,腰板直立,膝上搭着条布巾,旁边平缓处放着装水的竹筒,手边有半筐木头,木头都被砍成小臂长短,有黄的,红的,还有棕的和竹子。 他一条胳膊散漫压在布巾上,一手拿着块木头看。 “夫君,你在烧什么?”苏梨小手扇了扇吹过来的烟。 浓烟扑面而来,柴氏嫌弃地站远些,只竖耳听着。 “烧炭。” 秦见深答了二字,手中木头扔进藤筐,抬手对苏梨招了招,把人拉进树荫下。 “炭?!!”苏梨睁大眼。 柴氏也是一惊。 老四会烧炭?? “夫君会烧炭?!” 苏梨杏眸里洋溢着喜悦,小脸上笑容如迎春花倏然绽放,整个人变得活泼起来。 秦见深突然笑了声。 “我会烧炭,你就这么高兴?” 苏梨小鸡啄米点点头。 “很高兴。木炭很值钱的,如果夫君会烧炭,就能赚很多银子!” 冬日寒冷,身上的麻衣根本不暖,很多人家闭门不出。 饶是如此,家中柳絮稻草填充的被褥也不足以保暖,只能依靠烧柴。 大家都会在秋日砍柴,存够一整个冬天烧的,亦或是拿去镇上卖,每到这个时候,木柴总是价钱上涨。 木炭是比木柴还要好的东西,不仅价格贵,还供不应求,富户最爱买。 第83章 牛家二郎早就死了?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你夫君第一次烧,不一定能烧出来。” 秦见深视线落到不远处的烧窑上,腔调平稳又调侃。 小姑娘眼中的崇拜并未消失,而是鼓励他。 “没事夫君,还有我呢,我可以卖凉糕赚钱给你买老参治病!” 不知为何,苏梨望着他这般不骄不躁,沉稳平静的神态,莫名相信他。 就算这次试烧不成功,也会有成功的那天。 柴氏听见老四会烧炭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泼了盆冷水。 要是木炭能轻而易举给人烧出来,那岂不是人人都会了? 外头卖的那些木炭,价钱哪还会这样居高不下? 净瞎折腾! 费这功夫还不如上山摘些菌子补贴家里,还浪费柴! 这些话她不敢直接跟老四说,心里想想还是成的。 懒得继续听,扭头走了。 苏梨提老参,秦见深早就想找机会跟她说说这个问题。 “自己赚的银子自己留好,老参不需你买。”语气不容置疑,“有这个闲,给自己买些漂亮的衣裳首饰。” 苏梨托着下巴。 她难道伤到夫君的自尊心了? 靠他自己,什么时候能攒够老参的钱,还要交公中。 苏梨还是觉得麻烦,不如她攒的快。 婚契也办了,日子渐渐平稳,现在她最大的心事,就是夫君那一身暗伤和娘留下的家书了。 秦见深半晌没听她应声,侧目发现小姑娘在发呆,屈指敲了她脑门一下,嗓音松泛许多。 “听到了吗?” 苏梨捂着脑袋点头。 秦见深见她不吭声又不看他,便知她没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去,不由无奈。 菜园这边动静如此大,不出半日,秦家都知道秦见深在烧炭。 秦老根特意从地里赶回来看他怎么烧的,又听不一定成功,心思又歇了回去。 他盯着那一地柴禾。 “老四……这也太废柴了……” 秦老根和柴氏同个思路,烧炭若是好烧,那不人人都会了? 若是不好烧,浪费这些柴禾还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折腾吗。 秦见深不为所动。 “等熄了火,我再上山一趟。” 那架势是不肯放弃。 秦老根想着木柴满山都是,又不花钱,老四愿意折腾就折腾吧,多失败几次自己就放弃了。 田桂兰是午饭之后回来的,手上拎了两串药。 一串王氏的安胎药,一串秦见海的药。 苏梨在正屋下给招财梳毛,橘黄的毛毛在阳光下金灿灿格外好看。 扔掉可惜,她就找了个盒子,全放进去存着。 “招财越长越漂亮了。”田桂兰瞅了眼。 招财是长毛,不见它在家吃,还越长越圆乎,跟村里那些猫天差地别,谁见不夸一句漂亮! “娘。”苏梨把木梳上的毛毛拿下来,合上木盒,“我有事跟您讲。” 田桂兰看她面色凝重,心里咯噔一声。 “等会儿,你先让我缓缓。” 苏梨:“……” 田桂兰搬了个凳子坐着,舒了几口气,才问:“什么事?” “我想做凉糕去府县卖。”苏梨先讲。 原来是这个。 田桂兰心脏现在还跳着。 她还以为阿梨又梦见什么。 “这个你自己做主就成,不影响家里的活儿你随便做。” 田桂兰倒是想给苏梨减轻些活计,只是家里这么多双眼看着,她不好明目张胆偏颇。 她应承了,苏梨却没走的意思,反而几分斟酌。 田桂兰那不祥的预感又回来了。 “娘,那牛家二郎……” “牛家二郎如何?你直说便是。”田桂兰严肃了神情。 “我做了个梦,梦见冬雪嫁到牛家,那牛家二郎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就没了。” 田桂兰一时没往那方面想,还在等她继续说。 “没了什么?” 莫非是没了命根子? 这确实不太成。 没了手脚都好,没了命根子姑娘嫁过去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如此一来,难怪彩礼如此高! “就是没了。”苏梨加重后两个字。 田桂兰一脸空白。 没了? 人没了?!! 她骇然一惊。 仿若不信,拉着苏梨的手肯定反问:“是人没了?!” “是,梦里冬雪嫁过去,拜堂的只有一尊牌位。”苏梨低低道。 田桂兰一拍大腿,愤声道:“我就说不太对劲!那牛家当真不做人!这种缺德事儿也敢找咱们家!” 她没控制住声儿,旁边窗户王氏探出脑袋。 “娘,您说谁不做人呢?说给我也听听。” 王氏就走了出来,乐呵呵一副八卦表情。 田桂兰没好气地瞪她。 “你出来干啥,不睡觉吗?” “娘,我这些日子天天睡,实在闷的难受,让我听听呗。” 王氏为养这胎人都吃胖了不少,家里人各自有事儿没空陪她聊天,她都快闲的长毛了。 这事儿早晚都得秦家知道,田桂兰也没管她,又把牛家骂了几遍。 “老三媳妇呢?” 她到处找人,想跟崔氏好好说道说道。 “您一去镇子,三弟妹也跟着出去了,此时还没回呢,好像就是去打听那牛家了。” 王氏也听得膛目结舌。 跟听话本似的,话本也没这么离谱呢。 “这样的事儿应该好打听,三弟妹若是知道,肯定就不会把冬雪嫁去牛家了,娘放宽心。” 王氏丝毫没安慰到田桂兰。 真打听出什么,那冬雪还能嫁到牛家去? 扯淡! 苏梨只看到聚宝盆中结果,不知其中过程。 她也猜三嫂没打听出什么。 不然就不会有聚宝盆示警了。 这番严肃的氛围,持续到傍晚前崔氏回来。 她步子轻巧,脸上还挂着笑,像是很久没这样高兴过了。 看正屋那田桂兰坐着,面色不太好,也没多想。 “娘。”崔氏打了招呼,想到白日打听的,忍不住念叨。 “那乔山村的牛家,我特意去打听了,确实像孙媒婆说的那样,是个家底儿殷实的人家,祖上出过个秀才,牛家大郎也在读书。” 田桂兰面无表情听着。 “还有呢?” “那牛家公婆人也是很好,就是牛二郎运气不太好,毁了容,小伙子人是不错的,也读过书。”崔氏把人夸了一遍。 “然后呢?”田桂兰追问。 “我看这门亲事还成。”崔氏见田桂兰脸色还是难看,语气也有了小心翼翼。 “还成?”田桂兰冷笑,“你搁哪儿打听来的?” “我就……去了趟府县,找了俩媒婆打听。” 一个媒婆可能说谎,两个总不能都骗人吧。 “我这也有打听来的消息,你要不要听听?”田桂兰沉下一口气。 “什么?”崔氏莫名。 “我听说那牛家二郎,早就死了。” 第85章 那凉糕简直绝了! 小姑娘来不及躲闪,偷窥的视线被他抓个正着,小脸浮上一层粉,那对小小的梨涡浅浅出现,让人想伸手摩挲,试探手感是不是像想的那般美好。 她垂着眉眼,细布素色里衣遮掩住清瘦的身躯,领口微松,发丝散在身后,慵懒羞怯的神态。 秦见深脑海中跳出四个字。 秀色可餐。 他喉咙轻轻滚动,沉下心思拎起门口的藤筐出去了。 思及是第一日,苏梨做的凉糕不多,三十个豆沙馅,三十个红糖馅,二十个鸭蛋黄的。 甜食价格高,豆沙与蛋黄定价六文一个,红糖要八文一个。 不多也好拿,她与崔氏到府县时小贩们刚开始摆。 苏梨挑了个阴凉地,搭起桌架。 清洗干净的竹篦子铺着油纸,油纸上摆一个个雪白可爱的糯米凉糕团子。 一篦子四十个凉糕,正正好两篦子。 做凉糕崔氏没帮上什么忙,这时就搬出板凳。 “阿梨,你去后头坐着,我来卖!” 苏梨没拒绝。 她也想看看崔氏卖凉糕成不成。 若是能压得住事儿,日后她在家里做,崔氏在府县卖,她做好就送来,不光上午能卖些,下午也能。 府县比起清水镇,手有余钱的人家多些。 一条路日日走,左右还是那些花样那些小贩没怎么变过。 今日多了个卖糯米凉糕的摊子,倒是引起不少人注意。 苏梨摊子旁边是个卖菜的大爷。 大爷笑呵呵地问:“小姑娘,卖的什么吃食?” “是糯米凉糕。”苏梨甜甜一笑,顺势推销,“豆沙和蛋黄馅六文一块,红糖的八文,大爷要不要来一块尝尝?” 那大爷竟格外好说话,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成啊,给我拿个豆沙的!” 苏梨一喜。 看这大爷一身粗衣卖菜,本以为不会花银钱买甜食的,想不到竟如此干脆。 她忙用木夹子夹了一个豆沙的,放在油纸里给大爷。 大爷三两口就吃完了。 末了还点评,“味道不错,很有嚼劲,这馅料很是特别,远香楼的糕饼都没有这种馅料。” 苏梨暗自吃惊。 府县果然人不可貌相。 看似穷苦的买菜大爷,连远香楼都吃过。 那铺子若非之前县令夫人赏过一回,她是决计舍不得买的。 她心中微动,“大爷,我这还有更特别的馅料,鸭蛋黄的您吃过吗?” “鸭蛋黄?”大爷不以为意。 蛋黄不都那种味儿,吃着噎人,也不是很稀奇。 “对,我这个鸭蛋黄是经过腌制的,咸口,吃起来沙绵还香。” 大爷被说的有点心动。 加之方才豆沙馅的确实不错,就又要了个鸭蛋黄的。 这回吃他就慎重许多。 鸭蛋黄虽然压碎没了泛红的油,那些油却融入进了馅料里,一口下去,满嘴咸香。 分外弹牙的糯米糕口感上佳。 大爷眼神霎时变了。 “这个鸭蛋黄的也好吃。” 他这个年纪,其实对于特别甜的食物已经不感兴趣了,反而是这鸭蛋黄,格外对他口味。 “这个鸭蛋黄的,你再给我包上四个,我带回去给老婆子吃。”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从钱袋数出铜板,乐颠颠地还塞给苏梨一大把小青菜。 “自家种的,新鲜着呢,别嫌弃。” 崔氏看的咋舌。 这一摊子小青菜卖的银钱,加起来估计也比不上他买凉糕花的铜板吧。 苏梨开张了,心情十分不错。 大爷就像打开了卖口,后面买凉糕的越来越多,很多买了一个尝过返回来加买的。 崔氏又打包又收钱,倒是也能忙的过来。 - 沈灵雀百无聊赖地走在街市上。 “这儿一点都不好玩,爹爹怎么调到这儿来了,还不如以前咱们呆的凤岭县,这边天还那么热。” 她手拿团扇遮住日头,烦躁的不行。 “小姐,您看前面有个摊子人好多,咱们不如过去瞧瞧?”丫鬟有心帮自家小姐转移下注意力。 “嗯?”沈灵雀眼神一扫。 还真是。 旁的摊子人都走走停停,这个摊子居然排起了队! “过去看看,卖什么的?” 主仆俩走到摊子跟前一看。 “是凉糕啊……”沈灵雀大失所望,“还以为是什么新鲜吃食。” 她对凉糕完全不感兴趣。 准确来说,这些闹市上的小吃食她都不怎么想吃。 上回就有个卖凉糕的,看着卖相挺好,结果吃起来难吃得很,还不干不净害她闹了一整日肚子,死去活来。 从那以后沈灵雀就痛改前非,再也不买闹市上的食物了。 “小姐,我瞧这些凉糕还挺可爱。”丫鬟琢磨。 “好看有用吗。”沈灵雀白了她一眼,“你忘了上回你家小姐吃凉糕受的什么罪了吗?” 说是这么说,她又往摊子看了眼。 雪白雪白,圆乎乎的。 确实很可爱。 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吃了凉糕后发出感叹和夸赞。 什么好吃,什么再来几个。 沈灵雀忍不住看了那人好几眼。 真这么好吃吗。 莫不是是托儿吧。 女孩子对可爱的东西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沈灵雀抿紧唇瓣,盯着那些凉糕半晌,猛然转身。 “走了,去别处看看。” 眼不见为净! 丫鬟颇为不舍。 “您真的不买几个尝尝吗?” 沈灵雀瞥她,对身边丫头向来大方。 “你想吃就自己去买,别扯我。” 丫鬟就等这句话呢。 “谢谢小姐!”她高高兴兴去了。 沈灵雀看她脚步欢快,烦躁地找了个阴凉地等。 去买就买吧。 那么漂亮的糯米凉糕她还从未见过……等买回来,也不是不能尝尝。 沈灵雀有点心动了。 丫鬟很快回来。 沈灵雀见她两手空空。 “你买的糯米凉糕呢?” 丫鬟茫然,“我吃了呀……” 沈灵雀:“……” “小姐您没吃真是太可惜了,那凉糕真的好好吃,豆沙馅我在远香楼都未曾吃过呢,还有蛋黄的,又沙又香简直绝了!” 第86章 有些东西,越买不到越是想要 “你全都吃了?”沈灵雀加重全都二字。 丫鬟回过味儿来,怯生生点头。 “算了,走吧。”沈灵雀摆摆手里的团扇,蹙眉压下心里想品尝的念头。 “要不……小姐想吃的话,奴婢再去为小姐买,这个豆沙馅真的好好吃,您肯定喜欢!” “本来都不想吃的,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尝尝吧。”沈灵雀迈出的脚步收回来,云淡风轻道了句。 “好嘞,小姐您等着。”丫鬟得了令,欢快去排队了。 沈灵雀对丫鬟形容的滋味好奇,心里有了期待。 豆沙是什么馅儿? 连远香楼都没有? 许是早膳用的不多,她想着想着,还真就饿了。 这时丫鬟又空着手回来了。 “小姐……那豆沙馅的凉糕,卖完了。”她苦着小脸。 “卖完了??”沈灵雀睁大眼,看看天色,“这还早着,这么快卖完,她们过完晌午卖什么?” 这街上小贩,谁不是早早备上足够的货,一坐一整天? “好似那老板第一回出来卖凉糕,做的少,奴婢瞧着总共才两篦子,鸭蛋黄馅也不错,奴婢去给小姐买来尝尝?”丫鬟试探问。 鸭蛋黄是咸的,小姐爱吃甜,当那豆沙馅更对胃口。 “快去。”沈灵雀胃口被吊起来,就有点放不下。 片刻过去,丫鬟唯唯诺诺回来。 “小姐,鸭蛋黄馅也没了……” “……”沈灵雀指着那些排队的人,“那他们在买什么?” “还剩红糖的。”丫鬟纠结道。 这宁安县原本县令萧正清是沈家姑爷,也就是小姐亲姑父。 他家老爷在凤岭县一呆十几年不见升迁机会,恰好姑爷高升去芜州做同知,便运作了下,把老爷调来宁安县,在自家人手底下总比外人手下要好。 沈家往上三代都经商,这一代从仕也不缺那点银两,身为县令千金的沈灵雀从小不缺红糖。 红糖那都是她吃腻了的。 就在几天前,沈灵雀看见晚膳后厨房给备的红糖蛋,还生气说再也不想看见红糖。 果真听说是红糖馅,沈灵雀迟疑了。 她眼瞧着买到凉糕的小孩一口吞掉一整个,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仿佛生怕有人跟他抢。 沈灵雀不信邪。 “红糖就红糖,你去买吧。”她指使丫鬟。 不料就是她这么一犹豫功夫,红糖馅凉糕也卖光了! 沈灵雀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像饥饿之人为摘山顶好吃的果子,已经爬到十分之九,最后十分之一刚摸到,那果树忽然被人给拔了! 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紧。 她眺望去,摆摊妇人已经在收东西了。 沈灵雀按捺下心思往回走。 卖都卖完了,算了。 可有些东西越买不到,越想尝尝。 她吃午饭看到雪白的大馒头,想到的是那小巧玲珑的凉糕。 吃晚饭桌上多了一道甜点,平日十分合胃口的点心今日吃着,也在想与凉糕比,哪个更好吃。 更郁闷的是,做梦都梦见了,还把她馋的要死要活。 一觉睡醒,饥肠辘辘,满脑子都是糯米凉糕。 二话不说,又去了街上。 - 昨日凉糕卖的还算不错,给了苏梨不少信心。 苏梨今日多做了两篦子。 摊子刚摆上,就赶来一对主仆。 前面这位姑娘,一身轻绸裁成的衣裙,鲜亮明媚,发上戴成套的流苏银簪,放眼整条街都是数一数二的。 就连她身后那位丫鬟,也是穿细布戴珠花,礼仪得体。 富人家的姑娘,从小养得好,身上也自带气势。 崔氏还没正儿八经见过富人家的姑娘,有些慌神。 “二位姑娘,是要……” “豆沙和鸭蛋黄的凉糕各来一个,给我家小姐尝尝。”阿星从钱袋数出铜板,熟络的模样一看便是昨日来过。 苏梨拿了裁好的油纸,包上两块递过去。 沈灵雀看油纸和木夹都还挺干净,才拿起一个豆沙的,慢悠悠咬了一小口。 入口软绵细腻弹牙,清爽与豆沙的甜蜜交缠,富有层次,那糯米表皮,嚼着格外带劲上瘾。 沈灵雀眼中有小星星在闪。 这个凉糕……还挺好吃的样子!! 苏梨见她们身后有客人来了,笑着轻声道:“二位姑娘品尝请到一旁,身后有客人在等。” 阿星回头看了眼,忙拉着沉浸凉糕的小姐往旁边躲了躲。 沈灵雀已经尝到第二个咸蛋黄味儿的。 咸香与豆沙吃起来截然相反,滋味儿也十分独特。 舌尖有颗粒感触,吃一个,满口留香! 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糯米凉糕! 沈灵雀心底发出土拨鼠尖叫。 苏梨这边给客人包好凉糕,一转头发现沈灵雀看宝藏一样双眼放光盯着自己。 “姑娘……吃着可是有所不妥?”她不确定。 “不妥?没有没有。”沈灵雀连忙摇头,指着那几篦子凉糕,“每种口味我再要十个。” 说完她顿了顿,“鸭蛋黄的,要二十个吧。” 咸口她爹和爷爷奶奶都爱吃。 这单不小,一下就要了四分之一的凉糕,算是开张两日,第一笔大单。 苏梨原以为这四篦子能撑到晌午,现在看来还是少了。 她利落地给油纸系上细麻绳,心里高兴。 卖吧卖吧,卖的越多越好! 崔氏也被沈灵雀大手笔惊了惊。 一下就是一篦子凉糕,府县富人比镇上多,这样的客人若是多来几位…… 沈灵雀带走凉糕,留下的不止银子,还有苏梨二人对未来的无限期盼。 又是晌午没过,糯米凉糕就卖光了! 苏梨收好钱袋,同崔氏搭牛车回秦家大院,一路上都在思忖给崔氏的酬劳。 “三嫂,这几日我先同你一起,待熟悉了,我想着买个骡车,日后你在府县卖,我在家做凉糕,做好便送来,能省去不少时间,晌午之后还能再卖一些。” “我觉着可行。”崔氏点点头。 凉糕这东西,夏日卖的最好,自然该抓紧时候卖,等到天凉冬日,那时便没人买了。 “酬劳的话,撇去成本,我给三嫂三成,三嫂以为如何?” 按照如今定价,每块凉糕能赚个一文,十分之三,按照这么个卖法,一月下来,绝对远超秦见湖在饭馆上工的工钱。 崔氏自是大喜。 “三成有些多了,我只用卖,两成就好。” 按照她想的,最多一成,阿梨竟愿分三成给她。 崔氏感激的同时又有些愧疚。 愧疚她看四房逐渐好起来,爹娘待阿梨那样喜爱时,冒出的嫉妒和不忿。 阿梨这样帮她,她日后也该好好回报才是! 第87章 怎么不把自个儿嫁过去? “三成就三成,三嫂也不容易,虽说是卖凉糕,一日下来忙个不停,两头奔波也疲累得很。”苏梨安抚道。 她们出去卖凉糕这两日,田桂兰就在家里哪儿也没去,等她们回来。 今日带去的凉糕多,估摸得晚些才回,谁知刚吃过饭的功夫,俩人就回来了。 田桂兰看竹篦子空空如也,微微吃惊。 “又全卖光了?” 那可是四篦子呢。 按照阿梨的定价,四篦子能卖一两多银子,扣除那精贵的红糖成本,能赚一百多文。 这要是多做点,一个月下来,不得好几两?? 田桂兰心头一下火热起来。 “是啊娘,阿梨做的凉糕可受欢迎,今儿刚到府县,就来个富人家的姑娘,直接买了一篦子那么多。” 崔氏平日不怎么爱说话,今儿也高兴,比划着说了许多。 田桂兰惊讶,“真的?” 她招呼两人进屋喝水。 “这样热的天,你们怎么不在府县吃了再回来,好歹等日头下去不那么热了。” “本来想着看能不能赶在晌午前到家,结果牛车绕了个村,没走以往的路,就远了些。”苏梨喝了口水,抿抿干燥起皮的唇瓣。 田桂兰就喊了秦秋烟,“去给你三婶四婶煮碗疙瘩汤,再窝俩蛋!” 秦秋烟应声去了。 “还是我去吧。”苏梨起身。 哪里好意思让小辈给自己煮东西吃。 她喝光杯子里的水,不顾田桂兰阻拦,去了厨房。 秦秋烟刚从橱子里拿出面和鸡蛋。 “秋烟,我来做吧。”苏梨把袖口卷了卷,露出手腕和小臂。 “那我帮四婶烧火。”秦秋烟精神似乎不太好,道了句就坐在灶前,用打火石打了半天才引燃火苗。 苏梨用竹舀子慢慢往面盆加水,忽听灶台那边问。 “四婶,您真的听说乔山村那个牛家二郎,是骗婚吗?” 秦秋烟声儿压得低,缠在噼里啪啦的火堆中,有些不清楚。 苏梨嗯了声,“对方确实是这么说的,牛家二郎早上个月便死了。”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给他找亲事?”秦秋烟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啊,有些老道爱宣扬这种事儿,什么若是未成亲便身亡的男丁,要给找个合适的女子结亲,不然会有怨气家宅不宁之类的。” 苏梨垂眼和着面疙瘩,“也许牛家就信了呢。” 灶头就不吱声了。 油和葱花下锅爆开,加进小青菜呲拉一声掩去了其他声响。 秦秋烟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来,“好像外面有人来了。” 苏梨忙着翻炒锅里,闻言随口问了句:“谁啊。” 秦秋烟不甚确定,“好像是那日来的孙媒婆。” 苏梨翻炒动作顿了顿,看差不多添进一瓢水,把面盆塞给秦秋烟。 “秋烟帮我看着锅,锅开以后下面疙瘩,我出去看看。” 厨房离大门近,她开门时正屋田桂兰和崔氏刚出来。 “秦老姐姐!”孙媒婆还扬声喊着,一股子喜气,“诶?你是那个谁,秦老三媳妇儿吧,我来找你娘,有喜事啊。” 苏梨还未开口,田桂兰蹬蹬蹬就跑了过来,一口呸在她脸上。 “喜事?你来我家还能有喜事?!” 孙媒婆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可把她给恶心坏了,胃里一股股往上涌。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当然是牛家那门亲啊,难道你们不想结了么?”她语气一下就不好了。 “那当然是不结了!这种腌臜事儿,你偏生找上我们家,是看我们秋烟好欺负吗?”田桂兰疾言厉色指着她一通骂,“好好的亲你不说,非要说牛家二郎,这不是毁人姑娘一辈子吗!” 孙媒婆听的眼皮子直跳。 难不成教秦家人知道了? 不太可能啊。 丰度县和宁安县距离那么远,乔山村又偏,路上全是石头不好走,没人领着光是找都得找个两三日。 况且那边牛家人都打点好了,必定守口如瓶。 她特意挑了个离得远的秦家,怎么还能教知道呢? 眼瞅着村里看热闹的围过来,孙媒婆也待不住了。 “这话你给我说清楚,我好端端的给你秦家说亲,怎么就成腌臜事儿了,反悔不想结了就直说,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什么意思?!” “脏水还用我泼?你本身就是个心黑的!”田桂兰火气还蹭蹭冒。 这也不仅仅是秋烟和冬雪的事儿。 要是人真嫁过去为时已晚,传出去免不了被人编排秦家为了十五两彩礼,把姑娘嫁给个死人。 对秦家声誉是很大的折损,说不准还会耽误在云州读书的老六,老六可是要考取功名的,名声容不得半分污蔑! “你说清楚,有本事你说清楚!”孙媒婆捋捋袖子,张牙舞爪就往上扑。 看戏的乡邻忙把人拉了回来。 “别打别打,有事儿好好说,动什么手啊。” 他们还没看够呢! 拦着再多看会儿! 孙媒婆就卖起了惨。 “大家评评理,我给秦家好端端说一门亲事,人家男方给出十五两的高价彩礼,他们还不满意,非要再高点儿,我只好腆着脸又去求了求,终于给说到十七两,结果他们又反悔,定然还是嫌少,三番五次,这让我怎么跟男方交代?” 她扭曲事实,添油加醋,不止田桂兰和崔氏,听的苏梨也蹭蹭冒火。 “这样高的彩礼!”藏在乡邻中的刘翠云就冒头出来,一脸震惊。 “是啊,自家姑娘不好好看看是什么样子,还要那么高彩礼钱,不也得有人要吗?”孙媒婆阴阳怪气。 刘翠云凝重对她做了个噤声手势,问她。 “这么高的彩礼,你也这么满意,怎么不把自个儿嫁过去?!” 第89章 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苏梨手不禁蜷缩在心口,问话都漏掉一拍。 她等了一会儿,面前的男人没出声,只望着她笑。 苏梨指尖攀上他衣角扯了扯,放软声音,“夫君,快说呀。” 她嗓音平日就细,软下来拖着尾音时像是有小钩子,钩子上还挂着羽毛,慢悠悠扫着心口最柔嫩的地方,耳尖粉红,羞涩垂下眼睫的模样也分外招人。 秦见深眸色沉了沉,唇瓣动了动,仿佛要说什么,最后又咽回去,选择回答小姑娘的问题。 “木炭,已经烧出来了。” 苏梨杏眼睁大,像招财圆溜溜的猫眸。 “真的?!”惊喜的语气一下飞起来。 秦见深默认。 苏梨才在想烧出木炭惊掉那些小看夫君之人的眼珠子,眨眼炭就烧了出来,怎能不惊喜。 既然木炭已经烧出来,夫君为什么方才不直接说? 直接说了,那些人定不会如此小看夫君了。 莫非……是要闷声发大财吗? 苏梨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一定是这样。 财不外露嘛。 苏梨心里的闷气一扫而空,甚至比开始更精神。 “那我们以后是要在家里烧炭了吗?”她想到那个跟猫窝差不多大的烧窑,有所不确定。 那个窑,是不是太小了点? “再试烧一窑,没问题就去山上挖窑。”秦见深三言两句交代清楚。 苏梨小尾巴跟着他敛了需要的物什,去烧这窑炭。 到菜园一看。 咦? 苏梨清楚记得糊这个窑时,最上面的小洞被自己封死了。 怎么又有了? 她隐约意识到这上面大概可能确实需要留下个小洞,只是自己不知给糊住了。 当时糊的还挺严实。 想帮忙反而帮了倒忙。 夫君怎么也不提醒她? 秦见深注意到小姑娘直勾勾盯着那小洞瞧,宽慰道:“这个洞确实需要堵上。” 苏梨抿唇,看他拿藤筐里的木头,便帮忙递过去。 “你若是说要留个洞,我肯定会留下的。” 明明就是他没提! 秦见深把木头放进窑里,封好窑,沉着地检查缝隙处,而后回头。 “去树下坐着。”他叮嘱苏梨。 燃烧的白烟腾空飘起,晕染了周围的色彩。 苏梨穿过白烟望着那个单膝蹲地的宽阔背影,他手持木棍,将火引好后,拿着扫帚将周围细致清扫干净。 以烧窑为中心,隔出空地,大抵为防止周围着火。 这份长远和心细就连苏梨也不一定想到。 火燃烧了很久,天快黑时就没了耐心,回去做饭,饭做好烧窑那边终于灭了火。 苏梨也见到秦见深所说小洞‘被糊上’的时候。 糊上小洞是为了阻断烧窑中的空气,防止木头继续燃烧成灰无法碳化。 “这样就好了吗?”她看着熄了火的烧窑,兴致勃勃,“什么时候可以打开?” “明日吧。”秦见深指尖扫了扫飞到身上的灰尘。 灰尘细小,根本扫不完,沾在暗黑粗布上格外明显。 “衣裳脏了,夫君去换一身再吃饭吧。”苏梨仰着小脸,有异样的期待。 秦见深眉目顿了顿,顺着她心意回屋换衣裳。 小姑娘没跟来,去了厨房。 秦见深回到屋子,抽手解着腰带,正想找外衣换,余光不期然落在床上整齐摆放的衣物上。 那是一整套细布衣裳。 素色里衣,天青短打。 按照他如今的年岁与眼光,其实更欣赏深沉的暗系色彩,亦或简约单调的白。 鲜艳明亮的色多有浮夸,反而衬得心性不定。 秦见深沉吟片刻,拿着衣裳先去冲澡,到正屋时就晚了些,旁人已经开始动筷。 苏梨悄咪咪关注门口。 那抹干净的天青一出现,她心中一亮,吃饭的动作逐渐慢下来。 “哟,老四换新衣裳了?”开口调侃的是秦见湖。 秦见深落座在他旁边,其他人都穿的暗沉,唯有他所在之处是干净亮眼的天青。 这一声引起所有人注目。 “阿梨这身衣裳做的不错。”田桂兰夸道。 秦见深身子养了许多时日,不瘦不胖刚刚好,是天生衣架子。 从前陈旧破败粗衣不显,如今换了细布新衣,人也显得更俊逸儒雅,多了风度翩翩的君子之感。 王氏夹着青菜,也笑道:“是呢,老四换了这身衣裳,一下年轻好几岁似的,和阿梨站在一起更登对儿了。” 田桂兰:“……” 这话不就在暗示原来老四太老不够相配? 柴氏用看傻子的目光瞅王氏一眼,闷头吃自己的,不忘给两个孩子夹菜。 崔氏缓和了下气氛,“这话不对,老四和阿梨本就登对儿,两人都是咱们秦家最俊最好看的。” 柴氏执着汤勺的手停住,红艳艳的蔻丹还在眼底下晃。 她挑剔地打量苏梨,又继续吃粥。 “老四,我听说你堂爷今儿知道你烧炭,劝了几句?”秦老根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问。 秦家根基庞大,虽有迁出杏花村的,但老一代念旧,大都抱有落叶归根想法留着守护祖宅和宗祠。 这位堂爷就是其中一位族亲。 秦见深轻轻颔首。 秦老根望着四儿子,沉默片刻也劝道:“要是实在琢磨不出来,那就算了,左右木炭也不是咱们这种人能随便烧出来的。” 都知道炭是烧出来的,可具体怎么烧,如何烧,从没人想过钻研。 这些能赚钱的手艺技术,可旺一族福延几代子孙,是炭商恨不得藏着吞进肚子不被任何人知晓的。 就老四那猫窝似的小烧窑,他看着够呛! 能琢磨出来,那得是招财冒青烟了。 苏梨筷子尖戳着碗里几粒米,只有耳朵竖着听,心里可着急了。 夫君烧出了炭,怎么还不提? 怎么还不提!!! 第90章 不就是点木炭 徐以然见苏梨一直戳碗里熬碎的米,不由问:“阿梨,锅里还有一点粥,你没吃够去盛上吧。” 田桂兰顺着话看到苏梨就剩个碗底,不分由说去了厨房,端回一小碗粥放在小姑娘面前。 “这碗也是阿梨的,不用对着那几粒米戳了。”她和蔼地打趣。 苏梨:“……娘,我已经饱了。” 她饭量本就小,以往只是熬糊糊粥,今日粥里加了碎米,带着一股米香,她就多吃了两口,现在吃不下了。 这话没人相信。 饱了? 饱了还能恋恋不舍盯着几粒米舍不得吃? 田桂兰都反思自己,难道是平日天天吃糊糊吃的? 秦老根那边终于等到秦见深回答。 “木炭烧出来了,我想上山挖个烧窑,正式烧木炭。” “恩,不烧就不烧了……”秦老根还沉浸在思绪里,下意识接话,察觉屋里一片寂静,慢慢反应过来。 “老四,你说什么?”他唇瓣哆嗦着,不敢置信。 “爹!四哥说木炭烧出来了!”秦见溪抢着回道。 这一声下来,如滴水入热油,整个正屋轰然炸开锅。 “老四真的??” “木炭呢?” “对对,木炭在哪我看看!!” “真烧出来了吗?” 秦见深出去提了一篮子进来,篮子底层是黑乎乎的木炭,数量不多,零碎散乱。 田桂兰那边的女人也一窝蜂围上来,用稀奇的眼神看那些炭。 秦老根拿起一块巴掌大的,用力掰断,不管从外表还是露出的黑色截面看,这都是已经成型的,完整的木炭。 他拿着木炭的手在发抖。 要是他们家会烧炭,会烧炭…… 巨大的喜意淹没了他,血气直往脑门上冲,身子一晃,就朝后倒去。 “爹!” 秦见溪离得最近,赶紧把人扶住。 “爹!您别这么激动啊,这这,不就是点木炭吗,您激动什么?”秦见湖也吓了一跳。 秦老根瞪他一眼。 什么叫‘不就是点木炭吗’? 这怎么能不激动? 这不是木炭,是秦家的未来啊!! 有了烧木炭的法子,何愁赚不到钱!何愁买不上老三老四的药!何愁为生计发愁?! 他缓过气儿来,那心脏还在耳边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脸上的笑更是掩都掩不住,手扶着秦见溪的胳膊,咧嘴露出一口牙,哈哈大笑。 “好啊,好啊!老四好样的!” “从今天开始,老四!你就专心烧炭!爹和你娘,不!我们全家全力支持你!” 明明没喝酒,秦老根却跟喝了酒一样上头,嗓门大得很,掷地有声。 “你们几个兄弟,谁有意见可以现在提!” 他等了半晌,没人有意见。 秦家又没分家。 木炭烧出来,是惠及全家的好事儿,这谁能有意见? 秦老根满意地点点头。 “老婆子,你看看家里还能拿出多少银子?” 田桂兰蹙眉,“不多。” 老头子真是高兴过头了,银子这种事儿哪能放明面儿上直接提。 秦老根也没在意她的‘不多’。 “老四,有用银子的地方,只管找你娘要!” “烧炭最需要的就是大量合适的木头,还有车子,其次是人力。”秦见深道。 秦老根想的简单,“木头满山都是,人家里也有,就难得不过就是车子,这个花银子多,运木头确实需要车,来往方便些,要不买头牛?” 田桂兰没他这么乐观。 虽说木头满山遍野都是,那不得有人砍吗? 家里这代男丁本就少,能干活的除去秦老根和老大老二老四老五,就剩一个秦秋泽。 老二老五镇上的活儿不能不干。 秦老根和老大秋泽日日下地,真要去烧炭,那地里咋整?加上祖田二十多亩呢! 要是花银钱收木头,也不见得能收着多少。 家家户户烧火不都得用木头,若到冬日,还要存着烧来取暖,能卖的不多。 不等秦见深对买牛提什么意见,田桂兰先道:“买牛跑的太慢,拉木头还是买骡子或驴,这样阿梨每日上府县卖凉糕也能用,老二老五去镇子也方便。” “对对,骡子好。”秦老根乐颠颠道。 “人怎么办,要不雇人?”田桂兰盘算了下,家里人手实在忙不开。 老大媳妇还怀着孕,老三媳妇和阿梨去卖凉糕。 偶尔捡个柴还成,也不能让妇人姑娘家日日干那些累活儿,不得累死? “地里我和秋泽多忙忙,让老大先去帮忙挖窑烧炭。”秦老根不想外人插手烧炭。 “先这么着,等稻子割了,腾出手就忙过来了,木头一面砍一面花银钱收着,我记得咱隔壁姚家那祖孙俩,小伙子就是樵夫,日日砍柴与其送去镇子,不如老婆子你明儿去问问,日后咱都买下来。” 聊到最后,人都散了,秦老根还精神抖擞拉着秦见深掏出偷偷藏的小酒,要和他一醉方休。 苏梨早早回到屋里数铜板。 昨日两篦子凉糕扣除成本,赚了八十文,今日四篦子翻了个倍,一百六十文。 按照她和崔氏想的,上午四篦子,下午二篦子,一日能赚个二百多文。 凉糕说到底就卖个夏日,秋日也有,冬日怕是就没人买了。 要抓机会多卖些。 怎么才能多卖呢。 第91章 让一只猫挑骡子?? 早晨,苏梨在厨房调凉糕馅。 “阿梨,今儿我与你们同去府县,买骡车。”田桂兰过来知会。 骡子和驴镇上没卖的,只能去府县买。 秦双双听见,“娘!我也想去!” “你去干什么?”田桂兰瞥她,不想带女儿。 这个去了,另一个不也得跟着? 俩人一个要绢花新布料,一个要吃零嘴儿,这一趟下来还了得? 她要是不给买,准要闹小脾气。 “娘,我都好久没去府县了,你带我去嘛,我也想看骡子!”秦双双拉着田桂兰手臂撒娇。 “不行,我还不知道你,你去了一溜烟跑没影,娘这老胳膊老腿儿,上哪儿找你去?”田桂兰坚决不肯。 出乎意料的,秦双双没赖着一定要跟,而是说:“不去也行,马上七夕节了,娘,我听说芜州城有庙会……” 田桂兰定定看她。 “原来在这等着我,芜州太远了,你想都别想。” “到时候咱们就有骡子啦,骡子快嘛!”秦双双见她娘油盐不进,有点着急了,“娘!你看四嫂往这看呢,四嫂指定也想去玩儿!” 苏梨:“???” 她都这么隐蔽了,还能被逮? 对上田桂兰的视线,苏梨杏眼飘忽,嗖地收回来捏凉糕。 “你四嫂想去芜州,那肯定不是想去玩,是想趁这机会多卖些凉糕,哪跟你一样,日日贪玩?” 苏梨醍醐灌顶。 对啊。 芜州那么大,七夕庙会人定然很多,那还有夜市,不但白日能卖,夜晚也能。 那一日是不是可以赚不少银子? 秦双双又求了好久,苏梨见田桂兰没松口,试探着帮了句。 “娘,庙会好玩吗?” 田桂兰叹了口气。 “既然你们一个个都想去,那就去吧。” 她一开口,简直顺利的不可思议。 秦双双也睁大眼。 她怎么感觉娘对四嫂这么偏爱呢。 她求半天都不肯,四嫂一句话就同意了? 不过好在目的已经达成,秦双双没有过多纠缠,美滋滋在心里计划到了芜州要去哪儿玩。 看时兴的绢花首饰,看漂亮衣裳布料,看新奇的小玩意儿。 哪怕买不起,也能一饱眼福! 牛车正好路过秦家大院,崔氏赶忙拦了牛车,抱着竹篦子往车上搬。 苏梨喊了田桂兰来,正要往牛车上坐。 田桂兰忽然拦住她。 “阿梨,招财呢?” 苏梨懵了下。 “招财?招财在屋里睡觉呢。” 出来时她看了眼,肥嘟嘟一只窝在窝里睡的可香。 她福至心灵明白了田桂兰的意思,“娘是想把招财带上?” “是这么没错,娘也没买过骡子,对这些牲畜不了解,要是带上招财,说不准它还能给挑挑选选?”田桂兰心里就在打鼓。 去年村里就有人买牛,明明买时瞧着精神得很,结果一回家就病倒了,可急死那家子人,大夫也请了药也喂了,愣是不见好。 大夫是给人治病的,见状也能琢磨出味儿来,告诉他们是买到病牛了。 再回去找那卖牛小贩,哪还有影子? 人早跑了! 一头牛可不贱呢,十多两直接打了水漂。 “娘说的是,我把招财提来。”苏梨应声,很快就把招财一窝端了过来。 漂亮橘毛金灿灿的,窝在青竹编织的小窝里打着小呼噜,感受到日光温暖,还翻了个身露出白白柔软的小肚皮晒太阳。 田桂兰乐不开支,抱着猫窝摸了一路。 招财这一路愣是没醒,等它迷迷瞪瞪睁眼,整只猫都在府县了。 苏梨看它四顾茫然,偷笑着挠挠小猫下巴。 “睡那么沉,现在傻了吧?” 被端走都不知道。 回答她的是一串喵喵喵。 早有前两日的客人在等,崔氏一眼认出人群中那个丫鬟装束的姑娘,昨日和她家小姐直接买了一篦子凉糕。 “要二十个豆沙的,二十个咸蛋黄的。”丫鬟十分干脆。 又是一篦子! 崔氏收了钱,小心把凉糕包上,“姑娘拿好。” 丫鬟很好说话,朝她笑了笑,“我只是个丫头,唤我阿星就好。” 崔氏谨慎道:“阿星姑娘。” 田桂兰膛目结舌,“一下要了这么多,家中人该很多。” “娘,这位就是昨日同她家小姐一起来买了一篦子凉糕那位。”苏梨小声解释。 田桂兰点点头。 能用上丫鬟,家中就算不是大富,小富总也有的。 “娘,阿梨,这儿我自己能忙过来,你们去买骡子吧。”崔氏没忘田桂兰来府县的正经目的。 买牲畜还是越早越好,放晚些怕健壮的都给别人买走了。 田桂兰也这么想,就与苏梨抱着招财去了街上卖牲畜的地儿。 卖牲畜这边人少,空气中弥漫着属于牲畜的气味儿,不那么好闻。 这些在村里都是闻惯了的。 但是招财闻不惯。 乍一到这它就在苏梨怀里直起身子,一副要炸毛的架势。 苏梨安抚了好久。 田桂兰挨个问过卖骡子的,价钱有高有低,骡子公母大小老弱都有,七八头呢。 她被这些骡子晃花了眼,左看右看。 每个都有好的地方,也每个都有不好的地儿。 这这这,咋挑呢? 良久后,田桂兰出声。 “阿梨啊……” 苏梨见她满脸纠结,忙摆摆手。 “娘,这个我也不会挑。” 别的她还能帮上忙,但是牲畜这些,她一个小姑娘也没研究过。 有贩子瞧见二人,跑过来搭话,推销自己的骡子,夸头夸精神夸长得高,说的天上有地上无。 田桂兰渐渐被他说动了,手摸上骡子,顺了顺毛。 “这皮毛瞧着油光水滑,是养的很好。” 那贩子得意洋洋。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从一大户人家手里收来的,从前吃的草料都是上等草料,还有专人伺候它,隔几日便洗一回,日日梳毛,瞧这皮毛多亮!” 说着拿手拍了拍骡子身体。 “娘。”苏梨拉回田桂兰,悄咪咪说:“这骡子不行。” 田桂兰看她一眼,“娘当然知道不行,就是去摸一把。” 这种大户人家出来的骡子,哪是能跟他们受苦受累拉车的命,伺候这样精贵,真买回去顿顿吃孬的,肯定没两日就倒了。 苏梨见她有成算,松了口气,摸着怀里软乎乎的猫。 “要不……”她迟疑开口。 田桂兰叹息道:“还是让招财挑吧。” 和苏梨想到一块儿去了! 苏梨笑起来,小梨涡浅浅的,附在招财尖耳旁边:“好招财,你看看这些骡子,你喜欢哪只,我给你买回去陪玩,好不好?” 说罢把小猫放在地上。 招财迈着猫步,仿若大官出巡,那叫个优雅霸气,长毛炸开,跟小狮子似的。 “欸?这猫真俊!” 先前苏梨抱着,还没人瞅清她怀里是个啥。 现在一落地,所有人都看过来了。 不过欣赏归欣赏。 这婆媳俩是干啥呢? 不是来买骡子吗? 把这猫放下,还走来走去左看右看,总不能是让猫儿挑骡子吧? 主动过来问的贩子奇怪,也问出来了。 “你们放这猫下来,是干啥呢?” 田桂兰答的极为随意:“挑骡子呢!” 啥? 还真让猫挑骡子? 这不闹呢! 第92章 骡车后头追了个小尾巴 “这猫长得是好看,或许能抓个老鼠,买骡子这种事怎么能让它挑?” 有人摇摇头,觉得过于儿戏,更多则是兴味盎然地盯着那小小一只,还有的蹲下咪咪唤着,希望选中自己的骡子。 招财哒哒哒在一头一头骡子中间转,煞有其事地嗅嗅闻闻,还挺认真。 苏梨紧张地跟着,每当它停下,她也会审视面前的骡子。 一圈走过,招财绕了回来,停在倒数第三头骡子跟前,坐下不动了。 这是头母骡子,浑身干巴巴瘦的能看清肋骨,放眼一群骡子中,属它个头最小最瘦。 骡子身后拉着车架,车架是旧的,边边角角全是风吹雨打痕迹,车身完整。 主人是个老伯,脸上满满沟壑皱纹,皮肤是常年劳作的黑黄,头顶草帽斜坐石头上,手里一条柳枝闲散甩着。 苏梨和田桂兰定睛看完,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娘……我感觉……”她重新抱起招财,不那么确定的语气彰显此时的踌躇,“要不不要招财选了。” 这头骡子,再不懂行,也能看出不合适。 田桂兰瞧着那骡子,一时没吱声。 反倒招财喵喵叫起来,像是在反驳苏梨的话,毛毛又有炸起来的架势。 如果它会说话,肯定要生气。 一会儿让猫选一会儿不让,逗猫呢? “这头骡子,怎么卖?”田桂兰问那老伯。 老伯搁下柳条,略浑浊的眼神看她们一眼。 “连带车架,十七两。” “有些贵了。”苏梨看那骡子,左右不如健壮的好,价钱却抵得上健壮骡子,怎么想都不划算。 田桂兰慎重又挣扎。 十七两,是秦家一半的积蓄。 万万不能赔在一头骡子上。 招财的喵喵声唤醒她。 她揪紧衣裳,想到招财三番五次带来的好运气。 万一这骡子有什么特别呢! “老伯,价钱还能再便宜些吗?”苏梨攀谈。 “我这骡子刚成年没多久,正是好时候,家里没那么多草料喂给它瘦了些,回头你们多喂喂就养回来了,一点儿不碍事,这个价儿值得。”老伯摆摆手。 他半分不肯松口。 “娘,我们看看其他的吧。”苏梨心觉不妥。 真要买这骡子,不就跟赌运气一样? 换做她自己,倒是能下决心买了,娘背后还有一大家子,怕是不会这么轻信。 令苏梨意外的是,田桂兰拉住她,目光坚定,“就要这个。” 苏梨愕然。 生怕自己后悔似的,田桂兰给了银子,两人牵着骡子就走了。 她们去的久,崔氏已经把凉糕全卖完,在原地等,面上挂着喜色。 “阿梨,又有个贵人买了半篦子,我觉着凉糕还能多做些。” 看到后头的骡车,她愣了下。 “骡子买回来了?怎的你和娘都不太高兴?”崔氏摸不着头脑。 “我和娘不知如何挑选骡子,就让招财挑了一头,但是这头骡子有点瘦,不那么健壮。” 自从买完,娘都一路没说话了。 “啊?”崔氏细细看了看,“是瘦了些,多喂点草应该就好了。” 凉糕卖的好,她现在看什么都好,别说一头瘦骡子,就是一坨粪,都能看出金子! 她这么想,不代表秦家其他人也这么想。 柴氏抱着盆洗完的衣裳回来,见一头瘦骡子拖车停在自家门口,笑容就消失了。 她冲进正屋。 “娘!门口那骡子是谁家的?” 田桂兰刚坐下歇脚,闻言说了句:“咱家刚买的。” 柴氏咬牙,“花了多少两?” “十七两。” 柴氏就炸了。 “娘!您怎么挑了那么一头瘦骡子?这个价钱,分明可以买个更高大健硕的公骡子!” 这不是赔本买卖吗? “招财看这头好。” 一句话,把柴氏噎了个半死。 “那您起码回家问问啊,同大伙儿商量商量,招财它一只猫,会捉鱼会找吃的,那都是天性,这挑骡子能一样嘛,它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骡子长啥样!” 柴氏突突突一顿输出,成功让田桂兰黑了脸。 “买已经买了,我看招财和阿梨一样有福气,不同寻常,指不定这骡子也有奇遇呢!”她梗着脖子呛声。 柴氏听了还真犹豫起来。 凡和苏梨沾边儿,好福气都是站苏梨的。 她一犹豫,田桂兰就不耐烦地打发。 “我瞧那骡子虽瘦了些不也挺好的,有空在这吵吵,还不如去割草喂骡子!” 柴氏还真去了。 她是不信邪。 对着那骡子转了又转,摸了又摸,怎么看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母骡子。 莫非…… 柴氏弯腰,掌心覆上母骡的肚子,感受半天,没摸出四五六,还找了个平日聊的好的妇人。 “我家买了一头母骡子,你帮我瞅眼,是不是怀崽了?” 那妇人就一脸‘你异想天开’的样子。 “骡子怎么会怀崽?” 柴氏不可思议,“骡子为什么不会怀崽?” “这我哪里知道,反正我听说家里养骡子的,没有一个怀崽的。”妇人沉思,“好像是骡子和马呀驴呀不一样,天生就不会怀崽子。” 柴氏如遭雷劈。 妇人顺着她想的,去摸了摸母骡肚子。 “没怀崽子,别想了,真要怀了人家哪还会卖,肯定在家好好供着。” 柴氏强颜欢笑把人送走。 往后几日,这母骡半分动静都没,该拉车拉车,该送人送人,用着还成,秦家旁人也没什么意见,给骡子盖了茅草棚,让它有个栖身之所。 只是每每柴氏想到这瘦骡子花了十七两,就格外心梗,择野菜时忍不住同王氏挑刺儿。 “看来招财这回也不灵了,它挑了这么一头骡子,又瘦又小,还不如买个身强体壮的公骡。” “娘!”秦秋宝手里拿着一块凉糕,含糊不清说:“四婶新做了芝麻馅凉糕,吃起来可香了!” 刚埋汰了人家养的猫,儿子就吃上人家做的凉糕,让柴氏面上有些挂不住。 “吃吃吃,就知道吃,是我中午做的饭你没吃饱吗?!”她轻声呵斥。 秦秋宝嚼着凉糕,吃的喷香,想都不想反驳:“娘做的饭,哪有四婶凉糕好吃。” 柴氏气不打一处来。 不怪她这么想,就连苏梨也以为招财这小福猫的名号要翻车了。 她端出两篦子刚出炉的凉糕。 这是过完晌午要送到府县给崔氏卖的。 秦见深正好想去府县看看炭商手中的炭,便赶着骡车与她一起。 回来时谁也没注意,骡车后头坠了个小尾巴。 第93章 招来一匹黑驴 “阿梨,那头驴是不是跟着咱的?”崔氏指着不远处那毛驴,语气疑惑。 苏梨望过去,还真有个驴子。 那驴浑身漆黑,是头高大健壮的年青公驴,几乎没有一丝杂毛,只有四个蹄子是白的,和招财那四爪踏雪很像。 黑驴旁边没人,孤零零独自走在路边,耳朵竖起长长的,看上去疲惫,眼神光竟格外亮。 “不知道啊,是谁家跑出来的吗?”苏梨小脸迷茫。 路过两个岔路,黑驴也不偏不倚,就追着他们的骡车,渐渐苏梨也觉得,这驴子尾随他们。 秦见深在赶车未回头看。 苏梨拉住他衣裳,“夫君,有头黑驴跟着咱们。” “诶,跑了跑了,那驴跑了!”崔氏连声喊。 秦见深停下骡车回头,黑驴早就跑没了影子。 “方才那会子功夫,一头钻树林子去了。”崔氏纳罕道,“我看不太像家养的驴。” 可是野驴? 怎么可能? 真有野驴,早给人逮了。 三人没把这事儿放心上,直到傍晚苏梨带着割回来的青草给骡子添进食槽。 茅草棚里突然冒出两个脑袋。 一骡一驴。 黝黑凌乱的皮毛,神采奕奕的黑眼珠,不是白日见的黑驴是啥? 苏梨一呆。 这毛驴,真是冲着他们家来的? 田桂兰沉着一张老脸踏进厨房,闷头烧火。 崔氏一扭头见到吓了一跳。 “娘,您怎么跑来烧上火了,这里我和以然忙就成,您去屋里等吧。” 田桂兰没理会,自顾自烧着火。 因为买了那头骡子,她这几日耳根就没清净过,老二家的实在不消停! “不用管我,你们做你们的。” 招财从门口探出小脑袋,喵了一声,试探着伸爪子进来。 田桂兰才露出笑,朝它招手,待猫猫走过来,一把抱住,来回撸了个畅快。 “招财真好。”她说不上来,就是摸着柔软的毛毛,郁气都散去许多。 “娘!”苏梨跑来厨房,“茅草棚多了一头驴!” 田桂兰一怔。 “你说啥?” 驴? 什么驴? 家里可没买驴啊。 “我刚刚去喂骡子,发现茅草棚多了一头黑驴。”苏梨转头看崔氏,“三嫂,就是咱们回来路上,跟着咱们骡车那头黑驴!” 崔氏惊大眼珠子。 “那是野驴?还是别人家的?” “不清楚,我看它皮毛凌乱,蹄子也没修理过的痕迹,应该是野生驴。”苏梨猜测。 田桂兰再也坐不住了,对着招财狠狠亲一口,才大手一挥。 “走,去看看!” 秦老根早回来了,和柴氏一样,得知多了头驴,震惊讶异,跟着去瞧。 田桂兰站在茅草棚里,对骡子的一腔喜爱之情简直要溢出来。 “招财招财,我就知道跟着招财来准没错!这可是买一送一啊!”她笑的嘴都合不拢。 买骡子招来一头公驴,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大好事儿! 就这么落在秦家头上了。 哈哈哈哈。 秦老根也喜得不行,“赶明儿我和秋泽不下地了,先给招财搭个小房子,把它供起来!” 田桂兰投去赞赏的目光,显然很支持。 一家人唯独柴氏久久难以回神。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前几日啥事儿没有,这驴要来,它前几日怎么不来?”她哑声嘀咕。 这几日就属老二媳妇蹦跶的厉害。 田桂兰轻飘飘瞥她,“人家驴子跑的再快,那也得歇歇不是?总要给它赶路时间吧?” 柴氏:“……” 这理由,她居然无法反驳。 秦家近日好事连连,让人振奋。 吃过饭苏梨捧着碗去刷,徐以然随她一路。 “这段日子都没见你出门,怎么总在屋子里?”苏梨从缸里舀了一舀水,浇在盆中。 “我在给那些木雕涂色。”徐以然冷清的眉眼略有愁绪,“那些个木雕太多了,又不是同一种,就废了些功夫。” “只涂色,也不见你拿出去卖?” 苏梨手过了凉水,掌心温度有所降低,再拿出来时,发觉越来越烫。 她不留痕迹攥起手,遮住锦鲤印记。 “本来想去,可是娘说家里姑娘们亲事不太顺利,七夕打算带着大家伙儿去芜州看庙会,拜一拜菩萨,那时人肯定多,就留到那日再卖吧。” 徐以然说着抬头,见苏梨面有斟酌,笑问:“阿梨你有事直说便是。” “我想在那日卖凉糕,芜州贵人多,也许要凉糕也多,我思索普通油纸不够用,徐伯父和五弟都是木匠,想请他们打一些木盒或者竹盒,我花钱买。”苏梨温声腼腆说。 “没问题,一会儿我跟他说,都是小事儿。” 碗刷完回屋,苏梨才看聚宝盆。 朦胧的山和云散去。 她看见了秦见溪。 秦见溪喝醉酒,同另一个女子躺在一张床上,背景是客栈。 突然门被撞开,冲进来两人。 一人是他岳父徐伯父,一人是徐家养子,也是徐以然的养兄。 这番动作惊醒床上熟睡的秦见溪。 徐伯父却受不了这种刺激,捂着心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依照苏梨对秦见溪的了解,他不是个会酒后乱性的人,只是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何事。 如今天色已晚,只能明日再提醒他。 秦见深推门而入,见苏梨低头沉思,不知想什么,连他进来都没发觉。 他在书案前落座,点上油灯,苏梨才回神。 “这么晚了,夫君还要忙?” 这几日秦见深总要写写画画,她看不懂,只知是和烧炭有关的。 “阿梨,我和大哥可能要上山住几日。”秦见深缓缓开口。 苏梨支着下巴的手慢慢放下,心头略有失落。 “夫君忙烧炭,来回是不方便。” 毕竟那炭烧起来,总要有人守着盯着,连续不断。 她还要做凉糕,不能跟着一起去。 秦见深拿出一本写好的帖子。 “我为你准备了一本字帖,在家不要忘记临摹。” 第94章 我都写完,有奖励吗? 苏梨默默收回自己的失落。 读书这种事情就很奇怪。 不识字的时候心里想学,当真开始学了,有人时刻盯着面对密密麻麻的书本与大字,就只剩忧愁。 她日日那么忙,夫君不在家,偷个懒也没什么吧。 仿佛看透小姑娘的心思,男人又淡淡加了句。 “我回来前,至少写二十页,不认识的字留出来,待我回来教你。” 二十页!! 苏梨咬唇,磨磨蹭蹭靠到秦见深跟前,杏眼忽闪忽闪,神色有难以察觉的期待。 “夫君,要不我同你一起上山吧,你们在山上多有不便,只能带干粮吃,我去了可以为你们做饭。” 男人身着天青短打,那种压抑严肃气势都被浅色渲染,极浅的笑容晕出英俊儒雅的味道。 仍是深不可测,神态却平易近人起来。 “凉糕不卖了?生意不做了?”他声音如岁月沉淀的古井,抚平苏梨心中波澜,又有调笑命令之意,“跟我上山,也要写二十张。” 苏梨:“……” 夫君有时候格外严厉。 那双洞彻人心的眼睛堪比读心术,把她解剖的一清二楚。 呜呜呜。 秦见深见她蔫头耷脑,大掌抚上小姑娘柔软顺滑的乌发。 也许因为年幼鲜少得到来自长辈的包容与肯定,这样充满宠溺的动作让苏梨格外喜欢。 情不自禁希望那只手能多停留一会儿。 “我都写完,有奖励吗?” 苏梨忽然想到那个温柔缱绻的亲吻,捏着衣角的手指紧了紧。 “这个问题,等你写完再讲。” 秦见深没给她确切答案,等同暗示,奖励是可以有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初七前。” 要回秦家大院随时可回,只是按照他的预算,炭窑已经挖好,烧一窑木炭需连续不断烧三日,火不能灭,加上碳化时间,差不多要五日左右。 木头目前只有一千斤,能出多少木炭尚且未知。 这一窑成功,秦家就要收大量木柴。 苏梨听到初七,本要问那日他要不要一同去芜州庙会卖凉糕。 思及秦见深山上忙碌,必定疲累休息不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还是让他在家休养吧。 说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谁不想和喜欢的人一同过七夕节呢。 秦见深做事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说上山几日,第二日大早就与秦见江去了。 苏梨送走他转头去了五房。 徐以然拿着小刷子涂木雕,看她来了忙道:“阿梨,你说的盒子我跟见溪提了,他说没问题,今晚就把样品给你带回来。” “五弟人呢?” 苏梨环顾一周,本是要找人,最后目光被徐以然手里的小猫吸引。 那小猫蜷缩成一团睡觉,憨厚可爱,颜色涂成橙黄,没有招财身上那种条纹,也比普通原木色好看许多。 “爹找他去正屋了。” 徐以然捧着小猫,清泠泠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可见对小猫也很满意。 秦见溪还要去镇上,没让苏梨等太久。 看见苏梨,还以为她是找徐以然的,拿好东西打过招呼就要离开。 “等下五弟。”苏梨将人唤住。 “小四嫂有事找我?”秦见溪挠挠头,不解问。 “昨晚忘了讲,我那些木盒,数量不少,要一百个,可能要麻烦你赶一赶,这几日你就不要喝酒了。”苏梨认真说。 秦见溪一脸迷茫,“这盒子,和我喝酒有什么关系?” 徐以然反应很快。 “阿梨说不让你喝酒,那你就不要喝酒了,这段时间都不要碰酒!” 基于苏梨的运气,她是无条件相信阿梨的。 秦见溪只好应声,“其实我平时也很少喝酒。” 他酒量差,木匠又不用应酬,身边还时时刻刻有个岳父盯着,哪有功夫喝酒? 他琢磨小四嫂一定多虑了。 万万没想到,晌午吃饭,大舅哥徐以光拎来两壶酒,要和他品鉴。 秦见溪心中吃惊。 这也太巧了。 于是警惕起来。 徐以光虽是徐家养子,秦见溪平日却隐隐总觉这人不喜自己,只是没有证据,碍于岳父大人夹在中间,装作不知。 如今要与自己品鉴酒水,是有点古怪。 他将计就计,偷偷把酒倒到旁边的花盆里,几杯之后,便装醉昏睡。 料想徐以光该不会继续灌他酒了。 哪知这人是没灌他酒,而是把他扶起来,扔进了客栈的床上??? 房间里幽香阵阵,还有个女子候着,一看就不是正儿八经的地儿。 徐以光把他扔下就走了,临走前叮嘱女子好好伺候。 秦见溪听女子乖顺答应,房门闭合后,才爬起来逼着女子交代清楚。 女子受了惊,嘤嘤哭诉自己是被迫的。 徐以光要诬陷他逛青楼吃花酒,败坏他在岳父大人心中形象,眼下已经去请岳父大人了。 岳父大人本就身体不好,要是受这么大刺激,那还了得? 事不宜迟,秦见溪赶紧跑了。 - 凉糕如今已有红糖,咸蛋黄,红豆沙,黑芝麻四种馅,除了蛋黄都是甜口。 苏梨想多做几种馅料。 若她是客人,尝过一种馅料觉得好吃,定还会尝第二种。 如果有许多种馅,就可能卖出更多凉糕。 于是她比照凉糕方子上写的,又做出了枣泥和蜂蜜花生馅,找来徐以然秦依依试吃。 徐以然伸手欲拿,手下的凉糕嗖消失了。 她侧目看秦依依一眼,又去拿第二个。 嗖! 第二个也消失了。 徐以然:“……” 她冷着脸,去拿第三个。 这回秦依依没她快,终于抢到了。 蜂蜜花生馅。 既有蜂蜜的甜,又有花生的香,一口下去,馅几乎要流出来。 “这个蜂蜜花生的好吃。”她舔着唇瓣,赞不绝口。 秦依依摇摇头,“明明枣泥的更好吃。” 她从来不知道红枣还能这样做。 徐以然不跟她计较。 “甜度还可以吗?”苏梨怕自己掌握不好。 秦依依猛点头。 徐以然品着那丝花生味道,“蜂蜜可以少放些,放多会遮住花生的香。” 苏梨若有所思。 “那就少放些。” 市面上蜂蜜是比红糖还要贵的东西,她只有那一陶罐,打算只卖七夕节一天,作为一种限定产品。 砰! 秦见溪风尘仆仆出现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拎着两个盒子,一木一竹。 第95章 七夕前,他还未回 “见溪,怎么这样着急?”徐以然见他满头大汗,掏出帕子为他擦。 秦见溪心有余悸,拉住她腕子。 “然然,我有事跟你说。” 他把带回来的盒子放灶台上,“小四嫂,这两种盒子,你看想要哪种?” 两种盒子相差不大,有可以拎的提手,比食盒略小一些,却更显精致。 木盒是原木色,竹盒则是淡淡的翠色。 苏梨不假思索,“用竹盒吧。” 天这样炎热,青色竹盒配上凉糕更显清爽凉意。 秦见溪答应后,拉着徐以然就走了。 苏梨心知大抵聚宝盆示警又应验了,也没好奇。 厨房只剩她和不住嘴吃的秦依依。 秦依依饱餐一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空盘子。 “四嫂,你做的凉糕太好吃了,我又吃了这么多……”让她好愧疚。 吃掉的这些,能卖不少铜板呢。 “你喜欢吃四嫂做的食物,四嫂也很高兴。” 这么多人喜欢自己,让苏梨很温暖。 秦依依还是愧疚。 “四嫂要去庙会卖凉糕,我帮你一起卖吧!”她灵光一闪。 “恩?”这方面苏梨确实还没协商好。 那日人多,她与崔氏俩人怕是忙不开,也考虑过秦双双和秦依依,可以拿铜板交换她们帮忙。 双双依依玩性大,至今她还犹豫着。 “就这样决定了,我帮四嫂卖凉糕,娘那边我去说!”秦依依兴冲冲撂下这句,扭头跑了。 不知是不是秦依依去提,晚饭田桂兰就说了这事儿。 “阿梨要去庙会卖凉糕,除了依依,还有没有想去帮忙的?” “奶,我去吧。”秦春月主动道。 “不成,你娘双身子,你不能去,好好在家照顾你娘。”田桂兰驳回。 “娘,我没问题的,家里又不是只有我自己,还有春芝春梅和爹。”王氏立马说。 秦家男人对逛庙会兴趣不大,只有秦见溪打算跟着。 “大老爷们懂什么,另两个丫头也小,还是春月留下,能做个饭。” 田桂兰不同意,秦春月也没法子。 秦双双抱着饭碗纠结许久,没吱声。 给四嫂帮忙要一整日,她还想在庙会多玩玩。 “奶,我去帮忙。”向来不爱说话的秦秋烟开口。 柴氏暗道,傻丫头,好不容易去趟庙会,不好好玩乐,去帮忙有什么好处?人赚钱又不给你花。 于是去给苏梨帮忙的人选暂定秦依依和秦秋烟。 秦见深不在的几日,苏梨以为自己会很想念,事实上日日忙碌,根本不给她想的机会。 等她真有思念的意头,已经是初六。 夫君说初七前回,今日便是最后一日。 明日田桂兰会带着她们前往芜州。 苏梨卖凉糕要在芜州住一日,初八回来,如果秦见深今日没回,两人会完整错过七夕节。 她心不在焉地往灶膛塞了把细柴。 “四嫂,你要的竹盒全带回来了。”秦见溪在外头喊了声。 苏梨出去看,骡车上整整齐齐码着一百个竹盒,底下还铺着粗布,怕给弄脏了。 “多少钱,我给你拿。” 秦见溪忙拦住她。 “不用不用四嫂,你不用给钱,上回你提醒我不要喝酒可帮了我大忙,这些竹盒当我送你的,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要不是四嫂,他准进了徐以光的套儿,现在什么情形都不知。 “那怎么成,不值几个钱也是钱。”苏梨故作不知醉酒的事。 秦见溪为难着,徐以然冲过来,把苏梨掏出的银子刷地送了回去。 “阿梨。”她不想掩饰什么,凝重道:“你帮了我们徐家大忙,别说一百个盒子,就是一千个你想要,也不收钱给你。” “是……很大的忙吗?”苏梨动作一顿,还真没细想聚宝盆的画面。 她以为徐伯父倒地是受到刺激一时昏厥。 “我爹在我五岁时收养了个男孩,我养兄徐以光,后来又收见溪做学徒,见溪悟性不错做事也认真,我俩成亲后,养兄大概有了危机感,想要设计见溪,我爹素来身体不好容易心绞痛,若不是你一句不要喝酒,徐家怕是要翻天了。” 虽然现在和翻天也差不了多少。 她同秦见溪回徐家阐明此事,徐以光已经被爹爹赶出家门。 好在爹娘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受到打击,精神不佳。 苏梨瞠目结舌。 聚宝盆一闪而过的画面,内幕竟如此复杂。 “总之,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盒子而已,你尽管拿去用,不够再提。”徐以然慎重说。 苏梨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能先收下那些竹盒。 待细细检查过,要带的东西全备齐,又去收晾晒的衣裳。 苏梨把衣裳敛了搭在胳膊上。 “阿梨,咱们明日去了再动手做凉糕,这成吗?”崔氏忐忑不安走过来,扯下一条晒干的布巾,“客栈能把厨房借给咱们用?要不咱还是做了再带过去?” “若不同意就给点银子租用,问题不大,毕竟路远,我怕做了带过去,晚上就有味儿了。” 凉糕不禁放,还是吃新鲜的好。 苏梨面色淡定,给了崔氏不少信心。 她又想起远在山上的兄弟二人。 “也不知道老四和大哥那边怎么样,算算日子,第一窑炭应当烧的差不多了罢。” 苏梨抿嘴摇头,闷闷道:“不知道。” 她叠好衣裳放进箱笼,才窝在床上看空无一人的书案。 苏梨等啊等啊。 从晌午等到太阳落山,也没等来那个人。 不死心守到半夜,油灯未灭,自己先睡着了。 半夜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苏梨睡的不安稳,拧着小眉头抱被角翻身,嘴里呓语。 “招财,别捣乱了,快睡觉。” 那动静就消失了。 鸡鸣声起。 苏梨睁开眼。 朦胧的视线中率先进入眼帘的是桌上一束盛开的鲜花。 鲜花插在竹筒里,朝四周散开绽放,清纯好看的茶白,飘出淡淡清香,饱满又令人心神一震,显得屋子都美丽起来。 她撑起身子,眼底有细微的光渐渐发亮。 第96章 七夕 穿好衣裳来到院子,果真看见秦见深坐在屋檐下同秦老根讲话。 长腿曲着,衣裳换回浆洗发灰的粗布,神态不似以往那般严肃,眉目间充斥慵懒与随意。 男人侧着的目光转来,苏梨捕捉到他神色间淡淡的疲态。 他朝自己招手。 苏梨粉唇抿成一条线,抬脚走过去。 近了更能看到他眼中熬出未退的血丝,虽浅淡,却真真实实存在着。 想来这几日在山上的生活并不如意。 秦老根还在讲:“刚好今儿你家这丫头要去芜州卖凉糕,你就把这一车炭带去,卖卖看。” 秦见深将小姑娘拉到身边坐下。 大掌粗糙掌心却温暖,没立刻松开,而是轻柔无意识地摩挲着,踏实又安定。 苏梨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细细密密触感,像羽毛做的小刷子,刷呀刷不容忽视。 耳边秦老根还在絮叨,秦见深偶尔搭话应声,更多是沉默。 苏梨有些痒,就把手缩回来。 秦见深回头望她一眼,眼底含笑,并未说什么。 家里的黑驴经过几日悉心喂养与引导,也能顺利套车上路。 临走前秦见深拿出个素纱绑住的小药包,递给苏梨。 “这是什么?”苏梨低头看手心小小一个圆球,半透的纱质掩不住里面的干草状物,用绳结随便绑住。 凑近能闻到醒脑的清凉香味,细辩有薄荷味道。 “驱蚊虫的药,带在身上。”秦见深不容置疑。 他这么一提,苏梨就想起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天热多蚊虫,明明外面蚊虫很多,他们屋子里却很少有,先前未曾注意,现在想来实在奇怪,也许是夫君悄悄在角落藏了驱赶蚊虫的药包? 她乖乖把药包放进怀里。 苏梨今日穿了鹅黄褙子,内里是天青衣裙,都是十分鲜亮灵动的颜色,发上整齐梳着发髻,斜插一支飞蝶银簪。 两朵小小的绢花衬在飞蝶之下,瞧上去就像飞蝶因花而停。 她胆子不大,身上有种羞怯柔软的气质,很容易激起男人保护欲。 秦见深低眼凝视她,喉结滚了几滚,拿起一旁的幕篱,遮住那双明亮清澈的杏眼。 芜州庙会会从早持续到深夜,但除了苏梨几个要卖凉糕的,秦家其他人不能留这么晚,这边客栈价钱高,她们要赶傍晚前回家。 秦见深选好地方,开了两间客房,又格外拿钱租了一日厨房用。 他跟着来,田桂兰放心不少。 “我本还担心她们四个都是女子,你跟着就好了,晚上多注意些。”她对着四儿子沉稳的脸庞交代许久。 柴氏带着两个孩子和徐氏都来了。 徐氏来卖木雕有秦见溪陪着。 田桂兰要和柴氏双双去庙里拜拜菩萨。 希望菩萨保佑,让秦家姑娘们顺利定个好亲事。 凉糕摊子就摆在客栈旁边,来往方便。 崔氏和秦依依把桌架摆上,铺好粗布与坑坑洼洼的桌面隔开,显得更干净上心。 苏梨和秦秋烟则钻进厨房,迅速烧火做凉糕。 只有一日,她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就卖二十篦子吧。 蒸汽升上来,一个个同样大小的凉糕在掌心成形,半透明的糕体看上去就分外有食欲。 苏梨渐渐陷入专心做凉糕的状态,很快蒸出一篦子豆沙馅的,让秦秋烟拿出去卖。 一篦子四十个。 秦秋烟一时没回。 苏梨也没在意,第二篦子红糖的刚蒸上,秦秋烟匆匆跑回来。 “四婶!方才那一篦子凉糕一出去,便被两人包圆了!” 苏梨一惊。 “这么快?”手上做凉糕的速度也快了些。 “是来了两位结伴的书生,每人买了半篦子,说要带回书院跟同窗一起吃。”秦秋烟也很意外。 这次是碰巧,下一篦子可能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苏梨也这样以为。 谁料秦秋烟搬着一篦子红糖凉糕出去,眨眼又被抢光了。 做的根本不够卖的! “四婶!三婶打听了下,芜州这条街附近,根本没有卖凉糕的,咱们是第一家!加上今日人人来庙会游玩,看见凉糕就想买了尝尝,所以来问的客人格外多。” 秦秋烟语气振奋,虽然她只是个帮忙的,但大家都是一家人,四婶攒够钱给四叔买参治病,四叔好了家里也会很高兴。 苏梨面上不显,心有急色。 外面那些人可都是铜板啊,变成鸭子飞走,她一想心都在痛。 “秋烟,我教你填馅做凉糕,咱们一起做。” 苏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秦秋烟一愣,受宠若惊,“我,我可以学吗?” 苏梨凉糕做的好吃,放谁家都要藏着掖着,所以秦家任何人都没主动问过。 “有什么不可以的。”苏梨招呼她走近看,“不过就是一种食物,和做饭一样的。” 自己日日做,也不是特别复杂,其实多看几遍就会了。 凉糕最重要的,还是中间的馅料。 不同馅料出来的味道也不同。 秦秋烟人不笨,很快就学会了。 两人一起做,锅上蒸笼越堆越高。 这条街来了个买凉糕的,味道极其不错,很快风一样传遍。 凉糕送出去一篦子便空一篦子,供不应求。 直到天色渐暗,突然出现断层。 苏梨带着一篦子咸蛋黄凉糕出去时,发现之前送出来的三篦子没有卖出多少。 周围人依然很多,摊前却少了。 秦见深手中拿着木夹子,为最后一个客人装好凉糕,在油纸上打结。 动作不紧不慢,极其养眼。 “阿梨,咱们旁边来了个买糕饼的。”崔氏忧心道,“这买糕饼的仿佛是老摊子了,一摆出来就拉走咱们不少客人,很多都是它家老客。” 苏梨顺着她说的看过去。 那糕饼摊子确实火爆,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满满,把整个摊子遮挡严严实实,一丝缝儿都没有。 “四嫂!”秦依依从人堆里挤出来,拎着一包糕饼。 “我让依依去买的,看这家这么火,尝尝和咱们凉糕哪个好吃。”崔氏道。 秦依依打开油纸包,里面就是很普通的糕饼,外表都一样。 她拿起一个咬了口,眉毛当即皱起来。 “不好吃,没有四嫂做的凉糕好吃!”她点评的毫不拖泥带水,随即纳闷,“这两边价钱明明差不多,怎的这些人偏生都去买糕饼?” 苏梨也拿起一块尝了尝。 味道确实很普通,甜味儿低,也没有那么香,不如远香楼的糕饼,也比不上她的凉糕。 第97章 甜食竞争 “快快,糕饼摊子终于出来了!” “这家糕饼可是街上最便宜的,晚些就卖没了!” “旁边还有家凉糕,听说好吃也新奇,不如咱们去买凉糕尝尝?” “两家价钱差不多,还是买糕饼吧,那凉糕咱们又不知道好不好吃,糕饼可是吃过的,我还想买一盒送给琪琪,今儿七夕呢!” …… 偶有对话传进苏梨耳中。 苏梨看向秦见深,面色犹豫。 “夫君,要不咱们分出一些凉糕切开,给大家免费品尝?就像先前卖咸鸭蛋那样?” 秦见深没提任何意见,只望小姑娘自己思考随机应变。 闻言颔首,“可以试一试。” 苏梨就返回厨房,端回一盘子切好的豆沙馅凉糕。 旁边卖糕饼的一对夫妇手忙脚乱装着糕饼。 “你看,我就说你总胡思乱想吧,咱家糕饼价钱低,味儿也好吃,虽然比不上远香楼那些糕点铺子,那也是老名号了,这条街谁没听说过,就你瞎操心,还怕那卖凉糕的抢了生意?” 男人看着周围一拨一拨涌来的客人,压低嗓音跟妻子得意洋洋地说。 “不能掉以轻心,咱们刚来时你看见了,好多人排队买那家凉糕呢!”妻子谨慎道。 “咱们一出来,这不全来买糕饼了吗,说明他家凉糕还是没有咱们糕饼好吃!”男人轻嗤。 妻子忙里偷闲看了眼凉糕摊子,悄悄松了口气。 他们这次为七夕节准备的糕饼也不少,要真有旁的甜食抢了风头,那可要卖不完了。 这念头刚落下,凉糕摊子就响起喊声。 “好吃的凉糕!豆沙馅红糖馅不收钱,随便尝!” “咸蛋黄馅!蜂蜜馅!枣泥馅!” “不收钱随便尝!!” 不收钱! 还能随便尝! 免费的东西在哪都能迅速吸引目光。 尤其中间还有红糖馅! 这东西向来贵,要是不收钱可以尝,谁不想试试呢? “老板,不收钱真的能吃吗?”当即有人从糕饼摊子转头去买凉糕。 “真的!不过每人只能尝一种!”崔氏连忙端出苏梨准备的小盘子。 小盘子特意切开许多凉糕,一个分四半,馅料都从中间流了出来,瞧着就可口凉爽,让人口齿生津。 那人尝过后眼神微变,指着自己尝过的红糖馅。 “这个给我来一包!” 崔氏笑着答应,麻利地包上一包给他。 有一就有二。 凉糕味道并不差,先前去了糕饼摊子的客人此时返回来尝过凉糕,竟有些后悔。 “要是早点尝到就好了!” “这凉糕味道真是不错啊!” “可惜已经买过糕饼了!” 都是甜食,本就不便宜,哪有余钱再买凉糕? 只能唉声叹气遗憾,望着凉糕摊子欲言又止。 推出不收钱品尝后,凉糕摊子生意以肉眼可见速度好起来。 后面几篦子凉糕眨眼一售而空。 糕饼夫妇面色就有点难看了。 两家挨得如此近。 客人买甜食很少会同时买两种。 这种敌对竞争,就看谁家好吃谁就能赢。 男人不信邪,让妻子看着摊子,自己去尝凉糕。 崔氏认出他来也没阻止,知道对方不会买,只神色淡淡盯着他看,生怕他多拿一块似的。 男人吃了凉糕,刷地面色大变,不停歇地溜了回去。 秦依依低声对崔氏说:“你看他刚才那表情,一下就变了,会不会搞什么鬼?” 崔氏完全没经历过‘搞鬼’这种事儿,目光触及后头的秦见深,微微定心。 “没事儿,有你四哥在呢。” 有个男人镇场子,总归底气足。 糕饼摊子的男人回去跟妻子商量片刻,也扬声喊起来。 “好吃的糕饼!好吃的糕饼!买五块送一块了!” “买五送一!买十送二!只限今日!” “大家快来看看,不要错过!” 秦依依手刷地捏紧了。 “三嫂你看!我就说他要搞鬼!” 崔氏拧紧眉心思索,“这也算不上搞鬼,都是做生意,最多是生意竞争吧。” 谁都想多卖些,她们也不例外。 糕饼买五送一的风头一放出来,刚刚拉回买凉糕的客人不由神色纠结。 平心而论,这边凉糕确实好吃。 可是,糕饼买五送一呢。 错过今儿就没了! 凉糕一小块,一两口的功夫,糕饼能吃三四口。 这样一想,还是糕饼更划算。 秦依依眼睁睁看着等凉糕出炉的客人又返回糕饼摊子买糕饼去了。 她心有愁绪,扭头问秦见深。 “四哥,你也在这看半天热闹了,不如帮我们想个法子,怎么才能让客人回来?” 秦见深旁边摆着几筐子木炭。 他没刻意去卖,一整日都注意着凉糕摊子。 秦依依求助他,他也不为所动,只道:“去找你四嫂问问。” 她嘟囔道:“本来看四哥你的头脑还挺聪明,想不到这种时候,还是要靠四嫂,四嫂忙着做凉糕都挺累了。” 嘟囔着就去客栈厨房了。 苏梨也在面临一个问题。 买了半日凉糕,如今夜市刚开始,糯米粉先不够用了。 碰巧秦依依进来,她洗了手拿出银子,“依依,我看旁边就有家米粮铺,你去帮我买点糯米粉回来。” 秦依依接了银子,没立刻走,反而道:“四嫂旁边那糕饼摊子又搞了什么买五送一,把咱们客人拉回去了。” 她嗓音不满,“那些人也是,一个个只来吃咱们凉糕,吃完再去买糕饼,哪有这样的!” 苏梨陷入沉思。 “我知道了,你先去买糯米粉吧。” 那糕饼摊子,看样是要和她打擂台? 她在原地站了半晌,出去看情况。 邀请客人品尝的小盘子空空如也,有人来问崔氏只道:“凉糕在做。” 丝毫没有把盘子填满的意思。 在她家尝了凉糕再去隔壁买糕饼? 门都没有! 第98章 我去把他们摊子砸了! “阿梨,咱们……” 崔氏盯着络绎不绝的糕饼摊子,想问要不咱们也降价? 又觉苏梨是有成算的,不需要她提醒,就耐心等着。 苏梨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把成本最低的豆沙馅单独拎出来做赠品。 “咱们也可以送,不过只送豆沙馅,买十送二,豆沙馅料备的足,尽量多卖这种。” 最多她会更忙一些,赚还是赚的。 “成!”崔氏一口答应。 苏梨这才腾出眼睛看墙边靠着的男人。 她沉思吩咐时这人就在旁边听着,脚边几筐木炭动都未动过。 苏梨小脸迟疑,“夫君,你这些炭……”是卖不动吗? 不应该啊,木炭不管放在哪都是很受欢迎的东西。 “有几个问的,压价,我没同意,再等等看。”秦见深见她脸颊沾了雪白的糯米粉,平添几分俏皮与可爱。 掌心微痒,探出去轻轻把那块糯米粉擦掉了。 苏梨没有多问,手指了指客栈里,笑道:“那我进去了。” 秦秋烟又蒸好几篦子豆沙馅的。 “四婶,外面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苏梨没把糕饼摊子放在心上。 糖不是什么便宜东西,按照糕饼的甜度,再往下降价赚的就更少了,在她看是极不合适的。 很可能忙碌一整日一个铜板都赚不到。 还不如保持现状,看客人买哪一家。 糕饼摊子听着旁边也响起买十送二的声音,男人咬牙切齿。 “定然是学咱们的!”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再降降?”妻子看着剩下一多半的糕饼。 “再降有些不合适了。”男人没松口,捋了捋袖子,见越来越多客人往那边走,狠声道:“我去把她们摊子掀了!” 还没迈出去就被妻子拉住了。 “你等会儿,她们那也有男人守着,你不一定占便宜。” 那男人又高又俊,从摊子摆出来到现在都没走,一看就是和凉糕摊子一伙儿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被妻子看轻,男人脸上挂了怒意,直冲冲走到凉糕摊子跟前。 崔氏手忙脚乱包着凉糕,对方站到跟前才察觉来者不善。 客人们敏锐嗅到风雨欲来气息,纷纷退避三舍,围在外面看热闹。 “你要买什么?”崔氏只好问。 “不买,我们在这条街买了好几年糕饼,你们突然来,抢了我们不少生意,识相的赶紧收了走人!” 男人语气威胁。 不说别的,这凉糕卖的,他着实眼红。 明明七夕大好日子,他糕饼可以卖更多,如今都被这凉糕摊子破坏掉了。 崔氏头一回遇上这般威胁找茬的,不由慌神。 “我们正正经经做生意,你们做的糕饼不好吃,客人不愿买,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男人脸色有一瞬间扭曲。 “我们糕饼明明很好吃,是你们非要降价和我抢客人,你要是不收,别怪我砸了你摊子!”他说着四处寻找,还真让他蹲下摸起一块砖头。 生意做不过别人就要砸摊子。 这是什么恶霸想法? 崔氏一张脸绷的铁青,但也没退缩。 后面静望的秦见深终于动了。 当他走到前面来,对方才发觉,这个一直靠在后面静观的男人竟如此高,比自己还要高了一头! 跟秦见深站在一起,气势就矮了半分,还需要仰望才能看清他的脸! 更别提对方环绕周身不怒自威的架势,明明眼睛只淡淡看着自己,却无端震慑人心,让人压力倍增。 秦见深未开口,男人先结巴起来。 “你你你……” 崔氏:“……” 还以为多大胆子就来砸摊子,原来这么小。 她瞬间心情复杂,看男人的眼神都怜悯起来。 都是可怜人,为了赚钱没胆子还硬要砸摊。 秦依依拎着一袋糯米粉回来,身后还跟着徐以然。 “发生什么了?这男的是不是找事?我就知道!”秦依依好奇的眼眸铮亮。 “以然怎么来了?”崔氏看徐以然两手空空,微微惊讶,“木雕都卖完了?” 徐以然难得脸上带了笑,“都卖完了,娘那边拜完菩萨,见溪赶骡车带她们回家了,我想阿梨这边肯定忙,就来帮忙。” 没想到一来就碰见人找茬。 崔氏自从开始和苏梨卖凉糕,见的人多了,话也比从前多起来。 “喏,一对夫妻在旁边卖糕饼,糕饼我和依依阿梨都尝了,没有咱家好吃,他们为抢客人价也降了,还是抢不过咱们,就出歪点子要来砸摊子。” 轻松的语气完全没压力。 秦依依挠挠头,“我觉得两人往那一站,四哥才像那个要砸摊的。” 四哥战场出来那身气势,哪里是普通百姓能比的? 这不找虐? “什么砸摊?”苏梨冷不丁从三人身后探出脑袋看。 “阿梨?” “四嫂!” 三人转过身来。 苏梨把新鲜出炉的凉糕摆上,一抬头正好对上赶来砸摊男人的目光。 也不知秦见深同他说了什么,他惊慌失措地跑了,身后有狼追似的。 苏梨迷茫。 “夫君?”她扬起头看迎面不疾不徐走来的秦见深,费解问:“外面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小事。”秦见深随口道。 “对对对,小事。”崔氏也跟着说。 这种一上来不战而败的人,确实不算大事。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糕饼摊子那头又传来叫卖声。 “新鲜好吃的糕饼!买五送二!买十送四!快来尝尝啊!” “买五送二啦!” 崔氏目瞪口呆。 “阿梨,这……” 苏梨秀气眉毛逐渐拧起。 “以然,你去厨房帮秋烟打个下手,我在外面看一会儿。” 这卖糕饼的摊子,是要赔本也跟她杠上? 买五送二,买十送四。 就快买一送一了。 凉糕不能继续降价。 她定的价钱本就指冲销量,再低就不赚钱了。 苏梨小脸苦恼,眼睛一直瞧那糕饼摊子。 糕饼摊子的男人忽然也望过来,朝她得意洋洋露出个笑,好似为自己赢回客人骄傲。 苏梨莫名其妙。 秦依依就在她耳根吐槽。 “这都要赔本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苏梨深有同感。 她收回视线,落在面前诸多晶莹漂亮的凉糕团子上。 现在该怎么办? 第99章 那可是同知大人的夫人 没等苏梨想出什么好办法,熙熙攘攘的百姓从中间散开。 熟悉欢快的嗓音扬起,“我方才在街头听说有个卖凉糕的做的十分好吃,还真是你们呀!” 来人正是时常关顾苏梨生意的现县令千金沈灵雀。 芜州七夕节有庙会,她这样爱凑热闹的姑娘当然不会错过了。 她是跟着姑姑和几位夫人一同来的。 “姑姑!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特别特别好吃的凉糕,保准你吃了准喜欢!”沈灵雀指着凉糕摊子,嗓音雀跃。 苏梨一瞧。 这就巧了。 沈灵雀的姑姑,正是幼年在府县迷路,派人送她回家,前不久又买了那条红鲤的夫人。 虽不知原本县令大人升到何种官阶,想来应是不错的。 萧夫人也认出了苏梨,微微诧异。 “是你啊。” 苏梨恭顺颔首,很随意地推了一波自家凉糕。 萧夫人还没吱声,沈灵雀先忍不住了。 “好像又多了些新口味?” 她几乎日日吃,没人比她更了解凉糕口味就那三种。 “没错,今日多做了三种馅料,芝麻馅,枣泥馅和蜂蜜花生馅,味道都很不错。”苏梨轻轻介绍着,小巧精致的眉眼柔顺下来,娴静又温柔。 “蜂蜜?!”沈灵雀惊呼,“老板这有蜂蜜?” “恩,不多,只有一小罐。”苏梨伸手指比划了下,“所以蜂蜜花生凉糕只有今日卖,卖完就没有了,可以给你尝一尝这三种。” 她不吝啬给老顾客特殊福利,拿了切好的凉糕,让沈灵雀随便尝。 这可是大客户。 沈灵雀先尝了蜂蜜花生的,霎时整个人都亮了,一双眼睛有小星星在闪。 “这个蜂蜜花生的很好吃!” 又尝了另外两种。 “芝麻和枣泥也很好吃!” 也许因为蜂蜜珍贵稀少,她格外喜欢蜂蜜花生的,还把品尝的小盘子递给姑姑萧夫人。 “姑姑你也尝尝,真的超级好吃!” 萧夫人对沈灵雀向来宠溺,当真就尝了尝。 这一尝大感惊异。 凉糕表皮是柔软劲道的,嚼着格外有嚼劲,就算不填任何馅料也是很好吃的,同那些一吃就粘牙,或者浆糊一样软趴趴的凉糕不同。 当然最令人惊艳的还是中间的馅料。 花生和蜂蜜融入在一起,没有单独加糖所以不会甜的腻人,既有花生的香,又有蜂蜜的甘甜,细细嚼还能感受到磨碎的花生颗粒。 观外表也极为好看。 小小软软白白一团。 看了就想捏一捏。 “是很好吃。”萧夫人赞道。 自己喜爱的食物得到赞赏,沈灵雀十分高兴,身后仿佛有尾巴摇啊摇,又让萧夫人尝其他馅的。 豆沙和咸蛋黄首当其冲。 萧夫人吃了,把小盘子递给旁边其他几位夫君同僚的夫人尝。 自是得到一番赞扬。 沈灵雀摸上自己钱袋。 “老板,每样来五个吧。”这样自己宵夜就有了。 她爹娘没跟着来,要不还能多买点。 每样五个,比不得以往一下要一篦子的时候。 崔氏心里有点小落差,也没表现在脸上,动作依旧麻溜。 倒是萧夫人嗔怪地瞪沈灵雀一眼,“你这要的,每样五个,你自己是够吃了,姑姑和你姑父难道不吃吗?” 沈灵雀愕然。 “姑父也吃甜食?” 她记得姑父是不吃的,姑姑为了保持身材,吃的也少,尤其不吃宵夜呢。 “甜食是不吃,不过这个咸蛋黄的,不算甜食,我尝着味道不错,不但你姑父能吃,老爷子他们也能吃。” 萧夫人琢磨着,染着精致蔻丹的手点了点几样凉糕。 “这些每样都来二十个。” 苏梨笑着应下,没看出特别高兴,心里的激动只有她自己知道。 果然最开心的时候还是遇见大顾客。 一共六种馅,每样二十个,就是三篦子呢! 萧夫人和沈灵雀买过了,剩下几位夫人才出声。 “豆沙馅和蜂蜜花生的还有吗,我也要每样来十个。” 苏梨算着厨房的差不多好了,忙着答应下来。 “都有都有,厨房还在做。” 眼前几位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我要咸蛋黄的二十个,带回去给夫君和爹吃。” “我喜欢芝麻和蜂蜜花生的,一样要十个。” “豆沙的来三十个!” 崔氏那叫个干劲十足。 和旁的买三两个尝尝不一样,这些可是一篦子一篦子卖的! 眨眼就空了许多篦子,方才因糕饼摊子抢客人积累下的凉糕,现在全卖掉了,连新出炉的都没了。 崔氏乐的嘴都合不拢。 她数了数,这几位夫人一下买了将近十篦子凉糕呢! 比她平日在府县一日卖的还要多。 苏梨不管多少,这几位夫人的凉糕都用竹盒装,有拎手拎着也好看,恭恭敬敬把人送走了。 夫人们走后,立马就有百姓围上来,看着空空如也的篦子,掏出铜板。 “我要凉糕!凉糕还有吗?!” “我也要!” 突然之间打开阀门般,把崔氏和秦依依吓了一跳。 “怎么忽然都来了?” “凉糕还在做,需要稍等片刻。”苏梨不慌不忙地安抚百姓们。 最前面几个好声好气地搭话。 “老板认识萧夫人啊?” “萧夫人是哪一位夫人?”苏梨耐心打听。 “就是最前面,带着侄女逛街的萧夫人,那可是咱们芜州同知大人的夫人!” “她都说好吃的凉糕,那我也得尝尝!” “还有旁边几位夫人,都是官夫人呢!” “我早看这凉糕好吃了……” “是啊鸭蛋黄尤其不错……” 从众人纷杂糟乱的话语中,苏梨得知了萧夫人如今身份。 同知? 她不了解这是几品官,不妨碍她为萧夫人高兴。 这边和气洋洋,客人几乎挤爆摊位,另一头糕饼夫妇面如死灰。 “要是早知道她们认识同知大人的夫人,我肯定不会去找麻烦的!”男人肠子都悔青了,心在瑟瑟发抖。 “要不咱们换个地儿卖吧。”他跟妻子建议,“反正这边也没客人来了。” 自从以萧夫人为首的一众夫人去买凉糕,大家都去凑热闹,如今是半个买糕饼的都没了。 “不行,万一他们记得刚才你去找事,告诉同知夫人,让咱们在这条街做不下去生意怎么办?得想个法子!” 第100章 别把夫君压坏了 “能有什么法子?” 妻子灵光一动,捡了两包糕饼,拎着去凉糕摊子。 苏梨还未走,她将两包糕饼递过去,歉意道:“刚才我丈夫给诸位添麻烦了,这两包糕饼给诸位赔罪,希望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也不等苏梨回话,放下糕饼就走了。 再一看糕饼摊子,已经收拾东西打算去别处卖了。 “许是方才几位夫人过来,吓着他们了。”苏梨掂了掂糕饼。 两包都沉甸甸的,她估算一包有个十几块。 “带回去让娘他们尝尝。”她随手把糕饼收起来。 糕饼摊子走后,买凉糕的客人越来越多,多到苏梨都忘了手下捏的是今日第几篦子糕。 蜂蜜陶罐和咸蛋黄率先空了。 随后枣子和芝麻也用完了。 只剩豆沙与红糖苦苦支撑,最后宣布告罄。 苏梨难掩心中激动,手头剩的一点糯米粉被她卷了卷收起来。 “阿梨,我们不做了吗?” 徐以然才从外面进来。 以往这个时间他们可能早早吃过饭躺下休息了,可芜州不同,这边的夜市会持续到亥时。 加上今儿庙会,外头人还多着。 “食材没了,米粮铺子也早就关门,今儿就到这吧。”苏梨已经十分满足。 她数出两串铜钱给秦秋烟和秦依依,一串三十多文的样子,让她们自己拿着去逛。 两人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四婶/四嫂还会给自己工钱。 秦依依推拒两回,又被苏梨塞了回来。 “你们陪我在这忙了一日,总不能白忙,庙会新鲜玩意儿不少,你俩拿着铜板去玩玩,想买什么就买点。” 推不过苏梨,两人只好应下来,脸颊红扑扑的,显然高兴坏了。 崔氏不放心两个姑娘逛街,喊着徐以然一起去,留给苏梨和秦见深单独相处时间。 “夫君,外面好热闹,我听说湖边还有灯可以看呢。” 苏梨杏眼晶亮,藏了无数小星星,暗示意味很浓。 明明忙活一日手脚酸软,她却还想和喜欢的人逛街,心情都是暖洋洋期待的。 “不累?”秦见深眼瞧她神采奕奕,忍不住伸手出去,勾住小巧玲珑的下巴。 “有点。”苏梨食指拇指合拢,比了个小小的‘一点’,眉毛弯成可爱的月牙。 秦见深不介意惯着她这点小要求。 弯腰抓起空掉摞着的三个藤筐,“我把藤筐放下。” 苏梨这才发现木炭不知何时卖掉一些,藤筐空了。 她一起去后院,看着男人把藤筐放在驴车上。 驴车里还有很多木炭,用旧衣裳拆掉的粗布缝补成一张大布盖着,夜色下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这些木炭,有多少斤啊。” 今晚人这么多,竟都卖不动? “用了一千斤木头,只烧出八百斤左右。”秦见深侧目,好像猜出苏梨的担忧,宽慰道:“今夜出来玩的多,明日应当就好卖了。” 藤筐放好,秦见深把粗布撩起来,盖在上面。 两人正欲走,忽而有细微动静从驴车上传出。 喵。 喵呜。 秦见深停住脚,与苏梨不约而同回头。 “有猫叫?”苏梨大眼睛眨巴眨巴,“是招财吗?” 她这次出门,分明没有带招财啊。 那叫声隔着藤筐,闷闷小小的,越听越耳熟。 秦见深抬步过去,循着动静撩开粗布,果真在挤在一起的藤筐缝隙中,看见一只挣扎出不来的小肥猫。 小肥猫两只前爪往前抓着,身子被卡在洞上,朝他可怜巴巴地叫。 看见头顶遮挡的布没了,它叫的更洪亮了,惨兮兮。 苏梨顿时心疼起来。 招财肯定是偷偷跳上驴车跟着他们,这一日卡在这多难受。 她把小猫解救出来,寻碗喂了些清水。 招财渴坏了,低头小口小口舔食,头上的橘毛毛蹭上碳灰,黑了一边耳朵,精神头还算不错。 苏梨决定带它一起逛街。 二人一猫先去了有花灯的地方。 这边一片漆黑湖水,上面绽放着一朵朵莲花灯,沿街边还有悬挂的宫灯。 莲花倒影映在平静的水中,轻飘飘旋转移动着走向湖心,深深浅浅,宛如视觉盛宴。 苏梨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景象,和猫猫都看呆了。 反观秦见深,负手立在旁边,黝黑的眼睛漫无目的扫过莲花灯。 眼中没有惊艳,没有动容,更像透过莲花灯思考其他事情,神色散漫又闲适。 苏梨抱着猫猫走在前面,他就慢慢落后一步跟着,每步距离都是一样的。 “好多人去庙里拜菩萨,招财我们也去拜一拜吧。”苏梨捏捏招财的小爪子。 她以往不是很信这些,自从有了聚宝盆和招财,渐渐抱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 很多寺庙都临山而建,在山脚或山上,更适合清修。 芜州这座护国寺却不。 它就在这条街的中心位置,需要通过一条小路,平日倒也清净,今日因上香人多,挤满了人。 秦见深不知何时不再落于身后,与苏梨并肩走着,帮她隔开迎面擦肩的陌生人。 苏梨靠墙边走,无一人挨到她。 添了些香油钱,拜过菩萨许了愿插上香出来。 秦见深正守着侧门等她,肩上招财懒洋洋甩尾巴,爪子死死霸住他肩头。 “夫君,你不去拜一拜吗?”苏梨软声问,把小肥猫从男人肩上接下来。 招财扒着秦见深衣裳,不肯走。 她就哄:“招财乖一点,别把夫君压坏了。” 秦见深欲笑不笑地望她,周围橙黄灯光映过来,衬得他下颌线分明,稳如高山。 他薄唇动了动,腔调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缓慢。 “我不信佛。” 又道:“还有,一只小猫压不坏你夫君。” 苏梨羞赧纠正:“那不是佛,是菩萨。” “菩萨也一样。”秦见深道。 苏梨见招财非要窝在秦见深肩头,羡慕之余嘀咕道:“肩膀那么硬,有什么好趴的。” 寺庙人声鼎沸,秦见深还是听清了她的话,大掌漫不经心撸过招财脑袋。 “是不如你抱着软和,许是太热。” 苏梨下意识想问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抱过。 话到喉咙口,硬生生又吞了回去,只余脸上热气未散。 这种话,还是不要放在外面讲了。 踏出寺庙前,门口身穿袈裟的主持送上一枚开过光的护身符,作为回礼。 护身符被折成小小的三角形,隐隐可见红色朱砂笔痕。 苏梨谢过主持,有心再讨一个护身符。 她和夫君两人,只给一个护身符怎么用。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寺庙后院跑来个小沙弥,步履匆忙,还险些让门槛绊倒摔一跤。 “主持!主持不好了!” “主持!”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主持冷着脸,把小沙弥训了一顿。 小沙弥顾不得这些,一把拉住主持手臂往后拖。 “主持您快去后院看看吧,后院出大事了!” 第101章 后院着火了 “什么大事?”主持夺了两回袖子都没夺回来,愣是叫他拖着走了两步。 “后院着火了呀!” 小沙弥那叫个心急火燎。 主持想到那些个来上香诉说丈夫后院小妾成群,勾心斗角后院着火的夫人,脸色都绿了。 “胡说八道!护国寺乃清净之地,岂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 什么后院着火! 岂有此理!! “真的!”小沙弥完全不知他的主持思考方向偏到哪儿去,慌忙指着后院大殿方向。 “您看,烟都起了,真的着火了!” 主持顺着抬头,这才大惊失色。 “怎么会走水!赶紧喊人救火啊!”他一瞬间急的满头大汗。 那大殿是护国寺最大的殿,里面除去供奉了十余位佛身金像,还保存了青灯大师的舍利子! 为防止出岔子,今日他特意交代香客不能进后院,只准在前院上香。 怎么会突然着火呢!! 主持顾不上其他,忙喊着人去救火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苏梨想要再讨一枚护身符的念头。 “夫君,后面着火了。” 火势怕是不小,因为是黑夜,从她站的地方也能窥见淡淡火光。 铺天盖地的浓烟越来越多,有香客意识到不对劲,发现护国寺走水,纷纷大喊着往后褪去。 也有热心的去帮忙救火。 苏梨怀中一重。 招财被秦见深捞着放进来。 “抱着,我去看看。”他沉声说。 苏梨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此时护国寺后院一片忙乱。 火势实在太大了,很快烧上房梁,点燃了整个大殿。 主持满脸痛心地看着这一幕,最后摆摆手,让其他人停下救火。 “算了,没法救了。” 这一整个大殿,怕是要没了。 还有青灯大师…… 苏梨心惊胆战望着滔天巨焰。 招财扑腾着跳下地。 “招财!”她呵斥一声。 小猫跑起来哪里是她能追上的,一溜烟就朝着火的大殿去了。 苏梨刚靠近,就被一条强劲有力的手臂捞回来。 “别靠近!”秦见深前所未有的严肃,把人往后挡了挡。 “不行!招财进去了!”苏梨心急如焚,手紧紧抓住秦见深的臂膀。 秦见深就近拎起一桶冷水,浇湿衣裳。 哪怕情势危急,他的声音也是稳重沉静的,一如往日交代她,多出几分严厉命令。 “站在这,不许再往前!” 意识到男人要进火场,苏梨心空了一下,死死拉住他手臂。 “夫君,不行!” 火太大了,她不能想象夫君出事的场景。 秦见深反手轻轻拍了拍苏梨手背,安抚道:“放心,我有数。” 他转身投入火场。 赶来拦人的小沙弥没能拦住,痛心疾首。 “这大殿是空的,他进去干嘛?!” “空的?里面没人?”苏梨喃喃问。 主持沉痛走来。 “女施主,大殿确实是空的,里面只有佛祖金身,没有人。”、 他们都以为秦见深冲进火场是救人,只有苏梨知道他是去救猫了。 可是招财向来乖巧,里面若没人,它进去干什么? 在外面等待的时刻是煎熬的。 火几乎舔上房顶。 苏梨心止不住往下沉,死咬着发白的唇,眼眶泛红。 冷不丁小沙弥大喊:“主持!窗子那边有人!” 苏梨立刻看过去。 大殿二楼的窗上确实有人! 还不止一个! 她一眼看清秦见深的身影。 秦见深一手抱着招财,一手勾着个孩子,后面还有三人。 “你不是说大殿里没有人吗?!”主持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指着窗子对小沙弥吼,“你看看那些,不是人是什么!” “主持,这大殿着火的时候是封锁的,真没人进去啊!”小沙弥也慌神了。 大殿着火最多有财产损失,要是烧死人事儿就大了,那可是人命官司啊。 还是发生在护国寺! “你是不是笨,大殿锁着里头要是没人,怎么从里面燃起来的火?”主持简直恨铁不成钢,指挥着其他沙弥,“快快赶紧的,搭梯子放上去!” 窗子这块还没烧上去,来得及。 “不行主持,咱们梯子不够长!” 主持面如土色。 苏梨握紧了手,判断二层的高度。 当日她和夫君遇见熊瞎子,那么高的树夫君都能把她送上去,这个二楼对他而言应该不是问题。 果然,这念头刚起,秦见深就捞着怀里的男孩,先跃下大殿。 立即有小沙弥把男孩接过去带远。 秦见深面色不改,反复几趟,把上面困着的三人接下来。 这一趟走过,身上水浇湿的地方也干透了。 “夫君,你怎么样?”苏梨忙抓住他衣裳,上下检查人。 确定人没受伤,才缓缓舒了口气。 小姑娘脸色惨白,下唇一道发白齿痕,一看便知是自己咬的。 秦见深略粗的指腹摸上苏梨娇嫩的下唇。 “以后别咬唇了。”他语气很轻,喉咙沙哑枯竭,是吸入大量烟雾造成的干涸。 比起命令和训诫,这句话更像抚平她内心的诱哄。 苏梨绷着小脸,不理他。 刚别过脑袋,耳边就传出压制不住的一串咳嗽,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她心焦地回头,掌心抚上他胸口。 “是不是旧疾犯了?” 秦见深抓住她探来的小手,温声:“没事,被烟呛了。” 他面色还算好,苏梨勉强放心。 另一边主持也问出来龙去脉。 “我们实在没有地方去,只是想找个地方休息躺一躺,不小心扯到供桌上的帛布,打翻了供灯,供灯的油流出来一下地面就着了,殿里没有水,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第104章 金色舍利子 苏梨从未见过金色的石头,用布巾把石头包裹起来擦拭一番,拿给秦见深看。 “夫君你瞧,这石头是金色的!” 小小圆润的一块鹅卵石,金色并不那么灿烂,很淡,但确实是金色无疑。 “金色的?”主持脸色又是一变,慌忙上前几步问:“施主可否拿给贫僧看看?” 这没什么不可以的。 苏梨把包裹石头的布递过去。 主持垂目一看,险些热泪盈眶。 “这不是石头,是本寺青灯大师圆寂后留下的舍利子啊。” 他看招财的眼神都在放光。 这猫好生懂行。 那样大的火,一头扎进大殿还带出了师傅的舍利子。 他本以为这舍利子要同大殿一起,掩埋于此了。 苏梨一怔。 “既如此,那这舍利子便还给主持吧。” 她念着那一道护身符。 舍利子还回去,再求一道护身符,应不是难事吧。 苏梨正想问问。 舍利子又被递了回来。 “这颗舍利子很特别,它是金色的,故此也被本寺奉为至宝,今日寺中横遭此劫难,贫僧以为它会随着大殿化为灰烬,岂料被施主养的猫儿吞食带出来,说明我寺与施主有缘。” 主持一番感慨。 真心实意的模样,让苏梨差点以为下一刻他就会劝自己削发为尼入寺中修行。 幸好没有。 “这颗舍利子,就赠与施主了,希望它能护佑施主一生平安。” 苏梨还沉浸在‘原来舍利子也能送人’的惊讶中。 手里舍利子略有分量,摸上去光滑细腻,有种玉的质感,又不全像。 懵懵乎乎抱着招财踏出护国寺,回到客栈。 他们在寺中耽误太久,崔氏几人早就逛完街回来了,正心焦等着两人,生怕人生地不熟出了意外。 “回来了,四嫂回来了。”秦依依眼尖看见人。 几人一窝蜂围上去,不免瞧见两人身后的一家三口。 “老四,阿梨,这三人是……”崔氏疑惑。 陈大揽着妻子和儿子,局促不安。 “家中缺人手,我让阿梨买了这一家人。”秦见深缓声解释。 买人?! 崔氏震惊。 杏花村方圆十里,只有实在找不到媳妇儿的汉子会考虑买个人当媳妇儿,毕竟奴籍是记录在册的,又不好管,还得忧心万一奴仆生了杀主盗财逃跑之心怎么办。 反正她生活几十年的村儿,就没有买奴仆的。 毕竟又不是镇上府县的地主老爷们,需要人时刻伺候着。 可现在秦见深跟她说,买了一家子人。 “那……娘那边……”她好半天回神。 “我会去解释。”秦见深不欲多言,“今日不早了,都歇息吧。” 旁的没男人,这里便是他做主。 他催大伙休息,几人也听话,回房去睡了。 苏梨去掌柜那,要再开一间房。 “今儿人多,已经没有房了,只剩大通铺。”掌柜歉意道。 大通铺? 苏梨没见过,只能顾名思义,大抵是许多人休息在一起,没有独立房间,最多算是凑合睡个觉。 “不用不用夫人。”陈大一听要给他们开房,惶恐道,“我们三人随便在地上睡一晚就成。” 左右天这么热,又不会冷。 逃难这一路,都这样熬过来的。 穷人家打地铺很寻常,但苏梨有私心。 她想和夫君一间房。 “陈大和风晚住大通铺,琴娘跟我上楼。” 为了省钱,崔氏四个女人在一间房,房中有两张床一张榻,琴娘也被苏梨安排在这边,睡在榻上。 今日发生的事儿多,苏梨精神不佳。 走了一晚上,连清点铜板银子的兴致都没了。 洗过热水澡倒头躺在床上,脸颊蹭了蹭细布做的枕头。 秦见深在床外侧躺下,看她还在蹭枕头,失笑。 “枕头这么舒服?” 苏梨困倦地点点头,被热气熏腾过的小脸泛着粉,可爱的像苹果,夹着澡豆的清新草木香,令人分外有食欲。 “很舒服,回头咱们也做一对吧。” 平时在秦家睡的枕头很硬,都是不要的粗布塞的,客栈这个应该是塞了大量柳絮,反正很软,压起来也有弹性。 枕着比硬邦邦硌人的枕头舒服不知多少倍。 没等到秦见深应声,她就睡着了。 抱着薄被一角,香甜的小模样又萌又软。 秦见深撩起薄被,轻轻扯动。 小姑娘立马皱起鼻子,不高兴跟他夺被子。 秦见深只好掀起另一边,搭在她身上,灭了灯火,平躺下。 - “四嫂!四嫂!” 苏梨是被秦依依的敲门声喊醒的。 睁开眼,入目一片璀璨日光。 招财从桌上跳下来,跑到床上冲她喵喵叫,精气神比昨日好了许多,还拿小脑袋贴贴她手心。 苏梨揉了两把,才伸懒腰起来。 “进吧。”她朝门口喊。 秦依依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托盘饭。 苏梨懒洋洋地穿衣裳,“你们都吃过了吗?” “吃过了。”秦依依把窗子打开通气,外面便是热闹的街市,不由艳羡,“芜州人真多,好吃的也多。” 昨晚上她只吃半条街就饱了呢。 “以后咱们家赚钱多了,说不准也能在芜州买上宅子。”苏梨打趣道,整理着襟口。 这话秦依依想都不敢想。 “四嫂你知道芜州的宅子要多少银子吗?”她伸出五个手指,“昨晚好奇我还问了,这条街附近,最小的宅子都要五百两呢。咱家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赚到五百两。” “那可不一定。”苏梨腰包日渐充实,对自己也充满了信心。 秦依依歪头一想,“也是,四哥知道怎么烧炭,一上午就把炭全卖没了,十三文一斤,只要咱家多烧炭,赚钱就多了。” 苏梨简单擦洗过,在桌前坐下,“卖这么快?” “对,昨晚天黑都是游玩的,没多少人买,今儿早上一摆出去,就引来一大堆人疯抢,炭行什么价儿,咱们就什么价儿,眨眼全给抢光了。” 秦依依满脸振奋,手舞足蹈比划着。 苏梨望着眼前两菜一汤,后知后觉这不是早饭,而是午饭。 她这一觉睡过了晌午。 吃过饭,苏梨跑了趟布庄。 陈大一家东西都被抢光了,身为她的人,基本需求还是要满足的。 她买了匹靛蓝粗布和细碎布头,让琴娘做他们的衣裳和布鞋,又添置了些零散的杂物,一行人才踏上回程。 到杏花村太阳已经偏西。 “是我姐!”秦依依指着前头。 秦双双穿着桃粉细布衣裙挺显眼,她抱着针线篮子,和柴氏坐在村口大树下石头上缝衣。 “她怎么和二嫂一块缝衣裳了?”秦依依奇怪。 苏梨暗道难得。 双双和柴氏唯一相似之处就是都爱美,但她们关系也没到一起缝衣裳聊心事的地步。 难道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第106章 磨牙? 宽容原谅一回? 说的轻巧。 也亏悬崖上恰巧有棵树,亏他家有阿梨,亏双双完好无损没出事。 要是有个万一,不拎柴刀去砍了她就是好的。 还敢奢求宽容原谅? 田桂兰笑容没了。 “迎雪这丫头,怎么什么都不跟你说呢,非要你们白跑这趟,那我就告诉你吧,她和双双上山遇见歹徒,把双双推倒自己跑了,害的双双跳了悬崖,命大才没事。” 田舅母愣在当场。 “会不会,有误会?” “没误会。就这么回事儿。” 田舅母拉着张脸,“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呢。” 她思来想去,还是道:“妹子啊,这也不是迎雪一个人的错,她在你家住,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是双双拉她上山挖野菜,她姑娘家哪敢上山啊,俩人都有错,不如就都别计较了。” 秦双双抓着苏梨衣裳的手都气得发抖。 “分明是她非要上山我才同意的。”她一肚子委屈。 “双双虽然脾气娇蛮了点,家里说的话还是听的,向来不往山上跑,谁拉谁还不一定。”田桂兰面色微微发沉。 田舅母也不乐意了。 “妹子,你的意思是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了?” 田桂兰皮笑肉不笑,“哪有,嫂子都说了,长辈对小辈得宽容些。” 不等田舅母松口气,又听她紧接道:“说来我也好久没回去看爹娘和大哥了,你等着,我今儿正好有空闲,捡几个蛋跟你回去看看。” 身子还没转过去,就被田舅母死死拉住,脑袋里警铃大作。 “爹娘在家好好的,路这么远,今儿天也不早了,还是算了吧。” 千万不能让家里两个老的和丈夫知道迎雪干的事儿。 “没事儿,家里有骡车,我让老四送我去。”田桂兰拍拍她的手。 “真不用,再说你大哥这两日也不在家,上镇子做工去了,你去了也是跑空。”田舅母忙道。 田桂兰顿了顿,改口:“那就算了,你是不是要住两日,那我改日同你一块回去。” “住什么。”田舅母生怕她又要去田家告状,“家里好几口人等饭吃,我和迎雪还是先回去了。” “这就走了?” “走了走了。”田舅母上正屋拖出得知秦见深回来擦干眼泪还重新抹了粉的女儿。 田迎雪刚调整好笑容,还没来得及同秦见深打招呼,就被自家娘拉着头也不回离开秦家。 可算是把人送走了。 田桂兰心口略松,朝回来就站在门口还没歇脚的一伙人望去,终于有了个发自内心的笑。 “回来了,这几位是……” 她问的正是陈大一家三口。 看着不像客人,村里也有衣衫褴褛的乡邻,却不似这三个,更像逃荒的难民。 “娘,家里缺人手,刚好碰上这一家在卖身,我和夫君商量过,把他们买下来了,日后可以帮我卖凉糕,也能帮夫君烧炭。”苏梨小心添了句,“他们吃用我来负责。” 田桂兰微怔。 她想说只要木炭卖出去了,多三人吃饭也没什么。 目光触及柴氏瞪大的一双眼,把这话又咽了回去。 “这样也好,我看老四和老大在山上熬那几日,着实累得不轻,得好好歇歇。” 一窑炭烧好几日还不眠不休,哪怕俩人轮流倒替也熬不住啊。 “只是家里除了老六的屋子,暂时没有多余能住人的。”田桂兰斟酌。 这一家三口,也得两间房吧,老六屋子里还有许多书呢。 “山上有,可暂且住山上。”秦见深道。 “这样也好。”田桂兰念着那一车木炭,想知道到底卖了多少银子,指派道:“这两日都累得很,散了去歇歇,老二媳妇,你做饭。” “我去趟山上。”秦见深扫了扫袖子沾上的灰尘。 “成,你快去,回来来趟正屋,我有事问你。”田桂兰打发道。 苏梨心安理得窝回屋里,把装银钱的布袋打开,寻了线,一枚一枚数着串。 碎银子全被堆在一起,成了掌心大的小银山。 她数着铜板,招财跳上桌,粉红鼻子嗅嗅银子,嗷呜吞了一颗。 苏梨惊了一跳。 扔下串一半的铜板,从招财嘴里抢回银子。 “乖招财,这不是能吃的!”她轻声哄着,见招财还要往小银山拱,只好用钱袋把银子装起来。 招财喵喵叫着,坚持不懈往银袋钻。 小猫被舍利子折磨的样子历历在目,苏梨可不敢轻易放松,有点发愁。 先前也没乱吃东西。 这是怎么了? “阿梨。”崔氏敲了敲门。 “三嫂进吧。”苏梨把招财抱到腿上桎梏住,“三嫂来的正好,这么些铜板,咱们一起数。” 虽说财不外露,崔氏是她的合作伙伴,早晚要知道账目,没有大碍。 崔氏本想问买回的一家人是不是要插手凉糕生意,此时听她这样说,便坐下一起数铜板。 苏梨刚拿起串一半的铜板,招财又站起来,去咬铜板。 “招财怎么了?”崔氏也能看出不太对。 “我也不知道,在护国寺吃了舍利子不说,方才还去咬银子。”苏梨苦恼。 崔氏犹豫,“是不是磨牙?” 招财这个身子,像成年猫,按理说不该磨牙。 “磨牙?”没养过猫的苏梨不知这种情况。 “有些小猫长牙,就会咬坏很多东西,磨爪子也会抓坏木头和布料,老五那应该有不少木头雕的小东西,你去问问,看拿个来给招财磨牙玩。” 苏梨记下了。 好不容易招财消停下来,自己跑去玩了。 苏梨拿着那些铜板,绞尽脑汁使劲想自己数到二百三还是二百四,最后放弃,一个个重新数。 两人足足数了两个时辰,把铜板和银子全部清点出来。 一共八两半,扣除成本和开支,赚了有二两。 那可是一日功夫,就赚了二两! 崔氏也心头火热。 “一日就赚了二两,这要是日日如此……” “不会的,芜州毕竟远,也不是每日人都像昨日那般多。” 苏梨率先沉淀下来,打破崔氏的幻想泡影。 “说的也是。”崔氏喃喃。 她还要给秦老三熬药,没多留。 苏梨独自思索着,忽听猫叫不太对劲,顺着望过去。 招财窝在秦见深的青竹书案上,嘴里喵呜喵呜咬着什么,橘黄的尾巴甩来甩去。 桌上放的,大都是夫君用的书籍笔墨之类。 她心脏咯噔一跳。 第107章 可是没有夫君,我睡不着 “招财!” 苏梨起身过去一看。 书案狼藉一片。 有写过的纸张咬碎一半,也有黑梅花脚印糊成一团。 最显眼当属两支秦见深几乎天天用的毛笔,一支她镇上买的,一支是他亲手做的。 两根毛笔都被咬断了。 若非咬的自家毛笔,苏梨定会叹为观止。 这牙口,一等一的好。 那样硬的木头和青竹都能给咬成两半。 但现在她显然没那心思。 苏梨攥着断掉的毛笔欲哭无泪。 要不,粘起来? - 秦见深发现小姑娘不太对劲。 以往那双清澈明亮的杏眼总喜欢盯着他看,今晚却躲着他。 不止视线躲躲闪闪,人也躲着。 像心虚。 他有心逮人问问,没找到机会。 苏梨抱着碗盘钻进厨房,和徐以然一起刷碗,悄悄呼出口气。 “以然。”她准备取取经。 “恩?”徐以然心情不错,把刷干净的碗盘放在灶台上,“怎么啦?” “你做错事的时候,见溪会罚你吗?”苏梨沉浸在悲伤中。 徐以然:“?” 她有些不理解。 “不会呀。” 苏梨杏眼亮了亮。 “他不敢!”徐以然笃定。 苏梨再度萎缩下来。 见她这副闷闷不乐,徐以然想了想,“你做错什么了,很严重吗?” “也不严重……”苏梨支吾道,“就是招财把夫君两支常用的毛笔咬断了,还咬坏一些不知道写了什么的纸。” “啊?”徐以然舀了些冷水,冲洗碗筷,“招财弄的,关你什么事,老四那个性子,不会介意的。” “但是招财是我养的。”苏梨失落道。 徐以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阿梨,你都跟老四住这么久了,还这么怕他,该不会晚上分床睡的吧?” 这股子胆怯劲儿哪里像夫妻,长辈和晚辈差不多。 “哪有。”苏梨嘀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初见印象太深刻,也可能夫君不苟言笑的性子摆在那,哪怕温和的笑,也自带迫人压力,让她改不过来。 “真这么怕?”徐以然靠近她问。 苏梨不吭声。 “我觉得他不会凶你。” 苏梨心道,是不会凶,但会罚她写大字。 想到这,刷碗的手猛然停住。 大字! 坏了!! 啊啊啊!!! 夫君上山烧炭前叮嘱她临摹的二十张字,她还没写完! 苏梨小脸绝望。 徐以然见自己安慰不但没有效果,反而让苏梨越发绝望,忍不住又弯起嘴角。 “老四干了什么,你这么怕。”她调侃道。 “难道你不怕吗?”苏梨小声哼哼。 她夫君可厉害呢,别以为她看不出来,爹和娘都不怎么敢在夫君跟前耳提命名,连二嫂见到他都绕着走。 徐以然收了收笑,“你要真这么怕,我教你个法子,保证每次你都能混过去。” 苏梨化身好奇宝宝,“你说。” “他要是凶你,你就跟他撒娇,亲亲贴贴,脸皮不能薄,男人都吃这一套。”徐以然传授经验。 苏梨尝试想象,实在想不出来。 她本身就是羞涩腼腆的人,让她直白撒娇,那不得羞的找地缝儿钻进去? 洗完碗,徐以然擦干手上的水珠,拍拍苏梨肩膀以示鼓励走了。 苏梨磨蹭了片刻,把灶台擦干净,柴火拢在一起,才龟速回屋。 屋里烛火幽幽。 秦见深拿着本书在灯下看,苏梨多瞧了眼。 是本她没见过的陌生书。 她反手掩好屋门,努力让自己透明,一边褪下鹅黄褙子,又摘了发上绢花和银簪。 往床边走的小段路,苏梨已经把中衣搭在箱笼上,摸到床沿,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往上一躺,盖上薄被闭眼装睡。 屋里一时分外安静,只余男人轻轻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苏梨越刻意让自己睡着,头脑反而更清醒。 她数着男人翻过的书页。 一页,两页,三页……停了。 “阿梨。” 苏梨不说话,心跳砰砰砰跳的更快。 唤了一声,没听她应,男人仿佛默认她睡着了,没再出声打扰。 苏梨有点热,热的身上起了层细密汗珠,唇张开一条缝,浅浅呼吸着。 她以为能装睡混过去时,书案又有了动静。 “阿梨,书案上的笔,你可见了?” 能问第二遍,苏梨毫不怀疑自己的装睡肯定被发现了。 夫君慧眼如炬,装睡这种拙劣的小事肯定躲不过他的法眼。 她咬牙,抱着被角打滚翻身,用雾蒙蒙的眼睛望对面书案。 “夫君这么晚还要写字吗,不如早些睡觉吧。”说着身子往里挪了挪,在床外侧给他留出充足休息空间。 秦见深视线还在书本上,未曾挪开,只有低沉磁哑的声音飘来。 “我再看会儿。” 苏梨有预感,他下句话又要问那两支笔了。 于是赶在他出声前,软声道:“可是没有夫君在旁,我睡不着。” 语气有点失落有点可怜。 秦见深目光落在书中某个字停住,缓缓挪向床上抱被角的小姑娘。 苏梨低垂着潋滟的眸子,脸颊羞涩地朝着他,腿习惯性卷着被褥。 那是个等待的姿势。 加上那句话,无异于某种邀请暗示。 秦见深搁下书。 苏梨见他真起身不急不缓往床边走,心中暗喜。 只要今儿早点睡躲过,她明天就去镇上再买两支笔补空缺。 等男人真在床前站定,高高大大一只,挡住大半身后投来的光线。 苏梨逆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高深莫测的黑眸轻轻落在她眼底,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感。 她情不自禁缩缩身子,呼吸也屏住了。 要不是掌心锦鲤印记没动静,她都要怀疑夫君其实是吃人的妖怪,在酝酿该怎么享用眼前弱小美味的自己。 “夫,夫君?”苏梨轻轻咬唇。 下一刻,人就被罩住了。 被咬的唇覆上粗糙的拇指指腹与命令:“松开。” 苏梨心漏跳一拍。 呜噫呜噫地松了贝齿。 现在的夫君好可怕!! 她别开脸,想躲避威慑又灼人的视线,却被一只大手强势霸道地捏着下巴扳了回来。 柔软的粉唇被摩挲着。 “方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第108章 咋?她是送子观音不成? 苏梨脑袋被热气烧的晕晕乎乎,身上铺天盖地是秦见深的气味儿,落雪的阔叶松树和极淡体味交织混合,辽远悠长。 “哪句话?”她努力转动所剩不多的脑细胞。 不留神再对上秦见深幽暗的瞳孔,福至心灵想起自己说的——没有夫君在旁,我睡不着。 苏梨唇瓣动了动,在充满危险的氛围中,不敢出声。 秦见深细细凝视她的眉眼,蓦地笑了声。 “胆子这么小,也敢挑逗我?” 苏梨懵懵。 什么挑逗? 夫君的话她怎么听不懂呢? “我没有。”她没什么底气,“明明是你想法不正,不要赖给我。” 距离这样近,两人的呼吸都仿佛交融在一起,苏梨往后缩了缩,略硬的床面让她避无可避。 她眼神躲闪,匆匆掠过男人性感滑动的喉结,上飘落在他微弯的薄唇。 那么近,轻轻抬一抬头就能碰到。 “如此说,是我会错意了。”秦见深淡笑,松开钳着苏梨下巴的手。 清淡的松香飘远,苏梨呼吸一下顺畅起来。 她盯着秦见深抬高的上半身,原本不上不下吊在半空的心变得失望。 办过婚契后,她和夫君的关系陷入静止,没有丝毫进展。 分明一起出入,躺在同张床睡觉,却宛如隔了堵墙。 苏梨甚至怀疑,难道亲亲只有她自己舒服,夫君根本感受不到? 时不时怀念那个亲吻,自己的矜持都要破功了。 她揪着秦见深腰带把玩。 一只大手握住她手腕。 “再扯,就要散开了。”沉哑的音色如从砂砾磨过,是提点警告的意味。 苏梨卷着腰带的手指顿了顿。 “这么晚了,难道您要穿这么多睡觉?” 秦见深要笑不笑审视她。 两人同居这么久,他向来是自己更衣,若非有前车之鉴,他怕是又要怀疑这份主动宽衣解带下有异样暗示。 若说没有,这个象征不开心的‘您’字又如何解释。 “那便劳烦夫人。”他打开双臂,方便苏梨对他上下其手。 苏梨慢吞吞爬起来,跪坐在床上为他宽衣。 褪下外裳,刚勾住里衣系带,手又被抓住了。 “可以了,再解下去,我怕又会错意,被你说思想不正。” 苏梨:“……” 一张床,两人各怀心思。 第二日苏梨去镇上买了两支毛笔,一支同先前一样,另一支更好一点。 放在书案平时放毛笔的地方。 至于那些咬碎的纸张碎片就没办法了,全夹在书册中。 秦见深发觉毛笔换了也没多问,该如何用就如何用。 直到他问起二十张大字。 苏梨想了一上午,决定乖乖承认:“……我太忙,忘记写了。” 不是有句话,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 不抬头也能感受到那抹有如实质的目光,她改了口:“其实是因为夫君不在家,我把写字的时间都用来缅怀你了。” 秦见深沉吟:“……你知道缅怀这个词一般用在什么地方吗?” 小姑娘很乖地点头,“大致了解。” 秦见深陷入默然。 苏梨悄悄打鼓,难道她用词用错了? 缅怀不是怀念想念的意思吗? 又补救道:“我懂得不多,如有错处,夫君多包涵。” 等了片刻,秦见深没说话,苏梨就默认他包涵了。 “这两日清晨,我不上山,陪你写完三十张字。” 苏梨杏眼睁大,犹如晴天霹雳。 秦见深不管她什么想法,执笔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递给她,“二十张临摹帖子,另十张写这两个。” 苏梨拿来一看。 ‘缅怀’。 苏梨:“……” - 七夕去庙会拜一拜菩萨果真管用,没出几日,柳媒婆带来好消息,给秦春月先定下亲。 男方是清水镇一户老爷身边的小厮,非奴籍。 有老爷当靠山,按理说是不缺找好姑娘的,但他父母双亡,也没兄弟姊妹,亲事无人做主全凭自己。 没有父母帮衬,成亲还要同他住进那户人家家里,生儿育女内务洒扫全要靠女人撑着,就没人想嫁他了。 本要说给秦双双或秦依依,田桂兰觉得无父无母不太好,没同意,最后落在秦春月头上,是她自个儿同意的。 隔去几日,大房已出嫁的秦春雨知道,特意回秦家贺喜。 苏梨第一次见大房这位长女。 秦春雨穿戴衣着和大半农户一样,头发全部绾了起来,眉目与秦春月很是相像,微微拢着,笑容很淡,有化不开的愁意。 一看就是不开心,想忽略都不行。 “大姐,你是不是有心事?”秦春月小心翼翼地问。 田桂兰嘬了口糖水,睨着大孙女。 “你虽然嫁出去了,毕竟是秦家养大的,这里是你娘家,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大伙儿看看能不能帮一帮。” 正屋都是妇人,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秦春雨垂下脑袋,手轻轻扣着衣裳上补丁,叹了口气。 “我嫁过去一年多,一直没有喜讯,婆婆有点介意。”三言两语道明收尾。 具体怎么个‘介意’法,不用想也知是明里暗里穿小鞋,冷热嘲讽诸如此类。 反正不好过。 摸着肚子的王氏脸色就严肃下来。 “可有看过大夫了?” 身为生了四个女儿的人,又是秦春雨的亲娘,她很能感同身受。 无论贫富,都看重能传宗接代的男丁。 她身子尚且康健,只是生了四个女孩,村中背地便有嬉笑议论说她生不出儿子的,更何况春雨嫁去一年多,还未有孕。 “看了。”秦春雨更难过,“大夫说我体寒,不易有孕,需要好好调养,开了许多苦药吃下去什么用都没有,婆婆找的一些偏门方子也用了,依旧没动静。” 她初初嫁去,夫家大嫂刚生完二胎,如今第三胎都快临盆了,婆婆几乎将大嫂供起来,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生怕有个闪失。 相比之下,她就显得没什么用。 她也想生个孩子,婆婆弄来的偏门方子不管多离谱她都咬牙忍了,还有回闹肚子险些虚脱。 “体寒定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王氏悔恨。 秦春雨很懂事,当年她怀小四肚子大了走动不方便,春雨就主动带着脏衣裳去江边洗,大冬天的不小心掉进江里去了。 幸好旁边有人及时抓住,不但后果不堪设想。 从那以后,秦春雨格外怕冷。 王氏不由看向田桂兰,“娘,您看可有什么法子帮帮春雨?” 田桂兰:“……” 咋,她是送子观音不成? 大夫开的药都没办法,她能咋办? 第110章 远香楼上门 “可能是你四哥给的驱蚊药包起了作用。” 从前也有些蚊子围着苏梨,自打七夕那日收到夫君送的驱蚊药包,身边是清净了,半只蚊子都没。 “驱蚊药包?”秦双双磨磨牙,吃味儿道:“四哥就偏心四嫂,我和依依日日被蚊子围着,不见他给做个驱蚊药包。” 王氏路过正巧听见,嘿嘿一笑,“你四哥不偏心你四嫂偏心谁,想要人心疼,那得早早寻个好人家订了亲才是。” 她提这个,秦双双神色黯然不少,不搭腔了。 弄得王氏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摸摸脑袋,求助看苏梨一眼。 苏梨也不知为何,朝她摇摇头。 王氏琢磨不出,悄悄溜了。 秦双双有件心事,从七夕过去就埋在心里,憋好久了。 油热鱼下锅,嘈杂的油花喷溅声中,苏梨听见灶前坐着烧火的人突然说:“四嫂,你送我的桃花簪真好用,它沾了你的运气,也给我带来了好运。” 恩? 苏梨投以疑问眼神。 秦双双托着下巴,树枝戳在地上,分外纠结。 “七夕节在芜州,我的桃花簪被扒手抢了,是个穿白衣的公子帮我夺回来的。” 算不上英雄救美,也是帮了她大忙。 白衣飘飘,温文尔雅,气质出众,恰如很多姑娘梦中情人那般。 很容易心动。 苏梨了悟。 少女怀春,秦双双对那个公子上心了。 “他长得英俊吗?”她眨眨眼,好奇极了。 “不知道。”秦双双蔫儿哒哒,“他当时戴着面具,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都怪庙会那么多卖面具的干嘛。 “爹和娘知道吗?娘若看着合适,可以找媒婆打听打听。” 哪个姑娘私下没脸红过英俊潇洒的书生公子,苏梨认为不是大事。 “不知姓甚名甚,不知家住何处,不知样貌如何,想打听谈何容易。”秦双双苦着脸,“我娘知道,让我不要做梦了。” 苏梨一听一问三不知,估摸悬乎了。 鱼烧好,苏梨盛上一碗,秦双双捧着碗去隔壁姚家。 开门的不是姚奶奶,而是姚潜川。 高大威猛的男人,把院门堵得严严实实。 “你……”秦双双后退半步,“你不是上山砍柴了?” 姚潜川粗布衣裳破了个洞,灰蒙蒙的,手里拎着把砍柴刀,不说凶神恶煞,反正姑娘看了会怕。 “抓住只野鸡,就提前回来了。”他闷声闷气说。 “这是我四嫂烧的鱼,娘让我端一碗给姚奶奶,我四嫂做饭特别好吃。”秦双双把碗递过去。 姚潜川接下碗,看她要走,连忙喊住:“等下双双。” 他扭头去院子里翻出个东西,是个细布随便扎成的小圆球。 “这个驱蚊虫很有效果,送给你。” 秦双双微怔。 她方才还跟四嫂说驱蚊药包,转眼这人就送自己一个? 被她看的有点局促不安,姚潜川脸色发红,“我那天看秦四哥做了个,跟他学的。” 秦双双把驱蚊药包推回去。 “我四哥是给四嫂做的,你做这个送给我不合适。” 虽然收小礼物很开心,她也没失去理智。 两人以前都不算熟,男未婚女未嫁,送这个算什么? 秦双双没多讲,匆匆回家了。 姚潜川捏着那个小药包,怅然若失。 - 苏梨把做凉糕的法子告诉了琴娘。 这是秦见深教她的,买了人,把事情交给手下的人做,自己就能空出更多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只需要管好这些人。 每日琴娘在家做好,陈风晚送去府县崔氏卖,如此过去几日,崔氏晚上回来寻到苏梨。 “阿梨,今儿有个人找到我,自称远香楼掌柜,想要买咱们手里的凉糕方子。” “远香楼?”苏梨诧异,“远香楼卖的都是糕饼点心,咱们这凉糕,应该算不上?” “本质其实都是甜食零嘴儿,远香楼定是觉得好吃,想买回去做他们的招牌。” 崔氏忿忿讲:“我卖了这些日子的凉糕,也算摸透府县的情况,听说好些个摆摊卖糕点的人家,只要做的好吃,远香楼就会上门买方子,他们手里那些糕饼方子,都是从别人那买来的。” 以往只知道远香楼的糕饼好吃,哪里晓得中间这么多道道? “你怎么说的?”苏梨思忖道。 “我说回来问问你,明儿给他答复。” “那我明日与你同去府县。” 远香楼掌柜等崔氏消息,如约而至平日卖凉糕的地方,发现今儿多了个女子。 女子身穿天青细布衣裳,和崔氏站在一起为客人打包凉糕,幕篱遮挡了她的面貌,隐约看不真实,只知道年岁似乎不大。 崔氏看他来了,便作介绍。 “这就是我四弟妹,凉糕是她做的。” “这位是苏掌柜。” 苏梨听闻也姓苏,不禁多瞧了两眼。 苏掌柜年轻是读过书的,临近中年,身上依然有种普通人没有的文儒气质,下巴留着胡子,眼神清明。 “这位夫人,不如我做东,去茶馆聊一聊。”他礼貌道。 崔氏略有担忧。 她不希望苏梨去茶馆,那毕竟是个男人,万一心怀不轨,到底不如街上方便。 “可以。”苏梨投给崔氏一个安抚眼神,“风晚跟我一起。” 她特意留下陈风晚就是以防万一。 陈风晚十四岁,营养不良瘦了些,个子还是蛮高的,往那一站多少有所顾忌。 到了茶馆,苏掌柜熟练地招来小二,点了壶菊花茶。 小二语气熟稔,“哟,苏掌柜又来了。” 苏梨镇定笑了笑,“看来苏掌柜时常来喝茶。” 苏掌柜还未回答,那小二先一步解惑:“夫人有所不知,苏掌柜每回要谈生意买方子,都是在咱们茶馆,咱们茶馆的茶喝着好喝。” 苏掌柜尴尬一扯嘴角。 苏梨怜悯瞅小二一眼。 那她有预感,过去今日,苏掌柜就不会来这喝茶了。 菊花茶上来,苏梨浅浅一品,味道没有先前萧夫人送的好喝。 说来夫君貌似十分爱喝茶,萧夫人送的都喝差不多了,回头要不要再买点续上? “是这样的,我们东家十分看好夫人手中的凉糕方子,想花银子买下,不知夫人意下如何?”苏掌柜直入正题。 “你们东家打算出多少银子?”苏梨不露声色问。 “这……”苏掌柜踌躇,“五两。” 第111章 谁不喜欢好吃美味甜甜的点心呢 苏梨险些以为自己听错,狐疑问:“五两?” 她咸鸭蛋方子卖给二哥东家还卖八两呢。 远香楼远近闻名,几日利润大抵就好几两,竟这样抠门? “恩。”苏掌柜喝了口茶。 苏梨摊子的凉糕他吃过,味道香甜可口,他尤其爱吃豆沙的,他七岁女儿也喜欢豆沙的。 表皮嚼劲弹牙,馅料饱满新意。 知道东家要买凉糕方子,他有那么一瞬间很高兴,这份高兴在对方说出五两的时候泼了盆冷水,一颗心拔凉拔凉。 凉糕这么好吃,五两银买下那不是做梦? 不,做梦都没那么好的事儿啊。 果然,苏梨沉默少顷,回道:“五两太低,这份方子我不卖。” “那夫人之见,多少两才肯卖?”苏掌柜想探个底,回去跟东家禀报。 “这些凉糕我琢磨出来花了不少心思,每年夏季都能卖,你们若想买方子,不妨碍我正常做生意的情况下,需出二十两。” “二十两?”苏掌柜为难起来,“这价太高了。” 他在远香楼干掌柜十来年,东家那什么脾气一清二楚。 以往那些糕饼点心方子,可能只因味道好吃买回充实菜单。 这个凉糕,最近已经开始影响远香楼生意了。 很多老顾客不再去远香楼买他们爱吃的招牌糕饼,转而去街上买凉糕,每日清点收入,一日比一日低。 东家的意思,必须买下方子。 可是二十两,东家绝不会同意。 “我吃过远香楼的糕饼。” 苏梨低眸看茶杯中飘旋的茶叶末,棕褐陶瓷的茶杯印着兰草,还不如夫君自制的青竹茶杯养眼。 “糕饼确实好吃,但同凉糕一起品尝过,才能尝出哪一种更好吃,苏掌柜尝过我们的凉糕吗?” 苏掌柜脸一红,“尝过。” 平心而论,他没法说远香楼的糕饼比凉糕更好吃。 苏梨莞尔一笑,“那苏掌柜该明白了。” “明白明白。” 苏掌柜还想以后继续买凉糕吃,不愿与苏梨交恶。 他的权限只有五两银子,苏梨不同意,两人便散了。 崔氏见苏梨回来,忙打听问:“怎么样?凉糕方子你卖了吗?” 要说谁最不希望凉糕方子卖掉,非崔氏莫属。 好不容易阿梨愿带她一同做生意,渐渐好起来,这时候卖方子等于一夜回到解放前。 “没有。”苏梨蹙眉,“远香楼出价太低了。” 崔氏提着的心放下来。 “他们出多少?” 远香楼大招牌摆在那,怎么也得二三十两? “五两。”苏梨张开手心,竖起五根白嫩的手指头。 “这么少?!”崔氏眉毛一竖。 别说苏梨不同意,这价格崔氏听了都直冒火。 远香楼什么意思。 拿五两银子埋汰她们凉糕? “是啊。”苏梨叹了口气。 真诚心买方,哪会出五两银子,把她对远香楼的好感败了一半。 “下回再见,我便将他撵走!”崔氏斥道。 “苏掌柜也是为远香楼做工,他不像糊涂人,倒是那位东家,不知是何意。”苏梨摇摇头。 不管是何意,都和她没关系了。 - 苏掌柜回到远香楼,打包糕饼的下人就告诉他。 “掌柜的,咱东家在阁楼等你呢。” “知道了。”苏掌柜抽了两张油纸,折成两层,拿着扇了扇风,“都夏末了,天还这么热。” 东家黄有财在阁楼躺椅上吃着水果,旁边还有个丫头伺候扇风。 “回来了,谈的怎么样?”他慢悠悠问。 “对方没同意,我看要不算了吧。”苏掌柜劝说。 “算了?”黄有财直起身子,“怎么可能算了?” 他扳着手指跟苏掌柜一条一条算,“你知道凉糕摊子抢了咱们多少生意吗,东街何家的夫人好些日子没来了,西街王家老爷也几日不见影子,还有南街……我派人打听,都去买那劳什子糯米凉糕了!” 黄有财指着窗外,“这些可都是老客人,你让我怎么算了?” “可以让师傅多研究些新口味的点心。” 苏掌柜念着凉糕吃进嘴里的美味口感,心悄无声息偏向凉糕。 黄有财轻哼一声。 “说的容易,这新口味哪是随随便便能做出来的,你看那凉糕,若是咱们买了方子,它的馅料不都可以用在咱们糕饼里,一劳永逸的事儿,何必办那么复杂!” 苏掌柜不吱声。 “你既去了这趟,对方怎么说,多少两银子肯卖方?” “二十两。”苏掌柜老老实实道。 黄有财惊了一跳。 “二十两?!她怎么不去抢?从前你买的那些方子,最高不过几两银,哪有二十两的!”他咬牙切齿。 “这凉糕确实好吃……”苏掌柜尝试帮苏梨说两句好话,刚开个头就被黄有财喷下去了。 “好吃又怎样,他们不肯卖,就是跟咱们对着干!” 黄有财想来想去,气不过,把苏掌柜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苏掌柜面色难看起来,心中冷笑。 他说的是实话,凉糕本就好吃。 糕饼做不过人家就拿下人出气,窝囊废! 骂完这顿黄有财气儿才通顺不少,“方子都买过这么多了,从前那些不肯卖的人最后不都愿意卖了?该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吗?” 苏掌柜紧绷着一张脸。 “不行。” 那些手段要么不讲理派人去砸,要么背后耍阴招暗算。 真这么干了,他以后岂不是再也吃不到凉糕了? 黄有财没想到他会反驳自己,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别忘了你是在给谁打工!” “我说我不干了!” 苏掌柜手里卷成一段的油纸一扔,也分外火大。 “好啊你是不是被凉糕摊子策反了!今儿一直帮对方说话!” 黄有财跳起来,指着他破口大骂,“养不熟的白眼狼,亏我这么看重你!” 苏掌柜沉思。 被凉糕摊子策反? 不,他只是单纯喜欢吃凉糕而已! 毕竟谁不喜欢好吃美味甜甜的点心呢。 第112章 凉糕摊子去哪儿了? 收摊之际,苏梨又见到苏掌柜。 前后不过两个时辰,苏掌柜返回来,难道和远香楼东家商量好了? “苏掌柜……” 苏掌柜摆摆手,神情看不出忧愁,笑呵呵道:“不用叫我苏掌柜了,我已经不是掌柜了。” 旁人失去引以为生的活计都愁眉不展,他却很看得开,眉目间尽是云淡风轻。 “是因为我没同意卖方子吗?”苏梨忍不住问。 如果是因为这个,远香楼的东家未免太不好相处了。 手下的人因谈生意失败就要赶出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不是,是我早有此意。”苏掌柜怕苏梨心生压力感到愧疚,忙解释道。 他确实早就心生离意。 东家不好相处,还总拿鸡蛋里挑骨头的小事儿,压榨他的工钱。 凉糕方子只是导火索而已。 苏掌柜有心转移话题,“凉糕都卖完了吗?” 他看向竹篦子,入眼之处,竹篦子空空如也。 不由心生懊恼,看来他来晚了。 今儿还答应小小给她买凉糕吃。 这下该如何是好? “您想买凉糕?还剩几块豆沙馅儿的。”苏梨把最上面的竹篦子搬开,下面的果真露出几块凉糕。 今日带的几篦子凉糕都卖光了,这是最后几块。 苏掌柜眼神一亮。 “全都给我包起来吧,我家小小最爱吃豆沙馅儿的,总要缠着我给她买。” 说是这样说,凉糕包好了,他自己先撕开油纸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感受着唇齿间熟悉弹牙的甜滋滋,被黄有财骂过的火气仿佛也被清凉浇散,失去活计的愁绪抚平,那叫个舒畅! 他心情好了,就想着提醒苏梨。 “远香楼东家名叫黄有财,人小气不说还睚眦必报,之前那些不肯卖方子的人家都被他用旁的手段胁迫买下方子,死活不肯的也离开府县再没回来,夫人既不愿卖方子,便要早做打算才好。” 苏梨若有所思,“多谢您的提醒,那您今后如何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吧。”苏掌柜叹息一声,嘴馋的又拿起一块凉糕吃掉。 崔氏在旁边瞧着,眉心跳了又跳。 终于等人走了,才跟苏梨打趣道:“这位苏掌柜嘴上说是给女儿买,自己吃的倒是欢畅,别还没到家,凉糕就给他吃完了。” 苏梨忍俊不禁。 想起苏掌柜的提醒,笑容又没了。 “远香楼东家既不好相处,那我这两日便同三嫂一块来。” 远香楼名气如此之大,不止府县一家,背后说不准另有靠山。 留崔氏一人在府县卖凉糕,总归不放心。 苏梨堤防是正确的。 翌日她们再来,摆摊的地方已经被别人占了。 那是个卖绢花的小贩,摊子上摆着各种各色的绢花,挂着络子,还有一两件银簪步摇。 寻常情况下小贩们在一个地方待习惯很少换其他位置,会影响老客寻找,尤其是买吃食。 她们当初选这个地方,也是看这时常空着没人摆。 崔氏心里生气,见那小贩眼熟,上前几步质问:“这个地方是我们的,我认识你,你经常在街头卖绢花,怎么忽然跑这儿来了?” 相比她的怒气,小贩就吊儿郎当毫不在意。 “整条街又没规定我一定要在哪儿摆,昨天在街头,明天在街尾,今天在哪儿你管得着吗?” 语气就分外气人。 崔氏捋捋袖子,想继续同他理论,小贩就不耐烦赶人。 “你要不要买东西?不买东西赶紧走,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算了,三嫂。”苏梨冷静把崔氏拉回来,“既然如此,我们换个地方。” “那怎么行呢阿梨,昨儿还有老客人说今天要再来买,跟我预定了半篦子呢。”崔氏着急说。 “而且咱们在这儿摆了这么久摊子,大家都知道我们在这儿卖凉糕,突然换了地儿,客人找不到会减少很多的。” “那也没办法,这个小贩大概是远香楼派来搅和咱们生意的,如果真跟他闹起来,今日凉糕卖不出去,我们才是得不偿失。”苏梨细细分析给她听。 “跟他争辩,不如换个地方,咱们的凉糕味道好,一定会卖光的。” 崔氏只好压下自己的火气,应声道:“行,那咱们换个地方。” 说完瞪了那人一眼,扭头走了。 陈风晚赶着骡车按照苏梨指挥的去了城西,寻到一处人流尚可的空地摆摊。 西街不如先前那条街繁华,胜在清静又宽敞。 崔氏兴致一直不太高,跟苏梨念叨:“昨日定了半篦子的老客没有来,还有时常来买凉糕的那位沈小姐也没来,定是找不见咱们摊子去哪儿了。” “没关系,这不咱们也卖的挺好?” 苏梨见装水的竹筒空了,拿给陈风晚,又给他几文钱,让他去不远处的茶楼买两竹筒茶水。 崔氏愁的不行。 这哪里好了? 积攒了这么久的客人,一夜回到解放前,跟当初刚来摆摊差不多。 她恨不得把远香楼东家拖出去揍一顿。 侧目见苏梨沉静温和的小脸,只好按捺下自己的心思。 “你是真稳得住,这要是换做二嫂,不去把那绢花摊子掀了才怪。”崔氏一番感慨。 苏梨这边岁月静好,卖绢花小贩那边就遭了殃。 一上午客人真的好多好多。 但问题是!!! 这些客人都不是来买绢花首饰,而是问凉糕的! 他刚开始还能笑着送走,说凉糕摊子换地方了。 来回六七次后,笑的嘴都僵了,最后耷拉下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诶?这里的凉糕摊子去哪儿了?” 小贩心里冷笑。 呵呵,又来一个问的。 他就不明白了,不说那些老爷夫人,这一个个爱美的姑娘家,看见他摊子上绢花非但不心动,一心只想着那凉糕,凉糕真有那么好吃吗? 他一改笑容,冷声道:“凉糕摊子搬走了以后不会再来了,你们就死了心吧!” 放弃买凉糕,多看看他的绢花! 沈灵雀忽遭晴天霹雳,失魂落魄如痛失所爱。 呜呜呜,凉糕不卖了?! 那怎么行!!! 第113章 惹了不该惹的人 小贩也是识货的。 他见沈灵雀一身漂亮的细布衣裙,裙摆还绣了蝴蝶碎花,头上也银簪珠花也是时兴的,有些在府县都没见过,身后更是跟着丫鬟。 认定这个姑娘非富即贵,有心忽悠她。 “姑娘看看我家绢花吧,都是时兴样子,戴在头上可漂亮了。”他缓了缓脸色。 谁知沈灵雀看都没看一眼。 绢花? 什么绢花? 有她在芜州城买的好看吗? 她想要的是凉糕!! 柔软嚼劲,甜爽不腻的凉糕! 阿星见自家小姐如此伤心,想了想上前询问小贩:“你可知凉糕摊子是何时搬走的?明明昨日还在。” 小贩见两人无意买绢花,也不想多扯,抬手打发道:“不买绢花赶紧走,我又不认识那俩女的,我哪知道?” 后头又来几个买凉糕的,听说凉糕不卖了,那表情没比沈灵雀好到哪儿去。 一群人叽叽喳喳。 “怎么会不卖了?昨天还说好我定了半篦子凉糕呢!” “是啊,我答应了夫人今日给她买,她吃不到要跟我闹了!” “有钱不赚,莫非是家里有什么麻烦?也太巧了,怎的就今日没来,摊位还给别人占了?” “是不是被欺负了?” 有人猜到这可能,纷纷朝卖绢花的小贩看。 小贩一张脸黑成锅底。 “你们什么意思,这块地又没写她们名字,她们能在这卖凉糕,我就不能卖绢花吗?” 就有人嘟囔:“我们又没说你不能卖。” 只是猜测而已。 阿星犹豫了下,轻声跟沈灵雀讲:“小姐,我觉得这人见过苏老板,他都知道卖凉糕的是两位女子。” 沈灵雀看看对面的买菜大爷,摸出一串铜板在大爷眼前晃晃。 “大爷,知道平时在对面卖凉糕的摊子吗?” “知道啊,我还买过那小姑娘的凉糕呢,可好吃可好吃了!”大爷没看铜板,纯粹感叹。 “她们今日来了吗?”沈灵雀面露喜色。 “来了。”大爷睨绢花小贩一眼,“喏,教他给撵走了!” 沈灵雀怒瞪绢花小贩。 绢花小贩:“……” “那您知道凉糕摊子搬到哪儿去了吗?”她语气变得非常恭敬,满怀期待。 “好像去西街了。”大爷指着西边,“我瞅见她们往西走的。” 沈灵雀开心地笑起来,“谢谢大爷。” 不顾对方阻拦,塞了一串铜板给他。 临走时,还冲绢花小贩阴阳怪气,“以为把别人挤兑走你就能发财,梦不是这么做的,就这几样老货,狗都不理!” 那些绢花确实全是老货,不知哪里倒腾出来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绢花小贩蹭蹭冒火,还没骂出声,眼前又来个妇人。 妇人也没怎么着,就是‘呦呦呦’地叫着,眼神指责他不像个好人。 妇人走了,后面迎来位老爷,浑身上下穿绸缎那种。 “小伙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小,收拾收拾走吧。”他轻飘飘道。 绢花小贩一腔怒火熊熊燃烧,“你说走我就走,凭什么?!” 他实在忍不住了。 再忍下去会憋死的! 穿绸缎的老爷又怎样,老爷他也照样骂! 下一刻老爷开口:“因为你摊子背后的客栈,是我家开的,按理说门口前面这一片空地都属于我家客栈,我想让你走,你就不能留。” 他笑眯眯地吩咐跟随的小厮,“去客栈说一声,把人撵远点,别什么人都往门口放,多影响客栈生意。” 小厮恭敬应声,去客栈了。 绢花小贩没骂出口的话硬生生憋在肚子里。 身后这家客栈可不止府县一家,在芜州的名气也不小,他还没有这胆量敢招惹。 不然日后府县怕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绢花小贩已经后悔。 自己为什么要贪远香楼给的几文钱,来抢占人家摊子。 这一上午火气没少吃不说,一朵绢花都没卖出去,损失可不止那几个铜板! 苏梨这边逐渐有老客寻过来,和新客一起排了长队。 崔氏暂时放下对远香楼的成见,安安分分打包凉糕。 一伙壮汉突然走过来,把排队的客人全拉开。 “走走走,都不要买凉糕,凉糕不卖!” “全都走,不然动粗了,都离远点!” 他们没砸摊子,就是拦着客人不让买,凶神恶煞往那一站,一时没人敢上前,都围在不远处。 “你们是谁?凭什么拦着我们做生意?”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又有人找茬,崔氏厉声呵斥。 “就凭我们乐意!”为首的壮汉叫嚷,流氓气蛮不讲理。 崔氏气的人浑身发抖。 苏梨扶住崔氏,“三嫂别急。” 她心里也焦急,从没应付过这种事情,但夫君说过,着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无论身处什么情境下,都要保持冷静。 守在一旁的陈风晚攥紧拳头,“夫人,要不我……” “你什么你。”苏梨迅速回头抓住另一个要往前干架的。 开什么玩笑,十几岁的少年,哪里打得过几个成年壮汉? 她皱紧眉毛,还没思索出合适法子,沈灵雀扫遍全街,终于找到凉糕摊子! 整个人立时支棱起来了! 呜呜呜,她可爱的小凉糕! 靠近后停住脚,发觉气氛不太对劲。 咦?在吵架吗? 沈灵雀挤进内圈,听见苏梨的质问:“你们是远香楼派来的?” 壮汉胡搅蛮缠,嘿嘿笑着。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反正你今儿生意做不下去,不如早早回家想个法子,上门跟人赔礼道歉,惹了不该惹的人,就是这么倒霉!” “你们两个女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学做什么生意,我也是在帮你们回归征途,你看几个女人日日出门抛头露面?” “我们东家心肠好,没有刻意为难砸你们摊子,你们该感恩戴德,快收了走人吧!” 他说了半天,见苏梨不为所动,幕篱下也不知是何表情,恶从心起,竟伸手去抓苏梨的幕篱。 崔氏大惊,赶紧把苏梨往后拉了拉。 “你做什么!” 陈风晚也挡在苏梨前面。 壮汉没得逞,有点可惜,胡编乱造的狠话脱口而出。 “实话告诉你们,你们斗不赢的,我们主子,其实是新任沈县令的干儿子!我们有县令大人撑腰,识相的赶紧走!” 人群中的沈灵雀:“?” 什么什么啥玩意儿??! 第114章 被维护的滋味儿 “县令的干儿子也不能如此横行霸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崔氏听闻扯上新任县令,心里发怂,仍硬着头皮强撑。 沈灵雀:“……” 不,相信她,绝对不是! 她爹就她一个女儿,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干儿子? 居然敢胡乱攀扯她沈家的亲,真是岂有此理! 她扭头扯下阿星腰间绑的马鞭,啪地一声甩开,扬言呵斥:“一群鼠辈也敢胡乱攀扯我爹爹,就远香楼那一把年纪的老头子,别说给我爹做干儿子,就是给我爹当孙子也不够格!” 沈灵雀心里冒火,马鞭毫不留情挥出去,抽在那编排她家的壮汉身上。 壮汉后背的衣裳当即破出一条口子,人也痛的一个激灵。 转头发现是个姑娘,勃然大怒。 他竟然被个女人打了,真是奇耻大辱。 “哪里钻出来的黄毛丫头,敢打你爷爷?”壮汉浓眉倒竖。 阿星生怕自家小姐脾气上来跟对方打架吃亏,立马掏出沈县令的令牌。 “我家老爷是沈县令,这位是我家小姐,你胡乱编排县令大人有干儿子,当街欺压百姓,识相的速速前往衙门认罪!” 壮汉还真唬了一跳。 平日这样威胁惯了,府县这么多人,哪里有谁会追究真假,谁想到能遇上正主? 他狐疑盯着沈灵雀和阿星。 这俩人,该不会跟凉糕摊子一伙儿的,故意吓他吧? “跟这种人废话什么,阿星,去衙门喊人,把这几个捣乱的全抓回去好好审问!”沈灵雀下巴抬了抬,气势足足的。 阿星不放心小姐自己在这,掏出几个铜板,请旁边看热闹的百姓帮忙。 有铜板拿,那人当即就去了。 壮汉这才开始慌神。 不管沈灵雀这个县令千金是真是假,衙门捕快可不是好相处的,往大牢里走一遭,得花不少功夫才能出来呢。 他从身后给小弟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赶紧溜。 小弟们收到暗示,正要结伴逃跑,周围要来买凉糕的客人们动了,一个接一个上前,把他们围了起来,几个嬉皮笑脸暗讽。 “我相信几位就是县令大人的干儿子派来的,你们加把劲儿,去公堂上澄清呀。” “就是就是,反正也不远,这点小事当去游玩儿了。” “走什么啊,别走啊。” 还有流氓趁火帮苏梨打劫。 “你们都把卖凉糕的老板吓着了,你不得补偿补偿?” 壮汉面色铁青。 “关你什么事儿,你算哪根葱,还跟我要补偿?我又不是掀了你的摊子!” “你找苏老板的麻烦,和掀我摊子没什么区别,我想吃凉糕,你惹得苏老板不开心,做出来的凉糕就是苦涩的,我吃了不舒服,我不舒服了你也别想舒服!” 沈灵雀睁大眼,简直大开眼界! 她为对方的厚颜无耻点赞!! 壮汉同样被无赖做法气的不行,他急着想跑,这些人就越是拦着不让走。 他推过去,这群人就推回来。 孤零零自己哪里撵得过这么些人。 实在没办法,他竟真掏出个破旧钱袋。 当务之急是不能被捕快捉到,只要躲过去,日后换个地儿继续逍遥,天高海阔任鸟飞。 “就这么点儿啊。”接了钱袋的人掂掂重量。 “你还想要多少?”壮汉磨磨后槽牙,额角青筋都在一蹦一蹦地跳。 “这里这么多人呢!” 壮汉脸都绿了。 拖着拖着,衙门捕快还是来了,劈头盖脸将他一顿呵斥,连同小弟们全给绑走。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混乱,苏梨还没想出好办法,事情已经结束了。 崔氏瞠目结舌。 思及凉糕的美味,她一时不知该说这些食客太疯狂,还是阿梨的凉糕太诱人。 苏梨定定神,温声跟大家道谢。 拿着钱袋的小伙子一改流氓气,红着脸上前,把忽悠来的钱袋放在摊子上。 “苏老板,这些铜板不多,你们今日受了惊,压压惊。” “这……”崔氏看向苏梨。 “谢谢。”苏梨收下了。 这种情形下取得的银钱,在她手里是为她压惊,在对方手里就是敲诈啰嗦。 为帮自己一片好心,她总不能置对方于不顾。 小伙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苏老板能不能每日多做些凉糕,我总是买不到。” 像今天换了地方,他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大圈,沮丧以为日后再也吃不上了。 “没问题。”苏梨答应下来,又对大家道:“为表达谢意,我明日会多做很多凉糕,买五送一!” 众所周知,凉糕摊子从府县摆出来,从未降过价,真是意外之喜! 有客人打趣,“那我可明日再来买了。” 苏梨也不介意,只笑了笑。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凉糕也被诸多食客一扫而空。 虽然过程不太美妙,苏梨心情却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因为她突然发现,喜欢凉糕的食客心肠都很好,被人维护的滋味儿也相当不错。 第115章 夫君也有小秘密吗 田桂兰看苏梨这两日总跟去府县,问起凉糕生意。 苏梨不想多讲让娘跟着一起担忧,崔氏先沉不住气说起来,把远香楼的东家连同今儿拦客人的壮汉全骂了一遍。 田桂兰越听越生气。 “没想到远香楼是这么个玩意儿,糕饼卖不过人家就耍其他手段,忒阴险了。” “是啊娘,多亏今日有那些客人们帮忙,看来阿梨的凉糕是真很受大家喜爱。” 有惊无险,田桂兰瞧苏梨温顺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发愁。 也许苏梨外表气质太具有欺骗性,她总会担心阿梨在外会被欺负。 比双双依依还要操心。 “要不,你们在府县看看,能不能租个铺子?” 最好还是租在衙门旁边。 有衙门镇着,那些宵小之辈总不敢再乱来。 “我也想过,但现在不合适。”苏梨轻轻摇头,思索着与两人分析,“凉糕夏日卖的好,冬日秋日未必,若只卖三两月,一眨眼便过去了,没必要费神租铺子。” 多花一笔银钱不说,这笔钱也要费心从凉糕上赚回来。 再者,府县租铺子也不便宜,比镇上贵多了。 除非夏日过去后,还有其他东西能继续卖。 苏梨手心蜷了蜷,指腹挠挠锦鲤印记。 田桂兰也知是这个理,等秦见深下山,还是费心叮嘱四儿子几句。 “你现在虽然忙了,也要时常关心阿梨,阿梨懂事,遇见糟心事都不会说出来惹你烦忧,但你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天太热,秦见深扯过院子麻绳上搭的布巾,随意擦了擦额头和脖颈的汗水,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刚毅。 “阿梨人呢?” “抱着招财回屋了。” 苏梨这两日每次看聚宝盆,里面都是空空如也,以为今日也会失望。 谁知刚闭上眼,聚宝盆就闪过流光。 刷——哗啦啦!! 像一沓纸被人扬起,洒落,目光所致之处,全是飘落的纸张。 苏梨惊呆了。 她一张一张全捡起来,发现每张纸都有页数,似乎是一本书? 苏梨坐在床上,本来想按照页数排序整理好,无意间看见上面写的内容,秀气的眉毛拧起。 ——炒货大全(一)。 这个名字她大概理解。 可这内容。 瓜子? 什么是瓜子? 瓜的种子吗? 苏梨知道瓠瓜,瓠瓜状似葫芦,从中间劈开可以盛东西,村里有人家在用。 她想不出这东西和炒货能扯上什么关系。 继续往下看,原来瓜子是一种吃食炒货,说的也不是瓠瓜,而是葵花籽,一种花,结出的子可以制成炒货。 苏梨更迷茫。 向日葵是什么,她根本没见过。 关于向日葵的介绍写了好几张纸,还有西瓜子,南瓜子等。 她直接翻到后面,又陷入沉默。 开心果? 巴旦木? 碧根果? 腰果? 还有几样她没认出字的。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闻所未闻。 苏梨略过复杂长篇的各种讲述,把整本书翻了一遍。 默默总结,这本书里记录了很多可以做成炒货的植物种子,包括植物详细介绍,种植方式,以及炒货方子,是很珍贵的书籍。 关键问题在于,大部分她都没听说过也没见过。 唯几知道的只有栗子,花生,松子核桃,杏仁等物。 其中除了花生能在米粮铺买到,栗子,松子核桃只有山上才有。 杏仁更是稀缺,毕竟杏子太少。 苏梨拿到这本书的欣喜被浇灭一半。 难不成想要长久做起一个生意,她还要自产自足,买山种栗树松树核桃树? 她躺倒在床上,想想就绝望。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苏梨下意识把手里一沓纸往薄被底下一塞。 秦见深笔挺的身躯出现在屋里。 他缓步走来,从地上捡起一张纸,尚未细看,先问道:“听娘说,你在府县遇到了麻烦,心情不好?” 苏梨眼睛都要黏在他手里的纸上,杏眼睁的圆溜溜。 呜噫呜噫。 方才没注意,竟有一张漏网之鱼掉在地上?! “算不上麻烦,已经解决了。”她现在最大的麻烦,就在夫君手上。 秦见深观苏梨神情,确无半分沮丧,只紧张盯着自己手里的纸张。 “这张纸……”他低眼正欲看。 “是我娘留下的家书!”苏梨赶紧说。 其实那些家书她从没打开看过,也没找过外公家所在之处。 她娘说过,外公家远在南方,距离芜州很远很远。 家书交给陌生人传递她不放心,只能等日后家里赚钱多了,夫君身子完全好利索再做打算。 以她对夫君的了解,夫君对别人隐私不会感兴趣。 果真,秦见深闻言,把手里的纸对折,温和又不失训诫:“既是家书,便不要到处乱丢。” 他把纸还给苏梨。 苏梨想到薄被下的一沓,心情复杂,细细软软的嗓音夹着两分试探和小心翼翼。 “夫君不偷偷瞧一眼?万一不是家书呢?” “不是家书,也会是你不希望我看到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这是你的权利。” 苏梨的紧张逐渐消失,萦绕在心头的是另一种安心。 放松下来她笑颜逐开,露出浅浅梨涡。 “那夫君也有小秘密吗?” 第116章 你不是买了春宫图? 秦见深薄唇淡勾,笑而不语,足以洞察世间万物的眼睛安静深沉地注视她,是默认的姿态。 男人向来冷静理智,懂得自制,从不轻易表露过多好奇心。 相比之下,苏梨的好奇心可谓旺盛,有时甚至与招财不相上下。 既然夫君已经坦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并且尊重她的隐私,苏梨也决定同样给予夫君足够的尊重。 她选择了保持沉默,让这份默契在他们之间悄然流淌。 只有一些偶然划过脑海的念头,猜测他的秘密也许和前面那些年在战场的过往有关。 秦见深揉了揉眉心,略有疲色,打算躺下稍作休息。 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跟苏梨讲。 小姑娘先扑了过来,像小猫似的压在薄被上,把他的位置占得满满当当。 秦见深神情顿了顿:“阿梨?” 苏梨胳膊紧紧拢着被子,似乎在隐藏什么东西。 略显笨拙的举动,在秦见深敏锐的下无所遁形。 “我今天在府县看到了一个卖书的老伯。”她绞尽脑汁,急的整个人发热泛着清透的粉。 “他是个盲人,书也全是旧书,卖的价钱比书肆低上不少,瞧着可怜,我就买了两本。” “书籍?”秦见深声音中不带一丝波澜,“那你作何不敢拿出来?” 苏梨歪着脑袋迟疑。 她确实没仔细看这本书的内容,心里有些忐忑,怕夫君发现什么端倪。 白里透红的脸颊如初初盛开的桃花,稚嫩娇艳,低垂眉眼思索的神情像极了羞涩,连白皙的脖颈和耳朵,都散发着无法抗拒的诱人魅力。 这反应落在秦见深眼里,脸庞渐渐变得凝重。 难道说,小姑娘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春宫图?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画面。 秦见深闭了闭眼。 “是我忽视了你这个年纪的好奇心。”他缓缓正色,沉肃规劝道:“但这种东西,小姑娘家还是不要看为好。” 苏梨完全没有理解秦见深话中含义,灵动的大眼睛闪烁着无辜的光芒,充满困惑和不解。 夫君说的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夫君说的什么东西?”苏梨茫然。 秦见深沉着脸,“你不是买了春宫图?” 苏梨:“!!!” 她震惊地瞪大眼。 “我没有!”她涨红一张小脸,差点跳起来反驳。 她怎么会买那种羞死人的东西呢! 这辈子都不会的! 秦见深端详苏梨神态,见反应不似作假,心慢慢落回原处。 虽然看春宫图不是什么大事,他却不希望污秽之物污了小姑娘的眼睛。 苏梨横遭‘诬陷’,望向男人的眼里满是控诉。 本来还想藏一藏,夫君竟以为她藏了春宫图。 她把薄被掀了,拿出那一沓纸。 “这本书,我看着挺新奇,就是书页全散了,本来想晚点整理好告诉你的。”苏梨小声嘀咕。 秦见深眉头微拧,想不通这些书页,有什么值得她藏得。 苏梨摸摸脸颊,热度稍稍消下去,春宫图三个字却在脑海中流连不走。 她以前和赵含桃偷偷讨论过春宫图是什么样子。 赵含桃说就是一男一女光溜溜抱在一起。 言辞及其含糊,那时两人都尚未出嫁,都不是很懂,只知道出嫁的时候娘亲会教这些,手中富足有余钱的人家也会给出嫁姑娘买一本春宫图带着。 农户没那个钱,万如霞又不待见苏梨,这些从没人跟苏梨讲过。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梨脑海中天马行空,身侧秦见深已经躺了下来,右手弯曲置于脑后枕着,闭目养神。 她瞟了男人一眼。 “夫君?” 秦见深眼皮未掀,只喉结缓慢滚动,喉咙冒出个沉哑的:“恩。” “你看过春宫图吗?”苏梨问完,竖起耳朵等回答。 空气中是良久静寂。 “未曾。” 秦见深是没看过其中内容,却见过不少。 战士们在边关打仗,承受着很大心理压力,就需要一些发泄途径,所以军中有罪臣发放充军的军妓。 都是糙汉子,叫叫嚷嚷嗓门大得很,一边吃饭一边扯黄段子,不堪入耳的话随口就来。 战场刀剑无眼,不知是否有下顿饭,成了一群军老爷们放纵的天堂,犹如命运施舍的最后狂欢。 三番五次以整军纪,仍然屡禁不止。 苏梨有点失望。 “夫君看过这么多书,怎么会没看过春宫图?” 秦见深动也未动,唯独薄唇轻启,夹着丝慵懒之意。 “很好奇春宫图画了什么?” “我没有。”苏梨违心辩解。 她一个女子,承认好奇春宫图,显得太不矜持,过于放浪了。 夫君也是,有些话在心里想想,就不要问出来了嘛。 “以后会知道的。” 秦见深平躺着,左手搭在腰腹,腰带勾勒出窄腰打了个结,状似不修边幅,实则内敛律己。 苏梨视线从他粗衣包裹的好身材掠过,落在他脖颈凸起的喉结上。 因为身高的缘故,每次她抬头看秦见深,都会先看到他的喉结,有时候汗水从上面流过湿润皮肤,小小一个滚动起来格外性感。 她想摸很久了。 罪恶的手蠢蠢欲动。 第117章 肥田法子 苏梨伸出食指,轻轻戳到男人的喉结。 指腹微鼓的手感,随着秦见深支配滑动。 和这个人的严肃不一样,他的喉结略显俏皮,每每总是躲着她的触摸。 她往上追逐,凸起就落回原地,她往下摸,很快又溜走,像故意逗着她玩。 苏梨嘴角擒笑,逗弄片刻,她的手被捉住了。 燥热的大掌包裹着她手背,放在他腰间,温柔拍了拍。 “别闹,一起午休一会儿。” 苏梨很享受和秦见深在一起的时候,就算彼此什么都不说只是陪伴,也会从精神上感到贴心安稳。 右手被抓着,她乖乖躺下,也没闭眼,用左手随便拿起张纸慢慢看。 这张纸刚好是秦见深捡到对折的那张。 上面记录了一种肥田法子,可帮助种植炒货植物提高产量。 苏梨起初没太在意。 毕竟那上面记载的什么各种果,她大都没见过,也不知能否找到或买到。 直到看见最后一句备注。 (此方法可用于各种农作物,水稻小麦等使用后可达一千五百斤。) 一千五百斤??! 苏梨蹭一下坐了起来,呼吸都要消失了。 这么高的产量! 就按当下地里种的水稻来说,收成最好的时候,一亩地产量也没有超过二百斤。 近年来年年干旱,产量已经降到一百多斤,有的甚至不足百。 如果是真的,就不会经常闹饥荒,有那么多百姓吃不上饭了。 苏梨转头看已经睡着的秦见深,按捺下想把人戳醒的手,默默消化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半个时辰过去,她脑子里全是亩产。 算算时间,现在刚好是地里水稻该施肥的时候了。 苏梨在旁边翻来覆去,不怎么壮实的床咯吱咯吱响。 秦见深一睁眼,苏梨就扭过来。 “夫君,我看到一张肥田法子。” 她把那张纸递来,身边还有一堆同样折了一道的纸,好好平整的书页,被扫的乱七八糟。 他是个爱惜书的人,见状不免眉头一跳。 苏梨不好意思道:“刚刚翻身,不小心压到了。” 不压到不行啊,谁让这张肥田的正好是被夫君折了一道的‘家书’。 秦见深坐起上半身,眯眼看手里的纸。 动物粪便可以肥田,这点事对农户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家家户户都知道。 纸上肥田法子主要也是用动物粪便,只是需要加上其他东西按照比例沤肥,经过一段时间发酵,施肥入田地,能提高作物产量。 “夫君,你觉得这上面说的,可信吗?” 苏梨思索着要是夫君不信她该怎么说服。 秦见深给的评价是:“略有离谱。” 苏梨也知那亩产一千五百斤确实离谱。 五百斤还能接受,一千五百可是翻了十倍! 若非出自聚宝盆,她定然不会信。 “若万一是真的呢?”苏梨问。 若是真的,这对农户来说便是巨宝。 换作她虽不会信,也难以抗拒会想尝试。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秦见深声线有苏醒的沙哑。 他如此轻易决定尝试,仿佛没经过任何思考,苏梨准备了满肚子劝说的话憋在心里头。 “夫君决定的真容易,那可是庄稼。”苏梨忍不住吐槽。 有的农户甚至把庄稼看的比命还重。 能经过试验得出结论的东西,秦见深从不在到底做还是不做上纠结。 就跟木炭一样。 首先知道,木炭这种东西是一定存在的,而且是烧出来的。 那它就一定会被烧出来,只是需要经过千方百计复杂的验证。 相比下肥田法子不过几个月可知结果,已经及其简单。 “这张纸别人拿给我,我或许不会信。” 秦见深拇指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慢慢讲述:“亩产一千五百斤,足以震惊当世,若真有此事,地方官员早该上报,得了批准随后往各地推广。” 关系到民生,不是小事。 不会只单单记录在书籍中,掩埋至此。 他想尝试,是因为小姑娘总带给他令人意外的惊喜。 苏梨听懂他的话外之意,小小雀跃一番。 “如果是真的,很快各地家家户户都用上,就不会总闹饥荒了。” 秦见深望着小姑娘一脸憧憬,没表达赞许,也没说话。 苏梨觉出不对味儿,笑容隐去,蹙眉瞧他。 “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不错。”秦见深颔首。 “那夫君怎么这番表情?”苏梨嘟起唇,不乐意问。 “这种推广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就算咱们在田中用过确有此事,报给官员也会重新用作试验,再往京城上报,快马加鞭需走二月有余,圣上批准开始往各地推广,最远的边疆至少半年以后才能得知消息。” 他所算只是最短的时间,还没排除中间可能会发生的大小意外。 苏梨听的瞠目结舌。 “这么慢。” 她以为会很快的。 这么一算,大半时间都跑在路上了,至少近两年,产量不会如自己所想那般升上去。 “路难走。”秦见深道。 全是凸凹不平的黄土路,偶尔翻山越岭,有些城和城中间都是闭塞不来往的,消息传递及其不便。 “夫君为何对这些如此了解?难道是书上写的?” 连芜州至京城快马走多久都知道,未免太详细了。 第118章 沤肥 秦见深的回答是:“从前因军务动变,走过几次。” 苏梨只知壮丁充军后会前往边疆,底层连军营都出不去,根本没有军务变动的概念。 她懵懵地想:难道夫君是专门送信的信使吗? 肥田法子两人商量后,决定先在菜园的番薯地上试验,就没知会秦老根和田桂兰。 家里驴棚日日打扫,粪便倒是不太够。 苏梨找来到处乱跑的秦秋宝和秦冬盛,还有大房排行三四的春芝春梅。 “你们帮四婶捡些牛粪回来,四婶请你们吃糖,好不好?” 秦秋宝第一个跳起来,“好呀好呀!” 他最爱吃糖了。 秦春芝十一岁,已经开始懂事了。 “四婶,您要牛粪干什么用呀?” 她挺不理解,牛粪脏脏的,村里随便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大坨,根本没人捡,怎么四婶还要他们捡回来? “四婶用来沤肥。”苏梨捏捏她的脸蛋。 秦春芝也不明白沤肥是什么意思,但她很乖地答应。 “那我帮四婶捡牛粪,四婶不用给我糖。” 她二姐已经定亲了,娘说婚期估摸在明年初春,到时候大房就剩她和四妹,娘产期也在初春,她要自觉承担责任,多做些活儿。 “四婶说给就给,你们都有份,快去吧。”苏梨哄着他们。 秦见深在菜园后面挖了个深坑用于沤肥。 陈风晚从驴棚担出一担子粪,倒进坑中,两个男人也没嫌脏,来来回回倒腾着。 秦见深抬眼见苏梨往这边走,眉毛微蹙,走了几步将她拦住。 “这边脏,有我们俩弄就行了。” “那我去给你们拎壶茶。”苏梨软声说,拎着裙角绕过菜园青菜又走了。 秦见深拎起铁锨,回到坑侧,慢慢拍打周围松散的黄土青草,全部整平,清理出一条路。 “四爷为何连青草都要铲去?”陈风晚疑惑望着地上,这一片靠近菜园缘故,不缺水和养分,生了不少青草,最高的足有小腿高。 “可防蛇鼠虫蚁。”连中间埋着不平整的石头,秦见深都翘出来丢在一旁。 陈风晚拄着铁锨歇息。 “都是男人,又不怕这些,四爷何必费这功夫?” 秦见深笑了笑。 陈风晚恍然惊悟,后知后觉猜出是为了苏梨。 也是,夫人年纪小,且女子向来柔弱,惧怕蛇鼠,预防些是应该的。 “四爷和夫人感情真好。”陈风晚感到羡慕。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都看在眼里。 四爷与夫人二人,不说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却也细水长流如胶似漆,尤其四爷大了夫人许多岁,情情爱爱或许轻易说不出口,在旁的小事上总会以行动默默关怀。 这不比那些个只会甜言蜜语哄人的毛头小子靠谱? 秦老根把稻田里冒出的杂草全拔了,布满皱纹的干瘪手指甩甩泥水,捻着一株水稻看,眉头拧的死紧。 旁边紧挨的地里杨里正叹了口气,愁的头发都快秃了。 “我瞅着今年的稻子长势还不如去年。” 去年他家一亩地才收了一百五十斤,今年不晓得能不能有个一百二? 累死累活一整年,地里非但没好起来,产量还越发低了。 他们这是背靠镇江,多跑几趟庄稼不会太缺水,那些只有溪流分支经过的村子才难过,这天旱得早剩河床了。 换做之前靠庄稼过活,秦老根得被这些稻子愁死。 现在不一样了。 老四会烧炭能赚不少钱。 不过他心情同样沉重,种了半辈子地,他自然希望越来越好。 “别家的怎么样?”秦老根问。 “咱们家都这样,别家能好到哪儿去,幸好咱们挨着镇江近,有两个村儿旱得地没法种,人都搬的差不多了。” 杨里正赤脚从稻田出来,汲着布鞋开玩笑,“咱们这儿还凑合,要水有水,灾民灾民也过不来,撑到老天什么时候开眼就成了。” 秦老根可没那么乐观。 要说灾民过不来,他家那一家三口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路那么远,秦老根也没太担忧,他现在就看地里的稻子愁。 “诶?老根儿,那是你家俩小子吧,怎么跑这边来了?”杨里正忽然问。 秦老根顺着黄土路望过去,还真是。 秦秋宝拿着小铁铲,秦冬盛拎着装稻草的篮子,一人从地上铲东西,一人提着往前挪。 “这是干啥呢?”秦老根喃喃着,扬声把人喊了过来。 两个小萝卜头一蹦一跳过来,往篮子里一看。 噫。 这不是牛粪吗! 秦老根一脸嫌弃。 “你两个臭小子好好的捡什么牛粪!臭烘烘的家伙!” “四婶让我们捡的,可以换糖吃!”秦秋宝嗓音嘹亮,全然是吃糖的兴奋。 秦老根一愣,倒是没再拦着,反而催促他们。 “既然是阿梨让你们捡的,那你们就多捡点。” 他不知道阿梨要用牛粪干什么。 这玩意儿总不能做饭吧? 秦老根被自己的想法膈应的不行。 同杨里正打过招呼,抱着一肚子疑问回到秦家大院,在菜园找到挖坑的秦见深。 “老四,我碰见小宝冬盛捡牛粪,你家这丫头要牛粪……干什么?”秦老根说着就看见大坑里的粪便,刺鼻异味儿不断飘过来,他掩住鼻子,“原来是你要的。” “阿梨买了本书,上面写着沤肥法子,我就试试。” 秦见深单膝蹲下,接过陈风晚递来的大石头,在坑周围围上一圈,防止小孩子贪玩儿掉进去。 “沤肥!”秦老根双目微睁,当即斩钉截铁,“沤肥岂不是要用在庄稼上的,我告诉你这可不成!不清楚打哪儿来的法子你也敢用,回头把咱家好好儿的稻子给霍霍死了!” 秦见深头也没抬,只淡淡解释:“先在番薯地上试试。” 秦老根上次听他说‘试试’还是烧木炭的时候。 屋后成天飘着烟,也不知到底试了几回,这要拿那个劲儿来倒腾,他呕心沥血的庄稼哪还有命活?? “番薯……阿梨也同意?” 他知道苏梨可宝贝这些番薯,天天都来看。 “恩。” 秦老根有一瞬间动摇,保守思想很快把动摇的心强行镇压。 算了算了,庄稼可不能霍霍。 第119章 家书之地 虽说不打算用,秦老根也一直关注着沤肥,沤了一段时间后,亲眼看着那些肥施进番薯地里。 番薯已经挺茂盛了,叶片肥厚青绿,长势喜人。 秦老根暗暗琢磨,要是真能种出来,来年可以在地里种上两亩,家里就不缺番薯吃了,卖银子也能卖不少呢。 甜滋滋可值钱了。 眨眼水稻也到该施肥的时候,用的是河泥与动物粪便,不像沤肥那么细致,又是加水又是加些什么其他东西,直接往地里一埋就是。 秦老根再去江边挖泥,发现村里人太多,合适的泥全被挖光了。 他还剩两亩地没施肥呢! 这下可咋整。 粪便也不够啊。 这一想就想到家里那些沤肥上,给番薯施完肥坑里还剩好些没用,等回头还要再施一次。 反正番薯苗都好好活着,肯定不烧苗,要不先拿来给他用用? 秦老根就挑了一担子去地里,路上碰见从府县回来的苏梨。 苏梨从驴车上跳下来,背着个藤筐。 “爹这是要下地?”她目光落在那一担子沤肥上。 秦老根倒是坦然点头,见小姑娘家大热天晒得脸蛋红扑扑一头汗,关心道:“我瞧三老媳妇一人在府县卖凉糕就成,你也不必日日去。” 自打远香楼上门找事已经过去很多日,苏梨不敢懈怠,又陪崔氏去了几日。 这几日远香楼倒是消停,不太符合黄老板的性格,她就去打听。 原来那日几个壮汉被捕快押走关进大牢,本不是大事,拿银钱疏通疏通就能放出来。 可远香楼的黄老板抠门,一个铜板都不肯掏。 沈灵雀又跟自家爹爹告了一状,提审那些人时,直接把黄有财供了出来,黄有财此时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她们的凉糕方子,远香楼都关门好几日了。 “我晓得的,明儿开始我让风晚去府县照看,我就不去了。”苏梨把从驴车上探头的招财抱下来。 秦老根摸摸招财的圆脑袋,担着肥料走了。 苏梨回到屋里,先从藤筐拿出一个布包,里面包着本旧书。 上回她哄夫君说炒货大全是买旧书买来的,总要给圆上,万一哪日夫君心血来潮,问她‘不是买了两本,另一本呢?’ 正巧今儿就有个书生把自家旧书拿出来卖,只是有些发潮被虫蛀了。 她挑了本看着顺眼的话本子。 苏梨把话本子和炒货大全放在一起,打开箱笼,娘写的家书从半掩包袱露出一角。 她犹疑半晌,把几封家书拿出来。 四封都打开过,剩余一封还好好封着,信封署名空白,唯独边角泛黄,有磨损痕迹。 苏梨没动封着的信,一一检查过另外四封,发现一张写着地址的纸。 临安城,梨花巷,唐府。 果真很远。 远到苏梨对这个地方没有任何概念。 临安让她想起护国寺夫君从大火中救出的男孩。 这么多日过去,他也该找到家人了吧。 苏梨听见田桂兰喊双双依依的名字,似乎没找到人,便合上箱笼出去。 田桂兰单手掐腰,纳闷道:“这俩丫头又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想让她们去地里送趟饭真不容易。” 透过厨房木窗,隐约看见柴氏和徐以然正忙午饭,空气中飘着野菜蛋汤香味儿。 “娘,我去吧。”苏梨伸手接她手里的篮子,篮子里是两碗菜和几个饼子。 “不成,马上吃饭了。” “我走快点,很快回来。” 苏梨带着饭篮子来到地里,远远望见秦老根和杨里正在吵架,脸红脖子粗的。 秦家和杨家关系一直不错,怎么吵起来了? 她心里一紧,小跑过去。 “你不听我的,有你后悔的时候!”杨里正放狠话。 “悔什么悔!我家番薯用了这肥,还好端端活着呢!”秦老根嘟囔道。 “你!”杨里正愤愤叹了口气。 他今儿一来就看秦老根往地里放肥,用的也不是大家常用的河泥和粪,而是一种从书上学来的‘沤肥’。 不难分辨沤肥的主料就是动物粪便。 但这玩意也不能乱用啊。 粪便用多了庄稼苗儿不得烧死? 杨里正思想很保守,乐于维持现状。 对于未知不了解的沤肥,他更偏向于传了几代人的施肥法子。 庄稼禁不起任何折腾,这些稻子可娇贵着呢。 苏梨奔来的脚步放缓。 原是为了沤肥。 “爹,您和秋泽的饭。”她把饭篮子放在脚跟倾斜的大石头上。 秦老根吵了半天,可委屈了。 “阿梨你快告诉他,咱家番薯用了这些肥一点儿事儿都没有。”省下总在他耳根叨叨,他都快长茧了。 “菜和庄稼能一样吗?”杨里正不知道番薯,不妨碍他猜测大抵是种菜。 “那你让我怎么办,再把粪刨出来吗!”秦老根双眼冒火。 “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盲目?”杨里正简直痛心疾首。 “就凭我家阿梨运气好!那书是她买回来的,说不定我这两亩地用了沤肥产量翻十倍!”秦老根是真气昏头了,什么话都往外蹦。 杨里正呵呵,“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秦老根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只强撑着面子。 “我当然信!” 杨里正冷静下来,懒得与他继续理论,“那我就看你翻了十倍的稻子。” 然后扭头吃午饭去了。 秦老根:“……” 他瞬间萎缩下来。 苏梨决定安慰安慰他。 她眼眸清澈明亮,仿佛能倒映出万物的温柔,嗓音清晰坚定。 “我也相信,这两亩稻子会如您所愿的。” 秦老根非但没被安慰到,萎缩的更厉害了。 如他所愿? 怎么可能呢?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在痴心妄想!! 真翻十倍,那他都能怀孕生娃了! 第120章 粮价初涨 秋风吹起的时候,秦春雨回秦家报喜。 “四婶给的偏方果真好用,我吃了一个月,就有喜讯了。”她刚诊出喜脉没多久,神色间激动尚未完全散去,整个人浑身上下洋溢着喜色。 王氏握着秦春雨的手,“算算日子,才不满两个月?” 秦春雨点点头。 “你这孩子,不满三个月不能往外说道的,你怎的不坐满三个月再来?” “我回娘家怎么就成往外说道了?”秦春雨不满道:“若没有四婶,恐怕我现在依旧和之前一样煎熬。” 她左顾右盼,“四婶人呢?我要当面同她道谢的。” “那你来的不巧,你四婶今儿去府县了。”王氏抿着竹杯中的糖水,想到阿梨也不容易,日日都没歇过,倒是她这个养胎的,闲的快疯了。 “我听说四婶是在府县卖凉糕?”秦春雨顺嘴一提。 “不错,不过自打入秋开始,生意就不太好,卖的越来越少了。”王氏拢了拢衣裳。 府县。 苏梨三人站在米粮铺前发呆。 “我滴个乖乖,难怪这两日都没什么人买凉糕,原来人全都来买粮食了。”崔氏忍不住道:“这都还没秋收呢,大家都这么缺粮吗?” 她上回来还是六七日前买糯米粉,米粮铺冷冷清清就三两个人,怎的几日不见火爆如此? 苏梨眉心微蹙,望着人挤人的粮铺没说话。 唯有陈风晚捏紧驴车绳子,面色发白。 苏梨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寻了一旁排队的大娘打听。 大娘闻言,叽叽喳喳念叨起来。 “是白州,不少北方逃来的灾民停在白州,那边开仓放粮救济灾民,粮食不够了,从咱们芜州抽调不少过去,这粮食少了就要涨价,趁着现在赶紧买一些囤着,回头涨价再买就亏了!” “可是,这地里那么多稻子还没收呢。”崔氏眼里明晃晃疑问,“现在买粮,万一收了庄稼粮食降价岂不是也亏了?” 大娘摆摆手,“往后啊这粮价不会降的,咱们这算什么,我亲戚在白州,那边粮价才疯了似的,都蹿天上去了。” 别的她不欲多言,焦急盯着前头,“怎么半天都不带挪动一下,真是急死个人。” “夫,夫人。”陈风晚咽了口唾沫,“燕金城最开始乱起来,就是从粮价哄涨开始的。” 苏梨回头,发现他脸白的不像话,可能看见米粮铺人多想到什么不好的事。 “燕金城灾害严重,连年颗粒无收,粮食哄抢是必然的,咱们清水县有镇江在,难是难些,不至于沦落到颗粒无收的田地,放心好了。”她轻声安抚。 陈风晚年方十四,比秦秋泽还小两岁,苏梨日常将他当弟弟看。 陈风晚勉强点头,慢慢放松下来。 苏梨让他在外面守着,自己和崔氏排上买粮队。 凉风吹过,崔氏搓搓胳膊,不确定问:“阿梨,你有没有觉得今年秋天凉的早?” “是有点早。”苏梨自幼体寒,特别怕冷,早上一出门就感觉到了,还多穿了件衣裳。 按理说,往年初秋不会这么凉。 “前几年都没下雪,说不准今年有雪。”崔氏思索着。 冬雪和冬盛的衣裳都是打补丁的旧衣,不足以冬日御寒,以往冬日都闭门不出,躲在屋子里猫冬。 今年虽比往年冷,秦家却有木炭了,她手上也有了银子,也许可以给两个孩子做身新冬衣? 终于排到两人,进去米粮铺,发现那装糯米粉的口袋竟然空空如也。 糯米粉全都卖光了! 崔氏一下就着急起来。 “阿梨,糯米粉卖光了,这可怎么办?” “老板,糯米粉什么时候还有?”苏梨扬声问。 米粮老板忙的脚不沾地,匆匆回答:“没了没了,最近都没了!去别家看看吧。” “那花生有吗?”苏梨四下寻找。 “花生还有半口袋。”米粮老板拎着身后半麻袋,加重语气,“也是最后半口袋了,想要赶紧,再晚上半刻也没了!” 崔氏忙加了句,“还有白面一斗,黑面五,不,要十斗吧!” 黑面是秦家主食,田桂兰嘱咐她买的,本来说买五斗。 现在看多买些才对,十斗也不过一百多斤。 秦家人口多,不够吃一个月的。 拖着几口袋东西放到驴车上,躲开挤挤攘攘的百姓,崔氏才算喘过气来。 “阿梨,没有糯米粉,要不咱们去另一家问问。” 这家都如此,另一家苏梨也不抱期望。 “算了,天凉下来,买凉糕的只会越来越少,糯米粉涨价,凉糕势必也要涨价更卖不动,咱们先不卖了,过几日家里抢收稻子会很忙。” 她前两日路过庄稼地,已是金灿灿一大片,想来距离秋收不远了。 崔氏只好按捺下来。 阿梨说的没错,秋收才是大事。 到时候全家人都要出动,一个偷闲的都不准留。 在米粮铺耽搁时间久,到秦家太阳已经偏西。 “你们三个今儿回的咋这样晚?”田桂兰提着的心总算放下许多,逮着崔氏和陈风晚数落,独独绕过苏梨。 崔氏被数落惯了,眉毛都没抬一下。 陈风晚还是头回被这么数落,半大的小伙子脸皮涨红,不知该如何反应。 “娘,是我们买粮食排了很久队。”苏梨帮陈风晚挡了挡,示意他去拎装粮的口袋。 “买粮还用排队?”田桂兰狐疑。 “对啊娘,您不知道,府县粮食全涨价了,米粮铺忙死了,外头排的队老长老长。”崔氏词句匮乏,不知该如何形容,“反正跟条龙似的。” 第121章 云州来信 田桂兰听着无厘头的很,瞄见陈风晚拎着一大袋黑面,眉心一跳。 “那如今粮价几何?” “黑面一斗七十文,糙米一斗已经涨到一百八九十文。”苏梨不管买粮,从前的粮价大致还是了解的。 从前一斗黑面五十多文,十二斤,折合一斤不到五文,糙米一斗在一百三四十文左右。 “稻子马上收了,怎么这个时候涨价?” “听说是白州灾民太多,官粮告罄,从芜州抽调。”苏梨三言两语道明。 田桂兰不知该喜还是忧。 粮价上涨,家里稻子收了上过税能卖不少银钱,可是白州来了灾民,总叫人心不踏实。 “阿梨回来了。” 正屋闲得撸猫的王氏摸着肚子迈过门槛,没注意田桂兰沉思的表情,凑过来拉苏梨的手,腕上挂着个包袱。 “大嫂小心。”苏梨忙上前两步,将人扶住,目光情不自禁落在王氏腹部。 王氏六月诊出身孕,眼下九月中,怀胎刚满六个月。 当时她身子不好,这一胎险些没坐住,又是苦药又是鱼汤地补,营养跟了上来,肚子也迅速显怀。 苏梨瞧着总感觉比村里那些身怀六甲的妇人还要大一圈。 王氏圆脸喜气洋洋的,“若你早一刻回来,说不定能碰见春雨,她今儿特意来跟你道谢,刚走。” “道谢?莫非……”苏梨杏眼微亮。 “对!你给她的偏方神了,这才用一个月,就怀上了!”王氏说着把包袱塞给她,“这是春雨给你带的谢礼,拿着。” 她语气不容拒绝,硬要苏梨收下,不然便生气。 这胎刚坐稳,苏梨可不敢让她动气,摸着包袱里像是块布。 “我收着就是,大嫂快些进屋坐着。” 王氏就郁闷起来。 “日日歇着,我这一胎怕是要生个懒的出来。” 苏梨莞尔一笑。 院门外忽然传来秦老根的吆喝,话还拖着音儿,他人已然奔到门口,咧嘴露出一口老牙,笑的合不拢。 后头秦见深尾随他跨进院门。 “桂兰!”秦老根大喝一声,把田桂兰吓了一跳。 她瞪一眼,“喊什么喊!” 年轻时秦老根还喊她闺名,后来俩人年纪大了,再这么喊就有点过于腻歪,除去偶尔激动,平时一口一个老婆子唤着。 秦老根把紧攥的书信亮出来。 “云州来信了!” 这下田桂兰也控制不住了,一把夺过书信拆开,捏出一张纸和两张面额十两的银票。 “老四你快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她把薄薄的纸页拿给秦见深看,神色尽是催促和迫不及待。 秦见深刚从山上下来,迎着秋风仍被汗水湿透前襟,灰墨粗布短打可见打湿水痕,脸庞沉静又稳重。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带有折痕的信接过来,苏梨就挨在他身侧探脑袋一起看。 第一眼望过去,不是倾斜的墨色字体,而是男人手背隐约凸起的筋脉,捏着信纸的姿势随意又透着力道,仿佛轻轻一动,那张纸就破了。 “年初耀祖来过一封信,说今年回来过年,是不是要回来了?”田桂兰难掩欣喜,“他那屋子三年没住人有些潮,我回头打扫打扫,再拿艾草熏一遍,他最爱吃我炖的鸡,等他回来我就把那只养了三年的大公鸡宰了炖上。” 苏梨端详秦见深神情片刻,只见他淡淡扫过信纸。 “六弟说,今年参加秋闱,不回了,银票是大伯二伯给的,每人给了十两。” 书信言辞洋洋洒洒,写满一整张,其实总结下来就这么一句话。 秦老根满是喜意的脸肉眼可见变得沮丧起来。 “又不回了。”他盯着那封信,像是要看出个洞。 田桂兰也没了笑容,兀自安慰道:“耀祖是为了秋闱,定是时间赶不及,说不准明年就回了。” 也不知是安慰秦老根还是安慰自己。 四年前秦耀祖去云州读书,头年回来过一次,后面三年再没回过。 那边有秦老爷子和秦大伯秦二伯照看,自是不会有什么大事,可田桂兰总会时不时思念。 同样期待落空前两年也经历了,秦老根很快从失落中走出来,展开两张银票重新挂了笑。 “爹娘和大哥二哥还是记挂咱们的,年初那信寄出去,这不就借给咱们银子了?” 当时老四昏迷着回来,家中捉襟见肘,他们有心给老四请个好大夫,就去镇上文书先生那写了信寄给他大哥二哥借钱。 大半年过去,老四也醒了,早就把这事儿忘得干干净净。 田桂兰对他这副沾沾自喜的模样没眼看。 “真记挂着,早就把你也接去,哪还会让你留下?” 秦老根哼哼,“早就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你就是不明白,我们秦家看重祖业,我要留下守着祖宗的根儿,爹娘无论出去多久,最后都要落叶归根回来的。” 田桂兰懒得理他。 什么祖业,秦家往上几代都是泥腿子,不就攒了那几亩田? 她把二十两银票揪过来,转手递给苏梨。 “本就是给老四治病的,这钱阿梨收着吧。” 秦老根跟着附和,“对对对,阿梨先收着,等老四这俩月攒的炭出手,稻子收了再卖掉,老参的钱应该就差不多了。” 他不知苏梨攒了多少,估算有个大概。 “我觉得这老参……”秦见深突然出声,眉毛拧着,一看就是拒绝的架势。 田桂兰抢道:“我觉得你没理由拒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要为了爹娘,养好自己身体,祛除顽疾病根。” 她又看轻牵着儿子袖口的苏梨一眼,训道:“身为夫君,你自己好了,才能照顾好阿梨,为秦家延续香火。” 苏梨羞红小脸,不好意思起来。 秦见深本想说老参不急于一时,暗疾往后再治也可,被这么一堵,倒是无话可说,沉默下去。 第123章 这是炫耀吧 苏梨距离秦老根最近,还没来得及为十九袋粮食高兴,就见他直挺挺往后倒下来。 “爹!”她惊呼,忙过去扶住。 后面田桂兰等人一拥而上,心知秦老根是老毛病犯了,一激动就容易上头晕倒。 “老头子你激动什么。”她埋怨道,“看把阿梨吓得。” “没事没事。”秦老根熬过最开始那阵子眩晕,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眼一眨不眨盯着十九袋粮食,乐的像是到了天堂。 “阿梨,阿梨。”他人还没站稳,就招呼苏梨到跟前,十分和蔼亲切,“刚才没被吓着吧?” 苏梨可爱的杏眼缓缓眨了下,摇头道:“没有。” “没有就好。”秦老根语气更温柔了。 稻子亩产翻两倍,这是他今年最开心的第二件事。 第一件事是老四醒来。 而这两件事,都和苏梨有关! 不,不止,还有很多,苏梨的到来,让秦家日子逐渐好转,他也有了盼头! 秦老根哈哈大笑,心生感慨,“要不是老四夹在中间,我就把你抢来当亲闺女!” 徐以然淡色的凤眼闪过疑惑,“爹一直看重最后两亩稻子,莫非也和阿梨有关?” “这两亩用的肥,是阿梨买来的书中记载的,那日河泥被村里人挖光了,别处水太深,正巧老四在沤肥,我就用了些在地里。” 众人看苏梨的眼神竟有种恍然大悟,理应如此的顿悟。 秦老根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还担心肥烧了苗。 怎么可能呢。 他内心激动尚未完全平息,长臂一挥宣布。 “老婆子,日后不必给阿梨安排太多活儿,老四日日上山,总要让俩人有时间相处。”就差没直接说要把苏梨供起来。 田桂兰瞥他一眼。 这还用他说? 大男人不插手家务事,她可是日日看在眼里。 阿梨在秦家旁人心中份量,比他这个当爹的重多了。 这阵子别说安排活儿,她还没吱声,大早晨春月和三房五房已经自顾自把所有活分完,独独把阿梨划出去。 阿梨还不知情,跑来问她还有什么需要忙的。 她能怎么说,只好让阿梨去给招财梳个毛了。 秦家沉浸在丰收喜悦中。 杨里正带着人上门了,搬着称量工具,好奇望着院中未清扫的稻壳。 “你家借走三口麻袋,想来活儿都干的差不多了,我那忙完就先来给你家记一下亩产。” 村里所有人收了稻子,舂完米都要由里正上门称量,算出上多少斤粮税,择日统一前往镇子缴纳。 秦老根笑眯眯看他,让开往储粮屋子的路。 杨里正其实就想知道秦家的十四亩水田产出多少粮,那沤肥是否真的有用。 进屋乍一看粮袋码的整整齐齐,好像也没多几袋。 他招手让人开始称量,心里默默数着。 一,二,三……九,十,后面被挡住了。 苏梨从厨房泡来一壶茶。 “杨里正,称量需要费些时间,您和爹去院里等吧。” 杨里正回头,发现只有自己和称粮食的人站屋里,秦老根早在院里坐下,挨着方桌慢悠悠品茶,那姿态悠闲的,颇有扬眉吐气的味道。 至于是朝谁吐气……除了嘲讽过沤肥没用的自己,还有谁呢? 杨里正心头一跳。 难不成那沤肥真提高了产量? 挪回目光,落在苏梨身上。 小姑娘穿着细布做的天青裙衫,腰间坠着宝蓝彩线编织的梅花络,袖口挽起一截,白皙的手背与青竹茶壶相得益彰。 他记得这姑娘,是秦老根时常记挂在嘴边有福气的‘阿梨’‘老四家那丫头’。 “你是叫阿梨吧?”杨里正忽然亲切起来。 苏梨一懵,不解他怎么问起自己,唇角轻扬露出小梨涡,轻轻点头。 杨里正看她很好骗,布满皱纹的手指点点挨挨挤挤的粮袋,用诱哄的语气道:“乖,可以告诉伯伯,你家总共产了多少袋粮吗?” 苏梨看看那些粮袋,暗自奇怪。 已经称到第三袋粮了,很快就能全称出来,杨里正这么着急吗?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她刚想开口,外头传来秦老根不高兴的喊声。 “杨里正,你跟我家阿梨说什么呢,有问题你直接问我,她小姑娘一个知道啥?” 苏梨顺着门敞开空处看到秦老根坐着朝前探身子,有点费力的模样。 对上自己视线,还不断用眼神示意自己赶紧走,好似杨里正是什么洪水猛兽,拐带小姑娘的怪叔叔。 杨里正不留神回头,正好瞧见,脸色黑了一瞬。 秦老根这是个什么眼神! 他踏出屋子,在秦老根对面坐下,不留痕迹扫过对方合不拢的嘴角,眼角皱纹都起来了,整个人春风得意的不行。 沉着脸喝了口茶,有心问问,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便夸了句,“茶不错。” 秦老根很是自然接了句,“那当然,这可是县令夫人送给阿梨的茶。” 招财转圈扑着自己尾巴歪歪扭扭跑过来,脖子撞到撞角,一丝动静都没发出。 秦老根就心疼的不得了,把小猫抱起来,还吹了吹丰厚的毛毛。 “招财乖乖,撞疼了没有?爷爷吹吹。” 杨里正:“……” 没眼看,真没眼看。 他忍着又夸了句:“猫养的挺好。” 秦老根把无辜的招财捧起来给杨里正炫耀。 “这是我家阿梨养的,皮毛鲜亮光滑,可爱干净了,经常洗澡,瞧这小肚皮白的,还会捉鱼会凫水,能抓兔子野鸡,能刨番薯……”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眼里明晃晃就是四个大字‘你有眼光’。 杨里正:“……” 这是炫耀吧。 “听着是不错。”比你强多了。 杨里正默默咽下后半句。 “肯定的。”秦老根斜他一眼,捏了捏招财软乎乎的小爪子。 杨里正喉咙干涩,握着茶杯,指腹摸着上面的远山刻纹和龙飞凤舞的字。 他虽然不识草书,却能看出写此字之人于书法一道的深厚底蕴,不同凡响。 杨里正微微吃惊。 “这草书写的妙啊!” 秦老根闻言,撸着招财朝他扭头。 杨里正面上不显,实则暗喜。 苏梨又没读过书,总不可能写出这样含蓄暗藏锋芒的字,这下没得炫了吧。 “这是我家老四写的。”秦老根眸光震动,陷入回忆,“他昏迷半年,我们都以为就要这么过下去了,可是阿梨来了!” 杨里正:“?” “阿梨一来,老四就醒了,阿梨是我们家的福星呀。” 杨里正干脆不说话了。 恰逢此时,屋里粮食称量完毕。 “里正,全称完了,统共两千八百五十三斤!!” 杨里正险些以为自己恍神听错了。 “你说多少??!” 第124章 小姑娘,你这么霸道啊 “两千八百五十三斤。”那人重复一遍。 杨里正刷地站了起来,心神大震。 顾不得秦老根对自己的炫耀,唇瓣颤颤巍巍地扭头问:“多出来的粮食,是不是,是不是……” 他有些不敢相信。 秦老根颔首,手指竖起,比了个七。 “那两亩地,足足收了七袋粮食。” 杨里正眼眶发热,一下泛红起来。 “苍天呐,种一辈子地,终于开眼了。” 他捏着茶杯的手发抖,茶水洒出都不知道。 七袋,一千斤足有了,一亩地五百多斤的亩产! “好啊,好啊。”杨里正冷静片刻,抚掌大笑。 苏梨再从厨房出来,一抬头,杨里正就正儿八经朝她行了一礼。 她眼瞳微微睁大,莫名有压力,“您这是……” “阿梨别怕,伯伯只是想感谢你。”杨里正此时完全不介意秦老根的‘炫耀’了。 能让田里粮食亩产翻倍,这可是大功劳! 对农户来说更是了不得的大事。 村里出了这样一位福星,身为里正,他高兴都来不及。 “我也是凑巧发现,杨里正不用如此。”苏梨宽慰道。 杨里正却很严肃,“不,这是应该的,相信村里其他人知道此事,也会像我一样郑重。” 苏梨笑笑,拎紧手里食篮,对秦老根道:“爹,我蒸了些豆沙包,去山上一躺。” 秦老根晓得她上山是找老四,左右望了眼,“双双,你陪你四嫂一块。” 秦双双一口答应,“没问题!” 两人出了秦家大院,直直往上山小路走。 炭窑挖在山林深处,旁边就是苏梨曾经听到的‘谢师傅’的猎户小屋。 村里多是土坯房,茅草顶,这几间屋子墙体竟是结结实实石头做的,屋顶是青竹和茅草。 一圈篱笆交叉把炭窑和小屋全围进去,青竹搭建的小门直挺挺立在那。 周围土地干燥平整,灌木野草都被清理过。 苏梨小心注视地面,生怕草丛蹿出可怕的蛇虫。 令她安心的是这边蛇虫似乎极少,连蚂蚁都不多见。 秦双双眼睛骨碌碌转着,抬头发现树上挂着个东西。 “四嫂你看,上面是什么!”她指着树枝。 苏梨顺着看去,见到个眼熟的小布包,用布绳系在树枝上,不止一个,远处还有两个。 秦双双踮起脚尖,凑过去闻了闻。 “有雄黄粉的味道,是驱蛇虫的药!” 她满脑问号,“一群大男人,竟还怕蛇虫吗?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子,难道琴娘怕蛇?” 生活在大山里,别说男人,就是女孩怕蛇虫的也少见。 秦双双就不怕蛇,还敢拿树枝把蛇挑飞。 苏梨听着她的话,一时出神。 药包的绳结显然是夫君打的,应该不是为琴娘。 所以,是为自己吗。 这个认知让苏梨心口如暖流滑过,舒服又惬意,唇角情不自禁弯起,莹润的瞳孔璀璨透亮,有无数小星星在闪。 高大严肃的人影从炭窑那边闪过,步调稳重来到门口。 苏梨未曾出声,秦双双先扑过去,抓着篱笆问:“四哥!树上有雄黄粉做的驱虫药,谁怕蛇啊?” 秦见深漆黑的眼睛越过她,落在后面小姑娘身上,不紧不慢回答。 “你四嫂怕蛇,不要提这个吓她。” 秦双双瞪大眼。 不是,她手里又没真的蛇,提一提也算‘吓’吗。 苏梨咬唇,攥着食篮的手指扣着光滑不平的藤条细缝。 他这样说,仿佛她胆子很小似的! 苏梨不懂隐藏,小情绪全写在脸上。 经过门口时耳边轻笑一声。 她站定扭头,“你还笑。” 秦见深把笑意埋藏在心里,只余薄唇尚未散去的弧度。 布衣粗裳掩不住他一身低调气势,手掌拥上她肩头时,苏梨被兜头笼罩,比她高一头的身高差显得两人更像叔叔和侄女。 事实上这么想也没错,若自己没有嫁给他,按照年纪辈分,也该唤句秦四叔。 这么琢磨,是自己占了便宜? “怎么上山来了?” 秦见深掌心离开苏梨肩头,从她衣领缝隙捻出一粒稻壳。 “家里舂完米了,我做了些豆沙包,带给你们尝尝。”苏梨摇摇手中食篮。 见男人不为所动,她娇俏的小脸歪了歪,故作失望。 “看来夫君不喜欢我做的食物。” 秦见深似笑非笑,“不答就是不喜欢了?” 苏梨犹豫着点头。 一言不发装深沉虽然很酷,但总让她猜不透夫君想法。 秦见深低眸睨她小扇子一样长而浓密的睫毛,每次眨眼都像小刷子,轻轻刷动。 忽然苏梨抬眼,长睫下眸子黑曜石般清澈明亮。 他慢慢开腔,声线低沉如古钟悠远缱绻,温和调侃:“小姑娘,你这么霸道啊?” 与此同时,苏梨手心安静很久的锦鲤印记再次灼热起来。 第125章 粮队和植物种子 苏梨收紧手心,低低道了句:“你才霸道。” 她声音小,却逃不过男人耳朵。 秦见深长眉一展,“这是怎么个说法?” 他自认平时待小姑娘还算温和,不能说是无微不至,至少从未强迫过什么。 苏梨憋红了小脸,有心找些‘事实’出来,发现根本无从说起。 夫君身上的霸道,体现在他无形的迫人气势上,而非实质做事,偶有几次,也是为她好。 比如让她临摹字帖,不要在油灯下缝衣。 用这些同他争辩,未免有些不知好歹的嫌疑。 秦见深还在等她回话,极有耐心的模样,硬生生把苏梨看炸了毛。 “夫君这么聪明,肯定能想到的。”她语气有点勉强。 生怕秦见深继续追问,苏梨掀开食篮盖的白布,捏了个豆沙包,伸手举高。 “夫君尝尝。” 大有堵他嘴的架势。 秦见深淡笑接过来,慢悠悠拿着吃,眼睛追随苏梨去分豆包的窈窕身影。 苏梨小碎步有些快。 后面男人没追上来,她默默吐出口气。 算他识趣! 陈大往炭窑添柴,秦见江从另一个刚挖好的炭窑中探出头,朝苏梨点头致意。 琴娘从屋里端出茶水给几人续上。 秦双双见了跟苏梨吐槽:“四哥真是穷讲究,干个活儿还要喝茶!” 她娘手里那茶叶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看一眼都不行,只有待客才肯拿出来。 苏梨深以为然,把豆包端出来,放在简陋的桌上。 “何止干活,在屋里坐着也喝茶,茶叶罐子都见底了。” 秦双双摸着肩头垂下的发丝,“我尝着苦苦涩涩,还没糖水好喝,卖了换身漂亮衣裳多好。” 一人扛着大捆木柴来到篱笆边,单手勾开门,熟门熟路把木柴往地上一扔,扯过肩上搭的布巾擦汗,抬手间可见手臂鼓鼓的肌肉。 “这是咱们隔壁姚奶奶的孙子吧。”苏梨见对方走去和秦见深搭话,有点眼熟。 秦双双拿了个豆包,小小咬一口,“对,就是他。” 两人说话功夫,苏梨察觉姚潜川朝这边看了好几眼。 她忍不住望去,对方又故作无事挪开眼神。 苏梨记挂聚宝盆的示警,“我还没来过这边,去屋子里看看。” 秦双双对屋子什么样不感兴趣,没跟着去。 小屋一共四间,正屋一间,侧面厨房一间,东西各一间。 正屋墙壁挂着一把长弓,足有苏梨半个身子长,角落堆着些灰扑扑的兽皮。 苏梨粗略扫了眼,便看聚宝盆。 聚宝盆雾蒙蒙的,又是个夜晚。 一群车队在凸凹不平的泥土路上走,苏梨认出领头的是杨里正,队里还有秦见湖和秦见溪,以及一些杏花村村民。 秦见湖兄弟二人护着自家驴车,车上堆的全是粮袋。 旁边有人讨论,“白州那么缺粮,这些粮食到那边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过年不愁了。” “说不定卖了这些粮,就可以搬到镇子上住。” “听说府县糙米一斗涨到一百八十文,白州岂不是要有二百多文!” 他们的期待很快就破碎了,天色黑暗,遮掩了暗处危机。 眼见白州城近在眼前,不知从哪冲出来大群灾民一拥而上,把他们的粮全抢光了! 粮食麻袋撕破,大米白花花撒了一地,有人在争抢中被刀划伤,鲜血喷在洁白的粮食上。 整个队伍乱成一团,秦家兄弟二人寡不敌众,只能眼睁睁看着如狼似虎的灾民把粮食抢走。 …… 预知景象如流水散去,露出聚宝盆里一个个麻绳绑好的纸包。 苏梨惊愣。 这些是什么? 上回带走炒货大全她就没分太多注意力给聚宝盆,这段时间竟积攒起这么多东西。 苏梨除去纸质书页,第一次见聚宝盆吐出其他物事。 纸包上贴着写字的纸条。 葵花籽? 开心果种? 腰果种? 苏梨心里冒出猜测。 这些是炒货大全写的那些植物种子吗? 她慎重想了想,决定先在聚宝盆里放着,现在拿出来解释不清,日后需要了再寻理由。 踏出门时,苏梨又看到姚潜川往这边看,不过这回很有针对性,就是冲秦双双去的。 每次匆匆一扫而过,自认很隐蔽,其实连苏梨都瞒不过。 这人是喜欢双双吧。 “四嫂!快来,四哥洗了些红果诶,吃着可甜了!”秦双双开心招手喊。 苏梨把乱七八糟抛在脑后,眉开眼笑去尝。 “这个时候还有红果呀。” “红果果期差不多要结束了,就这几日。”秦双双幸福地眯起眼,“不过山栗子快成熟了,每年村里好多上山摘栗子的,到时候四嫂咱们一起摘。” 苏梨眸子逐渐亮起来。 栗子好吖! 她记得炒货大全有一页写的糖炒栗子! 第127章 卖粮 两人匆匆洗完衣裳赶回家,遥遥瞧见院门口停了一架马车,马儿昂首站在那,蹄下草叶青黄,被它啃食了一圈。 “真来人了?”徐以然惊诧。 走近后发现车辕上还坐着个人,下人装束,靠着车壁,手里闲散地卷着一捆马鞭。 余光看到她们,也没打招呼,直接把苏梨和徐以然当成了空气。 徐以然皱皱眉毛,进了秦家大院才低声道:“这人瞧着不好相处,不知他老板如何。” “跟着主家走南闯北,见识的多,自然看不上咱们。” 苏梨琢磨着若价钱合适,家里的粮此时卖了,不正好避免跟着粮队去白州? “四嫂!你来的正好,娘让我去寻你呢,快来正屋!”秦双双从正屋出来,看见苏梨眼神一亮,忙过来拉住她。 “快去吧,盆和衣裳我帮你晾上。”徐以然顺手把苏梨抱着的木盆接了来。 苏梨进屋时听见田桂兰道:“不是价钱不合适,是赵老板来的实在不巧,您看看这一整个村子,当家的全去镇上交粮了,我等妇人之流,实在做不了主啊。” 赵老板约莫四十出头,略胖,一身朴实的棕褐细布衣裳,身后还有个小厮跟着。 苏梨观他面有愁绪,仍端的住不见一丝急慌,的确有生意之人气势。 “娘。”苏梨轻声唤,在田桂兰身侧落座。 “这位是……”赵老板打量苏梨。 “这是我四儿媳。”田桂兰言简意赅。 赵老板见不是能做主的人,注意力便从苏梨身上移开。 “一斗二百文,比此时官府收粮价钱还高,我听闻贵舍今年收成比旁的人家都要高,还望好好考虑。” 不管他如何谈,田桂兰还是那句话。 “当家的都不在,不如赵老板改日再来?” 赵老板苦笑不已。 白州灾民多,不少粮商都打主意从别地买来粮,卖进白州城里发笔横财。 他运气不太好,选的杏花村刚好去交粮税,前头跑的几家也是妇人在家,做不了主。 这样下去,今儿一整日就白跑一趟了。 谁知道交粮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赵老板心狠了狠,“你们若现在肯将粮食卖给我,我可以按一斗米二百零五文收。” 田桂兰迟疑了一瞬。 赵老板抓住这一瞬间,赶紧说:“仅此一回,错过就没了。” 苏梨拎起茶壶,给他添满茶,笑道:“赵老板真会说笑,收粮又不止您一家。” “莫不是还有别人上门收粮?”赵老板警铃大震。 村里都是农户,与他常年打交道的生意人不同,苏梨又是妇人年纪还小,赵老板完全没想过对方会诈他。 “我们家粮多,昨儿那位老板说一斗米给我们二百一十文。”苏梨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转头问田桂兰:“娘是不是?” 田桂兰心底疑惑。 阿梨向来不怎么插手这些,今儿怎的突然搭上话了? 难道……又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 思及此,她精神一凛,歉疚道:“本不想说的,你这孩子怎么给说出来了?” 赵老板就着急了,“这种事儿你们不说怎么成呢,价钱上好商量啊,他给你们二百一十文,我也能给,你们能拿出多少粮,我全都要了!” 田桂兰朝苏梨看了眼,是询问的意思。 其实粮食收了这么多,早晚要卖一部分,家里人口多,天天吃米得花多少银钱,把米换成黑面黄面,能省下很多银子。 要和家里男人商量不错,可若阿梨开口,价钱又高,此时卖掉也成。 苏梨只道:“晌午了,娘,不如留赵老板用个饭食,说不准一会儿爹和夫君就回了。” 卖粮这种事儿,还是大家伙儿商量过才好。 “对,赵老板留下用个饭吧。”田桂兰顺势留人。 赵老板收粮心焦,跑一上午确实饿了,闻言耐着性子跟小厮道:“去把车里带的点心拿一盒子来给秦家孩子们分一分。” 小厮应声去了。 田桂兰借此同苏梨去厨房。 “阿梨,是不是……” 苏梨点点头。 “大量灾民聚集在白州,白州粮价高涨,近些日子里正会带大伙儿组成粮队前往白州卖粮,这一趟不可去。” 她刻意加重最后三个字。 田桂兰心沉了沉。 那就是粮队在路上会发生意外了。 这样看,把粮食卖给粮商或许是好事,价钱可能不如在白州高,总比出事好。 “若用过饭你爹和老四还没回,咱们就谈谈粮价,把米粮卖了吧。” 苏梨是盼着秦老根和秦见深快回的,还让秦春月去村口守着。 王氏在自个儿屋里吃,柴氏手中端着碗进来,余光瞥赵老板,问崔氏:“那谁啊?” 崔氏压低嗓音:“白州来收粮的老板。” 柴氏瞪大眼,“多少文收?” 崔氏摇头,“不清楚,娘和阿梨谈的。” 一顿饭用完,依然不见村里交粮的队伍回来。 赵老板不想耽误更多时间。 “感谢诸位款待,事不宜迟,诸位有什么顾虑,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们再谈。” 崔氏和徐以然不参与,收了碗筷出去了。 柴氏没走,听到这忙问:“多少文?” “二百一十文一斗米。”赵老板道。 柴氏倒吸一口气。 这粮价高的离谱。 按这价钱卖了,能比往年多不少银子呢。 柴氏想法罕见和苏梨等人达成一致。 “粮食刚收,就有两位老板收粮,想来过两日还会有人上门。”苏梨斟酌着,语气犹疑。 “阿梨说的是。”田桂兰颔首。 “我不怕与诸位坦白,目前来看,收粮价钱最高就是二百一十五文,不能再高了,再高官府收不到粮定会打压,且控制粮价是必然的,晚些时候到了白州也卖不上价钱,错过便再也没有这么好的价格了。”赵老板又给涨了五文钱,苦口婆心劝道。 苏梨和田桂兰对视一眼。 “那就按赵老板说的价钱来吧。”田桂兰做主。 赵老板松了口气。 可算收到一批粮了。 他让小厮拿出早就写好的收粮契书,添上价钱写名字按上手印。 这可为难了田桂兰。 她不会写字啊。 “我来吧。”苏梨主动拿起笔。 刚写上名字,手印还没按,院里响起秦春月的喊声。 “四婶!奶奶!交粮队伍回来了!” 苏梨按手印的动作顿住。 秦老根喜气洋洋冲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桂兰,村里要组粮队去白州卖粮!听说那边米疯了一样,一斗能卖二百八九十文,比咱们这高了一百文不止!” 第130章 夫君在骄傲还是自谦? 不用回头看,也知秦见深此刻必定盯着自己。 苏梨脸颊发热。 被伺候擦头的感觉有点舒服,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 要是夫君每次都能给她擦头就好了。 她缩着脑袋当鹌鹑。 所幸秦见深并没在这件事上深究,转而道:“那就提水来屋里洗,洗完不必出门了。” 秋日已至,往后只会越来越冷。 “不出门,脏水怎么办?” 苏梨被他拥着进屋,吱牙一声,身后的门关上了。 抬头不期然望进秦见深瞳孔中,他薄唇擒着淡笑,“你说呢?” 苏梨心道,自己不出门,当然是他拎走。 两人默契不言而喻。 秦见深把油灯点起来,放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掌心托着布巾,招呼小姑娘过来坐下,继续给她拧干发丝。 说来也怪,秋日不比夏日,夏日洗完头不用仔细擦,只需理顺,很快水珠就被烈日蒸干了。 自从天转凉,苏梨总要拧干水分擦很久。 可秦见深没擦多久,她的头发就干了! 苏梨懵懵摸了摸披散的长发,从头顶到发尖,根根分明,顺滑干燥。 她慢慢直起身子,杏眼睁大,有点云里雾里的茫然。 “夫君……我的头发怎么这么快就干了?” 苏梨抓着一角发丝,转身仰头去看男人。 秦见深高大坚实的身躯立在身后,手里还展着那块布巾,火光下映的清晰,一点湿润水痕都没有。 往后靠去,男人温暖的体温透过粗布短打沾在她肩膀上。 都说男人如火,天生体温就比女子高一些,此话果真不假。 冬日寒冷难熬,依偎在一起定然很暖和。 这念头在苏梨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立马就想起她和夫君别说依偎在一起,睡觉都各自规矩,整齐不能再整齐。 不由一阵气闷。 “用内力帮你烘干的。”秦见深搁下布巾,掌心从她柔软的长发上顺下。 “内力??”苏梨吃惊,好奇心又浮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羞怯垂下头,暗含期待:“我可以看看吗?” 秦见深任由她抓着,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从她粉嫩羞涩的小脸上划过。 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素白衣襟松散,露出小半边锁骨,肌肤如玉。 年轻娇嫩的身躯,不比风情万种,那抹不谙世事的纯粹却更吸引人。 “内力无形,是看不到的。”他反手将苏梨的小手握住。 微凉的触感让秦见深眉毛蹙起。 苏梨还没开始遗憾,手背紧贴的温度开始升高,比男人体温热一点,很舒适。 她像发现什么宝藏,眸子亮晶晶地瞧他。 “含桃跟我说,话本里有内力的都是武功高强的高手!” 来自枕边人的崇拜,对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很受用。 秦见深笑而不语。 待苏梨一双手暖起来,才散漫道:“话本都是假的,并非所有修习内力的人,全能被称之为高手,活在乱世,都是平凡的普通人。” 苏梨大眼睛眨巴几下,热意未散的手心捧着脸颊。 “夫君是在骄傲,还是在自谦?” 秦见深撩起眼皮睨她。 苏梨掩唇笑着跑开了。 - 赵老板遣人把粮食拉走的同时,杏花村以孙家为首前往白州的粮队也组成了,足足占了村里一半儿人家。 有曾经跟孙家交好的,有想借此机会捞一笔钱的,零零散散三四十人左右,浩浩荡荡在村口聚集。 全村人都去凑热闹为他们送行了,苏梨没去,在院里给招财梳毛。 她不知自己劝下这么多人后,未来是否还会沿着聚宝盆的轨迹前行,只心中有预感。 会的。 “有人在家吗?”门口有人喊门。 “来啦!”苏梨把招财放下,扫了扫身上沾的毛毛,小跑去门口。 门外姚奶奶佝偻着腰背,一手拄拐,臂弯挎着篮子,头发灰白一丝不苟盘着,精气神格外好。 看见苏梨,她笑眯了眼睛。 “是阿梨啊。” “姚奶奶,您怎么来了?”苏梨忙把人请进正屋坐下,安排茶水,“娘和嫂子们都去村口看热闹了,还没回。” “不急不急,我等等便是。”姚奶奶把篮子上的布掀开,“我家潜川在山上掏了几个野鸡窝,捡到十几个蛋,我就给拿来了。” “使不得使不得。”苏梨纳闷极了。 这无缘无故,姚奶奶怎么突然来送东西呢? 她抽空去大房喊秦春月,“春月,你去趟村口,把你奶奶喊回来,家里来客人了。” 不消片刻,田桂兰得知消息,腿脚麻利赶了回来。 一进屋,见是姚家祖母,愣了下。 “原来是姚婶子,婶子今儿怎的上门了,咱们俩家挨得这样近,有事只管喊一声,我去您家走一趟便成。” 对待老人,又是相处不错的邻居,田桂兰还算客气敬重。 “娘,姚奶奶还送来些野鸡蛋。”苏梨适时添了句。 姚奶奶说十几个蛋,她瞧着不止,得有二十多个。 “您看看您,还送什么蛋呐。”田桂兰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姚家遇到麻烦求助,“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只说,能帮我一定帮,这鸡蛋就算了,您带回去自个儿吃,补补身子。” 姚奶奶摆摆手,“那不成,这鸡蛋你们得收。” 田桂兰不愿在一篮鸡蛋上你推我让,打定主意等走时再塞给她。 “那您说说遇到什么麻烦?” “不是麻烦。”姚奶奶咧开嘴笑,慢慢讲:“是件喜庆事儿。” “喜事儿?”田桂兰疑惑。 苏梨瞬间想到那日在山上,姚潜川几次偷看秦双双。 “对,是喜事儿。”姚奶奶肯定道,依旧清明的双眼朝院子里望,“侄媳啊,你家双双在家吗?” “双双?”田桂兰想了想,“方才这丫头跟依依都去村口了,还没回呢,您找她什么事儿?” “是这样,侄媳看我家孩子怎么样?”姚奶奶问。 “潜川吗?”田桂兰细细回想,笑着说:“潜川这孩子挺好的,人能干也不怕吃苦,记得去年我从镇上买粮回来,粮袋可沉了,路上碰见潜川,他二话不说就帮我背了一路,我一直记着呢。” 第132章 你俩等着瞧! 山上的栗子终于熟透了。 每日都能看到上山小路有人来来往往背着藤筐,筐里全是栗子。 秦家也发动所有空闲的人上山捡栗子。 人可以一趟一趟搬,栗子树却是有限的。 再晚上一时片刻,山上栗子就要被捡光了。 苏梨和徐以然围着两棵栗子树,只捡到几个,显然这边被人捡过一遍。 “阿梨,我们往前走走吧,这里没有了。”徐以然往通往深山的路看了眼。 “不行,深山不好走。”有寻找秦双双的前车之鉴,苏梨不想再进深山了。 危险会迷路不说,还凉飕飕阴森森的。 “那咱们只能回去了。”徐以然低头看藤筐,“才捡了半筐,村里动作太快了。” 苏梨仰头看树上,还有些零散没掉落的栗子。 “以然,你在这守着,我去找夫君砍两根竹竿,把栗子打下来。” 猎人小屋就在附近不远处,一去一回也快。 “成,你去吧。”徐以然不假思索。 苏梨转身离开,为不让徐以然久等,拿到竹竿后一路小跑,前后没费很长时间。 回来还是有意外发生。 徐以然和孙老太吵起来了! “这栗子树我和阿梨先发现的,人还没走,你们就过来抢?!” 徐以然向来冷静自持的神情破了功,脸颊气鼓鼓有些红,也不知吵了多久。 “什么叫抢,我们打的是树上的栗子,又不是你们筐里的栗子,我们分明就是从树上摘的!”孙老太一手握着竹竿,倒三角眼浑浊不讲理。 “谁先发现的栗子树就是谁的,离开前谁都不许抢,这是村里几年来不成文的规定,你不记得了吗?” 徐以然指着栗子树,肯定孙老太就是故意的。 早几年有人为抢一棵栗子树打的头破血流,后来杨里正就立了这种规矩。 “有这种规定吗,我怎么不知道?你知道吗?”孙老太问身边两个妇人。 三人结伴而来,这俩人都是同去白州卖粮的人家,家里汉子皆在粮队。 孙家这几日可谓风头正盛,孙老太仗着儿子带领粮队去白州卖粮,连杨里正都不放在眼里。 以往对里正好声好气的人,前两日遇见,还嘲讽杨里正没胆识,被秦家几句话吓破胆子,枉为里正。 “秦家的,村里哪有这种规定,栗子树长在山上,当然谁捡到算谁的。”一人道。 另一人也附和,“对对,快让开吧!” 苏梨拿着竹竿过去,扬声喊:“照你们这样说,你们把栗子打下来,只要不是从你们筐里捡,我们捡到就算我们的?” “当然不是,我们打下来就是我们的!识相赶紧走,不然等我儿子回来,我让他教训你们两个小蹄子!”孙老太斜她一眼。 徐以然不爱与别人争吵,这次实在憋不住了。 “你无非就是看儿子带领粮队去了白州,有什么好得意的,白州路那么远,灾民又那么多,今日都第八天了,人还没回来,你不去村口烧香拜佛祈求上天,反而在这同我们抢一棵栗子树,莫非是平日亏心事做多了,怕老天爷罚你?” “你敢咒我!”孙老太瞪圆眼睛,嘴里不干不净一顿咒骂,“烧香拜佛那些才是亏心的!我儿子这么晚没回定然是你这骚蹄子咒的,我就知道你秦家不安好心!” “我说错了吗?”徐以然冷笑,看向她身后俩人,“还有你们俩,跟着这老太婆有什么好?!” 苏梨拉住徐以然的手,眼神示意她消消气,转而对两个妇人道:“芜州到白州走路最多三日,来回六日,今日已是第八天,粮队尚未回来,我若是你们,此时已经托人四处打听消息,而不是跟着孙老太仗势欺人狐假虎威。” 两个妇人对视一眼,犹豫不决。 “别听她的!咱们粮队人那么多,能有什么事儿!”孙老太火冒三丈,胸口起伏不定,“贱蹄子!还敢咒我儿子!看我不打你!” 她举着长长的竹竿子,就朝苏梨打过来。 苏梨还没来得及躲避,竹竿一歪,孙老太被石头绊了下,扑通摔倒在地。 “哎哟!我的老腰啊!”她捂着闪到的腰痛呼起来。 徐以然心里解气极了。 “恶有恶报。”她嘀咕道。 孙老太爬了两下都没能爬起来,还是那俩妇人把她搀起来的。 “痛痛痛。”她不忘指着苏梨,“你们俩,你们俩等着!我儿子回来,我一定让他把你们打的起不来!” “粮队回来了!粮队回来了!” 粗犷的男音穿过层层大树,传到几人耳中。 徐以然脸色微变。 孙老太哈哈大笑,闪到的腰还弯着,也不喊痛了。 “我儿子回来了!我儿子回来了!你俩等着瞧!” 第133章 粮食被抢 “粮队回来了,我们赶紧下山吧。”扶着孙老太的妇人道。 “走走,快走了,哎哟我的老腰。”孙老太顾不得继续摘栗子,扶着老腰往回走,竹竿都忘了捡。 “阿梨,我们还打栗子吗?” 徐以然堵着气,“成天把她儿子挂在嘴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儿子多么厉害,打女人这种事儿都好意思说,她那儿媳妇,不就是被打走的!” “栗子当然要摘,山上就这么点栗子树,来都来了,不摘下回一个都没了。”苏梨仰着头,透过树枝的缝隙寻找栗子,“消消气。” 徐以然平静了片刻,跟她一起举着竹竿寻找栗子。 带刺的栗子哗啦啦掉落下来,又捡了大半筐。 苏梨舒展有点酸痛的手臂,突发奇想,“下回应该把招财带来,招财爬树快,爪子一勾掉一个,可比咱们慢吞吞寻着打强多了。” 猫儿身段灵巧,平衡力也高,那不事半功倍? “下次那都明年了。”徐以然打趣道:“招财那身段,等明年不得胖成磨盘?一上树,整棵树都压塌了。” 苏梨笑容难掩,露出雪白的贝齿,很是赞同这话。 两人背着藤筐往回走,路上苏梨还看到上回夫君采回家插进竹筒的野花。 是白色,又不是纯白,在日光下泛着温暖的米黄,还是娇艳的花骨朵,肆意骄傲生长。 一路上都安静非常,进了村也静悄悄的,不见几个人影。 “不是说粮队回来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徐以然奇怪道。 路过孙家,还隔着老远瞧了眼。 门敞着,院里空空,一个人都没。 不像是人没出来,倒像是没人在家。 “可能都在村口?”苏梨望望日头,同样不解。 她们打栗子用了不少时间,按理说粮队早就各自回家了。 俩人不约而同加快步子。 秦家院子堆着几背篓捡回来的栗子球,秦春月把洗干净的衣裳一件一件搭上晾衣杆。 “春月,家里其他人呢?”苏梨把藤筐解下来,扔在地上。 “都去里正家了。” 秦春月拧着衣裳里的水,粗布厚重又沉,苏梨过去帮她一块拧。 “我听说粮队回来了,去里正家干什么?” 提起这个,秦春月神神秘秘,看苏梨时眼神里的崇拜掩都掩不住。 “四婶,你真的神了,不让咱家去白州卖粮,你知道孙大金他们去白州发生什么了吗?” “什么?”徐以然也凑过来一起听,三人脑袋挨在一起说悄悄话。 “听说粮队还没靠近白州城门,就被别处赶来的灾民包围了,粮队才几十人,灾民足有好几百,个个饿狼似的,见着能吃的东西就扑上去抢,骡车上的粮食全都被抢光了!” “啊!”徐以然震惊,“全抢了?!” “对!不止粮食,连骡子都没回来呢!” 秦春月想想心里就发憷,“那些去白州卖粮的人家此刻都后悔死了,幸亏四婶拦着咱们家,不然这一年不白干?赔了粮食银钱都算好的,灾民有的还拿着匕首砍刀,不给粮食逢人就砍,伤到性命可要怎么办?” “这么严重?”苏梨小脸浮上担忧,“是不是村里有人伤到了?” “四婶果真料事如神。”秦春月赞道:“孙家的大儿子被砍刀砍了胳膊,失血过多,是被人抬回来的,大夫眼下就在里正家呢!” 徐以然:“……” 刚才孙老太的嚣张叫嚷要让儿子来打她历历在目,转眼人就被抬回来,真令人唏嘘不已。 “那大夫如何说?” 村里横遭大难,苏梨很关心。 辛苦种了半年庄稼,眨眼全打水漂,对很多人家来说是重大打击。 “大夫怎么说我不知道,只是听了一耳朵,娘她们现在还在里正家,全村人都过去了,商量该怎么办。” 徐以然闻言道:“要不咱们也去瞧瞧?” 苏梨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大家去里正家,是希望里正能想办法找回他们被抢的粮食吧。 可是灾民那么多又蓬头垢面,千里迢迢逃难来,全不认识不说,当时记肯定都记不清了。 如何追回? “四婶想去就去吧,有我在家里守着没关系的。”秦春月善解人意道。 徐以然就拉着苏梨去了。 杨里正住村里正中央,是几间气派的青砖房,石块垒的院子里里外外塞满了人,喧闹一片。 苏梨走近,便听见里头呜呜哭声和气愤大喊。 “里正!那些灾民简直目无王法,光天化日就冲上来抢我们的粮食,您一定要帮我们想想法子啊!” “对!他们还伤了我儿大金!我要报官让他们偿命!”孙老太歇斯底里,哭的嗓子干哑如枯树般难听。 “我们辛苦种了一年粮食,不能就这么被抢啊!苍天呐!” “杨伯伯……” …… “娘在那。” 徐以然找到田桂兰和秦家其他人,牵着苏梨挤进去。 田桂兰正好在比较靠前的位置,能看见地上放着的人。 孙大金个头不小,从骡车上拆下来的木板都放不下他,鞋子和脚踝露在外面,胳膊缠着染血的布带,胸口全被血液染深了,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苏梨匆匆掠过,就别开眼。 徐以然听着耳边各种吵闹声,全是在说灾民如何如何无礼,强盗一样提着刀拦车,不由瞠目结舌。 “白州这么乱?难道官府不管一管吗?” 苏梨压低嗓音,“也许不是不管,而是已经管不了了。” 灾民一日比一日多,府衙人力有限,哪里是这么好管的?恐怕早就焦头烂额了。 “阿梨?”赵含桃摸到苏梨身边,“你怎么也来了,这些糟心事,还不如不看?” “还说我,你不是也来了吗?”苏梨道。 “我是没办法。”赵含桃急的跺脚。 苏梨刚见到小姐妹还没扬起的嘴角就落下了,她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你家不会去白州卖粮了吧?” 赵含桃隐晦地点点头。 “杨里正没有劝你们不要去吗?”苏梨惊道。 据她所知,杨家确确实实一个没去啊。 “是我婆婆,听了别家劝的,非要拿一些粮食托人去白州卖,我们家是没有人亲自去,但粮食确实出了。”赵含桃都快气死了。 那可是三百斤粮食啊! 第134章 崔氏的变化 苏梨心中沉重,“你们不该去的。” “我知道,我实在劝不住我婆婆,家中里里外外都掌管在她手里,她要卖粮,我一句话都说不上。”赵含桃沮丧道。 咣咣咣。 杨里正大儿子提着铜锣敲了几下。 “大家都安静些!安静!” 吵闹的人逐渐消了音,无数双眼睛盯着杨里正,焦急等他发话。 “这次粮队被抢,事关重大,我虽然是里正,但也就是个普通农户,实在做不了什么。” 杨里正刚开个头,就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 “难道我们被抢了,只能吃了这亏,什么办法都没有吗!” 杨里正抬手压了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我可以带你们去府县报官,至于后面如何,就看县令大人如何说了,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本分人,半辈子过去,连县令老爷都没见过,对官员是刻在骨子里的俱意。 “我听里正的。”有人说。 “只能报官了,别的办法没有。” “是啊,报官吧,让县令大人把那些灾民统统抓起来打一顿!” “打一顿有什么用,我们的粮食能回来吗呜呜呜。” 眼见又要乱起来,杨里正一个脑袋两个大。 “行了行了,事不宜迟,每家留一个,其他人都回去等消息吧,我换身干净衣裳就跟你们去官府。” “爹,咱们真去啊?”杨子真震惊道。 “你看看这一套,不去还能咋办,我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官,这见到县令大人,该怎么说啊哎哟。”杨里正脑门突突地跳。 他叹息着转身,随意瞄了眼,忽然定在冷静的秦家人身上。 所有人急的火烧眉毛恨不得把灾民生吞的狰狞表情下,以秦老根为首,平静淡定的秦家人就格外显眼。 杨里正眉毛一松,往那边走了走。 “老根啊。” 秦老根一怔,“怎么了?” “你跟我们一块去吧。”杨里正说。 秦老根:“?” “我家没有粮食被抢,跟你们一块去干什么?”他眼睛睁大,十分想不通。 当初他家说白州这趟不宜出行,这伙人不信,现在粮被抢了,他有这功夫,搁家睡上一觉不好吗? “大家都着急,越急越容易出岔子,有个拎得清的站在旁边,好帮我盯着点。”杨里正小声说。 秦老根:“……” “成,那我也回去换个衣裳。” 邋里邋遢,见县令大人确实不好。 苏梨蹙眉想了想,提醒杨里正。 “杨伯伯,报官不是这么简单的,好像要先写状纸。” 杨里正一拍脑袋。 “看我这记性,对,还要写状纸!” 他不等转身,就咯噔一声。 “坏了,这状纸是不是得清楚被告人的名字模样住哪儿之类的?这些咱们可是一概不知啊。” 杨里正扭头问旁边在听的村民,“你们看清那些人的长相了吗?” “他们必定故意挑天黑的时候,火把烧着也看不清他们长相啊,乌压压一大群!” “我知道有带孩子的!” “带孩子有什么用,灾民里小孩子多了去了,你知道是哪个?” “看不清,根本看不清啊……” 跪坐在地的孙老太突然呸了一声,哭诉说:“里正,你不要听这小蹄子的,什么状纸,她又没报过官,肯定是黑心肝的看咱们粮食被抢人受了伤,心里乐的高兴呢!” 她这么说苏梨,田桂兰第一个不愿意。 “呸!孙家的你什么意思?阿梨好心提醒,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反过来骂人?” “就是,当初我家说白州灾民多,保险起见最好不要去,有几个人听的?”秦老根嘟囔道,“幸好我听了阿梨的话,不然我家跟着遭殃了。” “你家若真那么好心,怎么不多提醒几遍?我看你们就是故意见不得我家好,你们克我孙家啊!”孙老太扯着嗓子哭天喊地。 “当时杨伯伯也在,我们说的还少吗?”苏梨攥起拳头,“你们上赶着作死,还要带别人家一块,谁拦得住你们?” “是啊,我那日就在秦家,秦家首先表态不安全不愿意去,孙大金非要去,差点吵起来!“ 几个沾了光没去白州的帮苏梨说话。 “小姑娘人挺好的,你们家自己作孽,怪不得别人啊。” “别是平时不积德,打骂儿媳,还总咒别人,现在报应来了。” “要我说,是孙大金让大伙儿去白州的,要是报官追不回粮食,孙家得为这次的事儿负责!” 众人警醒。 是啊。 有些人本不那么想去的,是孙家到处嚷嚷到处劝说,他们才开始心动。 要孙家不挑这事儿,大家还相安无事呢! 顿时众人看孙家人的眼神都变了。 孙老太察觉,指着他们痛骂。 “你们什么眼神?我儿子有好事想着你们,你们反而恩将仇报?白眼狼呐!” 杨里正紧紧绷着脸。 “行了,反正这事儿跟秦家没关系,秦家只是认为不安全才提醒,既然选了去白州,就要承担所有后果,都散了吧,我写好状纸跟你们去府县!” 田桂兰拉住苏梨的手腕。 “阿梨,咱们也走。孙家这都什么人呐!” “娘别生气。” “我知道,就是不喜欢她这么说你。”田桂兰语气忿忿。 她家小福星自己宝贝都不够,哪容得下别人这样说? 岂有此理。 出了杨家,她对身边儿几个儿媳和女儿道:“以后都少和孙家的人来往!” “娘,孙家如此德行,谁傻了才跟他们走动,吃力不讨好还挨骂,背地里不晓得怎么说呢,您啊多虑了。”崔氏宽慰道。 “是啊娘,您放心,以后孙家人我见一个骂一个!”秦双双当即道。 田桂兰瞪她一眼,“好好的姑娘家,骂什么骂,你让娘省点心吧!” 秦双双悻悻闭嘴。 柴氏站在边儿上靠后的位置,斜睨前头几人背影,心中有些异样。 老三家的自从跟苏梨去府县卖凉糕,不但话变多,也不像以前畏畏缩缩躲在后面不敢吱声了。 第135章 糖炒栗子 秦家一共捡回五筐栗子球。 栗子球体积大,全剥出来上称也就四筐左右,有个四百来斤。 不管煮着吃还是炖菜,都十分美味。 生栗子禁不住放,田桂兰倒出一些清洗干净,剩下的用麻袋装了起来。 “咱们吃两顿,其他的就拉去镇上卖了吧。” 不止秦家,杏花村其他人家也是这么办的。 好吃归好吃,就是放不住。 苏梨手拨拉着新鲜的栗子,期待道:“娘,不如我把这些栗子炒出来,咱们带到府县去卖?” 田桂兰一愣,“炒出来卖?这还能炒?” 山上年年有新栗子下来,她从小吃到大,除了水煮就是炖菜,头一回听说还能炒的。 是去掉壳当菜炒吗? 这么多栗子,一个个去壳不老麻烦了? “能。”苏梨肯定道,“可以做成糖炒栗子。” “几百斤栗子,哪有这个闲工夫帮你剥壳儿?”柴氏拖着一麻袋往放粮食的屋子走。 秦秋宝本来和秦冬盛在另一头拿栗子扔着玩,听见‘糖’这个字,眼睛嗖一下亮起来。 “四婶,糖炒栗子好吃吗?”他凑过来问。 柴氏把麻袋塞进墙角,蹬蹬蹬跑出来,双手掐腰,“秦秋宝!吃吃吃光想着吃!你不看看自己都那么胖了,来年去私塾不得挨笑话?!” 秦秋宝近来总爱和苏梨腻歪,蹭一蹭凉糕糖块,体重外形确实不如以前清瘦,几个月下来,迅速膨胀起来。 秦家几个孩子,他是最沉的。 听柴氏老教训他他还不乐意。 “娘,奶奶说了,能吃是福,有些人家吃都吃不饱呢,你看招财,那么圆润的身子,运气老好了,出门总能抓到鱼,还能上树摘果子!” 秦秋宝讲起来小道理一套一套,成功让柴氏黑了脸。 婆婆和苏梨在场,她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只能暗暗瞪儿子一眼。 苏梨笑着捏捏秦秋宝婴儿肥的小脸蛋。 “糖炒栗子,当然好吃啦。” 秦秋宝当即抱住田桂兰胳膊,“奶奶,我想吃四婶做的糖炒栗子!” 柴氏面无表情盯着他,拳头咯吱咯吱响,只觉得没眼看。 她分明不爱吃,怎么会生出一个吃货来呢? 莫非随了秦依依? “是有些麻烦,偶尔吃一回还行,若真拿去卖,剥壳要废不少功夫。”田桂兰犹豫道。 “娘有所不知,这糖炒栗子,不需要剥壳,是带着壳炒的,只需要在栗子上划开一道小口,让糖分能渗入进去。”苏梨解释道。 田桂兰眉毛舒展开,“原来是这样。” 她细细考虑后,“也成,你做做试试,我让秋泽帮你,带着壳子炒怪累人的,你在旁指点着,尽管让他来干。” 苏梨莞尔,“行。” 苏梨第一次摸索糖炒栗子,花了不少时间才做出来,弄得满院子都是糖炒栗子的焦香,秦秋宝不止一次跑来问,连秦依依也来了。 刚把糖炒栗子铲出来放在竹篦上,秦老根就回来了。 他一进门,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又不是饭香,整个人精神一振。 必定是阿梨又做什么新鲜吃食了! “回来了。”田桂兰臂弯搭着晾干的衣裳,过去迎他,“县令大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又没看清抢了粮食的是谁,状纸只好把白州外头的灾民全告了!”秦老根眼神直往厨房瞅,碍于田桂兰在跟前,一时过不去。 “全告了?!”田桂兰吃惊,“这样也行?” “当然不行!”秦老根摆摆手,“灾民那么多,县令大人能怎么办,指不定抢走的粮食早被吃进肚子里了,况且距离也远,只说会跟白州那边商议调查,大概率是追不回粮食,也逮不住人的。” 田桂兰沉默下去,叹息一声。 “那今年村里好些人家都要不好过了。” 秦老根累了大半日,饥肠辘辘,那糖炒栗子的香味不断往鼻子里钻,实在克制不住了。 “阿梨做了啥好吃的,先给我吃一口!饿坏我了!”他绕开田桂兰,直奔厨房。 田桂兰:“……” 半晌过去,秦老根端着一盘焦香酥脆的糖炒栗子,搁在院子里扒皮。 “唔,真香!”他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入口软绵沙甜,香喷喷的栗子味儿简直绝了! “太好吃了!桂兰,阿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秦老根疯狂夸赞。 一路奔波的辛苦劳累都仿佛被一口糖炒栗子给治愈了。 抚平了躁动的胃,才有空想刚才田桂兰的叹息。 “眼下这个时候,哪有谁是好过的,别说咱们,就连县令大人也急的团团转,都以为当官儿好,结果你猜我去了看见什么?”秦老根手指比划着眼睛底下。 “县令大人眼下乌青,那一看就是熬了好几宿的架势,还不如咱们呢。” 苏梨把竹篦端出来,还热气腾腾的。 “娘,你也尝尝,味道还不错。” 她捡了几颗漂亮的给田桂兰,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田桂兰很给面子,吃完把小姑娘狠夸一顿,夸得苏梨都不好意思了,脸颊红扑扑,瞧着比招财还可爱。 “炒栗子这样好吃,去府县卖确实是可行的。”田桂兰思量片刻,“左右栗子也不多,就去卖吧。”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糖炒栗子,不得比生栗子翻一个倍? “娘,村里旁家是不是也要卖生栗子,不如咱们收了来,全变作糖炒栗子去卖?” 有了赚钱法子,苏梨就想着多赚些。 错过这段日子,后头就没栗子了。 “成!”田桂兰想都不想,直接答应下来,“一会儿我让春月秋烟走一趟,挨个知会一声。” 她扫了扫苏梨炒栗子落在肩膀上的灰尘,注视着眼前乖巧秀丽的小脸,语气柔和。 “栗子炒归炒,这是个力气活儿,你力气小在旁边盯着便好,左右粮食也卖了,地还空着,家里没太多事儿,只管指挥秋泽给你帮忙,或者喊双双依依。我知道你惦记老四的旧疾,等这些栗子卖了,老四攒的两窑炭卖了,咱们就凑一凑钱,去芜州把回春堂的老参买回来!” 苏梨眼眶发热,缓缓点头。 第136章 香喷喷的栗子 全村人沉浸在粮食被抢的低迷中,秦家收山栗子的消息悄无声息传了出去。 着急上火归着急,能不用跑镇上就把栗子卖了,还是轻松些好。 毕竟这玩意儿又不禁放。 一时间秦家人来人往,全是卖栗子的。 苏梨又见到了赵含桃。 赵含桃比昨日还要憔悴,似乎一晚上没睡着,身后背了一筐去掉毛刺的生栗子。 “阿梨。”她一腔苦水,在家里有婆婆无法发泄,现下看见苏梨就难以承受,藤筐一扔,扑上去抱住苏梨。 “阿梨,县令大人说粮食找不回来了。”她呜呜哭起来。 “别哭。”苏梨有点慌,带着她进正屋,冲了壶甜甜的红糖水,安慰道:“粮食没了还能再种,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我知道,但明明可以避免的。”赵含桃提起这个就满是哀怨。 “好不容易收回来的粮食,白送出去三百斤,我婆婆还嘴硬说就当捐出去救济灾民了,我们是什么人家啊,一冬天过去不晓得能不能揭开锅,她还要装大方不承认自己错了!” 这是所有婆婆的通病,要在儿媳跟前立威,还要管家,谁都能错,唯独自己不能错! 苏梨不好插手别人家的事儿,也没什么好办法。 她想想自己婆婆,田桂兰对她真的很好,和亲女儿没区别。 “你公公和丈夫怎么说?” “公爹向来不插手家务事,我丈夫和我一样,愁归愁,没办法。嫁人光听媒婆说夫家只有一个儿子,将来家业都是他的,现在看也没那么好,出了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有个兄弟还能商量怎么办。” 赵含桃抹了把眼角,觉得自己在这哭丢人,强制忍住眼泪。 “你开始胡思乱想了,家里兄弟多有多的好处,少也有少的好处,你是没看到那些兄弟姐妹妯娌之间勾心斗角的呢。”苏梨轻声道。 赵含桃吸吸鼻子,“恩。” “别哭了,我看今年秋日有些冷,冬天怕是不好过,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能帮的我一定帮。” 苏梨把人安慰好,去称赵含桃带来的栗子。 赵含桃情绪平稳了,跟着她来到院子。 方才她满心家事和委屈,竟没注意秦家厨房还生着炊烟,偌大院子飘满焦香味儿。 赵含桃从没嗅到过这种香味,有些甜有些栗子的香。 “还不到晌午,你家这么早就做午饭吗?”她奇道。 “不是午饭,是栗子。”苏梨算好这一筐的银钱,数出来给赵含桃。 赵含桃把银钱放进口袋收好,联想到之前苏梨卖的凉糕和咸鸭蛋,猜测秦家收这么些生栗子,大抵也是卖的。 “好香啊。”她忍不住说。 苏梨走进厨房,没一会儿拎了个油纸包出来。 “刚炒好的栗子,你带回去吃,味道还不错。” 油纸包入手,还是热腾腾的,微凉的秋日温暖了赵含桃的内心。 “谢谢。” “你我之前还说什么谢谢。”苏梨嗔怪道。 把赵含桃送走,苏梨嘴角才落下来,弥漫上担忧。 含桃家损失三百斤粮食便愁苦至此,那些一鼓作气把粮食全运到白州的人家该如何度过整个冬季? - 凉糕摊子不知何时开始,再也没出现过。 沈灵雀已经很久没吃到凉糕了。 开始她日日买日日吃,后来吃烦便不再总往凉糕摊子上凑。 直到有一日再回味起来,吩咐阿星去买,才知进入秋日天凉后,苏老板再也没来过府县。 沈灵雀不由怅然若失。 视线了无生趣地从路边摊子一一划过。 “阿星啊,苏老板什么时候会再出来?”她甩着一只香囊,满大街喧闹,她脑子里想的却全是糯米凉糕。 那甜滋滋的红豆沙馅。 鲜香无比的咸蛋黄馅。 还有蜂蜜花生馅和枣泥馅。 啊啊啊啊。 “这……奴婢猜想,凉糕毕竟是寒食,进入秋日不好卖,也许苏老板明年夏日便又会出现了。”阿星小心翼翼道。 “明年夏日……”沈灵雀嘀咕着,“那也太久了。” “近日有下人从清水镇买了些咸鸭蛋,您若实在想吃,不如让府里厨娘给您做凉糕?” 沈灵雀晃晃脑袋。 “厨娘做的以前又不是没吃过,就普普通通还粘牙,馅料也不如苏老板调的好吃,早知我就问问苏老板住在何处,也不至于无处可寻。”她唉声叹气。 “咦?小姐您看,前面排队的队伍,是不是苏老板的?”阿星忽然惊呼。 沈灵雀忙望过去。 最前头忙忙碌碌包东西的,不是苏梨和崔氏是谁? 沈灵雀刷地一下支棱起来了。 “快走,去看看!” 苏梨刚摆上摊子没多久,排队的人也少,有些见不是凉糕,纷纷问起。 “苏老板,不做凉糕了吗?” “这是什么?” “苏老板,您不能不做啊,我女儿天天叫着要吃凉糕,不给买就不理我,小丫头都跟我冷战半个月了……” 有人失望,有人遗憾,有人哭诉。 苏梨怕糖炒栗子凉了,特意用薄被包裹起来放在竹篦上,幸好打开还不算凉,是温热的。 焦香夹着栗子甜香从空气中四散,顺着清风一飘,轻而易举勾起一大群人的馋虫。 渐渐不再有人抱怨凉糕不卖了,眼睛都直勾勾盯住糖炒栗子。 苏梨这才开始回答哭诉女儿冷战的汉子。 “凉糕性寒,秋季一日比一日寒凉,吃多对脾胃不好,小孩子尤其要注意,这是我家刚做的糖炒栗子,还是热乎的,味道很是可口,你可以买些给女儿吃,保证她不再同你冷战。” “真的?”汉子深吸一口气,被栗子香虏获了,放弃挣扎,“那你给我来一斤!” 苏梨拿着自制的竹铲,铲了一些上称包起来,动作麻利,刚好一斤。 有人涌到崔氏那边,崔氏也忙活起来。 很快轮到沈灵雀,她带着阿星站在摊前,犹疑问:“栗子?” 近日山栗子成熟,厨娘可逮住了,日日做栗子,已经把她吃的快要吐出来。 实在不想再看见栗子了。 “是糖炒栗子。”苏梨记得沈灵雀,远香楼几个壮汉包围自己的摊子,她曾为自己解围。 手捏起一颗饱满的栗子拿给沈灵雀。 “姑娘尝尝?” 第138章 府衙来人 “喵?” 招财跳过门槛,哒哒哒跑过来,硕大的尾巴摇来摇去,瞧着就想让人抓一把撸一撸。 “夫君,你看招财是不是长大了些?”苏梨有点不确定。 以往是圆润小巧的一只,方才招财从夜色中跑进来,她竟然看大一圈。 “秋日了,动物都会换毛,它毛发本就长些,需要换毛御寒以抵挡冬日。” 秦见深说着的功夫,招财那么大一只就跳上书案,他的话也放慢下来,若有所思注视招财片刻。 改口道:“是长了一点。” “是吧,我就觉得它在长,只是长得慢了些。”苏梨观察道。 秦见深没关心这个问题太久。 左右是只小猫,再长大能大到哪儿去。 他观招财,也接近成年体型了。 招财端坐在书案上,瞧瞧女主人,又看看男主人。 发现以往见到自己就伸手要抱它的苏梨不但没抱它,还任由另一个两脚兽摸脑袋,乖顺的不行。 它自觉失宠,转身跳下书案,自己叼球玩儿去了。 木球滚来滚去,招财跟着蹦蹦跳跳,一会儿钻进床底,一会儿跳进缝隙。 不知何时没了声儿。 时间不早,也该休息了。 苏梨起身走到床边铺床,见招财正趴在床中间一块毛茸茸的东西上打滚儿。 这是什么? 苏梨弯腰把招财抱去一边儿,拿起那块雪白的毛茸茸,上手一摸。 是块皮子! “夫君,这块皮子是你带回来的吗?” 隔着幽幽灯火,秦见深稳重的声线由远及近,夹着揶揄。 “不然呢?” 苏梨情不自禁露出小梨涡,笑颜如夜晚绽放的昙花,纯粹娇艳,无声轻巧。 与昙花不同的是,她的笑容不是稍纵即逝,只要精心养护,便可保留一生。 她反复翻看皮子。 “这皮子很好看,是什么皮?” 一丁点儿杂毛都没有呢! “狐狸皮,喜欢就做个披风吧。” 小姑娘怕冷,做个披风冬日穿刚刚好。 “这么小,哪里做得了披风啊。” “少了自然是做不了的。”秦见深淡笑,“攒一攒就有了。” 苏梨心中一动。 她可不可以理解为,夫君要为她猎狐做披风? “可是白狐很少吧。” 秦见深颔首,“不多见。” 这只他也是碰巧猎到,再想猎白狐,就要去深山了。 苏梨没失望,摸着柔软的皮毛。 狐狸可不好猎,能有一件狐裘披风,哪怕是杂色,她也心满意足了。 - 糖炒栗子卖了十日,整个府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终于收来的山栗子全卖光了,秦家收入颇丰,足有八两之多,比凉糕还要受欢迎。 当天晚上秦家趁着晚饭人都整齐,就秦见深旧疾之事展开讨论,连男女分开的长桌都摆到了一起。 “我跟你们娘商量了下,决定拿出五十两银子给老四买老参,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秦老根老眼慢慢扫过几个儿子以及儿媳。 一时之间,空气中连碗筷碰撞声都没了。 田桂兰端正坐在一旁,手里拿着筷子捧着碗,默不作声吃。 没有人吱声,也没有人想当这个出头鸟。 秦老根等了片刻,见没人开口,点名道:“就从老大开始吧,老大先说。” “爹,我没意见。”秦见江闷头扒饭。 他心里清楚,爹既然这么说出来,便是已经拿定主意了,况且老四制出木炭对家里贡献这么大,他也没有理由反对。 秦见溪第二个表态:“我也没意见,早早把四哥治好,爹和娘还有四嫂也能放心。” 秦见湖本想附和,却被崔氏抢了先。 “我们三房绝对赞成给老四买老参,我可以代表见海的意思。” 之前她和四房是对立状态,因为家中银钱有限,会率先倾斜给长辈偏心的那一个。 现在不一样了。 不但阿梨会赚钱,老四也会赚钱,家里情况只会越来越好,银子越来越多。 老四治好了病,下一个不就轮到她夫君了吗? 崔氏把这本帐算得门清。 秦双双秦依依附议。 如此一来,一二三五房中只剩二房没有表态了。 众人悄悄往二房看去。 秦见湖刚要开口,桌下忽然被柴氏踩了一脚。 提起来要说话的气儿就没了。 柴氏勉强挂着笑,“爹娘,这拿五十两出去是不是多了一些?” 不说这栗子是她们一起从山上捡回来的,去毛刺儿壳她手指头都叫扎了好几个窟窿,委屈都没委屈一下。 粮食也是秦家所有人努力,辛辛苦苦种了大半年的。 秦老根云淡风轻一句给老四买参,所有银子都搭了进去。 怎能叫她心里平衡? 田桂兰就知道她有此一说,早就准备了应对法子。 “老二家的,山上老四烧的木炭也攒三批了,这些木炭卖出去,指不定五十两银子能回来一半,你现在还觉得多吗?” 柴氏闭嘴了。 三批木炭能卖这么多,赚到五十两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她似乎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深究。 “既然没有人反对了,那就这么决定了。”秦老根拍板,对田桂兰道:“回头你把银子给阿梨。” 田桂兰就悄悄喊了阿梨进屋,圆胖的脸上是和蔼笑容。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正好五十两,塞进苏梨手里。 “阿梨,离二百两银子还差多少?” “有了爹娘给的五十两,还差二三十两。” 记得最开始听说老参要二百两,苏梨只觉前路艰难无望,谁能想到短短四个月过去,就能攒到这么多。 剩下二三十两,她再想想其他办法。 田桂兰心里有了底儿,不禁宽慰极了。 “老四不听话,幸亏有你,不然他怕是连参都不让买,也买不起这参,日后阿梨你啊,可得好好管管他。” 苏梨想到秦见深为她猎的狐皮,羞赧一笑,“娘说的不对,夫君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若家中宽裕,断然不会让您为他伤神。” 田桂兰宠溺笑了笑。 是啊。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老四都是最让她省心的一个。 和阿梨也这样般配,日子定然蒸蒸日上。 没了生意赚银子,苏梨开始研究炒货大全,终于吃透上面的坚果种类和一部分食方。 翻来覆去发现只有松子可以一试。 眼下松子也熟了,无人摘采。 不知是因为松子果实小还是没人发现,据苏梨所知,大雍朝无人食用松子。 唯一犹豫的,是杏花村紧挨的山脉松树较少,上回去深山几乎没看见松树影子。 苏梨感到沮丧的时候,秦春月慌不迭跑来喊她。 “四婶!门口府衙来人了!娘让我来喊你!” 第139章 可以买老参啦! 苏梨一听,忙整理好衣裳,匆匆出门。 迎面冷风透过衣裳渗进皮肤,她搓了搓胳膊。 秦家大院门前停着一台轿子,前前后后全是带刀侍卫,气势威严森重,周围有村民来看,皆远远站在十米开外,不敢上前。 秦家众人也被这架势吓在当场。 苏梨落在最后。 紧张之余,她听见旁边秦春月悄悄道:“这么多人,上回县令夫人身边丫鬟来也没这么大架势啊,这轿子里坐的是谁?该不会是县令大人吧?” 苏梨也不知。 “有可能。”她小声说。 除了山上烧炭的和去镇子上工的,其他人都到齐了。 侍卫撩开轿子的轿帘。 满头花白的老者弯腰而出。 苏梨瞄了眼,“不是县令大人。” 她不知沈灵雀年龄,想来不过十五六岁,县令大人年纪再大也不会超过五十,这老者瞧上去有六十多了。 秦老根带头,有些不知所措。 他只知人来自府衙,却无人报上官职。 所以这人到底是不是县令大人,需不需要行礼? 眼见老者逐渐上前,秦老根咬了咬牙就要下跪。 认错人总比轻视官员的罪名好。 他腿还没弯下去,那老者忽而上前,一把将他扶住。 “不可不可。”老者道,“我未有官职,只是县令大人身边的师爷,奉县令大人之命前来,诸位不必多礼。” 秦老根听是县令身边的人,腿不禁软了软。 他们家本本分分种种地,仔细思索也没做什么犯错的事,这位师爷来他们家是要做何? 他恭敬道:“师爷大人。” “我哪里配称为大人?本人姓巩,唤我巩师爷就好。”巩师爷显然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语气放得和蔼温良。 “巩师爷。”秦老根又道。 巩师爷颔首,“县令大人命我来此,是为沤肥,不知苏梨可在?” “阿,阿梨?”秦老根拘谨应声,“在的在的。” 同时往后回头。 秦家众人纷纷回头看,为苏梨让开中间的路。 苏梨一头雾水。 为沤肥来? 她暗暗深呼吸,努力放松精神,垂头走上前。 “就是你制出沤肥?” 巩师爷虽年岁大了,精气神儿却很好,两眼精明,打量着小姑娘。 “沤肥并非是民妇制出,是民妇从书中看的,沤肥的沤制,由民妇夫君前后忙碌而成。”苏梨思及秦见深近些日子疲惫不少,不想让他下山上山来回跑,大着胆子问:“巩师爷,可是县令大人对沤肥有什么不解的地方?” 秦家众人紧张竖起耳朵听。 “不是,我们手下的人将沤肥分别用在青菜和粮食上,确实有明显的增产现象,且产量不低。” 巩师爷神色激动感慨。 虽然他们种的粮食还没完全成熟,但两个月过去,青菜和果子确实比先前多了许多,水稻结穗也比以往饱满,不足之处许是临近冬日,气候不适合种植。 “所以,我此番前来,是奉县令大人之命,来送赏银的。”巩师爷道。 苏梨一愣。 巩师爷大手一挥,后头就有侍卫端着铜盘上前,铜盘盖了红布,红布下是个四四方方的物件,大抵是盒子。 秦家人大喜。 这回不再犹豫,秦老根领头扑通一声跪下谢恩。 巩师爷笑呵呵道:“这是县令大人出的私库,银子不多,为你们家对大雍百姓所做表达谢意,等沤肥有了具体收成,大人会往京城递折子阐明缘由,不出意外,朝廷会再次派人封赏。你们家的福气啊还在后头。” “府县至此一路辛苦,巩师爷与诸位留下用个午饭吧。”秦老根表示道。 “这……”巩师爷想抓紧赶回去,但他是坐轿子来的,这些侍卫一路抬着他,的确辛苦需要修整。 秦老根趁机对田桂兰道:“晌午给巩师爷和大家伙儿做顿好吃的。” “没问题,放心吧。”田桂兰连连答应。 “那就劳烦了。”巩师爷抬手示意在此休息。 秦家从村里其他家借来很多方桌板凳,在院子里摆了一席。 本是让巩师爷等人吃好喝好,哪知他们走时还留下了银子。 秦老根上手一掂,足有二两。 全部收拾完,秦家人便将注意力放在崭新的铜盘上。 红布都没掀,工工整整摆在正屋。 “爹,娘,咱们掀开看看吧。”王氏扶着肚子,满是期待。 秦老根激动不能自已,那双满是皱纹黑黄的老手伸出,缩回,伸出,又缩回。 柴氏眼瞅他反复几次,有点按捺不住,伸手就要去撩红布。 半路被田桂兰啪地一声打掉了。 “让阿梨来掀。”她看向另一边安静等待的苏梨。 巩师爷没说有多少银子,因为不知才忐忑,希望多一些又怕希望落空。 这个时候当然是运气越好的人,越有优势。 “对对。”秦老根嗖地收回手,“再等等,我去把招财抱来!” 他扭头去院子里找晒太阳的猫,抱着招财站定,把招财放在铜盘前面,还神神叨叨说了句祖宗保佑。 苏梨:“……” 秦家众人:“……” 好家伙,招财成他们祖宗了。 苏梨一鼓作气,抬手撩开红布。 霎时间,十根银条整齐映入眼帘。 原来那四四方方的压痕竟不是盒子,是银条! 空气中不知谁倒抽一口凉气,一时间静寂无声,所有人眼睛都紧紧盯着那十根银条。 “天嘞,这是多少银子?”王氏呢喃。 上回县令夫人赏了五十两,她就觉得够多了,这次又翻了一倍。 苏梨银子多,心里差不多有数。 “应该是一百两。”她惊喜交加,心口扑通扑通跳起来。 可以去芜州买老参了! 田桂兰当机立断,扯过红布把银条全盖住。 “阿梨,准备一下,明儿个咱们一块去芜州买老参!” 钱有了,此事不卖更待何时? 柴氏唇瓣嗫嚅,终归什么都没说。 谁让这些银子也是因为苏梨才得来的。 她沉默着回了西屋。 秦秋宝手拿几颗江边捡的圆润石头玩耍。 “娘!刚刚那些人来干什么的?” “来送钱的。”柴氏没好气说。 “真的吗?”秦秋宝跑过去抱住她腿,“钱在哪?” “全是给你四婶的。”柴氏哼哼。 秦秋宝哇一声惊叹。 “四婶真厉害!” 第140章 老参被买走了? 柴氏心中那股难以名状的烦闷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秦家几房人,苏梨没来前秦见湖赚得最多,就算秦见江是长子,大房的话语权也没能越过二房去。 苏梨来了以后,先是笼络了爹娘的心,五房也朝她靠拢,还带着三房做生意,连秦见江也跟着老四烧炭。 本事大柴氏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眼下这情景,大房三房五房都有好处,唯独她们二房像被排挤在外,什么都捞不到。 秦秋宝还在耳边一个劲儿地说苏梨好。 柴氏冷哼。 “整天四婶四婶,她是不是比你亲娘还好?要不你干脆认她做娘算了!” 秦秋宝眨眨天真的大眼。 “我也想呀,可是四婶说我不能这样做,娘会不高兴的,还说娘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我以后要对娘好。” 柴氏心口涩然。 她平复了下那些不平衡的情绪,红寇丹的指甲戳戳儿子额头。 “知道就好,小没良心的。” 天天就知道说四婶好。 虽然也确实不错。 - 回春堂,这座历史悠久的医馆,已经在芜州稳稳地扎根了百年。 陈风晚驾驴车载着苏梨和田桂兰缓缓而至。 一眼望去,医馆门口的队伍绵延不绝,让陈风晚不禁吃了一惊。 “看这阵势,来求医的人还真不少。”陈风晚望着那条排到医馆外面的长龙,感叹道。 苏梨面色斟酌,分析道:“这些人应该是来找大夫看病的,我们此行只是来买老参,不用排队,直接进去便是。” 田桂兰点头附和:“阿梨说得没错,回春堂的大夫医术高超,确实吸引了许多病人前来求医我们不必与他们争抢。” 于是,三人没有过多犹豫,径自走进了医馆。 医馆内,药香弥漫,人来人往,却井然有序。 药柜前面有两个药童忙来忙去给客人抓药,另一边排队的队伍直直通到里面。 “看病排队,抓药拿方。”药童感觉面前来了人,头也不抬道。 苏梨道出她们的来意,声音透露出一丝紧张:“我们不是来求医问药的,而是想买那根四百年份的老参。” 她话语充满期待,也掺杂着几分不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显露出内心的焦虑。 几个月过去了,那根老参是否还在店里?是否已经被他人捷足先登?若是真的被别人买走了,她们又该如何是好? 药童闻言,终于舍得从手中的活计抬头看她们一眼,但随即又低下头去,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那根老参,方才已经被别人买走了。” 苏梨心猛地一沉,如同被巨石击中。 田桂兰则是焦急万分,失望之色难以掩饰。 “怎么会被别人买走了,这下可怎么办?小伙子你可知还有别处卖老参吗?” 药童摇头,“据我所知,整个芜州城仅此一根。” 老参不易得,价钱高昂,已经存放三年没卖出去。 没想到今日竟来了两个买参的。 “没有老参,老四的旧疾要往后拖了。”田桂兰忧心道。 往后拖一拖也没什么,就怕老参罕见,错过这一次,不知何处还能再寻到下回。 苏梨亦是如此想。 药童见他们着急,好心提醒一句。 “那根参才被人买走你们就来了,那位夫人说买参是为回去补身体,不是为治病,如果你们急需要,可以去找她协商,或许她愿意卖给你们。” “小哥可知那位夫人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苏梨赶忙询问。 “知是知道,就怕你们进不去。”药童犹疑道,“是知府夫人。” 知府夫人身体一直不好,时常来回春堂找师傅看病,成亲多年却无子。 此番买这根老参,就是为了给自己补身体。 苏梨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来,犹豫不定。 “知府夫人?!”田桂兰唬了一跳,“那岂不是没法子了。” 知府可是比县令还要大的官儿,他们见一次县令都要战战兢兢,更别说见知府大人了。 药童目露怜悯,也是这么想的。 苏梨向药童表达了谢意,随后拉着田桂兰的手离开回春堂。 “娘,我想去碰碰运气。”苏梨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不愿此行空手而归。 田桂兰看着她执着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温柔地回应道:“那便去吧,试试也无妨。”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总该尽力一试。 或许,命运真的会眷顾她们呢。 可惜两人高估了自己,来到府衙后门,门都没进去,就被门童轰走。 “什么人都敢来府衙胡乱攀扯,你们想见夫人,那要有拜帖,夫人答应了见你们,你们才能进去。” 门童年纪不大,看人却极为轻蔑,目光在苏梨身上扫过,认定是上门胡搅蛮缠的。 “小哥,您行行好,我们真的找知府夫人有事。”田桂兰放低姿态恳求。 “别来烦我,若是人人都要找知府夫人,难不成我每个人都放进去?夫人每个人都要见,那不累死?趁早走得远远的!”门童呵斥道。 田桂兰生气又无可奈何。 没办法,府衙的下人哪怕只是一个管后门的门童,她也不敢惹。 谁让这是知府大人的地界。 “阿梨,要不算了吧,咱们再去打听打听其他地方有没有老参?实在不行就去白州走一趟。”田桂兰劝说。 苏梨粉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从怀里掏出半两银子。 “小哥,这银子你拿去用,可否帮忙通传夫人一声,若夫人不见我,我立即便走,绝不让小哥为难。” 门童看着那半两银子很是心动,只可惜夫人前天儿才刚下了命令,任何人不许接受贿赂,一个铜板也不行,若被发现那就是发卖的下场。 他控制住蠢蠢欲动的心,不耐烦地赶人:“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我岂是那种你轻易能贿赂的人!快走快走!” 苏梨的心情像是被秋风无情吹过,只余失望。 看来老参真的无缘了。 陈风晚见状开口:“夫人,既然他不肯放我们进去,不如我在此守着,夫人与老夫人先去找客栈休息,若是知府夫人出了门,我便立即去告诉您。” 这倒也是个办法。 田桂兰看向苏梨。 “怕是不行,回春堂的药童说了,知府夫人买老参是为了补身体,也许她身体欠佳,恐怕不会经常出门的。” 苏梨掌心还放着那半两银子,思忖良久都没想出好办法。 一架马车由远及近,晃晃悠悠停在府衙后门。 车夫拉紧缰绳,低声唤:“夫人,到了。” 苏梨耳尖一动,听到这话不禁回头。 马车里也是夫人,哪位夫人? 青黛轻盈从马车中跃下,纤细的手撩起车帘一角。 萧夫人一只手搭在青黛手臂上,另一只手拎着裙摆,缓缓走下马车。 她发上斜插一支碧玉簪,低调而不张扬。 腰间缠绕纱带,纱带坠着一枚玉佩,玉佩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青黛注意到苏梨望来的视线,隐约眼熟,灵光一闪想起来。 “夫人,那位是不是卖凉糕和红鲤给您的苏老板?” 第141章 怕要让你失望了 事过已久,萧夫人起初没想起,疑惑了一瞬。 看到苏梨,才猛然回神。 原来是她呀。 青黛扶着自家夫人。 “看苏老板的样子,好似遇到难事,又在府衙外面,需要奴婢去询问一番吗?” 萧夫人略作沉思,“去吧。” 她静静站在原地,目光随着青黛的背影渐行渐远。 说来自己与苏梨也许真的有缘,这小姑娘救自己一命不说,后来在芜州又遇到了,算上这回已经是第三次。 苏梨的心跳在青黛朝她走来那刻加速几分。 她们二人无法进入那座庄严肃穆的衙门,那么,或许可以寻求萧夫人的帮助? 青黛走到苏梨面前,神态恭敬行礼道:“苏老板安好。不知您可是遇到什么棘手之事?” “青黛姑娘所言极是,我与娘来芜州,是为回春堂一根四百年份的老参,家中夫君患有旧疾,急需老参补身体治病,匆匆赶到回春堂,却得知老参今日已被知府夫人买走,就想着来碰碰运气能不能恳求知府夫人将老参卖一半给我们。” “原来是这样。”青黛一听和知府夫人有关,脸庞染上犹豫之色。 虽然他们夫人和知府夫人有所交情,也仅仅是基于老爷与知府大人的上下级关系,正常人情来往。 她跟夫人这么久,差不多知道知府夫人要老参是为何。 在她来看,夫人不会为苏老板而得罪知府夫人。 青黛将此事回禀萧夫人。 萧夫人闻言,远远看苏梨一眼。 若因为苏梨得罪知府夫人的确不值当,但苏梨对她有恩在先,有些欠的恩情终归是要还的。 思及此,萧夫人垂眸道:“去将苏老板请过来。” 青黛去而复返。 “苏老板,我们夫人请您过去。” 苏梨一喜,几人正欲一同前行。 青黛却伸手拦住,重复着说:“我们夫人只请您一人过去。” 田桂兰握住苏梨的手,轻声呼唤:“阿梨。” 苏梨回以安抚的微笑,反手握紧田桂兰的手,“娘,您放心,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田桂兰虽有不安,还是松开了手。 苏梨跟随青黛来到萧夫人面前,优雅福了福身问候:“夫人安好。” 萧夫人微微点头,平静道:“我听说你要见知府夫人。” “的确如此,我夫君需要知府夫人手里的老参治病,若夫人可以帮忙将我带进府见知府夫人,苏梨感激不尽。” 萧夫人端量苏梨的模样。 苏梨年岁不大,虽已经嫁人,眉间还很是稚嫩,正是如花儿一般的年纪,皮肤不似寻常农家姑娘发黄发黑,偏向白皙,亭亭玉立站在那儿,颇有温柔娇怯之感,不谙世事的纯真让人很难拒绝于她。 若没有嫁人,家境再好上一些,也是个受人追捧的姑娘。 萧夫人不动声色:“你夫君病的很严重吗?” 苏梨一愣,不知她怎突然提起这件事。 “先前病的是很严重,眼下已经好多了,只是需要老参治一些以前的暗伤旧疾。” “只需一根老参?”萧夫人问。 “大夫号脉是如此说的,到时会再请大夫来开补药。”苏梨愁眉不展。 萧夫人望她半晌,突然道:“苏老板年纪这么小,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如来我身边,我带着你,从今往后我去哪儿你便去哪儿,就算不飞黄腾达也比蜗居在一个小村子里强。” 青黛愕然,丝毫掩不住自己的震惊。 她是第一次听夫人主动挖一个人。 想到苏老板的手艺和两人之间缘分,便释然了。 还巧然一笑,帮着劝:“是啊苏老板,我们夫人一向与人和善,您来了绝对亏待不了您。” 苏梨万万没想到萧夫人会这样讲,不禁茫然。 “我跟着夫人那夫君怎么办?” 青黛噗嗤一笑,“这个当然简单,由夫人出面,秦家想来也不敢不放人,虽说您已经嫁人,可夫君身患旧疾,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咱们啊可以和离。” 萧夫人未答话,心底是赞同的。 和离这个陌生的词汇,苏梨第一次听到。 不难理解,这是经过府衙宣判,婚契失效的意思。 苏梨不愿。 “感谢夫人的好意,我夫君待我很好,秦家也待我很好,我从未有过和离的想法。”她低眉顺眼地道了谢。 萧夫人意料之中,略有遗憾。 “罢了,不愿便不愿,我可以带你进府衙见知府夫人,但我同知府夫人只是往来并未深交,她是否愿意将老参卖给你,那是她的意思,我只能负责引路。” “多谢夫人!苏梨明白。”苏梨赶忙欠了欠身。 “随我来罢。” 萧夫人在前走着,门童先是恭敬取过青黛手中的拜帖,看到后头的苏梨,脸色便是一变。 “夫人,这位是您的人?” 萧夫人斜睨他一眼,“怎么,本夫人带谁进去,也要你多问?” 门童赶忙陪笑,“不敢不敢夫人请。” 他在前面引路,很快将萧夫人请到府衙后院花园里。 知府夫人正坐在花园里晒太阳,这花园有个湖,湖里种了许多荷花,只是眼下秋日荷花早已衰败,只剩枯绿的莲叶飘在水面上,颇有种秋风瑟瑟的美感。 她已年过四十,因保养得体并未显衰老,微微发白的肤色如冬日薄雪,轻轻覆盖在原本红润的面庞上,增添了几分婉约之美。 知府夫人转眸看萧夫人,“你来了。” 丫鬟将萧夫人引进亭子里坐下,又上了茶水。 苏梨跟着青黛站在萧夫人身后。 “多日未能来拜见,恰好夫君回去跟我道,知府大人怜惜夫人在家无聊烦闷,要我来陪您解闷聊天,这不,我便赶着来了,知府大人对您啊可谓上心。” “就是因为他太上心了,所以我才烦闷。”知府夫人眼望着一池枯叶,柳叶眉染着散不去的忧愁,“若是我能带给他一个孩子,此时生活必定是圆满的。” 她最愧疚的就是没能为丈夫带来一儿半女。 如今年纪越来越大,再过几年怕是更难了。 知府夫人不想提这个沉重的话题,目光落在萧夫人后头的苏梨身上。 方才她就注意到这女子时不时朝自己看,神色似乎有一点焦急,笑了笑,便问道:“平日你身边不是只有青黛丫头伺候?怎的今日多了一个还是妇人打扮?” “我正要与您提此事,方才我来时在后门门口看到了她,焦急有事情寻您,门童不让进,我见其可怜,便让她随我进来了,还请宽恕。”萧夫人道。 知府夫人温婉一笑,“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轻声问苏梨:“你是何人?寻本夫人有何事?” 苏梨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上前两步屈膝跪下。 “知府夫人,民妇的确有事相求。” “说说罢。”知府夫人端起茶盏,喝了口花茶。 “民妇今日去回春堂,想买那根四百年份的老参,听药童说夫人将老参买走了。” 知府夫人了然。 “原来是为老参来的,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第142章 老参到手 “那参本夫人另有用处,不能卖给你。” 知府夫人拒绝的也很温柔,没有让苏梨感到任何不舒服。 “夫人,民妇夫君身患旧疾,需要老参治病,不需完整一棵,只需小半棵就好,若夫人肯,民妇愿花钱买下,自当感恩在心。”苏梨不卑不亢,言辞恳切。 知府夫人与夫君感情甚笃,当前这个三妻四妾的世道,她欣赏任何一对坚贞不渝的感情。 一时之间有所动容。 “你瞧上去年岁似乎不大。”知府夫人问,“你的夫君为何没有亲自来?” “民妇今年十六,夫君最近忙着烧炭,日日忙得脚不沾地,若只是去回春堂买药,不必他跟来。” 谁料有意外发生呢? 知府夫人一言不发地瞅着她。 小姑娘说的恳切,就是不知有几分真实度。 她故意试探。 “我观你合我眼缘,不如留在我身边,做个大丫鬟,不必你卖身,每个月还有一两银子月俸。” 苏梨震惊。 今儿是怎么回事? 怎的一个个都要挖她走呢? 萧夫人在旁也掩唇笑了起来。 知府夫人望她时,她才道:“知府夫人也瞧她好吗?怕是心思要落空了,方才在后门外我便如此问过她,这丫头年纪轻轻,心眼儿却实,硬是不肯离开夫君。” 知府夫人是试探,她能感觉到萧夫人是真心,不由多看了几眼。 “你们从前便认识?” “见过两面,不熟。” 萧夫人想起自己侄女好像挺喜欢吃苏梨的凉糕,前两日来念叨苏老板的凉糕摊子不开了,她让府上的厨娘给她做,她还嫌吃的不对味。 挑嘴的不行。 苏梨定定心,婉拒知府夫人的好意。 “您的好意民妇心领了,只是民妇不愿离开夫君,请夫人另挑人选吧。” 知府夫人暗自点头。 换做别人听说每月有一两银子,早就欢喜的不行,恨不得立马过来,毕竟很多小铺子一月赚的还没有一两银子,她倒是稳重,看神色间是半分心动都没有。 苏梨满心焦虑只为老参。 “知府夫人,民妇可以加钱买。” 萧夫人心中叹息。 知府夫人哪里是缺钱的主? 今日苏梨的打算怕是要落空,知府夫人多年无子,定是大夫又为其开了补药,恰好需要四百年份的老参。 老参的年份越高越是难得,价钱越贵,五百年以上价格都是翻倍翻倍的涨,千年人参更是千金不换。 错过这回,谁知下回在哪。 萧夫人慢慢端起茶盏,正欲品一品其中韵味,却听对面之人开了口。 “也罢,那老参你拿走吧。” 萧夫人动作顿住,茶盏悬于半空。 苏梨欣喜,世界在那一刻被点亮,整个人焕发出勃勃生机。 “谢谢知府夫人。”此时她才发现,手指尖都紧张的冰凉。 萧夫人慢吞吞饮了口茶。 “知府夫人,您不是需要那根老参吗?” 知府夫人笑容淡了淡,涂着寇丹的手探向盘子,捏了块点心。 “大夫已经是芜州城最好的大夫,年年换药日日吃着,我什么补药没吃过,别说四百年的老参,就是去年那五百年的灵芝也没见有什么用,再吃又能怎样,半分水花都没有。与其在我这儿浪费了,不如留给有用的人,至少能治好别人的病,就不枉此价值。” 她早就不抱希望了。 只是觉得对不住夫君。 夫君从未苛责她,顶着公婆亲朋的压力,对她十年如一日。 “地上凉,你起来吧。”知府夫人对苏梨说,又转头吩咐丫鬟,“去把库房的老参拿过来。” 丫鬟很快捧来一个木盒交给苏梨。 苏梨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完整的老参,个头不大。 “知府夫人,民妇要一半就可以。” 她心知知府夫人也需要老参,总不能全买走。 “大夫可开过药了?”知府夫人将目光转回来。 “未曾。”苏梨捏紧盒子。 “那便都带着吧,这参个头不大,若大夫开过药后一半不够用,这附近几城怕是再难寻第二根了。” 苏梨垂眸,知道知府夫人是为自己着想,让她心口又热又愧疚。 “夫人,多少银子,民妇拿给您。” “买时花了二百二十两,一分不涨,你便给这个价儿吧。” 二百二十两,比苏梨预计的多了二十两。 幸亏县令大人提前送来了银子,不然恐怕真的不够。 把银票交给丫鬟,按理说苏梨该告退了。 她抱着盒子几番迟疑。 知府夫人奇怪,“既已拿到参,为何还不退下?可是还有其他事情?” 萧夫人调笑,“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咱们知府夫人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经这么一说,气氛舒缓了几分。 苏梨也放松不少。 “方才民妇听到,知府夫人似乎在生子之事有烦恼。” 她悄悄观察,确定知府夫人没有生气。 “不错,确有此事。”知府夫人没否认。 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府上远远近近,大伙儿又不是傻子,亲人下人都知晓。 “敢问夫人,大夫可有说明缘由?为何一直不曾有孕?”苏梨小心翼翼。 这就涉及一些隐私了。 “先前见到苏老板,只知苏老板做凉糕手艺不错,莫非在医术上也有些造诣?” 萧夫人故作惊诧,实则暗示苏梨如果不懂这些,不要贸然提及此事,别惹恼了知府夫人。 苏梨听懂她的暗示,犹疑片刻,缓缓道:“是这样,我娘是从南方来的,前不久翻看旧物,发现她带来一张生子方,这张生子方专门针对女子宫寒所导致不孕有奇效,知府夫人将老参卖给我,我愿意将这张生子方献给知府夫人。” 这行总行了吧。 她把方子留下,其他什么都不打听。 “果真有效?”萧夫人诧异。 别人或许不清楚,她刚好知道,知府夫人未能有孕就是因宫寒所致。 这些偏方大都奇门古怪。 据她所知,知府大人怕有危险,从未让知府夫人用过。 “因刚发现不久,只有一人用过,不出三月便传来了好消息。” 知府夫人眉眼一动。 第143章 白州之难 "你若吐出半句不实之词,敢欺骗本夫人,可知后果?"她的声音虽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迫着周围的一切。 苏梨微微感到压力,但这种压迫比起每日在夫君面前的紧张,实在微不足道。 “夫人放心,民妇明白。” 知府夫人命丫鬟拿来纸笔,让她引到亭中石桌前落座,将生子方写下。 苏梨想到自己那一手字跟狗爬一样,羞涩片刻,提起的笔迟迟没有落下。 知府夫人和萧夫人都在看她。 见状知府夫人蹙眉,“为何不下笔,可还是有其他顾虑?” “回知府夫人的话,民妇自小未有读书,虽识得几个大字,写字确实不太好,不好意思献丑,不如民妇将方子背出来,由夫人身边的丫鬟姐姐代为掌笔,看得清楚些。” 苏梨脸颊红红,懊恼为何自己没有好好练习夫君布置的大字。 萧夫人嗔怪瞧她一眼,“你这丫头吓坏我了,我还道是什么大事。” 知府夫人亦有点无奈,交代丫鬟掌笔。 苏梨回忆着生子方,一字一句背下来,抽空瞄了眼丫鬟的字。 不亏是知府夫人身边的人,虽是丫鬟,字竟优雅得体正儿八经的簪花小楷,不下上一番苦功,恐怕写不出。 “此药方虽已经有人用过,夫人身体却更重要些,若您决定用,请先给大夫看过,待大夫说无事可用,夫人再自行用。”她叮嘱道。 知府夫人颔首,表示明白。 她一直听着,方子中都是药材名字,倒与那些奇门古怪的偏方不同。 想来苏梨在村中长大,却并不像一些妇人无知又迂腐。 “若此方有用,本夫人必有重谢。”知府夫人承诺道。 “民妇不求什么感谢,您将老参让给了民妇,只要方子对您有用就好。”苏梨莞尔一笑。 小姑娘的笑容很能感染人。 知府夫人斟酌半晌,“你家住何处?” “民妇家住清水镇杏花村。”苏梨恭顺回答。 “今日粮价连翻涨,你应当也知晓,北面来的灾民越来越多,若是有条件还是尽快搬到城里吧。” 知府夫人的话像是暗示,不清不楚引人浮想联翩。 苏梨怔了怔。 灾民多她知道,可不是都停在白州了吗? 知府夫人吩咐丫鬟将苏梨送出门。 望着苏梨娇小的背影,她对萧夫人说:“这丫头心肠不错。” 白州知府人是好官,只是这个年头好官难做。 那么多灾民坐吃山空,迟早要把白州吃垮,她听夫君说白州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灾民一多必会激起民愤,压迫官衙,待白州关闭城门那刻,灾民率先涌向的就是芜州各处村落。 身为知府夫人,她的一举一动牵连颇多,言尽于此,希望对方能逃过一劫吧。 “是啊,她与灵雀年纪相仿,若不是出生在农户家中,只凭这份心境,也能嫁个如意郎君。”萧夫人轻声细语。 知府夫人疑惑,“我见她提起夫君时脸上笑容不似作假,你如何知这夫君不是良缘?” 萧夫人默然,随即释然笑道:“您说得是,是我多虑了,不该妄自揣测。” 苏梨从后门进去,却是从正门出。 田桂兰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可急坏了她和陈风晚。 府衙又进不去,两人在原地像热锅的蚂蚁团团转。 “老夫人,不如我闯进去寻夫人。”陈风晚大着胆子说。 田桂兰霎时沉下脸。 “不可!你知府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知府大人办公的地方,岂能由你随便乱来?你若强闯,还没等看到阿梨的人就被关到大牢里去了!” 心急归心急,她们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 “那咱们就要一直在这等吗?”陈风晚捏紧手中驴鞭。 “再等一柱香,阿梨还不出来,你就回家知会老四,老四见过世面,他应该能想到法子。” 陈风晚刚应声,眼睛余光一扫,见担心的人竟从另一条大路过来了。 阳光下鹅黄褙子泛着柔和光芒,显得格外醒目。 苏梨紧抱着木盒,小跑碎步穿过人群,停在两人面前时仍有些气喘。 “娘,风晚。” “怎么样?可把我们俩人等坏了,你再不出来风晚就要强闯进去了。” 田桂兰紧紧拉住苏梨的手,老眼细细打量片刻,确定苏梨没有半分受委屈的样子,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来。 “那可不成,府衙是什么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强闯。”苏梨一听,当即训道。 这还了得? 她原本没事,陈风晚一闯也变成大事了。 说到底,他们都是普通小百姓,人轻言微,哪能跟当官的硬着干。 “夫人说的是,风晚受教。”陈风晚低头认错。 “娘,老参到手了。咱们人在芜州,不如直接请回春堂的大夫为夫君开药?” 苏梨轻启木盒,岁月的沉香随之溢出。盒中躺卧的赫然是那株拥有四百年份的老参。 田桂兰呼吸一窒,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知府夫人真把老参让给咱们了,当真好心肠啊。” “知府夫人的确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希望自己留下的生子方可以帮助夫人。 “只是……”田桂兰想到回春堂外面排的长队,“我瞧去回春堂看病的人不少,怕是大夫不肯出诊。” “出不出诊总要问问。” 苏梨收好老参,一行人重新返回回春堂。 依旧是那个药童。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他奇怪问。 “多亏小哥的指示,我们才能买到老参。”苏梨好声好气打听,“不知小哥可知,平时大夫是否出外诊?” 药童大感震惊。 没想到苏梨真能从知府夫人手里买下老参。 难不成这身穿朴素的一行人与知府夫人还有什么交情在? 他不由正色起来。 “你也看到每日上门的病人很多,平时师傅忙不过来,但也不是不会出外诊,你在此等候,我去问一问。” 回春堂能在芜州屹立百年之久,少不了与达官贵人打交道。 不管有没有交情,交情是浅是深,能让对方欠一个人情,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的到。 药童从后门撩开帘子,消失不见。 不消片刻他便跑回来。 “我师傅同意了,只是今天不成,要明天,你们家住何处?” 苏梨大喜过望,连忙道上杏花村住址,同田桂兰商议:“娘,此番路程遥远,不如咱们今日宿在城中,明日接上大夫一起?” “如此甚好。”田桂兰没意见。 回春堂的大夫医术高明,声名远扬,有他给老四号脉,总比镇上大夫要好,大家也能放心。 还有老三…… 自打老三媳妇跟阿梨卖凉糕,手头上有了余钱,早早把老三的药换了。 算下来用了二月有余。 她前两日问崔氏老三病情可有好转。 崔氏一脸愁云满面,摇头叹气。 看来那大夫医术定然也不怎么高明。 正好一同瞧瞧。 第144章 这几人是谁 苏梨带两人寻了处客栈睡上一晚,第二日清晨便去回春堂接人。 回春堂大夫年近七旬,头发花白,下巴留了胡子,穿着灰扑扑的细布衣裳,和药童一人背了个藤筐。 “这是……”苏梨望着两个藤筐。 “是这样的,我师父听说杏花村背靠着山,想去采些药,铺子里有些药已经不够用了。”药童挠挠脑袋。 田桂兰急忙摆手,满脸堆笑地说:“大夫,您这可真是太客气了。哪能让您亲自动手呢?我家人多手快,您只要告诉我需要哪些草药,我回头就让他们几个小子立马给您上山采去。” 老大夫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精明地笑了笑,仿佛对这般热情颇为满意。 “这倒也成,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你们上山去给老夫采药,这一次的诊金老夫给你们免了。” “不可不可,您远道而来,诊金该是多少就是多少。”苏梨语气温和而坚定。 “那你们也得听我的,药草我们药铺收了,按收货价给你们,绝不占你们一分便宜。”老大夫脾气倔的很。 药童见师傅脾气上来了,连连眨眼跟苏梨打眼色。 “听您的就是,时候不早了,大家快些上车吧。”苏梨哄道。 老大夫这才慢慢瞧她一眼,上了驴车。 陈风晚赶着驴车往回走,街市上人来人往,不知经过哪条街,忽然停了下来。 苏梨探头往前看。 “怎么停了?” “夫人,前面排队的人太多,把路拦住了。”陈风晚拿鞭子指了指前面。 只见人群涌动,肩挨着肩,脚碰着脚,连绵不绝的队伍如同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蜿蜒曲折地向前延伸。 最前方,是一家熙熙攘攘的米粮铺。 苏梨眼皮不自觉地跳动,知府夫人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 ——若是家中有条件,尽快搬来城中吧。 “娘,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等田桂兰答话,苏梨哧溜一下,跳下驴车。 她走到一个老伯面前。 “伯伯,你们怎么都在排队?是米粮又涨价了吗?” 老伯瞄苏梨一眼,见是个小姑娘,想也不想:“哪天不涨价啊,天天都涨,都是那些糟心的灾民,白州距离咱们这儿这么近,再这么下去,家里都要吃不起饭了。” 他似乎憋很久了,一有发泄机会叽里咕噜全吐出来。 “前两日还没这么高的,这两日不知怎的,突然又升了一大截,这不我听说就立马带着银钱来买了,天不亮就守在这,看这架势能不能买到都不一定呢。” 老伯踮踮脚尖,望着米粮铺的招牌唉声叹气。 “那您可知,粮食如今涨到多少?” “这我不清楚,还没进去呢,估计翻两三倍是有的。”老伯道。 苏梨暗暗吃惊。 两三倍这么高? 加上知府夫人暗示她的话,让她生出一丝莫名的忧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面色沉重地回到驴车上,田桂兰忍不住问:“怎么回事?粮食又涨价了吗?” “估摸翻了两三倍。”苏梨压低声音:“娘,在府衙时知府夫人告诉我,若是有条件,尽快搬到城中为好,我担忧,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田桂兰一怔。 “可是城中花银钱的地方多,咱们家人也不少,目前根本无法支撑。” 这也是苏梨顾虑的。 真要搬来,秦家那点银子放在芜州城根本算不上什么,没几天怕就花完了。 到时该如何,一家子人去要饭吗? 她按捺下心思,吩咐陈风晚换条路走。 此时,旁边老大夫也开了口,幽幽一叹,“这世道不好混呐,也就是你们来的早,在晚上个几月,老夫这里也要关门了。” 药童大吃一惊,“师傅,您在说什么?咱们怎么能关门呢?!” “怎么不能关?没看世道要乱了?灾民那么多,这又快到冬天,不关铺子回家猫冬,难不成等着灾民个个涌来一抢而空吗?”老大夫一本正经训。 不只药童听了着急,苏梨等人心里也发凉。 “大夫,你也不必这样想,芜州有知府大人在呢,知府大人一定会顾全大局保护好芜州的。”苏梨勉强道。 老大夫不予置评,老神在在。 “希望如此吧。” 中间小插曲无疑为所有人心中蒙上一层阴影,一路上苏梨都心不在焉。 驴车越走越快,眼见快要到杏花村的时候,旁边树林中传来异动。 似乎是脚步声细听又不太像,只听叶子刷刷刷的响。 “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动静?”田桂兰第一个警觉,扭头望向树林。 “什么动静,没有啊?”药童四下环顾,一无所获。 “不对,是有动静,在树林里面!”苏梨紧紧盯着道路旁边高高堆起的稻草和灌木。 这些灌木很高,密密麻麻正好能把后面未知的东西遮挡住。 细细碎碎的声响越来越快,越来越近,终于探出头。 苏梨定睛一看,竟是个人! 旁边紧接着冒出三个脑袋,几人皆是蓬头垢面,面黄肌瘦,扒拉着从一堆干枯稻草中爬出来。 第145章 夫君旧部 “有人!”爬在最前头的男子大喊。 “可算是看见人了,累死我了!”后面的人抱怨着,声音难掩喜悦。 “快快快!别吓着人家!” “这些人……难道是灾民?”田桂兰语气不甚确定。 “观他们外表衣着,和灾民确实相像,可是看面色,仿佛比灾民好一些。”苏梨仔细打量着。 瘦是瘦,却没有灾民那种骨瘦嶙峋饿狼扑食的感觉。 真是灾民,看到他们应该是眼冒绿光,恨不得冲过来抢劫食物。 “夫人,那咱们不管他们,继续赶路?”陈风晚也是灾民出身,心有怜悯。 “别别别别走,等下!” 为首的男子一鼓作气冲上来,头上还顶着杂草,不等同苏梨打招呼,又是惊喜,“秦伯母!” 田桂兰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是……” 男子扫了扫身上的泥土,又抖落草屑,正儿八经地作揖。 “相别已久,秦伯母或许不记得我了,在下叶庭。” 田桂兰愕然瞪大眼,“叶,小叶?” 她又望望身后三个人,确定都是眼熟的面孔。 “小叶,你们这怎么都搞成这样子了。” 叶庭脸上还有几抹灰尘,神色无奈。 “此事一言难尽。我们几人带着几车粮食前往受灾地,开始还一切顺利,前两个月灾民忽然一下子多起来,最后一批粮食就被抢光了。” 他们最后一批粮食恰恰是最多的,之前赚的所有银子都压在这上面,这批粮食被抢,他们就一个铜板都没了。 要不是他们会武功底子好,混在灾民里也能自保找些食物,根本坚持不到这。 “对了,四爷眼下如何了?” “老四啊。”提起这个,田桂兰眼中闪烁着笑意,嘴角上扬,“得给你们介绍,这是老四的媳妇苏梨。” 她拉住苏梨的手,向对面四人介绍。 一伙人当即傻了。 媳妇儿? 这才过去几个月,四爷怎么连媳妇都有了? 躺着没醒,怎么娶的媳妇? “当时啊老四一直没醒,躺着总归是不方便,我就找媒人询问一番,帮老四把阿梨娶回来做媳妇了。”田桂兰娓娓道来。 “那怎么行?四爷不一定愿意呀!” 叶庭身后的孔思义一听,当即冲上前来。 “就算要娶媳妇,那也得四爷醒来同意。” 叶庭立马喝止他,“你又不是四爷,你怎知四爷不会同意?” “这还用说,人都昏迷着呢,怎么同意?”孔思义抱怨。 “四爷为人你还不清楚吗?婚姻大事,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四爷重孝道,定不会反驳秦伯母的意思。” 叶庭振振有词。 “那最起码等四爷醒来亲眼见过。”孔思义声音渐弱。 田桂兰本想说老四已经醒了,硬是没能插上嘴。 “哎呀,你两个等会先听我说完,老四已经醒了,多亏阿梨!是阿梨来把老四给旺醒的呀。” “此话当真!”叶庭大喜。 “这种事情还能哄骗你们不成?”田桂兰瞟几人一眼。 叶庭朝苏梨作揖,以示尊敬。 至于所谓的苏梨把秦见深旺醒,他并未放在心上,满心想法是先见到四爷。 对苏梨是何态度取决于四爷对苏梨的态度。 “快快快,都上车回去看四爷!”他催促道。 驴车加上四个大男人,立马沉了不少,也慢了些。 药童紧紧挨着老大夫,方才还能说说话,现在倒是全沉默下去。 当过兵的人性子都是大大咧咧,苏梨也没把几人对自己的忽视放在心上。 很快回了秦家,苏梨抱着老参先去屋里藏起来,又去厨房熟练地泡茶招待大夫和夫君旧部。 正煮着茶水,一道阴影从头罩下。 感受到熟悉的味道,她惊喜转身。 “夫君,你怎么在家,没去山上吗?” “下次晚上不回家,提前说一声。”秦见深捡起地上散落在外的树枝干柴,随手丢进柴堆里。 “这要怎么提前说呀?芜州距离这么远。”苏梨小声嘀咕,把洗净的茶杯放到木托盘上。 待抬头见秦见深一言不发盯着自己,她连忙改了口。 “我知道了,下次让风晚多跑两趟。” 苏梨不想他揪着此事不放,“夫君去正屋看过没有?你的朋友来了。” 秦见深长眉轻蹙,薄唇缓缓问:“朋友?” 他还未把自己的朋友回想一遍,那四人已经按捺不住蹿到厨房门口。 “四爷!”孔思义大吼一声,热泪盈眶,扑通跪到了地上。 把路过的招财惊了一跳。 看清这人只是跪下,招财才哒哒哒迈着小爪子踏进厨房,来到苏梨身边委屈巴巴撒娇喵喵叫。 好像在说那人把它吓到了。 不等苏梨安抚它。 秦见深弯腰一提,把招财捞了起来,放在怀中顺毛,顺便淡淡对几人道:“跟我来。” 第146章 被偏爱总是有恃无恐 秦双双拎着包红糖过来,眼睛还瞅着方才跪地那人。 进了厨房,才敢跟苏梨讲:“知道的那些是四哥战友,不知道的还以为四哥是主子呢。” 苏梨若有所思,心痒难耐地问:“双双,我听说夫君就是被他们几个送回来的,他们有没有提夫君以前在战场上是做什么的?可有军衔?” 这个问题她以前从未思考过,只觉得夫君很厉害很厉害,现在看那几人对夫君的态度,仿佛也不是不可能? 要有军衔,就更厉害了耶! “军衔?”秦双双眨眨眼,“没听说啊,那几人对战场上的事只字不谈,况且若四哥有军衔,送他回来的不可能只有这几个人吧。” “军衔有大有小,也许你四哥的军衔不算很大?” 秦双双琢磨着,灵光一闪,暗搓搓凑到苏梨面前。 “四嫂,不然我们去偷偷听一下,看他们在说什么?”她揪着红糖包上的细麻绳,“你不好奇吗?” “夫君带他们去别处,说明谈话不想让咱们听见,这样不好。” 苏梨端着茶水去正屋,秦双双就蹦蹦跳跳跟在后头。 “可是四嫂你想一下,就是因为四哥带他们去别处讲话了,这才证明他们有秘密呀,要是没有秘密,何必躲躲藏藏。” 反正被四哥发现最多挨一顿数落,又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正屋里老大夫正跟秦秋泽等要上山采药的几人仔细描述草药形状特性,说了半天面前的人依然云里雾里。 气得他不行,最后指指药童,“你跟他们一块去,莫要采到毒花毒草了。” “好嘞,师傅您放心吧。” 苏梨放下茶水要走。 田桂兰将她唤住,“阿梨,将老四喊过来,请大夫帮他诊脉。” 苏梨应声。 一出正屋门,秦双双就把她拉住,暗暗高兴。 “太好了,咱们快去,要是被四哥发现了,就说是娘让咱们来喊的!” 苏梨有些无奈,反正也顺路,便随着她去了。 两人在窗子前悄悄停下,贴着墙面竖起耳朵听屋里动静。 “怎么听不清啊?”秦双双皱皱鼻子,往近处又挪了挪。 不等她将耳朵贴上去,眼前的木窗忽然被人打开了。 叶庭见一身粉裙的秦双双,默了默,冲两人打招呼。 “秦姑娘,夫人。” 他已将脸上脏污洗去,衣裳虽然没换,却有了风度翩翩的迹象。 苏梨不禁想起,娘说叶庭曾经喜欢秦双双。 眼下两人见面不知作何感想。 秦双双倒是对曾经早已释怀,下巴轻抬,大大方方的问:“我们家有两位秦姑娘,你唤我秦姑娘,唤我妹妹又该如何?” “秦姑娘说的是,依姑娘之见,在下该如何称呼?”叶庭面不改色。 “有几位哥哥在前,我排第七,妹妹行八,按理说你应唤我们排行,但我们杏花村向来不注重这些繁缛礼节,我称一句叶大哥,叶大哥唤我双双就好。” 秦双双不卑不亢,不为往日所牵绊,让苏梨另眼相看。 她观叶庭,虽说是个大男人,装的一番好风度,细看拘谨仍在,还没有秦双双这般放得开。 “双双姑娘,夫人,请进吧。” 叶庭绕去另一侧,拉开房门。 苏梨刚踏进去,前面齐刷刷三人抱拳,嗓门震天吼。 “夫人!” 苏梨心肝跳了跳,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你们好。” 心知这几人对自己态度有所转变,定是夫君说了什么。 杏眼流转,落在秦见深怀里的招财身上。 暗叹人不如猫。 招财吓到还有夫君给它安抚顺毛,自己可没有那番好待遇。 秦见深把招财放到一边,指腹捻了捻膝盖上掉落的猫毛,温声问:“可是有事?” “大夫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娘让你去正屋诊脉。” 苏梨嗓音清脆如出谷黄鹂,和大半年没见秦见深略有局促的几人相比,她日日夜夜同男人在一起,早已再自然不过。 秦见深闻言,侧目对叶庭几人说:“那就先这样,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谈。” 说罢他站起身,经过苏梨身边时,牵起小姑娘的手一起走。 苏梨听到身后有人小声说。 “四爷胆子真大,我都不敢直接上去牵姑娘的手。” “笨!那能一样吗,夫人跟四爷在一起都住多久了?” “可是夫人年纪好小,四爷难免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小声点都小声点,四爷能听到!” 苏梨脸颊红了红,咬着唇瓣,轻轻把手抽回来。 这么个细微动作,身后又有人注意到了。 “坏了猴子,你就等四爷修理你,你看夫人都不让四爷牵手手了。” 苏梨:“……” 第147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老大夫将手指搭在秦见深脉搏上,凝眉细细诊断。 一时间屋里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紧张等大夫开口。 终于老大夫把手收回来,道:“你这旧疾缠绵已久,要想彻底根治,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 苏梨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只要还有希望,她就不怕等待。 秦见深神色端正,不见波澜,对老大夫的话早有预料,收回卷起袖口的手臂,态度从容。 “这些我们也清楚,请大夫开药吧,能治好就成。”田桂兰难得露出个笑容。 苏梨赶忙递上纸笔。 “我写字不成了,你们有谁会写字?我来说你们写。” 老大夫转了转手腕,叹息一声。 他上了年纪,手腕落下一些病根,提起笔写字,总会颤动不止,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带药童伺候的原因,可以代笔书写。 “我来。”秦见深取过纸笔。 老大夫多瞅了他两眼。 方才他就感觉出了,秦家这些人不像那些没有读过书的农户,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沉稳不凡的气度,腰杆挺直如松柏,颇有刚正不阿的意境。 他慢慢道出一个个药材名字,其中就有苏梨去买的那味老参,纸上很快洋洋洒洒写了两大张。 “这么多。”秦双双低声惊呼。 从前四哥吃的药也不过才一张半。 “想要完全治好,自然要下猛药,这只是开始的,过上一个月还要换其他药方。” 老大夫见秦见深的字游龙飞舞,意境洒脱,大气沉稳,他赞道:“好字!” 越看越喜欢,不由问道:“你可是读书人,是否考取了功名?” 他料想应该是的,普通人家哪能培养出这一手好字。 “小时读过书,后来就没读了。”秦见深放下笔,有条不紊回道。 “为何没读?”老大夫十分欣赏读书人,闻言痛心疾首。 “这一手好字,竟没有继续读书,岂不是太可惜了?” “边关打仗,去了战场。” 老大夫面色微变。 难怪能落下这一身旧伤,感情是在战场上挨的。 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地儿,不过在战场这么久,还能练出这手好字,想来此人应是很有天分的。 只是可惜了。 他有意转移话题。 “幸亏你们买了老参,不然这方子效果还要差上一截,按照这方子吃着,一个月后再换一副吃上个三月,旧疾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田桂兰喜不自胜,从兜里掏出一小袋银钱,往老大夫怀里塞。 老大夫伸手一探,连忙推去。 “干什么干什么,老夫行医向来有原则,诊金说是多少就是多少,至于药钱,那就要你们去抓药的时候再付了。” “好好好,是我不对,您别生气。” 田桂兰将人安抚下来,转头对秦春月说:“春月去鸡圈里抓只肥鸡,今儿个咱们炖鸡吃。” 秦春月欸了声,扭头跑出去了。 “不是说还有个病人呢,病人在哪儿?” 老大夫左看右看不见病人。 “看我差点忘了,还有老三呢?”田桂兰一拍脑袋。 躲在后头暗自着急的崔氏终于得了机会站出来。 “大夫,我夫君已经多日未能起身,一直躺在床上,还请大夫移步去房间看。” “这么严重?”老大夫一张老脸不由跟着凝重起来。 严重到无法起身,大都是顽疾久治不愈,就算有的治也是个漫长过程,很可能一直治不好,落下病根儿。 “快带我去看看。”他要去拎药箱,苏梨见状帮忙拿起来跟在后头。 几个人又呼啦啦涌到三房。 未靠近三房的门,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这是苏梨第一次来三房。 秦见海有病气,怕过给别人,一直住在秦家大院最小的角落里,这样咳嗽也不会影响其他人休息。 踏进屋子,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浓郁的潮味。 这种潮味苏梨刚来到秦家在屋子里也闻到过,后来她天天打扫晾晒屋里的被褥,好不容易才把那种潮味儿驱散。 这样的屋子是不利于病人养伤的。 果然,老大夫一看屋里阴森森,连个亮堂的光都没有,眉毛就立时拧起来。 “窗户关着,屋里这么潮,怎么会利于病人养伤?日后要多把窗子打开晾晒,通通风。” 崔氏讪讪道:“夫君说不想见风,见风会咳嗽不止,所以我就把窗子关上了,以后一定多注意些。” 走近了床上躺着个人,裹着薄被。 苏梨见那人挣扎了几下,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打眼一望,整个人干枯消瘦面色发黄,一节露在外面的手臂骨瘦如柴,能看清上面鼓起的淡青血管,仿佛被妖精吸食了精气,只剩一具骨头架子,骇人得紧。 崔氏忙拿了只软枕塞到秦见海背后,让他靠的舒服些。 “夫君,这是大夫来给你诊脉的。” “又是大夫,不是前段时间刚换了药吗?慢慢吃着就行,哪还需要再诊脉?”秦见海无力地摆摆手,唇瓣干的发白起皮。 崔氏见他不愿,耐心哄了一阵,才将秦见海的手摊开放在床沿。 老大夫默不作声瞧着他,没立即把手放上去诊脉,慢吞吞出声问:“病多久了。” 崔氏想了想,“约摸十几年。” “之前吃的药一直不见好吗?” “有些药起初有效果,后来便慢慢没了,前阵子刚换了药,药方还在,我去给您拿来。” 崔氏作势转身,却被老大夫喊住。 “不急不急,一会儿再拿也不迟,先让老夫看看。” 老大夫看了秦见海的眼睛,舌苔,又搭上脉,细细探了探,精明的目光始终停在秦见海脸上。 苏梨察觉老大夫看诊的神情和方才有所出入。 她疑惑望向秦见海。 秦见海虚弱的面颊闪过一丝不自然,转眼即逝。 苏梨茫然一瞬,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时,秦见海已经垂下眼睛,好像虚弱无力连眼皮都挣不开了。 “大夫,我夫君怎么样?”崔氏绞紧衣摆的布料。 老大夫收回手,似乎在斟酌应该怎么讲。 那副踌躇的模样,让崔氏心中一紧。 “是不是夫君有什么不好的?大夫,您直说就行,我受得住。” “也不是不好,人挺好的。” 老大夫此话一出,几双眼睛刷刷刷落在他身上,连秦见海也盯住了他。 “挺好的意思是……”崔氏小心翼翼问。 “身体虚空,继续用补药补着就行。”老大夫睨秦见海一眼,“瞧着人就是被这些年来的病掏空身子,又整日不下床,没事多起来锻炼锻炼,见见日头好的也快些。” “好好的,谢谢大夫。”崔氏感激道。 秦见深没跟来,老大夫就找不到代笔的人了,只记得苏梨是秦见深媳妇儿,随意点道:“就你了,来帮我写个方子。” 他想的很简单,身边夫君是个才华横溢,一手好字的人,总不至于让媳妇目不识丁,至少教一教总有的,写个字不成问题。 哪知苏梨涨红了小脸,垂着头嗓音细细低低,比蚊子哼哼还小。 “我写字不好看。” 老大夫不以为意,“没事儿,药方能看懂就行。” 有个写字那么好的夫君,她就算写的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崔氏已经拿来了纸笔,“阿梨没关系的,大夫让你写你就写吧。” 苏梨咽下那句‘就怕看不懂’,硬着头皮接过笔,笔尖沾了黑色的墨,还未落下一笔,墨汁就滴在雪白的纸上晕开一个小圆。 苏梨:“……” 正好看到这一幕的老大夫,“……” 他说出两个药材和分量,苏梨一笔一画的写,五个大字,一张纸满了。 老大夫眉头跳了跳,看着那几个狗爬一样的字,只觉眼睛受到了污染。 这这这。 苏梨羞涩放下笔,“我还是让夫君来写吧。” 老大夫没忍住,问道:“你夫君,难道就没让你练一下字?” 苏梨不想说是因为自己偷懒,小鸡啄米点点小脑袋,目光躲闪。 “夫君整日忙碌,才没有这个闲工夫教我写字呢。”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男人浑厚低沉的声线,“是吗?” 苏梨一懵,人顿时僵住。 夫君怎么过来了,还偏偏是这个时候。 又被抓包啦啊啊。 老大夫就将视线投向秦见深,语气颇有说教的意思。 “你媳妇儿年纪这样小,自己写的一手好字,就是平日再忙,也不能把媳妇晾在一边是不是?” 苏梨怂哒哒偷瞄男人。 秦见深也没生气,在桌前执笔,道:“您说的对,晚辈定当遵从。” 然后将苏梨写的五个大字放到一边,重新起草,纸上落下规规整整的药材名字。 崔氏在旁看,心里默默念这些药材名,没念几个,忽然没了。 比先前药方少了一半不止。 她愣了下,“大夫,您是不是还没说完?怎么这么少?” “说完了,就这么多。”老大夫慢悠悠道,“有些时候啊,心病还需心药医呀。” 意味深长,带着点暗示的意思。 崔氏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她听懂了大夫的意思是说夫君有心病。 日日夜夜陪伴十几年的人,什么事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能有什么心病? 她左思右想不得其所,只好陪着笑,先把老大夫送出去。 苏梨小碎步跟在自己夫君后面,生怕秦见深逮住她刚才的话秋后算账。 眼见秦见深侧身转头,仿佛有话要问她。 苏梨决定先发制人,小手轻轻拉住他衣袖,“夫君,我有个问题。” 第148章 狐狸披风 秦见深低垂着眼帘,那双漆黑的瞳孔里仿佛蕴藏着深邃的虚空,静静凝视她,目光透出一丝询问意味。 “大夫说心病还需心药医,三哥是有什么心事吗?”苏梨面色纠结,仿佛有话要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算起来,这是我醒后第一次见三哥,你如此问我,我该如何回答?” “可是我觉得……”苏梨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 秦见深揽着苏梨的肩膀慢慢往前走。 招财甩着尾巴,从两人身边路过,熟练地顺着男人的衣摆抓住往上爬,一直爬到男人肩膀上,团了个围脖卧着不动了。 金黄色毛茸茸的一团,在深黑粗布短打上格外显眼,爪子下的布料被它勾脱了线,留下一个个小坑。 长长的大扇子一样的尾巴从苏梨脸边滑过去。 苏梨当即顾不上其他问题,戳了戳招财圆润的肥屁股,哄道:“招财,下次不要这样往身上爬,衣服都被你勾坏了,你这么肥,太沉了知不知道?” 一件两件的还行,来日若是做了新衣,次次都这样,哪有这么多衣服给它糟蹋? 招财懒洋洋的喵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秦见深一手扶着猫脖子,看她如此与小猫计较,轻笑一声,“无碍,来日我多穿些旧衣裳就是了。” “那怎么成?”苏梨不赞同道,“夫君现在穿旧衣是为了干活,之后若同他人谈生意穿的规规整整才是,旧衣裳岂不是跌人一等?” 苏梨说起便是一惊,“夫君要去芜州谈生意的,看我差点忘了,得为夫君准备一套新衣裳。” 见小姑娘跑题跑得快,秦见深只好将话题转回来,“你方才觉得三哥什么?” 苏梨沉默几秒,手掌掩在嘴侧,悄咪咪说:“我觉得三哥神色不太对劲,但又不知哪不对劲,可能就是因为有心事吧。” 这是一种女子的直觉,从前她没见过秦见海,也没注意这些,今日秦见海对大夫的态度,好似有些别扭。 “我知道了,回头我去看看。”秦见深若有所思。 招财趴在男人肩膀上打了个哈欠,圆乎乎的可爱脑袋,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歪头看看苏梨,凑近秦见深的侧脸,探出粉嫩小舌头舔了一下。 苏梨:“……” 她红唇抿成一条线,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夫君的侧脸她都没亲几次。 招财倒是可以肆无忌惮的亲,要不是只公猫,她要羡慕了。 秦见深感受着侧脸传来湿漉漉的触感,眉毛轻轻拧了拧,长臂反手一抓,拎着招财放进苏梨怀里。 苏梨措不及防被塞了一怀。 一人一猫懵懵然望着男人。 “小色猫。”秦见深薄唇轻启,声线压低,比遥远的古钟还要沉,又比山间流动的清泉更好听。 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什么都是好的,声音也是如此。 苏梨晕乎乎地想。 下一刻就被侧脸湿润的触感唤回神志。 招财不死心,竟然又舔了她一口!扭着圆脑袋跟男人示威,整个软乎乎小身子贴在苏梨身上,模样傲娇的很。 苏梨:“!!!” 她眼瞳微微睁大,差点把怀里的猫丢出去。 招财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苏梨气鼓鼓抱紧怀里的猫。 “夫君,我会教育它的。”她严肃保证。 秦见深长眉轻挑,不予置否。 想到什么,他又出声,“近日来天象不是很好,今年怕是个严冬,屋子里缺了什么,要早早准备起来,被褥,冬衣,都做一些吧。” 苏梨不会看天象,但她相信夫君说的话。 “夫君还会看天象?天象还说什么。” “冬日不好过,也许又要闹灾。”秦见深语气沉重,“叶庭几个从前都是我身边的战友,我会安排他们住在山上帮忙烧炭,需要的被褥和衣裳,日常所需,劳烦夫人操一下心。” 不想让小姑娘担忧,说到最后嗓音带上了调侃的情绪。 “没问题,我去镇上买些东西,和琴娘忙一忙,给他们每人赶出一套换洗衣裳。” 夫君的战友,那就是过命的兄弟,自然要安置妥当。 秦见深沉吟道:“直接买成衣就好,不需亲自动手。” 苏梨点点头,“没问题。” - 有叶庭几个加入帮忙,烧炭的进度一下子就提上来了。 十一月初,秦见深几人借来三架牛车,连同自家骡车驴车一起,拖着木炭前往芜州。 苏梨把最后一块狐狸皮毛缝起来。 一条雪白毛茸茸的狐狸披风就完成了。 等夫君回来就可以穿给他看。 以前她冬日砍柴都穿着单薄的单衣,寒风直往骨头缝里钻,尤其下雪之后,温度骤降,手脚都冷的麻木没有知觉。 有了这条保暖厚实的披风,再也不用怕冷风吹在身上。 这是夫君给她打的。 苏梨摸着没有一丝杂毛的披风,心里如暖流流淌,温馨又舒适。 夫君素来寡言少语,不苟言笑,这份沉默的关心却让她很受用。 心动之初是破土而出的小苗。 他样貌不俗,相处起来虽畏惧但极有安全感。 后来这份畏惧慢慢减淡,无言又无处不在的关怀,促使小苗茁壮成长,不容忽视的扎根在她心里。 她盼着日日浇水,期待它长成参天大树。 那时她站在树上,又该望见怎样绝美的风景。 招财跳上床,嗷呜一声就要往披风上扑。 苏梨眼疾手快把披风往旁边一拿,让它扑了个空。 开玩笑,皮草这么珍贵,要是被招财的爪子勾坏,她可要心疼死的。 秦双双过来找她,一眼就看到床上雪白的一大团,顿时惊喜。 “哇,四嫂这是什么?”她满眼小星星,“是不是披风?四哥给你买披风了!” “不是买的,你四哥打的狐狸,我自己做出来的。”苏梨把披风细细叠好,满眼笑意。 “四哥打的狐狸?全是白狐!这要费不少功夫吧?”秦双双震惊。 在杏花村这么多年就没听说有人在山上看见白狐狸。 四哥竟然这么厉害,这条披风厚厚实实,起码得好几只吧。 秦双双好生羡慕,想也不想说:“要是有人能给我打一条这样的披风,说不定我就心动嫁给他了。” 苏梨浅浅一笑。 秦双双越看那披风越喜欢,拉着苏梨的手央求道:“好四嫂,你让我试一试披风好不好?我瞧着真漂亮呀。” 苏梨是个受不了撒娇的人,挡不住就答应了。 秦双双欢喜展开披风,在身上比了比。 苏梨帮着她披在身上,把领口带子系好,又整理了下兜帽。 兜帽也是雪白的,多出来一块皮草被苏梨缝成两个熊耳形状,显得整个人圆润又可爱,拢紧披风整个人都罩在里面,保暖又贴身。 “真暖和呀。”秦双双感叹道。 眼下天已经有些冷了,出去穿衣都要穿好几层,回来手脚都是冰冰凉凉的,娘说过些日子就要下雪,这样一件披风简直是绝了。 她摸着柔软舒服的皮毛,“不行,我要去给娘说等我出嫁,要对方为我送来一条这样的披风做聘礼。” 苏梨由着她跟出去。 田桂兰正在柴房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木柴,一个个分散摆好,这样等家里男人砍柴回来就可以多放些。 “娘,你看这件披风好不好看?!” 秦双双突然出现在身后,两手抓着披风边缘转了一圈,披风边缘随着她动作飞扬起来,衬得她小脸娇嫩灵动。 田桂兰见到吓了一跳,脸色立马严厉起来,“双双,你哪来的披风?” 这样一条披风可是不便宜。 “娘,你这么严肃干什么,这是四嫂的,四哥亲手给四嫂打的狐狸做成披风,真的太好看了。” 柴氏抱着一盆刚洗干净的衣服从门口进来,正好听见这话,眼神往那披风上一瞟,绷紧了嘴角。 她憋着气不想说话,秦双双却开心掉过头来。 “二嫂,你看这披风是不是很好看?” 柴氏酸溜溜吐了句:“好看,那也是狐狸好看,抓了这么多狐狸多不好呀。” 秦双双奇道:“二嫂不是也有一件狐狸皮做的围脖吗?您戴它的时候怎么没想这是狐狸多不好?” 她记得那狐狸围脖还是杂毛。 柴氏哼了声,扭头走了。 秦双双同苏梨小声道:“四嫂你别往心里去,二嫂她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田桂兰双手掐腰,对女儿说教:“你试够了就把披风还给你四嫂,这么干净别弄脏了。” 秦双双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软下声音跟田桂兰说:“娘日后若有人再同我说亲,您一定要记得让男方送来的聘礼中有这样一条披风,没有这披风我不嫁!” 田桂兰没好气地说:“那你也得先有这个人才行。” 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狐狸披风,谈何容易? 这老四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这样一条披风放在芜州城,可是得有不少银子。 虽是这样想,她却没心疼,反而觉得这么贵的披风,才配得上苏梨这样的小福星。 不到一天功夫,秦家都知道老四给苏梨打了一条披风。 徐以然和几个未出嫁姑娘稀奇的不行。 男人们则对此不以为意,毕竟他们又不爱打扮,见了却也顺着苏梨开心,道一句漂亮。 第149章 大雪压塌屋顶 秦见湖和秦见溪一起回来的。 秦见溪从徐以然那得知苏梨新做了白狐披风,嬉皮笑脸说了句:“四嫂穿上一定很美。” 秦见湖也夸赞:“白狐披风衬托人气质,四弟妹本身气质就不错,穿在她身上自然不会差。” 这话让柴氏听个正着,一顿晚饭吃得都没滋没味,心里像打翻五味瓶。 半夜苏梨正抱着被角睡觉,外头突然传来东西砸落在地的声响,伴随着孩童哭闹,一瞬间响彻整个秦家大院。 她猛然之间惊醒,双眼依旧带着些朦胧睡意,抬手揉眼角,慢吞吞翻个身,嗓音含糊不清。 “夫君外面是不是谁吵架了?” 说完周围空荡荡,没有人回话,苏梨才想起夫君不在家,去芜州谈生意了。 心里好像空了一块,人也清醒不少。 西屋那边吵闹还在继续,苏梨隐约听见有孩童哭声和脚步声往四房来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来到门口,把门打开,果然看到秦秋宝和秦秋语停在外面。 “四婶!”秦秋宝看见苏梨,委屈情绪再也掩不住,哒哒哒跑过来一下子扑在苏梨腿上,抱紧苏梨的腰,“四婶,我爹娘吵架,我和妹妹能不能在你这待一会?” “你们爹娘为什么吵架呀?”苏梨微微躬身揽住他,柔声问道。 摸着两小只手都是凉的,便牵着他们走进屋里,反手将冷风挡在屋门之外。 “谁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吵?”秦秋宝皱皱鼻子,语气颇为不乐意。 当时他正睡觉呢,呼啦一下就被吵醒了。 娘发了好大的脾气,不但冲爹凶,还冲他和妹妹凶。 “我听到了,因为披风。”秦秋语弱弱地讲。 披风? 苏梨一咯噔。 不会是因为她那件白狐披风惹的祸吧? “是因为白狐披风吗?”她重复一遍。 秦秋语小幅度地点头说了声,“是。” 然后垂下脑袋不敢看苏梨了。 她虽然年纪小,也知道那是娘听见爹夸四婶的披风穿上好看才闹小性子发脾气。 秦秋宝听了妹妹的话,小嘴一扁,嘟囔道:“都是爹把娘惯坏了,不就是件衣服吗?用得着发这样的脾气,把大家都吵醒,这么多年过去,还跟小孩子一样。” 苏梨还没开始沉重的心情,就被这话打飞了,忍俊不禁。 “那你们今天在这儿睡吧,把鞋子脱掉上床。” 她悉心指挥,把缩在墙角团成一团睡觉的招财抱到旁边,给两小只腾出空位。 木床不大,两个孩子占一半,剩下一半她刚好能睡开。 两个孩子本就从睡梦中被吵醒,小孩子不会想太多,很快闭上眼睛又进入梦乡。 苏梨看他们睡着才安心躺下,不消片刻,床上三人只余安静呼吸声。 清晨鸟鸣叽叽喳喳透过窗子传进屋里。 苏梨迷迷糊糊睁开眼,身边两个孩子还沉沉睡着,歪来扭去,身上盖的被子也被踢开不知所踪。 她轻轻起身,没有吵醒两个孩子,穿好衣裳出门打水。 水还没打到,便听正屋传出阵阵压抑哭声,分明是柴氏的。 昨夜记忆霎时回笼。 苏梨端着铜盆暗想,难道一夜过去二哥二嫂吵得更厉害了? 说到底,起因是因为自己的披风,她本不该这个时候到人眼前去讨嫌。 “行啦,你别哭了,现在哭有什么用,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没有。” 田桂兰疲惫怨念的声音透过正屋门传进苏梨耳中。 苏梨原本要掉头走的动作一顿,迟疑片刻放下铜盆,前去问个究竟。 屋里只有田桂兰和嘤嘤哭泣的柴氏。 细细想来,早晨应是最忙的时刻,可是今日厨房炊烟尚未升起,走动洗脸的人也不在。 “娘,发生什么事了?”苏梨一脸懵懂,怎么好像大家都不在家。 田桂兰揉着眉心,长长一叹,眼下竟有些乌青,似乎一夜没有睡觉。 “小宝和小语两个孩子不见了。” “啊!”苏梨睁大眼,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若不是那俩孩子在她床上睡得正香,这么悲伤的语气,她差点就信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苏梨正要说两个孩子在她房里。 “这能有什么误会,孩子不见就是不见了。”柴氏呜呜呜的哭,手里帕子都湿透了。 “昨夜二房吵架,两个孩子受惊跑出去了,至今未归,其他人都出去寻了。” 一夜过去没找到,家里已经做好最坏打算,别是被拍花子的给拐走了。 田桂兰简直要被二房头疼死,只顾着吵架,孩子不见都没能发现,这父母是怎么当的? “那怎么没有人喊我呀?”苏梨惊愕。 要是早喊她,大家也不用白忙一夜。 “老四才刚走两日,你忙前忙后也累得不轻,家里这么多人一起找,不缺你一个。”田桂兰是故意没吵醒苏梨让她多休息的。 苏梨哑然,“可是,小宝和小语在我屋里呀。” 此话一出,面前两人唰地朝她看过去。 柴氏更是一下子站起来,神情激动,“你说什么,小宝和小语在你那?” “对啊,昨夜他们两个跑来找我说爹娘吵架了,我就留他们在屋里睡一晚,反正夫君不在床也大能睡得开,没想到会给家里带来这么大困扰。”让他们以为两个孩子走丢了大动干戈。 苏梨有些内疚。 柴氏脸皮抽动,几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田桂兰也是一阵无言。 所以他们辛辛苦苦险些将整个杏花村翻过来找一遍的两个孩子,昨晚就安安静静在四房屋里睡得正香? 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田桂兰什么都不想追究了。 “总归无事就好,阿梨做得没错,老二媳妇儿,以后你这脾气多少也控制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次是两个孩子机灵知道不往外跑,下次还不知会遇上什么事。” 柴氏满脸枯槁,哭得脑门一阵阵发疼,没了精力去思考和计较,乖乖听训。 “娘说的是,儿媳记住了。” 在外面找孩子的秦家人陆陆续续回来,一个个无精打采哈欠连天。 厨房做饭的事儿就交给了苏梨。 早饭刚吃完,陈风晚从山上下来,在院中扬声喊:“夫人!四爷吩咐我去打的暖炉到了。” “暖炉?什么暖炉?” 苏梨从厨房中出来,扯下旁边挂的布巾,擦擦手上水珠,过去瞧那从没见过的小炉子。 比木桶略大些,中间空心应该是放柴的地方,上面空空没有锅。 “这是四爷自己画的图,让泥瓦匠打出来的,今儿一大早我就去取了,上面是放锅壶的地方,中间烧柴,可以在屋里自己开个小灶,亦或是烧些热水,热得快还能让屋里暖和起来,不必来回往厨房跑,山上也有一个,昨儿晚上我娘已经用过,直呼好使呢。” 苏梨听了心动不已,围着那小炉子左看右看,欣喜道:“这样一来,冬日只要添上柴火把炉子烧起来,就不必在屋里另烧柴取暖了。” 陈风晚笑道:“是啊,不过这炉子还要放一个烟囱,这样烧出来的烟就会顺着烟囱飘出去,屋里半分烟都没有,省下烧柴开窗通风的功夫。” 苏梨不知道烟囱怎么弄,陈风晚也说不清,因为山上的烟囱是他爹弄的,他爹跟着去芜州了。 “那就先在屋里放着,等夫君回来再装烟囱。” 天还不是很冷,也没到烧柴取暖的时候,这几日她总等得起。 让她没想到的是,再一觉醒来,天忽然迎来寒潮,降温了。 苏梨半夜睡着就有些冷,在薄被里把自己团成虾米球,蜷缩着都不够。 招财也冷,喵喵喵直往她被子里钻。 苏梨抱住招财,胡乱摸了摸它的毛,“招财乖,可能是窗子没关,我去关上。” 她打着哈欠下床点上灯,发现窗子关得好好的,冷风透过窗子缝隙钻进来,凉意透骨。 苏梨把窗子打开一条缝,震惊看见外面白茫茫一片,竟是下雪了! 鹅毛般大的雪花从天上纷飞而落,不知从何时起下的,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衬得夜色都没有那么黑浓,反而透着深蓝的白芒。 风将窗子缝隙吹大。 雀鸟低空飞过,几片雪花从窗外飘进来,吹在苏梨脸上,融化成雪水。 不等她作何反应,掌心锦鲤印记倏地灼热起来。 苏梨低头看掌心,泛着流光发红的印记,比染了色彩的画还要精致,神圣又不似凡物,映入眼底,胜过桌上闪烁的璀璨灯烛。 她闭上眼睛,聚宝盆中也是这样一片黑夜雪景,场地无比熟悉,正是她方才推开窗看见的秦家大院。 雪越落越多,院里水缸结了冰,厨房窗户被吹开,呼啦啦像一个黑洞,正屋房顶的积雪厚厚一层还在不断加高,看的苏梨心惊胆战。 她捂住狂跳的心口,仿佛有了预感。 秦家的房屋是土坯房,屋顶全是茅草,这么大的雪,若是堆积起来不加以清理,足以压垮屋顶。 像是证明她说的话,刚这么想完,倒影里正屋屋顶再也受不住这么厚的积雪压迫。 咯吱一声,房梁断裂,整个屋顶轰然而塌。 房子被积雪压塌了! 苏梨骤然睁眼。 第150章 大雪封路 匆忙抓起外衣披上,苏梨走来走去的动静让招财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喵了一声。 “外面下雪了,我去看看,招财你不要乱跑。” 这么冷的天,人着凉还有大夫能看,招财若是染风寒,她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拉开门栓,打开屋门。 刺骨凉风涌进屋里,夹着片片雪花,把屋里所剩不多的温度全部卷走。 苏梨搓搓手心,反手关上门。 鞋子踩在地上,积雪厚的已经没过脚背,她心里直打鼓。 积雪这么厚,老天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这么下上一夜那还了得。 苏梨敲响正屋的门,“娘!爹!” 冷风夹着雪,直往她脖子里钻,她缩缩脖子,抬头看屋檐的冰凌。 “爹娘开门啊!我是阿梨!”她加大力气拍打木门。 田桂兰这边还没动静,大房那边探出个脑袋。 “四婶,这么晚了你找奶奶爷爷有事吗?”秦春月半披着外衣,从窗户缝隙往外看,十分不解。 “我半夜起来才发现下了雪,这么大的雪,屋檐上已经很厚了,再这么下去,咱们茅草屋顶不撑,会被积雪压塌的,必须要扫雪才行。” 苏梨三两句说完继续敲门。 不知是不是外面的风声盖住了她的声音,或是昨夜为找两个孩子,大家都很累,屋里迟迟没有动静。 "可是以前咱们家都是第二天雪停了才开始扫雪呀。"秦春月说。 这么冷,雪还这么大,往屋顶上爬也不方便,扫雪是很危险的。 就这会功夫又把西屋吵醒了。 柴氏带着起床气一把推开屋门,人还没发作,就被迎面扑来的冷风吹了个透心凉,搓着冻僵的手臂返回去套了件外衣,才颤颤巍巍震惊盯着满是大雪的天空. "老天娘嘞,今年下雪怎么这么早呀?" 一下就把刚刚要发作的起床气抛在脑后,人开始忐忑不安。 虽说瑞雪兆丰年,可如此反常,总是令人心中不安。 加上连年干旱,半滴雨都没下,突然下大雪,大伙没个准备,村里好些人家木柴都没备够呢。 "娘,我是阿梨,我有话想跟您说,您和爹快起一下。” 柴氏从大雪的震惊中回神,裹着外衣缩成鹌鹑,忍不住道:“你有什么事不能明天早晨再说,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雪,让爹娘这时候起来,万一着了风寒可怎么办?” 她自认为自己的理由完全站得住脚。 秦春月穿好衣服开了门,“二婶,四婶说雪积的太厚,会把屋顶压塌的,我们是不是得扫扫雪?” 方才未注意,不过她们说几句话功夫,地上积雪又漫过了脚踝,一踩就是一个深脚印。 “要扫雪,那也得等明日,大晚上黑不楞登扫什么雪?”柴氏翻了个白眼。 “来了来了。”正屋里终于传出声音。 田桂兰披着衣裳把屋门打开,乍一看外面白茫茫一片,不由惊愣在原地,“我说那么冷,原来是下雪了。” 苏梨忙拉住她的手,“娘,爹呢?爹起来了吗?你们快出来,衣裳都穿好,我见正屋上雪已经积了不少,再这么下去撑不住要垮的。” 田桂兰吓了一跳,赶紧掉头回去,揪着老头子把衣裳套上,撵着人出来。 秦老根还傻乎乎缩着脖子,困的不行的老眼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人跟着清醒起来。 “大半夜的发生什么了?” 他知道苏梨不是个无事取闹的姑娘,耐心等她解释。 天上麻雀压着低空飞过,仿佛再也撑不住这天空的寒冷吧嗒一声掉在他脚底下。 “娘,爹……” 话未说完,身后屋檐发出咔嚓脆响。 秦老根竖起手指置于唇前,做出噤声的动作。 “等会儿,什么声音?”他疑惑道。 几人不约而同朝头顶屋檐看去。 ——咔嚓! 只见右侧半边屋檐缓缓倾斜,在黑暗的天幕下显得不甚清晰,白雪纷飞迷花了人眼,秦老根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 “是屋檐!屋檐歪了!”秦春月指着头顶大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模样不可置信。 伴随她这句话,正屋屋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塌下来,轰隆一声,大半边屋子都被埋了。 碎雪和黄土混在一起,整个院子一时寂静无声。 大冷的天,秦老根愣是惊出一身冷汗。 前后脚不过片刻功夫,这要是阿梨没把他们喊出来,他和老婆子还在睡觉,不就被压在下头了? 巨大沉重的响声把所有人都惊醒了,纷纷跑出来看,看见倒塌的正屋,亦是满脸惊骇。 “都愣着干什么?快点扫雪,把屋檐上的雪全都扫下来,赶紧的。” 田桂兰很快回神,厉声呵斥呆愣在院子里的众人。 这个时候不扫雪,等回头雪大了,其他屋子也要遭殃,眼下顾不得正屋了,塌都塌了,赶紧保住其他屋子才是正事。 秦家大院霎时忙碌起来,扫雪的扫雪,架梯子的架梯子,能帮忙的都跑出来帮忙,不能帮忙的小孩子就躲在屋里看。 “娘,村里许多人家都是茅草做的屋顶,大家都在睡觉,不知半夜下了雪,我们是不是要去知会杨伯伯,让杨伯伯挨个通知一下其他人?”苏梨提醒道。 “对对,必须要去,还有隔壁姚家也要帮一帮。姚潜川跟着老四去芜州了,家里只有你姚奶奶在,可千万不能在这时候出了事,我得过去看看。” 田桂兰有条不紊地安排,“秋烟,你跑一趟里正家,告诉里正扫雪的事,秋泽,你跟我去姚家帮姚婶子扫雪。”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在芜州城的秦见深似乎有预感。 客栈漆黑的房间里,他睁开眼点燃蜡烛,走到窗边,掌心还未靠近木窗,被风刮的晃动的木窗刷一下被吹开,扬起他垂落在肩边的长发。 刚点燃的蜡烛,噗一声灭了。 另一张床上的孔思义迷迷糊糊搂住肩膀,“怎么这么冷啊?是不是开窗子了?” 他睁开眼睛,见窗前一道黑影,定睛一看,正是秦见深。 窗子大开,外面是飘扬大雪,朦胧睡意瞬间没了,大吃一惊。 “下雪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下雪?是不是太早了点?” 秦见深负手而立,棱角分明的脸庞布满凝重之色,瞳孔像是对着外面的大雪,又像是对着虚无的深空。 片片雪花扬着他额角的碎发落在皮肤上,转眼消失无踪。 孔思义披着衣裳走过来,哆哆嗦嗦,把木窗关上,隔绝了秦见深的视线。 “四爷是不是操心家里,您家里还有其他几位兄弟照应,不用担心。” 秦见深不予置否,未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道:“芜州的灾民越来越多了。” 孔思义恍然大悟。 “原来四爷在担心灾民,昨儿我还跟杜观雁那小子聊,我们几个就是从北方赶来的,白州那边已经在尽最大努力接纳灾民了,城内有灾民安置点,城外也在布棚施粥,属下可以跟您保证,只要白州保持现状,灾民绝对不会越过防线逃来这边的。” 白州知府是个好官。 孔思义不是爱操心的人,秦见深也未将心中顾虑讲给他,只是吩咐:“把三日后约的碳商提到后日,尽快将这边的事做完。” “好嘞四爷,明儿个我就去。” - 直到天蒙蒙亮,秦家才把屋顶上的雪全部清扫下来。 此时大雪仍然未停,还有愈下愈大的架势。 “这雪越下越大,怕是过不了多少时候,屋顶又要落满雪了。”徐以然眉头紧锁,“多少年没见这样大的雪了,印象中还是我小时候有次雪灾,大雪连续下了两天,地里种的菜全冻坏不说,连人也冻死不少,许多没有存够柴的人家睡梦中就没了。” “那毕竟是从前,今年咱们家有木炭,柴不够烧就把山上的木炭拉下来一些用,不必担忧。“ 苏梨嘴上安慰,抬眼看着天空,心里同样担心在芜州的夫君。 路上积雪深厚凹凸不平,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田桂兰一手拎着大扫帚,沉着脸从外头回来,崔氏还在一旁劝:“娘,您放宽心,他们不听便不听,随他们去吧,反正屋顶塌了也不关咱们的事。” “这个道理我自是知道,还不至于为这个跟他们呕气。”田桂兰随手把扫帚放在墙边,“就是他们那语气让我有点儿不高兴。” “发生什么事了?”徐以然奇怪问。 “是那隔壁。”崔氏朝院墙方向呶呶嘴。 “姚家?”苏梨诧异。 “另一个隔壁,我跟老三家的去提醒他们,雪太大会压塌屋顶,谁知他们说他们刚建起来的屋子,用的大青砖和青瓦,叫咱们别咒她家。说话也不看看头顶的积雪多厚了,真要是运气不好,别说青瓦,就是实打实的青砖摞两层,也禁不住压呀。” 田桂兰叹了口气,扶着发疼的腰,“人老就是不中用了,我去歇一歇,你们忙完也快回去休息,又折腾了一晚上。” 她正想回屋,一拍脑袋,想起自己屋子已经没了。 正斟酌着,苏梨主动开口:“娘,您先去我屋里休息吧,反正夫君也不在,晚上咱们两个就当做个伴,挤挤还暖和。” 田桂兰就露出个笑容,“哎好。” “就是爹那边……” “随便他上哪去睡,不管他!”田桂兰干脆利落地说。 苏梨莞尔,回屋帮忙拿被褥出来。 被雪压塌屋顶固然倒霉,所幸人都没事,屋顶可以等雪停再修缮。 只是世事总有意外。 这场大雪一下就是整整三日,镇江结了冰,村子通向外面的路全被大雪堵住了。 第151章 一会出来,有东西给你 砰砰砰! 苏梨拉开院门,杨里正站在外面,后头每个人手中都有铁铲。 “阿梨,你家大人呢?”杨里正问。 “爹娘在屋里,杨伯伯请进。”苏梨将人请进来。 秦老根夫妇临时住进老六的房间。 屋子里有木头打制的书架,还有桌椅,在老四没醒之前,算是秦家比较讲究的一间屋子。 后来秦见深醒了,去山上砍来竹子。 瞧着这么糙的男人,手倒是精巧,自己打了书案,重新编制箱笼桌椅。 阿梨也爱干净,整个屋子被两人布置得清新养眼,处处充满生机的青翠色,又有文人墨客的雅致感。 人成双成对儿,还有小橘猫撸,他们这些秦家的爹娘弟兄,反倒格格不入。 杨里正阻拦苏梨要去泡茶的动作。 “不用多忙,我来就是知会一声,大雪把咱们村出去的路堵住了,每家出两个人,一块去挖雪。” 秦老根一听,“我就等着你这话呢,快走吧,都准备好了,我跟老大去。” 雪停后,老二老五本要去镇子,硬是被深厚的积雪堵了回来,拿着铁铲吭哧吭哧围着秦家大院清理了大半天的雪。 捞上铁铲正要走,杨里正顿住脚,犹豫道:“要不把你家阿梨也带上?” 秦老根不乐意道:“都是些大老爷们干的粗活,叫阿梨跟着干什么?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又帮不上什么忙,还要在冰天雪地里挨冻,你这心肠咋这么狠呢?” 话还没说完的杨里正教他一顿喷,顿时愧疚。 “我这不是想到你总说你家阿梨有福气,指不定咱们带着她过去,真能给咱们意外惊喜?” “就是啊,老根听你说你家这老四媳妇儿运气有多么多么好,又是挖到番薯,又是捡到兔子,养的猫儿去江里还能凫水抓鱼,可是咱们也没亲眼见过,莫非都是大话?”后头有人调侃。 整日听秦老根吹牛皮,天生就有人不信邪,这下可逮住机会,非要见识一下苏梨这姑娘是不是真那么神奇。 秦老根脸皮抖了抖。 运气之所以是运气,就是因为缥缈不定,若说来就来,便不是运气,是神仙了! 正要一个个把这些人全喷回去。 “爹,我跟着一起去看看吧,只是我没什么力气,可能帮不上忙。” 秦见深多日未回,已经晚了他同自己交代的时日,苏梨想去看看被雪封住的路。 秦老根皱起眉头,“天这么冷,你又惧寒,老四走前还同我交代,让你好好在家歇着养一养肉,我怎么瞧大雪一下,你又瘦了许多,等他回来,我得怎么跟他说?” 苏梨抿嘴,小幅度弯弯唇角,“他不会怪您的。” “那你披上披风,抱着招财暖手,在后头瞧着就行,其他不用插手。”秦老根松了口。 杨子真瞧着秦老根对苏梨的态度,悄声跟杨里正讲:“爹,我听说那些披风都是镇上小姐们冬日披的,咱们农户家哪有披披风的?这秦家对这位四儿媳当真疼爱无比啊。” 杨里正瞪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 苏梨很快就出来了,纯白披风披在身上,围着脖子绕了毛茸茸一圈,遮住鹅黄衣襟领口。 兜帽垂在脑后,细看上头还缝了两只可爱熊耳,通体雪白的绒毛从上至下将小姑娘整个人遮了个严实,乍然一看,站在雪里不知是雪更白些,还是披风更白。 一只橘黄干净的小猫从她怀里探出圆乎乎的脑袋,头一歪,一主一猫简直萌进人心里去。 杨子真到底没忍住,跟他爹吐槽:“这哪里是农户家的媳妇,这分明是镇上老爷家的千金小姐啊。” 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哪怕是镇上遇见的千金小姐,也未必能有苏梨这般娇俏,气质温婉可人,难怪秦老根儿这么宠她。 秦老根左看右看,叮嘱苏梨,“我听说镇上小姐家都有那种手炉,冬日可以抱着暖手,这样行走在外面拿一个也不会冷,等老四回来了,你让他想想法子弄一个来,比招财暖手管用。” 招财:“……?” 看苏梨乖乖点头,他才勉强满意,对杨里正等人说:“走吧。” 杨里正一行人早已鸦雀无声。 不管心里怎么腹诽,面上还是带着微笑,纷纷顺着秦老根的话夸赞苏梨模样好人手巧,心也巧。 杏花村边缘雪早已被挖开,堵住的路是一处靠近山的窄道。 正是因为靠近山,山上落的雪不知何时全都滑下来,把整条路中间堵的严严实实,想要挪开,得费些功夫。 杨里正已经做好艰苦奋斗准备,舒展了下手腕,握住铁铲,扬声厉喝:“大家都开始吧!” 一铲子下去,人还没怎么出力,面前的雪堆忽然开始抖动,呼啦啦塌下了一块去。 一条铁铲唰的一下伸进来,差点捅到他鼻子上。 对面有人挖过来了! 杨里正瞪大眼,有些难以置信。 这条路是只通往杏花村的,下雪正值夜晚,大部分人都被困在了村里,所以他根本没抱对面也有人挖雪的希望,结果他们还没开始挖,对面就先挖过来了?? 冥冥之中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秦老根多次炫耀他家的阿梨,不由转头朝苏梨望去一眼。 苏梨一脸惊喜地看着雪堆,喊:“夫君!” 然后撒开脚丫子往雪堆跑去,毛茸茸的披风朝后面扬起,怀里招财的长毛都被风吹得往后飘,小小一只喵喵直叫。 秦见深丢下铁铲,张开手臂将小姑娘接了个满怀,夹在中间的招财生无可恋,叫声都没了。 听着男人胸腔有力的跳动,怀抱是熟悉的温暖与安稳。 苏梨觉得自己半夜躲在被窝,怎么都暖不热的手脚也随着这个怀抱逐渐有了温度。 都说小别胜新婚,有些人就是这样,他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就像冬日春风,白雪迎日,心底最期盼的一部分被填满,充实又满足。 “怎么等在这里?” 耳边的胸腔微微震动,苏梨察觉男人的手正抚过自己头顶,顺着乌发滑下落在肩头,轻轻拍了拍,是安抚的意味。 “杨伯伯和爹出来挖雪,我就跟来了。” “他们出来挖雪,你跟来干什么?”秦见深握住苏梨一只手,察觉没有那么冷,语气漫不经心,“大雪堵路多耽误了一日,你身子不禁冻,下回不许任性了。” 心知夫君是关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梨仍然不好意思。 自己这么大一个人,夫君总把她说的跟小孩子一样。 “老四,这也不怪阿梨。”秦老根劝道:“这不老杨几个非说想见见阿梨的好运气,我们还没开始挖呢,阿梨往这一站你就先挖过来了……” 秦见深抬手拢拢苏梨的披风,把领口松散的系带解开重新系好,然后挑起苏梨一直没带的兜帽盖在她头上。 兜帽有些大,遮住边缘一些视野,苏梨扭头看到杨里正几人泛着笑意的眼睛,想到头顶两个熊耳,羞赧往秦见深身后躲了躲。 她没戴兜帽,就是怕这些人看见笑话她,缝时只觉可爱,现在看看,除了小孩子,谁会戴这样可爱的兜帽? 叶庭几个已经把积雪清理出一条小路,后面是停的骡车和驴车。 “既然路已经通了,那咱们就回吧。”秦老根看向杨里正。 “对对,回吧回吧。” 杨里正没想到这一趟出来的这么容易,什么都没干路就通了。 阿梨这姑娘真神了。 杨子真同样想到这一点,“爹,要是村里那些人没有听孙大金的话,而是听了秦叔叔和苏梨的劝,不去白州卖粮,想来现在也好过许多。” “过都过去了,孙家也被逐出杏花村,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杨里正悠悠一叹。 说是这么说,损失是实打实的粮食,今年下雪这么早,一看就不好过,有几个能过去心里那道坎儿? 吩咐叶庭几人把借来的裸车还回去。 秦见深跟着苏梨先回秦家,踏进院子迎接他的就是倒塌被雪掩埋的正屋。 苏梨明显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夫君放心,只是夜晚积雪压塌了屋梁,大家都没事。”苏梨喊出田桂兰,“娘,夫君回来了。” 田桂兰头上包着粗布巾,手里拿一块抹布拎着围裙走出来。 “这一日日的,可算是回来了。” 老六这屋子许多年没有住人,积了一层土,收拾两日才少了那些灰尘味儿。 她和老头子都商量好了,等开春,把所有屋子修缮一遍,正屋重盖。 秦见深从怀里拿出一只钱袋,不似以往叮叮当当,清脆的铜板响,而是顿顿的,像石头碰撞的声音。 田桂兰心里一抖,立马把钱袋捞进自己怀里,感受着沉甸甸的重量,咧开笑喜不自胜。 苏梨就知道此番出去,夫君收获颇丰。 她捡起田桂兰高兴扔在地上的抹布,“娘我帮您打扫吧。” 下一刻,抹布就被田桂兰抢了去。 “去去去,你不是一直念着老四回来吗?现在老四回来了,你们小两口回屋里好好聊,这里用不着你,几个架子一会儿就擦完了。” 苏梨是想和秦见深独处,可被撵着总让人不好意思直接走。 “阿梨,来。”秦见深温声将人招到跟前,眉眼一如既往的深邃,“我去冲澡,一会出来,有东西给你。” 苏梨:“???” 不是,什么东西不能先告诉她嘛?? 第152章 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苏梨从箱笼中翻出秦见深的衣裳,提议道:“这天气如此寒冷,夫君不如也在屋里沐浴吧。” 秦见深环视四周。 屋内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唯一变化便是藤编的猫窝里多出一个柔软的垫子,为这单调的屋子增添了几分趣意。 苏梨转身,手中拿着衣裳和澡豆,却发现秦见深正蹲在角落,观察那个没有装烟囱的暖炉。 他轻而易举地将其拎起,放在屋内一个合适位置。 "不必着急。"秦见深审视房顶的构造,一副打算先装暖炉烟囱的模样。 "四爷,骡车已经归还了。" 叶庭等人归来,见到秦见深装烟囱,纷纷上前协助。 苏梨对这些人的名字已经耳熟能详。 风度翩翩的叶庭,谦和有礼,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孔思义则五大三粗,外表粗犷,内心却简单直接,少了几分细腻的心思。 侯平安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的话语不多,常常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深沉的力量。 而身材最为瘦小的杜观雁,虽然身形娇小,眼神却坚定果敢。 这四人以夫君为首,又以叶庭为次。 苏梨站在床边,歪头盯着他们看了半晌,直到烟囱装好,孔思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茶杯喝茶,毫不避讳咕噜噜喝去半壶。 秦见深轻轻拍了拍落在肩头的灰尘,叶庭从柴房拿来木柴开始试烧。 “夫君,天色渐暗,你快些去沐浴吧,这里我来照应。”苏梨轻声催促。 天黑会更冷,烧个柴她还是会的。 秦见深接过衣裳,侧目望向叶庭,叶庭立刻会意,当即保证:“这里有我们在四爷放心。” 秦见深这才放心拿着衣物走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墙角,苏梨返回屋里,发现叶庭像是长在暖炉旁边,自己一靠近,便说:“我来烧火,夫人去旁边歇着就好。” 招财感受到火炉的温暖,慢悠悠迈着猫步跑过去,在暖炉旁边摊成一摊黄金猫饼,四个爪子伸平眯着小眼,小模样惬意的不得了。 叶庭伸手逗它,它也不在意,抖抖耳朵,还翻开柔软的小肚皮撒娇。 “夫人这猫儿倒是可人。”杜观雁笑嘻嘻地夸。 苏梨看着几人放松下来的神情,心中一动,有了打听的意思。 “你们都是夫君的战友,应该认识很多年了吧?” “那可不,我同四爷认识七年了。”孔思义骄傲地拍拍胸脯。 “是许多年了。”杜观雁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叶庭认识时间最长足有十一年,老孔其次,然后是平安,我认识的时间最短只有五年。” “那你们知道夫君以前在军中可有军衔?”苏梨好奇问。 孔思义一听,眼瞳睁大,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毫不犹豫回答:“那当然……” 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一道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将他的话给打断。 孔思义瞬间想起什么,尴尬笑了笑,语气扭转,“呃,那当然没有了。” 然后心虚地别开眼,抱着茶杯喝茶,愣是不敢抬头看苏梨,那模样明显是有问题,任谁看了都能感觉出其中猫腻。 叶庭往暖炉里添了几根柴,炉子越烧越旺,却没有丝毫烟雾飘出来。 他满意点点头,说道:“夫人,您若是想知四爷从前的事情,不妨直接去问四爷,我们是不方便说的。” 苏梨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了,还惦记着秦见深说的要给她看个东西,手指卷卷衣角。 会是什么东西呢? 摒弃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起身去厨房做饭了。 饭菜端出来时,秦见深已一身清爽,俊逸挺拔的身躯笔直立在晾杆前,像一棵松杨。 长发整齐束起,水珠沿着他健硕的脖颈滑落,消失在粗布衣衫之中,即便隔着几步的距离,苏梨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微湿气息。 他随意将湿漉漉的布巾搭在晾杆上,动作间流露出一种自然洒脱。 察觉这边的视线,侧目望来,长眉远如寒山辽阔,鼻梁高挺,是无数姑娘家梦中期待的情人模样。 苏梨觉得,不管过去多少年,自己都会对这张脸心动如初。 怔怔发呆时,秦见深忽而嘴角牵起,笑了笑。 只见那张俊美的脸庞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需要她抬头仰视。 “一直端着盘子,不累吗?”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调笑。 秦见深接走她手中盘子。 苏梨才发觉自己保持一个动作,手腕都有些酸了。 她小尾巴似的迈着小碎步追上去,见秦见深没有半分同她说什么的意思,想问他到底要给自己什么东西。 话还没说出口,徐以然在厨房大喊:“阿梨,你快来看看这个菜好像要糊了。” 苏梨只好先扭头去厨房看菜。 一切准备妥当,秦老根拎出自己不知从哪藏的酒,笑眯眯拉着秦见深到跟前坐下。 “老四啊,今儿你我俩人一醉方休。” “爹偏心只拉着老四喝酒,那我们兄弟几个呢?”秦见湖拿筷子夹菜,开着玩笑。 秦老根吹胡子瞪眼,“你要是想喝酒成啊,明儿问你东家要一壶好酒,回来咱们几个喝个够。” 至于他自己辛辛苦苦攒小私房钱买的酒,他宝贝得很呢。 要不是今日实在高兴,哪能这么轻易就被老婆子瞧见,定要藏到老六回来时再喝。 秦见深足足带回来五十两银子,其中四十两是卖木炭所得,剩余十两是下一批木碳的定金。 田桂兰脸上始终洋溢笑容,仿佛阳光普照,连老头子藏私酒也不气了,她变得特别随和,好说话。 还很大气跟几个儿媳说:“今年冬日冷,临近年关,赶明儿你们跟着我去府县扯几块布给家里的人都做身新冬衣。” 这话顿时惊到一众儿媳们,连柴氏也不禁抬头看了她好几眼。 要知道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做新衣裳了,布料昂贵,哪怕是过年也没有这么大方过。 “奶奶,我也想要新衣裳。”秦秋宝扬着脸蛋说。 “你也有,大家都有,人人有份。”田桂兰伸手捏了把他圆乎乎的脸蛋哄着。 秦秋宝歪头又想了想,小心问道:“那我可以要细布的吗?娘给妹妹做细布衣裳,我摸着可软了,我也想要细布做的衣裳。” 柴氏生怕婆婆又拿她说事,清了清嗓子,在桌下踢了秦秋宝一脚,以示警告。 哪知田桂兰笑呵呵道:“行啊,就给咱们小宝做身细布衣裳。” 她扫了眼桌上几个孩子,“家里孩子们年年都穿着打补丁的衣裳,连件好衣裳都没有,我给你们每房分两块细布,给谁用你们就自己看着办。” 全做细布自然是不成的,再多的钱也不能这样挥霍。 田桂兰又看向大房的秦春月,“春月过完年就要出嫁了,你跟着一块儿去买布,多给你裁一身新衣裳。” 秦春月惊喜道:“谢谢奶奶。” 大姐出嫁那会儿可是没有新衣裳呢,奶奶只给了一串铜钱。 “这你要谢谢你四婶,若不是你四婶来,秦家也没有今日的风光。” 这话秦春月是无比赞同的。 田桂兰琢磨,也得给阿梨做身新衣,小姑娘都爱美,打扮起来看着也养眼。 秦秋宝抱着饭碗,连连点头耍宝:“没错,四婶来了,我吃的糖都多了,人也越来越甜了。” 苏梨莞尔一笑。 秦见深陪秦老根喝酒喝到很晚,本以为就一壶,结果秦老根喝上了头,撑着晕乎乎的脑袋和身体站起来,走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又翻出一壶酒,还是烈酒。 第二壶酒下肚,秦老根咣当一声,趴在饭桌上醉过去不动了。 秦见深撑着额头捏了捏眉心,周围的人早已不知离去多久,饭菜都冷了。 田桂兰看饭桌一片狼藉,终于沉下脸色。 “成天就知道喝,两壶酒藏得还挺深。” 抱怨归抱怨,还是不能把人就晾在饭桌上,一手抓住秦老根的肩膀,就要往身上拖。 秦见深一言不发,把人接过去,拖进屋里弄到床上。 田桂兰嫌弃地摆摆手,“一身酒气,老四,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阿梨肯定还在等你。” 秦见深颔首,深褐粗衣短打掠过油灯,在幽幽火光中慢慢转身离开,不忘带上正屋的门。 踏着一院皑皑白雪回到屋前,里面果真亮着灯,手刚触碰到门板,还未用力。 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小姑娘穿着洁白的中衣出现在他眼前,手扶着门沿,抬头看他,锁骨半遮半掩在衣襟口,白皙的脖颈映上昏黄光影。 再往上,她似乎刚喝过水,丹樱珠唇迎着一抹晶莹透亮的水润质感,不甚清晰的光线下,透着浓郁暧昧之色,酒精腐蚀着理智,让人想一亲芳泽。 “夫君,你站在门口干什么?怎么不进来呀?” 苏梨伸手拉住他衣袖,扯了扯,没扯动,不由疑惑看着男人。 秦见深闭了闭眼,抬步踏进去,反手闭上房门。 浓郁酒味扑面而来,男人看似清醒理智尚存,却一直沉默不发言语,让苏梨有些担忧。 她不知夫君酒量如何,从前身边穷得要命,也没有人喝酒,若是喝醉该如何解酒呢? “夫君,你醉了吗?”苏梨拉着秦见深腰带小声问。 “未曾。”秦见深眼神如他一袭酒香般醉人,深深锁定她,声线醇厚富有磁性,独有的雪松气息交杂,熏得人头脑发涨,晕晕乎乎。 “我听说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有醉。”苏梨嘀咕,料定男人已经醉了。 秦见深轻笑一声,“是吗。” 宽大的手掌温柔抬起,轻轻抚上苏梨娇嫩的小脸,粗糙的大拇指擦过脸颊细腻的皮肤,如同微风轻拂。 感受着如丝般顺滑的手感,秦见深眯了眯眼,笑意缓缓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捉摸的神色。 第153章 他定力不好,关她什么事? “夫君做的这个暖炉果真有用,屋里暖和很多呢,回头咱们再去找泥瓦匠多做一个给娘和爹送过去吧。” 苏梨转头为他倒了杯茶,一直在暖炉上温着,茶水还是热的。 秦见深接过散发清香的茶,没有立即喝,而是在桌前落坐,坐姿端正稳如山岳,手指摩挲茶杯边缘的字。 这是他一贯以来的习惯,有只常用的茶杯同个位置都被他摩挲的退了色。 “夫君,你说要给我个东西,是什么呀?” 苏梨实在忍不住了。 她趁男人不在屋里抱着招财找了一圈,招财又是对着床铺嗅嗅闻闻,又是翻找角落,床下都去过了,弄得一身毛毛灰扑扑,愣是什么都没找出来,白白浪费她一腔期待。 经她这么一提醒,秦见深也想起来了。 手指松开茶杯,顺势拉住苏梨的小手,微微用力往自己怀中探。 苏梨瞧着那方向是往他胸膛衣襟口去的,羞涩地挣了挣手。 “做什么?” “不是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自己来拿。” 拉着她手腕的大掌突然松开,苏梨前伸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对上他含笑的眼神,整个人红透成了煮熟的虾米。 放在以往没喝酒的时候,夫君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苏梨想着想着,又释然了。 住在一起半年,两人该做的却还没有做,也许喝醉了是一个机会。 秦见深原本只是逗弄,正要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不想小姑娘竟信以为真,往他跟前凑了凑,晶莹剔透的眼睛满是紧张。 “那,那我真的自己拿了。” 秦见深静静凝视她,幽暗灯火下,墨眸如一汪旋涡,中间倒映着娇小的身影,从轻眨的大眼,到挺翘的鼻尖,小巧玲珑的下巴,无一不被精心描绘,每个细节都令人心神摇曳。 他没有动,肩背笔直,似乎在等她履行自己的话。 苏梨绕到男人身侧,往他怀里探手。 虽然抱有两人成亲已久,不如今日就义的念头,未经人事的身子还是忍不住发抖。 手指素白,刚触到他的衣襟,秦见深便问:“冷吗?” “不,不冷。”苏梨咬唇,紧张到眼睛都蒙上一层雾气。 “抖什么?” “我没有抖啊,夫君看错了吧?” 苏梨强装镇静,与此同时手指也触到一个东西,摸着四四方方,是个长条盒子模样。 她想到之前秦见深送给自己的飞蝶银簪也是这么长条的盒子。 莫非又是一只银簪吗? 这个念头情不自禁冒出来,心中有掩饰不住的欢喜雀跃。 秦见深拿起桌上的茶杯。 苏梨刚摸到盒子一角的手指,忽然落空了。 她懵了懵。 下意识看了眼夫君侧脸,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如刀削斧刻,长眉浓郁,淡定从容的模样。 难道是个意外? 苏梨只好把手往更深的地方探去,终于勾住了那只木盒子,指腹夹着往外掏出来。 还没等盒子的样貌映入眼帘,手腕再度被抓住,下一秒,人已经被揽进那个充斥酒香与雪松香的怀抱。 男人方才在屋外染上的一身寒意已经被暖得一干二净。 苏梨额头撞上他坚硬的胸膛,粗布干燥微硬,擦得她额头有点疼,木盒吧嗒掉在地上,隔着盒子传来清脆的碰撞声。 整个人坐在男人身上,被他的气息包围,熏得苏梨浑身发软,脸颊像是晕染了一层胭脂,杏眼泛着水意,潋滟波光,犹如不谙世事的小鹿一下落入猎人手掌。 距离和氛围都太过暧昧,理智告诉苏梨应该远离危险,偏偏心又觉得机会难得,两方拉扯,几乎将她分成两半。 秦见深有如实质的视线笼罩在她头顶。 苏梨咽了口口水,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浑身发热,口干舌燥,烧得她身上都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她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丝毫没想过这样的姿态落在男人眼中是怎样绝色景致。 苏梨只看到男人的目光越来越危险,人却克制又冷静,除了方才将她揽进怀中,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她怯生生望着他,一手勾住男人脖子,抬起纤细的天鹅颈,作势要去吻他的唇。 男人俯下头,两人的唇就要碰上,苏梨又停住动作,往后撤开,让他亲不到。 不就是逗弄吗? 谁不会呀? 小姑娘的任性秦见深并未放在眼里。 温热的手掌顺着背脊上行,牢牢控住苏梨的后颈,不容她继续后退,比怀抱浓郁十倍的酒香猛然冲进自己感官。 苏梨睁大眼,还不知作何反应,或者说还未能细细感受,秦见深已经顺着她的嘴角,脖颈细细密密亲下去,有些痒,更多的是战栗。 “夫君……”苏梨既期待又害怕。 衣裳在两人的动作中散开,雪白的肌肤上,肚兜挂绳脆弱不堪,好似手指轻轻勾一勾便能扯断。 柔软的腰肢抵在桌上,坚硬的木质硌疼了她,苏梨嗓子眼里发出闷哼。 秦见深动作顿了顿,头脑有一瞬的清醒,重新将小姑娘揽在身上,手掌附上苏梨方才被硌到的位置抚了抚。 “是我失控了。”一开口,声音像被沙粒磨过,又粗又哑,与以往的温和清润完全不同,充斥着浓浓情欲的质感。 苏梨眼见他逐渐清醒,不由失望起来。 夫君总是不碰她,不与她圆房,几乎成了她心里一个疙瘩。 她柔软的手臂不死心拉住秦见深的脖子,在自己没被推开的时候,整个人贴上去抱住他。 明显感受身下的男人身躯一僵,似乎对她的举动感到意外,她终于感到快意。 “夫君,要不我们……” 后面的话,苏梨张了张唇,羞得根本说不出来,她本就是一个矜持的人,让她说这样大胆放浪的话,这脸皮还要再磨炼一段时间。 但是她猜夫君肯定听得懂。 秦见深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偶尔捋着光滑的发丝,好像抚摸她的头发于他而言也是一种享受。 苏梨紧张地等着他的回话,身体陡然悬空被抱了起来,周围景象步步后退。 这个方向是床铺。 心脏又扑通扑通跳起来。 秦见深把人放到床上,却只将被褥拉过来为她盖上,成熟内敛的模样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禁欲感。 在他身上,看不到张扬的欲望,也没有过度的热情,只有淡淡的,恰到好处的自持与克制。 总让人想知道当禁欲的人退下那层表象,会是什么样子。 “你还小,且再缓两年吧。” 这话苏梨就不爱听了,气鼓了脸颊。 “大家都是这个时候出嫁的,我已经不小了。” “过早有孕对你身体不好。” 苏梨不服气,“说的你好像大夫一样,你又不懂医术,如何得知?” 哪个女子不是十五六岁出嫁,没两年便有孕?若一直没有身孕,还要急得四处寻医。 顶嘴归顶嘴,有了这个原因,说明夫君还是心疼她的。 苏梨心里确实放下一块大石。 秦见深向来不同她计较,走到桌前,将未喝完的茶水一口灌了下去,慢悠悠坐在书案前翻看书籍,静心。 独留苏梨自己裹着被子瞪他。 这一瞪就看到地上还没有打开的木盒。 木盒孤零零躺在那儿,整个被人抛弃的小可怜。 苏梨掀开薄被,正要去看。 招财先一步,从箱笼上跳下来,摇着尾巴哒哒哒跑过去,伸头嗅闻,还拿爪子拱了拱。 脚丫子刚伸进鞋里,前头就传来秦见深的嘱咐,就五个字。 “把衣裳穿好。” 喝过茶水的声线清晰不少,苏梨不想理他,跟他唱反调。 “已经深夜了,本就是该休息的时候,何必穿这么多衣裳。” 说完又把身上最外那层松松散散的中衣给褪下去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苏梨走到招财旁边,一人一猫对着那个木盒子。 招财伸爪子,把木盒拨到苏梨面前,喵喵叫了两声,好似在说让她打开。 苏梨悄悄转头瞄捧着书看的秦见深一眼,一本正经用手指点点招财小脑袋。 “小猫咪,不要好奇心这么重。”然后把木盒拿了起来。 话音刚落,书案那头就传来一声不甚清晰的笑,眨眼即逝。 苏梨当没听见,低头看掌心的木盒,发现这个木盒比之前盛放银簪的盒子宽了许多,也精致许多,盒面上还雕刻着花纹。 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三个扁平的小瓷罐。 每一个比她掌心还要小一些,干干净净的纯白色,贴着红纸,红纸上写着字。 眼熟的罐子让苏梨一下想起两人曾经在胭脂铺见过的胭脂。 那时自己看中了一款名叫芙蓉醉的口脂,一共三种颜色,外面盒子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夫君特意给她买的? 苏梨扬着收不下的嘴角,小心翼翼拿出一小罐打开,果真和印象中一模一样! 指腹沾了一些染在唇瓣上,把方才的不开心抛在角落,跑到书案前歪着脑袋问秦见深。 “夫君,我涂这个好看吗?” 嫣红衬着雪肌。 小姑娘一手托下巴,貌若芙蓉,散乱的衣裳更添几分凌乱之美,已然有了小妖精勾人心魄的模样。 秦见深只一眼,便挪开视线,喉结滚动,嗯了一声。 这般轻描淡写的反应,很打击苏梨的自信心。 她安慰自己,摆摆手道:“也罢,毕竟夫君的眼光也就那样,自然是分不出好与坏的。” 正欲捧着掌心的芙蓉醉离开,又想起什么,附到秦见深耳侧,娇娇地在他侧脸落下一个吻。 心道,奖励你的。 “阿梨。”秦见深再开口,嗓音又沉了两分,“你乖一点,不要总挑逗我。” 苏梨:“……嗯?” 她就亲一下,受不了挑逗,这分明是他自己定力不好,关她什么事? 第154章 府县的灾民 苏梨打了个哈欠,胆子倒是肥了些,也没继续走,回来扯秦见深的衣袖。 反正不管她怎么做,这人也不会碰她。 “夫君,天色这么晚了,你也睡吧。” 秦见深的火气刚平息下去,感受到袖子的力道越来越大,反客为主攥住她随之起身。 苏梨确实有点累了,躺下没一会儿就眯了眼睛。 暖炉已经逐渐熄灭,屋里的暖意却未曾消失,更重要的是枕边人回来了,那种安全感无与比拟,让苏梨睡得格外舒适。 连半夜隔壁传来的轰然巨响都仅仅是让她以为在做梦,翻了个身抱着什么又继续睡过去。 秦见深垂眼望着钻进自己怀里的人,收紧手臂合上眼继续睡。 两人睡得安逸,秦家却有其他人被吵醒了。 “谁呀?大半夜的敲门。”田桂兰裹着厚厚的衣裳出来,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搓着手心把大门拉开,发现外头站着的人有点眼熟。 “诶?你不就是隔壁那个那个新来的?” “对对对。”瘦弱男子点头,“我是隔壁老李家的。” 李家就是秦家另一边盖起青砖大瓦房的人家。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田桂兰疑惑问。 “我家房顶塌了,爹被压在底下,想借你家驴车用一用,送他去镇上看大夫。” 田桂兰大吃一惊,“房顶怎么塌了?” 李大坤尴尬道:“屋顶的雪太厚,就把屋顶压塌了。” 田桂兰一阵无言。 “成,我带你去棚子里牵。”毕竟人命关天。 李大坤赶着驴车走了。 田桂兰想着这两日老四都在家里休息,驴车一时半刻也用不上,很快隔壁就还回来了。 谁知一直到第二天日头偏西,驴车都没有送回来。 崔氏一天喂两遍骡子,愣是不见驴子的影儿,去菜园子的时候倒是看见隔壁的李大坤赶着自家驴车,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运水。 乡亲谁的需要借个驴车帮忙也是很正常的事,开始她没放在心上,直到女儿秦冬雪跟村里其他姑娘打雪仗回来。 “娘,咱家的驴子是被别人借走了吗?” “对呀,咱们家的驴子被隔壁李叔叔借走了,李爷爷生了病,李叔叔借驴车送他去镇上看病了。” “可是我看见李叔叔在村口用咱们家的驴子拉人。” “啥?”崔氏一愣,“拉人?拉什么人?” “就是拉人呀,拉人去镇子上,一趟两个铜板。” 崔氏的火气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家里一头骡子一头驴,都是重要财产,平日照顾得可精细着。 尤其是那头驴,虽然是野驴却挑嘴得很,平日吃的草都是鲜嫩最好吃的,冬日来了,家里特意割了一屋子草备着,生怕给饿坏了。 这一趟借给李家,一夜一天没还回来不说,定然也没吃好,饿病了怎么办。 这么一想,她就呆不住了。 拔腿跑到村口,果真看见李大坤在收别人的钱,驴车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崔氏忍着气走到跟前,“我家的驴车借给你们,谁让你们拿来拉人赚钱了?” 驴子都是她负责喂的,有没有吃饱喝好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蔫儿哒哒的模样,一看就累得不轻,不禁心疼坏了。 “这……是我娘。”李大坤支吾道。 他还没说完,就被车上跳下来的妇人拉走。 “你家的驴子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拿来赚赚钱怎么了?不是借给我们家了吗。” 这人正是李大坤的娘。 崔氏气乐了,“我们是借给你们家让你们送人去看病,又不是借给你们拉人赚钱!” 不是说老伴儿都压在屋底下,应该伤的很严重,这还有闲心赚钱呢! “借都借给我们了,那你还管我们干什么呢。” 崔氏不想跟她胡搅蛮缠,伸手去牵驴子。 “那我们现在不借了,你们赶紧走吧。” 她冷下脸,把驴车上的人全轰走。 别人家的驴李大坤也不好意思强霸占,伸手拉了自家要跳脚的娘一把,反而被揪住耳朵骂。 “你也是个不争气的,知道这一趟能赚多少铜板吗?管她一个小蹄子做什么,先把这一趟走下来再说呀,她两条腿还能跑得过驴子四条腿不成?” 崔氏全听进耳中,回到家跟田桂兰吐槽了个遍。 田桂兰听的也是直皱眉。 “扫雪那回李大坤本来想去,就是他这个娘拦着,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往后都警醒着点,这次就算了。” “娘放心,儿媳省得。”崔氏是不想跟隔壁那一家子打交道了。 她想去问问苏梨晚上准备些什么吃的,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又返回来问田桂兰:“娘阿梨呢?” “阿梨跟老四去江边了。”田桂兰拿着线,眯着眼睛往针上穿。 “这时候去江边多冷啊。”崔氏惊讶。 “不管他俩,有老四在,总归出不了什么事。”田桂兰非常放心。 镇江江边。 苏梨穿着天青色的衣裳,裹紧披风抵御迎面吹来的寒风,乌发斜插一只飞蝶银簪,一脸担忧地望着站在江面上的秦见深。 江里已经结了大片透白的冰块,看不清有多厚,夫君不让她下去,她也试不出深浅。 秦见深在江心打了个冰洞。 招财跑过去,哆哆嗦嗦地跳脚,一双猫眼紧紧盯住冰洞,等着鱼儿自己跳上来。 渐渐地,苏梨目光也从男人身上挪到那个冰洞上。 真的会有鱼从里面跳上来吗? 这个念头刚划过,就见那小小的洞口扑通翻上来一个东西,活蹦乱跳。 竟真是一条大鱼! 招财毫不犹豫,宛如一道闪电般倏地扑在大鱼身上,咬着那条肥硕的鱼往岸边奔来。 再往后看,冰洞像是捅了鱼窝,不断有大大小小的鱼跳出来。 天气寒冷,待不再有鱼翻出来,洞口也重新覆上一缕薄冰。 两人各自拎着一串鱼满载而归,震惊了缝衣裳的田桂兰。 田桂兰忙腾出个水缸,用来养鱼。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多鱼,冰面那么厚,怎么抓的?” “夫君他在冰面打了个洞,这些鱼儿就一直往上跳。”苏梨探手把鱼一条条放进水缸。 看它们重新游起来,又把死去的拿到厨房准备晚上炖汤喝。 冬天能有一碗热乎乎的鱼汤,简直太舒服了! 鱼汤炖上,苏梨瞧见角落的半袋花生和松子。 花生是上回买的,一直搁置。 一小袋松子是苏梨告诉秦见深后,秦见深从山中捡来的,数量不多。 据他所说,山中这种松子很少,大部分松果里没有松子,不知是品种原因还是被其他小动物拿走了。 数量太少自然也不能炒出来拿去卖,用来自己家吃是不错的。 半袋花生去完壳只剩下六七斤的样子,苏梨全都做成虎皮花生,松子简单炒制,放凉后拿出油纸每样包了一包。 两道炒货作为晚餐上了桌。 花生大家认识,经过特别炒制的花生香脆还甜,咬在嘴里特别带劲,毫无例外得了所有人的赞誉,就连没夸的柴氏也不吱声,把筷子夹花生换成用勺子盛。 松子倒是一时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花生不用剥壳个头还大,旁边的松子虽然有裂口,不好剥就有点不够看了。 “娘,我想吃松子。”秦秋宝指着松子说。 柴氏耐着性子给他舀了一勺松子过来,哗啦啦清脆的松子倒进他小手里。 秦秋宝拿着一个剥,剥了半天,也没能把松子坚硬的外壳剥开,最后咕噜噜滚到桌下。 柴氏只好给他剥了几颗,他尝了尝,顿时眼神一亮,“娘,我还要吃松子,好好吃!” 柴氏很想回他一句,想吃就自己剥。 转念一想,苏梨也在这桌上,自己要是这么说,没准儿子转头就去求苏梨帮他剥松子,忍了忍,继续给儿子剥。 好在秦秋宝也不是忘恩负义的,吃完松子嘴甜地喊:“谢谢娘亲。” 柴氏还没暖心宽慰,这小子扭头又跟苏梨说:“谢谢四婶做的花生和松子,都好好吃呀,我好喜欢!” 比对她的夸赞还多了好几个字!! 臭小子,下回不给他剥了! 第二日,田桂兰带着几个儿媳和秦春月去府县买布,苏梨顺手把两包炒货带上。 对上其他人不解的眼神,苏梨弯眉笑了笑,“上回沈姑娘送了我一盒绢花,我想把这两包炒货送给她,作为回礼。” 田桂兰点点头,“应该的。” 到了府县门楼,几个乞丐突然围上来,捧着碗要饭。 “好心人,我们几个已经几天没吃饭了,施舍几个铜板吧。” 陈风晚自己拦不住他们,就有人跪到苏梨的身边,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捧着碎了一小块的碗怯生生看她,衣衫褴褛,也不说话。 “怎么这么多乞丐?”徐以然揣着袖子取暖,把挎在手臂的篮子往后挪挪。 晌午赶不上回家,篮子里是她们带的干粮饼子。 “之前咱们过来这里还没有乞丐的呀。”崔氏也躲了躲。 前后两位县令都很负责,府县治安一向不错,乞丐很少,至少门楼这边从未出现过。 “姐姐,可以给我点吃的么?我不要铜板。”女孩小声问苏梨,嗓音干涩。 “姐姐经常来府县,从没见过你,可以告诉姐姐,你是不是从别处来的?”苏梨轻声问。 “我是从白州来的。” 第155章 万物皆有正反两面 柴氏嫌弃地捏着鼻子。 “快快把人都赶走吧,问这么多做什么?你莫不是还想要施舍他们铜板不成?” 田桂兰瞧着那小女孩,也于心不忍,扭头同徐以然说:“拿几个饼子分给他们吧。” 柴氏眼珠一转,没吱声。 反正来府县晌午是回不去的,这些饼子没了,她们总不可能饿着肚子,只能在府县里吃面,或者是包子馄饨。 不管吃哪样,都比家里带的干巴巴的饼子好吃多了。 送吧,全送出去! 苏梨拿了两个饼子给小女孩,没有立即离开。 如果她立马走了,对方手里的饼子肯定保不住。 看着小女孩狼吞虎咽地把饼子塞进嘴里全部吃完,苏梨才扫了扫掌心的碎末,跟田桂兰越过门楼。 沈府与布庄距离不远,只隔半条街。 几人兵分两路,田桂兰带着其他人去布庄挑布料,苏梨独自去沈府送炒货。 沈府可比知府大人的官衙好商量多了。 禀明来意,门童立马去禀报给自家小姐,贴身丫鬟阿星亲自出来接苏梨。 “苏老板,好些日子不见,我家小姐可是日日念着您呢。” “幸好沈小姐在府中,我还担心她又跑出去玩,那我可要落个空。”苏梨跟着调笑道。 毕竟沈灵雀确实贪玩,也贪吃。 阿星掩嘴偷笑,“苏老板快随我进来吧。” “我就不进去了,婆婆和几位妯娌等在布庄那边,此番前来是我做了些炒货,特意送给沈小姐尝尝。”苏梨把手里提的油纸包递过去。 “太好了,小姐这两日得了风寒精神不佳,日日吃药,有了苏老板做的炒货,她一定会很开心的。”阿星说道。 自家小姐自从随大人搬来宁安县,从前那些小姐妹都没法联系了,来这儿也没有交到什么要好的朋友,苏梨是她主动想要结交的朋友,若能如愿以偿,自然皆大欢喜。 “生病了?” 阿星点头,面色苦得不行。 “这两日不是下雪吗?屋子里烧炭太闷总要开窗通风,小姐又非要去院子里玩雪堆雪人,结果就着凉发了一夜的高烧,苏老板便是进去,也要隔着屏风怕病气过给了您。” 为此她还挨了夫人的斥责,罚俸一月。 恩,小姐偷偷都给她补贴回来了。 苏梨灵光一动。 “我夫君找瓦泥匠做了个暖炉,放在屋里烧上很是暖和,且不用经常开窗通风,我把大致模样说给你听,你可以让人在你家小姐屋子里做一个。” “那感情好。”阿星连忙答应。 苏梨描述了暖炉的样子和结构,等她记好才道别离开。 等她来到布庄,发现柴氏脸色臭臭的,手边是她已经挑选好的布,其他人满面笑容,十分高兴的样子。 “阿梨,快来!”徐以然朝她招手,把手里的细布亮给她瞧,“你看这块布好不好看?” 当下时候颜色单调,就算是细布,来来回回轮转也就那几样颜色。 徐以然拿的这块是个从未见过的新颜色,有些像粉,又有些像橙,浅浅的很是素雅好看。 “这是什么颜色?”苏梨摸了摸料子,是细布没错。 “老板说这是南边刚来的新色,叫藕荷色,就是比其他的色都贵了两个铜板。”徐以然爱不释手。 “既然知道贵,那就换别的色呗。”柴氏酸溜溜道。 她也看中这块藕荷色,奈何婆婆不愿意。 田桂兰往这边瞅了眼,训道:“你底下有这么多孩子,平日不要光想着自个儿,也得看看孩子的。” 柴氏不情不愿道:“这藕荷色我瞧着也很适合女孩子穿啊,小语穿不是正好?” “这么大一块布,剩下的你准备给谁做衣裳?秋泽还是秋烟?”田桂兰一板一眼。 柴氏就熄了音儿。 她虽然没有苛待二房原配留下的三个孩子,但也确实不如自己一双儿女上心,毕竟人心生来就是偏的,细布做的衣裳自己都穿不够,又不出嫁又不富裕,哪里轮得上别人。 田桂兰训完柴氏才转头,一脸和蔼看向苏梨。 “阿梨喜欢这块布?那就扯两块吧!”她想也不想道。 柴氏简直要扭碎手里的布,忍不住阴阳怪气。 “唉,人人都有新衣裳穿,偏生我得顾着孩子,我看这藕荷色吧,其实也就那样,没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新色,过些日子价钱就掉下来了,还不如鲜亮的桃红好看。” “二嫂想开些,谁不用顾着家里孩子呢,我这两块布,也是给冬盛和冬雪的。”崔氏插了句。 柴氏撇撇嘴。 “出来前我已经说过了,一房两块细布,紧着孩子用,阿梨和以然还没有孩子,自然是给她们自己用。”田桂兰扯着那藕荷色细布,对老板说:“这种色三十尺,阿梨,以然和春月分。” 柴氏就叫了起来,“四房五房有就算了,春月怎么也有?她不是刚挑了大红做嫁衣吗?” “我娘说,奶奶分给大房的两块细布都给我当嫁妆。”秦春月解释道。 柴氏暗暗咬牙。 好家伙,一下子就多了三块细布做嫁妆,十里八村也算是有面子了。 秦家买的布料多,粗布占了一多半,一匹匹搬上驴车,晃晃悠悠往家赶。 刚到家门口,东西还没来得及搬下,隔壁李大坤跑过来。 “秦婶子,你家的驴车能不能再借我用一下?我娘说明天打算去镇上医馆把爹接回来。” 田桂兰神情顿了顿,“你爹不是伤得很严重?这么早就接回来?” “我娘说镇上的大夫也就那样,多住几日还是要回来养着,不如直接接回来,在家里养还能节省银钱。” “那你爹如今神志可是清醒的?” “没,还没有。”李大坤嗓音细若蚊蝇。 田桂兰:“……” 她想到老四明日要继续砍柴烧炭,拒绝道:“我家驴车明天有用处,不能借给你。” 李大坤呆了呆,秦家在村子里的声望不错,乡里乡亲有什么难处都会帮一帮,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婶子,您就借我用一用吧。”李大坤着急道:“我真的很需要用驴车。” “不是我不借给你,是我家驴车明天确实有用处,要上山去帮我家运木柴。” 况且人受伤那么严重,这时候从医馆拉回来,万一过两日真不行了,也是罪孽,她不掺和这事。 “那骡车呢,骡车也行。”李大坤问。 “骡车和驴车都有用,你去别家问问吧。”田桂兰摆手道。 “婶子……”李大坤还要继续央求。 田桂兰拧眉奇怪道:“你为何非要揪着我家驴车骡车?莫非还打着其他心思?” 李大坤本来是琢磨驴车比牛车快,赶着出门也有面子,闻言便想起上回娘要他用驴车拉人赚钱,讪讪道:“没有,婶子不借便算了。” 几个儿媳忙忙碌碌从车上把布料搬下来,等李大坤走了,崔氏才出声。 “这个李大坤是不是太听自家娘的话了?他爹在医馆生死未卜,都能这个时候把人接回来。” “别人家的事,咱们又怎么清楚?”田桂兰对李家的印象已经降到低点,不由叹了声气。 “开始看到旁边来了邻居还挺高兴的,又是青砖大瓦房,家里还出过一个秀才,和老六一样也在别处读书,我料想着能培养出秀才的人家定然不错,谁知会是这样。” “秀才?”柴氏难以置信,“就他们家?” 她虽然与李家没有磕碰,也知秀才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家能养出来的,至少人品得过得去吧。 “听说他们当家的李老头心地是好的,从前考中过童生,家也在镇子上,后来为了给儿子攒读书的钱,就把镇上的屋子卖了。”作为村里数一数二的青砖大瓦房,徐以然没少听人提及。 “原来如此,不然就他这个娘还考中秀才呢,早早不就把儿子教坏了。”柴氏轻哼。 “快点做活,少议论别人家的是非。”田桂兰警告道。 苏梨是最安静的一个,把东西都搬进屋里,田桂兰拿来剪子分布料。 家里大人每人二十尺粗布,小孩十五尺粗布,挨个全都分好了。 苏梨抱着分给自己的布回屋子,发现早晨上山的秦见深回来了,坐在书案前,漆黑的瞳孔对着虚空,不知思索什么。 苏梨喝了口水,感受着温水流进喉咙,干涩的嗓子得到滋润,驱散了从外面进来的冷意。 “夫君,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这么爱看书,写字也好,学识应当不错。为什么没有去考取功名呢?” “你希望我考取功名?” “没有,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苏梨轻轻摇头。 她听见李家出了位秀才,忽然产生好奇,都说读书能改变一辈子,家里出一个官老爷,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夫君却兴致缺缺。 “万物皆有正反两面,考取功名纵然能光宗耀祖,报效朝廷,谁人可知背后的艰辛与阴暗?” 苏梨懵了懵。 “夫君的意思是,即便考上功名,也不一定是好事?” 她忍不住道:“你说的好像自己见过一样。” 他和自己,一个在村中生活十几年的小村姑,一个在战场徘徊十几年的兵卒,考取功名之后如何,他们又哪里知道? 秦见深没跟她顶嘴,站起身卷卷袖口,作势要出门。 “夫君要去哪里?还回山上吗?”苏梨跟到门口,扒着门沿往外看。 秦见深拿起外面放的锄头,“不去了,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番薯。” 第156章 个头超级大的番薯丰收了! 苏梨算了算时间,想起番薯差不多要成熟了,掉头回屋抓起披风。 “我也去。” 她一边追人,一边低头系着披风带子,没走两步就撞到男人身上。 这才发现秦见深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先一步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等自己。 “慢点。” 秦见深提醒,看苏梨又忘记把兜帽戴上,便放下拎起的锄头,为她将兜帽拢上。 苏梨摸着头顶两个软乎乎的熊耳,羞涩垂下眼。 “怎么总是忘记戴兜帽?”秦见深隔着兜帽揉了把她的脑袋。 “这个熊耳太可爱了。”苏梨慢吞吞吐出几个字。 她本是觉得熊耳太可爱不好意思戴,眼下看着夫君每次细心帮自己戴兜帽,心里都暖洋洋的,仿佛一直这样也不错。 秦见深闻言,漫不经心望她一眼,“不喜欢?” “喜欢。”苏梨毫不犹豫。 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可喜欢这一对可爱的耳朵了,每次将披风叠好,总要揉一揉。 “既然喜欢,为何不戴?” 苏梨揪紧了披风领口,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小声嘟囔道:“我怕大家都觉得我孩子心性,像小孩子。” 秦见深薄唇弯了弯,“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苏梨生怕他一直带着自己是个小孩子的想法,在他眼里的自己长不大,岂不是要一直避免床笫之事。 “好,那便不是。”秦见深顺着小姑娘改了口。 “我们之间毕竟差了那么多,时间的差距没法弥补,谁知道你是不是会一直把我当小孩子?” 是也不可,不是也不可。 秦见深动作停住,就这样瞅着任性的小姑娘,态度包容,“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回答?” 富含磁性的嗓音如春风拂面,心神荡漾,满是对小姑娘的尊重宠溺,又像轻哄。 “你该如何回答,我哪里知道?”苏梨别开脑袋。 “不管我们相差多少,我对你的态度始终如一,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在最好的年岁,最好的样子。” 老男人说情话少,这番话却甚是动听。 苏梨心脏砰砰直跳,余光瞥见徐以然从屋子出来,连忙伸手拉住男人的衣裳,生怕被人听见。 “夫君走了快走了。”她催促说。 两人来到菜园,番薯地上覆盖的积雪早已被秦见深清理干净,露出的番薯藤叶青青绿绿,被冻得有些萎缩。 秦见深蹲下身,指腹捏上一片番薯叶,面色凝重盯着上面的冻斑。 “天太冷,番薯停止生长了,再这么下去会冻坏。” “那怎么办?”苏梨紧张道,“算算时间,番薯应是这个月收获的,今年下雪早,没来得及收就被雪埋了,要不我们直接挖出来?” 秦见深心里默算,距离收获只差个四五日。 不管如何,这个天气已经不适合生长了。 “挖吧。”他道。 苏梨正要下手拔番薯藤,被秦见深往后拦了拦。 “站远一点,我来挖。” 秦见深高高挥起锄头,精准砍在番薯藤旁边,轻轻一翘,整片番薯连同藤蔓,都毫不费力地露出土面。 “这些……” 苏梨惊愕望着土里,那些看上去比她两个巴掌加起来还要大的东西,真是番薯吗? 秦见深也怔了怔,拿起一个番薯仔细端详。 “夫君,这番薯是不是太大了点?” 苏梨对着那些番薯数。 最大的竟然有她两个手掌加起来那么大,最小的也有一个手掌大,足有整整九个! 招财当初带着自己挖到这些番薯,一个藤才四五个,还小小瘦瘦可怜巴巴。 没想到自己种出来的差距这么大,看重量翻了两番不止! “应当是施了沤肥的作用。”秦见深沉吟道。 “我去拿藤筐。”苏梨高兴地拎着披风往院里赶,却没找到藤筐在哪。 王氏正在屋檐下晒着难得出现的太阳,见她如此,不由奇怪道:“阿梨,找什么呢?” “大嫂,你可知咱家藤筐都去哪儿了吗?” “藤筐?方才藤筐被里正家全借走了。”王氏挠挠脑袋,“这天冷的,大家也不用上山挖野菜砍柴,你要藤筐干什么?” “菜园种的番薯可以挖了,我想着找个藤筐装回来。” 王氏不假思索,“这简单,不就那几个番薯吗?我让春月带着她两个妹妹帮你拿回来。” 苏梨想几个人都细胳膊细腿,番薯多沉啊,实在不宜做这种重活。 便拒绝道:“不用了大嫂,那我们先堆在地里吧,等晚会儿藤筐送回来再说。” “别呀,就让春月去帮你吧。” 王氏为了养胎,没少吃苏梨做的好吃的,人整个都圆润了一圈,心里可过意不去了,连忙把屋里刚得了新布料兴奋的秦春月给喊出来:“你四婶要搬番薯,你去菜园帮帮忙。” “没问题。”秦春月一口答应。 她是见过番薯的,以为和王氏想的一样很快就能搬完,直到站在菜园,看见那番薯个头,顿时震惊。 “这么大的番薯?!” 秦见深抬眸,从秦春月身上掠过,落在后头的小姑娘身上,用眼神询问:藤筐呢。 “藤筐被里正家借走了。”苏梨尴尬道:“大嫂说让春月来帮我们搬番薯。” 秦见深温和望着两人,道:“你们往旁边站站,这里不用你们动手。” 两个姑娘站在边上看夫君/四叔自己一个人忙活。 秦春月到底觉得不得劲,“我去里正家看看咱们的藤筐用完没有。” 然后一溜烟跑了。 苏梨看秦见深干活的袖子落下来,他自己两手都是土,便过去小心地帮他卷牢。 冬日寒风凛冽,面前的人整个身体都是暖洋洋的,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炙热又夺目。 更吸引人的是他所流露的担当与维护,很能让人有被呵护,被珍视的感觉。 “我去给你倒壶热茶。” 苏梨拎着热茶出来,碰上田桂兰和前来还藤筐的杨里正,以及后面跟着的秦春月。 “阿梨,听春月说老四在收番薯了?” “在收了。”苏梨颔首,又同杨里正打了招呼。 “收得多吗?里正听见咱家收番薯,非要过来买上几个回去尝尝。” 田桂兰也喜欢甜滋滋的番薯,这么好吃的东西,若是收得少了,她才不肯呢。 “还没收完,眼下大约收了四五十个吧。”苏梨没数收了多少,只记得总共六排,一排十五个藤,挖了六七棵的样子,道:“我去帮您拿一些。” 田桂兰一听四五十个,料想就算没有挖完,剩下的也不多了。 “里正啊,您也听到了,总共数量不多,我给您拿上三四个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不必提钱,大家都乡里乡亲的。” 杨里正遗憾,“好东西是不多啊,三四个足够了。” 两人都没想到,苏梨抱出来七八个,个头一个赛一个大。 最大那个都比得上家里的葫芦瓢了。 杨里正惊了一惊,“不用这么大的,挑些小的就成。” 他以为苏梨把最大最好的都给自己挑来了。 田桂兰也这么以为的,心道阿梨这孩子太实心眼了,最大最好的当然要留着自家吃,一下抱出去这么多番薯,岂不是送出去了小一半? 苏梨有些茫然,不知两人心中所想。 “可是,这已经是最小的了。” 她回去挑挑拣拣,这些番薯里面最小的也比当初招财挖到的最大的还大。 “什么?”杨里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些番薯若是小,那最大的该大成什么样? 田桂兰眉心一跳,突然扬起笑容,从藤筐里抓出三个个头最大的番薯,塞给杨里正。 “里正啊,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家还要忙着挖番薯,就不送您了。” 俨然是一副迫不及待送客的架势。 番薯若真有大收获,藏着不外扬不炫耀才是真理,尤其是在灾年当头,家家户户都吃不饱,越少人知道就越好。 杨里正也是猴精猴精的,一听这话,当即道:“哎呀,我这好些日子都没跟老根一块喝酒了,正好今儿有些嘴馋,你不会介意吧。” 那模样就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来看看番薯的收成。 田桂兰皮笑肉不笑,“前些日子我家老头子伤了脾胃,眼下正好喝不得酒,里正怕是要落空了。” “这么不巧?”杨里正惊讶,“他人在吗?我正好探望一番。” 反正说什么就是不走。 恰逢此时,秦见深背着一藤筐番薯从菜园子里出来,见几人都围在门口,不由皱眉。 “全围在这里做什么?” “老四,里正非要留下……” 田桂兰话没说完,就看到秦见深背着的一藤筐番薯,个个硕大饱满,一下就消了音儿,眼睛瞪得老大。 这个头是番薯??! 辣么大!! 相比之下,苏梨带出来的几个确实算小。 杨里正直勾勾盯着那一藤筐番薯,“天爷嘞,这么大的个头,这要是放地里,亩产那不得比粮食还多!” 他一阵心神激荡,笑容简直能绽放出花儿来。 “秦家弟妹诶,这番薯可是能收不少啊,你让我进菜园看一看可好?” 杨里正也不藏着掖着了,开门见山道:“这番薯收成如此之高,对乡里乡亲的可都是好事啊,不,对天下百姓而言全是好事,咱可不兴吃独食啊。” “什么吃独食。”田桂兰不满道:“您打心底儿说,那沤肥我们可没藏着掖着吧,这天寒地冻的,外头灾民那么多,咱村里又有这么多户人家粮食被抢,难不成家里收个番薯还要弄得满村皆知?” 第157章 正值灾年,番薯留着吧 这个时候闹得满村皆知,不是好事,而是灾祸啊。 杨里正转念一想,这说法也对。 “那我保证不跟别人说,至少冬日过去之前绝不外传,这样可行了?” 杨里正的人品田桂兰还是信得过的,转头看向秦见深。 “老四,番薯都挖完了吗?” “未曾。”秦见深将一藤筐番薯带到柴房,倒在地面上,返回菜园。 菜园里田桂兰正哆哆嗦嗦捡起一个硕大的番薯,眼中满是不敢相信。 “这番薯个头竟然这么大,先前咱们吃的明明很小啊。” 她又惊又喜,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脑子里思绪都乱成一团。 这么多番薯,卖也能卖很多钱,当下外头都在抢粮食,留着自家吃似乎更划算。 “番薯施了沤肥。”秦见深言简意赅。 杨里正早就呆滞在原地,细看指尖都在发抖。 “番薯是个好东西,秦家弟妹呀,我觉得……” “觉得什么?” 一瞬间,田桂兰犀利的眼神就丢了过去。 杨里正瞬间从自己的思绪里清醒过来,懊恼道:“没什么没什么。” 番薯是秦家发现的,秦家有权处理,就算他想知道怎么种出来,也要看秦家的意思。 况且田桂兰说得没错,正值灾年,家家户户都不好过,拥有这样一大堆番薯,无疑令人眼红。 他可不能给秦家招来了灾难。 秦家几个人欢天喜地把所有番薯刨了出来,很快出现另一个问题。 “这么多番薯,咱们该怎么存放?还是拖出去卖了?一直放在柴房里,会不会坏掉?”田桂兰苦恼道。 “不能卖。”秦见深轻声拒绝,“眼下灾民距离芜州太近,粮价几番波动,也许不知何时便会断粮。” 在买不到粮食的情况下,任何食物都是珍贵的。 “断粮?” 田桂兰和杨里正不约而同大吃一惊。 这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的,前几年旱灾这么难的日子也过去了,还从没遇见过断粮。 “那我们就堆在家里吗?” 秦见深一时没有说话,拧着眉毛,仿佛在思索办法。 这时苏梨扯了扯他的衣裳,建议道:“我们可以挖个地窖。” “地窖?咱们村里还没有挖这个的。” 田桂兰知道有些地方会挖地窖存放食物,让食物不容易腐坏。 “似乎可行。”她眼前一亮,“老四,你觉得呢?” 秦见深缓缓颔首,“可以一试,地窖应当可以延长保存时间。” 眼下天气寒冷,就算没有地窖,也能放上一个多月不腐坏,若是有了地窖,大抵可以延长到二至三月。 “那就这么办。”田桂兰拍板儿道:“让你爹和老大跟着你一起挖,这么些番薯差不多得有个几百斤吧,来年咱们要是把地里都种上这些,岂不是能收获不少?” 苏梨听着心头一阵火热,“娘,杨伯伯家不是有称吗?不如咱们称一称?” “对!”田桂兰一拍脑袋,同杨里正道:“里正啊,你在旁边也看这么久了,我家想要借个称,你应该不介意吧?” “这有什么介意的,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拿!”杨里正掉头就走,动作干脆利落,堪称迫不及待。 不止秦家想知道有多少斤,他也想知道啊。 看那番薯一箩筐一箩筐,别的不说,秦家来年种番薯,他们杨家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买些番薯做种,那不就发了。 杨里正从自家搬了秤砣,一出门就看见村外回来的秦老根,当即笑容满面迎上去,胳膊搭在对方肩膀上。 “老根回来了。” 秦老根看他的笑容就不怀好意,皱着眉毛把对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拿走。 仔细回想确定最近没发生什么事儿,才说:“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你拖着秤,这是要去哪?” “去你家啊。” “我家!”秦老根惊了惊,“你去我家干啥?” “哦对,你还不知道你家的番薯收了。”杨里正乐不开支,“你可一定要多卖给我一些。” 他想了想,又悄咪咪凑到秦老根耳侧,“我那有一坛好酒,改回头请你喝。” “你是说阿梨种的那些番薯?”秦老根下意识问。 他一说阿梨,杨里正就愣了下。 “这些番薯也和你家阿梨有关?” “那当然,最开始这些番薯就是阿梨捡回来的,她自己想种就让她随便种着玩玩儿,谁知道还真长出来了,前几日没下雪的时候,我还去看了长势不错,你要是想买,得跟她说呀,这个我做不了主。”秦老根摆摆手。 他见杨里正陷入懵逼,心里偷乐,面上一本正经。 “阿梨这孩子向来对自家人很好,我们家想吃是肯定能吃的,她肯不肯卖给你我也不清楚。” 想要买? 哼,那么点番薯还好吃,他们自家人都吃不够呢。 杨里正就有些犯难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和秦老根搭搭话还行,要和那么一个小姑娘主动搭话,总归不是很合适。 按捺下这个心思,先去秦家帮忙称番薯。 沉甸甸的番薯上称,秦老根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这么沉!” 一筐筐的重量累积起来,直直突破八百斤! 菜园子那么小的地方,种出来的番薯就有八百斤,这要是放在地里那还了得? 秦老根捂住胸口,仰头就要倒下。 “爹!”苏梨赶紧过去将人扶住,“您稳住!” 秦老根深呼吸,好半晌才勉强稳住,咧开嘴,露出一口牙笑起来。 “等来年咱们就种番薯!那不得惊掉一群人眼珠子!” “行了,你赶紧去帮老四挖地窖,早些挖完早些把番薯放进去。”田桂兰催道。 秦老根一点意见都没有,乐呵呵就去了。 杨里正沉思片刻,忙招手道:“我也帮你一起挖。” 一伙人挖完地窖已经是晚上,杨里正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直接就回家了。 弄的秦老根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嘀咕道:“我还以为这家伙要留下蹭个饭,或者缠着买些番薯。” 苏梨做了一桌菜,处处躲不过番薯的影子。 番薯饼,番薯粥,还做了一点番薯馅儿的糕饼。 香香甜甜的番薯吃的一众人胃口大开,连连称赞。 本是个让人开心的好日子,不想吃过晚饭,天空又下起了小雪。 秦春月阻拦苏梨端着碗盘去厨房的动作。 “四婶忙了一晚上做饭,洗碗让我来吧。” 她不分游说将苏梨手中的碗抢了去厨房洗刷。 秦见深站在屋檐下,正抬头看天空中的雪花。 苏梨轻着步子走过去,“上一场雪还没化完,又下起了雪,这一场不知要下多久。” 秦见深侧目,将小姑娘露在外面的手抓住,沉声道:“大概三五日。” 苏梨微微吃惊,“这夫君你也知道?” 看天象,居然能看出雪下几日吗。 “能看出一二。”让秦见深严肃的不是这次下雪,而是后面可能会出现延续不断的大雪以及降温。 “后面几日若无其他事,便在家里少出门。”他叮嘱道。 苏梨对着漆黑的夜空看了半晌,脖子都酸了,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好伸手揉着后颈,“我晓得的。” - 这场雪下到第三日时,杨里正的夫人亲自带着礼上了门。 在杏花村这么多年,按理说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杨里正身份与大家不同,这还是杨夫人头一回登秦家的门。 篮子里一包红糖和一些鸡蛋全塞给了田桂兰。 “从没来拜访过你家,你家孩子多,这些红糖给他们冲些糖水甜甜嘴。”杨夫人嘴角挂着笑容,虽是一身村妇打扮,身上却气度从容。 田桂兰不禁就想到村里那些传闻,都说杨夫人起先是镇上大户人家的丫鬟,后来自己赎了身嫁给杨里正。 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人,自然气度不同。 “您来就来,何必带这些礼呢,太客气了。”田桂兰嗔怪道。 “应该的,我家当家的特意叮嘱了我带上,说你们家孩子个个聪慧人也讨喜,他瞧着可喜欢了。” 都是面子话,田桂兰一笑而之,才问道:“杨夫人此番来,可是有什么事?”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又带着礼,她不相信杨夫人只是来玩。 “说来惭愧,我当家的前两日在,你家帮忙收了番薯,回到家里直呼番薯又香又甜,好吃得紧,非要我过来买一些回去,等明年开了春种进地里,这样每年都有番薯吃了。我今日过来,就是寻你家阿梨买番薯的。” 田桂兰:“……” 好家伙!你家当家的昨个连番薯尝都没尝一口,回去便知道如何如何好吃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去喊阿梨过来,你且等一等。” 苏梨一踏进正屋,杨夫人亲自站起身来,态度比见田桂兰时热络不少,拉起苏离的手嘘寒问暖,将人夸了又夸。 然后撸下腕子上的银镯,往小姑娘纤细的手腕上套。 苏梨连连拒绝,“使不得使不得杨夫人。” “你这孩子,有什么使不得的,我看你有眼缘,这镯子啊就送给你了。” 田桂兰默默瞅着,心里又是心酸又是骄傲。 看,她家孩子多受欢迎! 唉,阿梨在她家还是受委屈了。 在苏梨的严辞拒绝下,杨夫人只好把镯子收了回去,心中不由产生一丝焦虑。 丈夫说起番薯收成有多么多么好,万一没跟苏梨搞好关系,她不肯卖给自己家那么多番薯,该如何是好? 第158章 就怕麻烦远在天边 杨夫人重新坐了下来。 苏梨对她前来找自己的目的能猜出一二,扬起笑容,露出一对可爱的小梨涡。 “若杨伯母是有事情找我帮忙,尽管告诉我便是,大家都是乡邻,能帮的我一定帮您。” “是有些事,但不是找你帮忙,方才我也同你婆婆说了,你杨伯伯前两日回到家,对你种出来的番薯赞不绝口,说吃着香甜好吃,产量也不低,想要来年开春在地里种上番薯,便让我来同你买一些做种。” 左右送的银镯子不肯收,杨夫人便直接说了。 “这……” 苏梨面露为难。 杨夫人立时攥紧膝上的衣角,“如何?我们也不多买,听闻你家收了八百斤,我们只买一百斤就好了,能种上一亩地即可。” 他们不知番薯如何育苗,一亩地种下去需要多少番薯做种,这是她和丈夫商量后决定的数量。 丈夫说那番薯个头大,有些单个就一斤不止,一百斤也不到一百个,若一个能育一株苗,一亩地可能都种不满。 “杨伯母有所不知,这番薯并不是一个只能育出一株苗,将其切成块状种进地里,每一个大概能育出二到三株,若是只种一亩地,五十斤番薯便足够了。”苏梨解释道。 她为难的便是如此,秦家的地不少,若开春想要全部种满,前两日收的番薯勉强差不多,五十斤已经是能拿给杨家最多的量了。 “原来如此。”杨夫人恍然大悟,“既然这样,那我们要五十斤也好,总归这种东西种上一回收获不就多了。” 苏梨望向田桂兰,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田桂兰轻轻点头,同意了。 “杨伯母随我来吧,我帮您清点重量。” 苏梨引着杨夫人去了地窖口,拿了只麻袋,拖出五十斤番薯。 杨夫人从怀里拿出一袋碎银子,塞到苏梨掌心。 苏梨掂了掂重量,格外沉手,估摸有个七八两,顿觉不妥。 “杨伯母这太多了。”乡邻几十年,她料想换作田桂兰也不会收这么多的。 番薯固然是好东西,可身为农户,手中存的余钱本就不多。 “不多不多,这都是你杨伯伯的意思。”杨夫人添了句:“银镯子你不收,这些银子不可再推拒了,我们都明白,番薯是个好东西,你给了我们这些种子,来年种好了,番薯数量只会成倍成倍往上翻,那才是求不来的财富。” 她这样说,苏梨不好再推脱,“如果杨伯伯在种植番薯,遇到了什么难事,尽管来问我和夫君,我们必定知无不言。”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杨夫人欣慰道。 头一回种番薯,最忧心的可不就是种坏了全砸手里,有苏梨的承诺,至少不会出大问题。 送走杨夫人,苏梨裹着披风回屋,屋里的暖炉尚未熄灭,感受到迎面包裹自己的暖意,她才缓缓放松下来。 披风解下,放在箱笼上,不过片刻,徐以然便找了过来。 这些日子,徐以然总是喜欢往苏梨这里跑。 她这边有暖炉,一起做做针线不无聊还暖身。 “要是我们早些去找泥瓦匠就好了,这样的暖炉在屋里摆一个多暖和呀。”徐以然无比遗憾。 她得知暖炉的好处已经是第一场雪过后,催着秦见溪去镇上找泥瓦匠打暖炉,却得知天太冷,泥瓦匠返回老家猫冬了。 后又寻到府县的泥瓦匠,前面排了好些人,光做好就要十来日。 招财慢悠悠地从两人脚下穿过去,大尾巴扫过裙角,贴着蹭来蹭去。 徐以然眉开眼笑,伸手摸了它一把。 “招财这毛都炸开了,看上去可是越来越胖了。” 苏梨忍不住吐槽:“它本来就不瘦,尤其下雪以后,除了找吃的,几乎连屋门都不出,整日就围着那个暖炉转,若不是怕烧着了自己的毛,恐怕睡觉都恨不得跳上去窝着。” 不爱动,可不得越来越胖吗? 不过胖归胖,倒是丝毫没有影响招财的灵活度,屋顶檐角想要跳上去依然绰绰有余。 徐以然笑着把针线篮子拎上来,刚展开正要缝的衣裳,动作忽然一顿,凝神细听。 “阿梨,你听!” 苏梨笑容也敛了起来,跟着屏住呼吸仔细听。 呜呜呜……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竟有哭声! “哪里传来的哭声?”徐以然愕然。 苏梨转头看不透风的墙壁,“好像是隔壁。” “这边隔壁是李家?”徐以然想到某个猜测,睁大眼睛,“该不会是李伯伯不行了吧?” 那日娘拒绝李大坤借驴车的主意,李大坤转头又问其他家借来牛车,隔日就把自己昏迷不醒的爹拉回来了。 这几日倒是一直没听动静,也不见李家人走动。 这个时候哭,总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 “不知道。”苏梨摇头,拿起新买的细布,用剪刀裁出一条藕荷布料,打算缝两根发带。 至于整块布,她也有了主意,准备做条新衣裙。 “李家没有告知旁的人家,那咱们也当不知道就成。”苏梨抿唇,“毕竟他们家不好相处,我们去问,难免遭一顿奚落。” “说的也是。”徐以然附和。 两人便不再管,直到秦老根忧心忡忡回到家。 他一回来,找的不是田桂兰,也不是其他人,直直就冲着四房的苏梨去了。 徐以然还没走,看见公爹竟然来了,不由诧异。 “爹,您怎么过来了?” “我找阿梨。”秦老根眉毛紧紧拧成川字,背着手满身寒意,发上的白雪踏进屋里顷刻间变成水珠,慢慢渗入粗衣中。 “外面冷,您快进来说吧。”苏梨正在床边比着秦见深的旧衣大小,听见动静走来,翻起一只茶杯,为秦老根倒上热茶。 “爹喝口茶暖暖身体。” 秦老根就手捧着那个茶,嘴上有些迫不及待开口,“我刚刚从外头回来,听人说咱隔壁李家那个在外面读书的小儿子没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把苏梨砸懵了。 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半晌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和以然听到隔壁有哭声。” 不是为李伯伯哀悼,而是为小儿子哀悼。 “多好一个孩子,还考中了秀才呢,人也孝顺得很,不知李家从哪里得了消息,才知道人已经没好几年了。”秦老根幽幽一叹,满脸愁绪。 “不对呀,我听说李家每年都能收到好几封小儿子寄回来的书信,前两日还在村里炫耀呢。”徐以然打断秦老根的伤怀。 “那是早些年李家小儿子托同窗写的,怕家里突然得知他重病不治的消息伤心,请其帮忙照顾家里,约好每年都寄几封信回家,装作他还在的样子。”秦老根自打听到这个音讯,心里就一突一突的。 老六也在外面求学,一样的出去好几年,一样的只寄回书信问候,说到底,就从没见过人回来。 虽说他大哥也在云州,能照应老六一二,可万一,老六托的不是同窗,正是他大哥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秦老根就浑身僵硬,痛心疾首。 徐以然不明所以,“听爹这样说,李家小儿子是个有孝心的人,您过来就是为了跟阿梨伤感这些吗?” “当然不是。”秦老根顺了顺心口,“我是想到在云州读书的老六,老六几年没回来了,我怕有什么内情,过来问一问阿梨。” 苏梨茫然。 隔着那么远,她连云州在哪都不知道,聚宝盆也没动静,问她什么? “爹,您真是说笑,阿梨一直在家里,老六远在云州,如何得知老六的动静?”徐以然说出了苏梨想问的话。 “我知道她不知道,只是想问问阿梨,心口顺不顺,胸闷不闷,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秦老根一脸较真地纠正。 虽然说有点离谱,他现在只能靠这个求心安了。 苏梨:“……” 徐以然:“……” 苏梨一脸正色道:“爹,我今天感觉很好,胸口不闷心口很顺,心情也非常好,没有任何不好的预感。” 不说其他,就为让秦老根安心,她也得这么说。 秦老根一听果真放心不少,就连刚才一突一突不安的心脏,也逐渐平稳下来。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苏梨微笑。 “马上接近年关,老六就算参加秋闱,剩下的时间也足够赶回来,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他了。”秦老根重新露出笑容。 “是啊爹,原先老六是打算中秋回来的,既然中秋没回来那肯定年前能赶回来,您安心好了。”徐以然安慰道。 秦老根心口那股气顺了,有了离开的意思,“你们继续缝衣裳吧,我先走了。” 苏梨起身相送,屋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掌心锦鲤印记突然烫起来。 她心漏跳一拍。 爹才刚说完担心老六,转眼聚宝盆就示警,不会这么巧吧? 苏梨借口去茅厕的功夫,实则偷偷看聚宝盆。 聚宝盆中堆放着乱七八糟的坚果种子。 淡金色波纹荡漾开来,出现的不是她未曾见过的陌生面孔,而是田桂兰。 苏梨下意识松了口气。 不怕预知到麻烦,就怕麻烦远在天边,鞭长莫及。 在近处就好说了。 第159章 白州驱赶灾民 苏梨从茅厕出来,遍寻不见田桂兰的影子。 倒是从正屋找见偷吃红糖的秦依依。 “依依,娘去哪儿了?” “娘说一直下雪,她放心不下外婆外公,回娘家探望了,今晚不回。” “何时走的,自己一人吗?” “走了有半个时辰,搭牛车去的。” 家里男人都在山上帮忙烧炭,驴车骡车也都用着。 秦依依本想陪同,问姐姐去不去。 姐姐说一想到要见田迎雪就恶心得不行,不肯去,她就跟着歇了心思。 “坏了。”苏梨跺脚。 “四嫂,怎么了?”秦依依摸不着头脑。 “没事。”苏梨定定神。 聚宝盆中预知到田桂兰从娘家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昏倒在雪地里的灾民,还是女子,起初以为是个死人,后来发现有呼吸。 明晃晃一条命在自己眼前摆着,田桂兰琢磨看看能不能把人唤醒,再施舍几个铜板让对方离开这片雪地。 谁知她刚把人喊醒,那女子睁开眼就朝她捅了一刀,将她浑身银钱全部抢走跑了。 秦见深回到家就看见小姑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仿佛有什么心事。 “夫君,娘回田家探望了。”苏梨斟酌着应该怎么说。 “嗯,我听说了。”秦见深将后背藤筐解下来,里面是从山上挖的几株冬笋,还有一只冻僵的山鸡。 “外面白雪茫茫,娘自己一人赶路不太安全,你明日有时间吗?不如咱们明日赶着驴车去接她吧。”苏梨坐在桌前仰头看伟岸的男人,托着下巴说。 “明日……”秦见深沉吟片刻,“明日一早可以。” 田家所在的村子要翻两座山,赶驴车应当能在晌午之前回到家。 他这么说,苏梨便安心不少,细长漂亮的眉毛弯了弯,方才的烦恼瞬间就被抛到脑后去了。 “我把野鸡和冬笋拿出去放在雪里冻着,等明日娘回来就炖上。” 苏梨有些日子没吃鸡了,着实有点嘴馋。 - 远在田家的田桂兰毫不知情自己即将遇上一场劫难,还沉浸在见到父母兄长的高兴中。 晚饭田迎雪母女也在桌上,端端正正坐着一言不发,瞧上去乖顺得很。 两人都怕田桂兰一言不合,就把上次田迎雪陷害秦双双的事情抖落出来。 以往田迎雪嘴甜是最讨人喜欢的,今儿什么话都不说,虽让长辈们意外,却也没多想。 翌日田桂兰拒绝了爹娘兄长再三挽留,带上空篮子准备回家。 人刚吃过早食,田家大门就敲响了。 田迎雪满不乐意的去开门,“谁呀?这一大早的。” 话语在看到门外之人时戛然而止。 “表,表哥?”声音又惊又喜,想到上回在秦家的事,又觉难堪,手上把帕子绞的紧紧的。 “表哥,你来做什么?” 田迎雪心还是忍不住悸动。 表哥这个时候来,会是找自己的吗? 苏梨胳膊挽上秦见深,朝她客气一笑,嗓音很甜。 “知道娘今天要回家,我们来接娘。” 田迎雪死死盯着两人挽起的胳膊,想笑笑不出来,抽了抽嘴角,好像恨不得用眼神把两人拉开。 “姑姑在屋里。” 话音刚落,田桂兰已经出来了。 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人,倍感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苏梨带着笑意迎上去,顺手接过她臂弯的空篮。 “还下着小雪路不好走,我和夫君担心娘,赶着驴车来接您。” “村口有牛车,我花上两个铜板不就回去了吗?”田桂兰嗔怪道,心里却暖乎乎的。 谁不希望自己被家人在意关怀呢? 阿梨果真是贴心的小棉袄。 同田家道了别,三人踏上归途。 苏梨一直注意着回去的路,只是聚宝盆所展现的片段都覆盖白雪,让她一时无法认出眼前是否是预知的道路。 她总盯着其他地方,引来田桂兰的注目。 “阿梨,别总盯着雪地,对眼睛不好。”她关心道。 苏梨乖巧收回视线。 “我知道的娘。” 田桂兰正要说什么,远处一个破破烂烂的东西吸引了她注意力。 雪地里杂草丛生,出现什么枯枝烂叶,再正常不过。 只是这个东西有点奇怪,特别像一个人形。 田桂兰就盯着那个地方看了又看,越看越像,驴车晃得她头晕眼花,她闭了闭眼,抬手捏捏眉心。 “阿梨,你帮娘看看前面那个东西,我怎么瞧着这么像个人呢?” 苏梨立刻回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眺望过去。 果真看到一个人头朝下埋在雪地里,不知死活。 她心里门清,这个人是活着的。 “娘,怎么会有人倒在这荒郊野外呢?一定是你看错了。”苏梨故作云淡风轻,试图蒙蔽田桂兰的视线。 田桂兰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刚要将目光挪走好好歇一歇,就看见那个东西动了一下。 她浑身一激灵。 “不对,那就是个人。老四快停车,那边有个人,我看见她动了。” 秦见深抓紧缰绳,让驴子停下,侧头时,田桂兰已经跳下驴车,和苏梨慢慢靠近雪地里的人,他将手中鞭子缠了缠,跳下车辕跟上去。 地上趴着的人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光溜溜一双脚发青发紫,带着冻伤和血痕,整个人被白雪覆盖了一半,看不清长相,好似浑身都僵硬了。 “真是个人,看这身段还是个姑娘。”田桂兰抓紧苏梨的手,面露忧色,“我方才真的看见她动了,说不准这人还是活的,这样冷的天,怎么会倒在这里?” “娘,她衣衫褴褛,脚上连双鞋都没有,八成是白州那边逃来的灾民。灾民无家可归,这样的天在哪出现都有可能。”苏梨见田桂兰要上前查看,反手把人拉住。 一扭头,秦见深又过去了。 她一惊,“夫君!别过去。” 苏梨说晚了,秦见深已经蹲下,伸手将遮掩住女子的长发拨开,露出底下那张苍白的脸。 女子没有像苏梨想的那样拿着刀扑起来。 苏梨冲上去把秦见深拉回来,急得她声音都有点冲。 “夫君,你不要靠那么近!” 小姑娘突然变得凶巴巴,像炸毛生气的小猫,脸颊都气鼓了,奶凶奶凶的。 秦见深不知她为何这么大反应,却乐意顺着她的意思应声,“好。” 然后当真站在原地不动了。 “老四,这姑娘是不是还活着?”田桂兰问。 秦见深颔首,“的确还有呼吸。” “造孽呀。”田桂兰不是个狠心的人,也不是个滥发善心的人。 家里本就人多,粮食都不够,自家人吃的外面灾民那么多,她若见一个收一个,自家早就去街头要饭了。 “看她年纪也不大,就落得如此境地,我们给她留下几个铜板吧,让她能去镇上买个馒头吃。”田桂兰掏出怀里的钱袋,倒出五六个铜板。 镇上糙面馒头两文钱一个,够填饱一顿的。 田桂兰脚还没抬起,又被苏梨扣住手。 “娘,我们站在这儿给她扔过去就好,我听说灾民都是饿疯了的狼,当心她突然醒过来伤了你。”苏梨鲜少有语气郑重的时候,唯一几次这种语气都是告诉田桂兰即将发生不好的事。 田桂兰对这种语气都开始害怕了,毫不犹豫把手里几个铜板丢到女子面前的雪地里,对两人道:“我们走吧。” 苏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女子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 聚宝盆的预知肯定不会出错,看天色时辰也对得上,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装的。 果然,在三人要离开的时候,雪地里有了动静。 先是轻微的呼吸咳嗽声,随即人也动了起来。 听见声音的田桂兰回头,略有些惊喜,“她醒了。” 还没等问上两句话,女子冻僵的手扒在雪地里爬了过来,伸出皮包骨的胳膊,去拉田桂兰裙角。 苏梨怎么可能让她碰到田桂兰,拉着人往后退几步。 女子的手落了空,呜呜哭起来,细小又无助,整个人已经干涸到眼泪都流不出了,绝望气息在蔓延。 “救救我。” 求救的嗓音也扭曲哽涩,像极了枯树皮拉嗓子,比垂暮老人好不到哪里去。 田桂兰于心不忍,“姑娘,我给你留了几个铜板,你捡起来去镇上买两馒头吃,我家中也不富裕,只能帮到你这了。” “求求你们收留我。”女子艰难地往前挪动,却被秦见深挡住,她就一把攥住秦见深的衣摆,“求求你们,我愿意卖身,只要你们给口饭吃,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秦见深立于原地,不为所动。 “老四,阿梨,这……” “娘,咱们家人已经很多了,正屋还没盖起,屋子不够住,我听爹说过年时六弟也会回来。” 不是苏梨心狠,而是她觉得一个在得到施舍后反手捅恩人一刀的人,不会是什么好人。 田桂兰拍拍苏梨拉着自己的手背,“你说得对。” “姑娘啊,你也听到了,这条路顺着往前直通清水镇,你另寻出路吧。”她劝说道。 女子还在哭,三人已经掉头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原本匍匐在地的女子突然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跃而起,攥着不知从哪里掏出的匕首,冲着田桂兰后心直直扎去。 一直警惕的苏梨第一时间察觉不对,还没来得及扭头,就听身后一声尖叫,女子倒着飞了出去,手中匕首落在雪地上发出闷响。 苏梨只看到秦见深收回的长腿。 男人腰杆笔直立在雪地里,像永不弯折的松柏,周身那股压迫的气势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全全逼了出来,泛着寒意的眼神比周遭冰雪还要冷。 女子吐出一口血,在雪地里像是朵朵红梅,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嘲笑世人,咬着一口掺了血的牙,抱头癫狂大喊。 “你以为你们能躲得过吗?你们也躲不过!全都躲不过!” 田桂兰惊出一身冷汗,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疯狂的灾民。 “都给你铜板了,你何至于如此?” “这几个铜板够干什么?”女子讥诮嘲讽,“白州城门关了,之前进去的灾民无家可归的全被赶了出来,施粥的棚子也拆了,你们以为自己还能快活多久?” 第160章 里正召集 白州城门关了? 苏梨心中发冷,白州与芜州距离这样近,那边城门一关,无处可去的灾民岂不是要涌过来? 田桂兰同样意识到严重性,有点慌了神。 她想问秦见深的意思,秦见深却不欲理会。 “我们走吧。” 苏梨歪头看他,男人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沉稳的眉眼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她怔怔看着出神时,秦见深转过头来,一只手随即搭在她的肩上,嗓音醇厚低沉,“无论事情如何发展,我们随机应变就是,何必苦思徒增烦恼。” 苏梨抿唇,不再多想。 确实也不需她多想,家中事情有爹和娘在,再不济还有夫君与几位兄长,怎么算都轮不到自己来发愁。 苏梨成功把自己安慰好了。 前脚刚进秦家大院,田桂兰就找到秦老根提及此事。 秦老根昨夜做了个梦,梦见老六在云州出事了,正心烦的不行,乍一听她又说灾民的事,眉毛都拧成了死疙瘩,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白州关了城门,那咱们能怎么样?村子里几十户人家,灾民还能明目张胆跑过来抢劫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 “能不能你心里清楚。”田桂兰一把将掉地上的脏衣服捡起来丢在箱笼上,“灾民那么多,一个个饿得如狼似虎,在他们眼里,王法是什么?食物才是最重要的!” 今年老四卖炭有了银子,地里庄稼收成也好,本可以过个好年,临近年关谁知竟发生这种事? 秦老根没睡好觉,又被她一顿嘟囔,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行了行了,过两日我去二叔家看看。” - 十一月中旬,漫天雪地里隔壁李家给小儿子请道长做了法事,在山上选取福地下葬。 没两日李伯伯也去了。 出殡那日雪刚停,大家都躲在屋里不出门,苏梨更是在床上懒洋洋睡了一日。 屋子里有些闷,她下床将窗子推开一条小缝。 外面天还阴着,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雪终于停了,夫君还要去芜州送炭吗?”她问另一头的男人。 上回有老板订了二十两银子的木炭,昨日秦见深对她说已经烧出来了。 “不必,对方亲自来取。” 苏梨乐见其成,她也不希望夫君顶着风雪去芜州送炭。 总躺在床上有些无趣,苏梨开始计划年后做什么。 家里的番薯要留着当种子,她还想把聚宝盆里的坚果种子找机会拿出来种上,可是其来历和种在何处得琢磨个好由头。 咣咣咣。 趴在床上甩尾巴的招财一下子炸起来。 “是谁在敲锣??” 苏梨一愣,她来杏花村这么久只在杨里正家见过铜锣。 “我去看看。”秦见深合上手中书籍,大步流星踏出屋门。 苏梨在床上摊了一会儿,也爬起来披上披风出去。 院子里秦家聚了一圈,秦老根扫了几个儿子一眼,说:“是杨家那小子敲的锣,召集大伙去他家,里正有话要讲,你们谁跟我一块去?” 冬日事情少,连老二所在的饭馆都关门了,儿子们全在家猫冬。 “我去吧。”秦见湖闲不下来,也挺有头脑,在家呆了几日着实有些憋得慌。 “成。”秦老根答应下来,又添了句:“老四,你也跟我一块。” 秦见深未开口,是默许的姿态。 秦见江唇瓣嗫嚅,似乎有话要讲,见秦老根三言两语决定下来,便不再开口,闷头回了大房的屋子。 王氏月份已大,预产期是来年一月,正扶着肚子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天冷出去怕着了凉,她只能在屋里活动,以免到生产的时候胎儿太大,出不来可要受罪了。 见丈夫回来连忙问道:“怎么样?谁敲的锣?” “里正家敲的。” “这个时候敲锣,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王氏思来想去,没想出什么由头。 这大冬天的,家家户户又没有庄稼伺候,能有什么急事需要喊大伙儿去商量。 “我怎么知道。”秦见江略感烦躁,扯了扯发闷的领口,捞起桌上一壶水灌下去。 “那你咋没跟着一块去听听?”王氏顺着问。 “我本来想去,可爹让老二和老四跟着去听了。”秦见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从前老四没醒的时候,老二是酒馆掌柜,一个月有八百铜板的工钱,他虽然是长子,秦见湖在家中的话语权却与他差不多。 自己年幼时未曾读过书,早早就帮着家里下地干活,大字不识一个,几个弟弟多多少少都念过一些,他也素来很谦让这些弟弟。 现在老四醒了,会烧木炭,帮家里赚了大钱,日后家里一定越来越好。 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可老四得了爹娘看重,自己说话的重量便又分出去一些。 长此以往,他虽是家中长子,却无半分含量,让外人知道该如何笑话他? 王氏不知丈夫心中所想,摸了摸大肚子,“原来是这样,老二老四主意大,让他们一块去听听也好。” 秦见江嘴角一扯,勉强笑道:“是啊。” 王氏见他心情不怎么好,便走过去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满怀期待。 “你说咱们这一胎会是儿子还是女儿?” 秦见江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感受到手心的胎动,呼吸都几乎停止,神色浮上几缕温情。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喜欢。” 心里却想,希望是个儿子。 家中话语权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还是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秦家这一代本就阴盛阳衰,已经成亲的除去老四老五时候尚短,老二老三都已经有了儿子,只有他们大房是四个丫头。 生个儿子,他才能在爹娘乡亲们面前挺直腰杆。 王氏听了圆脸上露出微笑。 “我希望是个儿子,咱们已经有四个姑娘了,如果再生一个儿子,便能凑得一个好字,有儿有女福气美满。” 秦见江吐出一口浊气,“希望如此。” 他感觉到娃娃在蹬自己手心,脸上不自觉挂了笑意。 第161章 消停不了,生活怎么会好? 砰砰砰。 屋门被敲响。 “谁呀?”秦见江起身开门。 “兴许是阿梨,阿梨这两日都给我蒸蛋。”提起蒸蛋,王氏精气神儿一下就好了。 阿梨蒸的蛋可好吃了,细细嫩嫩,入口即化,她都吃不够,可惜娘只让她每天吃两个蛋,旁人都没这待遇。 打开门果真是苏梨,端着一碗水蒸蛋立在外头,娇小的人儿裹在披风中,巴掌大的小脸俏生生的。 “大嫂蛋蒸好了,你趁热吃。” “谢谢阿梨。” 王氏迫不及待接过碗嗅了嗅蛋香,只觉口齿生津,明明不饿的肚子跟着没出息地叫起来。 苏梨送完蛋,关心道:“眼见大嫂的肚子越来越大,更要多注意些才是,有什么事或者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 王氏这半年算是秦家很看重的人了,有好吃总少不了她。 她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还是怀着孕腰酸背痛,身子很不爽。” 苏梨笑了笑,视线随之落在王氏鼓鼓的肚子上。 平时王氏穿的衣裳略显宽松,将大肚子遮起来也看不出什么,入冬更是在屋里不太出门,两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这一看,苏梨忽然感觉王氏的肚子挺大。 比寻常怀胎七月的妇人还要大一些。 “大嫂近日除了腰酸背痛,是否还有其他不对的感觉?” 王氏细细思索,摇摇头,“没有了。” 她吃得好睡得也好,除了腰酸背痛,人也胖了一圈之外,没有什么不对。 苏梨面色犹豫,片刻后才说:“大嫂,有没有觉得你肚子比寻常怀孕七个月的妇人大一些?” “啊?” 王氏真没意识到这一点,低头看着自己肚子,左看右看,似乎仿佛是比怀其他几个女儿的时候大上一些,表情变得茫然。 “貌似是大一点,为什么啊,也许是这一胎吃的太好?” 苏梨:“……” 她委婉提醒,“就算吃得好,也不会大这么多的。” “那我是怎么了?”王氏睁大眼。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直琢磨的秦见江突然喜上眉梢,“莫非是双胎?” “双胎?!”王氏惊讶。 苏梨也是这么猜测的,莞尔一笑。 “大嫂肚子的确大上很多,像是双胎,诊出喜脉时才三个月,脉象弱一些没诊出双胎也是理所当然。” “太好了!”秦见江激动道:“我去找娘,让娘请大夫来好好再诊一次。” 说着人就跑了出去。 得知消息的田桂兰赶过来,仔细摸摸王氏的肚子,面色惊喜。 “应当是双胎没错。” 他们秦家确实出双胎比较多,像双双依依,二房的秋宝秋语,都是双胎。 据秦老根说,老秦家祖上就容易出双胎,并将此当做上天恩赐。 惊喜完便是忧愁,田桂兰收回手。 “这个天儿不见得有大夫愿意出这么远的诊,早知上回回春堂的大夫来时,就该一起看一看。” “娘,要不算了,我身子感觉挺好的,不用看大夫,不管一个还是两个,等生的时候不就知道了?”王氏不想给家里再添麻烦。 管他双胎单胎,养还是那么养,生还是那么生,又没区别。 “我听说隔壁村有个赤脚大夫,不如让大哥赶着骡车去请,小片刻功夫也快些。”苏梨忽然想到。 “也成,老大你快去。”田桂兰拍拍秦见江胳膊。 等他人走远,田桂兰才同王氏说起双胎要注意的地方。 她也是怀过双胎的人,晓得双胎比单胎更辛苦一些。 “从今儿起,每天多给你蒸一个蛋,你这身子必须养好了。” 别的王氏还能拒绝,蒸蛋她着实拒绝不了。 舔舔发干的嘴唇,嘿嘿一笑,“娘您放心,我这回胎养的比前几回都好,都是阿梨的功劳,肯定能生两个身强体壮的娃娃。” 她都想好了,等生了娃娃,就给其中一个取名叫蛋蛋。 自己怀着孕这么爱吃蒸蛋,必定是腹中孩儿爱吃! 苏梨在旁听着,直到院子里传来秦老根说话的声音。 “应该是爹和夫君回来了。” “阿梨走,咱们出去,老大媳妇儿你好好躺着休息。” 田桂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步步生风地冲到院子里,笑意还挂在脸上,就被秦老根一脸苦相冲没了。 她笑容落了落,皱起眉毛,“老头子,你这是什么表情?里正说什么了?” 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跟苦瓜一样了。 “咱隔壁李家的老头不是今儿出殡吗,里正把咱们全喊过去,是说他家出殡遇见灾民,李大坤和几个李家亲戚都被灾民打伤了。” 田桂兰怔了下,“李家的人打伤了,喊我们过去干什么?” 苏梨猛然反应过来,“娘,里正说这个,重点应该不是李家而是那些灾民,灾民到杏花村了!” 能把这么多人打伤,定然数量不少。 秦老根点点头,投去一个赞许眼神。 “阿梨说的不错,里正从其他村得到消息,有几个住的远的人家,深夜被灾民抢闯,食物和银钱全被抢走了,往前的村子已经组织人手巡逻,不允许灾民进村。” “所以咱村里也要开始巡逻了,家家户户都出一人,叉开在村头和村尾巡逻。”秦见湖补充道。 该说的说完了,院子里沉重的气氛并未减半分。 彼此都清楚,一旦灾民全部蔓延过来,光是巡逻哪里挡得住? 苏梨走到秦见深旁边挨着,手悄悄同他握在一起。 “老头子……”田桂兰正欲出声。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先别说,剩下的问题等晚上吃饭大伙儿一块讨论。”秦老根心如乱麻,抬手阻止她。 田桂兰一噎。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我张张嘴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想问以后怎么办,灾民当头,我还能不知道你这点心思?”秦老根轻哼。 “哟,能耐的你。”田桂兰睨他一眼,“有个好事儿,老大媳妇儿怀的可能是双胎。” 秦老根刷地开头,“真的?!” “估摸八九不离十,老大已经去隔壁村请赤脚大夫了。” 秦老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不论单胎还是双胎,这孩子来的时候都太难了。 又是大雪又是灾民。 消停不了,生活怎么会好? 第162章 此处不宜久留 晚上吃饭,秦家罕见将两条长桌拼凑到一起,男女各坐一边,连一直在房间里吃的王氏也出来坐到了饭桌上。 秦老根把杨里正说的话阐述一遍,而后慢吞吞喝了口茶。 看几个儿子都沉默不语,他问道:“村里组织的巡逻队伍,你们谁去?” 老三没有来,入冬一直卧床不起,秦老根主动将其排除。 秦见江今日刚得知王氏腹中怀得双胎,有意留下照顾王氏,咬牙没有吱声。 秦见深看其他几位兄弟不说话,正欲开口。 秦老根先将目光落到大儿子身上,“老大,你去吧。” 往日有这样的事,向来是秦见江先去,身为家中长子,要有勇于承担责任的气概。 秦见江绷紧下颌线,闷声闷气地答应下来。 “成。” 第一件事解决就轮到第二件事。 “这些灾民,你们如何看?都说说。” 柴氏早就忍不住了。 “这还能如何看,真要让那些灾民冲进村子里还了得,望望北边闹灾的燕金城一直到此,灾民越来越多,不都是被其他人抢光食物家当,迫不得已背井离乡也变成灾民的吗?” 起初灾民完全没有这么多,只是老天爷连年不下雨,庄稼收成不好,灾难得不到控制,食物稀缺,吃不饱饭的人越来越多,才落到如此境地。 秦老根纠正道:“所以你们有什么解决办法?” 苏梨想到知府夫人告诫她的话,粉唇抿紧,斟酌如何开口。 “还能如何,里正已经组织巡逻队了,那我们就巡逻,看见灾民赶出去便是。”秦见江夹了一筷子菜炫进嘴里,“咱们村里人也不少,大家拧成一股绳,那些灾民又闯不进。” 很正常且符合村中大部分人想法。 秦老根完全没有他这么乐观。 灾民若真能挡住,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流连失所了。 “不如我们先暂且不动,看看其他家是如何做的。”秦见湖想了想提议道。 这倒是和秦老根所想差不多,颔首道:“我也是如此想的。” 他侧目看向四房五房,“老四老五怎么说?” “我听爹和哥哥们的。”秦见溪早已习惯了人微言轻,以几位哥哥和爹娘为首,绝大多数情况下,他是服从的那一个。 有事情他就帮帮忙,没有事情他就躺着摆烂。 “眼下境况,此处不宜久留。”秦见深沉声道。 苏梨纠结如何开口的话,被夫君轻而易举道破,不由感到心有灵犀。 “我赞成夫君的话,那日我去芜州给夫君买老参,知府夫人也是如此告诫我的,若手中有余钱可尽快搬到城中居住,当时我并不解知府夫人为何如此讲,现在想想,大抵她早知会有今日。” 毕竟当官的和当官的之间都有消息互通,是普通百姓无法得知的。 白州驱赶灾民,怕是早已注定之事。 “那怎么成?!” 苏梨话音刚落,秦老根想也不想便反驳起来,掰着指头算,“咱们老秦家往上数几代人都是在杏花村种地,这里是老秦家的根啊,不管怎么说,祖宗的根不能丢!” 这是秦老爷子传输给他们兄弟的思想。 哪怕他爹娘都跟着大哥二哥去云州享福了,独独留下他自己守着秦家基业,他也从没有抛弃祖宅另寻他路的想法。 “是啊,咱们家的地都在这儿,人走了地咋办?”王氏咋呼,“还有屋子,咱们要是搬去城里,城里的宅子哪里是咱们能买得起的?” “不说这些,从小长大的朋友,亲戚全在附近村中,真要搬走,以后想要来往也不方便。”秦见湖凝眉苦思。 “老四,当年你不在家可能不知道,爷爷让我们留下守住祖宗的基业,祖宅不能丢!”秦见江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这不仅仅是住宅,也是钱呐。 二十几亩地放在平时一亩地能卖一两多二两银子呢。 秦双双姐妹俩对视一眼,皆面露难色。 这是头一回秦见深和苏梨的意见,得到大家一致拒绝。 对于搬迁这件事情,秦老根格外死心眼儿。 田桂兰和秦见溪皆没有发表意见,这种沉默有时候便代表了默认。 苏梨看得心焦。 柴氏眼珠转了转,语气漫不经心道:“其实我觉得老四和阿梨说的也有道理,搬去城中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既可以躲避灾难,日后提起来,她不就是城里人了? 村里不知多少妇人姑娘们艳羡呢。 第163章 身外之物易得,本心难守 “说不成就是不成,又不止咱们家留在这,老秦家还有其他叔伯也在这,要是被他们瞧见咱们因几个灾民就抛弃祖宅,指不定背后怎么说道咱们。” 秦老根上了年纪,更爱维护自己和家里的面子,这种丢人被人戳脊梁骨的事,他决计不会干的。 挨了一顿喷,柴氏撇撇嘴,嘀咕道:“这种时候谁留下谁才倒霉。” 她想搬城里是一回事儿,心里更是跟明镜似的。 灾民挡都挡不住,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爹怎么这个关头犯坳? “行了,大家吃完都回吧。”秦老根决定暂时将此事搁置。 苏梨拉着秦见深回屋,“夫君,你也以为咱们应该搬走吗?” “世事无绝对,于目前而言,搬迁确实是个好选择。” “可是爹和娘都不肯。” 这才是让苏梨最头疼的。 “不会。”秦见深见小姑娘一脸焦急,面不改色,“当村里其他人陆续搬走,他们就不会坚持了。” 苏梨一怔。 “别人也会搬走吗?” 秦见深定定注视小姑娘,漆黑的眼睛似有调侃,“灾民都要来了,谁不搬走,留在村中首先遭殃的便是谁家,你说他们搬不搬?” 他目光如不见底的深潭,透出巍峨高山,莫测却安稳,带给人无限安定感。 苏梨看着屋子里的桌椅书案,心生不舍。 不知不觉间已经添置这么多东西了,大部分都是夫君亲手打制的,大件儿不能搬走,留在这儿平白给人糟蹋。 想想就让人气愤。 她一张小嘴可以挂油瓶了。 秦见深宽慰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必挂心,身外之物易得,本心难守。” 苏梨蔫儿哒哒点头。 真搬去城中还不知是何光景,所有一切都要重新添置,真希望灾难可以早早过去。 大房。 王氏扶着肚子,愁眉不展。 秦见江要被她走来走去绕晕了眼。 “这么晚了你不休息,还走来走去干什么?” “我只是在想爹说的话,咱们不会真的要搬走吧?”饭桌上反驳归反驳,心中到底有忐忑不安。 “走什么?祖宗们都埋在后头这座山上,我们老秦家的人可不会背祖忘宗。”秦见江拉下脸来。 王氏扶着桌角坐下,“可是老四和阿梨都说……” “老四老四,就算他会烧炭,也不能事事都听他的。” 秦见江现在一听人提起老四就心烦意乱,“至于阿梨一个妇道人家哪怕运气好些,也不能对这种关乎一家子的大事指手画脚。” 王氏噤声。 她想说跟着阿梨走,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自打阿梨来到秦家,所有灾难都是阿梨给避开的。 可是看丈夫烦恼的模样,又不想说出来惹丈夫不高兴,只好往心里吞。 秦见江看妻子不说话了,想到她腹中还有自己两个孩子,脸色缓了缓。 “总之你不要多想,我们是肯定不会搬走的,爹绝对不会同意,万事有我和爹娘在。” 王氏默默应声。 二房。 “爹娘是什么打算?真要一直呆在这等灾民过来?”柴氏在西屋炸毛。 “生活几十年的家在这,哪能说搬就搬?”秦见湖拧着眉毛,试图跟她讲道理。 “不说别的,光是搬到城里去买宅子添置物件,吃吃喝喝,处处不都要花银钱,就家里那点积蓄够干什么用的。” “不搬?”柴氏瞪大眼,指着墙外不知何处,“不搬等着那些饿狼冲上来把咱们吃了?” 方才在正屋,她还能忍一忍,眼下回到自己的屋子,顿时不淡定了。 “我虽然只是一个村妇,也知道那些城池是怎么失守的,你乐意留下喂饿狼也要考虑考虑我和孩子们!” “我什么时候没考虑过你们了,这是爹娘的决定,又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秦见湖心里烦得很,闻言又同她吵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了?!”柴氏火气也上来了,“难道我说的有错吗?非要等灾民扑上来,把咱们东西抢光才知后悔?” “我可没说你无理取闹,这是你自己说的。爹娘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让我扔下他们带你们几个走吗?”秦见湖觉得这才是无理取闹。 “反正我们不能在这儿呆着,你想个法子把他们劝走不就成了。” 柴氏憋着气,“你看四房,老四和阿梨都觉搬走才是上策,不说别的,哪怕是先搬出去住个一段时间,等回头灾民散去再搬回来那也成呀。总在这儿等着算什么?”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秦见湖语气已有不耐。 灾难当头,柴氏一想到可能会被灾民抢光食物,流落街头,情绪上涌呜呜呜哭起来。 “不管怎么样,我才不要在这等着,你若是不走,我便回娘家去,我父母兄长才不是此等迂腐之人,一定会带着我和孩子们一块去别处暂避。” 她年轻时也是附近村里稍有名的姑娘,不说极其貌美,样貌也算小家碧玉,不然不会极讨秦见湖喜爱。 如今一落泪,当即让男人心软升起保护欲。 秦见湖叹了口气,“既然里正已经安排了巡逻队,那暂且再等几日,至少那些灾民还没过来,几日总还能等得,如果到非离开不可的地步,里正一定会提前召集大伙再行商议。” 他见柴氏仍然啼哭不止,犹豫再三,从怀里掏出一颗银豆,轻声唤着柴氏小名哄道:“红杏,别哭了,这颗银豆子给你,前几日你不是抱怨,说家里孩子都有新做的细布衣裙你没有吗,回头你拿着银豆也去府县裁一身漂亮的。” 柴氏一听,果真不哭了,抬头看着他手心的银豆瞪大眼,“你竟然偷偷藏了银豆子?!” “回家那日东家赏的,说是这些年也没给过什么礼,就赏了一颗银豆。”秦见湖揉揉眉心,“本来想给娘的,换了身衣裳就给忘了,偷偷给你,你别和旁人说漏了嘴。” 东家从未如此大方过,以往便是赏钱,也只十几个铜板罢了。 一颗银豆足有小二百的铜钱。 他本还奇怪东家为何大发善心,想来早就知道灾民之事,怕是寒冬过后再回镇子,饭馆早已不存。 - 秦老根和田桂兰去拜访二叔家,只带了秦见深和苏梨。 柴氏在屋檐底下择青菜,同屋里出来的秦见湖说:“爹娘又带老四出去了,按理说你比老四年长,他们去拜访二叔公也该带着你去才对。” “老四去的地方多,主意大,岂是我可以比的。” 柴氏就不爱听他这话。 “你如何比不得,他昏迷了半年,家里前前后后都需要操持,需要银子,你赚得最多贡献最大,又是兄长,如何比不得?” “若说兄长,我上面还有大哥在,兄弟之间何需计较这些?” 柴氏自打昨日得知灾民一事,总一惊一乍容易上火,秦见湖不想和她议论这些。 他转头要走,不想遇见了秦见江,手里还拿着个陶碗,直挺挺站在后头,也不知听了多久。 “大哥。”秦见湖唤道。 秦见江点头,只字未说,绕过他去厨房了。 - 二叔公住在杏花村南面,家中两个儿子秦先阳秦先旺,尚未分家,公允分明和睦。 刘翠云的丈夫就是老二秦先旺,早先大家都住在秦家大院,后来分家,二叔公才盖起现在的房屋。 苏梨等人来时刘翠云刚从鸡圈出来,手里是一只又肥又大的大公鸡,她拎着鸡翅膀,眯眼瞅了瞅,眉毛一动。 “我说这一大早鸡圈的大公鸡咯咯咯叫个不停,原来是堂兄和桂兰嫂子要来了,正好将它宰了炖给堂哥堂嫂吃。” 第164章 秦二叔公 “这不过年不过节,哪需要宰鸡呀?”田桂兰掩嘴一笑,“我们就是来串串,坐一坐聊聊天儿,随便来点白水就成。” “白水也有,反正这鸡本身就是今日宰的。”刘翠云不以为意,拎着鸡和他们往里走。 田桂兰纳罕,“莫非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给忘了?” 二叔家日子过得虽然不错,也没到可以随时杀鸡宰鸡的地步,刘翠云和自己其实是一类人,家里养一窝鸡看得紧,从小养到大得一两年呢,杀都杀在了需要庆祝的好日子。 “哪有什么好日子,这鸡再不杀,难道要放着它被人抢吗?”刘翠云白了她一眼。 田桂兰:“……” “要是你们昨儿来,还能再赶上一顿,昨日那顿才大呢,直接宰了一头小羊。”刘翠云同她嘀咕,“不过也没事儿,羊肉没吃完,一会儿你们走的时候给你们割上几斤。” 田桂兰瞠目结舌,就连秦老根也往这边看来。 “这么个吃法怎么能成,日子不过了?”他按捺不住问。 刘翠云一脸惊异,“堂哥这还想着过日子呢,灾民都来了,谁吃不是吃?当然要给自家人吃了,总不能看着辛辛苦苦养了一年多的畜牲落进别人嘴里,那不得呕死?” 苏梨试着想了下自己辛辛苦苦养几年的家禽,最后全被抢走连个毛都不剩,那画面是挺目呲欲裂。 秦老根被噎了一下,仿佛有一腔话要问,张张嘴却一句话都没问出来。 这就开始杀鸡杀羊了,不准备再挣扎一下吗? 那些难民也不一定能进杏花村吧? 这决定是不是做的太早了? 一大群问题在心里徘徊着,把他憋的够呛。 终于进去院子正门,刘翠云拎着大公鸡去了厨房,顺道扬声喊了句:“爹,三堂兄来了!” 话音刚落,二叔公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二叔公今年七十有六,鬓发银白,穿着一身灰蓝粗布衣,精气神却极佳,双眼神采奕奕,浑身上下一个补丁都没有,手中一根拐杖在地上拄着。 “我就猜到你们要来。”二叔公眉毛舒展,脚下如履平地,完全不像个需要拐杖的人。 “二叔,您这……小几日不见,怎的还用上了拐杖?”秦老根不禁惊奇。 “前两日出门把腰给扭了,老二就上山找了块好木头,给我打了这根拐杖,这木头颜色好,你还别提,拎着出去好些人问呢。”二叔公抓着拐杖就是一顿夸。 秦老根瞧这拐杖通体发红,木纹环绕,结实坚硬,最上面请人雕刻成了虎头形状,威武霸气,确实是个好东西。 他想起自己的爹。 秦老爷子是个很不服老的人,拐杖这东西看一次嫌弃一次,别说腰扭了,就是下不来床,也不会碰一下。 思及此,他有些伤感。 许多年未见,也不知爹如今如何。 “别站在外面了,快进屋。”二叔公笑呵呵道。 “说起来咱们也好久没好好在一块吃过饭了,从前你爹在这的时候,还时常与我聚一聚,喝喝酒。自打你爹去了云州,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下一次面?” “二叔这是说哪的话?咱们秦家就在杏花村,祖宅在这儿,地也在这儿,我爹早晚要回来的,到时您大可与他一聚。谈天谈地,何乐不为?” 外面全是灾民,秦老根下意识不去想这些离别相遇的悲伤话题。 几人在桌前落座,刘翠云上了茶水。 二叔公才慢悠悠道:“我也想呐,怕是难了。” 秦老根一头雾水,不知他何出此言。 想到当前最要紧的事,暂且将此事抛到一边。 “二叔,您对白州闭城,以及赶来的灾民有何看法?” 两位长辈议事,其余人就安静在旁边听着。 苏梨联想到二叔公的话,猜测二叔公家莫非也要搬走? 这个念头还没落下,她竖起耳朵听,果然就听二叔公一脸震惊反问:“这还能怎么看?当然是赶紧跑啊。” “啊?” 秦老根一时没反应过来,傻了眼。 “跑?为什么要跑?” “为什么不跑?”二叔公仿佛觉得这话问的更加不可思议,“这么多灾民,哪里是我们打得过的?不赶紧跑,难道等着被灾民吃了不成?” 这也是他为何认为同大哥再无见面之日的原因。 他们要搬走了。 搬到何处去暂无定处,以他来看,芜州也未必安全。 所以他们打算往南走一走,待到一处安全的城池落脚,再行商议。 秦老根久久不言,眉毛拧得死紧。 “可是咱们老秦家的根基在这里啊,怎么能搬走呢?”他嘴里喃喃着。 “你是不是傻?!根基在这里,它又不会跑,最多就被强抢一空罢了。咱们暂且先搬到别处,若有来日大可重新回来。” 二叔公简直想敲醒秦老根的榆木脑袋。 这个侄子在别处挺聪明的,怎么在这上面犯浑呢? “我觉着二叔说的有些道理。”田桂兰此时开口,“我昨个想了一夜都没睡着,当前大事,还是躲开这些灾民为主。” 二叔公哼哼,目光忽然落在秦见深和苏梨身上。 “这两个就是你家老四和阿梨吧?别光听着,都说说意见,是不是我说的这个理儿?” 苏梨:“……” 她很赞成二叔公的话,但她不敢直接反驳爹。 苏梨乖巧不说话,二叔公好像对她起了兴致,想到村里纷飞的流言,不由问:“你就是村里传的神乎其神的那个小福星?” 苏梨懵懂,“二叔公说的什么小福星,我不知晓。” 她人长得娇俏乖顺,冰雪聪明,加上年纪不大,在二叔公眼里,就如自己孙女一样,升起怜爱之心,想要逗弄逗弄她。 “灾民这么多,你就没有什么胸口闷啊,或者是其他不好的预感?” 苏梨观他面色笑眯眯的,显然只是拿自己逗趣。 还是认真想了想,摇头说:“暂时没有什么不好预感,里正在村里组织了巡逻队,想来那些灾民要强抢东西,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 二叔公不动声色问:“那你也赞成你公公的话,留在原地守着吗?” “当然不。”苏梨下意识说完才反应过来,小心瞧了眼秦老根的脸色,拉住秦见深的袖子,往他那边靠了靠。 秦见深捏住她的小手,以示安抚。 第165章 崔氏疯魔的一面 二叔公重新看向一言不发的秦老根。 “你看看,就连阿梨都这么说,我早在村里听说她运气出奇不错,你们家对她也宠爱,就算不信你亲二叔说的,总该听听她的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你爹在此,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有时候人啊,要学会变通。”二叔公感慨道。 “我没有不信二叔的话。”秦老根终于接受二叔一家要搬走的事实。 “二叔日后可有打算去哪里,是府县或镇子吗?您一定要同我说说您的打算,不然往后咱两家来往不便。” “不去镇子也不去府县,旱灾未停,灾民太多,芜州已不安全,我同你两位堂兄弟商议一番,决定往南走。” 二叔公踌躇道:“我们一家这些年连番劳作,加上你堂哥堂弟做了点小买卖,不说去繁华城里买宅子落脚,至少寻个富足之地安稳度日是没问题的。” “其实依我之见,你可以去云州投奔你大哥二哥和爹娘,我听说云州是个富饶繁华之地,又有你大哥当官庇护。他们此时日子应当过得不错,你在杏花村守了这么多年,半点光没有沾到,至少你们一家子去了不用再担心被灾民抢。” “二叔有所不知。大哥二哥还是记挂我的,我家老四需要钱买老参,他们还各自寄回十两银子。”秦老根不乐意听这话,辩驳一句。 二叔公:“……” 这让他应该说什么?大哥真的是把这个三儿子调教的太好了。 怎么就不想想人都已经在云州当上官了,拿出十两银子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在他来看,十两都太少了! 田桂兰清清嗓子,“二叔的话,我们会考虑的,还请二叔不管落脚在何处都要往云州那边寄上一封信告知,日后想要走动也好有个地处。” “这是自然。”二叔公颔首,说罢又撇秦老根一眼。 别家都偏宠小儿子,他这大哥家是个例外。 大儿子当上云州的官,小儿子被扔村里十几年,换成其他人心里不得怨气横生。 秦老根却死心眼。 二叔公想了想,语重心长劝说:“老根儿啊,你家儿子不少人也多,日后定要各自奔前程的,去府县也好,城中也罢,最关键的还是多走走见见世面,就算你要守在这,也不能连累儿子们跟你一起无所出路,是不是?” 更何况这破地儿根本没必要守。 二叔公早就不乐意待在这破地方了,要不是银钱不够,谁不想去城里住大宅子? 守祖宅?光宗耀祖? 他相信祖宗们看见他过得快乐,也会很开心的。 一行人在二叔公家吃了晌午饭,秦老根半路又停住脚,想去里正家走一趟。 “爹娘,你们和夫君去吧,我先回趟家,今日夫君的药还没有熬。”苏梨每日差不多都是过晌午熬药,一日一回,从未断过。 犹不放心,她叮嘱秦见深,“过上一个时辰,夫君记得回来喝药。” 秦见深点了头,苏梨才往回走。 还没走到秦家大院门口,遥遥就看两个姑娘在门口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苏梨辨认了一下人,唤道:“春月!秋烟!” 两人一起朝这边看。 秦春月匆匆忙忙跑过来。 “四婶你可回来了,爷奶呢?” “爹娘和夫君去里正家了。你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苏梨看她一脸急色。 “二婶三婶在厨房打起来了,三叔爬不起来,我和秋烟正要分两路去找爷奶和我爹跟二叔,您回来的正好!” 苏梨惊了惊,“打起来了?为何而打?” “我们也不知道,我本来在屋里陪娘说话,二婶三婶在厨房做饭,突然就听那边吵起来了,等我赶过去看的时候,两人已经扭打到一起,分都分不开。” 秦春月拉着苏梨的手跑,语无伦次地形容那一团糟乱的场景。 最后实在形容不出,干脆作罢。 反正等四婶亲眼看见就知道了。 苏梨还没走到厨房门口,一只陶碗就从里面飞了出来,啪的一声,摔在她脚底下。 “四婶小心!”秦春月惊呼。 苏梨往后退了退,看着一地陶碗碎片,便知事情挺严重。 徐以然灰头土脸从里边钻出来,黑着脸拦住正要往里进的苏梨。 “阿梨别进去,小心伤了你。” 苏梨见她捂着小臂,忧心道:“你是不是伤到了。” “没事,就是劝架的时候撞到灶台摔了一跤。”徐以然松开手,撩起袖子,手臂上果真青紫一块。 “我们不过才出去半日功夫,怎的就打起来了?”苏梨焦急。 二嫂三嫂平日相处还算和睦,何至于此突然动手。 “不用管她们,她们打够就好了。”徐以然冷着脸。 她方才是有想劝说的意思,还没拦住人就被一顿喷,再好的性子也上了火气。 “老五呢?”苏梨没看见秦见溪。 “他跟大哥二哥一起出去了,爹娘去二叔公家打听,他们总不能在家闲着。”徐以然听着厨房的喧闹和骂声,木着脸说。 厨房中多刀具,苏梨怕再打下去会出事。 “春月你去里正家喊奶奶回来。”她交代道,卷起袖子准备去厨房劝架。 徐以然只好跟上去,锅底色的脸还没消下去。 两人一人制住一个往后拖。 柴氏手里拎着擀面杖,张牙舞爪指着崔氏,气得脸红脖子粗。 “要是没有我男人在镇上赚钱,你那病痨子丈夫哪能撑到今日?你以为你跟着苏梨赚了几个钱?腰杆就挺直了吗,欠下的情永远是欠下的,要是没有你们,这土坯房早就变成青砖大瓦房了!” 崔氏也不甘示弱,红着眼喊:“那又怎么样?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又没有分家!又不是我自己的主意,爹娘做的主,你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去找爹娘理论!这些年来,我是少干一点活了吗?家里分给你的活计,能帮你干我都干了!你嘲讽也罢看不起也罢,我都当没听见!这种日子难道是我想过的吗?!” 苏梨第一回见温柔好说话的人露出这样疯魔的一面,手底下险些抓不住人。 第166章 可可饿了 “三嫂,三嫂你冷静下。”苏梨试图唤回崔氏的理智。 徐以然也死死拉住柴氏,牢牢挡在身后。 柴氏摸不着崔氏的人,只能气急败坏在后面骂,“躲着做什么,有本事你过来!” “嘴上说的好听什么事情都往爹娘身上引,你要真清高,怎么不拒绝了自己出去赚钱给老三治病!” “都说了家家户户如此,你在这同我吵有什么用!”崔氏咬牙,“当着爹娘的面不敢说,此时倒是忍不住了?你没进门前不也是这样?从前的二嫂也没说过半句不是,温柔贤淑,那才是当嫂子的样子!” 她提秦见湖过世的原配妻子,柴氏更炸毛了。 “她嘴上不说,你知心中如何想?!” “说这么多,其实你还是觉得这些年来我家大海花家里这么多银钱,你心里不平衡罢了。” “没错,药日日吃着,病反倒一直不见好,哪有这么奇怪的事,你见谁家一个大男人日日待在屋里比待字闺中的大姑娘还能藏?”柴氏阴阳怪气,“再藏一藏,我看干脆说一门好亲事,一顶花轿,盖头一盖,都能嫁出去了。” 比起老四,老三这病才像是个真正的无底洞。 老四满打满算只吃了半年,再加上如今也快要好了。 可老三呢? 几年十几年不下,还是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鬼知道这病今辈子还能不能治好啊,要一直好不了,难道家里就要一直给他填这窟窿吗? “这是怎么了?” 秦双双和秦依依去找小姐妹玩,这才刚回来。 看见一地狼藉,两人惊大双眼,“二嫂三嫂吵架了。” 地上全是陶碗碎片,黑面白面撒了一地。 “你们快别打架了,我方才看见娘在回来路上了。”秦双双着急道:“要是被娘看见这一幕,还不得气疯?” “是啊,娘指不定要怎么说呢。”苏梨抓住机会赶紧劝。 “快快快,收拾一下。”秦双双催促,“我帮你们看着点。” 她正要去门口放风,不料人还没转过去,就听身后传来一道阴测测的声音。 “晚了,我已经回来了。双双,你让开。” 田桂兰阴着脸,把秦双双从身前拨拉开。 看到厨房里乱七八糟,锅碗瓢盆歪倒在地,脏兮兮的土地上满是黑白粉末和脚印子,陶片碎的到处都是,眼前一黑,气的手指都在发颤。 “你们,你们……” 柴氏和崔氏见田桂兰回来,不约而同噤声,只脸上余怒未消。 “你们真是好大的能耐呐,碗全都砸了,往后用什么吃饭?面粉撒的到处都是,外面现在粮食多紧张,咱们家粮食就可以挥着玩儿是吗?你们两个到底在吵什么闹什么?” 说归说,田桂兰目光始终盯着柴氏。 她心里清楚,老三媳妇不是个爱惹事的性子,要不是老二媳妇说了什么惹怒了她,一个温吞吞的人绝对不会动手打起来。 有了做主的人,苏梨拉着崔氏的手终于放下了,提着的心也落回原地。 她也想听听二嫂三嫂怎么说。 奈何这两人各自别着脑袋,愣是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这会儿倒是默契到了极点。 “好啊,都不说是吧?你们今天晚上就别想吃饭了。碎掉的碗,浪费的粮食,就每天从你们的口粮里面扣,从今天开始你们一天只许吃一顿饭,旁的时间都给我饿着。” 田桂兰确实要气疯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他们老秦家就还没有出现过两个儿媳妇打架这种窝囊事。 自己不过才出去半日工夫,厨房就给糟蹋成什么样了。 瞅瞅这些碗,买也得花不少银钱呢,这倒好,全给她摔碎了。 柴氏拉着脸,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从田桂兰身边过去了。 崔氏冷静下来理智回笼,身子软了软,扶住旁边的墙,靠在灶台上微微喘息。 “娘不要生气了,这里我和以然打扫,一会儿我去买碗,您快去屋里歇着。”苏梨蹲下,小心捡起一块碎瓷片。 “歇什么歇,这两个不让我省心的。”田桂兰糟心的不行,横崔氏一眼,“阿梨你别伸手捡,直接用个扫帚全扫出去扔了。” “我晓得的娘,您放心好了,双双快把娘拉去屋里休息。” 苏梨拎起一把扫帚,刚扫两下被崔氏抓住。 “阿梨,我来吧。”她满脸疲惫,缓了缓气儿,伸手去夺扫帚。 苏梨把扫帚给她,又去打扫灶台上的面粉。 “三嫂,你和二嫂为什么会吵起来?” “没什么,就是一些杂事罢了,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了,你也知道她那个人说话不太好听。”崔氏沉默半晌,才说:“但是吵上一架,心里是舒服多了。” 从前总有些事憋在心里。 这么一吵,倒全都发泄出来了。 苏梨把散开的面粉袋子重新用麻绳绑起来,塞进柜子里锁好,又清理了灶台旁边的树枝,捆成一小捆,抱着去隔间柴房。 单手拉开柴房的门,正要把树枝丢进去,余光一扫,发现里面有个孩子。 女孩依旧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裳,瘦巴巴的身体没有几两肉,脸蛋儿都是锥子形,头发乱糟糟散在身后,随便用布带绑了一下。 她手里握着一个剥了壳的咸鸭蛋,似乎突然进来人受了惊吓,仰着小脸怯生生望着她。 苏梨顿了顿,杏眼轻眨,诧异开口,“可可?” 秦秋可一下子紧张起来,手里的鸭蛋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好藏在身后,往后退一小步。 “四婶。”嗓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苏梨刚阻拦一场吵架,语气难免生硬,调整好心情,放轻声音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饿了,想来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秦秋可手指捏着咸鸭蛋,嘴唇干裂的起皮,深深低下头,怕被责怪,眼眶都红起来,“我不是故意偷吃鸭蛋的。” 近些日子饭桌上确实没见到秦秋可,据秦秋烟说秦秋可有些咳嗽,年纪小怕冷,担心生病,就在屋里吃。 就算粮食涨价,秦家也从没在吃喝上苛待自己人,不至于吃不饱啊。 “四婶没有说你偷吃鸭蛋呀,你喜欢吃四婶腌的鸭蛋四婶高兴还来不及呢,但是只吃鸭蛋太咸了,要就着饼子一起吃。”苏梨想了想,问:“你哥哥姐姐呢?” 第167章 养猫=废衣裳 “哥哥去菜园清理积雪了,姐姐在屋里。” 感受到苏梨身上散发出的善意,秦秋可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在屋里? 西屋距离厨房这么近,秦秋烟不可能没有听到,但是她完全没有出来看一下的意思。 苏梨隐隐嗅到些苗头,秦秋烟对柴氏怕是仍有芥蒂在。 “来,跟我出来,我给你烙个饼子吃吧。” 苏梨见秦秋可站在原地不敢动,伸手去拉她。 一握住秦秋可的手腕,笑容僵住。 捏了捏手心细小冰凉的腕子,苏梨低头,探手试试秦秋可的衣裳。 “怎么穿的这样薄?” 这样冷的天,秦家里里外外都穿了少说三层衣裳,她摸着手下的厚度,仅仅一层单衣。 “其他衣裳姐姐给我洗了。”秦秋可低声说。 苏梨仍觉不对,就算衣裳洗了也不该只有这几件呀。 况且这么冷的天,不知何时才能晾干。 “你先跟我来,我给你找件衣裳。”苏梨把秦秋可牵到自己屋里,从箱笼里翻出件旧衣,剪刀三两下改小改短,给秦秋可披在身上。 “谢谢四婶,四婶屋里好暖和。” “你四叔找泥瓦匠打了暖炉。如果你也想让屋里这么暖和,就让你哥哥姐姐找四叔要图纸,也打一个出来就好了。” 苏梨说完,又想起他们眼下灾难当头,打不打暖炉都是后话。 秦秋可摇摇头,“姐姐才不会。姐姐在攒银钱,她不会乱花钱的,在屋里点个火盆也一样可以暖和。” 只是烟大了些需要开窗通风而已。 她小心翼翼看周围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四婶屋里特别好。 有清雅淡绿的竹子做成的物件,有褪色发黄的可爱猫窝,有暖洋洋的炉子,招财躺在旁边甩尾巴,箱笼上面还放着小兔子木雕,床褥叠的整整齐齐。 虽然同样是土坯房,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很温馨像个家。 最后她的眼睛落在招财身上。 招财没有睡觉,撑起半个脑袋往这边看,猫眸眯着,浑身上下没骨头似的靠着暖炉,几乎胖成球的身子看上去手感特别好,勾引着人过去摸一把。 秦秋可攥紧了衣裳。 “四婶,我可以去摸一摸猫猫吗?” “当然可以。”苏梨抬手招了招:“招财过来。” 招财很骄傲地瞄了她一眼,耳朵抖动,没理她。 苏梨:“……” 秦秋可完全没意识到招财和苏梨之间微妙的氛围。 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先观察招财橘黄柔软的长毛,而后慢慢把小手放上去,轻轻摸了摸。 感受到手下无比曼妙柔软的触感,灰暗的眼神逐渐发亮。 苏梨看她喜欢招财,“可可,你先在这跟招财玩,我去给你烙饼,不要乱跑哦。” 秦秋可沉迷在吸猫的快乐里,听见关门声,才想起没有回答四婶的话,回头时四婶已经不在屋里了。 苏梨再次来到厨房,秦秋泽正在隔间柴房找东西。 翻腾一阵,秦秋泽拿着几根长短粗细差不多的木棍出来。 他看见苏梨愣了一下,打招呼道:“四婶。我来找几根木棍,菜园的栅栏破了个洞要补。” 苏梨点点头,在他要走时喊住。 “秋泽,你奶奶前些日子买回来的布料,可都做成衣裳了?” 秦秋泽挠挠脑袋。 “这个我也不清楚,布料母亲都拿给了秋烟,平日我的衣裳也是秋烟做的,可能这些日子事情多,还没有做好吧?” 苏梨不动声色打量他的衣裳,发现秦秋泽的衣裳虽然有补丁,数量却少,颜色也新,应当只是平日干活多无意间扯坏的。 “是这样,我刚刚看到可可,几岁的孩子这么冷的天,还穿一身单衣,人也瘦的不行,如果秋烟一人做不来这么多衣裳,不如把可可的衣裳料子给我,我来给她做,能让秋烟轻快一些。” 秦秋泽一无所知,闻言很爽快点头。 “当然可以,回头我跟秋烟说。” - 没有人的环境很快能让人放松下来,小孩子也一样。 秦秋可小手在招财身上顺毛,消瘦的小脸不由自主挂了点笑意。 听见身后有开门的声音,下意识以为是苏梨回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抬头喊道。 “四婶。” 看清眼前的人,秦秋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秦见深:“……” 高高大大的男人皱眉望着摔坐在地的女孩,环视一周,只有孩子和猫,苏梨不见身影。 招财看见熟悉的人,甩甩毛毛站了起来,走到秦见深脚边蹭了蹭男人的脚踝。 “你是二哥家那个孩子?” 秦见深没怎么见过秦秋可,只对秦秋宝和秦秋语印象比较深。 秦秋可倒是认得他,畏惧地唤了声,“四叔。” 秦见深有意问问她苏梨去哪了。 只是看到这孩子一脸惧意,便消了心思,打算自己出去找。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 “夫君?” 苏梨端着只盘子,里头是个巴掌大的黑面饼和一颗鸭蛋,两面煎的酥脆,散发油香,令人口齿生津。 进来后见秦秋可坐在地上,朝秦见深嗔怪道:“可可还小,你吓她干什么?” 秦见深:“……” 他想说自己没有吓唬小孩,又觉多此一举,只兀自沉默不言。 苏梨把秦秋可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土,牵到桌边。 秦秋可嗅着饼子的香味,咽了口口水,坐下大口吃起来。 “慢点吃,别噎到。”苏梨倒了杯白水给她。 招财熟门熟路地从男人脚下往上爬,一直爬到他肩膀,肥嘟嘟一只蹲在那老神在在坐着,成功又把他衣裳扯出几个洞。 苏梨心中默叹。 养猫=废衣裳。 “她怎么在这?”秦见深漫不经心询问。 “我正要跟夫君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秋烟对可可好像不太上心。”苏梨托着下巴看秦秋可吃饼,仿佛饿了许久。 第168章 没有理由等在这里 虽然农户家都不富裕,家家穷养,可反观家里几个孩子。 秦春月对两个妹妹是尽心尽力,梳头亲自梳,衣裳也亲自做,反倒不需王氏多加嘱咐,春芝春梅每天都干干净净,性子虽腼腆了些,却又活泼。 撇去柴氏不提,同样是亲姐妹,秦秋烟对秦秋可就没有大房那般好,出现在苏梨视野中的时间也少,更多是独自待着。 这么小一个孩子,日日呆在屋里不闷坏了。 按理说不该如此。 “与其自己在这想,不如亲自问问她。”秦见深温和说着,人也随之坐在桌旁,手掌轻轻放在桌上,指尖若有若无点着桌面,像审讯犯人,“可可,平日里你兄长和姐姐对你如何?” 秦秋可肚子里有了饱腹感,吃饼子的动作慢下来,看秦见深目光仍有畏缩,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苏梨看着心里直发笑。 平日那么严肃气势那么强,现在可好,一点也不讨小孩子喜欢。 还不如自己呢。 她偷偷捂着嘴笑的动作,被男人抓个正着,秦见深漫无目的地瞥了一眼,没吱声。 “可可,你告诉四婶,平时哥哥姐姐对你好不好呀?”苏梨清清嗓子,柔声问道,见秦秋可鬓边落下一缕头发,伸手细心将它拨到耳后。 又见秦秋可这一头头发实在是糟乱,干脆起身去拿了木梳重新帮秦秋可梳头。 秦秋可人虽然不大,发量却着实多,平日没好好养护小部分打了结,枯燥发黄发尾还分叉。 苏梨拿着梳子通了好几遍才通开。 “哥哥姐姐对我很好。”秦秋可小声解释,“哥哥平时要帮家里干活,没有太多时间跟我说话,都是姐姐陪我的,姐姐会帮我洗衣裳,帮我洗澡,给我缝衣裳,虽然总是对我凶巴巴,但她也很辛苦。” 手里的饼子已经下去小半个,秦秋可说话声逐渐慢下来。 “有时候她忙起来就会忘记给我梳头洗脸,不过没关系,我会长大自己梳头的。” 梳头洗脸都是费不了多少时间的小事,清晨起床一扎就是了,何至于忘记? 苏梨拿着一条桃粉色细发带,仔细将秦秋可的头发扎起来,还为她戴上一朵绢花,又将手帕打湿,把她沾着饼子碎末的小脸擦干净。 再反过来看手帕,干干净净的白帕子已经沾了些污痕。 秦秋可出生时亲娘就没了,秦秋烟要管着妹妹平时确实不容易。 苏梨决定暂且不提,只对秦秋可道:“如果以后你姐姐没有时间给你扎头发洗脸,你可以来找四婶,四婶有时间,保管给你把头发梳得漂漂亮亮的。” 秦秋可眼神亮了亮,“谢谢四婶儿。” 她虽然是个小孩子,却已经懂得羞耻了。 家里其他姐姐哥哥都打理得干干净净,只有自己脏兮兮,好像天生就不如别人好。 如果能干净利索,谁会不愿意呢? 苏梨见秦见深悠哉悠哉地喝茶,忽而开口问:“夫君该不会不愿意吧?” 秦见深好似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很是诧异。 “为何我会不愿?” “哦,夫君总是拉着脸,只在旁边听,也不多说一句,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苏梨故意说。 秦见深人还是那般不动如山的样子,嘴角露出浅浅笑意。 “身为长辈,照顾晚辈本就是理所当然,何来不愿?况且。”他顿了顿,“你想要在家里做什么,我何时说过一个不字?” 他语气淡淡的,藏着一种难以察觉的宠溺,像大海包容万物,而她就是生存在海中的小鱼儿,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到。 苏梨低头羞赧地弯了弯眉毛,显然这种回答让她很是受用。 秦秋可把盘子里的鸭蛋和饼子全都吃干抹净。 门口恰好传来敲门声。 秦秋烟的声音隔着木门响起,“四婶儿,我是秋烟,我哥让我把布料给你拿过来。” 苏梨起身开门。 秦秋烟手中捧着一块靛蓝粗布,刚好是能给小孩子做一身衣裳的大小。 秦秋烟神情犹豫。 “四婶,要不然这衣裳还是我来做吧,不劳烦您亲自动手。” “不必,左右我在屋里空闲的时候也多,一身小孩子衣裳费不了多少功夫。” 秦秋烟勉强笑了笑,“那就麻烦四婶了。” 她越过苏梨往屋里看,见秦秋可坐在桌边,面前还有一个空盘,面色微变。 “可可,平日无事,不要总麻烦四婶知道吗?快跟我回屋。” 秦秋可连忙跳下凳子往这边跑。 苏梨不慌不忙道:“我看她在厨房里找吃的,想来是肚子饿了,举手之劳的事,怎么能说是麻烦呢?” “四婶不要太惯着她了,还没到饭点呢,她平日在屋里呆着又不干活,少吃点就好。”秦秋烟不以为意说。 “都在长身体,吃些就吃些吧。”苏梨见秦秋烟面色不虞,扭头问秦见深,“夫君你说是不是?” 突然被拉出来溜的秦见深怔了下,笑着颔首。 “不错,小孩子多吃些,确实对身子有好处。” 四叔四婶都这么说,秦秋烟也无话可说了。 看苏梨没有让秦秋可离开的意思,她只好低头对秦秋可说:“一会儿在四婶这玩够了,自己回去。” 秦秋可怯怯答应下来。 关上门。 苏梨摸了摸那块布,将秦秋可的肩宽,身高,尺寸全部记下来。 小孩子衣裳好做,两天就能做完。 刚拿起剪刀准备裁剪,她想到秦见深和秦老根去里正家的事。 “对了,夫君和爹去里正家可打听出什么来没有?” “我以为你不会问。” “这不是忘了嘛。”苏梨嘟唇一脸好奇。 “就是你不问,很快也会得知。”秦见深敛起表情,陷入思索叹息一声,“杨家也准备撤离了。” “这么快,他们要撤离去哪儿?进城吗?”苏梨吃惊,想到在杨家的赵含桃立刻坐不住了。 赵含桃肯定要跟杨家一起离开的。 这一别,两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她就连个说话的知心朋友也没有了。 “他们往南走。”秦见深说。 杨家日子虽然过得还不错,想进城的话还是勉强了些。 苏梨黯然伤神。 “那爹是什么意思?” “我看爹已经开始动摇。” 毕竟杨家和秦二叔公都准备离开杏花村,他们便没有继续等在这里的理由。 第169章 芜州闭城 秦见深的猜测是对的。 等不到晚上,几个儿子全都回到家秦老根就迫不及待宣布此事。 最抗拒的就是大房。 秦见江第一个不同意。 “爹,为什么我们要走?这里可是咱们老秦家的根啊。我们走了,咱们的地怎么办?难道不要了吗?那可是二十多亩地呀,要是没出灾民这回事,光卖银子就能卖四十多两。” “那也没办法。”秦老根摊开掌心,吹胡子瞪眼,“你以为我乐意走吗?灾民就在外面虎视眈眈,里正和二叔家都要走,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先去芜州城住一段时日,也不用买宅子就租几间屋子,等回头灾民这事过去了,再搬回来。” “可是万一旱灾一直不过去,灾民一直不肯走,难道咱们一直就不回来了吗?芜州城吃喝花销那么高,咱们家人口又多,岂能消受得起?”王氏扶着肚子,一脸忧心。 “春月明年年初就要出嫁了,夫家在清水镇上,到时候万一找不见咱们也不方便。” 秦老根掀了掀眼皮,“你俩的意思是让咱们一家子就在这呆着?等灾民过来抢。” 秦见江呆了呆。 “爹,我可没这么说。”他苦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们突然搬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该以何为生?您想过没有?” 秦老根沉默下去。 “我也不知道,但是该搬还是要搬。咱家能烧炭,搬到哪儿去都饿不死,家里银子足够咱们支撑一段时间,这个事就这么决定了,你们都回屋收拾收拾东西,把该带的都带上,粮食全部装上驴车,地窖里的番薯别忘了。” 说完秦老根又看向秦见深,“老二老四,你俩赶着驴车带你们娘去芜州走一趟,先去把住的地方租好,一切妥当了,咱们这两天就搬过去,家里东西多,一趟怕是搬不完,需要多搬几趟。” 秦见湖应声。 “趁着这两日时间,有想去道别的人赶快去道别,错过了,下次见面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秦老根交代众人。 家里人多,涉及的人也多。 什么亲戚朋友一大堆,光道别就要费些功夫。 一时间人心惶惶,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出门的出门。 苏梨想跟赵含桃见一面,人还没来得及去,赵含桃先来了。 天气寒冷,刺骨的冷风嗖嗖直往身上刮。 苏梨拉着人进了屋子。暖炉还烧着。 赵含桃冻得发抖的手一进屋立时就温暖了,层层暖意透过衣裳渗进身体。 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真暖和啊,你这屋里的炉子真不错。没有烟不说,烧着还这样暖。” “夫君让泥瓦匠打的。”苏梨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一边倒着热茶水一边问:“我听说杨家要往南走,你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吗?留一个地址,咱们日后也好来往。” 她不舍归不舍,也没有其他办法。 女子嫁出去便是夫家的人,夫家往哪里走她便要往哪里去,做不了半点自己的主。 “这我也不知,只说走一步算一步,寻到没有灾民的地方安稳下来。” 赵含桃忍不住吐槽:“说的简单没有灾民,可这灾民都是往南走的,找不到吃的可不一直往南逃命,这要走到什么时候,走着走着自己不就也成灾民了吗?” 他们在前面赶路,灾民在后面赶他们,何时是个头儿? 提起这些事情,她就心烦。 赵含桃摆摆手,“别说我了,你们家如何打算?” “爹说要搬到芜州城暂住一段时日,等灾民离开再回来。” “去芜州城?”赵含桃睁大眼,惊叫:“可是我听说……” “听说什么?”苏梨察觉她神色有异,忙问。 “我方才来时路上听村里人说芜州城门关了呀。” “什么?!”苏梨大吃一惊,“可知真假?” “那人和你们家打的一样主意,想去芜州躲避灾难,去了发现芜州城门已经关了,府县也只许出不许进,就今儿上午的事儿,城外已经聚集了好些灾民叫苦连天,依我之见短时间不会允许百姓进城的。” “坏了,可是我婆婆和二哥夫君已经出发去芜州了。” “你也不用着急,他们看见芜州城闭门不开,肯定就会回来的。” 苏梨一瞬间心乱如麻。 芜州城门关了,那他们一家该何去何从? 苏梨定定心神,拉着赵含桃的手讲:“这样好了,我知道芜州城有护国寺,寺中主持颇有慈善之心,来日若是你安定下来,可以找人写信寄到护国寺去,我会想办法托人取信。” “那就这样说好了,一言为定,你可千万不能把我忘了。”赵含桃正犯愁想个什么法子,闻言不由面露喜色。 “放心好了,我忘谁也不能忘了你呀。”苏梨笑着安慰。 两人又叙旧叙了好久。 平日同在一村,没有特别要多说的,如今分开,倒是依依不舍话像说不完。 将赵含桃送走,苏梨匆忙找到秦老根将芜州城闭门之事告知他。 “城门关了……”秦老根心里一咯噔,仿佛落空了一块无止境下沉。 这个时候关门对他们非常不利。 如果他们不能搬到芜州城,就只能随村里大多人往南迁。 往南迁说白了,其实与灾民无异,都是逃难的。 秦老根知道云州方向就在南边,心思浮动。 秦二叔公的话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爹娘偏心大哥二哥,他怎会不知? 独留他守十几年祖宅祖田,谁家遭受这种不公平待遇都会意难平。 苏梨不知他心中所想,沉思以自己和沈灵雀或者知府夫人的交情,有没有可能求得一个秦家进城机会。 “爹,我在府县卖凉糕时认识了县令大人的千金,我可以去同县令大人求求情,看是否能求到一个进城机会。” 第170章 要不咱们也分家? 秦老根回神,“不急,等老四和你娘回来。” 有些事情越想越觉可行。 他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满腹心事无人倾诉。 余光看见苏梨,想了想,还是问道:“阿梨,老四有没有跟你说过云州在何处?距离咱们家多远?” 苏梨一愣,“云州?” 正巧这个秦见深还真跟她说过。 “夫君略提过一些云州,距离芜州非常远,若步行至少要走上三月。爹,您问这个莫非是想去云州吗?” “三个月好似也不远。”秦老根喃喃,“眼下灾难当头,我们若是过去,想来爹娘也不会怪我们擅作主张。” 还有老六。 多年未见老六,只有书信寄回他始终觉得不踏实。 如果能去云州,他们不但可以见到爹娘兄长,还可以和老六团聚,岂不是皆大欢喜? 秦老根心口一片火热。 苏梨攥紧手指,劝了句:“去云州不同于去芜州或府县,不但要放弃村里的屋子和地,还要放弃很多大件的东西,大嫂尚且身怀有孕,翻过年去便要临盆,春月的亲事也在镇上,爹请慎重考虑。” 她的话换回秦老根些许理智。 是啊,太多不便了。 放弃从小长大的地方去另外一个地方生活,也是需要勇气的。 “再看看,再看看。”他道。 傍晚前去芜州探路的一行人回来,皆面色沉重。 “老头子,芜州城门关了,连府县都派兵守起来不许进了。”田桂兰开门见山道,“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秦老根有心说说云州的事情,目光触及大着肚子的大儿媳,又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容我想想,你们先收着东西。” 走是肯定要走的,不能坐以待毙。 距离芜州最近的除了白州,还有前面的洛州,他们快一些肯定能赶上。 田桂兰追着他进屋。 “老头子,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田桂兰是最了解秦老根的一个。 秦老根低低应声,“我想去云州找爹娘和老六。” 田桂兰怔然片刻,“谁不想呢,可是那边太远了,又没有舆图不知去路,如何去?” 还有一大家子人,大的怀着孕,小的五六岁,定亲的定亲。 “是啊。”秦老根唉了一声。 这些日子他的叹气都多了。 “不说这个了,吃完早点睡,明日想想到底该怎么办。” 说是这样说,秦老根晚饭都吃的没滋没味,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折腾到凌晨,好不容易睡着,又做了个噩梦。 他刷的从床上坐起来,把旁边的田桂兰惊醒。 “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了?”田桂兰近来睡眠浅,一下就清醒了。 “做梦了。” 秦老根抬手摸摸额头,一手全是冷汗,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精神十分疲惫。 “做什么梦了?看你吓得。”田桂兰穿上鞋披着衣裳,下床倒了杯水递给他,“快喝点水压压惊。” 秦老根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喝了些水,终于觉得好些,才开口说:“你还记得咱隔壁李家那小儿子吗。” “当然记得,不就前些日子的事儿。”田桂兰扫他一眼,她记性还没这么差。 “我梦见老六也出事了。” 秦老根现在想想,手还在打颤。 “呸呸呸,你在说什么鬼话?咱们老六可是每年都会寄书信回来的,我挨个看了字都一模一样,况且大哥爹娘也在云州,岂会不帮忙照料?” 田桂兰最听不得这个,当即喷了他一顿,“我看你也是上了年纪老糊涂了,日日都在想什么?做这些见鬼的梦。” 家家户户儿子女儿里面都有一个最受宠的,秦家这一代,他们最宠的就是老六。 除去因为他是最小的一个儿子外,还因为他聪明,别的哥哥们读书都不好,只有老六被先生夸赞是块读书的料子。 家里所有银钱几乎全用在老六读书上,该花多少花多少,他们老两口从没说过半句不是。 而老六也没有遵从秦家这一代的见字辈,取名为秦耀祖。 顾名思义,期盼他可以光宗耀祖。 田桂兰越想越多,最后竟也是担心了起来。 “都怪你,大半夜的让我提心吊胆,这下可怎么办,被你说的我心口也不踏实。” “桂兰啊,要不然咱们……” “咱们怎么,真去云州啊?可是老大媳妇怎么办?她腹中还怀着双胎呢,春月的婚事也快到了,大伙儿有些血缘关系的亲戚全部都在这附近,去云州那么远,日后定然就是断了来往。” 田桂兰想想真舍不得。 “这不是正好迎上荒灾吗?咱们就顺势往南逃,毕竟家在这里根儿在这里,就算出去了,早晚也是要回来的,何愁见不到人?”秦老根越打算越兴奋。 “你先告诉我老大家怎么处理?”田桂兰揪出重点。 他们去哪都是其次,家里人得方便才行啊。 秦老根坐在床上琢磨半晌,突然说:“要不然咱们也分家?” 田桂兰震惊。 “分家?!好好的怎么扯到分家上了,你想怎么分?单独把老大一家子分出去吗,对他们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还是你打算效仿爹娘,给几个儿子全分了家,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愿意去云州的就去云州?” “这不是事出有因吗,老大媳妇儿大着肚子,春月那边又还定着亲,咱们可以把银子多留给他们一些,让他们在这边镇子或者是前头的洛州落脚,好好安顿下来,然后咱们再往南走。” “这样不妥。”田桂兰拉下脸,“你看看老大家,老大要出去干活赚钱,年后春月也走了,到时候老大媳妇儿,自己带着两个婴儿,还有两个十来岁的闺女,又要做饭又要打扫家里,不得累死?” “也不一定。”秦老根瞥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清楚着呢,家里这些儿子儿媳们表面不想分家,说的比谁都好听,其实心里可想了。” 分了家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丈夫赚的银钱还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何乐而不为? “或者不分家,咱们从云州那边安定下来,老大媳妇儿也生了,到时候可以反过来再把他们接去,也用不了多久。” 秦老根像是掉进了非要去云州的死胡同,满脑子都围着云州转。 “你这样和你爹娘把你扔在这儿十几年有什么区别?”田桂兰忍不住嘲讽。 秦老根听着刺刺的,心里不舒服。 “你也别说我,难道你敢说自己不想去吗?分明你心里也是愿意的。” 他哼哼道:“半斤八两罢了。” 田桂兰沉着脸不吱声了。 她确实是想去的。 都多少年没见过老六了,每年只寄去银子,在云州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一概不知。 “你要是不说话,那咱们就这么定了,明儿就跟他们说。” 秦老根终于咧嘴笑起来。 天冷容易犯懒,这句话在秦见深身上没有得到任何印证。 苏梨侧躺在床上,手抱着被角,朦胧缠绕睡意的眼睛望着起身穿衣的男人,小小打了个哈欠。 “夫君再睡一会儿嘛,天还没亮,这么早起去哪啊?” 第171章 夫君全天下无可替代 这两日山上烧完最后一窑炭也停工了,倒是之前约好要来拉炭的老板一直不见影子。 苏梨猜测是因为灾民围堵,芜州闭城,过不来了。 “你继续睡,我上山交代他们整理行李,顺便把木炭收整好。” 秦见深手上整理好衣衫,拎起屋门旁边的藤筐和镰刀。 要离开,木炭是必须带的,卖钱也好自用也好,这么冷的天,少了木炭小姑娘非得冻病不可。 “那吃过早饭再去也行啊。” 苏梨望着他肩宽腿长的模样,特别想过去从身后抱一抱他。 她慢慢撑起身体,穿鞋下了床。 暖炉已经熄灭,屋里并不是很冷,苏梨穿着单衣靠近秦见深。 秦见深察觉还未转身,身后忽然被一具温暖的躯体贴了上来。 两条细细的胳膊从腰间环过,隔着衣裳布料,让人难以割舍。 苏梨抱着他粗壮坚实的腰身,侧脸贴在他后背上,不曾言语,却有深深眷恋和不舍。 “今日怎么这样粘人?” 秦见深将藤筐扔下,温暖的大掌握住腰间的小手,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夫君的意思是我平时冷待你了吗?”苏梨不乐意问。 平时明明就是他朝书案前一坐,抱着书看的自在,装得一副禁欲谪仙模样,好似谁靠近一下,就玷污了似的。 要不就是肃着脸,生人勿近。 “我可没有这么说。”秦见深哑然失笑,也不急着走,乐意纵容小姑娘温存一会儿。 足足过去小半刻,窗外天开始蒙蒙亮,苏梨才恋恋不舍松开手。 “你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秦见深颔首,拎起藤筐出门,还没来得及踏出院子,被出来的秦老根喊住。 “老四你去哪儿?先别走,吃早饭,我有话要说。” 秦见深观他面色,眼下乌青,仿佛熬了大半宿,精气神却不是一般的好,眼瞳神采奕奕,恰恰和面色不符。 “我是想上山,爹有什么事不如现在告诉我。” 秦老根跑过来夺了他手上的藤筐,“上什么山啊,没听我说有事情吗,等吃完早饭再去!” 其他各房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起来洗脸,厨房燃起炊烟。 秦老根不让走,秦见深只好按捺了性子,“知道了。” 他又回了屋。 苏梨正拿着木梳通发。 她头发太长,晚上睡觉又不老实,头发在中间打了个结,拿着梳子通了半天都没通开。 听见开门声,抬头一瞧,竟是夫君又回来了,不由感到诧异。 “夫君忘带东西了吗。” “爹说早饭有事要讲,我用过饭再去。” 秦见深看她拿着梳子和头发作斗争,缓缓踱步过去,从她手里拿走木梳。 苏梨还傻乎乎攥着头发打结的地方,用梳子敲下她脑门。 “松手。” 苏梨反应过来时,头发已经被秦见深的大掌轻轻捞起,也不知男人是怎么通的,她没有感觉到头皮被扯的疼痛,轻而易举就顺开了。 明明是自己的头发,却好像区别对待,在男人手里简直乖的不像话。 苏梨兴致勃勃,“夫君会梳发髻吗?” “略会一些。” 秦见深从来没有给她梳过发髻。 苏梨很高兴,决定不管他梳成什么样子,都要夸奖一下。 毕竟第一次给女子梳头,也梳不出漂亮花样。 可是等秦见深给自己梳完,苏梨对着水中一看,笑容就凝固了。 不是因为太丑,而是因为太好了。 这个发髻正是苏梨平日给自己梳的样子,一模一样,甚至比自己梳的还要好。 夫君为什么这么会给女子梳头? 难道他以前也给其他女子梳过吗。 苏梨整个人都闷闷不乐起来。 秦见深一低头,就看到苏梨完全不同于刚才的小脸,细细端详自己梳的发髻。 “是我梳的不够好?” 苏梨晃晃小脑袋,簪着银蝶的发髻轻颤,一张芙蓉面娇俏又苦恼,“你梳的很好。”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好呢? 她还记得自己刚开始梳头时,梳的歪歪扭扭,顶着出门都要被嘲笑。 苏梨有一腔话想问,欲言又止的神情被男人注意到。 秦见深将木梳放在桌上。 “想问什么?” “夫君,你为什么这样会梳女子的发髻呀?” “我道你在想什么,原来是想这个。”秦见深轻笑一声,“你日日在我跟前这样梳,这么简单的事,看上一两遍不就会了?” 苏梨:“……” 她当时学这个发髻可是练了很久。 呜呜。 人与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就离谱。 但是夫君梳的真的好好。 “以后如果有其他漂亮的发髻,我自己不会,夫君可以帮我梳吗?”苏梨腼腆问。 说完生怕他不同意,连忙保证,“我也可以帮你梳头。” 男子发髻比女子简单许多,不管是散发还是束起,这样算来是自己赚了。 “小事。”秦见深没说答应,也没说不肯,正是因为如此,才叫人浮想联翩。 苏梨感觉,他是答应了的。 毕竟她夫君那么好,全天下无可替代。 第172章 把大房分出去? 苏梨拿过布巾沾了温水,细细把脸和手擦干净,才裹紧衣裳去厨房帮忙做饭。 柴氏也在厨房,手底下是一只杀好拔毛的大公鸡。 苏梨看到那只大公鸡,还未曾说什么,柴氏先瞪眼,“看什么,这是娘让我杀的。” “二嫂别紧张,我就是想着鸡应该如何炖,味道更好吃一些。”苏梨笑了笑说,“鸡圈里剩下的鸡鸭该如何处理,娘可曾说过?” 柴氏不情不愿道:“说了,今儿赶着驴车全拉去镇上卖了,只留下两只老母鸡下蛋给老大家补身子。” 她提议趁着这两日多吃几只,又挨了田桂兰一顿训,说不管去什么地方,落脚都要花钱,现在能卖一点是一点,哪能全都吃了,到时候钱不够喝西北风? 看看人二堂叔公家,又是杀羊又是宰鸡,不全都吃的饱饱的? 就咱自家抠门。 苏梨若有所思,“趁现在卖了也是好的,路上带着总归不方便。” 可惜了那一窝破壳的小鸭子,如今才半大,还不满一年。 说着话,崔氏挎着篮子走了进来。 柴氏一看,立刻噤声了,一板一眼给鸡脱毛,当崔氏是空气。 “阿梨,菜园的小青菜全都挖出来了,还有一筐萝卜,娘的意思是路上带着。” 崔氏也没跟柴氏打招呼,两人像都没看见对方,气氛诡异。 自从吵了一架,她们近两日都是这么个状态。 “好,给我吧。”苏梨顺手接过篮子。 还没等想好这些小青菜的用途,倒塌的正屋那边忽然爆发出争吵。 “爹,您怎么能这样做呢!” “这不是暂时的吗?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那您也不能单独把我们一房分出去啊,这被其他乡亲们知道了,他们得怎么想我?” 秦见江万万没想到,自家爹竟然能想出这种主意。 “还能怎么想,都离别的关头了,这样就怎么逃命便是,哪有闲工夫想其他的?” 秦老根本就一晚上没睡,又被大儿子吼了一顿,整个人脑门突突突直跳。 厨房三个人听见有八卦,门口探头的探头,窗子探头的探头,听了个大概。 “好像是爹要把大房分出去?”崔氏眼神惊诧。 柴氏立马就急了。 “这种好事怎么能只轮到大房?” 她没拔完毛的鸡也不管了,丢在木盆里,直冲冲就跑了出去。 “我也去看看。”苏梨道。 崔氏想跟上去,迈出的脚却又停住,神色忐忑不安。 三房如今境况,她是一万个不想分家的,单单把大房分出去还好,要是被柴氏那么一搅和,真要全都分家就坏了。 崔氏不再犹豫,也跟着出去。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爹我不同意!”秦见江死不改口。 “我可以多给你留些银子,你们一家在前面的洛州落脚,租赁几间屋子住,这样你媳妇能好好待产。”秦老根试图跟他讲道理。 奈何秦见江就是个榆木疙瘩脑袋,死活不肯。 “爹,大哥不肯,我们肯啊!”柴氏还没怎么听明白,兴冲冲跳出来,“您给我们多留些银子落脚,我和见湖留下帮您看祖宅和祖田。” 秦老根险些又气了个仰倒。 “二嫂,爹是顾及大嫂怀着身孕,还有春月的亲事,不方便赶路去远处,才想将他们分出去。”苏梨连忙解释,就差没说不要添乱。 “也不成啊,这分家要分就一起分,怎么能单独把大哥分出去呢?” 柴氏不想抓重点。 崔氏看秦老根气的不轻,“父母尚在,怎能讨论分家之事?你们都让爹省省心吧。” 秦见江死缠烂打,“反正爹,就算分了家你也是要跟我过的,不然休要把我们一房分出去。” 他是长子,理应赡养父母。 要是被他人知道爹娘不与他住,会被戳脊梁骨的。 “为你好你不说为你好,就你媳妇那大着肚子还是双胎如何赶那么长的路?春月怎么办,春月的亲事也不要了吗?!” 他们的争吵引来了家里其他人,小辈们在外面围着不敢靠近。 秦见江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重点。 “爹,您到底要去哪?” “我打算去云州。”秦老根深呼吸一口气,吐了出来,“我惦记你爷爷奶奶,你大伯二伯和六弟如今如何,打算南迁去找他们。” 秦见江脸色一瞬间刷白。 “那你带着其他弟弟们,偏偏把我扔下?” 南迁? 南迁云州路那么远,这一趟去了,今辈子谁知还有没有回来的时候? 看爷爷奶奶,大伯二伯去了不都没有回来过吗? 老大这个脑子怎么都说不通。 秦老根已经不是头疼的问题了,他心口都开始发疼。 “你真是个猪脑袋!”他指着秦见江骂。 柴氏听到去云州,眼睛咕噜噜一转。 云州那地儿在南方,可比芜州好多了,又有大伯当官,日子盼头可不是在地里一辈子刨食能比的,能选的话当然是去云州呀。 她暂且把分家的念头压了下去。 可是老大家不愿分家,爹会不会顾及大嫂有孕,放弃去云州? 秦老根独自冷静了很久,终于才算顺了气儿。 “算了,既然如此,那你就跟着一起吧。先想想怎么去,还有春月的亲事怎么解决?” 柴氏松了口气。 一直在后头默默望着的王氏一下捏紧了秦春月的手,扶着肚子走上前。 “爹,我想带春月一起。” 第173章 让春月跟着走? 秦春月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和春雨一样。 春雨已经嫁出去,事成定局肯定要跟夫家一起,她舍不得再让春月和自己分离。 云州那么远,此去若是不回,岂不就是一辈子? “你要问过春月的意思,春月是这么想的吗?”秦老根侧目睨向秦春月。 秦春月紧紧咬住唇。 “我也不知道,我想想一想。” 她希望可以和父母挨得近一点,也不舍这门亲事。 虽然未见过对方相貌,听媒婆口中所说,对方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除了父母已经不在,人又得主人家重用,前途是不用提的。 可若是爹娘都不在杏花村了,她日后便没有了娘家人依靠,有个什么事也只能自己揣在心里,无人倾诉。 “那你们就快些做决定,然后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吧。” 秦老根看了一圈不见秦见深,对苏梨道:“阿梨,一会儿你让老四来找我,我跟他商量具体去云州的路线。” 苏梨应声,“没问题的爹,夫君就在屋里,一会儿我喊他出来。” 秦见江搭话,“那我跟你们一起。” 秦老根现在听他说话就烦。 “你来干什么?赶紧把你屋里这些事处理好,你媳妇大着肚子也不能太累,你还不帮她收拾收拾?” 秦见江沉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苏梨转头要去喊人,走到一半,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她只好转身去开大门。 “谁呀?” 这两日串门道别的确实很多,苏梨不假思索,直接把门拉开。 入眼的男人让她怔了一下。 这个男子约么二十来岁,一身靛蓝的细布衣裳,看上去是下人装,脸型算是周正清瘦了些,比夫君略矮一头,身后还有一架驴车。 “你是?” “请问这里可是秦家?”男子礼貌问道。 “这里是秦家,你找谁?”苏梨确定秦家的亲戚里面没有这样一个人。 “我姓黄,与秦家长房二姑娘定了亲,此番前来是因为灾民遍地,有关于亲事的事进行商议,没有找到媒婆只好贸然登门。”黄少安歉意道。 “原来如此,快请进吧。”苏梨让开路把人请进来。 方才才刚提到秦春月的亲事,转眼男方就登了门,还真是巧了。 秦老根在屋里和田桂兰商量什么东西,该丢什么东西该留,乍一听秦春月定亲的男子来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来了?来干什么的?” 苏梨隔着门说:“我也不知,只说有关于亲事的事情商议。” “我就不去了,老婆子你去吧。”秦老根打发道,这些事情妇人出面更好商讨。 田桂兰瞪他一眼,开门和苏梨一块儿去了大房。 黄少安已经被请到凳子上坐下,仿佛见惯了大场面,面对诸多长辈也不怯场,朝他们行了一礼。 反倒是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农户,看见有人对自己行礼,开始紧张起来。 “好俊俏的小伙子。”田桂兰赞赏道,“我们都是农户,不必多礼。” “不可不可,礼不可废。”黄少安道。 田桂兰不见秦春月,问大儿子:“春月呢。” “娘我去喊吧。”苏梨在此站着也是无事,便道。 “不必。”秦见江将她唤住,“商讨春月的亲事,喊她一个姑娘家出来做什么,有事直接说便是。” 他心情不好,难免就带到语气上面,说话有些冲。 田桂兰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朝黄少安和蔼笑道:“不要介意,因家中要迁移,春月她爹心情不好。” 黄少安面色凝重,“迁移?可是因为灾民?” “不错,灾民越来越多,此处已经不宜久留,我们家里商议,决定南迁。” 田桂兰不动声色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哪知她这话刚说完,黄少安便道:“我前来也是为此事,我与春月已经定亲,但是主家觉得清水镇危矣,要迁移到别处,原定于年初成亲的日子恐怕不能成了,所以我想若是您愿意,今日便将春月接走。” 田桂兰惊愕。 “诸位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她的。” 黄少安也不想这样,只是火烧眉头不得不急,主家和秦家尚且不知要迁去何处,真各走一边,那这门亲事就如水上浮萍,一搅就散了。 苏梨悄咪咪听着,一边往后退,去了隔壁秦春月姐妹的屋子。 秦春月还沉浸在悲伤和纠结中,王氏和两个妹妹围着她转,皆是不舍。 “二姐,你和我们一块走吧。” “二姐,我舍不得你。” “娘要说以后我们都见不到大姐了,二姐你也要丢下我们走吗?” “二姐呜呜呜……” 房门被苏梨推开,抱成一团的四个一下分开。 “四婶?” “春月,黄少安来了,清水镇不安全,他们主家要迁移到别处去,你的决定要尽快做。”苏梨拉起她的手,“跟我来。” “我也去!”王氏急急道。 “大嫂,您怀着孕,还是在屋里歇着吧,不宜动劳。”苏梨劝下她。 王氏确实不适合去,要是听到什么不喜欢听的,这个月份很危险。 王氏反拉住苏梨,“阿梨,你要帮我劝劝娘,我不想让春月留下,她才十几岁,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大嫂放心,娘不会勉强春月的,春月也是一个有想法的孩子,一切咱们就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办,好不好?” 苏梨和秦春月离开屋子,在拐角处贴着窗子偷听。 黄少安不想放弃这门亲事,正极力说服田桂兰与秦见江,还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和一袋银子。 “来时不知贵舍要南迁,南迁一路多有不便,这是我原本为娶妻备的银两,是我攒下能拿出的所有银子了,交给您全当一份心意吧。” “不可不可,此事尚无定论,春月也不是非要跟你走。”田桂兰斟酌片刻,问秦见江,“你是她爹,你说如何?” “自古以来,亲事已定,无缘无故自然不能反悔。”秦见江心神复杂。 “你可要想清楚,咱们家往南迁,日后是再也见不着春月了。”田桂兰警醒道。 “见不着的人还少吗?春雨不也一样?”秦见江闷声道。 秦春雨自怀孕以后来过一回,至今也没回秦家看看。 “秦伯父不必有压力,我明白春月在您膝下养育多年,不舍也是自然,我遵从您做出的任何选择。”黄少安倒是很好说话。 秦见江半晌没说话,“娘,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此去云州折腾一番,这门亲事又作罢,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议亲也麻烦,况且若是日后您和爹又打算回来,春月在那边成了亲,不一样还是要与咱们分开?” 田桂兰皱起眉毛。 “你的意思,让春月跟着走?” 秦春月手紧紧攥成拳头。 第174章 一大批灾民逐渐靠近 秦见江正是这么想的。 屋外偷听的苏梨握住秦春月的手,秦春月则死咬住嘴唇。 不等秦见江答应下来,秦春月先挣脱苏梨,跑进屋里。 “爹!奶奶!我不愿意。”她扬声大喊。 黄少安猛然一见她,怔忡片刻,低下头去。 “你怎么来了?”秦见江拧起眉毛,“婚姻大事岂是儿戏,父母之命,你听从便是。” “可是我娘不愿意!”秦春月平日素来听话,这是第一次这样反驳秦见江。 她扭头对田桂兰说:“奶奶,我不愿意,我不想离开爹娘这么远。” 又对黄少安道:“黄大哥,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不会勉强我的,对吗?” 虽然女子长大该当嫁人,她不想独自被留在这。 黄少安点头,看神色未见不悦,“一切听从秦姑娘的意思。” 田桂兰见这两人都说好了,便跟秦见江道:“既然如此,老大,这门亲事便就此作罢吧。” 秦见江黑着脸应声。 黄少安起身告辞,离开前又转头看了秦春月一眼,暗自摇头。 他早已到成亲的年龄,拖了又拖,这位秦姑娘看起来也算合适,只是可惜两人没有缘分呐。 - 一家子人拖家带口全部南迁,不是那么容易的,光收拾整理就一大堆东西。 家里只有一架驴车和一架骡车,番薯和粮食袋子,一袋一袋搬上车,很快就堆满了。 “给老大媳妇留出个坐的地方,她怀着身子,不能长时间走路,还有老三。”田桂兰指挥着几个儿子。 秦春月的事情解决了,她现在最愁的就是老大媳妇,那肚子里可是有两个孩子呢。 柴氏拎着一麻袋东西出来,见驴车上有个空隙,想也不想往上面塞。 “干什么呢?”田桂兰呵斥,“这是留出来给你大嫂坐的地方。” 柴氏懵了懵,望向车上堆的跟山一样高的番薯袋子,“那咱们东西怎么办?” “各自的东西,各自提着。”田桂兰面无表情,“你这一麻袋都是什么东西,路上少带些没用的东西,带两身衣裳首饰贵重的就好。” “那怎么行?!”柴氏咋呼,“剩下东西难道都扔了吗,这些已经是我挑出来的了。” “可以不扔啊,你跟老二两人商量着背。”田桂兰敲打,“也就是咱们家有两架车,满足其他没有骡车的,光背粮食就够沉了,哪还有空闲带其他东西?” 柴氏肉疼的不行。 她这些年攒下来的东西不少,细布衣裳就一大堆,全都扔了她可舍不得。 苏梨也在屋里收拾整理。 她东西比较少,满是补丁的旧衣裳暂且舍弃,剩下的打成包袱。 招财在她脚下喵喵喵直叫,她低头望去。 猫儿就跳到箱笼上,把自己竹条编的猫窝用脑袋拱下来。 圆乎乎有两个耳朵的猫窝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住不动了。 “你要带这个?”苏梨揉了揉它脑袋,“好,给你带上。” 难得招财这么喜欢这个猫窝,反正猫窝轻巧,找条绳绑在番薯袋子上就好。 一切收拾妥当,秦老根跟众人一合计,决定明日带着几个儿子跟村里尚未离开的人家道别,然后启程南迁。 毕竟迫在眉睫,还是越早出发越好。 深夜。 苏梨躺在床上,仍旧依依不舍。 这张床可能是她睡的最后一夜了。 翻过身抱住秦见深的胳膊。 “夫君,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也许。”秦见深低沉回答,一条手臂被小姑娘抱着,躺姿仍旧规整。 “可是云州那么远,再回来也该是几年后了吧?”苏梨思绪缥缈,毫无睡意。 “日后的事情说不准,多想无益,早点休息。”秦见深叮嘱她。 苏梨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半夜才睡着,不知过去多久,掌心灼热的触感一下把睡眠浅的她惊醒了。 苏梨攥紧手心,朦胧中去看聚宝盆。 聚宝盆映出的景象,让她一瞬间头皮发麻。 密密麻麻的人,不,是灾民。 一大批灾民趁着夜色涌进杏花村,从村尾开始抢掠农户,所过之处颗粒不留,好些人在睡梦中来不及反抗,都被打伤了。 杏花村不过百户人家,这些灾民却有成千上万人,各个身带木棍武器,凶悍无比见人就打。 苏梨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明日就要离开这,聚宝盆却预知到这种景象,说明不尽快避免会牵连到他们,发生时间岂不就在今夜? “夫君。”苏梨赶紧推了推旁边的人。 秦见深睁开眼,“怎么了?” “我心里不踏实。”苏梨心有余悸,“我觉得咱们应该今夜就走。” 秦见深长眉紧拧,尚且有被吵醒的倦意,听了苏梨的话,并未多说而是起身穿衣。 这反应让苏梨愣了愣。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不需要问,我相信你。”秦见深嗓音喑哑,走到暖炉前,将暖炉未熄的火灭了,等苏梨穿好衣裳打开窗子。 透心凉的冷风吹在脸上,让混沌的神智清醒。 “我去山上把陈大一家和叶庭他们带下来。” 家里屋子不够住,原本约的是明日出发前他们下来集合。 “那我去喊人。” 苏梨在院子里把门敲得砰砰作响,终于把田桂兰和秦老根喊了起来。 “爹娘,我们现在出发离开吧,我刚刚做了个梦,有些不太好的感觉,明日走可能就晚了。” 田桂兰一听苏梨做梦,顿时一个激灵,二话不说催促老头子。 “听阿梨的赶紧走赶紧走,把大伙都喊起来。” 很快整个秦家都被惊动。 睡梦中被吵醒本就是件让人心烦的事,还是深更半夜顶着大冷天出发,路上都是雪,怎能让人没有怨言? “这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事?那灾民一时半刻总不可能把咱们杏花村给淹了,不是还有巡逻队巡逻吗?哪用这么着急?” 第175章 招财大宝贝 柴氏有起床气,是怨念最大的一个。 她扛着半袋子东西,身边两个孩子都在打哈欠,还不明白为什么要半夜离开家。 “娘,我们为什么要走啊?”秦秋语揉着眼睛,“我好困啊,想碎觉。” “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秦秋宝也睁大眼问。 “这我哪里知道?问你们爷奶去。”柴氏意有所指。 “行了,你走不走?不走你回去接着睡,我们走。”田桂兰斥责。 柴氏委屈巴巴,“说两句都不行了,大半夜的什么都看不见,万一路上有狼怎么办,为什么非要半夜出发?” 苏梨顾不得她的意见,望着身后一片漆黑的杏花村,于心不忍。 “我们经过里正家,告诉里正一声吧,这样冷的天大家在屋子里难免懈怠,要是被灾民摸过来就不好了。” “咱们走就走,这倒也不必。” 秦老根不知苏梨预知,觉得自家要走,本是全村皆知的事,也不必把别人喊醒特意再说一遍。 “当然得说!”田桂兰将他驳回去,“不但要说还要让里正通知全村人。” 她心尖都在打颤,能让阿梨选深夜吵醒大家赶路的事情,一定不会是小事,涉及到全村,这里有他们几十年的朋友,能帮一把是一把。 杨家是有撤离的打算,只是碍于杨里正的身份,顾及全村人,他一时走不开。 深夜被吵醒,门一拉开,瞧见外头浩浩荡荡站了一大群人,把他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才认出是秦老根。 “老根,你们这是干什么?吓死我了,大半夜的。” 杨里正抚着胸口,眉毛都竖了起来。 “我们要走了。”秦老根说:“阿梨睡觉惊醒,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所以我们打算今夜启程连夜赶路,特意来给你说一声。” 杨里正早就被他一口一个我家阿梨有福气洗脑,不由下意识问:“什么不太好的预感,要大半夜走?” “我做了个梦,梦见好多灾民来抢东西。”苏梨躲在秦见深身后,忐忑不安道:“就是今夜,杨伯伯,请您派人给大家提个醒,如果有要离开的,最好现在赶紧走。” 杨里正面色凝重起来,“我知道了,我会让巡逻队去周围看看的。” 他眼中亦有不舍之意。 “此去不知下回何时才能见面,诸位一路保重。” “你也保重。”秦老根叹息道。 道完别,秦家浩浩荡荡从村头出去,按照计划中的道路往南去了。 两架车,二十多个人。 男人手里皆握着砍刀,把妇孺牢牢护在中间。 叶庭四人手持火把,在前探路开路。 人还没出清水镇范围,就看到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灾民。 他们在看灾民,灾民也在看他们,对他们两架车上摞的东西垂涎欲滴。 有人试探着往前靠近,孔思义冷着一张脸,手中长刀一横,刀锋在侧,那人立时不敢动了,又退了回去。 “怎么这么多灾民?”叶庭意识到不对劲,侧目看秦见深。 “是啊,这样冷的深夜,正儿八经的找个破庙,找个没人屋子过夜不好吗,为何全在这守着?”侯平安也忍不住说。 “不用管,往前走。”秦见深挪开视线。 有多大的能力承担多大的责任,他也已经不是过去,如今不过和众人一样,逃荒路上的一人而已。 况且灾民这样多,他也只能护得住家人。 有长刀威慑,很快一行人便踏出清水镇范围,天已经蒙蒙亮。 苏梨回头看走过的路,已经是苍茫一片,早已不知杏花村在何处。 肩上忽然一轻,包袱被人拎走。 她扭头看,秦见深把包袱扔到自己背的藤筐里。 “会不会太沉?我也可以背一些的。”苏梨忧心。 这一路可长着呢,一日两日还好,日子久了也会累的。 侯平安耳朵微动,笑道:“夫人不必担心,这算什么,四爷力气可大着,有什么东西尽管让他背,放心绝对压不坏人。” 杜观雁也插了一嘴,“是啊是啊,别说背个藤筐,回头你走累了,让四爷把你也背上,绝对气都不会喘。” 苏梨抿唇笑,小梨涡浅浅的。 驴车上头的王氏闻言,心中暗道:我滴乖乖,气都不会喘,那人还能活吗? 柴氏看见这一幕,心里那叫个不是滋味。 王氏坐了驴车,老三坐了骡车,崔氏轻装简行,就一个小包袱,苏梨什么都不用干,也是轻轻松松,徐以然东西不多,走路气都不喘,双双依依两个姑娘包袱扔到了车上,只管两条腿走路。 她挨个看下来好像就只有自己累的跟狗一样,心里那叫个不平衡。 想让丈夫再给自己分摊一点,柴氏转头一看,秦见湖背着半麻袋,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回去了。 他们走的官道,天亮以后,灾民随处可见,神情麻木瘦骨嶙峋,那双眼珠子灰暗惨淡,直勾勾盯着你的时候,那叫个慎人。 虽然知道他们不会靠近,苏梨还是往秦见深后面躲了躲,避开对方的视线。 “前面有棵歪脖子树,咱们在那儿修整修整吧,这天冷的人都要冻僵了。”田桂兰伸了伸僵硬的手指头。 大家没意见,走了一夜确实都累了,柴氏更是恨不得飞过去。 坐在树下刨出土坑,几人自发去周围寻了木柴,点燃火堆取暖。 苏梨把招财从车上抱下来,手伸进招财飘逸的毛毛里,感受到温暖,舒了口气。 招财窝在她怀里往外探脑袋,突然跳下去。 “招财!”苏梨看它往歪脖子树跑,拎着披风跟上去,“你别乱跑。” 一会儿还要继续赶路,若是这时候跑走,还要费心寻找。 招财停在歪脖子树旁边几尺的地方,小鼻子对着地面嗅了嗅,拿爪子挖起土。 冬天土冻的硬邦邦,它刨了两下就不想动了,朝苏梨喵喵叫。 苏梨听着熟悉的喵喵声,心如擂鼓。 “夫君,你看招财好像又发现了什么东西。” 招财的叫声也吸引了其他人。 秦老根顿时眼冒精光,“招财大宝贝!发现什么好东西了?快快快把那边的土挖开!” 一群人七手八脚扑过去挖,没有铁铲,挖冻土着实不易,刨了半天,只挖开小一层。 “都让开。”秦见深在众人身后道。 随即一把长刀由上至下,直直插进冻土层。 第176章 萝卜还是人参 又冷又厚的冻土层在秦见深手中不值一提,拎着刀柄轻轻一撬,就撬出一大片,土块四溅,露出一截雪白的东西。 “这是什么?”苏梨愣了一下,犹豫道:“莫非是萝卜?” 那东西确实和萝卜一个颜色,看形状也像,半截埋在土里半截露在外面,还被刀伤到了。 “萝卜……”秦老根吧吧嘴,“萝卜也好,这年头有点吃的都不容易,拔出来吧,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 土地松泛之后就好挖很多。 苏梨很快就把整根挖了出来,只是看着那萝卜奇形怪状的样子,又有些不确定,从上面揪了一根须放进嘴里尝。 入口苦涩难忍,根本就不是萝卜的味道! “这不是萝卜!”她杏眼惊大溜圆,“味道是苦的。” 苏梨其实想说,这味道和老参有些像。 给秦见深熬药的老参还剩一些,她嗅过参的气味,恰巧和这萝卜也一模一样。 “不是萝卜?”秦老根一愣,凑过去细看,“不是萝卜那是什么?” 大家都没有见过人参新鲜的模样,老参也是晒干之后萎缩的,他拿着辨认了半天。 这白白胖胖的一根带着须须,还是看着像萝卜。 他将这根萝卜递给几个儿子看。 老大盯着半晌,“这肯定就是萝卜,可能是味道不好。” 老二摇摇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许是其他植物。” 老三没来。 老五琢磨片刻,扭头对秦见深道:“四哥见多识广,定然认识这是什么。” 众人都看向秦见深。 秦见深巍然不动,“是人参。” “人参?!” 众人大吃一惊。 秦老根更是差点把手里的人参扔出去,“老四你确定没认错?这玩意真是人参?” 他捧着人参的一双手都在颤抖。 活这么久他就没见过人参,这也是个值钱的玩意儿啊,光看给老四治病那四百年份的老参,就二百两银子。 这根只有他家萝卜一半大,不知能值多少银子。 “应当不错。”秦见深瞳孔幽深。 他不至于连人参都认不出。 “那,那你快看看,这是多少年份的人参?”秦老根迫不及待把手里的人参塞给他。 秦见深拿着仔细端量片刻,估算道:“年份不久,大约也就二百来年。” 众人一喜。 “二百年已经不错了,四百年的老参能卖二百两,二百年的参岂不是也能卖一百两?”苏梨立马算出结果,满眼欣喜。 秦见深觑小姑娘一眼,温声道:“不是这么算的,人参年份越高越值钱,四百年份不易得,二百年份虽然少却常见,故而卖不得一百两的高价,最多六七十罢了。” “六七十也好,六七十也好。”田桂兰笑得合不拢嘴,“快让阿梨收起来,这种好东西千万藏好了。” 人还没出芜州就有这样的好收获,一瞬间秦老根也不累了,神采奕奕,招呼大伙,“再休息一刻钟,立马上路。” “才休息多久,又要走。”柴氏脑门疼,感觉自己才刚歇过来,扯着嗓子喊:“娘,咱们还没吃饭呢,吃了饭再走吧。” “不是带的有干粮?”田桂兰瞥她一眼,“怎么,赶个路你还想吃热乎的?热乎的往前赶赶再吃,也不看看周围灾民这么多,你还有胃口能吃得下?” 这么多人,他们一架起锅烧上饭,不得一窝蜂围过来求他们施舍? 到时候他们是给还是不给? 给了人只会越来越多,不给万一恼羞成怒,捣乱打起来该怎么办,怎的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现在确实不适合烧饭。”秦见湖劝了句。 柴氏瞪他一眼,闷闷不乐,摸出干粮饼子默默啃。 往日家里有菜就着,从来没觉干粮饼子这样难以下咽,嗓子都快拉破了。 简单吃过饭,一行人继续往前赶,入眼之处全是衣衫褴褛的灾民。 苏梨不禁暗暗庆幸,幸好他们跑得快,不然说不准此刻也是这些灾民中的一员了。 “娘,我好累呀。”秦秋语拉住柴氏的衣裳撒娇。 “那没办法,你娘也累。”柴氏没好气道。 秦秋语低下头去,步子却慢了许多,渐渐落后。 他们队伍长,落后点也不过和陈大一行人在同一水平线上。 陈风晚看了看她,见她小脸儿发白,唇瓣也有些起皮,拿起装水的竹筒。 “妹妹,给你喝。” 秦秋语喝了一点,还是觉得很累,有些走不动路了。 陈风晚和她落后越来越多,眼见就要脱离队伍,陈大回头催促:“风晚,快走。” 陈风晚迟疑道:“妹妹,要不我背你走吧?” 秦秋语才六岁,年纪不大,人瘦也轻,她仰头看着同样清瘦的陈风晚,表示质疑:“哥哥,你能背动我吗?” 陈风晚脸色发红,“应该没问题,来试试。” 他蹲下身,让秦秋语趴在自己背上。 柴氏回头看见这一幕,脸色都青了,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六岁的女孩也该知道和男子避讳了,可眼下大家都累的不轻,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更多的是羡慕。 连女儿都有人背着了,她还苦哈哈背着行李赶路。 “娘,我也想要背着。”秦秋宝眼神期待。 “背什么背,你看别人手里都有东西,谁能背你?”柴氏训了他一顿。 秦秋宝扁扁嘴,感叹说:“要是我也是个女孩子多好,妹妹都不用提,就有人主动背她。” 柴氏哼哼,“做梦都没有这么好的事,你看你娘有人背吗?” “娘有爹呀,爹不肯背你,那能怎么办?” “你爹背着行李当然就不能背我了,要不你帮你爹背着行李,让你爹背我,怎么样。” 秦秋宝面色惊恐。 这么多行李,他会长不高的。 他默默落后了一些,生怕自家娘亲真抓他做苦力。 落到苏梨旁边,正好听见秦见深对苏梨说:“若是累了告诉我,我背你。” 苏梨小脸涨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需要你背呀?” 夫君背着藤筐就很累了,她不想再给夫君添麻烦。 秦秋宝眼神一亮,唉声叹气道:“宝宝也好累呀,累的都走不动了。” 那暗示意味十分明显,就差没直接说四婶不需要背,他需要了。 第177章 风寒 柴氏只觉丢脸丢到家了。 秦见深目光刚落到他身上,秦秋宝就有点犯怂。 苏梨这时将他抱了起来,放在骡车一堆粮食袋子上。 “这样会不会累着骡子?”田桂兰不放心。 骡子和驴现在是家里重要劳动力,千万不能出问题,不然这一车粮食就要折在半路了。 “不会的,小宝还小,每天坐上一小会儿休息不碍事。”苏梨又对秦秋可招手,“可可也过来坐吧。” 秦秋可一路走来同样累的不轻,她愣是咬着牙一句话都没说,硬生生撑下来了。 “四婶,可可不用。”秦秋烟忙拉住秦秋可的手,“她若是累了,我也会背她的。” “你还背着行李,哪能再背个人呐,上车坐一会儿不碍事。” 苏梨浅浅笑了笑,把秦秋可也抱上车。 “夫君,我们这样走路要多久才能走到洛州?” “四五日功夫。”秦见深沉吟道。 “中途岂不是都要在野外过夜?”苏梨耳边是秦老三的咳嗽声。 很多地方雪未融化,冷的要命,这样的天睡在外面一定会生病的。 想起生病,她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们没有准备草药。 如果有人着凉生病,对他们来说将会是大麻烦。 “沿途有破庙或者农家,可以上前借宿。” 这一点秦见深也没办法,逃亡路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自不可能跟在家里一样舒服。 苏梨只好在心里祈祷,千万别有人生病。 这祈祷还是没什么作用,没两天秦秋可就病倒了,烧的脸色发红,人也混混沌沌没什么精神。 一行人在荒郊野岭的破庙落脚,庙里有些灾民,胜在都相安无事。 秦见湖把秦秋可抱到铺好的稻草上,让秦秋烟照顾着。 苏梨蹲在旁边伸手一探,掌心灼热温度已经很高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要烧的失去意识。 “不行,烧的太高了,棉被呢把棉被拿来,她需要喝药才行。”苏梨眉毛拧着,“可是这么冷的天,上哪找草药?” “棉被来了!”秦秋泽抱着被褥,盖到秦秋可身上丝毫不起作用,秦秋可依旧冷得发抖。 “此处距离洛州不远了,也就再走上两日。”秦老根沉着脸算路程。 “两日也了不得,烧不退这么小的孩子,两日不得烧糊涂了?” 毕竟是自己的孙女,田桂兰心疼。 “我出去找草药,你们在这儿守。”秦见深眉心紧锁,当机立断。 “你去哪找?”秦老根拉住他,“荒郊野外的又没有医馆也没大夫。” “行军认识一些草药,我看看附近有没有。”秦见深看向叶庭等人,“叶庭和思义留下,平安观雁跟我走。” 其他人匆忙架起火堆。 角落挤在一起的灾民动了动,彼此嘀咕一番,终于有人走过来。 “等一下,你们不能在这留着。” 是个头发花白上了年纪的老人,衣裳破破烂烂,露在外面的手臂瘦的只剩骨头,嗓音也如枯树皮一样沙哑。 “为什么不能?!” 秦见湖赶了这么多日路,累的不轻,本就因为女儿生病心情烦躁,这时候又跳出一个不让留宿的,暴躁感可想而知。 “是啊,这是破庙又不是你们家,凭什么你们可以住,别人就不可以?”柴氏横了那人一眼。 苏梨把裹着秦秋可的被角掖好。 “其他人可以留下,但是这两个生病的不行。”老灾民指指一直咳嗽的秦见海和秦秋可。 “大家本就过得辛苦,一路逃难至此,身无分文也没粮食,要是再被传染上病,那就真要坐着等死了。尤其是这个男的一看就病的厉害,一直咳嗽不止,绝对不能在这留着,你们不怕生病,我们怕。” “这么冷的天,你让他们去哪?”田桂兰向着自家人,“宽限一日,等我家老四找回草药就好了。” “不成不成,你是没见过这一路病死的人那么多,多少就是因为风寒发热再也没醒过。”老灾民言之凿凿。 见秦家人不肯离开,后面聚在一起的十几个灾民蠢蠢欲动,在老灾民后面为他撑腰。 秦老根一阵头大,“老婆子,这怎么办?” 田桂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秦家是不怕动手,但这样关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梨看着那些灾民,开口说:“你们是不是都很久没有吃饭了,我这还有些干粮饼子,你们拿去吃。” 她把身边的包袱丢过去。 田桂兰灵光一闪。 “对,我们这还有些干粮饼子,你们分分吃了。” 她又把另一个装饼子的包袱扔过去。 灾民们听是吃的一拥而上,很快两个包袱的饼子就被抢光,每人都抢到两个。 老灾民混浊的眼神看他们一眼,不再阻拦他们留宿,退回角落去了。 秦家人松了口气。 秦见江和秦见溪去周围看了看,从结冰的河里砸出一块冰,带回来烧化用作擦洗清理。 苏梨打湿布巾,放在秦秋可额头上帮她降温。 “四婶。”秦秋可往她怀里靠了靠,咕哝一声,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王氏扶着肚子躺在稻草上休息,秦家男人自发在外围形成保护圈,破庙外面的驴车骡车有叶庭二人看守。 天色渐暗,出去寻找草药的三人一直没有回来。 苏梨强撑着精神等,时不时摸摸秦秋可的额头。 “四婶,妹妹给我照顾,你休息休息。”秦秋烟见她对秦秋可这样上心,眼中闪过复杂情绪。 “对阿梨你去睡,秋烟也睡,我来照顾。”田桂兰小息片刻,精神好了许多,见状将照顾孩子的活儿揽过来。 苏梨朝门口瞧了眼。 “不用担心老四,等他回来我会跟你说的。”田桂兰安抚道。 苏梨缩在稻草上,裹紧白狐披风。 招财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走过来,钻进她怀里找了个舒服姿势蜷着不动了。 抱着猫苏梨有了点踏实感,意识渐渐飘走,陷入沉睡。 第178章 苏梨,我是你爹! 再醒过来,整个人是被搂在怀里的。 空气中飘散着苦涩的中药味,苏梨嗅着包裹住自己的熟悉气息,慢吞吞伸了个懒腰。 周围一片寂静,火堆噼里啪啦地烧着,她翻了个身,缩在秦见深怀里。 “醒了?” 秦见深压着嗓音,在她醒来那一刻已经睁开眼睛。 “我吵醒夫君了吗?你再睡一会儿吧,天还黑着。” 苏梨看到田桂兰守在秦秋可旁边睡觉,想去试试秦秋可是否还在发热。 不料秦见深一把将她揽住,“你也再睡会儿,赶路有累的时候。” “我去看看可可是不是还在发热。”苏梨抓住他的手臂。 “我试过,已经不热了。”秦见深把她身上的被褥往上扯了扯。 喵喵。 招财从苏梨被窝钻出来,甩了甩一身长长的橘毛,又觉得地面冻脚,重新爬到两人中间,揣着脚脚眯眼。 苏梨睡不着了,搂住秦见深的腰赖了一会儿,从被窝里钻出来,拢着披风,把即将熄灭的木柴重新点燃,架锅烧上干净的清水,打算熬一锅糊糊。 早上吃饱吃暖,才能有力气赶接下来的路。 随着糊糊的清香飘散开,其他人纷纷转醒。 王氏脸色有些差,撑着手臂坐起身。 “大嫂,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感觉身体没缓过劲来,累得慌。”王氏摆摆手,“没什么关系,寻常在家也会累。” 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还是因为双生胎,月份越来越大,总格外累一些,她早就习惯了。 苏梨在角落看见煎药的药渣,不是新鲜草药,是晒干的。 “夫君,你昨日在哪找到的药?” “遇见一处村落,刚好有人家手中有药,就买了两副。”秦见深言简意赅。 其实找药的过程远比他说的困难。 附近冰雪全上了冻,别说药草,就是野草都没几根,他们三人运着轻功跑了很远,才看见一个小村子,幸好寻到两包药。 “等我们到洛州,去买些安胎药和治风寒的药备用吧。”苏梨提议道。 秦见深微微颔首。 秦秋可大病一场,蔫头耷脑没什么精神,在驴车上坐了一路。 一行人赶到洛州,发现洛州城门也关了。 “这……洛州竟然也关门了?”秦老根眯了眯眼,“这不对呀,芜州才刚闭城,灾民很多都没赶过来,不至于这个时候关门啊。” “也许怕发生跟白州那样的事情?”田桂兰猜测。 白州放灾民进城后,不是一般的乱,粮价哄涨,供不应求,还多次发生灾民与百姓起冲突,闹得府衙焦头烂额,如果能将之扼杀在摇篮里,岂不是更好? “这样一来,咱们就没法进城买药了。”秦老根摇摇头。 “那咱们就不进城了。”苏梨摸摸怀里的招财,“我们可以去沿途的府县或镇子,应当可以买到。” “四嫂,那边有排队的。”秦双双惊讶指着城外一角,“他们在干什么?” “是施粥棚。”苏梨看到一些灾民捧着碗离开。 这边灾民尚且不多,排队的也不多,只是每人只能领一碗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灾民显得惨惨淡淡。 “有粥?我们是不是也能去领?”柴氏探头往那看。 “洛州能拿出来的粮食也有限,咱们现在不缺吃的,就不去了吧。”田桂兰思忖,“把这些粮食留给逃难的灾民。” “娘说的是。”苏梨赞成。 他们确实不缺这一碗粥,灾民却视之如命。 简单修整过后,他们往南走,落脚在一个叫长平县的地方。 几日没住过正儿八经的屋子,为了让大伙儿睡得舒服一些,田桂兰和秦老根商量过后,在客栈开几间房让妇人姑娘们休息,男人全去住大通铺。 第二日补给了药物和盐继续赶路。 离开长平县的时候,他们遇到一波灾民。 这些灾民看到他们车上堆满麻袋,一窝蜂跑过来跪地哀求。 “好心人求求你了,给一点粮食吧。” “我已经几天没吃饭了,求求你们。” “发发善心吧,好人有好报啊。” “我就要一口一口干粮……几天没吃东西了……” 连长刀的震慑都不管用,有人生扑带拽,气得孔思义一声大吼:“都给我后退,不然休怪我手里的长刀不留情!” 可是灾民当没听到一样,擦着他手里的刀就过去了。 幸亏孔思义动作快把刀给收了,不然那人就要血溅当场。 他气得脑门疼,只能揪起对方丢出去。 “四爷,这些人怎么办?连命都不要了!” 总不可能真拿刀全杀了,他们又不是恶人。 苏梨看见灾民中间的孩子,目露不忍,随后别开眼。 “不用理会,全挡住,后面是长平县,他们要进县里不会一直跟着的。”秦见深不为所动。 当即有灾民破口大骂:“冷血!大家都是人,你们粮食这么多,分我们一点怎么了?!” “你们难道要看着我们饿死吗?真是心狠!小心遭报应!” “呜呜呜我的孩子已经几天没吃饭了……” “世道不公啊,为什么会有这样冷血的人?” 秦老根被那些人凄凄楚楚看着,心里直犯怂,里边还有抱着婴孩的妇人。 他一时心软,经过那妇人时,给妇人丢了一块饼子。 饼子虽然不适合喂婴儿,总比没有好,磨碎了能吃一点是一点。 谁知饼子刚丢过去,妇人就把手里的孩子扔掉,自己拿着饼子狼吞虎咽起来,三两口就吃完了。 秦老根愕然,望望那襁褓里的孩子,又看看妇人。 苏梨意识到不对劲。 “爹娘,襁褓里的婴儿没有声音。” 田桂兰沉着脸过去看了一眼,“孩子早就死了,都开始腐烂了。” 秦老根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后面不管谁在上前跪地哀求,他也没有看一眼。 “苏梨!” “你是苏梨对不对?!” 灾民中突然跑出一个人,张牙舞爪就往苏梨这边冲,被叶庭眼疾手快一把拦下。 叶庭皱着眉头,把疯狂挣扎的人丢远,“你是什么人?离我们夫人远些!” “苏梨!”男人顾不得其他指着自己,拨开满头乱糟糟挡住脸的头发,“我是你爹呀,你看看我,我是你爹!” 第179章 夫君,我想吃鸡 苏梨没想到再见苏老爹是这样的情形,自从和苏老爹说清之后她再也没回过苏家,也未曾听说关于苏老爹的消息。 “好像是我爹。”苏梨闷闷讲。 “苏梨我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给我一些粮食不过分吧?你弟弟还在等吃的,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苏老爹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双颊深深凹陷下去,胡子拉碴的模样有些疯魔,早已经不是苏梨印象中那个人,他看苏梨的眼神充斥着贪婪,欲望,迫切。 涉及苏梨,秦家前行队伍被迫停下。 “这……”秦老根皱眉望着这一幕,“亲家怎么成这样了?” 苏家所在的村子距离杏花村隔着几座大山呢,难不成被灾民抢了? 他不知自己恰好猜对了。 而且苏家被抢的时间比他们出发赶路还要早,苏老爹已经流浪许久。 “对,我是苏梨他爹,亲家分我点吃的吧,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 苏老爹苦苦哀求,“我已经流浪很久了,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靠乞讨为生,你们要去哪?能不能带上我一个?我只吃很少的东西就行。” 秦老根想说什么,袖子被田桂兰扯了下。 田桂兰压低声音,“你别掺和,让阿梨来,苏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切以阿梨的意思为准。” “想怎么做?”秦见深揽住小姑娘的肩膀,“别怕,你怎么做都可以。” 苏梨沉下心思,上前两步问:“你的意思带上你一个。那你儿子和后娘怎么办?” “你弟弟有你后娘看着没事的,你只管把我带走,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 苏老爹心里门清,要一下带上他们三个绝对不可能,那可是三口人的粮食,更别说苏梨和万红霞还有仇,如果只带他一个就有可能了。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苏茂生!你这个畜牲,竟然要把我们娘俩丢下!” 他一扭头,万红霞拉着儿子噔噔噔走上来,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苏老爹被这一巴掌打的脑袋嗡嗡,火气一下就上来。 “你这是干什么?疯了吗我出来找粮食而已!” “你还说谎,刚刚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万红霞愤恨的目光掠过苏梨,“你想跟着苏梨走,不管我们娘俩死活,你做梦!” 她扯住苏老爹的衣裳,“你跟我走跟我走!” “松开,疯婆子!”苏老爹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大好的机会。 说不定他再说说苏梨就会心软,让他跟着一起走。 万红霞力气很大,死死抓着他不放手,苏老爹脾气上来,扬手就甩回去一巴掌。 万红霞直接被他扇倒跌坐在地上。 秦家人看的一愣一愣,呆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王红霞捂着脸呜呜呜哭起来。 “你这个畜牲!喜欢的时候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现在危难当头就要丢下我们自己跑!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你不是还有你弟弟,你非要带着那玩意儿一起,他为了抢粮食连人都杀了,我岂能让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留在身边?”苏老爹极力推脱。 万红霞哈哈大笑起来,“借口,都是借口!” 她咬牙切齿,“你不让我们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说完扭头对着苏梨,“苏梨,你不想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苏梨一瞬间如坠冰窖,“我娘不是病死的吗?” “是病死,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病那么厉害?”张红霞指着苏老爹,目露凶光,“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给你娘下药,掏空了你娘的身体,她才会被一场疾病带走!” 苏老爹双眼赤红,“你闭嘴!” “你敢做怎么就不敢让我说了?当年你救了苏梨她娘,见色起意,找来能让人失忆的药给她吃下去,但这种药极容易掏空人的身体,若不好好补着很快就会回天乏术,苏梨她娘也是命大活了这么多年哈哈哈,可怜她到死都不记得自己生父母在何处。” “住嘴,疯子!”苏老爹捡起旁边一块大石头,高高举起来,就要往她头上砸。 万红霞笑容僵住,一时躲避不及。 一颗石子隔空飞来砸在苏老爹手腕上,苏老爹手筋一麻,石头落地,反而砸了自己的脚。 万红霞找准这个机会,赶紧跑掉了。 苏老爹顾不得自己被砸到了脚,一瘸一拐往苏梨那边走。 “苏梨你听我说,阿梨,阿梨你这个后娘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她在诬陷我!你让爹跟着你一起走,以后爹一定好好对你,把你当亲生女儿!” 苏梨心都是冷的。 和苏老爹此时的话相比,她更倾向于万红霞说的是真的。 她娘的身体确实是一日比一日差,一场风寒反反复复吃药都好不了,就连大夫都觉得奇怪,原来是早就被药物掏空了身子。 “你别过来!”苏梨扬声道。 苏老爹脸皮抖了抖,明白自己是彻底没戏了。 “苏梨!老子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个白眼狼!”他大骂道。 秦见深将苏梨拉回来,冷声命令,“孔思义。” “在,四爷有何吩咐?” “打一顿,扔远点,他再多讲一句,废了他。” “得嘞!”孔思义早就想这样干了。 在战场上天天打架,退伍后反倒没了用武之地,不是跟着叶庭做生意就是搁山上烧炭,骨头都要生锈了。 苏老爹见状不好,转头就想跑,他一个饿了许久的人怎么能跑得过孔思义。 没两下就被小鸡仔似的拎起来,拎到旁边去教训了。 秦见深收敛了透骨寒意,垂眸望向心情低落的苏梨,正欲开口。 小姑娘忽然伸手抱住他,埋在他胸膛里。 “夫君,我想吃鸡。”她语气闷闷不乐。 秦见深怔了怔。 “吃鸡?” 秦家本要留两只鸡下蛋给王氏补身子,考虑到带着不方便,母鸡受惊受寒也会导致不下蛋,就连同鸭子全都卖了。 所以现在他们是没有鸡的。 第180章 心情不好想吃东西理所当然 “阿梨想吃鸡,那咱们到前面看看有没有村子,从农户手里买只鸡回来。”田桂兰想也不想说道。 阿梨难得有什么想吃的东西,那必须有。 “不错。”秦老根点点头,后悔道:“早知道家里那些鸡先别卖,多少杀了留两只。” 田桂兰白他一眼,“杀了放着,难道不会坏吗?” 柴氏心里憋着气。 爹娘就知道偏心。 转念一想,杀一只鸡自己也能吃点肉喝点汤,这几天赶路赶的,她人都瘦了。 反正爹娘偏心也不是一两天了,便把不高兴的情绪压下去。 苏梨说完就懊恼,大家赶路本就辛苦,自己还因为心情不好要吃鸡,这不是给大家添麻烦吗? “夫君,我不是要给大家添麻烦,爹娘,咱们继续赶路吧,不用买鸡。” 秦见深的掌心覆在苏梨发上,“你想吃的东西,怎么会是麻烦?” 苏梨目露愧疚,“是我任性了。” “你们继续赶路,我去去就来,不必等我。”秦见深手掌拎起一把长刀,对众人交代。 苏梨有所预感,一把拉住他,“你要去哪。” “去附近看看,不用担心。”秦见深声音平稳,一如他每日出去的清晨。 只是听着他说的话,就会不由自主安心。 “要不我们还是等等你,你能赶上吗?”秦老根不放心。 “不必,你们正常走。”秦见深拒绝。 说罢人就走了。 没有人提苏老爹触苏梨眉头,反倒因为有这么一出,气氛活络不少,想让苏梨放松下来。 苏梨心知大家不想让她不开心,即便心里仍旧难过,还是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陪大家调侃。 忍不住又想起娘留下的几封家书,家书地址在临安府,也在南边,不知道距离云州多远,如果在云州安定下来,也许可以找时间把家书送给外公外婆。 没往前走多远,秦老根还是想等等秦见深,挑了一处挨着小溪的空地落脚。 野外人少,有几个灾民围着点了火堆取暖。 看见他们驴车,对方往这边看了一眼,倒是没有跟前面那些人一样凑上来苦苦哀求,乞讨食物。 秦家点了两个火堆靠在一起,秦老根看着那条结冰的河,“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鱼。” “有鱼也没办法,这么厚的冰层,咱们根本砸不通。”田桂兰撇了眼。 苏梨瞄了眼冰层,比镇江的冰层还是浅了些,如果夫君在这里应该有办法。 招财睡了个懒觉,这才伸着懒腰从驴车上跳下来,走到冰层旁边喵喵喵。 崔氏距离最近,她凑过去一瞧,“哎!这里有条鱼诶!” 声音不高不低,秦家人和旁边的灾民都听到了,这下那些灾民就有些蠢蠢欲动,只是碍于秦家人多忌惮的看了一眼。 秦老根拿着长刀过去砍冰层。 叶庭几人也来帮忙,很快从冰层中刨出一条冻得硬邦邦的鱼。 招财很是心安理得地叼起那条大鱼,摇着尾巴来到苏梨跟前放下炫耀。 “也就是这条鱼浅,若是换作深的地方,怕是就砸不透了。”苏梨摸了它一把,莞尔一笑,“那咱们就炖汤喝吧,正巧大嫂也需要补身子。” 王氏这几天是肉眼可见的瘦下来,这样下去她总有些担心。 招财放下鱼后,又返回冰层,左嗅嗅右看看,逐渐靠近河心时,它猫眼亮了起来,开始朝岸边喵喵叫。 “招财又叫了,咱们快去看看。”秦老根笑得露出一口牙,催促道。 赶路可没有肉吃,鱼都是意外之喜,吃了这一顿不知还有没有下顿,肯定越多越好,不然秦家这么多人,一条鱼还不知道够不够塞牙缝。 他刚准备去,旁边的灾民比他更快一步,风一样就蹿到河心去了。 秦老根愣了一下。 只见那几人站在河心,有人手中拿木棍,有人拿铁铲,驱赶招财。 招财连连后退,生怕自己被打到,又溜了回来。 秦老根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这些人抢鱼就抢鱼,怎么还打招财?” “抢鱼可以,招财可是他们秦家的小招财猫小宝贝,怎么能受这个委屈?” 他左右望望,拔起地上的长刀就去了。 他一去,秦见江和叶庭几人只好跟上。 “你们几个欺负我家招财干什么?”秦老根厉声呵斥。 对方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一个瘦弱男人拿着铁铲壮胆子,“这条鱼是我们先发现的!” “我问你们几个欺负我家招财干什么?”秦老根重复一遍。 “我说这条鱼是我们发现的,你们不许抢!”那人也重复。 “这条鱼分明就是我家招财发现的,你们不但抢鱼,还欺负它一只小猫,有没有人性了?” “你们已经有一条鱼了,这条鱼是我们的!” 秦老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些人怎么回事? 他问的重点是鱼吗? 分明是招财呀。 “你们欺负我家猫,还想抢我家猫找的鱼?”他彻底着火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老大,去把鱼抢回来,我要给招财加餐!” 秦见江没想到自家爹会这么上火,应了声拿着长刀上前。 他手里的长刀威慑力很大,对方没有怎么杀伤力的武器,不由战战兢兢的后退,同时不甘心的眼光望向那条封在冰层里的鱼。 这时灾民里一个女人冲出来,扑通跪在地上。 “我可以给它道歉,你们能把这条鱼让给我们吗?” 秦老根神情一顿。 “你说真的?” 可这是招财找到的鱼,他觉得自己没有权利让出去,至少也要问问招财的意思。 女子动作很快,想也不想就跪倒招财跟前,言辞恳切,态度虔诚。 “招财大人是我们不对请原谅我,以后绝对不会了,可以把这条鱼让给我们吗?” 牺牲一下自己的脸面,换来一条鲜美可口的鱼,对食不果腹的灾民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秦老根:“……” 秦家众人:“……” 第181章 爹爹没了,娘再给你找一个 连大人都叫上了。 招财也很享受这样的待遇,优雅坐在冰面上,尾巴尖尖翘着,小脑袋高高扬起,一副可爱傲娇小模样。 它喵了一声。 然后掉头走了。 女子怔了一下。 她本以为这只猫找到鱼是巧合,现在看这猫的反应,似乎极通灵性,是不可多见的极品。 “那这条鱼……” 她看向秦老根。 秦老根犹豫片刻,见招财满不在意迈步走到另一处冰层,烦躁挥挥手,“给你们了,老大,快跟上招财去看看。” 招财愿意给他们找鱼,可不能再给别人抢第二回了。 秦家人一离开,几个灾民迫不及待挖起冰层。 只是他们没有趁手的工具,敲敲打打半天,才挖到那条鱼,还没等高兴,女子又指着下面喊:“底下还有一条,咱们再继续挖吧!” 秦老根几人拎着三条大鱼回到河边,苏梨那边水已经烧好了,只等将鱼化开,就可以清理鳞片和内脏。 “他们怎么还没挖出来?”秦老根看向河面,心生疑惑。 “没有趁手工具,挖起来难些吧?”田桂兰一边说一边接过那几条大鱼,笑容满面。 “不对,我看他们手里提着鱼呢。”崔氏视力不错,一眼就看见那条鱼了。 “难道是那边不只一条鱼?”秦老根眯着眼眺望,只是可惜他人年纪大了,眼力不好,看了半天也没看见那条鱼在哪? “不止一条那也算了,给就给了,左右咱们这也这么多鱼,我看他们那还有个孩子呢。”田桂兰一路走过来,看见灾民真是心酸。 秦老根便收回视线,不再关注。 鱼清洗干净炖上,秦见深还没回来。 鱼香飘散,渐渐吹到湖面上。 挖着冰层的灾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真香啊,这鱼真香啊,我都好久没有闻到了。” “快挖,等挖出那条大鱼咱们都可以吃上鱼肉喝鱼汤。”女子同样馋,一边想着鱼汤,手下挖的更卖力了。 很快那鱼距离越来越近,眼见就剩薄薄的一层冰,众人大喜过望,铁铲狠狠砸在冰面上,大鱼终于露出半个头。 “快快快出来了,再加把劲!” 砰! 整条大鱼被完完全全挖了出来,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么沉一条,得有七八斤!” 几人还没来得及高兴,脚下忽然传来咔嚓声。 “等等,什么动静?”女子警惕。 “哪有什么动静?” 其他人已经被大鱼冲昏了头脑,终于可以喝上暖和的鱼汤了! 捧着大鱼正要回,脚下冰面突然断裂,整个人连同鱼都掉进河里。 “啊!” 只闻一声惊叫,瞬间被河水吞没了。 “冰面断裂了,大家快走!”女子一声大吼,顾不得捡鱼赶紧往回跑。 众人皆面露惊恐,只是它们奔跑的速度哪里比得上冰面断裂的速度,脚下不稳滑进河里挣扎起来。 - 岸上。 招财对着河面喵喵喵。 苏梨听着不太对劲儿,扭头看了一眼,“招财,你看到什么了?” 招财喵喵,目不转睛。 苏梨不懂,见河面上几人还在挖鱼,起初没太注意,结果刚回过头,河里就惊叫起来。 细细辨认片刻,她惊在原地,“冰面被挖断了!” 秦家人纷纷往那边看去,那几人全都掉进水里,疯狂挣扎。 “这么冷的水,怕是泡一会儿就不行了,咱们要不要去帮一把?”田桂兰看的心惊胆战。 “距离近的地方冰面都容易断,咱们去了也很危险。”苏梨提醒道。 灾民固然是人命,但她更希望可以保全自家人。 所有人心中都很沉重。 另一边的小女孩发现河中心的变故,哭喊道:“娘亲爹!” 她跌跌撞撞就要往那边跑。 “诶!那孩子!”田桂兰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拦了下来,死死拉在怀里。 “我要娘亲,我要爹爹!呜呜呜我不吃鱼了!” “好孩子,别过去!” “奶奶,你救救我爹娘好不好呜呜……”小女孩不过跟秦秋语一般大的年纪,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哀求。 “我记得车上有麻绳,扔进水里试试?”苏梨思索道。 “可是这么远根本扔不过去,冰面的裂缝太长,我们踩上去一定会压沉。”徐以然冷静道。 "得想个办法把绳子递过去。”秦老根当机立断。 苏梨闻言,目光顿时落在招财身上。 招财:??? - 冰洞里,周围的人都渐渐消了声音,只有女子还拼命扒着冰面,浑身僵硬,手指动一动都困难。 尚且还有意识的眼睛紧紧盯着岸边的女儿,唇瓣艰难闭合。 她快要撑不住了。 一路逃难到现在,终于要离开了吗? 可是她的女儿怎么办? 她女儿还小,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美好的风景,就要先告别父母独自长大。 力气越来越小,身子越来越沉。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视线中出现了一团橘黄。 招财匍匐在冰面上,嘴里叼着一根粗壮麻绳,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圆乎乎的脑袋,尖尖的耳朵,猫眼大而清澈,比最上等的黑琉璃还要耀眼。 女子一下就来了力气,伸手去勾麻绳。 苏梨提心吊胆,大声呼唤:“招财把麻绳放下就赶紧回来!” 招财听到,很乖的放下绳子,扭头跳走了。 女子拉住绳子,希望的光芒就在眼前,一下凝聚了力气,紧紧扯着绳子绕在腰上。 岸边的人一起发力,终于勉强将她从冰窟窿里拖了出来。 只是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 秦家人只好将她拖到岸边,救到岸上,用火堆和棉被取暖,还盛了一碗热鱼汤。 缓了半天,可终于是缓了过来。 抱着女儿,女子呜呜哭起来。 “娘亲,我以后是不是没有爹爹了?”女孩也呜呜呜。 “不会。”女子吸着鼻子,勉强安抚:“娘再给你找一个。” 苏梨:“?” 小孩子很好哄,“真的吗?” “真的,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女子爱怜地摸摸女儿头发,“再找一个,也不能让你没有爹爹。” 小女孩就不哭了。 娘亲没事,她还会再有爹爹,这样爹娘都没有离开她,她就不伤心了。 秦家其他人听到也是目瞪口呆。 第一次见到丈夫没了还能这么开心的女子。 第182章 招财被抓 就离谱! 女子后知后觉自己话语多有不妥,抬手擦擦眼泪。 “让你们见笑了,还未感谢诸位的救命之恩。”她揽着女儿跪坐,对着年龄最大的秦老根和田桂兰磕了两个头。 “使不得使不得。”秦老根脸都皱成一团,下意识伸手去扶,又想起男女有别,求助地望向田桂兰。 田桂兰伸手将人扶起。 “何至于行此大礼。” 女子吸吸鼻子,“没关系,反正给猫磕也是磕,给人磕也是磕。” 苏梨:“……?” 秦老根大吃一惊,连连推拒,“那不成,我怎么能和招财比呢,不能不能。” 苏梨:“???” 招财坐在她脚跟喵了一声,颇有赞同的意思。 “哎哟。”秦老根叹息,“你既然没事了,烤会儿火便自行离去吧,我们休整完也要走了。” 女子面色黯淡,还是露出个勉强的笑,“我明白,我不会给诸位恩人添麻烦的。” 现在这年头,银子都未必能买到粮食,她还是懂的。 想到这,她摸向怀里,掏出一只银镯。 “恩人,我这有一只银镯,能不能跟你们换一碗鱼汤和些干粮?” 这镯子有半两重,放在以前,能买到很多很多粮食。 “你有镯子,怎么不去镇子或者县里买粮?”秦老根疑惑。 “洛州附近所有县镇全都不允许灾民进了,而且我们一路走来,没有遇上县镇。”女子面色凄楚。 “啊?” 秦家人面面相觑。 “你们从哪儿来的,竟一个镇子都没遇见?”苏梨想了想,他们这一路过来,可是看到几个镇子呢,虽然人少荒芜了些,至少是遇见了。 “我们从白州过来的,因为怕官道遇见太多灾民抢劫,走的都是山路。”女子解释说。 “没经过芜州吗?”苏梨奇怪。 对方摇摇头,“没有,本应该经过,有回歇脚,恰巧听见灾民讨论,抢劫附近村子,我们就没敢往前,直接翻山越过去了。” 田桂兰又给她盛了一碗鱼汤,“鱼汤给你,镯子就不用了,你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能看到县镇,去县里买粮食吧,能买多一些。” 犹豫片刻,接着说:“你独自一人带着个女孩,再带太多粮食不好,最好能在附近的县镇安定下来,去的时候记得把衣裳换一换,洗干净脸,别被守门人当成灾民。” “好,谢谢恩人。”女子感激不尽。 她端着鱼汤,用勺子喂给女儿。 小女孩喝了鱼汤,霎时眼神亮晶晶,“娘,鱼汤好好喝!” “好喝就都喝了吧。”女子尝到鱼汤时也是十分惊艳,她从没喝到过这么好喝的鱼汤。 “四爷回来了!”孔思义听见不远处有动静,回头看,秦见深拎着一只半死不活的野鸡出现。 他随手把野鸡扔在地上,视线掠过陌生的母女俩,才看向飞奔而来的小姑娘。 “她们是谁?” “方才在河里救上的人。”苏梨随意道,见秦见深衣裳整齐,半丝凌乱都没有,弯腰捡起那只野鸡。 这一上手,微微惊讶。 “天这样冷,竟还有这么肥的大公鸡,夫君在哪找到的?” “找到个鸡窝,应该不止一只,等了半天其他的没回来,就先捉它了。”秦见深看见招财在舔肚皮的毛,还湿漉漉的,便知自己走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徐以然走到两人这边。 “阿梨,另一锅水烧好了,鸡还炖吗,我拿去清理鸡毛。” “要不晚上再炖吧,还有鱼汤呢。” 逃难的路,旁边不是没有经过的人,又是鱼汤又是炖鸡,太扎眼了。 “成。鸡给我去清洗,这个你就别上手了,小心冻坏了。” 苏梨哑然失笑。 把她当成陶瓷娃娃了吗。 苏梨回过头,余光一瞟,发现招财不舔毛了,跑过来顺着夫君衣角爬上肩膀,不知哪一脚失误,呲拉扯开一条口子,整只猫也咕噜噜翻了下去。 苏梨:“……” 招财稳稳四爪落地,一脸懵懂地抬头,似乎不解那衣裳怎么这么不禁扯直接破了。 秦见深反手一抓,也摸到那个洞,低头看了眼小猫。 秦老根怕苏梨生气,笑呵呵地打圆场。 “阿梨啊,招财还小不懂事呢,衣裳坏了补一补就好了,别跟它计较。” 苏梨望着招财已经堪比她手臂长的身子,无言以对。 “爹,您就惯着它吧。”她无奈道,语气没有半分生气意思。 其实她也乐意惯着,这样的招财小猫咪谁能不爱呢? 苏梨看招财肚皮的毛没干又沾上尘土,蹲下身招呼它到跟前看,指腹捻了一指头灰尘。 正要转身拿干净布巾,秦见深便探了手过来,掌心正是她需要的布巾。 苏梨心感默契,弯眉一笑。 “夫君怎么知道我要拿这个?” 秦见深长眉微挑,“你不用这个擦,难道用手擦?” 苏梨:“……” 行叭。 她拿布巾仔细擦干净招财的毛,又用手指顺了顺,把后背一些它自己挠不到打结的地方梳开。 被救上来的女子看苏梨如此精心对待一只猫,更加认定这只猫不凡。 梳完毛,苏梨把木球拿出来让招财滚着玩儿。 “娘,我想嘘嘘。”小女孩对自己娘亲说。 “乖,我带你去树林里。”女子起身,抱着她去树林。 她走的远了些,这边看不见秦家人,让女儿自己解手,她守在旁边。 忽然,前面草丛动了动。 女子精神一下紧绷起来,生怕有什么毒蛇虫蚁窜出来。 草丛又动了动。 一只圆乎乎的橘毛团子探出个脑袋,嘴里还叼着小球。 女子慢慢放松。 原来是这只小猫。 她回头问女儿:“小乖,你好了么有?” “好了。”小乖还没出来,只应着声,又磨蹭了小一会儿。 女子都不耐烦的时候,小乖才慢慢走出来。 此时招财早已经不见了影子。 想来是叼着球回去了。 一把牵住女儿往回走。 这边树木茂密,隔上一段路就能挡住人影。 右边冷不丁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小心点,别把它吓跑了。” “嘘——!放心吧,我盯着呢!” “快快,发现咱们了,要跑了!抓住它!” 郑暖领着小乖的手陡然僵硬起来。 她慢慢带着女儿蹲下身,竖起食指告诉女儿不要出声,悄悄拨开眼前枯黄的灌木。 草叶遮挡间,四个大男人把招财紧紧围在中间,其中一个手里拿着麻袋,兜头一罩,直接把招财绑走了。 “这猫不知吃什么长大的,这么肥这么沉,一定油水不少。” “好多天没吃肉了,今儿可以开个荤!” “会不会是别人养的?我看这猫特别像以前城里千金小姐伺候的那些个,漂亮的不像话。” “那又怎么样,落到咱们手里,吃了一埋,谁还能找到?” 第183章 委屈的招财 四人渐渐走远。 郑暖才敢出气儿。 “娘,他们把猫猫抓走了!”小乖指着那边。 郑暖怕对方没走远,伸手捂住女儿的嘴,“小乖,别说话。” 她怕跟那伙人正面遇上,绕了路回河边。 河边苏梨也发现招财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招财!”她喊着招财的名字。 以往自己一喊就会回应的猫咪一声不吭,周围安静的不像话。 “招财又跑哪儿去玩了?”苏梨头疼。 大家已经吃饱喝足准备赶路了。 “夫君,我去找找招财!” 秦见深扫叶庭四人一眼,“你们也跟去找。” “招财不见了吗?”秦老根瞬间着急了,呦呵闲着的人,“全都去找,找不着就先不走。” 招财可是他们秦家的宝贝疙瘩,他自己丢了,招财也不能丢! 郑暖面露纠结,趁着大家还未走远,出声道:“我刚刚牵着小乖去解手,看到招财了。” “你见过招财?它往哪边跑了?”苏梨急声问。 “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它被四个男人抓走了。”郑暖愧疚道:“我带着女儿势单力薄,打不过他们,就没有出去阻止,他们在树林里往南去了,你们赶快去追吧。” 苏梨要往南跑,被秦见深一把拉住。 “你在这等,我带叶庭他们去追,所有人原地等,不要去找了。” “老四你行吗,咱们都去人还多一点,找到的几率也大。”秦老根无比怀疑儿子的实力。 如果让老四一挑四也许能打赢,可是树林那么大,让他几个人去找,万一全都错过没找到,岂不是害了招财? 可怜他的小招财。 “秦伯父放心,有四爷在,绝对没问题。”叶庭保证道。 可以怀疑任何人,怀疑四爷不行! “要不我和你一起吧。”苏梨放心不下。 秦见深垂眸沉思,手臂揽在她腰肢上,气沉丹田运起轻功。 “走!” 叶庭四人立即跟上。 秦见深很少在家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好功夫,轻功这种遥不可及的东西出现在眼前,令人震撼。 “我滴乖乖,老四这是飞起来了吗?”柴氏傻眼。 “那叫轻功。”秦见湖纠正道。 “他什么时候功夫这么好了?”秦见江紧紧盯着秦见深消失的地方。 自己一个人就算了,带着苏梨还能飞起来,这身本事绝对不低。 “可能是小时候跟着谢师傅练得吧,我也不知。难怪他出入深山都不怕,打得过熊瞎子还能猎狐。”秦见湖一脸茫然,随即道:“不过这是好事,咱们这一路更安全了。” 秦见江闷闷嗯了声。 苏梨被男人护在怀里,只看到周围树木后退,自己在半空飞行,偶尔在树枝借力,自始至终脚就没沾过地面。 直到落下,腿都跟着软了软,幸好抓住秦见深的胳膊。 “四爷,这是招财的球吧。”杜观雁从地上捡起个木球。 他对这个球有印象。 “对,就是招财的,它一定是在附近。” 夫君飞得快,那些人不会走远。 “顺着河往前走。”秦见深沉声道。 苏梨不知为何要顺着河,却听孔思义提了一嘴。 “肯定是灾民抓的,要开荤呢!” 开荤,可不得有水源的地儿干吗。 苏梨一张小脸霎时雪白,抓住秦见深的手也紧了紧。 “夫君……” 秦见深不留痕迹警告孔思义一眼,安抚道:“没事,正常不管往哪走,总要挨着水源,方便取水。” 孔思义被警告,当即乖乖改口:“没错没错,夫人我刚刚胡说,您千万别挂心。” 苏梨咬唇,一声不吭。 顺着河没走多久,就瞧见半空升起的黑烟。 “找到人了!就在前头。”叶庭望见高高飘散的黑烟,心里一咯噔。 他们该不会来晚了吧。 这可怎么办,招财真有万一,小夫人不得伤心死? 苏梨拔腿往那边跑,走近了,只见火堆和四个男人,没见招财和疑似肉香皮毛之类,几乎停跳的心才缓缓活过来。 “在那。”叶庭眼尖看见火堆旁的麻袋,有活物挣扎痕迹和极小的喵喵声。 “敢抓咱们的猫,我看这几个人是活的不耐烦了。”孔思义脾气大,一点就着,捋捋袖子提着长刀就走过去,一副要干架的架势。 秦见深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绑了招财的四个男人不知身后危险,还在合计这猫是杀了吃肉合适,还是运到下个城卖给富人家合适。 “直接杀了吧,谁晓得能不能活到下一座城,洛州城也不让咱们这些逃难的进,这些当官儿的,一个赛一个坏,呸!” “我觉得这猫养得好,能卖不少钱呢,少说也得有个五六两,咱们忍一忍喂着,到时候卖钱就能买更多粮食了。” “咱们自己都吃不饱了,还要喂猫,拿什么喂?”有人质疑。 “都啃了几天树皮了,好不容易有肉,赶紧吃了吧,以免节外生枝,万一猫的主人找来怎么办?” “哼哼,来找猫容易啊,那不更好吗?让他们拿粮食和银子换就成了。” 这人还没乐完,身后孔思义的大嗓门就阴恻恻响起。 “用粮食和银子换?你想的挺美!” 冷光乍现,一把杀完鸡沾着鲜血的长刀落在他眼前,狠狠扎进他捏着麻袋口的手侧。 差一点点,就要把他手砍断了!! 后知后觉爆发出尖叫,猛地松开麻袋。 没用绳子系的麻袋口松开,招财毛茸茸的脑袋挤出来,委委屈屈朝苏梨喵喵喵。 第184章 招财这么可爱怎么会装呢 招财一瘸一拐跑过来,可怜巴巴提着一只雪白的前爪。 “招财!”苏梨心疼坏了,冲上前把小猫抱起来,“脚受伤了吗?” 她捏着那只小爪子看了又看,肉垫粉嘟嘟,也没有流血。 再抬头,招财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望她。 苏梨怕是伤到骨头,试探着摸了摸,“疼不疼?” 招财撒娇地喵喵。 自己也听不懂什么意思,苏梨赶紧回头找秦见深。 “夫君,你看看招财脚伤到哪里了。” 秦见深指腹摸了下招财的腿骨和腕骨,招财也没叫,懒洋洋瞄他。 秦见深眯了眯眼,松开手。 “没事,它装的。” 苏梨:“?” 杜观雁就在两人身侧,听了这话忍不住朝招财看,“四爷,招财这么可爱,怎么会装呢?” 秦见深漫不经心反问:“所以,可爱和装有什么关系?” 杜观雁简直怀疑人生,一眨不眨盯着招财,后知后觉意识到他问错了问题。 问题的关键是,招财是一只猫,怎么会装脚痛呢? 苏梨小心翼翼握着招财的爪子,有了夫君的话,摸着似乎是没什么事,招财精神头也很好,尾巴还甩着,像极了自己给它梳毛的时候。 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没受伤就行。 装就装吧,反正她乐意宠着。 孔思义和侯平安三两下把那四个男人制服五花大绑扔在原地。 “四爷夫人,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你们绑我们干什么?那只猫都抢走了!” “呸,什么叫我们抢走?这本身就是我们的猫,你以为是什么人的猫都能偷的吗?”孔思义冷哼。 “那只猫它自己在那,我们又不知道是有主的,如果知道肯定不会绑啊。” “屁话!我都听见了,你还要跟我们要银子和粮食呢!”孔思义直接把长刀架在他脖子上,“现在还要不要了?” 那人咬牙,“不要了,你们快把我放了。” 孔思义不为所动,只听秦见深的吩咐。 “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实在饿坏了,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换作以前,遇见这么漂亮的猫,少说还要逗一逗,哪里舍得吃掉?”另一人也苦苦哀求。 很多灾民都是这样,以前谁没善良过? 全被老天爷的灾难活生生逼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不是他们愿意的。 “把他们绑在一起挂在树上,听天由命吧。”秦见深收了视线,问苏梨:“如此可还行?” “听夫君的。” 换作以前,盗窃是要报官的,真压着这四人去报官,不但耽误自家行程,还平白让这四人进城吃饱了饭,牢饭也是饭呀,太便宜他们了。 四人却是大惊失色。 这种冷天把他们吊在树上,要是一直没有人经过,不是就活活冻死饿死? “你,你们这是谋害人命!” “求求你们了,别这样,我可以补偿你们的,我能给你们当牛做马。” “给我们当牛做马,那还要管你吃管你喝呢。”孔思义不屑道,“四爷和夫人有我们几个就行了,你们算什么。” 还敢跟他们争宠。 他们和四爷之间的感情,都是在战场上一刀一刀杀出来的,外人岂能轻易踏足? 不顾几人哀求,一个一个吊在树上。 “在这好好反省一下吧。”孔思义落下句。 秦老根左等右等,时不时抬头看看南边,愁的不行。 “怎么还没回来,万一没找着怎么办?”他跟田桂兰嘟囔。 “你少说两句吧,肯定能找到的。”田桂兰像是安慰自己,在心里又默念一遍,肯定能找着的。 “糟心的贼,就该狠狠打一顿,让他们也尝尝被欺负的滋味儿!”秦双双义愤填膺。 “好像回来了!”秦依依喊道。 秦老根霎时扭过头去,果真看见秦见深揽着苏梨,苏梨怀里抱的正是招财。 他心中一喜。 “找到了找到了。” 待招财跳到地上一瘸一拐跑过来的时候,他刚扬起的嘴角就僵住了。 “这,这怎么瘸了呢??” 秦老根晴天霹雳。 其他人也纷纷围上来。 秦老根颤颤巍巍地把招财抱起来。 招财缩着爪子,喵喵直叫,狠狠收割了一把秦家人的同情心。 “这帮杀千刀的,老四,你没把他们废了吗?”秦老根愤愤道,“最起码要扭断他们一只手脚,让他们也尝尝瘸着的滋味儿。” 苏梨:“……” “四爷把他们都吊在树上了。”孔思义同秦老根解释。 “只是吊在树上,便宜他们了!”秦老根心疼坏了,“这要怎么办,前头看看有没有大夫,千万不能落下病根儿啊。” “是啊,这么漂亮的小猫。”田桂兰拿了干净的清水,喂给招财。 招财乖乖舔了两口。 秦老根更心疼了。 招财那么骄傲的一只小猫,平时喂它东西都不吃的,这回乖乖喝水,一定是委屈极了,又默默在心里把那几人骂了千八百遍。 一直到启程,招财都没下过地,被秦老根抱在怀里。 苏梨忧心地望着他。 背着大包袱,招财也沉,爹这样下去会累坏的。 “爹,招财让我来抱吧,我轻松一些。”她伸手过去。 秦老根避开了。 “不用不用,我能抱得动。”他一边说一遍念着,“老四,前面镇子咱们一定要停下,给招财找个大夫。” 苏梨:“……” 招财:“……” 它喵了一声,想挣扎下地,被秦老根抱紧。 “别动,小心掉下去。” 苏梨忍俊不禁,“爹,其实它没什么事儿。” “这都瘸了,还没事儿呢?”秦老根不满意她这话。 “可能……可能只是崴了脚,要不您把它放下试试?” 秦老根不想放,奈何招财已经不想被抱着了,挣扎出来,跳上驴车窝着,两只前爪蜷缩在胸膛下。 秦老根怀抱空了,还有点怅然若失,仍然坚持:“还是要找个大夫给它看看,确定没事才好。” 苏梨没继续劝,反正是装的,再怎么看都没事。 也许过上几个时辰,爹看招财的爪子没事就不关注了。 她没想到的是,到了下一个村落,秦老根还真开始打听有没有大夫。 第185章 番薯变石头? 这个村子人烟稀少,接近荒村了,只剩些老人熬着。 里正姓付,很久没见有陌生人来村里了,听他们问起大夫,迟疑了下。 “是有个老大夫,年龄很大了,我带你们去。” 秦老根十分高兴,招呼大家都跟上。 “这村子看起来挺安静,天色要暗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这借宿?”秦双双走在苏梨身边,小声问。 “这个看爹和娘的意思。”不过苏梨觉得爹娘会做出同样选择。 两人刚嘀咕完,秦老根就说了。 “付里正,我们一路赶来,都很累了,不知村里可有空余房屋给我们借宿一晚?不用很好,有床睡就可以了,其他东西我们都不缺。” 付里正顿了顿,回头看向秦家人围绕的驴车和骡车,上面满满摞着麻袋,不知装的何物。 “这个也没问题,你们住便是,空余屋子多得是。” 付里正将他们带到老大夫家里,秦老根转身去抱猫。 招财一溜烟跳下地,四个雪白的小爪子轻轻松松踩着黄土,动作自然流畅的不像话。 他愣了下。 “爹您看,我就说招财没事吧。”苏梨趁机道。 “那也要再看看,来都来了。” 招财没走几步,就被秦老根捞了起来,抱到老大夫面前,“大夫,我这猫儿不小心伤到前爪,之前走路一瘸一拐,你帮我看看它有没有伤到骨头?要不要紧?” 老大夫头发已经全白了,胡须长长,瘦的一把骨头,屋子里也全是药草味儿。 他视线落在招财上,人惊艳了下。 “好俊的猫儿。”手摸上招财前爪,细细分辨,才摇摇头,“没问题,好好的。” “那就好。”秦老根放心下来。 “还有老大媳妇和老三老四,一起诊个脉吧。”田桂兰提醒道。 这一路没遇见大夫,诊一诊都放心。 秦春月扶着自家娘亲从驴车下来,护着肚子过来。 老大夫一看那么大的肚子,微微吃惊。 “这……快要临盆了吧?” “不到,要一月才是产期,因为怀的双胎,所以格外大些,还请大夫帮忙看一看。” 老大夫定定神,将手放在王氏脉搏上,眉心轻轻蹙起。 “看这脉象有点乱,应是今日疲累过度所致,孕妇休息不好没有精神,最好停两日好好休息。” “停两日?”秦老根面色犹疑。 “停两日就两日吧,左右灾民一时半刻也赶不来。”田桂兰说的不甚确定。 其实他们一路没比后面的灾民快多少,只是灾民经过一座城池便会停留一部分,所以同行的不多。 三人诊断完,又给大病一场的秦秋可看了看,确定没事,秦家人在不远处几间空屋子暂住下来。 苏梨几人清理了厨房的脏污,把杀好的大公鸡顿上,用番薯熬了一锅粘稠的糊糊。 糊糊熬好天已经黑了,香味飘散,引人垂延。 秦家人捧着海碗,好好吃了一顿饱饭。 刚吃完苏梨手心的印记开始发烫。 她抱着空碗去厨房,掩上门闭眼看聚宝盆。 是一个白日,背景陌生,不知在哪座山里,她在架锅做饭,让秦双双从车上拿几个番薯下来添菜。 结果秦双双解开番薯袋子,发现里面的番薯全变成了石头! 驴车上的番薯袋子多,石头又和番薯差不多大小,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的番薯竟然被人换掉了! 他们把所有番薯袋子打开检查,足有四袋被换走。 苏梨拳头硬了。 她把自己那只碗刷好擦干,面无表情离开简陋的厨房,寻到院里用碎布擦长刀的秦见深。 “夫君,咱们驴车骡车停在哪儿?” “四嫂我方才去屋后头看了,那有个牛棚,正好可以放开。”秦双双指着屋后道。 “车上的东西也放那边吗?”苏梨暗忖,这要是放那,被人偷偷换了还真不知道。 大晚上的。 “咱们东西不少,一点点卸下来也不方便,娘说让大哥晚上去守着呢。”秦双双道。 “那怎么行,天寒地冻的,大哥也累了一路,该好好休息,咱们把驴车骡车牵到院里,然后锁门再睡吧。” 秦双双怔了怔,“在院里会不会太脏了?” 他们挑的这个院儿没秦家大院大,放上两架车,差不多就满了。 而且驴子骡子排泄物什么的,都会很脏。 “就两日,没关系的。” 苏梨这么说,秦双双不假思索,直接去了。 反正娘肯定会听四嫂的,问了也白问,直接照做就是了。 “怕有人偷东西?”秦见深放下长刀,刀尖轻轻抵着地面,在黄土上戳进一截。 “恩,我们这两日都很累,晚上睡熟容易趁虚而入。”苏梨心不在焉点头。 秦见深赞赏道:“警惕心有进步。” 苏梨瞥他一眼。 这话说的仿佛她就没什么警惕心一样。 把驴车骡车安排好,终于能睡觉了。 这里屋子有限,为了节省木炭,女人分两个房间在一起,苏梨跟徐以然崔氏和秦春月姐妹三个睡一间,床是大通铺,倒也睡得开。 苏梨坐在靠窗那一侧。 崔氏见了忙道:“阿梨,你睡中间吧,那头我睡,挨着窗子有风。” “不用,我在这就好。”苏梨是想半夜警醒些,靠窗听的更清晰。 崔氏闻言没再说话,从自个儿包袱里翻出一条腰带,仔仔细细把窗户的缝隙全塞了一遍。 这样就没风了。 苏梨告诉自己睡眠浅一些。 真的躺倒睡着了,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一觉天昏地暗不知所云。 再睁眼天光大亮。 她一侧头,旁边躺着的早就没人了。 苏梨爬起来去院里,驴车骡车都被牵出去,地面也打扫干净。 “四婶起了?”秦春月打了声招呼,手里端着热水去给王氏洗脸。 其乐融融。 昨晚没有小贼来。 难道在今晚?还是她把驴车骡车赶进院子,改变了预知的轨迹? 都有可能。 苏梨没松懈,见秦见深正在屋檐下同叶庭交代什么,慢慢踱步过去。 叶庭看见苏梨,识趣地止住话头。 “夫君,你耳力好,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秦见深负手而立,垂眼瞧着小姑娘,“什么动静?” 第186章 他们偷你们什么了? 苏梨懵懵。 “就是……走动的声音?”她绞尽脑汁形容,“我昨夜半睡半醒,好像听见院子里有人走动,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了……” 她说的似真似假,很容易让人以为她是做了梦。 “夫人是不是做梦了?我昨夜睡眠浅,没听见有动静啊。”叶庭心感疑惑。 冬日天寒,院里可安静了,驴和骡子都睡着。 秦见深也道:“没什么动静。” 苏梨露出个茫然的表情,“那可能是我做梦了。” 原来偷番薯的贼人还没来。 “一定是这几日赶路太累,累了就容易失眠多梦。”叶庭灵光一闪,“我瞧老大夫那有些安神用的香料,四爷,不如我去买一些带上?” 秦见深轻轻颔首。 这一路确实累的不轻,用些安神香能让人休息更好。 又是深夜。 这次苏梨忍着没睡,裹着薄被躺下竖起耳朵听外面动静,听了半晌什么都没听到,就有点瞌睡了。 难道她把驴和骡子牵到院里,对方找不到就知难而退了? 如此一来也好,她可以安心睡了。 朦胧中刚合上眼,寂静的黑夜中传来一声闷响。 精神紧绷的苏梨立马就惊醒了。 她屏住呼吸坐起来,旁边崔氏感觉到也睁开了眼。 “阿梨,怎么了?” 苏梨将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手势,小声说:“三嫂,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崔氏细细凝神静听,“没有啊,是不是你听错了?” “不对,肯定有。”苏梨预感强烈,掀开薄被下了床,顾不得穿好衣裳,直接用厚实的披风兜头一罩。 “诶,你等等,把衣裳穿好再出去啊。”崔氏着急道,跟着掀了被子起来。 两人刻意轻着手脚没吵醒其他人。 一出屋门就被风吹了个冷颤。 “阿梨院子里哪有人?” 苏梨抿着嘴唇,在院子里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放在一面院墙上。 这面院墙略矮,若有人想要偷偷翻进来,只会挑这个地方。 只是…… 没看到秦见深的影子,她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夫君的耳力可是比自己强很多,他都没有出来,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吗? “起都起了,我去看看吧。”苏梨拢着披风。 “小心些,我跟你一起。”崔氏拉住她。 两人悄悄拉开院子门出去。 刚来到矮墙那边,还没转过去,苏梨就看见三个黑影,下意识把崔氏拉回来,躲在拐角偷听。 崔氏大吃一惊,“还真有人。” 她当即不安起来,“不行阿梨,我在这看着你去喊人。” “谁在那里?!” 黑夜中一切声音都会放大,两人的动静没有瞒过对方。 “谁在那里!站住别走!” “阿梨快跑!”崔氏拉了苏梨一把。 苏梨正要扬声喊人,不知从何处嗖嗖飞来两颗石子,砸在那三个黑影腿弯,三人接二连三跪倒在地上,眼神惊惧回头发现矮墙上坐了一个人影。 男人身姿修长,一腿曲折踏在墙沿,手臂搁在膝上,颇有云淡风轻的闲适,不知在那看了多久。 “夫君!”苏梨惊喜。 她明明记得刚才出来时秦见深还不在的。 崔氏也暗暗松了口气。 老四来了就好。 秦见深从矮墙上一跃而下,身姿轻盈,落地无声。 侯平安和孔思义跟着从墙上翻过来。 “又是几个小贼。”孔思义拎着长刀,反手就把一个要爬起来逃跑的震慑在原地。 “你们是哪家的?”他攥起其中一个衣领。 “我,我们只是路过。”男人结结巴巴道。 “路过?大晚上的天寒地冻,你告诉我你正好路过我家矮墙底下?”孔思义瞪他,“你看我信吗?” 苏梨小跑到秦见深身边。 “他们肯定是来偷咱们东西的。”她话音刚落下,兜帽就被男人捞起盖在头上。 “不把衣裳穿好就出来了?”秦见深语气平平静静,却有告诫意味。 “我怕院子里进贼,没来得及。”苏梨拉住他的手臂,指着旁边早准备好的麻袋说:“你看他们还准备了麻袋,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定要是把咱们的食物换走。” 秦见深扫过地上三大袋,不予置否。 侯平安过去拆开一袋,里面全是石头。 “四爷全是石头,还真别说这么一打眼,和咱们的粮食袋子一模一样。” “冤枉啊,我们三个真是路过的,这三个麻袋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本来就在这。” 三人被捉逃也逃不掉,只能胡搅蛮缠意图挣脱。 “胡说八道,你爷爷白天才刚巡逻一圈,周围别说麻袋,连块大石头都没有,你现在告诉我装了这么多石头的麻袋,是他凭空冒出来的,信不信我把你打的满地找牙?”孔思义脾气暴躁。 好好一个晚上可以睡一觉,硬是被这几个小子给搅和了,他正做着美梦呢。 “老孔消消气,别这么暴躁。”侯平安劝道。 这时叶庭和杜观雁也从矮墙跳下来,手里拿着一打麻绳,半开玩笑。 “这一路目的地还没到,麻绳倒是用了不少,光绑人就绑了这么多,再这么下去绳子都不够用了。” “没办法,谁让咱们东西太多,引来这么多觊觎的贼呢?”杜观雁感叹。 “不行你们不能这样子,我是村里人,只是路过而已,你们几个外来人怎么有权利处理我们?” “就是我们只是路过,我们什么都没拿,你们平白无故把我们捉了,定要给我们还个道理来!” 付贵挣扎着叫嚣,还是没能争过力气大的孔思义,被绳子五花大绑着扔在原地。 “夫君,你准备怎么处理他们?”苏梨知道这三人是小贼,趁着半夜打算翻墙把番薯换成石头,但他们现在还没开始实施,若狡辩一定是自己路过,他们也没有办法。 “等天亮再说,回去睡觉。”秦见深揽住苏梨肩膀往回走。 “把这些人看好了,若再喊,直接全都敲晕。” 秦见深将苏梨送到房间门口,崔氏看小两口恋恋不舍的样子,很识趣先进屋子里去了。 苏梨牵着秦见深的袖子不想走,赖在他怀里像一团雪白的小熊。 秦见深也纵容着她的依赖,“粘人?” 苏梨脸颊红了红,“我只是想着天这么冷,这白狐披风总不能单单只给我用,也要让夫君感受一下好处才是。” “所以好处就是你穿着它,我抱着你?”秦见深挑眉问。 苏梨强忍着嘴角弧度,一双眉毛弯的像月牙。 “当然不是,夫君抱着我,难道没有感受到温暖吗?” 秦见深眼眸含笑,“嗯,暖了。” 院门口探出四个脑袋,一个摞一个悄咪咪偷看。 “四爷和夫人该不会要亲上吧?咱们在这是不是不太好?”孔思义睁大眼。 “你小声点,别被发现。”侯平安敲了他一下,“生怕四爷不知道你偷看是不是?” “哪有,我声音够小了。”孔思义嗓门又低了几个度。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不管我们声音多小,四爷都能听见?”叶庭怜悯道。 孔思义:“……” 侯平安:“……” 两人不约而同往院子里看去,苏梨早就回房休息了,只剩秦见深一人。 秦见深漫不经心往这边看了眼,并没有同他们计较的意思。 两人这才呼了口气。 吓死了吓死了。 “肯定是看在这几日都很累的份儿上,放在以前少说不得操练一番?”叶庭摇头叹息。 “说的好像真操练你就能逃得过一样。”孔思义吐槽。 叶庭轻咳一声,“都去休息吧,我守着那几人。” 折腾了半宿,距离天亮也不远了。 秦老根睡的不踏实,天刚蒙蒙亮就醒过来。 打开门,顿时被冷意吹得清醒许多。 院子里驴子和骡子还卧着。 他想去茅房解手,人还没出院子,门口就传来拍门声。 秦老根感到奇怪,“这么早谁出去了?” 一边嘟囔一边往那边走,“来了来了,别拍了。” 他拉开门,门外站着付里正和两个不认识的男人。 “付里正,您这一大早的过来,是有何事啊?” “我儿子在哪?”付里正开门见山。 “啥?”秦老根脑袋一阵发懵。 儿子? 他这里哪有付里正的儿子? 他这里只有自己的儿子啊。 “我儿子昨晚一直没有回家,还有这两位家中的也是。”付里正沉着脸,“他们说三人结伴上这边来了。” “啊?”秦老根更不懂了,“上这边来干什么?可是我这没有啊?” “废话少说,是不是你把他们抓起来了?” 付里正身后的男人按捺不住站出来指责,“你们几个外来的人,怎么能把我们村的人抓起来呢?快把他们放了,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什么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抓你们的人了,我们这两天一直没离开这院子。”秦老根被他蒙头一顿说的脑袋全是浆糊。 这人在说什么。 “别装了,一定就是你们抓的,里正快进去搜他们院子,一定可以搜出来,我儿子都一晚上没回来了,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样。” “是啊里正,我们直接进去吧,反正这院子也不是他们的,他们只是借宿而已。” 付里正道:“既然你执意不肯,那我们就进去搜了。” 虽说借的是别人的地方,秦老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人搜,这涉及到他们的面子问题,而且这一大清早的好些女眷还没睡醒呢。 “等会等会,我家里的人都还没有睡醒,你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搜成何体统?全都站住!” 秦老根正愁自己一个人拦不住他们三个,余光看见叶庭从废弃柴房出来,连忙道:“小叶快把他们三个拦住,他们要强行闯院子!” “明明就是你先把我们的人绑走藏起来了,快些把他们交出来!” 叶庭气定神闲来到几人面前,质问那人:“你好像很确定是我们把他们给绑了,为什么呢?” 男人目光闪烁。 “我儿子说他好奇新来的一家子人要过来看看,但是来了就没有回去。” “他是自己来的吗?”叶庭又问,“何时来的?” “就昨夜,不是自己一人,还有另外两人一起全都失踪了。” “他们失踪,你们不报官不去找人,反而一大早就直接上门问我们,好像很笃定他们在这儿?” “外面到处是灾民,官府哪里还能管得了我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昨夜说来找你们,突然失踪,那不也得和你们有关系?” 秦老根听着就离谱。 “他们是来找我们,但我们也没见着人啊,怎么就和我们有关系了?连认都不认识。” 他正要好好跟那人理论,废弃柴房忽然传来闷声大叫。 “爹!爹!我在这儿,爹快来救我!” 这个开了头里面接二连三响起呼救声。 秦老根傻了。 “柴房怎么还有人呢?”他扭头问叶庭。 叶庭摸摸鼻子,“昨夜捉了三个小贼,也不清楚是哪家的,就暂且扔在柴房了。” “好啊,果然就是你们,里正你听!”男人像是抓到什么把柄,迫不及待说:“我儿子就在那柴房里面!” 不用他说,付里正也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声音,心焦地大步走过去。 “儿子,付贵!” 几人冲进柴房,柴房里五花大绑着三个人,歪歪扭扭靠在墙边,搓磨了一夜精神惨淡,没有任何伤势,精气神儿却像磋磨了好几日。 “你看这就是你说的没抓吗!”男人愤怒质问秦老根。 “此言差矣,方才我已经说了,这几人半夜意图盗窃我家的食物,被我们捉到,他们既然是诸位的家人,我倒想要问问,这桩事情咱们该怎么清算?”秦老根随机应变。 “爹,你别听他胡说,我们三个只是随便来玩玩而已。”付贵赶紧解释。 “对对对,我们只是来玩玩路过,他们忽然就从墙头上跳下来,把我们给绑了。”另一人也忙说。 “你们都听到了,我儿子只是玩玩!” 男人当即理直气壮,扭头对付里正说:“里正,这些人平白无故绑咱们的人,一定要让他们拿出个说法来,我儿子不能白白受这委屈。” 他坚信无比里正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别的不说,里正的儿子也在这边呢。 果然,付里正缓缓开口:“此事你们秦家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你们路过此地,要借宿需要看大夫,我们好声好气帮你们引路,给你们提供住的地方,但是你们绑了我们儿子,该如何定论?” 秦老根皱起眉头,“若是他们先偷盗,我们才是苦主。” 忙着看儿子的男人哈哈大笑,“偷盗?那你说他们偷你们什么了?你们可有证据?” 第187章 包容物种的多样性 苏梨梳洗完就听到这边的吵闹声,正要过来看,迎面秦见深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两人一同来到柴房,刚好听到对方叫嚣着要证据。 苏梨下意识回了句:“那三袋石头不是还在呢?” “石头?哈哈哈捉贼拿赃,什么时候石头都能成为赃物了?你们拿不出证据,就不要胡搅蛮缠,乖乖跟我们道歉,然后再给我们一些补偿,我们就不计较。” “荒谬!岂有此理?!”叶庭也怒声斥责,“付里正,你身为一村之长,竟也纵子胡闹,是非不分,对得起朝廷对你的优待吗?” 付里正沉默下去,仍不肯承认。 “本就是你们有错在先,做出补偿也是应该,更何况朝廷对我们哪有什么优待。如今灾民横行,村里家家户户食不果腹,吃都吃不饱,也不见朝廷救济,我们年年为他上这么多粮税,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 “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我们的粮食?!还有你儿子,他们拖了三袋石头过来,就是为了换我们的粮食!” 秦老根指指付贵三人,又指指付里正,“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左右并无损失,你们不愿道歉也没关系,老四,阿梨,喊大伙收拾东西,我们准备走!” “不行,你们不能走,你们带了这么多粮食,得补给我们一些!”付贵着急拉住付里正。 “爹!他们车上都是粮食啊,今年收成不好,咱们家都快断粮了。” “可笑,你们家断粮,难道就要我们补给你?”秦老根冷笑,“你们此举和灾民劫匪又有什么区别?” 付里正被他说的面色涨红,很快又平复下去,闭了闭眼。 “我儿说得对,你们是该留一些补偿,不让你们全留下,留一架车就可。” 秦老根简直大开眼界。 他以为自己活了半辈子,也算是见过世面。 谁知走出杏花村,才见到外面的天地有多广阔,不止天地广阔,人也奇葩多样。 也许生在这世上就是要包容理解物种的多样性。 “我们不留,你们难道还要强抢不成?” 这时候院子外面逐渐靠过来一些村民,手中个个拿着棍棒,显然有备而来,虽说青壮年较少,数量加起来也不容小觑,更何况秦家妇孺也多。 付里正看到那些人,亦是愕然,回头看向旁边两人。 两人别开头,他就明白了。 村里私下早就背着他商量好了。 事到如今,确实和抢劫没什么区别。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田桂兰匆匆从屋里赶出来,身后紧跟几个儿媳。 “娘,他们要抢我们的食物。”苏梨冷声道。 “啊?” “说抢多难听,你们把我们关了一夜,这是补偿我们的。” 付贵笑的阴险,目光从秦见深脸上掠过,不由升起一丝嫉妒。 此人明明同他都是一身粗布,出身卑贱,却坦坦荡荡,浑身透着一股浩然正气,长相俊美,比自己也高了不少,放在一群人里面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再看他身边的苏梨,裹着雪白的狐狸披风,一张小脸娇艳若芙蓉,杏眼清澈见底,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真和愤怒,是那种任何男人见了都会被吸引的姑娘。 而他自己,前些日子刚被喜欢的姑娘嫌弃个子矮身材单薄,没法好好的保护她。 秦老根气的脑袋疼,他想和平解决这件事,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若对方执意强来,他也不会考虑这么多了。 “其他人去收拾东西,准备起程。”秦见深淡淡吩咐。 他的话语充满安定力,秦老根便知这个儿子已经有主意了。 秦见江皱皱眉毛,“老四,这边事情还没解决,咱们怎么能走得掉?” “大哥想如何解决?”秦见深一句话就把他问住了。 “这……”秦见江支吾不言。 “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不要理会他们,若有拦车之人,下手不必留情。”秦见深说话不含一丝暖意,看似波澜不惊的神情下是暗潮汹涌。 秦见江一愣,“可是大家都是普通百姓,为了生计,会不会不好?” “莫非大哥还想让出一部分粮食吗?”秦见深将眼眸转过来。 “那也不成。”秦见江忙道。 他只是和平惯了,从来没有打过群架而已,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跟他们打架未免也有欺负的嫌疑。 “老四说的对,一会儿直接冲出去,谁敢上前抢东西就直接打一顿,教训几个就没人敢来抢了。”秦老根放平了心态。 一个正儿八经的好人为了获取食物去抢劫别人的东西,那还是好人吗? 那叫土匪! 作为被抢的一个,凭什么没有资格还手? 他们的话并没有避讳,被付里正几人清清晰晰听在耳中。 秦家人一切收拾妥当,他们还在门口拦着,将整个大门堵得死死的。 “你们不许走,把食物留下!”付贵大叫。 “全都让开!”孔思义一声爆喝,“不然休怪我手中长刀不长眼!” 那么长的大刀拎在他手里轻轻松松,一身腱子肉鼓鼓的看着就骇人,挥起来总让人有种下一刻刀就要落在自己身上的错觉。 付贵旁边帮着挡路的村民一下就后退了不少,只剩他自个儿孤零零在前面拦着。 他当即腿也有些发抖。 “你们你们过来呀,你们怕什么?快过来拦住他们,不然人就要走了!”他大声呵斥。 “你,你这不是在前面拦着呢吗?我们在后面拦就行。” 付贵:“……” 他气的咬牙,“一群废物!” 还没来得及回头,衣领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 “谁是废物?我看你像废物!”孔思义拎着他的衣裳,把人从地上直接拎了起来,丢在一旁。 长刀一横,四下寂静。 村民手中的棍棒怎能比得上他一把长刀? 驴车和骡车相继而出。 付贵趴在地上,十分不甘心。 “爹!你拦住他们呀?!” 付里正何尝不想拦着,但他看孔思义几人都是练家子,加上他们手里都带着刀,就自己身后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还经不起他们一脚踹一个的。 到时候粮食没抢到,人还负了伤,岂不是更麻烦? “你闪开!我不管,我还要替我儿子讨回公道!”付里正身后的男人一把将他推开,拿着手里的菜刀就冲上去。 “别冲动哎你!”付里正反手一把,人没抓住,衣角还撕破一块。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冲上去,被孔思义一脚踢飞,落在地上不省人事。 付里正简直没眼看。 人家五大三粗的壮汉,岂是你硬碰硬就能碰到的,更何况手里还有刀,没一刀嘎了你就算好的。 他还没等去把人扶起来,余光又看见自家儿子那边蠢蠢欲动。 秦家人已经开始往外出了,一边出包围圈一边往外扩散,越扩越大,眼见人就要全都跑了。 付贵心里那叫个着急。 粮食一直在涨价,他们家已经快买不起了,这两架车上那么高的麻袋肯定全都是粮食,抢到一车能吃好久。 他撑着爬起来,却冷静下来。 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往前冲了,得想其他办法,看到落在车子最后面的小女孩脑袋灵光一动,在秦秋可经过她的时候,一把将秦秋可捞了起来,掐住她的脖子。 秦秋可尖叫一声,吓得泪眼汪汪,不敢说话了。 “可可!”苏梨听见动静瞬间回头。 “都别过来,不然我就掐死她!”付贵精神紧绷盯着众人。 “你怎么不看好孩子?让可可一个人落在后头?”田桂兰当即把柴氏批了一顿。 柴氏委屈的不行,“我一手牵一个还不够吗?可可一直是她姐姐带着的。” “你身为母亲还推卸责任?”田桂兰横眉竖眼。 柴氏自知理亏,憋着气挨训,目光朝秦秋烟望去,察觉一丝不对劲。 她怎么觉得秋烟这孩子,对她亲妹子不太上心呢。 田桂兰心知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得赶紧把可可救回来。 付贵看秦家人不动了,以为自己拿捏住了,露出个扭曲的笑容。 “把你们的粮食全都留下,我就把她放了!”他直接狮子大开口,模样张狂。 秦秋可紧紧咬着唇,眼泪流了两行,小脸可怜巴巴。 付里正赶到他跟前,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子手里的女娃,只觉心里滋味难言。 从前他也是个和善的好人,路上看见摔倒的孩子都会上前扶一把,何曾几时,他竟然成了助纣为虐的人。 “爹!快让人把他们的驴车牵走!”付贵嘴角疯狂上扬。 “你们要是还有点良知的话,把孩子放了!”秦老根气疯了。 “要抢粮食,你们明目张胆来跟我们打,打得过抢得走,粮食就是你们的,绑一个小孩子威胁我们算怎么回事?” “你说的轻巧,你们人多势众,我们这些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弱病残,哪里打得过你们?你不过就是仗着我们打不过才这么说而已!” 付贵手有人质,完全不怕了,态度嚣张。 他威胁就威胁了,谁能拿他怎么办? 这种世道就连官府都忙不开脚,谁会管他们一个小破村子的烂事儿? “四爷,我去把孩子救回来!”孔思义掂量着自己冲过去的速度,应该能赶在那人渣下手前把孩子抢回来。 “去。”秦见深大掌轻轻在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苏梨担心,“这样直冲冲过去救人,会不会把他激怒伤到可可?” “他手中并没利器,反应速度也不及我们,不足为俱。” 战场上训练出来的将士,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身体素质都比这些普通百姓要好。 秦见深脚尖抵着一块石子,将石子挑起来,捏在手里掷出去。 孔思义朝付贵冲过去那一瞬间付贵就吓傻了,眼中尽是明晃晃朝他奔来的刺眼长刀白芒。 紧接着手腕被石子弹到麻筋,掐着秦秋可脖子的劲儿不由自主松了松怀里的秦秋可感觉到,突然奋力挣扎起来,他愣神的功夫,还真让这小女孩挣了开。 孔思义一把拉过秦秋可往秦家人方向推,同时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故意把长刀架在付贵脖子上。 “看着你胆子挺大,还敢拿人质威胁,怎么我一冲过来你就吓傻了?”他哼哼挑衅,“就你这老鼠胆子也敢威胁你爷爷?” 付贵脸色铁青。 付里正见儿子被挟持,心急火燎,“你干什么?快把刀从我儿子脖子上拿开!” “当然是威胁呀。”孔思义朝秦见深望了眼,见主子没有表示反驳,就乐颠颠的继续道:“怎么,只允许你们威胁我们,不允许我们威胁你啊?”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快把我儿子放了,不然小心我去报官!” 付里正想伸手帮儿子把刀挡开,可那刀泛着冷光,他若是伸过去,非得把他手划一道口子不可。 “报官?付里正,刚才你儿子挟持我们家孩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报官呢?眼下乱糟糟的,报官哪有人会管啊?咱们的私人恩怨就私下解决吧,你儿子深更半夜意图盗窃我家食物,又带头明目张胆抢劫,抢劫不成,还抓我家孩子威胁,这一桩桩,你说怎么办?” 孔思义知道秦家人没有任何损失,无心计较这些繁琐之事。 但是有些人若是不吃个教训,下回也会把同样的招数用在别人身上。 “你,你们想怎么办?”付里正心头一团乱麻。 “先让所有人都让开,我们要走!”孔思义抓着付贵,用刀逼着他往前走。 付贵心有怨念,挣扎了两下还是碍于威慑乖乖走。 几人落在后头,等秦家所有人踏出村口。 “好了,后面的人都没有跟过来,你可以把我儿子放了吧?”付里正揪着心。 孔思义用眼神询问秦见深。 秦见深目露威严,“你看着办,稍后赶来即可。” 孔思义就明白了,“好嘞四爷。” 秦见深让秦家人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 苏梨好奇心又来了。 “夫君让他干什么了?是教训他们一顿吗?” 秦见深牵着她的小手,阻止她想往后探头的动作,声线温柔。 “小姑娘家家,好奇心不要那么重。” 其实不止苏梨,其他人也很好奇,一边走一边往回看。 他们走的远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少顷,只听见一声痛苦嚎叫在天上回荡。 崔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咋听着这么渗人呢。 第188章 可以走水路 众人面面相觑,很识趣的谁都没问,只孔思义赶上来时,柴氏眼尖瞅见长刀上染了血。 她缩缩脖子,往骡车旁边靠了靠。 这一回路上格外顺利,如此走了半月有余,风餐露宿,车上的食物和木炭肉眼可见消耗了许多,身后紧跟的灾民却并没减少几个,大部分也是往南逃得。 “下一座城似乎距离格外遥远。”秦老根坐在火堆前歇脚,抓了一把干柴扔进火堆,操心得紧,“老大媳妇儿眼见快要临盆,最多再走一月,必须停下让她休息,至少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问题就来了。 后面灾民穷追不舍,前头道路不见尽头,这一路荒无人烟,连个小镇子都没有,他们如何安排? “爹,这一路咱们周围只剩灾民了,许久不见县镇,该不会走错路了吧?”秦见溪也察觉不对劲。 问的是秦老根,眼神看的是秦见深。 秦见深仿佛知道大家都在等他的回答,手中是一份简单舆图,捏着木炭从上面标注了几个位置。 “没走错,这条路继续往前赶,能到水天城。” “老四你说的,就好像你走过似的,从没去过的城,你如何知道?”秦见江笑道。 “谁说四哥没走过,说保不准他走过呢。”秦见溪现在可崇拜秦见深了,听了这话当即和大哥顶起嘴。 在他看来很寻常的一句话,落在秦见江耳中就有些刺耳了。 他笑容险些挂不住。 “我虽然没走过,但是叶庭他们走过。”秦见深淡淡道。 秦老根对他十分信任,“那就再走几日,进城好好歇两日,老大,你媳妇儿肚子越来越大,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多照看着。” “爹,有春月几个呢。” “春月是春月你是你,怎么,你这个当丈夫的,把媳妇儿全丢给女儿照顾还心安理得吗?”秦老根拧眉教训两句,“你媳妇儿肚子里可是两个娃娃呢,千万不能有闪失。” “知道了爹。” 苏梨捧着几个番薯过来,埋在火堆旁边烤。 秦见深盯着舆图沉思,突然道:“我记得天水城之所以叫天水城,是因为城中有一条江经过。” 她微微一愣。 “江?江有什么稀奇的,咱们杏花村也靠着镇江呢。”秦见江暗暗想,自己名字里也有个江呢。 “夫君提起江,是不是这条江有什么特别之处?”苏梨料定夫君无缘无故不会提起此事。 “这条江可行船只,若我们能赶上乘船,顺其而下,能直接抵达云州附近的城池。” 秦老根惊喜,“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们满打满算出来还没一个月,若是水路能节省时间,自是怎么省事怎么来。 “要是能乘船,咱们就可以早到云州歇着了!”秦见溪满眼兴奋。 赶路的日子真真把他们都累的够呛,以然都瘦了许多。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赶路吧,早点坐上船早点安心。”得此好消息,田桂兰也高兴,“赶紧吃完继续走!” 秦见深神色并没他们那么乐观,俊脸面无表情端详手中舆图。 苏梨看他如此,勾起的唇角就落下来。 “夫君,是不是这个水路有所不妥?”她小心询问。 “也不是,只是水路虽好,弊端也多,大家从未坐船,第一回乘坐难免不适,怕是要吃苦头。” “这还能吃苦头?”苏梨想不到坐个船能有多难受。 她见过芜州城的画舫,小小一只,瞧着也是稳当的,里面莺歌燕舞欢声笑语,也没见有人不适啊。 “没事,这么长的路,走都走过来了,谁要是不适,就把他扔下自己慢慢走去云州!”秦老根打定主意要走水路,跟大伙儿下了通知,尽快赶到天水城。 到了天水城的码头,他硬生生被泼了一盆冷水。 原因无他,码头上人实在是太多了。 人挨人挤人,几乎看不见前头什么情形。 “夫君。”苏梨也惊呆了,伸手扯扯秦见深衣裳,难以置信,“这些莫非全都是乘船的?” “天爷嘞,这人也太多了,咱们哪能插的进去?”柴氏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自己差点让旁边的人挤出去。 这时候,驴车上坐的王氏和秦见海,倒成了最安全挤不着的人。 柴氏脑袋一转,干脆把两个孩子抱起来扔到车上坐着,避免被人群挤散。 苏梨没忘记秦秋可,瞅见那个矮矮小小的人儿,也抱到车上坐着。 “全是乘船的。”秦老根心都凉了,“这么多人,船才多大啊,咱们拖家带口,不好挤。” 更何况还有驴车骡车呢! 这俩宝贝陪着他们奔波一路,不能这个时候把它们扔下啊。 “爹,那咱们怎么办?”秦见江问。 “你爹哪知道该怎么办,我还能冲过去把所有人全拦了不成?”秦老根没好气道。 正当他们没想出什么好对策,前头一阵喧哗。 “我还没上船,别走啊!” “我有铜板,让我上去!” “快带我离开这,我可以加银子!” 其中不泛有乔装成灾民的逃难者,拼命顺着人流往前冲,经过秦老根险些把他撞倒。 任由他们苦苦哀求,码头那条大船最后还是开走了。 有人不死心就等在码头上,过了好久才散去。 秦家人满脸茫然。 船就这么走了? “老四……”秦老根欲言又止。 “这条船上挂着商号的旗帜,应当是前往别处行商的,人只是顺带。”秦见深将苏梨护在身体内侧,避免她被人流碰撞,“这样的商号天水城应该不止一家,我们先找地方住下,再等一等。” “老四说的有道理,反正我们本就打算歇两日,先寻客栈住吧。”田桂兰劝道。 秦老根心里落差太大,点点头,“只能如此。” 天水城没禁止灾民进城,城里处处能见灾民痕迹。 秦家一直以为他们算是走在诸多灾民前头,此时一看,倒也未必。 尤其酒楼客栈门口,聚的到处都是,三两成堆,看见身穿细布绸缎的富家老爷千金,便凑上来恳求要饭。 牵着两架驴车的秦家也成了乞讨对象。 孔思义还没来得及亮刀呵退。 客栈里冲出个店小二,手拿棍棒,厉声对乞丐斥责:“方才都给你们吃的了,你们还缠着客人干什么,全都后退,不然我喊人来把你们全打走!” 第189章 他就是赵大善人啊 那些乞丐不甘心退了回去,挨着墙角坐下。 店小二收起棍棒,换了一副嘴脸,讨巧笑着看秦家一行人。 “诸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住店。”秦老根背着手说,心里不禁念叨,变脸如此之快,也是种本事。 “好嘞。”店小二面带笑容把他们请进去。 这么多人,全都住大通铺也能有不少银子呢。 田桂兰同上回一样,要了两间房给女眷住,男人全都住大通铺。 苏梨见客栈人来人往,有人唉声叹气,有人面带笑容,只看面色,便能看出人生百态。 “小哥,能不能打听一下,码头还有没有船南下?” “有啊。”店小二对这种问题驾轻就熟,“每隔上几日就有商号出发,如果想乘船,就要提前去码头等,那边日日人满为患,拿着钱都上不去船,这个啊,要么靠运气,要么就靠关系。” 他语气意味深长。 苏梨为难道:“那我们岂不是没戏了?” 店小二犹豫片刻,还是道:“也不一定,你们来的很巧,我们天水城的大善人过两日会启程南下,已经放出风声,会单独安排一条船给灾民,船费也不贵,就是条件简陋些。” “此话当真?”苏梨还没反应,秦老根先高兴起来。 “是真的不错。”店小二微微一笑。 他说是这么说,心里却觉得这家人不一定能上船。 日日巴望船的百姓那么多,秦家光排队就要排上很久。 “咱们住下以后,你们几个都出去打听打听。”秦老根叮嘱几个儿子。 店小二见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善意提醒:“赵大善人府上会出售船信,你们可以去赵府门口看看。” “谢谢小哥。”苏梨感激道。 “好说好说都是小事。”店小二摆摆手,将人带到房间门口便下去了。 王氏小心翼翼扶着肚子躺在床上,呼出一口气,秦春月倒了杯白水给她,忧心道:“娘,你感觉怎么样,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 田桂兰回头瞅瞅大儿媳,“春月,一会去请个大夫给你娘号脉。” 这肚子这么大,总让人提心吊胆。 秦春月应声。 “娘,天水城大家都不熟悉,我同春月一起去吧。”苏梨放心不下,“再喊上陈大父子。” “成。” 田桂兰想了想,“要不我同你们一块?” “不用,我刚刚来时注意到医馆的位置,不太远,很快就回来,娘歇着吧。”苏梨抬手招来秦春月,两人一同离开。 秦春月一路都没什么笑容。 “四婶,我从来没见娘脸色这么差过,苍白苍白的人也那么瘦,好像怀这一胎把所有的生气都吸走了。” 她感到害怕。 害怕娘生产时熬不过去。 她曾经在村子里见过一个难产的妇人,生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把孩子生下来,最后没了力气,一尸两命。 简直是她心里难以磨灭的阴影。 娘最近虚弱的样子,仿佛和那妇人生产之前一模一样。 生一个孩子尚且如此困难,更何况是两个。 秦春月紧紧攥紧手心。 “放心吧,一会儿咱们请大夫开些安胎药,给你娘好好补补身体,咱们手里还有老参,一定可以补回来。”苏梨也知女人生孩子的凶险,只能这么安慰着。 秦春月勉强笑了笑,“希望娘可以生两个弟弟。” 苏梨诧异,“你喜欢弟弟吗?” “弟弟妹妹都喜欢。”秦春月幽幽一叹,“因为如果是弟弟,娘就不用再继续生了,生孩子如此痛苦,有了儿子传宗接代,爹也会很高兴。” 她知道爹娘一直想要儿子,可惜她们四个都是丫头。 这一胎有俩,总能有一个是弟弟吧。 她如此期待。 “男孩女孩都是命中注定,不用勉强,不管男女爹娘都会喜欢的。”苏梨轻声说。 “嗯。”秦春月点头。 医馆门口也有不少乞丐,陈大和陈风晚护着两人,看见有乞丐过来就竖起拳头表示要打人。 “大善人!”忽而有人大喊。 “赵大善人!” “是赵大善人的马车!赵大善人到医馆来了!” 这句话像是打开什么阀门,周围的人一股儿涌过来,把苏梨前头路过的一架马车团团包围。 “赵大善人,卖给我一份船信吧!求求你了!” “还有我赵大善人,我们一家老小真的太需要船信了,多少钱我都买!” “我也要买!” 马车根本走不动。 马夫额角青筋直跳,“老爷人太多了,没法走了。” 赵大善人一把撩开车帘,看见外面全是人,急得他也顾不上别的,扭头从马车里抱出自己昏迷的妻子。 车夫在旁边赶人,“都闪开都闪开!我们夫人要看大夫!” 他一个人扯着嗓子喊,瘦瘦弱弱的身体也拦不住一大群,不管怎么推搡怎么挤,眼前这些疯狂的人就是不肯退让半分。 “都听不见吗?赶紧闪开!”车夫那叫一个焦急,“大夫!快出来帮我们看看夫人!” “四婶,那就是赵大善人啊,他夫人好似昏迷了。”秦春月望着围的水泄不通的人。 “陈大,风晚你们去帮帮忙。”苏梨吩咐道。 赵大善人挤也挤不出去,已经快急死了。 “全都给我闪开,要是我夫人有什么事,你们通通都别想上船!" 他这么一说,非但没起效果,围着他的灾民更疯狂了。 “不行,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卖给我船信,我自然就走了。”有人喊道。 赵大善人才不上他的当。 人这么多,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若真出口允了,围上来讨要船信的只会更多。 他夫人耽误不起! “要买船信统统都去我府上买!我身上是带船信了嘛?!!”他双目赤红,怒声呵斥。 可这些人哪会听他的话,就是因为买不到船信,才会来堵他的。 正当赵大善人怒极要踹人时,不知从哪冒出两个人,帮他把紧紧拥簇在最前面的人全都揪起来丢了出去。 冰冷的长刀一横,再无人敢向前一步。 第190章 治心疾需要的药材 赵大善人和车夫都愣住了。 这俩人是打哪冒出来的? 见前面的道路清理出来,赵大善人顾不得其他,抱着自己夫人先跑进医馆。 “大夫大夫,快帮我看看我夫人!” 他熟门熟路,把怀里的女子放在空床上,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找大夫。 “大夫呢?!” 没找见人,他一把拉住旁边的药童。 “师傅,师傅在后院!”药童结结巴巴说。 赵大善人扔下其他人跑到后院去找大夫了。 “四婶,咱们也去后院跟着问问大夫出不出诊?”秦春月不假思索。 “不急,看看赵大善人的夫人如何了。” 苏梨有所顾忌,“万一外面的灾民阻拦他求医,导致他夫人病情加重,再善良的人怕是也会记恨上这些灾民,到时一声令下,把救济灾民一同南下的船撤了就不好了。” “啊?” 秦春月完全没想到这茬,跟着担心起来,“四嫂说的对,可是我瞧那床上的夫人脸色苍白,像是要不行了。” 苏梨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她别说话。 很快赵大善人从后院拖来了的大夫。 大夫手里还拿着一把草药,一个劲儿的叫。 “慢点慢点,你慢点。哎呦,我这一把老骨头,你非给我摇散了不可。” “都什么时候了还慢呢,大夫,你快救救我夫人啊。”赵大善人急得满头大汗。 “我上次开给你的药算算时间,应该还没吃完,只要你夫人按时服用了,必定没有大碍。” “就是因为没有吃啊,那个药本来是还剩一瓶,不小心被丫鬟给丢了,我夫人已经半个月没有吃药了。” 大夫大吃一惊,“怎么不早带她来看?这么严重的心疾,必须日日服药,岂能这样拖着?” “我夫人怕我担心,一直没有告诉我,她身子这半月来看也很好,我根本没怀疑。”赵大善人急得像个陀螺,不用鞭子抽就团团转。 大夫直接越过医馆其他人来到赵夫人床前,将手搭上去,细细为其诊脉。 “怎么样大夫?” “情况不容乐观,本来赵夫人心疾控制一直很好,这次因为长时间没有服药,来势汹汹,比以往都要厉害,必须尽快施针用药才行。” 大夫脸色凝重,收回手,让药童拿来药箱,取出一包银针,挨个扎在赵夫人的穴位上。 赵大善人心如刀割。 他和夫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为了给夫人把身子养好,他不知费尽多少心血。 世人都说心疾无药可医,活不过三十岁,他偏偏不信,钱也花了人也用了,好不容易才控制到现在的程度,难道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赵大善人犹如当头一棒,怔怔后退半步,被身后一人扶住。 “赵大善人,小心些。”陈大憨厚的脸庞出现在视线中。 “你……”赵大善人刚开口,目光又看到后面的陈风晚和苏梨。 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拱了拱手道谢:“多谢这位兄弟出手相助,不然我还不知要在外面围困多久。” 他被困是小,夫人出事才是大事。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陈大笑了笑。 赵大善人不想去看床上妻子毫无生气的样子,嘴角轻扯,“兄弟带着儿子女儿过来,也是来医馆求医吗?” 陈大看看儿子,“?” 苏梨,“?” “不不不,你误会了。”陈大连忙解释,“这位不是我女儿,是我主家。” 赵大善人恍然,“原来如此,是我不对,我见姑娘冰雪可爱,年纪又尚小,不小心就误会了,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苏梨开了口,“赵大善人福禄深厚,您夫人一定会没事的。” “希望如此。”赵大善人话音刚落,身后床上就传来细小呓语。 苏梨顺着望过去,赵夫人已经苏醒,似乎疲惫的很,眼眸只睁开一半,手腕垂在床边。 “夫人,你醒了!太好了!” 赵大善人提着的心还没放下,“大夫,我夫人醒过来算是好了吧?” 大夫用看奇葩眼神看他,一本正经说教。 “醒过来怎么能算是好了呢?我只是用银针把她从昏迷状态唤醒,她本身的心疾并没有消啊,这次并发有些严重,后头要慢慢补回来,之前的药不能用了,得换个药效强的。” “那你快点开药!就跟之前一样,全都做成药丸子,她不喜欢吃苦药。”赵大善人催促说。 大夫满眼悲催,把银针全拔掉慢吞吞去开方子了。 没办法,谁让这赵大善人是天水城首富,他的医馆都是这位爷出钱翻新的。 本来只是一间小草屋,一朝得势变成了青砖红瓦大屋,可教同行里羡慕坏了。 大夫提起笔在纸上唰唰唰写下来一长串方子,递给赵大生。 赵大善人极其不耐烦,一边拉住夫人的小手一边撵人。 “去去去一边去,咱们两个都这么熟了,还开什么方子啊?有什么需要的药直接在你这拿,我全都买了,放心,绝对亏不了你。” “不是这个问题。”大夫哎呦一声,“你看看外面到处都是灾民,我都多久没带药童去采药了?没有新药材过来,这上面有一些药眼下根本买不着!” “什么药?”赵大善人不信邪,“我可以加钱!” “这不是价钱的问题,此方对治疗心疾有很好的效果,但是里面有一味药是人参。”大夫就这么盯着他,“你那库房里还有人参吗?” “没,没了……”赵大善人咬牙,“人参没有其他代替品吗?我那还有一对上好的鹿茸,还有朵不到二百年的灵芝草。” “没有就必须得人参,不然效果不会很突出。”大夫一口咬死。 “四婶,他们需要人参啊。”秦春月无比感叹苏梨的运气。 赵大善人在天水城如此出名,他人一定是极好的。 方才苏梨帮他解燃眉之急,就算一次解围不足以抵整个秦家的船信,可是他们手里还有一根二百年份的人参啊。 刚刚好是对方需要的。 苏梨斟酌着还未说话,赵大善人想起他们几人,又转过身。 “对了,你们帮了我,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提,我能帮的一定帮。” 第191章 可是,您不是大夫吗 苏梨正好借着杆子往上爬,“说到这,还真有一件事需要您帮,我们一家人初到天水城,准备南下去云州,家中人多,携带行李也足有两架车,想走水路很不方便。” “原来是这个,这简单,后日我家商队出发,你们直接把东西带上来码头找我,我顺路把你们捎过去。”赵大善人想也不想道。 这对他来说就是再小的不过的小事。 太好了! 驴车骡车能上船对苏梨来说已经是个惊喜。 她原本都打算如果船只实在不想畜牲上车,就把驴子骡子卖掉。 “赵善人,买船信银钱稍后我给您送到府上去。” 赵大善人皱起眉毛,“你们买什么船信,又不是让你们上最后那条船,你们跟着我一块上主船,船上宽敞,放你们的东西绰绰有余,也不必买什么船信,传出去我得多丢人?” 苏梨愕然。 这位赵善人,是打算免费捎她们一程? “不过虽然没有船信,你们在船上的食物需要自行准备,旁的时间随便你们怎么处理,我不会管的。” “如此已经很好了,谢谢您。”苏梨反应过来,忙道谢。 “恩,那就这样,你们也听见了,我还要打听人参去,就不多和你们说了。”赵大善人心急火燎绕开他们,往门口冲。 苏梨没迟疑,回头喊住他。 “等等,赵大善人,您夫人需要的人参,要多少年份?” 赵大善人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蹬蹬蹬返回来,揪着大夫问:“对啊你都没告诉我要多少年份的,让我没头没脑撒网吗?” 大夫把自己袖子从他手里夺回来,瞥他一眼。 “至少二百年吧。” 二百年,不算很珍贵,但在这个灾民泛滥的天水城,恰巧也不好找。 赵大善人思量了一圈自己的朋友,亦是一筹莫展。 他咬咬后槽牙,“如果没有人参……” “人参可是续命大补之物,没有人参,赵夫人堪忧。” “我会尽全力去找的。”赵大善人攥紧拳头。 苏梨沉默片刻,开口对赵大善人说道:“我手里刚好有一根二百年份的人参。” 赵大善人愣了下,神色狂喜。 “你说的是真的?!” 峰回路转啊。 他正愁去哪儿找人参,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了呢,就好像运气一下变好了。 “是真的。”苏梨轻轻点头。 她手里不但有二百年的人参,还有一小半四百年的老参,秦见深没用完剩下的。不过这些就不必让外人知晓了。 “太好了!”赵大善人迫不及待冲过来,“我可以出钱买,你意下如何?” “我需要回去和家里商量。”苏梨对那根人参有完全做主权,去跟家里商量,是出自于尊重大家意见。 “没问题,我有马车,让车夫送你们回去!”赵大善人当即拍板,“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苏梨一行人待遇直线上升。 她没忘记出来的目的。 “我们家中有孕妇怀胎八月,双胎,想一道请大夫回去请个平安脉,不知大夫此时可有事做?” 大夫嘴巴张了张,音儿还没从嗓子眼蹦出来,赵大善人已经十分善解人意地帮他回答完。 “他现在没事了,来时他就在闲着,摆弄他院子里那些草药,你尽管把他抓去用!” 大夫:“……” 苏梨看大夫一副吃瘪噎住的表情,“这样不好吧。” 赵大善人一听,扭头问大夫,“这样不好吗?” 大夫干咳两声,“没事儿,不过号个脉,很快就回来了。” 别的不提,这位善人出手阔绰,说不定再顺顺心意,赵夫人身体好转,还能让他出钱多雇两个药童,然后把陈旧的床啊药柜子什么的换一下,再把地面铺成青石板。 他小算盘打得响。 万万想不到来了秦家落脚的客栈,看见王氏肚子和脸色那一刻,下意识想,完了,棘手了。 “我娘最近瘦的很,饭食都在尽力吃了,还是一天天变瘦,这样下去生产可怎么办。”秦春月跺跺脚。 “没事没事,不要急。”大夫率先安抚秦春月的脾气,“瘦点想补回来好说,先让我看看。” 王氏已经睡着了,朝外侧着,肚子在被褥下高高鼓起,手腕刚好放在床沿。 大夫顺势搭上手,细细一探,眉毛时而舒展时而微蹙。 “有心事郁结于心,消耗精神,双胎需要很大养分,这样再过一个月,熬不到临产人就要垮了。”他摇摇头,惋惜道。 “那怎么办!”秦春月顾忌王氏睡觉,硬生生把震惊的喊声压低,小心询问。 “我开张方子,你们每日按时熬药给她吃,要多做肉蛋,补充失去的养分。”大夫忍不住劝,“我听说你们还要乘船?孕妇这个状态,实在不宜乘船。” 苏梨和秦春月面面相觑。 “大夫,您何出此言?”苏梨奇道。 “很多第一次乘船的人会晕船,症状轻只是天旋地转,症状重直接上吐下泻,她一个孕妇,不管哪种症状,都十分危险。” 王氏睡眠浅,睁眼时刚好听见大夫笃定语气说:“最好她不要跟你们坐船,避免危险。” “不行。”王氏撑着上半身爬起来,“我不能拖大家后腿,该怎么走咱们就怎么走,我能坚持住。” 大夫哼哼,“你能坚持?你知道商队这一路要多久才到终点吗,至少半月有余。” 王氏关注重点却和他不太一样,精神抖擞问:“才半月?这么快啊?” 大夫:“?” 不是,他说的明明不是这个事儿啊。 “我的意思是,你找个安稳之地,好好养胎把孩子生下才是明智之选。”他纠正道。 “可是。”王氏欲言又止,“你不是大夫吗?” 大夫更茫然。 这和他是大夫有什么关系啊? “大嫂,你的意思是?”苏梨隐约摸到王氏的脑回路了,弯眉一笑,看着大夫道:“是啊,身为医术高超的大夫,应该有可以治疗晕船的方子吧?” 第192章 你多跟老四学学 大夫一阵无言。 “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嘟囔着,瞥两人一眼,才说:“我这没有什么好方子,只有晕船药。” “我说的正是晕船药,家中人多,药也需要的多,一会儿我跟您回医馆取药吧。”苏梨打定主意。 “不行,最近买晕船药的太多了,药铺没有多余的,需要现做,你们要多少?”大夫皱眉。 这药最近在他医馆是卖的最好的。 对于没坐过船的人,晕船之人屡见不鲜,更何况那么远的水路,等踩在地上那刻,人都起不来了。 “我们家大大小小二十几口人,水路要走半月有余,大概需要多少药?”苏梨不知剂量。 大夫面色为难。 “那我和药童也赶不出这么多药丸子,你们若这两日离开,最多供你们撑个四五日。” 晕船药和普通治风寒的药还不一样,风寒抓几副药自己回家用水煎就好了,药丸子他得把草药全磨碎了团成丸子,功夫费着呢。 “不管有多少,请大夫尽量帮忙做。”苏梨恳请道。 大夫沉着脸答应了。 等大夫看完诊,苏梨从包袱里拿出那根人参,对赵大善人说:“这根人参就是我跟你说的二百年份的。” 赵大善人接过一看,人参通体雪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整根还新鲜着,像是刚挖出来没几天,品相极好。 “大夫,您看?” 大夫细细瞧过,“是根好参。” 不过他颇为纳闷,试探道:“我看这人参像是刚挖出来没多久?” 这秦家人不是一路逃难吗?难不成在路上还能捡到人参? “不错,的确刚挖出没几天。”苏梨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路上实在找不到吃的,挖野菜的时候挖出来的。” 大夫:“……” 什么时候野菜竟然能和人参相提并论了? 赵大善人也十分羡慕这运气,思索片刻,“这颗人参我给你一百两如何?” “您客气了。”苏梨对这个价格没有意见,毕竟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 “你也不用叫我什么大善人了,我姓赵,名长帆,你直接唤我一声赵大哥就好。” 赵长帆看苏梨极为顺眼。 他和夫人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年纪比苏梨小上一两岁,平日里皮的很,性格顽劣,常常弄得他火冒三丈,他最期待的就是可以有一个乖乖巧巧又可爱的小棉袄,贴心喊他爹爹,想想心都要软了。 但是假如他有一个女儿,一定舍不得这么小的年纪就把女儿嫁人。 “赵大哥。”苏梨也很上道。 赵长帆笑着点头,将手中盛放人参的盒子递给大夫。 等出去打听消息的一行人回到客栈,已经是傍晚时分,大堂燃着灯,客人寥寥无几。 田桂兰和苏梨围着方桌,桌上有两碟小青菜和一壶白水。 看这架势,两人都吃完了,是在等他们回来。 秦老根想到打听的消息,目光犹豫走来,一屁股坐在旁边,其余几人也三三两两坐在其他地儿。 “爹,也让小二给咱们上两个菜呗!”秦见湖笑眯眯地讨。 秦老根白他一眼,“问你娘!” 他又不管银子,自己吃饭还得看老婆子的脸色呢。 田桂兰今儿倒是很好说话,“点吧,不许多要,就三个菜。” 秦见湖来了精神,抬手招呼小二,“小二!来给上三个菜!” 苏梨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有秦见深。 “爹,怎么不见夫君?” “老四去码头了。”秦老根叹了一声气,“要是有壶酒就好了。” 田桂兰没好气道:“你还想要酒,咱是出来逃难的,还是来享受的?外面人人吃不上饭,你也忘不了贪嘴!” 她说了两句,又问:“你们出去打听的怎么样?” “不太好。”秦老根拿着筷子,吃了两口花生米,吐字不清道:“我们去的时候,赵府已经不卖船信了,没赶上,咱们恐怕得想别的法子,回来的路上还看到有人在租黑船,要不咱们也去问问?” 当时知道这消息,他都急出一头大汗。 田桂兰倒是气定神闲,半点着急之色都不见。 “也不用想别的法子了。” “爹,那些黑船恐怕不安全,大家都不会水,咱们一到了水上,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苏梨不太信黑船,万一开船的人是土匪,那他们岂不是掉进土匪窝里了? “阿梨说的对,黑船不可信。”田桂兰一句把秦老根的想法给否了。 “可咱们怎么办?总不能去造一条船吧?”秦老根愁坏了。 不说花的银子的问题,他们也不会造船啊。 “你是不是没听我刚刚说的话?我说了不用想办法了。”田桂兰一字一句重复。 “不用想办法了,这可不成,难不成咱们一直在天水城这么住着?” 秦老根连连摇头,十分不赞同,“说好了要去云州,这两天又梦见老六了,我告诉他,咱们马上就要见面,他可高兴了。” “你听我说完啊,今儿阿梨把赵大善人带回来了,人家正需要人参救命,就把招财挖的那根参卖给了赵大善人,赵大善人一高兴,答应捎咱们一程,后日一早直接去码头上船就可以了。” 秦老根愣在当场,“你说真的!阿梨怎么会认识赵大善人?” “说来也巧,我和春月去医馆帮大嫂请大夫,碰见赵大善人带着夫人治病,帮了一点小忙。”苏梨解释说。 “这太好了!” 秦老根精神一振,心头的压力瞬间消失,人也不累了也不困了也不愁了,笑的露出一口牙,“阿梨就是阿梨,随便出去一晃,比我们打听半天强多了。” “那自是当然,明日咱们在城中补给一下,后日早上直接出发。”田桂兰叮嘱,“其他人有什么要买的全都告诉我。” 众人纷纷应声。 - 清晨。 天刚蒙蒙亮,秦家一众人就从客栈出来,牵着驴车和骡车朝码头出发。 “这一大早的怎么还这么多人。”崔氏躲开一个挤来的人流,牵紧手里的孩子。 “怕是知道赵家的船一早就要开走,都是来碰运气的。”苏梨踮起脚尖看码头围着的人。 他们已经停在包围圈最外面,前面还是有很多很多,人都挤不过去,更别说驴车和骡车。 “不行,得想个办法进去,耽误久了,赵家的船开走就不好了。”秦老根试图把前面的几个人扒拉开挤进去,却遭到对方怒目相视。 “干什么干什么,你挤什么老头子?没看见老子在这站着呢,往后退退!”那人转头就喷,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 秦老根懵了下,“兄弟,你也赶船呐?” “我不赶船,就不能在这站着了?” 他是没有买到船信,也不妨碍他来碰碰运气不是? 秦老根,“……” “我们绕路,酒楼紧挨江边,可以从酒楼后门过去。”秦见深抬眼眺望不远处的酒楼。 他前日夜里来码头,就发现那座酒楼占据江边最好的位置。 也许是灾民没有发现酒楼后门靠着江边,也许是酒楼禁止灾民进入,反正里面除了食客来往,不见一个灾民。 “好好好,那我们快走!”秦老根当即招呼大家掉头。 挨挨挤挤可算走到了酒楼跟前。 人还没踏上前面的台阶,旁边一个凑上来的灾民就问,“你也是想走后门的?” “是啊。”秦老根望望酒楼,一头雾水看着对方摇头叹息,不确定问:“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你不知道这酒楼不让咱们进吗?”灾民指指他,又指指自己。 “为什么不让?” “不信你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 说话的是秦见江,他烦自家爹这么墨迹,三两步踏上台阶,还没进去酒楼就被里面的护院拦出来。 “干什么的?出去出去不能进!” “为什么不让我进?”秦见江后退几步,又回到台阶下。 “本店不许灾民进入。”两个汉子五大三粗,双手环胸往那一站唬人的很,凶神恶煞,仿佛谁上前硬闯就要揍人一顿。 “我们是进去吃饭。”秦见江改了口。 “你们这样上我们这儿来吃饭,你看我们信吗?”其中一人哈哈大笑。 “大哥,这酒楼最低消费也要一两银子。”秦见深声线平稳。 “一两银子这么高?!”秦老根一惊一乍。 他看酒楼其貌不扬,也有个几十年了,里面饭菜竟然贵的离谱。 旁边看戏的灾民怜悯道:“反正你们是进不去的,这家酒楼挑人的很,只接待有钱人,要么除非你们有上船的船信,可以直接在后门登船。” “船信?!” 苏梨听见这俩字,立即说:“我们就是要去登船的,赵大善人,让我们今早在码头等他!只是前面的人太多了,挤不过去,还请您行个方便!” “你们?要登船?”两个汉子对视一眼,都不信。 “你们的船信呢?出示船信,不然我们不会放行!” “赵大善人没有给我们船信,只是让我们在码头等他。”苏梨当时也没想到登个船如此麻烦,早知如此,就该讨些船信,这下可怎么办? “没有船信不能进。”两人冷着脸。 “要不我们花些钱进去?”田桂兰摸上怀里的银子。 前面人这么多,他们是肯定挤不进去了,如果能花点钱进门的话,虽然破财,到底也解决了问题。 “还是我在前面开路,咱们挤上码头。”秦见江不赞同花银子。 他们又不吃饭,凭什么要白白扔掉一两银子?明明可以一分都不花上船。 “你看看前面那些人,咱们要是能挤进去,我还用得着花钱吗?”田桂兰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花钱就花钱吧,进!”秦老根心一狠,拿着一两银子上前,“我们进去吃饭,这总行了吧?” 两个汉子巍然不动,“不行,你们还是不能进。” “又怎么了?”秦老根这个好脾气也不由上了火。 “你们牵着驴车和骡车,牲畜不得入内。” 秦老根,“……” 秦家众人,“……” “你们掌柜的在哪?我跟他们谈。”秦见深往前几步,长腿踏上台阶。 “我们掌柜的……”右边的汉子下意识想说掌柜没空,对上秦见深深不可测的眼睛,隐约的威压感让他心中一悸,不由自主改了口,“我们掌柜的在里面,你跟我进来吧。” 说完又暗自懊恼。 这明明就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粗人,怎么自己就被他吓住了? 话已出口,也不好更改,他只好带着秦见深进门。 “还是老四能行。”秦老根略略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老四着实让他刮目相看,永远淡定沉稳,好像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得倒他。 自己有时候都下意识考虑他的意见。 联想到大儿子的表现,他侧目看了眼秦见江。 “老大,你虽然比老四年长,身上还是浮躁了许多,缺乏磨练,老四在战场独自生活摸爬打滚这么多年,经历过的事情是咱们这辈子也没有经历的,往后你多跟他学学,能长进不少。” 秦见江脸上勉强扯了扯笑容,“爹,你也说了是战场上经历过的,战场上经历的事情,哪能跟咱们生活一样?” “就是因为不一样,所以才让你多学点。”秦老根瞥他。 秦见江脸上最后那丝笑容也挂不住了。 还是田桂兰看他面色不好,胳膊戳了秦老根一下,压低声音道:“你小点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老大干嘛?” 秦老根不以为意,“说说怎么了?从前又不是没说过,让他跟老四学学,才能撑得起这个家。” “自己儿子关起门来教,出门在外就不要说了。”田桂兰始终觉得不妥。 秦老根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其实他只是顺口一提,没有刻意教训老大的意思。 老大虽然脑袋不如老四灵活,人却还算踏实本分,这些年都是任劳任怨的,在地里干活,从没有一句怨言。 两人小声说的话也落进秦见江耳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 他以前从没因为一些小事,就被爹娘说不如弟弟,老四回来以前,他向来是被夸做榜样的那个,就连老二赚钱多,也不会刻意说让他跟老二学学。 “也不知道老四能不能劝动掌柜的,早知道就让见湖一同跟着。”柴氏意有所指,笑的一点也不怕事大,“老大,你说是不是?” 秦见江面色更难看了,但是话问都问了,他也不能不回答。 “二弟妹说的是。”他只能附和道。 第193章 酸的还是甜的? 少顷,秦见深同人从酒楼出来,站在台阶上朝众人颔首,“进吧。” “太好了,走走走快进。” 酒楼后院正靠江边,有一个简易小码头,显然是经常有人在此登船,特意布置的,两边还挂着鱼篓。 江面停着几艘大船,前面的最大,近了能看到船头站着的人在朝他们招手。 “爹,娘,招手那人便是赵大哥的车夫。”苏梨记性不错,这车夫虽然换了身衣裳,还是被她认出来了。 车夫是赵长帆安排在这接秦家一众人的,只有他在那日见过苏梨。 他恭恭敬敬将秦家人带到早已准备好的客房。 “我们老爷吩咐了,从这往后十间客房都给诸位,诸位可自行安排,驴车和骡车可放在船尾,每日会有小厮去清理污秽,诸位不必操心。” “你们老爷呢,我们想当面向他道谢。”秦老根感激道。 “我们老爷在二楼上,这几日有同行的客人需要招待,可能没有时间陪诸位,您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就住在旁边的下人房,对了,唤我小刘即可。”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了。”秦老根道。 小刘离开后,他才感慨,“这位赵大善人的确是个好人啊,知道咱们家人多,安排了十间屋子,也无法亲自向他道谢,让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一行人走进房间。 房间比外面客栈房间小上一些,只有两间格外大,且挨着一侧,推开窗就能看见外面江景,位置很好。 柴氏一眼就看中了这两间。 “这两间大的,给阿梨和老四住吧。”田桂兰做主说。 “娘,这两间呢,老四俩人能住得了两间啊。”柴氏插嘴说。 田桂兰不咸不淡道:“另一间给老大一家子住,你大嫂怀着身子容易休息不好,房间宽敞了她心情也好些。” 柴氏脸拉下来,憋着气去别处选了一间,位置和大小都不如头两间,也还算不错。 秦秋泽见房间床铺有限,同秦见湖道:“爹,咱们人多,一间住不开,我和秋烟带着可可另找间小的。” 秦见湖随意点头,“去吧。” 徐以然和秦见溪就住苏梨隔壁,自打上了船,徐以然脸色一直不太好,头晕脑胀,怎么忍都难以压制。 苏梨端来一碟洗干净的酸果子。 “你定是晕船了,娘昨日买的酸果子,可以缓解一下,你吃两颗。”她担忧道。 “我明明和大家一样吃了晕船药丸,怎么还这么难受。”徐以然双眉紧蹙,微冷的脸庞都浮上一层细汗,可见难受到了极致。 “大夫说了,晕船药不一定对所有人都有用。”苏梨捏着酸果子递过去。 徐以然苦笑,“那我还挺倒霉。” “你好好休息,不要乱跑,有事让五弟做。”苏梨叮嘱完,离开时顺手摸了两颗酸果子。 这果子是田桂兰买给王氏吃的,王氏也吃不完。 苏梨揣着两颗酸果子回房,发现床铺已经铺好了。 靠近江边的窗子只留下一条细缝通风,角落炭盆燃起,秦见深正捏着一块木炭丢进炭盆里。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捏着酸果子递到他嘴边。 秦见深未看是什么,直接咬在嘴里,等一口嚼下去,腮帮子顿住。 酸涩难忍的滋味儿从舌尖蔓延开,他面不改色三两下咽下去,从始至终眉毛都没挑一下。 苏梨狐疑眨眨眼,看向手心剩下的那颗酸果子。 “夫君,你不酸吗?” 难道这果子不是酸的,娘买错了? “嗯。”秦见深低低应声,“不酸,是甜的,你尝尝?” 苏梨惊愕。 “甜的?” 她给以然送去那么多,岂不是一点缓解晕船作用都没有? 苏梨犹豫几秒,慢慢把手心的果子放进嘴里,轻轻咬下一口。 霎时,又酸又涩的味道充斥口腔,险些把她酸的灵魂出窍。 苏梨捂住嘴,将那块果肉吐出来,又灌了一杯茶水,才把那酸死人的味道冲淡。 “夫君,你变坏了。”她泪眼汪汪控诉。 以前秦见深才不会跟她开这种玩笑。 秦见深深邃的眼眸闪过笑意,“是谁先耍坏的?” 苏梨才不承认,“你一个比我大这么多岁的男人,好意思跟我小姑娘计较吗?” “恩。”秦见深语气很轻,踱步到她眼前,把她仍捂着嘴的手拿开,“是我的不是,还酸吗?” “酸。”苏梨吐出小舌头,抱怨道:“酸倒牙了。” 秦见深手指勾上她细嫩的下巴,摩挲两下,低声道:“张嘴我看看。” 苏梨觉得这发展不对。 她心跳怎么开始加速了呢? 目光微微闪躲着,正要说什么,房门被叩响。 “四嫂,厨房那边送了早饭来,娘让我过来喊您和四哥。” 苏梨一把拍开秦见深的手,应声:“好,这就来。” 他们一家起得早,确实还没吃早饭。 赵大哥未免考虑太周到了。 “夫君,你在屋里吃,还是和大家一起?”她知道秦见深喜静。 “我稍后去。” 饭菜送到了几间屋子中间的饭堂,因为是早食,也就只有清粥,包子,小咸菜之类简单的食物。 王氏睡着了,没出来吃。 二房也没来。 徐以然晕船难受,秦见溪正夹包子带回房。 不大的饭堂只有秦老根夫妇,崔氏和一双儿女,大房的秦春月姐妹。 陈大一家子和叶庭四人不方便和主人家同桌而食,皆已避让开。 苏梨在秦春月旁边落座。 秦春月刚给两个妹妹一人夹上一个包子。 小妹秦春梅咬了一口,惊喜叫道:“二姐,这个是肉包诶!” 她在家吃顿肉也就小小几块,这包子里好大一个肉丸,吃起来幸福死了! “肉包?”秦老根眯起眼瞧自己这个,“我怎么吃了个素的?” 秦春芝也咬了一口,跟秦春梅的一样也是肉的。 秦春月连忙把面前那盘包子推到秦老根眼前,“爷爷,这盘应该是肉的,您吃。” 秦老根夹了一个咬下去,肉香四溢。 “还真是肉的,肉还不少呢。”他给田桂兰夹上,“老婆子你快尝尝,挺香的。” 秦春月吃着吃着,想起什么,侧头问小口喝粥的苏梨。 “四婶,我记得咱们在医馆的时候,赵大善人不是说捎咱们一程,但是吃喝要咱们自己解决吗,为何又会安排早食给我们?” “也许是因为咱们卖给他人参吧。”这是苏梨感觉最有可能的。 秦老根吃肉包子的动作慢下来。 “这位赵大善人好心招待我们,我们却不能心安理得接受,他有事情不方便见面,那咱们回些礼物给他吧。” 不然心里总过意不去。 “人家经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咱们手里有什么。”田桂兰叹了口气。 “要不……”秦老根倒是有个想法,不甚确定问苏梨:“阿梨啊,我想着要不咱们把番薯拿上一篮子当回礼,这样如何?” “爹的想法极好,虽然赵大哥经商,但也未必见过或吃过番薯,等稍后我拿些番薯闷在炭盆里烤出来,给赵大哥送去。” “诶好好。”秦老根心里顺了许多。 第194章 穷酸的朋友? 苏梨吃饱喝足,就去拿了一篮子番薯,放进炭盆里闷上。 没过一会儿功夫,满屋子都是烤番薯的甜香,顺着窗户直往外飘。 她挨个拣出来放在篮子里,用布盖上,去下人房找小刘。 赵长帆安排给小刘的事务就是把秦家人招待好,所以没人找他时他算是清闲。 听苏梨说要给赵长帆送吃的,他微微一怔。 “我们老爷吃用都有专门的下人负责,秦四夫人是想送什么食物给老爷?” “我们一家能借贵船南下已是感激,赵大哥还为我们安排了饭食,我公爹心中过意不去,让我烤了些番薯给赵大哥。”苏梨将篮子上遮挡的白布掀开,露出一角灰扑扑煤炭一样的东西。 小刘面色一时精彩极了。 他从未听说番薯这种食物。 而且看篮中的东西,不像是能吃的,倒像是土块木炭的既视感。 他家老爷向来性子宽厚,万一真吃了这些东西,把人吃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秦四夫人,这些……”小刘很想问问,这些东西真的是能吃的吗。 苏梨仿佛猜透他的顾虑,微微一笑,“这些是放在炭盆烤出来的,所以看相不好,其实味道十分香甜美味,番薯是番邦的作物,轻易买不到。” 小刘也笑笑,没戳破她。 番邦的作物,怎么会在一家子逃难的农户身上,真若好吃,早就被人抢疯了。 “那我为您带路吧。只是我不清楚此时老爷在做什么,若是招待客人,可能需要您多等片刻。” “没关系。”苏梨重新把番薯遮好。 小刘越过她往前,清风吹过,带起一阵甜香。 他忍不住顺着嗅过去,发现正是苏梨手里的篮子飘出来的。 难不成真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两人踏上二楼的阶梯,小刘刻意放低嗓音。 “秦四夫人,二楼还有我们老爷的客人在休息,木头容易发出声响,咱们尽量轻一点。” 苏梨步子小心了些。 经过拐角时,一个鹅黄丫鬟装束的姑娘迎面走来,看见小刘和苏梨,眼神微亮。 “真是的,你们这船上伺候的下人怎么这么少,我们小姐要沐浴,快去帮我们小姐提热水!”她指使小刘和苏梨。 小刘赶紧赔笑,“姑娘,不好意思,我们只是路过,拎热水的话,您顺着这条路下到一层,寻厨房的管事就好了。” “怎么,你们不是船上的下人吗?”丫鬟皱皱鼻子,不高兴问。 “船上下人足够,只是每人各司其职,负责热水的正是厨房,姑娘所需,尽管报给厨房便是。”小刘重复道。 “那不成,我怎么知道厨房在哪,我们小姐急等着用,你们现在就去给我提来,不然我就告诉赵老板你们伺候不周!”丫鬟趾高气昂。 小刘肚里憋了火气,又无奈极了。 谁让这就是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命。 如果提几桶水来就能息事宁人,就没必要闹大。 “成。”他答应下来,转头对苏梨道:“不能带你去老爷那边了,我先帮客人提水,要不你自己去吧。” 苏梨十分善解人意。 “好,你告诉我路,我自己去。” “你顺着路往前,然后右拐,右手边第三扇门就是我们老爷的房间,门口有小厮守着,你把番薯交给小厮就行。” 两人的交流都是小声耳语,等小刘交代完作势要离开,丫鬟才反应过来,把人喊住,指着苏梨问。 “等会儿!她不去吗?!” “提水的事,有小人自己就够了。”小刘解释。 “那不行!”丫鬟疾声厉色,“我们小姐千金之躯,你一个男人怎么好给她提水,自然要她去!” 她示意苏梨。 小刘:“……” 他朝苏梨歉意望了眼。 “这位不是我们船上的下人,也是我们老爷的客人,住一层,此番上来是有事情见我们老爷。” 丫鬟一听,不由打量起苏梨来。 “你们老爷的客人?你没认错吧?” 赵长帆在天水城首屈一指的富商,竟还有这么穷酸的朋友? 看衣裳朴素,连刺绣都没有,款式也是最简单的,发上只有一支银簪,品貌倒是端正,不像富贵人家出身,倒像街上那些有点姿色的平头百姓。 “姑娘说笑了,我们老爷的客人,我自然不会认错。”小刘料想对方知道苏梨的身份,也不会过多为难,便道:“若姑娘顾忌我是外男,我便寻几个厨娘为姑娘拎热水。” 丫鬟轻轻嗯了声。 小刘掉头下楼,苏梨没跟丫鬟继续攀扯,迎着对方的目光往前,消失在走廊尽头。 按照小刘说的,找到赵长帆的住处,门口确实守着两个小厮。 苏梨道明来意。 小厮回答:“我们老爷清晨出发的早,又接待了贵客,眼下人刚休息,您来的不巧。” 苏梨早已做好见不到人的准备。 “这是我烤的番薯,感谢赵大哥对我们一家的照顾和招待,等赵大哥歇息好,还请小哥转达我的话。” 小厮面色客气,“小的记住了。” 苏梨没多逗留,转身离去。 在她身后,鹅黄的身影探出一个脑袋。 第195章 果真狐狸精 小厮看到迎面而来的丫鬟,挂上笑容,局促道:“小莲。” 小莲还盯着苏梨离开的背影瞧,“阿旭,那个人是谁啊?” “啊?”阿旭捏紧手里的篮子,“是老爷的客人,来给老爷送吃食的。” 小莲诧异,“什么客人会给赵老板送吃食?这不对吧?” 只有东道主招待客人的,从没听说过客人给东道主送吃的。 莫非有什么猫腻? 阿旭也不清楚为什么,面对喜欢的姑娘,他结结巴巴道:“是吃的没错,我摸着还热呢。” “让我看一眼?”小莲凑过去看篮子。 阿旭想着看一看也没关系,便抬手掀开篮子上那层白布,谁知道露出的东西让两人都傻了眼。 “这是什么?土疙瘩?上面还有碳灰。”小莲露出嫌弃的表情,“就这东西,你也敢给你们老爷吃?” “好像是什么番薯?”阿旭不太确定。 “番薯?”小莲皱皱鼻子,嘲笑道:“反正我是从没听过,你把这些给你们老爷,你们老爷会不会觉得你没眼色,把你赶走?” 阿旭陷入纠结,隐约有甜香飘进鼻子里。 “好像还挺香的?” “哪有怎样,你看这黑乎乎一团,像是能吃的模样吗?”小莲不以为意。 “那我,那我……”阿旭看向身侧一同守门的阿青。 “要我说,直接扔掉得了,反正也没人知道,总比你们老爷吃坏了肚子,怪罪下来把你赶走强,你说是不是?”小莲一脸为他着想的模样。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阿旭觉得不妥。 “我说都说了,怎么做看你自己的呗。”小莲扭过头去作势要走,“你要不信,就当我白好心。” “欸你等等。”阿旭看她要走,慌张道:“那我把篮子扔掉好了,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 小莲这才回头,“真的?” 阿旭狠狠点头,“真的。” 小莲朝他露出个笑容,“那我帮你处理了吧。” 说完伸手拿阿旭手中的篮子,阿旭没多想就松开手,让她把篮子拎走了。 直到小莲拐过弯去完全看不到了,还恋恋不舍不想回头。 阿青将一切看在眼里,劝道:“你不该随便听她的话,把食物给她。” 阿旭火热上头的情绪略略冷却,“应该没事,阿青,你不会告诉老爷的对吧?咱们一起伺候老爷这么长时间了,兄弟情总有的。” “你就没想过,方才送番薯那位夫人是老爷的客,若她亲自问了,咱们老爷没收到,岂不是还要找你?” 阿旭懵了懵,这才有些后怕起来。 可东西已经给出去,再怕也无济于事。 总不能再去心爱的姑娘那把篮子讨回来,多没有面子。 “不会的。”他兀自安慰自己。 - 小莲拎着篮子回到住处,发现自家小姐出来了,正靠着二楼木栏杆眺望船头甲板。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穆婧宁手里抱着汤婆子,裹着件桃粉披风,百无聊赖盯着下面看。 “在屋里太闷了,出来吹吹风。” “您可千万别吹病了,江风多冷,小姐还是快些进屋吧。”小莲担心道。 “不急。”穆婧宁不想回去,视线转移,落在小莲手中的篮子上,“你手里提的什么?” “哦这个呀,奴婢方才发现个有趣的事情。”小莲把白布掀开,“有个女人私下给赵老板送吃食呢,长得还挺漂亮,我问了阿旭,说是赵老板的客人,可是哪有客人会给主人家准备吃的?” 她说的头头是道,最后神神秘秘问:“奴婢大胆猜测,那个女子会不会是赵老板养在外面的外室?” 穆婧宁神色一肃,斥责:“别胡乱编排别人,我听爹爹说了,赵老板人很好的,是天水城赫赫有名的大善人,跟妻子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多少年了未曾纳妾,你这话千万别被人听见了,这不是坏别人名声吗?” “可是小姐,赵夫人不是身患心疾无药可医吗,赵老板总要为自己考虑吧,好歹是富商,咱们老爷还偷摸养了好几个外室,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指不定赵老板也如此?” 小莲平日被穆婧宁放纵惯了,难免有点口无遮拦。 “不会,我娘看人不会错,她也说了,赵老板爱妻之名远近闻名,断然不会是做给大家看的。” “再爱妻子,也架不住有小狐狸精勾引啊,万一这食物就是那女人刻意送的呢?”小莲嘟唇道。 “总之,谨言慎行,不要再提。” 小莲放下篮子,见穆婧宁总看着下面甲板,好奇顺着眺望过去。 “小姐,您在看什么?” 却见船头一侧站着一高大笔挺的男人,此人身长玉立,身材极佳,身穿天青的细布短打,像一棵沉稳的白杨。 “这男子,瞧上去模样不错,就是衣裳很是寻常,应该是船上的下人吧。”小莲眨眨眼。 “恩。”穆婧宁小声道:“当下人可惜了。” 如此俊俏出色的样貌,让人看了怪心动的。 “穆小姐,您的热水都添满了。”小刘累死累活拎了好几遍,终于把一大浴桶装满了热水,前来复命。 穆婧宁沉迷欣赏男色,闻言想也不想道:“我现在用不着,你去帮我看着,如果水凉了再换一桶。” “啊?”小刘怀疑自己听错了。 让他一直盯着? 他是没有别的事情做了吗,一直帮她盯着洗澡水凉不凉? “你什么表情,没听见我们小姐说的话吗,我们小姐现在没空用,你守着便是。”小莲呵斥。 “呃,小的是想,等穆小姐需要时再换热水就好,不必一直盯着水凉。”小刘不敢反驳这位千金小姐,只能寻找借口。 “那怎么行,到时候不是又要来回等许久?我们小姐等的够久了。” 小刘只好赔笑,“那成,小的这就去。” 心里疯狂吐槽,你们小姐等的足够久了还在这浪费时间,这不是折腾他吗? 小莲看他走了,才对穆婧宁说:“小姐,这赵家船上的下人真是啰嗦,做点小事还多嘴,比起咱们家的下人真是差远了。” “在别人的地盘,就不要挑剔这么多了。” 穆婧宁一手搭在栏杆上,托下巴看甲板上的男人,越看越耐看。 “这个男人,挺顺眼的。”她说。 小莲一听,来了主意。 “有了,小姐,既是船上的下人,不如让他上来给您换水?也能看的清楚些。” 穆婧宁嗔怪道:“说什么呢?” 小莲知道她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很心动,嘿嘿一笑,“左右是个下人,小姐若喜欢,直接让咱们老爷问赵老板讨了去,不是更好?” 穆婧宁蹙眉,“还是算了,我到底是个闺阁女子,怎么能问爹去讨个大男人。” 她又看秦见深几眼,正要挪开视线。 忽然,视线中落入一抹娇小的倩影。 “咦?那个女人!”小莲指着走到秦见深旁边的人影,“小姐,就是那个女人,给赵老板送吃食!” 她气愤跺跺脚,“真是不要脸,不但勾引赵老板,连小姐看上的男人也要勾搭,果真狐狸精!” 有小莲的话先入为主,穆婧宁心中不由产生一种不舒服的情绪。 她是没有主动讨个大男人的意思,但苏梨这时候跟秦见深献殷勤,就像明晃晃跟自己抢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第196章 被她骗我心甘情愿 “算了,别乱说,什么我看上的人,传出去我名声还要不要了?”穆婧宁约束道。 “可是……”小莲愤愤不平,“分明就是那个女人水性杨花,到处勾引人,赵老板不知就算了,万一小姐欣赏的那位被她蒙蔽了可怎么办才好?” 穆婧宁拧眉不语。 “要不小姐,咱们去提醒他一下?”小莲提议。 - 苏梨抱着汤婆子,揣在手里出来找秦见深,只看到秦见深在远眺江面。 江面很宽阔,一眼望不见尽头,是苏梨从未见过的风景。 风景虽好,她也十分想不通,这么冷的天,出来看江,是不是有点想不开。 “夫君,要不要汤婆子?”苏梨把手中汤婆子递过去。 “哪里来的汤婆子?”秦见深见小姑娘没披披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明明怕冷,还不披上披风?” “我想着就出来看看,很快回去了。”苏梨弯眉笑着,往他怀里靠了靠,抓着他的大掌,放在汤婆子上, “我在房间柜子里找到的,赵大哥真是想的周到,连汤婆子都在房间准备了,是不是很暖?” 秦见深轻轻嗯了声,“是要好好谢谢他。” 这时船迎了一阵风,微微晃动。 苏梨身子晃了晃,一阵脚底不平的晕眩感冲上脑袋。 她闭了闭眼,缓过好一阵才把难受的感觉压下去。 “晕船了?”秦见深低声问。 “有点,没事。”苏梨摇摇脑袋。 “走吧,回房。”秦见深拥着她往回走。 经过楼梯,上面传来脚步声,下来两个人。 “等下!你们两个站住!”小莲大声喊。 穆婧宁在她身后不紧不慢跟着,没有完全下到一层,而是扶着栏杆,站在高几阶的楼梯上看。 苏梨朝上看去,发现是自己和小刘送食物遇见过的丫鬟,眼神露出不解。 对方喊住她和夫君干什么? “你你,你们俩松开,别抱在一起!”小莲指着秦见深搭在苏梨肩膀上的手。 秦见深眉目清淡,端的一副生人勿进疏离模样,“两位作何?” 对着小莲说的话,问的却是穆婧宁。 他的冷淡让小莲十分不满。 “你这个人,这是什么态度,我和小姐可是在帮你,你身边这个女人,水性杨花,勾搭了赵老板不说,又反手来勾搭你你知不知道?” 苏梨:“???” 这个人在说什么? 她还茫然着,秦见深未改的面色变得沉了些。 “造谣生非污蔑别人名声,是能报官的,姑娘慎言。” 小莲没想到他半分都没怀疑苏梨,暗暗佩服苏梨的好本事,不过她也不怕,她可是有证据的。 “我没有造谣污蔑,我亲眼看见她给赵老板送食物,我也有她送去的食物,叫什么番薯的,前脚刚对赵老板献完殷勤,后脚又与你勾勾搭搭,不是水性杨花朝三暮四是什么?” 小莲观苏梨梳着妇人发髻,又不屑道:“说不定是赵老板偷偷养的外室。” 苏梨:“……你来之前,没有问清我的身份吗,我是赵大哥的客人。” 她明明记得小刘当着对方的面儿解释很清楚,怎么一转眼自己就被扭曲成了赵长帆的外室。 这可要不得。 “客人,掩人耳目而已,可不得解释为客人吗?”小莲才不信什么客人的说辞。 秦见深沉下一口气,把苏梨往后拉了拉,语气波澜不惊,问:“赵长帆在哪?” “赵大哥?赵大哥在二楼……”苏梨下意识拉住他衣裳,“你要去找赵大哥吗,可是守门的小厮说他在休息,我们这么打扰是不是不太好?” 穆婧宁听他直呼赵老板的名讳,隐约察觉不太对劲,下来几步把小莲挡住。 “你不是船上的下人?” 秦见深点漆的瞳孔落在她身上,漫不经心反问:“原来在姑娘眼里,但凡打扮朴素,皆为赵家仆从?”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穆婧宁咬唇,“我和小莲只是怕你被骗。” “骗?”秦见深轻描淡写回道:“若能被她骗,也是我心甘情愿,与尔等何关?” 穆婧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惊愕睁大眼。 小莲更是难以忍受。 “我家小姐好心好意劝你,你竟不知好歹,非要同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厮混在一起,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穆婧宁紧紧攥住掌心绣了花的帕子,压着翻腾的情绪。 “既然如此,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她越过秦见深,目光落在苏梨探出的小脑袋身上,发现小莲说的果真没错,苏梨样貌十分出色,一身简单朴素的衣裳都遮掩不住天生丽质的脸蛋。 若自己是个男人,恐怕也要升起怜悯之心。 但她不是男人。 甚至看着苏梨,穆婧宁第一想起的,是时常以泪洗面的娘亲,和总爱往狐狸精窝里钻的爹爹。 第197章 这位是你夫人? “小莲,我们走。”穆婧宁隐藏起心中的不甘愿,对小莲说。 两人正要上楼,秦见深反而开了口:“二位污蔑我夫人,是不是应该道歉?” 不但穆婧宁和小莲愣住,苏梨也怔了一下。 她只想解决完此事,摆脱二人就好,从没想过让对方道歉。 毕竟这位姑娘一身打扮皆是丝绸缎带,上面还绣着刺绣,发上金银首饰极为精致,一看便是养在深闺,不缺银钱花销的千金小姐。 他们出身农户,总是压不过富贵人家,这些人家大都极要面子,真理论起来,对方不肯道歉,他们也没办法。 “什么?!”小莲一听就炸了,“你还要我们小姐道歉?我们是好心好意来劝你的,我们要道什么歉?” 她说话不过脑子,没注意听秦见深的夫人二字,只听到了对方让她道歉。 她们小姐是什么身份? 怎么可能跟别人道歉? 穆婧宁却注意到了秦见深对苏梨的称呼。 ‘夫人’。 这竟然是他夫人? 是自己误会了? “这位是你的夫人?”她不确定地问。 秦见深浓眉拧成川字,“我应不需重复第二遍。” 穆婧宁唇瓣动了动,“她是你夫人,为何又去勾搭赵老板?” “我们小姐说得对,她既然是你的夫人,为何又去给赵老板送食物?这不是红杏出墙吗?我们来劝你是好心,凭什么让我们道歉?” 小莲气焰不见丝毫收敛,反而因生气更嚣张了几分。 “我已经强调过我夫人未做过的事情,请二位谨言慎行。”秦见深一张俊脸冷下来,嗓音沉得滴水。 “你就这么相信她吗,我的侍女亲眼看见她去给赵老板送食物,该如何解释?”穆婧宁不愿承认是自己错了。 “食物是番薯,是我们感谢赵老板招待我们一家的回礼,不止我夫君清楚,连我公婆也知道此事。” 苏梨感受到秦见深的维护,不但没有生气,心里还甜得跟吃了蜜一样,连嘴角都挂上一丝笑容。 穆婧宁看见她那笑,就成了对方对自己的挑衅和炫耀,只觉刺眼得很。 她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别说别人要她道歉这种没面子的事,就连指责都不曾受过半分,心里对苏梨更加反感了。 ”四爷,夫人!原来你们在这儿啊。”孔思义一路找过来,“四爷,叶庭补充的舆图画好了,让我来寻您去看看可还有不准确的。” 说完人走到跟前,才看到对面的穆婧宁主仆俩。 “呃,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摸不着头脑。 见又来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小莲嫌弃地撇开头。 “小姐,你看他们一身穷酸味,一点点小事小误会,何必抓着如此不放,依奴婢看,定然是这些人,见小姐衣着华贵,故意想要讹人。” 孔思义瞪大眼,他又不傻,这丫鬟就是瞧着他说的,分明在嫌弃他。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老子身上哪里穷酸了?你是闻过不成?” 粗人说糙话。 对这些精心伺候的千金小姐们来说是极大侮辱,穆婧宁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 她看看秦见深,又看看苏梨,不打算继续纠缠这些问题,喊上小莲转身就要跑。 等回到房间就不信这些人还能明目张胆闯到她房间里,让她道歉。 “孔思义,把人拦下,让她道歉。”秦见深淡淡吩咐。 “好嘞。”孔思义三两下迈上楼梯,一下把两个姑娘拦住。 穆婧宁出个门都有家丁前呼后拥,层层保护,哪里被外男拦过路,吓得后退两步。 小莲赶紧挡在她身前,“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几个大男人,难道打算不要脸动粗不成?” 孔思义有些无措。 毕竟是两个姑娘家,他也不好直接下手抓。 “只是让你们道个歉,你们道歉不就是了?” 他相信四爷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能让四爷动怒,必定是这两个姑娘做了什么让他难以忍受的事。 “我们不道歉又能怎样,你还能强制让我们道歉吗?”小莲虚张声势道。 “强制让你们道歉我做不到,但做些别的还是可以的。”孔思义随口说,完全没想过自己这话落在两个姑娘耳中,就十分有流氓气和别有深意。 小莲睁大眼,气的脸蛋都涨红了。 “放肆!” 苏梨轻轻摇了摇秦见深的手掌,“夫君,我不在意这些的,息事宁人为好。” 别人的地盘,他们不知这位姑娘身份,总不能砸赵大哥的场子,万一是什么亲戚或贵客呢。 秦见深安抚道:“不用担心,他有分寸。” 穆婧宁脸色铁青,前面挡着个大男人她也过不去,后面又是秦见深和苏梨,她何时落到过如此境地? 心里委屈一股一股往上涌,气的眼眶都红了。 她随手从头上拔下来一只银簪,扭头扔在地上,“给你们的赔礼!对不起!这样行了吧?” 穆婧宁看都没有再看秦见深一眼,小莲一把推开孔思义,主仆俩飞快跑上楼。 孔思义脑袋还懵懵的,从地上捡起那支银簪,递给秦见深,“四爷,这……” 秦见深未接,只道:“给夫人。” 苏梨得了一支银簪,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看那个丫鬟和他们小姐脾气都挺大,以为她们会闹起来。” “有些人家注重面子,不会轻易宣扬自己丑事。”秦见深重新揽住她,“总之,不能放纵她们这些坏毛病。” “不知道我送给赵大哥的番薯,怎么会落到那个丫鬟手里,我要不要再重新准备一份送过去呀?”苏梨疑惑道。 “不必亲自动手,让琴娘做吧。”秦见深语气不容拒绝。 经过这么一出,苏梨也确实不想动了,点点小脑袋,“那琴娘做好,让陈大去送好了。” 她说着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回房睡一觉,这些不急。”秦见深把她送到房间门口。 “夫君呢?”苏梨赖着他问。 “我去跟叶庭讨论后面的路和舆图,稍后便来陪你。” 苏梨这才放了人。 等她交代琴娘烤完番薯,让陈大送上去给赵长帆,已经是该用晚饭的时候了。 赵长帆请了穆家的人一同用膳,尚未开席,人在房间里换衣裳,鼻尖微动,忍不住嗅了嗅。 “什么东西这么香?” 香甜香甜的,他从来没有闻到过。 难道是厨娘新做的吃食? “老爷,是一楼秦家送来的吃食。”阿青服侍赵长帆穿好衣裳。 “什么吃食闻着这么香?”赵长帆目光落在桌上篮子里,迫不及待过去掀开布。 发现里面是一些灰扑扑的根茎作物,和他想象中香甜的东西南辕北辙。 “说是一种叫番薯的东西,还是从番邦传来的呢,小的闻着也很是香甜,要不老爷尝尝?” 赵长帆确实饿了,对着那些番薯看了半天,才伸手捏起一个,“还是热乎的呢。” 小心去了皮,露出里面橙红橙红的番薯肉,软软糯糯的内馅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赵长帆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香甜可口美味至极。 他眼神刷地就亮了。 “果真好吃!”赵长帆大赞,“夫人一定喜欢!” 这念头刚升起,便想起夫人这次因为心疾没能跟他一起出来。 番薯这样好吃,她却品尝不到,该有多遗憾呀。 赵长帆嘴里的番薯忽然不甜了。 “可惜了,夫人不在身边,她向来喜欢吃甜,这么稀罕的东西一定喜欢。”他喃喃自语。 阿旭端着换好的碳盆回来,看见篮子里那些番薯,神色有一瞬间不自然,悄无声息把碳盆放在角落,心中既忐忑又不安。 他不知道秦家为什么又送了一次番薯,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知道他没将番薯送到老爷手里。 可是秦家是怎么知道的呢? 赵长帆不知今日波折,还在怀念家里的夫人。 阿青见状笑道:“老爷若是想给夫人品尝还不容易?这番薯是秦家人送来的,他们手中定然还有,我们可以去买一些等回府做给夫人吃。” “好主意。”赵长帆灵光一动,越想越觉得可行,“那我回头去找苏梨妹子问一下,至于篮子里剩下的番薯,左右我独自一人也吃不完,就晚上让穆兄一起品尝吧,一会你把这些番薯带上。” - 穆婧宁自打白日和秦见深一番争执,委屈地回到房间就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睡着了,再醒来也是晚膳前被小莲唤醒的。 一照铜镜,两只眼睛都肿了。 小莲还愤愤骂着秦见深,“小姐,那几人也太嚣张了,不如我们去向老爷和赵老板先告一状,将他们赶下船去!” 穆婧宁不想此事闹大,毕竟是她们误会了别人在先。 “行了,一会儿到了桌上,你少说话。” 两人收拾妥当,便前往宴席。 她们是最后来的,穆允弘看着女儿姗姗来迟,不由斥责一句:“怎么来得这么晚,让你赵叔叔等着你自己,像话吗?” 穆婧宁屈膝行礼,一脸歉意道:“赵叔叔,真是抱歉,我白日太累睡过了头,梳洗打扮就晚了些。” 赵长帆十分好说话,“没事没事,坐吧,哈哈哈我起得也晚。” 穆婧宁很明白自己的定位,落了座就安安分分吃饭,当乖女儿隐形人,从未插嘴赵长帆和穆允弘的商谈。 直到赵长帆想起那一篮子番薯。 “对了穆兄,我得了一样十分好吃的东西,你一定要尝尝。” “能让贤弟说好吃,必然是极其稀罕的食物吧。”穆允弘恰到好处表现出惊奇。 “是挺稀罕的。”赵长帆直接承认,“至少我是从未吃过,此物名叫番薯,不知穆兄可听说过?” 阿青将篮中的番薯摆上桌,一个个差不多巴掌大小,外面隐约有烧焦的痕迹。 冷却后的番薯少了几分诱人的甜香,看上去平平淡淡,让人没什么食欲。 穆允弘大感震惊,“番薯?!” 赵长帆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问道:“看来穆兄听说过?” “当然听说过,最近临安府来了个外商,专门卖些稀罕玩意儿给城中,其中就有一种食物叫番薯,据说吃起来甜美可口,软糯甘甜,可惜数量太少,我等根本抢不到,一进城就被那些官家夫人包圆了。” “竟这么抢手?!”赵长帆同样惊异。 “对呀贤弟,你可一定要跟兄弟说说,你从哪儿搞到的番薯?”穆允弘眼中精光乍现。 临安府供不应求的番薯,那不就是香饽饽,要是有人能够大量种植然后卖出去,绝对发大了。 他能想到的事情,赵长帆也能想到。 秦家对自己有恩,他不想给秦家带来麻烦。 况且自己也要买一些带回去给夫人品尝,真让穆允弘横插一手,自己还怎么开口买? “这番薯其实是我手下的厨娘在天水城无意间买到的,具体在谁那买的不太清楚了,当时觉得稀罕买个尝鲜,没想到在临安这么火。” “买了多少?” “不多,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赵长帆喝了口茶掩饰。 穆允弘遗憾不已。 他明明也在天水城待了一段时日,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没叫他碰上? 只能说,时也,命也。 他端起酒和赵长帆碰杯,可惜道:“大好的机会呀,贤弟应该多留些做种,尝试能不能种出来。”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夫人也爱吃甜,番薯这种好东西根本留不下来,数量也不多,干脆就都吃了。”赵长帆说的半真半假,让人难以揣测。 两人推杯交盏间,穆婧宁早已傻了眼。 这个番薯,不就是秦家送的吗,为什么赵叔叔说是在天水城买的? 还有听爹说的,这个东西好像挺稀罕,能赚许多银子? 她一直忍着,终于等一顿饭吃完,散了席,抓着她爹问。 “爹,那个番薯到底是什么来路?能赚很多银子吗?” “那当然了,最近临安番薯很是火,可惜数量不多,外商也不是经常来,很多人只听过番薯的名字,却不知番薯长什么样,没想到赵长帆运气这么好。” 穆允弘有些醉了,闷声闷气说:“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道抓住,难怪到现在还呆在天水城这个小地方。” 第199章 一幅绣品 苏梨没发现身后跟着人,等她来到甲板上,还未回屋子,便听秦依依一声欢呼。 “又是一条大鱼,四哥好厉害!”她围着木桶里的大鱼犯馋,“好想吃四嫂做的鱼汤了。” “原来船行走的时候,真能钓上鱼来?”秦双双一脸怀疑人生。 爹钓了那么久两手空空,她以为是钓不上来的,怎么到四哥手里,鱼竿子就跟神了似的,勾住的鱼一条比一条大? 秦依依和她思考的完全不是同一个问题,满心满眼全是这两条鱼怎么做才好吃。 一抬头,就看见苏梨往这边走,扬着圆润的脸蛋挥手。 “四嫂快来!四哥钓到鱼了!” “真的?”苏梨欣喜,小碎步走过去,木桶里果真有两条鱼,一大一小,大的那条很是肥美,“晚些我去借个厨房,把两条鱼炖了。” 秦依依最爱吃她做的食物,每次都是第一个捧她的,这次一直没吱声,她不由抬眸,见秦依依盯着自己来时的路看。 “依依,你在看什么?”苏梨回头,来时的路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 “我刚才好像看见有人跟着四嫂。”秦依依手指比划着,眼神充满疑惑,“他就嗖的一下,在船中间不见了。” 所以她也不确定是真的还是自己眼花。 专注钓鱼的秦见深侧目朝那条路看了眼,抬手示意苏梨过来。 苏梨乖乖过去。 秦见深将手里的鱼竿固定在甲板上,起身让她坐下。 “在这看一下鱼竿。” 苏梨见他往自己来时的路走去,没多问也没多想,杏眼睁大盯着江面。 随着船在行驶,鱼线一直是歪斜的,鱼竿也是,就没有静止的时候。 她不知道什么样子才算有鱼儿上钩的时候,瞪着看了一会儿眼睛就酸了,揣着手犯懒,整个人像毛茸茸的糯米团子。 秦家姐妹花在旁边聊天。 “也不知道要走几日才到云州。”秦双双叹了口气,“在船上真憋闷。” 远近就是脚下这点儿地儿,又是别人地盘,稍稍走远都不行。 “我听爹说要半月有余,下了船不能直接到云州,还要走上十来日。”秦依依歪头望鱼竿,迫不及待问苏梨,“有没有鱼?” 多一条鱼,她就能多喝一碗鱼汤。 苏梨看秦见深一直没回,目露犹疑。 “我也不知道。” “要不咱们把鱼线收上来看看?”秦依依趴在栏杆往下看,江面半浑半清,什么都看不到。 苏梨研究了下鱼竿,慢吞吞往上收线。 收回来的线轻的像空气,收到一半便知没有钓上鱼,她又给放了下去。 秦依依却很不解,“真奇怪,明明方才四哥很快就钓上来了,同样的鱼钩同样的饵,不同人钓差距就这样大?” 苏梨:“……” 秦双双则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钓鱼又不是鱼篓,放上鱼饵鱼自己就钻进去了,钓鱼是有讲究的,不会钓的人怎么能钓上鱼呢?” 苏梨:“……” 虽然是实话,但她也真不服气。 自己少说也算个小福星,不至于连条鱼都钓不上来吧。 苏梨憋着气不吱声,盯江面的动作勤快了些。 招财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并着一双雪白的小脚在苏梨身边优雅端坐,抬高脖子露出一圈白围脖,坠着那块刻了招财二字的小铁牌,眯着眼睛,一副小骄傲模样。 “招财,保佑我钓上一条大鱼。”她伸手摸了招财一把。 招财耳尖动了动,懒洋洋睁眼瞄她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就这么不争气,才要一条大鱼? 苏梨没有太大志向。 她感觉钓上一条大鱼,就能高兴个一整天,钓上两条就更好了。 念头还没落,秦依依忽然雀跃惊叫。 “四嫂!鱼竿是不是在动?!” 苏梨赶紧探头看,下垂的鱼线已经绷直,手里的鱼竿也被线坠着往后拉。 “一定是有鱼上钩了!四嫂快收线!”秦双双也来了精神,捧着脸表情期待。 苏梨收线收的有点艰难,秦双双跟着帮忙。 秦依依看那鱼竿弯折程度,笃定道:“四嫂这条鱼一定比四哥钓的还要大!” 三人费力把线收回来,看清钩子上挂的东西,苏梨小脸就垮了。 一个长条脏兮兮的破袋子。 什么嘛。 还以为是条大鱼。 秦家姐妹花也噤了声,同样有些失望。 “四嫂别灰心,下一回肯定能钓上大鱼!”秦依依鼓励她。 苏梨心态好,很快从失落中走出来,犹豫着蹲下,伸手捏那个破袋子。 “这个东西扔回江里吧。” 把鱼钩从湿哒哒的袋子上解下,苏梨指腹捻着袋子的布料,脸色微妙。 “这个袋子,好像是绸缎的。” 粗布和细布观外表能看出明显不同,但细布和绸缎,还是布满污泥脏兮兮的情况下,第一眼实在无法分辨。 “绸缎?”秦双双瞅着那袋子,饶是绸缎,这么脏她也生不起半分喜欢。 招财慢慢走过来,对着破袋子嗅了嗅。 苏梨冷不丁冒出个念头。 这里面会不会有东西? 有些想法出来就止不住。 苏梨小心把袋子翻了个身,露出最顶上绳结纠缠的袋子口,缠着水草和泥垢。 她废了半天才勉强解开一半。 “四嫂,这么脏的袋子,里面能有什么,直接丢掉不就成了?”秦双双看那袋子很瘪,不像有东西的样子。 要真有好东西,谁会乱扔啊。 “我就看一眼。”苏梨笑道。 招财还在旁边蹲坐着,一眨不眨注视破袋子。 她终于解开最后一层绳子疙瘩,三人一猫同时往里瞧。 苏梨怔了下,伸手从里面掏出一件卷起的布。 约莫小臂长短,料子似乎是丝绢。 “一块布?”秦依依奇怪,“一块布还特意放在袋子里包着?” “不是布,是绣品。”苏梨指腹摸到丝绢上不平滑的地方,缓缓将整块布展开。 绸缎袋子遮挡了江中泥沙,却挡不住污水的侵袭,这幅绣品已经污迹斑斑,全然看不出原本样子。 只能依稀辨认出上面绣了鸟类。 秦双双来了兴致,“上面是什么鸟,鸽子吗?” 第200章 万一有人偷喝怎么办 “不像鸽子,应该是鸳鸯吧。”苏梨猜测。 她曾在布庄见过一套绣娘绣好的嫁衣,十分漂亮,一起的盖头上就绣着鸳鸯戏水图案。 鸳鸯形状与手中这幅绣品十分相似。 “可惜被江水冲毁了。”秦双双惋惜道。 苏梨摸着鸳鸯图案,不知为什么还挺喜欢,拿着刺绣起身,“这样丢了是有些可惜,我去清洗一下留着吧。” 她连鱼都不想钓了,拿着鸳鸯刺绣回房。 秦见深回来时只剩秦依依抱着鱼竿子,跟不小心缠在一起打结的鱼线较劲儿,苏梨和秦双双都不见影子。 “四哥你可回来了,快看看这个线,我解不开了。”秦依依眼都看花了。 秦见深捞起那条线,三两下解顺,“你四嫂呢?” 提起这个,秦依依来了劲儿,“她回屋了,四哥你不知道,四嫂钓上来一副丝绢绣品,只是太脏把彩线都染了,不然一定十分好看。” 秦见深抬步正欲离开。 秦依依想起那个尾随苏梨鬼祟的人影,一拍脑袋,“对了四哥,你去抓到人没有?” 秦见深长眉微顿,“什么人?” “就是那个跟着四嫂的人啊。” “没什么人,是你看错了。”秦见深不动声色道,“天冷,没事早点回屋,别在甲板久待。” 秦依依眨眨眼,相信了,末了她不忘央求,“四哥,你问问四嫂晚上做不做鱼,这么肥的大鱼,落在二嫂五嫂手里就做坏了。” 秦见深没答应,也没拒绝,只给她留下个宽阔的背影。 苏梨用温水把鸳鸯刺绣泡开,将脏污清洗掉,换过两遍水,丝绢才露出原本的样子。 两只不同花色的鸳鸯依偎在一起,畅游水面。 彩线略略褪色,却没完全失色,显得朴素清丽许多,右下角多出一个银线绣的小字,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婉。 似乎是个女子的小字。 苏梨托着刺绣,置于炭盆上烘烤。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才回头,“夫君,你去哪儿了?” “随便看看。”秦见深淡笑着,“听说你从江里钓上一副刺绣?” “是这个。”苏梨得意洋洋地把手中绣品捧给他看,“是不是很好看,我猜这是女子绣给心爱之人的,右下角有一个婉字呢。” 秦见深手掌落在小姑娘后颈,轻轻捏了捏,“长本事了。” 苏梨有些痒,缩着脖子躲了躲,忍不住笑,“就是不知道这幅绣品丢了,主人会不会着急。” “急又如何,莫非你还想着帮它寻找失主?”秦见深搬来板凳,同小姑娘围着炭火烤手。 苏梨瞥他,没说话。 她又不是傻,天底下这么多人,江也连着无数分支河流,这要去哪儿找。 假如这刺绣对对方极为重要,她只需坐着等对方找来还给他便是。 “依依问你做不做鱼。” “做吧,眼下还活着也新鲜,明日就不鲜了。”苏梨还挺喜欢做吃的。 “让她去给你打下手,不能光等着吃。”秦见深嘱咐。 苏梨把烤干的绣品小心卷起收好,“知道了,一会儿我去厨房借个灶。” - 穆允弘左等右等,终于把小厮等了回来。 “怎么这么慢,你去哪儿了?”他一脸不悦。 “老爷,我只是太过震惊,就耽误了一小会儿。”小厮苦着脸说。 “震惊什么?”穆允弘拧着眉,“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 “老爷,您不知道,您看中的那位姑娘,来头可大着,咱们惹不起啊。”小厮目光闪烁。 “什么来头?”穆允弘想起苏梨那身朴素打扮,不太相信。 “那位可是芜州知府夫人的妹子,随夫家秦家南迁。”小厮神色难掩心虚,底气略有不足,只是低着头,穆允弘一时也未察觉。 他也是没办法。 谁让还没探听到什么消息,就被发现逮住了呢。 这些话也是那个男人让他说的,要他务必警告自家老爷,打消老爷的念头,不然下回就拿他小命开刀! “芜州知府?”穆允弘惊诧,火热的心兜头一盆冷水浇下,熄灭了几分。 俗话说得好,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 他只是做生意有几个小钱,没必要因为一个女人惹上芜州知府。 “那便算了。”穆允弘歇了心思,连从秦家弄番薯的事,也棘手起来。 秦家藏着个不能惹的人,番薯岂不是只能花银子买? - 苏梨亲自做鱼汤,小刘虽有不解,依然很客气地领了路,还给烧了火。 “秦四夫人,有厨娘在,您何必亲自动手?” “家里几个孩子都喜欢我做的鱼汤,闲着也是闲着,正巧夫君钓了鱼,我就做一做吧。” 小刘夸她贤惠手巧,又夸秦见深钓鱼技术好。 “我跟着老爷行商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在船上钓到过鱼呢,有次我们老爷心血来潮垂钓,白吹了一天风,愣是一条巴掌大的小鱼都没上钩,气得他发誓,再也不碰鱼竿子。” 苏梨莞尔,矜持地笑了笑,“钓鱼这种事,也是需要技巧的。” “您说的是。”小刘附和道。 鱼下锅炖上,逐渐飘香,他开始意识到为什么苏梨要亲自下厨。 因为这味儿真的……太香了!!! 比他们船上的厨娘厨艺还要好! 小刘闻着味儿就饥肠辘辘,又不好意思开口讨,只能强行忍着咽了口唾沫,埋头烧火。 苏梨尝了一小勺,判断汤差不多可以了,盛出一小碗放到小刘面前。 “辛苦你帮我烧火,这碗鱼汤给你尝尝。” 小刘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懵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他扭捏推辞。 “没关系,喜欢可以尝尝,我这还有很多,家里人足够的。”苏梨不以为意,又拿了几个碗盛汤。 小刘就不再推脱,欢快地捧起碗喝了一大口,被热汤烫的舌尖发麻也不舍得松开。 苏梨看向厨房外。 秦依依本来同她一起,方才要去茅厕,还没回来。 她端起托盘的几碗鱼汤,先回秦家人吃饭的饭堂。 小刘喝完汤已不见苏梨的影子,目光迟疑地落在灶台其他几碗鱼汤上。 他是帮忙送过去,还是守在这锅鱼汤旁边? 两个人都走了,万一有人偷喝怎么办? 第201章 鱼汤引起的争执 厨娘自打苏梨的鱼下锅就盯着这边看,见鱼汤做好,苏梨也走了,凑过来拿起汤勺。 小刘还没下定决心,就看见这一幕,赶忙伸手拦住。 “欸薛大娘,你干什么?” “我闻着这汤很是香,和我炖的鱼不太一样,让我尝一口。” “不成不成,秦四夫人一会儿就回来了,你怎么能偷喝呢?”小刘一脸不赞同。 虽然他也想偷喝,但这个底线在这放着不是吗。 他喝不着,别人也别想喝到。 薛大娘看他跟护崽子似的护着一锅鱼汤,瞠目结舌。 “我说小刘,平时大娘可没少给你酱鸡腿吃吧,怎么着,一勺鱼汤你都不让我尝?” 小刘讪讪道:“这不是……不好么?” 薛大娘看着锅里奶白奶白的鱼汤,吧唧吧唧嘴,瞪他一眼。 “白疼你了。” “秦四夫人人很好说话,等会儿她回来,你可以问问她鱼汤的做法。”小刘真诚建议。 这样他就可以天天喝到这么鲜美的鱼汤了。 “算了吧,这种味道,大抵是有独门秘方,人家哪里会说给咱们听?”薛大娘不抱希望。 “讨一口汤喝总归是可以。”小刘委婉道。 薛大娘哼了声,继续去准备晚上的饭食。 船上颠簸,影响了赵长帆的胃口,故而备得几样菜都很清淡,考虑到穆家在船上做客,又单独给做了两道肉菜。 小莲来取饭菜,瞥过六个菜,除去汤品,省下三个素菜两个肉菜,没鸡没鱼没大菜。 她在心里嘀咕赵家也太小气了。 炖鸡不成,还不能炖鱼吗,在江上总不会缺了鱼吃。 端上菜正欲走,鼻尖忽然嗅到一股鲜浓鱼香,味道及其好,她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从没闻到过。 小莲脚步顿住。 “那个锅里是什么?” “是鱼汤。”薛大娘顺嘴回道。 “为何我们这没有?”小莲看过托盘的菜品,心生不满。 “小莲姑娘误会了,这鱼汤不是咱们做的,是秦四夫人做给自家人吃的。”薛大娘赔笑道。 “秦四夫人?”小莲一听姓秦,一下子全然没了好感,瞥过那一大锅鱼汤,指挥薛大娘,“你去给我盛一碗。” 薛大娘一愣,“啊?” “啊什么啊,让你去你就去,反正她们现在又不在这。”小莲颐指气使。 小姐这两日正巧心情不好,有了鱼汤喝还能缓和一下。 “这不好吧……”薛大娘为难道。 小刘同样面色不好,“姑娘,别人做的鱼汤,你想要喝,至少也得问过人家,不问自取便是偷。” “你哪只眼看到我偷了?”小莲见他眼熟,想起来这是同苏梨在一起那个船上小厮,慢慢就把秦四夫人和苏梨对上了号,面色更加恶劣。 “我们穆家在你赵家船上做客,想吃鱼都没有资格吃吗?不如我去问问赵老板,难道就是这样怠慢我们穆家的?” 她又是搬出赵长帆,又是搬出穆家,俨然一副借势压人的意思。 薛大娘不想惹这遭麻烦,跟小刘打商量。 “要不咱们偷偷给她盛一碗算了,息事宁人。” 鱼汤一大锅,少一碗多一碗的,也看不出来。 “不行。”小刘死死护着不松口。 薛大娘没想到小刘平时挺会变通的孩子,今儿就犯了犟。 “为什么不行!”小莲脾气上来,也拗在这不肯走,自己拿了个大汤碗和汤勺,捋起袖子亲自去锅里盛。 她盛起一大块鱼肉,小刘就跟她抢汤勺。 “诶你们别抢了。”薛大娘看两人架势跟要打架似的,连忙上前劝着。 小莲不肯,一把挥开薛大娘的手,“你闪开!” 姑娘家力气小,抢不过男人,她一恍神的功夫,手里汤勺就落进小刘手里。 那么大一块鱼肉没盛稳,啪嗒掉进热汤里,灶膛的火还没熄灭,滚滚热汤飞溅而起,扑在小莲的手背上。 小莲一声惊叫,瞬间收回手,只见手背被烫红一片,还在逐渐恶化起泡。 “哎呀!快拿冷水冲一冲。”薛大娘从缸里舀了一勺凉水,急的火烧眉毛。 这可是穆小姐身边的丫鬟,真在她厨房出了事该怎么好。 小刘傻住了。 他低头看了眼鱼汤和自己的手,一滴都没溅到。 换做自己是旁观者,他说不定还要道一句抢别人的汤,活该被烫。 可是自己涉及其中,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冷水冲过烫红的伤口,小莲咬牙忍住想哭的感觉,狠狠放话。 “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找小姐给我做主,你们都完了!” - 苏梨送过一轮汤,在拐角处遇见秦依依。 秦依依揉着肚子,眉毛也拧着,全然没有之前轻松欢快的笑脸。 “依依,不舒服吗?” “有点闹肚子。”秦依依叹气,“娘日日说我吃的太多太杂,总提醒我注意闹肚子,这下还真被说中了。” “不知道船上有没有大夫,要不我去问问赵大哥,咱们可没准备治闹肚子的药啊。” “不用。”秦依依只是身子有些虚,“四嫂我忍忍就行了。” “那不成。”苏梨不同意,目光一瞥,正看见赵长帆拿着什么东西乐颠颠朝厨房走,“我看见赵大哥了,依依你先回房,我去问问他有没有大夫。” 秦依依想说不用,肚子又是一阵绞痛,话也来不及说,掉头又往茅厕跑去了。 苏梨追着赵长帆过去。 赵长帆身后的阿青先听见动静,回头一看。 “咦,老爷,是秦四夫人。” 赵长帆隐约听见厨房有些动静,闻言又停住脚步转身,等苏梨走上前。 “就这点路,苏梨妹子慢点走,不着急啊。” “赵大哥,我家小妹吃坏了肚子,我想问问船上可有大夫?” “这个当然有。”赵长帆立即吩咐阿青,“你把大夫带去秦家那边看看。” 阿青点头,领命去了。 苏梨这才放心许多,“谢谢赵大哥。” “小事而已,何足挂齿。”赵长帆得了番薯,心情十分好。 “赵大哥是想烤番薯?”苏梨看见他手里拿着两个番薯,了悟道,“正好我炖鱼汤,灶膛的火尚未完全熄灭,放进去焖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赵长帆尴尬摩挲着手里的番薯,想起自己问秦家买番薯的措辞是自家夫人喜吃甜食,结果转眼就拿来厨房烤,还给苏梨撞上了。 虽然苏梨没太过在意,他却不得劲。 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厨房突然传出惊叫,一个丫鬟捂着手背,气急败坏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我要让我们老爷和小姐为我做主,你们赵家欺人太甚!” 涉及到赵家,还正好被赵长帆听到,他脸色严肃下来。 “什么人在这大喊大叫?” 小莲一回头,险些撞到赵长帆身上。 “小莲?!”赵长帆身后的阿旭惊道。 “你是穆小姐身边那个丫鬟?为何在厨房吵闹?”赵长帆也将人认了出来。 小莲后退两步,惊慌跪倒在地,未出声眼泪先滚滚而下。 “赵老爷,奴婢虽是穆家的丫鬟,也不是随便能任人欺负的。”她手背红肿毫不掩饰直接露在外面。 薛大娘和小刘匆匆跑出来,也跪了下来。 “你说清楚,谁欺负你了?”赵长帆把拿着番薯的手背到身后,很重视这件事。 赵家与穆家确实有一笔大生意在商谈,已经谈许久了,马上就要敲定,这个节骨眼,不宜出现意外。 “奴婢来给小姐端饭菜,不料被厨房这个烧火的小厮浇了一手滚热鱼汤!整只手都肿起水泡了!”小莲指着小刘斥责。 苏梨愕然。 这几日接触下来,小刘不是会无缘无故浇人鱼汤的性子啊。 反倒是这个小莲,奴婢出身脾气却很大。 “小刘,可有此事?”赵长帆沉声问。 “她的手,是我烫伤的。”小刘咬牙承认。 他之前虽然是车夫,也算老爷身边的近侍,知晓赵家与穆家此番合作很重要,绝对不能黄。 事情是对方先挑起的不错,闹大于赵家绝无好处,最大的可能还是躲不过责罚。 正好赵长帆也没有将此事闹大的意思,见他承认,便道:“自己做的错事,自己去领罚,杖责二十,罚俸半年,小莲姑娘,这样可好?” 小莲趾高气扬,“那怎么成,姑娘家的手多重要,我日后还要用这双手伺候小姐,伤疤是一定会留下的,谁知还会不会落下其他病根?” 赵长帆已然有些不耐,“你欲如何?” “我要他跪下磕头跟我道歉,然后杖责四十!” 众人大惊。 杖责四十! 这不是要人命呢! 苏梨想了想,笑道:“赵大哥,我方才似乎听到了鱼汤二字,想来此事还涉及我炖的鱼汤,不如咱们一起了解下来龙去脉再行决断?” “对对对,老爷,这事儿小刘真不是故意的!”薛大娘也从震惊中回神,赶紧帮小刘开脱,“怪我,怪我今儿个没炖鱼汤,偏生穆小姐想喝鱼汤了。” 赵长帆被他们一句一句说的思绪纷乱。 “这又跟穆小姐什么关系?” “就是,这跟我们小姐什么关系,你不要胡乱讲!”小莲反口就咬。 “小刘,你来说!”赵长帆命令。 “小姐!”小莲望着前面的路欣喜喊道。 “小莲,发生什么事了,你跪在这做什么?” 穆婧宁在房间左等右等等不见小莲带饭菜回去,只好亲自出来找。 “小姐,呜呜呜,奴婢的手被烫伤了。”小莲膝行过去,扑在穆婧宁脚下,“您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 穆婧宁一看那泛着血丝和水泡的手背就火了。 “谁干的?!” 小莲从小与她一起长大,是主仆更是亲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赵长帆头疼不已。 “穆小姐,下人之间的争执,我正问话。” 穆婧宁火气一股股上涌,“赵叔叔,小莲是我身边的人,伤了她就是打我的脸,您一定要好好惩治那个人!” 苏梨生怕赵长帆为生意息事宁人,劝道:“赵大哥,先听听小刘如何说吧。” “一个厨房的下人,怎么能比得上主子身边的大丫鬟,赵叔叔,直接处罚就是了。”穆婧宁道。 “厨房的下人也是人,穆小姐既如此说,你穆家莫非还能做得了赵家的主?”苏梨漫不经心道。 穆婧宁早就看苏梨不顺眼,现在她还跟自己作对,气的脸色铁青。 “我穆家做不了,难道你就能做得了吗,说到底,你也是外人!” “我没有做主的意思,只是希望赵大哥不要冤枉了人,明察秋毫,才不会失了威信。” 苏梨不知这些富贵人家的权衡私事,只是隐约察觉越是名门望族,底下腌臜事儿越是不少。 小刘人还不错,帮忙说句话的事,比袖手旁观要好。 她略一停顿,意有所指道:“赵大哥大善人的名声名扬整个天水城,夫人也是个极其温柔的人,定然不会随便冤枉人。” 苏梨故意提起赵夫人,赵长帆脸色果然缓和下来。 他也希望多做好事,让上天看到此番努力,降福于夫人长命百岁。 “小刘,你说。” 小刘朝苏梨投去感激的一眼。 “老爷,小莲姑娘来为穆小姐领饭菜,不满意咱们厨房准备的饭食,非要去盛秦四夫人炖的鱼汤,小的不愿,她就自己拿碗和汤勺盛,阻拦之间不小心鱼肉掉进汤锅,热汤溅到她手背上。” 薛大娘举起手指发誓,“老爷奴可以作证,小刘说的绝无半分虚假。” 苏梨没想到纷争的源头竟还真是自己那锅鱼汤。 如此一来,更要为小刘开脱一番了,毕竟他留下是为了给自己烧火做饭,本身完全可以不管。 小莲连连摇头,声声如泣。 “小姐不是这样的,我并不知道那鱼汤是别人做的,只是看到为小姐准备的晚膳里没有,想去盛一碗而已,结果他突然跑来,把汤勺抢走,还蛮不讲理,洒了我一身!” 穆婧宁当然站自家人这边。 “厨房只有他们三个,都是你们的人,自是和你们站在同一边!” “小刘和厨娘与二位无冤无仇,若真做了鱼汤,自会为穆小姐备上,穆小姐这话,是认为赵大哥招待不周,有好吃的东西留下吃独食?” 第203章 你真的很相信我四哥呀 最后穆婧宁还是没能从爹手里保下小莲。 穆允弘像是铁了心非要做给谁看,好树立自己的正面好形象,硬是喊了身边的小厮过来,把小莲打了一顿。 等他把人教训完,一回头,哪里还有苏梨的影子。 苏梨不喜这种人,早早就退避了。 小莲胡搅蛮缠是不对,二十板子下去,人命丢了半条,这个惩罚有些严重了。 她蔫蔫走在甲板上,想去饭堂,半路想到吃坏肚子的秦依依,又掉头去双胞胎的房间。 大夫刚给开了药,幸好赵长帆时常各地来回跑,水土不服是常事,这些草药船上都有,一副药下去,秦依依就好受很多。 田桂兰围着她数落,数落的她都烦了。 “娘你别说了,我不就是吃的多了点吗,水土不服闹个肚子,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水土不服?你看看其他人怎么什么事儿都没有,就你不服?”田桂兰觉得女儿就是吃多吃杂了。 秦依依看见苏梨,眼神嗖地亮起来,“四嫂你来了!鱼汤炖好了吗?是不是可以吃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作势要下床穿鞋。 苏梨听她说鱼汤,面露纠结,将方才厨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秦依依宛如晴天霹雳。 “所以,鱼汤没了?” 苏梨忍俊不禁,“饭堂有几海碗,你肯定有份。” 秦依依仍然愤愤不平。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她十分可惜,“四嫂做的鱼汤多香啊,平白浪费太糟蹋了。” “也无妨,鱼肉我盛在饭堂的碗里,锅里剩的都是鱼头和鱼骨。” 因为是两条鱼,苏梨添的水多,所以剩了小半锅汤。 “那个丫鬟是往鱼汤里放其他东西了吗?”田桂兰不解。 “这倒没有,是小刘和她起争执,手背上溅到鱼汤烫伤了。”苏梨当时瞄了眼,伤口挺大的,鱼汤肯定不少。 这样一来,难免再滑进或者甩进锅里。 “那没事。”田桂兰不甚在意,“以前穷的叮当响,咱家什么没吃过?别说这点问题,掉进去块石头都能再拣出来继续喝,一会儿我跟你去厨房把剩下的鱼汤盛回来,给家里几个爷们喝,他们不嫌弃。” 苏梨笑颜逐开,露出一对小酒窝,“好。” 田桂兰轻咳,“但是你们不要说,知道吗?” 秦依依掩嘴偷笑。 “秦四夫人在吗?”甲板上有人喊。 苏梨开门一看,是穆允弘身边的小厮,手中捧着一袋银子。 “秦四夫人,我们老爷对小莲惊扰夫人感到十分抱歉,这是十两银子,用作赔礼。” 秦依依探出脑袋,惊讶道:“是你!” 小厮一头雾水,很礼貌地问:“小人是何时见过姑娘吗?” “我记得你,昨儿我四嫂往甲板上走,你就在她身后偷偷跟踪她!”秦依依语气笃定。 她眼力很好的,绝不可能认错。 小厮冷汗一下冒出来了。 “姑娘怕是认错了人,小人昨儿一直在老爷身边呢。”他勉强笑道,然后扭头说:“秦四夫人快将银子收下吧,小的好去跟老爷复命。” “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苏梨对穆允弘很反感。 “这……”小厮为难。 “你就说我不肯要,他应该不会为难你。”苏梨道。 小厮被秦依依虎视眈眈盯着,本就心里不安生,只好咬牙,“那好吧,小人先告退了。” 等他走远,秦依依才拉着苏梨的手。 “四嫂你相信我,我真的看到他跟着你,我四哥也知道,他还追过去了。” 苏梨拍拍她手背,温声道:“没事,你四哥都追过去了,不管他为何尾随我,事情也一定解决了,对不对?” 秦依依怔然,“四嫂,我发现你真的很相信我四哥啊。” “这问题有点奇怪,我是你四嫂,不相信你四哥,那相信谁呀?”苏梨噗嗤一笑,反手牵住她往饭堂走,“走吧去吃点东西,再晚点鱼汤就要被抢走了。” 饭堂。 人手一碗鱼汤。 苏梨和秦依依皆目光飘忽。 “我尝着阿梨这鱼汤做的真的越来越好喝了。”秦老根捧着碗喝了一大口,感叹道。 秦依依没忍住,喷了一口汤。 见众人看向她,立马拿起个黄面饼子咬了口,硬生生把笑意咽了下去。 秦见深将视线从秦依依身上收回来,落在身旁小姑娘笑意闪烁的脸上,突然出声。 “汤有问题?” 苏梨心虚,眨巴眨巴大眼睛,“没有啊夫君,我亲手炖的鱼汤,怎么会有问题呢?不信你喝一口尝尝?” 她没哄秦见深,秦见深这一碗确实没问题,是她最开始盛出来的。 “老四啊,你收敛一下自己的心思,阿梨做的鱼汤,怎么会有问题呢?”秦老根指责四儿子,“你要是不想喝,那就拿来给我,我还能吃两大碗!” “是啊四哥,这汤多好喝啊。”秦依依咬着饼子吐字不清道。 秦见深没应两人的话,腰身笔直,手托起大碗,垂眼对着碗沿喝了一口。 苏梨抿唇笑,“夫君不是说,我做的汤有问题吗?” 那你还喝什么? 她颇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秦见深顿了顿,“是我失言。” 他相信自己直觉不会错,却更信苏梨。 小姑娘没什么坏心思,无伤大雅。 苏梨哼哼,小口喝着碗里的鱼汤,心里吃了蜜一样偷着乐。 晚饭吃完,其他人都歇下,苏梨还很清醒,没有半分睡意,央着秦见深陪她去江上看景。 “夜晚风大。”秦见深不赞成。 “这不是有夫君帮我挡风吗?”苏梨拉着他撒娇,“我还有披风,披着不会冷的。” “怎么忽然想看景了?”秦见深只好拿起旁边挂的披风抖了抖,展开为她披上,系好绳结。 “前几日天天雾蒙蒙的,天上连个月亮都不见,我方才看了眼窗外,今晚有月亮诶,特别大特别圆!”苏梨手指比划着天上,脸颊激动的红扑扑。 她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圆的月亮! 第204章 水匪 “中秋那日不也是这么圆?” “不一样。”苏梨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可能江上风景比较好,和乡村小院各有各的风光。 “只许待一会儿。”秦见深拥着她往外走。 两人来到甲板上,阿青正带着几个汉子升船帆,刚升了一半儿,看见他们,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秦四爷,四夫人。” 微风吹过,将苏梨的发丝往后扬起,露出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 “这么晚还在忙啊。” “是啊,老爷看了风向,说这两日风不小,让我们把船帆升起来,这样行船速度能快一些。”阿青松了手里麻绳,示意别人继续干活,独自同两人攀谈。 苏梨抬头看了眼高高挂起的船帆,似懂非懂。 “这么一条船,造出来得不少银子吧?” 她从前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船,船只本就稀有,也不知这条船要多少银子才能造出来。 “那是自然。”阿青没谦虚,也没多讲。 船只是他们赵家的秘密,不方便对外透露。 他曾听老爷讲过,赵家最值钱的不是生意,不是铺子,而是这一大二小三条货船。 造船要有专人技术,赚钱容易,找会制造船只的人却很难。 苏梨只是顺口一问,正要牵着秦见深去栏杆边上,男人就开口了。 “船只造价高昂,这样一条船耗费大概三千两左右。”他说的是脚下这条大船。 不止苏梨吃惊,就连阿青也震惊了。 因为秦见深猜测的和他们老爷所言一模一样。 这条船的造价,的的确确是三千两。 光是请造船师傅,就砸了五百两才将人请过来。 “这么贵?”苏梨就没见过那么多银子,脚下仿佛瞬间就轻了,走路都要怕把甲板踩坏。 “造船技术难得,当今闻名于世的造船世家,不过那几家。”秦见深很乐于为苏梨解惑。 求知欲旺盛,是件好事。 阿青顿觉此人不凡。 虽然身着粗布衣,衣摆还打着补丁,但负手而立时平白有几分威严和架子,不容侵犯。 就连随口道来的话,也处处透着见多识广,不是他一个小厮能比的。 “秦四爷所言极是。”他语气恭敬不少。 苏梨脑袋被罩上兜帽,挡住吹来的冷风,顶着两只毛茸茸的熊耳,她都觉得自己羞涩许多,不再与阿青说话,转头欣赏江景。 月光银白,洒在江面泛起波光涟漪,并不是那么暗,在湛蓝天幕下呈现极漂亮的绮丽之色。 逃难途中还能窥见这样美丽的景致,着实难得。 “阿青!阿青!”阿旭惊慌失措跑过来,两只手还沾满干涸的血迹。 “怎么了,是不是老爷那边有事?”阿青忙问,随后才看见他满手血,吃惊道:“你手上哪来的血?!” “是小莲的。”阿旭失魂落魄,喃喃道:“大夫说,她伤太重发了高热,恐怕不太好。” “啊?”阿青知道阿旭喜欢小莲,但他自己对小莲这个姑娘确实没有太多好感,只好安慰,“有大夫在,你且宽心,不要想那么多。” 阿旭一屁股坐在船帆下,魂不守舍的模样。 苏梨被兜帽的绒毛拂过鼻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回吧。”秦见深催道。 苏梨一点儿没觉得冷,“知道啦。” 两人并行回房。 秦见深一进门便去点了炭盆,很快房间暖了起来,招财哒哒哒跑到炭盆旁边,懒洋洋窝着。 苏梨把披风搭在角落的屏风上,嗅了嗅空中,诧异道:“这些炭不是咱们的炭吧,烧起来都没什么烟,味道也不同。” 他们的木炭需要时常开窗通风,不然屋子里会有烟味儿,这次烧起的炭烟味非常淡,还透着一种很沉的木质香。 木质香不算好闻,总比烟味儿强太多了。 “赵家送来的。”秦见深蹲在炭盆旁边,从布袋里拿出一块炭端详,若有所思。 苏梨从他身后扑过去,他也下盘极稳,只是轻轻晃了下。 “是烧的木头不同吗?”苏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问。 “恩,芜州那边,没有这种木头。”秦见深低沉回答,一手探到身后,扶住苏梨的身子,防止她歪倒。 为了烧炭,他把秦家后山能用的木头都试了一遍,只有一两种勉强能用,竹子倒是也可以,但数量不多。 “我们如果知道这是哪种木头,不就能烧出品质更好的木炭?”苏梨杏眼晶亮。 没有烟也不呛人的木炭,售价也更高。 “是这样说没错。”秦见深沉吟道。 本质是如此,只是他们现在尚未安定下来,不知到时周围是否有这种木头。 “我明日去问问小刘。”苏梨振奋。 她想的很好,不顺利的是,小刘也不知道炭用的什么木头。 “木炭不是赵家烧的,是从外面采买的,秦四夫人可以问问我们老爷,我们老爷和炭商有几分交情在,也许知道?” 苏梨考虑到赵长帆事情比较多,穆家夹在中间,她实在不想往二楼跑,便点点头道:“好,有机会我去问赵大哥。” 刚转过身去,船身一阵摇晃,她脚下不稳差点跌倒,幸好扶住手边的柱子。 小刘倒是很快就稳住了,“秦四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苏梨摇头。 “船就是这样的,最近几日风有些大,摇晃比较厉害,您若是害怕可以少出房间。” 苏梨被晃得有点头晕,还没回话,手心的锦鲤印记开始发热。 她心跳微微加速,扶着栏杆回了房间。 秦见深不在,正好方便她看聚宝盆。 聚宝盆里景象一片混乱。 赵家的三条船往前行驶,经过一处山脉高耸连绵的峡谷,突然从对面窜来一群水匪,数目足有几百人之多,手拿长刀长鞭,劫了赵家的船。 水匪一上船就开始杀人抢劫。 秦家人都不会水,只能慌乱躲避,秦见深留下叶庭四人保护大伙儿,独自去单挑水匪头头。 渐渐赵长帆和穆允弘也跟秦家聚在一起,被护在包围圈内。 苏梨一直盯着秦见深那边战况,没留心后面,所以这一次,聚宝盆预知出事的倒霉蛋,就成了她自己。 第205章 夫君到底看没看出来呢 不经意间,阿旭靠近了苏梨。 在船身被风吹得摇晃时突然伸手,把她从船上推了下去,末了还大喊救命,伪造她是被船身摇晃才掉下水的假象。 苏梨:“……” 聚宝盆缓缓恢复平静,露出盆里积攒的一包包坚果种子,她陷入沉思。 这次的预知,告诉她两件事。 其一,未来几日,赵家的船会遇见水匪抢劫遭殃。 其二,赵大哥身边的小厮阿旭,对她怀恨在心。 昨夜阿旭失魂落魄坐在船帆下,不难猜出他喜欢小莲,而小莲因为自己挨了板子挨了罚,极大可能是为其报仇出气。 苏梨感到棘手。 她思索半晌,决定先帮赵家躲过水匪。 水匪躲过去,就等于断了阿旭谋害她的机会,往后他再有其他主意,聚宝盆还会提醒。 于是她褪了外衣,在床上闷闷不乐躺了一天。 秦见深回来时,就见一向活泼的小姑娘病恹恹窝在床上,抱着被角一动不动,仿佛生病了。 他蹙眉踱步过去,在床边坐下。 “不舒服?是不是昨夜吹风吹多了?” “没有,我心口有些发闷。”苏梨捂着胸口,“不知道怎么回事。” 秦见深抬手探探她额头,确定没有发热,“我去喊大夫。” 苏梨心口发闷不舒服,不消片刻功夫,整个秦家都知道了。 率先跑来的就是老两口。 田桂兰右眼皮一直在跳,看见苏梨坐在床上朝她苦笑,心里一咯噔,就知道有事儿。 她反手就把秦老根拦在外头。 “你先别进,我看看阿梨。”田桂兰作势要关门。 “你看阿梨,那我也看啊,怎么还不让我看呢?”秦老根不高兴地嘟囔。 “女人间的事儿,你一个大老爷们问什么?”说完毫不客气把人关在了外头。 房间就剩田桂兰和苏梨,田桂兰抚了抚胸口,等心跳没那么快,才问:“阿梨……” “娘,赵家的船会遇见水匪,我们要想办法让他们绕路躲开。” “水匪?”田桂兰身子一震。 他们秦家可全都不会水啊,遇见水匪那不凉凉? 她登时着急起来。 “这要怎么劝呐,咱们连他们会经过什么地儿都不清楚。况且咱们都是外人,一家子借船的,磨破嘴皮子,也不一定能说动他们啊。” 这同样是苏梨犯难的地方。 “我们尝试劝一劝,如果劝不动,便借由我心口痛的理由,咱家提前下船吧。” 赵大哥人很好,她尽力试一试,若不听劝她只能选择先保护自家人。 田桂兰想到三条船上这么多人会遇见水匪,暗道一声造孽啊。 - 大夫这两日格外忙碌,先有秦依依水土不服闹肚子,后有小莲挨了板子高热卧床半死不活,现在苏梨也倒了,还是他诊半天脉诊不出来的心口闷。 房间一堆人盯着他诊脉,他疑惑感受着十分正常强劲的脉搏,硬头皮问了几句,还是十分不解地摇摇头,对秦见深说:“秦四夫人脉搏没有任何问题,心口发闷,也许是晕船所致。” 秦见深沉默不言。 苏梨小脸苍白,“大夫,我昨夜做了噩梦,除去胸口闷,还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噩梦?什么噩梦?”大夫奇怪。 苏梨打算故技重施,说做梦梦见不好的事情,借此警醒赵家人。 她还未说出口,赵长帆从小刘那得知消息赶过来了。 “怎么样?”他上来直接问。 大夫一脸为难,“看脉象没什么问题,但这位夫人说她心口闷,不舒服,脸色也确实差,老爷,小人无能,实在无法确诊。” 赵长帆面色不好,望着床上难受的苏梨,仿佛看见自己夫人心疾发作时难受的样子。 于是当机立断,“阿青,让舵手就近找码头靠岸,我们去岸上找大夫。” 苏梨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田桂兰没想到赵长帆考虑都没考虑一下,直接下令让船靠岸,无意间省了她和阿梨劝解的功夫。 “赵大哥,这会不会耽误大伙儿的行程?”苏梨试探道。 “不会。”赵长帆听她这么说,脸色更不好看了,颇有训诫的意思,“不管何时,你的病情都是第一位,不能因为行程耽误,就不看病了?” 乍一听,他完全在为苏梨着想,只有跟随他时间最久的小刘知道,老爷这是从秦四夫人身上看到了自家夫人的影子。 先头天水城夫人心疾发作,不正是怕老爷担忧独自隐瞒,才严重的吗。 同样心口不适,同样为他人着想,老爷怕是有心理阴影了。 不管出自什么缘故,苏梨都为这一刻赵长帆的关心所感动。 “我从前也有心口闷的感觉,很快就好了,怕会连累赵大哥白跑一趟。” “白跑就白跑,不过耽误一日功夫,第三条船上不少灾民,本打算过两日靠岸将人放下,既然今日刚好靠岸,就一同办了吧,这样便不算耽误。”赵长帆思量着。 他办事很快,半日过去,船就靠了码头,停在一座叫四峡城的城池。 秦家一众人都下船望风,脚踏在实地上,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秦见深扶着‘脆弱’的苏梨下船,对她一切所作所为没有质疑。 “人多也不方便,娘你们在码头等就好,我有夫君陪着。”苏梨叮嘱。 “秦四夫人,我们老爷让我与你们同去,人生地不熟的看看能否帮上忙。”小刘穿过人群而来。 苏梨没拒绝。 小刘跟着她反而放心许多,至少赵长帆不会扔下他们先走。 苏梨唯一担心的…… 她偷偷瞟秦见深一眼。 夫君这样精明,观察细致入微的一个人,该不会看破她拙劣的演技吧。 码头在城外不远处。 “四峡城?” 苏梨念着城门上的隶书字,回忆起预知画面中,有四座差不多高的山头,山头排列几乎在一条直线,因为太过明显,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她扯扯秦见深的衣裳,“夫君,这座城为何叫四峡城?” “四峡城,以四座山闻名,这四座山高低差别不大,且在同一直线,与旁山脉形成四条峡谷,江水从中穿过,故名四峡城。” 秦见深温声解释,脸庞一如既往的沉静,看不出其他神情。 苏梨心里直打鼓。 夫君到底看没看出来呢。 第206章 江里有个人 这四座山的描述,跟苏梨想的倒是差不多。 许是因为处地不那么富饶,四峡城百姓生活比芜州艰苦些,胜在没有灾民侵扰。 他们寻到医馆,问了大夫,让大夫号过脉。 “大夫,我们夫人身子可安好?”小刘询问。 “身子没什么问题,脉象正常,至于心口闷,精神紧张,可能与晕船有关。”这位大夫回答和船上大夫一般无二。 小刘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苏梨以为这是个机会,不知四峡城是否有人听说闹水匪,不然回到船上,他们不是还要往前撞上水匪? 她生的模样好,轻轻蹙起眉毛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素朴布衣掩不住清丽姿色。 “我做噩梦梦见水匪拦船,也是精神不佳所致吗?” 大夫闻言,疑惑瞅她一眼。 “你梦见水匪了?” “恩。”苏梨心有余悸,“那些水匪来势汹汹,可不好相处,上了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一下就惊醒了。” “你做梦大抵是精神不好,但梦见水匪抢劫,这倒是巧了。”大夫上了心,也不急着开什么药方,细细同几人琢磨起来。 “四峡城这阵子刚好闹水匪,你们的船若是打算从四峡穿过去,一定得三思啊。” “啊?”苏梨故作震惊,“竟真的有水匪?” 小刘心里一紧,忙问:“大夫您能不能同我们仔细讲讲?我们的船就是要从四峡穿过去的。” 大夫哎哟一声,满是皱纹的脸拧成一团。 “那边最近水匪泛滥,好多船经过都被抢了,其中不泛一些外地商船,因为这条路南下能直接到临安,不用绕路,正好就方便了他们作案。” “官府不曾管过吗?”苏梨思量着。 小刘清楚始末,定会告诉赵大哥,她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咱们都是平头百姓,哪里知道这些呐,幸好水匪出没时日也不算多,只能先等一等了。”大夫叹息。 其实他生活在城里,轻易不往江上去,水匪和他也没太大关系,他就是跟人吐槽一番,还是过自己的日子。 苏梨三人离开医馆。 “小刘,江上有水匪,似乎不宜前行,你跟赵大哥讲一讲,务必劝他换路才好。” “夫人放心,小人一定会劝老爷的。”小刘不敢不劝,这可是也关乎他自个儿的小命呐。 途经一家火烧铺子,飘来浓郁肉香,苏梨肚子咕咕叫起来。 她顺着看过去,有些饿了。 “好吃的肉火烧,好吃的肉火烧嘞!”卖火烧的老板是个胖乎乎的男人,瞧上去很有福气,眼睛都是带笑的,像个弥勒佛。 “想吃?”秦见深低声问。 “有点饿了。”苏梨不好意思道,“咱们芜州那边向来只吃饼子,用锅子烙出来,从没听说过火烧,挺新鲜的。” “那便吃完再走吧。”秦见深牵着她上前,掏出铜板买了几个肉火烧,又要了小馄饨,在铺子前的小摊上坐下。 等老板把刚出炉的肉火烧送来,他拿了两个放在苏梨手边,又递给小刘两个。 小刘沾光得了肉火烧和小馄饨,连连拒绝。 “我就不要了,被老爷知道要挨骂的。” 但是肉火烧闻着味儿真香啊。 他没忍住吸了几口。 “没关系,我们都不说,赵大哥也不会知道啊,你就吃吧,买都买了。”苏梨弯眉,拿起油纸包裹的一个火烧,入手发烫,她小心将外面的油纸卷了卷。 这种火烧,就是趁热吃才酥脆喷香,一口咬下去,满满都是肉馅,馅料很足。 苏梨杏眼微微睁大。 “夫君,这个火烧肉好多啊。” 芜州那边不管是馄饨还是饼子,凡是肉做的,馅料都不多,因为肉价贵。 没想到四峡城瞧上去其貌不扬,莫非她看走眼了,是个十分富饶的城池? “四峡城养猪的人多,所以肉价并不算贵。”秦见深拿了一个火烧,咬下去,面色没有变化。 苏梨看他吃什么都是同一种表情,默默转头,继续吃自己的。 虽然都是饼,火烧却更香更浓郁,比他们烙的饼子更好吃。 苏梨饭量小,一个火烧一碗馄饨就饱了,剩下一个她推给秦见深。 “肉火烧味道不错,我们给娘他们带一些吧。” 四峡城独有的吃食,错过他们以后也许再也吃不到了。 临走时,秦见深又买了一些肉火烧,确保秦家每人都能吃到一个。 老板笑的眼眯成一条缝,“下次再来啊。” 三人回到船上,赵长帆已经把第三条船的灾民散得差不多了,问过小刘,确定苏梨没事,才颔首。 “人没事就好,那咱们稍后继续赶路。” “不行啊老爷。”大冷的天,小刘额上急出一头汗,“咱们不能往前走了,前面有水匪。” “你说什么?”赵长帆诧异。 “前面经过峡谷那边,有水匪,小人亲耳听到大夫说的,不少经过的商船都遭殃了,老爷,要不咱们换路吧。”小刘苦口婆心。 “上回咱们回来还没有水匪……”赵长帆沉眉凝思,半晌道:“罢了,绕路就绕路吧,不过晚几日到临安,也不妨事。” 他传下令去,舵手调转了船头,三条大船便原路返回,缓缓朝河道另一条路驶去了。 苏梨站在甲板上,望着船距离四峡山越来越远。 水匪的问题解决了,还有阿旭。 手露在外面有些冷,苏梨往袖子里缩了缩,没等回房,一人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汤婆子。 她侧目抬头,秦见深深邃的瞳孔远远眺望江面。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除去最开始关心她是不是真的病了,后来都纵容着自己。 身为枕边人,她半夜做梦也好惊醒也好,从来逃不过这人的眼睛,就算口渴醒来,他也是先下床给自己倒水的。 苏梨觉得,他一定看出来了。 她思绪乱飞的时候,江面上一个人影映入视线,一下把她从飘忽的神思中抓了回来。 “夫君,那是不是个人?!” 苏梨指着船下水里。 一个人紧紧抱着窄小的木板,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一动不动。 木板歪歪斜斜,摇摇欲坠,很快就要掉下去的样子。 “是个人。”秦见深手撑着栏杆,目光也停在那个人身上。 第207章 赵家设宴 苏梨喊了几声,那人没有丝毫动静。 喊声引来秦家其他人和小刘。 “该不会是个死人吧?”秦双双搓了搓胳膊冒出的鸡皮疙瘩,有点渗人。 “人还没死。”秦见深言简意赅。 “如果人死了,是抓不住木板的,他可能刚昏迷过去。”叶庭耐心跟秦双双解释。 小刘从仓库拿来一捆麻绳,又喊了几个会水的汉子绑上下水救人。 此事瞒不过赵长帆,人还没捞上来,他就过来了。 等人捞上来,一看穿的衣裳料子还是绸子的,胸口染红了鲜血,露出一条血肉模糊的伤口。 苏梨只看一眼就避开,躲在秦见深身后不敢再看。 赵长帆喊来大夫,紧急处理了伤口,银针捏着几针下去,人就喷出一口水,幽幽转醒。 “幸好伤口不是很深,只伤到皮肉,没涉及脏器,不然在江中一泡,绝对撑不到现在。”大夫直呼运气好。 那人咳了几声,瞳孔半天才焦距起来。 赵长帆看他手脚都冻的僵硬发紫,根本无法支配,又指挥人把他抬进屋子,烧上炭盆取暖。 对方终于暖过来,回神后第一件事就是呜呜地哭。 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大老爷们在赵长帆面前哭,赵长帆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你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观此人穿的不差,定也是个好面子的。 “你不懂。”男人抹了把眼泪,胡子拉碴的样子看上去可怜巴巴,“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赵长帆经过了解,才知他和自己一样是生意人,家在北川,当地也算小有名气,富裕不缺银子。 可是男儿谁没有个雄心壮志。 家中安逸,妻子贤惠,儿子聪慧,他想让自家生意更上一层楼,就借了几条船,南下去临安寻求机遇。 去时一路顺利,他在临安确实遇见了好机会,还大赚一笔。 不料回家的路上经过四峡山,横遭水匪抢劫。 水匪来势汹汹,他没雇多少打手,很快就落败,不但被抢走了船只和财物,人也受了伤,幸好在长刀砍来时他跳了船,不然那一刀就不是皮肉伤,是致命伤了。 抱着木板顺江漂流,水匪没有追来,他才侥幸逃过一劫,体力不支时被苏梨发现。 赵长帆大吃一惊,不由后怕起来。 “那伙水匪很厉害?” “非常厉害,抢劫之人足有四五百人之多,远处还有观望的在,全算上少说七八百。” 赵长帆捂着胸口。 “幸好换路了。” 这条路他不是头一回走,以往都很安逸,所以没雇太多打手随行。 要是遇上水匪,估计下场和这人差不到哪儿去,说不定还更惨。 “我们船上有大夫在,你好好养伤,这一路我们去临安,如果你什么时候想下船,尽管告诉我,吃喝会有人给你送来。” 赵长帆又发挥了他大善人的优良品质,把对方哄得感激涕零,才袖袍一甩离开房间。 - 没两日,小刘寻到苏梨等人。 “秦四爷,秦四夫人,我们老爷设宴款待诸位,还请一定要到场啊。” “设宴?”苏梨懵了懵,“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这么客气?” “我们老爷早就想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这不空闲就来了?”小刘笑道。 “我知道了,我们会去的。”苏梨答应下。 她将邀约告诉秦老根和田桂兰,田桂兰正和几个儿媳凑在一起拉呱缝衣裳。 “赵老板设宴款待咱们?”柴氏眼神微亮,“娘,那咱们一定得去啊。” 天杀的在船上她都快憋死了,除了在屋里就是在甲板,小宝小语也没处去日日围着她转,烦的不行。 东道主设宴,又是大富人大善人,去了多有面子。 “赵老板定是为阿梨帮赵家避开水匪,才特意款待的。”田桂兰慢吞吞道,“你去做什么?” “人家不是说了款待咱们一家,又不是单单请四房。”柴氏小声辩解。 田桂兰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直接把人看熄了声。 “阿梨,你怎么打算?”她问苏梨。 “赵大哥不是拘于小节之人,既然请我们,我们就去吧,不去反而显得不好。”苏梨思索后说。 “你们去,我就不去了,实在累得很。”王氏放下手里给即将出世孩儿缝的小衣裳,打了个哈欠。 船上不好受,她没有太过晕船的征兆,却也很不适应,安胎药日日喝,总昏昏沉沉犯困。 “我也不去了。”徐以然脸色还没养回来。 她晕船晕的厉害,这些日子真遭了罪,前两日下船走走才算好点。 崔氏想了想,“见海身边没人照顾不行,我也不去了。” 赵老板青睐的是老四一家子,她男人不去,一介妇人独自去不太好。 最后去赴宴的只有秦老根夫妇,秦见江,老二夫妻,苏梨和秦见深,还有秦见溪,双双依依未出阁姑娘家,也没去。 宴设在二层正堂。 如秦家人所料,赵长帆确实是为了感谢苏梨帮赵家度过水匪之劫。 他拎出珍藏的好酒,把秦老根给乐坏了。 田桂兰桌下悄悄踢他一脚,他才收敛起一口大牙,唇角的笑还是压不住。 这不单单是好酒的问题。 他在杏花村做了半辈子泥腿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守着叮当响的铜板过日子,城里富人都是遥不可及的梦啊。 更别说赵长帆这种有声望的大善人,他做梦都没想过同桌而食。 够他吹嘘半辈子了。 酒过三巡,赵长帆同秦见深说过许多话,才同苏梨提起感谢之意。 “赵大哥平日积德行善,福禄深厚,我只是碰巧得知罢了,就算没有我,也会安然无恙。”苏梨谦虚道。 赵长帆摇摇头,“此言差矣,福祸自有天定,这些如何预料呢。” 他对恩人向来宽慰,“苏梨妹子,你于我有恩两回,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寻来,赵大哥能帮一定不推辞。” “说来也巧,我刚好有件事,想问问赵大哥。” 第208章 招揽 “哦?是何事?”赵长帆好奇。 “前两日,赵大哥派人来送的炭品质很好,烧上烟少不说,还有种浑厚的木质香,我想问问赵大哥可知道这种木炭是用何种木头烧出来的。” “这……”赵长帆没想到她问的居然是木炭,好一番思索,“我与那炭商有几分交情,他曾提过,这种木头名叫花岩木,取自花岩树。” “花岩树?”苏梨压根没听过这种树,不由转头看秦见深。 秦见深轻轻摇头。 他也从未听说。 “这炭商在南方,咱们那一片是没有花岩树的,你们没听说过也很正常。我是上回从临安回来,买了些炭带上。” 赵长帆说着,视线一直往秦见深瞟。 好酒醉人,他的珍藏更是难得的极品,几杯下去,自己都有些头脑昏涨,秦见深却半分上脸的迹象都没有,人端端正正坐在那,让人好感倍增。 他谈生意经常有饭局,喝酒寻常如喝水,每次都是醉醺醺回客栈,第二天起来宿醉头疼,难受极了。 要是身边有个人可以帮自己挡酒出主意,他可以好好培养,让其为自己做事,当然他绝不会亏待的。 借着酒意,赵长帆就开了口。 “秦四兄弟,我瞧你有些眼缘,我平日总缺不了天南海北到处走,身边少个得力助手帮忙,不知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与我共成大事?” 此话一出,一桌子人都愣住了。 秦老根这个醉的不轻的都两眼放光,精神许多,一眨不眨盯着秦见深。 从前他们随便跟镇上乡绅老爷们搭上关系就能高兴到天上去,这可是赵长帆亲自招揽他儿子啊。 这么好的机会,不愿意才是脑子进水了。 苏梨不知赵长帆有了这念头,桌下的手紧紧抓住秦见深,等他回答。 “多谢赵兄好意,我家去云州寻亲,眼下未曾定下,居无住所,未来的路往哪走尚且未知,赵兄见多识广,认识的能人异士不在少数,此番要辜负赵兄提携之意了。” 秦见深没有深思,拒绝的话张口就来,仿佛已经酝酿许久。 秦老根顶着酒意上头的大红脸激动道:“老四!你是不是喝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赵老板的好意,你怎能如此辜负?咱们家去云州简单,你可以先跟着赵老板,等咱家安顿下来,我同你写信传讯,你再来就是了。” 他不想放弃这么大好的机会。 赵长帆半晌没说话。 他有大善人声望在前,开口招揽的人,几乎都是半推半就,从没拒绝这样干净利落的。 见秦见深气定神闲,稳如高山,平白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赵长帆本能的不想勉强于他。 “秦四兄弟如此想也对,那便算了。” 秦老根酒后壮人胆,推荐自己另外两个儿子。 “赵老板,老四顾家,定是舍不得阿梨陪他来回奔波,我这大儿子和二儿子做事也很不错,你考虑看看。” 柴氏忙附和道:“是啊赵老板,我家二郎做事可利索了,从前向来是得东家重用的,也识字会算数。” 秦见江唇瓣动了动,终是没说话。 他种了半辈子地,对经商管家什么的一概不知,既没有老二精明能干会识字的头脑,也没老四那一身好功夫。 赵长帆笑了笑,酒意上头的脸颊显得更红了些,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跟秦老根道:“伯父,你这么多能干的儿子,福气还在后头呢。” 能干的人他身边不缺,只缺出挑的。 秦家这几个兄弟,除了秦见深,他一个都看不上。 月上中天,一场席总算是散了。 小刘告诉苏梨,“薛大娘熬了醒酒汤,若怕宿醉起来头痛,可以去取一碗。” 苏梨闻言看向秦见深,“夫君,你需要吗?” 她觉得夫君这次没醉太狠。 明明上回和爹一起喝酒,他还醉了的。 这次爹都醉了,夫君竟然没醉? 苏梨纳闷极了。 莫非酒量也可以时大时小? 果然,秦见深道:“不用。” 秦老根被黑脸的田桂兰扶着,嘟囔念叨:“老婆子,你看天上,有好几个月亮呢。” 他指着天上的月亮,傻乎乎笑的像小孩子。 田桂兰:“……” “看来爹需要醒酒汤,稍后我去帮爹端一碗。”苏梨露出两个小梨涡,乐不开支。 “要什么醒酒汤,我不用,我又没醉。”秦老根摆摆手,挣脱田桂兰的搀扶,歪歪扭扭往前走几步,拐弯时撞上个人,险些跌倒。 “诶老头子,你看着点人。”田桂兰皱着眉呵斥,又把人扶住。 阿旭被这一撞撞得不轻,脸色有点难看。 “对不起啊小伙子,你没事吧,老头子他喝醉了没看路。”天色黑着,田桂兰也没认出阿旭是谁。 阿旭冷着脸,绕过他们走了。 “诶?”田桂兰扭头看了眼,只觉这人不太懂礼貌。 “娘,是赵大哥身边的阿旭。”苏梨压低嗓音,“他喜欢穆小姐身边的丫鬟小莲,最近恐怕心情不好。” “难怪……”田桂兰拉住苏梨的手,悄悄同她道:“那你可要小心他,我看他那副样子,不像什么善茬,小莲挨罚,或多或少跟你有那么点关联。” “恩,娘放心,我省得。” 几人渐渐走远。 阿旭火急火燎来到二层穆家所在的客房,刚进门就被赶了出来。 “你出去!”穆婧宁吩咐人把他推出去,双手环胸盯着人,“这里是穆家的客房,你又来干什么,小莲高烧几日了还没退,你让她好好养伤不行吗?” “我,我只是想看看她。”阿旭结结巴巴道。 “她有人照顾,不需要你看。”穆婧宁现在对赵家的人一点儿好感都没有,要不是还要搭赵家的船,她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想到离开,她脑海中闪过秦见深的影子,心里一刺,面色更差。 “反正你不能进去,赶紧走!” 穆允弘隔了两间屋子都听见这边的吵闹,推开门出来问。 “阿宁,你吵什么呢?” “爹,这个人一直叫着要去看小莲,小莲还发热,大夫都说了不让别人打扰她,死活说不通!”穆婧宁张嘴就告状。 阿旭面对穆允弘,神色就没那么自然了,拘谨很多。 “穆老爷。” “我记得你是赵家的仆人?”穆允弘眯了眯眼。 他记性不错,这人眼熟,好像是赵长帆身边那个叫阿旭的。 第209章 人这一生如此漫长 “是,我是阿旭,一直在我们老爷身边伺候。”阿旭解释道。 “你喜欢小莲?”穆允弘问。 这些毛头小伙的心思根本躲不过他的眼睛,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阿旭面色发红,支吾不言。 “我可以让你进去看小莲。”穆允弘突然道。 “爹!你干嘛让他进!”穆婧宁气的跺脚,被穆允弘瞪了眼,不情不愿地扭头回了房间。 走廊上只剩穆允弘和阿旭两个人,冷风嗖嗖吹着。 阿旭不知怎的,感觉有些冷。 “多谢穆老爷。”他扯扯嘴角。 “不急着谢,我话还没说完。”对上阿旭疑惑的目光,穆允弘谆谆善诱,“我让你进去看小莲,但是有几个问题,你要告诉我。” “什,什么问题?” “今晚正堂那边,你们老爷是不是请了秦家人一同吃饭?” “是。”阿旭犹豫道:“我们老爷这两日早就想设宴请秦家人了。” “你可知为何?”穆允弘漫不经心问。 “仿佛是因为秦四夫人帮老爷躲开了水匪,老爷为感谢,才设宴款待。”这个不是秘密,不少人都知道。 “水匪?”穆允弘知晓船改路和水匪的事,却不觉得和设宴有关系。 他是商人,清楚商人是唯利不求,更倾向于赵长帆和自己是同一种人。 实际上,他猜赵长帆是不是已经瞒着自己,和秦家人达成了什么关于番薯的商议。 毕竟番薯是个巨大的宝藏,还未有人挖掘的宝藏。 “阿旭,你们老爷,是不是和秦家人走得很近,弄了很多番薯来?”穆允弘开门见山问。 阿旭迟疑,“这,这是我们老爷的事,我不方便说。” “你不想见小莲了吗?我观你很是机灵,可惜我们穆家不日就要下船,到时候你就再也见不到小莲了,你不想一直和小莲在一起吗?” 穆允弘说的轻描淡写,早已把阿旭的心理拿捏住。 阿旭黯然神伤。 “我可以带你一起走,这样你就能和小莲在一起了。”穆允弘笑眯眯道。 阿旭愕然,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懵了。 “穆老爷……” “但是你要告诉我,你们老爷是不是买了许多番薯?” 阿旭想到穆允弘买的那些番薯,下意识点头。 “的确买了许多。”给夫人吃的。 穆允弘得了确切答案,心中冷哼。 他猜的看来没错,赵长帆还藏着掖着不让他知道,其实早就偷偷计划独吞这大笔财富。 番薯这种稀罕玩意,真种出来,他们穆家绝对能更上一个台阶。 不能让赵长帆吞了! 穆允弘一合计,带着薄礼亲自上了秦家的门。 他去时是吃完早饭后,直接进房间不方便,他便去了一层饭堂。 秦老根被田桂兰从床上薅起来,脑袋还有些昏沉。 “老头子,别睡了,穆老爷来了。” “谁?赵老爷?”秦老根茫然。 “不是赵老爷,是穆老爷。”田桂兰把衣裳扔给他,让他快点穿好出去招待。 秦老根到饭堂人还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寒暄几句后,穆允弘终于道明来意。 得,又是一个要买番薯的。 “实不相瞒,番薯都是我家阿梨种出来的,我们做不得主,阿梨前几日也说过,剩下的都要留作种,不卖了。” 穆允弘当即眼冒精光。 留作种,那就是能种出来,且秦家手里已经掌握了种植技巧。 他话不多说,直接示意小厮把桌上带来的托盘红布揭开。 红布一掀,整整齐齐十块银元宝摆着,每一块足有十两。 秦老根傻眼了。 他忙问田桂兰,“阿梨呢?” “阿梨累了,这时候还没起吧。”田桂兰揣测。 穆允弘笑着摇摇扇子,“没关系,我不急,不用喊秦四夫人来,我等片刻便是。” 他刷地打开扇子,轻轻扇了扇。 秦老根喝着热茶,目光在扇子上停了片刻。 这么冷的天还扇扇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穆允弘说要等,秦老根就没让去喊人。 起初他还能扇着扇子同秦老根闲聊喝茶,时间慢慢流逝。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穆允弘笑容逐渐消失,时不时往饭堂外面看,就是不见苏梨影子。 秦老根眼看着他面色越来越差,轻咳一声,还是偷偷示意田桂兰去唤苏梨。 阿梨这孩子一向醒得早,今儿也是巧了,这么晚。 - 苏梨一觉睡醒,秦双双告知她穆允弘在饭堂那边等她。 苏梨:“???” 她揉着眼睛看窗外,天光大亮,日上三竿,心中一惊。 “我睡了这么久?” “是啊。”秦双双掩嘴偷笑,“穆老爷在饭堂等了你一上午,我方才过来时看他脸色都要发青了。” 苏梨:“……” “他找我什么事,怎么没喊醒我?”她揉揉脑袋,慢慢穿好衣裳。 “听爹说是来买番薯,他自己说不让我们打扰你,他可以慢慢等的。” 结果没想到四嫂一觉睡到晌午。 秦双双一想就乐死了。 秦见深在窗边书案前看书,窗子开了一条不宽不窄的缝隙,有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天青短打镀上细腻的金芒,十分温柔又吸引人。 招财懒洋洋窝在他脑袋怀里,橘毛被阳光一照,金灿灿都在发光,尾巴一甩一甩。 一人一猫呈现岁月静好的画面。 苏梨想,若自己会作画,定要将这一幕画下来,永远珍藏着。 “夫君怎么没喊我起来?”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让他等罢。”秦见深头微抬,从躺椅中直起上半身。 因为姿势变动,招财圆乎乎的小身子也翻了一圈,白白肚皮摊开,露出柔软细腻的腹部,小爪子蜷着,像在撒娇。 “如此怠慢,外人难免要说咱们无礼。” 苏梨不想因自己坏了秦家在外人眼中的名声。 “人这一生如此漫长,不该是为外人而活,既不是为外人活,管他们如何讲做甚?” 第211章 上天给她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穆老爷。” 穆允弘没停,走到自己房间,才悠悠然坐下喝茶。 “穆老爷,小的有事找您。” “什么事,你说吧。” “您上回不是说,要将我从赵老板那讨来,走时带我一起走吗?”阿旭赶紧问。 “我是这么说的。”穆允弘恍然,“但是我们还没下船啊。” 他捉摸不定的神情让阿旭心里焦躁不安,“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再多的老爷身边有亲信,更深的事情我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个伺候赵长帆起居的小厮,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 “我知道。”穆允弘哄道:“你别着急,我只是想啊,你毕竟是赵家的下人,又是伺候赵长帆的贴身随侍,我若直接问赵长帆讨了你过来,他心里说不准会有成见,别人也会以为你背主,对你名声也不好。” “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再等等,等快要下船的时候,我同他商议一番,毕竟两家有生意在,我的面子他应该还是要给的。”穆允弘示意他稍安勿躁。 “原来是这样。”阿旭慌乱的心稍微稳定了下。 “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帮我偷个东西来。” 阿旭微微一惊,“偷东西?我们老爷的东西我可不敢偷啊,贵重物品他都贴身或者亲自藏着,别说我,就连阿青都不知道在哪。” “不是让你偷你们老爷的东西,是一层秦家的。”穆允弘白他一眼。 阿旭目光闪烁,“我跟秦家没有什么关系,根本没法去。” “我尝着他们的番薯挺好吃,就在船尾的驴车骡车上放着,平时除了一个照顾马匹的马夫在那,也没别人时常去,你去拿一些出来,他们不会发现的。” 阿旭神情迷惑,“不过是一些吃的东西,穆老爷何至于用偷的?” 穆允弘暗骂笨蛋,又觉得没必要和一个小厮解释这么多。 自己的远见自然是这些当下人的理解不了的,和他们解释只会拉低了自己的姿态。 “让你去你就去,问这么多做什么?”他沉下脸。 阿旭依旧踌躇,“万一我要是被发现怎么办?” 他也不傻,这些都要先商议好。 “这个简单,我已经想好了,过两日我们就该下船,到时候你再动手,偷来的一袋番薯藏在我们箱笼里,直接抬下船,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的。” 阿旭没干过这种事,心里总不踏实。 “万一我偷偷拿的时候被发现呢?” “那你就直接跳江,我会安排人救你的。”穆允弘十分干脆。 阿旭咬牙。 “你放心,既然是我让你去做的,那咱们就是同一条绳的蚂蚱,我不会让你留在赵家的船上,不然到时候供出我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穆允弘很懂操控阿旭的心理。 阿旭这么一想,好像也是,就答应了。 - 船上的日子飞快,转眼就到了穆家该下船的一日。 秦家要在禹城下船,还有个两三日功夫。 赵长帆又为穆家做了一桌饭菜,祝穆允弘行程顺利。 他们都是去临安,只是穆允弘有远亲在附近,要去探一探,所以在此分别。 穆婧宁臭着脸吃完这顿饭,扭头就走了。 她下到甲板上兜风,又看见秦家几个陌生面孔在甲板上晒太阳,还有只橘黄色的猫。 这两日太阳很好,照在身上也暖和。 可她看见秦家人,心里就像有一根刺,怎么看怎么不舒坦。 余光瞥见苏梨也从屋里出来了,朝这边走。 穆婧宁秉承眼不见心不烦,又上楼去了。 楼梯口撞到阿旭,她霎时爆发。 “你在这干什么,不长眼啊!” “穆小姐恕罪,小的没注意。”阿旭连忙赔罪。 “离我远点!”穆婧宁近几日脾气就跟炮仗一样,看谁都不顺,只有小莲醒来,是她最开心的一件事。 苏梨听见些动静,回头往楼梯上看了眼,便挪开目光。 “又在吵。”徐以然有些不悦地皱眉,挪开视线看江面洒金的日光。 “那位穆小姐经常吵架?”苏梨问。 “对啊,近些日子几乎天天都在吵,没一天清净的,起初看她千金小姐贵气的不行,谁知脾气这么大。”徐以然一言难尽。 她和秦见溪的房间刚好就在穆家正对着下面。 每日自己晕船在房间休息,刚睡着就被吵架声惊醒,一次两次三次,她再好的脾气都没了。 要不是怕给家里惹麻烦,非要上去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大白天吵就罢了,怎么晚上睡觉还消停不了。 真是烦。 “你晕船身子本就不爽利,若实在休息不好,我让陈大一家子跟你换房间,他们那边背靠穆家,清净一些。”苏梨关心道。 “不用了,我听说穆家今日下船,等他们走了,我就清净了。”徐以然压低声音兴奋道。 所以她才特意来甲板上晒太阳,就为了亲眼看着穆家走人。 “今日走?”苏梨惊异。 “对啊,你不知道吗?”徐以然指着二楼两个抬箱笼的小厮,“你看,都在搬东西了。” 这个苏梨确实不知道。 她不禁疑惑。 聚宝盆迟迟没有示警,阿旭也没什么动静,难道她从水匪手下救了赵大哥三条船的人,就直接改变了命运? 可是作案源头不对,她救人和阿旭有什么关系? 苏梨垂眼看着手心的锦鲤印记,想不通。 “咦?阿梨你手心有个小鱼印记啊,好漂亮。”徐以然一脸惊艳,“是胎记吗?” “恩,我娘说从小就有的。”苏梨轻轻点头,思及娘亲,面色闪过怀念。 小时候她看到白嫩的手心有个红印记,还觉得挺难看,可是娘亲安慰她。 这是上天带给她独一无二的礼物。 如今来看,娘亲说的没错。 这确实是她人生最大最珍贵的礼物。 第212章 捉小贼 苏梨始终心里不太踏实,目光有意寻找阿旭的身影。 穆家要走,小莲要走,阿旭喜欢小莲的话不可能不出来看一眼。 小莲虚弱地被两个丫头扶着,跟在穆婧宁身后,走路一瘸一拐,很痛苦的样子。 她周围很多穆家仆人,却不见阿旭影子。 “阿梨,你在看什么?”徐以然看她好像在找什么人,好奇问。 “我在找阿旭。”苏梨喃喃。 阿旭没出来,会去哪儿了? “阿旭?”徐以然在船上没怎么走动,没见过这号人。 “恩。”苏梨回头对她道:“我去看看。” “那我跟你一起吧。”徐以然伸了个懒腰。 这几日她骨头要锈住了,都开始怀念以前忙碌的日子。 两人当散步,上了二层,遇见小刘。 “秦四夫人,您怎么上来了,有事找老爷吗?” “没有,只是觉得二层看的更远,风光好,上来赏赏风。”苏梨浅笑道,顿了下,“小刘,你见阿旭了吗?” “阿旭?没有啊,您找他有事?” “没事,刚看到小莲要走了,没见他的影子,随口问问。” 小刘挠挠头,“阿旭从前跟姑娘接触少,才对小莲有好感,让秦四夫人看笑话了。” “喜欢一个人是很勇敢的,怎么会是笑话呢。”苏梨从不介意追求喜欢的人。 无论在外人眼里小莲为人如何,在喜欢她的人眼中,也许她就是最好的。 “秦四夫人开明。”小刘衷心敬佩。 苏梨二人又往前走了片刻,徐以然伸手拉住她,“阿梨,前面没人了,已经船尾了。” 这边很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也背着日光,有些冷。 苏梨正要转身,余光透过二楼栏杆,看到一层有个粗布蒙面的人影,瘦弱的背影略微眼熟。 她当即对徐以然做了个噤声手势。 徐以然也注意到那个人影,微微蹙眉。 难道这就是阿梨说的那个阿旭? 她们在二层,有高度优势,顺着走到船尾,辨认出阿旭是去马棚的方向。 “这个时间,他去马棚干什么?”徐以然怕被发现,嗓音压得很低。 苏梨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去看看。” 阿旭来到马棚,马夫正在照顾赵长帆的马,他一眼就认出阿旭。 “阿旭,你蒙着面干什么?” “叔,这两日我染了风寒,怕过给老爷,就存了块布遮住。”阿旭粗着嗓子说,手里的一壶酒放在马夫跟前,“老爷赏给我一些好酒,我风寒不能喝,就给你拿来了。” “哎哟,你小子还惦记着我呢,从前没白疼你啊。”马夫乐颠颠地提了酒过来,毫不避讳揭开封泥就灌了一口。 “唔,这酒是好酒!”他眼里精光大盛,“你小子该不会把老爷的珍藏偷偷拿来了吧,无事献殷勤,是不是有事找我帮忙,快说。” 阿旭望着他真诚的面孔,略有内疚。 “叔,也没别的事,就是小莲要走了,我有点不舒服。” 马夫欸了一声,“你就是见的姑娘少,等回了天水城,叔给你问几个姑娘,你就不会再想着小莲了。” 小莲那丫头,他远远见过一面,除了长得清秀点,性格脾气一团糟。 明明是个丫鬟,却总做主子的主,不是省事的。 好不容易走了,他也不想阿旭越陷越深。 阿旭面对他的话,只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马夫又喝了几口酒,哈哈笑道:“太爽了,下次老爷再赏了你什么好酒,你记再分我点。” “会的。”阿旭道。 马夫喝着喝着,头就开始发昏了。 “好酒醉人啊,我这酒量,这么快就醉了。”他把酒壶放在地上,靠着马棚的柱子睡了过去。 阿旭唇瓣发颤,“叔,对不起。” 他飞速跑到秦家驴车那边,翻找番薯。 躲在二层的徐以然炸了。 “他在偷咱家东西!” “好像是在偷番薯……”苏梨若有所思。 赵大哥已经从她手里买了番薯,不需要让阿旭偷偷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那就只剩对番薯求而不得的穆家了。 穆允弘把阿旭买通了? 苏梨越想越有可能。 徐以然看她沉思不语,心中焦急,眼见阿旭已经拖出大半袋子番薯,扛着要走,再也忍不住,猛地站出来大喊。 “小贼!敢偷我们家番薯!谁给你的胆子!” 阿旭吓了一跳,手里沉重的袋子险些掉地上。 他头也不抬,扛着麻袋就跑。 “喂!你站住!” 徐以然现在头也不晕了,拔腿就去追人。 苏梨只好跟着追上去。 她们要绕路下一层,来到甲板上时阿旭早不见了影子。 “人呢?拖着那么大袋子,还跑这么快?”徐以然气得跺脚,“阿梨,咱们去找爹娘,让大伙儿一块找!非要把这小贼抓住不可!” “你去找爹娘,我去找赵大哥。”苏梨笃定穆允弘策反了阿旭,对于背主的人,赵长帆也绝不会姑息。 赵长帆还在船头与穆允弘依依惜别。 “日后再临安相见,赵兄弟尽管来找我,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哈哈哈,没问题。”赵长帆笑的爽朗。 苏梨赶在穆允弘下船前走了过来。 “赵大哥。” 赵长帆背着手侧目,不解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苏梨妹子,你这是……” “赵大哥,咱们船上遭贼了,我看到他用下药的酒迷昏了马夫,从我们驴车上偷走一袋番薯。”苏梨一字一句道。 她紧紧盯着穆允弘,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心虚的表情,可惜她不是这种老狐狸的对手。 打量片刻,对方神情都无懈可击,半分马脚都没有露出。 但是除了他,苏梨想不到其他有动机的人。 “什么?!”赵长帆笑容逐渐消失,严肃下来,“苏梨妹子,此事你放心,既然是在我赵家的船上出了问题,我一定负责到底,他就在船上,绝对跑不掉,我发动所有人去找!” “我自然是相信赵大哥的。”苏梨肯定道。 “赵兄弟,你们有事要忙,那我就先走了,不必送了。”穆允弘淡定道。 穆婧宁面无表情站在他身后,狠狠剜了苏梨一眼。 苏梨没空和她计较这些,直觉穆允弘此时离开不太妥当。 他若是幕后指使,这时候跑掉,再想找就难了,到时这个哑巴亏只能他们秦家自己咽下去。 那怎么成? 穆家的下人陆陆续续搬着东西下船,都是沉重的红木箱笼,一抬接着一抬。 苏梨飞速思索,“赵大哥,既然那小贼还在船上,是不是要先把整条船封锁起来,喊所有人出来清点?” “是该如此。”就算苏梨不说,赵长帆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吩咐阿青,“传令下去,把所有人喊出来,一个都不许落下。” 阿青应声。 人刚要走,赵长帆忽然察觉不对,“等会儿,阿旭人去哪儿了?” 阿青阿旭一向只在他身边跟着他,没事儿绝不会到处乱跑,今儿就阿青一个人,他立马意识到什么。 “阿旭?他说要来甲板上送小莲,早上我就没见到他。”阿青想到某种可能,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苏梨说的小贼,该不会是阿旭吧。 这个念头起来,他越想越觉得心惊。 伺候马匹的马夫人到中年,还算身强体壮,怎么会悄无声息就倒下了,半分动静都没。 他与阿旭走的一向近,若是没有防备,自是很好得手。 “把阿旭给我找来!”赵长帆语气不容置疑。 他一早就同穆允弘在一块,穆婧宁和小莲也出来了,甲板上根本没有阿旭的影子。 这小子一定有问题。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小厮疑似叛变。 至于叛变给谁了…… 赵长帆沉着脸,牵扯两家生意,他不想往穆允弘身上想。 “赵大哥,船要封锁,是不是先请穆老爷留下?”苏梨善心提醒。 穆允弘闻言,还没吱声,穆婧宁先叫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家东西被偷走了,关我家什么事,我家人一个不少好好的都在这,凭什么拦着我们的路?” “我也是为穆老爷和穆小姐着想,我只是今儿无意撞见对方偷东西,谁知他是从是什么时候开始偷的,万一很早就开始偷了,穆老爷和穆小姐贵重物件那么多,少一两件也发现不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对方?” 苏梨姿态不紧不慢,一副为他们着想的意思,实则处处请他们留步。 “我们的东西都有专人看守,怎么会被偷?“穆婧宁就是要跟她对着干。 “苏梨妹子说的有道理啊,穆兄,实在抱歉,这事情不调查清楚,万一给你带来什么损失,兄弟我是要愧疚一辈子的,不如耽搁片刻,等我把那小贼找出来,再行离开?” 苏梨一番言论,正好合了赵长帆的意。 贼毕竟是他身边出的,谁知道除了番薯,还偷了什么其他东西,万一偷了他哪份密信和印章怎么办。 落别人手里就坏了。 穆允弘为难道:“实在抱歉,我早早就飞鸽传书,远方表亲那早早就在等我了,若是耽误了时候也不太好。” 言里言外,不想听他们的。 按理说这种小事,穆允弘没有必要推辞。 说什么远方表亲,也是牵强的借口。 别说赵长帆,就连苏梨都听出来了。 这人心里肯定有鬼。 “阿宁,让大家都跟上,别掉了队。”穆允弘淡淡叮嘱。 “放心好了爹。”穆婧宁道。 一行人慢慢悠悠又要下船,苏梨没有办法。 论力气,她女子也拦住,论证据,也没有抓住人,论身份,穷不与富斗,秦家确确实实斗不过人家。 她放弃了,不代表别人放弃。 赵长帆攥紧拳头,终于没了笑容。 “来人,把下船的梯子撤回来!” 他手中有很多东西涉及整个赵家生意机密,决不能外泄,那小贼不能跟着穆家跑回去。 穆允弘骤然回头。 “赵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仗着两家有生意往来,料定赵长帆不敢强行阻拦坏了两家的关系,没想到这人竟不按常理出牌。 “没什么意思,穆兄,咱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你不会这个小忙都不帮我吧?”赵长帆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事情出在你赵家,我想帮也没什么能帮的呀。”穆允弘双手一摊,思忖道:“要不然这样,你挨个清点清点我的人,没有问题就把我们放行,如何?” 赵长帆眯了眯眼,转头去看穆家的下人。 一眼扫过去,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一时无从下手。 砰。 苏梨突然扭头,看身边的红木箱笼。 她方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响,是从箱子里传出来的! 箱子里有人! 电光火石间,苏梨一下想明白。 江水声大,旁人都没听到。 “穆老爷!您是真心想帮我们抓住那偷东西的小贼吗?”她扬声问。 穆允弘目光阴沉望着她,蓦地一笑,笑意不达眼底,有些渗人。 “是啊,这还能有假?” “不如您吩咐人,将箱笼打开让我们看一眼?我看您这些箱笼大小,也刚好能藏个人进去,万一小贼千等万等,就等今日这机会,让您带他下船,岂不是放虎归山?” 她这么一说,赵长帆就把视线落在几口大箱子上,暗叹苏梨细心和聪慧。 “一派胡言!箱笼中都是我们的行李,从上船开始就带着,昨夜走时更是仔细清点过,怎么能因你一句话,就要我们开箱?”穆允弘动起怒来有些唬人。 毕竟混了半辈子,通身气势不是苏梨十几岁的女儿家能比的。 苏梨咬牙,正要继续说。 “穆兄,何至于跟小姑娘动怒?”赵长帆语气挺平静,“不过苏梨妹子说的也有道理,这几口箱笼,的确大了点。” “你的意思,也要为兄开箱验明?”穆允弘冷声道。 “实不相瞒,我怀疑那小贼除了偷秦家的番薯,可能还偷了我什么私信印章,以及我不知道的东西,如果穆兄真心为我着想,就让我好好找一找。” 赵长帆言辞句句诚恳,“有冒犯的地方,我向您赔个不是,换句话说,也是为穆兄着想,万一真藏在箱笼里欲行不轨,不就害了穆兄?” 第213章 下船啦 话已至此,如果穆允弘执意要拦着,就是做贼心虚了。 穆允弘背后的手握成拳头。 “那赵兄弟便搜吧。” 一个搜字,彰显了他极为不悦的坏心情。 “穆兄言重了,何至于搜。”赵长帆当即委婉道。 穆允弘招手,让底下的人配合,不再理会赵长帆。 赵长帆很给面子,让人把箱笼都抬到一层的屋子里查,没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儿看。 苏梨毕竟是外人,没跟着进去。 穆允弘父女也没进去,就站在外头等。 “爹,您真让他搜咱们的东西?”穆婧宁憋屈死了。 “早点搜完早点走。”穆允弘睨她一眼。 “可是,凭什么让他随便搜,我们箱笼里又没藏人,问心无愧。” 穆婧宁刚说完,屋里传出惊呼。 “阿旭!” 穆婧宁:“??” 随即就有两个汉子压着阿旭的胳膊出来,身后跟着面色难看的阿青。 阿青是没想到,他让人满船找阿旭人影,愣是没找到,最后人从穆家的箱笼里翻出来了。 “老爷。”阿青拱了拱手,“阿旭在箱笼里藏着,还有一袋番薯,也搜出来了。” 穆允弘铁青着一张脸,冷冷盯住阿旭。 阿旭眼神无光,表情惨淡,“老爷。” 穆允弘的确很愤怒,他对身边人一向很好,尤其阿青阿旭都是跟着他好几年的老人了,横遭背叛,谁都会无比痛心。 他往前几步,一脚就踹上阿旭心口。 阿旭倒在地上,捂住胸口痛吟。 穆允弘暗骂没用的东西,面色却十分意外的样子。 “竟真有人要跟着我们混出去!”他大吃一惊,“原是我错怪赵兄弟了,真让人跑出去,遭殃的指不定还有我们!赵兄弟,你可得好好审问一番,让此人从实交代!” “说,谁指使你的,为什么要偷秦家的番薯,还偷了其他什么东西。”赵长帆厉声质问。 “没,没有了老爷,我只偷了番薯……老爷说这个东西好吃,还赏了一个给我和阿青,我就鬼迷心窍,想偷一袋出去种,如果能种出来,就能发大财了,是我鬼迷心窍,老爷……” 阿旭始终记着穆允弘说的,一旦东窗事发就跳江,会安排人在下面接应他。 他眼睛滴溜溜转着,一边哀声哭诉,将事情全揽在自己头上,一边寻找机会。 “一袋番薯才值多少银钱,就算你种出来,也要长达半年一年之久,直接窃取金银财物不是更方便?是谁指使你的?”苏梨没想到阿旭被抓了还如此维护穆允弘,不肯将人供出来。 “老爷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窃取他的财物?”阿旭狠狠瞪她。 苏梨:“……” 要装,也装的像一点。 背叛都背叛了,还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来的? 赵长帆紧紧拧着眉,指挥阿青,“先找绳子把他捆起来,好好拷问,一定要让他把幕后之人交代出来!” “是。”阿青应声。 阿旭心中焦灼,他知道自己被捆起来,就真的逃生无望了。 于是趁着两个壮汉不注意,突然狠狠挣扎起来。 其中一个一时走神没抓住,真让他挣脱了出去,他一脚踢在另一个腿上,扭头就朝苏梨冲了过去,速度快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苏梨下意识往后躲,人还没退,一只手拎住她后颈衣领,往后拽,落进温暖宽阔的怀抱里。 阿旭看见出现在苏梨身边的男人,已经刹不住脚了。 秦见深冷冷望着他,不躲不避,一脚踢在他胸口,看似没用多少力气的一脚,直接把人踢飞出去,撞到船栏杆,又掉在地上。 这一脚可比赵长帆那一脚狠得多。 阿旭吐出一口血,捂住心口半天爬不起来。 “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抓住!”赵长帆呵斥。 两个汉子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拿人。 阿旭咬牙,硬撑着身体爬起来,翻过栏杆。 “阿旭!你要干什么?!”阿青震惊,“你别做傻事,快回来!” 阿旭没听他的话,眼睛掠过穆家那边,像是决绝狠了心思,一意孤行,松开握住栏杆的手,往后仰倒跳进江中。 “阿旭!” 噗通。 江面溅起一点水花,眨眼没了影子。 “阿旭!”阿青回头看赵长帆,“老爷。” 赵长帆虽善名在外,却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对于这种背叛他,不知道盗取了什么秘密的人,他更希望对方可以带着那些他不知道的秘密,永沉江底。 苏梨站在栏杆前往下看,滔滔江水,人影实在渺小,根本不知道阿旭在何处。 人胸口挨了两脚,怕是凶多吉少。 穆允弘看赵长帆没有救人的意思,慢慢放下心来,重新露出笑容。 “赵兄弟,小贼跳江,秦家丢失的番薯也找到了,那我就不多留了,下了船还要赶路,先走一步。”他假惺惺道。 赵长帆绷着脸,沉重点头。 “穆兄请。” 两人拱手相别。 穆允弘袖袍一甩,带人下了船,一踏上码头,虚假的笑容瞬间消失。 想到计划失败,番薯没运出来,骂道:“真是废物!” 偷个东西都能被秦家人发现。 “老爷,您不是答应阿旭派人接应他的吗?” 身边小厮回头看江面,早已找不见阿旭人在何处。 “赵家船就在那盯着,我怎么接?”穆允弘扫了扫袖子上的灰尘,“况且,没用的东西,接他作甚?” 小厮寒意上来,汗毛直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家老爷从一开始就在给阿旭设套,让阿旭自己落进网中。 他根本没想过要救阿旭,阿旭跳江,省去他灭口的功夫,正是乐见其成的。 只有阿旭,傻乎乎真相信了。 - 四日后,船停在禹城码头。 秦家人也要与赵长帆道别了。 “苏梨妹子,我们虽只相识一月,却一见如故,赵大哥平日来往天水城和临安府多些,云州距离临安不远,这枚玉佩给你,有事找我可拿着它去临安平安客栈,平安客栈是赵家产业,玉佩给掌柜,他会派人知会我。” 赵长帆递给苏梨一块青玉,上面刻着帆字,象征赵长帆给予的信物。 入手冰凉,日光下很通透,是块好玉。 这番心意难以推辞。 “谢谢赵大哥,也祝赵大哥此行生意顺利,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苏梨落落大方地道谢。 赵长帆摆摆手,目送秦家人逐渐远去。 时隔这么久,再站在坚硬的土地上,感受到脚下凸凹不平的石子,秦老根有点不适应。 “习惯了船上的生活,下船反而不习惯了。” “是啊,脚下硬邦邦的,不过这样才踏实。”田桂兰笑起来。 “爹,咱们后面怎么走?”秦见江拿着先前秦老根和秦见深画的简易舆图问。 “这……”秦老根也不知道。 禹城这地儿他听都没听说过,又怎么会知道去云州的路如何走呢。 “我们先进城打听打听吧,距云州不远,总有人知道如何走。”他琢磨着,眼神不由自主看向秦见深。 秦见深从叶庭手里接过一卷纸,“这是我和叶庭重新画的舆图,补充了后面的路线,按照这上面走,不出六日,我们就能到云州。” 秦老根眼睛一亮,忙拿过来看,随即露出笑容,“我就知道老四能干,这上面画的清清楚楚,就按这上头来!” 他毫无怀疑之意。 柴氏莫名,“怎么感觉老四到哪都知道路,好像全天下都走过一遍似的。”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四哥见识广阔,这是好事。”秦见溪笑眯眯道。 秦见江攥着手里废弃的简易舆图,不再出声。 “那咱们快些赶路,争取早日到云州找到爹娘大哥二哥和老六,安顿下来让老大媳妇好好待产。” 秦老根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阔别十余年的亲人,浑身都是干劲儿,片刻不想耽误。 第214章 书院没有叫秦耀祖的 没有在禹城多停留,补充了些口粮和必需品,一行人继续赶路。 这边已经属于南方,半个灾民影子不见,处处都是繁华富饶景象。 苏梨一路看过来,发现大部分人都穿的干净得体,衬得他们风尘仆仆一伙人跟乞丐一样。 徐以然脸色自下船后终于由苍白变得红润起来。 她靠近苏梨,两人并行着一起说话。 “阿梨,这边的人都好干净,种地的农户身上半个补丁都没有,衣裳就跟新的一样。” “都说南方富饶,果真没有作假。”苏梨感叹,“也许这边比咱们那讲究许多。” 田桂兰听见她俩的话,眉间愁绪不曾散去。 谁不想干干净净没有补丁? 那可不得花银钱吗。 这些讲究的背后,都是银子堆起来的。 看这边百姓的生活境况,便知日常花销绝对不低。 等他们安顿下来盖好屋,还不知能省下几个钱。 这么一想,她就愁的不行。 转头看秦老根脸上挂笑,田桂兰凉凉道:“笑得这么开心,你知道爹娘住哪吗,到了云州怎么找人。” 这次秦老根倒是脑袋转的很快,“大哥是云州通判,肯定住衙门啊,咱们去衙门,准能找到大哥。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先去云州书院找老六,老六肯定知道爹娘住哪。” “好久没见老六了,老六不知胖了还是瘦了,人在这怎么样。”秦老根乐颠颠的。 田桂兰也没空跟他扯别的了。 谁不想老六呢,她也想啊。 “那咱们先去书院找老六吧。” 秦老根嘴一咧,“我看成。” 俩人合计着,越想越高兴。 原本要六日赶到的路程,硬生生让他们提前两日赶到了。 打听着来到云州书院。 书院在一处清净的山上,山口刻了千字石碑,气派的石门楼高高耸立,门口有监者看守。 “来者何人?”监者将他们拦住,“书院清净之地,闲杂人等不许进入。” 秦老根暗暗咋舌。 书院就是不一样,守门的人都留着长胡子,文质彬彬的样子。 “老兄,我来找我儿子。”他说不来读书人那一套之乎者也。 “令子何名?” 秦老根干巴巴道:“秦耀祖。” 监者沉眉凝思许久,才摇摇头,“书院里没有这个人。” 秦老根犹如晴天霹雳,轰隆一声砸在他头顶。 “怎么可能没有这个人呢?我儿子明明就在云州书院读书的!”他嗓子都变了音儿,一双眼瞪大。 一时间之前做的那些秦耀祖出事的噩梦再度回旋在秦老根脑海里,盘旋不去,只觉眼前一黑。 “是啊,我家耀祖分明是在云州书院。”田桂兰也急眼了。 好好的儿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书院里确实没有一个叫秦耀祖的。”监者皱眉重复。 “您在好好仔细想想,会不会是书院人太多,您给忘了。”秦老根急得脸红脖子粗,“我儿子,我儿子就是在这读书的!” 监者平日和文人墨客打交道惯了,这些学子的家人对他也是礼遇有加,从没见过如此粗俗之人,不由板起脸。 “我怎么可能会记错,书院里别说叫秦耀祖的,就连姓秦的学子都没有。” 这下秦家人全着急了。 “那耀祖去哪儿了?” “不是说在这读书吗?” “爹,咱们这下往哪去找。” 秦老根魔怔了一样,顾不得其他人的问话,紧紧抓住田桂兰的手,险些老泪纵横。 “桂兰啊,你说我先头做的那些梦,老六会不会,会不会……” “呸呸呸,不会,你别胡说,你胡说我跟你没完!”田桂兰砸了他一下。 苏梨看他们都慌了神,赶紧安抚,“爹娘,先别着急,大伯不是在衙门吗,咱们先去找他问问,他一定知道六弟在哪。” “对对对,咱们去找大哥。”秦老根一下找到主心骨,走路腿脚还有些发软打颤。 苏梨没见过秦耀祖,但好端端监者说没有这个人,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只希望人平安无事。 云州衙门也比芜州气派许多,门口两尊巨大石狮子张牙舞爪威严十足。 秦家浩浩荡荡一大群人,立即吸引了衙门的门吏。 “来者何人,你们干什么的?” 秦见深看老两口情绪不稳,主动上前道:“家中大伯在此任通判一职,芜州闹灾,我同父母亲千里寻亲,还望通融,传禀一声。” 第216章 怎么,还想白嫖吗 秦见江脸色依旧差,“说了我听爹的。” 秦老根心口也堵着气,视线扫了一遍其他人。 “你们没有意见吧?” 众人纷纷道没。 秦老根和秦见深合计了一下道路,定下往临安的路线,幸而也不远。 云州和临安府隔了两座城,距离也近,继续走水路,两日功夫就到了。 云州码头有前往临安的商船,他们不用再费心思索如何上船与灾民抢路了。 二两银子给出去,没有赵家船上那么好的待遇,住大通铺。 “阿梨,忍一忍吧,等到了临安,就给你换个好屋子。”田桂兰裹着被褥,同苏梨靠在墙角。 这么多人,她只关心苏梨的感受。 苏梨笑了笑,“娘想多了,咱们一路逃灾都过来了,还能有什么受不了的,现在有遮风挡雨的地方,该感激才是。” 她虽这么说,田桂兰心里还是不得劲,认为家里亏了苏梨。 阿梨这孩子,要是放在富贵人家,就是千娇万宠,享不尽荣华富贵的。 莫名的,田桂兰升起他们一大家子都是拖累的情绪。 两日眨眼过去。 窗外熙熙攘攘,人流如织,码头也是秦家人从未见过的繁华景象。 “四嫂,你看那个卖络子的,花样好新颖啊,还有那个姑娘穿的衣裳颜色,咱们那从没见过诶。” 秦双双拉着苏梨凑到窗前往外看,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苏梨心思却飘到远方。 这就是外公所在的临安府啊。 果真富饶繁荣,娘从小在这里长大,怎么会流落到芜州呢。 “下船下船了,东西都收拾好,快点下船!”船上管事跑过来喊。 大通铺的人七手八脚收拾行李,没一会儿船停下来,排着队往下走。 秦家的驴车和骡车都占地儿大,所以他们排在最后头,等所有人都下去,才慢慢往前挪。 苏梨抱着好奇左右探脑袋的招财。 秦老根跟几个儿子合计一番,决定直接去府衙。 离开码头走了许久,秦老根不禁纳闷,“怎么这临安城连个城门都没有?难道船直接把咱们载进城了吗?” “我看很可能。”田桂兰也这么以为。 苏梨歪头看看周围的小贩,又看看前面的路,摸着招财悄悄问秦见深:“夫君,咱们是不是还没走到城门?” 秦见深抬手摸了她脑袋一把,轻笑道:“聪明了。” 苏梨瞠目结舌,“原来临安这么热闹。” “临安府美誉,比起京城不相上下,自然有源源不断的人前仆后继。”秦见深将手搭在苏梨肩上,漫不经心评价:“冬日也不会很冷,是个好地方。” 走了半晌,才走到临安城门口,城门有人看守,收取进城费,一个人二铜板。 秦老根心情十分激动。 这次总不会再错了吧。 他们都到临安了,短时间内大哥也不可能调任第二次。 所以,他们很快就能看见爹娘和大哥二哥三姐和老六了。 又一次站在衙门前,秦老根难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就没问老大,而是问秦见深。 “老四,咱们不知道你大伯什么官职,他们会不会不帮咱们通禀?” “不急,我去问问。”秦见深正欲前去。 “四弟,我去吧。”秦见江突然道。 秦见深顿了下,道:“大哥请。” 秦见江就去了。 秦家一行人不敢靠近衙门,只立在衙门前的台阶下眼巴巴等着。 秦见江觉得问个话是很简单的。 他寻到门吏,露出笑脸。 “小哥,能不能和你打听点事儿?” 门吏对此种情景驾轻就熟,“当然。” “太好了,请问咱们衙门,是不是有一位叫秦老林的大人?” 门吏只笑不语,眼睛轻眨,朝他怀里示意。 秦见江一头雾水,等了半天不见对方回答,以为对方没听清。 “请问咱们衙门,是不是有一位叫秦老林的大人,老是老旧的老,林是树林的林。”他慢慢重复,确保每个字都清清晰晰没有误差。 门吏的笑脸就淡了淡。 这人怎么回事儿? 打听消息不给点好处,还这么大声重复,当他年老耳朵不好吗? 他忍着又眨了眨眼,示意对方。 秦见江仍然没往别处想,迟疑道:“小哥,你眼睛不舒服吗?” 门吏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你才眼睛有问题!” “那你……”一直眨眼干什么?秦见江想问。 门吏心中大骂八百遍。 这是从哪儿来的土鳖,一点儿都不上道儿,平白无故的,你打探消息不得有点诚意。 怎么,还想白嫖吗? 他没发火,只皮笑肉不笑,决定教对方一下生存道理。 “打听消息,是这么打听的吗?” 秦见江没遇到过这种事儿,“那怎么打听?” “想问话,就拿出些诚意来,不然凭什么白告诉你?”门吏斜睨他。 “你想要铜板?”秦见江终于意识过来。 可是,之前老四在云州,也没花铜板啊。 门吏清清嗓子,挪开视线,表示自己可没这么说。 秦见江咂摸他就是那个意思。 他眉毛拧成川字,把手伸进怀里,在门吏期待的眼神中,摸出两个铜板,递给自己。 门吏:“……” 他冷笑一声。 哟,这打发要饭的呢。 不对,他上回打发要饭的还给了三个铜板呢。 这么一来,他岂不是连要饭的都不如? 门吏脸霎时绿了。 秦见江看对方迟迟不接,不解道:“你不是要钱吗,怎么不拿着?” 门吏:“……” “衙门禁止接受任何贿赂。”他冷着声音道。 两个铜板打听消息,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可是……”秦见江想说他方才明明就是要钱的意思。 身后斜飞来一只钱袋,准确落进门吏怀里。 门吏下意识伸手接住,沉甸甸一只,掂着叮当作响,心情一下就美满了。 秦见深立在秦见江身后一步远,“衙门是否有一位秦正兴大人?能否帮忙通禀?” “有!原来是找同知大人的!”说着人还瞟秦见江一眼,掂了下手里钱袋暗示。 看见没,这才叫打探消息! 秦见江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门吏挂着灿烂的笑,对秦见深客气的很,“不知您找同知大人有何事,是同知大人的亲朋好友吗,您贵姓啊?” 第217章 兄弟相见,不太对 “同知大人乃家中大伯,芜州遭难,在下同家中父母来投奔,烦请通禀。” 门吏一怔,“同知大人的亲戚?” 他立马应声,“原来是同知大人的亲戚,请诸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罢转头进了衙门。 留下秦见江和秦见深在门口,气氛有些尴尬。 少顷,秦见江感觉丢人,默默回去了秦家队伍。 门吏片刻不敢耽误,一溜烟跑进衙门,直直朝知府大人的书房去了。 今儿知府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有事情商议,都聚在书房。 门口有侍卫看守,门吏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两位大哥,衙门来了一伙儿人,说是同知大人的亲戚,我来帮忙通禀一声。” “几位大人正商议要事,你一会儿再来吧。”侍卫说。 门吏想着和亲戚比,还是大人们商议要事更重要,于是点头附和,“我明白了,多谢二位大哥。” 他回去告诉秦见深,“同知大人和知府大人正在商议要事,我不能打扰他们,你们在此等候片刻吧。” 秦老根没意见,他跋山涉水几个月都走来了,兄弟团聚近在眼前,他还怕等上一会儿吗。 秦见深看苏梨抱着招财蔫头耷脑打哈欠,过去将她披风拢了拢,朝四周望望。 “那边墙角避风,你抱着招财躲一躲。” 苏梨腼腆,“不用,我在这就好。”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过去。 门吏都顶不住秦老根那些可怜巴巴的视线,只好进去再帮他们通传一声。 这次时候正好,大人们刚谈完正经事,在书房闲聊。 门吏通畅无阻踏进书房,对知府大人和诸位大人行礼。 “门口有何事?”知府大人是国字脸,一身绯红衣袍,胸口绣线祥云翻滚,发上戴着乌纱帽,十分有威严的中年男人。 那双眼睛扫过来,让门吏不敢抬头直视。 “知府大人,有同知大人的亲人前来寻亲,已经在门口等一个时辰了。” 秦正兴本来正在喝茶,闻言抬头,奇问:“我的亲人?怎么可能,我爹娘和二弟三妹,早早同我一起来临安了,哪里还有旁的亲人?” 要真说有,就剩芜州祖宅的秦老根一家子,可距离那么远,怎么会千里迢迢寻来? 这问题就把门吏难倒了。 “小的也不知情,不过听他们说,是从芜州来的,走了很远的路,投奔大人。” 秦正兴大吃一惊。 “芜州来的?” 不会真是四弟一家子吧? 他们不好端端守着祖宅,跑来找他干什么? “没错,是这么说的。”门吏肯定道。 秦正兴脸色都青了,沉着脸思考片刻,起身拱手同知府大人行礼。 “大人,下官出去看看。” “正兴,怎么没听说你芜州还有亲人啊?”知府大人疑惑问。 “回大人,芜州那边确实还有一个弟弟在,我将爹娘接在身边时,爹娘让四弟留在家中看守祖宅,他们的想法,大抵是落叶归根,早晚还要回去的,家中总要有人照料修缮,若那人真是四弟,我还要好好询问一番。” 秦正兴一板一眼回答。 “我听说北方几年大旱,不少庄稼都遭了殃,百姓流民失所,很是凄苦,若芜州也遭难,他们寻来倒也正常。”知府大人抚着胡子沉思。 “大人说的是。”秦正兴嘴上迎合,心里却不以为意。 年初没多久秦老根还给自己寄了信借钱,怎么可能受灾? 就算受灾,家里二十多亩地,又能坏到哪儿去? 爹娘让四弟留在杏花村,他偏不听非要来找自己,不过是看自己飞黄腾达当了官儿,想要蹭个光沾一沾罢了。 真是麻烦。 抱着这种想法,秦正兴跟着门吏来到门口。 近二十年不见,他早就把秦老根模样忘的差不多了,只看到衙门对面停着一架驴车和一架骡车,剩下的全是人。 “出来了出来了。”苏梨靠在秦见深身边,吐出一口气。 可算是出来了。 “是大哥,是大哥没错。”秦老根激动地拉住田桂兰的手。 秦正兴一身官袍,瞧上去气势凛凛,不带笑容的脸让人平白疏远许多。 秦老根一时不知该上前拥抱,还是该跪下行礼。 和秦老根完全相反,秦正兴脸上半分兄弟相见的高兴都没有,反而皱着眉,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 “大哥。”秦老根险些老泪纵横,“我是老根啊。” 田桂兰一把捉住他胳膊,小声道:“老头子,大哥现在是同知大人,有官位在身,咱们身为普通百姓,是不是该行礼?” 秦老根犹豫许久,见门吏也在旁看着,为了满秦正兴的面子,还是打算行个礼。 “草民见过……” 他还没跪下去,就被秦正兴一把捞住胳膊。 “行了,先回去。” 门吏好奇的眼神就来回盯着他和秦老根,秦正兴脸皮都要挂不住了。 秦老根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己有官位在身吗。 一大家子还穿成这模样来见他? 这都什么? 自己绸缎官袍加身,礼数周全,亲弟弟却满身粗布麻衣和破洞,传出去让同僚们怎么看他? 简直丢人。 “同知大人,是否需要为您准备马车?”门吏贴心问道。 一般到了下值的时候,诸位大人家中会有小厮马夫驾马来接,但衙门也有备用马匹供他们使用。 秦正兴还未讲话,秦老根很殷勤地提出:“大哥,我们这有驴车和骡车,挤一挤刚好能空出个位置,不如你坐上去,咱们一块?” 秦正兴看向挨挨挤挤的驴车,脸黑成锅底,浑身上下嗖嗖嗖冒冷气。 这他要真坐上去,明儿个自己面子里子那就是真丢光了。 “备马车。”他硬邦邦对门吏道。 田桂兰扯了秦老根一把,“你说什么呢,大哥人都当官儿了,怎么能坐咱们这骡车?” 上头脏兮兮的,万一弄脏了袍子那咋整? 秦老根心有戚戚,不是滋味儿。 小时候他和大哥还一起骑过牛呢,没想到转眼间,两人差距就这么大了。 马车备好,秦正兴头也不回踏上去,门吏问秦老根:“您要不要跟同知大人一起乘坐马车?” 秦老根还没想好,秦正兴的马车缓缓动了,往前跑去,半分要等人的意思都没有。 门吏只好尴尬笑笑,以作掩饰。 秦家人紧紧跟上马车,可是马车跑的比驴车骡车都快,人的两条腿哪里能跑得过马车? 苏梨喘着气,一手抓住秦见深。 “夫君,大伯人好像不太想见到我们?” “真想见到,还能那么拉着个脸?”崔氏也累的不轻,“这马车也跑的太快了,等都不晓得等一等咱们,看来咱们是根本不受欢迎啊。” “娘,我们为什么要追着他跑?”秦秋宝拉住柴氏的衣角,十分不理解,“我好累啊,跑不动了。” “为什么要追着跑,你问娘娘哪里知道,你问你爷爷奶奶呐。”颇有点阴阳怪气。 秦秋宝眨眨眼,又转头去拉田桂兰的衣裳。 “奶奶,我们为什么要追着马车跑,小宝跑不动了。” 这么冷的天,田桂兰硬生生出了一身热汗,风一吹,浑身上下透心凉。 她停下步子,拉住秦老根,冷脸道:“老头子,咱们不追了。” “那怎么行,那咱们怎么知道爹娘和老六在哪?”秦老根想都不想就反驳。 “你看你那大哥,像是欢迎咱们的样子吗,在衙门门口那张脸,比冬天雪地里冰块还要冷,一看就是个不近人情的模样,他坐马车,不说请你一同坐坐就罢了,等也不等咱们,是看不出咱们两条腿走路的吗?” 田桂兰见到秦正兴短短片刻,积累了一大堆怨言。 “大人尚可,你看小宝几个孩子,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秦老根沉默不语。 “大哥当官这么久,可能一时考虑不到这些,咱们何必与他计较呢。”他内心纠结,“要不这样,你们在后面慢慢走,我和老大老二先赶上去,等到了地方,我让老二返回来接你们。” 这样两边都能顾及。 田桂兰瞥他一眼,没好意思打击他。 “成,你们去吧。”她摆摆手。 一家子人兵分两路,剩下的人可算是松快起来。 秦老根一走远,秦双双就围着苏梨叽叽喳喳起来。 “四嫂,我看大伯好凶啊,我爹还非要来,这万一不肯收留咱们,咱们要怎么办?” “不肯收留咱们,咱们就找客栈住啊,总不会让你流落街头的,对不对?”苏梨温声道。 秦双双活泼的性子难得拧巴起来,“不是,我就是觉得,我爹太看重爷爷奶奶大伯二伯他们了,要是他们真的惦记爹,就不会把咱们家单独放在杏花村那么多年不闻不问。” 她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但姑娘家心思一向敏感,能察觉出什么人喜欢自己,什么人不喜欢自己。、 那个大伯,给她的感觉就难受极了。 其实苏梨也同感。 她们这些小辈,无权质疑长辈的决定。 顺着街道往前走,苏梨一行人在最热闹的城中心迷了路。 “方才他们追着马车是往哪儿走了来着?”田桂兰迷糊道。 临安府中有一处宽敞的大湖,十分壮观,挨着湖的一整条街都是闹市,小贩穿街走卖,大声吆喝,处处泛着绚烂的人间烟火气。 一不留神,她们就跟丢了。 “好像是往西?”崔氏试探问。 “不对,我记得是往东。”徐以然指着东边。 “娘,我怎么想着是往南?”秦双双问。 王氏凑了个热闹:“有没有可能是往北?” 众人:“……” 苏梨亦是哭笑不得。 “大嫂,咱们就从北边来的。” 身后的方向是北,前面三条岔口,马车不知所踪。 “反正都找不到了,不如随便逛逛吧。”柴氏懒散地牵着两个孩子,眼睛时不时瞄向旁边摊子漂亮的首饰和布料。 这一路走过来,她可看见了,全是芜州没见过的好东西啊。 那布料样子多不说,好些还有漂亮的花纹,要是做成衣裳穿起来,得有多么好看啊。 田桂兰看见旁边有个馄饨摊子,想到大伙儿在衙门等那么久,都没吃饭。 “行了,先在这停停,都吃碗馄饨暖暖身子,等老二回来带路。” 几个小孩立马欢呼起来,围着馄饨摊子坐下。 馄饨摊子老板是个妇人。 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她笑的嘴都合不拢,赶紧把捏好的小馄饨下锅煮上,挑着秦家人里最有眼缘的苏梨,多给盛了几颗小馄饨。 小馄饨端上桌,苏梨刚拿起勺子,就发现自己碗里的馄饨比其他人都多。 柴氏瞅见,“老板,你这馄饨不都一样多吗,怎么她碗里的,就比我们多呐?” 她看着还多了不止两三个。 “看小姑娘乖巧,多给盛了几个。”老板笑着说。 苏梨受宠若惊,“谢谢您。” “不客气。”老板笑眯眯道。 她在临安府见过不少美人,一眼就看出苏梨是个美人坯子,对待养眼的小姑娘,她乐意多送几个馄饨又怎么了。 “这里这么多可爱乖巧的孩子,怎么偏偏给她送啊?”柴氏酸溜溜道。 苏梨十六七的人,又不是几岁小孩。 她家小宝小语那么乖巧,都没这待遇。 “老二家的,你有完没完,赶紧吃。”田桂兰拉下脸来呵斥。 人家愿意送那是人家的事儿,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她们又管不着。 柴氏撇撇嘴,慢吞吞吃起馄饨。 小馄饨吃完,秦老二不见回来,大伙儿就在摊子上休息,柴氏想去周边看看那些小贩卖的东西,和秦双双一拍即合,俩人一同去了。 叶庭找秦见深闲聊临安府的事儿,苏梨听了一耳朵。 “四爷,临安府西边住的都是官员和贵人,秦家应当在那边。” 秦见深轻轻颔首,不予置否。 “以后咱们就要在临安落脚了吗,要不要我去打听下其他消息?”杜观雁腆着脸问。 “临安这地方好,宅子和地可都不便宜啊,咱们手里的银子够用吗?”叶庭忧虑。 “有四爷在,当然没问题,你看四爷的表情,就知绝对有法子!”孔思义无脑吹。 秦见深抬头看他一眼。 第218章 为何要赔偿? “四爷别急,虽然老孔别的靠不上,他力气还是很大的,要是银子真不够,就把他放码头扛麻袋,好歹还能有几个铜板。”杜观雁开玩笑。 秦见深又侧目望他一眼。 几人哄堂大笑。 大家都是彼此清楚,四爷绝不是那种扔下兄弟扛麻袋的主子,所以也就是随口一说。 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仍不见秦见湖回来,苏梨抬头望望天色。 “大伯住处竟距离这样远吗?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她话刚落,崔氏眼尖瞅见远处气喘吁吁跑来的人影,惊喜道:“来了来了,回来了!” 大家纷纷回头。 等人走到跟前,田桂兰才皱眉问:“老二,怎么这么慢?” “秦府在最西边,老远呢,我和爹跟大哥好不容易赶到那,见到了爷爷奶奶,我是连口水都没喝上,直接就返回来接你们了。” 秦见湖累得不行,一头都是汗。 老板娘看他这么累,给他盛了一碗馄饨汤,不是很烫口,就热乎乎暖洋洋的。 一碗下肚,浑身都爽快起来了。 “谢谢。”秦见湖道了谢,抹了把汗,“娘,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吧。到了那还得见爷奶。” “爹,太爷爷太奶奶家是不是很大很漂亮?”秦秋宝一双眼睛黑溜溜的,满满都是好奇心。 “是啊爹,娘说大爷爷当官儿,家里一定很气派很大,还有花园和池塘,有一大群伺候的下人,早上起床都不用自己穿衣裳,是这样吗?”秦秋语也凑在秦见湖身边问。 这也是其他秦家人想知道的。 别看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其实比小孩子的求知欲没少多少。 秦正兴可是当官儿的欸。 他们不知道同知是多大的官儿,调任大都是升迁,总要比从前云州的通判大吧。 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买的宅子肯定也不小。 秦见湖想到自己见到的大宅子,发自内心露出笑容。 “嗯。”他点头道:“的确大。” 至少他看着,住下他们是没什么问题的。 秦秋宝一下就欢呼起来。 “奶奶,爹!咱们是不是要住进大宅子了?” 田桂兰没抱太大希望。 她看秦正兴那态度,都不像是能让他们住一块的。 不过好歹是一家子人,至少初来乍到,安排一下是肯定的。 她低头看孙子那么高兴期待,正想教两句大道理。 旁边苏梨走了过来,蹲下为秦秋宝整理略显凌乱的衣领。 “小宝,你喜欢大宅子啊?” “喜欢。”秦秋宝激动的脸蛋红扑扑,“娘说城里的大宅子可漂亮了,住进去所有小伙伴都会羡慕我。” “可是那是别人买的宅子呀,那是大爷爷的家,不是咱们的。”苏梨轻轻捏了下他的小脸,“你要住进自己买的大宅子,小伙伴才会都羡慕你有本事。” 秦秋宝懵了懵。 “这样吗?” 苏梨十分肯定告诉他,“就是这样,所以小宝以后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当了官儿,就能买得起大宅子了。” 小孩子好哄,秦秋宝很快被洗脑了。 “那我以后要好好读书,买大宅子!” 秦见湖休息好了缓过劲儿,扫视一圈没发现柴氏。 “小宝,你娘呢?” “我娘和姑姑去看布料了。”秦秋宝指着通往不知何处的道路。 经他一提醒,田桂兰猛然想起柴氏和双双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别是跑远了,人生地不熟的,我去看看。”苏梨也觉得时间久了些。 秦见深坐着无事,主动跟上。 叶庭也去了。 孔思义看两人都去,下意识起身,被杜观雁一把拉了回来。 “四爷和叶庭去就行了,你跟我们留下吧。” “万一四爷遇到什么事儿……” “你觉得遇到事儿四爷能应付不来?”杜观雁朝两架车和一群老弱病残努努嘴,“这些才是对四爷来说更重要的,咱们啊,好好守着就成。” - 柴氏和秦双双挑了周围最热闹的布摊子看布料。 临安府不像芜州,只有两家布庄,这边种麻养蚕的农户多,堪称比比皆是。 也不会管控其他城池来的商贩,布料种类和颜色,都多出许多。 柴氏看中一块缎子,上手摸了摸。 “双双,你看这块缎子,真好看啊。” 她认出这是丝织的,整条流光溢彩,在浅薄的日光下能反光一样,格外华丽绚烂。 虽然买不起,摸一摸过瘾也是好的。 “是欸,临安府果真好,这布料不知比咱们那多出多少种。”秦双双也爱上那块缎子了。 上面还有织花呢,通透干净的浅粉,衬着飘散模样不一的桃花,要是做成衣裳穿在身上,不知有多么好看。 “两位好眼光啊,这块织花缎可是咱们摊子上最受姑娘们欢迎的,丝绸轻薄,夏日炎热,穿着再舒适不过了。”布摊老板是个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牙。 “如今冬日,夏日还早着呢。”秦双双忍不住说。 “就是因为冬日才好买啊,此时买价钱低,一套衣裳做出来也花不了多少银钱,换做夏日再买,就不是这个价儿了。” “那这缎子,要多少钱一尺?”柴氏问。 “不贵不贵,二百文一尺。”老板竖起三根手指。 柴氏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三百文一尺。” 她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二嫂,三百文一尺,这也太贵了,做一身衣裳,岂不是要三两银子?”秦双双倒抽一口冷气。 柴氏恋恋不舍,“还说如今冬日价钱低,换做夏日,不知要多少呢。这临安府好是好,繁华是繁华,物价也高的离谱。咱们芜州的绸缎,也没这么贵啊。” “可是芜州都是简单普通的款,哪有这些好看?”秦双双被这块织花缎勾的心痒痒,却无计可施。 “走吧走吧,指不定你二哥回来了。”柴氏干脆拉住她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秦双双最后又摸了一把织花缎,跟着走了。 没走出十步远,身后传来布摊老板的呵斥。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两人没往自己身上想,直到对方冲过来挡在前面。 “说你们呢,你们不买就不买,干啥弄坏我的布,心肠也太歹毒了!” 柴氏:“???” 秦双双:“???” 两人相对一眼,皆是茫然。 “我们没弄坏你的布啊?”秦双双拧眉道,“我们只是摸了两把。” “胡说,这块布虽然好看,价格也高,今儿一日过去,只有你俩来看了摸了,若不是你俩弄坏的,难道它是自己坏的不成?” 布摊老板脸色差劲的很,把她们重新赶到布摊跟前,一把抖开那块织花缎,果真有个很长很大的撕裂口。 撕裂口直直穿过小半块布,这么一看,做衣裳肯定不好看了。 “这么长的裂口,你眼睛是瞎的不成,我们俩站在这,都没翻开看,你就说我们弄的,难道你看不见吗?”柴氏横眉竖眼,照着他一顿喷。 “我不管,肯定就是你们俩,你们得赔给我!”布摊老板不依不饶,死死抓着这点不放。 “别管他,双双咱们走,他就是讹人的!”柴氏一腔怒火。 “不许走!”布摊老板看她们如此,扬声大喊,“大家看看,她们故意弄坏了我这块丝绸,竟然掉头就走,哪儿有这样的道理,我这辛辛苦苦风吹日晒出来挣几个辛苦钱,这块丝绸可是我这儿最贵的,得赔小半年呢。” 说完还假声哭起来。 秦双双哪里见过这种架势,顶着一群百姓异样的眼神,脸色涨红,急得不行。 “二嫂……” 柴氏才不怕他,呸了一声,掐腰就骂。 “我们俩的手是剪刀变得吗,随便摸一摸你的布料自己就坏了?分明就是你看我们俩女子好欺负,故意讹诈我们!我告诉你,老娘才不上这个当!” 布摊老板没法证明她们俩弄坏了布。 柴氏和秦双双也没法证明自己清白。 两边一时就这样僵持住了。 苏梨和秦见深就是这时候来的。 柴氏和布摊老板吵得不可开交,秦双双一看四哥来了,当即跑过去。 “四哥!我和二嫂被人讹上了!”她立马指着布摊老板告状,“他冤枉我们,弄坏了他的布,我和二嫂只是上手摸一摸,谁家卖布料不让摸的?结果他翻开就说我们把布料撕坏了,那么长的裂口,怎么可能是我们撕破的?” 织花缎就摆在摊子上,一眼就能瞧见。 苏梨把秦双双拉到身边。 秦双双简直委屈死了。 “别急别急,交给你四哥解决。”苏梨轻轻拍了下她的手。 不用秦见深出马,这点儿事儿叶庭就能解决。 叶庭站出去,看着那织花缎,“我要看看,是什么差劲的布,让两个女子摸一摸就能破。” 布摊老板眼神闪了闪。 “你干什么的,赶紧走赶紧走!” “你没听她方才喊我们四爷四哥吗,你要让她们赔钱,那总要让我们心服口服吧,我保证自己只是摸一摸。” 叶庭刚探出手,布摊老板就飞速把布料抓过来拢进怀里,碰都不让他碰一下。 “你你,你休想毁灭证据!”他瞪叶庭一眼。 “怎么能说是毁灭证据呢,你要我们赔,我们若赔了,布就是我们的了,我们想怎样不行?” 布摊老板看出这俩男人不好相与,面色犹豫起来。 “来,让我看看。”叶庭作势还要伸手。 “不行!”布摊老板脱口而出。 他咬牙切齿。 这布上他确实做了手脚,不能给人仔细看。 “你们。你们……”布摊老板正想说你们赶紧滚。 另一边又来了一批人,正是等在后面的田桂兰等人。 苏梨惊诧,迎过去问:“娘,你们怎么来了,二嫂和双双遇见点小事,我们还没解决完。” 田桂兰轻咳一声,顺手把秦见深招呼来,“老四,阿梨,这是秦府管家,奉你们大伯的命令,来接咱们。” 秦管家是个中年人,身材圆润,小眼睛,看上去十分精明,衷于算计的样子。 苏梨一打眼,就没什么好感,浅笑着打了招呼。 “秦管家。” 秦管家象征性地笑了笑,然后询问:“不知发生何事了?” “娘,二嫂和双双在这个摊子看布料,走时老板说她们撕坏了一块布,非要她们赔偿。”苏梨同田桂兰解释,“还没掰扯完。” 田桂兰了解女儿和柴氏,绝不是那种随便坏人布料的人,如果真不小心摸坏了,也会承认错误赔偿的。 所以是被人讹上了。 田桂兰火气还没升起来,秦管家先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他安抚道:“诸位放心好了,此事交由我来解决。” 田桂兰一怔。 “这怎么好,我女儿惹出来的事,还要劳烦管家。” “谈不上劳烦。”秦管家摆摆手,“出来之前,老爷子和老太太吩咐了,一定要将诸位接回去,这点儿都是小事。” 田桂兰寻思秦管家能当上这个管家,一定头脑很聪明,没准儿真有应对帮双双和老二媳妇儿洗脱冤屈的法子。 于是就没阻止。 只见秦管家来到布摊老板面前。 布摊老板看见秦管家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他做生意这么多年,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没想到两个浑身上下粗布麻衣的女人,竟还有这来头。 他极力思考脱身方法,还没想出来。 “这块布多少银子?”秦管家掏出钱袋。 布摊老板愣了愣,脑海中闪过不可思议的念头。 “三,三两?” 秦管家就拿了三两银子给他。 沉甸甸的银子落进手心,布摊老板还有点不可思议,云里雾里。 遇见冤大头了! “谢谢客官!”他立马态度大变,笑得跟一朵花儿一样。 别说布摊老板,其他人也惊呆了。 “娘,秦管家这是什么意思?”秦双双第一个原地爆炸,“他直接给了银子赔偿,不就间接证明,是我把那布弄坏的?!” 事情发生的太快,田桂兰没来得及阻止秦管家。 她面色发沉,等秦管家回来了,才开口问:“秦管家,你为何要给他银子赔偿?分明不是双双和我家老二媳妇儿弄坏的。” 第219章 早产 秦管家振振有词。 “我们并未亲眼见过过程,事情重在解决,既然已经解决了,真相和怎么解决的,便没有那么重要。” “这怎么成?布不是我们弄坏的,为什么要白白花费这份银钱?”秦双双心口堵得厉害。 “姑娘,你年纪小,这就不懂了,能花银子解决的事情,为何要当着这么多人面儿吵架呢,这关乎大老爷的名声和面子问题,自然是越简单越好。”秦管家面不改色道。 田桂兰糟心透了。 “不成,你去把银子要回来!” 他秦正兴要名声,难道她家双双就不要名声了吗? 秦管家没想到她这么倔,有点不悦,“夫人,老爷子和老太太还在家中等你们呢,让她们久等了也不好,左右不是花你们的银子,何必计较这么多?” “我们种了这么久的地,又从芜州一路过来,知晓赚银子不易,不管是谁的银子,都不该白白便宜了讹诈的小人。”田桂兰凉声道:“更何况双双还没议亲,关乎姑娘家的名声,不能随便。” 秦管家脸皮挂不住,站在原地没动。 “娘说的有道理,大伯在衙门为官,想来必定清正廉明,如今冤屈在自家人身上,莫不是平日为无辜百姓洗刷冤屈,轮到自家人,就吃定哑巴亏?”苏梨三言两语将话引到秦正兴身上。 秦管家在乎秦正兴的面子名声问题,那她就拿这个说事。 “话自然不能这么说!”秦管家瞬间变了脸,“慎言!大老爷为官多年,事事为百姓着想,你们不知道不要妄言!” “我们是不知晓,如今不就在了解吗。”苏梨轻言细语,没有退步的意思。 秦管家生着气,“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请诸位先同我回秦家,待我禀明了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有大老爷,再行定论可好?” “这不妥吧,万一再回来布摊已经收了,秦管家要去哪儿找他?”秦双双看布摊老板已经在收东西了。 秦管家:“……” 解决了不就行吗,非要死抓着这事儿不放,真是小家子气。 “去衙门报官,把人带走!”他只好吩咐身边跟着一起来的小厮。 小厮应声,扭头就去了。 “报官?”秦双双惊住。 这又跟她想的不一样。 她们从前在镇上遇见个讹人的,哪里需要报官啊,吵吵闹闹揭穿了就算完,毕竟自己也没实际损失。 这真把人抓进去,就有点狠了。 “又怎么了?”秦管家不耐烦问。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还要他怎样,真难伺候。 “报官就报官吧。”田桂兰拉住女儿的手,示意她别再出声。 反正布摊老板本就讹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现在可以回府了吗?”秦管家再次问。 田桂兰瞥他一眼,示意大家准备出发。 秦见湖所说没错,秦府在临安府的最西边,距离她们吃馄饨的街道很远。 “四嫂,大伯的官儿应该不大,不然府邸怎么会这样偏僻?”秦双双低声跟苏梨道。 奈何秦管家耳朵尖,闻言道:“大老爷是同知大人,你们不懂不要乱说,同知大人在整个临安府,那是仅次于知府大人的,多少人尊着敬着呢。” “那为何住的这样偏?”秦双双疑问。 “诸位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临安府的物价,秦家的宅子占地不算大,地处也偏,还要二千两银子,更别提城中热闹的街道。”秦管家瞥她一眼,骄傲地道。 “这么贵?!”秦双双目瞪口呆,当即闭嘴。 柴氏精神一震,心里乐滋滋的。 临安府可比芜州好多了,能直接住进大宅子,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儿呢。 走了足有半个时辰,可算看见秦府的影子。 地处偏僻倒是周围清净,没什么嘈杂的闹市。 秦见江等在大门口,看见自家驴车,赶紧迎过来。 “娘,你们可算是来了,怎么这样慢,爷爷奶奶都等好久了。”他探手到驴车上,小心地把王氏扶下来。 “出了点小岔子,没什么大事儿。”田桂兰多少年没应付秦老爷子和秦老太太了,扫了扫衣裳上的灰尘。 “诸位请先随我进府,梳洗整理一番吧。”秦管家提醒她们。 “看来大伯当官儿许多年,确实讲究。”崔氏笑着望向门口那两尊气派的石狮子。 这话田桂兰听了很不舒服。 他们一家子是长途跋涉没错,可路上又不是没有休整过,风尘仆仆有,也没脏到那程度吧。 “去吧去吧,都去。”她催促道。 驴车和骡车被专门的马夫牵走照顾。 秦管家唤来一个婆子,领女眷们去后院找房间梳洗。 宅子弯弯绕绕,后院还有个小花园,众人看着新奇得很。 秦双双一眼就被花圃里的鲜花迷住了。 “四嫂你看,那些花好好看啊,真漂亮。” 有人精心伺候的花儿,就是比野花儿好看许多,这一簇簇的园子都生动不少。 “是很好看。”苏梨点点头,全是她叫不上名字没见过的。 “这是小姐养的。”婆子扫了眼,随口道。 “小姐?一定是子若那孩子,子若从小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田桂兰欣慰道。 秦正兴看上去变化很大,不怎么欢迎他们,但她以前和大嫂安氏处的还不错。 安氏是个温柔贤惠的性子,不爱争抢,随秦正兴去赶考时,两人已经育有两子一女。 大儿子秦子庚,算算年岁如今有三十八了。 二儿子秦子顺,比子庚小上几岁。 小女儿秦子若,也有二十八岁,应当已经成亲出嫁了。 “什么子若小姐,我们这只有一位小姐,是子雅小姐。”婆子当即反驳。 田桂兰一懵。 “子雅?子若也改名了吗?” 秦老林改成了秦正兴,听着是没了土气好听不少,那秦子若改成秦子雅倒也说得过去。 “我说过了,这里只有一位子雅小姐,没什么子若小姐。”婆子重复道。 田桂兰观她脸色不是很好,琢磨着对方的话有些不对劲,试探着问道。 “你们小姐什么时候出嫁的?如今孩子应该很大了吧。” 婆子仿佛嫌她问题有些多,语气不算好,“我们小姐今年正值芳龄,才刚议亲,怎么会有孩子?您休要说出去坏了我们小姐名声。” 正值芳龄? 田桂兰就着急起来。 听到这她也能反应过来了,这位秦子雅不是子若,那子若去哪儿了? 就算后来又生了女儿,也不能说没有子若这个人啊。 “娘,不要着急,您多年没见大伯大伯母,想来中间一定发生了不少咱们不知道的事情,等见到爷爷奶奶和大伯母,问一下不就全都清楚了?”苏梨安慰她。 “阿梨你说的对。”田桂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跟这些下人打听确实不好。 尤其她也不傻,无论是秦管家,还是眼前这个领路的婆子,都不怎么看得起她们,这态度还比不上赵家商船的下人。 婆子将她们领到厢房前,吩咐两个丫鬟帮她们打水梳洗。 苏梨手指刚探到水里,冰冷刺骨的凉意顺着手指沁上来,她皱眉收回手。 “没有热水吗?”她问门口守着的丫鬟。 “热水要厨房现烧,奴婢们怕老祖宗那边等不下,请诸位暂且将就一下吧。”丫鬟一板一眼回答。 柴氏迟疑着,伸手试了下,当即被冻得一个激灵。 “这么冷的水,怎么用?”她睁大眼叫道。 好家伙。 她们一路逃难过来累是累不假,大冬天的也没用过这么冷的水啊,都是烧开了用的。 好不容易赶来了,这家子二话不说,先给她们一盆冷水用。 看她们乡下来的,好欺负? “我们大嫂怀着身孕,快要临盆了,还有这么多小孩子,实在用不得这么冰的冷水,厨房现烧没关系,我们等一等吧。”苏梨看上去是同柴氏说,实则也是说给那俩丫鬟听。 丫鬟果然扭过头来。 “奴婢方才说过了,怕老祖宗等不下,厨房烧水也要小半刻,万一老祖宗生气诸位担待吗?” “不担待也没办法,这样冷的天,哪有用冷水的啊。”柴氏脾气上来,才不管她们怎么说。 丫鬟瞪眼。 “二嫂别动气,我相信祖母慈善,不会怪我们的,没有热水,又不是我们的错。”苏梨意有所指。 两人一唱一和,成功把丫鬟说黑了脸。 见苏梨几人真不打算用冷水梳洗,她们只好忍耐着性子又去厨房催促。 崔氏忧心道:“阿梨,我这心里总不踏实,这爷奶大伯二伯,是不是不太欢迎我们啊。” “放宽心,咱们都是做小辈的,万事前头还有爹娘顶着。”苏梨倒是很看得开。 除了爹娘,她还有夫君呢。 怎么算都轮不到她做主,她只能听从意见。 既然这样,还想那么多干什么,费脑筋。 丫鬟没过一刻就提来了一桶热水。 真是热气腾腾的,刚烧开的那种。 柴氏摸了一把,倒抽一口气,“哎哟,这么烫,让我们怎么用啊。” 她甩着烫到的手指,都有些发红了,气的眉毛倒竖。 “您可以用方才的冷水兑一兑啊。”丫鬟微笑,脸上明晃晃就写着,一会儿嫌冷一会儿嫌热,你事儿怎么这么多呢。 柴氏捋捋袖子,“你平时就是这么伺候你主子的吗?!” 她没有过丫头伺候,但这个丫鬟说的话,就不是什么尊敬的话! “奴婢们伺候自己的主子,当然尽心。”丫鬟道。 前提那不得是她们主子才行吗。 “老二家的,行了,咱们别计较了,热水也有了,赶紧梳洗换身衣裳,别让爹他们等急了。”王氏扶着肚子喘息。 苏梨看她面色差劲,不太放心。 “大嫂,你脸色好差,要不让春月陪你在这休息,我们去拜见就好。” “那不成。”王氏摇摇头,“咱们一家子人,就得整整齐齐,怎么能偏生我躲着休息?让爷奶知道了不好。” 苏梨只好先帮着她梳洗,等大伙儿都梳洗完,隔壁田桂兰等人也过来了。 “你们这有热水啊?”徐以然惊诧。 苏梨蹙眉,“她们没给你们送去?” “没有啊。”徐以然漫不经心瞟俩丫鬟一眼,“阿梨啊,我自打进了这个府,就没觉着自己是同知大人的亲戚,反而觉得像下人。”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爹想来投奔爷奶大伯,怕是要黄了。” 苏梨竖起手指在嘴边,“你小点声,别让娘听见。” 徐以然闭了闭眼,“没事,刚才在隔壁,娘也这么说的。” 苏梨:“……” 她其实也这么想的。 府里有一群眼高手低的下人,主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在大宅子里寄人篱下,还不如乡下自由自在。 她俩的悄悄话,田桂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没看见。 等所有人梳洗完,才道:“走吧。去见你们爷奶。” 领路的婆子没再出现,就门口两个丫鬟带她们去。 秦春月扶着自家娘站起来,刚跨过门槛没走几步,王氏就走的越来越慢。 “娘,你怎么样?”秦春月心中一跳。 苏梨距离最近,忙回头帮忙扶住。 “大嫂,不舒服吗?” “我,我好像……”王氏捂着肚子,神情慌乱又痛苦,“我好像要生了。” 众人大惊失色。 “可是还没到时候啊,还差大半个月呢。”秦春月急得快哭了。 “春月,快把你娘扶回刚才的屋里躺下。”苏梨强自镇定,冷静道:“娘,大嫂要生了,没法去拜见爷奶,还要请稳婆和大夫来。” 田桂兰也顾不得秦老祖宗那了。 “对对对,那个谁,阿梨你在这陪着,然后春月你去找你爹,让他去请大夫和稳婆。” 这可是双胎,又早产,丁点儿马虎不得。 “娘,可是爹还和爷爷奶奶等着呢,爹那边怎么办?”秦双双问道。 “不错,老祖宗还等诸位呢。”丫鬟盯着她们道。 “等又能怎么办,难不成我儿媳妇儿要生产了,还得拖着身子去见他们不成?”田桂兰来了气。 丫鬟噎住。 “双双,你跑一趟前头,告诉你爹这边的事儿。” 第220章 目前尚无男丁 秦府正堂。 秦老爷子和秦老太太在主位坐着,左手边是秦正兴和妻子元氏,往后是二老爷秦正福同妻子韩氏,右手边则是秦老根和秦见江。 秦老根时隔近二十年再见爹娘大哥二哥,激动的同时,望着对面各个衣着光鲜亮丽的人,心里有说不清的难言滋味儿。 就为爹娘一句话,自家在杏花村守着祖宅和地,半分要挪动的意思都没有。 可如今,大哥二哥身披绸缎光彩照人,子孙知礼。 而自己家里为给儿子治病,几乎倾家荡产,小宝几个孩子去学堂的束脩也无,堪称穷困。 “怎么人还没来。”秦老太太茶已经喝了三盏,仍不见田桂兰等人过来,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呃……也许,也许是有事耽误了。”秦老根绞尽脑汁,干巴巴道。 “外头的麻烦都已经解决了,还能有什么事儿耽误?”秦老太太不满道。 秦管家一回府,就向他们禀报了布摊上发生的事儿,话里话外很恭敬,细节也并无一丝落下。 她听到田桂兰等人不满花银子解决此事,非要报官,就有点不高兴。 正兴是当官儿的,为了如今的官位,不知吃了多少苦,打点过多少人脉,花了不少银子。 在外同僚们只知他们一家子来自芜州,不知细节,也不知他们种了半辈子地,以为他们本就书香世家,对他们也恭敬尊崇。 这小儿子一家来了,别的不说,先在临安闹这么一出,幸好秦管家处理妥当,没让此事蔓延起来。 不然传出去同知大人的亲戚在街上跟布摊老板叫骂,不得丢人死了? 毕竟是亲娘,秦老根也没法反驳,只能闷声不开口。 “翠柳,去后院瞧瞧,怎得还没来。”秦老太太吩咐身后的丫鬟。 翠柳应声,退出去了。 秦老太太便不再关注小儿子,转而问二儿子,“正福啊,铺子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秦正福一身棕褐绸缎的袍子,上面还绣了精致的云纹,腰间挂着一枚玉坠,留了两撇胡子,看上去气派又大方。 “母亲放心便是,儿子出马,当然处理好了。” 秦正福借秦正兴的势力在云州临安两处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再反哺给秦正兴帮他打点官场人脉。 兄弟二人可谓强强联手,互惠互利。 “正福?二哥也改名字了?”秦老根乍一听陌生名讳,微微怔愣。 秦正福笑了笑,“是啊,当时刚到云州,大哥在官场,用那么土气的名字不方便,同爹娘说要改名,我琢磨自己要做生意,也不太方便,就跟着一起改了。” 秦老根:“……” 所以,唯独他被落下了? 他勉强扯扯嘴角。 “这名字好,一定就是有福气的。” 气氛沉默下去,秦老根心里难受,想起没见到的老六,又问:“爹娘,怎么不见我家耀祖?” “你急什么。”秦老爷子瞥他一眼,“你大哥寻了关系,将耀祖送进临安书院读书,眼下还没到沐休的时候,到了自然就回来了。” 秦老根想见儿子,又考虑到秦耀祖读书更重要,按捺了想法。 秦老爷子看秦正兴老神在在喝茶,不知想什么事,秦正福也没有过多关注小儿子的意思,为了不让冷场,还是寻了话头。 “你身边的,是见江吧。” “是是。这是老大见江。”秦老根忙道。 “我记得从前离开时,他还未娶妻,如今也该抱上孙子了吧,真是岁月不饶人。”秦老爷子感慨,“眨眼间,我也年纪这么大了。” 他算的不错,若秦见江成亲早有儿子,按照杏花村那边,的确差不多能当爷爷了。 可是世事难料。 秦见江还没升起的笑脸就没了。 “爹您想多了,见江才多少岁,哪能这么早就当爷爷。”秦老根看自家儿子脸色不好,忙解释。 秦老爷子不以为意,“那也快了,有儿子,孙子还远吗?” 他向来重视子嗣香火延续。 又问:“你一下生了六个儿子,两个闺女,想来你们这一房孙辈男孩也不少,长房有几个男丁啊?” 此话一出,秦见江面色更难看了。 秦老根也不知该如何圆过去。 这种事,等田桂兰等人到了,都是要知道的。 “见江膝下有四个女儿,目前……尚无男丁。”秦老根支吾道。 秦老爷子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啥?” 秦见江垂着头,听见对面大伯二伯那边传来很轻的嗤笑,更觉脸皮发涨,面上无光。 “为何会这样,可请大夫看过了?”秦老太太严肃起来。 “……没有。”秦老根十分不理解。 这种事怎么找大夫看,难不成大夫还能让老大媳妇儿下一胎生儿子不成? 又不是看病。 说白了,前四个没有儿子缘罢了。 怕秦见江难堪,他又补充道:“不过见江媳妇儿又怀上了,已经快要临盆,请大夫看过,这次是双胎呢!” 秦老根面带喜色,可见是兴奋的。 秦老爷子来了兴致,“哦?双胎?” 秦正兴往秦老根这边瞄了眼,不露声色,“双胎是好事,恭喜弟弟。” 秦老爷子喜庆的同时,又遗憾这双胎要是落在大儿子和二儿子身上该多好。 他们秦家祖上确实出双胎多。 可到了他这一辈,只有秦老根这一脉出双胞胎,秦正兴秦正福底下都没有。 多子多孙向来是福禄深厚的表现。 “谢谢大哥,就是这一路奔波来,都累得很,得好好养养才是。”秦老根道谢。 “养养这还不简单,等晚上让厨房做上一桌好菜,这一胎重要,两个总会有个男孩,是喜事!”秦老爷子重视极了。 秦老根也这么想。 可思及老大媳妇每回生产,他都在屋外盼星星盼月亮,盼一个长子长孙,每回都落了空。 他就有点心有戚戚。 秦见江紧紧攥住的拳头也松了松。 对,他媳妇儿还没生。 前头已经四个丫头了,这一胎两个,一定有儿子。 “翠柳怎得还没回来?”秦老太太望着门口,一脸疑惑。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秦双双的喊声。 “爹!爹!你在哪?大哥!” “是雅雅吗?听声儿不太像啊。”秦老太太听了一耳朵,纳闷道。 “不是雅雅。”秦正兴身边一直沉默的元氏说道。 “是双双!”秦老根猛然抬头,“爹娘,是双双的声音。” 秦老太太晓得双双是他双胞胎闺女里的姐姐,一下兴致缺缺。 “总算是来了。” 秦老根从等待的焦急里抽身,看见秦双双气喘吁吁跑进正堂,大大咧咧毫无礼节可言。 正堂一圈长辈都皱了眉。 “双双,你们怎么这么慢,你娘和其他人呢?”秦老根问。 “爹,大哥,先别管这些了,大嫂动了胎气,就要生了,你们快去看看,对了大哥,还要去请大夫和稳婆。” 秦双双歇都来不及歇一下,迫不及待开口说。 第221章 糟心的下人 “什么?!好端端怎么会动胎气?”秦老根震惊,当即站起身就要去后院。 “等会儿!”秦老太太喊住他,“你儿媳生产,你一个男人,扔下爹娘和你大哥二哥去门外守着吗?在这好好等消息!” 秦老根要走的步子一顿,叮嘱秦见江,“老大,那你快去,先请大夫和稳婆,这一胎可是三条命,一定找个好大夫,马虎不得。” 秦见江忙答应,马不停蹄跑出去了。 秦老太太看他们冒冒失失的样子,忍不住嘀咕一句。 “太冒失了。” 然后看向秦老根,“你大嫂二嫂生孩子时,屋子周围都是不许男人靠近的,不然会染了污秽之气,孩子也会被吓到不肯出来。” 秦老根懵住,“我这……从未听说。从前爹娘也未告诉过我啊,莫非娘生我们时,爹都避之不及?” 秦老太太立马黑了脸。 “为娘一把年纪了,说教你一句都是为你好,你还跟娘顶嘴。” “是啊弟弟,娘年纪大了,也爱操心小辈,你同她顶嘴是不太对。”秦正福随口道。 “是我的不是。”秦老根对爹娘敬重,愧疚道。 秦老太太哼了声,不理会他了。 翠柳终于回来,福了福身。 “怎么样?是要生产了?”秦老太太问。 “回老祖宗,奴婢去时,羊水已经破了。”翠柳道。 “怎么偏生这时候发动。”秦老太太抱怨道,“那你去找管家,安排后院空出的厢房,给他们住下吧。” 秦老根没想其他,听母亲这么说,心里吃了蜜一样。 母亲安排他们住下了,日后他们一大家子一定可以越过越好。 - 后院偏房。 田桂兰紧紧抓着王氏的手,“老大媳妇,你撑住,已经让人去请稳婆和大夫了,坚持住。” “娘,我有点害怕。”王氏恐慌。 有些事情是有预感的,她不知为何,从发动那刻起,就感觉这一胎和以往不一样。 一定没那么容易生。 “不要怕,你都生过四个女儿了,放宽心。”田桂兰安慰她。 苏梨把包袱里干净的帕子布巾全拿出来备用。 秦双双带着秦见江回来,苏梨抬头一看,“大哥没去请大夫和稳婆?” “我们方才遇见四哥,四哥说自己脚程快,和叶庭分路去找大夫稳婆了,让大哥回来陪着大嫂。”秦双双抢先一步说。 秦见江见王氏躺在床上泪眼朦胧,心里也难受,正要上前。 田桂兰起身推着他往外走,“要陪你也得在外面等,女人产房不许男子进!” 秦见江对这一胎抱有很大希望,紧张的要命。 “娘,你一定帮我看好我媳妇儿……” “知道了知道了。” 这时,去厨房要热水的秦依依和徐以然冷着脸回来。 苏梨见二人两手空空,不禁问道:“热水呢?” “四嫂,那厨房也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我说要热水,她们说没有,我明明看到她们烧了一大锅热水,又说是给子雅小姐沐浴用的,这都这么时候了还沐浴,再过些时候该吃晚饭了。” 秦依依在秦家出了名的脾气好只爱吃,如今火烧眉毛,也确实给气得不轻。 “你没跟他们说是人命关天的急事吗?”苏梨放下手里的布巾,“我跟你们去看看。” “我说了,他们说咱们既不是秦府的下人,又不是主子,自然得先紧着他们小姐用水。”秦依依气的简直牙痒痒。 田桂兰担忧道:“阿梨……” “娘放心,现在大嫂为重,一切以大嫂安危为主,我一定把热水带回来。”苏梨头也不回。 她平日性子软,真坚持一件事的时候,沉静又理智,让徐以然刮目相看。 “我跟你们一块去。”秦见江闷声道。 几人来到厨房,厨房正为晚膳忙的热火朝天,管事盯着厨娘们敲打。 一扭头,发现是刚要热水离开的那俩人。 “你们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过了,我们小姐要沐浴,没有热水给你们。”管事双手掐腰,小眼睛眯着从三人粗布衣裳上划过,料定她们就是府上不知哪个下人的穷亲戚。 真是的,总有些不知所谓的下人让亲戚过门进府,改天一定要同大夫人说道说道,好好教训一番。 “人命关天,我们大嫂要生产,怀着双胎,请通融一番。”苏梨先客气了下。 “通融?我通融你们,谁来通融我?”管事一脸不近人情。 “你们随便拿一口锅,再烧一锅不就好了?”秦依依难以置信,“而且我们又不用一锅热水,就端两盆。” “两盆也是水,万一我们小姐怪罪下来呢?”管事理直气壮。 “那借一口锅,我们自己烧水也可。”苏梨又道。 “不成不成,府上来了客人,我们晚上做菜多,锅都不够用,哪有空闲的锅给你们?”管事撵人,“没事别来烦我,麻溜儿赶紧走!” 苏梨思索不该如此。 就算秦家不欢迎他们,大嫂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秦家血脉,不至于连热水都不肯给她们用。 她决定赌一把。 “大哥,你们在这等我,我去正堂一趟。” 秦见江本就让王氏生产弄得焦躁不安,脾气也不稳定。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咱们直接进去把热水盛出来,她们几个拦不住!” 第222章 别听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还要强抢不成?”管事大喊。 秦见江才不管她那一套,捋了捋袖子捞起秦依依手里的铜盆,拂开管事挡在前头的身影,大步走进厨房。 瞄准烧着热水的大锅,过去盛水。 “你们干什么吃的,快把他拦住,那是给小姐准备的水!”管事叫道,“你这个莽夫,强盗,等回头我禀明大夫人,让她把你们统统赶出去!” 几个厨娘和下人一拥而上,去抢秦见江手里的铜盆和大勺,整个厨房乱成一团。 “大哥!” 秦依依看他被团团围住,自己也挤不进去,不由无计可施。 “四嫂,怎么办啊。” 苏梨还没开口,里面围着的秦见江突然发了火,小半盆热水被他扬了出去,整整齐齐泼到三个人。 顿时厨房一片鬼哭狼嚎。 “好烫!” “冷水呢,快快缸里有冷水!” “管事!他拿热水泼我们!” “岂有此理!” 管事气的脸色铁青。 “你等着,我非要抓你去见大夫人!”她气冲冲道。 这时候她倒无暇顾及热水什么的,直接喊了四五个家丁,把秦见江捉起来,势要压着人去前堂。 秦见江敌不过这么多人,很快就被扣了起来。 临走前还朝秦依依喊:“依依,快去盛热水端回去。” “大哥。”秦依依急得跺脚。 “没事儿,依依以然,你们去端水,我跟着去看看,这是秦府,又不是几个下人能做主的。”苏梨安抚道。 她原本也要去正堂问问,这下刚好。 厨房刚有人挨了泼,管事也不在了,倒是没人再阻拦她们。 秦依依和徐以然顺利端着两盆热水回去。 苏梨跟在秦见江等人后面来到正堂。 秦老根本就心不在焉等着传来好消息,眼前一花,大儿子就被家丁押进来跪在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发生何事了?”秦老爷子瞥地上的人一眼,皱眉问。 “老太爷,这人明目张胆闯进厨房行窃,实在嚣张,还用滚烫的热水泼伤好几个下人,我命人将他押来请您和老夫人定夺。”管事指着秦见江,言之凿凿。 “啥?行窃?”秦老爷子一呆,无比纳闷,“去厨房行窃什么?抢吃的吗?” 小儿子家这个长子,不至于那么没出息吧,看见点好吃的都要抢,难道是逃难饿出问题了? “你胡说!我只是去要些热水!”秦见江反驳。 “你要热水,为何不好好商量,直接冲进厨房抢?还要泼伤我们的人?”管事倒打一耙,“老太爷,老夫人,大夫人,我看此人就该直接打出府去,省的坏了府里风气!” 秦老爷子:“……” 他看管事的眼神也不对劲了。 秦见江理智还没回笼,脑子一时短路忘了该说什么。 幸好苏梨跟着踏进正堂,不失礼数地打了招呼,缓缓解释原因。 “大嫂要生产,急需热水,我们去厨房讨热水,却被管事刁难,说热水是给府上小姐准备的,借锅自己烧又没有空闲的锅,情急之下,大哥才冲进去抢,毕竟大嫂生产是大事,腹中双胎不说,怀的也是秦家血脉,二位的曾孙,想来老太爷和老夫人是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秦老爷子:“……” 管事早在听她说秦家血脉,曾孙时心就咯噔一声,扑通跪在地上。 “老太爷,老夫人,老奴真的不知情,她们来时半句没提自己身份,老奴以为是哪个下人带进府里的家人,这外人和咱们子雅小姐,老奴当然是向着子雅小姐了。”管事苦着脸抱屈。 秦老太太闭了闭眼,暗道一声都是蠢货。 “行了,都别说了,误会一场,那就算了。” 毕竟是自家人,远近亲疏她还是能分清楚的,下人再怎么说,也比不上曾孙重要。 苏梨见秦老太太没有处理这位管事的意思,反而轻拿轻放,观秦老根面色也没有计较的意思,只能收敛了情绪。 “多谢祖母。”她不卑不亢问道:“既如此,孙媳想请个恩准,希望祖母和祖父可以同意。” “什么?”秦老太太对苏梨印象还不错。 小儿子这一家到现在为止,她就看苏梨穿着得体,长得乖巧漂亮,举止说话也知礼,不算丢人。 “大嫂生产,腹中孩儿重中之重,孙媳希望府上可以紧着大嫂生产来,厨房需时刻准备热水和食物,确保无后顾之忧。”苏梨不紧不慢道。 实则她心里紧张得很。 面对长辈,总有些压力感,她又不是无畏无惧的性格。 所幸秦老太太对她的话算是赞同。 “那就按你说的来。” 自家的人,没必要计较苛待。 秦老根其实很想去后院看看,但他顶着两位长辈的目光,没敢吱声。 “阿梨,你和老大快回去盯着,有什么要紧的地方,赶紧过来告诉我,知道吗?”他叮嘱道。 “爹放心。” 女子生产本就鬼门关走一遭。 大夫和稳婆同一时间被请过来赶进产房,除去田桂兰,闲杂人等全被请了出来。 苏梨站在走廊等,侧目看秦见深负手立在廊角,闷闷不乐走过去,同他靠在一起。 “夫君,我觉得这里的人不喜欢我们。” 以后真要住在这,那不是时时刻刻谨言慎行糟心的? 一只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手,秦见深嗓音低沉温润,“那你呢,喜欢这里吗?” 苏梨心情复杂,“喜欢也不喜欢。” 谁不喜欢住在漂亮的大宅子里,她当然也喜欢的。 可一和不顺心联系起来,她便觉枯燥无味,没有期待了,似乎乡下小院也很好。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迁就,以自己开心为主。” 苏梨试着想了下,不禁噗嗤一笑。 “若真按照夫君说的来,二嫂的脾性,不得天天跟府里的人干架?” “不按我说的,她就会忍气吞声吗?”秦见深低头,捏捏小姑娘细腻的指骨。 苏梨歪歪小脑袋,“好像也不会。” 她被男人捏的手心直痒,“万一我跟别人吵起来了,夫君会怎么办?” 秦见深嗓子里懒懒冒出一个:“嗯?” 继而道:“我会如何,你不知道吗?” 苏梨其实能猜到。 她和别人吵架,夫君当然会站在她这边啦。 很快两人的温馨片刻就被产房传出的惨叫声打断了。 苏梨汗毛直竖,笑容没了许多,望着房门的方向有些发懵。 秦见深探手过来,捂住小姑娘的耳朵。 “别听。” 第223章 招财惹人爱 苏梨靠着秦见深宽阔的胸膛,刚升起的恐惧又被压下去了。 两盆热水根本不够,幸好厨房得了指示,又送来几桶热水续上。 一盆盆血水从产房端出来,秦春月心都在发抖,眼眶泛红。 她下意识找信任能依靠的人,寻到苏梨身上时,发现四婶紧紧依偎着四叔,没比自己好到哪儿去。 秦春月:“……” 她只好默默抱住两个妹妹。 秦见江是外面这些人里最紧张的一个。 他无数次在心里默默祈祷。 一定要有儿子,一定要有儿子。 气氛越发压抑。 日头西斜,天色渐渐暗下来。 连正堂那边的秦老根,也被放回来了。 “生了吗生了吗?”秦老根一路小跑赶过来,第一时间往房间那头瞅。 “爷爷,还没有。”秦春月唇角僵硬的笑不出来了。 “还没有?!”秦老根意识到不太对劲。 王氏这已经是第五胎了,除了生头一胎费些功夫,后面生春月和她两个妹妹都很顺利,没遭什么大罪,这一胎时间竟这么久? 秦春月神情要哭不哭,一想到娘亲可能会出事,指尖都是冰凉的。 秦老根扭头看大儿子坐在台阶上,面色惨白,神神叨叨念着什么。 怜悯之心还没升起,就听见细微的:“儿子,儿子,儿子……” 秦老根:“……” “还想着儿子,不管生儿生女都是好的,先念念你媳妇儿再说吧。”他轻斥。 吱呀。 房门被从里面推开,外面等待的人一拥而上。 “大夫,大嫂怎么样了?”苏梨问。 “大夫,我媳妇儿生了吗,是男是女?” “我娘怎么样了?” …… 白胡子大夫满头大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们先让老夫说!产妇怀着双胎,胎位不正,情况不太好,是难产啊!” 此话一出,秦见江险些瘫倒在地。 “大夫,你一定要救救她!”苏梨反应过来,抓住大夫的手,“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们!务必保住大嫂!” “我找你们确实有需要,产妇现在接近昏迷,有大出血的征兆,需要人参吊上一口气救命,我这没有人参,你们得想想法子!年份越老越好!”大夫一脸凝重。 “人参?!”苏梨二话不说,冷静道:“我这有四百年的老参,我现在去拿,大夫一定要保住人。” 大夫没想到他们粗布麻衣看起来普通,手里还真有老参这种好东西,于是点点头。 “那你快去取。” 大伙儿的包袱都在隔壁放着,苏梨先去翻了包袱,想起老参的盒子太硬,背着不舒服,被她塞进了驴车装番薯的袋子里。 驴车和番薯都在马棚,她循着一路问过去,找到驴车和老参,抱着木盒往回跑。 途径花园,花圃中蹿出一只肥嘟嘟的橘黄身影。 苏梨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招财。 这几个时辰满心全挂在王氏身上,的确没见招财。 “招财,你怎么跑这来了,快跟我回去,在别人家不要乱跑。” 招财喵了两声,没跟着走。 苏梨不知道它是怎么了,自己现在火烧眉毛,暂时顾不得招财,她知道招财很聪明,是只有主见的小猫,不会乱闯祸。 “那你自己玩,一会儿来找我。” 腿还没迈出去,迎面跑来一个身着粉裙轻纱披肩的姑娘,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丫鬟婆子。 “在那!那只猫在那!快把它抓住!”秦子雅兴奋指着招财。 “小姐,咱们距离远,这么过去恐怕就把它吓跑了,这猫鬼精鬼精的,跑了咱们可逮不住。”婆子劝道。 “那怎么办?”秦子雅脾气上来,站直身体,才看见距离招财最近的苏梨。 橘黄圆润的小猫几乎紧紧挨着苏梨脚跟,蹲下身就能摸到。 可恶,她拿着好吃的糕点轻声细语哄了一个时辰都没哄来的猫,竟然对一个下人怎么亲密。 秦子雅拉下脸,目光扫过苏梨,质问:“我在府中从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下人吗?见到本小姐为何不行礼?” 不等苏梨吱声,她又摆摆手。 “算了算了,本小姐免了你的行礼,你现在把你脚边那只猫给我抓住,立刻!” “这是我养的猫。” 苏梨不认识对方,猜测也许这就是厨房管事口中的子雅小姐,秦正兴的女儿。 “你养的猫?”秦子雅眉毛一竖,“真是放肆,你在哪里当值,没有人教你规矩吗,面对主子,要自称奴婢。” 这么漂亮的小猫,她一个主子都没养,一个奴婢有什么资格养? “我不是下人,是来贵府的客人。”苏梨不想放任招财独自一猫到处跑了,太不安全,便弯腰把它抱起来,“还请让一让。” 秦子雅眼红地看着招财可爱的圆脑袋。 她是听娘说有客人来府上,是爷爷奶奶留在乡下的小儿子,也是她三叔,在乡下遭了难,前来临安投奔他们。 难道这个女人,就是她三叔那一家子的? 不是说乡下凄苦,饭都吃不饱,怎么会把猫养的这么肥这么可爱? 苏梨要走,秦子雅下意识拦住。 “等一下,我可以花钱买你的猫,你出个价吧。” “抱歉,招财陪伴我很久了,多少银子我也不卖。”苏梨拒绝很干脆。 秦子雅才不信有银子买不到的东西,如果有,就是她出的银子不够多! “我说了你出个价。” 苏梨再好的脾气也没了。 “我也说了,我不卖。”她抱紧招财和老参,急着赶回去给王氏救命。 秦子雅看她油盐不进,毛茸茸的小猫近在眼前,温温软软的一看就不是凶脾气,突然伸手去抓它。 苏梨一时不妨,让她碰到了招财脖颈。 下一秒,招财嗖一下伸出雪白的小爪子,闪电般掠过那只手。 眨眼功夫,秦子雅手背上就多了三条血痕。 第225章 蛋蛋 苏梨:“……” 这是什么比较。 她眨眨眼,不留神馒头里的红糖馅儿差点流出来,她赶紧扶正馒头吸了一下,满口都是甜味儿。 等吃饱再躺在床上,苏梨发现身下的被褥竟暖洋洋的。 秦家没给准备木炭和炭盆,秦见深又出去一趟,把驴车上自家的木炭拿来一些点上。 “大嫂那边送去了吗?”苏梨歪着头问,方才困得不行,吃过饭又有些清醒。 “嗯。”秦见深拨弄着盆里的木炭,走到窗前,伸手推窗。 窗子常年未开,一下没有推开。 他眉心轻拢,用了些力推开,留下一条缝隙通风。 招财一声惊叫,突然从床底下蹿出来,一蹦三尺高。 这反应很熟悉,也很特别,令苏梨印象深刻。 她一下坐起来,紧张道:“有老鼠!” 秦见深看她这么怕,围着床找了一圈,最后在床脚找到个老鼠洞。 他去院子里找了块转头,把老鼠洞结结实实给堵住了。 “堵上了,不用担心。” 苏梨重新躺下,望着秦见深褪下外衣,上床将她拥在怀里,一起合上眼。 这边一片静好,府上另一边彻夜难眠。 秦子雅回到住处就同母亲哭诉了一番。 元氏刚从正堂回来,看她哭哭啼啼跑来,“雅雅,你这是怎么了?” “娘,你看我的手。”秦子雅把手递过去,已经包扎好的手像个粽子,整个都鼓起来一块,乍一看还以为受了严重的伤。 元氏大吃一惊,“手怎么回事?你伤到了?” 秦子雅朝身边丫鬟看了眼。 丫鬟立马开始告状。 “大夫人,小姐在园子里见到只猫,喜欢的很,追了许久都没追上,在花圃边撞见猫的主人,好声好气同对方商量花银子买来,或者让小姐摸一摸,谁知对方非但不肯,还指使那猫儿抓了小姐一把,在小姐手背划了三条血痕,流了好多血。” “岂有此理!”元氏一听就怒了,“什么人这么放肆?可抓起来了?” “没有,好像是三叔那边的。”秦子雅嘟囔道。 元氏一怔。 “你三叔?今儿来的那个?” 秦子雅哭着点头。 “娘,那三叔到底什么来历啊,我被猫抓伤了,是不是只能这样算了?” “你那三叔,不过乡下来的泥腿子一个,没什么来历。”元氏鄙视道,“你怎么也不小心点,竟还让一个小畜生伤到了?” “大夫人,也不怪小姐,那猫动作多快啊,小姐心善,喜欢毛茸茸的小猫儿,哪里知道会这样,这还是在咱们家呢,对方未免也太嚣张了。”丫鬟埋怨道。 “大夫怎么说?”元氏关心道。 “大夫说,可能会留疤。”秦子雅可怜巴巴道。 元氏严肃起来,“姑娘家不能留疤,留疤就不好看了。” 她转身去内室取出一只小瓷瓶。 “这个你拿回去,等伤口好了,每天早晚抹一遍,祛疤有奇效,娘从京城带来的。” “谢谢娘。”秦子雅拉着元氏的手摇晃,“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那我被猫抓伤,就这么算了吗?” 元氏眉毛一竖,“当然不可能算了,今夜都休息了,明儿我去问问。” 人她是不能怎样,那只小畜生总能处理。 - 翌日。 苏梨早早就醒了。 穿好衣裳,先去王氏那边看小宝宝。 王氏仍然很虚弱,琴娘正抱着其中一个哼着歌谣哄。 “辛苦了,一夜没休息吧。”苏梨笑问,“稍后吃了早饭,你去补觉。” “没关系。”琴娘挺喜欢小孩,只是她看着怀里这个,总感觉不太对,眼中不由浮上一层担忧,“夫人,您瞧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点发热?” “发热?”苏梨心一咯噔,赶紧探手试了试。 体温确实不对劲。 但她曾听说婴孩本就要比大人体温稍高一点,自己也不懂这个。 左右不见秦见江,苏梨问:“大哥人呢?” “大爷昨夜和我家男人挤着睡得,一直到现在都没见人。” 眼见现在天也亮了,半夜田桂兰都起来好几次问产妇和孩子要不要紧,唯独这个当爹的,一直没影子。 琴娘觉着秦见江没那么喜欢这俩孩子,她看了看苏梨,没吱声。 毕竟她当下人的都看出来了,苏梨不会看不出来。 秦春月端着从厨房领来的早饭。 “四婶。” “春月,你来的正好,让你爹去请大夫。”苏梨想起两个孩子都还没取名,末了改了口,“你小妹发热了。” 秦春月吓着了,拔腿就跑,片刻不敢耽误。 “我这就去。” 她曾见村里就有婴孩染上风寒发热最后烧成了傻子。 田桂兰听说孩子发热,饭也没吃上两口就过来了。 又听说是小的那个发热,心疼坏了。 “真遭罪,是不是昨夜着凉了。” “夫人,昨夜屋子里确实阴冷的很,炭盆一直点着,这屋里还是又湿又冷,就跟暖不起来似的,这样下去别说孩子,就连大人也受不了啊。”琴娘说起这个,简直一言难尽,“还有些小虫子在地上乱跑,我问翠柳有没有驱虫药,一问三不知。” 反正就一个字,难! 田桂兰叹了口气,“等大夫来了,我让他配一副驱虫药,大家都拿去屋里撒一撒。” “娘,两个孩子还没取名,不如您先给取个名字,咱们也好称呼。”苏梨道。 “我和你爹合计了一下,打算等见到老六,让老六来取。” 秦耀祖是他们家最有前途的人,读书多,肯定能取个兆头好的名字。 “那就先让大嫂取个小名吧。”苏梨看向床上始终沉默的王氏。 王氏对上她的目光,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蛋蛋。” 苏梨:“?” 她记得王氏之前就很喜欢吃她蒸的蛋,试探道:“大嫂想吃蒸蛋吗?我一会儿去厨房给你蒸上一碗?” “不是,我想的小名,是蛋蛋。”这是王氏很久之前就决定的。 苏梨:“……这名儿挺特别的。” 她看看两个婴孩,“那大嫂希望唤姐姐蛋蛋,还是妹妹蛋蛋?” 王氏脑子还有些迷糊,她琢磨妹妹出生就身子弱,让人操心,取个贱名儿好养活。 “给妹妹吧。”她有气无力道,“姐姐那个,阿梨来取吧,阿梨有福气,取得名字一定也能带给孩子福气。” 第227章 招财不能让 现在秦府的小辈,没有一个是不读书的,哪怕子雅和明珠两个女孩,乃至曾孙女,都请了专门的女先生教导四书五经,琴棋书画。 像小儿子一家小辈,没一个入学堂,就有点难以入眼。 秦老爷子默默喝了口茶。 秦老根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揽。 “说到底,都是儿子没有本事,让一家子人跟着我受苦。”他愧疚道。 秦老太太鄙视看他一眼。 “行了,我和你爹商量过了,孩子们读书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正兴这边可以动用关系,把人送进临安最好的学堂,专门给孩子启蒙,不能再耽误了。” “那太好了,多谢爹娘。”秦老根感激涕零。 “至于你们住的地方……”秦老太太拖着尾音,似乎在思索。 秦老根以为爹娘心疼他们住的地方不好,要换其他屋子,想也不想道:“我们现在这么住就挺好,不用换。” 秦老太太没什么表情地扫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现在的秦府不够大,你们人又多,屋子难免不够,住不下。” 秦老根一头雾水。 “那娘您……” “正兴在别处有一座庄子,占地挺大,屋子也多,不如你们搬过去?” 秦老根听是大哥的庄子,“这会不会不太好,那么大的庄子,给我们几个人住多浪费?” “我和正兴商量过了,正兴也同意的。”秦老太太望向秦正兴。 “是啊,那庄子一直空着,也没人住,就几个下人在那耕种些粮食,你去了刚好还能帮大哥盯着,让他们安分些,少好吃懒做。”秦正兴道。 秦老根既高兴又忐忑。 “都怪我没什么本事,还要大哥二哥帮忙照拂。” 其实他们手里还有点银子,在乡下买块地起屋子绝对不成问题,或去偏僻县镇买一处小宅子也勉强够。 可娘刚说了要送几个孩子去临安最好的学堂。 一位好的教书先生不易得。 看老六就知道,这不中了举吗。 秦正兴象征性安抚道:“不要这样说,你家人多,总有出息的。” 秦老根十分赞同这话。 他有老六和老四,在不济老二也可以,若不是闹灾背井离乡,他们在杏花村也能生活得很好。 小儿子一家子终于有了着落,秦老太太放心不少。 要是人不肯走,这么多人在府上住,多少对正兴有些影响,万一什么时候来了客人问起来,岂不是丢人的? “那就先这么定了,来,桂兰啊,领着人都认识一下。” 秦老太太同田桂兰示意,“这位是你大嫂,正兴后来娶得平妻,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子康娶了京中官员的女儿,如今在京中备考,参加今年殿试,二儿子子安不爱读书,就爱贪玩,又跑出去了,来日再给你们认识,然后这是小女儿子雅,已经定亲了。” 田桂兰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面对自己完全不认识的元氏,她想的是从前处的不错的安氏。 如今只见这位不见安氏,不免让人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是个好姑娘。”她夸道。 秦老太太就得意起来了。 “那是自然,雅雅和明珠都在先生那学习,如今女戒,四书五经,女红刺绣,样样精通,好些有头有脸的人都到咱们府上提亲呢。” 她伸手把秦子雅牵过来。 这一上手,就摸到一团厚重纱布。 低头一看,霎时大惊失色。 “雅雅,你这手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秦子雅神色委屈,却不吭声。 “奶奶,我没事。” 秦老太太心疼的不行,“是不是不小心伤到了?你这孩子,平日就爱跑跑跳跳,这下吃苦头了吧,下次记得小心点。” 秦子雅欲言又止,抿唇不说话。 “老夫人,才不是呢,小姐是被一只小畜生抓伤了手!”跟着秦子雅的丫鬟连忙出声。 秦子雅呵斥:“谁让你多嘴的,平白让奶奶担心。” “被抓伤了手?”秦老太太震惊,“什么小畜生,咱们府上莫非进了什么野狗?打杀了吗?” “回老夫人,是一只橘色的猫。”丫鬟狠狠瞪苏梨一眼,“我们小姐看那猫儿可爱,就追着去看,结果被那猫的主人唆使,抓伤了小姐!” 田桂兰从听见她说起猫就觉不对劲。 橘色的猫,那不就是招财吗? 坏了。 “岂有此理!府上怎么会有人养猫,谁养的!立即把那人绑了发卖出去!畜生宰了!”秦老太太大怒。 她以为是秦子雅自己不小心伤到的,竟然还有内情。 既然她知道了,那就绝不能姑息! 这下秦子雅和丫鬟都不吱声了。 秦老太太看丫鬟不动,横眉竖眼道:“你怎么不去,连主子都保护不好,要你干什么用!” 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夫人赎罪,不是奴婢不想去,而是那人并非咱们府上的下人。” 说着悄悄往苏梨的方向递去一眼。 秦老根和田桂兰不约而同沉下脸色,知道自己的猜测成真了。 “不是下人?那是谁?”秦老太太一怔,扫视二房那边的秦明珠几人。 秦明珠看热闹正看的高兴,见自家奶奶瞥过来,赶紧摆手摇头。 “不是我不是我,奶奶我可没养猫!” 这个锅她才不背。 “奶奶,算了吧,都是一家人,我不想让奶奶难做。”秦子雅装模作样地把手收回来,可怜巴巴把袖子撸下来盖上。 “傻孩子,这样的委屈咱们怎么能吃呢,既然是那人指使的,自然要对方把那小畜生交出来,然后道歉才是!咱们家家风正直,你爹又是官员,自当该是非分明,绝对不委屈你!” 秦老太太嗔怪看她。 唯独秦老根一家子沉默。 柴氏就在苏梨旁边站着,苏梨听见她嘀咕。 “家风正直?在街上要不是咱们坚持,那布就成我和双双弄坏的了,这样的正直还是头一次见。” 苏梨略有紧张。 当时在花园周围只有秦府下人,这些下人当然向着秦子雅这个正牌小姐,绝对不会出来为她作证。 招财又确实抓伤了人,这回恐怕不好解释了。 秦子雅就小小往苏梨的方向看了眼。 秦老太太有所猜测,结合秦子雅说的一家人,冷着脸看向小儿子。 “老根,你家养了猫?” 秦老根斟酌该怎么回答。 “是。” “什么样子的猫?”秦老太太接着问。 “……橘黄的。” “所以,抓伤雅雅的那只小畜生,就是你家的?”秦老太太冷笑。 “……额,这也不一定啊。”秦老根垂死挣扎道。 “你还不承认?”秦老太太气头上来了。 “不是,娘。”秦老根咬牙道:“我家猫特别乖特别温顺,从来没有抓伤过人,也从没咬过人,还会帮我们找吃的,很有灵性,会不会是误会,或者从别处跑进来的野猫?” “你说那猫乖巧也就罢了,竟还说猫会找吃的,真让我老糊涂了不成?找什么吃的,老鼠吗?”秦老太太对他的话根本不信。 “我说的是真的。”秦老根睁大眼,“别的野猫或许会抓伤人,但我家招财不可能!它是只小福猫,在杏花村为我们家带来了很多好福气,能抓到兔子,还能上树摘果子,来时还挖到人参!” 而且它和阿梨来的第一日,老四就醒了。 还是他们家的恩猫。 秦老爷子听着儿子这番话,跟被猫妖洗脑了一样,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秦老太太万万没想到,再见面一直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小儿子会为一只猫跟她顶嘴。 合着在小儿子心里,那只小畜生居然比他这个当娘的地位还要高了吗? 真是离谱! 秦老太太都气笑了。 “一只猫,上树摘果子,抓兔子就算了,你还跟我说它能挖出人参?你怎么不说它还长了翅膀能飞上天呢?!” 苏梨:“……” 她想象了下招财长出一对翅膀飞上天的景象,好像还挺可爱还挺萌。 不过秦老太太和爹的话题是不是聊偏了? 秦老根也知道自己所说有点匪夷所思。 可这就是确确实实发生的呀。 要是没有招财,别人跟他说,他也不信!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他没法解释,只好梗着脖子说了句:“娘要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秦老太太一噎。 元氏看他们话题偏的厉害,清了清嗓子。 “雅雅,你是苦主,就你来说吧,那猫是不是他们养的那只?” 不等秦子雅回答,秦老根又道:“我家招财又不在这,大嫂问雅雅,雅雅哪里知道?” 一下就把秦子雅梗在喉头的是字憋了回去。 她脸色发青,想说她见过苏梨,猫的主人。 “你还不快去把你家的猫弄过来?”秦老太太斥责。 秦子雅的话被挡,只好又憋了回去。 接二连三憋回肚子里的话让她很难受。 她还要指着秦老太太帮自己做主,只好按捺住性子等。 苏梨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回房间寻到睡的四爪朝天的招财,愁的不行。 “招财,要不你跑出去躲一躲,我就说没有找到你?”她心脏扑通扑通跳,“或者你看事情不对,就赶紧跑,不要管我,跑的越远越好?” 她相信自己肯定没事,招财不一样。 招财在自家人眼里再好,在秦老太太等人眼里就是个猫。 抓伤人,打杀实在不为过。 招财听了她的话,半分反应都没有,懒洋洋窝在她怀里喵了一声。 苏梨眉心紧紧拧着,戳戳它小脑袋。 “你到底听见我说的没有?” 她走的很慢,想让招财借机逃跑。 可是这小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肯走。 苏梨深呼吸一口气,想到招财运气不错,或许此次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严重,聚宝盆也没示警。 那就是化险为夷? 抱着招财踏进正堂。 苏梨绕过大多人,来到田桂兰身侧。 所有人都看清了她怀里那只橘色小猫。 秦子雅抓住机会,指着招财道:“奶奶,就是那只猫!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它抓伤了我,还有那个人,是她指使猫抓我的!”、 想说的话终于说出来,心口郁气总算吐了。 招财慢慢从苏梨怀里跳下来,抖了抖一身长毛,仰着可爱的圆脸,往前走了几步,朝秦老爷子喵喵叫了几声,还凑过去蹭他的鞋。 秦老爷子低头看着招财,眉心渐渐拢起来。 “雅雅,这猫看起来不像有凶性啊,还挺乖的。” 这小脸,圆乎乎也可爱。 秦老根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知道秦老太太是不喜欢猫的,所以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家里出现过猫,但秦老爷子他不知道。 千万别一脚把招财踢出去,他会心疼坏的。 “爷爷,你不要被它骗了,这猫看起来温顺,其实凶的很!”秦子雅跺脚,“它抓伤我是事实!” 秦老爷子望着脚跟的招财,想了想,忽然弯腰伸手去捞招财。 “爷爷您小心,别被抓到了!”秦子雅下意识提醒。 结果秦老爷子就轻而易举把招财捞了起来。 招财睁着圆溜溜的猫眼,无辜望着秦老爷子,看的老人家一颗心都要化了。 秦老爷子是很喜欢小猫的。 可是秦老太太不喜欢,他只好顺着秦老太太的意思,就算见到猫也没表现出喜欢的情绪。 这一憋就是一辈子。 家里上上下下,连个带毛的小动物都没有。 之前在云州,有人送了他一对儿漂亮的鸟儿,他喜爱的很,结果隔日秦老太太就给扔出去了。 理由是带毛太脏,叫声太吵,不让养。 秦老爷子不想跟她吵闹,只是心里特别遗憾。 现在抱着这只小猫,好像整个人心口的空缺都被填满了一样。 这毛毛真舒服真柔软真滑。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猫呢。 “你这猫,是从哪儿买的?”秦老爷子一个没忍住,就问小儿子。 秦老根懵了。 “什么?” “我问你,这猫从哪儿买的?”秦老爷子忘了旁边的人。 他也想去买一只呢。 “这不是我买的,是老四媳妇儿来秦家带来的,爹喜欢?” “嗯。”秦老爷子矜持地应了声,以为小儿子会说送给他。 “那要不你多摸一摸,我也挺喜欢的。” 但是不能让给您。 秦老爷子:“……” 第228章 暗格 招财几声喵喵轻而易举离间了老夫妻的心。 秦子雅人都傻了。 “爷,爷爷奶奶,这只猫就是抓伤我的那只猫!” 秦老太太对孙女的话深信不疑。 “你抱着这只猫干什么,雅雅都说了是被它抓伤的,快给下人丢出去打杀了。” “会不会认错了,我看这只猫挺乖的。”秦老爷子小声说。 “怎么,难道你怀疑雅雅骗你吗?”秦老太太气愤他为一只猫不为亲孙女出气。 其实身为枕边人,她一直都知道秦老爷子喜欢小动物,但她不喜欢啊,这些东西掉毛那么厉害,还会咬人抓人,有什么好的。 所以她一直没让养。 此时见他抱着猫欣喜的不行,更生气了。 “我没说雅雅骗我,你看这猫,一点儿都不带反抗的,多温顺。”秦老爷子抱着招财给她看。 招财很配合地喵了一声,装无辜。 秦老太太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翠柳,把猫捉出去,打杀了!”她命令道。 翠柳领命,作势上去抱秦老爷子怀里的猫。 秦老爷子纠结要不要给她。 “不行,爹娘,招财真的是很有福气的,不能动啊。”秦老根焦急道,“这样不是折损自家的好福气吗?” “你是不是魔怔了,咱们秦家有福气,那是上面几代祖宗辛苦攒下的福荫,你居然认为是一只猫带来的?”秦老太太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说教道:“畜生就是畜生,不要说什么它能带来好福气,我才不信!” 秦老根:“……” 一边是招财,一边是亲娘,他这个当儿子的夹在中间也难做。 “祖母,如果证明招财是有福气的,是不是就可以不追究了?”苏梨试探问。 秦老太太收回目光,瞥她一眼。 “你怎么证明?” “招财会寻找食物,会游水,会在江中抓鱼,能找到人参,带来的食物让家里好过很多,您可以命人取食物或药材,藏起来让它寻找,看能不能找得到?” “对对对。”秦老根觉得这主意很好,“这样可以。” “你当你的猫叫招财,就真是财神爷了?”秦老太太轻哼,“我就没听说有猫这么神奇。” “祖母一试便知。” 苏梨怕招财不肯配合,把小猫抱过来劝了许久,招财就窝在她怀里懒洋洋的,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翠柳奉命从库房里拿出一半人参,又让厨房送来些生食,分别藏在屋子角落的不同位置。 “都藏好了吗?”亲老太太问。 “回老夫人都藏好了。”翠柳回答。 秦老太太目光扫过地上的招财,到现在还是不相信这只猫能找到什么东西,定是为了脱罪胡诌来的。 苏梨看招财坐在地上不动,心中不由着急起来,蹲下身,轻轻催促招财:“快去找呀。”? 招财回头慢悠悠看她一眼,才摇着竖起的尾巴往内室走去了。 苏梨和翠柳几个丫鬟跟在后面,秦老太太有心看个究竟,只是碍于自己的架子,不想落于小辈之后,硬生生把自己的想法按住了。 多少不过稍等片刻,她一把老骨头没必要跟着折腾。? 几双眼紧紧盯着,绝对做不来假。 招财仿佛没看到众人的紧张,还给自己舔了舔毛,走到一个百宝阁下,跳上其中一个格子,用脑袋拱下一只木盒子。 它目标十分准确,好像一开始就知道有东西在里面。 木盒啪嗒掉在地上,锁扣被摔开,盒子裂成两半,掉出半块长须人参。 这个盒子是翠柳亲手放的,还是放在百宝阁最高的地方,她见状不禁愕然。 然后招财又哒哒哒跑到另一边的花瓶架上,冲着那个花瓶喵喵叫。 苏梨准确翻译:“它说花瓶里有东西。” 翠柳望向身侧丫鬟。 丫鬟回道:“花瓶里放了一颗果子。” 招财陆续翻出她们藏的鸡蛋,萝卜。 翠柳数着数量已经够了,正要去给老夫人复命,发现招财还在往里面走,小短腿蹦跶的可欢了。 难道她记错了,还有食物没找出来? 翠柳有一瞬间迷惑。 苏梨不知其中内情,跟在招财后面,看招财跳到软榻上,对着软榻铺的丝绸垫子嗅嗅闻闻。 “这下面是不是也藏了东西?”苏梨转头问翠柳。 翠柳一脸怔忡。 “嗯……也许?” 她看旁边三两个丫鬟,都摇头表示自己没藏。 苏梨只好把丝绸垫子掀起来,软榻红木打制,做工极好,只见最中间的地方有个四方暗格。 招财就窝在暗格边儿上抬头看她,猫眸清澈透亮,满是不谙世事的纯真。 “这个可以打开吗?”苏梨没找到打开的地方。 翠柳犹豫了下,“不如奴婢去问问老夫人。” 她总感觉不对劲。 这个暗格好像不是她们藏过东西的地方。 不等苏梨回答,招财站起身,走到榻角,小爪子不知踩到什么地方,一脚下去,中间的暗格竟然缓缓打开了。 把所有人都看愣了。 “暗格开了?”毫无防备的,暗格里的东西直接落入苏梨眼帘。 暗格不大,四四方方,里面有个雕刻花纹的黄花梨木盒子,盒子下压着一本厚重的册子,瞧上去有点像账册。 账册? 苏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东西,也许是形状比较相似。 “这是什么?”她问翠柳。 “奴婢不清楚,但这个绝不是奴婢等人放的,应当是两位老爷或者两位夫人。” 言外之意,这些不该动。 苏梨很有自知之明,她收敛了好奇心,准备把暗格关上。 手寻到方才招财爪子踩下去的地方,按了半天,暗格都没任何关闭迹象。 气氛一阵尴尬。 “好像……关不上了。”苏梨嗓音低低的,求助于翠柳,“你知道怎么关吗?” 翠柳:“……奴婢也不知道。” 她跟着一起找暗格机关。 奇怪的是,这机关好似一次性的,根本关不上。 “算了,我把东西一起呈给老太爷和老夫人吧。” 不管这是什么东西,都有主人家做主,她一个当奴婢的,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 第229章 此事就此作罢 翠柳带人把招财翻出来的食物和东西,挨个用托盘端到正堂。 “老夫人,这是被找到的东西。” 秦老太太见内室的人迟迟没有出来,以为招财肯定找不到,冷不丁看着托盘上的几样食物,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真是那猫自己找到的?”她颇有点不可思议,指着人参,“这个也是?” “回老夫人,确实是的,它第一件找到的就是盛放人参的盒子。”翠柳对招财都开始稀罕了。 难怪这远方而来的一家子把招财当个小宝贝,他们可是逃难来的啊,逃难的人最缺什么,食物! 有只会找食物的猫在,那可是疼惜供着都巴不得呢。 更别说招财还能找到人参这种稀罕玩意儿。 “奶奶!这畜生的鼻子向来灵敏,这点事情肯定难不倒它呀,它抓伤我是实实在在的,流了好多血呢,大夫还说以后会留疤,就不好看了呜呜呜……” 秦子雅一哭,秦老太太就心疼起来。 “别哭了雅雅,你说的对,就算它能找到这些又怎样,抓伤了人就是抓伤人,凶性难改,理应处置。” “祖母……”苏梨蹙眉。 秦老太太抢先开口,“你不要说了,你同样是秦家人,按理说雅雅要唤你一句嫂子,你要明白,一个小畜生,怎么能跟家人相比,还是早早打杀了,省的日后再抓伤别人!” “不行,不能动招财,招财对我们家有恩,动了它那是要遭天谴的!”秦老根神色激动,说什么都不肯让人碰招财。 “你!”秦老太太气急败坏,“我看这只猫怕不是妖精化身,你们一个个的都被妖精迷了心智!” 其他人都在看热闹。 秦正兴也是。 他端起茶慢悠悠喝了一口。 身为秦子雅的亲爹,他对女儿自然疼惜,之所以没开口,就是因为秦老太太疼爱秦子雅,必定会为此事出头,根本不用他管。 悠哉游哉等事情出一个结果,不料视线一扫,发现苏梨旁边那个丫鬟手中托盘托着的东西十分眼熟。 秦正兴心口一个咯噔,起初还能忍着心跳胡乱猜测,后来实在忍不住了。 “后面那个丫鬟手里是什么,拿给我看看。”他严肃下一张脸。 秦老太太和秦老根正吵着,突然听大儿子如此道,怔了一下,顺着往那托盘看去。 上面有一个很厚的账册,还有个成色极佳的木盒子。 丫鬟被秦正兴拉下来的脸吓了一跳,幸好翠柳心态稳,从她手里取过托盘,端来给秦正兴看。 秦正兴望着熟悉的盒子和账册,一阵头晕目眩。 “这是从哪找出来的?”他连忙问。 “回大老爷,这是猫儿从软榻中间的暗格里翻出来的。”翠柳恭敬回答。 秦正兴脸色一黑。 “正兴,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从没见过?”秦老太太疑惑。 “没事儿,就是个册子,我不知道放哪里,就搁在内室的暗格里了。”秦正兴抓过木盒抱在怀里,意图蒙混过关。 从没开口说话的元氏这时候开口了。 “什么东西,不能放在书房,非要藏在这?我为夫君拿回去吧。” 她将手摊开,放在秦正兴面前。 秦正兴面色一阵扭曲,心都在滴血。 “这,这就不劳烦夫人了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所以正兴,是什么东西啊?”秦老爷子好奇心也给勾起来了。 秦正兴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里面是一盒子价值千金的东珠,也不想交给元氏。 “真的没什么,我随便放的。” 说完他呵斥翠柳,“怎么不把猫看好了,哪能什么东西都到处乱翻?” 翠柳有委屈,仍然二话不说先认错,“是奴婢的不是。” 让猫找东西,她哪里知道会翻出这些。 看大老爷紧张的表情,秘密无疑了。 翠柳是秦老太太身边的亲信,秦正兴没有跟她计较的意思,只是想到别处,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账册和木盒是那只猫翻出来的,苏梨会不会已经看了? 秦老太太看儿子一脸猫腻,冷着脸没继续追问,回到开始的话题。 “反正我不管,这只小畜生必须处理了,否则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她拿出当娘的长辈架势来威胁。 秦老根宛如晴天霹雳。 “就因为招财抓了雅雅一下,您就要同儿子断绝关系吗?” “是你不敬母亲,不听我的话,就是不孝!”秦老太太嘴脸刻薄,字字诛心。 秦老根一张老脸垂下来,满面痛心,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陷入挣扎。 苏梨同样挣扎,她想站出去再说句话,却被身后的秦见深拉住手腕。 “夫君?” “阿梨,招财是咱们养的,不小心把大伯的东西翻了出来,理应道个歉。” 苏梨眨眨眼,不理解夫君为何提起这个。 她怀着迷茫,走到秦正兴面前,抿唇道:“招财把大伯的册子和盒子翻出来,十分抱歉,给您增添困扰了。” 秦正兴脸色霎时精彩极了。 这丫头一定是在威胁自己。 她一定看了账册和盒子,知道里面放的东珠。 真是岂有此理。 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威胁自己。 盯着众多人目光,秦正兴憋的脸皮涨红,又不能吐露盒子和账册的事情,讪讪一笑。 “都是小事,不怪你们,是我没有放好。” 苏梨担心招财,实在笑不出来,面无表情的疏离样子让秦正兴更认定了对方就是在威胁自己。 可恶! 秦正兴冷的脸都快掉冰渣子了。 手中账本盒子一收,反手压在桌上。 “娘,您也别生气了,弟弟才刚来,为这件事影响你们二人的母子关系实在不值当。” 秦正兴算是如今秦府的当家主人,他的话语权绝对在二老之上。 果然,他一开口,秦老太太就安静了。 “那正兴你说,到底该如何处理?”她坚信秦正兴站在自己这边。 原因无他,被猫抓伤的,可是他宠爱的亲女儿。 秦正兴斟酌片刻,“我认为,此事就此作罢吧,大家都不要再提了。” 秦老太太:“???” 什么什么玩意儿? 秦子雅更是难以置信。 她爹说什么? 居然让她吃这个哑巴亏? 第230章 依山傍水的庄子?? “正兴?你说什么?” 秦老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 “爹,你看我的手,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还疼不疼我啊!”秦子雅抬着包成粽子的手委屈撒娇。 秦正兴斥责一句:“谁让你非要去摸它,你要是不上手摸,这猫还能冲过来非要抓你一下子吗?” 秦子雅呆住,眼里一下就浮上泪水。 “你说雅雅干嘛,又不是雅雅的错!”秦老太太不轻不重道。 她纳闷的很,明明秦正兴方才还是一副随便她处理的态度,怎么转眼间就变了呢。 秦老根一家子也有点愣神。 只有苏梨杏眼落在秦正兴扣在桌上的账册上面。 对方改变态度,就是从她为账册道歉开始的,莫非这账册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让秦正兴不顾委屈自己女儿。 他以为自己看了账册? 苏梨隐约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反正听我的,弟弟也不容易,与父亲母亲分离这么多年,他喜欢这只猫,爹娘总不至于也要剥夺?”秦正兴尽量让自己慈眉善目,表现出为秦老根着想的样子。 秦老根:“……” 虽然是帮他们说话的,可他莫名感受不到半分温暖。 他兀自沉默着。 秦老太太十分不情愿,“那雅雅受伤,就这么算了吗?” “她这么多年了,一直太过娇气,受点伤也好,下次就会好好小心了。”秦正兴别开女儿泪眼汪汪的视线。 秦老太太:“……” 秦子雅气不过,“爹!您怎么这样!” 元氏倒是看出来什么,若有所思瞥过那本账册和木盒子。 “雅雅,你爹一定有自己的思量,他说的也对,毕竟是你三叔家里养的爱宠,总不好真处理了,你听话一点。” “娘!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秦子雅快气死了。 元氏把秦子雅招到跟前,轻声哄道:“你爹这么做,都是有自己思量的,不要跟他置气,听娘的话。” 秦子雅闻言还真慢慢冷静下来。 “我知道了。”她抹了把眼泪。 秦老根相信招财不会随便抓伤人,只道:“多谢大哥体恤。” 秦正兴嘴角扯了扯,冷淡嗯了声。 从正堂离开时,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爹,娘,是我没有约束好招财,才让它抓伤了人,我的不是。”苏梨内疚道。 “不。”秦老根皱眉道:“怎么就成你的不是了,招财那么乖的小猫,会随随便便抓人吗,咱们养了它这么久,你见它随便抓伤过谁吗?” 田桂兰同意:“是这个理儿,招财很乖,也通人性,不会随便抓伤人的。” “是不是那个秦子雅要抓招财干什么?”徐以然想着在正堂秦子雅的表现,“我瞧着她不像是心大方的。” “我去拿老参经过花圃,看到她在抓招财,我拦住她,她提出要花钱买招财,我没同意,她伸手过来抢,就被招财抓伤了。” “抢?别人的东西哪能抢呢?”徐以然摇摇头:“老夫人说她读了不少书,都说读书明事理,看来也不见得。” “都别说了,毕竟咱们也要去庄子,少说两句吧。”秦老根拦着她们。 柴氏听到这,阴阳怪气了句,“还是看不起咱家种了半辈子的地,打发咱们去庄子,不然这么大一座府,住哪儿不行?” “你爷奶只是希望咱们住的舒服些。”秦老根加重语气,“我在镇上经常听说,富人家大官儿家庄子修的可好看了,有大花园和连廊,还有假山,地方也大,没人管着自由,还依山傍水。” 柴氏半信半疑,“真的?” 这么好的庄子,会给他们住? 她怎么觉得不靠谱呢。 奈何秦老根语气十分笃定。 “真的。” 柴氏决定相信秦老根一次。 秦家人收拾完东西,秦管家又出现了。 “大老爷的命令,让我带诸位去庄子。” 大门口甚至准备好了软轿,给刚生产完的王氏,其余人都是马车。 这处庄子在临安边缘,马车晃晃悠悠走了许久。 苏梨抱着甜甜,甜甜在她怀里睡得很香。 “终于能安定下来了。”崔氏感叹。 “这一路大家着实累的不清,到了地方,也算是苦尽甘来。”田桂兰抱着蛋蛋,时不时探一下蛋蛋的额头。 “可以好好歇歇了。”苏梨弯眉,“安顿下来后,大嫂可以好好养身子,咱们也能重新烧炭做生意,再把番薯种上,日子会越来越好。” 田桂兰想了下那个场景,越发期待。 这几个月多动荡,什么事儿都让她们赶上了,都累得不轻,有个安稳的家,简直太重要了。 虽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但大家都平安无事,就是上天给的最好祝福。 马车停住。 “到了?”崔氏撩开车帘往外看,只看到一堵石墙。 “诸位可以下马车了,已经到了。”秦管家的嗓音隔着马车响起。 “走走,下车看看。”田桂兰抱着孩子不方便,崔氏就先跳下去,回过头来接孩子,又接苏梨。 苏梨站在地上,一抬头,不禁愣了下。 “这这,这是那庄子?周围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崔氏目瞪口呆看着脚下一片杂草丛生。 苏梨踩在地上,眼尖看到一条蛇朝崔氏游去,立即提醒:“三嫂这边来,那有一条蛇!” 南方气候偏暖,蛇类已经逐渐苏醒。 崔氏一听,赶忙远离了那个地方。 秦管家听到动静,过来一瞧,抬脚就把蛇踢飞了。 “没事儿,没有毒的小蛇。” 崔氏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那看着也够吓人了,这庄子周围没有埋药吗,怎么还有蛇呢,万一咬到孩子怎么办?” 这回是没有毒的小蛇,下回万一来个有毒的呢? 秦管家看她一眼,皮笑肉不笑。 “如果需要驱蛇药,诸位自行前往镇上买即可,也不贵,花些铜板就好。” 他是秦府的管家,又不是这些人的管家,哪需要管这么多。 崔氏见他这种态度,便闭上了嘴。 “好像很久没有除草了,大家都看着脚下,别让石头绊倒或者被蛇咬了。”苏梨扬声提醒后面跟着的小孩子们。 第231章 鸳湖村 苏梨话音刚落,秦秋可就被石头绊倒,一下跌在地上。 苏梨抱着甜甜没法去扶,她看向秦秋烟。 秦秋烟还没伸手,秦秋可已经咬着唇自己爬起来,一双大眼睛里泪汪汪的,手心被擦破一层皮。 秦秋烟拉过她手看了眼,“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你怎么不小心点。” 秦秋可垂着脑袋没吱声。 “这地方得多少年没除草了,大门口这样子,少不了一番收拾。”柴氏无语地望着周围,“倒确实依山,荒的连个人影都不见。” 本来秦老根那么说,她还有点期待感。 看见庄子的真实模样,宛如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心都凉透了。 她就说秦正兴怎么会好心让她们单独占大庄子。 余光瞥最前面的大庄子,大是很大,荒也是真荒。 “四爷,这地儿我瞧着荒废很久了啊。”孔思义一行人围着秦见深,一样不可思议。 谁家会把千里迢迢来投奔的亲戚扔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光马车就走了快要两个时辰。 “想要整理出来怕得费些功夫。”叶庭伸腿扫开前面挡路的树枝大石头,给身后妇人们清路。 “就这,我都没瞅见镇子在哪,村子也不见呐,难道要与世隔绝吗?”杜观雁脑门上的问号一个接一个。 “咱们临安的农户,都喜欢自给自足。”秦管家面不改色心不跳道。 杜观雁:“……” 自给自足和与世隔绝,那是两件事儿啊。 好在庄子门口没那么多杂草,就是略显破旧。 此时秦家人已经完全不吱声了。 门口有个体型圆润的妇人等候,看见秦管家,满脸谄媚迎上来。 “秦管家怎么亲自来了,这种小事儿,让马夫做不就行了吗?” 秦老根脸皮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 他想问,他是老秦家的人,是你们大老爷的亲弟弟,怎么他来就成了小事儿呢。 最后还是沉默下去。 “以后这位老爷和家里人就住在庄子了,好好伺候着,知道吗?”秦管家笑眯眯道。 妇人似有惊讶,“您放心,我晓得了。” 秦管家对众人道:“诸位请吧,我就不陪着了,家里还有诸多事情等我料理。” 秦老根勉强一笑。 “秦管家去吧。” 秦管家带人走了。 他一走,出来迎接的妇人就换了个表情,敷衍得很。 “既然大老爷发话了,诸位请随我进来吧。” 她是临时收到消息,说老爷有远房亲戚来投奔,要住庄子。 也没多想。 她们大老爷在临安这个富饶的地方当同知,总有些穷亲戚想要沾光占便宜,挺正常的。 毕竟真要是重要亲戚,怎么会扔到这种地方来? 一定是为了把人赶走! 苏梨给甜甜遮了遮风,踏进庄子里。 庄子确实很大,一片空旷野草疯长,荒地全是半人高的灌木。 秦老根傻了眼。 “怎么这么多野草?” “一直荒着,当然野草多了。”妇人懒洋洋回答。 “那,为什么不种上东西?”秦老根下意识问。 “种东西?”妇人十分鄙视看他一眼,“为什么要种东西?有银钱直接买就是了,种什么种?” 秦老根:“……多浪费啊。” 他心里落差极大。 原本得知自己一家要来庄子生活的高兴散了个一干二净。 庄子很大,处处都是空的。 妇人带他们走了很长一段,来到住的屋子前,秦老根又呆滞了。 眼前的屋子破败,窗纸都破洞了,屋檐上长满蜘蛛网,乍一看已经好几年没打扫过了,连他们曾经的秦家大院还要不如。 “这……”秦老根斟酌言辞。 “这就是你们要住的地方,后面还有很多屋子,都可以住,因为是庄子,所以没有大老爷那边宅子精致好看,但这已经是整个庄子最好的屋子了,还请诸位多担待。” 秦老根:“……” “这怎么住人啊,得几年没打扫了吧?”柴氏一脸嫌弃。 “平日庄子人少,只有我们一家子,人手不够,自然无法顾及,劳烦诸位亲自动手吧。”妇人道。 其实她说谎了。 秦正兴安排她一家人在这庄子,就是为了整理打扫屋子的,开始她还看的重,打扫的干干净净。 可这儿屋子本就破旧,前儿下雨更是屋顶直接破了洞,她见大老爷一直不来,也没修缮的意思,就放任不管了。 “爹,这屋子根本没法住人!”柴氏叫道,“得打扫多久啊,这么冷的天。” “是啊,爹娘,大嫂身子受不得冻,甜甜和蛋蛋也还小,总不能住破旧漏风的屋子。”苏梨对庄子也很不满意。 要她说,还不如花银子在附近村落买一块地重新盖屋,或者在县镇买一处宅子住,都比这破破烂烂的庄子强。 “爷奶为什么要这么做,咱们都是她的亲人啊。”王氏被秦春月扶着,唇色有点发白。 “什么亲人,谁家亲人二十年不来往?”柴氏说着,看见一只小飞虫飞过来,她一巴掌拍死。 “老头子,你看这……”田桂兰顿了顿,“你拿个主意吧。” 住还是不住。 秦老根唇瓣动了动,“这么大的地方,收拾收拾也挺好……” “这地方毕竟是人家的,就算咱们收拾了,那也是给别人收拾。”田桂兰没有不悦,只是心有点冷。 “是啊爹,咱们还不如去另买一处地盖房,怎么说地方是真正属于咱们的。”崔氏开口劝。 秦老根心烦意乱,“爹娘那边……” 他自打看见这些破屋,就憋了一肚子疑问。 “别犹豫了,这地儿要住人,明儿起来指不定就要叫大夫,小宝小语还这么小,我可舍不得让他们这么熬着。” 柴氏很少反驳两位长辈的话,不禁警铃大作,生怕秦老根再动摇他对两位老人的‘恻隐之心’非要住这。 “二嫂说的没错,咱们大人熬一熬还成,小孩子是万万不能熬的,尤其蛋蛋发热刚退下去,这个时候不能放松。”苏梨语气坚决。 秦老根犹豫着,问几个儿子:“你们是什么想法?” “我听爹的。”秦见江闷声回答。 “这儿,不太合适。”秦见湖摇摇头。 秦老根忽略一直咳嗽的三儿子,问秦见深和秦见溪:“你们俩呢?” “我听四哥的。”秦见溪毫不犹豫。 “此地不宜居住。”秦见深淡淡给出建议。 “那……”秦老根拧眉思索,“咱们去附近的村子看看?还是去镇子?” 他们肯定要种地,既然要种地,还是村子好些,镇上不太方便。 所以他更倾向找一个好的村子落脚。 “去镇子吧。”柴氏迫不及待开口,“他们把咱们扔在这种地方,不就是看不起咱们家种地吗,咱们好歹在镇子买处宅子。” 这样她男人在镇上找活儿计也方便,不用两边来回跑了。 “都是亲人,什么看不看得起。”秦老根不想听见这种难受的话。 “亲兄弟也有反目成仇的,老二媳妇这些话虽然难听些,你还是要心里有个数,我瞧着爹娘很看得起你两位兄弟。”田桂兰不咸不淡道。 “就算如此,他们也帮咱们照应了老六这么多年,大哥还送老六去临安最好的书院读书,老六能考上举人,爹娘和大哥功不可没。”秦老根纠正道。 “那你真的见到老六了吗?”田桂兰突然问。 秦老根哑口无言。 “老六沐休,一定会来找咱们,那时不就看到了吗?”他别开脑袋。 沐休一个月一次,他问了秦正兴还要好些天呢。 “爹娘,别说了,当务之急,是要把晚上住的地方找好。”苏梨冷静道,“总不能再睡野外了。” “走吧,咱们去周围村子看看,能不能找到地方借宿,然后买个地基,落一下户。”秦老根长叹一声,做了决定。 庄子里的妇人就在跟前听着,虚情假意问了句:“这就要走了吗?不留下喝口热水?” “不用了。”田桂兰哄着蛋蛋,一边催促秦老根,“快走。“ “咱们往哪边走?”秦老根又遇见新问题,“来的一路都很荒,什么村子都没见。” “先原路回去,中间有一条岔路口,是通往周围村落的。”秦见深走到苏梨跟前,伸手帮她抱孩子,“累不累,我来抱。” 苏梨躲开他的手,“你还要领路,我累了会让琴娘抱的,还有春月她们呢。” “听老四的。”秦老根立即道。 在庄子停留没半个时辰,一行人又出了庄子,往西边走。 西边果真聚集了很多村落。 临安在大雍是出了名的好地方,总有人来做生意闯荡,因此这些村落不是第一次遇见外乡人,十分热情好客。 鸳湖村村口,衣裳干净整洁的大娘拉着苏梨的手,还捏了她脸蛋一把。 “好俊的小姑娘,打哪儿来呀,要不要来我家住,我给你杀鸡吃!” 苏梨受宠若惊。 她一路过来都没见过这受欢迎的架势。 没等她回答,大娘又一拍脑袋,“哎呀你看我,说错话了,你已经成亲了,不能这么唤。” “没关系。”苏梨即便梳着妇人发髻,也总能遇见唤她小姑娘的人。 她脾气好,并未觉得冒犯。 第232章 迁居 “大娘,这是什么村啊,我们从北方而来,想在此找地方定居,一路跋涉很累了,可能借宿一日?” 苏梨见大娘这么喜欢自己,干脆直接问出来。 “这是鸳湖村,你们要找地方定居啊,那不如就在这边吧,我们村子有几处空地,人也好相处,再往前是鸯湖村,比我们村子远一些。” “鸳湖村,鸯湖村,鸳鸯?”苏梨好奇问。 “对,因为两个村子中间隔着一个湖,叫鸳鸯湖,有许多野鸳鸯。”大娘笑呵呵道。 “爹,您看……”苏梨询问秦老根的意思。 “先借宿看一看。”秦老根道。 “那我带你们去找里正。”大娘当即说。 鸳湖村里正姓洛,是个一大把年纪的老头,算算时间,他也当不了多久里正了。 “这些人是……” “里正,他们要在咱们村子借宿,还在找地方迁居。”大娘帮忙回答。 “迁居?从何而来啊?”洛里正视线从眼前这些人身上扫过,尤其见到打着补丁的衣裳和破破烂烂的包袱,更是确定这些人应该不是南方的。 “我们从芜州来的。”秦老根道。 “芜州?很远啊。”洛里正刚好听说过芜州,关心道:“那边是不是旱灾很严重?” “十分严重。”秦老根想到一路而来的惨象,“处处民不聊生。” 洛里正长长一叹。 他有亲戚在北方,往年每几个月都有书信来往,如今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信件了,寄出去的信也如石沉大海,再无半分消息。 “那你们就暂且在这住下吧,我家刚好有空着的老屋,就是旧了些,一直有打扫,干净得很。若你们决定在村子里长居,等落下户,我可以分地基和田地给你们。”他耐心解释。 “如此一来就太好了,多谢里正。” 洛里正摆摆手,“现在世道那么难,大家理应互相帮助。” 他带秦家人来到自家老屋。 洛家人口没有秦家人多,屋子少了点,挤一挤还是能住下的。 “看来屋子得赶紧盖起来才行。”秦老根皱眉,叮嘱其他人:“你们都分一分屋子,收拾妥当,老四,你跟我去周围看看。” 要在这住下,就得考察村子风情习俗,毕竟迁居不易。 有个问题,全家人的银子都打了水漂。 因为屋子有限,男女还是要分开住,苏梨和徐以然带崔氏和秦冬雪一起住。 “咱们先把屋子里打扫一遍吧。”苏梨看到院子里有水井,招财正坐在水井边沿上往下看,仿佛要掉进去一样,“招财,别坐在危险的地方。” 她走过去把招财抱走。 招财喵了声,挣扎下地,又跑去别处玩儿了。 苏梨试着拎起水桶打水。 装满水的水桶很沉,她根本弄不来。 “四婶,我来吧。”秦秋泽见状,跑过来道:“这种体力活儿尽管喊我,我力气大。” “谢谢。”苏梨轻声道。 “都是应该的。”秦秋泽随口道。 苏梨端着水进屋子,和徐以然从上到下擦洗一遍。 “不知道要住多久,我看屋子本身也够干净了。”徐以然道。 这里的人普遍爱干净整洁,从穿着就能看出来,她们这些身上打补丁的,好似格格不入。 “毕竟是自己要住的地方,多打扫一遍也放心。”苏梨把抹布扔进盆中。 一切收拾妥当,厨房升起炊烟,出去考察的秦老根和秦见深回来了。 秦见江坐在院子里,看见他们就站起来。 “爹,这儿怎么样?” “还不错,有个很大的湖挺漂亮的,周围都是山,确实看见不少野鸳鸯,好玩得紧。”秦老根挺满意的,“老四,你说呢?” “尚可。” 秦见深这回答秦老根不怎么满意。 “我觉着这地方气候好,风景也好,没有灾民,民风淳朴,就是大伙儿种的东西和咱们那不太一样,这边儿种苎麻的多。” “苎麻是何物?”田桂兰疑问。 秦老根支支吾吾。 他打听的时候只听了一耳朵,那人说的什么都不太明白。 “就是做出麻布的植物,种出来绩麻后可以卖给布商用来织布。”秦见深不紧不慢道。 “对对对,就是这么说的。”秦老根连连点头。 田桂兰鄙视地看他一眼。 明明是一块出去的,怎么理解能力就这么大。 苏梨绑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那是不是说,咱们也可以种苎麻,然后卖出去?” “道理上是可以,我看全村都如此,应当不是什么难学的东西。”秦老根也有这个念头。 既然要在这长居,不是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吗。 这边家家户户都种苎麻,就是有利可图,他们为什么不一起呢。 “可是我们还有番薯……”田桂兰语气迟疑,“就算咱们家人多,一个男丁也不过两口薄田,哪能种的上这么多东西?” 光那些番薯,估计地都不够用。 秦老根陷入纠结。 老婆子说的没错,番薯可不能丢下,这是妥妥的财路啊。 比那什么苎麻还要值钱,不能因小失大。 要是地实在不够用,就只能种番薯了。 “还是以番薯和水稻为主,苎麻就先算了。”他打定主意。 苎麻到处都是,番薯稀罕,一定能赚很多银子。 事不宜迟,秦老根就拿出一家人的文牒。 “谁跟我去县衙?” 洛里正要与他同去,但他不放心,想要个儿子跟着。 秦见江琢磨方才爹刚让老四跟着去考察了周围,这次应该轮到自己陪着了。 他正要开口,秦老根却不给他机会。 “老四,还是你来吧。” 老四跟着,他心里稳妥的很,其他几个儿子要么脑子不如老四好使,要么毛毛躁躁没主见。 在秦老根这,秦耀祖排第一,秦见深排第二。 鸳湖村距离县衙不远,他们赶着驴车去,踏着月色回来。 秦家人都休息了,只剩田桂兰和苏梨还在正屋等。 没有烧炭盆,苏梨抱着个汤婆子取暖,和田桂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招财舒舒服服躺在田桂兰腿上翻肚皮,等人给它顺毛。 “招财这毛儿,掉的越来越多了。”田桂兰随便一顺,就薅下来一大把,不免担忧,“要不要找个大夫啥的看看?” “不用。”苏梨抬头看了眼,“应该是春季要到了,开始掉毛。” 她早就发现了。 招财精气神各方面都很好,自己也就没管。 它这么精,有个不舒服,肯定早就找人了。 田桂兰用手指越梳越多,最后没办法,去拿了自己梳头的木梳,慢慢给招财梳着。 一大团毛毛在桌上滚成小球。 苏梨听见门口传来动静,立马朝那边看去。 “有声音,好像是爹回来了。” 她赶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风尘仆仆的父子俩,一身寒意遮掩不住秦老根兴奋的双眼。 他举着手里的文牒,“以后咱们就在这住下了,洛里正说明儿带咱们去看地基和分的田地,男丁每人一口旱田一亩水田,一共十八亩田地,我路上想过了,如果旱田不够种番薯,那咱们就格外再掏银子买几亩,番薯可不能落下,必须全种上,还要用沤肥!” 从头到尾用沤肥种出来的番薯,绝对高产! “成,那盖房子的事儿……”田桂兰趁着眼下只有他们四人,问道:“你什么打算,盖什么屋子,花多少银子?” 说到这个,秦老根略有犹豫。 “我看村里,大多人都盖的青砖瓦房……” 青砖瓦房是费些银子,盖出来也是真大气漂亮,比他们以前住的茅草房好了不止多少备。 而且,大家都是青砖房,就他们秦家盖茅草房,不就平白比他们低了一头? “你也想盖青砖瓦房?”田桂兰一言道出他心中所想。 秦老根梗着脖子,“嗯,你意下如何?” “你是当家的,你做主就行。”田桂兰笑而不语。 秦老根:“……” 他是当家的没错,可是他手里没有银子啊,银子全在田桂兰手里呢! 别闹啊! 感受到苏梨朝他看过来的视线,秦老根不能在儿子儿媳面前输了面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盖青砖瓦房吧。” 他怕田桂兰不愿意,眼神一直往她瞟。 田桂兰哪里能看不见他的小动作,笑了笑,安抚道:“说了听你的就听你的,咱们就盖青砖瓦房。” 谁都想住大房子好屋子,她住了半辈子茅草房,怎么会不想换呢? 确定她是真的赞同,秦老根才放松下来,很有气势地挥挥手。 “行了,老四,阿梨,你们快去休息吧。” 秦见深等他们说完,才揽着苏梨往外走。 他前脚刚踏出门口,后头秦老根又跑出来。 “诶诶等会儿,老四,明儿你别忘了陪我一块去看地基和田地!早点儿起啊。” 苏梨:“……” 田桂兰推了秦老根一把。 “老四什么时候不比你起的早,每回家里都是最早起的一个。” “我的意思是……让他早点儿起来喊我,这样我跟他一块去。”秦老根勉强道。 “知道了,爹放心。”秦见深没有回头,应声道。 第233章 家里怎么能用来烧炭呢 清晨,天蒙蒙亮,秦老根就打断在院子里练拳的秦见深,赶着人去里正家量地。 洛里正饭还没吃,见状邀请他们一起吃早饭。 “这怎么好意思呢。”秦老根搓搓手,脸色发红,“早知道咱们就吃了早饭再来,又不急于一时半刻。” 他往秦见深头上甩锅,“都是你,非要这么早来,急什么嘛。” 秦见深漫不经心看他。 秦老根嘿嘿一笑,扭头对洛里正道:“我儿子性子比较着急,打扰你们吃饭了,别见怪。” 洛里正喝了口米汤,摆摆手。 “不会,没事没事。” 他余光打量眼前的父子俩。 秦见深生的高大俊美,腰杆笔直,坐在旁边无端给人压力和安全感,一身粗布麻衣也遮掩不住通透不凡的气势。 在他跟前,秦老根这个当爹的,就跟小孩似的。 洛里正不禁对秦见深产生好奇。 “秦老弟,你这儿子可真是一表人才啊。”跟当爹的性格一点儿都不像。 秦老根不好意思道:“都说我家老四生得好,我这几个儿子里,当就老四和老六样貌最出挑了,你可别夸他,万一把他夸上天,他就该飘了。” 洛里正:“……” 他侧目看了眼心平气和喝水的秦见深。 他怎么觉得要飘的是秦老根呢? “你家老六?”洛里正极力思索,可惜昨儿秦家人太多,他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老六。 那么多人,只有秦见深一眼看过去是最显眼的。 “我家老六中了举人,现在在临安书院读书。”秦老根提起秦耀祖,脸上笑的满是褶子,“我一路赶过来还没看到他,等沐休就能看到了。” 洛里正大吃一惊。 “举人老爷?!” 秦老根与有荣焉,“就这回秋闱刚中的。” “大喜事啊,恭喜秦老弟!”洛里正态度一下热络了许多,“等你家举人老爷回来,一定要告知全村人,好好为他接风才好。” 秦老根合不拢嘴,“哎呀不用啦,我家老六读书人,不会注重这些虚的。” “真是少年英才啊。”洛里正感叹道:“我的两个儿子都早早读了书,可惜全止步在秀才,再也没能前进一步,最后另走他途。” 秦老根同样惊讶,收了笑容恭敬起来。 这可是教出两位秀才的人,不是他能随便炫耀的。 于是他把话题从老六身上扯开,又绕回秦见深身上。 “我家老六固然好,可见深也不差,读书多见解多,还是从战场回来的,一身好武艺,家里的事儿交给他我没有不放心的。” “哦?”洛里正兴致勃勃,“从战场回来的,那可是不容易啊,如今也就二十多岁吧,在战场待了几年?” 他琢磨应该也就四五年。 “十几年罢了,不值一提。”秦见深淡淡开口。 “十几年?!”洛里正震惊,“那你岂不是十几岁就上战场了?” 难怪能有这通身气度,原来全是在战场磨练出来的。 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啊。 洛里正看人从来没有看走过眼,他打量着,越看越觉得秦见深气度沉稳,宠辱不惊,是个可靠值得托付的人。 想到家里的小孙女还没婚配,不由问:“既然是从战场回来不久,是不是还未婚配,我家小孙女今年十七,人性子活泼,只是样貌普通了些……” 秦老根一听,这意思是要当媒人给老四娶妻啊。 那怎么成,他家已经有阿梨了! “多谢里正好意,在下家中已有妻子。”秦见深语气不容置疑。 “啊?”洛里正惋惜,“已经娶妻了,便算了。” 秦老根劝说的话就堵在喉咙口。 “说起尚未婚嫁的姑娘,我家一双小女儿如今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要是洛里正有适龄儿郎,尽管告诉我,让我参谋参谋。” “哈哈哈没问题。” 一顿饭吃完,洛里正带两人去量地。 一共十八亩,水田都在湖边,旱田距离水田远一些。 秦老根看了看地,斟酌道:“这些旱田我家不太够用,想要再买几亩,不知村里可有卖地的人家?” “不够?”洛里正惊异,“你们要种苎麻的话,应当是够用的,苎麻长得快,也多,九亩地足够你们一家绩麻很久了。” “我家不打算种苎麻。”秦老根尴尬道。 “那就是种粮食?种粮食也不用特别多的。”洛里正盘算着,十八亩地,怎么也够用了。 “是种番薯。” 秦老根琢磨着,番薯再放等天暖就不好了,盖屋子和种番薯得同时动工才行。 “番薯是什么?”洛里正一脸茫然。 “一种食物。”秦老根解释道。 番薯很多人都没听过,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其来历。 洛里正了然地点头。 “是你们从北方带来的作物种子吧,我明白了,但是两边气候和水土不同,你们那能种的食物,在这边不一定会发芽,也不一定产量高,要慎重才是。” “多谢里正提醒。” 秦老根没怎么犹豫,还是决定种番薯。 能不能发芽,产量高不高,都要试过才知道,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尝试了。 洛里正看他神色不改,就知道自己多嘴了,不禁好奇。 “番薯好吃吗?” 这个问题秦老根可以回答他。 “好吃,非常好吃!是甜的!” 为了留种,秦老根很久没吃番薯了,现在有点怀念番薯的滋味儿。 “甜的??”洛里正把自己知道的粮食全想了一遍,都没想起有什么食物是甜的。 但是和甜扯上关系,真种出来,那卖钱都不贱啊。 “等种出来,秦老弟可要拿给我尝尝。”洛里正笑眯眯道。 “没问题,等种出来,肯定给您第一个品尝。”秦老根说完番薯,又想起沤肥。 在杏花村县令师爷说沤肥方子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如今也不知圣上是否看到,是否将消息送往各地实施。 “其实当时种番薯,我家阿梨和老四还做出一种沤肥,不知洛里正可收到消息了?” 这可是能让粮食翻产的好东西,卡在今年春天用上,能大丰收啊。 “沤肥?那是啥东西?”洛里正完全没听过。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消息过于落后了,怎么秦老根说的番薯和沤肥,他一样都没见过? “是一种肥料,用在粮食上,可以让粮食产量翻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倍!”秦老根激动的手舞足蹈,还用了好几个很多来形容。 洛里正:“……” “秦老弟,你没诓我吧?” 不是他不想相信,而是能让粮食产量翻倍的东西,他一村里正,两个儿子也算走出过临安见过世面,愣是谁都没听说过。 “真的,不信你问我家老四……”秦老根把秦见深拖过来,然后小声问:“老四,反正咱们都呈给县令了,早晚所有人都会知道,现在说出去,也没事儿吧?” “无碍。”秦见深不紧不慢把自己胳膊夺回来,面对洛里正一脸正色,“我爹说的没错,沤肥对作物确实有增产效果,这是我们在杏花村亲手实现的,县令大人已经上报京城,算上我们逃难的几月,如今京城大抵收到消息了,不日便会派人往各地进行推广。” 洛里正被他们父子俩说的一愣一愣。 “真的?增产那么多,怎么可能的?” 嘴上这么嘀咕,心里却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若是真的。 那真的太好了!!! “我们此次种番薯也好,水稻也好,都会用上沤肥,如果里正有想法,可以告诉村里人,每家派人来学。”秦见深言尽于此。 至于愿不愿学,是那些人的事儿。 他提前告诉鸳湖村,也是为了帮秦家在这站稳脚跟,为邻里和睦考虑。 “好好好,我晚些时候召集村里人告诉大家。”洛里正忙不迭答应下来。 后面还有地基要看。 洛里正前前后后带两人看了四五处地基,秦老根都不太满意。 原因无他,都太小了。 “这还有大点儿的吗,我们家人多,小孩子慢慢长大也得分屋子,这么小的地儿实在住不开啊。” 秦老根这次盖房,立志要把秦家盖的比以前老屋还大,至少几个孙女不用挤在同间屋子了。 还有老四,老四要烧炭,不也得用地? “太小的话……”洛里正拧眉思索片刻,“倒是有一处地基,挨着破旧废弃的屋子,这样就算是两块地基,那屋子你们得自己推倒重新盖才行。” “这没问题!”秦老根毫不犹豫。 到了地儿,他发现还是太小。 盖屋子住人勉强够了,老四烧炭要挖烧窑,还有那么多柴禾,不得有地儿放吗? “这个地方……”他扭头问秦见深,“老四,你觉得呢?” “尚可。” 秦老根:“……” 他双手环胸,“盖屋子是够了,但是如果挖烧窑,就不太够。” “可以再买一块地。”秦见深声线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嘲笑秦老根的不懂变通。 “只能这样了。”秦老根遗憾道。 “家里挖烧窑不一定是好事。有妇人和孩子,日日烧火烟太大。”秦见深一开始就没打算把烧窑放在家里。 家里怎么能用来烧炭呢? 第234章 买山? 地基和田地都看好,秦老根回去告诉大伙儿这个好消息。 “地基是两块连起来的,比以前大院儿还要大,盖屋子可以盖的大一点儿。”秦老根咕噜噜灌上一杯子热茶。 “除了分给咱们的田地,村里卖旱田的人家我也去看了,一共六亩地,每亩地二两银子,我准备全买下,一起种上番薯。” 苏梨听到一亩地只要二两银子,心思浮动。 聚宝盆里那么多坚果种子,要是有地儿可以种下就好了。 她回屋子坐在床沿,托下巴沉思。 现在她手里还有卖人参给赵长帆的一百两,和十几两散银,买老参剩下那些银子,她交给田桂兰重建秦家了。 一百多两,应该可以在镇上或者县里买个小铺子做生意。 天还没热起来,总不能继续卖凉糕。 换做买田地倒能买不少,等那些她听都没听过的坚果全成熟,也是个漫长过程。 如此一来,势必要雇人或买人种植打理田地,都比较麻烦。 “四婶。”门口探出个小脑袋。 “可可?”苏梨看过去,微微一怔,“有事找我?” 秦秋可一般很少找她。 “四婶。”秦秋可跑过来,把脏兮兮的掌心摊开,“手好疼。” 苏梨拉过她的手一看,秦秋可昨儿个在庄子外的擦伤已经泛红肿起来,隐约流脓。 “昨日你姐姐没给你清洗包扎一下吗?” 秦秋可摇摇头,“姐姐忘了。” 她嗓音低低的,有点失落。 “我在这等着,我去打盆热水给你擦擦。”苏梨叮嘱。 厨房刚好有烧好的热水,她带着盆进去时看见徐以然整理柴禾。 “要热水?现在有些烫,加点凉的吧。”徐以然把沉甸甸的大锅盖掀开,“这个时候洗脸?” “不是,可可昨日摔倒,手心擦伤了,我看有些红肿,给她擦洗一下。”苏梨顿了顿,“咱家有没有伤药?” 涂些药会好得快些。 “这个你问问娘,药都在她那。”徐以然把锅里重新加上水。 冷天用热水快,得时时备着。 苏梨把盆放回去,又去正屋问田桂兰。 “伤药?”田桂兰把包袱拿出来翻了翻,“没有了,只有跌打淤青的药油。” 这种药油用在没有伤口的淤青上还好,用在流血破皮的伤上恐怕会适得其反。 “要不……你去问问老四,说不定他知道?”田桂兰指指外面,“老四在战场这么多年,接触最多的肯定就是伤药了,连退热草药都知道,应当也知晓哪些草药可以止血消肿。” “好,我去问问。” 苏梨转了一圈在草棚找到给驴子喂草的秦见深,微微惊讶。 “夫君,你怎么在喂驴?” “依依肚子不舒服,去茅厕了,让我来喂驴。”秦见深是临时被塞草料抓来的。 他抬手摸摸驴子伸长的脖颈,“我看这边山上适合驴子吃的草叶不少,回头我去割一些回来。” 一路奔波,驴子也瘦了。 秦见深侧目看她,“找我什么事?” “可可手心擦伤的地方红肿流脓了,我想问你知不知道什么草药可以敷一敷?”苏梨看他手还放在驴子上,也伸手摸了一把。 驴子回头看她一眼,继续低头吃草。 被她们养了这么久,野生驴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还用耳朵蹭她手心,毛茸茸痒痒的,手感不比招财差。 “有,我在周围见到过,你先回屋,我去采。”秦见深收回手,把草料全放在驴子骡子跟前。 苏梨点点头,回屋给秦秋可清洗掌心。 干净的布巾沾上热水,刚碰到伤口,秦秋可就疼的抽了抽手,泪眼汪汪看着苏梨。 “四婶,有点疼。” “都一夜了,当然疼啊,下回要早点告诉……告诉我,知道吗?”苏梨本来想说告诉秦秋烟,喉头一转,改了口。 “四婶你真好。”秦秋可吸吸鼻子,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感动的,瘦骨嶙峋的小脸眼睛红成兔子。 苏梨看她疼的总抽手,皱着眉毛给她擦干净手,把伤口周围清理干净。 秦见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抓着一把草药,另一只手是个石臼。 他坐在桌前,用石臼把草药捣碎成糊糊,木勺挖出来,给秦秋可敷在手心。 苏梨用纱布仔仔细细包起来,最后系成好看的蝴蝶结。 “好了,这只手不要碰水,知道吗?” 秦秋可乖乖点头。 看着秦秋可跑出去,秦见深本来也要走,苏梨更快一步,冲到他面前,把屋门关上,后背抵着。 秦见深轻轻挑眉,眼神是询问的意思。 “我有事想问你,和你商量。”苏梨扯住他衣裳。 “什么事?”男人喉结滚了滚,嗓音浑厚温和,一只手轻轻撑在门上。 有光线透过门穿进来,照在他脸颊上,半明半暗。 “我想买地,种些东西。”苏梨杏眼直勾勾盯着他。 “买地?种什么?”秦见深轻声问。 “你知道,我会做一些炒货,什么花生,松子之类的,我想种一些,这样就不用买了,也不用担心米粮铺缺了货买不到。”苏梨思索着。 “花生好说,但松子……”秦见深低头注视小姑娘,“这个东西,在田地上可是种不来。” 没听说过在田里种松树的。 苏梨羞赧,“那就种能种的,松子可以上山去摘。” 心里难免惋惜,松子炒熟的味道确实不错,喷香喷香的,不能大规模炒制卖出,绝对是遗憾。 秦见深沉吟片刻。 “我让孔思义几个去周围看了,这边山上多松树,很多是可以结出松果的,我们可以买一座山,把山脚的荒地打理出来,给你种想种的东西,山上就多种些松树或者野果树,可以随时采摘。” “买山??”苏梨眼瞳微微睁大。 这是她从没有想过的。 秦见深这么一提,不禁砰砰心动起来。 山上能吃东西不少,如果能有一座山,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那些坚果,不泛有长在树上的,不就可以一起种在山上? “买一座山,是不是要很多银子?”苏梨小心翼翼问。 太贵了她可买不起。 盖好屋子添置东西都要花银钱,买了山就要雇人,雇人还要管这些人的吃喝开销,尤其坚果没收获前,就是赔本的。 如此一来,她还要想法子赚钱,入不敷出可不成。 苏梨攥紧手心,有些走神。 下巴被粗糙的指腹捏起来,她一下对上秦见深深邃的视线。 “在想什么?” “想夫君的主意不错,但是卖山要多少银子,你还没回答我呢。” “方才答了,是你听的不认真走神了。” “啊?”苏梨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 “买山也不贵,大概几十两吧。”秦见深又说了一遍。 “这么少?”苏梨以为买山要上百两,毕竟山那么大,可比田地大多了。 “未经探索的深山路不好走,全是参天大树,砍也不好砍,还有可能遇见野兽,一般没人会买山,都是买经过滋养肥沃的田地。”秦见深解释,“不过要买,还是我先去看了再说。” “那就劳烦夫君了。”苏梨甜甜道。 秦见深指腹摩挲着她滑嫩的脸蛋,考虑到两人单独在屋子里这么久不太好,于是拖着长腔问:“所以现在可以放我出去了吗,小阿梨?” 充满宠溺和深情的调子让苏梨怦然心动。 她慢吞吞推了一下男人挡在旁边的手臂,理直气壮。 “你手挡住了,我要怎么出去啊?” 秦见深笑而不语,站直身子,收回自己的长臂。 苏梨一溜烟跑到旁边,“您慢走。” 秦见深卷卷袖子,手指点点她的方向,“别乱用尊称。” 苏梨回以无辜。 秦见深拉开屋门出去,无视路过人诧异的视线,颔首打过招呼,直直出了院门。 “阿梨,要不……我和三嫂晚上去另间屋子挤一挤,你和四哥住一屋?”徐以然试探问。 苏梨本来只是泛粉的脸颊一下红透。 “不要!我只是有事和夫君商议而已,已经商议完了。” 徐以然疑惑。 “什么事啊?” 需要关门商量这么久? “我想买山。”苏梨捂着发烫的脸颊扇风,等温度降下去才道:“我拿不准买山花多少银子,问一问夫君。” 徐以然:“……” 买个山,要把门关起来商量吗? 看苏梨脸皮薄得很,她也不继续追问,顺着就把话题引到买山上。 “怎么想要买山了?” “我想种些花生和松树,炒出来可以卖,尤其松树,在田地上肯定没法种的,山上松子数量也太少,不知道用上沤肥,会不会多一些。” 这是苏梨不确定的。 不过她猜应该会,沤肥就是炒货大全里记载的,聚宝盆不至于忽悠她吧。 有了空闲,她得把乱七八糟的聚宝盆好好整理整理才行。 徐以然神情犹豫,“你手里的银子够不够用,我这里还有些,是分别前我爹娘给我的,有二十多两……” “我手里的暂时够用,徐伯父伯母留给你的银子,你不要轻易用,好好留着,给自己应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到了。”苏梨一脸认真。 徐以然黯然神伤。 她们走的急,爹娘都在镇上,她只希望平安才好。 第235章 你也去效仿五婶 苏梨看出徐以然的伤感。 “这场灾难,让太多人与亲朋好友失去来往,但是日子还长着,必定会有重逢的一日。” 徐以然难过地点头,“阿梨我相信你。” 别人她可以不信,但阿梨说的准没错。 “阿梨这二十两银子你还是收着吧,放在我手中也是无用,相信它们在你手里才能发挥出更大价值。” 苏梨只知道要买山,要买人,要添置东西一定会花不少银子,具体要多少,她自己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银子短缺有人帮自己的忙,无疑是雪中送炭,总不能叫别人白白拿银子。 她沉思许久。 “我确实不知手中的银子够不够用,但也不能白用你的银子。不如这样,这二十两银子我给你算分红,就当你和我一起做生意。” 徐以然不懂做生意,但她一听分红连连摆手。 “这怎么使得,我只是给你分忧一些银子而已,你的生意我是万万不能插手的。” 做生意这种事向来是内行人的秘密,哪能轻易让外人插手,看老四烧炭就知道了。 爹哪怕地里再忙,也要让大哥和秋泽去山上帮老四烧炭,什么时候说要外人来插手,连后来的叶庭几个人也是老四十分信任的。 “分红而已,你不想插手生意,我不会让你插手的,我现在准备买山种松树,花生,还有其她东西,这样如何,这座山上等作物收获了炒制卖出去赚的银子,我分你一成。” 苏梨对自己的炒货生意还是有点信心的。 她不知道那些坚果到底何等滋味,单凭松子和花生味道也不差,在临安绝对能火上一下,就算不赚大钱,这二十两总能让徐以然回本吧。 徐以然听了略有迟疑。 仔细一想,只是一层利润,好像也不妨事,便点头答应了。 “好,那就按你说的,我只要一成多了不要。” 她心中有些感动,这二十两银子放在自己手里,那只会是二十两,阿梨给她分红,无疑是她占便宜。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告诉我,我义不容辞。” 徐以然说完,取了自己放银子的匣子,把里面的二十五两银子全都拿出来一股脑塞给苏梨。 苏梨拿出纸笔,小心的记在上面。 既然打算做生意,记账是必不可少的,以后不管干什么进进出出的每一笔银子她都要记在纸上。 徐以然把匣子放回去,一扭头看到秦秋宝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她有些奇怪,“小宝你站在那儿干什么?怎么不进来?” “四婶五婶。” 秦秋宝腆着脸跑进去。 她把自己的袖子露出来,“我的袖子被树枝刮破了四婶可以帮我补一下吗?” 秦秋宝不知刚从哪里打了滚,脏兮兮的袖子上果真破了一个洞。 徐以然感到奇怪,“你怎么不去找你娘给你补?” “我娘说她没空。”秦秋宝回答的干脆,“可是这个洞太破得太大了,我出去玩会有人笑话我。” 说起这个他就有点不高兴,鸳湖村和杏花村就是不一样,杏花村人人身上都有补丁,偶尔她扯破了衣裳,也不会有人笑话她说上一字半句。 可是在这他跟外面的小伙伴一块儿玩,他们不但笑话自己不注意扯破了袖子还笑自己身上有补丁。 别人身上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只有他脏兮兮的,让他心里难受极了。 苏梨放下纸笔,“当然可以,你等一下我去拿针线。” 补个袖子,也不用脱衣裳,拿着针三两下就给补完了。 秦秋宝不忘夸赞:“四婶缝衣裳的手艺真好,比我娘好多了,我娘缝的口子跟蜈蚣似的,四婶这个完全看不到破损的痕迹。” 苏梨弯起眉毛笑了笑,一双漂亮的杏眼都成了月牙,伸手轻轻捏了下他的脸蛋,“就你嘴甜去玩吧。” 秦秋宝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却没有继续跟村子里的孩子玩,去隔壁找了柴氏。 “娘!” 柴氏正收拾整理自己的东西,翻来翻去她发现有两件特别喜欢的衣裳落在杏花村了,烦的要命,听见儿子的声音瞬间扭头。 “都说了等我有空就给你补衣裳,不出去跟他们玩又过来干什么?” “娘,四婶把衣裳给我补好了!” 柴氏闭了闭眼,“补好就补好,你又有什么事?” 她现在心疼的要命,那两身衣裳可都是细布做的呢,花了她不少银子,这一路都穿着粗麻布衣,一直没有发现,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想要穿一穿,竟然没带来! 临安的布料比芜州价钱高了不少,重新做花的银钱也多。 最关键的问题是,她手上的银钱也不多了,从前在杏花村娘家大哥二哥宠她,偶尔还能给她一些零花,现在两家人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她手中的银子也是越用越少。 丈夫这些时日要帮忙盖屋,还要下地种田,一时半刻肯定没法去找什么活儿计,根本攒不下银子!! 柴氏无能狂怒。 “娘,你也去找四婶合伙做生意吧!” 柴氏撇他一眼,“什么做生意,你以为生意是这么好做的吗?我要是有生意为什么要和她一起做?我自己做不香吗?” 秦秋宝眼神分外无辜,“但是你自己不是做不出来吗?四婶聪明,她做的生意肯定能赚大钱。” 柴氏就听不惯自家儿子向着别人。 说苏梨聪明,那不就是说自己笨吗?哪有儿子这么说自家娘的? 柴氏一下就生气了,手指指着秦秋宝的脑袋瓜。 “你是我生的儿子,也会遗传我的脑子,你说自家娘不聪明,你又能聪明到哪里去?” 秦秋宝毫不在意,“我也可以遗传爹的脑子。” 柴氏:“……”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这儿子也不能要了!! 柴氏心里超级委屈。 秦秋宝最了解自家娘亲,看柴氏自己一个人坐着生闷气,耐着性子凑到跟前。 “娘,我刚刚去找四婶缝衣裳,不小心听到她和五婶聊天,四婶要做生意要买山,五婶把自己的银子拿出来给了四婶,四婶承诺赚了银子会给五婶一成分红。” 柴氏冷眼瞧他,“那又怎样?” “娘,我们也可以拿着银子去跟四婶商量啊,效仿五婶,把银子给四婶慢慢就可以收获很多银子,不是很好吗?” 柴氏没吱声,盯着儿子琢磨起来。 “你真的看到,你五婶拿着银子给阿梨,阿梨承诺给她一成分红?” “……也不是亲眼看到,就是还没进门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我也不确定自己听的对不对?”秦秋宝本来挺确定的,被柴氏这么郑重的语气问,突然有点不确定起来。 柴氏:“……” 她觉得八九不离十。 在杏花村阿梨就做生意,没理由来了临安不做了。 记得那时候老三媳妇跟着一块做,可是赚了不少银子呢,在家里腰板都直起来敢跟自己叫板了。 柴氏心思一下活络起来。 给银子就能拿到分红?这她也能行啊。 “你听到你五婶拿了多少银子吗?”柴氏问。 “好像是二十五两。”秦秋宝想了想。 “二十五两?!”柴氏一惊一乍,“老五家的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银子了?难道这些年一直在藏私不成?” 这么一想,她立刻就坐不住了。 老五就是徐家女婿,又一直在徐家当木匠干活儿,那些工钱就是徐家给开的,她有没有偷偷留给徐以然,留了多少,都是未知数。 秦秋宝懵懵望着她。 “偷偷藏不是很正常的嘛,爹这些年赚的银子我也看到她偷偷给你一点呀。” 只是每回少一些而已,有时候是带点耳坠子,反正都是娘喜欢的。 “那不一样!”柴氏急的抓耳挠腮,“那几个铜板撑死做两身衣裳,和二十五两银子能比吗?” 秦秋宝对银子还没有太多概念,只知道好像挺多。 “有可能是五婶家人给的。” 柴氏勉强冷静下来。 儿子说的也有可能。 临出发前,老五家的仿佛是回了趟娘家。 徐家只有她一个女儿,给些银子傍身正常。 徐以然一下拿出这么多,才换来一成分红,她就不怕苏梨赚不到银子全赔在里面吗? 柴氏紧紧蹙着眉毛,内心挣扎。 平心而论,她和苏梨关系不好不坏,拿着银子去找她,对方也未必同意自己分走一成分红。 况且她手里也没有二十五两银子。 “此事就算了,你娘没有这么多银子。”柴氏心情平复后叹了一口气。 秦秋宝却不依不饶,“银子可是个好东西呀,娘真的要放弃这个机会吗?” “都说了,你娘没有这么多银子!”柴氏微恼。 这一个个的,银子都比她多! 秦秋宝被她凶了,忍不住缩缩脖子,胆子还是很大,小声嘀咕,“谁让你平时买那么多银首饰,卖一卖不就有了吗?” 柴氏:“……” 卖首饰? 呵,不可能! 她阴阳怪气起来,“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不去赚钱呀秦秋宝?” 秦秋宝嘻嘻哈哈,“我才六岁。” 柴氏轻哼。 “你娘手上只有五两,没有再多的了。” 她这五两,放在苏梨没来之前,绝对是最多的,现在……没事,还有老大老三家垫底呢。 大房一家子实心眼,老三病秧子缺不了买药钱,她不是最差的! 第236章 小宝借银子 “这么少!”秦秋宝皱起小脸,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柴氏:“……” 她戳了他脑门一下,“你出去问问,有几个偷偷能攒到五两银子的?” 秦秋宝吸吸鼻子,“可是五两就是有点少啊。” 他很费力地思考,五婶的二十五两,才换来一成分红,那五两银子,会有多少? 秦秋宝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他觉得继续问娘亲肯定也问不明白,就把手往前一伸。 “娘,你把银子给我。” “你别闹了。”柴氏怎么可能把银子给他,五两银子,那不是闹着玩的。 万一弄丢了或者糟蹋了,她不得心疼死? “你给我银子,我去找四婶问。”秦秋宝语气脆生生的,透着一股子坚定。 柴氏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行!” 秦秋宝拉着她衣裳撒娇,“娘,你就让我去试试嘛。” 柴氏快烦死了。 偏偏这还是自己儿子,打不能打,撵也撵不走。 “她不会同意的!” 苏梨同自己没有深交,就是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而已,做生意这种私密事情,怎么想都不会让自己参与。 而且她银子也不多。 与其去碰壁,还不如好好的啥也不问。 “问都不问,怎么知道不可能嘛。”秦秋宝十分不服气。 柴氏凉凉一笑。 “你以为你问了她就同意?” 不管她怎么说,秦秋宝都非要去试试。 最后柴氏被他弄得实在没了办法,“行了行了,你非要去就去试试,但是我只有五两,你四婶要是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柴氏不情不愿地从匣子里拿出自己藏的五两银子,有些肉疼。 她心里极其矛盾。 既希望苏梨同意,这样她等生意回本,就可以坐等拿分红。 又不希望苏梨同意,这些银子给出去,她想要买的好看布料,漂亮首饰就真的跟自己无缘了。 真是的! 秦秋宝伸手拿她的银钱袋子,她死死攥着不撒手。 “我告诉你秦秋宝,你要是让娘这五两银子打了水漂,老娘就让你屁股开花听到没有?!”柴氏恶声恶气地威胁。 秦秋宝:“……” 他抱着银钱袋子就跑出去了。 柴氏追到门口,发现这孩子没去苏梨那屋,竟然去找了田桂兰! 她心跳险些骤停! 这臭小子去找娘干什么,莫不是去告状她私藏的?! 柴氏心口砰砰直跳。 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她轻轻来到窗前,凑耳过去偷听。 秦秋宝把银子塞进怀里,找到田桂兰。 “奶奶!” 田桂兰在缝给甜甜蛋蛋的小褥子,用的好的细布,尽可能的柔软。 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小宝?” 秦秋宝蹬蹬蹬跑到床铺跟前,眼神亮晶晶的。 “奶奶,我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 田桂兰琢磨她这孙子眼神不太对劲,来了几分兴致。 “什么事儿啊,你说给奶奶听听?” “奶奶,我想跟你借五两银子可以吗?”秦秋宝竖起五根手指头。 田桂兰面色严肃起来。 “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莫非初来乍到,有人欺负她孙子,借机向他讨要银子? 看她不扒了那人的皮! “我有用。”秦秋宝扭扭捏捏道。 “那你告诉奶奶有什么用,不然奶奶不能给你。”田桂兰谆谆善诱。 秦秋宝一听有戏,也不纠结了。 “我听见四婶要做生意,要买山,然后五婶拿银子给四婶,四婶答应给她一成分红,我就想跟奶奶借点银子,效仿五婶。” 田桂兰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看秦秋宝的眼神不由精光大盛。 阿梨的生意,好处自然必不可少。 小宝听见谈话就能想到这一出,说明她孙子脑袋瓜也不差啊。 这头脑做生意妥妥的! 田桂兰提着的心放下来。 只要不是被外头的人哄骗威胁了便好。 “五两银子……有点多。”田桂兰对把银子给阿梨是没什么意见的,她这么说主要是想逗逗秦秋宝。 “不多的!”秦秋宝扑到她大腿上,“奶奶,不多的,你借给我五两银子,我还给你的时候多给你半两!” 田桂兰惊讶,“多给半两?!” 外面偷听的柴氏也捂住嘴。 这臭小子在说什么,多给半两? “对,我把银子给四婶,等四婶做生意赚了银子,我就有分红了,攒一攒,不但可以把五两银子还给奶奶,还能多给奶奶半两,这样奶奶也不亏。”秦秋宝灵机一动才想出这个法子。 他忐忑不安,不知道田桂兰会不会同意他的主意。 田桂兰莞尔笑起来,“你这脑袋瓜转的还挺快,一定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行,你等着,奶奶就借给你五两,但是身为小男子汉,要言而有信知道吗,不然奶奶就不喜欢你了。” 秦秋宝拍拍胸脯,“奶奶放心,我当然是言而有信的,我让四婶帮我写借据!” 田桂兰挑眉,“还知道借据啊?” “听别人说的。”秦秋宝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 其实借据具体是什么,怎么个写法,他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孩子啥也不知道。 柴氏躲在外头气的闭了闭眼。 傻孩子,自家奶奶,写什么借据啊。 秦秋宝高高兴兴抱着刚出炉的十两银子直奔苏梨屋子。 苏梨正和徐以然聊起花生和松子,同时思索什么时候再去临安府逛一逛,把聚宝盆那些坚果种子‘买’回来。 名正言顺,有个理由,才不会让人怀疑。 “我觉得糯米凉糕和咸鸭蛋也可以做出来,这边还没有人吃过,指定很受欢迎。”徐以然喝了口白水,“反正我在家里只能做些简单活儿,干脆我和你一起卖吧,你给我份工钱就好。” 白帮忙,苏梨指定不肯的。 苏梨盘算着,“也要等屋子盖起来了才行。” “四婶五婶!”秦秋宝捧着两个银钱袋子冲进来,把两人吓了一跳。 “小宝,你怎么又来了?”徐以然问,目光却落在秦秋宝手里的两个银袋上。 她怎么看着,这俩这么像银钱袋子呢? “四婶,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秦秋宝腆着脸道。 “什么事儿啊。”苏梨温声问。 “我方才来听见五婶拿银子给四婶做生意,然后四婶给五婶一成分红,是吗?” 苏梨和徐以然对视一眼。 “是这样不错。”苏梨若有所思。 徐以然则是笑开了,“小宝,莫非你也想拿银子给你四婶做生意,然后拿分红吗?” 她是开玩笑的,但秦秋宝是认真的。 只见秦秋宝很用力点了点小脸,“我想。” 徐以然笑不出来了,“……?” 秦秋宝把两只钱袋往前推了推,“四婶,这里有十两银子,是我能拿出的最多的银子了,可能没有五婶那么多,分红……您看着给吧。” 这下不但徐以然惊讶,苏梨也诧异起来。 “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小宝只是一个孩子,肯定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难道是二嫂给的? 二嫂偷偷藏了十两银子? 苏梨又觉得不像,若二嫂偷偷藏了,一定不会这样明目张胆拿给小宝。 “有五两是我问娘要的,还有五两是我跟奶奶借的。” 秦秋宝指了指左边的银袋子,又指指右边的银袋子。 “你奶奶就这么借给你了?”徐以然不可思议。 秦秋宝有点茫然地点头,随即摇摇头。? “也没有,我答应奶奶多还给她半两银子,请四婶帮我写一张借据,我是小男子汉要言而有信。” 苏梨忍俊不禁。 “行一会儿就给你写。” 她的字在外人眼里难登大雅,自家人还是无所谓的。 苏梨能猜到田桂兰?把银子给秦秋宝的用意。 大抵是看小宝能想到借银子多还钱,用来与她合伙做生意,头脑聪慧,不忍心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换做自己,这个机会也是要给的。 苏梨写好借据,等笔墨风干就拿给秦秋宝,一式两份。 “至于这些银子,你应该也听到了,你五婶给了我二十五两,只得一座山作物的一成利润,你只有十两,拿不到你五婶那么多。” 她没有因为秦秋宝年龄小就偏让的意思。 公事公办才是最好的态度。 “四婶我知道,你看能给多少?”秦秋宝搓搓手心,有点激动。 ?苏梨沉眉思索。 作物生长是需要时间的,不管是花生还是松树,亦或是其他坚果,每年丰收不过一两次,徐以然给的二十五两,其实也只有丰收后才能得到回馈。 秦秋宝的十两银子同理。 她把这些告诉秦秋宝,秦秋宝满不在乎。 “没关系啊,我相信四婶一定可以赚钱的。”? 四婶没来秦家之前,他最崇拜的是爹爹,因为跌跌赚钱多,四婶来秦家之后,他最崇拜的是四婶,因为四婶救活了四叔,还会赚到比爹爹更多的银子。? ?这种盲目信任,让苏梨亚历山大。 “你把银子给了你四婶,就要做好亏本的准备,不然谁敢收你的银子?”徐以?然眉毛一横。 秦秋宝顿时闭嘴。 他安慰苏梨,“没关系四婶,您尽管收着,??如果赔了,我也不会怪你的,最多就是挨我娘一顿打,奶奶心疼我,五两银子等我长大再还给她!” 徐以然:“……” 苏梨:“……” 第237章 邱大娘 在外面听墙角的柴氏那叫个着急,心里直打鼓。 这五两该不会真要赔了吧。 苏梨考虑到柴氏脾性,谨慎问:“你问过你娘的意见没有?” 若二嫂同意,为何不自己主动找她? “我娘知道,她不好意思自己来,就派我来了!”秦秋宝毫不犹豫道。 柴氏攥紧拳头,特别想把这熊孩子打一顿。 苏梨莞尔一笑,拿过一张空白宣纸,“我可告诉你,若你说了谎,偷偷拿你娘的银子来,待你娘发现找过来,今日咱们商量的,都不作数,知道吗?” 秦秋宝丝毫没有心虚,“四婶放心。” 苏梨拿着笔想了片刻,决定把选择权交给秦秋宝。 “我现在一打算买山,种花生,松树栗树,还有其他作物,二打算重操旧业,卖糯米凉糕,咸鸭蛋,虎皮花生,前者需要等收获,后者不需要等那么久,你想要哪一种的分红?” 十两银子,在芜州可以租赁个位置不错的铺子,放在临安估计不够看的。 苏梨决定改天去打听打听。 “糯米凉糕!我想要糯米凉糕的!”秦秋宝想到糯米凉糕的滋味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不懂怎么表达,只知道自己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吃到糯米凉糕了。 “四婶,你什么时候再做糯米凉糕?小宝想吃!”秦秋宝顿时把生意抛到脑后,抱住苏梨的大腿。 “等买来糯米粉,就做给你吃。”苏梨捏捏他的小脸,“既然这么说,我把糯米凉糕的利润分你一成,好不好?” 秦秋宝露出一口小白牙,“好!” 柴氏在门外气的翻白眼。 这孩子,就被糯米凉糕迷了眼,多要点别的分红也行啊,怎么也是十两银子,才换来糯米凉糕的一成分红。 她没什么可偷听的了,扭头离开。 苏梨和秦秋宝签订好契书,同样一式两份秦秋宝高高兴兴拿着契书走了。 糯米凉糕和虎皮花生都好说,只有咸鸭蛋耗费时间比较长,苏梨打算先从村子里收一些鸭蛋,回来腌上。 秦家分两路种地盖屋,整个鸳湖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心肠好的还会派家里的男人过来帮忙交个朋友,毕竟以后都是乡邻。 洛里正最近和秦家的来往格外多,除了因为秦家有个举人老爷,还惦记他们所说的沤肥,为此把两个儿子和孙子全派了秦家帮忙盖房,自己就笑眯眯地整日在秦家呆着蹭饭。 这日,他无意间尝到秦家的鱼汤,顿时惊为天人。 “好鲜美的鱼汤,这颜色也奶白奶白,我这辈子喝过的鱼汤就属这一碗最好喝了!” 秦老根得意的不行,“这可是我家阿梨做的,我家阿梨手艺最好,我格外喜欢她做的鱼汤!” 细细想来,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隔一阵子就想念阿梨的鱼汤,喝不到就浑身难受。 “你家阿梨是……”洛里正问。 他以为是女儿。 不料秦老根对着厨房那头招手,“来了来了我家阿梨来了,这就是我家阿梨,老四媳妇儿!” 苏梨端着一叠柔软可爱的白团子过来,把盘子放在桌上。 “小宝几个孩子闹着要吃糯米凉糕,我就做了一些给他们吃,这一碟给爹和里正伯伯尝尝。” 临安有卖凉糕的,洛里正也吃过,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向来对这些甜腻腻的玩意儿不感兴趣。 秦老根不知他想法,用筷子夹起一个糯米凉糕吞进嘴里,一口下去满满的豆沙馅,甘甜不腻,清爽回味,是怀念的熟悉味道。 他险些热泪盈眶。 “里正,你怎么不吃啊?这个糯米凉糕可好吃了,是我家阿梨最拿手的,在芜州时凭这个糯米蛋糕赚了不少银子呢。” 秦老根对洛里正很有好感,疯狂催促他尝一个糯米凉糕。 洛里正本来不想尝的,招架不住他的热情,只好拿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 嚼了嚼,老眼一亮。 “这个味是不错!” 甜而不腻,凉爽弹牙,和他在临安吃的那些恨不得把牙给粘下来的凉糕完全不一样。 家里的小孩子一定喜欢吃。 洛里正看着盘子里剩下的糯米凉糕,有心想跟秦老根讨来带回家给孩子们吃。 谁知他还没开口,秦老根又拿走一个糯米凉糕,嗷呜一声吃了。 洛里正忍不住皱皱眉,心里嘀咕,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喜欢吃这些小孩子才吃的东西。 他张张唇。 盘子里凉糕又没一个。 洛里正:“……” “秦老弟啊……” 又没一个。 “我有个事儿……” 又没一个。 洛里正眉毛直跳,在盘子里只剩几个糯米凉糕的时候,终于出手按住秦老根的筷子。 “秦老弟,你先听我说。” 秦老根目光疑惑,还是慢慢放下筷子。 “您说。” 洛里正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我家孩子挺多,他们都爱吃些糖啊,点心呀,我尝着你家老四媳妇做的这个凉糕不错,想要带回去一些给孩子们尝尝。” 所以你能不能别吃了。 洛里正把最后一句吞下去,喝着热茶等秦老根回话。 秦老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当然可以,我家人多,阿梨定不会只做这几个,我去厨房瞧瞧给你带上一盘。” 洛里正笑着颔首,“多谢秦老弟了。” 秦老根起身去了厨房,少顷拎着一个食盒出来,后面还跟着苏梨。 “正巧,阿梨有事情请您帮忙呐。”秦老根把食盒拎给洛里正。 洛里正打开一看,上下两层都是糯米凉糕。 “上面一盘是豆沙馅的,下面一盘是枣泥馅的。”苏梨解释,“因为只买了红豆和大枣,所以只做这两种馅儿,里正若是喜欢回头我做了其他馅儿的,也欢迎您来品尝。” 洛里正老脸红了红,“也不是我吃,就是觉得家里的孩子们一定喜欢,带回去给他们尝尝。” 他把食盒放在旁边,询问:“什么事儿要我帮忙啊。” “我们初来乍到,对村子里也不了解,我想做些小生意,需要大量鸭蛋,里正伯伯可不可以帮我传一下消息,只要是鸭蛋,我都会收。”苏梨轻声细语道。 洛里正一愣,“鸭蛋?” 他确实不理解苏梨要鸭蛋干什么用。 村子里是有很多养鸭子的,但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就跟养鸡一样下蛋,为了吃蛋,偶尔吃肉,从没听说有什么生意需要大量鸭蛋的。 总不能是收了鸭蛋去别处卖吧。 这也卖不了多少钱呀。 洛里正越想越可能,他不忍心看娇滴滴的小姑娘赔本,劝了句,“鸭蛋这东西,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生意做,拉出去卖还不如鸡蛋呢,就是个头大一些,你不如换一个东西卖?我看方才的糯米凉糕就不错。” “多谢里正伯伯挂心,这些鸭蛋我另有做法。”苏梨朝他笑了笑。 洛里正转念一想,糯米凉糕都能做得这么好吃,没准鸭蛋也可以。 “那回头我就去给你问问,咱们村子里还真有一家养鸭子特别多的,他们一家都喜欢吃鸭子,养了几十只,鸭蛋一定不少。” 苏梨大喜过望,“那太好了,他们家的鸭蛋我都要了!” 洛里正又开始忐忑起来,“这么多鸭蛋卖也卖不完啊,要不你先少要点。” 秦家这家人他还挺喜欢的,万一卖鸭蛋的生意砸在自己手里,他也过意不去。 “我家阿梨有福气本事也大着呢,里正你啊尽管去问,多少鸭蛋我家也吃得下!” 秦老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苏梨做生意,咸鸭蛋呐,他也好久没吃了。 洛里正看他这么大的口气,干脆也不管了。 “成,我一会儿就去给你们问问,收鸭蛋多少文一斤?” 苏梨不知临安鸭蛋怎么收的,“本地鸭蛋几文一斤?” “和鸡蛋一个价儿,七文。”洛里正用手指头比了个七。 苏梨放松了些,这个价钱也不高。 她本来还担心这边价钱会比芜州高太多,想来家家户户都养鸡,鸡蛋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那我也七文吧。” 能就近在村子里把鸭蛋卖掉,苏梨相信不会有人舍近求远。 洛里正点点头,“没问题!” 谈好鸭蛋,苏梨和徐以然琴娘把腌鸭蛋的坛子洗刷好,在屋檐下摆了一排。 这次她准备了二十个坛子,既然要开铺子,铺子里总断货总归是不好的,多腌一些鸭蛋,尽量不要缺货。 苏梨看着那些坛子,不由想到赵含桃。 多年后第一次重逢就是赵含桃带着鸭蛋去秦家卖,杨家不知去了何处,她和含桃,可能没有再见面的一日了。 洛里正消息传达的很到位,很快就有人背着自家的鸭蛋找到苏梨,是个圆脸妇人,还是熟人,正是在鸳湖村村口拉住苏梨并为她指路的大娘。 “原来就是你收鸭蛋啊。”大娘仿佛看到心爱的孩子,噌噌噌冲上去一把拉住苏梨的小手,“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她的热情让苏梨很温暖。 “大娘来卖鸭蛋?” “我夫家姓邱,你喊我邱大娘就成,我家的鸭子实在是太多了,天天下蛋天天下蛋怎么也吃不完,正恨不得有人全都给我买走呢,你就来了,你真是我上天派来拯救我的救星呀。” 第238章 它是有福气的猫 邱大娘把背着的藤筐小心放下来,掀开上面盖的薄褥,露出大半筐鸭蛋。 她家这些鸭蛋可是把她愁坏了,天天去卖都卖不完,吃也吃不完,早上一睁眼鸭圈里又多一大堆,眼见一天比一天多,再吃不完就要坏了。 苏梨这个时候收鸭蛋简直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这么多?!”苏梨扫过一眼,有些惊讶。 邱大娘一拍膝盖,“这还不算多呢,夏日好多鸭蛋不禁放,我全都送了人了,卖也卖不出去,家里养的鸭子实在太多了。” 最开始她家鸭子没有这么多,只是家里都喜欢吃鸭子就格外圈养了些,渐渐的越来越多,一窝接着一窝孵崽子,就泛滥成灾了。 “鸭蛋的价钱,我和里正说过了,七文一斤。”苏梨让琴娘把称搬过来过秤。 邱大娘摆摆手,“里正和我说过了,要我说七文一斤着实有点高,六文就成。” 这七文要是合适,她那么多鸭蛋,放镇子咋的都卖不出去?得去临安才有买的。 邱大娘不免担心苏梨收这么多鸭蛋砸在自己手里,“小姑娘,这些是不是太多了,要不然我拿回去一半儿也成!” “邱大娘,您唤我阿梨就好,我收鸭蛋是为了做生意,不嫌多的,这些还不够,日后您有鸭蛋,尽管送到我这儿来。” 琴娘不懂计数,苏梨忙着回话,还要忙着算数,用笔记下来。 邱大娘看苏梨还懂得用笔写字,不由更惊艳了,“我那日一看你就孩子就是个聪慧的,没想到竟还识字,古镇了不得!” “这些都是夫君教我的。”苏梨羞赧道。 邱大娘又夸:“那也说明你这孩子有福气啊。” 夫君懂得识字,还乐意教给自家娘子。 当下年代,多少女子艳羡呢。 哪怕读书人,也没说要教自己夫人读书识字的,更希望她们乖顺以夫为天,相夫教子,抛头露面做生意,那是万万不可。 苏梨把鸭蛋称好,给了银钱,邱大娘才恋恋不舍离开。 “有空你来大娘家玩,大娘给你做好吃的!” 连续两日,苏梨收到不少鸭蛋,她一个个清洗干净,放进坛子里腌上。 秦家的屋子还在风风火火加盖,眨眼半个多月过去已经基本完成。 田桂兰把几个儿媳和女儿招到一起,“屋子差不多都盖完了,床都怎么想的,请木匠打制,还是直接去买现成?” 她眼神不留痕迹的掠过几人。 除去盖屋子,花银子最多的就是屋子里的摆件了,什么床啊桌椅,再加几口箱笼。 床是大件,找木匠打也得花个半两银子。 “当然是直接买现成,木匠打要等半个多月呢,咱们这儿这么多张床,他一个一个打得打到什么时候?”柴氏撇撇嘴。 屋子都盖好了,当然是越早住进去越好了,在这儿人挨人人挤人的,晚上睡着可不舒服。 “老五就是木匠,要不让老五来做?”崔氏斟酌。 “还是那句话,咱们这儿这么多张床,他一张一张打到什么时候,不如直接买现成的还快。”柴氏道。 “买现成的不得花银子吗?”王氏挠挠头。 “那这么多张床,他一个个打,打上几个月,咱们还住不住都睡地面吗?”柴氏一脸糟心。 “娘,我也觉得直接买比较好。”秦双双拉住田桂兰的袖子。 从前在芜州她就去过木匠铺子,里面有好多漂亮的摆件,除了雕花大床还有软榻,妆奁,屏风, 苏梨和徐以然安安静静听,俩人一句话不说。 田桂兰闭了闭眼。 “都别吵了。” 柴氏和崔氏顿时不吱声。 田桂兰揉揉眉心,“这样我一人给你们一两银子,买也好,自己打也好,随便你们,屋里的床铺桌椅,你们都自己掂量着来。” 柴氏嘴巴动了动,下意识就想说一两银子哪里够用? 被田桂兰一眼瞪回去,“只有一两,多了没有,嫌少不够用自己添,或者买旧的去!” 也就是老四会烧炭,现在秦家的生活好了,放在以前吃饭都吃不饱,哪有这个闲钱盖新屋买新床? 不懂珍惜。 田桂兰又看向双胞胎女儿,“你两个,一人买张小床就行。” 柴氏小声嘀咕:“才一两银子哪里够用?小宝小语得睡床吧,秋泽自己一张,还有秋烟可可不也得一张?这样就得四张!” 田桂兰沉下脸来,“那你就自己想办法。”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事儿咋这么多呢? 柴氏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四房五房最沾光,她们家里没有孩子没有小辈,这一两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反观自己,买床都不一定够用! 若是自己手里还有那五两银子,添一些就添一些,但是她没了!全给了苏梨! 柴氏嘴唇绷成一条线,颇有些幽怨瞥苏梨一眼。 苏梨莫名其妙,不知二嫂为什么突然这样看她,回以一笑。 柴氏:“……” 买床的事情安排在明日暂且不提。 临近晌午,秦老根忽然跑回来了。 田桂兰正要带着两个女儿去给他们送饭,见他忧心忡忡回来,心里咯噔。 “老头子,你咋回来了?”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桂兰啊,里正问我,咱家老六回来没有,说临安书院每逢月初这两日就沐休啊。” 田桂兰一愣,“这两日?可是咱们也没见老六来啊。” 秦老根一拍脑袋,“是咱们疏忽了,换了地方落脚也没有跟爹娘那边打声招呼,这样老六怎么可能知道咱们住在哪儿?” 他背着手走了一圈。 其实何止老六没有回,就连秦老太太说的让小宝冬盛去学堂,也不见声响。 “不行,我得去瞧瞧。”秦老根放心不下,“我让老大跟我一起去。” “那,那要不我也……”田桂兰想说要不我也跟着,还没说完就被阻止了。 “你不用去,你在家,总得有个人做主才行。”秦老根更想让老四跟着一起去,但是老四在地里盯着种番薯,番薯只有他会种,一时半刻也走不开。 他总怕会遇上不好的事情,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余光看见悠哉悠哉路过的招财,黄澄澄的尾巴甩来甩去小钩子似的勾人。 秦老根心里有个灯泡,忽的亮了。 “招财,乖招财……跟爷爷走吧。” 他伸手去抱招财。 招财扭头,只看到一个笑成菊花满是褶子的老脸正在逐渐朝自己靠近,险些浑身毛毛都炸起来。 喵——!! 田桂兰看着怪好笑。 “你吓招财做什么?” 这话秦老根就不爱听了。 什么叫他吓招财?他长得有那么可怕吗?明明自己语气也很温柔和蔼的。 “我哪里吓它了,你不要乱讲。”秦老根委屈巴巴,“我就是想让招财跟我一块儿去,心里妥帖些。” “有老大跟着你一起,你怕什么?”田桂兰嗔怪道。 “那不一样!”秦老根拧着眉毛,“老大是老大,招财是招财,有些事情招财能做到老大不一定能做到!” 招财能招来福气,老大能吗? 田桂兰推他一把,“老头子,老大回来了。” 秦老根一回头,秦见江就站在院门口,不知是刚来还是已经听了许久。 秦老根有些尴尬,“老大回来了,快收拾收拾,咱们去找你爷奶一趟。” “爹这次怎么不喊四弟一块儿去了?”秦见江平静问。 “见深?他要种番薯啊。” 种番薯也是家里的头等大事,耽误不得。 秦见江手指紧了紧,似乎有话想问,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爹稍等片刻,容我收拾一番。” 他进屋收拾完出来,发现秦老根还在哄招财,“招财宝贝,跟爷爷一块儿去好不好?爷爷给你买肉饼吃……” 简直没眼看。 秦见江心情起伏。 “爹。”他低低唤了声。 秦老根头也没抬,“老大你等会儿,我把招财哄上,这样咱俩都放心一些。” 秦见江:“……” 他看着实在刺眼,故意说:“爹既然这么看中招财,不如抱着招财去好了,哪里还用得着我呀?” “啊?”秦老根茫然抬头。 秦见江心里终于舒服了些。 这下该懂了吧。 招财毕竟是只猫,哪里有他这个大儿子来的重要。 真遇见危险,不还得靠自己来保护他? 等了半晌,秦老根认真摇头回答:“那不行啊,招财又不会赶车,去临安那么远,难道要我抱着它走过去吗?” 秦见江:“……” 他有点难以克制,“爹为何这么喜欢招财,它运气再好,毕竟是只猫啊,不能保护你。” 怎么看的还比自己亲儿子重要? “老大,你这想法不对。”秦老根没听出他语气中的怨念,一本正经教导,“招财是只猫不错,但它是有福气的猫,咱们两个去可能会遇到危险,带着它去可以躲避危险,危险没了,哪儿还需要人保护我?” 秦见江面色精彩极了。 反正说来说去,他就是不如一只猫呗! 田桂兰看秦见江要生气了,赶紧推老头子一把,“你快点儿的,再不走天要黑了!” 第239章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鸳湖村距离临安不远,走快点两个时辰就能到。 秦老根和秦见江紧赶慢赶,天黑之前赶到秦府,正赶上秦府众人吃晚饭。 秦管家把人迎进来,其乐融融的花厅都沉默下来。 “老根怎么来了?”秦老爷子让下人再搬两把椅子来,放在秦正福旁边。 秦老根自打中午就没吃饭,此时早已经饥肠辘辘饿的不行。 “我来找爹娘,是有事儿要说。”秦老根眼神从一桌子饭菜上挪开,咽了口唾沫。 “什么事儿啊?”秦老太太注意到他没出息的样儿,皱着眉毛让人再添两副碗筷。 “儿子来,是想问问,耀祖是不是沐休了,可回来了?”秦老根把心心念念的问题问出来。 秦老爷子恍然大悟,“你说这个,他前两日已经回来过了,人很好,在临安书院也没什么不适应的,爹帮你问过了,你不用担心。” 秦老根憋红了一张脸。 “没事就好。”他舔舔嘴唇,“可是,他既然沐休,为何没有去找我们?”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倒是告诉耀祖你们来了,就安排在正兴名下的庄子里,他也去了,结果回来竟告诉我们扑了空,你们到庄子的当天就搬走了,他找不到人,可不就回来了吗?”秦老太太一肚子气,对着小儿子翻了个白眼。 秦老根,“……” “对啊,你们怎么搬走了呢,耀祖还问我们知不知道你们去哪儿了,你们这也没给个信儿,他在府里呆了两日,就回书院去了。”秦老爷子跟着埋怨。 秦老根想到那个满是荒草包围的庄子,和里面破败几乎倒塌的屋子,以及眼神刁钻的妇人,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我家老大媳妇儿刚生产完,庄子那边屋子漏风潮湿,需要费很大功夫修缮,不亚于重新盖屋,我和家里人一合计,就去了庄子附近的鸳湖村,在村子里落了户,买了田地和地基,如今这些时日过去,屋子差不多盖好,只剩屋里的床和摆件儿啥的没上,等全都弄好了,我请爹娘过去瞧瞧。” 这话秦正兴就不爱听了。 “弟弟的意思是,我安排的地方不好?” 那庄子他虽然一直空置,却安排了人打扫整理,月月都有一笔修缮屋子的银子支出,秦老根居然同他说屋子破败不能住人,怎么可能呢? 就是嫌弃他安排的地儿不好呗? 秦正兴可不舒服了。 庄子地方是偏了点,也是庄子啊,那么大一块地,哪里是落户在小村子比得上的? 真是不知好歹。 面对大哥的质问,秦老根缄默不语。 他倒是想说没有,可那庄子的景象仍然历历在目,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秦老根不解释,总有人逼问。 秦子雅还为上回招财抓了她手的事情耿耿于怀。 如今伤口已经不需包扎,伤疤却还没好,在手背上很是显眼。 她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漫不经心开口:“爹,咱们家住这么大的宅子,小叔一家看不上那庄子自然也是理所应当,您何必问这话,让小叔难堪呢?”、 秦老太太沉下脸来。 “老根,你真是这么想的吗?你们一家千里迢迢而来,正兴身为大哥,惦记着照顾弟弟,才把自己的庄子腾出来给你们住,你们竟惦记上秦府了?”她气的不轻,指着秦老根,“这是你大哥二哥辛辛苦苦打拼来的,哪里有你的份儿?这么大的人了,不知自己好好赚钱,总贪些小便宜!” 秦子雅唇瓣轻轻勾了勾,乐得看戏。 “娘,不是那么回事。”秦老根一脸难堪。 眼见误会越来越深,他不解释也不行了。 “那庄子爹娘可去过?”他深呼吸一口气吐出来,勉强让自己镇定。 “没有,我们去那作何?”秦老太太冷声道。 她有大宅子住,怎么会往偏僻庄子跑,住的不舒服不说,也不方便,周围全是破落户。 “那你们一定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对不对?那个庄子已经很破败了,门窗全是大洞,根本无法遮风挡雨,我家老大媳妇儿刚生产,两个婴儿也禁不起冻,住那样的屋子,恐怕一夜就折腾病了,所以实在不敢冒险啊,并不是有意要辜负大哥的好意。”、 秦老根字字毫无心虚,让老两口升起疑惑。 看小儿子不像说谎,难道真是庄子太破了,根本没法住人? 秦老爷子看向秦正兴。 “正兴,你可派人去庄子看过?” 秦正兴正色道:“儿子每日要管府衙诸多事宜,无法亲自去看,但那庄子,每月都有修缮屋子的银子支出去,绝不会破落成那副模样!” 秦老爷子犹豫,“可老根说……” 秦见江看自家爹憋屈至此,大着胆子开口:“爷爷,庄子确实如我爹说的那样,根本无法住人,我们才去村子里借宿落脚的,不信您可以亲眼去看。” 秦正兴不悦呵斥,“放肆!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秦见江身躯一僵,竟生出几分俱意。 对上秦正兴的目光,仿佛回到那日刚进秦府,对方明晃晃嘲笑自己没有儿子的模样。 他心里难受,兀自沉默下去。 秦老根暗自摇头。 要是老四在这,一定不会让人欺负成这样。 “我家老大说的不错,爹娘大哥要是不信,大可亲自前往一观,便知道我说的真假。” “这……”秦老爷子其实不想去。 他一把年纪已经禁不住折腾了,走几步都累,更别说坐马车那么远。 “秦管家不是也去了吗,还有耀祖也去过,若真如你所说,他们回来怎得不见提过?”秦老爷子灵光一动,忽然问。 秦老根一怔。 “耀祖……没说过吗?” “没说过。”秦老爷子十分肯定地摇头。 秦老根有一瞬间的出神。 他很快找回思绪,“也许……耀祖是没见到我们,觉得提这些也毫无意义,所以便没说吧。” “那就把秦管家叫过来询问一番。”秦老太太吩咐身后的翠柳。 秦管家一进花厅,就觉气氛有异,恭敬行过礼,被询问起来才知道被喊来的用意。 他二话不说,站秦正兴这边。 “回老太爷,庄子是小人亲自送去的,里头的情景也是小人亲眼所见,虽然地处偏僻,是糟乱荒芜了些,也不至于到没法住人的地步,小人还同守在那的妇人交代了,好好伺候着,至于其中发生了何事,为何小人刚走他们便要离开,小人也不清楚啊。” 秦管家三言两语,既站了队,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秦老爷子眼一横,“你都听见了,秦管家总不会说谎吧。” 秦老根简直大开眼界,指着房门的方向,“屋顶的破洞在里头你看不见也就罢了,那窗子房门上那么大的洞你也瞅不见吗,莫不是眼神有问题?” 他一路辛苦逃荒而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好家伙! 一个个都睁眼说瞎话呢! 他平日虽然脾气好一些,也不是能这么被人冤枉的啊! “小人确实没怎么瞧见,若真如您所说,守庄子的人早该修缮了才是。”秦管家何等老狐狸,面不改色心不跳,满屋子人,愣是没有一个怀疑的。 “行了!”秦老太太有些不耐了,瞥小儿子一眼,“你也有些出息吧,我知道你喜欢这大宅子,我也喜欢呢,谁都喜欢,你大哥如今这位子,谁不眼红?你们都是亲兄弟,有什么好嫉妒争抢的,你真想住,我叫人给你收拾出两间屋子,你想什么时候来,住多久都成!污蔑你大哥这事儿,同你大哥道个歉,日后就不要做了。” 秦老根委屈死了,胸腔憋着一股子气都快爆炸了。 他气极反笑,点点头,情绪倒有些平静了下来。 “既然娘这样说,也好。” 秦老太太看他突然平静,不禁疑惑。 “你这是……认了我的话?你确实在污蔑你大哥,是吗?” 秦老根扯出个笑容,颇有些摆烂的味道。 “是是是,您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再看这一桌子菜,完全没了刚来时的半分胃口。 秦老爷子也看小儿子不太对劲。 他拧眉思索,“你们都是亲兄弟,没什么隔夜仇,你跟你大哥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 秦老根笑了笑,“道歉的事儿,先不着急,爹娘多少时日没有出府了?我瞧眼下天色不错,不如我和见江带您们二人回鸳湖村,去我家新盖的屋子看看?” 他一反常态,让人摸不着头脑。 秦老爷子看看外头已经黑透的天,“……” 秦老太太:“天都黑透了,你莫不是魔怔了?这个时候让我们出去?还是想借此逃避道歉?没有用的!” 秦老根确实魔怔了,一把拉住秦老爷子的手。 “别呀,鸳湖村距离那庄子可近了,爹娘同我一块去看看,亲眼瞅瞅庄子到底是啥样,省的说我冤枉了大哥!” 他才不受这委屈! “诶诶,你干什么,松开松开!”秦老爷子多少年没给人这么拉扯过了,忍不住甩了甩胳膊,没甩开。 “爹娘既然不信我,当然亲自去看最好,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第240章 总要去试一试 秦老爷子一脸嫌弃。 “行了行了,你先松开!” 这回镇定的变成了秦老根。 他已经想开了。 反正庄子就那样儿摆在那,自己又不会跑,就算修缮,也得费一番功夫,他又没冤枉大哥,他怕啥? 秦老爷子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目光狐疑,在秦正兴和秦管家之间来回穿梭。 不是他不愿相信,小儿子这反应太过真实,确实不像装出来的。 可是大儿子…… 嗯,正兴日理万机,哪有闲心操心这些。 “管家,你确定,庄子是修缮过的吗?”秦老爷子问。 秦管家眉心一跳,不留痕迹看秦正兴一眼。 “是否有修缮过,小人也不清楚,只是远远一打眼瞧过去,是实实在在的屋子不错,没什么缺损。”他言辞棱模两可,比方才又模糊了一些。 秦正兴眉心拧成川字,有些冒了火气。 “弟弟不满意我准备的庄子,不满意就是,也不必如此逼人,等回头我看看别处还有没有空宅子,再让你住过去!” 秦老根不可思议。 “大哥的庄子那样破败,四面通风,甚至比不上路边破庙,我难道要让一家子住进去,等明日再染了风寒请大夫吗?” 这样的庄子,他还要满意? 他虽然家里人多,穷了些,也不至于乞丐不如吧? “而且,我家屋子也盖好了,大哥不用另找了。”秦老根缓缓说,“你的庄子,确实很落魄,我不知你是否知晓,想来你是不知道的,如果真的出了修缮屋子的钱,大哥可以好好查查,是否底下的人贪了银两,没有用在修缮上,毕竟大哥平日这么忙,也没有时间管这些,万一被哪个恶奴钻了空子,岂不是有损名声?” 说着,他默默瞧秦管家一眼,把秦管家给看的脸皮抽动。 什么意思? 看他什么意思? 暗示他是恶奴吗? 秦管家想说道两句,又顾及庄子那边确实破败,执意在这个问题纠缠秦老根又要发癫拉老两口去庄子‘眼见为实’就不好了。 他低着头,装没看到。 秦老爷子看他越说越带劲,不禁有点头疼。 “行了,你也别说了,自家兄弟,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争执了,免得影响了兄弟感情。” 这次没有让秦老根道歉的意思了。 这件事儿显然不对,指不定另有隐情。 秦老根闭了口。 一顿饭在争吵中结束。 秦老根和秦见江留宿在秦府,临走时还不忘提醒秦正兴。 “我相信大哥对小弟仍然关切,对手底下人的作风也是不知情的,正是因为不知情,才更应该约束好手下,不然传出去,有损大哥威名。” 他是实实在在想要提醒秦正兴查一查手下是不是有贪污小人。 落在秦正兴耳中,却带了嘲讽的刺耳意味。 秦正兴冷哼一声,“弟弟家中这么多人要养活,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一大家子,全是丫头,都没几个男丁,还好意思说他? 等他甩袖离开。 秦见江才闷声开口。 “爹,您这样,爷奶岂不是更不喜欢我们了?就连大伯对您都有意见了。” 他们是来投奔亲人的,怎么反而还把投奔的亲人给得罪了呢。 “那我能怎么着?你又不是没看见,庄子都破败成那样了,咱们还真能住进去?方才情形,任由他们胡乱污蔑我不成?”秦老根一肚子气。 不过他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就是对大儿子略有失望,对爹娘……也有点失望。 “撇去你爷奶不提,喜不喜欢,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秦老根经此一事,忽然茅塞顿开。 他来到临安后,除去开始见到爹娘稍稍高兴了些,后面发生太多事,总是压在身上。 自己明明是爹娘的儿子,偏生是被委屈的那个。 ——他们不喜欢我。 秦老根从来没这么清晰意识到这一点。 只要在大哥二哥面前,爹娘永远偏爱两位哥哥。 所以他受了委屈,爹娘也不会多加指责大哥。 “可是,可是咱们家,还需要爷奶大伯二伯照拂啊。”秦见江不知秦老根所想,急匆匆道。 “什么照拂?”秦老根心头像是卡了一根鱼刺,“路是咱们自己赶的,鸳湖村也是咱们自己找的,地是自己买的,银子是自己出的,他们照拂在何处?” 不过就是提供了一顿饭,老大媳妇儿生产的屋子,还有一个没用上的破败庄子而已。 秦见江愕然。 爹明明对爷奶很憧憬怀念,怎得突然想法就变了? “他们……照顾了老六许多年。”他绞尽脑汁,想到这点。 秦老根眉头微松,嘀咕道:“对,还有老六……” 秦见江颔首,小心道:“是啊爹,六弟毕竟跟他们生活这么多年,又中了举人,这不算照拂吗?” 他不提秦耀祖,秦老根险些忘了这回事。 “对啊,你不说我差点就忘了,耀祖到庄子,没见到咱们,就直接走了,然后沐休完直接回了书院,他不想咱们吗,为何没有寻找,也没有等?” 秦见江愣住。 他们和秦耀祖是几年没见了,说思念之情,当然是有的。 这可是他们一家子辛辛苦苦下地赚钱供出来的举人老爷,还指望日后光宗耀祖跟着一起享福呢。 站在秦耀祖的位置思考,和父母兄弟姐妹这么久没见面,也该心急如焚吧。 短短一两日,他们晚到秦府一步,人就回书院了?? “不对。”秦老根眼皮子直跳,有不好预感,“老大,明儿个咱们回家的时候,咱们绕路去一趟临安书院,看一看。” 秦见江只能嗯声答应。 - 苏梨端着油灯,看空旷的几间屋子。 秦见深循着晚风找过来,手臂搭着那件白狐披风,看见小姑娘背对他,把披风抖开为她披上。 “这么晚还在这看?”他低声问。 “我看看多宽,明儿买床心里有谱儿。”苏梨比了比长宽,一扭头过来,眼神都亮晶晶的,“娘说,这边的三间屋子,都是咱们的。” 杏花村他们只有一间屋,现在有三间了欸!而且中间这个明显更大一些。 “只是多了两间屋,就这么高兴?”秦见深低头端详小姑娘兴奋的小脸。 “嗯,我已经想好了,那个小的可以当个库房,放些咱们不需要的杂物,另一间就为夫君布置成书房,怎么样?” “劳驾夫人为我考虑了。”秦见深手指曲起,在苏梨鼻尖轻轻一勾。 苏梨抿唇腼腆地笑,“但是咱们的屋子,我还没想好怎么弄。” 这间屋子比得上从前两个大,按照从前的摆设,放一张床一张桌椅,几个箱笼,未免太过单调了。 秦见深粗略一扫。 “中间放软榻,侧面放桌凳,再置一扇屏风,隔开内室,内室放床就好,别处再给你买个妆奁,镜台,和一些杂物柜。” 苏梨贫瘠的想象就这么被他丰富了起来。 她眼神越想越亮。 “还是夫君的主意多。”苏梨夸赞,随后担忧,“全都买的话,是不是贵了些。” 光是床就要不少,这么细细一盘算,那可得好几两银子打不住。 家里这么多人呢,只有她把屋子装饰这么好,岂不是遭人眼红。 秦见深沉吟,“那就先只买床和桌凳一些简单物件,剩下的,我抽空给你打出来。” 花银子多会遭人惦记,他亲手做就不会了。 苏梨呆了呆,感动的情绪萦绕在心间。 还来不及说什么,小脸就被男人捧了起来。 “还不睡觉?明儿不是要出门?” 苏梨轻轻点头,“这就去。” 两人结伴回到院中才分开。 秦见深没有困意,在屋檐下台阶上坐着,抬头看天空中月亮。 没多久,旁边的门拉开一条缝。 秦见溪探出半个脑袋。 “四哥?你咋还不睡?” 秦见深侧目,“一会儿就去。” 秦见溪穿着中衣跑出来,“其实我也睡不着。” 秦见深淡淡望着他,漆黑的眸子仿佛在告诉他,有话快说。 “我……我以后能不能跟着你一起干?”秦见溪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 “干什么?”秦见深问。 “四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秦见溪立马道:“你要烧炭,我可以帮你烧火,你要干别的,我可以帮你打杂!” 秦见深没答应,“你学的木工就挺好。” “可是我不喜欢做那些大件儿,只喜欢雕刻一些小玩意。”秦见溪挠挠头,“还有做生意,开木匠铺子,也需要生意头脑的,会招揽客人才行,我也不会啊。” 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跟老丈人学到家。 要不是突如其来的灾难,少说还要学上个三五年才能出师。 “没有人天生是什么都懂的。”秦见深耐着性子同他道,“能不能行,都要有个开始,总要去试一试,才知道结果。” 这一点儿,还不如他家小姑娘。 至少苏梨想要做生意,是询问他能不能,而不是不敢。 秦见溪有点茫然,“可是,我也没有人可以跟着学啊……要不我跟着四哥,四哥教我,我一定好好学!” 他眼神慢慢绽放出光芒,自觉这个主意十分不错。 第241章 逢人就喊娘 秦见深笑而不语。 他抬手拍拍秦见溪的肩膀,“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你不喜欢做大件儿,难道就喜欢给我打杂烧炭了吗,慢慢来,不着急,有问题可以问我。” 而后站起身,叮嘱:“不早了,去休息。” 秦见溪闷闷应声。 苏梨闭着眼躺在床上,实则在整理聚宝盆中的纸页。 这么久过去,不知何时聚宝盆不再多出东西,还是那些种子和几页纸堆在一起。 苏梨数着几包种子,巴旦木,葵花籽,腰果,开心果,草莓,杏仁,夏威夷果。 一共七种。 每个也不多,把聚宝盆塞得满满当当。 剩下几张纸,分别是草莓种植技术,纺织机图纸,麻布制作。 苏梨怔了怔。 “草莓?纺织机?麻布??” 这三个与坚果毫无关联。 她仔细看了看纸页,发现除了草莓种植,剩下的纺织机图纸和麻布制作步骤,都是残缺不全的。 苏梨:“……” 这就让人有些头疼了。 如果聚宝盆能说话,她可能会好好跟它商量,下次能不能把残缺的另一半吐出来。 杏眼眨了眨,落在聚宝盆暗淡无光的盆体上,恍然间苏梨仿佛感受到来自聚宝盆的嘲笑。 ——都没给我银子,我这么丑,你还想要完整的另一半? 苏梨在聚宝盆上花的银子确实很少。 她摸了摸聚宝盆饱满的盆肚,决定先给它画个大饼。 “我手上银子不多,最近也急需银子做生意,只能给你几两,等我赚了更多银子,就多给你一些,把你喂饱!” 苏梨取了五两银子,放进聚宝盆里。 银子消失,聚宝盆上的锈迹又掉去一块,露出遮掩住的泛着流光的盆体。 苏梨把种子和纸页整理好,打算明日就找机会把它们拿出来。 正准备去睡觉,聚宝盆忽然动了。 放着种子包的盆中覆上金色流光,景象一转,苏梨竟是看到了自己。 她和田桂兰几个在木匠铺子挑选屋里摆的床铺和桌椅,精挑细选了便宜又划算的。 一行人高高兴兴搬进新院子。 好景不长。 没几日夜里,正屋传来哀嚎。 刚买的床塌了!! 秦老根本来在床上睡得正香,这么一摔,直接摔闪了腰,站都站不起来。 田桂兰也摔得不轻,头昏脑胀,精神不佳。 再一看那床,用的木头都是空心木,外面看着完好无损崭新光亮,其实中间早早就被虫子蛀空了! 去找那黑心木匠,木匠早已翻脸不认人。 苏梨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决定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骡车跟着秦老根去了临安,家里还有一架驴车。 番薯全种完了,秦见深还要帮苏梨挑要买的山和烧炭的地方,于是陪女眷前往镇子的活儿落在秦见湖身上。 柴氏自然是高兴的,还带上了一双儿女。 路上她望着儿子可爱的脸蛋,难得高兴。 “不知道爹那边怎么样了,等他回来,小宝就可以去学堂了吧。” 柴氏眼珠一转,跟田桂兰道:“娘,您看要不要给小宝买块布做新衣裳,瞧这临安人处处都穿的干净,旁的孩子不光是细布,身上连补丁都没……” 田桂兰觑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出发之前,刚给你们裁了新布,也还没用上吧,小宝去学堂,刚好穿新的,不正好?” 柴氏:“……” 她今儿高兴,这话也没影响她心情。 转头看秦秋语,不禁又惋惜。 “咱们小语也是乖巧的,可惜没有给女子读书的学堂,若是有,没准儿不比男孩差呢!想想大伯家几个闺女,都请先生教的好好的。” 要是她手里银子多,哪还会让女儿受这委屈? 田桂兰还没吱声,前头赶车的秦见湖笑呵呵道:“这有什么,我听说临安有专门给女子设立的书院,里面全是姑娘,教书的也是女先生。” 这下车上所有人都惊讶起来。 “给女子的书院?老二,你说真的?”田桂兰不禁问。 “当然是真的,不过那书院普通百姓进不得,里面全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秦见湖道。 “我听说大户人家都会请先生来府中教导女儿。”柴氏疑惑,“去书院,岂不是抛头露面?” 据她所知,很少会有人让未出阁的女儿往外跑,都是养在深闺的。 “也不一定,有些人喜欢女儿在闺阁少出门,也有人希望女儿多交朋友,那学院是很不错,先生不但教导四书五经,还教导琴棋书画,女红女戒,各方面都很齐全。”秦见湖暗自感叹。 临安果真和芜州风气不同,总是开了不少眼界。 柴氏抱着一些虚幻的期待,“那咱们,能不能把小语送过去?” 秦见湖幽幽一叹,“怕是不成。” 柴氏就歇了心思,嘟囔道:“咱们小语又不比别人差,要是好好学几个字,说不定日后能找个不错的人家。” 见没人搭理她的话,她又对秦秋宝道:“儿子,以后你在学堂学了什么,回来记得教教妹妹,知道吗?” 秦秋宝对这个倒是没有意见。 “没问题!” 柴氏心里总算有了几分安慰。 苏梨晚上没睡好,一直在打哈欠。 “阿梨,你怎么困成这样?”徐以然看她精神很差,关心道:“晚上没睡好?” “睡得晚了些。”苏梨点点头,一边出神该什么时候去送娘的家书。 她人已经到临安了。 不知外公一家是否还住在那个地方,会不会认自己。 苏梨有点紧张和忐忑。 虽是亲人,十几年却并没见过面,没有陪伴和感情在,多半是不会认的吧。 像秦老爷子和秦老太太,这么多年没见小儿子一家,不一样态度冷淡? 驴车进了镇子,打听过木匠铺子,直接停在两家木匠铺中间。 苏梨看看左边的黄记木匠,再看对面的永安木工。 “这俩铺子竟然是对门?!”徐以然有点难以置信。 这得是什么仇怨啊。 她爹一家在清水镇小有名气,有另外的铺子抢生意也不敢直接在对过开铺子,如此明目张胆,双方不得掐的头破血流? 苏梨跳下驴车。 田桂兰正要往永安木工走,黄记木匠铺子冲出来一个人,张开手就拦在他们身前。 秦见湖一把把人推开。 “干什么干什么,离远点!” “各位客官,是我冒昧了,我是对面黄记的,诸位是来买桌椅摆件儿的吗,来我们黄记啊,我们黄记花样可多了,用的木头也好!” 那人也不恼,笑眯眯地拉拢客人。 苏梨看他衣裳打扮,不像老板,应该是个下人。 “不急不急,我们两家都要看的,一家一家来啊。”田桂兰没想那么多。 两家铺子有何恩怨,同她又没关系,她只要今儿把该买的东西买上就算大功告成。 至于买谁家,当然是哪家好价钱合适,就买哪家。 “那您先看我们家,我给诸位便宜些。”黄九几乎没思考,拉拢的话张口就来,已经成了下意识习惯。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先看你家,就不给我们便宜了吗?”苏梨问他。 黄九一噎。 “这……” 大多数人听见这话,都会考虑先看他们,头一次有人反问他的,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候,永安木工也出来一个男人,张口就呵斥。 “黄九!你又拉我家的客人!” 对方快速下台阶,来到田桂兰跟前。 “娘,既然决定先来我们家,那就先来我们这看,咱们用的木头绝对是好货,东西也是刚做好没多久的,擦得干干净净,绝对上等的好货!” 他一口娘,把田桂兰给喊懵了。 “你喊谁娘呢?!”她睁大眼,盯着眼前嬉皮笑脸的年轻男子。 “当然是您啊!”男人为了拉客毫不要脸,“只要您来永安木工,您就是我亲娘!以后您每回来,我都喊您娘!” 田桂兰:“……” 她本来是打算进这家的,现在忽然犹豫了。 这人好似不怎么正常的样子。 “永安你要不要脸啊,我家客人你回回都要抢!”黄九气急败坏,指着人就骂,“遇见个人就喊爹喊娘,咱这镇子,你得是多少人的儿子孙子?!” “全天下的人都是我爹娘,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你羡慕我有这么多爹娘爱护啊?”男人双手环胸。 论起不要脸,他堪称第一! 田桂兰:“……” 她想了下,转头问苏梨:“阿梨,你说咱们先去哪家?” “我觉得……”苏梨思忖片刻。 话音未落,男人那双比油灯还亮的眼睛就瞄了过来。 苏梨预感不好,生怕他要张口喊娘,立马阻止道:“先去这家吧。” 她实在没法接受一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男人喊自己娘。 男人咧开嘴笑,“妹子眼光就是好!” 苏梨:“……” 徐以然在旁边偷笑。 苏梨气鼓鼓瞪她一眼,“你还笑。” 她也是见识到了厚脸皮。 从小到大,还没见过遇到人就喊爹娘的,他爹娘难道也愿意? 很快苏梨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一行人往永安木工铺子去,黄九心里不愿也无可奈何,只能盯着男人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第242章 木头做的东西最怕虫蛀 铺子里摆着许多木头雕刻的摆件,食案,书案,桌椅屏风,软榻,还有多宝阁和书架,分不同木头料子摆在一起。 苏梨看到一张漂亮的雕花拔步床,旁边有个摇摇晃晃的摇椅,上头躺了个圆润胖乎的中年男人。 听见动静,他掀开眼皮看了眼,“安安,又认了几个爹娘啊?” 永安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对苏梨几人道:“这是我爹。” 苏梨猜测这个应该是亲爹。 永安跑过去,把他爹拉起来,“爹你别睡了,赶紧招呼客人。”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拉拢来的。 黄记卖的总比他们便宜,每回有人在他家看了再去黄记,全都没回来过! 都一个月没开张了,这样下去,一家子人得喝西北风! 永安不止一次奇怪。 他家卖的也算便宜,几乎只赚个辛苦费,价钱再低就要亏本了,怎得对面总能卖的比他家低许多,难道不会赔本吗? 永柳慢吞吞从躺椅里坐起来,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 “急什么啊,反正招待了也是要去对面买的,不急不急。”他已经很佛系了。 苏梨听出些不对劲,问永安:“为何说招待了也是要去对面买?” 永安面色僵硬,打哈哈道:“也没什么,就是很多人不满意我们的价钱,在我们这看完都去对面买了。” 崔氏抓住重点,“就是说黄记卖的比你们便宜?” 永安支支吾吾,“是这样不错。” 他心里那叫一个气,扭头在秦家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瞪自家爹一眼。 让你乱说。 这下好了,刚到铺子里的人又要转头走了。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开张?? 崔氏看向田桂兰,“娘,要不要我们去对面看看?” 她们买床,价钱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最好还是买价钱低的,舒适度和好不好看都是其次。 睡什么样的床不是睡? “这个……”田桂兰还没仔细看铺子里的东西,闻言迟疑。 “娘!咱们要去对面,也不妨碍先看看这里的呀,你看那个雕花拔步床好好看啊!” 秦双双一眼就看上了那个正中间的大床,一脸惊艳。 “双双说的极是,娘,三嫂,左右都是要看,不如一个个来?” 苏梨听到这,琢磨聚宝盆预知到的,应该是她们买了黄记的床。 如果她没有先一步看到预知画面,一定会以价钱为首,买便宜的。 田桂兰向来听苏梨的话,闻言点头。 “那就先看看这个。” 永安顿时来了精神,为秦双双介绍那个雕花拔步床。 “这个雕花拔步床是我和爹耗费一个多月功夫才做成的,用的料子是上好的黄花梨木,仔细凑上去闻闻,还有香味儿呢!镇上好几户人家的小姐都来看过,一眼相中这个床,要订同样的!” 秦双双拉着秦依依看,姐妹俩都很喜欢。 “娘!我喜欢这个拔步床!”秦双双当即跟田桂兰撒娇道。 “这么大的床,你们屋子放下就占了一半。”田桂兰不赞成她买这个,“你俩还是买个小的,一人一张床,就不用挤在一起了。” 从前姐妹俩都是睡一张床。 “没事,买这个床的话,我和依依还可以继续睡一张床!”秦双双转头问妹妹,“是不是依依?” 秦依依猛地点点头。 她虽然爱吃,但也喜欢漂亮的东西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田桂兰:“……” “这个床真的是顶顶好的,而且我和爹研究了许久,边角不用铁钉固定,整个是拼起来的,如果以后要搬家换宅子屋子,床也可以拆开直接带走,省下打新床的功夫!”永安不留余力地道。 “这点儿倒是不错。”柴氏走上前,摸了摸雕花床,上手结结实实沉甸甸的,她默默挪走了爪子,连要买的心思也歇了。 双双依依两个丫头只顾着喜欢,她上手一摸就试出来了。 这床她根本买不起! “是不错。”田桂兰蹙眉,“这床要多少银子?” 若是少些,她还能接受,多了就不成了。 “这个床便宜啊,只需要五两银子!”永安竖起五根手指头。 “五两?!”秦双双大吃一惊,“这么贵!” 她立马把放在床上的手收了回来。 其他人也惊住了。 “五两银子,是贵了些。”田桂兰也忍不住道,“这都算便宜,那你们这最贵的要多少银子?” 永安不假思索,手指向身后一扇金丝楠木屏风。 “这个!这个屏风要上百两!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他不说,没人注意到这个放在角落毫不起眼的屏风。 “上百两??”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屏风吸引走了。 苏梨距离屏风最近,能把屏风用的木头看的清晰。 那木头环绕着金丝,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大气感觉,一共四面,每一面都有刺绣,皆是花开富贵,满堂一片。 “这是金丝楠木吧。”苏梨猜测道。 “没错!”永安赞道,“妹子真是好眼力,这是我们铺子唯一一扇金丝楠木屏风!” 田桂兰听说过金丝楠木,还是头回见到。 金丝楠木是金贵东西,轻易不易得,若是金丝楠木,这么贵也就正常了。 她勉强把注意力从金丝楠木上转回来。 “我们只买床,这个雕花拔步床,还是贵了些,可还有便宜简单些的?”田桂兰四下搜寻。 永安带着她们往里走,又看到一张床。 这张床就简单许多,雕花少了,木头颜色也变了。 这个是红木的。 “这个床要三两银子,漂亮的红木,雕花也大气宽敞,也是可以拆卸的。”永安说。 苏梨看了看床的接口处,严丝合缝,根本不清楚怎么拼起来的。 “这拆卸手法只有你们家知道,到时候我们要搬走,岂不是还要找你们帮忙?” “这不用。诸位在我们家买东西,不管什么,我爹都画了组装图,可以送给你们!这可是我们家独有的技术!”永安颇为骄傲。 他去过临安,临安木匠铺子比镇子还多还大,有些也没有这种组装法子呢! 田桂兰颇为可惜。 这法子好是好,床也是很好,但太贵了! 三两银子! 她的意愿通过脸色显现出来,永安心中警铃大作。 “可还是贵了?”他小心翼翼问。 田桂兰瞥他一眼,毫不犹豫地道:“不是贵了,是太贵了,你看我们穿的衣裳,像是能买得起三两银子一张床的人家吗?” 她指指身后一众人,“还有更便宜的床吗,我们要的多,一两张也不够。” 永安既高兴又纠结。 要很多床,这可是大单子啊。 但更便宜的,他家就没了…… 正不知该如何说,他爹忽然从后面冒出来。 “有。” 永安愣了愣,望着自家爹。 永柳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么,还不带客人去后院的仓库瞧瞧?” 后院的仓库…… 永安仔细想了想,眉毛逐渐舒展开。 “是了,后院的仓库,还有一些床!” 苏梨听见仓库二字,有些担忧。 该不会是积压了许多年的床吧。 不正好会生虫? 难道她猜错了,聚宝盆预知的画面,不是发生在黄记,而是发生在永安? “为何在仓库?”她问道。 永安嘿嘿一笑,“那些床都没什么花样,十分简单,是我爹闲来无事做的,前头铺子实在没地方摆不开,就挪到仓库去了,一直在那放着,你们若是想看,我就带你们去看看,那些床便宜许多,一张只要一两银子!” “一直放在仓库,不会被虫子蛀吗?”苏梨细心询问,“都是木头的,仓库本就容易潮湿,若是生了虫,那可是万万要不得的。” “不会,我家仓库我会经常去打理,从来不潮湿,里头放的东西也用防虫蛀的油刷过,从来没有过生虫的迹象!”永安笃定否认。 永安既高兴又纠结。 要很多床,这可是大单子啊。 但更便宜的,他家就没了…… 正不知该如何说,他爹忽然从后面冒出来。 “有。” 永安愣了愣,望着自家爹。 永柳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么,还不带客人去后院的仓库瞧瞧?” 后院的仓库…… 永安仔细想了想,眉毛逐渐舒展开。 “是了,后院的仓库,还有一些床!” 苏梨听见仓库二字,有些担忧。 该不会是积压了许多年的床吧。 不正好会生虫? 难道她猜错了,聚宝盆预知的画面,不是发生在黄记,而是发生在永安? “为何在仓库?”她问道。 永安嘿嘿一笑,“那些床都没什么花样,十分简单,是我爹闲来无事做的,前头铺子实在没地方摆不开,就挪到仓库去了,一直在那放着,你们若是想看,我就带你们去看看,那些床便宜许多,一张只要一两银子!” “一直放在仓库,不会被虫子蛀吗?”苏梨细心询问,“都是木头的,仓库本就容易潮湿,若是生了虫,那可是万万要不得的。” “不会,我家仓库我会经常去打理,从来不潮湿,里头放的东西也用防虫蛀的油刷过,从来没有过生虫的迹象!”永安笃定否认。 第243章 他家有什么问题? 为此永安没少在仓库耗费功夫,把仓库角角落落都打扫的很干净,一只虫子都不要有。 苏梨看了看周围的木头,确实没发现虫蛀的洞,略微放心不少。 “看着倒是不错。”田桂兰看了看,处处都挑不出毛病。 这话无疑是对铺子的肯定,永安看有戏,像打了鸡血一样。 “这儿一共七张床,娘,你要是全要了,给你算六两半就成!” 田桂兰再听见娘这个字儿,还是被雷的不轻。 她黑着脸,“你爹在这,就别喊我娘了。” 永柳轻咳一声,踢永安一脚。 “好嘞奶奶!”永安也觉不妥,立刻换了称呼。 田桂兰:“……” 永柳:“……” 田桂兰面色犹疑。 这床她还挺相中的,就是价钱,还有点略高。 崔氏欲言又止,想说要不去对面的黄记瞧瞧。 正巧这时,外头传来一声高昂的喊声,“雕花大床便宜卖了,半两一张!” 那嗓门就像贴着院墙喊得一样,声儿老大老大。 永安一张脸就青了,永柳笑容也没了。 “诸位别见怪,我家这院子挨着街道,总有些野狗乱吠,是不是惊扰了你们,我这就去赶走他!”永安捋捋袖子,气势汹汹就要往外冲。 “哎诶,你别去了,我想了一下,我们还是先去对面看看,如果合适再回来买。”田桂兰说?。 永安表情就垮了下来,那叫个楚楚可怜美人泣泪。 “奶奶,你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永柳:“……” 你一个人叫奶奶就成,怎么还扯上自家爹呢?这都乱成什么了? 田桂兰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满脸认真对他说:“奶奶不会忘记你的,如果对面不如你家好,奶奶一定会回来找你。” 永安身子僵住。 苏梨几个人都暗自偷笑。 哪怕不愿意永安还是将几人送了出去,看着他们踏出铺子门,转头就对自家爹发起牢骚:“爹,来了客人你也不知道好好招待一下,这下好人又走了吧?” “招待和不招待有什么区别?你听听那隔着院墙喊的半两银子一张床,咱们拿什么和他们比?”永柳重新躺在躺椅上悠哉悠哉的摇了起来。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呀。”永安越想越不对劲,“爹他们到底用的什么木头?为什么这么便宜?” “你不是去看过了,和咱家木头料子没什么区别。” 永安不吱声。 就是因为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才可疑。 他家的木头是从专门贩卖木头的商人手里买来的,尤其是红木和黄花梨木这两种木头在附近山上都没有,普通的木头又没有这两种木头好用,只能从别人手里买。 他们是如此,对面黄记也是如此,没有说比他们便宜这么多的份儿。 ?“别想了,今儿还没吃饭呢,我都饿坏了,快去做饭吧。”永柳催促儿子说。 永安饶是心里不乐意,还是慢吞吞往后院走,嘴里嘀咕着:“吃饭吃饭又是吃饭,都要喝西北风了,以后哪有饭吃啊?” 再说苏梨一行人来到黄记,招待他们的正是在门口拦路的黄九。 黄九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十分热情同他们介绍各种木头。 苏梨看到铺子里的摆设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因无他,这摆设正是聚宝盆中预知到的景象,?完全一模一样。 苏梨想都不想,一下捂住心口,流露出痛苦不适的表情。 徐以然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 “阿梨,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这声问候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 田桂兰关心问:“刚才还好好的,怎得突然就不舒服了?” “我也不知道,刚刚一进这家铺子忽然有些头昏脑胀,胸口也发闷,平日身子一直好好的,怎会突然如此?”苏梨变成了脆弱小白花,扶风弱柳。 秦家人都知道苏梨那逆天的好运气,好几次只要说看见什么不舒服,一定是那件事不好,不能靠近靠近就会倒霉。 这么一想,所有人看这家铺子的眼光都诡异起来。 黄九不明所以,秉承着照顾客人的心,说道:“夫人若是身子不爽,可以在此休息片刻,这边离炭盆近暖和一些,或者我去帮您请大夫?” 苏梨摇摇头,“不用请大夫,可能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样的回答黄九是很高兴的,出去请大夫还费功夫,他本身也不想出去跑。 “既然如此,诸位继续随我往里走吧,好看的床都在里面。” 明明刚才还兴致勃勃的一群人,此时听到黄九的话竟然没了看床的心情。 黄九对他们的反应很是奇怪。 “娘,咱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徐以然小声问。 这话被耳尖的黄九听到,心里不由一咯噔,“这位夫人说的哪里话,咱们不往里面走,怎么能看到更好的东西呢?” 徐以然微微一笑,没有朝他解释缘由。 田桂兰望着苏梨,斟酌问:“阿梨是不是这家铺子……” 话语将尽未尽,引人浮想联翩。 但对视间,田桂兰和苏梨二人彼此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苏梨轻轻点头。 ?田桂兰毫不犹豫,“不看这家铺子了,我们都走。” 黄九傻眼了。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很有兴致的一家人,转眼间就改了主意。 “是我招待的哪里不好吗?为何你们就要这样走了?” 他见过看完东西不满意的,还没见过看都不看就要走的,秦家人踏进铺子前后不过才一小会儿功夫。 “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身子不爽,大家都关心我。”苏梨浅言温笑说。 黄九完全不信这话,但他知道问题一定发生在苏梨身上。 “夫人你就发发善心帮帮我,我们老板就在后面看着,要是我一天不招待满十位客人,他就要扣我工钱的。”黄九灵机一动,装起了可怜。 “我也想帮你,只是我这身子头也越来越晕了,万一晕倒在你们铺子总归不好对不对?”苏梨细声安慰,“下次吧,下次我一定来。” 柴氏一脸狐疑盯着苏梨看。 她刚刚也走在苏梨旁边,明明起先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咋忽然就身子不舒服了呢? ?“娘,咱们真的要走吗?这里的床便宜好多。” 她有心省一些钱,和永安的铺子相比,这儿半两一张床指不定讲讲价钱还能再降一些,正合她意。 至于苏梨躲避灾厄的好运气…… 柴氏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买个床能有什么倒霉的? “这位夫人说得对,我们老板说了,今儿所有的床都便宜,最便宜的只需要半两,不如这样,我领这位夫人进去看床,然后诸位再陪这位小夫人去医馆看大夫,岂不是一举两得?”黄九连忙说。 苏梨颇有些无奈。 田桂兰这个时候扭头,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柴氏,“别闹了,咱们走。” 柴氏老不乐意了,“娘,我想给家里省钱怎么就成了闹呢?” 田桂兰对苏梨的运气深信不疑,现在看见这家铺子只想敬而远之,躲得远远的。 听见这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想给家里省钱,那就让老二上山砍柴,亲自给你打一张床,岂不是更省钱?不如那一两银子的买床钱你就别用了。” 柴氏一听,那怎么了得? 她赶忙换了一副嘴脸,谄媚道:“娘,我说笑呢,您别放在心上,我一切都听娘的,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自己打的床怎么能和买的相比呢? 而且秦见湖也不会木匠干的活儿呀,让他打出来的床那还能看? 黄九看这些人心意已决,笑着的脸逐渐冷下来,也没有去送。 每日的客人就是这样进进出出,他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看见刚踏出他们铺子的人又朝永安走,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他噔噔噔冲到门口,再次伸手把秦家人拦住,直勾勾盯着苏梨。 “夫人,您不是不舒服吗?医馆在街心那边,不在对面。”黄九咬着牙加重最后四个字。 苏梨温柔地笑,“多谢关心,我知道了。” 然后继续往永安走。 黄九攥紧拳头,“永安给了你们什么价格,我都能比他们便宜一百文。” 他就不信听了这话这些人还能继续往永安走。 见他不依不饶,田桂兰步子顿了顿。 “他喊我奶奶还喊我娘,要不然你也喊一个,我考虑一下?” 黄九:“……” 他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顶着秦家人看戏的眼神,一句称呼卡在嗓门里面怎么都喊不出来。 最后愤愤道:“整个临安就没有比我们铺子更便宜的,你们错过这一次就没有下一次了!” 就算他们下次再来,他也不会给他们便宜了,哼! 把人气走,田桂兰拉着苏梨的手,蹙眉问:“阿梨,他家有什么问题?” “不是他家有问题,是他家的床有问题,我刚刚注意到他们铺子很多东西都有小洞,被虫蛀了。”苏梨压低嗓音。? 被虫蛀了? 田桂兰诧异,“这你都发现了?” 刚进铺子,她都没注意那些木头怎么样。 转念一想,也许是阿梨昨夜又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第244章 是爷爷! 永安以为秦家人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心灰意冷在后院烧火做饭。 饭马上要做好,他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 “爹!你在前头看着铺子就行,等饭做好我给你端过去!”他以为是永柳等不及吃饭来后院看。 谁知院子里的人没搭理他,细听还有说话声。 永安一怔,扔下手里的柴禾出去看。 只见被他送走的苏梨一行人去而复返,永柳正陪着。 回来了? 永安瞬间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起来。 再仔细一听,永柳已经在和田桂兰谈价钱了。 “那些床我要了,你再给便宜点。” “六两半已经很便宜了,最多再送你几个板凳。”永柳掰着手指头数。 “再便宜些,六两吧,我也是看你们的床确实好才回来的,不然我家人多,七张床也不够用啊。” 这是田桂兰需要犯愁的地方。 床解决了七张,各房是有床睡了,剩下的孙子孙女呢,总不能睡地上? 永柳吃惊,“这还不够用?” “还差好几张。”田桂兰算了算,至少还得五张床。 实在买不到,就先挤一挤,回头让老五或者寻木匠慢慢打出来吧。 永安听了这话,突然想起什么,“爹,咱家不是还有许多旧床吗,不如当添头送给他们?” “你也说了那是旧床,怎么能当添头送人呢?”永柳一副你不懂事的模样。 “什么旧床?”苏梨问。 “是我以前教他木工的时候做的,他刚上手不熟悉,给我做坏了好几张,我后来又改了改,始终觉得不太好,就没拿出来卖,都准备当柴禾烧了的。” 苏梨心中一动。 一路看过来,永柳木工手艺是十分不错的,永安应当也成,经过改动的床,说是旧的,其实与新床也没太大区别。 同田桂兰对视一眼,两人想法不约而同凑到一起去了。 “我能看下这些旧床吗?” “没问题,我去搬!”永安立马道。 他手脚麻利力气也大,很快就搬出来一个,拼装在一起,结结实实摆在院子里。 这些是放在另一个仓库,木头有点返潮,细看没有虫蛀的痕迹,能用。 “这要当柴禾烧了?!”柴氏睁大眼,觉得有些可惜。 这床比她在杏花村睡得还要好,怎么就成不能用的了? “我爹嫌弃我做的不够好,摆在铺子里丢他的脸。”永安不好意思道。 柴氏:“……” 那正好啊,给她当添头,她不嫌弃,省下再打两张床的银钱了! 田桂兰当机立断,“这些我们都要了!” 永柳愿意把这些当添头送给她们,田桂兰也没执意再讨什么便宜价钱,爽快地付了银子。 床的事情解决了,田桂兰看向身后几人。 “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或者要打的,都说一说问一问,没有咱们就准备回家。” 柴氏惦记着省钱做新衣裳,已经摸不出银子买了。 崔氏也不愿花钱,桌凳什么的,回头寻老五随便帮忙一打就是。 至于徐以然,她丈夫就会做这个,不需要多买。 只剩秦双双姐妹俩和苏梨了。 “娘,我看中铺子里的妆奁了,你帮我买一个好不好?”秦双双央求田桂兰。 “就你那俩胭脂水粉,还用得上妆奁?”田桂兰反问。 “我想攒银子买铜镜,铜镜买了总要有地方放啊对不对?”秦双双理直气壮,“而且我也要到定亲的年纪了,不得多买点胭脂水粉涂一涂吗?” 她拉着田桂兰,硬是把人拖到铺子里的妆奁前,指着那个最漂亮的说。 “娘你看这个妆奁,多好看啊,要是等我出嫁,可以给我当嫁妆就好了。” 田桂兰:“……” 苏梨望着她指的那个妆奁,料子是红木,看上去端庄大气,上头配了许多小首饰匣子,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是摆铜镜的,侧面边边角角都雕刻了细致的花纹,的确夺人眼球。 嗯,一看就不便宜。 但比起那个黄花梨木的雕花拔步床,应该便宜一些。 田桂兰实在拗不过女儿,问永安:“这个妆奁要多少银子?” “一两银子。”永安道。 田桂兰一听,露出肉疼表情,拉住秦双双的手,毫不犹豫道:“太贵了,等你出嫁再说吧!” 秦双双小脸苦下来。 苏梨倒是若有所思,看着一铺子的摆件,冒出个大胆的念头。 “老板,你们的图纸卖不卖?” 若是有图纸,做出这些不就简单多了? 永柳似笑非笑盯着苏梨,“丫头,年纪不大倒是心思不少,我这图纸卖出去,生意还做不做了?” 苏梨杏眼眨了眨,“可是不是说,买东西就会送图纸的吗?” 不然床要怎么拼起来? “是这样没错,但是纸上只会写如何拼,不会教如何打制。”永安含糊道,“其实那些图纸,你买了没什么用处。” 木匠这活儿,重要的精髓都是自个儿一点点摸索出来的,哪会如此轻易就送出去? 苏梨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黄九眼睁睁看着苏梨喜气洋洋从对面铺子里走出来。 永安那小子更是把家里的两头驴牵出来,床搬出来,一个个拖上去准备送货,心里极度不平衡。 分明他家价钱那么低,这些人咋的就瞎了眼,非要去对面买? “四婶!那个人一直盯着你看!”秦秋宝指着黄九的方向。 苏梨早就感受到了,笑着摸摸秦秋宝的脑袋瓜,“他要看就让他看吧,眼睛长在别人身上,四婶也没办法啊。” “我不喜欢他。”秦秋宝皱皱鼻子。 柴氏一言难尽地瞥儿子一眼,“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人家又没非要你喜欢。” 秦秋宝抬头看娘一眼,没吱声。 黄九还是吞不下那口气,眼见永安把东西绑好要走了,从铺子里出来,嘲讽他。 “哟,赚了一笔大单子啊。” 永安没看他,当他是空气,兴高采烈地跟田桂兰道:“可以出发了!” 黄九看他不理会自己,更生气了,转头对苏梨等人喊。 “你们还真从他家买床了,他家的木头都是从木商手里买的最次等的,潮湿还生虫,根本不值那个价儿,我亲眼看到的!冤大头啊!” 永安笑容没了,脾气一下飞了上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 好不容易卖出一单,不能让这孙子给搅和了。 “生气了?心虚了?”黄九看他生气,自己就越高兴。 永安拳头捏的咯咯响。 “不要跟这种人生气,他无非是嫉妒你们而已。”苏梨看他要上去干架,赶忙劝道:“我们还得赶回家,快走吧。” 永安硬生生忍耐下去,冷哼一声,掉头去赶车。 黄九还要再嚷嚷几句,街上冷不丁冲来几个家丁。 “就是他,把他给我绑了!还有里头的老板,也捉起来!” 黄九傻了眼,忘记挣扎。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家人驻足留看。 一个管事模样的婆子双手掐腰走出来,“没错,就是你,跟我去见官!” 黄九后知后觉,疯狂挣扎,“你干什么!凭什么绑我?!” “你挣扎也没用!我前儿天刚从你们家买了一套桌椅给我们老爷夫人换上,结果方才我们老爷坐那椅子,椅子腿直接断了!把我家老爷摔断了腰,大夫说不好,你们这黑心木匠,我定要捉你们去见县令大人!” “你们老爷坐断了椅子,关我们有何关系?你不要冤枉我们!”黄九大声争辩。 “呸!我拿起椅子腿一看,里头都被虫子蛀空了,只有外头看着好好的,其实就是空心木!还卖那么高的价钱,不是黑心商是什么?!”婆子脸色狰狞,指挥家丁,“全都绑起来送官!给我把他们铺子砸了!省得祸害别人!” “不行!你们不能这样……” 秦家人唏嘘不已。 “那铺子的木头竟真有问题,幸好咱们听了阿梨的,不然岂非也要上当?”崔氏想到自己还贪便宜,不由后怕。 就算便宜,谁也不想花钱买到坑人货啊。 被虫蛀空的木头,谁知道能用多久,谁知道半夜会不会有虫子爬出来到人身上。 光是想想,就一阵恶寒。 “原来是空心木……”永安嘴上嘟囔,“我就说怎么会那么便宜……” 他心情一片大好。 黄记踢到了铁板,被拉去见官还不知道最后如何,有一点是绝对的,铺子名声坏了,以后就不会有百姓再去黄记买东西。 镇子总共他们两家,他家的好日子不就要来了? 永安赶车的劲儿都大了不少,可怜驴子跑的飞快,不知不觉就把苏梨一行人甩在后头。 “欸?那小哥儿怎么跑前头去了?他知道咱家路吗?”崔氏疑惑问。 “该不会是要跑吧?”秦双双摸不着头脑。 “应该不是,另一架驴车还在后头跟着呢。”苏梨回头看看,思索起方才一闪而过看到的永安兴奋模样,猜测道:“也许是……高兴的?” 田桂兰:“……” 秦家众人:“……” 行吧。 “咱们要不要把人喊住?他再跑一跑,路就走岔了。” 不等他们喊人,秦秋宝眼尖看见一架晃晃悠悠的骡车。 “是爷爷!” 第245章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另一条岔口拐过来的骡车,上面坐的不是秦老根和秦见江是谁? 秦老根面色有点差,不知想着什么,没发现这边的人,还是秦秋宝喊了声爷爷,他才朝这边看,露出个苦不堪言的笑容。 两架车碰上,田桂兰看着老头子这一脸憔悴。 “你这是怎么了?在临安又碰壁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不算。”秦老根愁眉紧锁,“爹娘那边都是小事,我出来后去了书院。” “书院?临安书院?”田桂兰来了精神,“是不是见到老六了?他怎么说,要回来吗,老六人呢?” “没见到。”秦老根黑着脸。 “啊?”田桂兰一瞬间又想起上回在云州书院的遭遇,只觉眼前发晕,“为什么没见到?他他他人呢?不在书院还是……” 秦老根脸皮绷着,“人在书院,就是没见到人而已。” 田桂兰怔忡不解,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什么叫人在书院,只是没见到人? “我和老大在书院门口进不去,托人传话,老六说要忙读书,没空相见,让咱们等改日沐休。” 秦老根为这事儿抑郁一路了。 换做他人在家里,路远,没空相见也就罢了。 他人就在书院门口,来了个没空相见什么意思? 不是摆明了不愿意见他吗? “会不会是……你去的时间不好,老六确实没空?”田桂兰试探问。 “怎么可能?我跟老大开始也这么想,在书院门口等了半天,太阳都老高了,还是不见人影子,你就说说,哪有把自家老爹和大哥扔在门口这么久不理会的?”秦老根抱怨道。 田桂兰久久不言,“许是多年未见,感情到底生疏了。” 秦老根现在就听不得这些话。 他点了点苏梨的方向,“你看看人家老四,不比老六离家时间还要久?十几年呢,老六才几年?回到家里该如何如何,也没说跟他一样躲着不见人啊?” 有事说事,躲着不见人算什么? 秦老根老伤心了。 “老四是老四,老六是老六,也许老六有什么顾虑在吧。”田桂兰下意识帮秦耀祖说话。 秦老根像是有根刺卡在心口,怎么想都不舒坦,膈应坏了。 一路回到家,他顾不上看买的床,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见特意给秦耀祖准备出来的新屋子,又愁又烦。 苏梨指挥永安把床都组装好,搬进屋子里。 永安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见这么大的宅子,充分表达了自己的羡慕之情。 “夫人嫁的真好,日后福气大着。” “你这就知道我嫁的好了?”苏梨哑然失笑。 “您夫家兄弟姐妹这样多,干什么都有帮衬,日子会蒸蒸日上的。不像我,我爹就我自己,什么事儿都找我,连个能说话分担的兄弟都没有。”永安叹息。 苏梨笑而不语。 秦见溪从地里赶回来帮忙,见那些床竟然是拼装起来的,着实大吃一惊,端着两块木板研究了许久,颇有顿悟的架势。 徐以然从他手里夺过两块木板,催促他去干别的,自己拿着木板来到苏梨跟前,顺手递给永安。 “阿梨,我听爹在那叹气,一直嘀咕老六,老六是不是……不愿认咱们了?” 苏梨轻轻摇头。 “不清楚,也许其中有什么原因在。” 只听秦老根描述的话,实在无法猜测。 毕竟秦耀祖得秦正兴秦正福庇佑那么久,偏向谁似乎都有可能,但她相信一个人根子正,是不会因为几年没见就疏远亲人的。 秦家准备了饭菜招待永安,前脚把永安送走,后脚秦见深就回来了,身上还挂着只半掉不掉的橘猫。 苏梨看到他衣裳又多了几条口子,伸手过去把招财接过来,揉了一把它的脑袋。 “又是你抓破的吧。” 招财委委屈屈喵了声。 秦见深轻声一笑,“这次不是,在山上被树枝刮破的。” 苏梨看他鞋子上都是泥,还背着藤筐,忙把招财放下,让他把藤筐解下来。 “山上怎么样?”她十分关心这件事,关系到她以后的生意。 “我问过里正,里正说靠着鸳湖村的这座山不能买,得了空闲乡亲们都会上山摘菌子或打野味。再远一点,靠近鸳鸯湖的那一片可以。” “鸳鸯湖?”苏梨还没去过鸳鸯湖,“鸳鸯好看吗?” 秦见深想到湖里成双成对的小鸳鸯,觉得她应该喜欢。 “尚可。”他颔首道,“那边有一座山不错,山脚平缓适合种植,就是上山的路不太顺,需要费大功夫清理。” 山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没走过的山路凹凸不平,全是碎石块,十分艰难。 买下山,修路首当其中,费心养护才是最难的。 苏梨对秦见深是十分信任的。 不料男人的话还没说完,秦见深特意提点,“那座山,是招财选的。” 苏梨有一瞬间迷茫。 招财选的? 招财怎么选? 它坐在哪座山脚下夫君就知道它选了哪座山吗,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山上有什么特别吗?”苏梨好奇问。 “我上山看了,没什么特别之处。”秦见深细细思索,沉吟道:“也许是我没有发现。” 苏梨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招财出手,从无败绩。 连夫君都没发现的特别之处,该藏得有多么深啊。 她不禁升起一些期待。 等回头有了空闲,就带招财去山上转转,说不定能收获意外之喜。 “事不宜迟,我明儿就去把山买了。”苏梨拉住秦见深衣角,想让他跟着一起去。 秦见深却道:“让叶庭去跑。” 苏梨眨眨眼,决定听夫君的。 她早就想问,夫君对叶庭这四位战友,不太像同级,更像是上下属。 决定了买山,苏梨才想起聚宝盆里那些种子,不由懊恼。 今儿镇子上发生的事儿太多,她忘了把种子拿出来! 算了,改日有时间再拿吧。 “还有件事。”秦见深揽着小姑娘肩膀往里面走,“我在那座山上,发现了花岩树。” 苏梨愣了片刻,才想起花岩树是什么,杏眼不由缓缓发亮。 “是赵大哥说的那种花岩树?” 一定是了。 赵大哥说了那碳商就在临安,花岩树肯定也是临安附近有的,没想到这么巧,就在她要买的那座山上。 “招财往那座山上跑,会是因为有花岩树吗?”苏梨摸着怀里的猫。 “不确定。”秦见深黝黑的瞳孔扫招财一眼。 经过花岩树林时,招财并没有停下,也没叫声,不像对花岩树表达出特别的样子。 招财回以懒洋洋的哈欠。 反正它也不会说话,随便怎么想吧。 发现花岩树总归是好事,苏梨暂且把这些疑问抛在脑后,跟秦见深商量炭窑的事儿。 “炭窑可选好地方建造了?要不要继续在山上烧?”她低头看招财的耳朵,招财的耳朵毛茸茸,摸上去手感极好,还会动来动去,可爱又让人上瘾。 “山上不方便,树太多了。”秦见深想到什么,严肃叮嘱:“上山一定要先让人清理山路,不许单独上山,知道吗?” 没有路的山杂草丛生,不缺毒蛇毒虫和野兽,是很危险的。 他已经让孔思义几人着手找人清理外围,以最快的速度赶出一条道路。 苏梨乖乖应声,“那我先把山脚下打理出来。” 她准备在山脚下围个园子,盖几间小屋,安排陈大一家种些花生,草莓,还有葵花籽。 要的数量多,他们一家三口人也许不够用,还得另外请人干活儿。 这么一算,事情还不少,又要忙开铺子,身边的人手越发不够用了。 不知不觉,走的脚步停下来。 秦见深察觉有异,“怎么了?” “我觉得,人有些不够用了。”苏梨斟酌着,“是请人方便些,还是直接买?” “整理山路,种地翻田,可以雇人帮忙,村里很多闲着的人会很乐意,花不了多少铜板,如果你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自然还是亲信比较靠谱。”秦见深语调不急不缓。 听他说亲信,苏梨就想到叶庭四人。 夫君好像是有什么事情都会吩咐他们做的,毫不遮掩。 “所以,叶庭四人,是夫君的亲信吗?”苏梨抬头看他,眼神很无辜,仿佛自己只是无意间问出来,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秦见深端详小姑娘,淡淡一笑。 “这么好奇?” 苏梨嘟唇。 她有点好奇心怎么了,每次都拿这句话堵她。 说白了,不就是不想告诉她吗。 不说就不说,她还不想知道了。 苏梨正当要歇了心思的时候,秦见深突然开口,“他们是我从前的亲信。” 苏梨睁大眼,“从前,战场上的吗?” 秦见深笑了笑,伸手捏捏她的脸蛋。 “不然呢?你夫君除了战场,还去过哪儿?” 苏梨刚熄灭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了起来。 她猜的果然没错,夫君以前真的有军衔欸! 苏梨唇瓣动了动,想问他以前在军中担任什么位置,是不是很厉害,又觉得秦见深不会告诉她,憋了一肚子疑问。 秦见深像是看透她的想法,漫不经心道:“别想了,你夫君以前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都是为朝廷效力罢了。” 第246章 悬崖上有燕窝? 苏梨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好像心里有猫抓一样,痒痒的,求知欲更强烈了。 叶庭办事很迅速,买山的山契很快就办好了,鸳湖村旁边的燕山,花了苏梨八十两银子,因为这座山虽然一面悬崖,但很大。 秦见深那日也只是在浅处寻找,没往很深的位置走,剩下的地方还需要等山路修好,慢慢探索。 苏梨第一次看到鸳鸯,站在远处就见湖里一群鸭子模样的小家伙成双成对游来游去,很是可爱。 往深处走一走,紧挨鸳鸯湖的一片悬崖峭壁就是她买的燕山。 “这山也太高了。”徐以然抬头,只觉眼前晕眩,好似头顶的悬崖要塌下来一样,忙闭了闭眼,转开视线,“这一片都是燕山吗?” 她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嗯。”苏梨轻轻点头。 她们只能看到表面的,后头还有多少都看不到。 徐以然很快冷静下来。 山这么大也不是好玩的,光收拾就要费不少功夫。 就说上山的路,山上全是树和枯枝烂叶,怎么走?当然是一棵棵砍,一点点踏平。 都是几百年的老树了,谈何容易? 招财慢吞吞走在湖边,眼睛紧紧盯着湖里的小鸳鸯,屁股和尾巴翘起,前爪压低,颇有些蠢蠢欲动的架势。 苏梨怕它把鸳鸯扑坏了,一把把它翘起的小屁股按了下去。 招财不乐意地喵了两声。 随后整只猫就被天上什么东西转移了注意力,圆乎乎的小脑袋盯着空中,眼睛眨都不眨。 苏梨纳闷,抬头看空中,发现悬崖上飞着好些鸟。 徐以然也看见了。 “那是……燕子吗?”因为距离太远,她看不太清,只能隐约辨认出尾巴是剪刀形状。 “是燕子,燕子喜欢在悬崖筑巢,上面应当有燕子窝。”苏梨辨认许久,没看清燕子窝在哪,暂且歇了心思。 “燕窝?”徐以然惊异道:“我听说那些富贵人家补身子就吃燕窝,可是个金贵玩意儿啊。” 这要是把燕窝弄下来卖了,不就是一大笔银子? “燕窝好是好,这悬崖峭壁,咱们得有办法上去不是?”苏梨轻描淡写一句话,打消了徐以然的妄想。 是了。 这么高的山,这么陡的山壁,别说从下往上爬,那上面都凸出来了,从上往下找燕窝也不好找啊。 苏梨托着下巴看。 不知道夫君有没有办法?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她抛在脑后。 夫君有也不成,这么高的悬崖,出意外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巡视完大致领地,在村子里花铜板雇人,从鸳鸯湖这边的山脚开始,一直到邻山前,加盖围墙和园子,防止外人误入田地。 动静之大,许多不明所以的村民都跑来看热闹,还有隔壁鸯湖村的人。 两处村子只隔了鸳鸯湖,平日来往也多,有鸯湖村村民看这里建起围墙,有些意见。 “这片山是咱们两个村子的,怎么能单独围起来呢?谁围的?” “围起来,我们还怎么上山呢?” “就是啊,里正呢,把里正找来问问。” 其实这座山他们不经常去,他们去的都是距离最近坡度最缓的有小路的山,这个没有路,还陡峭了些。 但地儿本身是大家的,忽然有人占为己有,总有人心里不舒服。 陈大负责带人盖围墙,见状忙把苏梨寻了来。 苏梨听说前因后果,直接拿来了山契。 “我是鸳湖村新来的秦家的苏梨,这座山已经被我买下来了,这是山契,盖围墙,是我要在山脚耕种,为了防止大家误入田地。” 众人见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不由犹豫许多。 “这山在这许多年了,你怎么能说买就买呢?”有人眼红质疑。 不是不知道能买山,但家家户户吃喝就要花不少银子,山摆在这是大家的,大家想上山就上山,也没妨碍,何必非要花银子买? “我们问过府衙,府衙说可以买,那就是可以,最靠近村子的山是不能买的,知道大家偶尔会上山打个猎物,所以买了后面的,若谁有异议,可以去府衙问过。” 一听府衙,果真没人有意见了。 确实有规定,村子附近的山是不允许买卖的,但是也有一部分不影响村民生活的山可以。 燕山就是其中一座,山上也没人住。 对于他们这些村民来说,妨碍并不大。 充其量,不过是有人买了一座荒山罢了。 这么一想,很多人就舒服了。 一座荒山有什么可珍贵的,白白花那么多银子,山上都是些没用的老树,砍树还老费劲儿,指不定野兽出没,简直得不偿失。 苏梨看他们消了音儿,不忘给自己招揽帮工。 “除了要盖围墙,我这还要雇人清理上山的路,要砍树盖屋子,每日都有工钱拿,如果有人想来,这几日可以来秦家找我。” 盖围墙是托洛里正找的村里人,鸯湖村还没得知消息。 有钱赚不拿是傻子。 当即有人追问:“一日工钱多少?” “一日二十五文。” 二十五文。 这个价钱算是中肯不高也不低,但胜在距离近有不少人都动了念头。 眼下地里还没有忙活起来,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帮帮忙,还能赚点钱。? 当即有人回了家里把空闲的人都喊出来,一起去帮苏黎清理山路。 只是山路实在太过难修理,光是地上的杂草长得都能比人还高,更别提那些参天大树,用斧子砍半天都不一定能砍断一半。 ?一天忙下来,不少人都怨声载道抱怨那些树太难砍。 陈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苏里。 “树实在太难砍了,咱们选定的进山路上就有不少那样的树,足有?两个人合抱那般粗,实在是砍不动啊。” “砍不动,那就拿锯子锯。”苏梨说,“总会有办法的。” 秦见深正巧回来取东西,听见这话,“砍不动的树先留在原地,回头我让孔思义去处理。” 苏梨转头对陈大道:“听见四爷的话了吗?快去吧。” 饶是秦见深开口说的,陈大也实在不抱希望。 原因无他,那几棵树真的是太粗了,估计得有好几百年的岁月。? ?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很快他就迎来了孔思义几人。 明明好几个人一起砍都砍不倒的大树,孔思义几个拎着斧头?咣咣咣一阵砍,一棵树就倒了。 陈大看看自己手里的斧头,再看看人家手里的,有些怀疑自己拿的是假的。 不然为什么同样是平平无奇的斧头在自己手里连棵树都砍不倒,在别人手里就是神兵利器? ?大树倒下,孔思义心喜,“这棵树刚好是花岩树,回头拖到一边晾着,晾干了四爷的炭窑也建好了,可以直接烧炭!” 陈大小心翼翼道:“我看了后面好几棵树都是这样子的。” “那正好!”孔思义哈哈大笑,挥舞着自己粗壮的臂膀,喊杜观雁和侯平安,“快走!把后面几棵树也砍了!” 陈大就看着他们一脸兴奋挥舞着斧头把剩下的树也给砍了,那兴高采烈的表情和他们这些砍了一天树还砍不动苦哈哈的人形成鲜明对比,有点怀疑人生。 莫非……四爷身边这几个人,都是天生神力不成? 砍树的事情解决了,后面道路就好清理了,都是杂草,割断了喂猪喂羊,或者晒干往灶底下一塞,一把火烧了都成,偶尔捉到一两条蛇,还能炖了烤了打打牙祭。 山路清理的时候,秦家人搬进了新院子,特意邀请里正一家人来吃饭。 苏梨下厨做了许多好吃的饭菜和糯米凉糕,得到一众小孩子的喜爱和夸赞。 秦秋宝小手一挥,“我说我四婶做的糯米凉糕很好吃吧!” 他身边多了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粉嫩嫩的细布衣裳,头上戴着漂亮的绢花,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地望着苏梨,又看看那盘子凉糕。 别的孩子都是里正家的小辈,胆子也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想吃直接就拿了,唯独她不敢伸手去拿。 苏梨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谁家的,有些眼生。 她正要给对方拿一个糯米凉糕,哄一哄人,却不想秦秋宝先伸爪子抓了一个,递到小姑娘跟前。 “朵朵,给你凉糕,想吃随便拿,吃完还有!”细看秦秋宝胖乎乎的小脸浮着红晕,很是羞涩的模样。 朵朵也脸颊红扑扑的,细声细气地说:“谢谢小宝哥哥。” 然后拿过凉糕小口小口吃起来。 苏梨:“……” 她盯着俩孩子看了片刻。 秦秋宝才想起什么,牵起朵朵的小手,跟苏梨道:“四婶,这是朵朵,我刚找的青梅。” 苏梨:“???” 什么什么? “青梅??”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秦秋宝很正经地点头,“我是她的竹马。” 苏梨:“……” 她的一肚子疑问,只化作一句,“你娘知道吗?” 秦秋宝紧张兮兮,“四婶你不要跟我娘说,我怕告诉她她会打我!” 看到朵朵手里的凉糕吃完,他又去哄朵朵,“朵朵,你跟着我,等我四婶开铺子赚到银子,我有了分红,就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第247章 夫人来牙行,是要买人? 左右两个人都是小孩子,五六岁的年纪当个玩乐,过一阵子可能就忘了,苏梨也没有放在心上。 吃过这一顿饭,全家人就算正式搬到了新院子。 柴氏看到自己只顾着吃喝玩乐的儿子,有些犯愁,明里暗里跟秦老根打听。 “爹,您去临安不是问了,什么时候送小宝去学堂呀,小宝已经六岁了,可不能再耽误下去。” 秦老根想起那日的遭遇,嘴角往下落了落。 “赶明儿让老二去镇上或者是县里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学堂,把家里的男孩都送去读书。” 柴氏一听就急了,“不是说临安那边安排吗?怎么成咱们自己找了?” “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咱们也不能总等着不是?”田桂兰瞥她一眼,“等着也不是办法。” 这话无异于告诉大家,孩子们上学的事情不用考虑临安那边了,不靠谱,还是他们自己找。 柴氏心有不愿,先前大伯那边都说了,帮他们找临安最好的学堂,自己找的镇上和县里的学堂怎么能跟临安的比? 老六不也是一直上最好的书院才考上举人的吗? 只是现在也没有办法。 隔天秦见湖就去镇上和县里打听了给孩子启蒙的学堂,带着几家消息回到家里。 “镇上有一家合适的学堂,县里有两家,镇上的束修比较少,一年一两银子,县里的一年要二两。” 他看向二老的眼神有询问。 “这几家都怎么样?”秦老根问。 “县里的看起来相对好一些。”秦见湖犹豫道,“镇上是个小宅子,教书的是个秀才,人也很年轻,我瞧着有些心性不定,县里两家都管饭,只需要每日接送即可,还不止一位教书先生,有秀才有举人。” 条件摆在这,就是差的便宜些,好的贵一些罢了。 全看自家怎么选。 “一年二两……”秦老根嘀咕着。 家里男孩不多,一个秦秋宝一个秦冬盛,一年四两银子。 听着不多,对刚盖完屋子买完田地的秦家来说,也得好好琢磨。 “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秦老根一咬牙,对田桂兰道:“四两就四两!” 等老四开始烧炭就好了,慢慢都会赚回来的! 田桂兰赞成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两个孩子去学堂的事情就这么定下。 秦老根放下一桩心事,心里仍不是滋味儿。 “本来家里就有个举人,现在倒好,孩子启蒙还得去学堂。” 他憋得慌。 田桂兰安慰道:“下一回,下回沐休,耀祖肯定就回来了,到时候好好问问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不要瞎想。” 秦见深的炭窑就选在村尾的荒地建造,用围墙围了一小圈,防止被外人偷窥。 苏梨这边坛子里的鸭蛋都腌好了,该到铺子选地方的时候。 在这个问题上,她和徐以然讨论了很久,又跟田桂兰商量,最后决定把铺子放在县里。 县里人比镇子多,手里银子不够直接买铺子,租上一年还是没问题的,等一年后银子多了再考虑买铺子。 除此之外,还要买两个打杂看铺子的丫头。 说到这个,田桂兰思索起来,“你买丫头还得花银子,不如让春月和秋烟去,省下买丫头的钱。” “家里事情太多,大嫂身子也还不爽利,我怕她们两个一走,很多事情就忙不开了。” 王氏自从生了双胞胎,许是难产的缘故,身子一直没有恢复过来,不管怎么补都日渐消瘦,又要给两个孩子喂奶。 秦春月是大房唯一能撑得起来的姑娘,要照顾妹妹们又要照顾娘,怎么能忙开? 秦秋烟那边虽然比大房轻松了些,也还有可可要照顾,平时还要帮衬厨房做饭,实在不便。 田桂兰仔细一琢磨,也开始犯愁起来。 “这么一算,家里人是不够用。” 男人们要么去地里干活,要么去帮忙盖炭窑,干不惯粗活的秦见湖跟她提了要去镇上找活儿计。 剩下的姑娘们把家里活儿分一分能忙一整天,真论起闲着的人,就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三。 “娘不用操心,我手里银子足够用,买两个丫头帮我管铺子,我只管把食物做出来准备好,也轻松些。”苏梨余光看到招财在院墙上翻着肚皮晒太阳,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到时候,就把招财放在铺子里,希望生意好一些。” 这么打算好,苏梨隔日就去了县里。 盛丰县是临安最大的一个县,比从前芜州的县大了足有一倍多,也热闹许多,堪比小城池。 秦家旁人都有活儿干,她带了琴娘一起。 两人先去米粮铺买上糯米粉和做凉糕馅料的粮食,拿铜板结账时苏梨顺口问了句。 “有没有蜂蜜呀?” 蜂蜜可以给凉糕增添其他口感,丰富凉糕的多样性。 “这个……咱们铺子里是没有的,这种玩意稀罕,倒是有人偶尔在县里卖,刚拿出来就被抢光了,一般买不着。”老板为难道。 苏梨惋惜,“那就算了。” 她取了三两银子给琴娘,让她去买两包红糖。 等琴娘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苏梨背着藤筐拐进一条没人的小胡同,把聚宝盆中各种坚果种子拿出来,放满藤筐。 然后回到米粮铺门口继续等琴娘。 斜对面就是县里的牙行,一个牙婆站在门口唉声叹气,看着街上不知在想什么。 苏梨收回视线,琴娘拎着两包红糖回来,才慢慢往牙行走去。 牙婆还没进去,看见妇人打扮的苏梨,手中甩帕子的动作缓下来。 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随意一瞥就看出琴娘是下人,苏梨虽然打扮不起眼,却是个主子。 “夫人来牙行,是要买人?” 第248章 四个丫头 牙婆望着苏梨标志的美人脸,啧啧称奇。 如此样貌的美人,竟穿着如此朴素,明珠蒙尘,着实可惜了些。 若是换做在她手里,多少不得送个富贵人家? 就算不能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至少受宠的姨娘是逃不开的。 心里可惜,牙婆也不敢显露在脸上。 “来牙行除了买人,还能作何?”苏梨反问。 “那当然是还能卖人。”牙婆意有所指地看向琴娘。 琴娘身子一僵。 苏梨:“……你不要吓她。” 牙婆掩嘴一笑,“知道了夫人,快随我进来吧,您想卖什么样的人?要男要女?我这儿货都齐全着,有一批刚从北边儿来的新货,带您去瞧瞧?” 北边闹灾,不少人都沦落奴籍,正好便宜了各地牙行,一大批新货涌入。 她瞧着便宜,多买了些,谁想最近生意都不好,除了几个老爷上门买通房丫头,其他一个也没卖出去! “我想买几个丫头,要手脚勤快的。”苏梨没买过人,一时也想不出别的什么要求,忽而灵光一闪,“如果能精通厨艺,就更好了。” 琴娘厨艺尚可,她平时要顾着围墙那边的人做饭,轻易腾不出空子,不能帮她做凉糕。 如果她寻一个懂厨艺的人,调教出来,往后自己就能腾出手做别的事。 “没问题,您想要什么样的人,我这儿就有什么样的人。” 牙婆拎了一串儿铜钥匙,带苏梨来到后院,后院有好几间屋子,里头关着的都是人,每间前都有护院看守。 她走到最后一间,用钥匙打开屋门,屋中光线昏暗,掺杂着难闻的潮湿气味儿,角落缩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姑娘。 苏梨没来过牙行,第一次见牙行环境如此恶劣,有点退缩,她定定神,壮着胆子看过去。 牙婆拉下脸,对着那些姑娘呵斥,“都缩在那干什么,还不全都靠过来,给这位夫人瞧瞧?如果有谁被看中,就不用在这受苦了,跟着伺候夫人,日后福气大着呢!” 姑娘们都胆子小得很,只有个别几个畏畏缩缩往前靠,低着脑袋站出来。 牙婆瞧着火气蹭蹭往上冒,一把抓过护院手里的皮鞭,嗖地一下挥舞出去,顿时惊得一群姑娘们花容失色,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瑟瑟发抖站在苏梨不远处。 转头对上苏梨,牙婆又换上浅笑盈盈的面孔。 “夫人,这些都是做惯了粗活儿的姑娘,当个丫头指使再好不过了。” 苏梨心有怜悯,但她要为自己着想,银子有限,只能买自己需要的人手。 她沉默片刻,“还有其他的吗?” 牙婆微愣,“您对这些都不满意?” “她们如此害怕我,跟我走了又怎会安心为我做事?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安抚调教她们,有乖顺听话的更好。”苏梨不想浪费时间去教导一个不听话的人。 “夫人说的极是。”牙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那些姑娘,遗憾这些人又没卖出去。 这可是她牙行最难卖的一群,就是因为死活不听话,要么胆子太小畏畏缩缩。 看不出来小夫人年纪不大,心思不少,不上当。 牙婆便带着苏梨去了隔壁屋子。 这一间也是女子,同样缩在角落,比方才那些安静不少。 牙婆挨个把人赶起来,不肯起的就作势要拿鞭子抽人。 苏梨仔细看过,想了想开口问:“我家中并不富裕,买人是为了开铺子看铺子做饭,以及打杂,可能需要吃很多苦,活儿计不轻松,话我先放在这里,如果有愿意跟我走的,就站出来。” 和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选,她更想要心甘情愿的。 话音落下,有几个低着头站出来,皆姿色平平。 苏梨观察她们的皮肤和双手,并不细腻偏粗糙,可见出身并不好,从小干惯粗活的,正合她意。 牙婆看她神色颇为满意,道:“这几个丫头,每个五两银子。” 苏梨一怔。 五两? 比芜州贵了些。 她略有迟疑,“这些只能当打杂丫头,五两有些贵了。” “贵是贵了点儿,但是胜在年纪小好教啊,您让她们往东,她们绝对不敢往西,可乖可听话了,咱这县里随便开个铺子雇人月钱少说也有大半两,这一个丫头才五两,能帮您省不少银钱呢。” 牙婆晃着手里的帕子,慢条斯理游说,拉过最近的一个丫头往前推了推。 “您不是要懂些厨艺的丫头吗,这个丫头叫露珠,刚好就懂一些厨艺,虽然不精通,做饭什么绝对没问题,也比寻常家里好吃些。” 露珠不敢抬头,低垂着脑袋,怯生生的。 苏梨见她手指搅在一起,隐约露出的手背还有烧伤疤痕,便信了几分。 “你便宜些,我就要了。” 她还要去租赁铺子,手中银钱实在不丰裕,一个丫头要五两,这个价钱,租铺子也能租上一年了。 牙婆也想多卖几个啊,牙行都许久没人光顾了。 这么些人,见天儿的吃饭,那都是银子啊。 她瞥了眼这几人,手指点了点,“这些个丫头,您若是都要了,我给您算四两半一个吧。” 站出来的连带露珠一起,一共四个。 四两半一个,就是十八两。 苏梨好看的眉头蹙起来,“四两,四两若是你愿意,我就都要了。” 她攒点钱不容易,能少一些是一些。 “四两有些少了。”牙婆甩着帕子,“这样吧,四个人,给您十七两,您也别还价了,我这真的是最低价儿了。” 苏梨不急不躁,“没关系,那我再去别处瞧瞧。” 她转身作势要走。 牙婆面色变了变,笑着迎上去,“这么着急走做什么,小夫人,看您年纪不大,我呀也不坑您,就按照你说的,一人四两吧。” 县里除了她家,还有一家牙行,那家牙行生意同自己差不多,正到处招揽生意呢,真让苏梨去了那边,她一个铜板都赚不到,不如顺着把这四人出手。 苏梨见好就收,给了十六两,一同去官府过了卖身契。 除去会做饭的丫头叫露珠,剩余三人分别叫紫鸢,紫英,刘馨儿。 紫鸢和紫英是亲姐妹,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五岁,原本跟着家里逃难,路上实在没有吃的,家中爹娘就把她们卖给了人牙子,几番转手,流落到盛丰县,幸运的是她们姐妹并没分开。 露珠父亲原本是酒楼大厨身边打杂的徒弟,所以耳濡目染学到很多做菜法子。 第249章 这是什么 可惜好景不长,有贵人在酒楼吃坏了身子,对方一怒之下,封了整个酒楼,所有厨房的人全家流放发卖。 露珠今年十七岁,和家人已经失散五年了。 刘馨儿出身普通农户,家里有两位兄长,娶妻困难,拿不出银子做彩礼,父母就把她卖掉,给兄长添彩礼娶媳妇儿。 四人各自有悲惨过去,苏梨只简单了解,确定没有什么债务和麻烦,就带着人去了布庄,各自裁布做两身衣裳,全做成一模一样的青色衣裙。 这样外人一看,就知道是她铺子里的人。 人也齐了,就剩铺子没搞定。 苏梨抬头看看天色,还有时间,干脆又带着琴娘和四个丫头去打听铺子。 盛丰县人流多,铺子转手的也多,她看来看去,最后看中了一家街心的铺子,老板刚好要搬去临安,急着租出去或者转手卖出去。 这家铺子位置很好,虽然铺面不大,里面两面墙有很大的木窗,透光也通风。 “夫人,对面那也有一家铺子空着。”巧的很,琴娘看见斜对面也有铺子空着。 苏梨侧目一瞧,是有个门,不过那家没有窗户,两边挤挤挨挨很紧凑,瞧着光线不太好。 “我们过去问问。” 几人去了对面的铺子看,里面如苏梨想的那样,的确很小,但有个小后院,后院不大,只有两间屋子,住个人做个饭都可以。 铺面很重要,苏梨觉得这间铺子没有方才看的那个好,只是便宜了些,一年要四两银子,方才那间大铺子,一年要五两。 “走吧。”她招呼几人返回对面。 铺面主人见她们又回来了,心中欣喜,“夫人可是打算定下我这铺子了?” “嗯,先租一年。”苏梨点头,有心问问买下需要多少银子,“我看你这铺子位置不错,如果买下,需要多少银两?” “买下那就贵了,这铺子我买的时候花了一百两,那时候盛丰县还没现在这样热闹,如今周围都涨价儿了,至少也需要一百五十两银子才成!” 苏梨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百五十两还是贵了些,买不起啊买不起。 铺子主人道:“其实还是买下最划算,一年五两银子的租金,这样十年就是五十两,肯定还会再涨价的,二十年说不定就能回本了。” 苏梨笑了笑,“听起来是很好。”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真的没那么多银子。 铺子主人似乎对没有把铺子卖出去感到遗憾。 “那咱们签契书吧。”他去寻了笔墨,一份契书还没写好,门口走进来一个丫鬟,探头探脑问:“老板在吗?” 铺子主人连忙应声。 “我就是,姑娘有何事?” “你家铺子是不是在卖?我们小姐想要买下你家铺子,你开个价儿吧!”丫鬟走进来,大大方方道。 铺子主人愣了愣,看看苏梨,又看看那丫鬟,一时感到为难。 “可是……可是……这位夫人,已经要租下我们铺子了。” 丫鬟一怔,侧目看苏梨一眼,“可签了契书?” 铺子主人拿着那张笔墨未干的契书,“还没有。” “契书没有签,那就随时可以反悔,我家小姐要买铺子,同意与否,不还是老板您一句话?”丫鬟言之凿凿。 琴娘见苏梨不做声,有点着急。 “这怎么成呢,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我家夫人先来的!” “既然契书没签,怎么能算是我抢,几位确实有先选的权力,只要老板愿意租给几位,我也没有办法呀。”丫鬟十分淡定,仿佛笃定铺子老板不会租给苏梨。 铺子主人犹疑道:“我这铺子位置好,可是不便宜的。” “您尽管开价。”丫鬟道。 苏梨听对方这胜券在握的语气,暗自叹息。 看来到手的铺子要飞了。 这丫鬟能让铺子老板开价,说明她手里不缺钱。 换做自己,有更好的选择摆在面前,不选才是傻子。 总不能挡了人家老板的财路。 果然,铺子主人眼神微亮,竖起两根手指,张口道:“二百两!” 比他跟苏梨说的一百五十两还要多了五十两。 “成交!”丫鬟连价都没有还,直接答应了。 铺子主人也没想到对方答应的如此爽利,心中一喜,歉意同苏梨道歉。 “不好意思这位夫人,您看……” 苏梨轻轻颔首,“没关系。” 她本就无意与对方争抢。 民不与富斗,丫鬟的身份来头尚且不明,她刚在这边落稳脚跟,最好不要争抢。 离开铺子,琴娘才忍不住道:“夫人,您怎么不与她争辩一番,哪有这样的。” “契书没签,选择的权力在铺子主人自己手中,我争辩又有何用。”苏梨安抚道:“无碍,咱们再去对面那家问问。” 县里位置最好的就是这两家了。 苏梨很看得开,这次没出什么岔子,直接签了契书,给了银子,租下一年。 铺子里有些破旧的桌椅,擦擦干净还能用,后面院子和厨房也得打扫一番,方便日后做凉糕。 “既然铺子已经租下来了,你们几个就留在这打扫清理,里头的房间有床,暂时能睡开,缺了什么需要的回头告诉我,我慢慢添置。”苏梨细心叮嘱。 反观四个丫头,表情倒是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梨怕她们没有主心骨,遇见事情不知该如何是好,思索着,对琴娘道:“她们四个年纪都不大,你留下跟她们一起吧,有什么事情不会的,都教一教,熟悉一下。” 琴娘面露犹豫,“可是……回去的路远,怕您一人不安全。” 她来时家里头陈大还特意交代了,让她保护好夫人,人生地不熟的。 “没事,我在县口坐个牛车,很快就回去了。”苏梨摸出一串铜板,“这什么都没有,你清点下需要的东西告诉我,这个钱拿着买些肉菜。” 琴娘仍有不放心,闻言还是答应下来。 “那您路上慢点。” 苏梨背着一藤筐东西回到秦家,秦见深正好在院子里晾衣裳,湿漉漉的黑色短打搭在竹竿上。 回头见她只有自己回来,开口问:“琴娘呢?” “我看天色早,就租了个铺子,把买的四个丫头放在那安置,怕她们什么都不懂,让琴娘留下照看一下。” 秦见深看她额上冒了汗珠,抬步过去,把藤筐从她身后拎下来。 藤筐都是些买的食材,还有几包油纸包裹的像药包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拿起一包,正反都没有贴字条,捏着里面似乎是一粒粒的东西。 第250章 围墙被人砸了 “夫君,我遇见个游商在卖东西,他说这些是番邦的坚果种子,我不知道坚果是什么,也没见过,就想买一些回来种种试试。还有一包草莓的,是种果子。” 苏梨拉着秦见深的手,把藤筐里的种子一包包全捡出来,一脸期待地看着秦见深。 “这些种子,夫君认识吗?” 秦见深拆开一包,里面咕噜噜滚出几颗椭圆形小果子,外壳坚硬,呈乳白色。 他捏着一颗,隐约察觉这小东西禁不住自己捏,就没用力。 “没见过。”秦见深瞥小姑娘一眼,淡笑道:“你夫君不是什么都见过的,更何况本土没有的作物。” 他感受着坚果壳的硬度,再打开一包,也是类似的植物果实,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些被称为坚果了。 外壳这么硬,不叫坚果叫什么。 苏梨又从藤筐拿出两张纸,“还有这个是送的,种草莓的法子,咱们这个时节,刚好能种些草莓,我打算等围墙建好,就让陈大把草莓种下去。” 秦见深手指动了动,把纸包包上,用漆黑的瞳孔注视苏梨。 苏梨冷不丁对上他透彻人心的眼神,有些心虚。 她强自镇定,“夫君这么看我做什么?” 秦见深凝视她片刻,缓缓道:“没事,我家小姑娘的运气,还真是挺好的。” 苏梨冷静地嗯了声,朝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容,“也许,是跟招财一起生活时间久了,沾了许多它的福气吧。” 秦见深笑而不语。 “夫人!您回来了吗?!”门口传来陈大的喊声。 “在这呢!”苏梨应声,跑去开门,“陈大,怎么了?” “夫人,咱们刚围好的围墙,被人砸开了。”陈大语气有些着急,还有些愤怒。 “谁干的!为什么?!”苏梨大吃一惊。 难道还有村民看不惯她围墙,故意使坏捣乱? “我也不知道,刚把东边盖好,想着再去西边看看,结果就发现,墙破了个大洞,刚好能容一人进出!叫人给砸开了!”陈大火冒三丈。 秦见深听见动静,沉思片刻,“我跟你去看看。” “我也去!”苏梨连忙把手里和藤筐里的种子搬到自己屋里,追出去跟他们一块。 破洞的围墙跟前围着不少人,有凑热闹的村民,更多的是帮忙盖围墙的工人。 陈风晚听父亲的,把拆了大洞的地方守好,没让任何一个人靠近。 “就是这!”陈大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让我知道我非得喊人把他打一顿不可!” 秦见深过去看了看土地,有脚印。 “发现这个洞的时候,周围有没有人?” “没有,这儿地儿偏,一个人都没有。”陈风晚摇摇头。 “夫君发现了什么?”苏梨顺着秦见深目光望过去,也看见几个脚印,“有脚印!” “对,是有几个脚印,为了不让人破坏,我让风晚在这守着。”陈大说,“只是村里人的脚印大都一样,只看大小也看不出什么。” 秦见深蹲在那,盯着地上的脚印看了许久,“人进山了,还没出来。” “啊?进山了?”陈大还真没注意脚印上这些细节,“他们要是进山,那咱们守在山下,不就能等到?” 秦见深斟酌道:“不排除他们会从山的另一边下山。” 只是这种几率很小,小的可怜,燕山的另一边还是连绵不断的山脉,深山老林野兽出没,普通百姓根本没有胆子进去。 陈大眉眼舒展,也想明白了这一块,神色惊喜。 “我这几天就和人守在这,不怕他们不出来!” 盖围墙的时候都看过,山里头是没有人的。 苏梨望向陈大和几个帮忙的工人,“那这几日就麻烦诸位守一守,我让家里做好吃的犒劳诸位。” 那几人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这种小事,不用这么客气。” “就是就是,小事一桩,绝对帮您把人抓住,我倒要看看,谁胆子这么大,敢砸秦四夫人的园子!” “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苏梨则是转头看秦见深,“我先前以为有人故意使坏,但人是往里面去的,是不是要捣鬼?” 她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一座山而已,何至于有人砸了她的墙闯进去? 捣鬼也没什么可捣的呀,山那么多,偏要挑她这座山? “不清楚,等一等就知道了。”秦见深神情镇定,温和道:“不必担心。” 他的稳重像坚不可摧的靠山,稳稳矗立在背后,让苏梨格外有安全感。 苏梨回秦家等,一直等到天黑都没等来消息,不由心生疑惑,这疑惑一直带到第二日中午,陈大那边终于来人告诉她,人抓到了。 陈大心里记挂着偷偷砸墙上山的人,格外重视这件事,白天晚上都蹲在附近守,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正午守到了两个陌生面孔鬼鬼祟祟从破洞出来。 当即招手让身边的人一拥而上,把俩人给结结实实绑了。 “哪里来的小毛贼,连我家夫人的园子也敢砸?!”陈大上来一声恐吓,把俩人吓得懵了懵。 “胡,胡说八道!”其中一个壮着胆子,“这燕山分明就是无主之山,你们弄个围墙圈起来,让别人怎么上山?!” 陈大机敏道:“你们二人打哪儿来的,不是附近村民?” 附近两个村子都知道燕山被苏梨买了,断然不会有此一说。 两人眼神闪了闪,含糊道:“我们是附近的村民。” “不可能,那你们怎会不知这燕山已经被我们夫人买下了?” 第251章 夫君就是拿来用的 “买下了?”那人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分明没有听说的。” “我看你们就不是附近村子的村民,我们夫人买下燕山盖围墙谁人不知?就你俩刚好不知道?还把我们刚盖好的围墙拆了?”陈大指责道,问身边帮忙的几人,“你们在鸯湖村,见过他们吗?” 众人纷纷摇头。 “没见过,指定是冒充的!” “你们俩可不要冤枉我们鸯湖村的人,我们村的人怎么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 “不如直接绑到官府去?” “好像有点眼熟……” 最后一句落下,所有人纷纷朝说话的人看去。 马有财忽见都朝自己看了,不由结巴道:“怎,怎么了?” “你看这俩人眼熟?”陈大皱眉。 难不成真是附近村里的? 不等马有财回答,苏梨就赶来了。 “问出什么了?”她目光落在地上五花大绑的人身上。 一个偏瘦小,一个壮一些,粗布麻衣,身上还有被树枝扯破的口子,颇为狼狈。 “夫人,有财说见过他俩。” 马有财对上苏梨的视线,明明是温和无害的眼神,愣是让他羞红了脸。 “我只是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不过我在鸯湖村住,确定他们肯定不是村子里的。”马有财十分肯定。 苏梨若有所思。 不是村里的人,却出现在周围。 “不着急,你慢慢想。”苏梨柔声道。 马有财今年三十多岁,儿子都十岁了,不知为何,面对苏梨就不好意思说话。 “你们是从哪来的,为什么拆我的围墙?”苏梨问那俩人。 两人对视一眼。 “我们平时就经常上燕山打猎,这次也是想来打只兔子野鸡什么的,给家里添个菜,发现燕山周围盖了围墙,以为是谁私自把山圈起来据为己有,一生气,就把墙给砸了,我们并不知道燕山已经被您买了,实在是抱歉,您看,能不能把我们放了?” 硬的打不过,他们准备来软的。 “不行哦,你们砸了我的墙,要赔偿的。”苏梨竖起一根手指,“我们刚盖好的围墙,就这么被你们拆了。” “我们,我们可以赔钱。” 苏梨看向陈大。 陈大会意,伸手过去摊开掌心朝上,示意工人解开一个人。 人得了空子,在怀里掏了半天,面色微变。 “我,我今日出门换衣裳,把钱袋忘在家里了。” 抬头对上陈大不悦的眼神,他赶紧补充:“你别着急,大毛手里肯定有!” 说完扭头看被牢牢绑住的同伴,“大毛,你怀里还有银子吗?” 大毛本就一个穷光蛋,见状更是破口大骂。 “我哪里来的银子?你出门怎么还能把钱袋忘在家里,怎么不把你脑袋忘家里头?”大毛气的不行,胸膛起伏不定。 “不就今儿一天吗?” 大毛闭了闭眼,粗声粗气朝苏梨道:“我们没钱!” 陈大回头用眼神询问苏梨的意思。 “没有钱,那就留下当苦力吧,还有那么多地要翻。”苏梨很看得开。 她正缺人用呢。 不用花钱的人,用着不香吗? “山脚下那一片地,都给他们翻!”苏梨道。 大毛脸都绿了。 他们可是看见了山脚有多大,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头的,这么大一片地,让他们翻到什么时候? “你们不能这样,我们不是这的人,家里等不到我们回去,会报官的!” “没事,等你家人找来,让他们拿银子赔偿就好。”苏梨说的很轻巧。 可急死了大毛。 这不成啊,老爷那边等着呢。 “要不这样,你把我放了,把他留下,我回去拿银子来赔偿给你?”大毛同苏梨打商量。 阿南愣住了,不可置信看着他。 大毛一脸歉意,“阿南,你先委屈一些,在这等我,我一定会把银子拿回来救你的,很快!” 阿南很快冷静下来,犹疑不定。 “那你得快点!” 人生地不熟的,他自己呆在这也害怕。 “放心吧。”大毛安抚好他,又看向苏梨,“夫人意下如何?” 苏梨沉默着,似乎在思忖他的话可不可信,把大毛看的心急如焚。 “我绝对不跑!您放心,我和阿南从小一起长大,过命的交情,绝对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那行吧。”苏梨故作勉为其难答应下来,“我放了你,你要答应我天黑之前回来,不然我就会把他送去官府,也不用在这耕地了,直接吃牢饭!” 阿南一下白了脸。 大毛咬牙,“没问题!” 陈大给他解开绳索,把人放走,转头接收到苏梨眼神的示意,顿时秒懂,让儿子留下盯着阿南,自己悄无声息跟在大毛身后。 苏梨让大伙儿帮忙把阿南带回秦家,关进柴房里。 田桂兰眉间忧虑,“阿梨,这人……” “娘放心,没事,我已经让陈大跟着去看情况了,这俩人不知为何上了燕山,有点奇怪。”苏梨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她才不信他们说的打猎之词,到处不都是山,非要费大功夫拆了围墙,来燕山狩猎? 天色暗下来,陈大一直没回,让苏梨有点担心。 看见秦见深回来,就把白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叫人去喊我。”他侧目给侯平安递了个眼神。 侯平安接收到,悄无声息退出秦家,去寻人了。 “我想着夫君也很忙,自己能处理的事情,总不好再喊你跑一趟。” “夫君就是拿来用的,不然为何要以夫为天?”秦见深漫不经心敲打小姑娘,“被抓来那人在哪?” 苏梨往旁边一指,“柴房。” “四爷,我去问。”叶庭抬步走进柴房。 苏梨好奇他要怎么问,撑起柴房的窗子看。 秦双双也从屋里跑出来,凑了过来。 阿南一整日滴水未进,大毛迟迟没回来,害怕和恐惧时时刻刻折磨他,让他精神极为不佳。 听见开门声,条件反射睁开眼,又因为嘴巴被布巾塞住只能发出呜呜声。 叶庭手持折扇,慢悠悠踱步到对方面前,把布巾从阿南嘴里扯出来,扔在一旁。 “谁派你来的?” “没有人派我来。”阿南眼球泛着红血丝,有些涣散,衣裳凌乱。 “你的同伴打算逃跑,被我们抓回来了。”叶庭张口就胡诌。 阿南提起精神。 “什么?大毛被你们抓回来了?他人在哪儿?” “他在哪儿你不用管,有我们的人在审问他,我来找你是看你可怜,想要给你一个解释机会。如果你回答的我满意,就把你放了,如果不满意,明日一早,你只能去吃牢饭了。” “什么叫满意,什么是不满意?”阿南警惕瞪着他,像只炸毛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刺。 “很简单,你和他同时审问,回答是一样的,那就算过关了,如果回答不满意,代表一定有一个人说谎,不诚实的孩子是没有好下场的,等待的就是明日送去官府。” 第252章 别吵你主人睡觉 阿南眼珠转了转,答应了。 在窗子趴着偷看的秦双双跟苏梨咬耳朵。 “这法子没什么用啊,两个人是说谎,我们哪里知道?” 她刚说完,叶庭又开口了。 “不要抱有侥幸心思,我们会派人去调查所说真假。” 阿南没吱声。 “第一个问题,你们背后的人姓什么?”叶庭轻轻问。 阿南愣了下,没想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内心焦躁起来。 中间叶庭出去一趟,再回来带给他的消息是:“你的同伴已经有答案了,现在只差你的。” “大毛?大毛说的什么?”阿南思绪一乱,开始胡乱猜测。 大毛真的说了吗,说的什么,是真的还是信口胡诌的? 不,不可能是信口胡诌的,两个人要对上,肯定是深思熟虑他也认识的。 那自己应该说什么? 姓氏的话,天底下姓氏如此多,重名重姓的人也多,他说了好像也没什么。 “李。”阿南一咬牙,吐出一个字。 苏梨把字念了一遍,确定自己从不认识姓李的人。 叶庭冷着脸,没有任何表情。 阿南心头直打鼓。 难道,难道大毛没有说实话,和他说的对不上? 就这么盯着看了片刻,叶庭没开口,他先着急了。 “我说的是真的,真的!” 叶庭唇瓣动了动,还没发声,院子里传来大喊。 “夫人!我想起来了!夫人!” 是马有财的声音! 苏梨回头,见马有财在门口朝她招手,一脸兴奋的样子好似自己挖到宝藏。 “马大哥。”她弯眉一笑。 “别别,您别喊我大哥,我这,这都要不好意思了。”马有财连连推拒。 虽然他确实比苏梨大了许多岁,但人在苏梨手下干活,怎么能让给工钱的老板喊自己大哥呢。 受不得受不得。 “你想起什么了?”苏梨问。 “对,我想起我在哪儿见过那俩人了!”马有财一拍自己脑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来的目的,“我记得那俩人是跟在碳商老板身边的!” “碳商,老板?”苏梨一怔。 “对!大概是去年,有个碳商来我家问路,说想上山看看木头,想砍些木头烧炭,我琢磨着不要距离村子太近的山,影响了村里人,就给他指了不远不近的燕山,那俩人跟在碳商身后,我瞧得清清楚楚,就是时间太久了,一时想不起来。”马有财可算是把这事儿想起来的,心里那叫个舒畅。 “碳商……”苏梨喃喃道,灵光一闪。 莫非,这个碳商就是卖给赵大哥木炭的碳商,他用的碳,是燕山上的花岩树? 越想越觉得是这种可能。 “谢谢,改日请您来家里吃饭。”苏梨感谢道。 “不碍事不碍事,能帮上您就成。”马有财客气道。 送走人,苏梨迫不及待来到柴房,正巧叶庭也审完了人,秦双双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 “叶庭,刚才有人说,去年在一个碳商身边见过他们。” 叶庭颔首,“他已经招了,是临安李氏碳行的人,平日就负责跟在老爷身边打打杂跑跑腿,这次来燕山,是受命前来砍树的人发现燕山被围墙围起来了,树没法砍,惊动李家,派他们二人来打探。” 苏梨意难平。 “打探就打探,又不是打探不到,何至于拆了我盖的围墙?” 叶庭:“……” 谁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呢? “你有没有问他,上山砍的是不是花岩树?”苏梨追问。 “是。”叶庭沉吟道:“而且花岩树,只有燕山才有。” 言外之意,李家怕是要和他们杠上了。 苏梨意识到这个问题,久久没出声。 “夫人不用担心,一切有四爷在呢。”叶庭神情随意,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嗯。”苏梨就是想不通,“李家是烧木炭起家的吗?” “不错。” “既然花岩树只有燕山有,他们为什么不把燕山买下,反而等我买了山再来砍?”苏梨百思不得其解。 前后一年时间呢。 难不成李家比她还要穷,买不起山? 不至于吧。 叶庭莞尔,“夫人,李家用花岩树烧炭的事情没宣扬出去,没人知道好碳是花岩树烧出来的,燕山在这摆着,也没人往上去,有不需花钱的树,为何要花银子买山呢?” 苏梨:“……” 行叭。 从前不知道就算了。 既然知道花岩树只有燕山才有,李家再需要,她也不能让出去,夫君得用。 陈大直到半夜才被侯平安带回来,人好好的没什么事,只是有点疲惫,他本想见到苏梨禀报一下经过。 秦家大门已关,他不好把人喊醒。 侯平安从院墙翻过去,请示了秦见深,回来告诉他。 “夫人已经睡了,明儿再说吧。” 陈大转念一想也是,不能打扰苏梨休息,就掉头走了。 苏梨朦朦胧胧中感受到身边的人起身又躺下,懒洋洋翻了个身抱住伸来的胳膊。 “夫君,怎么了?”她含糊不清地呓语。 “没事,继续睡吧。”秦见深声线低柔,有刻意的诱哄。 熟悉的气息就在身侧,苏梨很快再度进入梦乡。 招财从自己的小窝里钻出来,跳到地上,走到床边,又跳上床。 秦见深一把将它捞过来,长臂轻而易举送回地面。 招财懵懵。 秦见深屈指敲了下它小脑袋,“别吵你主人睡觉。” 第253章 李家上门 翌日,一架马车晃晃悠悠驶进鸳湖村,打听过路,停在秦家门口。 大毛敲响门,出来开门的是秦双双。 “你是谁?”秦双双一脸警惕。 “我们找你们夫人。”大毛换了身新衣裳,昂首挺胸,身后是马夫和几个小厮,马车里的人没出来。 “你找哪位夫人?”秦双双隐约有预感。 “呃……”大毛不知道苏梨是哪位夫人,他灵光一闪,开口道:“找那位在燕山脚下盖围墙的夫人。” 这样说准没错。 秦双双没有见过大毛,但大毛这番骄傲的姿态,就不像好人,马车中那个更是出都没出来。 找苏梨的秦双双也不敢耽误,扔下一句,“你们等着。” 把门一关返回去喊人。 苏梨还没睡醒,抱着被子享受赖床的舒适。 听窗口传来喊声:“四嫂,你醒了吗?” “醒了。”苏梨慢吞吞用胳膊支起身体,像一只慵懒的小猫,“你进来吧。” 吱呀一声。 木门被推开,秦双双走进来,见苏梨还在床上躺着。 “四嫂,太阳都老高了,该起床啦。” 苏梨羞赧,嫁到秦家之后的日子越来越舒服,自己以前可是从不赖床的,最近越来越多了。 有人宠着的感觉真好。 招财从床脚慢吞吞挪过来,窝在她怀里甩尾巴。 苏梨摸了它两把。 心知秦双双没事儿不会找自己的,便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四嫂,门口来了一伙人说是要找你,我瞧着他们不像是普通人,还驾着马车。” 苏梨想起昨夜陈大一直没有回来,困意消了许多,爬起来穿好衣裳。 “那我出去看看,你陈大哥可回来了?” 秦双双歪着脑袋,“回来了呀,清晨他还来过,听四嫂还睡着又走了。” 苏梨点头。 “回来了就好。” 苏梨来到门口,大毛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低头看地上的石子踢着玩。 马车中的人也没什么耐心,隔着马车问:“人还没出来吗?” “还没呢。”大毛余光一瞥,看见苏梨的影子又改口道:“出来了出来了。” “原来是你。”苏梨笑了笑,“是银子拿来了吗?你再晚上一些我就要送你兄弟去见官了。” 大毛咬牙,“你快把他放了。” “银子呢?”苏梨不为所动。 大毛憋屈得很,从怀里掏出半两银子扔过去。 “这些够了吧。” 苏梨伸手接住,把大毛带到柴房。 大毛看到五花大绑的人,赶紧过去给阿南解开绳子。 阿南自打昨日被盘问完,状态就十分低迷,此时看见大毛过来,脑子都没转过弯,下意识问:“你怎么跑出来的?” 后知后觉苏梨也在,紧跟着改口,“她为什么把你放了?” 大毛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把我忘了,我是回来救你的,我带着银子回来了。” 阿南愣了半拍,“你不是被他们抓回来了吗?不是被审问了吗?” 大毛更奇怪了,“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还是做梦了?我回去给你拿银子啊。” 阿南傻了。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瞪着苏梨。 “你们骗我!” 被解开的手还有些麻木冰冷,他指着苏梨,“他们骗我,他们骗我说你也被抓了!” 大毛才不管这么多,拍了阿南脑袋一把。 “先别说了,赶紧走,老爷在外头等着呢。” 听到老爷,阿南眼睛闪了闪。 两人匆匆出门,苏梨跟在后面,手扶在两扇木门上。 “人我已经放了,此事暂且如此,你们二人下次不要再做拆别人围墙这种事了。” 说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至于马车里的人是谁,来干什么,问都没有问。 大毛呆滞。 “老爷,她把门关了!” “废物!”马车中传来喝斥。 车帘被撩起,一个身穿深棕绸缎,胸口绣松鹤图案的老爷从车里出来,脸色发黑。 “继续给我敲门!” 大毛又敲起了门。 砰砰砰。 不过片刻,木门再度打开。 苏梨面上没什么表情,“你们还有事吗?” “我们老爷有事想跟你谈。” 虽然昨日的人口口声声说是他们夫人买下的燕山,大毛心中却不以为意。 当下时代哪个女子不是以夫为天? 说是夫人买下,做主的肯定还是男人。 “什么事直接说就行。” 苏梨心里打鼓,猜测对方所说之事一定和燕山有关,和花岩树有关。 “是关于燕山的,你能做主吗?把你夫君叫出来或者你家长辈也行。”大毛道,“我们老爷亲自谈。” “燕山就是我的,你们要谈燕山,直接跟我说。”苏梨不卑不亢道。 这话引起了李文烨的注意。 李文烨打量着眼前的小夫人。 年纪约莫十五六岁,模样长得挺好看,唇红齿白的穿一身细布做的衣裳,一双杏眼十分灵动,一点也不像农家出来的妇人。 李文烨思索苏梨的时候,苏梨也不留痕迹地望了他几眼。 这位老爷身子偏瘦,下巴留了一撮胡子,眼神却让苏梨感觉不太舒服,有点阴翳和浑浊。 “我想买燕山,你开个价吧。”李文烨胸有成竹。 若燕山的主人是个男人,说不定他还要费心思周旋一下,如今见是这样一个小姑娘,还养得如此好定是被家里保护着的,没什么心眼儿更好糊弄一些。 “燕山不卖。”苏梨说的客气,“周围山那么多,您再换其他山买就好。” “话不要说那么肯定,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买这座山。”李文烨有些糟心。 其他山当然不行,其他山上又没有花岩树。 也不知道这树是怎么长的,偏偏只长在这一座山上。 早些年他为了不被人发现,又觉买山还要花银子,明明树都是随便砍的,为什么还要花这个冤枉钱呢? 所以他就没买,结果前两日忽然底下的人告诉他燕山被人围起来了,他派人来打听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李文烨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直接把山买了,哪还会有现在纠缠不清。 “翻两倍的价钱我也不卖。”苏梨笃定。 李文烨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你不卖也好,至少要告诉我理由。” 莫非对方也知道了花岩树的好处? 不,不可能。 木炭可不是轻易就能会烧的,花岩树除了烧木炭好一些,在其他地方就是普通的木头,没什么稀奇。 “山已经是我的,我还需要告诉你什么理由,不想卖就是不卖。” 苏梨怎么可能把真实原因告诉他? 同样是碳商,他和秦家就是竞争对手,谁占了花岩树,谁就有更多话语权。 苏梨的毫不留情激怒了李文烨,听得他心里直冒火,想到苏梨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放话威胁。 “你知道我们李家背后靠的是谁吗?念在你涉世未深,劝你不要一意孤行,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这话确实让苏梨犹豫了一下。 她不愿意给家里惹麻烦,可是山已经买下官衙也过了契书,就算对方再怎么搬出靠山,也不可能让官府的契书凭空改成他的。 她又不是软包子,可以随便捏。 “我已经说过了,山不卖,这位老爷请回吧。” 苏梨忍着如擂鼓的心跳,说完不等回答,又给对方吃了个闭门羹。 李文烨看着眼前紧闭的门,脸色都有些发青。 “老爷,这可怎么办呢?”大毛小心翼翼地问。 第254章 以后就没有花岩碳了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回去!” 李文烨一甩袖子,仍是咽不下这口气,“区区一个黄毛丫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敢和我叫嚣!” 他钻进马车里,等车夫甩起马鞭,听着车轱辘行驶的声音,一直到了家门口才冷静下来。 管家就等在家门口,神色焦急,看见自家老爷的马车终于回来了,赶紧迎上去。 “老爷,您可回来了。” “怎么?有什么急事吗?” “老爷,是白府那边来人了。”管家压低声音,“白家老夫人那边等不及,派了贴身丫鬟过来催咱们的花岩碳。” 虽说现在天已经逐渐暖和起来,对小孩子和老人来说还是凉了些,白家这位老夫人就怕冷,用碳要用到四月呢。 前些日子就派人来定了一批碳,李家不是没有,而是打起了物以稀为贵的旗号,把最后一批货卖给了其他人。 原本李文烨想着再去燕山砍树,烧出来第一批就给白家送过去。 现在节外生枝,这批货就卡住了。 “花岩碳?哼,哪来的花岩碳?树都没了怎么烧?” 李文烨一琢磨,忽然计上心头。 “白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在哪儿?” “在花厅呢。” 李文烨来到花厅,果真看到在花厅喝茶的丫鬟。 丫鬟名叫凡凡,是白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之一。 “怎么才来?”凡凡抱怨道。 “凡凡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出了一趟远门,眼下刚回来就迫不及待赶来了。”李文烨露出笑容,先表达歉意。 “行了行了,老夫人让我来问花岩碳可烧好啦,我们家急着用呢!”凡凡心急如焚。 老夫人不知为何就喜欢这花岩碳,年纪大了睡眠浅,可是用花岩碳的时候睡得可香了,能一觉睡到天亮,这几日没有碳用,可是把她老人家愁坏了,吃不香也睡不好的,瞧着人都瘦了一圈,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就迫不及待打发她来问。 “花岩碳……”李文烨为难道。 “花岩碳如何?” “实不相瞒,凡凡姑娘,以后我们家可能没有花岩碳了,先前老夫人交的那一部分定金,我可以退给你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李文烨开始买惨,一脸苦涩。 凡凡大吃一惊。 “什么叫没有花岩碳了?为什么会没有了?” “花岩碳的主材,是一种名叫花岩树的树,这种树生长在燕山上,可是我这两日发现那燕山被人买走了!” 李文烨唉声叹气,“方才我不在府上,就是去跟那人商量,想要把燕山买回来,谁知商量了许久,对方就是不肯同意,官府的契书也过了,她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明知道花岩树重要,你怎么不早下手把山买下?”凡凡满是不解。 李文烨肠子都已经悔青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对,可是事到如今我也已经没有办法了,还请你回去告诉老夫人吧。” 凡凡皱着眉毛,“我们老夫人没有了花岩碳,觉都睡不好,这可怎么办?” 李文烨摆出一筹莫展的模样。 花厅气氛变得沉默。 突然,凡凡想到一个主意。 “你说的燕山在什么位置?买山的人又是谁?告诉我,我去买树,你把我买回来的树烧成炭不就行了?” 买树? 这和李文烨想得有些出入,但也是个办法。 正好可以借机试探一下苏梨。 如果那丫头不知道花岩树的妙用,只当普通树木一定会卖出去,若藏着掖着不肯卖,其中的问题就大了。 “这会不会辛苦凡凡姑娘了?”李文烨虚情假意道。 凡凡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随手摆了摆,“都是小事。” 让她们老夫人吃得好睡得香才是最重要的。 李文烨告诉她鸳湖村和秦家的位置。 凡凡一一记下,带着两个丫头走了。 - 秦家大院。 苏梨在定铺子里要卖的凉糕品种。 红糖凉糕。 红豆沙凉糕。 枣泥凉糕。 再加个咸蛋黄凉糕。 一共四种。 然后还有虎皮花生,吃起来香香脆脆的。 咸鸭蛋也要放到铺子里去卖。 她打算一会儿没事儿的时候去一趟县里,看看琴娘带着四个丫头把铺子打扫得怎么样了。 这两日过去,想来都拾掇的差不多了。 院子外头田桂兰正说教女儿。 “你看看你四嫂,再看看你,明明是差不多大的年纪,你四嫂多懂事,忙着赚钱天天脚不沾地,你呢就知道玩!” 这些话秦双双听的耳朵都长茧了。 “知道啦知道啦,娘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田桂兰看见她这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就来气。 “回头我寻个媒婆,你快些相看!” 省得天天在家给她找气受。 秦双双不满,正要反驳几句,忽听门口又传来叩门声。 “谁呀?” 第255章 谁能拒绝胖乎乎的小猫 自家人很少会敲门的,除非门被拴上了。 秦双双嘀咕着今儿怎么这么多客人,一手拉开木门,发现外面站着一位打扮得体,仪态不凡的姑娘,后面还跟着两个丫头。 她拘谨起来。 “姑娘是……” 凡凡朝秦双双轻轻点头,“请问这里可是秦家?” “是,是秦家。” “双双,谁来了?”田桂兰喊了声。 “娘,是位姑娘。”秦双双道。 “我是临安白府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想找买下燕山的那位夫人,商谈一笔生意。”凡凡笑道。 “那你等会儿,我去问问四嫂。” 秦双双正要转身,巧得很,苏梨从厨房出来,就被她喊住。 “四嫂有人找!” 苏梨怔了怔。 “谁啊?” “不认识,一位姑娘,说是临安来的。” 苏梨微微蹙眉,抬目望去,只见木门旁边露出半截鹅黄衣袖,看不到人。 她把手里刚出炉的虎皮花生放下,才来到门口。 门外姑娘样貌陌生,苏梨确定自己从未见过。 “姑娘,您是……” “我是临安白府老夫人身边的侍女,想同夫人谈一笔生意。”凡凡看清苏梨长相,暗自吃惊。 这位夫人,瞧着比自己年纪还要小啊。 “临安白府?”苏梨一头雾水。 她从不认识姓白的人,更别提什么老夫人了。 “白老夫人是想谈什么生意?”她很快稳定下来,“请进吧。” 不管如何,跟自己谈生意,肯定是有钱赚的事。 尽管心中诸多疑惑,苏梨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凡凡带着人进门,田桂兰从正屋出来,把偷吃虎皮花生的秦依依也喊走了,空间单独留给她们。 “姑娘请坐。”苏梨倒了两盏热茶。 “你看起来比我年岁还要小上一些,叫我凡凡就好。”凡凡估摸苏梨不是那种难以相处的人,不知李家老爷是如何商量的,也许燕山对苏梨有特殊意义,才不肯卖? “凡凡姑娘。”苏梨把虎皮花生推到她面前,“寒舍简陋,没什么能招待你的,这是刚做好的虎皮花生,你尝尝。” 凡凡道谢,象征性拿了几颗吃。 这种吃食她在临安未曾见过,许是在农家流传的小吃。 起初没太过在意,一颗吃进去,咀嚼两下,瞬间惊为天人。 焦香酥脆,香甜可口。 甜中包裹着花生的香,越吃越带劲儿。 “秦夫人,这个虎皮花生我怎从未听说过,味道如此之好。”凡凡感叹道,不由奇怪。 她跟在老夫人身边,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临安有的,尤其糕点,几乎吃了个遍,就是没吃过这个虎皮花生。 咬着可真上瘾。 “外面没有卖的,我已经在盛丰县租了铺子,打算卖凉糕和虎皮花生,凡凡姑娘若是喜欢,可一定要来给我捧场啊。”苏梨弯眉道。 “这花生不错,祝秦夫人生意兴隆。”凡凡先送上贺词。 “借你吉言。”苏梨为她添了茶水,“姑娘还没说,白老夫人要与我谈何生意?” 铺子都还没开,她最近唯一的动作就是燕山。 “是这样,听说秦夫人买了鸳湖村附近的燕山,是吗?”凡凡望着那盘虎皮花生,忍不住又摸了一把慢慢吃。 “不错,刚买下几日,正在盖围墙。”苏梨暗道果然。 “我想买一些燕山上的树。”凡凡认真道:“我们老夫人喜欢用花岩树烧出来的木炭,我可以多买些,找人押运,价钱好商量。” 白家也是商户,不缺银子。 “花岩树?”苏梨不动声色,“凡凡姑娘怎么不去碳商那买?碳商手中应该什么碳都有吧?” “秦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老夫人对花岩碳情有独钟,晚上必须烧着花岩碳才能睡好,从前我们是买李家的碳,这几日他们的碳断供了,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才循着找过来。”凡凡十分无奈。 “原来是这样。”苏梨冒出个念头。 既然原本白家是从李家买花岩碳的,现在这花岩碳她夫君也能烧出来,岂不是可以把李家的客人撬走? “所以,还请秦夫人通融一下,让我买到花岩树。”凡凡观察苏梨的表情,确定她没有不悦,觉得应该能成。 “实不相瞒,花岩树,我是不卖的。”苏梨慢条斯理端着茶碗,喝了一口。 招财哒哒哒跑过来,跳到她膝盖上,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盯着桌上盘中虎皮花生喵喵喵。 苏梨很自然地捏了一颗给它玩。 “为什么?!” 那团橘黄的大毛绒实在过于显眼,凡凡心中着急,也无法忽略招财。 谁能拒绝胖乎乎可爱的小猫呢? 若非眼下两人的话题太正经,她定要夸上一句好漂亮的小猫,然后摸上几把过过瘾。 “因为我夫家也打算烧炭。”苏梨言简意赅。 凡凡愣神。 “你们也会烧炭?” “不错。” 苏梨还在考虑怎么把白家这个客人撬过来。 凡凡大喜过望,“那太好了!” 都是花岩碳,李家会烧,秦家也能烧,她为何要来回多折腾买树? 直接从秦家买烧好的不就成了? “你们手里有花岩碳吗,我现在买!” 她的兴奋打了苏梨一个措手不及。 苏梨顿了下才道:“现在没有,炭窑还没开始烧,要过几日。” 凡凡失望极了。 又要过几日。 “你放心,等第一批花岩碳烧出来,我一定先给贵府留着,如何?”苏梨试探道。 “行!”凡凡不假思索,掏出钱袋,拿了银子给她,千叮咛万嘱咐,“这是定金,请一定要为我留下第一批碳,等烧出来,尽管差人去临安梨花巷白府知会我们。” “凡凡姑娘放心。”苏梨听到熟悉的地址,心尖一颤。 娘给她的家书地址,是梨花巷唐府。 是不是代表,白府和唐府距离不远,很可能是邻居? 事情得到解决,凡凡心头轻松不少。 总算可以回府跟老夫人交差了。 她视线从招财身上掠过,又掠过,再掠过。 苏梨想忽视都不行。 “凡凡姑娘喜欢招财?可以抱一抱的。” “真的吗?”凡凡有点不好意思,看看自己的手,“我刚刚吃了虎皮花生,手上沾了糖……会不会把这么漂亮的小猫摸脏了?” 苏梨:“……” “不会的,尽管摸。”她把招财放进对方怀里,看凡凡满心喜爱开始撸猫,有心打听一下唐府的事情。 第256章 打听唐府 “凡凡姑娘。” “嗯?”凡凡沉浸撸猫,无法自拔。 “我有个事情,想同你打听一下。”苏梨斟酌措辞。 “啊?”凡凡不知道她和苏梨第一次见面,会有什么跟她打听的,升起几分好奇心,“秦夫人尽管说便是,知道的我一定告诉你。” 吃过苏梨的虎皮花生,撸过苏梨养的漂亮小猫,她不由自主就倾向苏梨这边,对这个年纪不大妹妹一样的秦夫人多了亲切和好感。 “我想问梨花巷有没有一户姓唐的人家?” “唐?”凡凡撸猫的手停了停,“是有一家。” 而且和白府交情匪浅,她家老夫人经常和唐老夫人坐在一起喝茶赏花。 “秦夫人问唐家做什么?” “我娘说我们家有个亲戚在临安梨花巷唐府,留下几封信让我帮忙转交。”苏梨心乱如麻,“你可知唐家如今是谁在当家?” “唐家主似乎是唐老爷子的长子。”凡凡见过唐家当家人几次,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年轻时是名动临安的美男子,如今人至中年,育有一子,也是温文儒雅,贤名在外。 “长子……”苏梨喃喃道。 她应该唤一声舅舅。 “那唐家……这位当家人,人怎么样?”苏梨又问。 凡凡的眼神带上一抹探究。 “人还不错,唐老爷子和唐老夫人只有他一个儿子,自然教养的很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很多姑娘的梦中情人。” 白府和唐府一墙之隔,很多事她都略有耳闻。 苏梨放下心来。 也就是说,外公外婆如今生活很好。 “秦夫人的亲戚,姓唐吗?”凡凡疑惑。 她仔细思索,没听说唐家有什么在外面的亲戚呀。 唐家和白家不一样,和那些世家也不一样。 世家重视传承,往往会有很多后代,这些后代如参天大树上生长的枝桠又蔓延开树叶,最后繁荣昌盛,形成复杂盘绕的旁系。 唐家很奇怪,他们家的人不管男还是女都很重情,专一,且后代大多是一男一女,也没有什么旁系,一身清名,干干净净。 苏梨唇瓣动了动,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娘亲的事情不宜告诉外人,至少现在不行。 “只说是唐府的。” “秦夫人若是信得过我,可以将信给我帮你转交,如果送错了,我再帮你拿回来。”凡凡真诚道。 “不必了,左右改日我要去临安,既然是娘亲交给我的任务,那就由我自己完成吧。”苏梨始终没忘记娘让她亲手把信交给外公。 凡凡没有多想。 毕竟她们只是刚认识的两个人,确实没有必要托付信任。 又撸了一会儿猫,凡凡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苏梨将人送走,看到桌上的定银,想起自己都没有看这是几两。 上手一探,发觉竟有五两银子。 花岩碳没有开始烧,也没有定价,白家一下拿出五两做定银,那李家卖的碳价钱得高到什么地步? - 李家。 李文烨等了又等,就等凡凡带回好消息的。 谁知等来等去,愣是不见白府来人。 “老爷,这凡凡姑娘是不是没成功啊?”管家猜测。 自从凡凡离开,他家老爷就在这儿等着,看的他都心焦。 “不管成没成功,总要派人来说一声。”李文烨深知白府为人,言而有信都是最基本的,调教出的下人也是如此。 况且,他手里还有定金,就算失败了,定金总要要回去的。 这个念头刚起,门童就来禀报。 “老爷,凡凡姑娘身边的丫鬟来了,想讨回咱们的定金。” 李文烨心中一沉。 果然是没有成功吗? 所以秦家买下燕山,要么故意和他对着干,要么也在烧炭,并且知道了花岩树的秘密? “人在哪儿?” “在门口。” 李文烨大步流星往门口走,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你们姑娘呢?”他放眼一扫,没看见凡凡这个大丫鬟。 “凡姐姐已经回白府禀报老夫人了,特意嘱咐我来取回定金。”小丫鬟细声细气道。 “为什么要取回定金,是不是秦家不肯卖树?”李文烨连忙问。 “不是。”小丫鬟摇摇头,“凡姐姐已经从秦家重新定了花岩碳,并让我告诉您,以后白府的花岩碳都不需要李家供给了。” 李文烨眼前一黑。 竟然是真的。 秦家真的会烧炭! 他气的牙根痒痒。 “你们凡姑娘还说什么了?” “凡姐姐还说,她不喜欢被当驴使。”小丫鬟说完,脑袋深深埋进领口里。 李文烨冷哼一声,朝管家吼道:“把银子退给她!” 而后不甘示弱道:“日后白府的生意,咱们全都不接!” 小丫鬟接过钱,对他的话不以为意。 临安府富人很多,他们白府就属于其中佼佼者,李家不和他们做生意,吃亏的是李家,多得是人抢着攀白府高枝呢。 她行过礼,匆匆跑掉了,留给李文烨一个背影。 李文烨左走右走,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更操心的是,花岩树被秦家掌控后,对李家地位的动摇。 要知道临安这一带,大部分富人家都用了花岩碳,损失这一部分客人,于李家而言是巨大损失。 白花花的银子流入别人的口袋,相当与拱手让人,怎能不让他愤怒? “秦家!秦家!!” 他狠狠一拳头锤在桌上。 这时,管家适时上前开口,“老爷,您若实在无法,不如去请示那位?” 他身为管家,李家里里外外再清楚不过,深知花岩碳对李家的重要性。 花岩碳是李家打进临安富人圈的开始,没有了花岩碳,这层纽带就断掉了,李家也会重新跌入底层。 李文烨怎么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管家!备车!” 秦府?哼! 他倒要看看,是他认识的秦府权势大,还是一家小小农户权势大! 第257章 夫人不好了 秦府。 秦正兴刚从府衙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官服,就被秦管家禀报,“老爷,李家李文烨来了。” “李文烨?他来干什么?”秦正兴奇怪。 “李老爷说,有要事找您相商。” “让他进来吧,然后告诉娘那边,我晚点过去用膳,让他们不必等我,先吃。”秦正兴随手摘下头上的乌纱帽,搁在书案上。 很快秦管家把李文烨引了进来,复又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李文烨恭恭敬敬朝秦正兴行了礼。 “秦大人。” “起吧,找本官什么事?” “大人,草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大人的。”李文烨苦着脸,“草民家中遇到一些麻烦,想请大人帮忙。” “什么麻烦?”秦正兴不耐烦道。 这人怎么三句两句都讲不到重点? “草民家中烧的花岩碳,取自于花岩树,花岩树生长于盛丰县鸳湖村一座叫燕山的山上,草民原本是打算把山买下来,不料这几日被人捷足先登,草民好声好气愿意出双倍价钱买山,对方都不同意,还出声嘲讽阴阳怪气,实在令人火大,草民无法,请求大人出手。” 李文烨字字诚恳。 秦正兴瞥着他。 “你既然知道山重要,为何不早买?” 李家的花岩碳,向来是无偿供给秦家的,算来都供了许久,这么长时间没买山,现在跟他哭诉,早干啥去了? 这是李文烨理亏的地方。 “是草民疏忽了,原本以为一座荒山,不会有人买的。“ 早知道有人惦记,他肯定先一步下手啊,哪还会等现在求上门? 秦正兴坐在书案后头,拿起一本折子看,头也不抬,“这事儿不好办啊,毕竟是已经被买下的山。” 李文烨见秦正兴神情散漫,没有为难之色,便知道是自己拿出诚意的时候了。 当官的,不都好这口吗。 要么银子,要么美人。 李文烨暗自唾弃,面上不显,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草民知道不好办,劳烦大人,这是草民准备的一些心意,请大人收下。” 秦正兴这才抬目瞧了眼,投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放下吧,回去等消息。” 李文烨心中大喜,感谢之词滔滔不绝,千恩万谢后才告退离去。 这下燕山不是手到擒来? 谁跟他抢都没用! - 苏梨在盛丰县打了一块木牌匾,铺子名字是她和夫君一起想的。 福瑞斋。 听着有福气,看着讨喜。 字是秦见深写的,不是他以往龙飞凤舞的字体,而是工整的大字。 苏梨怎么看怎么满意。 铺子各处已经收拾整理干净,四个丫头的衣裳在琴娘指导下全部做好,是一模一样的裙衫,胸口皆绣了一朵兰草花。 “这兰草花绣的不错,是谁绣的?”苏梨问。 虽然绣工不太好,有点歪歪扭扭,一看就知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紫鸢姐姐绣的。”露珠回道。 紫鸢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瓣,“夫人,奴婢绣工不好,都是从前跟隔壁婆婆学的,只学了半点皮毛。” “已经挺好了。”苏梨没想到自己买来的丫头还会刺绣。 刺绣可是个麻烦事儿,也不好学,得耐得住性子。 镇上就有收绣品的,凡是能绣出个像样的帕子,有十几个铜板呢。 若非这姐妹俩流落牙行,凭着绣活儿也不至于饿死。 “其实,奴婢愚笨,只会绣几样花花草草,再精细些的,就不会了。“紫鸢惭愧道。 “没关系,有空多练一练。”苏梨鼓励道。 话题转到铺子上面,她叮嘱几人,“我打算这两日就开始卖凉糕,咸鸭蛋今儿已经运过来,其他几样凉糕和虎皮花生一会儿我做给你们尝,露珠和馨儿,跟我在厨房帮忙,紫鸢紫英负责前面叫卖,切记对客人要恭敬,尽量不要起冲突。” 四个丫头纷纷应声道明白。 苏梨带露珠和馨儿来到厨房,细细同她们讲凉糕的做法。 厨房有两口大铁锅,暂时够用。 教导时苏梨关注了两人的反应,馨儿对这些揉面,调馅,全都一知半解,只有露珠真的听明白了,当即就能复制出一模一样的馅料。 苏梨只好安排馨儿去烧火打杂。 一篦子凉糕出锅,满院子都是糯米凉糕的米香。 一群丫头围着那些雪白可爱的糯米团子,眼里闪着小星星,都要放光了,却没人敢动。 “吃吧,这些就是做给你们吃的。”苏梨对待自己人很大方。 知道不同的凉糕什么味道,才能跟客人解释好,生意才会红火。 四个丫头对视一眼,因为对苏梨还不了解,有些胆怯。 还是和她们相处几日的琴娘开口。 “别怕,夫人性子很好的,让你们吃你们吃就是。” 许是有主仆那层关系在,加上这些丫头年纪不大,即使苏梨再温和,她们依旧有敬畏之心。 正合苏梨之意。 有敬畏之心,才能当好差事。 年龄最大的紫鸢先用木夹夹起一块豆沙馅凉糕,捏在手里。 软乎乎的,圆圆的。 轻轻咬下一口,软糯富有嚼劲,红豆沙被捣烂,口感绵密沙甜,清爽透凉,好吃极了! 紫鸢霎时睁大眼。 顾不得其他,她夹了一个给妹妹,“快尝尝,可好吃了!” 她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糯米凉糕! 真的绝了! 露珠和馨儿见状,也不再纠结,大着胆子上前吃。 她们的反应比起紫鸢好不了多少,一个个盯着糯米凉糕的眼神都要成饿狼了。 尤其是露珠。 露珠难以置信这么好吃的凉糕竟然是自己和夫人一起做出来的,心中充满自豪感。 “夫人做的凉糕真好吃!”紫英夸道。 “这个豆沙的最好吃!”紫鸢第一次尝到,先入为主爱上了这一种。 “我觉得红糖的好吃,更甜一些。” “不不,枣泥好吃……” 几个人七嘴八舌,琴娘看苏梨眉眼弯弯,被夸得开心,也插了一嘴。 “你们几个,要是有机会尝到夫人做的饭菜,才叫有口福,夫人做的饭菜啊,更好吃呢。” 苏梨又收获一波崇拜目光。 对于她们这些出身不好的姑娘而言,哪里吃过什么好东西。 日日在家吃糠咽菜,就露珠小时候托父亲是厨子帮工的福,吃过许多好吃的,其他人有个白面馒头,白面条就珍惜的不行,此时吃到如此好吃的甜食,心花怒放,对苏梨的好感拉到顶峰。 苏梨打算象征性敲打几句,刚要开口,陈大突然从外面蹿进铺子里。 “夫人!夫人!不好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第258章 李家契书有问题 苏梨怔住。 “陈大?你怎么来了?” 陈大被她安排在山脚下,围墙差不多盖好,应该带着人在耕地才对。 难道园子那边又出事了? 苏梨心一瞬间提起来。 “夫人,燕山园子来了一伙人,领头的就是那日被咱们抓住的男人,高的壮的那个。”陈大双手比划着形容,“他带了好些人,还有府衙的契书,证明燕山是他们的,还和咱们请的帮工动了手!” 苏梨一惊,赶忙问道:“咱们这边有人受伤吗?” “没事没事,躲得及时,没人受伤。”陈大摆手,“就是燕山不是被咱们买下来了吗,为何李家还会有契书?” 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他略识得几个字,契书也亲眼看了,官印清清楚楚,不像是假的。 苏梨心乱如麻,久久没有做反应。 “你可派人知会四爷了?”她先问。 “第一时间叫人去喊了。”陈大往盛丰县赶的时候秦见深还没到,所以不知现在境况如何了。 苏梨放心不少。 有夫君在,一定能稳住。 李家怎么会有官府的契书? 聚宝盆为何没有提前预知? “走,咱们回去。” 苏梨匆匆和四个丫头交代几句,带着陈大与琴娘往回赶。 同一时间,燕山脚下。 秦见深望着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面色莫测。 “四爷,这些人怎么办?”孔思义把最后一个结结实实绑起来。 大毛大声喊叫,“我们是带着官府的契书来的!你们竟然敢动我们!小心我们去报官!让你去吃牢饭!” 先前他拆了人家围墙,不占理。 现在他有契书了,这契书是真的,要是苏梨再拿契书,就直接告她一个造假,抢占别人家的山地! 大毛别提有多畅快了。 叶庭手里拿着一张买山契书。 “四爷,我看了,这契书是真的,应该李家动了官府那边的人脉,想要抢占燕山。” 秦见深看也未看,居高临下望着那些人,仿佛在沉思。 “四爷,涉及官府那边,咱们怕是不好办,要不……我去运作一下?”叶庭隐晦道。 “你们最好赶快把我放了,不然我绝对饶不了你们!”大毛拼命挣扎,不知绳子是怎么绑的,就是怎么都挣脱不开,把他热出一身汗。 秦见深负手而立,浅浅淡淡的视线落在大毛身上。 周围还有许多村民围着,对大毛指指点点。 “这不是砸了围墙那个小贼吗,怎么又来了?” “人家可不是小贼,背后有靠山呢。” “那个碳商?” “我好像几次都见他来砍过树……” …… 叶庭拿着契书,摆在大毛眼前,“这张契书,你们是什么时候办的?” 大毛眼神闪了闪,想到老爷交代的话,开口道:“很早就办了。” “胡说!”叶庭斥责,“若是早就办了,你们何至于砸墙闯进燕山?” “这这这,我们自己的地盘被别人盖了围墙,还不能砸吗?”大毛瞪眼,胡搅蛮缠,“反正燕山就是我们老爷的,你们不信,就去官府查!” 老爷说了,官府那边都打点好了,绝对没问题,随便他怎么说! 他有恃无恐的样子看的孔思义想揍他一顿。 “有官差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朝后看去。 只见两个腰佩长刀的官差走过来。 大毛顿时看到救星一样哀声嚎叫起来。 “官爷!他们打人了!你们快管管啊!” 两名官差走近了,大毛迫不及待套关系,“我认得两位爷,我家老爷去府衙我同两位见过面的,你们还记得吗?” “发生何事了?”其中年长的官差问。 “我来看我们老爷的燕山,他们拦着不让!”大毛肆无忌惮地告状,“不但不让,还把我们都绑了对我们拳打脚踢!” “胡说!我们什么时候打你们了!”杜观雁皱眉。 虽然是有这个想法,不还没实施吗。 没实施的事情,怎能容得别人诬陷? “你们可是秦家的人?”官差问。 “不错,在下秦见深。”秦见深收敛了气息,换上平静温和的气度。 官差打量他片刻,“苏梨可在?” “内子去了县里,眼下不在,有事您可直说。”秦见深不紧不慢道。 听是苏梨的夫君,官差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 “是这样,令夫人前几日在府衙过了一张买燕山的契书,此事是我们府衙的失误,燕山其实早在前段时间就卖给临安府的李老爷了,这是令夫人买山的银子,还请将契书退还给我,我拿回去交差。” “四爷,我去府衙办契书时,明明说燕山无主!”叶庭道。 “所以,才是失误。”官差加重最后两个字,颇有警告的意味。 “我们的银子都投入为燕山修路,盖围墙,建园子上,一句区区失误,如何能补偿我们的损失?”孔思义不怕这些人,直接开口怼。 普通百姓向来敬畏官府,看见官差都恭恭敬敬,就差不跪地磕个头,什么时候见过叶庭这样的硬茬? 官差沉了脸,“这都是县令大人的意思。” “县令大人,也得占一个理字。”孔思义别过脑袋。 叶庭轻拍孔思义的肩膀。 “老孔,你重点找错了,此事是我们先买燕山,李家后带来契书,若县令大人让我们归还燕山,也可以,总要我们心服口服才行。” “你要如何心服口服?”官差肃着脸,“别怪我没提醒你,民不与官斗,听从县令大人的安排,于你们而言,是最好选择。” 他见过太多不识好歹的人被关进大牢了。 “很简单,我们怀疑李家的契书有问题。” 第259章 谁惹出来的就谁解决 “此人前两日与同伙砸了我们的围墙,对燕山被我们买下一概不知,短短两日,就拿来契书,实在令人可疑。” “我已经说了是派发契书的人失误,燕山本就是李家的,你若有异议,可前往府衙,亲自问县令大人。”官差有威胁的意味。 他不信秦家为一座山心甘情愿吃牢饭。 “这倒不必。”秦见深突然开腔,对叶庭道:“你去一趟临安,找同知大人问问,是这么回事吗。” 他语气太过自然,让官差一时反应不过来。 “同知大人?”他目露犹疑。 这人莫非和同知大人还有些交情? 怎么可能呢。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清楚的。 亲耳听师爷说正是同知大人府上管家派人来要求把契书换了。 这人定是唬他的。 “同知大人何等人物,你跟同知大人胡乱攀亲可是要下大狱的!” 秦见深敏锐察觉到异样,“你如何知道,我一定不认识同知大人?” 官差腹诽,我当然知道,这事儿不正是同知大人让干的吗。 他一直不回答,秦见深又道:“此事是同知大人默许的?” 官差一惊,“我可没这么说,你不要乱讲!” 他没想到这人如此大胆,他只是一句话,对方就猜出了事情真相。 “既然不是,叶庭,你去。”秦见深淡淡吩咐。 叶庭应声,瞥官差一眼,转头去了。 “官爷,您不要听信他的话,他肯定不认识同知大人!”大毛叫嚷。 官差的任务还没完成,契书还没要回来,他现在倒是不着急了。 他不想得罪县令大人,也不想得罪同知大人。 左右不过等一等,又不会少一块肉。 “认识也好,不认识也好,由不得你定论。”官差皱眉呵斥一句。 大毛气的七窍生烟。 他不理解,这官差怎么会相信如此蹩脚的谎言。 秦老根带着秦见江匆匆赶过来,听说秦见深让叶庭去找了秦正兴,脑袋一瞬间大起来,语气也有点别扭。 “你,让人去找你大伯干什么?” 秦见深目光闲散落在他脸上,“你怕麻烦他?” “也不是。”秦老根心里煎熬。 这不是上一回刚闹了不愉快,自家再去求上门显得很没面子。 “这是最好的方式。”秦见深收回视线。 如果是秦正兴惹出来的,那就由秦正兴来解决最为合适。 一边是外人,一边是家人。 他们根本无需操心。 “你这样……”秦老根纠结半晌,叹了口气,“罢了,去问就去问吧。” 现在想想,官差都来了,不去请人帮忙,事情也不好解决呐。 - 叶庭懂武功,腿脚快一些,抄近路来到临安府衙,被拦在门前。 “来者何人?”门吏看他有点眼熟,又实在想不起来。 “在下叶庭,求见同知大人,烦请禀报。” “你见同知大人所为何事?”门吏想不起他是谁,只能道:“同知大人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在下是秦家三房的仆从,你尽管禀报同知大人便是。”叶庭道。 他这么说,门吏就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那日找秦正兴的一伙人里面的一个嘛,因为在后面不起眼,自己也没太注意。 是秦大人的亲戚! 门吏精神一振,毫不犹豫答应,“成!你等着我去问问!” 他拔脚往里跑。 寻到秦正兴的时候秦正兴和知府大人正在花园闲聊。 “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知府大人喝了口茶,轻斥道。 “知府大人,府衙外有人求见同知大人。”门吏顿时恭敬。 秦正兴微怔,“找我的?什么人?” “来人自称秦家三房的仆从,有事求见。” 秦正兴黑了脸。 “让他先回去等!” 知府大人倒是通融的很,轻飘飘道:“也许有什么急事,来都来了,不如见一见?以免耽误了正事。” 秦正兴就差没说一句他们能有什么急事。 碍于知府大人面子,他忍下了。 “您说的是,那就让他进来吧。” 第260章 你看本官好糊弄吗 门吏回到门口,告诉叶庭,“你可以进去了,知府大人也在小心别乱说话。” 叶庭听见知府大人也在,眼眸闪了闪。 秦正兴暗忖秦老根那不知又有什么幺蛾子,上回庄子的事情就不欢而散。 等叶庭进来,分别朝他们行了礼,他不动声色盯着叶庭打量,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自称是秦家三房的仆从?” “不错,属下正是。”叶庭恭敬不失礼数。 秦正兴观对方一表人才,气质温润,身上自带书卷气,有读书人的傲骨,又有坚韧不拔的气节,不由来了兴致。 “你读过书吧,我身边正缺一个小厮,看着你就很合适,要不要考虑一下?来我身边做事?”秦正兴从未想过会被拒绝,因此问的轻描淡写。 毕竟他身居官位,比种田的秦老根肯定好了不知多少倍,他乐意给叶庭一个位置,对方就该感恩戴德才对。 叶庭:“……” 他皮笑肉不笑地婉拒:“多谢同知大人的好意,小人现如今就很好,暂时不打算换地方。” 秦正兴眉毛瞬间皱起来,暗藏不悦。 “那就算了,你有什么事,快说罢。” “小人主家落户在鸳湖村,四夫人在鸳湖村地界买了一座山,名为燕山,契书经过县衙已经到手,谁知这时候临安李家上门找事,砸了我们建的围墙,被我们赶走依然不肯罢休,竟也拿出一张买山契书!县衙派人道底下的人失误却不肯赔偿损失,我家四爷和夫人怀疑,是李家老爷买通了县令,想要抢走燕山,特意派小人前来询问大人,可有解决法子?” 叶庭一边说一边观察秦正兴的面色,心中猜测确定了个八九不离十。 秦正兴则是越听脸色越古怪。 鸳湖村? 燕山? 这地方怎么听着如此耳熟,还有李家,莫非李家求上门来要的山,就是这座? “竟有这种事?看来这些日子没有敲打他们,他们又开始肆无忌惮了。”知府大人慢吞吞开口,“是哪个县的县令?” 秦正兴怕他插手坏了自己的事,连忙道:“都是下官没有看好,这件事情就让下官来处理吧,不劳烦您操心了。” 知府大人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好好问问,这种事情小看不得,一定要扼杀了坏风气!” “您放心!”秦正兴嘴上答应心里乱得很。 燕山怎么会是秦老根家买的? 一边是李家,一边是自家,就很难办啊。 “你办事情我自然是放心的。”知府大人不想在此多留,扫了扫膝盖上的灰,起身离开了。 花园里就剩秦正兴和叶庭二人。 秦正兴好脸色一下拉了下来。 “赶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买燕山干什么?” 他清楚记得,李文烨说燕山买主拒绝了卖山和卖树的要求,才逼得他不得不找上自己。 “四夫人买山,是为了种树,种地。”叶庭道。 “你看本官像是好糊弄的吗?”秦正兴才不信,“要是为了种地种树,那不得把满山的树都砍了?” 这么多树卖出去不是刚刚好?怎会不肯卖? 第261章 家里能发生什么事 “是在砍树了,这些事情都是四爷和夫人的打算,小人哪里能得知。”叶庭谦逊道。 “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让他把燕山给李家。”秦正兴命令。 叶庭目光闪了闪,故作不解,“大人,这是为何?” “你不用问这么多,只管这么做就是了。”秦正兴一脸不耐。 “小人只是担心,毕竟夫人在燕山上投入了这么多,直接拱手让人,岂不是全都打了水漂?一定不会同意的。” 秦正兴嘟囔道:“真是麻烦。”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扔给叶庭。 “这个就算是补偿了,你拿去跟他们说。” 叶庭把银票捡起来,笑着应声,“没问题大人,我这就回去告诉夫人,山那么多,用什么树烧炭大抵都是一样的,没必要非用那燕山上的树,燕山上的树又没生金子,烧出来的也不是金炭,您说是不是?” “就是这么个理儿。”秦正兴赞赏道,说完反应过来,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烧炭?” “就是烧炭啊。”叶庭莫名道。 “你的意思,你主子家里会烧炭?!”秦正兴一字一句问。 “是啊。” 秦正兴大吃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他们怎么会烧炭的?” 木炭这么复杂的东西,整个临安也没有两家会烧炭的,各自都把烧炭的法子死死捂在心里,谁问也不说,秦老根是怎么知道烧炭法子的? 这可是香饽饽啊。 “是我们四爷想出来的,这法子烧炭还成,木炭卖的好,在芜州那会儿也很受欢迎。” 秦正兴暗自琢磨。 同样都是烧炭,好歹秦老根是自家人,当然还是自家人烧炭更好,等赚了钱,自己也能受益。 如果能让他把烧炭法子说出来,让二弟来做,说不定更好。 既然如此,燕山就不能让出去。 “若是没事,那小人就先告退了。”叶庭作势要走。 “你等会儿。”秦正兴把人喊住,犹豫道:“我想了想,不能帮着外人,你还是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让他安心,此事本官会想办法解决的。” “太好了,多谢大人。”叶庭象征性感谢一番。 他谢完就赶紧跑了,生怕秦正兴把给他的五十两银子要回去。 不管怎么说,四爷眼下正需要银子周转,能多一点是一点。 如秦见深所料,叶庭回到鸳湖村不久,盛丰县衙就派了人来,把官差喊回去,连绑着的大毛和几个小弟也一同提走了。 一伙人和急忙赶回来的苏梨刚好错过。 她先跟着陈大去了燕山脚下,没看见人,只看到雇来的工人热情洋溢地翻地,一派祥和。 苏梨着急的小脸表情逐渐转变为疑惑。 她转了一圈没发现陈大说的李家的人,将疑惑的视线投向他。 “夫人,我走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陈大坚持指着脚下的地儿。 “我回去看看。”苏梨觉得可能是秦见深把事情解决了。 她拎着裙子一路小跑,正巧叶庭从秦家大院出来,就顺手一拦。 “叶庭!” “夫人回来了?怎么样,铺子都弄好了吗,需要帮忙直接跟我说!”叶庭笑的温润灿烂,和往日并无区别。 苏梨更纳闷了。 “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吗?” “发生事?没有啊。”叶庭诧异,“家里能发生什么事?” 第262章 爷奶那边来人了 苏梨怔了怔,狐疑道:“我听说李家有人来闹事?” 叶庭恍然大悟,“原来夫人说的这个呀,这件事四爷已经解决了,您不用担心。” “解决了?”苏梨望着一院子氛围轻松的人,方才自己好似白操心了。 “对,解决了。”叶庭从怀中拿出五十两银票,“四爷说,让把这个银票给您,您随便用。” 苏梨愣愣接过银票。 “这是哪来的?” “是秦大人给的赔偿。”叶庭随口说。 苏梨更迷糊了。 “大伯吗?他为什么要给咱们赔偿?” “其实也没什么,总归已经解决,夫人不必忧心。”叶庭神色郑重说完,留下一脸蒙圈的苏梨就走了。 苏梨把银票折好放进怀里,回屋找到秦见深。 秦见深拿着一封信件,手边是一封拆开的信封。 听见动静,他漫不经心抬头。 “怎得这时候回来了?” “陈大去县里喊我,说李家上门闹事,还拿了另一份燕山的契书,就赶回来了。”小姑娘目露犹豫,“夫君,李家手里的契书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假的,人已经被押走了,不必挂心。”秦见深言简意赅。 “是……大伯给解决的吗?”苏梨不太确定。 “嗯。” 苏梨转念一想,琢磨出些道道来。 “夫君是不是告诉他咱们也在烧炭了?” “是知晓了。” 苏梨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秦见深问。 “他知道了,会不会不好?”苏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秦正兴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不会,有人给咱们借势,白送上来的靠山,不靠白不靠。” 秦正兴人不傻,如果烧炭能掌握在自己人手中,就不会偏向外人,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自家力量大,多少是有助力的。 不管秦正兴如何想,有这个权势在,至少临安没人敢上门再找麻烦。 苏梨眼神逐渐发亮。 按照夫君这么说,她在盛丰县开铺子,岂不是也可以借秦正兴的名头解决些麻烦? 秦见深看她忽然沉默,就知道她明白了,轻轻一笑,“短时间内,咱们和大伯还是亲戚,亲人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语气别有深意,像是在告诉她,尽管拿去用不要客气。 苏梨腼腆一笑,“谢谢夫君提醒,我知道了。” 秦见深抬手朝她招了招。 苏梨正要过去,脚边招财哒哒哒跑过去,跳上书案,姿态自然地钻进秦见深手底下,十分舒适地摊开肚皮等抚摸,嗓子里呼噜噜呼噜噜,惬意的不行。 苏梨:“……” 行叭。 秦见深也没想到招财跑过来,看小姑娘扭开脸,手只好顺势放在招财身上,给招财顺毛。 苏梨小声嘀咕,“心机小猫。” 这声嘀咕不知是不是被招财听到,它扭头朝这边喵了一声,仿佛在炫耀。 苏梨懒得跟小猫计较,暗暗告诉自己,不能跟招财生气,它是小猫。 恰逢此时,秦双双跑过来喊道:“四哥四嫂!爷奶那边来人了!” 第263章 老夫人的希望 秦府来人了? 苏梨下意识看向秦见深。 秦见深已经站起身来,“过去看看。” 招财有点不乐意地喵了两声,迈着短腿跟上去。 来人是秦管家,还有秦老太太身边一个婆子,姓冯,后头跟着几个丫鬟,拎了些礼物。 秦老根没忘这个管家是站在大哥那边睁眼说瞎话的,没什么好脸色。 秦管家倒是八面玲珑,笑吟吟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三老爷,咱们老太爷和老夫人听说您乔迁新居,特意派我来给您送来些贺礼。” 他转头示意丫鬟们上前,把礼物放在桌上。 “这些都是老太爷老夫人精挑细选的,可谓煞费苦心啊。” 秦老根的感动还没涌上来,秦管家指着一盒礼介绍,“这是前几年老太太腿脚利索的时候,去庙里求来的镇妖符。府上有大老爷在,大老爷做官儿,一身浩然正气,自是用不上,叮嘱我给您送来,镇镇宅子。” 秦老根一张脸顿时青了。 旁人脸色也有点难看。 “镇妖符?啥意思?说咱们这有妖孽不成?”柴氏大呼。 “这镇妖符着实用不上,你带回去罢!”秦老根沉着老脸。 秦管家笑的虚伪,“您这不是为难我吗,这镇妖符送都送来了,再带回去,老夫人要发脾气的。” 秦老根阴着嗓门,“那你就不怕我发脾气吗?” 秦管家只听秦正兴评价秦老根逆来顺受,大孝子,向来不反驳二老意见,任劳任怨。 诸多形容,没想到他明目张胆反驳二老送的礼,还出言威胁自己。 “这……”秦管家勉为其难,“行吧,要是老夫人发怒……” “那就发吧,这我们也没办法。”田桂兰慢吞吞出声。 给自己儿子送镇妖符,她也是头一次见。 秦老根早就没什么好心情了,迫不及待下逐客令,“东西既然送到了,你们就回去吧,爹娘还等你们回去伺候呢。” 秦管家朝冯婆子望了眼。 冯婆子便站出来,“三老爷,此番前来,老夫人还吩咐了我们另一件事。” “什么事?”秦老根坐在椅子上,余光看见招财摇头晃脑走进来的可爱模样,皱成菊花的老脸瞬间多云转晴,绽放出大大笑容,顾不得冯婆子,对招财招手,“招财乖,过来给爷爷摸摸。” 冯婆子看他态度如此闲散,心有不悦。 “老夫人听说您会烧炭?” “啥?烧炭?我不会啊。”秦老根连连摆手。 冯婆子一愣,心里奇怪。 难道是消息有误? “烧炭那是我家老四会的。”秦老根接着说。 冯婆子:“……都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呢?我确实不会烧啊。”秦老根纠正她。 老四烧炭都是带着那几个人,他一把年纪了,天天砍柴砍树烧火,也受不住累啊,他还想省省心多享清福呢。 “总归是您的儿子,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冯婆子别有深意道,“他会烧炭,不就等于您会了?” 秦老根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三老爷,老夫人希望,您可以把烧炭的法子拿出来,振兴家族。” 第264章 你是想要银子? 把烧炭的法子拿出来,振兴家族。 秦老根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田桂兰忍了忍,问道:“什么叫拿出来,我们一家子难道不是秦家人吗?” 合着秦家只有两房人,他们不算是吗。 振兴家族,和他们毫无关系? 冯婆子委婉道:“老夫人并非此意,只是为整个秦家打算,三老爷初来乍到,在临安无权无势,没有根基,二老爷从前在云州已经开始经商,时常来往临安,人脉广泛,也有银子作为基础,只要三老爷拿出烧炭法子,咱们秦家绝对能一鸣惊人,把其他碳商压在下头!” 秦老根缄默。 “说是为秦家打算,让二伯拿银子给咱们用,咱们卖了银子有了根基再还给他就不行吗?不过是为要烧炭法子找的借口而已!”柴氏满腹怨言。 好不容易家里有个能翻身的法子,虽然不是她男人想出来的,但毕竟是亲兄弟,沾光肯定的。 真要给了二伯,到时候临安烧炭的钱全给他挣了,哪里还有自家的事儿? “这是老夫人的决定,身为后辈,还是不要有意见的好。”冯婆子一板一眼说道。 柴氏青了脸。 “三老爷,您看……”冯婆子望着秦老根。 秦老根半晌后才开口:“烧炭法子是我家老四想出来的,娘若想要,便得老四同意才行,儿子们都大了,有自己想法,不是我能左右的。” 冯婆子听了这话,转头看向一直在后面没发言的秦见深和苏梨。 苏梨:“……” 好大一个锅,甩给了夫君! 她看见冯婆子背对着秦老根,秦老根疯狂对他们二人眨眼睛,活像眼睛抽了筋。 “夫君……” 话未说完,冯婆子问:“四少爷意下如何?” 如果按照秦府小辈排行,秦见深不该是排行四,只是这一房人没正式迁进秦府,老太爷老夫人没发话,她只好跟着唤一句四少。 一屋子人的视线全聚集在秦见深身上。 田桂兰在身后悄悄捏了秦老根一把。 秦老根吃痛,抽着脸皮转头,又被瞪了眼。 田桂兰用口型问他,“你把压力甩给老四干什么?” 好好当爹的,把问题甩给儿子,像话吗? 秦老根也用口型告诉她,“我是他爹,当儿子的给当爹的抗压,不是应该的吗?” 田桂兰:“……” 这问题就是个坑,老四若把烧炭法子给出去,家里这么多人,肯定对他有意见,若不给,得罪的又是老夫人,两面不讨好! 在一众人注视下,秦见深缓缓开口。 “大家都是亲人,二伯想要烧炭法子,当然可以,只是我家打算做些小生意,正巧也想问二伯讨些帮忙,二伯若是同意,烧炭法子双手奉上。” 冯婆子没想到他敢和老夫人提条件。 “你是想……要银子?”她试探问。 如此也不是不可以,全当买了这烧炭法子。 “夫君说的不错,这法子是我们一家在临安谋生的活儿计,真按老夫人所言,岂不是断了我们的生路?都是亲人,何至于如此逼迫?”苏梨字字清晰,直接把秦老夫人架到了高处。 她是不想把烧炭法子让出去,夫君这样打算,一定有他的理由。 第265章 两千两! 冯婆子心里有了盘算。 这样也好,秦老根不愿意,她也有个名头禀报给老夫人。 “四少爷所想,打算要多少两银子?” “多了不好,便两千两吧,刚好可以做个小生意,想来二伯念及都是同一家人,定然不会拒绝的。”秦见深神色淡然自若,仿佛说出的不是两千两,而是二两。 秦家人听到这个数,眼睛都瞪得比铜铃还大,柴氏捂住嘴,匆忙赶来的秦见江更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冯婆子险些以为自己人上了年纪,耳朵不中用了。 不然她怎么能听到秦见深说两千两呢? “四少爷莫不是说错了?”她小心问道,竖起两根手指,“是二两?” 看秦见深不动如山,又改了口:“是二十两?” 苏梨落落大方地道:“我夫君说的便是两千两。” 冯婆子霎时黑了脸,以为秦见深出身农户,不懂临安的物价,耐着脾性道:“四少爷,您从芜州赶来,也许不知两千两有多少,这两千两银子,放在临安府,足可以在繁华地段买个小宅子了。” 她说完,秦见深还未曾回答,柴氏先高兴道:“那不是正好?在临安买个宅子,剩余的银子还能做些养家糊口的小生意!” 若真能得两千两,烧炭法子算什么? 赶紧的送了过去换银子来,烧炭一年赚钱再多,能有多少? 开了春天暖和起来,百姓烧柴足以度日,木炭只有秋冬天寒才用的多,十几二十文一斤,一窑炭烧半月,两千两银子那得多少年才能赚出来? 冯婆子:“话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如何说的?”苏梨露出一个浅笑,一双通透的杏眼盈盈望着她,仿佛已经预料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冯婆子沉默片刻,开口:“二老爷累死累活在外经商,总统才赚了多少银子,你们开口就是两千两,怕是不成,有点多了。” 若是几十两,说不定就答应了。 “这烧炭法子好好用着,我们未必不能赚得两千两,甚至比两千两还要多,只是用的时候久了些,二伯底子足,得了烧炭法子,想来两千两银子很快就能赚回来了,不会放在心上。”苏梨慢吞吞说着,视线落在柴氏身上,问了句:“二嫂你说是不是?” 柴氏话接的比谁都快,“这是自然,二伯为人大方阔气,岂会把区区两千两银子放在心上?这点儿钱不过几日就赚回来了!” 冯婆子:“……” 当做生意是街头卖大白菜呢,几日就能赚回来? 苏梨这话说的虽然狡辩了些,却是有几分道理的。 冯婆子就有点煎熬了。 她心知肚明,两千两,绝对没可能! “这也是三老爷您的想法?”冯婆子希望秦老根能站出来讲讲道理,压一压口出狂言的几个小辈。 奈何秦老根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苦相。 “这……哎,我也是没办法呀,这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当爹的能管的住的。” 低垂下疯狂上扬的嘴角,只有旁边田桂兰瞧见了。 她木着脸看老头子演戏。 第266章 福瑞斋开业 冯婆子见实在没有办法,和皱着眉的秦管家对了个眼神。 “既然诸位如此想,那我们便回去禀报老夫人了。” 秦家众人没吱声。 只有苏梨笑吟吟地捧了桌上放镇妖符的盒子,“这个请二位一起带走吧。” 秦管家青着脸抱住盒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 秦老夫人听了冯婆子的禀报,气得直拍桌子,脸涨得通红,道:“那烧炭方子根本不值两千两,竟敢狮子大开口,真当我这老太婆好糊弄!” 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心里想着:老三一家向来软弱,没想到这个小辈如此难缠,可那方子又不值两千两,实在不想掏这笔钱。 冯婆子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不敢吭声。 秦管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道:“老夫人,莫要动气,伤身呐。依小的看,不如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秦老夫人瞪了他一眼,眉头紧皱,说道:“还能有什么法子?那方子不值这个价,但若放在正福手里,确实大有助力。” 她不停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秦管家眼珠一转,弓着身子凑近秦老夫人,谄媚道:“老夫人,要不我们先假意答应,等方子到手,再做打算。” 秦老夫人沉思片刻,犹豫地说道:“都是我儿子,这样有所不妥。” “话是这样说,二老爷有生意头脑,烧炭方子放在三老爷手里,只会埋没,在二老爷手里才会发扬光大,光宗耀祖,等二老爷赚了更多银子,就能更好地孝敬您了。” 秦老夫人有所意动。 秦管家说的没错,她本身也是这么想的。 等老三一家在临安站稳脚跟,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你去安排吧。” 秦管家领命,又带着冯婆子去找秦见深。 见到秦见深,秦管家满脸堆笑:“见深少爷,老夫人答应了您的条件,两千两银子随后就到,还请您先把方子给我们。” 秦见深目光如炬,腰身笔挺如松,直视着秦管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先把银子拿来,方子自然会给你们。” 秦管家脸色一僵,笑容凝固在脸上,着急地说道:“见深少爷,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先给方子,银子绝不会少您的。” 秦见深道:“没有银子,免谈。” 秦管家脸色又难看起来,“您是不信老夫人的话吗?” 秦见深笑而不语。 秦管家无计可施,只得灰溜溜地回去复命。 秦老夫人得知秦见深态度坚决,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秦正兴和秦正福得知此事赶过来。 “算了,三弟不愿意,那就让他做。” 秦正兴皱着眉头,来回踱步。 虽说没有二弟靠谱,总归是一家子,回头真有什么作为,他身为大哥,需要用银子还能没有吗。 秦正福撇了撇嘴,摇着头说道:“母亲,我也觉得那烧炭方子不值两千两,此事还是算了吧。” 秦老夫人咬了咬牙,叹息道:“罢了罢了,此事就此作罢!” - 三月初。 苏梨满心欢喜迎来福瑞楼开业之喜。 红布从牌匾上揭下,露出下面风骨绝佳的三个字,放眼整个盛丰县,都没有如此漂亮的牌匾。 竹篦上有甜滋滋的豆沙凉糕,浓郁醇厚的枣泥凉糕,独具风味的鸭蛋黄凉糕,香甜温润的红糖凉糕,除此之外,还有香脆可口的虎皮花生和咸香流油的咸鸭蛋。 厨房露珠一边熟练地帮忙包着凉糕,一边忍不住赞叹道:“夫人,今儿咱们肯定能大卖!” 馨儿也附和着说:“没错,这样好吃的凉糕肯定能大卖!” 苏梨笑着回应:“多亏了你们帮忙,咱们得加把劲,可不能让客人等太久。” 紫鸢和紫英热情高涨地叫卖。 “新鲜美味的凉糕,豆沙馅红糖馅,枣泥鸭蛋黄馅!香甜可口!” “香酥的虎皮花生和流油的咸鸭蛋,快来尝尝呀!” 临安不泛有胆子大的贵女夫人做生意,毕竟还少,像紫鸢紫英如此不惧人言,立即吸引了一些百姓。 一位身穿绸子的老爷好奇走过来问:“这凉糕都有啥馅的?” 紫鸢赶忙介绍:“有豆沙馅、枣泥馅、鸭蛋黄馅和红糖馅,您喜欢哪种?” 老爷捏捏自己的小胡子,滴溜溜的眼神瞅着那些雪白雪白的小团子,竟有种被萌到的感觉。 “先给我来一份豆沙馅的尝尝。” 瞧着是挺可口的,就是不知吃起来味道如何。 若只是看着好看,吃起来不好吃,那也白瞎。 老爷接过凉糕,轻轻咬了一口。 那凉糕入口,先是一阵清凉瞬间席卷舌尖,接着便是细腻软糯的糕体在齿间散开,豆沙馅如丝般柔滑,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豆香,仿佛每一口都能咬到甜蜜的惊喜。 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赞不绝口:“哎呀,这凉糕不错!馅料从未吃过,细腻香甜。” 老爷不禁好奇,他不缺银子,家里也有厨子,吃过不少好吃的美味珍馐,竟从未尝过这种新鲜馅料。 “豆沙……是红豆做的?”他猜测问。 这时,苏梨从厨房走出来,闻言说道:“不错,是红小豆做的,承蒙您喜欢。” 老爷视线就落在苏梨身上,见苏梨一身打扮不同于两个卖凉糕的丫头,斟酌猜测这是铺子的管事,或者铺子主人。 “你就这么把红豆说出来,不怕我回去也做出豆沙吗?”他奇道。 苏梨身着天青衣裙,简朴清丽,发上斜插一支飞蝶银簪,她轻轻摇头,飞蝶也跟着轻轻晃动。 “不怕。” 豆沙的做法本就不难,她相信聚宝盆吐出的方子,不是别人轻易能复刻出来的。 老爷笑着回应:“你这铺子的手艺真是没话说,以后我会常来的。” 他指着竹篦上其他馅料的凉糕,“这几种馅的,每样都给我来一些,我带回去给夫人和孩子尝尝。” 这种小甜食孩子们一定喜欢吃。 有了他开头,后面观望的人也走上前。 “这个凉糕可以尝吗,给我尝一下。” 这个苏梨早有准备,拿出试吃的盘子,分切好的凉糕很快就被抢空,尝到的人皆是惊艳无比。 再转头发现一竹篦并不多,只有几十个,慌不迭开口。 “这个豆沙凉糕,给我来一份。” “我要红糖的。” “咸口的给我两份!” 苏梨看大伙儿注意力都在凉糕上,虎皮花生和咸鸭蛋反倒无人问津,便主动盛了些放在盘子里,一同给客人品尝。 起先拎着凉糕要走的老爷见状,又停下脚步,想问问虎皮花生和咸鸭蛋。 砰砰砰! 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福瑞斋的客人们纷纷转头望去。 苏梨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禁一紧,冒出不祥的预感。 “夫人,那个铺子不就是之前咱们看好被抢走的铺子吗,他们竟然和咱们同时开业!”紫英踮起脚尖往那边看,可惜鞭炮升起的青烟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什么都没看清。 她没看清,有距离近的客人看清了,小声嘀咕起来。 “今儿真是巧了,咱们盛丰县竟然同时开了两家糕点铺子!” “而且就斜对着,这可有意思了。” “不知道他们那的糕点如何,去看看!” …… 不管是铺面大小还是排场,这个卖凉糕的小铺子都比不过对面那家,很快客人就走了大半。 “这可怎么办呀?咱们的客人都被吸引走了。”紫英着急地说道。 青烟散去,苏梨看到斜对面的牌匾,飘香居。 她定了定神,安慰道:“别慌,咱们的凉糕好吃,只要稳住,人会回来的。” 紫鸢也点点头:“对,咱们先把眼前的活儿做好。” 这些凉糕是她平生吃过最好吃的凉糕,她相信客人一定会回来的。 飘香居。 铺子前围满了人,热闹非凡。 玫儿看到福瑞斋的客人都被引到了飘香居这边,心中不禁得意洋洋。 她眉梢高挑,嘴角上扬,眼中满是胜利的喜悦。 只见她双手叉腰,大声地招呼着下人们:“都给我手脚麻利点,好好招待客人,可别出了岔子!” 忙乱之中,玫儿瞧见有个下人干活漫不经心,顿时脸色一沉,快步走过去,厉声说道:“你这懒骨头,干活这般不用心!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要是再这样敷衍了事,小心我向小姐禀报,到时候有你的好果子吃!小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要是让她知道因为你不尽心坏了铺子的生意,哼,有你受的!” 恰巧此时,有个尝了飘香居糕点的客人和同伴抱怨。 “这的糕点看着不错,不过尝起来味道一般。” “还是福瑞斋的凉糕好吃,咱们回去买凉糕吧,去的晚了说不准就卖没了。” 玫儿听到客人的抱怨,脸色顿时变了。 眼下正值开业,这时候有人说不好吃,被其他客人听见影响多不好? 她狠狠瞪了那说话的客人一眼,厉声道:“你这人莫要乱说,我们飘香居的糕点可是请了临安府的糕点师傅来做的,怎会不如那小小的福瑞斋!” 那客人也不甘示弱,回怼道:“就是如此,你们的糕点确实不如人家的凉糕好吃,这还不让人说了?” 玫儿气得胸脯起伏,满脸通红,却又不好当众发作,只能强忍着怒气道:“你这是故意找茬,我们的糕点都是精挑细选定下来的,口味绝佳!” 这边的争吵引得更多人围了过来,一时间飘香居门前乱作一团。 福瑞斋的苏梨等人依旧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先前被吸引过去的客人也陆续有不少返回。 一位最先返回的客人说道:“还是福瑞斋的凉糕好,那飘香居徒有其表。” 苏梨微笑着招呼客人,说道:“多谢诸位捧场,我们定当尽力而为,除了凉糕,还有虎皮花生和咸鸭蛋,花生无聊时当个零嘴吃着,咸鸭蛋用膳时做个添头都不错。” 紫英兴奋道:“夫人,您瞧,客人都回来了。” 苏梨点点头,眼中满是坚定:“只要我们用心,就不怕没有客人。” 飘香居这边,玫儿见客人越来越少,心中焦急万分。 刚开业可不能出岔子啊,不然她怎么跟小姐交代? 这福瑞斋也是,怎得偏生和她们选在同一天开门?莫非就是和她们犯冲? “那福瑞斋的凉糕真有那么好吃?不行,我得去买来尝尝。” 玫儿偷偷遣人去买了福瑞斋的凉糕,当她咬下第一口,细腻软糯的口感和独特的馅料瞬间涌进她的味蕾。 她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小小的福瑞斋居然能做出如此美味的凉糕。 这口感,这味道,简直是...... 懊恼和嫉妒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我原本以为我们飘香居的糕点已经是上乘,没想到竟被这福瑞斋比了下去。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一定要想办法扭转局面。” 玫儿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不甘,紧咬着牙关。 她心中暗暗盘算着对策,喃喃自语道:“这福瑞斋的糕点虽说美味,可我们飘香居也不差,重金请来的糕点师傅,总不会连小小凉糕都不会做吧?” 正当玫儿苦思冥想之际,一个伙计匆匆跑来,慌张地说道:“玫儿姑娘,不好了,好多客人都嚷着要去福瑞斋,咱们这的生意越发冷清了。” 玫儿狠狠地瞪了伙计一眼,斥道:“慌什么!我自有主意。”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去,把咱们店里剩下的糕点都重新装点一番,价钱再便宜一些,还有,派人去打听福瑞斋还有什么新的花样。” 伙计应了一声,赶忙去办。 铺子开业这日如此重要,真要被一家凉糕铺子打压了下去,日后在盛丰县如何能抬得起头? 玫儿定定心神,朝后厨走去。 糕点师傅刚把一笼糕点从锅上端下来,转头就看玫儿黑着脸朝自己走来,摸不着头脑。 “玫儿姑娘,您这是……” 玫儿沉着脸把吃剩的凉糕扔在灶台上。 “你看看这个,你可会做?” “这是什么?”糕点师傅拿起一块雪白晶莹的团子,惊讶道:“是凉糕吗?从哪儿买来的?这个天还不是很热,竟有人卖凉糕吗?” “不但有,就在咱们斜对面,和咱们抢生意,你快看看,这种凉糕能不能做出来?”玫儿焦灼道。 第267章 小公子 糕点师傅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凉糕,咬了一口细细品味,片刻后皱着眉头说道:“这凉糕的馅料调配甚是独特,糕体的口感也极为细腻,想要短时间内复刻出来,怕是不易。” 玫儿一听,心中的怒火更盛,忍不住斥道:“我花重金请你来,这点事都办不成?你若做不出来,铺子又是开业头一日,名声被福瑞斋压着,日后怎么出头!” 糕点师傅面露难色,赶忙说道:“玫儿姑娘莫急,容我再研究研究,或许能找出相似的法子。” 玫儿冷哼一声:“那你赶快,要是再耽误下去,这损失你可担待不起!” 糕点师傅不敢再多言,埋头开始尝试做新的。 玫儿在一旁踱步,时不时催促几句。 过了好一会儿,糕点师傅端出一盘新做的凉糕,小心翼翼地说道:“玫儿姑娘,您尝尝这个。” 玫儿满心期待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脸色却更加难看:“这味道相差甚远,你到底行不行?” 糕点师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这……我已经尽力了,要不咱们从别处想想办法?” 玫儿怒目而视:“还能有什么办法?你这没用的东西!” 派去福瑞斋的伙计匆匆跑进来,手中拎着虎皮花生和咸鸭蛋。 “玫儿姑娘,听您的吩咐,这是福瑞斋的虎皮花生和咸鸭蛋。” 玫儿拆开油纸包,咕噜噜几颗圆圆的花生滚出来,她吃了两个,入口酥脆咸香。 又是一种从未尝过的吃食! 她正盯着手里的虎皮花生。 方才出去的伙计去而复返。 “玫儿姑娘,小姐来了!” 玫儿大吃一惊,“小姐来了?” 她连忙越过灶台,出去迎接,果真看到停在门口的马车。 车帘被一只纤细白皙的玉手轻轻挑起,安幼晴微微弯腰,从马车中探出身子。 她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锦缎长裙,裙袂上绣着精美的花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头上戴着一支翡翠发簪,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几缕发丝垂落在她白皙的脸颊旁,更添几分柔美。 安幼晴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眼神中透着一丝威严与精明。 她轻提裙摆,小心翼翼地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身旁的丫鬟赶忙上前,恭敬地伸出手扶着她。 安幼晴站稳身子,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袖,随后挺直了腰背,迈着优雅的步伐朝着飘香居走去,每一步都走得端庄稳重,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小姐。”玫儿屈膝行礼,心中十分忐忑。 安幼晴踏入飘香居,看着店内那寥寥无几的客人,冷清的场面让她脸色瞬间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声音如冬日里的寒冰般凌厉,“玫儿,我将飘香居交给你打理,不惜耗费重金,你给我的就是这种结果?” 满满当当的糕点摆在那,却没几个客人买,这样下去,今儿一天都卖不出去,全砸在手中! 玫儿惶恐地低下头,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试图辩解:“小姐,奴婢……奴婢也没想到会这样,都怪那福瑞斋突然开业,还跟咱们同一天,抢走了好多客人。” “住口!” 安幼晴打断她,柳眉倒竖,厉声道:“自己办事不力,还妄图找借口推脱责任?我如此信任你,你就是这般敷衍对待的?” 玫儿急忙跪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带着哭腔说道:“小姐息怒,奴婢无能,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一定想出好办法。” 安幼晴冷哼一声。 “你可知这次开业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是我在家中立足的关键一步,如今被你弄成这般糟糕模样,你让我日后如何在那个女人跟前抬得起头?” 想到家中境况,安幼晴不禁烦躁。 她是家中长女,亲娘早逝,爹娶了现在的母亲,又添了一双弟妹。 弟妹还小也不碍事,从前娘就培养她掌家管理铺子的本事,可是爹总因她是女子处处劝阻,希望她在家好好学习女红,不要学男人经商开铺子。 这个机会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要是做不出什么成绩,就白白浪费了,回去还要看那个女人嘲笑的脸色。 玫儿不停磕头,额头都已泛红。 “小姐,奴婢知错了,求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想尽办法,全力以赴地挽回局面。” 安幼晴眼神冰冷,毫无温度,那目光仿佛能将人冻住,咬牙切齿地说道:“机会?你已经浪费了一次,若还不知悔改,用心做事,就别再跟着我,我这容不下无用之人!”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玫儿心知自己算是捡回一条命,总算缓过神儿来。 - 驴车晃晃悠悠停在福瑞斋门前。 秦双双和秦依依从车上跳下来,陈风晚拉着缰绳,把车赶到后面。 “四嫂!我们来了!” 苏梨正忙的不可开交,收钱数钱眼花缭乱。 “你们来的正好,帮我收一下银子。” “没问题!”秦双双一口答应。 数钱这个她在行,自己的小钱匣子可是经常抱着数的,虽然数来数去就那点儿,不妨碍她锻炼自己数钱的本事。 秦依依就自觉去帮别的忙。 秦双双接了客人递过来的银子,数好放进钱箱里,再一扭头,发现前面站着个小孩。 是个俊俏可爱的小公子,年纪不大,约莫六七岁,穿着宝蓝绸缎做的衣裳,却背着手一副小大人模样,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欸?”秦双双左右看看,下意识寻找陪着这小公子的下人。 周围全是挨挨挤挤的客人,这小孩就站在那,也没个人护着。 “你是要买凉糕吗?”秦双双试探问。 小公子没吱声,抬着脑袋,眼睛望着秦双双身后,那是后院的方向。 “难道是走丢了?怎么也不说话。”秦双双嘀咕道,犹豫扭头看了眼后院,想告诉苏梨,苏梨刚刚进去端凉糕,还没出来。 “小公子,你先来这边。”她朝小公子招手。 这回小公子总算有了动静,迈开步子朝秦双双走去,不再站在人堆里挨挤。 苏梨端着出炉的凉糕出来,小公子眼睛就跟着苏梨动了动。 苏梨只看到一个孩子站在那,把竹篦搁下,才问:“谁家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四嫂,他自己站在那,问话也不说。”秦双双摸不着头脑。 苏梨瞧见小公子的轮廓,虽然有些变化,个头也高了些,却是熟悉的。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芜州护国寺和夫君一起救下来的男孩。 当时她把孩子交给了护国寺主持,便不了了之了,那个孩子家就在临安! “是你啊!”她弯起眉毛,表情柔和下来,蹲下身子扶住小公子的肩膀,“又见面了,怎么又是你自己,保护你的下人呢?” 两次见面,都是这孩子独身一人,家中未免也太不尽心了,世道又乱,万一遇上拍花子的可如何是好? 苏梨话音刚落,小公子开了口,声音稚嫩却透着倔强:“我自己跑出来的。” 秦双双和秦依依惊讶地对视一眼,苏梨则皱起眉头,满是担忧地问道:“那你家人该多着急呀,能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要自己跑出来吗?” 小公子低下头,脚尖轻轻蹭着地面,沉默了许久才小声嘟囔道:“不喜欢在家里。” 苏梨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摸摸小公子的头,耐心说道:“那也不能自己乱跑呀,外面的世界可不比家里,你想出门,可以告诉家里人让他们带你出来,姐姐先让人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公子一听要送他回家,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忙拒绝道:“我不回去。” 这时,店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小少爷!小少爷!” 小公子的脸色瞬间变了,转身就想跑。 苏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轻声安抚道:“别跑,肯定是你的家人来找你了。” 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冲进店里,看到小公子,为首的一个连忙行礼,诚惶诚恐地说道:“小少爷,可算找到您了,把府里上下都急坏了。” 小公子撅着嘴,一脸的不情愿,嚷着:“我不回去,我要买凉糕。” 苏梨顺手包了一些糯米凉糕给他,递给他身边的小厮,哄道:“好了,现在有凉糕了。” 小公子仰头望着她,欲言又止。 “小少爷,老夫人正担心您呢,府上的人全派出来找您了,她发话了,那些书您不想读就不读了,咱们先回去再说。”小厮恳求道。 小公子唇瓣抿成一条线,下巴朝竹篦上指了指。 “那些凉糕,全买了。” 苏梨一愣。 秦双双惊大双眼,再一看竹篦,起码十几篦子。 这,全要了? 能吃得了这么多吗? 小厮倒是二话不说就掏出银子给秦双双。 “快快,都给包起来!”他迫不及待道。 现在能让这位小祖宗赶紧回去就回去,银子都是小问题,反正花的也不是他的银子。 至于吃不吃得完,那是主人家的问题,他也管不着。 第268章 苏梨姐姐住在哪 突然有人把凉糕全买光了,让其他客人有所不满。 “这就全买了?那我们怎么办?” “是啊,你们老板呢,这开业的吉日,准备的也太少了。” “下一锅什么时候出来?” 苏梨听了赶忙安抚他们,“大家不要着急,今儿准备的凉糕很多,下一锅马上就好。” 紫鸢紫英手忙脚乱地把凉糕全都包好,小公子身边的小厮每个人手里都满满当当,甚至拿不下了。 苏梨见状,叮嘱安顿好驴车过来的陈风晚,“风晚,你赶驴车送一送小公子。” “没问题夫人。”陈风晚点头答应。 他又去把驴车牵了出来。 护在小公子身边的小厮看见连个车厢都没有的驴车,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精彩。 再一看车上脏兮兮的,不知被多少人踩过,他下意识想要拒绝。 小公子却没什么介意,抬步就要往驴车上爬。 他赶紧把人抱上去,“小公子您慢点。” 小公子坐稳后,又转头看苏梨,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惹人喜爱。 “苏梨姐姐,我会回家告诉祖母,让她谢谢你。” “你没事就好,其他都不重要。”苏梨笑着说。 她料想这位小公子说的该是护国寺自己与夫君将他救下的事情。 看他出身不俗,也许格外知礼,看重恩情。 顺着小厮指的路,陈风晚把人送到一座别院。 他认识的字不多,对着那个牌匾看了半天,才认出似乎是绿湖别院。 小厮扶着小公子从驴车跳下来,见陈风晚盯着牌匾看,皱眉道:“你看什么?” 陈风晚挪开视线,“没什么,既然小公子已经送到家,那我就回去了。” 他拉紧缰绳,正要走。 小公子迈着腿拦住他,“等下,你告诉我苏梨姐姐住在哪里?我应该怎么才能找到她?” 陈风晚低头看着他,电光火石间,想到护国寺和自己一家被救出来的小男孩。 “是你啊!”他惊愕道。 小公子目露疑惑。 当时从火场出来,几人都脏兮兮破破烂烂,他早已忘记陈风晚的模样。 “是陈风晚,和家里人逃难到芜州,四爷和夫人把咱们一起从护国寺的火场中救出来,你还记得我吗?” 因为对方年龄太小,夫人还把他认成和自己一家的人。 小公子眼中的疑惑逐渐消失。 “我想起来了。” 陈风晚没想到还能遇见个熟人,虽然只见过一面,却因同样是苏梨从火场救出来,而生出几分亲近感。 “小公子,您认识他们?”小厮狐疑问。 小公子轻轻颔首,“认识。” 他这么说,小厮依然很警惕,“小公子,老夫人还在等您,咱们快进去吧。” “你告诉我苏梨姐姐住在哪。”小公子重复了一遍。 “未经夫人允许,她的住处我不方便透露,如果你想要找她,可以去福瑞斋,福瑞斋刚开业,夫人肯定每天会去的。”陈风晚道。 就算不去,也能托人传个信儿。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小公子抿紧唇,“那好吧。” 他扭头踏进绿湖别院,后脚小公子回来的消息传遍整个别院。 孙老夫人听到,拄着拐杖出来,满心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乖孙,你这是跑哪儿去了,可让祖母担心死了。” 第269章 孙玉行 孙玉行低下头,恭恭敬敬对孙老夫人行礼。 “祖母。” 孙老夫人握紧孙玉行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 “没事就好,下回要出去,得好好跟祖母说,祖母还能不让你出去玩吗?”她急慌慌表态,“你母亲那儿我已经交代好了,读书的事儿暂且放一放,你不想读,那就过阵子再说,日日从早读到晚,大人都受不了,你放心,我训斥过她了。” 孙玉行摇摇头,“我明白娘是为了我好。” 孙老夫人心中放松,“所以你到底去哪儿了?” “只是随便在街上逛逛。” 孙老夫人注意到他身后仆从手里都是同一家铺子的油纸包,几乎每个人手里都一长串,拎的满满的。 “这些都是你买的?”她诧异问。 “经过一家刚开的凉糕铺子,觉得里面的凉糕十分好吃,就买了些给祖母。” 孙玉行想了想,又道:“说来也巧,祖母可还记得我在芜州时,七夕节的庙会上,走失过一回?” “当然记得。”孙老夫人一下拉下脸来,“你娘平日对你管教那么严,想不到回家探亲还能把你弄丢,我还狠狠罚了她一顿。” “我曾与祖母讲过,是一对夫妇将孙儿从大火中救了出来,我这次上街,看到那个姐姐了,这些凉糕就是从她那儿买的。” 孙老夫人一愣,“你遇见她了?” 孙玉行点点头,“她在街中心那块儿的福瑞斋。我记得您之前说,若再遇到他们夫妇,让我告知于您,要好好感谢一番。” 孙老夫人不动声色观察孙儿的表情。 “祖母确实如此说过。”她没否认,碍于自家不是普通小门小户,只是不得不谨慎一些,“他们不是在芜州吗,怎会千里迢迢来到临安?” 这个孙玉行就不知道了。 他只是个小孩子,哪怕看到苏梨,也想不到追问其中原因。 “也许……”他绞尽脑汁,想到读书时先生提过,北方闹灾,灵光一闪,“先生说北边闹灾十分严重,也许苏梨姐姐是逃难过来的?” 孙老夫人缄默不语。 这个理由也有可能。 但是北边闹灾,这一路那么多城池,怎得偏生刚好来了临安? “祖母明白了,你放心,这件事交给祖母,祖母会好好感谢他们的。” 无论如何,对方救了她孙子是事实,哪怕真的是冲着他们家讨要恩情来的,不过分,她就能答应。 毕竟他们并非忘恩负义的小人。 孙玉行露出笑容,不放心地又说了一遍,“祖母一定要好好感谢,实在不行,可以把去年过年姑姑送我的宅子送给她,不,就送那宅子吧!” 孙老夫人轻轻捏了他鼻尖一下。 “你不是很喜欢那宅子吗,又是临安的好地段,舍得这么送人?” 孙玉行低垂下头,“我觉得苏梨姐姐很好,况且救命之恩,岂是一座宅子可以相比的?” 孙老夫人笑而不语,“一会儿去找你娘报个平安,你娘也着急坏了。” “是,祖母放心。” 看着孙儿离开的背影,孙老夫人的笑容缓缓消失。 “你见过玉行说的姐姐?”她问跟着孙玉行回来的小厮。 第270章 恩情不会忘 小厮连忙低头回话:“回老夫人,小的见过。那女子看上去端庄大方,举止有礼,不像是别有用心之人。” 孙老夫人微微眯起眼睛,“哦?你可看仔细了?” 小厮肯定地点头,“老夫人,小的不敢有半分疏忽。那福瑞斋看着也是正经生意,来往客人不少。” 他顿了顿,又犹豫道:“只是,小少爷似乎对其过于亲切,小人认为,还是谨慎些好。” 孙老夫人沉思片刻,“罢了,明日你随我去那福瑞斋走一趟,先探探虚实。” “是,老夫人。”小厮应道。 第二日,孙老夫人来到福瑞斋。 福瑞斋这两日生意爆火,完全没有苏梨以为的,凉糕会受到天凉而不好卖的忧虑,反而回头客很多,昨儿买过的,今儿又来了,昨儿没买上的,今儿也来了。 孙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马车中缓缓探出身子,一身深紫色华服,边缘绣着精致的银色花纹,领口与袖口一圈洁白如雪的狐毛,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给她整个人都添了几分贵气。 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老夫人,高不可攀。 紫英见这架势,心里直打鼓,话都不知该如何说。 紫鸢轻轻推了妹妹一下,小声道:“快去厨房,喊夫人出来。” 紫英慌不迭转头去了。 “夫人!”她人还没到厨房,在院子里匆忙喊:“门口来了位老夫人,您快去看看吧,瞧着不像普通人家,也不像特意来买凉糕的。” 苏梨刚把一笼凉糕上锅开始蒸,闻言擦了擦手。 “这就来。”心里却犯嘀咕。 她才刚开业一日,怎么就有贵客上门了? 苏梨来到门口,看到那位面容慈祥的老夫人,确实有不凡的气势,难怪紫英这么慌张。 对方好似在特意等自己? 孙老夫人上下打量着苏梨,缓缓开口道:“你就是救了我孙儿的苏梨?” 此话一出,苏梨霎时反应过来,此人是谁了。 苏梨落落大方道:“老夫人所言,可是昨日那位小公子?若是,确实不错。” 孙老夫人继续说:“我孙儿对你可是赞不绝口,说你做的凉糕甚是美味,人也温柔心善,在我耳边念叨许久。” 苏梨谦逊地说:“老夫人过奖了,不过是些家常手艺,能得小公子喜欢,是民妇的荣幸,小公子本就机灵聪慧,抬举民妇了。” 孙老夫人话锋一转,“听闻你们从芜州而来,不知来此所为何事?” 苏梨如实答道:“北方受灾,民妇与夫君一路逃难至此,只为谋个生计。” 孙老夫人心中暗自思量,脸上却不露声色,“原来如此,这两日开业,生意可还红火?” 苏梨微笑着回答:“承蒙大家关照,还算过得去。” 孙老夫人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我那孙儿对你的救命之恩念念不忘,定要我好好报答。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苏梨连忙摇头,“老夫人,救人本是应当之事,民妇不敢求报答。” 孙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倒是个实诚的。不过这恩情,我们孙家不会忘。” 第271章 宅子地契 孙老夫人目光停留在苏梨身上,眼中光芒闪烁,似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片刻,她神情温和,缓缓说道:“既然你这铺子生意还算不错,那往后若有难处,尽可来孙府寻我。” 苏梨眼中满是感激,“多谢老夫人美意,苏梨感激不尽。” 孙老夫人微微颔首,头上的珠翠轻轻晃动,朝身边的丫鬟看了眼。 丫鬟立即会意,又侧目望向后头的下人。 两个婢女恭敬上前,手中各自端着铜盘,还盖了红布。 “这是一点儿谢礼,不成敬意。” 苏梨看红布鼓起的弧度,一个像是匣子,另一个弧度平缓,应当是布料之类。 她不知价值几何,不敢妄自收下。 “这……”苏梨迟疑道。 “哦对了,还有这个。” 孙老夫人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漫不经心笑道:“阿行很是喜爱你,非要我将他去年年岁收到的礼物,送与你做感谢之礼。” 苏梨一怔,将那张纸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张宅子地契! 她大吃一惊,“老夫人,这如何使得?” 临安府一处宅子,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谢礼。 孙老夫人料到她会有此举动,轻声道:“虽然我家阿行年纪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愿意给你,你就收着,你救了他,这是你该得的。”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童声传来:“祖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锦衣的小男孩儿朝着这边跑来。 小公子生得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脸蛋红扑扑的,不失端庄姿态。 不正是苏梨和秦见深救下的小公子? 小公子跑到孙老夫人跟前,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摇晃着撒娇道:“祖母,您怎么不叫上孙儿就来了?” 孙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小公子的头,眼中满是宠溺,“你不是在书房读书吗?” 小公子撅起嘴,腮帮子鼓鼓的,“孙儿听闻您来见苏梨姐姐,便迫不及待跑来啦。”、 说罢,他看向苏梨,咧嘴笑道:“姐姐,又见面了。” 苏梨也忍不住笑了,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容,“小公子安好。” 小公子眨眨眼睛,充满期待地对孙老夫人说道:“祖母,咱们把姐姐请到府里做客好不好?” 孙老夫人看了看苏梨,又看了看小孙子期盼的眼神,斟酌道:“这恐怕不妥,你苏梨姐姐还有生意要照料。” 小公子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眉头皱起。 苏梨见状,赶忙说道:“小公子好意,姐姐心领了。改日若得闲,定去府上拜访。” 小公子这才又高兴起来,拉着孙老夫人的手撵开看热闹围上来的人群,指着铺子外面摆着的凉糕。 “祖母,咱们来都来了,再买些凉糕回去吧。” 孙老夫人也有些意动。 她这辈子吃多了山珍海味,对凉糕本没什么食欲,昨日就浅浅尝了一口。 没想到,就是这一口,惊艳了她的味蕾。 不提旁的,味道是真的绝! “也好。”孙老夫人看着那些凉糕,“每种口味都来两包。” 她没说剩下的全要了,福瑞斋生意这样好,后面客人也多,她再全包圆,就是给人家增添负担了。 第272章 凉糕暂时不够了 苏梨扫了眼等在旁边的客人,思索片刻,“您请稍等片刻,我去厨房给您拿刚出锅的。” 孙老夫人颔首,“不妨事,我们等等便是。” 苏梨示意紫英紫鸢继续待客,转头去了厨房。 紫英刚要松一口气,冷不丁一抬头见到张浅笑吟吟的脸,来人一袭藕荷绣百蝶飞花罗裙,发上戴着金步摇,腰环玉佩,肤若凝脂,一看便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 恰好此人她还认识。 昨日斜对面那飘香楼的小姐来时,紫英瞧了一眼,远远望见个侧脸,不正是眼前这位? “姐,姐姐。”紫英一紧张,下意识唤道。 紫鸢刚包好一包凉糕,扭头看妹妹如此紧张,将凉糕递给客人,顶替了她的位置。 “姑娘要什么馅儿的凉糕?”她温声问。 安幼晴淡淡睨着紫英,“怎么,我是洪水猛兽不成?你要如此躲着我?” 她从小锦衣玉食,周身自带气场。 紫英脸色一白。 “姑娘,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紫鸢也忙道:“舍妹胆子小,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安幼晴瞥了紫英一眼,随手一挥,“你们这所有馅料的凉糕,还有那个虎皮花生和咸鸭蛋,都给我来四份。” 自家飘香楼比不过眼前这小杂铺子,她虽然恨铁不成钢,却不得不承认,这家子凉糕确实做的好吃,自家糕点师傅做了一整日凉糕,都没做出味道一模一样的。 糟心归糟心,不妨碍她买一些回去给爹和二叔奶奶尝尝,收拢收拢人心。 这单子比孙老夫人的还要大。 紫鸢看看剩余的凉糕,显然不够了,里头厨房又有孙老夫人的单,怕是也不够。 “姑娘,这些凉糕暂时不够了,里面的还没出锅,可能需要您等一等。” 安幼晴微微皱眉,尚未开口,她身后的玫儿先按捺不住。 “我方才分明听见里面厨房还有,你唬我们不成?” 紫鸢昨儿卖了一日凉糕,对大概多少时候出锅一回还是了解的,“厨房只有两口锅,凉糕有限,不如姑娘去别处逛逛,再回来取?” “既然厨房还有,那自然先紧着我们小姐来。”玫儿想也不想道。 紫鸢看她态度强硬,一时拿不准主意,下意识看了孙老夫人一眼。 这两位客人都出身富贵,老夫人更是和自家夫人搭了话,又是长辈,于情于理,都该是安幼晴让着孙老夫人。 “祖母,这里还有鸡蛋。”孙玉行看见角落篮子里的咸鸭蛋,惊奇道:“不是凉糕铺子吗,怎得还卖鸡蛋?” “小公子,这不是鸡蛋,是咸鸭蛋,可好吃了,蛋黄香的流油,我们的凉糕有种馅料就是鸭蛋黄的。”紫英道。 孙玉行似懂非懂,他没吃过咸鸭蛋,昨儿的凉糕也只吃了甜的,抬头朝孙老夫人看去。 “你想吃?那咱们也买一篮子。”孙老夫人宠孙子,二话不说。 紫英惊喜。 她们铺子凉糕名头太大,几乎所有客人都是来买凉糕的,咸鸭蛋还没怎么卖,都是做了馅料,这一篮子摆一上午了。 “我同你们说话,你们听不到吗?”玫儿看自己被无视,生怕安幼晴责怪自己办事不力,紧张质问道。 第273章 您可是孙老夫人? 孙老夫人将目光缓缓挪到安幼晴主仆身上,语气和蔼可亲,善解人意对紫鸢姐妹说道:“我们也不着急,让这位姑娘先买无妨。” 紫鸢一时拿不定主意,面露迟疑。 苏梨和馨儿拎着四个崭新的青竹编织食盒走了出来,拎手上挂着红艳艳的同心结,瞧着格外喜庆。 “老夫人,让您久等了。”她刚打算将食盒递给孙老夫人身旁的丫鬟。 玫儿却出声阻拦,“等一下,这是我们的!” 苏梨回眸,眼中满是不解。 “方才她们已经将这些凉糕让给我们了,这些我们要四份!”玫儿毫不客气地说道。 苏梨沉吟片刻,“抱歉姑娘,目前剩下的所有凉糕,加起来也不够四份,就算将这些给二位,二位也还是要等下一锅的,下一锅一定够,不如这些就给老夫人?” 玫儿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认定苏梨是故意这般说,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们把凉糕让给那个老太太。 “不行,那这些也给我们,大不了我们再等片刻!” 苏梨轻轻蹙眉,“姑娘确定吗,下一锅都是刚出锅的。” 她卖凉糕的时日不长,但也见过不少客人,尤其不缺银子的客人,买起东西颇为挑剔,就比如食物,偏爱新鲜的、刚出锅的。 虽然这些也是刚出锅的,同下一锅总归是有个比较。 玫儿还欲争辩,一直紧盯着孙老夫人看的安幼晴忽然开口呵止。 “玫儿,住嘴!” 玫儿一愣,乖乖闭上了嘴,心中极其委屈。 她明明是帮着小姐说话,怎的小姐还要训斥自己。 安幼晴起初并未留意孙老夫人的模样,直到方才孙老夫人开口,才隐约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她苦思冥想,终于灵光一闪,想起这人是谁了。 自己同秦子雅相识,且相处甚好。 有一回知府大人家老夫人寿宴,宴请了秦家人,秦子雅便同秦伯母提及,让自己跟着一同前往,她为此感恩戴德,还花了不少银子买了一套漂亮首饰送给秦子雅。 那位老夫人当真贵气逼人,虽说已过去数年,那轮廓在她心中依旧清晰。 不正是眼前这位吗? 安幼晴心中震惊不已,想到自家婢女竟跟孙老太太争抢凉糕,不由在心里暗骂玫儿不懂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试探着问道:“小女眼拙,您可是孙老夫人?” 孙老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姑娘见过老妇?” 安幼晴赶忙福了福身,恭谨地说道:“老夫人,小女曾在几年前您的寿宴上有幸见过您,不想今日在此重逢,实在是小女的荣幸。” 孙老夫人微微点头,神色未变。 安幼晴又道:“方才是小女管教婢女不力,冲撞了您,还望您莫要怪罪。” 孙老夫人笑得疏离。 “罢了,年轻人行事难免冲动些。” 安幼晴暗自松了口气,连忙说道:“多谢老夫人宽宏大量。” 玫儿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心里懊悔不已。 苏梨见气氛有所缓和,适时说道:“既然如此,这凉糕就先给老夫人,下一锅出来,定先给二位姑娘。” 安幼晴笑着应道:“如此甚好,有劳了。” 第274章 一切意外有我在 孙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拎走凉糕和咸鸭蛋。 按理说,孙老夫人就该走了。 她不留痕迹地望安幼晴一眼,当着对方的面儿又叮嘱苏梨一遍:“往后若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孙府寻我。” 孙玉行站在两人中间,纠正道:“没有麻烦,也可以来。” 孙老夫人宠溺看他一眼,“是祖母说错了。” “多谢老夫人和小公子邀请,苏梨记下了。”苏梨温和笑了笑。 目送孙老夫人一行人踏上马车远去,苏梨将注意力回归生意。 有人却按捺不住了。 厨房的凉糕出了一笼又一笼,紫鸢紫英手脚麻利,很快把安幼晴要的凉糕全给包好了,为了防止这位主儿找茬,用的还是食盒,没用油纸。 安幼晴只带了玫儿自己,玫儿手里拿着食盒,去飘香楼喊了人来,返回两趟才把凉糕和虎皮花生等物全都拎回去。 转头见自家小姐还没走,就盯着苏梨看,玫儿也不敢问。 苏梨当然察觉到了安幼晴的视线,见两人挡在前头,后面的顾客望而却步,她思索两秒,主动问:“姑娘还有其他事?” 安幼晴目光掠过苏梨简单淳朴的衣裳,眼中闪过疑惑。 “你是如何认识孙老夫人的?” 苏梨心中一动。 原来对方是为了孙老夫人。 她不知这位老夫人身份,也能猜想到,必定不同寻常。 安幼晴如此问,想来是未曾看到孙老夫人送礼道谢救命之恩的一幕。 苏梨杏眼眨了眨,清澈而坚定,不卑不亢地回答:“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的相遇,得老夫人厚爱罢了。” 安幼晴微微挑眉,精致的面容上写满了怀疑,一双美目紧盯着苏梨,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仅仅是机缘巧合?我看未必如此简单。” 苏梨神色未变,依旧平和地说道:“姑娘若是不信,我也无法。” 她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心底不禁泛起一丝无奈。 安幼晴轻哼一声,娇艳的嘴唇微微上扬。 “你莫要以为攀上了孙老夫人就能高枕无忧,这世间之事,变数诸多。” 想到家中还等着她回去解释的父亲,和作妖不停的继母,她烦躁的不行。 若是没有福瑞斋,她的糕点铺子生意一定红火,哪会像现在这样,活不活死不死惨惨淡淡。 苏梨点头,仍礼貌地说道:“多谢姑娘提醒,我自会小心行事。” 安幼晴又盯着苏梨看了片刻,才转身带着玫儿离开,彻底消失在人群之中。 眼见人走了,紫英才敢小心开口。 “夫人,她是飘香楼那位小姐,定是看我们生意红火,才故意来的,日后会不会给咱们使绊子?”她心中担忧。 若从前,自己得过且过,才不会操心这么多。 但现在她有了夫人,夫人待她们如此之好,给她们住的地方,让她们吃饱穿暖,还会做许多好吃的给她们品尝。 她不希望有人使坏打扰她们的日子。 “不知道。”苏梨很看得开,拍拍紫英肩膀,“不用想这么多,做好自己的事情,一切意外有我在呢。” 她歪头想了想,又添一句:“再不济,还有你们四爷。” 第275章 孙家的谢礼 屋里还有孙老夫人送来的谢礼没有处理,前面凉糕卖得火爆又离不开人,苏梨只好按捺住心里的着急,先把生意照顾好。 这一忙就忙到太阳落山,准备的食材全部告罄,苏梨宣布:“收摊打烊!” 她抬头看看天空,今日忙得比昨日还要晚,回家不知该什么时候了。本应该来接她的陈风晚还没来,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夫人,天马上就要黑了,不如您今日住在这儿?”紫鸢也察觉陈风晚迟迟未到,不由开口劝,“这个时间若是回去,未免太危险了。” 苏梨轻轻蹙眉:“我再等等,先把东西都收起来,门关好。” 一切收拾妥当,厨房那边馨儿也备好了晚饭。 屋子里摆了一桌菜,几个丫头安安分分站在旁边。 苏梨哑然失笑,问她们:“怎么都不坐下?”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 最后紫鸢站出来主动说:“夫人先吃,等夫人吃完,奴婢们再用就好。” 苏梨说:“眼下咱们就几个人,我这儿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一起坐吧。” 她执意让丫头们一同坐下用餐,丫头们起初还有些拘谨,在苏梨的一再劝说下,终于缓缓坐了下来。 大家拿起筷子,却都不敢先动。 苏梨笑着夹起一筷子菜放到紫鸢碗里,说道:“别拘束,都快吃。” 紫鸢红着脸谢过,这才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餐桌上的气氛逐渐变得轻松起来。 “咚咚咚……” 紧闭的铺子门前传来敲门声。 苏梨耳朵动了动,“有人敲门,可能是风晚来了。” “夫人,奴婢去开门。”紫鸢说完匆匆跑过去。 拉开门一看,发现外面站着的竟然是秦见深。 她微微吃惊,“四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立于门前,一手负在身后,雅致的天青袍子紧贴在他的身上,趁着一身月色,温和沉稳的面孔颇有种儒雅的味道。 “风晚出了点事儿,我来接夫人。” 苏梨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从紫鸢身后探出脑袋,担心问道:“风晚出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下山的时候滑了一下,扭伤了脚,已经用药油擦过了。” 秦见深踏进铺子里,手中还握着卷起来的马鞭。目光扫过还未来得及整理的竹蓖,已经摞得比整个人还要高,可见一日之忙碌。 视线重新挪回小姑娘身上,他拢了拢眉心,“铺子里可还忙得过来?若是忙不过来,再添两个人便是,或者让双双依依过来帮忙。” 苏梨摇了摇小脑袋,“夫君放心好了,我这里忙得过来,如果忙不来,我会再找人的。毕竟现在手中也不缺银子,多养两个人还是能养得起的。” “夫君晚上还没有吃饭吧,正好馨儿做了晚饭,我们还没有吃完,一起来吃点。” 她不等秦见深说话,拉着男人的手往里面走。 秦见深也没拒绝,任由她拉着。 两个人年岁相差大,老夫少妻落在紫鸢眼里,显得更有爱了。 直到苏梨让她把门关紧,她才回过神来去关门。 秦见深本就长着一副生人勿进的脸,虽然俊美,却难掩周身那股疏离清淡的气势。 他往那里一坐,几个丫头顿时作鸟兽散,纷纷站起身来,立在旁边大气不敢喘一声,活像一群被吓到的小鸡崽。 苏梨见状还没开口,馨儿赶忙道:“夫人,厨房还有些饭菜,奴婢几个去厨房吃就行,您和四爷用吧,有事尽管喊奴婢们。” 苏梨想来她们在这儿也吃不好,就任由她们去了。 苏梨见秦见深执起筷子尝了一口菜,凑过去问道:“馨儿的手艺如何?” 秦见深淡声道:“不及夫人万分之一。” 苏梨一下开心起来。 夫君肯定故意这么说哄自己,明明她尝着馨儿做的饭菜味道也不错。 她娇嗔道:“夫君就会哄我开心。” 秦见深目光中满是宠溺,“为夫所言句句属实。” 两人在一片温馨中吃完晚饭,丫头们将碗筷全都收走,苏梨才一拍脑袋想起孙老夫人送来的那些礼。 “夫君,你还记得咱们在芜州护国寺救下的那个小公子吗?” 秦见深记忆很好,略一思索,便想起她说的是谁,微微颔首。 “有点印象。” “我这两日又遇见那位小公子了,他竟然就在盛丰县,还带着家中长辈过来向咱们道谢,送来一些谢礼,我还没来得及看。” 苏梨把那两个托盘端过来,上面的红布都还没有掀,心中有点小期待。 谁不喜欢收到礼物呢?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总是期待感满满的。 秦见深见小姑娘托着下巴盯着两个托盘看,不由笑了笑:“只是两件礼,还不敢掀开看了?” 苏梨笑得弯起眉毛:“不是不敢,就是有点高兴。” 当日救人并不是图这些回报,当自己真的收到这些礼物的时候,心中的雀跃是难以抑制的。 可能还是她太穷了吧。 哎! 什么时候她才能赚钱赚到花都花不完呀? 想到这,思绪不由飞到了聚宝盆身上。 放在以前的自己,怕是这辈子都不一定做这种梦,可是现在她觉得这已经不再是梦,而是一个可以努力的方向。 她有了夫君,又有聚宝盆,还有明事理宠自己的公婆。 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秦见深指腹轻轻放在桌面上敲了敲,极有耐心地等着。 苏梨抬头看看他,不好意思地伸手,指尖悄悄探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盘子,揪住红布一角,慢慢掀开,露出摆在中间的两个方木匣子。 两个木匣子并列在一起,皆是红木打成,上面雕刻着精美绝伦的花样,挂着铜锁,旁边放着两把钥匙,就连钥匙上都挂了漂亮的小穗子。 她微微一愣,原来是两个木匣子。 里面会是什么,竟还需要用锁扣锁上? 苏梨犹豫一瞬,拿起其中一个,找到钥匙,把铜锁打开,掀开盖子。 只见一盒子金银交错的簪子首饰出现在眼前,七零八落,虽乱了点,却险些晃花她的眼,闪得她眼冒金星。 苏梨一下子把盖子合上,小心脏砰砰直跳。 秦见深察觉她神色有异,出声询问:“怎么了?” “夫君,这是一盒子首饰。”苏梨声音不由自主压低。 秦见深没什么表情:“既然是首饰,平日就拿出来用。” 生意都在起步阶段,家中银子不是那么富裕,没法给小姑娘买太多首饰、胭脂,确实委屈了小姑娘。 “不是。” 苏梨见夫君的重点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盖在木匣子上的手微微收紧,强调道:“这不是一盒普通的首饰,全部都是金银首饰。” 她加重“金银”二字,彰显着一盒子首饰的价值。 可是男人仍然对此反应淡淡:“不管什么材质,首饰的作用就是拿来佩戴的,你若是不用,那这一盒子东西便毫无价值。” 苏梨:“……?” 夫君是怎么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一匣子金银首饰毫无价值的? 她决定不再和夫君讨论这个问题。 那些银饰她偶尔拿出来戴尚且说得过去,金簪金钗戴在头上,未免就有些扎眼了,光是家中二嫂一双眼睛不得日日黏在她头上? 而且好多首饰都是临安时兴的样子,应当价值不菲。 若是有个什么重要的人情往来,单独找个盒子包上,做礼送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 苏梨把这个匣子放在一边,又拿起另一个,这次没再犹豫,直接用钥匙打开锁扣。 绣工极好的绸缎上,静静放着一对翠绿的玉镯。 玉镯成色极好,如一汪碧绿的湖水静静流淌,色泽均匀而浓郁,洁净无瑕,彰显着生机与活力。 可以想象到,如果这对镯子戴在手腕上,会是多么夺人眼球。 “这镯子不错。”秦见深余光瞥到,赞了一声,沉吟片刻,拿起其中一只,捞过苏梨洁白的手腕,在她一脸呆愣中把那玉镯子穿了上去。 苏梨:“!!!”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却被男人拉住。 秦见深道:“戴着吧。” “我平时要干活,这么贵重的镯子可不经磕碰,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办?” 这么漂亮的玉镯子真摔坏了,苏梨可是要心疼死的。 “那正好。” 苏梨:“?” 男人嘴角噙着淡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玩味:“正好可以提醒你,日后有什么需要干的活,多交给下人做。” 苏梨懵懵。 还能这样? 眼见秦见深又要拿起另一只玉镯,苏梨赶紧制止他。 “好啦好啦,我只带一只就好了,不然这一对镯子戴出去,我怕会遇见歹人。” 一只镯子往袖子里藏一藏,平时倒也看不见。 原本只是推脱之词,秦见深却上了心,脸庞渐渐露出严肃:“是我考虑不周,日后我让平安随时跟着你。” 苏梨怔了一下,才想起平安是他身边那个属下,功夫很是不错,人沉默寡言,不怎么爱说话。 “可是夫君的事情也很多,少了一人,会忙不开吧?” 第276章 大哥想要个儿子 “我会再找其他人,旁的事情自然是比不得你重要。” 秦见深不想再听到拒绝的话,不容置疑道:“就这么定了。” 苏梨心中暖暖的,她很少反驳夫君的意见,闻言只好把另一个托盘拖到面前,直接掀开。 红布下是一盘流光溢彩的绸缎料子,层层叠叠整整齐齐,她早有预料,还是被料子惊了一下。 这种料子,苏梨从来没有在布庄里见过。 屋中光线很暗,只有悠悠灯火闪烁,暖黄的烛光下绸缎仿佛泛着五彩光芒,在不同的角度下变换着颜色。 这样暗的光都能映出如此漂亮的景致,难以想象放在阳光下,会是何等景象。 “夫君,你看这块料子好漂亮啊。” 苏梨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 上面是块偏粉色的锦缎,下面是块月牙白的锦缎,出自同一种布料,刚好可以做两件衣裳。 “浮光锦。”秦见深略显意外,似乎也没料到对方送了如此珍贵的东西。 “浮光锦是什么料子?很贵重吧。”苏梨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傻话。 连布庄里面都没有,当然是很贵重的料子。 “浮光锦是一种贡品。”秦见深顿了顿,随口问:“你可知对方是何来历?” 苏梨对贡品一知半解,小心翼翼说道:“那位老夫人临走前跟我说,让我遇到什么麻烦尽可去孙府寻她。想来那位小公子应该是姓孙,其他的我便不知道了。” 她摸着手下光滑、柔顺的触感,忽然想到什么。 “贡品,是很珍贵的东西吗?” 秦见深似笑非笑:“你觉得什么人才需要被进贡?” 苏梨一呆,努力用自己所剩不多的脑细胞思考,想了一圈,最后得到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 “夫君的意思,难道是皇上?” 她捂住嘴巴,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的,像极了招财震惊时可爱的模样,让人很想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抚摸。 秦见深从嗓子里“嗯”了一声。 苏梨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手下的浮光锦一下成了烫手山芋。 “夫君,那这绸子……” “既然给咱们了,那就是咱们的,无妨。”秦见深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全然不为这是贡品而所动。 “要不咱们卖了吧。”苏梨忍不住想。 “贡品只可转赠不可买卖。”秦见深提醒道。 “可是咱们也穿不到啊。” 自打听说是贡品,苏梨一想到自己要把进贡给皇上的贡品穿在身上,就一下子没了胆子。 他们现在只是小小农户,哪能穿着贡品四处招摇。 “先收下,日后就有机会穿了。” 苏梨对秦见深的话不抱什么希望,就算日后她赚钱多了,最多穿穿绸缎,浮光锦这种好东西,是京城中高官家贵女夫人才能穿的吧。 “夫君,那位孙老夫人竟然有皇上的贡品,是不是代表她家中有人做官儿?” 秦见深朝小姑娘投去赞赏一眼。 “若我没有记错,临安府现如今知府,就是姓孙。” 苏梨:“???” 什么什么? 她和夫君在芜州顺手一救,就把临安知府大人家的孩子给救了。 这是什么逆天运气? 想到这运气是招财带来的,她又释然了。 不管多么天大的好运放在招财身上,好像都是理所当然。 谁让是招财猫呢? 苏梨从震惊中回神,又从怀中掏出那张薄薄的地契。 “夫君,还有这张宅子的地契,据孙老夫人所说,这是小公子去年年岁收到的贺礼,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将临安的宅子赠予我们,官府那边都办妥了。” 这一层一层谢礼加起来,丰厚至极,已经是很有诚意了。 秦见深只扫了眼:“正好,你什么时候想去临安玩,就有住的地方了。” 这般散漫的态度是苏梨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 正常出身穷苦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家,面对这么多金银首饰、贡品绸缎,以及价值千两的宅子,会表现如此漫不经心吗? 浓郁的违和感出现在秦见深身上,苏梨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秦见深看看窗外,站起身,大有宽衣的架势。 苏梨还没想明白那些问题,下意识问:“我们今天在这儿住吗?” 秦见深侧目:“时间已经很晚了,明日早上你还要往这儿赶,怕你起不来。” 苏梨回头看向简陋凌乱的床铺,“那我叫她们进来收拾收拾。” 这里一直只有四个丫头或和琴娘住在这儿,正屋剩余的这张床铺太久没睡人,显得糟乱。 她把那些谢礼用其貌不扬的布料重新盖住包好,两人在铺子里凑合睡了一晚上,第二日福瑞斋打烊后,才一起回秦家大院。 今儿打烊早,回到鸳湖村天色还没有暗下来,洛里正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看见苏梨眼神蹭地就亮了。 “苏梨丫头!” 他加快脚步赶上两人。 “洛里正。”苏梨停下脚步礼貌地打招呼。 “苏梨丫头啊,你这几日可是忙啊,我去找了你几回你都不在。” 苏梨一头雾水,“洛里正,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家里几个小孩孩子想要吃你做的凉糕了,非要我去你那儿买,我听秦老弟说你在县里开了家凉糕铺子,琢磨着去县里那多远啊,就想着你下次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带一点回来,我先把银子给你。” 洛里正说着就要伸手去掏银钱。 苏梨赶忙制止他:“您太客气了,不过一些凉糕而已,孩子们想吃,我明儿给您带一包回来就是,您还给什么银子啊。” “那不成,咱们虽然是邻居,该算的还是要算,不然那不乱套了吗?日后传出去不得说我这个当里正的仗势欺人?” 洛里正说什么都不愿意白拿苏梨的凉糕,硬是把银子塞给了苏梨,自己飞快跑了。 苏梨带着一包袱谢礼和秦见深回到秦家大院。 柴氏正把洗好的衣裳晾在竹竿上,看见两人回来躲开目光,飞速把衣裳晾完端着盆子就回屋了。 崔氏从厨房出来,看见两人面露喜色:“阿梨和老四回来了。” 徐以然也从厨房中探出脑袋,脸上还抹了几层灰,看着跟小花猫似的,满脸欣喜地朝苏梨招手。 苏梨还是第一次看徐以然如此狼狈的模样,迟疑问道:“以然,你这脸上怎么弄的?” 徐以然抬起袖子往脸上擦了一把:“没事,我在帮三嫂烧火,擦脸的时候忘记洗手。” 崔氏顾不得其他,走过来拉住苏梨的手。 “阿梨,你回来的正好,快来看看这个小米粥怎么熬,我熬了好几回,甜甜这丫头就是不肯吃,吃了就往外吐,怎么喂都喂不进去,我明明尝着和你做的都是一个味道。” 苏梨顺着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怎么又给甜甜喝小米汤,是大嫂的奶不够了吗?要不要炖只鸡或者猪蹄给她补一补。” “不是。”崔氏愁得不行,“是蛋蛋又生病了。” “又生病了?”苏梨吃惊。 蛋蛋这孩子身子弱,刚生下来就大病一场,后来反反覆覆半个多月才算好利索,让甜甜终于能吃上母乳,结果这还没几天竟然又病了。 “是啊,一定是娘胎里落下的病根。”崔氏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昨晚上你没回来,没听见大房那边的动静,孩子哭着闹着,大哥大嫂还吵架,闹得动静可大了,最后娘出面把两个孩子都抱走,照顾了一整夜。” 苏梨听得糊里糊涂:“蛋蛋生病了,大哥和大嫂吵什么?” 崔氏一脸深意,似乎怕隔墙有耳,避讳着说:“往后你仔细瞧着,慢慢就知道了。” 苏梨更茫然了。 徐以然见不得她这样茫然,悄悄把人拉到身边,偷偷说:“我昨天晚上听了一耳朵,还不是大哥想要个儿子,结果生了六个闺女,加上蛋蛋又生病闹肚,哭声哭得大家都心烦,大哥脾气就一下爆了。” 徐以然心有余悸。 “大哥在我眼里一直是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平时爹娘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没什么脾气也不反驳,自己嫁过来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哥发飙,吵得可凶了。” 苏梨不吭声。 在她眼里,女孩子未必就比男孩差,只是家家户户向来以男丁继承家业,传承香火为主,这是已经根深蒂固的思想,无法撼动。 若是换作夫君,也是如此认为吧? 锅里已经烧开了,沸水还没有下米。 苏梨找到小米,用清水淘洗干净下进锅里。 崔氏在旁边紧紧盯着步骤,确定熬小米粥就是普通的熬法,不由脸色发青,最后悠悠感叹。 “我也是这么熬的呀,甜甜那丫头就是不肯吃,小小的婴孩就知道挑人了。” 苏梨听了这话不免担忧:“是不是甜甜喝米汤喝烦了,改明日我在县里看看有没有卖刚下了崽子的母羊的,喝些羊奶也是可以的。” 崔氏却不这么觉得,她就感觉是甜甜那小丫头挑人,想喝苏梨熬的小米粥。 小米粥出了锅,她催着苏梨去喂。 两人一同来到正屋,甜甜刚睡了一觉,醒过来,现在饿的撇着嘴直哭。 田桂兰在旁边念叨:“给你小米粥,你也不喝,喂你水你也不喝,糖水也不喝,你到底想喝啥?有本事直接告诉奶奶,奶奶去给你找。” 苏梨:“……” 崔氏:“……” “娘。”苏梨唤了句,把盛着小米粥的碗放在床头桌子上。 田桂兰回头一看,见苏梨回来了,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阿梨回来了。” 她也说不上怎么回事,现在看到苏梨在身边就不由自主地会安心下来。 苏梨耐心吹凉勺子里的小米汤,慢慢喂给裹在小褥子里的甜甜。 甜甜看到熟悉的人很乖地张开嘴,把一整口小米汤都吃进去了。 “吃了,吃了。”崔氏高兴道,“我说这丫头就是挑人,明明都是小米汤,我喂怎么都不肯吃,阿梨一来就乖乖吃了。” 田桂兰拧着的眉心终于缓缓放开。 “吃了就好。” 昨晚到现在已经饿了大半天,若是再不吃,她也要着急了。 许是饿狠了,甜甜一下喝了小半碗米汤,苏梨怕她吃多消化不良,不敢多喂。 小丫头丝毫不知自己让这么多人操心,伸出两个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要苏梨抱。 “这丫头就是喜欢她四婶儿。”崔氏吃味儿道。 苏梨抱着哄了许久,小丫头被哄得咯咯直笑。 崔氏看够了,返回厨房去做晚饭。 屋子里就剩苏梨和田桂兰,还有小丫头甜甜。 苏梨把孙老夫人带来谢礼的事情,同田桂兰讲了,起初田桂兰不甚在意,听到一匣子金银首饰脸色变了变,听到临安府的宅子,脸色又变了变,听到御赐贡品,差点脚软跌坐在地上。 天可怜见,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贡品长什么样。 “那位小公子是你和老四救的,这些谢礼也是给你和老四的,你们两个看着处理便是,我们其余人不掺和。” 田桂兰的回答苏梨早有预料。 “具体怎么处理,我还没有想好。”苏梨纠结。 田桂兰欲言又止,她很想问还能怎么处理,那可是贡品,当然是好好收着了,指不定还能传给下一代。 可是看苏梨仿佛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她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苏梨把甜甜哄睡,掌心许久没有动静的锦鲤印记,毫无征兆发烫起来。 - 远处的天空逐渐变成深蓝,染上一层墨色,月亮悄无声息挂在天空中。 秦家新建的炭窑前,几个人忙得热火朝天。 秦见江把最后一扁担木材放到炭窑前,抬手抹了把额上冒出的汗珠子。 “江哥,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家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几个就成。”叶庭正在窑前看火,时不时往里面添些柴。 秦见江点了下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唯独嘴角绷得紧紧的。 他走到水井边打了一桶清水倒进盆子里,把手洗干净又洗了把脸才拖着着一身疲惫往外走。 还没走到院子门口,熟悉的身影踏着夜色出现在眼前。 第277章 莫非这就是命? 秦见江张张嘴,正要同弟弟打招呼,身后的人跑得比他说话还要快。 只见一道影子掠过,方才还坐在烧窑前的叶庭已经走到他前面开始自己的汇报。 “四爷回来了,昨晚上那一窑炭出的还不错,我们已经按照计划把花岩木烧上了,这两日应该就能出花岩炭。” 秦见深一手挽起袖口,道:“做得不错。” 叶庭得了夸奖,露出一个谦逊温润的笑容,正要同秦见深往里走,一扭头看到秦见江站在那,不由奇怪。 “江哥,你还没走啊?” 秦见江:“……” “正要走。”秦见江说完,跟秦见深点头示意。 “路上黑,叶庭,给大哥拿一盏灯笼。”秦见深吩咐道。 叶庭二话不说,快步走进屋里取来一盏灯笼,连火都给点好了。 “江哥,你拿好。” 秦见江接过灯笼,干涩道了声:“谢谢。” 叶庭笑道:“不客气,你路上慢点。” 说完继续去跟秦见深汇报炭窑的事情。 秦见江提着灯笼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才往回走。 这个时间村里人都在家吃饭,只有少数几个在外面溜达,提着灯能照亮周围一小块地。 绕过前面几户人家就是秦家大院。 拐弯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男人,天黑着,秦见江也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就听见俩人在笑着聊天。 “刚才那院子就是秦家的,不是说他们从芜州逃难过来没什么家底吗?看着院子盖的还挺大,挺气派的。” “不大能行吗?你知道秦家有多少口人?” “多少口啊?还能有一百多口不成?” “没有一百多口,那也有几十口,我听说这位秦家当家的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前面五个儿子都成亲了,家里光是孙子孙女就十二三个呢。” “啊,这么多啊。” “可不是嘛,就是多。” “看不出来呀,平时我路过到经常能看到几个小姑娘,没见几个男孩啊。” 同伴一听立马来了劲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中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搞神神秘秘的?” “这个秦家老大叫秦见江的,年纪最大,成亲最早,但是啊,他生了六个丫头!”那人竖起手指头比了个六。 “六个?!”突然响亮的声音掩饰不住对方的震惊。 秦见江脚步顿住,捏着灯笼把手的手一下子收紧,后槽牙都咬得咯咯直响。 两人没有注意到他,仍然自顾自地聊天,就算看到了也不认识。 “怎么会生六个丫头呢?这运气也太差了吧。” “谁说不是呢,哈哈哈,六个丫头,最小的那一对前段时候刚出生还是双胞胎呢。” “我听说双胞胎可是很有福气的。” “哈哈哈,都已经有四个丫头了,再来俩丫头,这样的福气你要不要啊?” “呸呸呸,你可别咒我,我媳妇儿刚怀上,这才第一胎,大夫说肯定是个小子。” “好好好,咱们又不是秦家老大,你那媳妇儿一看就是个能生小子的,放心好了,等生了我给你添一份喜钱。” “话说回来,这秦老大兄弟这么多,轮到他竟然一个儿子都没有,莫非这就是命……” 两人有说有笑的,从秦见江身边路过,逐渐走远。 秦家大院。 秦春月端着饭菜来到屋子里,看娘在哄妹妹睡觉,轻声喊道:“娘,吃饭了。” 王氏回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来到桌边,“小点声,蛋蛋刚睡着。” 秦春月小幅度地点头,“我知道了,娘,四婶还在厨房给您蒸了蛋,炖了鸡汤,我去给您端过来。” 她很快跑到厨房端来了鸡汤和蒸蛋。 王氏心中很愧疚:“阿梨开了铺子在县里那么忙,回来还要给我炖汤,我这心里怎么能过得去?” 秦春月沉默。 王氏左思右想,还没想出自己能做点什么回报苏梨的事情。 三丫秦春芝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半个脑袋。 “二姐,爹一直还没回来,奶奶让你和秋泽堂哥一起去迎一迎。” 王氏一听,暂且把自己考虑的事情放在脑后,着急起来。 “都这个时间了,怎的还没回?” “娘,你不要着急,我这就去看看。四叔也没回来呢,许是炭窑那边四叔缺人,活太多没干完,稍后就和四叔一起回来了。”秦春月赶紧安抚。 “那行,你快去。”王氏催促。 秦秋泽正在院子里等她,苏梨也在一旁。 “四婶,我爹……” 苏梨想到聚宝盆的预知,一阵糟心,肯定道:“没事,你们先去问问。” 她这么说,秦春月的心就放下一半。 “我刚才还安慰娘说,四叔也还没回来,爹爹定然是跟四叔一块儿回来的。” 苏梨歪头想了想:“也有可能。” 秦春月和秦秋泽正准备走,院门口传来脚步声,秦见深长腿迈过门槛踏进院子里。 没见他身后有人,秦春月当即白了脸。 “四叔,我爹呢?” 秦见深目光微凝,沉声道:“你爹很早就回了。” “可,可是我爹没回来啊。”秦春月快急哭了。 她爹向来是最安守本分的一个,二叔给东家打工,偶尔会留宿在镇上不给家中传信,五叔也会偷偷去跟朋友小酌两杯,只有她爹,每日老老实实地上工,老老实实种地,到了时辰就回家,多少年了雷打不动。 突然之间不见人影,她第一反应就是出了意外。 “春月,别着急,咱们先找一找。”苏梨稳住秦春月,转而问秦见深:“夫君,你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大哥吗?” 秦见深摇头,如果见到,他不会不知道的。 “大哥一个时辰之前就走了,临走前我怕路上太黑,让叶庭给他拿了灯笼。” 秦家大院到炭窑路程很短,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他们初来乍到鸳湖村,未曾与其他人结怨,临安周围治安也好,一向太平,若不是秦见江遇到麻烦,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不想回家故意离开的。 第278章 他还能怎么办,伺候着吧 很多问题秦见深有思路不代表别人有思路。 知道秦见江不见了,秦老根第一反应是杏花村那熊瞎子。 黑灯瞎火这么晚了,外头该有多危险。 他当即撵着所有人出去找,务必把人给找到。 秦家的大动作惊动了洛里正,洛里正知道秦见江不见了,让家里儿子跟着一起帮忙找。 饶是如此,找到大半夜,秦见江依然不见人影。 秦老根一颗心都沉到谷底。 王氏要照顾甜甜和蛋蛋,在家里没有出门,迟迟未等来好消息,她的心被浓郁悔意笼罩。 “娘,见江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因为我昨晚跟他吵架,他才不想回来的。” 她不愿往坏的方向想,更希望是因为两个人吵架,秦见江不愿回家,去别处躲着了。 “别瞎想。” 田桂兰也摸不准,毕竟儿子都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都有自己的心思,况且老大一直想要儿子,一直未能如愿以偿。 从前在杏花村就有长舌妇总要念叨两句,秦见江怕是平日在心里也憋了许久,昨晚就全释放出来了。 若老大故意藏着,多半就是这个原因。 田桂兰心里总不踏实,想到家里的两个小福星,眼神朝苏梨和招财溜去。 苏梨在床边拿着波浪鼓逗甜甜,招财则是不知去向。 阿梨一直没有跟她说什么,应该就代表没有梦到不好的事情吧。 田桂兰思及招财,脑海中灵光一闪。 “阿梨。”她扬声唤。 苏梨放下波浪鼓,杏眼疑惑。 田桂兰一扫刚刚的萎靡不振,眉梢都带了笑,激动道:“阿梨,我记得招财是不是可以找人?” 秦双双掉下悬崖那次,可不就是招财带着她们在森林里找到的人吗? 苏梨知道秦见江不会有事,早晚也会回家,一时之间还真没想到招财可以找人。 “应该可以。”她放下波浪鼓,来到院子里呼唤招财。 招财这小肥猫白日还在院子里晒太阳,这会儿却不知道跑哪儿窝着去了,苏梨找了一圈不见猫影。 正当她回想招财还喜欢去哪里的时候,院门那边传来一阵喧哗。 “爹娘,大哥找到了!”秦见湖远远就朝屋里喊。 王氏丢下双胞胎女儿,跑出来看。 秦见深扛着烂醉如泥的秦见江,脚边还跟着胖乎乎的小猫。 招财一看到苏梨就哒哒哒跑过去,喵喵直叫,像在撒娇求抱。 苏梨把它抱起来,站在屋檐下看。 王氏一靠近秦见江就闻见浓郁的酒气,秦见江整个人仿佛掉进酒缸里,都腌入味儿了。 “这是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这个样子?”她平日里神经大条,也知道秦见江这状态明显不对劲。 “我们在屋后头那个草窝里找到大哥的,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秦见湖言简意赅。 他没有细讲,其实刚开始秦见江看见老四十分激动,说什么都不肯回来,整个人脸色通红,意识都被酒精麻痹了,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儿子,口齿不清的他也没听清。 秦见深就在旁边盯着看,见他和老五实在治不住人,才出手不知点了大哥哪个穴道,大哥一下子就乖了不少,任由他扛着回来了。 “快快,老四,把他送进屋。”秦老根一脸恨铁不成钢。 醉成这个样子得喝多少酒啊? 花多少银子啊? 有这个钱好歹把他这个当爹的也叫上啊,自个儿偷偷去喝算是怎么回事? 秦老根话刚落下,秦见江突然像受到刺激一样,疯狂挣扎起来,推搡身边的秦见深。 秦见深皱眉,想伸手控住他,奈何秦见江反应过于激烈,反手一把将他推开了。 “滚!” 秦见江怒吼:“都给我滚!” 他从来没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把秦老根都给吓住了。 “这孩子是怎么了?中邪了不成。” “见江。” 王氏试图靠近,也被秦见江狠狠推开。 “你也给我滚!” 他神志不清道:“你们都是来嘲笑我的……我就是个笑话……笑话……” “见江,你别这样……”王氏呜呜呜哭起来。 秦见江犹如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动屏蔽了周围所有人,晃晃悠悠朝屋子那边走,其他人不由自主为他让开道路。 苏梨眼见他走进屋子里,眉心一跳,悄悄来到田桂兰身边。 “娘,看大哥醉成这个样子,甜甜和蛋蛋在屋里怕是不太合适,万一吓到她们就不好了。” 苏梨更担心秦见江发酒疯,因为没有儿子而迁怒两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田桂兰沉着一张脸:“你说得对,我去把孩子抱出来。” 她喊上崔氏,把甜甜蛋蛋抱回自己屋,打算再看一晚上。 苏梨放下心来,想到聚宝盆预知到的画面,一阵心梗。 这明天她要如何跟田桂兰提? 抱着招财回屋,苏梨一直在沉思。 身后迎来一阵酒香,秦见深伸长胳膊,从她头顶遮过,去勾箱笼上叠整齐的衣裳。 苏梨和小猫同时抬头,回眸看他,动作出奇一致。 秦见深被逗笑了,略粗的指腹轻轻捏了她脸颊一下。 “想什么,这样入神?” “在想大哥今晚是怎么了。”苏梨乖巧道。 “他如何,值得你这样深思?”秦见深挑眉,勾住衣裳的大手随意捞在怀里。 苏梨腼腆道:“毕竟是一家人,还是有些想知道的。” 她好奇问:“夫君这么厉害,能不能猜到大哥如此颓废的原因?” “不是什么大问题。”秦见深答得轻巧,若不是今晚家中气氛沉肃,苏梨当真要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像给招财顺毛一样揉了把苏梨光滑的乌发:“我去冲个澡,你先休息。” 秦见深把秦见江扛回来,身上全是酒味,他怕小姑娘介意。 等男人走了,苏梨把招财放回猫窝里,倒在床上等人。 等着等着就有些昏昏欲睡。 这两日铺子实在忙碌,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现在躺下,精神放松了,困意一下子涌上来,不知不觉间闭上眼睛。 秦见深回来看到的就是小姑娘衣裳也没脱,横七竖八躺在床上,唇边挂着笑容,一手抱被角,睡得真香。 他有些无奈,更多是认命,伸手把小姑娘翻过来,褪掉外衣中衣,让她能睡得舒服一些。 给苏梨搭上薄被,他端着油灯正欲处理些其他事情。 招财从猫窝里跳下来,踮着肥嘟嘟的小身子来到他脚边,哧溜一躺翻开肚皮,圆溜溜的眼睛充满无辜望着他。 好像在说,帮我顺毛。 秦见深:“……” 他蓦地一声轻笑。 行啊,照顾完大的还要照顾小的。 家里养了两个小祖宗。 秦见深将小猫一把捞起来,掌心托着慢悠悠往书案前走。 他还能怎么办? 伺候着吧。 第279章 你永远比不上四叔 和四房温馨截然不同的是大房。 王氏端来一盆水,想要为秦见江擦脸醒神,然而秦见江死活不肯配合,不仅左躲右闪,还不停地伸手推搡她。 如此反复数次,王氏的脾气也上来了,将布巾甩进脸盆。 “见江,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秦见江眯着双眼,眼中满是凶光:“我怎么了?我还能怎么?我接连得了六个丫头,我能如何?!” 他不过是因被人嘲笑没有儿子,被人讥讽膝下尽是赔钱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这六个丫头,跟无后又有何区别? 王氏紧紧咬着嘴唇,声音哽咽:“那我又能有何办法。” 怀上了,可生下来偏偏都是丫头,这也并非她能控制的呀。 她拉住秦见江的手。 “见江,你莫要这般,我还能再生,咱们已经有六个闺女了,下一胎必定是男孩。” 秦见江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生这一胎之前你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 “结果又是俩丫头!” “再要一胎?万一依旧是丫头又当如何?” 秦见江满心怨气,王氏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见江,其实闺女也并非不好……” 她欲解释,秦见江却未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拂开她的手。 “没什么不好?丫头能读书吗?老二就因比我多读了几本书,多识了几个字,便能在镇上寻到那般好的活儿,处处压我这个大哥一头!” 秦见江借着酒劲,把平日里积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老二家有两个儿子,就连老三那副成天靠药养着的病弱身子都有一个儿子,唯独我这个当大哥的膝下无子!” 王氏被他吓得不轻,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 “其实,姑娘家也是可以读书的,我听老四和阿梨讲,临安府有专门为女子设立的书院,里面全是姑娘……” 秦见江粗暴地打断她的话,怒喝道:“老四老四又是老四!爹娘偏爱老四,觉得他有本事也就罢了,怎的如今你也觉得他好了?” 王氏支支吾吾。 她很想反问,老四有本事这不是全家都知晓的吗? 他知晓众多又擅长烧炭,一身好武艺还能打猎,见多识广,哪是他们这些半辈子困在村里的泥腿子所能比拟的? 但这话她不敢直说,唯恐惹得秦见江更加恼怒。 王氏的忍气吞声反倒让秦见江更加嚣张,他越说越起劲,挥手向后一指。 “他不过是会烧几个炭罢了,爹竟如此器重他,还让我去给他干活儿,哪有让长子去给弟弟打杂的道理?他带着那四个外人,对那四个外人比对我这个亲大哥还要亲!你可听见那些人管老四叫什么,叫四爷!管我叫什么?叫江哥!哈哈哈,光是称呼就硬生生矮了一辈!” 秦见江哈哈大笑,却只觉既可笑又可悲。 王氏低垂着脸,不敢出声。 秦见江越瞧越气,猛地伸手揪住她的衣领。 王氏吓了一大跳。 两人成亲这么多年,秦见江从未对她动过粗,这可是头一遭。 “见江!你干什么!”她紧紧握住秦见江的手腕,开始奋力挣扎。 砰! 屋门突然被踢开,秦春月从外面冲了进来。 “爹,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松开娘!娘会喘不过气的!” 她帮着王氏,用手捶打着秦见江的肩膀,最终惹得秦见江不耐烦,将母女二人一同推倒在地。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秦春月顾不上自己的手,赶忙将王氏扶起来。 “娘,你没事吧?” 王氏摊开掌心,只见一片血肉模糊。 秦春月顿时怒火中烧。 一边是柔弱且不敢反抗的娘,一边是荒唐又抱怨不公的爹。 “爹,即便你心里再不舒坦,也不能对娘动手啊!” “这与你这丫头片子有何干系?”秦见江训斥道。 秦春月对这个撒酒疯的爹厌恶至极。 “四叔四婶对咱们一家难道不好吗?四叔得爷奶偏爱,那是他自身有能耐,你若有本事,为何不去烧炭?” “小孩子家家懂个啥,老四的烧炭法子,说不定是从哪本书上学来的!我要是当初多读了几本书,不听爹娘的话早早下田种地,如今烧炭的还指不定是谁呢!”秦见江满心不服。 “你只晓得在这上面跟四叔较劲,怎就不想想四叔当时读了多久的书?去过几回学堂?”秦春月据理力争。 这些事在四叔尚未苏醒的那半年,她没少听奶奶念叨。 “四叔其实并未在学堂读过几回,都是山上打猎的谢师傅教他的。” 秦见江脸红脖子粗,大声嚷嚷:“他去过的地方多,自然知晓些咱们不了解的!倘若我也去过,你爹我未必就比他差!” 秦春月满脸失望:“可是,四叔去的是战场啊。你只想着自己是家中长子,想着要爷奶偏爱,可曾承担起长子的责任?四叔当年不过十几岁就上了战场拼命,你身为兄长,却心安理得待在家里,如今反倒怪罪四叔?!” “你竟然帮着他说话,你究竟是谁的女儿?” 秦见江气急败坏,强撑着昏沉的脑袋和摇晃的身体下了床,抬手就给了秦春月一巴掌。 “春月!”王氏惊声叫道。 秦春月捂着迅速红肿的脸颊,眼中噙满泪水。 “就算你打我,我说的也是事实,你永远都改变不了你比不上四叔的事实!” 她扶着王氏,“娘,我们走!” 母女俩离开屋子,来到隔壁。 平素秦春月就带着两个妹妹住在这边,只是床不够宽敞,仅能睡三人。 先处理好了两人手上的伤,王氏疲惫至极,眼角还挂着泪水,春芝春梅围在她们身边,一声不敢吭。 秦春月撵着两个妹妹,“快去睡觉,这里没你们的事儿。” “娘,您和两个妹妹睡床,我在地上凑合凑合。”秦春月脸上还没处理,火辣辣的,先给王氏铺床。 “春月,你去厨房煮个鸡蛋,在脸上滚一滚。” 王氏放心不下,也没心思睡,更忧愁的还是日后。 “我晓得的。”秦春月低低应声。 第280章 娘,我昨晚做了个梦 苏梨早上是被招财拱醒的。 她抱着招财赖了会儿床,才慢慢爬起来,穿好衣裳洗完脸。 来到正屋早饭都备好了,柴氏正给秦秋宝剥鸡蛋壳。 秦秋宝看到苏梨,兴奋地抬手打招呼,“四婶好!” 苏梨朝他回以一笑,“小宝早上好。” 她环视一周,只剩秦秋宝旁边有个空位,便在他那边坐下了。 秦秋宝更高兴了。 柴氏眼瞅着他那副没出息模样,没好气问:“鸡蛋还吃不吃?不吃给你妹妹了!” 秦秋宝立马扭头喊:“吃!” 他从自家娘亲手里拿过鸡蛋,转头送到苏梨碗里,“四婶,我的鸡蛋也给你吃!你太瘦了,多吃点!” 柴氏当即就黑了脸。 秦秋宝仿佛没看到,还很期待等苏梨夸他。 苏梨果真没辜负他的期望,将他夸了一顿。 苏梨没着急去铺子,先把饭吃完,放下空碗,同田桂兰讲:“娘,一会儿我有事儿跟您说。” 田桂兰一愣,当即心里开始打鼓。 苏梨平日是最让她省心的,唯独几次找她,都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难不成昨夜…… 田桂兰精神一凛,放下剩了半碗的饭,作势就要起身,“现在说就成,你跟我来……” 苏梨按住她,“不着急娘,您先把饭吃完。” 她怕说完,田桂兰就没心思吃了。 田桂兰看苏梨没有很着急的样子,只好忍住心思继续吃。 几口饭的功夫,王氏又开口了。 “阿梨,一会儿……我也有话想同你说。” 苏梨:“?” 嗯?? “当然可以。” 王氏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苏梨这才发现她脸色很难看,眼下乌青,仿佛一夜没有睡,整个人精神十分差劲。 “大嫂晚上没休息好?” “蛋蛋总生病,我心里放不下,总睡不着。”王氏还是没挂住脸上的笑,随便寻了个借口。 苏梨昨晚睡得很沉,不知道大房的争执,柴氏倒是听的清清楚楚。 就跟他们二房隔了一间屋子,连什么原因都听见了,见王氏如此说,狐狸眼轻轻瞟她一眼,没吱声。 苏梨又扫过桌上,发觉不对。 “春月呢?怎么不见春月出来吃饭?” 大房只来了王氏和春芝春梅。 “做完早饭,我让春月留在厨房烧热水了,一会儿方便大家用。”王氏道。 苏梨没想其他,等田桂兰吃完,同她去了睡觉的屋子。 “阿梨,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田桂兰已经有底儿了,能让她吃完饭再说的事儿,定不是什么急事儿。 “娘,我昨晚做了个梦。” 田桂兰心里一沉,嘴角那笑就落没了。 “什么梦?”她突然深呼吸一口气,拉住苏梨的手,“等会儿,你先告诉我,和谁有关的?” 近两日家里闹得最凶的就是老大,该不会就是大房? 苏梨想了想,“大哥大嫂。” 田桂兰:“……成,你说吧。” 苏梨难以启齿,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口。 “娘,大哥以前在杏花村时,您可有见他同旁的姑娘来往?” 田桂兰微微怔住,“老大?没有啊。” 第282章 争执 秦春月跟铺子里的四个丫头相互打个招呼,就在福瑞斋住了下来。 抛弃家中那些烦心事,在这里只需要负责打打杂、卖些凉糕,气氛反而简单得很。闲了无聊了还有人陪着聊天,她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反倒是苏梨心里惦记着田桂兰要去找那个女子的事情,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忙完了,回到家里大嫂又迎上来。 “阿梨,春月今日在铺子里怎么样?” 就像家里女儿出嫁一样,春月从来没有单独离家在外面过过夜,王氏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大嫂不用担心,春月一切都好,有我照应着,不会有其他事情的。” 王氏脸色发红,“我不是信不过你的意思,就是怕这孩子在家里懒散惯了,到了你铺子里给你干活不利索,耽误了你的生意。” 苏梨也没有戳破她的小心思,转而道:“不会,春月干活一向很利索,和铺子里几个丫头也合得来。我瞧着比在家里开心多了。” “开心就好,开心就好。”王氏提着的心缓缓放下来。 晚上该上饭桌,不见秦见深的影子,苏梨已经习以为常,在锅里留下烧窑那边的饭菜,等那边来人取。 “老四这一天天的,可是越来越忙。我瞧着咱家人口也不太够用,老头子,要不然你跟老四商量商量,多请几个人回来帮忙。”田桂兰跟秦老根商量。 “这些事情还用得着你说?老四心里有成算,什么时候该找人,他自己心里有数。” 秦老根抱着碗往嘴里扒饭,一边吃一边想,今晚的饭不是阿梨做的。 哎,什么时候才能再喝上阿梨做的鱼汤啊? “爹,我有事儿给你说。”秦见湖突然开口。 “什么事啊?直接说。” “县里有个饭馆的东家,想请我去做活。” 秦老根一愣,“县里饭馆的东家怎么会突然找上你?” 他们到现在还没跟村子里完全熟悉起来,对盛丰县除了苏梨在那儿开铺子,更是人生地不熟。怎么会有饭馆突然找上老二? 秦见湖面色有些尴尬,不过他极力调整,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 “说来也巧,就今日娘让秋泽去县里送阿梨和春月,顺便把油和盐买回来。这孩子在县里转了一圈,发现有个饭馆正在找账房先生,东家很是着急。他过去问,东家一听我做过几年账房先生,当即就跟秋泽说让我早日过去,价钱好商量。” 秦秋泽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前面他爹说的都没错,但是后面东家的态度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放眼当今世上,临安如此富饶,当然不缺那些读书人。更何况他爹只是认几个字、会算数而已。所以那东家只是说让他爹过去看看,如果合适就试几天。 他悄悄看了秦见湖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是好事。”秦老根慢吞吞说。 柴氏听了也很高兴,自家男人被县里的东家看上了,她也是很沾光的。 “你是怎么个打算?想去吗?”秦老根问他。 秦见湖面色犹豫,最后还是咬牙说道:“爹,我想去。” 自来到临安后,他不是在帮老四烧炭,就是在帮家里下地种田,每日干的都是脏活累活。 想想曾经在饭馆做账房先生的时候,那是何等惬意。不仅能时不时吃到些好东西,还能拿到赏钱。而且东家对她也极为和善,说出去那都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可如今呢? 给家里干活,天天累得手脚发软。他望着自己粗糙的双手,心中满是无奈。这样的日子再持续下去,他就要从账房先生彻底退回到田里种地,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夫了。 秦见湖现在忐忑的就是家里不同意。 谁知秦老根十分开明,“那你就去吧。” 家里的孩子想出去闯荡,做些什么活,他总不能拦着不让去,不然老二心里也会有怨言。 秦见湖微微一怔,随即笑容逐渐盛开,“谢谢爹。” 秦老根视线撇过剩下几人。 “你们如果还有谁想出去干活出去闯荡,尽管告诉我。爹虽然不会在银钱上帮你们,但是心里是支持你们的。我不希望看到你们给家里给老四干活,最后心有怨言,影响了兄弟之间彼此的感情。” “我没意见,我喜欢给四哥干活。”秦见溪率先表态。 秦老根早有预料,这个五儿子怕是这些人里面惟一一个乐意给老四干活的。 天天干完活,回来就抱着他那些木头研究,乐此不疲,心倒是单纯。 至于老大…… 秦老根问一言不发的秦见江,“老大,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爹,我觉得老四烧炭是能给家里赚到大钱的……”他欲言又止,仿佛在斟酌应该怎么开口。 秦老根欣慰的点头,“你这么想那是最好的。” 他知道老大最近心情不好,跟王氏吵架,本来打算安慰两句,没有儿子没关系,几个闺女也挺好的。 秦见江却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爹,我的意思是……烧炭是不是咱们家的生意?” 秦老根不解他为何由此疑问,下意识回答:“当然是啊。” “既然是咱们家的生意,我又是长子,这份生意,是不是应该交由我来做主?” 这是秦见江想了一天的事情。 从昨晚喝醉后,他就在想,老四虽然出了烧炭法子,但老四是秦家一份子,又是弟弟,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做生意这种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做主。 秦老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怒火飙升。 “你的意思是让老四把位置让出来,烧炭这门生意给你做?!” 秦见江没吱声。 秦见湖也是大开眼界,他万万没想到,大哥竟然比他胆子还大。 他只是想要出去找点活或者自己闯荡闯荡,看看有什么其他小生意可以做。大哥竟然直接跟老四开始抢了。 这怎么可能抢得过? 烧炭的法子是老四想出来的,烧窑那边的人也全是老四带的,除了老四的话,谁都不听。就连最近最大的白府的生意单子,也是阿梨帮忙拿下的。 别的不说,做生意可不是简简单单烧了炭拿去卖就成。 他在饭馆当了这么多年账房先生,这些来往生意中的门门道道,还是清楚一些,就临安这么大的城池,无权无势,手里有点好东西早就被抢光了。 大哥没有老四的魄力和本事又要强出头,一定会吃亏,说不定还会连累到秦家。 秦见湖暗自摇头,爹和娘不会同意的。 “不行,老大,这件事情我不同意。”秦老根拒绝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留商量的余地。 田桂兰和善的圆脸也严肃下来,“老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是长子不错,但是做生意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爹让你去跟老四烧炭也是希望你从中学一些东西。” 秦见江将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碗上,阴沉下一张脸,“我明白,你们就是在说我处处不如老四,何必做这些借口。” 秦老根气得不行,“你这是什么态度?” 秦见江冷笑,“爹竟然这么看重老四,那这个长子不如就给老四来做吧!” 说完他扔下一桌子人,扭头就走了。 这变故让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苏梨身边的王氏,显得更尴尬了。 王氏黯然着一张脸,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阿梨,你不要介意。你大哥他只是心情不好,你也知道的,他最近……” “大嫂,你不用说,我都明白。”苏梨反应一直是平平稳稳的,心态没有任何改变,让王氏很是羡慕。 她匆匆吃了两口,借口要去照顾甜甜蛋蛋,便回房了。 吃完饭,田桂兰又找到苏梨,苦口婆心。 “阿梨,晚上老大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等过两日他心情好一些,我会去找他谈一谈的。” “娘,没关系。”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可就是因为太懂事了,田桂兰心里才会感到愧疚。 “老大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和你爹心里明镜似的。烧炭这生意只能是老四做,他做不了。不识字,没有人脉,也不懂人情世故,只想一步登天,这怎么可能呢?” 苏梨笑了笑,“做生意什么的都无所谓,现在重要的还是那个孩子的事情。” 生意可以靠后,可以慢慢商量,但那个孩子不是小事,大哥如此看重儿子,一旦被他发现,他肯定说什么都要抱回来养的。 到时王氏和春月姐妹几个该如何面对? 一提这个,田桂兰叹了口气,愁的要命。 到现在她还没敢和秦老根说,老大在外面多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怕他心脏受不了。 苏梨看着婆婆这般模样,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娘,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的。他和那个女子许是一时犯下的过错,毕竟杏花村时也不见大哥和谁有过密切来往。” 大哥日日务农,家中银钱在婆婆手里,两袖清风,就是花楼也进不去门啊。 田桂兰依旧心事重重。 “但愿如此吧。只是这事儿不解决,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明儿个阿梨你得陪我走一趟镇子了。” 第283章 青青 田桂兰琢磨了一夜,最终还是没有把阿梨的梦告诉秦老根。 她先去探探那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再回来做打算。 这时候说了,不过是多一个人烦扰而已。 临走前,她扭头看了眼床上呼呼大睡的老头子,心里气不打一处来,闷闷出门了。 苏梨已经洗好脸在院子里等,天色还早,这时候走她俩搭个牛车,也不会惊动任何人。 苏梨清楚记得预知景象中,秦见江是在街中心遇见女子的,快到晌午的时候,在一条小巷子边的馄饨摊,他在吃馄饨,那个女子忽然抱着孩子出现,一下跪倒在他脚边。 “娘,您想好如何处理他们了吗?”眼见就要到馄饨摊子,苏梨四下观察,寻找和女子相似的身影。 “娘能如何想,左右那人是肯定不能进秦家大门的,孩子就算是秦家血脉,我也不能为了他去打你大嫂的脸面,不然你大嫂和春月姐妹几个,就跟咱们和老大离心了,日后这个家里日子还能好过?” 田桂兰一边儿说着,眉毛逐渐竖起来,“我的意思,咱们看看先把人找到,最好给些银子,让她带着孩子走便是了,别的想都不要想。” “如此甚好。”苏梨徐徐一叹。 “老大和那个女人是怎么遇见的,你且同我仔细说道说道。”田桂兰着急找人,见个抱孩子的妇人就要走过去瞧两眼,看的好些人以为她是要拐卖孩子的牙婆子,吓得都躲远远的。 苏梨:“……” “娘。”她拦住田桂兰,指着另一边的馄饨摊子,“大哥就是在这个馄饨摊吃馄饨,遇见那女子的。” “那我们就去馄饨摊等。”田桂兰沉下气来,“她要经过这,左右都会见到的。” 想法和苏梨不谋而合。 她们在镇子胡乱转,找不到人不说,万一错过更是白忙活一场,不如就在这守着,等不到再想别的法子。 正巧两人也没吃早饭,要了两碗馄饨,边吃边等。 苏梨慢慢吃了不少,一抬头,田桂兰那碗丝毫没动。 “阿梨,你把娘这碗也吃了吧,娘不饿。”田桂兰实在是没有胃口。 苏梨蹙眉,正要劝几句。 余光一闪,一个灰扑扑抱着孩子披散头发的女子从视野中掠过,清瘦的身影格外熟悉! 她大惊,立即扭头盯着对方,“娘!” 苏梨还没等把后面的话脱口而出,女子就听见声音,朝她看过来,一双混沌的眼睛逐渐绽放出光芒,越来越盛。 苏梨第一反应是,这女子也认识自己和田桂兰! 果然,像是印证她说的话。 女子见到她们像是看见救命稻草,抱着怀里的孩子就扑了过来,跌跌撞撞跪倒在田桂兰脚边,把田桂兰给惊了一跳。 “娘,就是她。”苏梨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 女子紧紧抓住田桂兰的衣裳,眼睛瞪圆,干裂的唇瓣不知多久没有喝过水,裂出了血,“我认得你,秦伯母!” 田桂兰看她浑身破破烂烂,怀里的孩子还双眼紧闭,这么大的动作,愣是闭着眼一声不吭,根本不像是睡着了,倒是像昏迷。 她在脑子里翻找一大圈,确定自己对这女子毫无印象。 “你是谁?”田桂兰按捺下心思,问道。 “我,我是清水镇的人,您也许不认识我,我叫青青。”青青有些语无伦次,眼中兴奋夹着恳求,“我也是从清水镇一路逃过来的,秦伯母,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您一定要帮帮我……” 她没提孩子,田桂兰只好先忍着。 “你也是清水镇的啊,那咱们还是同乡呢,快快快起来,别在地上跪着,我这还有一碗馄饨,你吃了吧。”她说着又朝男孩看了眼。 这孩子不大,脸上脏兮兮的,额头还被磕了一块皮,瞧上去出气多进气少,不太好了。 青青已经饿疯了,听了这话什么都顾不得说,直接从桌上抱起碗,伸手捞着馄饨往嘴里送,引得馄饨摊子老板看了好几眼。 田桂兰一肚子话想问,本来生气的很,眼下看见那孩子状况,气已经散去大半,心情十分复杂。 阿梨的梦里,老大遇见她,定然是救了这个孩子吧。 若就这么放任不管,或者孩子救不回来,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儿呢? 青青狼吞虎咽吃了一碗,精气神好了一些,只是仍旧不够填饱肚子,眼睛满是希翼望着馄饨摊子的大锅。 老板秉承着有生意不做白不做,好心问田桂兰。 “几位客官,还要来一碗馄饨吗?” 田桂兰还想好声好气跟青青商量让她离开,见状只好应声,“再来一碗吧。” 等馄饨上了,她就把碗推到青青面前,给青青吃。 青青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道谢后又吃起来。 苏梨忍了又忍,终于在她第二碗馄饨快要见底儿的时候出声问:“那个是你的孩子吧,他为什么一直昏睡,你不用给他吃点东西吗?” 一提这个,青青眼泪又滚出来。 “这是我儿子,我们娘俩饿了几日,他身子弱,又生了大病迟迟未好,现在已经吃不进去任何东西了。” 她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扑通一声再度跪到田桂兰跟前。 “秦伯母,遇见你真是太好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借我一些银子,我要带我儿子去看病,医馆没有银子不让我进门,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求求你帮帮我吧。” 苏梨眼中闪过疑惑。 这话不太对。 青青只是借银子,竟丝毫没有提儿子是秦见江的打算。 田桂兰显然也察觉了,不解问:“你既然是千里迢迢逃难至此,总不能是你自己一人吧,你的家人和丈夫呢?孩子的爹呢?” 青青一怔,咬牙道:“孩子没有爹,是我自己生的!” 田桂兰和苏梨对视一眼。 对方不肯说实话,她们也不可能顺着对方的意思来。 田桂兰不动声色。 “虽然我们是同乡,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这身上银子也不多,就还剩些铜板,我看看啊,全给你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串儿铜钱,也就二十多个。 买些馒头饼子可能够吃上个几日,要是去医馆治病,那是塞牙缝都不够的。 铜板放进青青手里,青青眼中刚升起的光,就熄灭了下去。 “秦伯母,我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还给您的……” “青青,不是伯母不想帮你,而是我家里也不宽裕,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手里实在没有多少。”田桂兰探究地望着她。 青青攥紧手心,又去问苏梨:“苏老板,我能不能跟您借一些银钱……” “你为何唤我老板?”苏梨奇怪。 “从前在清水镇,我买过您的凉糕,您做的凉糕十分好吃,我儿子也喜欢吃。”青青悲哀道。 “实在抱歉,我们一家在路上遇见了灾民,东西都被抢光了,现在手里的银子只是勉强度日,我也没有继续卖凉糕了,无法帮你什么。”苏梨配合田桂兰,温声解释道。 “阿梨,馄饨也吃完了,咱们快些买完东西回去吧。”田桂兰作势要走。 青青一下子抱住她的腿,死死拦住,“秦伯母,你不能走,这个孩子是你孙子!是秦见江的,你不能走啊,你救救他!” 田桂兰震惊,立马呵斥:“我念在你与我们是同乡的份儿上,才给你买馄饨,施舍你铜板,你不要随随便便冤枉我家老大!我家老大已经娶妻了,本本分分种田做工,何时与你有牵扯的!” “秦伯母,我说的是真的,不信您回去问他,问他还记得清水镇的青青姑娘吗,他不会忘记的,这真的是他儿子,清水镇涌进了灾民,好些人家都被抢了,我家也被抢了,我一个弱女子根本无力生存,才只好带着儿子千里迢迢来寻他!” “胡说八道!”田桂兰甩开她的手,“休要污蔑我家老大!” “秦伯母,我只是一个花楼的丫头,那日见江和朋友来花楼喝酒,身上又没有什么银子喝醉到处乱闯,老鸨让我把他赶出去,他却不听我的话,将我认成了旁人,强要了我,这才会有孩子的!”青青呜呜哭诉着。 苏梨早被惊呆了。 万万想不到其中还有这样曲折的原因。 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青青刻意勾搭有妇之夫,她便是理亏,现在理亏的变成自家了。 田桂兰一时半刻也没回过神来。 “你既身出花楼,就该明白有避子药,为何又故意生下个孩子?” 按照青青所说,她是被强迫的,这个孩子又该怎么解释? 孩子总不能强迫她生吧。 “我不知道,因为我样貌不出挑,老鸨从来没有让我接客的意思,从来不知道避子药,而且我也没有银钱去买,我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去了医馆,医馆说我身子不好,强行打胎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青青满心悲愤无奈。 她只是个女子,没有丈夫没有孩子,余生该如何度过? 所以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把这个孩子留下来,等他长大会叫爷爷奶奶的时候,或者自己实在孤立无援过不下去的时候,找到秦见江让他负责。 和能吃饱饭活下去相比,孩子算什么? 第284章 去母留子 “娘,这可如何是好?”苏梨压低声音询问田桂兰。 田桂兰此刻心中亦是一团乱麻。 还能如何?只能依着原先的打算行事了。 她紧紧盯着青青,说道:“我不能仅凭你一面之词就认定这孩子是老大的,总归要拿出些证据来。” 青青立刻竖起中间三根手指,郑重起誓:“我可以发誓,这个孩子就是秦见江的。若秦伯母不信,大可去滴血认亲,若有半句谎言,我便遭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田桂兰见她发此毒誓,心中信了一半。 别的暂且不论,她们确实对老天爷降罪之事心怀畏惧。 “你莫要跪着了,起来吧。”田桂兰眉头紧锁,将青青从地上扶了起来。 青青哭得满脸泪痕,犹如花猫一般,呜咽着说道:“呜呜呜呜,请伯母一定要帮帮我,哪怕是做牛做马,只要有口饭吃,我都心甘情愿。” 听她这话,似乎是想要跟着田桂兰一起走。 田桂兰面露为难之色。 “青青啊,你也知道我家老大已然娶妻。若他尚未娶妻,你跟着也就罢了。可如今我家老大已有媳妇,他们还有六个闺女。你若再跟着,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村里众人定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于你也不好。” 青青的哭声戛然而止,忐忑不安地问道:“那伯母的意思是?” 田桂兰沉思片刻,说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先去医馆看看孩子的病情如何,孩子的病最为要紧。” 这一点毋庸置疑,青青也没有异议,顺从地抱起孩子,跟着她们一同前往医馆。 青青抱着孩子刚走进医馆,药童便立刻从后面跑了出来,驱赶着她。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没有银钱就不许来吗?我们家大夫又不是做慈善的,哪有那么多药施舍给你。” 青青急忙躲开他的推搡,说道:“我们有钱了,有钱了,我叫人来了。” 药童闻言,眼神狐疑地在田桂兰和苏梨身上扫过。 田桂兰见他满脸不信,只好从怀里掏出半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对药童说道:“给这孩子看看。” 药童见到银子,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他拿起银子用牙齿一咬,确定是真的后,才去后院喊师傅出来。 老大夫被请了出来,青青把怀里的孩子抱过去。 小小的男童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唇瓣干裂,额头上的伤也未做任何处理,血迹已经干涸,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动不动。 老大夫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诊了诊脉。 “这孩子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 “是,我们一路逃难至此,根本就没有东西可吃。” “情况不太好,长时间不吃东西,导致这孩子脾胃虚弱。额头上的伤也没处理,眼下已经有些发热,得好好调养才行,不能再如此奔波了。” 老大夫吩咐药童去拿纸笔和银针。 “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一定要救救他。”青青哭着恳求道。 就在上一刻,她已经绝望得不知如何是好,没有东西喂给孩子,也没有办法。但现在她遇见了田桂兰和苏梨,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这个孩子一定不能出事,只要有他在,自己也会有个安身之所。至少进了秦家,日子苦些也不怕,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现在才来求我,早干什么去了?”老大夫极看不惯她这副模样,“你若是真的在意孩子,就不会把他饿成现在这个样子,连伤口也不处理一下。这样的天气,他才一岁,怎么能熬得过去。” 青青只好不断地承认错误,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田桂兰的脸色。 田桂兰面色确实不好,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有救就好,请大夫尽力而为。” 老大夫瞥了她一眼,说道:“这是自然。” 他让药童把孩子抱到里面的床上,解开孩子的衣服给他施针。 外面就只剩下苏梨、田桂兰和青青三人。 青青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欣慰地说道:“看来这孩子命不该绝,在这样的关头竟然遇上亲生奶奶,日后我可要好好教育他对奶奶好一些。” 田桂兰犹豫半晌,终于开口对青青说道:“青青,我并不知晓我家老大先前做过如此混账之事,回家后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至于你,我方才已经说过,老大是娶了妻的。我可以给你一些银钱,你带着银子和孩子另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生活,你觉得如何?” 青青一听,心瞬间沉入谷底,只觉得浑身发冷,这种感觉丝毫不亚于刚看到希望又被拖入冰冷的湖底。 “秦伯母,您的意思是要赶我和孩子走?这个孩子,可是您的亲孙子啊。” 她深知自己出身低微,但不管什么样的人家都很看重长子嫡孙。尤其秦见江生了四个都是女儿,膝下一个儿子都没有,这老太婆怎么敢把她的儿子往外推呢? “虽然这是我的亲孙子不错,但我们秦家家风清正,从来没有养外室、三妻四妾的作风。青青姑娘,我不能让你进秦家的门。”田桂兰字字清晰。 青青咬牙切齿,对这个老太婆心生怨恨。 “见江呢,他还不知道我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你可曾问过他的意见?若是秦见江知道,一定会非常高兴。” 青青猛然意识到自己找错了人,她应该去找秦见江,而不是求田桂兰和苏梨。 可惜此时已经晚了。 “我的意见就代表老大的意见。”田桂兰斩钉截铁地说道,“如今老大和他媳妇儿很恩爱,两人又添了一对双胞胎。你若是识相的,就拿了银子走人。日后抚养孩子长大,等他孝敬你也好,再另寻他人嫁了也好,总归有个出路。若你执迷不悟,非要来搅和我家老大,就别怪我狠心。就算你进了秦家门,在我手底下,也能让你活不过三月!” 苏梨:“……” 她悄悄转头看向田桂兰,从未见过婆婆如此霸道狠心的威胁,只觉十分新奇。 青青完全没料到对方竟然明目张胆地威胁自己。 “不,秦伯母,你不能这样做,我是你孙子的亲娘!” “不,你不是。进了我秦家的门,我的孙子只有一个亲娘,那就是老大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最多算是一个下人罢了。” 青青一时被她震住,感到不知所措。 妾侍确实不如正妻,在大户人家甚至可以随意打骂贩卖,与下人仆从无异。 这并非她想要的结果。她本是想借着这个孩子过上好一些的生活,可不是想要去伺候那一大家子人的! 青青死死咬住下唇,眼中倔强丝毫不减。 “秦伯母,您当真如此绝情吗,这孩子毕竟留着秦家的血,您忍心让他流落在外?” 田桂兰面色冷峻,“我并非绝情之人,但也不能容忍有人破坏秦家的和睦,挑拨老大和他媳妇儿的感情。” 青青手掌攥成拳头,脑袋低垂着,遮掩了眼中的表情。 “你好好考虑一下。”田桂兰见她满脸不忿,轻轻别开眼睛。 她也没有办法,自家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户,老实本分和和睦睦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既然秦伯母都已经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青青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顷刻间成了一汪死水。 “你想明白就好。”田桂兰心中微松。 “但是。”青青突然又道:“这个银子,我要一百两!” 田桂兰被她狮子大开口震住。 “不行!”她铁青着脸,“你看我们秦家一介农户,像是能拿得出一百两的样子吗?” 一百两,真的太多了! 她们家刚盖了房子,把孩子送去学堂读书,还建了烧窑,到处买木头,哪里能拿得出一百两? “这我不管,你们不认我的儿子,又不肯给银子,若我实在没有出路,左右不过一条烂命,我就去找县令大人为我做主!”青青抬起的一双眼满是愤怒。 不就是威胁吗,谁还不会了? 田桂兰脑门突突跳的直疼,眼前也一阵眩晕,踉踉跄跄退了两步。 “娘,您没事吧?”苏梨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满心担忧问。 “没事,就是给气的。”田桂兰长长一叹。 苏梨忙跑到里屋,找到药童。 药童不耐烦道:“干什么干什么,师傅施针的时候不让外人进来,有事儿喊一声就成了!” “我娘受了气头发昏,可否同小哥讨一碗清水喝?” 药童看她还算知礼,勉强同意了,扭头给倒了一碗清水,还放上几片从院子里薅的薄荷。 “谢谢小哥。”苏梨感激道。 田桂兰喝了些水,脑袋没了那股子昏涨感,好受许多。 “我也不跟你多讲,我们家最多只能拿出五十两银子,你可以选带着银子和孩子走,也可以选带着孩子来我们家搅合,我可以跟你保证,你前脚只要进了秦家的门,后脚我便跟老大商量了将你发卖出去,大不了就是去母留子,半点儿没有怕的!” 去母留子! 青青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可又不敢真的去了这老太婆手底下受磋磨。 第285章 你喜欢这支银簪? 双方正僵持不下,老大夫和药童从里屋出来。 田桂兰只好暂且放下青青这边,语气关心问大夫:“大夫,那孩子如何?” “暂时命是吊住了,后头要仔细温养着才是,吃东西要吃软烂好克化的。”老大夫思来想去,又添了一句,“如果能用药膳补着,就更好了。” 然后走到药柜前,提笔刷刷刷开了一张药方,取了一瓶涂抹的药膏,剩余没再说,交给药童处理。 药童拿着方子看了眼,问青青:“这药要几副?” 青青嗓音还哽咽着,“大夫说要几副,就几副。” 反正她没有银子,银子不是她讨,几副都无所谓。 “这药一日两次吃,我先给你们拿个七日的,等七日过后,你们再来一趟,至少吃上一月,药膏涂到额头结痂就好。” 等药的功夫,青青想了很多事情,脑中灵光一现,本来软下来的态度再度强硬起来。 “五十两太少,我就要一百两!”她咬死不松口。 田桂兰一怔,阴沉着脸。 “那你就来秦家好了!” “谁说我要去秦家,我也不去!你们给我钱,我就走人,不给我钱,那我就去你们村子里闹,去找县令大人做主,我听说你们家老六是不是还在读书,要考功名?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名声可太重要了,万一名声坏了,你说这功名,还能不能考得上?”青青越想眼睛越亮,神色得意。 田桂兰万万想不到她竟然把主意打到老六身上,一张脸顿时比锅底还要黑。 “你敢把心思动到我家老六上,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她鲜少真正动怒,可是这个青青,真是太让她生气了。 她家老大犯了错儿,要补偿可以,她也说了自家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对方还是不依不饶,不惜以老六的前程做威胁。 青青以为威胁到她了,更加有恃无恐。 “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你想跟我玩,我就跟你赌命!” 田桂兰简直火冒三丈,身子摇摇欲坠。 苏梨赶紧安抚她,“娘,您消消气消消气。” 转而问青青:“我们家刚在这边安顿下来,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你大可尽管去闹,闹大了一样一个铜板都拿不到!你身无分文,又能坚持多久呢?” 苏梨比田桂兰淡定太多了,更像个旁观者诉说事实,“临安这么大,你不知道我们住在何处,哪怕在镇子里四处宣扬,旁人也只会把你当成笑话看,谁会在意你的苦楚?” 青青唇瓣不断颤抖。 “你若拿了这五十两,便能吃饱穿暖,寻一个落脚地,找人家嫁了也好,自己做些小生意也好,都是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苏梨继续道,揣测着青青的想法。 “你说的轻巧,这哪里是这么容易的?”青青不忿道。 她嫉妒地掠过苏梨头上的银蝴蝶簪子。 连银簪都戴的起,还好意思说拿不出一百两? 这样漂亮的步摇簪子,若是戴在自己头上,定然十分好看! 对方灼热的眼神没能躲过苏梨,苏梨试探问:“你喜欢这个簪子?” “喜欢又如何?你要把它给我吗?”青青恶劣问。 “五十两,加上这支银簪,你拿着走人。”苏梨道。 虽然她很舍不得夫君送自己的银簪,如果真能让青青收手走人,解决了麻烦就是好的。 第286章 孩子他娘跑了! 青青神色一顿:“你想得挺美,不过一支银簪而已,就想轻易打发了我?” “那你要怎样?”苏梨问。 青青死咬不松口:“一百两,我就要一百两。” 苏梨心中也冒出些火气来:“一百两,我们拿不出。如果你执意要闹,那你便去闹吧!。” “左右不过一文得不到,你就不怕我去报官吗?”青青有些着急了。 “你想要报官,腿长在你身上,我们也没有办法。大哥想来也敢于承担责任,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就要负责。大不了就是被打一顿板子,在牢里呆上一段时间,此事便算了了。倒是你一文钱都得不到,你又能坚持多久?” 苏梨一字一顿:“所以有些事情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要的到底是钱,还是要和我们打擂台?” 这个青青当然清楚,她要的是钱,只想要钱。 但是对方不肯松口,青青也怕真的把两人逼急了,到时候自己一分钱都拿不到,于是她改了主意。 “没有一百两银子,七十两银子左右吧,我要七十两银子加你的凉糕方子。”她指着苏梨,眼中颇有扬眉吐气的意味。 苏梨还未答话,田桂兰已经率先拒绝:“不行!凉糕方子是阿梨的,不能给你。这是我们秦家的事情,你管她要方子干什么?” 青青脸带嘲讽:“秦伯母的意思,她不是秦家的人咯?” “她是秦家的人不错,但是我们秦家没有让儿媳拿方子去补贴的道理。你想要什么?冲着我来。”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就想要凉糕方子。”青青心中很是不平衡,田桂兰越是护着苏梨,她就越想跟苏梨对着干。 凭什么自己出生就被父母抛弃? 流落青楼只能当个侍女丫头,而有些人过得就滋滋润润,不但嫁了个好男人,公婆也护着。 瞧着养的一身白白嫩嫩的皮肤,穿着也是细布衣裳,乍一瞧根本就不像是农户,倒像是县里镇上的姑娘了。 她记得苏梨做的凉糕极好吃,在清水镇十分受欢迎,每日都能卖光。 她若学会了拿去卖,也不失为一桩好生意,到时候赚了钱,多少漂亮的银簪子买不来? 田桂兰拉住苏梨的胳膊,挡在她身前,对咄咄逼人的青青说:“那我们不谈了!随便你去告官还是宣扬,我全都不管!” 她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拉着人掉头就走。 青青傻眼了。 “你,你就不管你儿子了吗?你这么走了,我要是报官,秦见江要吃牢饭的!还有你家老六也会受影响!” 她才不信田桂兰会置两个儿子于不顾,尤其供一个读书人哪是那么容易的? “我们秦家的男人顶天立地,敢作敢当,老大自己犯了错就要有承担错误的觉悟。你非要让他吃牢饭,那也没有办法。至于老六,想来她也会理解的。”田桂兰才不想苏梨吃这个哑巴亏。 开什么玩笑,她家一切都是靠阿梨来的,阿梨还能做预知的梦躲避灾难,怎么可能让她受委屈。 “你站住!”青青大喊。 田桂兰视若无睹,和苏梨踏出医馆大门。 青青连孩子都顾不上,急忙忙追出去。 药童刚包好药,见眼前几人都走了,还把孩子扔在这儿,忍不住喊了声:“你们上哪儿去?孩子不要了吗?” 青青没空搭理他,迈着虚弱的步子跑到田桂兰身前把两人拦住。 “等会儿,咱们再商量商量。”田桂兰斜睨她一眼:“你想要阿梨的两个方子,那咱们就没得商量。” 青青心里呕血,真是见了鬼了,这老太婆怎么这么在意苏梨。 自己始终是处于下风的,青青狠了狠心,干脆道:“那我不要方子了,你们拿七十两给我,我立刻就走。” “六十两。”田桂兰眼都不眨一下。 青青万分不乐意却又无可奈何,最终还是同意了。 “行,那就六十两,赶紧给我,我现在就走。” 这六十两已经是秦家最后的家底了,全都掏出去,往后真的一夜回到解放前,要继续吃野菜和黑面饼子。 田桂兰痛心不已,但是自家老大惹出来的祸总要给填平了。 偏偏最好的结果就是不爆出去,当真真是憋得心口都疼了。 田桂兰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又拿出十两银子。 青青一双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锃亮锃亮,仿佛看到了后半辈子的希望。 她迫不及待的伸手过去,田桂兰一躲,让她扑了个空。 “你干什么?”青青着急问,莫不是反悔了? “没有反悔,这些银子你拿了,记得善待你的孩子。”田桂兰犹不放心叮嘱。 “这是自然,那可是我的孩子,我又不是你,连孙子都不要,宁愿任其流浪。”青青毫不犹豫开口就把她嘲讽了一顿。 田桂兰想来这是孩子亲生母亲,也不会亏待孩子,心中落了落。 “阿梨,咱们走吧。” 苏梨在原地没有动,压低声音悄声道:“娘,等一下。既然她收了我们的银子,我们是不是应该立一张字据为证?” 她买铺子是都有字据的,这位青青姑娘看起来心思颇多,若是前脚收了她们的银子,后脚便死不认账,到时该怎么办? 田桂兰恍然大悟:“没错,你说得对,是应该立一个字据。既然如此,那青青姑娘你便立一下吧。” 青青暗道真是麻烦,“我不会写字。” “那我来写,我写完你只需要写自己的名字或者按个手印就好了。” 青青不愿意,“万一你耍诈怎么办?” “我不会耍诈,你可以随意问其他人,或者请写信的书生代笔。”苏梨落落大方道。 青青同意了,“请书生代笔。” 三人在路边寻了一位读信的书生,递上几文钱。 很快,书生便按照她们的意思,洋洋洒洒在纸上写下两张一样的字据。 签完字据,这次交易才算完成。 田桂兰一直紧皱的眉毛,总算松开些许。 再转头去看青青,青青的身影早已经淹没在人群中,朝来时的方向去了。 她不由叹息一声:“真是造孽。” “娘,事情解决了就是好的,咱们快回去吧。”苏梨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今日也没有去县里看,不知铺子卖得如何。” “耽误你做生意了。”田桂兰拍拍苏梨的手背,愧疚道。 “不耽误,铺子那边有春月和四个丫头在,足够了。” 况且苏梨也不是要天天守在那里,馨儿已经会了她教的凉糕,等自己再守上一段时日,完全就可以放开,当个甩手掌柜。 “成,那咱们先回家。”田桂兰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确定青青已经没了影子,才一同往回走。 不料走到镇子门楼前,还没等到骡车,先等来身后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人:“你们两个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先别走。” 苏梨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医馆的药童,心里不禁奇怪起来。 “娘,那个药童怎么来了?”田桂兰一听,跟着回头望去。 药童就追了上来,双手叉腰,弯着身子,显然累得不轻。 “你们两个走这么快干什么?孩子不要了吗?” “孩子?”苏梨大吃一惊,“你说的是那个男孩吗?他还在医馆。” “不然还有谁?我都来找你们了,还能是别人的孩子吗?” 田桂兰顿时感觉大事不妙。“孩子她娘没有回去吗?” 药童一脸不可思议。 “她如果回去了,我还会跑出来找你们吗?” “坏了。”田桂兰一拍大腿,那叫个后悔呀,“咱们叫她给摆了一道。” 自己带着银子跑了,把孩子扔下,这算什么? 之前就觉得这女子狠心,没想到这么狠心,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能扔在医馆里。 “会不会是人还没有回去?小哥,你可去附近找过了?”苏梨问药童。 “我连着街找过来的,没见着孩子她娘的影子。可幸好是找到了你们。” 不管苏梨二人是怎么想,药童心里是十分庆幸的,若是没找到那孩子家人,不就是给医馆带来一个麻烦? 看这俩人犹豫不决,药童脑海中警铃大作。 “你们快跟我回去把孩子抱走,别站在这儿了。”他心里门清,这二人和那女子不是一路的,但都跟男孩有血缘关系, 可是亲祖孙呢,亲孙子怎么也舍不得扔在医馆里吧。 “娘,这我们……”苏梨脸色同样不好。 这和她们来时想得不一样,如果把这个孩子抱回家,她们又该如何解释孩子的来历? “赶紧赶紧,医馆马上就要关门了,你们先把孩子抱走再说,不要妨碍我们打烊。”药童唬起脸来。 苏梨二人无法,只能先回医馆把孩子抱出来。 男孩还在沉睡,药童给喂了一碗药进去,许是药性发作,脸色没有开始那样苍白了,仍然没有醒来。 “小哥,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师傅说一日之内就能醒,你们尽管等着。”药童把包好的药拎出来,“这也是你们的。” 说完便将两人扔在门口,不再理会。 苏梨和田桂兰面面相觑,皆不知如何是好。 第287章 这个世道还是乱得很 “不如,咱们就说捡了个孩子?”苏梨迟疑道,“后头等孩子醒了,再打算看看孩子怎么处理?” 田桂兰心头一团乱麻,“早知道,就该亲眼看着她来医馆,把孩子抱走!” “娘,就算咱们真的看她把孩子抱走了,只要她想丢,结果也是一样的,至少药童将咱们找了回来,孩子的话,咱们能给想法子寻个去处。” “你说的对。”田桂兰凝眉沉思。 所以这个新去处,就是个问题啊。 苏梨看天色渐渐暗了,再不回就来不及了。 “娘若是一时半刻想不到孩子该如何处理,不如我先将孩子抱到铺子里,让几个丫头帮忙照顾着?” 田桂兰沉默。 “成,我也是怕你爹一时兴起,万一生了怜悯之心,想留着自己养,可咋整?” 苏梨哑然,“爹看着不太像乱发善心的人啊。” “之前可能不会,现在你大哥刚好膝下无子,家里又这么闹了一通,难免会动这种念头。”田桂兰最了解枕边人,何止是秦老根。 这孩子出现的时机太巧,正好就这么个关口,换做自己,也免不了有这种想法。 没有血缘关系的还成,有这样一层关系,她就不能跟大房提。 这么一想,田桂兰又觉得跟秦老根商量,得私底下偷偷商量。 苏梨看着怀里的孩子,发现这个孩子眼型和眉毛跟秦见江很像,也和秦老根很像,都是一脉相承。 她忽然问:“娘,您要直接说大哥在外面有个孩子吗,爹会不会不同意孩子流落在外?” 田桂兰哼笑,“可能心里会有意见吧,但是嘴上会说听我的。” 苏梨失笑。 两人暂且这么定下,苏梨抱着孩子去福瑞斋,田桂兰回了秦家大院。 今儿秦见深难得回了个早,在院子里头对着几根碗口大的竹子砍,招财围着他喵喵喵。 “老四在家?”田桂兰也是颇为稀奇。 秦见深嗯了声,继续忙手底下的竹子。 “这是在做什么?”田桂兰凑过去瞧了眼,乱七八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阿梨让我给招财做个爬架和窝儿。” “怎么不用木头?木头打的结实一些。” 近些日子家里收的木头多,这边儿和芜州地势不一样,总能看见一些不常见的木头。 田桂兰这阵子没少见老五从烧窑那边捡木头回来,攒了不少好木料。 “马上天就热了,竹子做的凉快一些。”秦见深正对着几片竹子研究,招财跑到他面前,抬头朝田桂兰喵喵。 田桂兰瞅着确实是跟自己说话,但她不懂啊。 “你跟奶奶说话也没用,奶奶听不懂啊。”她顺手撸了招财一把。 听见招财叫声的秦见深突然抬头,“它在问阿梨,阿梨怎么没回?” 田桂兰吃惊,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能听懂猫说话了?” 秦见深笑而不语,一双狭长的凤眼定定凝视她,仿佛能透彻人心。 田桂兰只好道:“阿梨去县里了,说今晚不回了,住在福瑞斋。” 秦见深便低下头去继续倒腾竹子,没再多问。 晚上吃饭,田桂兰正琢磨问题,秦老根问:“桂兰啊,阿梨怎么没回来?” “铺子那边有事儿,她去忙了。”田桂兰心不在焉,不经意看了眼秦见江那边。 “老头子,我今儿在镇子上,看到有卖孩子的,一个男孩,才一岁多。” 秦老根:“??” 他一脸懵逼,“啊?” “当今世道还是乱得很,好好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田桂兰往嘴里添了一口饭。 “嗯,你说的对。”秦老根没放在心上,“卖男孩还是比较少见。” 田桂兰气闷。 她想着试探一下秦老根的态度,谁知道老头子完全不往她的方向想。 就在这时,秦见深搁下手里的筷子,已是空碗。 秦老根多嘴问了句,“老四,不吃了?” “我出去一趟,晚上不回了。”秦见深道。 “这个时间出去,太晚了吧?”崔氏小声嘀咕了句。 “定是去找阿梨了。”徐以然猜测。 田桂兰面无表情继续吃。 看看,这就是差距。 她暗示的秦老根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但是老四肯定听出什么,大半夜去找阿梨了。 啧。 偏生这么大的事儿,一家之主不能不知情。 秦老根吃过饭就进屋去睡了,天桂兰一看,气不打一处来。 “桂兰啊,我记得上回咱家暖房请里正他们来时,买的酒是不是还剩一壶?” 田桂兰凉凉道:“是啊。” “那太好了,反正放着也是放着,日后别变味儿了,要不明儿咱就拿出来喝了吧!”秦老根喜滋滋。 第288章 这孩子和爷爷很像 “我有个事要跟你说,如果一会儿你听完还能喝得下去,那明日你尽管去喝。”田桂兰把手里的抹布一扔。 “什么事啊?讲事儿就讲事,喝酒是喝酒,讲事怎么能耽误喝酒呢?”秦老根直觉这话里有诈,想不透讲事情怎么会和喝酒混为一谈,肯定是老婆子不想让他喝酒,故意这么说的。 田桂兰闭了闭眼,不想再跟他扯这么多有的没的,直接说:“老大在外头生了个儿子。” “什么?老大……”秦老根说到一半,冷不丁忽然反应过来,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你说啥?老大生了个儿子?” 他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满是不可置信。唰的一下坐起身来,扭着脖子,整个人都僵在床上。 半晌才说:“你是不是记错了,老大不只有六个闺女吗?在家好好呆着呢都。” “我没说错。”田桂兰冷静道。 秦老根咧嘴一笑:“那就是我听错了。” 他摆了摆手,转身又要躺下。 “你也没听错,老大就是有了个儿子。”田桂兰见他把枕头挡在耳朵上不愿相信的样子,心里终于爽快了些,堵着的那口气散了点。 她慢慢走过去,一把将那枕头夺走,坐在床上:“行了,快想想这孩子到底怎么处理。” 秦老根蔫儿的不行:“孩子生都生了,这还能怎么处理?”他后知后觉地问:“这孩子谁生的?孩子他娘呢?” 田桂兰只好把今儿白天发生的事情跟她仔细讲了一遍,听得秦老根也觉得那青青不是个东西。 出尔反尔也就罢了,怎么会有这么狠心把儿子丢下来的娘呢? 眼瞅着老婆子还在等自己吱声,秦老根想说,要不然就抱回来,让老大和老大媳妇儿养着。 目光触及田桂兰的眼神,绷直绷直的直肠子终于弯了一下,话到嘴边立刻改了口:“一切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说完咧嘴一笑问:“这样成不?” 田桂兰撇她一眼:“我是这么想的,这个孩子咱们找一户靠谱的人家送过去养着,就不要带回来给老大媳妇儿添堵了,也不要告诉老大,就当咱们不知道,日后该如何还是如何。老大媳妇儿又不是不能生,俩人要是很想要儿子就让他们两个人商量着办,若是不要,六个姑娘也没什么不好的。” 秦老根哪里敢反驳呀,表示全都听她的。 田桂兰心里那口气顺畅了,轻哼一声:“睡觉。” - 福瑞斋正要打烊,秦春月刚把东西全收进去。馨儿从厨房出来,解下身上的围裙:“晚饭已经做好啦,关好门快来吃吧。” 紫英看秦春月拿着扫帚忙扫地,连忙过去将她的扫帚抢过来:“春月姑娘,这边地我来扫,你快去吃饭。” 秦春月是没有什么架子的,但是四个丫头多少会顾及一些她的身份。 刚开始被这样尊重,秦春月还有些不自然,后来便习惯了。 她正要走,外面忽然有人敲门,苏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开门,是我。” “夫人来了。”紫英把手里的扫帚一丢,惊喜地转去开门。 结果把门打开,发现自家夫人怀里竟然抱了个孩子!! 她瞪圆了一双眼睛:“夫人,您孩子都这么大了?” 苏梨一愣,嗔怪道:“这可不是我的孩子。走走走,咱们先进去再说。” 秦春月凑过来,看到苏梨怀里的男孩,眼神疑惑:“四婶儿,这个孩子是谁家的呀?” “说来话长,这孩子是路上捡的。” 秦春月一脸不可置信,她看了看那孩子,面色不太好,呼吸倒是平稳,在苏梨怀里睡得正香。 苏梨抱着孩子走了一路,额上已经冒出汗珠,手臂也隐隐发酸。 “四婶,我来抱吧。”秦春月伸手将孩子接过去。 她看着双眼紧闭的孩子,额头上起了个包,伤势看着有些可怕,浑身上下也脏兮兮的,不知道在外面流浪多久。 “好可怜呀,这可是个男孩子,他爹娘怎么忍心扔掉?” 秦春月百思不得其解,自家爹娘做梦都想要个男孩,偏偏不能如愿,竟然还有人家将男孩子丢弃。 “春月,这不是忍不忍心的问题,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身为父母都不应该随意放弃。”苏梨提醒她。 她不希望秦春月生长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下,对男孩女孩性别上抱有差异,过于看重男孩。 “四婶放心,道理我都明白。”秦春月嫣然一笑。 她自己就是姑娘,怎么会轻易贬低自己? “四婶儿,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让这孩子这么可怜地待着吧。”秦春月眼神中满是担忧。 苏梨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先给这孩子清洗一下,找些干净的衣物给他换上,其余的等他醒来再说。” 紫英和馨儿也围了过来,看着这个可怜的小男孩,心中充满同情。 “夫人说得对,咱们先把这孩子照顾好。”紫英说道,“我去打些热水来。” 馨儿也连忙去找干净的衣物。 不一会儿,紫英端着热水回来,秦春月小心翼翼地为小男孩清洗着脸上和手上的污垢。小男孩在睡梦中似乎也感受到了温暖,微微动了一下。 她端详孩子的眉眼,惊奇道:“方才没太注意,现在倒是看这眉眼和爷爷很像。” 第289章 阿梨,是我 苏梨听的心里一咯噔。 所幸秦春月并没问太多,说完这么一句没再出声,应当是没有发现其他长得像的地方,她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长得像吗?可能是巧合吧。”苏梨随意道。 毕竟孩子还小,又融合了母亲的血脉,再仔细盯着看时,秦春月反倒没有了那股子熟悉劲儿。 男孩缓缓睁开眼,把几个好奇盯着看的丫头吓了一跳。 “醒了!夫人!”紫英喊道。 男孩一睡醒,乍看自己被三个陌生的姐姐围着,吓的不行连连往后退,却因身子虚弱半天没有挪动一步,委屈的哭起来。 “呜哇——!!娘亲!”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她们都没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 唯独秦春月有照顾弟弟妹妹的经验,上前把男孩抱起来哄了哄。 苏梨吩咐紫英,“厨房有没有孩子能吃的?没有就去熬些粥来。” “有,晚上熬了粥,还没开始吃。”紫英道。 男孩哭了好一会儿才消停,找不到娘肚子又饿的厉害,直到吃上热乎乎的粥,人终于不哭了。 “四婶,这孩子日后怎么办?”秦春月在没人的地方寻到苏梨。 “我也不知道,等回头我跟你爷爷奶奶说过再看。”苏梨温和说。 秦春月唇瓣动了动,想说要不问问她爹娘,她爹娘想要男孩都想疯了,如果能收养个男孩在膝下,想来肯定乐意。 苏梨仿佛看懂她的想法,揽着她肩膀道:“你爹娘还能有自己亲生的儿子,一切都有你爷爷奶奶做主。” 秦春月点点头,“我就是看到这个孩子眉眼同我爹和爷爷十分相似,觉得很有缘分而已。” 苏梨笑了笑,心中暗道:亲父子亲祖孙,能不相似吗? 一伙儿人凑合着吃了顿晚饭,苏梨看男孩还算乖巧,就是对陌生环境感到恐惧,自己抱着双膝缩在床角,大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兮兮。 “晚上我来照顾他,你们忙一日了,都去休息吧。”苏梨打发道。 她在这单独有一张床,把孩子抱过去,又拿了个逗招财的毛绒球逗他玩,没过一会儿困意逐渐浮上来。 苏梨看目不转睛盯着毛线球半分困意都没有的男孩,有点犯难。 “你怎么还不睡啊?” 不都说生病容易困倦吗? 难道是一路昏迷,睡够了? 苏梨靠着床头打瞌睡,忽然敞开一条缝隙透气的窗户有黑影闪过。 她瞬间一个激灵,瞌睡虫被吓跑了一大半。 “谁在外面?” 苏梨亲眼看着几个丫头和秦春月都去睡了,而且那一闪而过的身影,个头高大,分明就是个男人! 有人偷偷翻进来了!! 她摸下床,悄悄穿好鞋,从床后摸出一根木棍,心紧张的砰砰直跳。 走到门口躲在门口,打算对方闯进来,她就一棍子敲上去,把人敲晕。 苏梨屏住呼吸等了片刻,没等来想象中的硬闯或者迷烟,只等来工整规律的敲门声。 嘭嘭嘭。 无比耳熟。 随后是一句压低的沉稳调子。 “阿梨,是我。” 苏梨一怔,扔掉木棍拉开门,投入来人怀抱。 第290章 脸红什么 “夫君,”苏梨埋在男人怀里,声音闷闷的,拖着小小的尾音,有点撒娇的样子。 男人手臂揽在苏梨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是安抚的姿态。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苏梨才把小脑袋重新抬起来。“夫君,你怎么这么晚来了?” “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铺子里,就过来看看。”男人沉声道。 苏梨牵着男人的手进屋,床上男孩拿着毛线球玩得不亦乐乎,听见动静,好奇地转过头来看他们俩。 秦见深目光落在男孩身上。 苏梨见他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好奇问:“是不是娘在家里说了什么?”怎么夫君看着这个孩子一点疑惑都没有。 秦见深将视线重新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抬手轻轻将她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 “娘在家里没有说什么,是我自己猜出来的。”苏梨心中有了盘算,那就是家里人大都还不知道。 男孩儿不小心把毛线球拨到了床下,色泽鲜亮的小球咕噜噜滚到了秦见深脚边。 秦见深弯腰将球捡起来,走到床边坐下,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这个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苏梨一脸无奈:“这个就说来话长,你一定猜不到这个孩子是谁的。”她如此说,直接打消了这个孩子是买来的或者捡来的可能性。秦见深盯着男孩发黄瘦弱的脸颊看,最后定在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上。这个眼睛和眉毛简直像极了他爹和大哥。再看脸型和轮廓,仿佛也有些像。她眉心一跳,“是大哥的?” 苏梨惊大了一双杏眼。“夫君是怎么猜到的?”她盯着男孩看了看,“怎么看这么小一只,除了眼睛和爹有几分相似之外,再也看不出别的。” “不难。”秦见深吐出两个字。说完她便没有多讲的意思。 苏梨:“……” 行叭。 她之后没有继续问,不然继续追问下去,好像显得自己不太聪明的样子。轻手轻脚地凑过去,拉着她的手臂,温声软语:“那我可以理解为夫君是担心我自己在这边无聊或者有危险,所以特意来陪我的吗?”秦见深露出一副宠溺的表情,那双凤眼仿佛在无声反问她,难道不是吗?苏梨也不介意,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彰显着自己此刻的好心情。 苏梨觉得自己真的非常非常的幸运。在自己 16年的记忆里,村中每家每户都是吵吵闹闹,每天不是为这个忧愁,就是为那个忧愁,总有说不完的烦心事。她曾经以为自己成亲后的日子大概也就是那样了,凑合凑合,一生不过如此。可是遇见夫君之后,她才知道,一个好的爱人是可以滋养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快乐的。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永远被宠溺着,照顾着,关心着,保留着那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天真烂漫。 天不亮,田桂兰就带着秦老根直奔县里。秦老根半夜才睡着,被她这么一折腾,整个人就跟快散了架似的。“我说桂兰啊,你慢着点,天还没亮呢,阿梨的铺子也不一定开门呢。”“像你一样磨磨蹭蹭,什么时候才能到。”田桂兰二话不说就将她斥了一顿。秦老根只好噤声。 其实田桂兰也觉得时间有些早了,福瑞斋不一定开门。谁知他们到的时候,凉糕已经开始往外摆了。紫鸢和紫英手脚麻利地把竹篦子摆在外面,几乎刚摆出去,就有等待的客人围了上来,二话不说直接掏出银子,指着那竹篦子,语气十分豪迈:“给我把这一篦子全给包了。”刚出炉的一篦子凉糕,就这么下架了。秦老根目瞪口呆。“阿梨这个生意,瞧着比咱们想得还要好呀。”“这还用得着你说,你又没来看过一眼。我听双双依依说,开业那两日,门槛都要被挤破了。”田桂兰白了她一眼,拉着人直接去了后院。秦见深正在院子里打水洗脸,刚拿布巾擦干脸,就看到两人进来。“老四,你怎么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来的?”秦老根恍然大悟,“原来你昨晚说要出门,就是来了阿梨这儿。”田桂兰心中再次无语,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老四心疼阿梨,阿梨晚上不回家,她怎么也得来看看呀。秦见深朝两人轻轻点了头。“阿梨还没起,爹娘稍等片刻。”她径自回了房,然后抱出一个男孩。男孩似乎刚睡醒,懵懵懂懂的,手轻轻揉着自己的眼睛。秦老根看着心里喜欢。“快快来,给爷爷抱抱。”怎么说也是自己亲孙子,哪怕快要送走了,心里那股子喜爱还是在的。秦见深把孩子递给秦老根。秦老根逗着玩了一会儿,连连叹息。“可惜了,这不是老大和老大媳妇生的。”田桂兰胳膊戳了她一下,“你小点声,春月还在这儿呢。”秦老根道:“没事,我让春月去买肉了。这阵子小姑娘忙得都饿瘦了,买些肉和骨头炖了补一补。”田桂兰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逐渐大亮了。她对秦见深说:“老四,昨夜我和你爹找了洛里正,洛里正那刚好有户亲戚,家里媳妇儿嫁过去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到处打听,想要收养个男孩。正好咱们就把这孩子送过去给他们养着。等阿梨醒了,你跟阿梨说一声,孩子我们就先抱走了。”秦老根颔首。“知道了。”事不宜迟,田桂兰生怕遇上什么熟人,把孩子又裹了一层褂子,拉着秦老根赶紧走了。两人在铺子里停留时间不过一刻钟。 苏梨醒来时,铺子已经开了门,天光大亮。秦见深没有走,在门口照顾生意。说是照顾生意,其实她就是往那儿一坐,浑身那股子气场震着铺子大门,没有任何人敢造次。外面那些排队的客人比前两日格外乖顺,赶紧排完队赶紧走人,半句话都不带多说的,更没有什么吵闹插队。苏梨先去厨房看了看,结果还没进去,厨房的门就打了声喷嚏。馨儿听见回头看了眼。“夫人是不是厨房太呛了?这里有奴婢就好,您先去吃早饭吧。”苏梨没来得及回答,又是一个喷嚏打出来。自己分明还没有闻见厨房的烟味。秦见深走到她身边,将外衣解下来披在小姑娘身上。“早上有风,多穿一些。”苏梨没太在意,她往日都是这样穿的。“夫君放心,就是鼻子痒痒而已。”事实证明,过分不上心自己的身体是会付出代价的。第二日,苏梨就病倒了。 这是这大半年来她头一次病得这样严重,起初只是脑袋发昏发沉,随后感觉浑身有些冷。在床上窝了半天都不见寒冷缓解,整个人倦怠得很,也不想起床,一直在屋子里待到了日上三竿。招财站在床下朝她喵喵叫了两声,见她没有动静,后腿用力,唰地一下跳上床,凑到苏梨脸上嗅了嗅,又叫了两声,拿脑袋拱了拱她脸颊。见苏梨依然没有动静,跳下床飞奔到院子里大声嚎叫,叫声凄惨无比。在旁边收衣裳的崔氏直接吓了一跳。眼下还不到吃饭的点儿,大家都在外头忙自己的事,院子里也就只有她在。她看了眼可怜巴巴的招财,犹豫问:“招财,你怎么了?”招财喵喵喵喵。听得崔氏一头雾水,“你这么说我也听不懂啊。”招财只好掉头往屋子里跑。崔氏这才想起来,今儿阿梨是不是一直没起床呢?早上吃饭就没见到人。放在往日,阿梨向来是起得最早的一个呀。崔氏心里咯噔一跳,这不太对。她跟着招财急忙忙赶到屋子里,见苏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颊发红,伸手探了探对方额头,一片滚烫。“坏了,这指定是着凉染了风寒发热了。”崔氏一下着急起来,轻轻晃了晃苏梨手臂,“阿梨,阿梨?”苏梨昏睡中,只感觉到有人在摇晃自己,但她太冷了,眼皮沉重得睁都睁不开,只有烫得发疼的掌心让她微微动了动手指。招财似乎发现了什么,脑袋拱着苏梨手心的锦鲤印记,奈何苏梨依然没有半分反应。“这样不行,我去请大夫看看。”崔氏当机立断。阿梨现在可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千万不能出任何事。她先去秦家姐妹的房间看了眼,发现秦双双在家,眼神一亮。“双双,你四嫂生病了,我要去请大夫,你去她屋里帮忙照看一下。”“啊?四嫂病了?”秦双双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扔下,“没问题,三嫂你尽管去,四嫂我来照看!”崔氏又喊来自己的女儿冬雪去烧窑告诉秦见深。 苏梨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小时候,有娘亲,有爹,有从前在杏花村认识的朋友,走马观花,他们像是一片细碎的泡影,一戳就破。好像回顾了自己过去的 10多年,然后梦见自己的夫君和聚宝盆,聚宝盆里冒出招财,她的世界开始变得奇异又充满希望。眼前是蒙着金光的长河,隔着金光外面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能听到能感觉到,但就是睁不开眼睛,意识也是时有时无。 秦见深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了,秦双双来送熬好的药时,颇为担心。“四哥,今晚四嫂这里我来照顾,你去休息休息吧,已经熬过两夜,再这么下去,四嫂还没醒过来,你先撑不住了。”“我没事。”秦见深伸手接过药碗,“我在这里,她才能睡的安稳。”说到这个,秦双双不由摇头,四哥说的也没错,她从来不知道四嫂看着这么乖巧腼腆的一个人,生了病竟然这样任性。喂药不喝,只有四哥喂她才喝。昏迷中也要紧紧抓着四哥的手,四哥一走,她就呓语。想当年四哥昏迷不醒的大半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两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喵。”招财又跑到床下开始叫了。秦见深蹙眉盯着它,把手中喂完药的空碗递给秦双双。这两日招财总是叫,偶尔还会拱苏梨手心。他曾打开小姑娘的手心看,那里只有一个像是小鱼的胎记,并无异样。可是又如何解释招财的叫声,难不成只是担心主人而已? 秦见深看着不停叫唤的招财,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他轻轻抚摸着苏梨的额头,希望她能快点醒来,解开这招财异常行为的谜团。 此时,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给人一种温暖而宁静的感觉。秦双双看着四哥对四嫂的深情,心中满是感动。她轻声说道:“四哥,你和四嫂的感情真好,相信四嫂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秦见深微微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梨。 大夫再次前来诊脉,仔细检查后,大夫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病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会康复。”秦见深和秦双双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秦见深寸步不离地守在苏梨身边,悉心照料着她。苏梨的身体也一天天地好起来,她的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苏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秦见深疲惫却充满喜悦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夫君,我睡了好久。”秦见深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苏梨微微一笑,心中满是幸福。 当苏梨得知自己生病期间秦见深的付出和招财的异常行为后,她也对招财的举动感到好奇。她轻轻抱起招财,看着它的眼睛,仿佛在问它为什么会那样做。招财喵喵叫了两声,似乎在回应她的疑问。 随着苏梨的康复,福瑞斋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大家都为苏梨的康复感到高兴,而苏梨和秦见深的感情也在这场磨难中变得更加深厚。他们知道,无论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他们都会携手共度,共同创造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 第291章 我要把孩子接回来! 苏梨抬手摸了摸自己脸蛋,比掌心温度还要高许多。 招财跳上床,对着她喵喵,还用爪子去勾她的手。 苏梨一头雾水,顺势握住它的小爪子。 “招财?” 秦见深淡淡扫橘黄的小猫一眼,“你生病这几日,它总是围着你叫,还会用脑袋拱你掌心,想来也是担心坏了。” 换做寻常猫咪,可能不会有担心这种情绪,他认为招财也许会有。 苏梨顺势摊开手心露出掌心泛红的锦鲤印记,招财就十分凝重的把爪子搭在了锦鲤印记上。 苏梨起初还在猜测招财是什么意思,而后心里莫名咯噔一声。 该不会……她睡着的时候,锦鲤印记示警了吧? 那是什么时候示警的?一天前?两天前? 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没有? 苏梨心口砰砰直跳,连带着虚弱无力的脑袋也开始发晕,她不禁捂住胸口,闭上眼睛缓了缓。 “夫君,我昏睡的两日,家中可有发生什么事?”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一切如常。”秦见深倒了一杯温水给她,望着小姑娘捧着杯子喝下去,又添了句:“福瑞斋也一切如常。” 苏梨暗忖,那就奇怪了。 手指挠着招财下巴,“招财,你是不是就想我挠痒?” 招财木着脸看她,干脆一屁股扭过去,不理她了。 苏梨看它反应不对,想着怎么使个招把秦见深支开,还没来得及开口,前头秦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吵闹。 秦见深转头看向半敞的窗子,长眉轻蹙,抬步过去将窗子关好,隔绝了大半吵闹声。 “我去看看。”他侧目对苏梨道。 苏梨胳膊撑在床沿探头看,实在太好奇了。 隐约听着院子里男人愤怒的质问声和女音,她越听越不对头。 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像秦见江和田桂兰? 难不成男孩送走的事情泄露了? 苏梨趁着屋子里没人,赶紧攥紧手心看了看聚宝盆。 所幸聚宝盆预知的景象还没有消失,里面正是秦见江遇上青青的场景。 苏梨捏紧拳头叹息一声。 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阻拦他们见面,一定是青青把孩子的事情告诉秦见江了,也不知道两人怎么碰上的。 这下可麻烦了。 “我得出去看看。”她扶着床沿,慢慢下床穿上鞋,招财就跟在旁边一起出去。 院子里已经吵翻天了。 “爹,你看看娘做的这事儿,那可是您的亲孙子才一岁,我是孩子的亲爹,凭什么不过问我就直接把孩子送走?还让孩子娘和孩子骨肉分离?这么小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呢,换做别人怎么可能照顾得好?” “我们应该把孩子接回来养着,那是秦家的孩子,凭什么给外人呀?秦家的血脉不容流落在外!” “爹我求求你了,儿子这辈子都还没有一个男孩生的六个全是闺女,再没有儿子,我都要被村里人笑话死了。” 这简直是秦见江一个逆鳞,他双眼通红苦苦哀求。 天知道他盼一个男孩盼了多久,真的太久太久了。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怎么可能让他白白溜走? 秦老根绷着一张脸站中间,田桂兰被徐以然扶着在旁边,脸色难看至极。 秦双双秦依依姐妹花不在家,柴氏站在屋檐下看笑话不嫌事大。 崔氏跟着泪眼汪汪的王氏站在屋门口,王氏身边还围着两个半大的姑娘,毫无安全感地贴着自家娘亲。 “爹,您忍心看着秦家绝后吗?”秦见江哀声问。 这话终于把秦老根激怒了。 “什么叫秦家绝后?家里这么多孩子,你说话怎么口无遮拦的,呸呸呸,小心别给家里带来霉运!” 秦见江却只觉得心寒,“对,不是秦家绝后,是我绝后,我绝后行了吧?”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活该就六个姑娘,没有儿子,活该被人笑话,爹,您知不知道我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那么多人背地里指指点点,我还得天天乐呵呵地跟他们搭话,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太想有个儿子了,可是你们呢,竟然把我儿子送走了!” 他整个人仿佛魔怔了,陷入自己忽然有一个儿子儿子又被送走的怪圈里,冷不丁得到又猛然失去大喜大悲的感觉,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行了!一个大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撒泼有什么意思?!你娘把那孩子送走也是我默许的,是为了你跟你媳妇儿着想,你媳妇儿又不是不能生,这时候领回来个男孩子像什么样子?”秦老根一本正经地训斥。 他想拿出些当爹的气势,奈何身高不如秦见江,总是显得低人一头。 秦见江脾气一点就爆。 “生生生,一连生了六个丫头,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还是丫头?再生个丫头,真要坐实了我这辈子没有儿子的命了!” 然后又指着田桂兰,怒目相向,“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说什么是为我们着想,真为我着想,怎么可能一声不吭擅自做决定把我儿子送人?看着我们大房一脉断了后她说不定就高兴了!” 明目张胆的指责,让所有人瞪大了眼。 都是一家子亲兄弟,从没出过这种指责父母的事情,从小到大的孝道念头让他们根本无法升起喝骂长辈的念头。 秦见溪看到大哥竟然责怪亲娘,立即出声维护。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娘?!娘说的也没错,你这时候带个男孩子和女子回来,让大嫂该如何自容?” 不知是不是女子生性敏锐,苏梨总感觉秦见江对田桂兰的态度不太对,不像是对待照顾自己长大的母亲,反而把自己放在了另一位置,对田桂兰称呼为她。 她悄悄摸到秦见深身后,抓住秦见深的腰带。 秦见深未回头,用宽大的手掌牵住她,沉脸盯着眼前一幕。 秦见江扭头看了眼屋门口咬唇泪眼朦胧的王氏,又别开眼。 换做今日之前,一直没有儿子也就罢了,他一时半刻生不起什么其他心思,可已经知道有个儿子了,心里的急躁怎么也按捺不住。 “什么如何自容,当下时代男子三妻四妾本属常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带一个儿子进门又不是将她休弃,那孩子来了以后还要管她唤一声娘亲,何至于如此计较?” 秦见溪一言难尽。 他尝试想了一下,假如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徐以然怕是立刻就要收拾包袱,与他和离去了。 秦见江见一院子人都是对着他,站在田桂兰那边,没有一个是为他说话的,心中生起浓浓的疏离感和孤寂。 “爹,儿子求您了,您告诉我那孩子送到哪里去了?就让我接回来吧,或者我可以不让青青进门,只要将男孩带回来抚养就可以了。”他恳求道。 本身这事儿就是秦老根自己做的,当然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也不可能打老伴的脸。 他双手背在身后,摆着一张脸说:“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此事不要再提了!” 秦见江怎么肯罢休。 他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爹!当年我亲娘过世,您迎后娘进门的时候,曾经跟我再三保证,日后我是长子,后面出生的弟弟们没有一个能越过我去,在这个家里绝对不会偏颇任何人。” 后娘?! 众人愕然。 田桂兰闭了闭眼,只有被徐以然扶住的手臂轻轻颤抖。 秦老根见秦见江如此逼迫自己,心里沉了沉,语气斩钉截铁。 “不错,我是这么说过,现在我也没有偏颇任何人,这次是你做出了这种错事,若是换放在老二老四老五身上,我一样不会让那个孩子进门!” 苏梨眨眨眼,心中的震惊同样难以忽视。 现在细细回想,似乎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平日在家中,娘使唤二哥五弟就比大哥更熟练,次数也多一些,若是二哥做了什么让她不满意的事情,她当即就直接点出来了,反倒大哥素日甚少听她念叨。 娘这是在大哥小时有记忆的时候进了秦家的门,所以整个秦家除了秦老根和秦见江,没有任何人知道秦见江本身不是田桂兰亲生的。 而田桂兰也一直在刻意避免和这个继子的冲突。 虽说田桂兰掌握着家里大大小小事情的话语权,实际上当家的还是秦老根,秦老根不肯松口,那个孩子就别想进门。 王氏看不得秦见江痛苦的模样,心软了软,拖着身子来到他面前。 “见江,我们可以再生一个……” 秦见江现在看见她就烦。 “这个也是我的骨血,再生一个,难道这个就不要了吗?”他振振有词。 秦老根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你还有道理了是不是?!放眼咱们秦家满门,你看看有谁做出和你一样的混账事?!” 秦见江嘴硬,“这我哪里知道?毕竟事情没爆出来之前,我也是清清白白的!” 语气颇有故意气人的感觉又夹着一丝意味深长,让人浮想联翩。 王氏实在忍不住了,呜呜呜哭起来。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会过成这个样。 秦见江不为所动。 “爹,如果您不愿意,那就分家吧,告诉我那孩子在哪,我可以养活他,带着他单独出去过!” 秦老根险些被他这话气了个仰倒。 “逆子!你带着那孩子出去过你媳妇儿和女儿怎么办?难道要让你兄弟们帮你养着吗?堂堂七尺男儿这点责任心都没有吗?” 秦见江二话不说,“我可以带她们一起走!到时候我家单过,一样可以孝敬您!您就当孩儿不孝将我逐出门吧!” 他实在是受够了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也许上天看他可怜,特意赐了一个儿子给他,说不定这就是他一辈子中唯一的儿子。 “孝敬我?怎么,你是觉得自己真有那么大本事,靠着去镇上干活赚来的几个铜板,就能养活九口人吗?其中还有三个是嗷嗷待哺的婴儿,到时候你自己家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功夫孝敬我这个老头子?”秦老根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脑门上突突突青筋直跳。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榆木疙瘩? 好端端自己家的日子是不能过了吗? 身为男儿,最受不了激将法,几乎是立刻秦见江就捏紧了拳头。 “爹!”秦见江冷下声音,“儿子心意已决,您看着办吧。” 反正不同意他把孩子抱回来,他就出去单过。 王氏早已被丈夫这番姿态闹得失魂落魄。 院子里气氛紧张到极点,众人都被秦见江的决绝态度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梨眼中满是担忧。 秦老根指着秦见江半晌,想破口大骂又硬生生忍住。 田桂兰面色苍白,满是复杂的情绪。 徐以然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劝解。 秦见深沉声道:“大哥,此事不可冲动。” 秦见江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眼神坚定地看着秦老根。 秦见深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且不说你带着这么多人出去单过能否生活得下去,单是这孩子的身世,若传了出去又该如何是好?你想过嫂嫂和侄女们的感受吗?” 秦见江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王氏泪眼婆娑地看着秦见江,哽咽道:“见江,别这样,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秦见江迟疑一瞬,但想到那个可能是自己唯一儿子的孩子,又硬起心肠。 “不行!我一定要把孩子接回来。”秦见江重复一遍。 秦老根见他如此固执,气得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屋。 田桂兰看着秦见江,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徐以然轻声安抚:“娘,别生气,大哥只是一时糊涂。” 柴氏在一旁冷笑道:“哼,这可真是热闹了,为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闹得家宅不宁。” 崔氏连忙拉了拉她,示意她别乱说话。 秦老根脾气向来不错,也就这一次,直接让他发了老大的火。 招财刚把小脚脚迈进正屋,一只竹子做的茶杯就被丢在它脚下,惊得它一跳。 它仰着圆乎乎的小脑袋控诉瞪人。 秦老根心一下就化成水。 “招财小乖乖,爷爷不是故意的。吓到你了吧,快来给爷爷抱抱。” 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第292章 分家 招财很乖,窝在他怀里给随便撸。 秦老根不由感叹。 这些熊孩子,还没招财懂事省心呢。 田桂兰进来看见他撸猫,沉默了片刻,坐在桌前。 苏梨进来,翻开两个茶杯,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爹娘,我昏睡这两日,给你们添麻烦了。” 田桂兰扯动嘴角笑了笑,“一家人,哪有什么麻烦,都是老四照顾你的。” 苏梨看出她此刻没有心情想这些,大概满脑子都是大房的事儿,自己也不好干涉什么,想了想,将空间留给两人,又退出去了。 秦见江还在外头跪着,大有秦老根不同意,他就不起来的架势,仿佛想要以这种方式逼迫他们妥协。 秦老根瞥一眼脑门就发疼,干脆去把屋门给闭上了。 眼不见心不烦。 “老头子,老大这样……”田桂兰犹豫。 “他爱咋样就咋样。”秦老根心里默念着不生气不生气,添了一句:“实在不行,就随他说的,分家呗!” 田桂兰愕然。 “真分?” “哼哼。”秦老根简直想踹这个儿子几脚,“不然我能怎么样,动不动的还敢拿分家来威胁我,这就是没体会过人间疾苦,让他自己养九口人,养上几天就知道多么不容易,真以为现在的好日子,是他赚来的吗?” 说道好日子,多亏人阿梨和老四,一个小福星,一个有见识,不然他拖着这么一大家子人,现在还在吃糠咽菜,哪有这么多肉能吃? 就老大?等银子花没了,他得带着一家子人去吃观音土! “可是老大媳妇儿和那些孩子……”田桂兰舍不得。 她虽然是后娘,从小到大也是把老大当自己亲儿子看待的,今儿老大这么说她没很生气,总归是孩子,她也不能计较这么多,就是心里多少不太舒服。 分了家是如老大所愿了,可怜王氏和她那些孙女们。 “那又能怎样?”秦老根磨牙,“不就是分家吗,分啊!你以为他现在那个样子,不分家他们一家子就好过了吗?” 不管如何,夫妻二人中的刺已经生出来了,就不是轻易能解决掉的。 他闭上眼,摸着招财,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把招财放在地上,打开屋门。 秦见江还跪着,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秦老根呵斥一句:“还不站起来,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像什么话?!你也不嫌丢人?” “爹,您的意思……”秦见江以为秦老根妥协了,心中一喜,“您是不是答应我,把那孩子抱回来了。” 秦老根颔首,“你先跟我进来。” 苏梨和徐以然窝在一块儿,窗子敞开着,一直注意正屋的动静。 见状徐以然一下站起来,“正屋门开了,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也想知道结果。 这不但关乎到王氏,也关乎到秦家对她们这些儿媳的态度问题。 若随意就能原谅,随意就能容纳别的孩子进门,往后岂不是就没了规矩? “去吧。”苏梨浑身懒洋洋的,扭头想和秦见深说一声。 秦见深在书案前写信,日光朦朦胧胧的,照在他侧脸上,虽是粗布衣衫,却俊美如神祗。 苏梨有点庆幸。 幸亏自己来的时机好,不然夫君生的如此皮相,还不知要吸引多少小姑娘心往神思。 这念头刚冒出来,又想到这好像不是时间问题。 夫君娶不娶妻,都不妨碍有人喜欢啊。 苏梨心情就莫名变差了不少。 她停留时间太久,秦见深察觉到,抬起头来。 “夫君,我出去看看。” 见男人点头,她才往外走,腿刚迈过门槛,秦秋烟就跑过来。 “四婶,四叔,爷爷要把大伯一家分出去,请您去写分家契书,顺便当个见证人。” 苏梨:“?!” 秦见深正好信已经写完了,闻言应声。 “我这就来。” 正屋,秦见江依旧是跪在秦老根面前的,唯独神色比在院子里的时候多了些复杂和苍凉情绪。 家里人一个个往屋里来。 “老大,你可要想清楚,你自己要求分家,把你分出去,你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秋泽已经去请里正了,你现在说不,还来的及。”秦老根特意提醒这个儿子。 秦见江其实已经有点悔意,但被这么多小辈和弟弟盯着,又不愿意落了面子。 况且他还有个儿子在外面等他。 “我已经决定了!” 秦老根心里那一股子气又开始往上冒。 “行,既然你这么说了,老四,把纸笔拿过来。” 他朝秦见深招手。 秦见深确实带着宣纸和毛笔,听了这话,没立即递给他。 秦老根看他迟迟没给,忍不住抬头望了眼,用眼神示意。 等什么呢,没看迫在眉睫了?快给我纸笔。 秦见深什么都没说,把卷在手心的纸笔递了过去。 秦老根展开铺在桌上。 “我告诉你啊老大,这个关头,可不是分家的好时机,家里刚盖上屋子,根本没剩多少银子。”他想到那青青要走六十两,转头叮嘱田桂兰。 “桂兰啊,那个叫青青的说话不算数,下次再遇见,记得把咱们银子讨回来,不能白送人!” 这个他不说田桂兰也惦记着呢。 “你放心我晓得的。”她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要不是为了自家儿子,也不会犯傻。 绝对没有下次了,再遇上那青青,她就抓着人去见官! 秦见江没说话。 秦老根掰着手指。 “家里的地也就那些,按理说田地是按照人头算的,除了你那一份,能分给你的就是自家花银子买的。而这一部分也不多,再分成七份,也不过一亩旱田而已。” 秦见江点头,“我知道。” 儿子没出息,秦老根也只能叹息了。 洛里正被秦秋泽匆忙请了过来,一进门,看见这一屋子的架势,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秦老弟?”洛里正漫不经心看秦见江。 秦老根只好把前因后果重新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洛里正听的连连摇头。 这秦家老大这时候分家,不是想不开吗? 秦家又是买山买地,又是建烧窑烧炭,村子里人人皆知,他每次出门,都能听人津津乐道,说秦家老四是个有本事的,来日大富大贵少不了,家里还有个读书人,全是绞尽脑汁和秦家搞好关系的。 结果这个秦见江这种关头要分家。 “我已经想好了,家里刚在村里落脚,能分的东西确实不多,不过就屋子和田地而已,银子也有点,我总共六个儿子,两个姑娘,姑娘不分家产,嫁妆是有的,我跟他娘也得有银子傍身,所以我把银子和屋子分九分,田地分七份,老大只能各取一分带走。” 秦老根挨个儿算了算。 任何人家分家,差不多都是如此算的。 洛里正颔首表示赞成。 他看向秦见江。 “秦家老大,你有意见吗?” 按理说分家还该有其他长辈和族亲在场,秦家是例外,只能他全权作证了。 “家里除了田地,还有烧窑,还有山地和牲畜……”秦见江听到后面就察觉不对了,见状赶紧说。 柴氏躲在后头,扑哧一笑,像是嘲讽。 她翻了个白眼。 平时看大哥闷葫芦一个,万万想不到原来野心这么大。 燕山是苏梨买的,牲畜小鸡仔小鸭仔都不值几个钱,烧窑是老四全权负责带着他那几个兄弟们盖起来的,是属于秦家不错,真分给秦见江,一面墙都算多,难道还指着分给他烧炭吗? 她都不敢想以后能分走四房的东西,这边儿倒是做上白日梦。 洛里正皱起眉头,看着秦见江沉声道:“秦家老大,你莫要得寸进尺。这山是四房媳妇买的,烧窑也是老四带着人盖的,与你何干?” 这话简直说到了在场人心里去。 秦见江面色涨红,依旧不甘心:“可我也是秦家一份子,这些东西难道就不能分我一点?” 秦老根气得直拍桌子:“你还有脸说!这些日子你为家里做过什么?整日就知道胡搅蛮缠。” 他满眼失望,“老大,我是没想到,你竟如此拎不清,燕山那一片都是阿梨买的,骡子和驴也只认阿梨一个主人,县里那铺子是阿梨一手盖起来的,烧窑出力最多的是老四,咱们家向来是允许儿媳妇留些自己的财物,也不会分私房,如果你真非要分那烧窑,就把茅厕分给你好了!” 秦见江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大哥,爹和里正说的有道理,那些本身就是阿梨的。”崔氏也说了句。 田桂兰早就沉下脸来,放眼扫过面前的所有人,严肃开口。 “今儿人全,我就强调一遍,我允许儿媳留私房,这些东西,分家是不会分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一样,阿梨那些谁都不要惦记,往后若有人再心生贪念,别怪我手下不留情,直接敲断她的腿!” 这时,王氏带着几个孩子走了进来,红着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爹,娘,是儿媳不好,让夫君做出这等糊涂事。” 田桂兰心软,看着王氏和孩子们这般可怜,也很不好受。 只是眼下的关口,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过后再好好安慰或者补贴点银钱。 “你也不要如此说,虽然分了家,俗话说的好打断骨头连着筋,大家还是亲人,往后你有事情,也可回来找我们。” 洛里正看秦老大脸皮涨红,没在反驳,便开口。 “既然秦家老大没有意见了,那就把分家契书写好,双方签字画押,此事便算成了。” 秦老根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拿过纸笔。 他酝酿了半晌措辞,却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不会写字啊。 秦老根:“……” 屋子里一时间格外安静。 洛里正看他迟迟没有下笔,不由纳闷。 “秦老弟,可是没有写过分家契书?这样好了,我来念,你来写。” 秦老根:“……不是。” 洛里正这就有点不明白了。 那是什么? 难不成怕大儿子一家分出去生活凄苦,也后悔了? 苏梨瞧出些什么,脑海中灵光一现,偷偷问秦见深。 “夫君,爹是不是不会写字?” 秦见深唇角轻轻弯着,不留痕迹地点了下头。 苏梨有点想笑,思及眼下场合不适合笑,硬生生忍住了。 秦老根沉吟片刻,兀自强撑着面子,把纸笔转给秦见深,“老四,我手刚才撸招财,摸的有点手麻,你来写吧。” 众人:“……” 招财:“???” 它喵了两声,表示抗议,决定以后不给这个爷爷摸了。 洛里正诧异地看看那只橘黄小猫,露出不解的神情。 不一会儿,分家契书写好,秦老根和秦见江分别签字按手印。 洛里正收好契书,语重心长地对秦见江说道:“秦家老大,你好自为之吧。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莫要再做糊涂事了。” 明明事情就是按照自己想要的发展的,秦见江心里却空了一下,不知悲欢。 从今往后,他就是一家之主了。 王氏抱着婴儿,还在无声流泪。 “大郎,你糊涂啊。”她咬唇道。 这话无疑在否认秦见江的决定,秦见江升起反感。 “我哪里糊涂?爹不允许我的血脉进门,难不成我要狠心将他丢弃在外面?那才是禽兽不如!”他如此说道。 “对!我这是为了那个孩子!”秦见江低声重复,把手中分家契书折好收起,好像为自己寻到了借口,转头问:“爹,你还没说那个孩子被送到哪里去了,我好把他接回来!” 秦老根气得瞪大眼睛,“禽兽不如?你都骂你老子禽兽不如了,还想找那个孩子?我告诉你,孩子已经被送去了该去的地方,你别想再找到他。既然分了家,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整这些幺蛾子!” 秦见江满脸不可置信,“爹,你怎么能出尔反尔!那可是我的亲生儿子!” “亲生儿子又如何?你为了他不顾一大家子人的感受,现在还不知悔改。”秦老根痛心疾首地说道。 最关键的是,还敢骂自家老子禽兽不如! 怎么,他不让那孩子进门就是禽兽不如了??! 第293章 我们真的要搬走了吗 滚他娘的禽兽不如! 秦老根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爹,我没说您。”秦见江闷声道。 秦老根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他分明听的清清楚楚,还想抵赖? 洛里正眼见他们父子俩又要吵起来,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行了行了,秦家大侄子,你也别跟你爹犟了,那个男孩在我家亲戚那里,到时候我去跟他说一声,你直接抱走就成了。” 秦老根十分过意不去。 这事儿本就是他们家的,反倒把洛里正牵扯进来,还要从中周旋。 “给里正添麻烦了。” “都是乡邻,有什么麻不麻烦。”洛里正摆摆手,知道秦家眼下恐怕也没心情继续跟自己聊,很识趣地带着秦见江走了。 秦家旁人也散了。 “老大媳妇儿,你跟我来。”田桂兰将王氏喊进自个儿屋子里。 王氏眼泪已经流汗了,默默垂着头。 田桂兰忍不住摇头叹息,“老大这事儿做的实在不好,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好,委屈你了。” 王氏摇摇头,“我晓得不是娘的问题,是我一直没能生个儿子……” 田桂兰肃下脸,“住嘴!这也不是你的问题,日后莫要如此说了,儿子哪里说想生就能生的?况且那么多没有儿子的人家,难道都不过都不活了吗?” 她紧紧握住王氏的手,“记住,没有儿子,并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揽在自己身上。” 王氏不发言语,心中满是苦楚。 田桂兰从箱笼里找出个小匣子,里头是她自己藏得一些私房钱,取了半两银子。 “这些银子不多,你拿着吧,我的一些私房,自己放好了,以备不时之需。” 王氏看着那半两银子,眼中泪光闪烁,“娘,这银子我不能要,您自己留着吧。” 田桂兰将银子塞进王氏手中,语气坚定,“你拿着!娘手里还有,你嫁到我们秦家年数最久,又生了六个姑娘,里里外外操持,费了不少心,如今老大做出这等混账事,你若不收下银子,娘心里更过意不去。” 王氏紧紧握住银子,哽咽着说:“娘,您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田桂兰本来还挺伤感,听了这话倒是有些好笑。 “你啊,难不成你以为自己会去很远的地方吗?家里分给你们的银子肯定不够你们别处重新起屋子,只能住在分给你们的几间屋里,大不了就是把屋门掉个头儿,朝外开,再给你们围个院子,其实大家都还是在一起的,你多走几步,就回来了。” 王氏一呆。 她从来没想到这点,顿时没那么伤感了。 “娘,大嫂。”苏梨站在门口敲敲门,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 “阿梨。”王氏看见苏梨,第一想到的竟然是蒸蛋。 日后她要自己做饭,就吃不到阿梨的蒸蛋和阿梨做的饭菜了。 不是她光想着吃,实在是阿梨做的太好吃了。 她惭愧极了。 “大嫂,这是我给甜甜和蛋蛋做的两身小衣裳,这两日太忙,没顾得上拿过来,给你一起带走吧。”苏梨将小包袱递过去。 王氏又想流眼泪。 原本只有对自己和现状的无力,现在平添了怀念和不舍。 “你最近这么忙,还想着甜甜和蛋蛋……” 还有春月,虽说是去苏梨那帮忙,实际她也怕秦见江再一气不顺动手,才让她躲出门避难。 苏梨微微一笑,“大嫂,咱们都是一家人,甜甜和蛋蛋那么可爱,我当然惦记着,再说了,小孩子的衣裳很快就能缝完,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王氏接过小包袱,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住了一份温暖的情谊。 “阿梨,大嫂以前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可别往心里去。” 苏梨连忙摆手,“大嫂说的哪里话,你一直都很照顾我们啊,日后也一样,大家有什么事儿相互帮衬着。” “你们两个行了,过会儿老大就该回来了,都回去休整休整吧。”田桂兰催促二人,特别叮嘱苏梨,“阿梨,你别到处走动累到,先好好养身体。” 苏梨点头,“娘我晓得的。” 王氏回到大房屋子,两个女儿立即不再关注床上的小妹妹,跑过来抱住她。 “娘!我们真的要搬走了吗?” “娘!爹爹真的要抱一个小弟弟回来吗?” “我不想要小弟弟,我只想要娘和姐姐妹妹!”秦春梅呜呜哭着,很是伤心。 她虽然只有九岁,可是大房因为没有男丁,氛围一直不好,她好几次都看爹娘为这件事吵架闹矛盾,在她印象中,弟弟是很重要的人,如果爹娘有了弟弟,很可能就不要她们了。 “乖,不哭不哭,我们不搬走,还住在这,只是给屋门换个朝向而已。”王氏慌不迭安慰着。 “娘,那小弟弟呢?”秦春梅仰头问,泪眼朦胧。 “小弟弟……”王氏嘴里发苦,“是有个小弟弟要来了。” 秦春梅小脸一瞬间暗淡下去,“我不喜欢弟弟……” “没事,你还是娘最宝贝的小闺女,有什么好吃的,娘都先紧着你来。” 秦春梅咬唇,“真的吗?” 王氏再三保证,才安抚好两人。 “娘还要整理其他东西,四婶送了甜甜和蛋蛋的小衣裳,你们俩可以帮娘给小妹妹们换上吗?” 秦春芝秦春梅答应下来,拿着包袱往床边走。 临近床铺的时候小包袱散开了。 秦春芝眼疾手快捞住即将掉落在地的衣裳,却见一只朴素的钱袋从包袱里掉出来。 她愣了下,捡起钱袋。 “娘!包袱里有个钱袋!” 王氏一听,“啥?钱袋?” 她过去把钱袋拿来一瞧,里头真有一块银角子,掂了掂重量,大概一两银子。 肯定是阿梨故意放在包袱里给她们的。 “阿梨总是这么心善。”王氏喃喃自语。 秦春芝和秦春梅望着王氏,十分懂事地保证道:“娘,四婶对我们这么好,以后我们也会对她好的!” 王氏从思绪中回神,扯开嘴角,点点头。 她小心把钱袋和田桂兰给的半两银子收在一起,继续整理东西,虽然生活仍然未知,此刻却有了底气和希望。 太阳偏西时,秦见江带着那个男孩回来了。 男孩一岁多了,穿着靛蓝细布的小衣裳,脸蛋红扑扑,犹如熟透的果子,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满是天真好奇,左右张望,可见在洛家时被照顾的有多好。 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她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但王氏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心情非常复杂。 “这孩子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秦见江不假思索,将孩子递给王氏。 王氏没说话,只默默接过孩子。 秦见江看她如此,追上去解释:“我承认,从前确实做了错事,只有那一次,从那一次过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青青!” 提到青青,王氏就来了问题。 “孩子他娘呢。” 秦见江微微怔住。 “孩子他娘,我也不知道。” 他在镇上遇见青青以后,青青跟他说了这些,也没跟他回来,掉头就走了。 他十分费解,难道她跟自己说这些,不是想要进秦家门的吗? 王氏倒是懂了些。 青青本就没打算来秦家,只是为了给他们找不自在,故意挑事儿。 “孩子我会照顾的,只是家里孩子多,本就有甜甜蛋蛋,又要做饭照顾里里外外,我可能忙不开,多担待。” 秦见江皱眉。 “你忙不开就让春月回来,春月能帮你照顾。” “阿梨对咱们家多有恩情,我让春月去铺子里帮她忙了,总不好刚去了就喊回来。”王氏连忙道。 “一家人,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秦见江不以为意。 “已经分家了。”王氏提醒道。 秦见江一顿,“分家了,那又怎么样,咱们一家子也能过得很好,我明儿就去镇上找些零工。” 反正田地水稻已经种上了,秦老根分给他的全是水田,粮食等收割足够他们一家子吃的。 “明日,咱们是不是得把家里重新整理一下?”王氏委婉问。 “整理什么?这三间屋子不是分给咱们了吗?”秦见江疑惑。 “难道不用把门封上?再从别处另开一道门?”王氏记得以前村里也有分家后这么做的,简单省事,不用另花钱起屋子。 秦见江闻言黑了脸。 “行,封上就封上,谁稀罕似的!”他嘴上这么说,实际心里可不得劲了。 撑着那股子不服输的气焰,第二日大清早,他就开始吭哧吭哧封屋门,又从后头开了一个篱笆小院子和门,当成自立门户。 苏梨再一睡醒出门,大房那头就完全变了样子。 原本的屋门窗子变成一堵墙,封的严严实实。 她去井边打水,崔氏端着空碗从旁边路过,点头打招呼。 “阿梨。” “三嫂。” 崔氏看她起的这样早,关心问:“你也被大房的动静吵醒了?大哥确实着急了点,太阳还没出来就开始倒腾,那动静吵得我都睡不着”她忍不住吐槽:“这样着急作什么,就不能等太阳升起来?” 苏梨尴尬一笑。 其实她不是被吵醒的,她就是睡到自然醒。 只是前两日昏睡太多,昨晚休息又早,就有些睡不着了,至于那些动静,还真一点儿都没听见。 好些日子没有做早饭了,苏梨有点闲不住,打算去菜园子薅点小青菜,做一锅面疙瘩。 还没走到菜园,迎面望见秦见江推着小推车过来,她唤了句大哥。 秦见江没理会,径自走了。 苏梨蹙眉,回头盯着他背影过了片刻,才去菜园子摘菜。 早饭大家都吃上香喷喷的白面疙瘩,里头还打着蛋花儿。 秦秋宝吃的那叫一个香。 他和秦冬盛这些日子都去学堂读书,只能在家吃一顿早饭。 学堂那饭本不难吃,可是和苏梨的手艺对比就是天上地下,秦秋宝可怀念四婶了。 苏梨又不是日日做饭的,眼下逮住机会,他狠狠扒了两碗面疙瘩。 没出息的样儿让柴氏觉得丢人,她搁下碗筷。 “怎么秦秋宝,你在学堂是没有给你吃饱饭吗,你看看你才几岁,吃的都比娘多了,你就不能学学你妹妹,省吃俭用?” 秦秋宝懒得理她,继续扒自己的。 “娘,我还在长身体,吃的少了可是长不大的,当然要多吃!” 四婶做的,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 本身饭桌上一下子少了那么些人,田桂兰就觉得冷清,见状也瞥柴氏一眼。 “孩子想吃就给他吃,白面疙瘩不是天天能吃到的,难得锅里还有点,又不是吃不起。” 柴氏被田桂兰这么一说,撇了撇嘴,没再吭声。 秦秋宝则得意地朝柴氏做了个鬼脸,继续埋头吃着面疙瘩。 苏梨吃了一小碗就饱了,低声询问:“娘,我今儿忘了拿捏面粉的量,面疙瘩做多了不少,我方才看大哥大嫂那边还没升起炊烟,要不我把剩下的送过去?” “何止没有炊烟,厨房都没有!”田桂兰强调道。 她左思右想,分家归分家,总不能饿着她几个孙女。 “要不就……”田桂兰正要松口。 秦老根啪一声把筷子拍在碗口上。 “剩下的面疙瘩,给烧窑那送过去,老四手下那几人帮衬咱们不少,咱们也没请他们吃过啥好东西,阿梨厨艺这么好,别浪费了。” 他一开口,就没人敢吱声了。 苏梨心知秦老根还在为秦见江分家的事情有芥蒂,只是这事儿她也没办法,只好按照他说的,把剩下面疙瘩用海碗装上,送到烧窑去。 花岩碳烧了一夜正好开窑,秦见深在前面忙,叶庭低头提醒,才发现苏梨来了。 烧窑都是些糙爷们,饭也是他们自己做,清水就着饼子几顿过去了。 白嫩滑溜的面疙瘩出现在眼前,四个人不禁热泪盈眶。 “真香啊。” “这味道,一闻就是夫人的手艺!”叶庭眼神一亮,先捧了一大碗溜走。 “你什么鼻子,这也能嗅出来?”孔思义一脸不信。 “这你就不懂了。”叶庭投给他一个神秘的眼神。 孔思义:“???” 他就很不理解。 第294章 救了个老妇人 大门敞开,众人七手八脚抬着满身是血的秦见湖进屋,所经之处留下一片血滴。 苏梨从秦见深背后探出小脑袋,被他一把按回去。 秦见湖的妻子柴氏从厨房跑出来,扑到血人身上泣不成声。 “爹!”人后挤出四个孩子,三个小的直接哭嚎起来。 田桂兰看着生死不知的儿子,心都在发颤,却强撑身体,对秦见深吩咐:“老七,送送乡亲们,然后去镇上喊你爹和大哥他们回来。” “老大媳妇儿去烧两锅热水备用。双双去请大夫了,老四媳妇去迎迎大夫。” 又对红着眼眶的秦向柔道:“柔丫头,带你三个妹妹弟弟去房里别出来。” 田桂兰扫了眼房门口堵着的人,扬声呵斥:“其他人,该干什么去干什么,不用烧火做饭了?爷们回来吃什么喝什么?!” 秦家人多孩子多,白日都要跟着做事。 很快人就散了。 秦见深牵着苏梨往前走了两个房间,停在紧闭的屋门前,“这是咱们以后的房间,旁边两间也是,你先休息,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讲给你听。” 苏梨心知现在秦家一团乱,就乖乖点头。 秦见深走后,她进屋看了看。 屋里只有简单的陈设,土胚房,一张四方木桌,一张木头床,两个崭新的红木箱笼和两个陈旧的箱笼,胜在干干净净。 外面脚步声不断,苏梨有点口渴,放下包袱去厨房找水喝。 经过六房的屋子,房门大敞,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老夫说了,这伤口太大了,我是真的无能为力啊。” 老大夫挎着药箱出来,身后柴氏拖着他的衣袖,满脸都是眼泪,扑通跪在地上。 “大夫,求您救救他,求求您了。” 老大夫同样痛心,“你也看到他腹部了,那口子足足接近半尺,血流了这么多,他现在还有一口气在都是命大!与其与老夫纠缠,不如好好去道个别,让他上路也安心些。” 田桂兰身子晃了晃,脚下一软险些瘫倒,被大儿媳王氏扶住。 柴氏呜呜哭着,“大夫,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只要有法子,您说,我一定会办到的。” “哎呀,这么重的伤,别说我没办法,你哪怕换做皇宫里的太医来了,那也是束手无策啊。”老大夫唉声叹息。 柴氏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 田桂兰同样绝望。 她真的要失去一个儿子了吗。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清澈好听的声音。 “不能缝上吗?” 什么? 缝上?! 老大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大眼,仿佛听到天方夜谭那般可笑。 “无知妇人!那可是一个大活人,不是普普通通一件衣裳,怎么可能拿针线去缝补!” “衣裳破了用针线补,为什么人就不行,您不如去试试?”苏梨桃花眼眨巴着,仿佛只是无意说出这样的主意。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老大夫硬声推拒,“老夫绝对不会干这种事!事已至此,减少伤者痛苦,早日让其安心离去才是正事。” “死者遗憾,生者痛苦,您身为大夫,救死扶伤,一定最不想看到这种画面,既然有方法,为何不试?” “此种方法,闻所未闻,荒谬至极。” 苏梨没想到这大夫如此顽固,自己救不了的人,也不肯用她的法子。 再拖下去,恐怕那秦老六就真的一命呜呼。 要是她二姐在就好了,她二姐是医生,处理这种伤小菜一碟。 “缝上……真的可以吗?”柴氏涣散的眼神浮现几缕希望。 “我曾听说有妇人难产,大夫用刀剖开产妇的肚子,取出婴儿,再缝上伤口,母子平安,虽是传说,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许是苏梨语气过于笃定,众人纷纷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他虽是大夫,也是个男人,这辈子只拿过救人的银针,从没缝过衣裳,怎么可能缝得好那么大的伤口! 苏梨等的着急,正想说实在不行她去试试,不过她只绣过花,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她刚做好心理准备,秦见深回来了。 田桂兰一把拉住他,语气颤抖,“你爹回来了吗?” “还没有。”秦见深浓眉紧蹙,冷静道:“我怕家里忙不开,请去镇子的孙二婶帮忙传个话。” 他视线扫了一周,在苏梨身上停留几秒,才问:“怎么都在外面?” 田桂兰捂着脸摇摇头。 苏梨站出来,“大夫说已经没救了,伤口太大,我提议把伤口缝上博一线生机,大夫不肯,还没拿下主意。” 秦见深斟酌片刻,抬步往屋里走,“你说怎么缝,我来。” 苏梨愣了下,连忙跟大夫讲:“大夫,麻烦您先别走,暂且留一留。” 老大夫沉着脸,又返回屋子里。 秦见湖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腹部一团染血的纱布,整个人泛着死气,胸口还扎着银针用以止血。 苏梨小声说着注意事项,看了眼床上,不适应地别开脑袋。 秦见深一一记下,大掌扶住她的肩膀将人带出去,关好门。 苏梨眨眨眼,她本来以为自己要留在里面帮忙的,血腥味是重了些,也有点吓人,忍一忍不是不能接受。 这一等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好几次柴氏想进屋看看,都被田桂兰拦下。 吱牙。 屋门打开,柴氏和田桂兰立马迎上去。 “老七,怎么样了。” 秦见深拧着的眉依然没松开,“伤口缝上了,人还昏迷着,能不能醒来要看这几日。” 田桂兰缓了口气。 人还在,就是最好的消息。 柴氏擦擦眼泪,奔进屋里。 “大夫呢?”苏梨没见老大夫出来,赶紧问。 “在里面。” “不如咱们请大夫留下住两日吧。” 苏梨深知这两日的重要性,很多人受伤后感染会发高烧因此丧命,尤其是医药缺乏的古代。 “这是七弟妹吧。”房屋尽头走来挎着篮子的妇人,篮子里是满满压平的野菜,“你可能不知道,请大夫住下一晚就得半两银子,还不算看病钱,药钱,禁不起这么烧的呀。” 这人是秦老二秦见海的继室,田桂兰,说完她看向田桂兰,“娘,您说是不是?” 田桂兰没说话。 田桂兰又问王氏,“大嫂,你觉得呢?” 王氏漫不经心瞥她一眼,“我听娘的。” 老大夫从屋里出来。 “老夫住家的诊钱倒是好说,可以给你们按二百文一晚算,你们真该着急的,是这药钱。” 他瞟众人一眼,“原本伤口太大无法处理,我就没提药的事,现在既然伤口暂时缝上,要想他续上这口气,还得连服几日重药,一包就得二两银子。” 田桂兰接着就变了脸色。 一包也就一天的药量,连服几日,岂不是要十来两银子? 这十来两,赶得上整个秦家一年吃用了。 几日之后呢,不得继续喝药到身体好? 天杀的,还不如直接死了。 “娘。”田桂兰刚要说什么,就被田桂兰阴沉沉地瞪了眼。 “大夫,这伤得治,请您留两日罢。”她哑声道。 人要救,银钱也得想法子,否则这十几两出去,怕是今年家里连黑面都吃不上了。 老大夫点点头。 很快镇上上工的秦家男人都赶了回来,秦老头找所有儿子商量事情,田桂兰也喊所有儿媳妇去她屋里。 秦见深这一代一共十个兄弟姊妹,前九个是男丁,最后一个是姑娘,其中排行前八的都娶了妻。 屋子就这么大,坐那么多人略显拥挤。 田桂兰先跟其他人介绍了苏梨,才提起重要事。 “老六受伤,我想了想,家里的活计需要重新安排一下。” “怎么安排?”田桂兰迫不及待问。 她早就受够了天天带着一群孩子挖野菜做饭,等出了春入夏,顶着大太阳挖野菜不晒死个人? “老大家,负责打理鸡圈和猪圈,把家里的几头猪和鸡喂好。” “老二家,还是继续做饭,白日带着空闲的孩子去挖野菜,家里六口大锅,老二家负责两口,准备大房二房三房的饭食。” 田桂兰一听,不乐意道:“还挖野菜啊,一座山都快给我挖秃噜了。” 还有做饭,油烟那么大,熏得身上都是烟味儿。 田桂兰淡淡说:“那你就换一座山继续挖。” 田桂兰一噎,“那三房干什么?” “老三身体不好,老三家的,就把家里院子打扫好,菜园子照顾好,三个孩子有时间帮着一块做活儿。” 田桂兰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三房轻松,她也想打扫院子菜园子,能省好多时间呢。 但是做饭也有做饭的好处,有好吃的饭食她偷吃几口也没人知道。 “老四家,负责两口锅,做四房和五房的饭食。” “老五家的,明天开始带着孩子们上山捡柴。” “这,不是有男人砍柴的吗,怎么突然捡柴了?”田桂兰又忍不住问。 “家里人多,用柴也多,以后用柴都省一些,男人不会再每七天腾出一天专门砍柴了,有那时间就多做一天工赚钱。” 田桂兰视线转到眼睛肿成核桃的柴氏上,“老六媳妇儿这段时间先把老六照顾好,务必让他挺过这一关。” “至于老七媳妇。”她脸色缓了缓,“老七媳妇初来乍到,先熟悉一下环境,和老八媳妇负责六房七房八房的饭食,六房的三个丫头跟着帮忙。” “那娘您和爹还有双双跟着谁吃饭呢?”田桂兰转了下眼珠子,心里算计的门清。 她要做大房二房三房的饭食,加起来就二十三个人头,老四媳妇那边加起来二十个人头,苏梨才十二个,要平均一下,每个人得十九个才对。 “我们跟着老七媳妇儿吃。”田桂兰没好气地说。 田桂兰还是觉得亏。 “多好几个人头呢。” “那让你家秋明秋花兄妹五个跟着七房吃。”田桂兰说。 这兄妹五个是秦见海死去的原配妻子留下的。 田桂兰一喜,“那就这么决定了。” 这几个丫头能干活,还不用跟着她吃饭,这样她要做的饭就是最少的。 这个分配苏梨没什么意见,她什么都不熟悉,再者她对美食这一块很有心得,多做几个人的饭而已,费不了什么功夫。 在现代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大哥行军,擅机关术。 二姐学医,擅针法手术。 而自己喜欢看书喜欢古文化,最爱泡在图书馆和美食街品尝美食,华夏八大菜系,全都在她脑子里。 至于小弟,穿前他才是个刚高中的学生,只知道打架打游戏,不提也罢。 “既然活计安排好了,那咱们就继续说下面的。”田桂兰喝了口水润润喉,才继续道:“我跟老头子商量了下,要赚钱还是得做点什么生计,你们回去跟男人都想一想,每人出个法子,谁的法子采用了,大家伙儿一起干,赚了银钱,她可以独占五成,剩下五成充公。” “真的?!”田桂兰高兴的差点蹦起来。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很激动。 “自然是真的,但必须可行,赚钱,不然砸在手里,日后家里男人赚的钱,全部上缴!”田桂兰语气不容置疑。 现在秦家男人赚钱,只上交八成,剩余两成在各房手里自用,女人的嫁妆和赚的钱,都不需要充公。 田桂兰交代的差不多了,“其他人先回去,老七媳妇留一下。” 人走干净了。 田桂兰才从箱笼里找出新买的细棉布,天青色,叠的方方正正一块。 “每个新进门的媳妇儿,我都会准备一份见面礼,只是家中拮据,只能买得起这些。” 苏梨也没嫌弃,单看秦家人均打补丁粗布衣裳,这块细棉布就是犹如宝贝一样的存在。 “现在,这块布是你的了。”田桂兰将布料交给苏梨,拉着她的手,“好孩子,如果不是你,现在老六可能已经不在了,我要好好谢谢你。” “老六若能平安,你便对秦家有恩,我和老头子,都会好好对待你的。” 苏梨反手握住她的小臂,笑道:“应该的,换做不认识的陌生人,我也会这么提议,不是谁都有勇气采取我的办法,所以救了他的,还是您。” 将活人破开的腹部一点点缝上,对于初次接触的人而言就是挑战极限,尤其这是落后的时代。 第295章 临安书院启蒙院 饶是在临安,看诊加抓药花掉二十四两,也着实有点多了。 大夫见苏梨面色诧异,解释道:“病人的心疾已经很久了,需要用几味贵重的药,二十四两,不过只是药材的边角而已。” 叶庭和秦老根推门而入,正好听到这话。 “夫人,依我看只将诊金付了便可以,我们救了她,耽误了时间,也给找了客栈,已经仁至义尽,至于喝的药,等人醒来将药方给她,让她自行决定吧。”叶庭建议道。 反正命已经吊住了,陌生人萍水相逢,哪有总往里面搭钱的道理。 苏梨思忖着,她和叶庭想的一样。 毕竟,他们手中并不那么充裕,银子都要用在刀刃上。 若老妇人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为自己抓药,她们的二十四两,就讨不回来。 “大夫,她何时会醒来。” 大夫估摸着,“大概一两个时辰吧。” 苏梨微微皱眉,看向秦老根和田桂兰:“爹、娘,你们觉得呢?” 秦老根犹豫了一下,说道:“阿梨啊,叶庭说得有道理,咱们也不是大富大贵之人,能帮的已经帮了,这药钱确实不该咱们出。” 田桂兰也点点头:“是啊,阿梨,二十四两可不是小数目。” 苏梨不假思索,“咱们就先把诊金付了。”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些碎银子,递给大夫,“大夫,这是诊金,麻烦您了。” 大夫接过银子,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等人醒来,你们可以按照我开的药方去抓药。” 说完,大夫便离开了客栈。 苏梨和田桂兰守在老妇人床边,秦老根和叶庭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看这夫人年岁不小了,怎么会自己昏迷在街上?”苏梨想换做自己家中有长辈出门,总要叫人跟着的,尤其身患心疾,更是得重视。 田桂兰摇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吧。不过这临安城的人也真是冷漠,看到有人晕倒了,也不送去医馆。” “大家都怕被讹诈。”苏梨说道,“刚才那位大爷不也提醒我们了吗?” “哎,都只想着自己,哪还管别人的死活。”田桂兰感慨道。 就在这时,老妇人的手指动了一下,苏梨和田桂兰顿时紧张起来。 “娘,她好像要醒了。”苏梨轻声说道。 田桂兰凑近老妇人,轻声呼唤:“老姐姐,你醒了吗?” 老妇人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茫。她看着苏梨和田桂兰,虚弱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苏梨连忙说道:“老夫人,你晕倒在大街上了,我们把你送到了客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妇人似乎在回忆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们。” 田桂兰道:“老姐姐,你可把我们吓了一跳。大夫说你有心疾,情况不太好,现在总算醒了,我们心里也落下了。” 不然还要琢磨人迟迟不醒该咋办。 老妇人一听,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麻烦你们了,我也没想到出一次门,就昏倒了。” “夫人,您家里人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苏梨关心道。 老妇人撑着身体坐起来,想从怀里拿些银子,又想起自己没有带银子的习惯,便道:“其他人都有事情忙,我就是偷偷出来走走,不想总被人盯着,身上忘了带银子,这样吧,你们托人去我家传个信儿,让我孙子来接我,然后把诊金给你们。” 苏梨安慰道:“您别着急,我们已经把诊金付了,只是抓药需要二十四两,药方在这,等您家人到了,你们再商量决定。” 老妇人面容慈善可亲,越看苏梨觉得越喜欢,就像看到自家小孙女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就是可惜,如此年轻就嫁人了。 “我名唤苏梨,这两位是我的公婆。”苏梨同她介绍。 老妇人点点头,柔声道:“你们救了我的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苏梨吓了一跳。 她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一位老夫人做的? “没有没有。”她连连摆手,“我们只是举手之劳,您不必如此。” 说完望向身侧的田桂兰。 田桂兰亦是点头,“不错,老姐姐,你就歇着吧,我们不用你做什么。” 老妇人却道:“这不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做人不能不知恩不报。” 她沉吟半晌,“这样吧,我和我夫家都是夫子,教书育人,你们家中可有适龄的孩子,我给你们一个入学堂的名额,如此可好?” “学堂?”苏梨一愣。 事关自家小辈,秦老根也坐不住了。 “是哪家学堂?” “临安书院盖的启蒙院。”老妇人笑道。 秦老根倒抽一口气。 当初给家里孙子找学堂,他可是好好把所有学堂研究了一遍,当然听说过这个大名鼎鼎的启蒙院。 那可是整个临安府最好的学堂! 但凡家里孩子送进去,几乎就是前途光明。 可惜太难进了,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和那什么女子书院一样,只收特定的孩子。 大好的机会啊。 秦老根一下激动起来。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秦老根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眼神中的渴望却藏也藏不住。 苏梨看了看秦老根,又望向老妇人,说道:“老夫人,这实在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老妇人耐心道:“你们救了我的命,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回报。而且,我看你们也是心善之人,家中孩子若能进学堂,将来也能有个好前程。” 田桂兰在一旁也有些犹豫,说道:“老姐姐,这确实让我们很为难,我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老妇人笑了笑,说道:“你们就别推辞了。我也只能做这些了,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秦老根搓了搓手,说道:“那……那就多谢您了。我们家确实有适龄的孩子,能进启蒙院,那可真是他的福气。” 他心里快乐坏了,连尊称都用上了。 苏梨还是觉得不妥,说道:“老夫人,我们真的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要不,等您身体好了,我们再商量这个问题。” 老妇人摇摇头,说道:“不用商量了,就这么定了。我孙子应该很快就会来,等他来了,我让他带你们去启蒙院看看。”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看到老妇人,连忙上前问道:“奶奶,您没事吧?” 老妇人看到孙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我没事,多亏了这几位好心人。” 男子转过身,向苏梨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各位救了我祖母。在下林宇,不知各位恩公尊姓大名?” 苏梨温声道:“不用这么客气,我叫苏梨,这是我的公婆,我夫家姓秦。” 林宇教养极好,一身蓝袍格外温润有礼。 “秦夫人,秦大叔、秦大婶,你们的大恩大德,在下铭记在心。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秦老根笑着说道:“林公子客气了。我们也只是碰巧遇到,能帮就帮了。” 林宇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们救了我奶奶,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奶奶说要给你们一个启蒙院的入学名额,我觉得这是应该的。” “林公子,这真的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秦少夫人,你就别推辞了。我奶奶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而且,启蒙院确实是个好地方,能让孩子们学到很多东西。” 秦老根心急火燎:“阿梨啊,既然林公子和老夫人都这么说了,我们就收下吧。这也是为了孩子们好。” 苏梨无奈,只好道:“那好吧,多谢老夫人和林公子。” 老妇人笑了笑,道:“不用感谢我,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救了我的命,我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苏梨等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慨。 他们没想到,一次偶然的善举,竟然会换来这么大的回报。 “阿梨啊,我们这次真是遇到贵人了。”秦老根说道。 “是啊爹。不过我们也要记住,以后遇到需要帮助的人,还是要伸出援手。” 田桂兰也道:“没错,好人有好报。” 他们回到家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家人。 大家都非常高兴,尤其二房和三房。 柴氏眼神锃亮锃亮,“以后是不是小宝去临安读书?我要给他整理些什么带上?衣裳多带几件?还用旁的东西吗?” 崔氏同样在等秦老根回答,神色激动难掩。 秦老根看着看着,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位老妇人,只给了一个名额,而他们家有俩孙子! 所以这名额给谁呢?? 秦老根看着兴奋的柴氏和崔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先别着急,这事儿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老夫人只给了一个名额,可咱们家有两个孩子,这可不好办啊。” 柴氏一听,立刻急了:“那肯定得是我们小宝去啊!小宝聪明伶俐,去了启蒙院肯定能好好学习,将来有大出息。” 崔氏不甘示弱:“凭什么是小宝去?我们冬盛也很聪明,比小宝还懂事呢。这个名额应该给冬盛。” 柴氏瞪着崔氏:“你可别乱说,我们小宝哪里不懂事了?再说了,冬盛比小宝大,理应让着弟弟,这个机会就该给小宝。” 崔氏冷笑一声:“小又怎么样?冬盛学习更刻苦,更有上进心。这个名额就该冬盛去。” 柴氏那叫一个生气啊,越看崔氏越不顺眼。 想当初在杏花村,崔氏柔柔弱弱身边就一个病秧子丈夫,天天等家里接济,哪有这个胆子跟她叫嚷? 现在是日子越来越好,心气儿也大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 秦老根和田桂兰在一旁看着,头疼不已。 苏梨见状,站出来说道:“二嫂、三嫂,你们别吵了。这名额给谁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得好好商量出一个公平的办法来。” 柴氏哼了一声:“还能有什么公平的办法?就是我们小宝去最合适。” 崔氏不依不饶:“不行,必须是冬盛去。” 秦见湖没去上工,隔着老远就听见正屋在吵架,还是自家媳妇儿吵的,便走了过来。 “都别吵了。为了一个名额争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柴氏看到秦见湖,委屈地说道:“当家的,你说说,这个名额是不是应该给小宝?” 秦见湖皱着眉头说道:“这事儿不能这么草率决定。我们得想想一个公平的办法,让两个孩子都有机会。” 崔氏也看着秦见湖,说道:“我听爹和二哥的,你们以为该如何来?” 秦老根说道:“这样吧,我们让两个孩子来一场比试,谁表现得好,这个名额就给谁。” 柴氏和崔氏对视一眼,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这是目前最公平的办法了。 柴氏一口答应:“行,那就比一比,我就不信我们小宝会输。” 崔氏望她一眼,沉默下去。 秦老根头疼的不行。 “那就定个时间,三天后让两个孩子进行比试。比试的内容就……到时候再说吧。” 大家纷纷点头同意,他就挥手将人散了。 三天很快过去,秦秋宝和秦冬盛紧张地站在院子里,等待比试开始。 秦老根请来了村里一位有学问的老先生来主持学问考核。 老先生清了清嗓子,说道:“首先进行学问考核。我会出几道题,让两个孩子分别作答。”他先出了一道诗词,“白日放歌须纵酒,下一句是什么?” 这个前两日先生刚好讲过。 秦秋宝抢先回答:“青春作伴好还乡。” 老先生微微点头。 秦冬盛也不甘示弱,在接下来的题目中表现出色。 接着是品德考察。 秦老根和家人一起观察两个孩子日常。他们看到秦秋宝主动帮邻居小孩搬东西,秦冬盛则在路边救助了一只受伤的小狗崽。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大家还是很难决定到底该把名额给谁。 秦老根纠结死了。 “这可不好办了,两个孩子都很好。” 柴氏眼珠子一转,兴冲冲地跟秦老根建议:“爹,要不我们再去问问老夫人,看能不能再争取一个名额?毕竟两个孩子都这么好。” 秦老根犹豫了一下,说道:“这能行吗?老夫人已经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的恩情了。” 第296章 秦少夫人为何问起梨花巷? 柴氏撺掇道:“要不就试试吧,也许老夫人会被孩子们的努力所感动呢。” 苏梨却摇摇头,“咱们不能得寸进尺,老夫人已经给了我们一个如此珍贵的名额,我们不能再去讨要。这样会显得我们挟恩图报,贪得无厌。” 秦老根听了苏梨的话,虽然心中有些不舍,但也觉得有道理。 他叹了口气,道:“阿梨说得对,我们不能再去麻烦人家了。那这可怎么办呢?两个孩子都这么优秀,实在难以抉择。” 苏梨想了想,“爹,我有个主意。既然我们难以决定,不如让启蒙院的夫子来挑选。他们更了解学堂的要求,也能看出哪个孩子更适合入学。” 秦老根眼睛一亮,说道:“这是个好办法。可是,我们怎么能让启蒙院的夫子来挑选呢?” 苏梨说道:“上次我们见过林公子,也许可以请他帮忙引荐一下启蒙院的夫子。” 秦老根点点头,“那就试试吧。” 于是,苏梨和秦老根带着秦秋宝和秦冬盛打听到林宅的地址,来到林宅。 他们向门房说明了来意,门房进去通报后,林宇很快就出来了。 林宇看到他们,微笑着说道:“秦少夫人,秦大叔,你们怎么来了?” 苏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林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又来麻烦你。我们家两个孩子都很优秀,我们难以决定谁去启蒙院入学,所以想请你帮忙引荐一下启蒙院的夫子,让夫子来挑选。” 林宇闻言道:“这是个好主意,我带你们去见我爷爷,他就是负责启蒙院的院长。” 苏梨和秦老根感激道谢:“多谢林公子。” 他们跟着林宇来到了林夫子的书房。 林夫子正在看书,看到他们进来,放下书,问道:“林宇,这几位是?” 林宇介绍道:“爷爷,这二位便是救了奶奶的恩人,秦少夫人和秦大叔,还有他们家的两个孩子。他们想请您帮忙挑选一个孩子进入启蒙院学习。” 林夫子看着苏梨和秦老根,说道:“事情我听林宇说过了。你们救了我夫人,这份恩情我们林家铭记在心。既然你们有这个请求,我就帮你们看看这两个孩子。” 他绕过书案,来到前面,身上本就有种身为先生的气势,很容易让小孩子望而生怯。 这可比村里的老先生压人多了。 秦秋宝胆子大,整个人懵懵的。 秦冬盛心事比他多,也没有他那么无畏,眼睛轻轻垂下去,遮挡心中的怯意。 “我爷爷在考学生时,不喜欢有旁人在场,二位请与我去花厅等候吧。”林宇客气道。 秦老根哈哈一笑,“应该的应该的。” 苏梨倒是很放心,同他们一起出去,问起林老夫人的身体。 “我奶奶身子已经好许多,前几日可是把我爷爷吓坏了。”林宇心有余悸。 “老夫人身边为何没有人跟随?”苏梨奇怪道。 “我奶奶不喜身边太多下人,前阵子贴身的嬷嬷年纪大了,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就从底下又找了个上来,结果这是个胆子小的,看见我奶奶昏倒,她自己先害怕被责怪,掉头跑了!” 这是后来调查发现的,想想就让林宇愤怒。 他们已经报官去抓人了。 苏梨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种内幕。 几人踏过满月门,迎面门房小厮迎着一位面生老夫人进来,这位老夫人衣着低调,后面跟着个婆子,气质温婉,看上去十分有书卷气。 林宇见到,当即拱手问候。 “唐奶奶。” 唐老夫人颔首,“循之,我来看看你祖母。” 她看到林宇身后的两人,好奇问:“这两位是……” “这两位就是我奶奶昏倒在街上,救了她的恩人。”林宇并未多讲。 唐老夫人讶异,同苏梨二人点头致意,也并未多问,随着房门一同离去了。 苏梨觉得唐老夫人十分面善,多问了几句。 “这位老夫人是贵府长辈吗?” 堂奶奶? 若是长辈,看林公子态度,似乎又疏离了些? 林宇一怔,摇头解释:“不是,这位是我奶奶的好友。” “原来是这样。” 苏梨二人来到花厅,林家的花厅格外素雅,没有那种奢华风气,处处是文人墨客的雅致。 秦老根始终担心书房两个孩子考的怎么样,忧心忡忡。 幸好林宇时不时问他几句,他才没多想。 苏梨望着厅中一扇屏风,忽然问:“林公子,我来时看林府的位置,似乎与梨花巷距离不远?” 林宇微微诧异,点头道:“确实不远,出门过两条街便是,秦少夫人为何问起梨花巷?” 第297章 谁被选上了? 梨花巷住的人家不多,总共就三户,刚好都与他们家熟识。 “是这样,我有亲戚,住在梨花巷。”前些日子救了人,苏梨没来得及去梨花巷打探,信也放在了家里。 林宇面色怔忡,“秦少夫人所说,是哪一家?” 梨花巷三户人家,白家富贵,唐家清傲,姬家避世,皆底蕴不俗,但凡沾亲带故,都不简单。 只是看秦家人衣着,不似主家之人,难道是旁支或远房亲戚? 苏梨正想说唐家,外面走来一个小厮。 “少爷,老爷子吩咐小的将这两个孩子送来。” 秦秋宝进了花厅,先欢呼一声爷爷,人就扑过去了。 秦冬盛垂着头走在后面,精神不太好。 苏梨对林夫子的选择,差不多有所猜测。 看这架势,应当秦冬盛落选了。 秦老根拉住秦秋宝的手,“怎么样,你们俩谁选中了?” 两个都是他孙子,对他来说,谁被选中都是一样的,不存在私心里他更希望谁被挑中。 秦秋宝语气欢快,往后面一指,“冬盛哥哥。” “啊?”秦老根愣住了。 苏梨也怔了怔。 “冬盛选中了?”秦老根下意识朝秦冬盛看。 秦冬盛抿紧唇瓣,一言不发,完全没有任何高兴的意思。 这模样根本不像选中了,反倒自己腿边这个,欢快的跟兔子一样,高高兴兴。 秦秋宝点头肯定,“没错,冬盛哥哥选中了。” 林宇同样对俩孩子的表现感到意外。 依照他对自家爷爷的了解,爷爷应该更喜欢年纪小一点的秦秋宝,活泼灵动,人也聪慧。 也许,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林宇心中疑惑更甚,不由开口问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选中了冬盛,他却这般模样,而小秋宝你又如此高兴?” 秦秋宝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说:“夫子夸冬盛哥哥稳重呢,虽然我也很想被选中,但是冬盛哥哥被选上我也很开心呀。” 秦冬盛依旧沉默着,秦老根拍了拍他的肩膀,“冬盛,这是好事,你怎么不高兴呢?” 秦冬盛微微抬起头,眼中有着一丝复杂。 “爷爷,我觉得压力很大,怕自己做不好,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苏梨温柔地看着秦冬盛,“冬盛,不要有压力,既然夫子选中了你,就说明你有这个能力,只要努力去做就好。” 林宇也点点头,“没错,爷爷选人的眼光向来很准,你一定可以的。” 秦冬盛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好,我会努力的。” 花厅里气氛渐渐缓和,众人都对秦冬盛充满了期待。 秦秋宝则在一旁笑着说:“以后我也要向冬盛哥哥学习,变得更稳重。” 秦老根看着两个孙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林宇将他们送出府,看着驴车走远了,才一拍脑袋。 “忘了问她要打听梨花巷哪一家,说不定还能帮上忙。”他摇摇头,“算了。” 林宇径自去书房找林夫子。 林夫子正在看卷宗。 “爷爷,我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您为何选了那年纪大的孩子?” 第298章 被选中的真相 林夫子放下手中卷宗,看着林宇,微微叹了口气。“并非我选了那年纪大的孩子。实乃秦秋宝这孩子,令人刮目相看呐。” 林宇满脸疑惑,“爷爷,此话怎讲?” 林夫子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在最终抉择之时,秦秋宝竟主动将名额让给了秦冬盛。这孩子心思通透,他说哥哥一直努力上进,且家中父亲身体不好,更需要这个名额出人头地。他自己虽也渴望被选中,但为了兄长,甘愿放弃。如此胸怀,实在难得。” 林宇怔住,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没想到这小小的孩子竟有如此大义。” 林夫子微微点头,“是呀,我也未曾想到。本以为他们会为这个名额争得不可开交,却不想这小家伙能做出这般举动,故而尊重了他的决定。” 林宇若有所思,“那秦冬盛知晓此事吗?” 林夫子颔首,“自然是知晓的,日后秦冬盛会明白这份情谊,也希望他们兄弟二人能在成长的道路上相互扶持,共同进步。” - 秦家大院。 柴氏和崔氏早就翘首以盼。 看见驴车来了,赶忙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想知道到底是谁被选上了。 “小宝!”崔氏抱起儿子,满脸喜色问:“怎么样,选上了没有?” 她对自己儿子是很有信心的,旁的不说,年纪上也占优势啊。 秦秋宝弯着眉眼摇头,“没有呢,夫子选了冬盛哥哥。” 柴氏笑容一滞,心头就被刺了一下,阴阳怪气地开口:“哟,这有的人啊,就是好命,儿子被选中了,以后可就飞黄腾达了。不像我们家,没那个福气。” 崔氏本就因为儿子秦冬盛被选中而欢天喜地,听到柴氏这话,脸上的笑容消失,但很快回答:“大家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你家我家,这也是冬盛自己努力得来的,可不是靠运气。” 柴氏冷哼一声,“努力?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呢。” 她儿子怎么会落选呢?明明在学堂夫子一直夸的! 崔氏一听这话,顿时怒了,“你可别乱说,夫子的眼光向来公正,冬盛被选中那是实至名归。”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秦老根见状,皱起眉头,大声喝道:“都给我住嘴!又开始吵?成何体统!” 两个孩子站在一旁,看着大人们争吵,心中都有些难过。 秦秋宝拉了拉柴氏的衣角,小声说:“娘,别吵了,我没被选中也没关系的。” 柴氏却一把甩开他的手,“你懂什么!这关系到你的前途!” 秦冬盛也上前一步,对柴氏说:“二伯母,娘,你们别吵了,这个机会我会好好珍惜,以后也会帮着秋宝的。” 柴氏却根本听不进去,依旧不依不饶。秦老根无奈地摇摇头,对两个孙子说:“你们先回屋去,这里的事情爷爷来处理。” “娘,其实……”秦冬盛想着干脆要不就把真相说出来。 嘴刚张开手就被秦秋宝抓住了,他看到秦秋宝对他做了个噤声手势。 “冬盛哥哥,我们先进去。” 第300章 回礼 苏梨被这话弄蒙了,她仔细想了想,目光中带着犹豫,轻声说道:“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就觉得从林夫子那里回来之后,这两个孩子好像有了什么秘密。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只会跟启蒙院的名额有关,具体怎么个有关法她没有讲。”说罢,她轻轻吹了一下垂落耳边的发丝,竖起耳朵等待着夫君的回答。 秦见深没有追问,只是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启蒙院只有一个名额,两个孩子,你觉得谁更有可能选上?”这话着实有些得罪人,二嫂和三嫂方才还为这事争执不休呢,不管选哪一个,都会得罪另一方。 苏梨回头看了一眼,确定二房三房的人都不在附近,这才小声回答:“其实我觉得小宝更有可能选上。”她也说不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讲,只是单纯地觉得小宝更加聪慧活泼,更能讨长辈的欢心。尤其林夫子那般年纪,正是当爷爷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当然,这并不是说秦冬盛不好,这孩子似乎从小就安静得很,不爱说话。苏梨嫁过来快要一年了,秦冬盛都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大部分时间,他就是听从家里的安排,帮忙干些农活,然后就是读书,整个人沉默又木讷。虽然上次村里的老先生说他们俩人学问差不多,但苏梨却觉得小宝更加懂得变通一些。 秦见深若有所思地问道:“是因为他主动找你要拿银子换你铺子的分红吗?” 苏梨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那只是一部分,也不全是。”提到这个,苏梨不得不承认,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聪明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生意头脑,长大后必定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肯定不会缺银子花。 秦见深只是看着她笑,那目光让苏梨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耳朵尖也泛起了一层红晕,就像天边的云霞。苏梨娇嗔道:“你看我做什么,快说呀,讨厌。”说完,她有些羞涩地别开了眼,心里觉得有点难为情。 秦见深沉默思索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脚边的招财。招财是家里养的一只小猫,此时正在地上不断地甩干身上的毛,水珠被甩得到处都是。秦见深缓缓开口道:“他们这次的反应确实比较蹊跷,应当被你说中了,是和启蒙院的名额有关。我想也许本来被选中的不是小宝,而是秦冬盛,只是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是小宝主动将名额换给了哥哥。” 苏梨听了这话,心中十分震惊。其实这和她心中的猜测相差无几,只是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小孩子能有如此的心志,将来必定是非同凡响的。想到这儿,她又觉得十分可惜,如果林夫子本身更看重小宝,那就说明小宝比冬盛更胜一筹,若是就这样失去了去启蒙院的机会,往后岂不是要耽误了?要知道,启蒙院可是临安最好的学堂了,那里汇聚了各方的才子佳人。每年想要进入启蒙院的孩子数不胜数,很多人为了能进去,简直是削尖了脑袋往里挤,可都未能如愿。他们家能得到一个名额,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怕这样的机会仅此一次。 “世事有天注定,何必操心那么多呢。”秦见深倒是很看得开,他走到水盆旁边,将盆中的水倒掉,然后拿起一旁的布巾,仔细地擦干手背上的水珠。“我只是随便想一下。” 苏梨听了,不满地嘟起了嘴。 秦见深似笑非笑地慢悠悠补充道:“但凡读书都要耐得住枯燥,一读就是几个时辰,甚至几天。小宝那活泼的性子,看起来不像是能耐得住寂寞的,我倒觉得他更适合做些生意,没准儿这正好是他心中所想的呢。” 苏梨轻轻眨了眨她那双灵动的杏眼,说道:“原来四哥竟是小宝肚子里的蛔虫吗?连他如何想的你都一清二楚。” 秦见深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是用深情且满是宠溺的目光看着她,那目光中仿佛有一湾深不见底的湖水,悄无声息地纵容着她的小任性。 苏梨不自然地垂下眼,脑海里突然想起田桂兰说的话,连忙问道:“我听娘说四哥有事情找我。” 秦见深点了点头,说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昨儿和一位老板谈生意,他送了些东西,娘说拿给你处理。” “送了些东西?什么东西?”苏梨好奇地问道,“他为什么要送东西给咱们?我是不是还要回礼什么的?”苏梨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以前家里不过是种种地,干些农活,往来最多也就是和周围的朋友互相走动一下,她根本不需要操心这么多事情。可现在四哥的生意有了起色,以后指不定要和临安那些大老板有什么来往呢,也许她真的该找个账本把这些事情仔细地记下来。 秦见深沉思片刻,对她说道:“都是生意上的互赠往来,至于这一份礼是他夫人给你准备的,你也可以回赠一些自己做的耐放的吃食。” 这一下,苏梨的思路瞬间就打开了。别的不说,食物这个她可是很擅长的呀。她想到铺子里的凉糕、虎皮花生、咸鸭蛋不都可以吗?除了凉糕不耐放,虎皮花生和咸鸭蛋能存放许久呢。只是她心里又有些犯嘀咕,这些东西不怎么值钱,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嫌弃。 苏梨回到屋子里,果然看到桌上摆着几个叠起来的礼盒。那些礼盒看起来精致极了,用的纸张都是那种质地厚实且带有暗纹的,上面系着的麻绳也打得十分整齐,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苏梨站在桌前,心里一直打鼓。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礼盒上的纹路,感觉那礼盒仿佛有千斤重。她心里想着,这礼盒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呢?会不会是特别贵重的东西?如果是特别贵重的东西,那自己回礼的那些吃食是不是就显得太寒酸了?而且,这会不会给四哥的生意带来不好的影响呢?毕竟在生意场上,这些往来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讲究。 苏梨轻轻咬了咬下唇,她的目光在礼盒上徘徊着,迟迟没有动手打开。她在心里不断地权衡着,是现在就打开看看呢,还是等四哥回来再一起打开?如果现在打开,万一里面是自己处理不了的东西,那可怎么办?可要是等四哥回来再打开,自己心里又实在是好奇得很。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秦双双走了进来。秦双双看到苏梨站在桌前盯着礼盒发呆,便轻声说道:“四嫂,您怎么不打开看看呢?” 苏梨回过神来,看了看秦双双,说道:“我这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所以有些犹豫。” 秦双双笑了笑,说道:“四嫂,您别担心,不管里面是什么,四哥肯定都会处理好的。您就打开看看吧,说不定是些好东西呢。” 苏梨听了秦双双的话,觉得也有道理。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解开了最上面一个礼盒的麻绳。随着麻绳的解开,礼盒的盖子也慢慢打开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散出来。苏梨探头一看,只见里面是一些精美的点心。那些点心的模样十分小巧可爱,每一块都像是一件艺术品。点心的外皮看起来酥脆可口,上面还撒着一些细细的糖粉,就像是冬日里的初雪落在了点心之上。点心的馅料似乎也很丰富,隐隐能看到里面的果仁之类的东西。 “呀,这点心看起来好精致啊。”苏梨忍不住小声说道。 秦双双也凑过来看了看,说道:“四嫂,这点心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呢。” 苏梨点了点头,她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想,能送这样精致点心的人,应该也是很用心的。她又开始期待其他礼盒里的东西了。 她又伸手解开了第二个礼盒的麻绳。这个礼盒一打开,里面是一些色泽鲜艳的布料。苏梨轻轻拿起一块布料,那布料的手感柔软极了,就像是云朵一样在她的手中滑过。布料的颜色也很是好看,是一种淡雅的蓝色,就像春日里的天空,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愉悦。苏梨知道,这样的布料肯定价值不菲,而且用来做衣裳一定非常漂亮。 “四嫂,这布料可真好看,您穿上一定美极了。”秦双双在一旁羡慕地说道。 苏梨笑了笑,说道:“这布料确实很好看,不过我可不能自己一个人独占了,到时候也给家里的姐妹们分一些,大家都做身新衣裳。” 秦双双听了,连忙说道:“四嫂您可真是心地善良。” 苏梨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最后一个礼盒上。这个礼盒看起来比前两个都要大一些,她有些好奇这个礼盒里会装着什么。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打开礼盒盖。只见里面是一套精美的茶具。那茶具是用一种白色的瓷土烧制而成的,瓷质细腻,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茶具上还绘着精美的图案,是一些淡雅的山水图,仿佛将一片山水都融入了这小小的茶具之中。 “这茶具可真漂亮啊。”苏梨忍不住赞叹道。 秦双双也说道:“四嫂,这茶具看起来就很是贵重呢。” 苏梨心里有些犯愁了,这么贵重的茶具,自己回礼的那些吃食是不是真的不太合适呢?她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思考着。 第301章 送信 秦见深信步走进屋子,一眼就瞧见苏梨双眉紧蹙,愁容满面地坐在椅子上,他关切问道:“阿梨,何事让你这般犯愁?” 苏梨纤手朝着桌上的茶具指去,苦着脸说道:“夫君,你瞧这茶具,做得如此精美华贵。我本想着回赠些自己亲手做的吃食,可如今看来,实在不成。” 真送出去,丢死人了。 秦见深嘴角微微上扬,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稳步走到苏梨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疾不徐地说道:“那碳的交货期在两个月之后,回礼也是那时候的事情,何必过早担忧。” 苏梨听闻此言,双眸顿时一亮,宛如暗夜里闪烁的星辰,说道:“是我心急了。” 两个月,她聚宝盆不知还会吐出什么东西,那时候种下的草莓应该也成熟了吧。 这可是个稀罕东西呢,肯定很多人爱吃,送这个绝不会亏了面子! 她真是太聪明了! - 四月中,微风习习。 临安府,梨花巷。 驴车缓缓停在唐府大门口。 苏梨扶着秦见深的手跳下车,抬头看唐府烫金的牌匾,周围种着两排洁白的梨花树,景致优雅,一时间思绪纷飞。 娘如果早些恢复记忆,知道自己家在何处,定然不会落得一个那样的下场吧。 秦见深上前一步,客客气气地对门房说道:“劳烦小哥通传一声,秦家之人前来送信。” 门房疑惑,试探问:“秦家?哪一户秦家?莫非是同知大人?” 秦见深沉默两秒,回答:“不是。” 门房心中狐疑,微微欠身,满脸歉意地说道:“秦公子,秦夫人,实在对不住,我家老爷和夫人到京城去了,这短期内恐怕是回不来的。” 苏梨微怔,摸着怀里的信,垂下眼睛,有些失落。 “请问人是何时出发走的,又何时会回来呢?”秦见深继续问。 “这……他们何时回来小人不清楚,不过他们是半月前走的,算算时间,走水路也还没到京城呢,怕是少说三四月吧。”门房推测。 “家中可还有主事人?”苏梨记得她还有一位舅舅。 “我家少爷也跟着同去了,家中现在是管家做主。”门房如此道,“要不,我帮你们把信交给管家,这样我家老爷夫人回来,管家就会转交。” 苏梨觉得不妥。 娘只留下了这些书信,那这就是她认亲唯一可以用的凭证了,怎能随意交出去? 万一弄丢了,自己都没处儿哭去。 秦见深垂眸略作思忖,片刻之后说道:“多谢小哥好意,暂且不用了,等贵府老爷夫人回来,我与内子再来一趟便是。” 苏梨无奈地轻轻颔首,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秦见深伸出手,紧紧握住苏梨的手,目光温柔且坚定,说道:“阿梨,莫要烦恼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咱们先回去吧。” 苏梨便随着秦见深缓缓往回走,心里却还在不住地思量着信和唐府的事情。 少说三四月,那时候便该入秋了吧。 不知外公外婆和舅舅进京,所为何事? “诶?秦四夫人?” 苏梨听见有人唤自己,回头看去。 第302章 唐婉的消息? 凡凡正站在后头窄细的巷子口朝苏梨挥手,手中拎着一个篮子。 苏梨想起白家和唐家是邻居,收敛起其他情绪,笑着同她打招呼:“凡凡姑娘,真巧啊。” 凡凡笑着回应:“秦夫人,秦四爷也在呢,今儿可真是太巧了,竟然一出门就遇到你们。” 她找到花岩碳,老夫人刚赏给她一支特别漂亮的银镯子,可好看了,上面还镶着一颗翠色玉珠子,所以看到苏梨二人就格外高兴。 凡凡眼睛一转,又接着说:“我看你们从唐家那边过来,莫非是来送信的?我记得秦夫人说过自己在唐家有亲戚呢。” 苏梨叹了口气,“嗯,我们是来送信的,只是主人家不在,我们也不好进去,只能等下次再来了。” 她语气里带着些许遗憾。 凡凡听了,心中满是疑惑,忍不住说道:“秦夫人如果你们的信件是交给府上其他人的,其实大可直接告诉管家或者让管家递交呀。松泛些的话,还能直接从后门进去探望亲人呢,何必要等主人家回来呢?” 苏梨听了这话,沉默不语。 凡凡看着苏梨的样子,心里逐渐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有了猜测,犹豫地问道:“莫非这信件就是要交给唐老夫人和唐老爷子的?” 难道这二位是唐家的远房亲戚? 凡凡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猜对了。 又接着说道:“我家老夫人和唐老夫人相识许久,平日来往很多。我听我家老夫人提过几句关于唐老夫人这次出远门的事。好像是在京城那边找到了自家小女儿的线索,此番进京正是为了确认真假呢。” 她年纪小,比不得老夫人身边那些年长的婆子,也是这次才刚知道原来唐老夫人曾经有一个小女儿。 只是可惜呀,那位小姐十几岁的时候被人绑走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按理说,十几岁已经知道自己家在哪儿了,可如今将近二十年都不曾有消息,大家都猜测她已经遭遇不测,只是唐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终于前段时间在京城的朋友传来消息说看到了疑似唐家小女儿唐婉的人,唐老夫人和唐老爷子就连夜收拾东西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苏梨听了这话,眼瞳微微睁大,急忙追问:“凡凡姑娘,我记得你曾说唐家只有一位家主?” “我同秦夫人说起唐家的时候,并不知道唐家有一位被绑架的小女儿,也是后来才知晓的。”凡凡解释说。 苏梨却关注着其他重点,又问道:“我的意思是,他家是不是只有那位家主和小姐二人?” 除了她娘,应该没有另外一位唐小姐了吧? 凡凡有些不解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便点点头说:“确实如此呀。” 苏梨反手抓住秦见深的手,轻声唤道:“夫君……” 秦见深拍了拍苏梨的手,沉稳地说:“别急,也许是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苏梨束手无策。 “是啊,唐家两位老人远在京城,我们在这儿着急也无济于事,是我太着急了,也许是对方认错人了呢。” 她转头向凡凡道谢:“凡凡姑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凡凡头脑仍然有些懵,微微一笑说:“不必客气。” 双方道别后,苏梨让秦见深把自己送到福瑞斋。 到今儿为止,铺子已经开业一月有余,是时候把账册对一对了。 这一对账就花了一整个下午,全部理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苏梨仔细看着账本,发现开业这一个月连收入带打赏加起来有十八两银子。 她从中取出三两银子,然后把四个丫头还有秦春月唤到跟前。 五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苏梨要做什么。 苏梨看着她们,缓缓开口说道:“你们这一个月都辛苦了。我想了想,虽然我们是主仆,但该有的还是要有,所以我打算给你们定月银。经过这一个月的考察,我决定将紫鸢提拔为铺子里的管事。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听她的安排做事。” 紫鸢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说道:“夫人,奴婢遇到难以应付的事情,还是会紧张,恐怕不能担此重任啊。” 苏梨温柔道:“放轻松点,紫鸢。我观察过了,你们几个人里面属你最稳重,遇事不慌不乱。别的不说,看个铺子肯定是没问题的,不要拒绝,这是命令。” 紫鸢心情复杂,犹豫了一会儿,只好答应下来。 而其他人一听到有月银,都沉浸在兴奋之中,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月银有多少。 唯独秦春月站在旁边,神色纹丝不动。 她是给四婶干活,自家人帮忙,虽然羡慕,但压根就没想过会有自己的月银。 紫英用胳膊肘拱了拱馨儿,然后用眼神示意她过去问问月银的事。 馨儿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又拱了拱露珠,想让露珠去问。 露珠脸皮倒是厚,扭扭捏捏地走上前,轻声询问:“夫人,馨儿让我问问您刚刚说的月银,是多少啊?” 馨儿见露珠这么直接,当即黑了脸。 苏梨将几个丫头的互动看在眼中,不禁轻笑出声:“就知道你们惦记这个,我已经拿来了。” 说着,她把怀里的钱袋拿了出来,“往后你们的月银每人半两银子。紫鸢是管事,月银六百文。这个月铺子盈利高,我再多拿二百文给你们做奖钱,你们五人平分了。” 几个丫头一听,心里乐开了花,一下子就飞了起来,朝苏梨连声道谢。 就连紫鸢本来还沉浸在自己要当管事的担忧中,此时也不再推拒了。 这怎么能推拒呢?那可是多了一百个铜板呢! 和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呀对不对?能多赚一些钱,这个管事她干定了! 秦春月则是愣住了,有些狐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她看着苏梨给丫头们发银钱,等全都发完了,最后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朝她招手说:“春月,过来。” 秦春月面色迟疑,慢慢地走到她身边。 苏梨随即拿起一块银子,放在她手心里,说:“这是你的。” 秦春月猛然回神,连忙将银子递回去,说道:“不,不行,四婶,咱们都是亲人,我来给你帮忙,哪能收你的银子啊。这要是被奶奶和娘知道了,一定要说我不懂事的。” 苏梨佯装不乐意地说:“怎么不能收?难道我要让你白在这里给我打工吗?听话,快收下。你看我都给几个丫头定了月银,我对铺子里的人可是一视同仁的。” 这可是半两银子啊,自己打络子给人洗衣裳攒上几年也没有半两银子,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秦春月听了这话,忍着心底的诱惑,还是有些犹豫地说:“可是奶奶和娘那边……” 苏梨把银子又塞进她手心,说道:“那边我来说,你不用担心。”还警告道:“不许再还给我了,不然我可不会一直让你给我干活,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秦春月眼眶有些发热,紧紧攥着银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若是我也能赚很多银子,我就可以证明自己并不比男孩子差,爹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执着于要一个男孩了呢? 这一刻,她升起了前所未有的野心。 秦春月轻声询问:“四婶,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现在家中怎么样?” 她心想,若是爹爹那边消了气,也许自己可以回去看看他们。 苏梨面色为难,一时不知应该怎么跟她说大房分家的事情,毕竟这件事一直瞒着秦春月呢。 秦春月在铺子里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距离过去也有将近一月之久,她问这些无非是想知道自己娘亲和爹爹如今过得怎么样。 苏梨想到每天清晨大房那边传出来的孩子哭声和吵闹声就一阵头疼。 苏梨面色渐渐沉下来,缓缓说道:“春月啊,家里的情况有些复杂。大房那边……有些事情发生了。” 秦春月心中一紧,忙问:“四婶,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您就别瞒着我了。” 苏梨叹了口气,说:“春月,其实家里分家了,你爷爷奶奶将大房分了出去,这件事一直瞒着你,是怕你担心。” 秦春月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分家?为什么会这样?那我娘和爹爹他们……” 苏梨握住秦春月的手,安慰道:“他们都还好。” 尤其是秦见江,有了儿子简直要高兴死了,恨不得让全村的人都知道他也是有儿子的人了,除了生计上愁一些,简直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知道你担心他们,只是事已成定局,这是你爹求来的。” 秦春月的眼眶红了,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四婶,我想回去看看我娘。” 苏梨没立刻答应。 秦春月还不知她爹多了个男孩,此番一回去,说不定又要和秦见江起争执,毕竟大房几个姑娘中,属她最大,也是现在最有能力的。 秦春月拉住她的手,“我就回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 爹娘现在肯定很难过,她想回去告诉他们,自己可以赚银子了,分家也不怕的。 第303章 这孩子是你爹的 苏梨知道自己拦不住秦春月,回家是她的权力,自己没道理阻拦。 “那你晚些跟我一起回去吧,答应我,回去不要太激动。”苏梨交代道。 秦春月有些茫然,不解为何苏梨这样说,只很听话地点点头,保证道:“您放心,我不会激动的。” - 天边染上红霞的时候,苏梨和秦春月回到秦家。 秦春月站在秦家大门口,一眼看见另一边被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紧紧和秦家大院挨在一起,以前根本没有的。 她心有预感,想也不想就拔腿跑了过去。 站在门口便听见婴孩的哭声,哭声很陌生,她照顾两个妹妹许久,一听就认出来,这不是两个妹妹的! 秦春月冲进屋子里,王氏正背对着她给床上的孩子换衣裳。 屋子还是熟悉的屋子,只有屋门朝向换了位置,其他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娘?”她轻声唤。 王氏身子一顿,转过头来,惊了惊。 “春月?你怎么回来了?!” “娘,我刚听四婶说爷爷奶奶把咱们家分出来了,就迫不及待赶回来看看,为什么会分家?爷爷奶奶为什么单独把咱们家分出来?!” 这是秦春月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爷爷奶奶向来注重家中和睦,四婶说了这是她爹求来的,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氏一言难尽,满眼伤感,“这不是你爷爷奶奶愿意的,是出了些事情。” “什么事?”秦春月追问,胡乱猜测道:“难道是爹做了什么错事?”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但她爹虽然重男轻女一些,人却是老实本分的,她实在想不到爹会做什么严重到分家的错事。 王氏沉默地点头,侧目看向床上。 秦春月跟着朝进屋后一直没注意的床铺看去。 两个小妹妹并列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地玩手指,而另一边,还躺着个略大的孩子,看衣裳,显然是个男孩。 秦春月表情慢慢凝固起来,她瞧着那孩子眼熟,走近了些许。 这不是四婶捡到的那个孩子吗?为何会在这里? “娘,这孩子……”她指着孩子,赶忙问。 “是你爹的。”王氏坐倒在床沿上,一脸疲惫难以掩饰。 原本两个小女儿就让她筋疲力尽,现在又来一个一岁多的幼童,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她真的有些难以应付,幸好家里还有春芝春梅,虽然年龄还小,也能照看一下小妹妹。 秦春月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我爹的?”她倏地回头,“可是四婶明明说,这孩子是捡的呀?” “孩子他娘确实把孩子丢弃了,期初你爷奶商议着,将孩子送走,可是你爹在镇上遇见了孩子他娘,回来后非说孩子是自己的,要抱回来,你爷奶不愿意,他宁愿分家也要孩子,硬生生逼着你爷奶分家了。” 秦春月犹如当头棒喝,怔怔后退半步,咬牙切齿。 “我爹呢?!他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你爹去镇子上工了。”王氏说到这,忍不住心累。 秦见江现在日日看着欢乐,若知道家里的银子根本坚持不住几月,不知还能不能高兴得起来。 就他上工那几个铜板,够干什么用的?? 第304章 大不了大家一起饿肚子 等家里真的揭不开锅,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我去找他!”秦春月二话不说掉头要走。 王氏扑过去把人拉住了。 “春月,你别去!好不容易你爹最近心情不错,别再和你爹起争执了。”她想到上次秦见江打秦春月的一幕还心神颤抖。 毕竟是一家之主,威严还是有的,而且秦见江一个大男人,身为父亲,被就有资格教育儿女。 她怕秦春月吃亏。 趁着秦见江最近心情好,还能缓和缓和父女矛盾。 秦春月难以置信,“娘!本身就是我爹的错!你怎么还照顾起他的心情了?” “娘知道你是为了娘好,可是当下年代,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常事,我们根本无可奈何。”王氏已经劝自己接受了。 多次庆幸幸好丈夫只是抱回来一个孩子,没有把那个女人一起带回来。 孩子如今才一岁多,生母不在身边,她用心带着,将来长大便如亲子一样,权当捡来的养着,同时也满足了秦见江想要男孩的期盼,未尝不是件坏事。 秦春月微怔,声音小了许多,“可是二叔三叔四叔五叔,还有那么多乡亲们,不都是只有一位妻子吗,也没有从外头搞出什么孩子来……” 王氏摇摇头,“因人而异,况且杏花村连年灾害,农户自家日子本就拮据,哪有那些闲工夫想其他的?” “所以我爹就是那个异类?”秦春月问。 “不许这么说你爹。”王氏轻斥,“回头你爹回来听到,又该说你了。” 秦春月抿唇不语,“我不怕他说。” 王氏望着她,忽然觉得女儿变了一些。 说不上什么地方变了,就是仿佛离开的一个月,女儿性子从柔顺变得倔强许多,往日从不会反驳自己和秦见江的意见,现在也有底气反对了。 难道真的是夫君那一巴掌,将女儿的恭顺心打没了? “总之,你不要同你爹爹起冲突,孝心最重要。”她苦口婆心交代,“娘苦一些没什么,你们姐妹几个好好的就成了。” 秦春月眼眶发热,她从怀里拿出半两银子,“娘,这个给你。” 王氏看到银子,吃了一惊,“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四婶给的。” “那怎么成,分家的时候你四婶照顾咱们,已经给了一些银子,这怎么又给你,阿梨也真是的。”王氏感动又惭愧。 “不是。”秦春月纠正道:“四婶今儿把铺子里的帐算清楚了,还给铺子里的丫头都定了月银,包括我在内,往后每个月都有半两银子的月银。” “这么多??”王氏瞪大眼,“阿梨那铺子卖的很好吗?” “还不错。”秦春月轻轻点头,“娘,我平时没有什么需要银子的地方,往后的月银,都给你拿着吧。” 王氏皱眉,耐心交代:“不行,你自己赚得,你自己收着吧,你也大了,该是嫁人的年纪,家中情况你都了解,自己攒一攒嫁妆,往后去了夫家也体面。” 至于家中,就让秦见江赚吧,赚得少没关系,大不了大家一起饿肚子,让他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冲动决定的。 第305章 操持家里就是最大的事 秦春月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软绵绵的抽又抽不出来,难受极了。 她四下看看周围,“小芝和小梅呢?” “小芝我让她去捡些柴回来,小梅去院里找她冬雪姐姐了。”王氏回答。 秦春月很不是滋味儿。 王氏却因为她回来心情变得好不少。 “我去做饭,分家的时候你奶奶分了几只鸡给咱,一只公的三只母的,反正那公鸡也不下蛋,你今儿回来,咱们就给它宰了吃肉,省的一天天叫唤的我头疼!” 秦春月闷声道:“一共就四只鸡,娘不攒一攒留着以后吃?” “没事儿,改明儿我再去买几只小鸡仔养着,几个月就长大了。你在这看着妹妹弟弟们,我去忙。” 秦春月一把拉住她,“算了娘,还是我去做饭吧。” 院子里飘出炖鸡香味的时候,秦见江也回来了。 他好几日没吃上肉了,都是天天闻着隔壁飘过来的肉香味儿发馋,猛然闻见自家炖鸡香味这么浓郁,还以为是闻错了。 可是再使劲闻闻,就是自家飘的。 秦见江想也不想,朝简陋搭建的茅草厨房跑去。 “媳妇儿,你是不是炖鸡了?” 结果进去竟然看到秦春月在灶台跟前忙,不禁愣了下。 “春月?你回来了?” 秦春月不冷不淡嗯了声。 秦见江也没生气,反而笑起来,“太好了,我本来也想着让你娘把你喊回来,家里分家后现在忙不开了,你以后就不要去你四婶那铺子了,在家帮忙照顾弟弟妹妹吧。” 家里三个小孩确实不好弄,有时候他下工回来一片冷清,连个热乎饭都没有,清水就着冷掉的面饼子就凑合一顿,实在太糟糕了。 春芝春梅年纪又太小,还做不了饭,最多帮忙捡几根柴禾。 秦春月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转头看向秦见江,眼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我在四婶那铺子也能挣些钱,家里现在处处都要用钱,我怎么能就这么回来呢?” 秦见江皱了皱眉头,不以为秦春月能赚到几个铜板,八成是随意打发的,连问都没问。 他有些不悦:“你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地挣钱像什么话。再说了,家里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弟弟妹妹们需要人照顾,我每天累了一天回来也想有口热饭吃。” 秦春月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可我在四婶那能学些本事,以后说不定能帮家里做更大的事。” “你能做什么更大的事?把家里操持好就是最大的事。”秦见江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这时,王氏走进厨房,看到两人气氛不对,忙说道:“好了好了,春月刚回来,别一见面就吵。” 秦春月咬了咬嘴唇,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她默默地把炖好的鸡盛出来,又去拿了碗筷。 吃饭的时候,秦春芝秦春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鸡肉,不停咽着口水。 秦见江夹了一块鸡腿三两下吞进肚子里,就着炖鸡菜吃了好几个饼子,终于吃舒爽了。 这真是分家这么久,第一次吃的这么舒服。 “一会儿这鸡汤,给你弟弟端一碗。” 第306章 就因为他是男孩 王氏听了,欲言又止,话未曾张口,秦春月就帮她说了出来。 “爹,小孩子不能吃过于油腻的食物,不能喝鸡汤,会闹肚的,我看剩下的鸡汤还有两碗,给小芝小梅一人一碗吧。” 秦见江不太赞同,“春月,你弟弟是你亲生弟弟,又不是外人,一碗鸡汤何至于此,他可是咱家目前唯一的男孩,往后你也要指仗着他呢。” 秦春月饭都吃不下了。 “他才多大,等指仗他我要等到何时?而且爹,你说这话是认为我偏心,区别对待吗?” 秦见江沉着脸,默认了。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没办法,这个家里,除了自己,好像没人希望这个孩子到来。 秦春月心都冷了。 “既然爹不信,鸡汤就在锅里,你亲自去喂吧!” 她倒要看看,最后折腾成什么样子。 “春月!”王氏轻斥一声,“别这样!” 随后她转头道:“见江,你别和春月计较,春月说的确实不错,小孩子不能随便吃过于油腻的东西,容易闹肚的。” 秦见江一脸狐疑。 “王氏,你莫不是也和春月一样,心里不待见这个男娃?” 王氏赶忙摇头,“没有,我怎会如此。只是春月向来细心,她照顾过妹妹,知晓小孩肠胃弱,鸡汤确实油腻,万一喝了有个好歹,咱们心疼都来不及。” 秦见江听了这话,面色稍微缓和了些。 再看秦春月,心中仍然有疑虑,问道:“那何时才能吃些好的?日日喂米粥菜汤吗?” 这孩子一路受了不少苦,又大病一场,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早产身子骨弱,这个男孩可千万别也落下病根子,不然像老三那样常年卧床不起,日后长大非但承担不起家里责任,反而会拖累家里。 所以,得多喂些好东西补一补。 “他才大病过一场,这是虚弱的时候,鸡汤这种东西至少要过上几个月后吧。”王氏斟酌着回答。 “那成,到时候能吃了,你再给他宰一只鸡炖了,补一补身体,孩子身体最重要。”秦见江想都不想道。 王氏唇瓣嗫嚅,想说家里就三只母鸡留着下蛋呢,宰了就连鸡蛋也吃不上了,小鸡仔一时半刻也长不起来,以后怎么办? 她压在心里的事儿,秦春月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嘴就道:“爹,家里就三只母鸡了,留着下蛋哪里能宰?” “两只鸡下蛋也是一样吃。”秦见江道:“早上烝一个蛋,晚上烝一个蛋,不是刚刚好吗?” 秦春月又黑了脸。 两个蛋都给同一个人,她可不会以为是给妹妹或者娘的,肯定是那个男孩! “原本三只母鸡,一天有三个鸡蛋,刚好给两个小妹妹和弟弟一人一个,少了一只,就要有一人吃不到了。” “甜甜和蛋蛋才多大,就能吃蒸蛋了?!这不胡闹呢?”秦见江手指敲着桌面,“她们俩以后喝米汤就行了,既然她们哥哥能吃蒸蛋,那就把蒸蛋都让给哥哥!” 秦春月实在憋不住了。 “怎么,就因为他是个男孩子,所以家里什么都要紧着他来是吗??!” 第307章 偏心 “你这是什么态度?”秦见江紧紧盯着她,面色不悦。 秦春月指着旁边的秦春芝和秦春梅,“小芝小梅年纪也还小,甜甜蛋蛋不能吃的她们可以吃,蒸蛋可以给她们吃。” “她们都多大了,还用得着蒸蛋补身子?都可以帮家里干活儿了,而且身为姐姐,应当让着弟弟,不过两个鸡蛋而已!”秦见江反驳的意见张口就来,语气仿佛压着火儿。 从前没有儿子的时候,不管几个女儿,秦见江都一视同仁,秦春月姐妹几个是第一次看到自家爹偏心别的孩子,心里都极不是滋味儿。 “那可以多让给他一个,剩下一个给小芝小梅吃。”秦春月咬着牙迎难直上。 “我看你是出去一个月,胆子大了!”秦见江把筷子一摔,站起来就要打人。 秦春月死死望着他,硬是梗着脖子没动,只有眼睛里眼泪在打转。 就算那个弟弟是爹亲生的,可初来乍到,重视程度就超过了她们这些自小养在身边的姐妹,她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 爹重男轻女,比她想的还要重。 秦见江看她如此作态,想到上回那一巴掌,心里突然来了些愧疚。 “夫君!”王氏吓得筷子都掉了,赶紧站起来拦在秦春月跟前,抱着秦见江的胳膊,“夫君春月不懂事,她是无心的,你别生气了,以后鸡蛋都留给儿子。” 秦见江一张脸铁青,借坡下驴放下抬起的胳膊,嘴里却不饶人。 “都该出嫁的年纪了,有什么不懂事的,她就是故意气我!”他愤愤道,“谁家不是这样?弟弟身子差,我让他多吃两个鸡蛋有错吗?何必这样计较?你小时候我是没给你吃过鸡蛋是吗??!” 秦春月一句话不说,冷着脸出去了。 “春月!”王氏扭头喊了声。 秦见江看秦春月又跑出去了,一把将王氏扯了回来,烦躁道:“你别去!让她跑吧,在外头没处儿去自己就回来了!” “可是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家外头不安全啊。”王氏放心不下。 “一个姑娘家?”秦见江冷哼一声,“你看谁家姑娘像她一样?谁家姑娘不是温温柔柔的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我不过说让两个鸡蛋给弟弟,她就冲着我这个当爹的叫嚷!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爹?” 王氏还是想去追人,又被秦见江拦住。 “你也不听话是不是?我说不让你去追!”秦见江吼道。 王氏被吓住了。 好像自从分家开始,秦见江脾气就一日比一日大,总是动不动就发脾气,仿佛压抑的性子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怕秦见江吓到几个女儿,只好答应下来。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不去就是了。” 心里却暗暗决定,等秦见江睡下了,一定要出去寻人,不然她这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啊。 春月这孩子也真是,早就知道她爹喜欢男孩,咋还这么赌气? 秦春月一跑出门就后悔了,外面漆黑一片,她连灯都没提,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 忽然,她听见墙头传来猫叫声,一抬头,招财就坐在院墙上懒洋洋朝她叫唤。 第308章 吵架了? 招财一双亮眼在黑夜中格外显眼,要不是一身还算明显的橘毛儿,秦春月就要吓死了。 “喵喵喵。” 招财又叫了几声。 就很神奇,明明自己听不懂,秦春月却觉得它有话在跟自己说。 不等她开口问,秦家大院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苏梨提着一个灯笼,从门缝探出头往外看,看见秦春月在外面站着,不禁愣了下,随即把大门完全推开。 “春月?”她疑惑道:“怎么不敲门?站在门口干什么呢,快进来。” 秦春月莫名想哭,低着头咬牙没动弹。 “四婶儿……”她声音小小的。 苏梨敏锐感觉她情绪不太对,关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是因为那个男孩子在大房吵架了? 不对啊,她和徐以然方才吃饭的时候还讨论从隔壁飘来的鸡汤儿香浓呢。 肉都炖上了,不该是秦春月不接受那个男孩子。 秦春月斟酌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梨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男人低沉的嗓音出现在苏梨身侧。 “谁来了?” “夫君,是春月呢。”苏梨回道。 招财从墙头上跳下来,围着两人脚边转悠,处处透着一股温馨的气氛。 秦春月好羡慕这种氛围。 要是这种温馨在她家里就好了。 但想想家里那个爹,这辈子八成没可能了。 “四婶,我……”她欲言又止。 苏梨试探问:“是不是吵架了?先进来说。” 她将路让开,迎秦春月进来。 秦家人刚吃完饭,院子里来来回回的人多,正热闹着。 秦老根和田桂兰坐在院子里唠嗑,秦秋宝风一样从他俩旁边跑过去,一派祥和。 “小宝!你慢点跑,大晚上的小心摔了!”秦老根唬着脸斥。 远远从屋里传出一声:“知道了!” 秦老根就乐了,转头跟田桂兰说:“看小宝和冬盛的性子,幸好林夫子选了冬盛,不然家里没了小宝这个活泼性子,那得多无聊?” 临安书院启蒙院要求那么小的孩子独自住在那,多少有点过分了,他家孙子一共才俩,这就又离开一个。 田桂兰瞥他一眼,“这有什么可比的,冬盛去读书是好事,既然去了就不能在家里呆着,可是能学到咱们这些老家伙一辈子也学不到的东西,小宝在咱身边咱们是高兴了,他日后该怎么办?” 秦老根不乐意听这话。 “小宝在咱们身边,咱们能多关心多疼爱,怎么就比不上那临安书院了?” 田桂兰懒得跟他计较这些,一抬头,看见苏梨引着秦春月来了,眉眼展开。 “春月回来了,这些日子不见,看着胖了点。” 秦春月同二人问过好,神情有点局促。 “怎得这么晚过来了?”田桂兰和蔼问。 “我……和我爹吵架了。”秦春月两只手纠结在一起,像个失落的猫儿。 明明从前自己也是这个家中一份子,这次回来,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爷奶和爹娘分了家,日后他们便不是一家人了,只相隔一道墙,却犹如抹不掉的鸿沟。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田桂兰笑容就没了。 “是因为那个孩子?” 秦春月轻轻点头。 田桂兰叹了口气。 第309章 偷偷给不行吗 事已至此,老大宁愿分家也要那男孩,可见在他心里男孩的分量,他们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劝了,继续劝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春月啊,大家都生活在杏花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男孩,也许你爹真的承受了太大压力,往后奶奶帮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家里那一套啊,咱们不管也罢,乖啊。”田桂兰温柔哄着。 秦春月咬住下唇。 她不是不愿意那个男孩子进门,只是为秦见江偏心的态度感到难受,日后家里哪里还有她们姐妹几个的地方? 心里是这么想,表面也只能点头应下田桂兰的话。 “奶奶放心,春月晓得的。” “春月可吃过饭了?若是没吃我去给你煮碗面?”苏梨适时询问。 “我在家吃了点,不劳烦四婶了。”秦春月不想给苏梨添麻烦,谁知刚说完这话,自己肚子就咕咕咕叫起来。 她一阵尴尬。 苏梨哑然失笑。 “就知道你跟家里吵架,肯定没有吃饭,我给你煮一碗面吧,很快的。”她将人安抚住,转头就去厨房了。 秦春月左右在原地等也不自在,忙说道:“四婶,我去给你烧火。” 苏梨把橱子里的面粉拿出来,用碗挖了一些,加水揉成面团,又擀成细细长长的白面条儿。 秦春月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木柴,透过有些昏暗的虚空望见苏梨的动作,白面条儿格外晃眼。 “四婶,我随便吃点儿就成了,不用拿白面做面条儿。”秦春月道。 “没关系,今儿晚上你爷爷在饭桌上说了,鸳湖村大部分人家都是吃白面的,很少有吃黄面黑面,日后咱们家也要少吃黄面黑面,尽量让大家多吃几顿白面,省的教人看不起。” 苏梨有点忍俊不禁。 据她观察,鸳湖村民风淳朴,村民若是看见她们家吃黑面黄面,指不定会以为是从前她们杏花村当地的口味,哪里会嘲笑? 也许是爹自己贪嘴想吃,所以找的借口吧。 秦春月想到大房今晚的饭,仍旧是黄面饼子,沉默地又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禾。 苏梨做饭香,炝锅加水下面条一气呵成,没多会儿秦春月就顾不得想了,嗅到那刺鼻的饭香,肚子叫唤的更厉害了。 “好香啊。”她都好久没吃四婶做的饭了。 很快面条出锅,苏梨盛了一大碗,又给秦春月拿了两个咸鸭蛋。 秦春月抱着碗,在厨房吭哧吭哧吃起来。 “慢点儿吃。”苏梨忍不住提醒,转头又寻了一只碗,给她盛了一碗面汤。 “四婶儿,我明天就回福瑞斋干活儿。”秦春月一边吃一边说。 那个家她是一刻也不想呆着了。 “不在家里多陪陪你娘和妹妹们吗?”苏梨奇怪。 她都做好打算,让秦春月多在家里待几日了。 秦春月摇摇头。 她才不要呆在家里,她要去赚银子! 只要有了银子,她才能真正挺起腰杆,才能帮到娘和妹妹。 秦春月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无比坚定确定——她要赚钱!! 她要赚更多的银子,给娘和妹妹更好的生活,证明给爹看,不是只有男孩才能撑起一个家。 苏梨看她态度坚决,没有继续劝,只是觉得秦春月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总归是好事。 “今晚回去睡吗?” 秦春月别扭起来,“我不想回去睡。” 刚跑出来就回去,那多丢人呢。 苏梨莞尔,“那你跟我一起睡吧。” “啊?”秦春月一呆,“可是四叔……” “没事,你四叔我让他去你六叔那睡。”苏梨道。 秦耀祖的房间自从盖好就一直空着,除了书架书案就是一张床,凑合一晚上没问题。 秦春月有些不好意思,“给四婶添麻烦了。” “不碍事。” 苏梨带着秦春月回房间,秦见深正坐在蒲草编制成的草墩子上给招财梳毛。 小小一把木头梳子,轻轻从招财头上滑到尾巴,招财一整只小猫儿都舒服的呼噜呼噜直叫,还翻过身来撒娇打滚,小脑袋蹭着男人温暖的掌心,那叫个惬意自在。 “夫君。”她唤了声。 秦见深抬起漆黑的凤眼,波澜不惊的视线掠过后面的秦春月,落在苏梨身上,是询问的意思。 “夫君,春月和她爹吵架了,不想回去睡觉,我想让她和我住一晚。”苏梨腼腆道。 她料想夫君的性子,照顾小辈嘛,肯定没有任何意见的。 谁知,男人慢悠悠把木梳子上招财掉的毛儿全揪下来,一缕缕收在旁边的木盒子里,而后将木梳也丢进去,合上盒子站起身。 “那我呢?” 苏梨懵了懵。 “什么?” “你和春月睡,那我怎么办?”秦见深轻笑一声,又问了一遍。 苏梨眨眨眼,“夫君……住六弟的空房间可好?” 秦见深反问:“这样好吗?” 苏梨一脸茫然。 她想说有什么不好的,对上秦见深的双眼,脑袋又觉哪里不太对劲,一句话迟迟没问出来。 秦春月脑袋都快埋进地里去了,听了这话赶忙开口:“四叔不愿意就算了,四婶,我去和姑姑挤一挤吧。” 秦耀祖的屋子虽然空着,毕竟比她年长一辈,又是男人,她一个姑娘家肯定不方便住进去,但是和秦双双秦依依挤一挤还是成的,再不济还有秦秋烟秦秋可,秦冬雪。 苏梨还没等拉住她,秦见深又开腔了。 “不用。” 他嗓音醇厚如陈年美酒,磁性质感很重也很悦耳,至少苏梨是这样感觉的,每次她听夫君说话,耳朵仿佛都要怀孕了。 秦春月不解抬头,“四叔?” “方才我逗你四婶的,你们住便是,我晚上去炭窑那边看看,不回来了。”说罢秦见深扫了扫身上粘的招财的毛毛,用手指捻下几根。 苏梨捂着发烫的脸颊。 夫君可真是的。 当着小辈的面,怎么能这么逗她,以后让她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该如何是好? 这话她藏在心里没说出来,如果被秦见深知晓,肯定又免不了一顿调侃。 ——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平日和春月几个打打闹闹时,怎么不想着自己还有长辈的威严? 秦见深走过,屋子里气氛猛然放松下来。 秦春月如释重负,“四婶,你胆子可真大。” 苏梨:“?” 她有点想笑,“我胆子哪里大?” 她平时看到只老鼠看到条蛇,都要吓死呢,胆子还没招财大。 “四叔那么可怕的人,你竟然能日日同他在一块。”这就是秦春月十分敬佩苏梨的地方了。 她不止一次在心里感叹,日后自己一定要找个温柔的夫君,可以没有四叔这么俊美,至少脾气要好,不然天天板着一张脸,是要吓死谁? “你四叔才不可怕。”苏梨道。 秦春月就用惊奇的眼神看她。 苏梨注意到,纳闷极了。 “怎么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她摸了下脸颊。 “没有。”秦春月弯起眉毛,“我就是觉得很神奇,四婶,我记得从前你刚来时,也是害怕四叔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就不怕了。 苏梨想到以前种种,不由羞赧起来。 她轻轻瞥秦春月一眼,“日后等你有了丈夫,便知道了。” 夫妻二人相处久了,最熟悉对方的便是枕边人,哪里还会害怕呢? 两人简单洗过后,并排而眠。 第二日苏梨睁眼,身边已经没人了。 她探手一摸,薄被整整齐齐的摆在那,秦春月人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 再看外头,天光大亮。 招财在床尾懒洋洋地甩尾巴。 苏梨脚丫子探出薄被,轻轻踩在它身上,感受脚底柔软温暖的触感,心中暗叹真是舒服。 “招财,春月什么时候走的呀,你怎么不喊我起床呢?” 回应她的是招财一句慵懒鄙视的喵喵声。 苏梨没介意,伸了个懒腰,爬起来洗脸,正好看见柴氏揪着秦秋宝后颈领子从屋里出来,把人丢在房间外头教训。 “好啊,我就说为什么我放床头柜子上的红糖少了好几块,原来都是你给偷偷拿走了!什么时候给你惯出了偷东西吃的毛病?啊?” 秦秋宝不服气,“那么多红糖,你都放在床头上,就算我不吃,也会有老鼠过去吃,而且我那不叫偷吃,我是光明正大的拿,都是自家,哪里能用偷来说?” 柴氏气的不轻,“你还狡辩!看看你妹妹多乖,你妹妹也喜欢吃糖,都没偷偷拿过,你什么时候能跟你妹妹学一学?” 秦秋宝瞥柴氏身后探出小脑袋看的秦秋语,想到身为哥哥的担当,硬是没把两人一块拿糖吃的事儿说出来。 算了,他是哥哥,还是护一护妹妹吧。 “嗯嗯嗯,娘你说的都对。”他十分敷衍。 柴氏气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小小年纪,就知道偷吃,日后是不是还要偷干别的事儿?”她最近要被小儿子气死了,横看竖看都是不顺眼,“平日夫子那么夸奖你,夸你性子好,夸你读书好,最后让你去临安书院考核,结果你也过不了,反倒给三房那小子过了,现在还偷吃你娘的红糖,你咋不上天呢?!” 秦秋宝嘟囔:“我倒是想上天,这不是不会飞吗?” 柴氏:“!!!” 她气的不行,到处找扫帚疙瘩想好好教训小儿子一下。 苏梨擦干手上的水,正要帮秦秋宝说几句好话,秦秋语从屋子里跑出来,挡在秦秋宝跟前。 “娘,那糖我也吃了。” 柴氏一听秦秋语也吃了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你们兄妹俩合起伙来气我是吧?这红糖多金贵的东西,你们就这么给吃了,还瞒着我!”柴氏怒目圆瞪。 她恍惚间,就想起自个儿昨日回来,看到自家儿子和村里朵朵那小丫头混在一起,还给朵朵吃的,该不会就是这红糖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柴氏就炸了。 天可怜见,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红糖,好不容易用攒的银子买了一小包,结果就被这个败家儿子送出去讨好人家小姑娘。 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不止该不该吐。 “秦秋宝!”柴氏咬牙切齿问:“你实话告诉我,昨儿你是不是把红糖拿给朵朵那丫头吃了?” 秦秋宝不吱声。 柴氏越发笃定了,“肯定就是,要不然看见我你拉着她跑什么?!” 秦秋宝梗着脖子说:“朵朵喜欢吃糖,我就给她一块怎么了?” 柴氏气得举起手来:“你还顶嘴,看我今天不教训你。” 说着就要去打秦秋宝,苏梨连忙上前拦住。 “二嫂,别生气,孩子还小呢。小宝也是一片好心,朵朵那小姑娘也挺可怜。”苏梨劝道。 柴氏哼了一声:“他这是败家!那红糖多贵啊,他就这么随便送人。” “二嫂,小孩子嘛哪懂这些。再说了,小宝平时也很懂事呀读书又努力,也有头脑,和玩的好的小伙伴分糖吃,是他心地善良。” 秦秋宝顺着杆子往上爬,“就是就是。” 他太感谢四婶儿了,不然自己这回怕是少不了他娘一顿打。 柴氏瞪了他一眼:“你还说!” 苏梨拉着柴氏的手:“二嫂消消气。你要是打了小宝,他心里该多难受呀。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好跟他说说,他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 柴氏皱着眉头:“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有心找朵朵那丫头家里把红糖要回来,可是转念一想,气势汹汹上门去吵架就为一小块红糖,不得丢死人了??! 打也不能打,吵也不能吵,只有她损失了几块红糖,她多可怜? 苏梨点点头:“是是是,咱们好好跟他讲道理。小宝,你过来。” 秦秋宝不情愿地走过来。 苏梨朝他眨眨眼,示意他配合一下。 “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秦秋宝低下头:“我不该拿红糖,应该先跟娘说。” 苏梨摸摸他的头:“对呀,家里的东西不能随便拿,下次想吃记得告诉你娘,知道吗。” 秦秋宝小声说:“知道了。” 柴氏还是有些生气:“那你以后还给不给朵朵那丫头东西了?” 秦秋宝脱口而出,“那必须给啊。” 苏梨:“……” 不是,咱们装一装,偷偷给不行吗? 再转头,果然看到柴氏双眼冒火,重新攥紧了扫帚疙瘩。 苏梨顿时有点头疼。 第310章 难道铺子卖的不好? “除了这一回,你是不是还偷偷给了朵朵其他东西,你还给她什么了?”柴氏脑海中不断思索家里有没有消失其他东西,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没了,就是些吃的而已。”秦秋宝小声道,“四婶做的凉糕,你也管不着吧。” 柴氏指着他教训:“你年纪这么小,不好好读书,就知道沉溺女色,长大后能有什么出息?以后少跟朵朵一块玩!” 苏梨:“……” 她左看右看,秦秋宝都是个小孩子,哪能和沉溺女色扯上关系? 秦秋宝也知道这时候自己越是反驳娘就蹦跶的越厉害,于是选择不吱声。 “你现在好好给我读书,考个功名出来,以后你爱跟谁玩就跟谁玩,你跟街头乞丐玩我也不管你!大字不识几个,净招惹人家小姑娘去了,有本事你自己赚钱自己去买啊!” 柴氏声音越发大了,连屋子里田桂兰都出来呵斥。 “老二家的,小宝一个孩子你跟他扯什么沉溺女色?他才几岁?!” 柴氏心里气焰矮了一些,不过强撑着没在秦秋宝跟前落了风头。 “娘,虽然小宝年纪小,但是要从小开始说教啊。” 秦秋宝嘴硬道:“我以后肯定能赚到钱的!” “那就等你赚到钱了再说!”柴氏立即道。 苏梨摸着怀里原本打算给秦秋宝的银子,莫名尴尬。 她若是这时候拿出来,是不是太打二嫂的脸了? 秦秋宝跳起来喊:“马上就一个月了,四婶的铺子已经一个月了,都赚了好多好多银子!”他满怀期待看向苏梨,“是不是四婶?” 柴氏脸色有点微妙。 其实她也想知道苏梨的铺子一个月卖了多少银子,自家儿子投进去的银子,该不会打水漂吧? 于是她竖起耳朵等。 田桂兰看她们都围着苏梨转,皱眉走过来。 “都别吵吵了,小宝,你四婶还能哄你不成,等铺子该分账的时候,你四婶就告诉你了,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还有你,老二家的,孩子想吃自家的红糖,也不能用偷来说,万一传出去,对孩子名声多不好?” 柴氏手里扫帚疙瘩一扔,“娘,这不是也没有别人吗?” “那也不兴说!” 柴氏不留痕迹瞥苏梨一眼,见苏梨对她们提铺子分账没什么反应,心里咯噔一声。 难不成铺子卖的不好? 苏梨敏锐察觉到她投来的视线,笑了笑,蹲下身朝秦秋宝招手。 “小宝过来。” 秦秋宝眼神疑惑,走到她跟前。 苏梨捏了捏秦秋宝可爱的脸蛋,“小宝猜的不错,四婶铺子确实赚了一些银子,所以昨日带了给你的银子回来。” 然后拿出怀里的一两半,放进秦秋宝手心,“这是你的分红,我给铺子里几个丫头和春月都定了月银,剩下的分你一成利。” 秦秋宝的眼神瞬间爆亮。 “一两半!!这么多!” 他小小的脑袋瓜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银子竟然会是自己的了。 柴氏瞪圆一双眼。 一个月分红就那么多银子??! 真的假的? “嗯,以后还会更多的。”苏梨弯眉笑着哄他,“县里的百姓还挺喜欢吃凉糕。” 所以银子越来越多,是肯定的。 秦秋宝欢呼起来。 第311章 要是他们也分家就好了 柴氏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一两半的银子,眼神中闪烁着兴奋与贪婪,语气也缓和下来许多。 “小宝,你拿着这么多银子娘不放心,把银子先给娘吧。” 秦秋宝刚升起的笑容还没热乎呢就消失了一大半。他嘟着唇,满脸的不乐意。“娘!” “叫娘也没用,快拿来!” 柴氏摊开手心,急切地等待着他乖乖把银子送过来,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一个月就有一两半,一年岂不是就有十三两? 那可是十三两啊,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在家,就能有这么多银子掉进自己口袋! 这些银子可以给自己和孩子新裁两身细布衣裳,就按着临安时兴的款式,再给自己买个漂亮的银镯子,给小语买一盒好看的绢花。 对了,她看布庄的绸子喜欢很久了,虽然一身衣裳买不起,一块帕子还是能买的,拿在手里也风光。 光是想想就心花怒放。 秦秋宝显然对他娘是个什么德行也清楚的很。 这些银子落进他娘的口袋,哪里还有出来的机会? 他捂着银子不肯给,想为自己再争取一下,“娘,这些银子我想自己留着!” 柴氏刷的就变了脸,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恼意。 “你才几岁?就拿着这么多银子?小心出门教人看见抢走!放在娘这里,娘先替你保管着,等你长大再给你娶媳妇儿用!” “我才不信,你肯定都花掉。”秦秋宝嘀咕道。 他嘀咕的声音不大不小,当着苏梨和田桂兰的面儿,大家都听的一清二楚。 柴氏觉得脸皮子挂不住,有点儿手痒,咬着牙说:“娘不花。” 这孩子真是欠教训,什么话都当着大伙儿的面儿说。 为了银子,她忍了。 “小宝,娘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还小,不懂银子应该花在什么地方,娘帮你留着,日后你读书,用到的地儿还多着呢,乖啊。” “不懂花在什么地方,可以现在学嘛。”秦秋宝道。 柴氏有点不耐烦了。 “你到底拿不拿来?”说完就要上手直接抢。 苏梨和田桂兰围观了个全程。 田桂兰简直没眼看。 “行了行了,老二家的!” 柴氏猛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娘!小宝还是个孩子,难道真让他拿着这么多银子吗,那也太不安全了!谁知道他会花在什么地方?!” 还有朵朵那丫头。 她儿子这么傻,让人家忽悠几句红糖那么金贵的玩意儿就给出去了,再忽悠几句,是不是连绢花衣裳都给买上了? 那怎么成? 自己这个当娘的都没享受过儿子这般待遇!哪能让一个小丫头捷足先登? 田桂兰白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这银子本来就是小宝自己赚来的,要不是他想着拿银子给阿梨,现在也分不到这些,他自己赚钱,想怎么花那是他自己的事儿,你操什么心呢?” 小孩子能把钱花在什么地方?不过就是买点儿零嘴儿吃,买几块糖。 柴氏万万没想到婆婆竟然不站自己这边,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绷着不说话。 好在田桂兰也没有要跟她作对的意思,“不过你说的确实对,小孩子拿着这么多银子不合适。” 柴氏面色这才变好了一些,不等她再开口跟秦秋宝要银子。 田桂兰又道:“这样吧小宝,你若是信得过奶奶,就把银子放奶奶这奶奶给你存着,你什么时候想用了买个零嘴儿买块糖的,就来找奶奶拿,只要你不乱花奶奶一定给你,好不好?” 柴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这不是诚心和她作对吗? 银子真的进田桂兰手里,她还能捞着什么好处? “娘……我觉得,这不太合适吧?” 自己的孩子,赚了银子凭什么给她管着? “有什么不合适的?”田桂兰眉眼一横,眼神中透露出威严。 “小宝不是咱们家中的一份子吗?咱们还没分家,赚了钱不该理应给公中管着吗?” 柴氏眉心一跳,没想到田桂兰竟然拿这个说事。 撇去秦秋宝是个小孩子不说,他可是个男孩儿啊,赚了银子确实该交给公中,以维持家用。 田桂兰没说拿来吃用而是给秦秋宝留着,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可是……这让她怎么甘心呢。 一年十三两银子,听苏梨的话以后指不定更多,那么多银子,能买多少漂亮衣裳和胭脂水粉啊。 要是分了家就好了。 唉。 柴氏仍然不死心,看向秦秋宝,眼中满是期盼。 “要不让小宝自己来选吧。”她暗暗盼望这熊孩子识相一点,选自家娘总比选奶奶强! 上天到底没听到她的呼唤,秦秋宝想都不想,张口就道:“奶奶,你帮我留着吧!” 和自家亲娘的秉性相比,秦秋宝还是更信得过奶奶。 旁的不说,他还欠着奶奶五两银子呢,奶奶公正多了。 如果有可能,他更希望把这个钱给四婶儿拿着重新用在铺子里,说不定可以分给他更多银子。可惜他和四婶儿一开始就定好了,不能再改。 苏梨收到秦秋宝恋恋不舍的目光,不由一头雾水。 柴氏被儿子气的浑身发颤。 田桂兰则是为孙子这种信任感到很窝心。 她收了秦秋宝的银子,二话不说,从钱箱里拿出三个铜板给小孩当零花钱,“用完了再找奶奶拿!” 秦秋宝收了铜板,高高兴兴出去找人玩儿了。 一家子都很高兴,只有柴氏脸上乌云密布,晚上秦见湖从镇上回来,逮住他就一顿吐槽。 “你儿子能耐了,有了银子忘了娘,想不着我这个当娘的丁点儿,全给了他奶。” 秦见湖冲了个澡,左耳进右耳出,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前阵子你不就天天念叨儿子往四弟妹那铺子投了银子水花儿都没有,现在有了水花儿,又开始抱怨银钱都给了娘。” 柴氏黑着脸,眉头紧锁。 “我是他娘,希望他赚了银子给我有错吗?” 秦见湖懒得跟她计较,敷衍附和着,“对对对,你说的没错。” 柴氏更堵心了。 “你什么态度?” “哎呀,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咱们又没分家,一家人,小宝又是男孩,赚得银子本就该给娘保管着,我赚得不也在娘那里吗?”秦见湖搂着她哄道:“等下个月我这发了月钱,我把东家给的赏钱全留给你,咱们偷偷不告诉娘,这样可以了吧?” 柴氏想到那十几个铜板的赏钱,哪能和秦秋宝一个月一两半的银子相比? 别说赏钱了,就是秦见湖整个月的月银,也没那么多啊。 秦见湖见她仍然愁眉不展,琢磨着不太对劲。 “怎么着?难不成我的赏钱你也看不上?总比小宝那几个子儿多吧?” 柴氏:“……” 她一言难尽。 “我刚才忘了跟你说,小宝分到多少银子。” 秦见湖不以为意,“多少文?” “多少文?那可不是用文来说的,那是两!”柴氏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夸张。 “一两银子?”秦见湖惊了惊,有些不信,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哪有这么多,照这么算,四弟妹那铺子,一个月岂不是有十几两银子进账?” “我还能唬你不成?可不止一两银子,那是一两半呢!” 柴氏看他如此震惊,心中终于平衡了些。 秦见湖乐道:“那是好事儿啊,说明四弟妹铺子赚钱,是好事!” “什么好事。”柴氏气闷,嘴巴撅得老高。 “四弟妹赚得越多,咱家小宝分到的就越多,可不就是好事儿吗。” 秦见湖躺在床上闭了眼睛,有点累了。 “对老四家的来说是好事儿,赚得再多,都是她自个儿拿着,可是咱家呢,小宝的银子,都在娘手里,咱们几个又沾不着一丁半点儿……” 柴氏说的振振有词,一扭头,发现旁边男人早就睡着了。 她一肚子话都憋在心里,愤愤道了句,“睡神!” 柴氏面朝里侧身躺下,睡着前还在想。 要是他们也分家就好了。 他们和大房可不一样,大哥是个蠢的,为了儿子宁愿自己日日上工赚着那二三十个铜板,回头指定悔死,自家有男人在镇上做帐房先生,又有小宝一个月一两多的银子,日子过起来肯定舒坦! 第312章 好吃的草莓 七月初,春日种下的庄稼已经有了成熟的雏形,尤其那水稻,观外表就知比往年沉了不少。 鸳湖村田地边,不断有人望稻感叹。 这些,可都是托秦家的功劳啊。 要不是秦家带来的沤肥,哪能有如今的好现象。 秦老根这些日子出门没少被村里人恭维攀谈,可谓春风得意。 他背着手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开始还谦虚几句,又是推脱他家阿梨的功劳,又是推脱他家老四的功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这日,洛里正带着两个孙子登了门,还拎了好些东西。 田桂兰给泡上新茶叶招待,洛里正尝了一口,立即夸道:“好茶!” 田桂兰笑而不语。 每回人来都是同一罐子茶叶招待,怎得今儿就夸上了? 秦老根从外头进来,他身着一身整洁的粗布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笑容。 两人笑着聊了会儿天,洛里正才提起这次来的目的。 他指着两个麻袋,“这些是村里人感谢你家带来沤肥,特意让我送来的,都是自家种的些瓜果蔬菜什么,我特意留了些耐放的。” “这怎么使得,我家这沤肥都是上报了官府的,就算我不说,总有一日大伙儿也能用到,何必送这些东西呢,那多不好意思啊。”秦老根一边得意地笑,一边喝茶做掩饰。 “有什么使不得的,这都是你家应该得的,收下收下吧。”洛里正催促。 秦老根没有继续让,左右都是些食物,并不是贵重东西。 “那这次我就留下了,下次再有人要送,还请里正一定要帮我推了,家里也不缺这些,菜园子都满了,多了可是要坏掉的。” “放心放心,我晓得的。”洛里正嘿嘿一笑。 秦老根同他认识也有几个月了,看这笑容,总觉得奇怪。 说不上来,就仿佛今儿这人笑得格外灿烂。 秦老根眯起眼,“……” - 燕山脚下。 向日葵已经大片盛开,草莓也结了果子,暖黄的大花一朵朵看着格外喜人。 苏梨拎着篮子,仔细采了一篮成熟的大草莓,准备带回去给家人品尝。 她抬手擦擦额上的汗珠,淡蓝色的衣裙裙摆随风轻轻飘动,几缕发丝垂在脸颊边,更显温柔。 苏梨盘算着天已经开始热起来了,该换夏衣了。 陈大把一筐折下来的向日葵放在苏梨跟前。 “夫人,按照您的吩咐,都挑的个头大的。”陈大皮肤黝黑,身材魁梧,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对着这个庄子,他成就感简直爆棚。 别的不说,就问谁见过这么大的黄花和这么甜这么好吃的红果子? “辛苦你们了。”苏梨道谢。 “不辛苦,应该的。”陈大挠挠头,“夫人对我们一家子这么好,还给我们定了月银,我们当然要好好帮夫人看管庄子。” 苏梨温声道:“但是庄子这么大,你们一家也顾不来,回头我再寻几个合适的人,带回来你管着。” 陈大扭捏,“其实,这样也成的,反正地都是雇村里人伺候的,我们就是盯一盯。”说完又怕苏梨责怪他干涉决定,连忙补充,“不过夫人说的也好,一切都听从夫人的吩咐。” “我给你们发些赏钱,回头让琴娘给你和风晚做身新衣裳。”苏梨说。 “谢谢夫人。”陈大乐道。 “好了,我先回去了。”苏梨拎起装满草莓的篮子。 “我送夫人。”陈大正要把放着向日葵的藤筐背起来。 陈风晚忽然从屋子里跑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把油纸伞,他动作麻利把藤筐背起来,对陈大道:“爹,我去送夫人。” 然后把手中的伞撑开,遮在苏梨头上,帮她挡住日头。 苏梨诧异,杏眼弯成了月牙。 “哪里来的伞?你这主意还不错,夏日太阳大,若是有一把伞撑在头上,可以遮挡日光,凉快些。” 陈风晚面色有些发红,轻声道:“上回我去县里,看有些小姐就是这么撑的。” 苏梨注意到这油纸伞很普通,纸是用的素纸,木头也是最普通的木头,做工略显粗糙,隐约有猜测。 “这伞是你自己做的吗?” 陈风晚略微吃惊,“夫人好眼力,这都看出来了?” 苏梨歪头想了想,没好意思打击他的自信心。 哪怕是镇上的木匠工人做的油纸伞,也没有如此粗糙劣质的,怕是这一把伞陈风晚研究了许久才做出来。 走到秦家大院门口,陈风晚收了油纸伞,低垂着头,将伞递过去。 “夫人,这伞您不如自己留着?平日出个门,也好用。” “我不用了,我有夫君做的幕篱,你自己用便是。”苏梨柔声拒绝。 陈风晚还要说什么,脸色倏地一变,往旁边退了半步,垂下眼睛道:“四爷。” 苏梨回头,果真看到秦见深走出来。 秦见深换了一身整齐的衣袍,是苏梨特意为他谈生意准备的,暖白大方的绸子长袍,十分衬他的气质,有种温文尔雅的成熟风度,谈生意也不会显得失了面子。 他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眼神深邃,让人移不开目光。 秦见深眸子落在苏梨和陈风晚身上,微微眯了眯眼。 苏梨快步走到他身边。 “夫君。” 秦见深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篮子,眼神却瞥向陈风晚,“我见你许久未归,出来看看。” 陈风晚站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安,低下头道:“四爷,我送夫人回来。” 秦见深微微颔首,“有劳了。” 说完,便拉着苏梨往院子里走去。 进了院子,秦见深将篮子放在一旁,看着苏梨说道:“以后出门,让双双或者依依跟着,别总是一个人。” 苏梨心中一暖,知道秦见深是在担心自己。 “夫君放心,我会小心的。今日去庄子上,风晚他们父子很是尽心,向日葵和草莓都长得极好。” 秦见深微微皱眉,“那陈风晚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苏梨懵了懵,摇摇小脑袋,“没有啊,风晚能有什么不妥?他还自己做了一把油纸伞送给我,不过我没要。” 秦见深这才舒展眉头,“你做得对,咱们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正说着,田桂兰走了过来,看到两人,笑着问道:“阿梨,你从庄子上带回来什么好吃的了?” 苏梨指了指篮子,“娘,我摘了一些草莓,可甜了,您尝尝。” 第313章 自己岂不是低了一辈? “草莓?”田桂兰没听过,见那一篮红果喜人可口,拿起一个草莓放进嘴里,顿时眼睛一亮,“嗯,真甜。” 草莓的味道甘甜清冽,咬一口就让人上瘾。 田桂兰从前吃过最好吃的果子,就是山上的红果了,那味道还没有这个草莓好呢。 “这是你庄子里种的?”她一脸惊艳。 苏梨点点头,“还有很多呢,我打算带到县里去卖,一定能卖个高价钱。” 稀罕的食物总是令人追捧。 田桂兰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苏梨拿了一颗草莓给秦见深,“夫君也尝尝?” 秦见深就着她送来的手吃了,而后道:“我和叶庭要去一趟临安谈生意,需要住两日,晚上就不回了。” 随着家里的木炭生意逐渐有起色,苏梨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出门谈生意,闻言叮嘱道:“那夫君在外,照顾好自己。” 秦见深颔首,“你也是。” 自家夫君谈生意,苏梨帮不上什么忙,余光瞥见那一篮子红艳艳的草莓,灵光一动。 “欸?夫君你先等一等,我把这些草莓分一些给你带上吧,这个天放一日应当不成问题,你谈生意的时候,可以带给其他老板品尝。” 这么好吃的草莓,肯定能给对方添个好印象! 秦见深思索片刻,应道:“好。” 苏梨去厨房找到一个竹片编制的食盒,将洗干净的草莓放进去一部分,带着露珠好看极了。 将秦见深送走,转头听见正屋传来秦老根的说话声,她才知洛里正来了。 田桂兰在院子里收衣裳,苏梨问了句:“娘,里正来做什么的?” “说是村里人感谢咱家给了沤肥方子,特意带了些瓜果来表达谢意。”田桂兰说到这停了停,暗自奇怪,好像里正和老头子聊的是有点儿久了。 苏梨不作他想,“草莓还多,我洗一些给里正尝尝。” 她端着草莓踏进正屋。 洛里正不知和秦老根聊到什么,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脸上都快出褶子了,反观秦老根,就显得有点勉强和纠结。 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梨不禁升起几分好奇。 “阿梨回来了。”秦老根被苏梨手中的盘子吸引住,“这是什么?果子?” “爹,庄上种的草莓熟了,我摘了些给大家尝尝。”苏梨将盘子放在桌上。 “哎哟,那我就不客气了。”洛里正说完,伸手就捏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咬下去,汁水四溢,简直要甜到心里去了。 他呆了呆,一双眼睛睁大,仿佛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这这,秦老弟啊,这草莓好吃啊。”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也没见过! 秦老根黑着脸看他拿走最大最漂亮的一颗,轻哼一声,“那是当然,我家阿梨种的果子,当然好吃了!” 这个世上谁种的果子都可能不好吃,但他家阿梨种的,绝对好吃! 洛里正自己吃了不算,还招呼自己两个孙子一块吃,吃完把草莓和苏梨一并好一顿夸赞,夸得苏梨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以前在村里也没少见洛里正,怎得今日格外热情。 “洛里正若是喜欢,我摘了很多,一会儿走时捎上一些带给家里人吃。”苏梨道。 “那感情好!”洛里正一口答应,看着苏梨十分可惜。 这么漂亮这么可爱这么能干的姑娘,怎么就没嫁到他家来? 自己这儿子孙子的,都是让他不省心的,娶个媳妇儿还得当爹当爷爷的帮忙,准备彩礼不算,还要他亲自带着上门相看,就不能自己努力努力拐一个回来吗? 秦老根左看右看都觉得洛里正盯着苏梨的眼神不怀好意。 他清了清嗓子,“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洛里正嘿嘿一笑,“秦老弟知道了就好,我这俩孙子啊,都还不错,读过书也能干活儿,人品是绝对绝对没问题的,你放心好了。” 秦老根:“……” 这俩孩子他见过,人品倒也过得去,有洛里正在上头压着,从小教大肯定没问题。 他纠结的问题是…… 洛里正见他迟迟不吱声,厚着脸皮问苏梨:“阿梨啊,怎么不见你家双双和依依呢?” 苏梨琢磨过来了。 莫非……洛里正带着两个孙子上门,是冲着秦双双秦依依来的? “我方才从燕山回来,还没见过双双依依呢,需要我喊她们过来吗?”她问的是秦老根。 秦老根拧巴着眉毛,“喊过来吧。” 总不好打洛里正的面子。 其实旁的不说,洛家确实是鸳湖村数一数二的人家了,家风也不错,双双依依嫁过去,也挺好。 就是这…… 他闺女嫁给洛里正的孙子,那自己岂不是平白低了一辈儿? 这怎么能成呢? 洛里正不知他心中所想,还翘首以盼等着两个姑娘到来。 今儿恰好秦家姐妹俩没出门,一个在屋里缝发带一个躺着午休。 “四嫂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看看我这条发带好不好看,缝的怎么样?”秦双双把手里崭新的发带递过去,一脸骄傲等夸奖。 那是一条藕荷的发带,边缘被收的整整齐齐,可见秦双双用了不少心思。 “很好看。”苏梨夸道:“这些日子不见,双双女红做的比以前更好了,这条藕荷发带,刚好可以配你那身浅粉的裙子。” 秦双双羞涩笑了笑,“我准备求一求娘,再给我做身夏衣,就做藕荷色的。” 秦依依听见动静,朦朦胧胧睁开眼睛,下意识道。 “去年的衣裳又不是不能穿,冬日刚新做了冬衣,哪还有银子给你做夏衣。” 秦双双当即回头瞪她,“还不起床,四嫂都来喊了。” 秦依依这才爬起来,头发都乱糟糟的,揉着眼睛。 “四嫂找我们什么事儿啊。” “家里来了客人,你们俩梳洗一番,去见客吧。”苏梨视线落在秦依依鸟窝一样的头发上,深深意识到绝对不能让姐妹俩这么出去。 姐妹俩一脸茫然。 “见客?” 苏梨催着她们梳洗,又给她们挽了好看的发髻,才带着来到正屋。 两位待嫁姑娘都很秀丽,姿态温顺没得说。 洛里正暗自点头,对两人都很满意。 “这就是双双和依依。”秦老根兴致缺缺。 洛里正眉开眼笑,“好好好,都是好姑娘,双双依依啊,这俩是我的两个孙子,宜恭和宜宣,你们认识认识,往后有什么麻烦的,尽管找他俩帮忙。” 秦双双:“???” 她有这么多哥哥,为什么要找别人家的儿郎帮忙? 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秦依依还是很茫然,她没有姐姐的头脑,只感觉没啥必要。 她平时除了吃就是干活,也没什么忙需要帮的。 不过她很给面子的朝兄弟俩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洛宜宣的眼睛。 洛宜宣没有他哥哥那么高壮,身子清瘦一些,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浑身上下有一股读书人自带的书卷气?显得彬彬有礼,让人很有好感。 洛宜宣朝秦依依眨了眨眼睛。 秦依依一脸莫名其妙。 她想了想,也朝洛宜宣眨了眨眼睛。 洛宜宣就来了劲儿,又朝她眨了眨眼。 ?秦依依:“……” 这人怎么回事。 她懵懂加奇怪,难道是眼睛进了沙子不舒服,才要眨眼睛?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秦依依挪开视线,不再看洛宜宣。 洛宜宣怔了怔,沉默地扭过头去。 洛里正一伙人被留下用过晚饭才走,一场客套加招待,把秦老根脸皮都笑僵了。 好不容易送走人,他逮住田桂兰抱怨:“里正想得倒是挺美,让咱们家双双依依嫁给他家孙子,硬生生叫我比他矮了一头。” “我看啊,就是你想多了,里正也是好心,哪有你想的这么弯弯绕绕。”田桂兰拿着抹布,将桌子扫干净。 “怎么没有?男人这些心思啊,你们女人是不懂的。不然他怎么不把他家的闺女嫁到咱家来?”秦老根哼哼。 “说什么呢?人里正家里也没有待嫁的闺女啊。”田桂兰嗔道。 小孙女倒是有,可这也不得看缘分不是? “反正咱们亲事我是不同意的,往后叫双双依依少跟他们家那两个小子来往。” 田桂兰一脸无语,“我到巴不得他们能来往,你看看咱家这两个闺女一个天天臭美,不是要新绢花,就是要新首饰,要不就是做漂亮衣裳,胭脂水粉没少买,一到议亲的时候就各种挑剔,对人家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你瞅着这是能看上里正家那俩小子的眼光吗?” 这辈子秦双双能嫁出去,她就谢天谢地烧高香了。 秦老根听着放心不少,“那不是还有依依吗?” “这个更难,天天除了干活就是在屋里睡觉,要不就是在吃东西,自从阿梨嫁到咱家,她腰围都胖了几圈了,这样下去谁还肯要她?”就算是要了,那也养不起呀。 田桂兰没少为俩闺女犯愁,偏偏秦依依也是个眼光挑的,挑的更离谱,她自己不会做饭,做不出好吃的,就想找个做饭好吃的男人,这个逻辑是没错,但问题是当下年代,谁家男人会做饭啊? 俗话说得好,君子远庖厨。 找个做饭好吃的男人,除非是干厨子的,不然那不是比登天还难? ?想想就心塞。 秦老根本来还挺高兴自家闺女不会被里正那俩小子拐走,听着听着,也愁起来。 怎么感觉好像两个闺女都不太好嫁的样子? ?苏梨把剩下的草莓洗了洗用盘子装着走出厨房,对院子里老两口道:“爹娘,我把草莓给大哥大嫂送一些过去。” 田桂兰叮嘱道:“路上慢点,天黑了,小心草里面有虫子,把老四给你的药包挂身上。”? “娘放心吧,我带着呢。”苏梨应了声,端着草莓来到隔壁。 手轻轻抬起来,还没敲响门,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孩子的哭声。 苏梨蹙眉,敲了下去。 院子里头哭声不断,过了好久才有人过来开门。 秦春芝红着眼眶,看清苏梨的模样,呜呜呜哭起来。 “四婶儿。”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苏梨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四婶儿,我爹和我娘吵架了。”秦春芝吸吸鼻子。 她已经十二岁了,自从二姐去县里干活儿后,一直在家里帮衬照顾妹妹,日日听爹娘念叨家中琐事也明白了许多道理。 “又吵了?” 第314章 这个银锁,手感不对 苏梨叹了口气,“走,先进去看看。” 两人走进院子,就见秦春梅也在哭,小小的人儿满脸泪水,让人看着心疼。 “春梅,别哭了。”苏梨走过去,把春梅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秦春梅抹着眼泪,“四婶儿,爹娘这次吵得好凶,我好怕。” 苏梨皱着眉头,“你们爹娘为什么吵架呀?” 秦春芝抽噎着说:“我也不知道,就突然吵起来了,好像是因为家里没钱了。” 正说着,秦见江和王氏从屋里走了出来。 王氏眼睛红红的,“见江,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买那锁干什么用。” 秦见江不甘示弱,“咱们亏欠昭昭良多,我担忧他身子不好买个长命锁怎么了?” 秦春昭是男孩的名字,他花了二十文请镇上书生取得,图个好寓意。 “可那长命锁足有八百文呢,足够咱家吃好久了。”王氏是万万想不到,秦见江竟然会给儿子买一块没什么用的长命锁。 “我看他身子弱,有个长命锁心头安稳一些。” “可是……”王氏想说甜甜蛋蛋出生时身子也很弱,都不见他如此上心。 “可是什么,买都买了,何必同我吵?!”秦见江烦的要命。 苏梨看着两人争吵,无奈摇摇头,“大哥大嫂,别吵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王氏看到苏梨,眼泪又流了下来,“阿梨,你看看他,家里都这样了,还乱花钱。” 秦见江瞪了王氏一眼,“我哪有乱花钱。” 苏梨把草莓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听到他们的话,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秦见江花八百文给秦春昭买了一块长命锁,对原本分了家并不富裕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也从另一方面看出来他是真的非常非常看重这个儿子,宁愿相信长命锁真的可以保护儿子长命百岁。 只是如今买已经买了,看大哥样子也不会去退掉。 自己是弟妹,没有道理反过来教训大哥。 王氏忍了忍,把那些抱怨的话全都压下去,扯动嘴角,想笑一笑,奈何实在笑不出来。 “阿梨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从前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日日都能看到,如今分了家,她天天忙家里的琐事照顾孩子,苏梨也日日忙铺子的事情,两人倒是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了。 “大嫂,我种的草莓熟了,给你们送一些过来。”苏梨道。 王氏这才看见桌上那一盘红艳艳的果子。 “这是……草莓?草莓是何物?”她竟从没有见过。 “一种果子,挺甜的,吃起来还不错。”苏梨顺手拿了一颗递给秦春梅。 秦春梅怯怯拿过来,小小咬了一口,眼神一下就亮了许多。 “娘,这个果子好甜啊,好好吃!” 王氏看女儿不哭了,难受的心好了一些,“那你谢谢四婶,多吃点。” 秦春梅就捧着那颗草莓,说话的时候喉头还哽了一下,“谢谢四婶儿。” 秦见江沉着脸,不想在这待着,躲到厨房那边劈柴去了。 “好久没看见甜甜和蛋蛋了,还挺想她们的,最近她们怎么样,没有再生病吧?”苏梨关心问。 “都挺好的,阿梨快进屋来。” 王氏引着苏梨进屋,三个孩子都躺在床上,甜甜蛋蛋醒着,秦春昭正睡着。 苏梨过去逗她们玩,甜甜翻身的时候,露出身子底下压得银锁。 她愣了愣,将银锁拿起来,“大嫂,这锁既然买了,就好好收着吧。” 放在床上哪会儿再被孩子踢的找不到了。 苏梨将锁翻过来看了几眼,忽然觉得不太对。 这个银锁,手感不对。 第315章 锁是假的? 从前苏梨只摸铜板,没接触过银子,也不知道银子是什么手感,自从开了铺子收到的银两越来越多,银子摸多了?多少心里有个盘算。 这个银锁她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摸着古怪。 难不成,是假的? 苏梨心里一咯噔。 “大嫂。”她连忙唤道。 “怎么了?”王氏以为甜甜蛋蛋有什么事,凑过去一看,仨孩子好好的躺在床上。 “大嫂,这长命锁大哥在哪里买的,我摸着不太对劲。”苏梨把手里的锁拿给她看。 “我也不知道他打哪儿买的,怎么不对劲了?”王氏出嫁前银子都是家里头娘收着,出嫁后婆婆收着,就没摸过几次银子,压根儿看不出真假。 苏梨面色犹豫。 她指腹摩挲着长命锁表面,有些不确定。 “大嫂,这长命锁好像硬了些?”苏梨只能描述自己说不上来的朦胧感觉,“不会是假的吧?” 王氏一呆。 “啥?什么假的?”她赶紧把长命锁拿过来反复看,怎么看都是银的,和银子一模一样的颜色,愣是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我就是摸着不太对劲,和银两不太像。”苏梨斟酌道。 王氏一下子就着急起来。 那可不能啊,这可是八百文买的,将近一两银子呢,假如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还能把这银锁卖了或者典当掉,若锁是假的,花的银子就等于白扔了! 她急的心口都疼起来。 “我去问问夫君!” 苏梨交代吃草莓的秦春芝姐妹俩照顾好小妹妹和弟弟,跟在王氏后面出去。 秦见江正烦着,听王氏这么一说,下意识觉得她是无理取闹,想要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把长命锁退掉。 “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了,不就是一块锁而已吗?!还扯什么假的,银子不就长这样,哪里有假的??” “可是,可是阿梨说摸着手感不太对啊。”王氏辩解。 她对苏梨是十分信任的,别的不说,阿梨运气那是顶顶好啊,又会赚钱,还能避开灾祸。 她说长命锁是假的,在王氏心里,已经有九成是假的了。 秦见江拧着眉毛,看向后面跟来的苏梨。 他还是不信,又不好当着苏梨的面儿直说,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见江,你想想,阿梨运气多么好,自从她嫁到秦家来,帮咱们度过多少次麻烦了,还救过你的命,哪怕你把这个锁拿去退掉,咱们另外寻一处银楼重新买也可以啊。”王氏苦口婆心道。 重新买总比真买到假的好。 “你真这样想的?”秦见江眉毛动了动,伸手把长命锁拿过来,手指摸了摸。 他也没摸过很多银子,不是很清楚真假银子有什么区别,也许打好的银锁就这种手感呢? “对,我真的这样想。”王氏连连点头。 秦见江不由思索起苏梨来。 苏梨运气确实好的不同寻常。 可是…… “现在这么晚了,那卖锁的老道估计早已不在镇子上了,明儿我再去镇子寻人吧。”秦见江道。 “老道?”苏梨轻声反问,“大哥是从老道手里买的?不是镇上摊子?” 她隐约有不好预感,这块锁,恐怕退不掉了。 “不错,那老道说昭昭身子不好,日后恐怕还会生一场大病,需要买个长命锁压一压。” 第316章 老大糊涂啊 这下子就连王氏也懂了。 秦见江很可能就是被那老道骗了。 她一下子心里拔凉拔凉的。 秦见江意识到其中问题,语气强硬,“银子哪里有真的假的,肯定是你们想多了!” 王氏已经听不进去了,拉住苏梨的手问,“阿梨,这可咋办哪,八百文买的银锁,省吃俭用能用大半年呢!” 本来家里就穷,这八百文得让她心疼死。 “我那里有银子,大嫂你跟我来,咱们对比一下。” 苏梨领着王氏来到秦家大院,从自己箱笼里取出半两银子,俩人用油灯照着看,发现打制出来的银锁,确实颜色更亮一些,不同于银子。 她俩毕竟经验少,一时不敢妄下定论。 “大嫂,我看这锁……”苏梨秀眉紧蹙,轻轻摇头。 余光瞥见慢悠悠溜进来的招财,苏梨灵光一动,想到一个好主意。 招财既然可以寻到好东西,那是不是也可以分辨出真假银子? “有了大嫂,咱们用招财试试!” 她将招财唤到跟前抱起来,放在桌子上,又把银锁和银子分别放在它左边右边。 招财老神在在,一动不动。 苏梨耐心哄了许久,它才甩着尾巴终于动了,小鼻子凑在银子上闻了闻,又凑到长命锁上嗅了嗅,瞬间露出一副嫌弃表情。 招财探出小爪子,把长命锁咻地一声拨到地上,又将另一块银子藏在身子下,窝着不动了。 这番动作任谁看都能一眼看明白。 长命锁就是有问题! 王氏瘫坐在凳子上。 “这可怎么办?八百文呢!” 如果没分家,轮不到她操心这些,可分了家,一个铜板那是恨不得掰开两半用的。 还有那老道,一下子捞到八百文,明儿指不定就跑路了,哪儿会乖乖等人来抓? “阿梨,我听说老大媳妇儿过来了?”田桂兰拿着两件做给甜甜蛋蛋的小衣裳,进了四房的门就看王氏在那哭,一双眼红肿着。 她怔了下,“怎么了这是?” 苏梨叹息一声,把长命锁从地上捡起来,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田桂兰勃然大怒。 “这个老大也太不像话了,这不是平白给人家送钱吗??” 田桂兰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着:“这可怎么办才好?八百文可不是小数目。” 王氏抽泣着说:“娘,现在可咋办呀?那银子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苏梨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说:“大嫂,先别着急。我们想想办法,也许能把银子追回来。” 田桂兰停下脚步,看着苏梨说:“阿梨,你有啥办法?” 苏梨说:“娘,我们可以去问问村里其他人有没有见过那个老道。如果有人见过,我们就能顺着线索找到他。” 田桂兰点点头,说:“这倒是个办法。可要是没人见过呢?” “那我们就去镇上问问,说不定那个老道还在镇上。” 王氏担忧道:“要是找不到那个老道怎么办?那八百文就真的打水漂了。” 苏梨安慰:“大嫂,别太担心。我们尽力去找,实在找不到,只能当买个教训了。” 田桂兰叹了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老大真是糊涂啊,这么容易就被人骗了。” 第317章 瓜子出锅 第二日一大早,王氏和秦见江就去镇上找那老道算账了。 家里的孩子被托付给田桂兰照顾,苏梨没去,她一走甜甜就哭闹,只好在家逗着甜甜玩儿。 “甜甜这孩子还真是喜欢你。”徐以然拿着秦见溪雕刻的小玩偶给甜甜玩耍,小小的人儿两只手抱住小玩偶不撒手,喜欢的紧。 苏梨笑了笑,“这孩子是挺喜欢我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反观蛋蛋就没那么粘着她,自己在床上玩手指。 徐以然也拿了玩偶给蛋蛋,被秦春昭看见,伸着手去蛋蛋手里抢。 徐以然赶紧又拿出第三个给秦春昭,生怕三个孩子打起来。 甜甜蛋蛋那么小,怎么可能打得过哥哥? 傍晚秦见江二人从镇上回来,面色十分难看,阴云密布。 苏梨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没找到人?”田桂兰问。 王氏点点头,呜呜哭诉:“我们去了那老道昨日摆摊的地儿,守了一日都不见人影,到处打听不到他的消息,怕是已经跑了。” 秦见江闷在屋外头没进来,脸色难看的跟锅底有一拼了。 “后来我们又去了银楼,请银楼的掌柜帮我们看这个锁是不是真的。”王氏继续道,“掌柜说就是假的,根本一文不值!” 猜测毕竟只是猜测,当猜测成了真的那一刻,才最让人崩溃。 八百文,只买到一个假货! 对此大家只能安抚,其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顿饭是在秦家大院吃的,吃过饭苏梨帮忙抱着甜甜送到隔壁,她前脚刚走,秦见江就把桌子上的碗砸了。 王氏吓了一跳。 “夫君,你干什么,小心把孩子吓到了。” 秦见江一拳头砸在桌上,一腔闷气无处发泄,感觉很挫败。 他只是想给儿子一个保障,怎么就被骗了呢? 王氏心里也难受,还是开口道:“阿梨说的对,这次咱们只能当买个教训了,下回夫君可要注意。” 秦见江冷哼一声,“你怎么什么都听她的,她不是一向说自己运气好吗,还能帮家里躲避灾祸,可咱们这不一样没有躲过去吗?” 王氏皱眉,“阿梨运气好,那从来不是她自己说的,而是大伙儿有目共睹,她是帮家里躲避不少灾祸,可咱们不是已经分家了吗?” 秦见江本就心情不好,她还向着苏梨说话,心情更差了。 好像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竟还比不过一个女人。 “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王氏一头雾水。 这哪儿跟哪儿啊? 不是好端端怎么扯到看不起他身上了? “夫君,我没有啊。” 秦见江却以为她口是心非,掉头就出去了。 - 苏梨把摘来的葵花籽按照方子上写的,炒制成瓜子,一种原味的,一种加了糖是甜的,对着家里的铁锅翻啊翻。 锅里除了瓜子还加了湖边挖来的沙土,要用很大的力气翻炒,没一会儿手就酸了。 秦秋泽望见,赶忙来厨房帮她忙。 “四婶,这种力气活,下次喊我来做就好。” 苏梨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你不是下地了吗?” “今儿地里的活儿少,我就提前回来了。”秦秋泽干活很麻利,没一会儿就把瓜子炒好了,然后欲言又止。 苏梨:“?” 第318章 希望她离开一亩三分地 苏梨看出他有话要说,但是不知道他说什么,慢吞吞抓了一把放凉的瓜子,剥开皮露出里面小小的瓜子仁儿,送进口中尝了一颗,甜滋滋的红糖味从嘴里蔓延开来,带着葵花籽的甜香,稍转即逝。 滋味很是不错,就是太小,来不及细细品味就没了。 凉糕尚且能填饱肚子瓜子只能当个零嘴儿吃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爱好这一口,万一没有人买庄子里种的那些向日葵,岂不是都白种了? 苏梨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悲观,聚宝盆里出来的东西什么时候有不好的? “四婶儿……”秦秋泽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目光定定望着她,“我听说春月在您的铺子帮忙?” 苏梨眨眨眼,心中有点猜测。 “对她是在我的铺子干活儿。” 秦秋泽咬牙,“四婶,您看秋烟怎么样?” “秋烟挺好的。”苏梨聪慧,一点就通。 秦秋泽八成看秦春月在她的铺子里很好,也想让秦秋烟过去。 果然,秦秋泽下一句就说,“您铺子里还缺人吗?” 苏梨思索片刻,“铺子里的人暂时够用了,能忙开。” 秦秋泽眼中有所失望。 对上苏梨的目光,他被对方误会又赶紧解释:“四婶你别误会,我是觉得四叔和四婶是有远见的人,将来一定成就非凡,所以想让秋烟跟在四婶身边学一些东西,日后嫁了人说不准用得上,并没有要让她赚钱的意思,只是希望她离开这一亩三分地,看看更好的东西。” 秦秋烟从小到大一直在家里忙活,也没有出过远门,身上也没有几个铜板,他身为哥哥没能好好照顾妹妹,就已经很愧疚了,更重要的是他最近发现秋烟性子越来越孤僻,从前杏花村好歹有几个往来的小姐妹自从来了鸳湖村,连个认识的同龄姑娘都没有,更加沉默了。 他看着心里着急。 苏梨看着秦秋泽着急的模样,心中有些触动,她微微沉吟道:“秋泽啊,我理解你的心思。不过现在铺子里确实不缺人。但你也别太着急,以后若是有机会,我肯定会先考虑秋烟。” 秦秋泽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连忙说道:“那就多谢四婶了。四婶,秋烟虽然性子有些孤僻,但是做事很认真,也肯吃苦。要是有机会去铺子里,肯定会好好干的。” 苏梨点点头:“我知道,秋烟确实不错,我当时同意春月去铺子里帮忙,是因为她和大哥吵架了,需要一个地方暂避,秋烟和二嫂相处的还可以,可可平日也需要照顾离不开她,此事还是需要问过她的意见,你让她多和村里的人接触接触,别总是一个人闷着。” 秦秋泽心里放下一些。 “我也想啊,可她就是不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四婶说的也有道理,秋烟走了,可可怎么办? 他一时间又泛起愁来。 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不太会照顾小女孩啊。 苏梨把炒好的瓜子分别端了一盘去正屋,这样大家进屋看到就可以吃了。 至于方子上说的其他口味,还需要她细细研究一番,赶明儿先把这些和一部分草莓送到铺子里试卖。 第319章 只是送了他两颗草莓吃罢了 傍晚时分,吃过晚饭,苏梨撸着招财,把先前招财在墨汁里打滚染灰的毛细细翻看。 招财开始还很乖,很快就拿脑袋拱起她手心。 苏梨奇怪时,想到自己很久没有看聚宝盆了,便闭上眼睛去看了眼。 聚宝盆仍然是之前的模样,盆中空空如也,似乎吐出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苏梨想到这次大哥买到一块儿假银锁,聚宝盆半分动静都没有,是因为分家了,还是因为其他? 若是长此以往会不会有一日自家的灾祸也无法预知到了? 苏梨望着聚宝盆生锈破损的盆体,犹豫一瞬,把自己的钱匣子取出来,拿了二十两放在盆中。 从前立刻会消失的银子,这次依然在那里,甚至也没有流光,没有任何反应。 苏梨心中咯噔一声。 她又取了二十两放进去,这次聚宝盆终于有了反应,像是刚睡醒懒洋洋地睁开眼,把四十两全都吞了下去,咔嚓一声,聚宝盆上的铜漆又掉了巴掌大一块。 苏梨:“???” 合着只是嫌弃给的少是吗? 聚宝盆上一阵幻彩的流光闪过,盆底渐渐浮现出一张纸。 和前几次的方子差不多,她伸手把纸拿出来。 草莓果酱配方。 苏梨面无表情。 方子上写着草莓做成果酱,再用特殊方法密封起来可以放长达两个月之久,但是事实上她暂时不想收到这张方子。 她的草莓还没有开始卖,收到这个方子岂不是暗示会卖得不好? 寓意不太好。 还有夫君,也不知道夫君那边此去谈生意顺不顺利。 - 临安,酒楼。 换做别的小城,这个时候街上早就没有人了,但临安不一样,虽是夜晚仍然灯火通明,街市热闹非凡。 秦见深和古老板约在这里面谈。 走进包厢,他先让小二把自己带来的草莓拿下去洗了,用盘子呈过来。 小二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果子,睁大一双好奇的眼,“这位爷,不知这是何种果子?小人怎么从来没见过?” 看上去红艳艳十分可口的样子,若是好吃,他可告知掌柜的,让掌柜的买一些回来待客,一定能吸引不少客人。 “这是草莓,自家种的。”秦见深视线落在小二好奇的眼睛上,眉头微动,很大方用筷子夹了两颗给他尝。 小二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接过两颗草莓,对秦见深再三道谢,才把草莓吃进嘴里。 入口香甜丰汁,从未尝过的好滋味瞬间掳获了他的味觉。 小二浑身一震,甚至顾不得先去问掌柜,“爷,您刚刚说这草莓是您自家种的?可还有剩?小人想买一些给家人吃,不知您可卖?” 这么好吃的草莓,若是不卖,那就太可惜了。 “内子种的,刚刚成熟,到时会在盛丰县的福瑞斋卖。” 秦见深刚说完,他约的古老板就到了,小二见状只好把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笑着道:“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爷了,先行告退。” 他路过古老板时,古老板莫名瞧了他一眼。 确定只是一个店小二,才纳闷道:“秦老板,方才你和那小二说了什么?他怎么如此高兴?” “只是送了他两颗草莓吃罢了。” 第320章 合作 “草莓?”古老板奇怪,“草莓是何物?” 很快他就知道了。 普通带着木纹的桌上一盘娇艳欲滴的红果子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几乎下意识反应过来,“这就是草莓?” “不错,内子种的一些小果子,吃起来味道还算不错,带来给古老板尝尝。” 古老板笑了笑,“那怎么好意思呢。” 哎呀他就不客气了,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不必客气。”秦见深喝了口茶,巍然不动。 古老板细细品味着草莓的独特滋味,眼中满是赞赏:“秦老板,这果子当真是世间罕有,你夫人可真是有一双巧手。不过,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谈谈这木炭生意吧。” 秦见深微微颔首,神色沉稳:“古老板所言极是。这木炭乃是用特殊方法烧制而成,质量上乘,火力持久。我此次前来,便是想与古老板达成长期合作。” 古老板放下手中的草莓,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陷入沉思:“秦老板,你且说说这木炭的烧制方法有何独特之处?为何你敢断言质量上乘,火力持久呢?” 秦见深不慌不忙地解释道:“烧制木炭的方法乃是家传之秘。我们选用上等的木材,经过多道工序精心烧制。木材的挑选就极为严格,必须是质地坚硬、纹理细腻的木料。烧制的过程中,火候的控制至关重要。使得木炭燃烧充分,无杂质,火力自然持久。” 古老板听着秦见深的介绍,微微点头:“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但光听你说可不行,我得亲自看看这木炭的质量。秦老板,你可有带来样品?” 秦见深微微一笑,从身边拿出一个布袋,放在桌上:“古老板,样品我自然是带来了,请过目。” 古老板打开布袋,取出一块木炭,仔细观察起来。 只见这木炭色泽乌黑发亮,质地坚硬,没有丝毫的杂质。 他又用手轻轻掂量了一下,感觉分量十足。 古老板心中暗自赞叹,这木炭的质量确实不错。 “秦老板,这木炭的质量确实如你所说,上乘之选。但这价格方面,不知你是如何打算的?”古老板放下木炭,看向秦见深。 秦见深从容地回答道:“古老板,价格方面,我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的价格。我也想与古老板长期合作,不会漫天要价。这木炭的成本主要在于木材的采购和烧制的工艺,我核算过,以目前的市场行情,我们可以以三十文一斤的价格成交。” 古老板皱起眉头:“每斤三十文?这个价格似乎有点高啊。我在市场上也了解过其他木炭的价格,一般都在二十五文一斤左右。秦老板,你这个价格能否再降一降?” 秦见深摇了摇头:“我给的价格已经是很公道了。我们的木炭质量比其他的木炭要好得多,火力持久,无杂质,这个价格绝对物有所值。而且,我相信古老板你也明白,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 古老板沉默片刻,又拿起一块木炭仔细观察起来。 他心中明白,秦见深所说确实有道理。 这木炭的质量确实比市场上的其他木炭要好,如果以这个价格进货,虽然利润空间会小一些,但只要能打开市场,销量上去了,利润自然也会增加。 “秦老板,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木炭的质量确实不错,价格方面我可以接受。但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秦老板能够答应。”古老板将目光落在草莓上。 秦见深微微挑眉:“古老板但说无妨。” 古老板指了指桌上的草莓:“这草莓既然是秦老板内子所种,不知以后能否也供应一些给我?我的酒楼若是有了这种果子,一定能吸引更多客人。” 秦见深略一思索:“此事我需回去与内子商量商量,不过古老板放心,我定会尽力促成此事。” 古老板满意地点头:“那就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木炭的生意就按秦老板所说的办。希望咱们合作愉快。” 秦见深举起茶杯:“合作愉快。” 谈完了木炭生意,古老板的兴致又回到了草莓上:“秦老板,你这草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啊。不知你夫人是如何种出如此美味的果子的?” 秦见深沉吟道:“内子对种植之术颇有研究。这草莓是她精心种养的成果,选用了上等土壤和肥料,加上悉心照料,才有了这等美味的果子。” 古老板赞叹道:“秦夫人真是厉害。这草莓若是能在我的酒楼里售卖,肯定会大受欢迎。秦老板,你回去一定要好好跟夫人商量商量,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秦见深点头答应:“古老板放心,我回去后会尽快与内子商量此事。” 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生意上的其他事情,气氛十分融洽。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秦见深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晚:“古老板,今日与你相谈甚欢。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古老板起身相送:“秦老板慢走,期待我们的生意顺利进行。” 秦见深离开酒楼后,心中沉思着与古老板的合作。 这次的木炭生意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如果能够顺利达成合作,不仅能够为家里带来大笔银子,还能为以后临安的木炭生意打开一个窗口。 草莓的供应问题,他也需要好好跟阿梨商量一下,毕竟种植草莓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 回到家中,秦见深将与古老板的合作情况详细地告诉了苏梨。 苏梨听后,也陷入了沉思。 “夫君,这木炭生意听起来确实不错。但草莓这边……我还需要考虑考虑。我们的草莓产量有限,如果供应给古老板的酒楼,可能会影响到福瑞斋的销售。”苏梨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秦见深理解苏梨的顾虑:“你说得有道理。但古老板的酒楼也是一个很好的销售渠道,如果能够打开这个市场,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我们可以先少量供应一些草莓给古老板的酒楼,看看客人反应如何。如果效果好,我们再考虑加大供应量。” 苏梨点了点头:“夫君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就先试试看吧。” 早知道草莓这么好吃,她就把所有种子都种下去了。 经过一番商量,秦见深和苏梨最终确定了草莓的价格和供应数量。 第二天,秦见深便派人给古老板送去了一封信,告知他草莓的供应情况。 古老板收到信后非常高兴,立刻回信表示感谢,并期待着草莓的到来。 - 福瑞斋。 新摆出来的一盘红彤彤的草莓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首先被草莓吸引,她微微前倾着身子,眼眸中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的光芒。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拈起一颗草莓,那草莓在她指尖如同精致的红宝石。 “这是什么东西,好好看啊!”她惊讶道。 “这是我们铺子上的新品,一种果子,名叫草莓。”紫英笑着端来一盘洗干净的草莓,“这一盘是清洗过的,给大家品尝。” 那姑娘顿时眼睛就亮了,放下手里没洗过的,拿起一颗清洗好的。 草莓上还挂着水珠,晶莹剔透的质感十分美丽。 她先是凑近鼻尖,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果香瞬间萦绕在她的周围。 随后,她微微张开粉嫩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将草莓放入口中。 牙齿轻轻咬下的瞬间,草莓的汁水在口中爆开,香甜的味道如同一股清泉在她的味蕾上流淌。 她微微仰起头,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轻声赞叹道:“这草莓不错!给我来一筐!” 紫英一懵。 什么? 她听到了什么? 一筐? 夫人定的草莓不是按斤算的吗,竟然有人一上来就要一筐?? 旁边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看到姑娘的反应,也好奇地拿起一颗草莓,粗糙的大手与小巧的草莓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先是将草莓举到眼前,仔细观察了一番,草莓那鲜艳的颜色和圆润的形状让他心生欢喜。接着,他果断地将草莓放入口中。 刚一咬下去,他那浓密的眉毛微微上扬,腮帮子微微鼓动着,感受着草莓的细腻口感和丰富汁水。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赞赏之意,不住地点头。 中年男人又快速地拿起第二颗草莓,一边吃一边说道:“这草莓确实好吃,也给我来半筐吧!” 紫英更傻了。 先是一筐又是半筐,这么下去,后面哪里还有其他客人买的份儿? 一筐筐的,不很快就没了? 见她站着不动,先前要一筐的姑娘终于反应过来可能是自己要的太多了,有点不好意思。 “我家中人多,一筐子草莓,怕是还不够分的,给老板添麻烦了。” 紫英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老板,姑娘别误会,福瑞斋老板是我们夫人,添麻烦更是无从说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您拿草莓!” 安府。 安幼晴身着一袭淡蓝色的罗裙,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挽起,几缕发丝垂在脸颊边,更添几分柔美。 “听说福瑞斋新上了瓜子和草莓,也不知是何滋味。哼,一直与我飘香居争抢生意,这次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新花样。” 她弯弯的柳眉微蹙着,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一只手托着下巴,神色间既有不甘,又有好奇。 “小姐,要不奴婢去福瑞斋买一些回来,让小姐尝尝?”丫鬟小心问道。 安幼晴微微颔首,那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挥:“也好,你快去快回。” 不一会儿,丫鬟提着福瑞斋的包裹匆匆回来。 “小姐,奴婢把瓜子和草莓买回来了。” 安幼晴明亮的眼眸立刻被包裹吸引,她微微坐直身子,迫不及待地说道:“快打开让我瞧瞧。” 别的不提,上回那凉糕确实好吃。 丫鬟打开包裹,露出里面红彤彤的草莓和饱满的瓜子。 安幼晴先拿起一颗草莓,那纤细的手指轻轻捏着草莓,仔细端详。 她的眼神中先是带着一丝怀疑,又被草莓那鲜艳的颜色所吸引。草莓那红彤彤的色泽,仿佛是一颗璀璨的宝石,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这么红的果子,真能吃吗?” 安幼晴微微犹豫了一下,终于轻轻咬了一口草莓。 草莓入口的瞬间,她的眼睛瞬间睁大,瞳孔中满是震惊。 柔软的果肉在舌尖上轻轻化开,甜蜜的汁水瞬间弥漫在口中。她仿佛被这美妙的味道带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安幼晴整个人像被雷劈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果子呢? 她从前竟然从没吃过。 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美好的画面,仿佛置身于一片草莓的海洋中,周围都是红彤彤的草莓,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我之前一直与他们争抢生意,如今看来,怕是争不过了。” 安幼晴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和佩服,那股不甘也渐渐消散。 她开始反思自己的策略,也许应该从福瑞斋身上学习一些东西。 接着,她又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清脆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安幼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安幼晴:“这瓜子也不错,饱满香脆。福瑞斋竟有如此好物,看来那位苏老板确实有过人之处。”她的眼神中虽然还有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释然。 没办法啊,人家福瑞斋背后有韩老夫人做靠山,自己背后啥都没有。 “小姐,那我们还要和福瑞斋争抢生意吗?”丫鬟问。 安幼晴叹了口气,摇摇头:“罢了,罢了。有这等美味,我们怕是争不过。以后还是另寻他法吧。这福瑞斋的草莓和瓜子确实让人惊艳,我彻底放弃和他们争抢生意的念头了。” “小姐,我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讲。” 安幼晴:“?” “你直说便是。” 第321章 天壤之别的瓜子和草莓 丫鬟:“小姐,既然咱们争不过福瑞斋,不如与他们合作。咱们可以买福瑞斋的草莓去其他城池售卖呀。福瑞斋的草莓这般美味,其他城池的人肯定也会喜欢。如此一来,咱们也能从中获利呢。” 安幼晴微微蹙起那如弯月般的柳眉,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她轻轻咬着下唇,片刻后说道:“这倒是个法子。只是不知那福瑞斋的苏老板是否愿意与我们合作。” 丫鬟急切地说道:“小姐,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说不定苏老板会同意呢。” 安幼晴轻点臻首,那如墨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宛如黑色的绸缎。“也罢,那咱们就去福瑞斋看看。” 主仆二人来到福瑞斋,只见福瑞斋内热闹非凡,顾客来来往往,喧嚣声不绝于耳。安幼晴那明亮的眼眸四处张望,却不见草莓的踪影。她心中一紧,那白皙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焦急之色。她连忙拦住一个伙计问道:“你们这里的草莓还有吗?” 伙计满脸歉意地说道:“这位小姐,草莓早就卖完了。实在不好意思。” 安幼晴心中失落,她又问道:“那你们老板苏梨可在?” 伙计回答道:“老板不在呢。不过小姐若是有急事,可以在这儿等等。” 安幼晴略一思索,便决定在福瑞斋等苏梨。她找了个位置坐下,身姿优雅端庄。丫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眼神中满是担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幼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丝帕,心中焦躁不安。 丫鬟轻声说道:“小姐,这都等了这么久了,苏老板还不来,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安幼晴微微摇头,眼神坚定,心中暗道:此事关乎咱们今后的生意,不能轻易放弃。 两个时辰过去了,苏梨终于来到了福瑞斋。紫英和紫鸢连忙迎上去。 紫英说道:“夫人,您可来了。那位安小姐已经等了您两个时辰了。” 苏梨微微一愣,心中有些惊讶。她快步来到安幼晴面前,微微行礼,脸上带着歉意。 苏梨说道:“安小姐久等了,不知安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安幼晴起身回礼,开门见山地说道:“苏老板,我今日来是想与你商议购买草莓之事。我想将你这里的草莓全部买下来。” 苏梨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安小姐,这恐怕不行。我已经决定供货给其他老板了,而且种植的剩余草莓还要留在福瑞斋销售。” 安幼晴心中一急,连忙说道:“苏老板,你再考虑考虑。我可以出高价购买草莓。” 苏梨摇头说道:“安小姐,不是价格的问题。我已经与其他老板有了约定,不能言而无信。而且福瑞斋也需要草莓来吸引顾客。” 安幼晴不甘心,继续说道:“苏老板,我知道你有难处。但我真的很需要草莓。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吗?” 苏梨沉默片刻,说道:“安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真的不能将草莓全部卖给你。不过,我可以考虑将一部分草莓卖给你。” 安幼晴眼睛一亮,心中涌起一丝喜悦,连忙说道:“那就多谢苏老板了。不知苏老板能卖给我多少草莓呢?” 苏梨说道:“我可以卖给你一部分草莓,但数量不会太多。具体的数量还需要根据我的种植情况和其他订单来确定。” 安幼晴说道:“好,那就麻烦苏老板尽快确定数量和价格。我也好做安排。” 苏梨说道:“安小姐放心,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安幼晴和丫鬟离开了福瑞斋,心中充满了期待。她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如何将草莓卖到其他城池,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几天后,苏梨派人给安幼晴送去了一封信,信中说明了可以卖给她的草莓数量和价格。安幼晴看后,虽然觉得数量有点少,但也只能接受。她心中有些无奈,但又充满了斗志。 安幼晴对丫鬟说道:“丫鬟,你赶紧去准备马车和人手,咱们要尽快将草莓运到其他城池去售卖。” 丫鬟连忙说道:“是,小姐。” 安幼晴带着草莓来到了附近的一座城池。她在城中找了一个热闹的地方,摆起了摊位。她那美丽的面庞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眼神中满是期待。 安幼晴大声喊道:“快来看看啊,新鲜美味的草莓。来自福瑞斋的草莓,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路人纷纷被草莓吸引过来,看到那红彤彤的草莓,都忍不住好奇。 路人甲惊讶地说道:“这是什么果子?长得好漂亮啊。” 安幼晴微笑着说道:“这是草莓,味道非常甜美。大家可以尝尝。” 安幼晴让人拿出一些草莓让路人品尝。路人尝过之后,都赞不绝口。 路人乙说道:“这草莓真好吃,多少钱一斤啊?” 安幼晴说道:“五十文一斤。” 路人丙说道:“有点贵啊。” 安幼晴解释道:“这草莓可是从福瑞斋运来的,品质上乘。而且数量有限,物以稀为贵嘛。” 在安幼晴的推销下,草莓很快就销售一空。安幼晴心中大喜,她决定再去福瑞斋购买一些草莓。 - 草莓短短两日功夫在盛丰县一下火了起来,反倒是瓜子被草莓衬托的毫不起眼根本没卖出多少。 紫鸢柳眉微蹙,满脸愁容,急切地说道:“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呀!咱们新上的瓜子和草莓,那简直是天壤之别。草莓是爆火,供不应求,可这瓜子却无人问津,惨淡得很呐。”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安地绞着衣角,眼神中满是焦虑。 夫人都让她做管事了,瓜子卖不出去,也是她的失责。 紫英跟着愁眉苦脸地说道:“是啊,夫人。看着那堆着的瓜子,咱们可犯了难了。”她微微低下头,看着地面,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苏梨皱起眉头,眉毛此时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她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轻盈却又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她心中思索着对策,眼神不时地飘向那堆瓜子,流露出担忧之色。 “确实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草莓的受欢迎程度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可这瓜子……”她轻轻咬着下唇,陷入了沉思。 紫英焦急地看着苏梨,说道:“夫人,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不然这瓜子可就砸在手里了。” 就算短时间不会,时间一长可怎么办? 苏梨停下脚步,左思右想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明亮的眼眸仿佛瞬间被点亮的星辰。 “走,咱们去厨房看看。”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果断和期待。 来到厨房,苏梨看着那些瓜子,陷入了沉思,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专注而深邃。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动手尝试将瓜子与面粉等材料混合在一起,动作轻柔而熟练。 经过一番忙碌,苏梨终于做出了一种新的点心——瓜子酥。 她看着自己的成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如同春日的花朵般灿烂。 苏梨微微扬起下巴,眼中满是自豪。 “紫英、紫鸢,把这瓜子酥拿到铺子里去试试,看看效果如何。” 紫英和紫鸢赶紧端着瓜子酥来到福瑞斋。紫英脸上带着期待,脚步轻快地走着。紫鸢则小心翼翼地捧着盘子,仿佛捧着一件珍贵的宝物。 不一会儿,就有顾客被这新奇的点心吸引了过来。 顾客甲好奇地走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盘子里的瓜子酥问道:“这是什么点心?看着挺别致的。” 紫英连忙介绍道:“这是我们夫人新研制出来的瓜子酥,用瓜子做的,味道可好了。”她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眼神中满是对瓜子酥的期待。 顾客甲尝了一口,眼睛一亮,那惊喜的神情仿佛发现了宝藏一般。“嗯,真不错,香脆可口。给我来一些。” 安幼晴带着丫鬟再次来到福瑞斋,却发现福瑞斋门口围了很多人。 安幼晴心中疑惑,微微蹙起那如弯月般的柳眉,一双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莲步轻移,靠近人群,想要一探究竟。她心中暗自猜测: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连忙说道:“小姐,我去问问。”丫鬟很快打听回来,神色兴奋地告诉安幼晴。“小姐,听说福瑞斋新推出了用瓜子制作的一种特色小吃,大家都在排队购买呢。” 安幼晴心中一动,那白皙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期待。她轻轻提起裙摆,优雅地走进福瑞斋内。只见柜台上摆放着一盘盘饱满的瓜子,旁边还有一些用瓜子制作的小点心。 安幼晴微微歪着头,那如墨的长发轻轻晃动,她轻声问道:“这瓜子有何特别之处?” 伙计笑容满面地回答道:“这是我们福瑞斋新推出的精选瓜子,颗粒饱满,味道香醇。而且我们还有用瓜子制作的点心,口感酥脆,非常好吃。” 安幼晴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捻起一颗瓜子,仔细观察着。那瓜子乌黑发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微微张开粉嫩的嘴唇,轻轻咬开瓜子,一股浓郁的香味在口中散开。 安幼晴的眼睛微微一亮,心中暗自赞叹。她又尝了一口用瓜子制作的点心,酥脆的口感让她回味无穷。她心中想着:这瓜子和点心真不错!苏老板真是有创意。 过了好一会儿,安幼晴才缓缓睁开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轻声赞叹道:“这瓜子和点心真不错!苏老板真是有创意。” 安幼晴心中再次涌起与苏梨合作的念头。她那美丽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说服苏梨与自己合作。她找到苏梨,微微欠身行礼。 安幼晴说道:“苏老板,你的瓜子和用瓜子制作的点心都非常好吃。我想与你进一步合作,将这些瓜子和点心卖到其他城池去。” 苏梨微微一笑,那温柔的笑容如同春日的阳光。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安小姐,你的想法很好。但瓜子的产量有限,而且点心的制作也比较复杂。目前我们只能满足福瑞斋的销售需求。恐怕不能满足你的需求。” 安幼晴心中一急,连忙说道:“苏老板,你再考虑考虑嘛。我可以出高价购买瓜子和点心。” 苏梨依然坚定地拒绝道:“安小姐,不是价格的问题。瓜子的种植和挑选需要时间和精力,点心的制作也需要一定的技巧和人力。我们目前只能保证福瑞斋的供应。不过,以后如果产量提高了,我们可以再考虑合作。” 安幼晴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她微微抿了抿嘴唇,心中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她决定先把草莓的生意做好,以后再寻找其他的合作机会。 安幼晴说道:“好吧,那就希望苏老板以后有机会能与我合作。” 苏梨说道:“一定。安小姐的生意也越做越好。” 安幼晴正欲转身离开,却又停下脚步,她再次看向苏梨,眼神中带着一丝恳切。“苏老板,我知晓你有诸多考量,但我真的很看好这些瓜子和点心的前景。若有机会,还望苏老板能优先考虑与我合作。” 苏梨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安小姐的诚意我感受到了。若日后有合适的时机,我定会与安小姐商议合作之事。” 安幼晴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她再次行礼道:“那我便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离开福瑞斋后,安幼晴心中思绪万千。她想着苏梨的拒绝虽然让她有些失落,但也让她更加佩服苏梨的商业头脑和原则。她决定回去后好好筹划草莓的生意,同时也密切关注福瑞斋的动态,等待着下一次合作的机会。 而在福瑞斋内,苏梨看着安幼晴离去的背影,心中也在思考着未来的发展。她知道安幼晴是个有商业眼光的人,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们真的能够达成合作,共同开拓更广阔的市场。 第322章 孙玉行道别 这边送走安幼晴,苏梨前脚刚回到福瑞斋,后脚孙老夫人又带着孙玉行登了门。 苏梨还没来得及坐下歇一歇,或者问问丫头们铺子这两日整体售卖的情况,便赶忙起身迎接孙老夫人。 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将车帘撩起,孙玉行率先从里面跳了出来。 只见他身着一身绸缎做的小衣裳,优雅又得体。小小年纪已然有了大人的沉稳气度,腰间还挂着一枚玉佩,俨然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那脸颊带着婴儿肥,让人看了就好想上前去捏两下。 苏梨虽然心中痒痒,却没忘记这个小公子的身份,硬生生地忍耐住了。 等孙老夫人从马车中缓缓走出,苏梨恭恭敬敬地朝孙老夫人行了一个长辈礼,丫鬟们见状,也连忙跟在她后面向孙老夫人行礼。 孙老夫人扶着嬷嬷的手,慢慢从马车上走下来。 她一如既往地慈善端庄,仪态十足,看向孙玉行的视线中满满都是对孙儿的关爱。 苏梨与孙老夫人打过招呼后,伸手示意秦春月去将院子里的桌子和板凳准备出来,以招待孙老夫人。 孙老夫人看着简陋的环境,略带歉意地说道:“苏老板,唐突上门还请担待。” 苏梨赶忙说:“孙老夫人,您想来便来,我这福瑞斋开门便是迎接客人的,何必出此一言?” 孙老夫人摆摆手说道:“我带阿行上门实在唐突,还请苏老板不要介意才好。这孩子在家里待不住,平日朋友也少,自从上次见了你就一直嚷嚷着要来和苏姐姐玩。他娘约束他管制得紧,一直没让出门。今儿个好不容易他娘有事儿出去了,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来找我,让我带着他出来找你玩。我又是个心疼孙子的,实在招架不住,这不就带着他来找你了。苏老板一切照旧就是,老婆子我随便坐坐。” 孙老夫人给身边的丫鬟递了个眼色,丫鬟立马上前将一份礼盒递给苏梨。 苏梨完全没想到孙老夫人上门又带了礼物,上次孙老夫人送的礼物还历历在目,无一不是贵重之物,甚至还有御赐贡品,实在让她难以招架。 “孙老夫人,这万万不可。”苏梨下意识想要拒绝。 不过是上门招待一下,怎么能收孙老夫人的礼物呢? 况且孙老夫人来她这小铺子,能与孙府交好,对她也有好处。 “苏老板,只是一些旁人送的蜂蜜而已,味道很是不错,您就收下吧,不必客气。” 丫鬟又将礼盒推了回去。 苏梨一听,这才将礼盒收下了。 蜂蜜虽稀少,但不算特别珍贵,她收下也无妨。 苏梨将孙老夫人和孙玉行引进院子里坐下。 秦春月洗好了草莓,又端出苏梨做的瓜子酥,接着又端来一盘凉糕和一盘虎皮花生,还有瓜子以及茶水,将铺子里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最好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 孙老夫人也看出了他们的诚意,笑盈盈地说道:“我这老太婆也吃不了什么东西,你们少准备一点就是。” 苏梨笑着说:“您吃不吃,那是您的事,我们准备准备,那是我们的礼数,礼数不可失。” 孙老夫人便没有继续劝,反倒对苏梨的所作所为更加满意。 她本身就出生大户人家,最重视的便是礼数周全。苏梨将他们能尽的礼数全部尽到了,反倒让她另眼相看。 苏梨让丫鬟们继续出去招待客人,自己则留下来陪孙老夫人和孙玉行。 院子里安静下来,孙老夫人才慢悠悠地和苏梨聊着天,时不时逗一逗孙子。 “阿行,你不是一直想找苏姐姐吗?现在苏姐姐见到了,怎么自己反倒害羞不敢说话了?祖母我明明是想找苏姐姐道别,你不要扭曲我的意思好不好?”孙玉行小脸儿满是不乐意。 “呵呵,好,你说的都对。”孙老夫人宠溺地说着。 苏梨听到孙玉行说的道别,不由疑惑:“孙老夫人,小公子要去哪里?” 孙老夫人笑容不减:“阿行都这么亲密地唤你苏姐姐了,你也不必一直唤小公子呀,同我一样唤一句阿行便是。” 随后便解答起苏梨的问题,“如果不出意外,阿行的爹爹马上便要升官了,我们这一家子在临安府呆不长了。” 说起这个,孙老夫人心中叹息。 毕竟是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突然儿子就升官了,离开熟悉的家乡,放在谁身上都会有所不舍。 若不是舍不得孙子,她宁愿自己住在这儿也不会跟着走的。说是要升官去京城,鬼知道京城是个什么情景。 他们在临安府是最大的官,到了京城,处处都有人压在他们头上,自己这个孙府的老夫人到时候也免不了到处应付那些官夫人,想想就烦的慌。 “升官?” 苏梨懵住。 她从来没有猜测过孙玉行的爹爹是什么官位,只知道能拿到圣上御赐的贡品,一定绝非等闲。 现在又要升官,官位那都是一级一级往上升的,要升到京城去,一定是临安府最大的官了。 可是临安府最大的官,那不就是知府大人吗? 苏梨心中有所猜测,自己也许猜对了,心不由扑通扑通跳起来。 原本对孙老夫人有点紧张的情绪,此刻更紧张起来。 这可是知府大人的母亲啊,竟然坐在她的小铺子里和她面善地交流,还有知府大人的儿子…… “老夫人,这是好事情呀。” 苏梨勉强镇定下来夸赞道,“能升职到京城,那可是众多大人求也求不来的事情了,恭喜老夫人,恭喜小公子。” 不管自己猜对不对,反正先夸一顿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这时候老夫人旁边的丫鬟就说:“老夫人您看吧,大家都这么说,你还愁。明明老爷升职是天大的喜事啊,放在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升一次呢。更不要说是升迁到京城了。” 孙老夫人漫不经心撇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我这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陪他长途折腾。如果有可能,我更希望能在这个地方养老呆一辈子。” 就是儿子娶得这个妻子吧,不能说不好,但是太过死板了,又不善交际。等去了京城,难免要与那些官夫人打交道,她怕顾不好后宅,总要先去坐镇稳住才是。 孙玉行跑过来拉住苏梨的手:“苏姐姐,我年纪太小,爹娘不让我乱跑。以后你一定记得要来京城找我知道吗?不然我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梨心中一软,轻轻将他肩膀上的头发拨开,安慰道:“你放心,姐姐一定去找你。” 孙玉行嘟起嘴来:“我才不信呢,你就是在安慰我。” 苏梨哑然失笑。 她确实是客套这样说的。 毕竟京城如此遥远,哪怕以后她的生意做得再大,也不一定能有本事将手伸进京城。 苏梨震惊不已,什么时候她竟然敢把心思动到京城上面了,明明她这小铺子才刚刚开始啊。 自己这都是在想什么呢? 孙玉行倒是很会安慰自己,他歪头想了想,反过来对苏梨说:“没关系,苏姐姐。如果你实在来不了,等我以后长大了我来找你也可以,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苏梨感觉很窝心,温柔说道:“好,那姐姐等你来找我哦。” 院子里的气氛温馨而又带着一丝淡淡的离愁。 苏梨看着孙玉行那稚嫩的脸庞,心中感慨万千。 她知道,这一别,或许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但她也为孙玉行一家的升迁感到高兴,临安知府大人她略有耳闻,是个为民尽心的好官,能升迁到京城,是好事。 孙玉行倒是没有想这么多,他将目光转移到了桌上的草莓。 “苏姐姐,这个是什么呀?” 因为不是熟悉的果子,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拿,而是很乖巧的先问苏梨。 苏梨回过神来,对他说道:“这个是草莓,姐姐庄子上种的,吃起来可甜啦,你快尝尝。” 她伸手拿了一个,将草莓蒂摘掉,喂给孙玉行。 孙玉行张嘴咬了一口,一双眼睛顿时睁大,亮晶晶的看着孙老夫人。 “祖母,这个果子好甜呀,好好吃啊,我从来没有吃过呢,您也尝尝。”他一口把苏梨手中剩下的草莓都吃掉,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一个最大的给孙老夫人。 孙老夫人一把年纪了,其实对这些口腹之欲的东西都不再那么看重,但是孙子说好吃的东西,她也乐意尝一下。 “好好好,奶奶尝尝。”一边说,一边伸手将那颗草莓接过来,放进嘴里。 一口咬下去,汁水饱满,香甜可口,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味道的孙老夫人顿时满脸诧异。 “确实好吃得很。苏老板,你这果子当真是自己种的吗?” 自己儿子身居高位,底下奉承的人不少,有什么好东西好玩意儿都是先紧着送到他家来,可是这草莓自己却从未见过,似乎在临安府也没见过,莫非是其他地方传过来的? “确实是我庄子上自己种的,这阵子才刚成熟,也不过才卖了两日,倒是很受欢迎。可惜数量太少,再卖几日怕是就没有了。” 这是苏梨无比遗憾的。 不过她已经留下了很多种子,等这些草莓全部收了,再种上一批,只是需要等上几个月而已。 孙老夫人眼中闪过赞赏之色。 “难怪阿行喜欢你,能做出这么多好吃的,可不就讨人喜欢吗?” 若不是自己年纪大了,不重视这些,她怕是也要喜欢上苏梨呢。 毕竟谁不爱吃呢?自己认识的那些个达官贵人,家里厨子都是一个比一个好。不缺银子了,就看中这些吃的。 她瞧着那些个厨子还不如苏梨做得好呢。 “孙老夫人,您再这样夸下去,我可要不好意思了。”苏梨脸颊红扑扑的。 “你这草莓还剩下多少?我们走时再买一些,带上吧。可惜果子放不了太久,不然啊,我定要带一些去京城吃。京城肯定没有这么好吃的草莓。”孙老夫人遗憾极了。 听他这么说,苏梨心中一动,不由想起聚宝盆吐出的那张果酱方子。 草莓可以制成草莓酱,好好存放,能放两个月之久呢。如果自己能做出来,就可以给孙老夫人带上了。 “老夫人,我倒是从前听我娘说过一个可以将果子做成果酱的方法,只是从未做过。做出来的果酱可以存放长达两个月之久呢。” 孙老夫人一愣,随即明白了苏梨的意思。 “当真可以做出来?这草莓确实好吃,虽然我先前只是遗憾,可若你真的能做出草莓酱,味道又如草莓一样好,还能放两个月不会坏,那买上一些带着上路,给阿行吃着玩儿也是好的。” 苏梨犹豫道:“我只是听娘说过,并没有亲自上手试过,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这个没关系,我们还要半个月左右才会离开临安,提前去京城安置。你若是将果酱做出来了,可以带着去孙府找我。” 孙老夫人将一块令牌递给苏梨,“拿着这个令牌,孙府的下人就会带你进去。” 令牌很沉,拿在手里很有重量还透着一股子威严。 苏梨手指摩挲片刻,“老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做出来的。” 就算没有孙老夫人,她也打算把果酱做出来,放在福瑞斋卖。 毕竟铺子里卖的东西品种越多越好。 除了草莓酱,还有其他果子都可以尝试一下。 可以存放长达两个月之久的果酱出世,一定可以震惊不少人,到时候借此将福瑞斋的名声打出去,她就可以在临安府开一个分店了。? 想到这里,苏梨心中不由起了些激动情绪。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着苏老板的好消息了。”孙老夫人看看天色对孙儿道:“阿行,咱们再不回去,你娘就要回来了,看到咱们都不在家,肯定又要说我这个老太婆带着你偷偷溜出来玩,你舍得让祖母挨说教嘛?” 她慢吞吞跟孙玉行开着玩笑,孙玉行却很懂事,知道自己该回家了。? 第323章 哭声 “祖母我们回家吧。” 孙玉行拉起孙老夫人的手。 孙老夫人笑眯眯地摸摸他的脑袋,看身边的嬷嬷一眼。 嬷嬷立刻会意,将她扶起来,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 苏梨在后面跟着将他们送出门。 马车正停在外面,车夫见状,将小板凳搬下来,方便孙老夫人上车。 看着孙府的马车逐渐走远,苏梨不由心生感慨,从芜州到临安,世事无常,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竟然又见了面,见面后又即将远去京城。 自己与孙府交情并不深,也许下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也说不准。 想到孙玉行可爱的脸蛋,苏梨生起了些难过的情绪,最后悠悠一叹。 芜州的小伙伴,也不知道如今沈灵雀和赵含桃怎么样? 自从她们开始往南逃难,就再也没有见过二人。 她的朋友不多就这么两个,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 有了瓜子送给客人品尝,很快瓜子的销量就升了上来。 很多百姓意识到这么点个小玩意儿嗑着玩也是好的,全当打发时间。 加了糖的甜味瓜子更受欢迎些,瓜子酥的做法苏梨教给了露珠。 露珠很快就琢磨出其中的窍门,信誓旦旦保证一定跟上瓜子酥的数量。 苏梨却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自从加了草莓和瓜子酥,铺子里越来越忙了。 她想了想对露珠说:“我准备给你添一个帮手。” 露珠吃惊:“帮手?夫人的意思是?” 苏梨想了想,说:“你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前面有三个人应付着,后面只有你和馨儿二人。馨儿又不懂厨艺只能打杂,你一个人日日做这么多点心,实在忙不开。我去牙行再给你找一个会做糕点的来。” 露珠有些意动,她这两日确实累得慌,每天打了烊都腰酸背痛,一晚上也歇不过来,第二天整个人都浑浑沌沌的,点心有时候也跟不上外面卖得快。 “夫人不如您让春月过来帮我的忙,我看春月的厨艺也不错,晚上大伙儿的饭都是她帮着我做的呢。” 苏梨沉思片刻,“春月?她是会做些饭,但是对糕点一窍不通,如果让她帮你的忙,你可能要费些功夫仔细教她才是,麻烦了些。” 这样到底不如从牙行直接买一个会做糕点的点心师傅,反正她现在手中也有了余钱,完全可以买一个不需要调教什么都会的,还能给自己出一些关于糕点的新主意,何乐而不为。 露珠闻言,没有反驳苏梨的话,而是顺从答应下来。 “一切都听夫人的吩咐,夫人怎么说奴婢便怎么做。” 苏梨就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傍晚,铺子打烊之前,先带着紫鸢去了一趟牙行。 牙婆子一见到苏梨,立刻兴奋地迎上去:“哎呦,这不是苏老板吗?快请快请。好久没见苏老板啦,想不到苏老板还惦记着我这老婆子。这次来是想买个什么样的人啊?我直接带你去后院瞧瞧,一定能帮苏老板找到称心如意的人。” 这一股子热情劲儿比苏梨第一次来翻了几倍不止。 苏梨有些惊讶:“你还记得我?” “这哪能不记得呀,苏老板可是咱们盛丰县近来百姓们都津津乐道的人物呢。我随便一出街就能听见街中心那家凉糕铺子多么多么好吃。咸鸭蛋香的流油,虎皮花生甜脆香醇,还有这两日新出的草莓,红艳艳的一口一颗,香甜解渴,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就是坐在牙行等客人,进来的客人少说也要夸上几句呢。” 牙婆子手里的帕子甩来甩去,语气夸张,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换做旁的客人早就被她夸上天去了。 可是苏梨不是那样的人,随便她怎么夸都心静如水,但是心里仍然止不住开心。 “我这次来是想买个会做糕点的师傅,不知道有没有?” 苏梨料想这样的人应该很难找,凡是手上有门手艺的师傅,哪里还会沦落到卖身的地步。 她也只是来碰碰运气,如果实在找不到,就给露珠找个会做糕点的丫头帮衬着,一点一点调教吧。 “有,苏老板想要什么样的人都有。你来的可真是巧了,我这儿啊,昨个才刚收到一批新货,就有苏老板想要的那种人。” 牙婆子一路将苏梨引到后院的一件屋子前,让守门的壮汉把锁打开,推门而入。 这间屋子没有后头那些简陋。 上次苏梨来买露珠等四个丫头的时候,她们都是直接睡在地上,蜷缩在墙角里。而这件屋子竟然有大通铺,虽然没有被褥,却可以睡在床上,免去虫蚁噬咬之苦。 苏梨目光环绕一圈,屋子里有八九个人,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苏老板,我说的就是那个男人。他们一家子原本是一家酒楼的糕点师傅,因为犯了事儿被主家全都发卖,辗转几次落到了我手里。” 牙婆子解释完,朝里面喊:“陆勇,出来给苏老板看看,要是苏老板看上你了,你就可以跟着走了。” 被喊到名字的男人不为所动,始终护在妻女身边,一双眼睛满是警惕的看着苏梨,见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缓缓放下一些戒心,直起身子朝这边走过来。 他先是恭敬做了个礼,十分识趣顺着牙婆子的话往下说:“苏老板安。” 苏梨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陆勇的精神状态显然没有那么好,胡子已经很久没有刮了,头发也有些糟乱,衣裳脏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别处逃来的难民。 苏梨转头问牙婆子:“你确定他会做糕点?可曾亲眼见过?” 牙婆子拍着胸膛保证:“苏老板放心,他一定会做。若是不会做,你把它再给我领回来,我双倍把银子退还给你。” 苏梨这才略略放下心。 她见陆勇眼神清正,样貌端庄,不像是那种狡诈阴险之辈,半开玩笑对牙婆子说:“我自然是信得过婆婆的,这是我在此买的人出了问题,婆婆也一定会帮我寻到更好的。” 牙婆子嘿嘿一笑:“咱们盛丰县谁不知道苏老板,我哪敢跟你耍心思啊。这要是卖给您的人出了问题,那去您铺子里买草莓,买凉糕的客人不得活生生吞了我?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牙婆子这是真心话,因为她自个儿也喜欢吃福瑞斋的糕点,自然不希望自己卖给苏梨的人出了问题。 还是最重要的糕点师傅,真有问题,那可是出大事儿啊,自己不得跟着遭殃? 苏梨问陆勇:“你可愿意跟着我走?” 陆勇一咬牙,突然跪在地上:“苏老板,小人有一不情之请。你也看到了,我们是一家人落难至此,还有我的妻子和女儿。如果苏老板愿意将我们一家人都买去,我们一家以后一定以苏老板为首,好好尊敬,为您干活。若是您不愿意,请宽恕我也不想为您干活的心,我实在放不下我的妻子和闺女,请苏老板宽恕。” 说完对着硬邦邦的地面就磕了三个响头。 苏梨阻拦都来不及,他这三个响头扣的是真狠,在抬起头来额上已经鼓起一个包,隐隐泛着青紫色和血丝。 牙婆子生怕苏梨一个小姑娘被吓倒,出口喝斥陆勇:“你这是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吓到咱们苏老板,咱们苏老板心善又不是那等小气自私的人。” 牙婆子身为福瑞斋的美食俘虏,对苏梨的好感早就刷上了天,想都不想拎起身边壮汉的鞭子就要抽他。 苏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拦住她:“等一下,婆婆,小事而已,何必动手。” 她把人劝住了,又转头对陆勇说:“你的妻子和闺女是哪个?” 陆勇赶紧回头,用眼神示意妻子和女儿过来。 苏梨藉着光线看清陆勇妻子和女儿的样子。 他的妻子面相温柔沉默,拉着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同跪到苏梨面前。 “苏老板,这就是我的妻子和女儿。” 苏梨扫了一眼,对牙婆子说:“那就连同这俩人一起买了吧。” 牙婆子心中自然乐开了花:“没问题,我一定给苏老板最好最合适的价格。苏老板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我这儿剩下的人会什么的都有,我看苏老板铺子生意红火,来日肯定要去别的地方开新铺子,要不要来一个账房先生或者管事?到时候自己手里也能腾出空子做别的事。” 说起其他人,苏梨确实想到燕山庄子还需要一些干活下力的人,就顺着牙婆子的话,又挑了两个身材壮实,安静本分的男人,准备回到燕山就把人交给陈大管。 五个人一共花了苏梨二十两银子,苏梨心都在滴血,这二十两铺子可是要一个多月才能赚回来呢。 主要是陆勇一个人贵,自己就花了十两银子,剩下四个人每个人才只有他的四分之一。 考虑到陆勇是个男人,露珠是个小姑娘,抡起年纪来都可以当陆勇的女儿了,管着一个大男人难免心生怯意,气势上就难以压制。苏梨决定给两人分工。 露珠负责做凉糕和虎皮花生,陆勇则负责比较费力气的炒制瓜子和瓜子酥。 一切都安排妥当,苏梨才回到秦家大院。 经过秦家大房的小院子时,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出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苏梨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见哭声减弱,轻轻皱了皱眉头,朝那边走去。 扣扣扣。 苏梨敲响秦家大房的院门,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过来开门,心中生起疑惑,难道家里面没有人吗? 如果没有人,为什么小孩子会在家里? 总不能是大嫂出门把孩子留在家里睡觉了吧。 苏梨一咯噔,这可不是个好事,甜甜蛋蛋和秦春昭年纪都如此小,万一出了什么事,那该如何得了? “大嫂,大嫂,你在家吗?家里有没有人啊?快来开门。”苏梨扬声大喊。 秦家大房院子里没有丝毫动静,只有孩子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大。 苏梨推了推大门,发现大门竟然是从里面被拴上的。 那里面为何没有人回应? 苏梨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急忙忙回到秦家大院喊人。 男人们上工的上工,下地的下地,家里只有秦双双秦依依。 听见苏梨的喊声秦双双立刻从屋子里探出头。 “四嫂,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这样着急?” “双双,你可见到你大嫂了?我刚刚路过他们家,只听见孩子一直在哭喊,没人开门也没有人答应,门是从里面被拴上的,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双双一愣:“我不知道呀,大嫂今天没有来咱们这儿,好像上山砍柴了。不过确实这孩子的哭声有好一会儿了。” 她刚才嫌烦还起身把窗子和屋门全都关上。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苏梨心中愈发焦急,她对秦双双说道:“走,我们赶紧去找人来帮忙把门打开,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什么情况。” 秦双双连忙点头,跟着苏梨一起去寻人。 她们先找到了几个在附近劳作的村民,说了情况后,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她们来到了秦家大房的院子前。 众人合力试图将大门撞开,可那门栓十分牢固,一时之间难以打开。 孩子哭声依旧不断,苏梨心急如焚,她担心孩子们在里面遭遇了什么危险。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侯平安拿着给秦见深的信回来了,见如此情景,二话不说翻墙而入,从里面打开了门。 苏梨第一个冲进去,院子里一片狼藉,东西散落一地。 她急忙跑进屋里,只见甜甜、蛋蛋和秦春昭三个孩子正坐在地上大哭,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 苏梨赶紧上前,将甜甜和蛋蛋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别怕,别怕,四婶来了。” 孩子们看到苏梨,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苏梨仔细检查了孩子们的身体,发现她们并没有受伤,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环顾四周,屋里并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异常的迹象。 第324章 拜访孙府 苏梨皱着眉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嫂不在家,孩子们却被关在里面哭成这样。” 众人面面相觑,秦双双也说不出所以然。 “四嫂,会不会是有什么人闯进来了?可看着也不像啊,东西虽然散落一地,也不像是被人打劫了。” 侯平安在一旁说道:“我看这事有点蹊跷,咱们得赶紧找到大夫人问问清楚。” 苏梨冷静点头。 “对,得赶紧找到大嫂。可大嫂上山砍柴去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去哪儿找。” 一个村民说道:“要不咱们去山上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呢。” 另一个紧跟着说道:“那我去地里喊你们爹娘回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众人商议一番,决定留下几个人照顾孩子,其他人则上山去寻找王氏。 苏梨本想亲自去,但又放心不下孩子们,便留在了家里。 秦双双和侯平安带着几个村民上山去了。 一路上,他们四处寻找王氏的身影,边找边喊着王氏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山上的一处地方找到了王氏。 王氏正背着一捆柴,满脸疲惫,身边跟着秦春芝。 看到他们,王氏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秦双双急忙说道:“大嫂,您快回家看看吧,家里出事了。孩子们一直在哭,门还从里面拴上了,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门。” 王氏一听,脸色顿时变了,扔下柴就往家里跑。 众人也赶紧跟着她回去。 回到家后王氏看到孩子们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梨走上前,委婉提醒:“大嫂,你把三个孩子留在家里,是不是有些不妥?” 王氏满脸愧疚,说道:“唉,都怪我。我出门的时候他们都刚睡着,想着孩子们还在睡觉,应该不会醒那么快……谁知道他们醒得这么早,估计是醒来后找不到我,害怕了才哭成那样。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苏梨只觉得她心太大了。 “大嫂,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多危险啊。要是孩子们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王氏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然后忽然想到什么,疑惑地左右看看,问到:“小梅呢?” 苏梨怔了怔,“小梅?小梅在家?” 王氏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着急说:“是啊,小梅在家看着两个妹妹和弟弟的,她人呢?” 现在三个婴孩都没事儿,那秦春梅去哪儿了? 几人又动起来,把家里其他地方翻了个遍,最后在简陋的厨房角落找到昏迷的秦春梅,旁边有个矮凳。 秦春梅后脑鼓起一个包,侯平安把孩子抱出来,放在正屋床上。 “夫人,看样子是踩着凳子拿东西,不小心摔下来昏迷了,人没大碍,以防万一,我去请个大夫看看。” 王氏那叫一个愧疚啊。 “我把鸡蛋放在了柜子上头,防止老鼠偷吃。” 这两日家里的饭已经从一天三顿,减少到一天两顿了,晚上是不吃东西的,秦见江要上工,所以吃的多,但是秦春梅年纪最小,也不用干什么活儿,吃的是最少的。 一定是饿坏了,才想要趁着她不在家,吃一个鸡蛋。 结果不小心从矮凳摔下来昏倒了。 三个孩子不谙世事,在旁边爬来爬去,苏梨送走热心帮忙的村民返回来,望着一地狼藉,摇头叹息。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他最近回的晚,都快亥时才回来。” “我看孩子们也饿了,我去做些蒸蛋,一会儿端过来喂给她们。”苏梨捋了捋袖子。 “这怎么行,阿梨你忙一日也累了,还是我去吧,今儿你帮了我家忙,留下来吃个饭。” 苏梨看她红着眼,“……” “不用了大嫂,你守着小梅,等大夫来了看看怎么说,小梅离不开你。” 说完,苏梨便去厨房做饭了。 她去的是秦家大院的厨房,田桂兰听说家里出事了,心急火燎地赶回来,听秦双双描述了事情经过,气的脸都青了。 “小梅才多大?就把四个孩子单独留在家里?她不会送到咱们这儿来吗,当我这个做奶奶的是没用的不成?还是觉着我是个铁石心肠的?” “可能……”秦双双摸摸鼻子,“大嫂觉得分了家,不好意思总过来麻烦吧?” 分家开始那几日王氏有时照顾不到孩子,会将孩子送来请田桂兰看一会儿,后来就慢慢没来过了。 苏梨蒸了两碗蛋,又炒了两个简单的菜,搭上家里中午剩下的饼子和稀粥,给王氏端了过去。 王氏感动地说道:“谢谢阿梨,真是麻烦你了。” 苏梨看到侯平安已经回来,便询问道:“大夫可看过了?” “看过了看过了,大夫说没事儿,很快就能醒过来,头上的包过阵子能消下去,就是要喝几天药。” 苏梨松了口气,“那就好,往后大嫂可不要这样粗心了。” 这种事儿遇见了就怪吓人的,而且这次是她刚巧碰见,下次就未必了。 “阿梨你放心,下次我把孩子们都带上,砍柴也要放在眼皮子底下。” 不就是三个孩子吗,大不了她前面抱一个,后面背一个,再让小芝抱一个。 苏梨:“……” - 半个月后,安府。 秦子雅被下人引到安幼晴的院子。 她身着一袭淡紫色的罗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花朵,腰间系着一条粉色的丝带,更显身姿婀娜,头上一支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闪闪发光,可见是精心打扮过的。 秦子雅一进安幼晴的房间,就看到桌上摆着红彤彤的草莓和一碟瓜子酥。 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惊讶地微张着嘴,说道:“小晴,这是什么呀?看着好诱人。” 安幼晴穿着杏色长裙,长发垂在肩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这是草莓和瓜子酥,快来尝尝。你可是从来没找过我,怎得这次忽然来了?” 秦子雅出身比她高,安家又是在县里,秦子雅向来自视过高,从没来找过她。 秦子雅迫不及待地拿起一颗草莓放入口中,瞬间那模样就像发现了宝藏一般。 “我娘来拜访孙老夫人呢,我就跟着一起来了,来找你玩儿呀。” 她接着又尝了一块瓜子酥,不住地夸赞:“哇,这也太好吃了吧!小晴,这是在哪买的?” 安幼晴得意地微微扬起下巴,说:“这是福瑞斋的东西,福瑞斋你知道吧?就是苏梨开的铺子。” 秦子雅一听是苏梨开的铺子,脸色顿时就变了,眉头皱了起来,嘴角向下撇,厌恶地说:“怎么又是那个苏梨,她怎么这么会折腾。哼,不就是个开铺子的,有什么了不起。” 再看那一盘诱人的草莓和瓜子酥,就没了胃口。 安幼晴蹙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说道:“子雅,你别这么说,福瑞斋东西确实好吃,现在生意可红火了。” 秦子雅撇撇嘴,双手抱在胸前,说:“我看她就是运气好,说不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呢。” 不然从芜州那个落后的地方来的,十几年都是村姑平平无奇,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好吃的糕点? 真有这本事,不早就发家了? 安幼晴有些不悦。 “子雅,话可不能乱说。苏梨那是凭真本事做生意,她的凉糕、虎皮花生,还有现在的草莓和瓜子酥,哪一样不是精心制作?大家都赞不绝口呢。” 秦子雅却不依不饶地说:“幼晴,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呀。我看你就是被她的东西给迷惑了。”秦子雅的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心里觉得安幼晴不应该帮着苏梨说话。 安幼晴严肃地看着秦子雅,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失望。 “子雅,我不是帮着谁说话。我与苏梨有生意往来,自然知道她的为人和努力。她的铺子能有今天,那是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偏见就否定别人的努力。” 秦子雅见安幼晴生气了,也不敢再说得太过分,但心里还是对苏梨充满了嫉妒。 与此同时,苏梨带着用了半个月精心做出的草莓酱前往孙府。 “夫人,到了。”陈风晚拉紧缰绳,侧目对苏梨道。 苏梨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裙,跳下车时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如同荡漾的湖水,长发被一根简单的丝带束起,几缕发丝俏皮地垂在脸颊边,眼眸明亮而清澈,仿佛藏着星辰大海。 刚靠近孙府大门,却看到一位衣着华丽、气质高傲的妇人正满脸恼怒地与管家模样的人理论。 那妇人正是苏梨的大伯母元氏。 元氏今日穿着一身紫红色的锦缎长袍,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腰间系着一条金色的腰带,镶嵌着宝石的发簪在阳光下璀璨亮眼,眉毛高挑,眸子中透露出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 元氏黑着脸,重复一遍:“你去通报一声,就说秦家大夫人前来拜访孙老夫人。” 她夫君怎么也是同知,自己来拜访竟然还会吃闭门羹? 秦正兴可是花了重金打听到孙知府要升迁去京城,为了这个临安知府的位置,家里上上下下钱财几乎都被掏空用来打点关系。 她来找孙老夫人,同样是为了拉近关系,希望为夫君的前途添一把助力。 结果没想到,连大门都进不去! 孙管家面无表情,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坚定地说道:“老夫人今日不见客,还请大夫人改日再来。” 元氏气得跺脚,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是同知大人的妻子,与孙老夫人有过几面之缘,只要你去通报,老夫人说不准会让我进去。” 她示意丫鬟递给孙管家些银子。 孙管家依旧不为所动,平静地说道:“大夫人息怒,老夫人确实吩咐了今日不见客,小的也不敢违抗老夫人的命令。” 元氏无可奈何。 看来只能改日再来了。 正准备转身离开,元氏却一眼看见了走来的苏梨,眼睛微微眯起。 这不是秦老根家那个儿媳吗? 排行第几来着? 忘了。 不重要。 但是她记得这个苏梨养的猫抓伤了子雅。 元氏语气不善地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苏梨看着元氏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心中有些不高兴,但她还是礼貌地说道:“大伯母,我是来给孙老夫人送东西的。” 元氏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苏梨一番,视线落在苏梨怀中的盒子上。 “什么东西?” “一些自家做的果酱。” 元氏就乐了。 “孙老夫人连我都不见,哪里会见你?快回去吧,孙府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高攀的。” 说着,元氏还想让人把苏梨拉走。 苏梨心中一紧,她没想到元氏会如此蛮横,轻轻地握住篮子。 陈风晚见状,挡在她身前。 就在这时,苏梨不慌不忙地拿出孙老夫人给的令牌。 “我有孙老夫人给的令牌,孙老夫人说拿着这个令牌就可以进去。”她把令牌给孙管家看。 孙管家一看到令牌,立刻恭敬地行礼。 “这位夫人,请进。” 元氏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苏梨竟然会有孙老夫人的令牌,一张脸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心中充满了嫉妒和愤怒。 “你怎么会有孙老夫人的令牌?” 苏梨没有回答元氏,径直走进了孙府,留下元氏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元氏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甘,她不明白为什么苏梨会得到孙老夫人的青睐。 自己身份明明比苏梨高不知多少,她都没有孙老夫人给的令牌,偏偏叫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拿到了? 苏梨走进孙府后,被丫鬟带到了孙老夫人的房间。 孙老夫人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本书,看到苏梨进来,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苏老板来了?” 苏梨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将手中盒子奉上。 “老夫人,这是草莓酱。” “真做出来了?”孙老夫人惊讶,她这几日就要启程去京城了,原本已经不抱希望呢。 孙老夫人示意丫鬟打开盒子,盒中并排了三个白瓷罐,每个都密封的很好。 打开其中一个,浓郁的草莓香味扑鼻而来。 第325章 草莓酱成交 孙老夫人在丫鬟的伺候下,用小勺轻轻舀起一点草莓酱放入口中。 浓郁的草莓味道在舌尖散开,甜中带着微微的酸,口感醇厚。 孙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眼中满是赞赏。 “苏老板,你这草莓酱做得真是妙极了。”孙老夫人笑着说道,声音如同春日里轻柔的微风,带着浓浓的喜悦。 “这味道,丝毫不亚于新鲜草莓,甚至尝起来味道更甜更浓郁一些。” 苏梨微微欠身,恭敬地回答:“多谢老夫人赞誉。” 就算是有聚宝盘吐出的方子,这个草莓酱也不太好做,她足足研究了十多天呢,还浪费了一些草莓,才做出最好的味道。 孙老夫人放下勺子,眼中闪烁着满意的光芒。 “这草莓酱,你打算卖多少银子?” 这个苏梨来时就想好了,草莓酱的独特之处,除了它种出的草莓和制作方法之外,更重要的是外面那个罐子也是她找夫君一起研究,在烧窑里特别烧质的,存放草莓可以保存长达两个月之久。 当今世上还没有出现过如此耀眼的东西。 苏梨顿了顿,开口道:“二两银子一罐。” 孙老夫人转头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去,把管家叫来。” 不一会儿,管家匆匆赶来,他微微躬身,等待着孙老夫人的吩咐。 孙老夫人吩咐道:“这草莓酱我甚是喜欢,我要三十罐,你去帐房取一百两银票来。” 管家领命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不多时,取来一百两银票,递给苏梨面前。 苏梨大吃一惊,“老夫人,这太多了,我身上没有银子可以找给您啊。” 孙老夫人就乐了。 “我给出去的银子还从来没有让人找回来的道理。收着吧,多的就是给你的赏钱。” 苏梨踌躇。 孙老夫人扬起眉毛,笑着说道:“苏老板不必推辞。你的手艺值得这些。这草莓酱味道如此之好,百两银子不算多,除此之外,等我们出发那日还要烦请苏老板准备一些凉糕点心,带在路上给阿行吃着玩儿。” 这草莓酱她要这么多,可不都是留着给自己吃的,等到了京城,免不了送礼,这么新鲜美味的东西,一定很受欢迎。 “孙老夫人尽管放心,您何时想要,都可以让丫鬟去福瑞斋拿。” 交易完成后,苏梨向孙老夫人告辞,离开了孙府。 当她走出孙府大门时,惊讶地发现元氏竟然还在外面等着她。 元氏看到苏梨出来,立刻走上前,脸色阴沉地问道:“你怎么会有孙老夫人给的令牌?” 苏梨看着元氏,心中虽有厌烦,但还是保持礼貌:“大伯母,这令牌是孙老夫人赏赐的,至于为何赏赐我也不便多说。” 元氏显然不相信,她冷哼一声:“你一个小小的村妇,能有什么本事让孙老夫人赏赐令牌?定是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 苏梨皱起眉头,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大伯母,请不要无端猜测。我做生意向来凭的是真本事和诚信,从未用过不正当手段。” 元氏不依不饶:“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看你就是运气好,攀上了孙老夫人这棵大树。” 做生意? 就凭她卖的那几块破凉糕吗? 怎么可能? 苏梨不想再与元氏纠缠,便准备离开。 元氏却拦住她的去路:“你不能走,今天你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他们一家子为了临安知府这个位置几乎耗尽家财,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希望。 苏梨无奈地说道:“大伯母,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孙老夫人赏识我,那是我的荣幸,但这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只是买了一些我做的草莓酱而已。” 草莓酱? 元氏从没听说过什么草莓酱,孙老夫人这一辈子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还需要从一个村妇手中草莓酱,开什么玩笑? 元氏认定苏梨在骗自己,更是恼怒,面上却忍耐下来。 “说到底大家都姓秦,都是一家人,我真的找孙老夫人有很急的事情,你若是可以帮忙引见一下,我和你大伯都会感谢你的。” 苏梨微微摇头,“大伯母,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孙老夫人今日不见客,我也没有办法引见。” 元氏脸色一沉,“你定是不想帮忙,还找借口推脱。哼,你可别忘了,你也是秦家人,若你大伯得了知府之位,对你也有好处。” 苏梨心中了然,原来是为了知府的位置。 “大伯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对官场之事不感兴趣。而且,我确实无法引见你见孙老夫人。” 元氏见苏梨态度坚决,狠狠瞪了苏梨一眼,说道:“好,你不帮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苏梨:“……” - 苏梨没立刻回福瑞斋,心情有些复杂地走在街道上。 阳光洒在古老的石板路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街边的店铺错落有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路过一家布庄时,她突然想到自己和夫君许久没有添新衣裳了。 自己还好说,但夫君可是要经常出门谈生意的,没几身合适的衣裳怎么能行? 况且天越来越热,该做新的夏衣了。 于是,苏梨轻轻抬步走进了布庄。 布庄内各色布料整齐地摆放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布料气息。 布庄老板娘眼尖地瞧见有人进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只见她身着一袭色彩鲜艳的衣裙,头上插着一支精致的珠钗,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夫人看着眼生啊,是第一次来咱们布庄吧,我带您转一转瞧一瞧?” 她眼力劲儿不错,虽然苏梨穿的朴素,气质却不凡,就算出身不富贵,那也是被宠着的享福命。 苏梨正好也想听听,便点头嗯了声。 “我们这儿新到的绸子,这颜色呀那可真是正得很呢,质地也是特别的好。” 老板娘边说边将手边深蓝如海的绸子展开。 那绸子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如丝般顺滑,从布庄的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正好洒在绸子上,更显其色泽鲜艳。 苏梨被老板娘手中的绸子吸引,伸出纤细的手指拿起绸子,仔细地看了看。 绸子触手微凉,细腻的质感让她心中一动。 夫君本就长相俊美,身材也好,穿什么衣裳都是衣架子,所以她买衣裳,更希望买穿着舒适的料子。 反正,穿什么都好看了。 “这绸子颜色很是稳重,摸着也舒服,我夫君穿上应该很合适。老板娘,这绸子怎么卖呀?” 老板娘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夫人,您眼光真好。这绸子六两银子一匹。您看这质地,绝对值这个价。这绸子可是从老远的地方运来的,费了不少功夫呢。而且这颜色,多适合您夫君那样有身份的人呀。” 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脸上露出自信的神情。 苏梨只觉好笑。 她夫君有什么身份? 她怎么不知道? 苏梨看价格还算合理,便买下了这块绸子。 老板娘见苏梨出手大方,更加热情地介绍起其他布料。 她快步走到一旁的架子前,取下一块细布,又匆匆回到苏梨身边。 “夫人,您再看看这块细布,颜色淡雅得如同春日里的花朵,很适合夫人您这样气质如兰的人呢。” 苏梨:“……” 老板娘轻轻抖动着细布,那布料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 “这块可是和您买下的那块绸子一起来的新货,颜色比那个浅一些,做成裙子,您二人一起穿,定能羡煞旁人。” 苏梨看着那块细布,也有些喜欢。 细布是浅淡的兰色,确实清新宜人,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苏梨歪着头,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 “这细布确实不错,价格如何呢?” “夫人,这块细布只要三两银子一匹。您要是和绸子一起买,我还可以给您算便宜点,您穿上肯定美若天仙。” 苏梨想了想,便也扯下了这块细布。 正准备离开时,苏梨被一旁的婴孩小衣服吸引住了。 小衣服做得十分可爱,颜色鲜艳,绣工也很精细,尤其最中间那一身红色的,还带着虎头帽和小鞋子,让人看了就喜庆。 “这些怎么卖?” 她想起甜甜和蛋蛋,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这么可爱的小衣裳,她们穿着一定好看。 老板娘眼睛一转,立刻道:“这些便宜呢夫人,小衣裳可精致了,给家里的小孩子穿上,那得多可爱呀。您看这布料,柔软得就像云朵一样,绣工都是我们请的最好的绣娘做的呢。” 老板娘拿起一套小衣服,在苏梨面前展示着,翻来覆去。 “这两身小衣裳,咱们县里不少大户人家的夫人都给小孩子买了,是铺子里卖的最好的,就剩这两身了,您错过可就再也没了。” 苏梨默默想:错过也没关系,她针线活还不错,错过了那就自己做呗! 老板娘仿佛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接着说:“看这花色,看这绣工,咱们普通百姓的女红可是做不出来呢,这小衣裳啊,卖就是卖的这个。” 苏梨:“……” 嗯,也是。 她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研究一下其他果子酱,赚更多的银子。 绝不是因为她不会绣花! “这小衣服确实很可爱,只是不知道穿着怎么样。” “诶哟夫人,您放心。这小衣服都是用最好的布料做的,柔软舒适,如果穿几日破了皱了,您尽管来找我。”老板娘信誓旦旦道,眼神中充满了真诚。 苏梨对‘最好的布料’保持怀疑,但在老板娘的游说下,她给甜甜和蛋蛋买了一套。 付完钱,拿着东西离开了布庄,回到秦家大院。 苏梨先回屋子把买的东西放下,随后往大房院子走去。 王氏在院子里喂鸡。 她又多养了些小鸡仔,如今刚是半大模样,因为没有鸡圈,满院子乱跑。 她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但她看到苏梨时,立刻露出了笑容。 “阿梨来了?” “嗯,我来看看甜甜和蛋蛋。” 苏梨走上前,把小衣服递给王氏。 “大嫂,这是给甜甜和蛋蛋买的新衣裳,你看看可喜欢?” 王氏十分高兴,接过来打开一看,赞不绝口:“哎呀,这衣服可真好看,阿梨,你真是太有心了。” 王氏的脸上满是惊喜,眼神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立刻就去给甜甜和蛋蛋把新衣裳换好了。 “小梅呢?身子养的怎么样了?” 苏梨随意一扫,没见到秦春梅的身影。 “小梅和她姐姐上山挖野菜了。”王氏笑着说,“这个时候山上野菜可多了,而且这边儿没人吃野菜,一茬一茬的一天能挖好几筐。” 苏梨沉默下去。 除了她刚到秦家那会儿,后来家里赚钱多了,再也没吃过野菜,没想到王氏分家后,日子反而又回到穷苦的时候。 甜甜和蛋蛋穿着新衣服,虎头虎脑显得更加可爱。 王氏看着两个女儿,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苏梨看着甜甜蛋蛋,笑了笑,又和王氏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秦见江回来了。 他一进院子,就看到甜甜和蛋蛋都穿着新衣裳,目光落在儿子秦春昭身上时,脸色就变了。 秦春昭还是那身旧衣裳,上面都打补丁了。 秦见江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涌起一股不满。 “你怎么回事?给两个女儿都做新衣裳,儿子就穿旧的?你这当娘的也太偏心了吧!”秦见江大声说道,脸上满是愤怒,眼神中透露出对王氏的指责。 王氏一听,也急了:“你胡说什么呢?我哪里偏心了?这新衣裳是阿梨买给甜甜和蛋蛋的,又不是我买的。” 王氏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眼神中充满了无奈。 秦见江不信:“那你怎么不给春昭也买一身新的?” 王氏委屈地说道:“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啊?再说了,春昭是男孩子,不用那么讲究。” 二弟妹带小宝时,身上什么时候缺过补丁?现在小宝那么聪明,都会赚钱了。 男孩子从小娇生惯养不得养坏了? 王氏觉得自己很冤枉。 秦见江更生气了。 “男孩子怎么了?男孩子就不用穿新衣裳了?你就是偏心。” 秦见江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神中充满了怒火。 第326章 养鱼? 王氏觉得自打分家后,秦见江的脾气让她越来越害怕了,动不动就发火,打砸东西。 她咬住唇瓣:“你若是执意这样说,那我去买也是好的,只是咱们家就剩最后一两银子了,若要花在这上头,再过半年,一家子全都喝西北风便是。” 至于分家时苏梨给她的银子,她藏着没有说出来。 秦见江面色僵住。 “分家明明三两银子呢,怎么花的这样快?”才不过半年。 “以往有娘管着银子,需要什么直接问她要便是了,我也没想到,花钱的地方这么多,春昭身子弱,还日日用补药,家中吃穿用度,添置物件儿,哪个不需要花钱?”王氏也有一肚子不满。 除去被秦见江骗走那半两银子,剩下的银钱她大都花在秦春昭的补药上头了,她总算明白三房那十年如一日卧床不起的病,日日拿药养着得花多少银钱!这还要被说偏心,岂不是没有天理了! “你就不能省着点用吗?” “我已经够省了,天天让小芝和小梅上山挖野菜,幸好村里大伙儿都不爱吃野菜,不然咱们连野菜都挖不到!”要知道没分家前,她们可是日日吃着白面条白面馒头呢! 秦见江听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觉得丢人极了。从前是没儿子丢人,现在是挖野菜丢人。 “以后,不要再去挖野菜了,咱们自己种一些,或者花铜板买。”他语气生硬。 王氏:“???” “方才还说了,咱们已经没有银子了。”她重复一遍。 “那就自己种。”秦见江额角青筋都在跳。 “我日日照顾五个孩子,哪有那个功夫去种菜?”王氏扳着手指头跟他数,“要洗衣裳,做饭,煎药,喂鸡,还要照顾三个小孩子。” 她已经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四个人用了,她容易吗? 秦见江听她说完,心思不由想到了远在县里的秦春月,抱怨道:“我早就说了让春月留在家里,还能帮你干些活儿,你非要让她去县里帮她四婶,有什么可帮的,这丫头赚了银钱也不知道给家里拿一些,全都握在自己手里,一个姑娘家怎么这样不懂事,往后定亲可怎么办?” 这话王氏听着就不乐意了。 “你什么意思?秦春月出去帮她四婶还能长长见识,这也算一份活儿计,她自个儿赚的钱,当然要她自己拿着攒个嫁妆,咱们做父母的怎么能让女儿补贴家里呢?” 秦见江下意识反驳:“女儿补贴家里那不是应该的吗?咱们从前在杏花村的时候,谁家的女儿不是补贴家里给家里干活,可有谁说半个不字?怎么来了这儿之后,她反倒就成了例外。” 王氏死活不松口,脸色也冷下来:“反正不行,要赚钱,你自己去赚,总不能你赚不到钱,就把压力强加给春月。” 她的女儿她可心疼着呢。 也希望秦春月以后找一个好夫家好好过日子,可千万不要像自己一样沦落到现在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步。 她生怕丈夫去跟春月要钱,赶紧加了一句:“我出去挖野菜,你都怕丢人,难道你去跟女儿要钱就不丢人了吗?让周围村子乡亲们知道以后该怎么看你。” 说完这话,秦见江脸色就变了,闷头不再跟她斗嘴,转而去厨房门口劈起了柴,劈柴的动静一声比一声大,仿佛在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王氏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谁知秦见江劈完柴,突然又找上她,突发奇想:“媳妇儿,你说咱们做个小生意怎么样?” 王氏整个人都楞住了:“做生意?做啥生意啊?我们就是乡下种地的泥腿子,一问三不知,啥也不懂,既没有阿梨那样的好手艺,又没有老四那样的好见识,想要做生意,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秦见江兴致勃勃搓着手心:“我看咱们这儿的鸳鸯湖挺好的,里边肯定有不少肥美的大鱼,不如咱们用老四的鱼篓子将那些鱼抓了去在镇上或者县里卖,说不准可以卖个好价钱。” 王氏一听便觉不妥:“我记得村里人说过,这个湖和咱们杏花村的镇江可不一样,这个湖是两个村子共有的,而且湖水不流通,你若是把里面的鱼捉光了,乡亲们哪里能愿意?” 这话把秦见江问住了,嘟囔道:“不过几条鱼而已,还不让抓了。” 王氏摇摇头:“如果是几条自家吃肯定是没问题,若是日日都去抓那么多,迟早有一日鱼就会被咱们捉光的,到时候里正上门讨要说法,你该如何自处?” 好不容易想到的方法又被一巴掌拍了回去,秦见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坐在板凳上,沉默不语。 王氏把几个孩子都哄睡了,正要拿着换下来的脏衣裳去洗,他忽然又说了一句:“要是咱们自己挖一个鱼塘养鱼呢?” 王氏回头诧异问:“咱们自己养?可是咱们根本就不会养鱼呀,哪里养的活?这万一要是都养死了,岂不是赔大了。” 秦见江觉得养鱼不难:“你看那些河里的鱼平日也没有人喂,他们也没有人管,不一样活得好好的又肥又美,咱们照着挖一个鱼塘,再放些鱼苗,过些日子肯定就长大了,长大了咱们就送到镇上卖掉,卖了再买鱼苗回来养,这样不就源源不断有银子,还不用怎么管。” 王氏听着也十分心动,同时又感觉茫然,“如果养鱼真的这么容易,为什么其他人没有养的呢?” 河里那些鱼确实没人管也长得很肥美,可是他们自己养真能养成那样吗? “那一定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么好的法子。”秦见江重新找回信心,一拍大腿:“我觉得咱们这样就可以,明日我就开始动身去挖一个鱼塘,就是鱼苗需要花银子买。” 王氏一听要花银子买,立时皱起眉头:“咱们可就剩下一两银子啊,买鱼苗要花多少?” 这个秦见江还真不清楚,他只知道有卖鱼苗的,琢磨了一下,对他说:“我明儿去县里问问,等回来再决定。” 这件事暂时就这么定下了。 次日一大早,陈风晚赶着驴车送苏梨去盛丰县。 刚走到村门口就遇见了秦见江。 苏梨礼貌地停下问好:“大哥,这是要去哪儿?要不要搭驴车我捎你一程。” 秦见江想到苏梨只给两个小女儿买了衣裳,没有给儿子买,心中仍然有些不自然,但自己走着去县里,实在太累了,他又舍不得花那几个铜板做牛车,只好答应下来。 “多谢四弟妹了。”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盛丰县买鱼苗。” 苏梨有些惊讶:“鱼苗?大哥是准备养鱼吗?” 说别的苏梨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养鱼还真听说过,没有出嫁前她们村里就有一户人家养鱼,开始认为养鱼非常好养,挖个鱼塘,放上鱼苗就不用管了。 谁知一天天下去不见那鱼苗长大,下水一看,鱼塘里的鱼苗全都死光了,早就成了一滩死水。 由此可知养鱼也不是那么好养的。 “嗯,是啊,总去镇上上工赚的铜板太少了,想着做点小买卖。”秦见江笑了笑。 苏梨点点头:“养鱼确实不失为一种好方法,大哥会养鱼吗?” 这个时候秦见江总不能说不会让四弟妹看不起他。 他想着养鱼,不过就是那个样子没什么特别的,于是点点头:“会。” 苏梨目光惊异,在秦家呆了这么久,自己竟然不知道大哥会养鱼。 既然会养,她也可以放下心了,大房有个这样的买卖做着,至少可以给家里添一些银子,一鱼塘的鱼养大了,能卖不少银子呢。 福瑞斋位置比较靠前,秦见江要去的鱼苗铺子则比较偏。 苏梨先跳下驴车,吩咐陈风晚把大哥送过去,然后又问:“春月就在铺子里,大哥要下来见见他吗?” 秦见江急着要去鱼苗铺子问问鱼苗,想也不想摇头:“有空让她回家看看她娘,我就先不看她了。” 说完便催着陈风晚赶车去鱼苗铺子。 今日又是该算账,发工钱的时候。 苏梨没有再多想,所有心思全都放在了铺子的账册上。 这两个月铺子的盈利越来越多,尤其加上草莓和瓜子后,整体卖得银子在原先基础上又窜了一节。 把工钱发完,送秦见江去鱼苗铺子的陈风晚也回来了,苏梨看他累得一头汗,就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喝点茶,润润嗓子。” 陈风晚喝了一口,感受着茶水从嗓子里流淌过的感觉,望着苏梨欲言又止。 苏梨察觉到,温声问:“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夫人,我刚刚送大老爷去鱼苗铺子,看着他跟铺子的老板聊完,我总感觉他不是很会养鱼,如果做生意的话不太好。” 来时苏梨和秦见江的对话,他在前面是全程听到的。 “为什么这样说?”苏梨严肃起来。 做生意可不是开玩笑,哪怕是小买卖,一旦折损进去,少说也得好几两银子。 她自己做生意太清楚其中的厉害了。 “鱼苗铺子老板问了他许多话,他似乎都不知道,感觉养鱼是一件很容易很轻松的事情,可根据鱼苗铺子老板说的,养鱼其实一点都不轻松,稍有不慎一鱼塘的鱼都要被养死。”陈风晚觉得秦见江太不靠谱了。 “我知道了,此事等我回头问过大嫂再说。” “还有。”陈风晚顿了顿,“回来的时候,他问了我身上的衣裳是不是您花钱给做的,还问我每个月您给的工钱是多少,听完我的回答后,他在旁边嘀咕,您既舍得给咱们做新衣裳,也给他两个女儿买了新衣裳,却唯独落下了他的小儿子。” 苏梨面色平静:“好,我知道了。” 陈风晚看不出她是喜事怒,只觉得自己该说的已经做到了,放心的退了出去给铺子里帮忙。 结果刚一踏出房门,就碰上来送茶的秦春月。 “陈风晚你出来了,我刚要进去送茶呢,还有这一盘陆师傅刚做出来的云片糕,我尝着不错,正要端进去给四婶品尝呢,四婶在干什么?” 陈风晚想到方才抱怨苏梨的正是秦春月的亲爹,心中不由一阵复杂。 他与春月接触不多,但也知道秦春月的秉性,心地善良,聪慧,和她爹的沉闷木纳完全不是一个性格。 这样的爹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儿呢? “夫人在里面理账,我出来帮忙,你继续送便是。” 秦春月弯眉点头:“那我进去了。” 陈风晚正要走,又被她喊住:“陈风晚你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秦春月匆匆给苏梨送去了云片糕,又返回自己的房间,取出一个包裹,来到陈风晚面前,把包裹递给他。 陈风晚一头雾水,呆呆看着眼前的包裹,整个人都快要炸毛了。 一时间脑子里想的全是秦春月要干什么? 为什么给他这个包裹? 和男女大防以及私相授受是不是要浸猪笼的? “你这是什么?”他别开头没有立刻接下包裹。 秦春月却不以为意:“我最近跟这里的紫鸢姐姐学了绣花,这里面都是一些我绣的荷包,平日拿来练手,不知不觉就绣了这么多,自己一个人也用不完,你帮我带回秦家大院分给兄弟姐妹吧。这些荷包平日可以装些银子啊,铜板啊,或者是耳坠子小首饰之类的,挂在身上也很是方便。” 她更是觉得这一套没有白来,自己竟然学会了刺绣,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技艺。 陈风晚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你吓我一跳。” 秦春月歪歪头:“不然你以为是哪样?” 不等陈风晚回答,她又从包裹里随意掏出一只荷包:“我绣了很多,也送给你一支吧,或者你不喜欢这个花样,就自己找找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陈风晚捏着手中的荷包,突然说了句:“你和你爹可真不一样。” 秦春月:“???” 第327章 你在县里的铺子花了多少银子 秦春月的第一反应是她爹又做什么了,脸色刷的就变了。 见陈风晚要走,反手把他拉住。 “等会儿,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我爹在家里又做什么了?” 陈风晚面色为难,“其实也没有什么。” 秦春月想了想,“时间算下来,我也有两三个月没有回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爹娘和妹妹在家如何?” 陈风晚觉得议论主人家的私事不太好,目光闪烁。 “要不你去问夫人吧,我其实不太清楚。夫人日日回家,她应当是知道的。” 秦春月不想问苏梨。 苏梨毕竟是长辈,她又在铺子里干活,最近越发觉得苏梨身上有四叔那种难以招惹的气质,这大概就是夫妻两人住的时间久了,脾气性格也会同化吧。 陈风晚不一样,陈风晚比她小,也没有什么架子,看起来好拿捏得很。 “不行,你收了我的荷包就要告诉我家里的情况。我也不问你多的,就问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说我和我爹真的不一样?” 秦春月本能觉得他话中有话,一定要问个结果出来。 陈风晚见自己实在躲不过,只好压低嗓音。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你爹最近在忙着做些小生意,想要养鱼呢。今日我们就是一块儿来的县里,他去了鱼苗铺子。正好我也想问问你,你爹爹会养鱼吗?” 说起对秦见江最了解的肯定是妻子和女儿了。 秦春月在她身边养了十几年,对于秦见江会不会养鱼一定再清楚不过。 秦春月大吃一惊,“养什么鱼?什么养鱼,你跟我说清楚。” 陈风晚一脸懵懂。 “这还能养什么鱼?就是咱们平时湖里说的那种鱼啊。你爹爹打算挖个鱼塘,往里面放些鱼苗。可是啊,我听说这养鱼也是有学问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养的呢。” 秦春月听到这里,一张脸难看极了。 她无比郑重坚定的说:“我爹根本就不会养鱼,他从来没有养过鱼。甚至别说养鱼了,之前连抓鱼都是抓不住几条的。” 在四叔编出鱼篓子之前,秦家几乎没有吃过鱼。 陈风晚摸摸鼻子没吱声,这个他也猜到了。 “真是胡闹。” 秦春月气得跺跺脚。 “没有四叔的头脑,还不服气,好好种地不就行了,做什么生意呀?” 虽然分家的时候,家里分到的地不多,都种上粮是起码一年是管饱的,剩下的还能卖些银子。 或者来年等家里的番薯多了,他们也可以种上番薯,说不准比水稻还要赚钱。 跟着四婶和四叔的节奏来准没错,怎的她爹就是一个节外生枝的? “不行,我得回家一趟。”秦春月扭头就冲进正屋里。 苏梨还在看账册,这两个月凉糕赚的银子已经平稳在十五两,没有再往上涨过,所以这个月给秦秋宝的银子还是一两半。 “四婶儿。”秦春月去而复返,神色着急,“我听说我爹是不是要养鱼?” “不错,我今日也是刚知道的。” “那不行啊,他根本就不会养鱼,这是注定赔本的买卖啊。”秦春月头都大了,“四婶,我得回家一趟,仔细跟他们说说这个事儿。” 苏梨想到近几个月来秦见江越发见长的脾气,沉默片刻,“你爹拿定的主意恐怕不会因为你而改变。” 这些日子以来,秦春月每次回去不是大吵,就是小吵,反正没有一次安生的。 “那我也得回去试一试。”秦春月坚定道。 苏梨没有理由拦着她,只好点头,“那等会儿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吧。” 苏梨揣着银子,将秦春月放在大房屋子门口,自己没有过去,选择回了秦家大院。 田桂兰正在院子里择菜,她一把把青菜上的小蜗牛揪下来,圆脸上满是笑容。 “阿梨回来了,刚摘的小青菜水灵灵的可嫩着呢。我今儿去镇子上割了一块肉,一会儿我让老三媳妇儿下厨,把那块肉炖了,你可要多吃点儿。瞧瞧这些日子天天往县里跑,人都饿瘦了。” 苏梨摸了摸脸颊,有点狐疑。 她真的瘦了吗? 为什么一回家人人都说她瘦了,她自己却觉得自己胖了很多? 柴氏挎着一篮子萝卜从外头回来,听到这话阴阳怪气道:“在县里天天吃好的,能不胖吗?” 田桂兰的好脸色刷的就没了,漫不经心的吩咐:“中午剩下的碗还有些没刷的,你去厨房给刷了吧。还有你拔的那些萝卜洗干净切切好了,等老三媳妇儿过来做饭。” 柴氏哼哼:“就知道指使人家。哎,有些人的命啊就是好。天天去县里赚钱,赚到了钱还是自己的,也不用在家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什么活儿也不用干,养的细皮嫩肉都比得上县里的富家小姐了。哪像咱们啊。” 田桂兰听了她这话就来气,“老二家的,你要是看着眼红,那你也去赚钱,我保证不会说半个不字。阿梨平日是在家干活干少了吗?还是她做的饭你没有吃过?她赚的银子你家小宝没拿到?用得着说这些膈应人的话吗?” 苏梨对此心态十分好,完全不放在心上。 二嫂向来只是嘴上酸几句,家里的活儿确实也是留下的人做得多。 柴氏看婆婆又揪着自己不放,正不服气要继续念叨,苏梨就拿出了钱袋。 “娘,这是小宝这个月的分红,和上个月一样也是一两半。” 柴氏刷的就闭了嘴。 田桂兰掂着手里的银子,却没有放过她,“老二家的,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柴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 “我说四弟妹可真能干,每个月都能有十几两银子进账,很快就能在临安府开得起铺子了。刚才那些话就当我没有说过。” 说完闷头在厨房里刷起了碗。 碗洗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劲。 这银子又不是落到自己的手里,都落到娘手里去了,说来说去,她还是连摸都摸不着啊。 刚刷好三个碗,一墙之隔的大房突然爆发出吵架的声音,吓得她手一哆嗦,差点把碗给砸了。 柴氏嘟囔道:“一天天的,天天吵天天吵没完了,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说是这样说,她还是竖起耳朵想听听大房是因为什么吵架。 隔壁吵归吵,不影响她吃瓜。 这一听就不得了了,秦见江竟然想做生意,还是养鱼挖鱼塘。 柴氏心思一下子就活络起来。 四房就是做生意起来的,看看那炭窑,看看县里那铺子,一个比一个赚得多。 在家里婆婆也总让着苏梨,生怕这摇钱树摔了,磕了碰了,简直就是皇帝待遇。 柴氏刷碗的动作不由慢下来,如果他们也可以分家,不仅婆婆手里小宝的银子可以拿回来,而且有了这个银子就能自己做生意了。 她男人又不比老四差,懂识字会算数,在饭庄干过好几年账房先生,里头的套套肯定都清楚。 别的不说,在镇上盘个铺子开个饭馆儿总可以吧? 赚起钱来总比给别人干活要强多了。 有些想法一旦起了就总盘旋在脑子里落不下,但柴氏不知盘铺子需要多少银子。 想到苏梨在外面,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就溜了出去,蹭到跟田桂兰说话的苏梨身边。 “阿梨啊,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二嫂尽管说就是。” “你在县里租的铺子花了多少银子啊?” 苏梨还未答话,田桂兰就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柴氏嘿嘿一笑:“娘,我这不就是好奇吗?所以问一问,阿梨日日在县里忙碌,赚的这些钱够不够缴铺子的租金呀?” “那这些也用不着你操心。”田桂兰白她一眼。 这个老二媳妇儿坏心思倒是没有什么,就是心眼子贼多,看到什么都想插一脚。 柴氏一双眼睛殷殷切切望着苏梨,苏梨只好说:“没有花很多,我租那个铺子的时候不过一年才四两银子。” 现在看福瑞斋的收入来算,一个月不止翻了多少倍,想来再过一阵子就可以把铺子整间买下,这样也更放心些。 “四两……”柴氏小声念叨,好像也不算多。 这几个月她看苏梨给小宝的分红已经超过四两了,如果能从婆婆手里讨回来,租个铺子肯定不成问题的。 田桂兰心中警铃大作,“不该想的不要想,知道吗?” “娘啊,瞧你说的,我能想什么呀?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在家做个饭,照顾孩子缝个衣裳,哪有阿梨那么大的本事啊。”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柴氏面上都不露声色,打着哈哈,将此事糊弄过去。 等晚上吃完饭各自都回房了,柴氏才跟秦见湖说:“二郎,我今儿又看到四弟妹把给小宝的分红交给娘了。” 秦见湖不以为然,“你又不是第一次看见,有什么好稀奇的。” “可是我只是在厨房刷碗,听到春月回家了,跟他爹吵架呢。” 这个话题跳跃的太快,秦见湖一时没有想通两者之间的关联。 “春月和他爹吵架跟小宝的分红交给娘有什么关系?” “你先听我讲完啊。春月跟他爹吵架,是因为大哥想要做生意,挖鱼塘养鱼。春月觉得这生意不可行,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秦见湖凝眉思索。 “养鱼这法子我倒是在县里头听说过,只是其中有些学问,不是咱们普通人随随便便就能养的。稍有不慎,那一池塘的鱼可全都遭殃了。” 柴氏心中暗道:谁给你讨论养鱼的法子了?她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算了,还是直说吧。 “我觉得四房的生意做得不错,现在既然大房也想做生意,不如咱们也想想是不是能做个小生意什么的?”柴氏开门见山。 “可是咱们什么都不会呀,如何做生意呢?” 秦见湖没有立即反驳,因为这个念头他确实也想过。 在老四做生意有初步起色的时候,他就仔细考虑过,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除了会算账认识几个字之外,在别的方面一窍不通。 “你在饭馆干了这么久,咱们可以效仿着开一个饭馆啊,我可以在饭馆帮忙,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做饭!”柴氏越想越兴奋。 “我们手上没有银子,开不了。”秦见湖比她冷静很多。 “银子都在爹娘手里,咱们问爹娘要不就成了?总不能四房做得生意,咱们二房就做不得?”柴氏理直气壮。 秦见湖一言不发。 那当然不一样。如今秦家有现在的好日子,基本都是靠四弟的炭窑撑起来的。若是四弟没有想出烧炭法子,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呆着呢。 况且还有阿梨那般好的运气,基本就是家里的小福星。亏待谁爹娘也不可能亏待四房。 “爹娘不会同意的,咱们家刚盖起屋子没多久,大哥又分了出去,手中剩下的余钱都投到炭窑上面了,爹娘手里也没有多少。”秦见湖就事论事。 柴氏着急了。 “那咱们就把小宝的分红要回来呀,这几个月下来也有五六两呢。” 秦见湖有点烦躁,“这个事儿咱们上次不是说过了吗?家中本就有娘管着赢钱,咱们都插不了手。” 柴氏脾气也上来了,脱口而出:“怎么插不了手?大房可以分家,咱们就不能分家了吗?” 秦见湖震惊,“你竟然想分家!” 柴氏对上他的目光,气焰一下子就矮了下去,“我这不是想着咱们如果做做生意,这样的银子多了,日子也会更好一些。在爹娘面前,你就不会总被四房压一头了。” “不行!”秦见湖斩钉截铁,“爹娘不会同意的。分家这事儿你就不要想了。” 柴氏气结。 不等她开始发作,秦见湖接着若有所思,“不过做生意的话,我可以先问过爹娘的意思。” 天蒙蒙亮,秦春月就独自来了秦家大院。 苏梨刚洗完手,一转头看到她站在不远处,眼眶红红。 苏梨心中了然,什么都没有问。 “还没吃早饭吧,我煮了些面条,一块儿来吃点吧。” 秦春月默默点头,进屋去吃面条了。 她昨晚和秦见江大吵一架,几乎一夜没合眼,天一亮就迫不及待过来秦家大院了,正饿得厉害。 第328章 秦府质问 白白滑滑的面条叠在碗中,最上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独属于面条的香气不断涌入鼻翼。 秦春月咽了口唾沫,在正屋里坐下。 秦冬雪过来给爹爹端饭,一眼瞧见秦春月,惊喜地睁大眼:“春月姐姐回来了!” 秦春月勉强笑了笑,嗯了一声:“我回来看看,一会儿就走了。” 秦冬雪恋恋不舍:“春月姐姐,我好想你呀!” 自从大房分了家,连带着好几个姐妹都被分出去了。 秦家大院如今只有秦秋烟和年纪小的秦秋可。 秦秋可胆子小,日日在屋里也不跟她玩。她只能跟着娘时不时地出去捡柴喂鸡。偶尔几次去隔壁找小芝和小梅,她们都在帮家里干活,竟然还要出去挖野菜,根本没有时间陪她玩,笑容都少了很多。 秦春月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几个月不见,小雪你又长高了。我带回了一些荷包,分给大家,都是我自己闲来无事绣的,到时候你喜欢哪个尽管挑。” 秦冬雪顿时高兴起来:“谢谢春月姐姐!” 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用筷子夹起来,放进秦春月碗里。 “姐姐,这个蛋给你吃。” 秦春月一怔,冷了一夜的心重新变得暖洋洋起来。 苏梨的手艺一如既往,下个面条也比普通的馆子好吃十倍,香得恨不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秦老根吃了一碗,意犹未尽,伸着脖子看别人碗里的,疑惑地说道:“我怎么觉得我这饭量越来越大了呢?锅里还有面没呀?” 田桂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有面汤!” 秦老根也不介意,笑呵呵地就去盛面汤了。 “面汤也好,面汤也香!” 他正捧着碗喝汤,秦见湖就找上了他。 “爹。”神色有些忐忑又带着期待。 秦老根不明所以,微微皱起眉头,“说。” “爹,我有个事儿想跟您商量。” 秦老根暗自琢磨着,缓缓开口:“什么事儿啊。” 秦见湖搓了搓手,紧张地说:“我在饭馆干了这么久,也琢磨出很多东西。我想着咱也开个饭馆吧,肯定能赚钱。” 他早早就有这个想法,昨晚更是想了一夜,才终于决定提出来试试。 不管爹娘是否同意,至少他问过了。 要是不同意,那也没办法。 秦老根刚要开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见江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秦见江满脸急切,大声说道:“爹,我那鱼塘挖好了,现在就差买鱼苗的银子了。您可得帮帮我。” “什么鱼塘?”秦老根被他弄蒙了。 啥玩意儿? 咋的一大清早,个个都不让他安生? 说的一个比一个让他听不懂? 秦见江深呼吸一口气。 “是这样的爹,我打算自己做个小生意,挖鱼塘养鱼,但是买鱼苗需要花银子,我们手头上银子不太够用了,能不能跟您借一点?我以后赚了钱一定还给你!” 秦老根心头一凉。 赚了钱还给他,那要是不赚钱呢? 要是赔钱了呢? 那就不还了? 他不由好好将大儿子审视了一番。 秦见江以为他不信,竖起三根手指头,“爹,我保证,赚了钱立马给您送来!” 就差发毒誓了。 秦老根觉得很稀奇。 这大儿子在家时是个闷葫芦,向来不吱声,分了家倒是有点儿上进心了。 就是可惜,这上进心一听就不靠谱。 养鱼? 真要那么好养,还用得着儿子去?他这个当爹的早就养了! “你们兄弟俩倒是来的巧,一个说要开饭馆儿,一个说要挖鱼塘,别的不提,全是要花银子的,家里就这么点儿银子,真给你们霍霍了,大家都喝西北风不成?我可没那么多银子让你们扔!” 秦老根看看秦见湖,又看看秦见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真当人人都是老四? 还是人人都有阿梨那样的好运气? 况且人家老四和阿梨时凭一己之力带飞全家,他们这带飞肯定不用想了,别拖垮全家,他就谢天谢地烧高香了。 秦见湖见状,有些着急,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爹,开饭馆肯定比养鱼靠谱啊。我在饭馆那么多年,也知道怎么干。” 秦见江不服气,眉头紧锁:“养鱼怎么就不靠谱了?等鱼养好了,那能赚不少钱呢。” “大哥,饭馆每天都有客人,只要开得好,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秦见湖冷静反驳道。 他只听柴氏说大房要做生意,没想到竟然还要借钱,和他赶到一起去了。 这门生意,怕是要凉了。 “哼,你那饭馆得花多少银子?还不一定能成呢。我的鱼塘已经挖好了,就差鱼苗,花不了多少银子就能有回报。”秦见江不甘示弱,眼神中透露出倔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秦老根看着面前争得面红耳赤的秦见湖和秦见江,眉头紧紧皱起,脸色越发严肃。 他抬起手,微微往下压了压,示意两人安静下来。 “老二啊,你说想开饭馆,这想法是不错,可你也不想想,家里刚盖完屋子没多久,这花费了不少银子。而且开饭馆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得租铺子、买食材、雇人手,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要银子?家里哪还有那么多闲钱给你折腾?” 秦老根语重心长地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 秦见湖一听,急忙辩解道:“爹,我在饭馆干了这么久,我知道怎么经营,肯定能把饭馆开好,只要饭馆开起来了,那就能赚钱,以后家里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啊。” 秦老根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你光想着赚钱,万一赔钱呢?赔了钱怎么办?临安府,盛丰县,一共有多少家饭馆儿你数过没有?多少是新开的,多少倒下的,多少背后是大老板富贵人家有权有势的?不小心沾染上什么,招惹了谁,到时候家里可就得跟着你一起受苦。” 不是自己不愿意相信这些儿子,实在是,他左看右看,这些儿子都没有老四那样的好本事啊。 不成! 绝对不成! 这时,秦见江忍不住插嘴道:“爹,那我呢?我那鱼塘都挖好了,就差买鱼苗的银子。养鱼可比开饭馆简单多了,只要把鱼苗放进去,等鱼长大了就能卖钱,最多不过几个月而已!” 秦老根转头看向秦见江,脸色依旧严肃:“老大,你也别觉得养鱼就容易。这养鱼也是有学问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养得好。万一鱼出了什么问题,你这投入的银子不就都打水漂了?” 秦见江不服气地说道,双手握拳:“爹,我都打听好了,养鱼就那么简单,不然湖里的鱼怎么长大的?肯定能成。” 秦老根气不打一处来。 他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榆木疙瘩? 真是气死他了! 莫非,能教懂他们道理的,不是自己,而是南墙? 他幽幽一叹:“你们两个啊,都只想着自己的事儿,光看到赚钱的一面,却不想想这其中的利害。家里现在的情况你们也清楚,哪有那么多银子给你们去冒险?” 秦见湖和秦见江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甘心。 秦见湖再次开口道,眼神中充满期待:“爹,那您就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吗?我们也是为了家里好啊。” 秦老根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谁也不帮。你们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想办法筹钱。要是没本事,就老老实实种地干活。家里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说完,秦老根背着手,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留下秦见湖和秦见江站在原地,满脸沮丧。 - 元氏在孙府门口等了几日,却始终未能见到孙老夫人。 她心中焦虑不已,思来想去,想到了苏梨拿出的孙府令牌。 元氏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于是决定先回秦府。 回到秦府后,元氏立刻找到了夫君秦正兴。 元氏面容姣好,此刻却眉头紧锁,她焦急地说道:“夫君,我在孙府等了几日,都未能见到孙老夫人。我想到苏梨拿出的孙府令牌,此事极为蹊跷。”秦正兴听后,同样震惊不已。秦正兴身着锦袍,微微皱起眉头,满脸疑惑,语气中带着轻蔑:“这怎么可能?那秦老根一家不过是乡野村夫,怎么会和孙老夫人有什么交情?” 元氏皱着眉头说道:“我也觉得奇怪,可那令牌确实是孙府的无疑。说不定他们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关系呢。” 秦正兴沉思片刻,说道:“此事不可小觑,得赶紧告诉爹娘。” 于是,秦正兴和元氏来到了秦老夫人和秦老爷子的住处。秦正兴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秦老夫人和秦老爷子听后,也是惊讶万分。秦老夫人身着华服,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疑惑:“这秦老根一家竟有如此能耐?能和孙老夫人攀上关系?”秦老爷子身着长袍,眉头紧锁,说道:“此事必有蹊跷。我们得弄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和孙老夫人扯上关系的。” 秦正兴说道:“爹、娘,不如我们以自己的名义下贴,命秦管家去秦家大院喊秦老根夫妇前来,当面问个清楚。” 秦老夫人点了点头:“也好,就这么办。” 很快,秦管家带着帖子来到了秦家大院。秦老根和田桂兰接到帖子,心中疑惑不解。秦老根皮肤黝黑,满脸困惑:“这秦府怎么突然下贴让我们去?”田桂兰也一脸茫然,微微皱起眉头:“不知道啊,咱也没得罪他们啊。” 虽然心中疑惑,但秦老根和田桂兰还是决定前往秦府。来到秦府后,秦老根和田桂兰被带到了秦老夫人和秦老爷子面前。 秦老夫人看着秦老根和田桂兰,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你们家有人有孙府的令牌?这是怎么回事?” 秦老根和田桂兰对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秦老根挠了挠头,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啊,什么孙府令牌?我们没见过啊。” 秦老夫人皱着眉头说道:“别装傻了,你们家肯定有人和孙老夫人有交情,不然怎么会有孙府的令牌?”田桂兰急忙说道:“老夫人,我们真的不知道啊。我们就是普通的乡下人,哪有什么交情啊。” 秦老爷子说道:“你们好好想想,是不是你们家哪个孩子在外面结识了孙老夫人?” 秦老根和田桂兰努力回忆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秦老根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啊,我们家孩子也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不可能和孙老夫人有什么交情啊。” 秦正兴在一旁说道:“你们再好好想想,那令牌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来历。” 秦老根和田桂兰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来。秦老根愁眉苦脸地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啊,要不你们去问问我们家其他孩子?也许他们知道呢。” 秦老夫人说道:“那好,你们回去把你们家孩子都叫来,我要一个一个地问。” 秦老根和田桂兰无奈,只好回去把家里的孩子都叫到了秦府。秦秋宝、秦春月、秦秦冬雪等人来到秦府后,也是一脸茫然。 秦老夫人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谁知道孙府令牌的事情?” 孩子们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秦秋宝一脸懵懂,说道:“我们不知道什么孙府令牌啊。”秦春月也说道:“是啊,我们从来没见过什么令牌。” 秦老夫人皱着眉头说道:“那这令牌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们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孩子们仔细回忆着,却还是想不起来。秦秦冬雪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四婶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好像拿了个什么东西,但我没看清楚是什么。” 秦老夫人眼睛一亮:“四婶?是不是苏梨?” 秦秦冬雪点了点头:“是的,就是四婶。” 秦老夫人说道:“把苏梨叫来。” 很快,苏梨被带到了秦府。苏梨面容清秀,此刻却神色紧张。秦老夫人看着苏梨,问道:“你是不是有孙府的令牌?” 第329章 老六落榜 自己家的孩子是什么样的秉性她最清楚。 如果说真有人能认识孙老夫人,除了老四,那就是阿梨了。 而孙老夫人是后宅之人,老四怕是没有机会认识,所以认识的只能是阿梨。 尽管田桂兰心中有了猜测,她还是装作不知道。 “既然娘都问我们家怎么会有孙老夫人给的令牌,就说明爹和娘已经知道是谁认识孙老夫人,还问我们做什么呢?” 秦老夫人被她噎住。 “真是伶牙俐齿。话不多说,你家老四媳妇儿来了没有?”她放弃了询问二人原因。 “阿梨没来,只有我们两个来了,她要忙县里的铺子。”秦老根道。 提起这个铺子,秦老夫人一阵怨气。 “自家的铺子竟然放在儿媳手里拿捏着像什么样子,你这个婆婆是怎么当的?” 田桂兰心里不乐意,她自己觉得挺好的,而且她愿意惯着阿梨,关别人什么事。 “那你把她喊过来吧。” 秦老夫人吩咐,“这边有事儿问她。” 秦老根有些不高兴。 “爹娘,阿梨在盛丰县呢,铺子平时也很忙,何必让她大老远再来一趟,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告诉我们不就行了。” “告诉你们有用吗?难道是你们手里有孙老夫人的令牌吗?” 秦老夫人瞪了他一眼。 “这么重要的东西,既然拿到自家手里,怎么能放在儿媳妇那。” “这是阿梨自己拿到的,跟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田桂兰下意识反驳。 秦老夫人看这俩人都跟自己作对,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你们两个真是要气死我了。” 秦老根一头雾水。 他只是实话实说啊,怎么就气死了呢? 一旁看戏的秦正兴终于慢悠悠放下手里的茶杯,对秦老根说:“是这样子的,三弟,我收到一个内部消息,临安府顶头的孙知府要高升了,升迁到京城去做官,具体做什么官还没有下来,但是人已经确定要走了。孙老夫人就是孙知府的娘,大哥身在这个位置已经很久,就琢磨看能不能找机会往上升一下。你大嫂心心念念想帮我,去孙府拜访孙老夫人,谁知到了那儿却被拒之门外,怎么都不肯放她进去。恰巧你家四儿媳过去了,不知怎的就拿出令牌进了孙府。若是她同孙老夫人有什么交情,你就帮帮大哥。大哥真的坐上知府的位置,一定会非常感谢你的,在临安府许你一套豪宅!如何?” 秦老根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可是大哥不是刚来临安没多久吗?” 来临安那次就是升迁,现在又想要升迁。 当官升迁,哪里是这么好升的,况且当上知府就送他一套豪宅,豪宅从哪里来? 不用赚钱,随随便便就能摸到吗? 该不会是来路不明吧? 秦老根当了一辈子普通老百姓,还从来没跟脏钱扯上关系。 秦正兴脸皮一僵。 “大哥是刚来临安没多久,但是资历已经够了。知府大人对我颇有赏识,我上头也没有什么人挡着,如果不出意外,等知府大人走了,我也能顺利提拔上去。” 前提是如果不出意外,他怕得正是那突如其来的意外。 秦正兴脑海中闪过手底下的官儿所说,也许会不知从哪儿突降一位大人做知府。 他捏着椅子的手紧了紧。 不行,他不能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知府的位置一定是自己的。 秦老根十分不理解。 “既然原先那位大人走了,大哥也可以顺利上位,为何还要我们多此一举?如果真的有可以造福百姓的真才实学,不用周转也能坐上那个位置。” 如果没有,那坐上那个位置也毫无用处,还不如不做。 正是因为秦老根过了半辈子苦日子,才深深明白一个好官对百姓来说意义有多大。 秦正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脸色铁青。 “三弟,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 什么意思? 这是非要跟自己做对吗? 秦正兴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秦老根跟他犟上了。 “我没有跟大哥做对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当官应该凭靠自己的真才实学,怎么能靠找关系上位呢?” “你可真是天真。” 秦正兴怒不可遏。 “放眼这么大的临安府,你觉得有几个人是真的依靠自己真才实学当上官的?还不都是找别人。你莫不是中了半辈子田,真的种傻了吧。” “正兴,你消消气。老三他就是个种地的,不懂你这些官场上的事儿,不要跟他计较。” 兄弟二人吵起来,两个老人夹在中间也不舒服,秦老夫人喝斥道:“老三,还不快给你大哥道歉。” “爹娘,我认为我说的没有错。”秦老根梗着脖子说,“若是大家都靠关系上位做官儿,那还有什么公平可言?遭殃的岂不都是百姓。” 秦正兴冷冷一笑,对此不屑一顾。 秦老爷子苦口婆心劝老三。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就帮你大哥一回,让你家老四媳妇儿拿上令牌去见一见孙老夫人。往后你大哥一家也会对你们的恩情铭记在心,说到底大家始终是一家人,当然要帮着自己人。” 秦老根沉默良久,问到:“那位孙知府是不是一个好官呢?” “孙知府当然是个好官。” 这句话老爷子想都不用想。 他是见过这位知府大人的。 他们到临安来那一年,这位孙知府便衣去城门口接他们,是个很和善,很有气势的大人。 知府大人随身带了一个钱袋,里面装的满满都是铜钱。 老爷子至今还记得经过城门那些乞讨的乞丐时,这位大人从钱袋里抓出一把,将每个乞丐的破碗里都放了三枚铜板。 那些乞丐对他感恩戴德,后来自己还听说临安府的乞丐是其他地方的乞丐比不上的,因为他们能收到知府大人给的铜板。 “那爹娘可知道为何孙老夫人不见大嫂?”秦老根继续问。 两位老人一头浆糊。 “也许是有事在忙碌吧,听说不止拒绝了你大嫂一人,其他的上门客人全部拒之门外。” “这就对了,因为知府大人要高升了,孙老夫人也知道会来很多贺喜的客人,其中不缺想要走关系请他帮忙的,所以早早就闭门谢客。您都说了,孙知府是一位好官,那他的娘一定不会是他的污点,自然也就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贿赂。” 老爷子一愣一愣的,他竟然被儿子这番话说住了。 是啊,孙知府刚正不阿,怎么会接受别人的贿赂呢? 秦正兴冷冷道:“不试一试如何知道?” 他忍了又忍,最后深深呼吸出一口气,仿佛将满腔怒火尽数平静下来。 “既然三弟不愿意,那也不必多说了。你的意思,大哥已经明白,往后这件事就当大哥没有提过。” 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甩袖而去。 元氏匆匆跟在后面一同离开。 秦正兴回到屋子里就抓起桌子上的杯子,狠狠砸在地上,噼里啪啦一瞬间,杯子碎成好几块四处飞溅,茶水流了一地,两个丫鬟吓得站在旁边不敢吱声。 “夫君,老三家不过是个没见识的,何必跟他生这么大的气。” “没事,我就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愚不可及的榆木疙瘩!”秦正兴狠狠道。 他自认为对老三的让步已经够多了。 一开始他安排了别院的庄子给老三一家,非但不领情还搬到村里打了他的脸。 后来老三家要烧炭,为此他舍弃了李家这颗棋子。 就连抓伤女儿的那只猫,他都没弄死,还辛辛苦苦帮老三养了几年的儿子供他读书。 这怎么越想自己就感觉越像是冤大头呢? 秦正兴觉得自己亏大了。 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将桌上剩余的茶壶也扫落在地,问身边的妻子:“秦耀祖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消息出来?” 如今已经七月了,就算是走得再慢,秦耀祖这个参加春闱的也该回来了,就算人没回来,那边的书信也该送来了。 “还没有呢。”元氏也奇怪得很,“按理说路再难走再慢,子康的书信应该已经送到临安了。” 秦子康是他们的大儿子,在京中谋了个芝麻官的位子,也已经成亲,妻子是京官儿的庶女,很多京中的消息都是秦子康帮忙传回来的。 他们可是一家子都对秦耀祖抱有希望。 养了几年供了几年读书,千万不要落榜了。 秦正兴愤愤道:“哼,我看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儿,八成就是落榜了!” 他现在对秦老根家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你也别这样说,咱们好歹也在耀祖身上砸了这么多心血,如果他能留在京中,高中三甲,对咱们来说也是件好事。” “就他还高中三甲,他能中个进士就不错了!” 秦正兴闭了闭眼,摆摆手说,“算了算了,等回头那边来了消息你再告诉我吧。” 他现在对秦老根家的人一点都不想听到。 元氏笑了笑,还没答应,外头秦管家就匆匆跑过来。 “大老爷,大夫人,少爷来消息了!” 元氏大喜。 “是子康的信吗?快拿来我看看。” 管家连忙把手中的信件呈上。 “就是子康少爷的信,您快看看。” 元氏利索的把信给拆了,起初还带着笑容,看着看着笑容就没了。 “怎么样?”秦正兴在旁边问。 “你自己看吧。” 秦正兴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把信团成一团丢在地上。 “我就知道秦耀祖那个也是和他爹娘一样不争气的,我辛辛苦苦供了他几年读书,好吃好穿疏通关系,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连个进士都没考上!” 他气的不行,转头看桌上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给他砸,又去把花架上的花瓶给推到地上。 “你也消消气,不过一个外人而已,何至于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元氏劝道。 管家小心翼翼地询问:“那等耀祖少爷回来咱们应该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 秦正兴冷冷一笑,“他现在还有脸回来吗?都几个月了,如果真想回来早就回来了!” 肯定是落了榜没有脸回来见他们,觉得愧对他们。 元氏淡淡扫了管家一眼。 “如果秦耀祖回来,就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管家了悟。 “小人明白了,老爷夫人放心。” 秦正兴余怒未消,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在秦耀祖身上投入了那么多,为何却得不到回报。 他越想越气,干脆一甩袖子,出了屋子,打算去书房静一静。 元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她知道丈夫心中的不甘和愤怒,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 她转头看向管家,吩咐道:“派人盯着点,如果秦耀祖回来了,立刻来报。” 管家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秦正兴来到书房,坐在书桌前,心绪却依旧难以平静。 他回想起自己为了往上爬,付出了多少努力和代价。 如今却因为秦老根一家的固执,让他的计划受阻。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 如果孙知府这边的路子行不通,那他就只能换其他法子了…… - 秦老根赶着毛驴,一路没说话。 快要到村口了,他才出声问后头的人。 “大哥确实也不容易,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大哥和爹娘生气的样子他都看到了,但他实在难以违背良心。 田桂兰满脸诧异。 “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你只是在坚持心中的正义而已,我都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这些,违抗你爹娘和大哥的请求!” 当初刚到临安,秦老根还是一副心心念念挂念爹娘和大哥二哥的弟弟,他们一家子被秦府压制的灰头土脸。 刚刚秦老根一脸认真争执的样子,让她感觉,自己家终于和秦府有了平等地位,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说到底,尊严都是自己给的。 她衷心的欣赏和赞扬让秦老根的郁闷消散不少。 “嗯,你说的对,我没有错!”他紧拧的眉毛舒展开,看向天空轻飘飘的云,“已经七月了,也不知老六如何,该回来了吧?” 第330章 水路船商 草莓酱一经上市就被百姓抢售一空,加上新鲜供应的草莓,很快燕山庄子的草莓就消耗下去一半多。 这种新鲜又好吃的水果,被百姓口口相传,名声响彻临安府。 前仆后继赶来要买草莓的百姓,几乎踏破了福瑞斋的门槛。 而这几日苏梨刚好不在福瑞斋,一直在燕山庄子带着陈大几个研究草莓还能不能再种一波。 当时草莓的种植方子上写了种植草莓需要的气候,眼下天越来越热,实在是不宜种植。 研究过后,苏梨还是放弃了。 等她再来到福瑞斋的时候,福瑞斋整个都变了一样子。 门口爆满的人,把整个街道都挡住了,挡的严严实实,车马不通。 苏梨乘坐的驴车也被远远拦在了外头。 “夫人,咱们实在是过不去呀。” 陈风晚皱眉,看着前面挡的密密麻麻的人。 苏梨也十分奇怪,扶着驴车站起来往前面看。 “怎的,这几日没有来,县里人就突然这么多了,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不看还好,这一看就震惊不已。 这些百姓竟然都是冲着她的铺子来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大堆想法。 “我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你守着驴车不要乱跑。” 车上带着他们送来的几筐草莓,都是今日要卖的,可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好,夫人,你小心一些。” 陈风晚实在放心不下,前面人这么多,夫人又是这么娇小的身子,万一被那些不长眼的挤到了怎么办? 苏梨身子灵活,很快从缝隙里面穿进去,来到铺子前。 正好听到紫鸢在跟客人解释。 “我们今日的草莓还没有送来,马上就送来了,但是也限量,每个人最多只能买两斤,十分抱歉,你想要的十斤是不能卖给您的。” 她面前那个大娘一脸不高兴。 “我可是从临安千里迢迢赶来的,一大早就出发了,结果到了你这儿你告诉我不能卖,你是怎么做生意的?哪里有送上门来的钱不收的道理。” “大娘,您要的草莓太多了,为了让更多的人买到,不白跑一趟,只能出此下策。我们夫人已经扩大种植量,等到来年就可以卖给您更多的草莓了。” 大娘才不乐意呢。 “来年那还要等好久,而且来年那还有来年的,今年是今年的,怎么能一样呢?” 不等紫鸢回答,旁边的大叔就喝斥了一句。 “你爱买不买,人家铺子里就卖二斤,你都买了,你让后面的人怎么办?你看着后头多少人都是来买草莓的,多少草莓够他们嚯嚯?” 众人:“……” 说的好像你不是来买草莓一样。 结果转头这大叔就一脸笑意盈盈,他用极尽的温柔语气问紫鸢。 “紫鸢姑娘,你看我每天都一大早来买你的草莓,今日还帮你说话了,你能不能多卖给我一斤呢?哦,不,半斤就可以。” 大娘脸色就青了,一脸鄙视。 紫鸢:“……” 忽然她脸色一变,看到人群中过来的苏梨,低声唤道:“夫人。” 顿时众人纷纷看过去。 苏梨不是经常在铺子里坐镇的,就算在铺子里也不时常露面,能见到她的百姓屈指可数。故而众人对这位福瑞斋背后的主人都充满了好奇心。 只是万万想不到,原来就如传闻中那样,福瑞斋的主人真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夫人,模样娇嫩温婉,花一样的年纪就要如此累死累活开铺子养家,让不少人心生怜悯。 方才抱怨草莓卖得少的大娘更是眼前一亮,爱心泛滥,恨不得冲过去拉住苏梨的手问一句,要不要跟自己回家认她做干女儿。 苏梨顶着众人灼热的视线,面不改色,提高声音喊道:“草莓来了,请大家往旁边靠一靠,给装草莓的车子让开路。” 霎时间众人齐刷刷地让开一条整齐的路,刚好可以容一架驴车走过来,个个都伸长脖子往前看。 陈风晚赶着驴车到铺子跟前,几个丫头没等把草莓搬下来,众人一哄而上。 “不用搬了,不用搬了,就这么卖吧,这一筐我看着新鲜得很,帮我称一下多少斤。” “我就要半筐吧,那个谁谁谁,咱们俩对半分啊。” “都别跟我抢,给我留点啊。” 苏梨:“……” 在陈风晚和几个丫头的强力镇压下,她们硬生生从百姓手里抢回了草莓,搬进铺子里,按部就班的称斤论两开始卖。 苏梨看着外面乱糟糟的人,让陈风晚帮忙看着点,别让人捣乱。 一回头,安幼晴就迎了上来。 这些日子安幼晴可谓春风满面,她每日从福瑞斋买了好东西去别的城池倒卖,每一次的量越来越多,那叫一个得心应手,自己都攒下了小小一笔银子。 “苏老板。” 她把礼物从丫鬟手里抢过来亲自拎着,笑的眼睛都快找不着了。 走到苏梨跟前把礼物往苏梨手里一塞。 “这些日子一直没能有机会见到苏老板,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跟苏老板说了,我跟苏老板一见如故,咱们两个交个朋友,以后就当好姐妹吧,怎么样?” 苏梨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 如果她记得没错,安幼晴是秦子雅的朋友,就算之前来找自己买草莓,也没有说露出这样一番作派。 “安老板,据我所知,你和秦子雅是朋友,我养的猫抓伤了秦子雅,他现在待我如仇人,你真的要和我当朋友吗?” 第一次有人叫安幼晴安老板,她一听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了面子。 就算自己开了糕点铺子,那些下人也只会喊她安小姐,好像自己一直都摆脱不掉安府的身份和阴影,如今苏梨这一声安老板让她意识到自己也是可以翻身做主人的。 如果自己可以把生意做好,完全就能摆脱爹和继母的控制,自立为户。 “苏老板也许不知道,我跟秦子雅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只是我爹爹依附于秦府,我才不得不跟她来往。至于你说你的猫抓伤了她,那是你的猫做的事情,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子雅这样对你显然就是恨错了人。” 猫抓伤了她,她应该恨的是那只猫呀,为什么要恨猫的主人呢? 就离谱。 说完,生怕苏梨拒绝,硬生生把那礼盒塞进了苏梨手里。 “请苏老板一定不要拒绝我,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苏梨:“……”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铺子门口又来了一位气派的老爷。 紫鸢看着这位老爷有些不明所以。 “这位爷,咱这里是需要排队的,请您去排队吧。” 赵长帆手里拿着一把扇子,站在嘈杂的人群中,丝毫没有烦恼的情绪。 他身边伺候的下人正要开口,他用扇子制止了对方开口的苗头,亲自对紫鸢说:“你们铺子的老板可是名唤苏梨?” “不错,您是……” “太好了,你们老板可在?我是赵长帆,有一笔生意想和你们老板谈一谈。” 紫鸢想到苏梨就在后面,干脆的一回头,喊道:“夫人,有一位姓赵的老板想要找你谈生意。” 苏梨扭头看过去,正好见到熟悉的身影,微笑着站在铺子门口。一身棕褐色的丝绸长袍,头发高高束起,腰缠玉带,手执折扇,器宇轩昂,风度翩翩。 不是赵长帆是谁? 苏梨心中一喜。 “赵大哥?赵大哥快请进。” 赵长帆身旁的小厮手中也拎着礼物,足足三个盒子。 “赵大哥来便来,还带什么礼物呀?太见外了。” 先前从芜州到临安这一路,多亏赵长帆的照顾,我们之间的交情也远远高于普通朋友。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短短数月不见,没想到苏梨妹子也开起了铺子,在这临安混得风生水起,大哥可是自愧不如啊。” “赵大哥说的哪里话?我不过小小一间铺子,怎么能跟赵大哥的生意相比?”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这虽然是一间小铺子,可里面卖的东西,整个临安都已经传遍了。我这次来就是听说了你这里的草莓,特意过来瞧个新鲜。这样好吃的草莓放在其他城池必定也能爆火,只单单在临安未免太可惜了。” 苏梨心中有了盘算,原来是冲着草莓来的。 “赵大哥快请进来说,安老板也进来吧。” 她将二人领进正屋。 秦春月从厨房端了几盘待客的虎皮花生和瓜子草莓,又泡了茶水。 安幼晴一直警惕的盯着赵长帆。 她觉得这人是来跟她抢生意的。 那怎么能行? 草莓一共就那么点,再给这人抢去一些,自己还卖什么? 果然,赵长帆落了座,先是尝了草莓,又尝了瓜子和虎皮花生,将这三样东西挨个都夸了一遍,才开始说起自己前来的目的。 “实不相瞒,苏梨妹子,赵大哥这次来是看中了草莓的潜力,想要跟你买大量草莓,通过商船运到沿途的城池卖,价格方面好说,不知你意下如何?” 安幼晴瞪眼,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着急起来。 别答应,千万别答应。 “赵大哥是这样子的,草莓虽然味道美味好吃,但是它有一个弊端就是不利于存放,如今天越来越热,最多不过两日便会坏掉了,而你说的通过商船运到其他城池,恐怕不太合适。” 安幼晴心里终于爽了,听到这里也跟着开口附和:“是啊,赵老板,你可能不知道我每日啊,就是从苏老板手里买了草莓,早早的运到旁边城池去卖,光马车就准备了好几架,生怕晚上一些草莓不新鲜烂掉了?。” 所以草莓生意已经有人做了,你赶紧走人吧 赵长帆仿佛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遗憾的点点头。 “那确实不太合适,真遗憾。” 苏梨想了想。 “不过我这里还有一种草莓酱,用瓷罐密封,可以存放两个月之久不会坏掉,刚好适合往远处卖。” 赵长帆一愣,无比惊奇。 “什么样的草莓酱是可以两个月不会坏的?” “草莓酱不会坏,不是在于草莓果酱,而在于装它的容器。这个陶瓷罐是我和夫君烧了十来日才烧出来的,封口处不是用的红泥,是用了一种叫做橡胶的东西,用橡胶来封口比红泥封的更好,可以保证草莓酱两个月不会坏掉。” 至于橡胶也是果酱方子上面格外标注的,取自于橡胶树。 这玩意儿是真不好找,她以为自己找不到,想着上山碰碰运气罢了,若是实在找不到便卖新鲜的草莓酱也好,谁知上天待她不薄,抱着招财去,竟然真的找到了橡胶树。 赵长帆眼中金光四射,立马意识到其中商机。 不只是草莓酱,就连这个草莓酱的罐子只要做得好,一样可以日进斗金。 他严肃下脸庞。 “苏梨妹子,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想法,我们来正式谈一谈生意吧。” 当日在船上,他只吃到了苏梨做的烤番薯,若是知道苏梨会这么多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一家子人拐到自己家那边。 说不准自家爹娘看苏梨有眼缘,真的认个干女儿,苏梨就是他亲妹子了。 送上门来的生意,苏梨当然不会拒绝,此刻她只担心赵长帆要的数量太大,自己这小铺子供应不上。 不管如何,这些食物的制作技术一定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朦胧中,苏梨意识到自己应该专门培养产出瓜子、草莓酱、虎皮花生、咸鸭蛋等食物的下人。 这些食物只是简单的一部分,她种的其他坚果都还没有成熟,甚至果酱也可以制作不止草莓酱,那些时令果子,山上的野山杏、野核桃还有松子,冬日的山楂,以及快要成熟的番薯,都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商机。 只要她在卖出去时挂上福瑞斋产出的名号,假以时日越传越广,岂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福瑞斋了? 苏梨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 安幼晴见苏梨有些意动,但她怎么不能阻止人家做生意,只好也开口。 “我也有生意想要和苏老板谈。” 赵长帆乐呵呵的,也不介意她插嘴。 “既然都是来谈生意的,那大家一起认识一下吧,我是赵长帆,水路船商。” 安幼晴眉毛一松。 水路船商? 好像碍不着自己什么事儿。 可是赵长帆这名字…… 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可是是在哪儿听说过呢? 第331章 我想学更多东西 冥思苦想许久,安幼晴脑海中灵光一现,她想起来了。 这个赵长帆是爹爹曾经跟她说的一个船商,每年都会来临安两次,卖许多其他地方的特产,然后再从临安买走很多货物带到别的地方卖。 曾经自己家还在他手里买过东西呢。 想到这里,安幼晴忍不住激动起来,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能跟这位商人在同一个桌上谈生意的时候,掌心不由冒出一层密密的细汗。 转而看苏老板,言谈举止极其随意。 看到茶水没了,跟门口候着的秦春月招手,让其再送一壶茶水。 光是心态上就强了比自己不知多少倍,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 安幼晴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淡定下来,同赵长帆介绍了自己。 苏梨让秦春月拿来一罐草莓酱,打开给赵长帆品尝。 赵长帆拿起勺子尝了一勺,和新鲜草莓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口感,甚至比新鲜的草莓更甜一些。 如果沾着馒头或糕点吃,味道应该相当不错。 “目前我铺子里的货物,草莓酱和咸鸭蛋可以存放两个月,瓜子在干燥的环境下可以放半年之久。” 苏梨料想赵长帆如果真的从她这儿进货,这三样东西应该是大头。 草莓酱和瓜子赵长帆已经尝过了,咸鸭蛋在来之前也从客栈里吃到。 他不假思索直接说道:“除了这三样东西,我还想要装草莓酱的这种罐子,不知苏梨妹子可卖?” 草莓酱的罐子苏梨着实没有想到。 这次她沉思片刻,说:“这个罐子需要烧制,我目前存货也不多,可能要费一些功夫,家中的烧窑是烧木炭的,不知道赶不赶得急。” 总不能因为这几个罐子耽误了自家烧炭。尤其是针对于目前来说,她自己的生意和秦家的生意是分开的。 “赶不及也没关系,我在临安要呆一个月,如果一个月之后没有烧好,等烧好了罐子苏梨妹子,你就派个人去平安客栈,拿着我送给你的玉佩,把货交给平安客栈的掌柜即可,他会安排跟我接应。” 他十分大方的没有给苏梨的交货时间设限。 毕竟珍贵的东西总是值得等待,并且他相信这种罐子全天下都没有会做的。 赵长帆都这么说了,苏梨也不好拒绝。 “其他三种货物赵大哥想要多少呢?” 出于草莓的火爆程度,赵长帆谨慎不少。 “这种草莓酱苏梨妹子能给多少?” “草莓酱的话,巴掌大一罐子最多只能给赵大哥五百罐,瓜子比较多,可以给赵大哥一千斤,咸鸭蛋一千斤。” 这些东西目前成品都不多,后面一段时间恐怕她有的忙了。 “好,那就按苏梨妹子说的来,多久可以交货呢?” 赵长帆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五百罐,一千斤,说到底还是少了些。 这些东西运到别处,岂不是没几日就要被抢光? “交货时间我尽量控制在一个月左右,让赵大哥走的时候可以带上。” 赵长帆笑了笑。 “那就多谢苏梨妹子。还有一件事,之前你给我的番薯,不知你这儿还有没有?我回到家中给你嫂子吃了后,你嫂子对这个番薯是赞不绝口,全叫她给吃了,我也没能留下几个作种,实在是遗憾得很。如果你这儿有,能否再卖给我一些?” 他记得秦家是有不少番薯的,如果留下作种,算算时间差不多都应该成熟了。 赵长帆大喜。 “你们的番薯是不是准备卖的?可否多卖一些给我。” 这次他一定看好了,不让妻子全吃了,至少要留下一些当种子,不然这买的还没有吃的快。 “确实是准备卖,不过这是全家的事情,我自己不能做主,需要等我回去问过爹娘才能告诉赵大哥。” 这些番薯虽然最开始是招财发现并且是她种出来的,后来却凝聚了全家人的努力在里面,尤其是地里的庄稼,自己根本就没怎么管,都是秦老根带着其他人劳作,她不能违心替他们做主。 “应该的应该的,这样吧,过两日我就带着礼物上门拜访。” 赵长帆心有成算,自己怎么说也算是秦家的故人,两家人都共同患难过了,不管怎么卖,这番薯肯定有自己的一份! 旁边一直安静听着的安幼晴,终于忍不住问:“什么番薯,苏老板你还种番薯了?” 番薯她吃过一次,甜滋滋的,软软糯糯的味道,很是不错。 听说是番邦的商人带过来的,大陆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难不成这番薯竟然被苏老板给种出来了吗? 安幼晴被自己的猜测惊的心中一跳。 草莓就已经很震惊百姓了,如果番薯也能像草莓一样风靡临安,肯定又得引起不少人争抢。 “家中是种了一些,现在已经快收了。”苏梨言简意赅。 安幼晴轻轻咳了一声。“既然赵老板要谈的事情已经谈完了,那我也跟苏老板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吧。” 苏梨:“……” 她觉得一个燕山庄子已经不够她种的了。 “当然可以,安老板你说。” “我觉得苏老板的福瑞斋很好,打算把原本的飘香居关了,我能不能也开一家福瑞斋,我可以给苏老板一笔银子,就当是咱们合作的诚意,我去别的城池开一家,并且在苏老板这儿拿货,福瑞斋铺子里有的我都有最低价进货的权利,赚到的银子,我愿意再格外给苏老板二成利润。” 安幼晴说完把早就准备好的牛皮纸信封拿出来,里面放的正是她准备的银票。 为了这次合作能谈拢,她已经把压箱底的嫁妆掏出来了,整整一百两,为此还卖掉了娘亲给她留下了一间铺子。 赵长帆见状,便带着下人出去避嫌了。 苏梨没想到安幼晴竟会有这么独特的想法,在别处开一家福瑞斋,从她这里拿货,给她让二成利润,彰显诚意还给她送了银子,这怎么看自己都不会亏,实际上只卖出去一个福瑞斋的名号。 她在心中思索这个方式的可行性,最终得出结果:可行。 看到苏梨点头,安幼晴大喜过望。 “太好了,我明天就去隔壁城挑铺子,一定挑一个最大最好的。” 她没有说去临安开店,因为照苏老板发展的势头一定会发展到临安的,这一天不远了。 “先不急,有一点我需要先跟你说清楚,目前福瑞在很多东西都是现作的,尤其是主打的凉糕,虎皮花生等都要人来学,这些食物的方子都是家中密法,不能外传,所以你需要在我这里雇一位糕点师傅去你铺子中坐镇,你可愿意?” “我愿意,当然愿意。” 安幼晴想也不想直接答应。 这可太方便了,如果苏老板能直接提供会这些东西的糕点师傅,她完全就不用管这一方面,只需要坐等收钱就行了,怎么会不愿意呢? “那安老板可以先去选地方,然后进行修缮了,我这边的糕点师傅需要至少一个月才能出师。” 安幼晴的笑容逐渐就消失了。 “一个月这么久?” “糕点需要练习。”苏梨委婉道。 刚好眼下就有一个机会,赵大哥要的鸭蛋、瓜子都需要人手,这么一批货练下来,生手也能变成熟手。 安幼晴咬了咬牙,应声说好。 反正她挑铺子修缮也需要时间,大不了现在就继续像以前一样,从苏老板这儿买了东西去别的地方摆摊子卖。 眼见到正午了,两个老板来自己这里又是送礼,又是谈生意,苏梨总不好连一顿饭都不给人家,便招呼着赵长帆和安幼晴一块儿去酒楼吃饭。 一顿饭吃完,三人的契书也签好了,赵长帆当场拿出了一千两银子的定金,随后两人便主动跟苏梨道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苏梨则是开始想这两单大生意该如何开始准备? 压在她头上的除去给赵大哥的五百罐草莓酱、一千斤瓜子和一千斤咸鸭蛋,五百个陶瓷罐,还有一个月后安幼晴新开的福瑞斋分店所需要的货物。 秦春月进屋时,苏梨正在纸上写写画画,她来给苏梨续茶。 苏梨一抬头看到她贴心给自己冲了红糖水,莞尔一笑:“谢谢春月。” “四婶儿不用谢我,是我应该谢谢四婶才是。” 苏梨摆摆手:“你来的正好,一会儿我要去趟牙行,你跟我一起去吧。” “牙行?四婶又要买人吗?”秦春月有些吃惊。 前阵子苏梨刚带了陆师傅一家回来,还领了两个汉子去燕山庄子打杂种地,现在竟然又要买人。 “对,人手不够用了,刚刚接了两单子大生意。” 苏梨点点头,又蹙眉。 “这次要买的人可能有点多。” 糕点师傅要培养上三个,炒瓜子、做咸鸭蛋、熬制草莓酱都需要人,算下来得买十来个。 福瑞斋肯定是住不下了。 燕山庄子那边倒可以。 先前雇佣村里的人盖围墙时,一起盖了几间屋子,虽然不多,但是找人再加盖几间,做成一个炒瓜子,腌制咸鸭蛋的地方也不错。 再一次登门牙行,牙婆子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 听了苏梨的来意,她二话不说一甩帕子。 “看我多有先见之明,早就知道苏老板前途无量,肯定需要不少糕点师傅。这刚来了两个会做点心的婆子,我就给苏老板留着呢,而且这两个婆子是从大户人家卖出来的,手脚麻利,底子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亲人,安安分分各方面都强着呢。” “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会被卖出来?” “如果那户人家好端端的自然一切安好,但是他们犯了事儿被抄家了,这两个婆子自然也被卖出来了。”牙婆子啧啧摇头。 真是事事无常,谁能想到上一刻还在天堂下一刻就到了地狱。 要是这俩婆子没有被卖,就是连她都不一定敢招惹的。 苏梨心中微动。 “是不是除了这两个婆子,还有其他下人被卖出来了?” “您猜的可真准,有不少人,光丫鬟就有十来个,还有家丁七八个。这还不算全部的,当时我收这批货的时候有一半都给其他牙行抢走了,让我气得不行。”牙婆子一拍大腿。 要知道大户人家出身的下人,可是最好卖的。 人都调教得好好的,姿色也是中等,有些还识字会读书,只要人没什么毛病,卖个五六两不是问题。 “带我去看看吧,我还要买些其他人。” 牙婆子就笑眯眯地领着她去了,一块儿挑了四个丫头和三个家丁,还有个看上去规矩见识多的婆子。 总共花掉六十两。 有两个丫头和那个婆子是识字的,苏梨决定把其中一个丫头培养成管事,另一个丫头和婆子就跟在自己身边,方便有什么事情需要人手指使。 秦春月看苏梨买了这么多人,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得是多么大一笔生意需要添置这么多人,一定赚得银子很多吧。 如果自己也能赚那么多银子,爹就不会总希望有个儿子传宗接代,娘也不会一直过那样的苦日子。 秦春月内心纠结,脚步不由走得慢了许多。 苏梨察觉到转身望她。 “春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秦春月语气很低落,“四婶儿,我以后如果也能像你赚这么多钱就好了。” “一定可以的。”苏梨朝她温柔的笑了笑,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秦春月捏紧手心。 四婶儿相信她可以做到,可是她什么都不会,在铺子里也只是打杂而已,不会做糕点,也没有银子,没有人脉。 她只是孤零零自己一个人,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可是四婶说她能做到。 秦春月心中浮现前所未有的信心。 “四婶儿,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想学更多东西,我想学识字。” 这样就能赚更多银子。 苏梨讶异。 “你想学识字?”她一阵心虚。 她承认,识字确实非常有用,但若不是遇见夫君,自己此刻怕是也目不识丁,就算现在,还是有很多复杂的字不认识,算个半吊子。 苏梨:“……” 她沉吟道:“我记得陆勇也是识字的,我回头吩咐一声,你在铺子的时候,就让他早晚抽空教你一些,日积月累,也能认识不少。” 第332章 兰草茯苓 “谢谢四婶。”秦春月一阵感动。 她知道,这可能是她一生中唯一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了,家中爹娘和妹妹都指望不上。 她只能靠自己。 “都是小事。”苏梨拍拍她的肩膀。 秦春月想到家里那烂摊子,咬唇道:“四婶儿,我爹死活要挖那鱼塘养鱼,我娘拦不住他,也不知最后会如何,我不常回家,若是家中发生什么事,请你一定告诉我。” 她就怕发生了什么,娘怕她在外担心,让四婶一同瞒着她。 “好,放心吧,还有你奶奶在呢,发生不了什么大事。”苏梨安抚道。 坐着驴车进村口,这么一大车人,瞬间吸引了全村人的目光。 “那是秦家的苏梨吧?驴车上怎么这么多人?” “是客人吗,不像啊……” “穿的像是下人衣裳!” “这是又买人回来了?” “秦家这个儿媳妇当真是厉害啊……” “可不吗。” 众人满眼惊叹,看苏梨的眼神满是佩服。 别的不说,就那盛丰县的铺子,燕山脚下的庄子,哪个不是夺人眼球? 一个日进斗金,一个满庄子都是黄艳艳的大花,听说是什么向日葵,反正他们不懂,看着怪好看的。 而这些,都是她一个十七岁的小妇人搞出来的,比他们成年的汉子都能干。 洛里正见驴车停下,笑着迎上去打招呼。 “洛里正!”苏梨从车上跳下来,“我正好有事情找您!” 洛里正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儿,“哎哟,阿梨啊,咱们两家人谁跟谁,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是这样,我铺子接了一单生意,需要很多鸭蛋,您能不能召集大伙儿说一声,我可以每斤比往日的价钱提高两文。” 洛里正惊讶,“你要多少鸭蛋呐?” 村里人都知道苏梨收鸭蛋,家里头的鸭蛋都给她送去了,尤其是薛大娘,养了一群鸭子,以前天天犯愁鸭蛋怎么吃都吃不完,现在恨不得鸭子们一天下一百个蛋,天天盯着捡鸭蛋。 就这难道还不够卖的吗? “要一千五百斤。”苏梨道。 洛里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多少?”他震惊。 “一千五百斤。”苏梨重复了一遍,“因为数量比较多,又急用,所以每斤提高两文钱,希望里正号召大伙儿一起帮我收一收。” 洛里正很快回过神来。 苏梨原本收鸭蛋的价钱就比市面高了一两文,现在又高两文,有心的只要多跑跑,以低价从别处收来鸭蛋卖给苏梨,就能赚到几文钱的差价,所以村里乐意干这个的多着呢。 “没问题!放心好了,咱两家的关系,你说什么我都给你办妥了!”洛里正大手一挥,直接保证。 看的苏梨很是迷惑。 她怎么感觉洛里正看她的眼神充满慈爱,仿佛在看自家小辈? 明明上一回见到还不是这样的。 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 抱着这种疑惑,苏梨把其他人安置到燕山庄子,让识字的兰草和茯苓还有冯婆子跟着自己熟悉环境,剩下人暂时安置屋子休息。 带着三人回秦家大院时,苏梨路上遇见了秦见江。 秦见江扛着锄头从地里头回来。 远远苏梨同他点头打了招呼,本打算绕过他回秦家大院。 谁知秦见江忽然问:“你又买人了?” 苏梨微怔,随即点头。 “接了一单生意,人手不够用了。” 秦见江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挪开视线,加快速度走了。 苏梨一头雾水。 她也不知道秦见江问这个做什么,兰草小心翼翼在后面问:“夫人,这位是……” 苏梨回神。 “差点忘了给你们说,这位是我夫君的大哥,回头见了,你们称一句大爷就好,几个月前刚分家出去,但是我们的住处紧挨在一起,就在隔壁。” 三人若有所思,纷纷道记住了。 踏过院门,田桂兰正好从正屋出来,看到苏梨领着三个拘谨的人到自己面前。 “这位是老夫人。” 然后三人就恭敬地行了一礼,异口同声道:“老夫人好。” 田桂兰:“……” 有被吓到呢。 她勉强扯出笑脸,“阿梨,这三位是……” “娘,这是兰草和茯苓,冯婆子,以后她们三个跟在我身边伺候差遣,往后您和爹有什么需要她们做的,尽管吩咐。” 田桂兰听的一愣一愣的。 伺候?差遣? 有些人照顾阿梨确实她也放心些,至于她和老头子? “你的人把你自己照顾好就可以了,我和你爹哪用得着?” 苏梨眉眼弯弯,“我一人也用不了三人,家中杂活儿多,她们帮忙做的也快些。” 田桂兰欲言又止。 “阿梨啊,是不是你那铺子,人不够用了?实在不行,让老五媳妇儿也去帮你,家里我还能干,不碍事的!” “没关系娘,赵大哥在我这定了一笔大单,目前我手上的人还是有些少,忙不过来,就多买了几个放在燕山那边,对了,赵大哥还想买咱们种的番薯,说过两日要来拜访咱们。” 田桂兰面露喜色,“那太好了,咱们同赵老板本就相识,来临安的一路他对咱们一家都多有照顾,等他来咱们家,我一定好好准备一桌饭菜招待他。” 苏梨嘴角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往后这段日子我可能很忙,顾不上家里,娘也不要要累到,我让冯婆子留在家里帮娘干活。” “不用不用,你全带走就是!”田桂兰一脸我不需要。 “娘。”苏梨无奈,“让冯婆子留下,我才更能安心,不然二嫂那边,可又要说我日日管着铺子,不顾家了。” 田桂兰眉毛一竖。 “她敢??!她若敢说你一句,看我怎么收拾她!” 苏梨心暖之余,将身后三人安排在自己隔壁的空屋子。 这是最开始分给四房的屋子。 她和夫君东西少,便一直当杂货间空置,床还没来得及买,苏梨就找了几张闲置的桌子拼凑起来,暂且当个床铺,打算明儿个再去买床,顺便添置这些下人用的东西和衣裳布料。 第333章 哪里来回哪去 临安,秦府。 一人背着包袱,风尘仆仆来到秦府大门,正是参加春闱落榜回来的秦耀祖。 他穿的袍子皱巴巴,已经很久没洗过了,发丝也乱糟糟,以往他是很重视外表的人,此刻根本顾不及想这些。 距离春闱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他仍旧没有从落榜的阴影中走出来。 大伯二伯和爷爷奶奶对他寄予厚望,找了不少人脉把他送进临安书院读书,又花银子送他去京城参加春闱,满目欢喜满心期待。 如今都成了一汪泡影。 他落榜了。 秦耀祖觉得自己没脸回来面对他们,刚好身上也没有多少银子了,就慢吞吞走了官路,消沉着回到临安。 他不知道大伯二伯会怎么看他。 还有爷爷奶奶…… 秦耀祖望着气派的秦府大门,有点望而生怯。 良久后才鼓起勇气,捏紧背着的包袱。 大不了他三年后再考一次。 他这三年好好读书,三年后一定能考中,大伯二伯和爷爷奶奶那么心疼他,一定不会怪他一次落榜的。 如此安慰好自己,秦耀祖走上台阶,正要如往日一般直接进门,却被门房拦在了外面。 秦耀祖不明所以。 “阿忠,你拦我干什么?” 阿忠讪讪一笑。 “耀祖少爷,小的也不愿拦着您啊,但是主人家有命令,小的不得不从。” 秦耀祖蹙眉,“主人家有命令?我难道连自己家门都不能进了吗?你肯定是听错了!” 他说完拂开阿忠就要进去。 阿忠只好伸开手臂,用整个人拦住秦耀祖。 “耀祖少爷,您也别为难小的,小的还年轻着,不至于耳鸣听不清,大老爷下了令不让您进,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你胡说!”秦耀祖呵斥,同时心里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忠平日与他关系还算不错,实在没有道理跟他开这种玩笑。 可是……为什么呢? 大伯为什么不让他回家?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我要见大伯和爷爷奶奶!”他作势闯进去,又被阿忠挡了回来。 “耀祖少爷,您别让小的难做啊。” 秦耀祖拳头捏的咯咯响,他冷声道:“不让我进门,至少要告诉我原因吧?” 阿忠为难极了。 这他哪里知道什么原因啊,自己就是个下人而已。 “阿忠。”身后传来淡淡的嗓音。 秦耀祖眼神一亮,“秦管家!” 他迫不及待问:“阿忠拦着我不让我进门,说是大伯下的令,这是怎么回事啊?” 秦管家的笑容很虚伪,“阿忠说的没错,确实是大老爷的吩咐,请您回自己家去吧,日后不要再来了。” 秦耀祖心突然空了一块。 “什么叫回自己家去?什么叫日后不要再来了?这里不是我的家吗?” 他到现在仍然记得,当初他到云州时,大伯和大伯母对他嘘寒问暖,口口声声让他把这里当自己家,花了很多银子让他去云州书院,还会在冬日下大雪的时候去书院给他送冬衣和银票,生怕他在书院吃的不好。 秦正兴不止一次感叹,自己若是有个像他一样聪慧的儿子就好了。 秦耀祖都记在心里,还对他说过,若是大伯不介意,就把他当亲儿子,自己也会把他当亲爹孝敬尊敬。 怎么就,一下子全变了呢? “耀祖少爷,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大老爷不是您的大伯吗,你的家在你爹娘那!”秦管家笑意盈盈道。 “让我见大伯和爷爷奶奶!”秦耀祖沉下脸。 秦管家一把将他推回去,“大老爷说不见你,就不会见你的。” “我不信!”秦耀祖眼眶泛红,低声怒吼。 秦管家没想到这个逆来顺受的秦耀祖也有如此脾气大的时候,有点不耐烦起来。 “都到如今这般地步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春闱落榜,难道要大老爷二老爷再掏银子供你再读三年吗?!” 秦耀祖一下面色惨败如纸,摇摇欲坠。 “难道大伯二伯只是因为供我读书,希望我能考中,才对我关心备至的吗?” 如今他没有考中,就换了另一副嘴脸? 秦耀祖不断摇着头,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但摆在他眼前的,才是事实。 秦管家懒得理他,又喊来两个家丁守在门口。 “记住了,这个人千万不能放进去,不然大老爷怪罪下来,我可不保你们!” 秦耀祖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台阶上,脑海中不由闪过这些年来和秦正兴一家子相处的场景。 那不是一日两日,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日积月累的好几年啊。 他和秦府人相处的细节,模糊了亲生爹娘的面孔,他甚至已经忘记了秦老根和田桂兰长得什么样子。 到头来,不过一场笑话! 门内窸窸窣窣传来脚步声。 秦正兴一身官袍,头戴官帽,不怒自威,步步生风地从大门内走出来。 秦耀祖提起几分力气。 “大伯……” 秦正兴看到他,眉毛一拧,侧目望秦管家。 “怎么人还在这,坐在大门口成何体统?” 秦耀祖以为他要让自己进门,眼中燃起几分希望,就听其接着道:“快快赶走,扔的远一些,我还要去迎接京城来的公公,没空管闲事,若是能迎公公来家里做客,被他瞧见这些脏兮兮的人,我拿你们问罪!” 秦管家冷汗都冒出来了,连声应是。 秦耀祖睁大眼,愕然道:“大伯,我是耀祖啊!” “嗯,我知道。”秦正兴整了整没有一丝褶皱的官袍,负手而立,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凉声道:“既然没考中进士,那就回家去,跟着你爹娘种一辈子地吧!” 秦耀祖难以置信。 秦正兴一甩袖子,匆匆离去。 他赶着去迎接京城来的公公,听说那公公是带着御赐牌匾和赏赐来寻人的,从芜州一路找到临安。 皇上身边的红人呢,只要招待好了,以后指不定还能在圣上面前得几句美言,对自己绝对是大有助力! 至于其他人,他才没闲工夫管呢,自然是哪里来到哪里去了。 第334章 御赐牌匾 临安府衙。 曹公公慢悠悠地落座,打量着眼前这座府邸,端起桌上的茶盏尝了一口。 “孙知府,这府衙甚是清贫呀。” 孙知府客气地笑了笑,说道:“下官认为,府衙修缮如何都好,只不过是一个办公的地方,没必要装饰得富丽堂皇。主要是有一颗为百姓造福的心,能为百姓做事就极好了。” “孙知府有这个想法,看来圣上果然没有选错人。” 曹公公目光从孙知府和他身后几位官员身上掠过。 “这几位是?” 孙知府忙介绍说:“这是白通判和秦同知。” 曹公公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悠悠一叹,忍不住吐槽:“左右总算是到了,你们快帮我查查那一家子人在什么地方。” 孙知府疑惑:“到底是什么人能劳驾公公如此费力?” “说来话长,去年圣上接到芜州知府的折子,上面写了一个可以让粮食亩产翻倍的沤肥方子。这一看就大为震惊,连忙让底下的人去验证真假。几个月下来,果然是真的,便命我带着圣上亲笔提名的御赐牌匾和赏赐前往芜州宣读圣旨。谁知我匆匆忙忙赶到芜州,那边已经民不聊生,到处都是流民难民,而那一家子人也已经不知所终,跟着去逃难了。” 他们这一逃难没关系,可是苦了自己。 圣上都下了令,他总不能没办好就回去,不然回去不得挨骂。 那沤肥方子能让粮食翻几倍,可是举世震惊,造福百姓的大事。 研究出这方子的人家若是毁在了逃难中,岂不可惜? 曹公公这么想着,就一咬牙,干脆带人一路打听着那人家走的路线来了临安。 所幸没听到那家人已经不在的消息。 孙知府点点头:“确实,这些日子来了不少逃难的难民,很多都在临安留下了,城外还设有难民营。” 为了安置这些难民,他可是费了不少功夫。但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一家子人。 “不知公公可知那家人姓氏?我这就叫人去查查。” “姓秦。”曹公公慢条斯理地吐出两个字。 “姓秦?”孙知府觉得略有耳熟,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秦正兴。 秦正兴心中一跳。 又是芜州,又是姓秦,让他心中冒出个不太好的猜测。 曹公公说的这一家子人,难不成是秦老根一家? 不,绝对不可能。 能让粮食亩产翻倍的方子,如果真在秦老根一家子手里,他们早就藏不住拿出来炫耀了,岂会如此籍籍无名? 开什么玩笑? 况且从芜州来的姓秦的人家又不止他们一家。 “诶?秦正兴啊,我记得你家三弟是不是就是从芜州来的?” 这话引来了曹公公的目光,他饶有兴致地问:“哦?秦同知本家是芜州的?” 秦正兴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公公的话,下官原籍确实是芜州人,后来在云州赴任,便迁到了云州。” 曹公公若有所思:“看来你们那边姓秦的不少,说不定这一家子人你也认识呢?” 秦正兴笑了笑,回答说:“公公慧眼,我们的姓氏确实是芜州那边的大户。” 所以姓秦的那么多,肯定不会是秦老根一家子。 他在心里默默安慰了许久,终于成功说服自己。 此时却又听孙知府问:“只知道姓氏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寻找。姓秦的何其之多,我听说近几个月就有上百位姓秦的人家在临安附近落户。” 曹公公仔细想了想:“那户人原籍芜州清水镇杏花村。” 秦正兴心中又是咯噔一跳。 孙知府一愣,不由得又看向秦正兴,笑着说:“如果我没记错,秦同知也是杏花村的呢,该不会曹公公要找的人,真是你家三弟吧?” 秦正兴扯出个勉强的笑脸。 “大人恐怕是多虑了,我从未曾听三弟说起过什么沤肥方子。他们一家向来都是老老实实在地里种庄稼,不曾读书也不曾识字,哪里有这个本事琢磨出这种让人震惊的方子呢。” 孙知府从不会因为别人没有读过书,就看低对方,对秦正兴所说的话,仅仅一笑置之。 曹公公已经在外头奔波了大半年,早就想回京复命了,也懒得管这方子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总而言之,你们快帮我把这家人找出来,我把圣旨宣读完还要赶紧回京。” 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自己的位置怕是岌岌可危。 孙知府让白通判下去查。 一夜过去,白通判那边就有了眉目,顶着两个黑眼圈来给孙知府和曹公公禀报。 “下官带着手底下的人查了一夜,终于确定从杏花村到临安落户的有两户姓秦的人家,一家在凤尾杨柳村,一家在盛丰鸳湖村。” 白通判说着不由往秦正兴那边瞧了一眼,他记得秦正兴的三弟就是落户到了盛丰县鸳湖村。 秦正兴僵着脸没说话。 曹公公当机立断:“那就一家一家去问!准备马车,先去哪一家呢?” 秦正兴赶紧站出来说:“公公,不如先去杨柳村那一家吧。” 曹公公纳闷问:“为何?” “因为在鸳湖村那一户姓秦人家正是我家三弟,我们平日素有来往,从未听他说过什么沤肥,想来应该不是他家琢磨出来的,一定是另一家人,咱们不就省去了很多功夫吗?” 曹公公重点却不在省功夫上,他很奇怪,“既然是你家三弟,为何会住在鸳湖村,而不是同你住在一起。” 秦正兴一阵尴尬:“虽然他是我的三弟,但是我们早早的就分了家,且他种了一辈子的地什么也不会,一闲下来就不知该做些什么。去鸳湖村落户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曹公公点点头,没有在此多想,下令说:“那走吧,先去杨柳村。” - 苏梨雇了村里不少人在燕山庄子盖房,忙得热火朝天。 她很大方地摘了些草莓招待他们,受到众人一致好评。 秦秋烟一路小跑,片刻都不敢休息,来到燕山庄子。进了门赶紧大喊:“四婶!四婶!” 她在地里没看到苏梨的影子,就冲进屋子里到处找人,差点撞翻了桌子上的茶水。 苏梨听到她的喊声,从厨房冒出头。 “秋烟?” 秦秋烟冲到她面前,累得气喘吁吁:“四婶,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快跟我回去,家里出大事了。” 苏梨呆了呆。 啊? 出大事了,什么大事? 她才刚来庄子一个时辰,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秦秋烟火急火燎,嘴巴不停地说:“家里来了一个公公,带着圣上的御赐牌匾和赏赐,等咱们全家人回去接圣旨呢!” 苏梨震惊。 “什么玩意儿??来圣旨了?” 她当即片刻都不敢耽误,跟着回去。 庄子里其他人一听有圣旨,当即八卦地丢下手中活,跟着一块儿去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秦氏善耕,制得奇方,使庄稼亩产可翻数倍有余,实乃震世之惊,至此福泽百姓,恩惠千秋,大功一件。赐:善耕之家,白玉如意一对,东珠两匣,文房四宝各两套,贡马二匹,贡茶六件,贡缎十匹,赏黄金六百两,钦此~” 随着曹公公尖细的嗓音宣读完圣旨,整个秦家大院都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曹公公见始终没有人接旨,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道:“秦老爷子,快接旨吧。” 可是累死他了,赶紧接完旨他就解放了。 秦老根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接住那一道明黄的圣旨,带着一院子跪在地上的人用不怎么熟悉的礼节感谢后,才站起来,有些无所适从。 见惯了大半辈子风风雨雨的他还从来没有接过圣旨呢! 孙知府笑呵呵地上前:“曹公公远道而来,可是心心念念要为你们宣读圣旨,马上就中午了,连饭都没吃呢。” 秦老根猛然回神,听懂了孙知府话中的意思,赶紧引着人进正屋:“那就请公公留下吃顿便饭吧,公公辛苦了。” 旁边田桂兰带着几个儿媳片刻不敢停,一头钻进厨房,准备茶水点心饭菜,以自家能做到的最高待遇来招待这位公公。 进了厨房,压力减轻不少。 崔氏拍拍自己的胸口,抚着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 “可是把我吓得不清,我还是第一次见公公嘞。” “谁说不是呢,我人都快吓傻了。”柴氏惊魂未定。 想想又很高兴,那么多赏赐呢! 还有黄金六百两啊,黄金六百两! 那得多少银子,换成白银就是六千两! 秦家要发了! 徐以然默不作声来到苏梨身边,见苏梨在出神,轻声问:“阿梨,得了这么多赏赐,你怎么不见一点高兴啊?” 苏梨捡着罐子里的咸鸭蛋,用干布巾将上面的咸水擦干净。 “我当然高兴呀,就是觉得太扎眼了。” 皇上赏赐自然是无上荣耀,可是他们只是普通不过的村民,忽然天降横财,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 苏梨终于想起来什么事儿,抬头问:“我夫君呢?以然你可曾见到他回来了?” 徐以然摇摇头:“我没见到啊。” 田桂兰从柴房抱回一捆柴:“老四还没回。” 这话刚说完,院子门口就传来动静。 秦见深和叶庭回来了。 他袖口挽着,手臂轻轻扫了扫衣裳上的灰尘,才带着叶庭进屋去。 曹公公正和秦老根说起自己这一路寻找他们的各种艰苦。 又是遇到流民,又是遇到大雪,还有泥石流。 本来以为终于到了临安,结果又找错了人家。 秦老根十分惊奇:“这附近难道还有从芜州来的第二户姓秦的人家吗?” “有,老哥哥你是不知道,凤尾县杨柳村那边也有一户姓秦的人家,也是从杏花村逃难来的,据说还是你们堂叔一辈的亲戚,这沤肥方子的事情也是他们告诉我们的。老哥哥也真是,既然都做过这种天大的好事了,至少也要告诉秦同知一声,让他知晓这件事,也免得我们白跑一趟。” 孙知府冷不丁地提起秦正兴,语气是轻松的,听在秦老根耳中,难免尴尬。 因为他和秦府关系很是微妙。 此刻也只能连连应声:“知府大人说的是。” 秦老根心里像是在做梦一样,谁能想到他一天之间就见到了圣上面前的红人和临安的知府大人,竟然能和这两位重量级的人物攀谈,这个牛他能吹一辈子! 他没忘记苏梨,“说来惭愧,这沤肥其实多亏了我家阿梨,如果不是阿梨细心,也不会有沤肥方子。” 田桂兰送来一盆洗干净的草莓和一盘苏梨刚做好的凉糕和瓜子。 “这是何物?”曹公公望着那一盆红艳艳的草莓。 “这是草莓,也是我家阿梨种出来的,香香甜甜,解渴,味道很是不错,公公快请尝尝。” 这草莓最近风靡临安,孙知府是吃过的,尤其是家中儿子和母亲,没少在他耳朵边儿念叨着草莓和那位福瑞斋的苏老板。 只是他平日公务繁忙,没有空理会这些后宅八卦杂事。 万万没想到这草莓竟然也是苏梨种出来的! 听说这位苏老板还是小儿子的救命恩人,联想到这些人同样来自芜州,这就对上了! 孙知府看秦老根的眼光都变了。 正要说些什么,秦见深带着叶庭踏进门。 曹公公抬眼望去,只见此人虽一身粗布麻衣,却气势不凡,整个人笔挺如松柏牢牢立在那里,面容俊朗,成熟又沉稳。只是单单站在那,都能让人感觉无比心安。 他的目光深邃如海,朝自己望过来时,饶是见过无比大世面的曹公公也不由心中一震。 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呢? 曹公公盯着秦见深看了半晌,越看越眼熟。 “这位是……” 秦老根回道:“这个是我家老四,就是阿梨的夫君。” 然后催促秦见深:“老四,还不快向公公行礼!” 秦见深对着曹公公,躬身一拜。 曹公公整个人汗毛都竖起来,下意识站起身拒绝道:“不用不用,你不用。” 对上秦老根不解的眼神,他扯出个笑容,随意道:“咱们这里也没有外人,何必拘泥于这些礼数呢?” 秦老根莫名觉得原来皇上身边的公公如此和善近人。 曹公公满脑子乱麻。 眼熟。 真的是越看越眼熟。 这秦家老四他绝对从哪里见过! 可是到底是哪里呢? 第335章 硝石制冰 曹公公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起从哪见过这个人。 又碍于在别人家里,只好暂且作罢。 秦老根用心把人招待好,酒菜一一都摆上。 苏梨的厨艺姿势无可挑剔,那味道简直堪比顶级酒楼的大厨。 吃的曹公公很是满意,连连夸赞。 秦老根喝了点小酒,脑袋晕乎乎的,不由跟着得意起来:“我家阿梨的手艺那自是没话说,不管是做糕点还是做菜,味道都是一绝。想当年她刚嫁到我们家的时候做的鱼汤,我到现在都念念不忘,滋味简直太好喝了。” 咕噜咕噜就是一长串,旁人都看他这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就知道是喝醉了。 曹公公尝着这些菜,轻轻点头。 “秦同知没有跟咱们一块儿来,真是可惜了。” 像这草莓、这瓜子还有这糯米凉糕、咸鸭蛋,饶是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也从未吃过。 不知道秦正兴怎得突然有事就不愿意来了?明明去凤尾县的时候还好好的。 忽而他灵光一动,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问道:“这草莓能放多久?若用冰镇着,可能送回京城?” 这话把秦老根给问住了。 这些菜又不是他做的,他哪里知道,而且他对厨房的事情一窍不通啊。 秦老根讪讪一笑:“这个草莓我也不是很清楚,待我将我家阿梨喊过来问一问便知道了。” 说着,他让门口等着伺候的秦秋泽把苏梨喊过来。 秦秋泽应了声便去了。 “四婶,曹公公找!” 正翻炒青菜的苏梨动作一顿,喊道:“我知道了,这就来!” 她把围裙解下来,擦干净手上的水,才往正屋走去。 “阿梨啊,曹公公想问这个草莓,若是用冰镇着,能否送到京城一路不坏?”秦老根问。 得知曹公公的疑惑,苏梨回答说:“草莓在这个天放到第二日怕就要坏了,用冰镇着,想来也不会超过七日。” 曹公公听了十分遗憾,这草莓若是能运到京城去,他还想着给皇上尝尝呢。 怎么也不能自己出来大半年两手空空的回去,总要带点特产,说不定还能讨圣上欢心。 “不过……”苏梨欲言又止,想到草莓酱补充说道:“民女还会做一种草莓酱,这种草莓酱用特制的罐子密封起来,不用冰镇着的情况下,可以放长达两月之久。除此之外,我们炒的瓜子在环境干燥的情况下是可以放半年的,还有咸鸭蛋时间也比较久。” 曹公公这就来了精神:“那太好了,若真如你所说,那草莓酱用冰镇着岂不是可以放不止两个月?我尝着这些味道都不错,你们快给我备一些,我要带着回京城。” 至于带回京城做什么,他一字未提。 孙知府眼神闪了闪,心中有些猜测。 平白无故的,曹公公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这些东西怕是要进宫献给圣上。 这秦家是迎来了天大的福气啊,皇上若说这些东西好吃,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皇商。 眼见就快要一步登天了。 苏梨应声退回厨房,去将此事跟田桂兰说了。 田桂兰倒是没有做什么能当皇商的美梦,在她看来,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根本就不是他们这种种了一辈子地的小村民可以想的。 柴氏却眼冒金光:“阿梨,曹公公有没有说要花多少银子来买咱们的草莓酱?” 崔氏默默瞅了她两眼,也懒得提醒她,这草莓酱就算买也不是买他们家的,而是阿梨的。 苏梨轻轻摇摇头:“我们怎么可能让曹公公花钱买呢?” 柴氏愣了一下:“啥?不花钱?那白送啊?” 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送这些东西相当于白送银子,那不亏大了。 苏梨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一脸凝重:“二嫂,恐怕比白送还要严重。” 柴氏不是很理解:“还有什么严重的?大不了不就是白送银子吗?” 她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个四五六来。 苏梨说:“曹公公的意思是要把草莓酱用冰镇着送往京城,却从未提及冰该从何而来?” 眼下已是七月,太阳那么烈,已经许久未曾下雨了。 她曾听说过达官贵人家酷暑时期会买冰放在屋里降温。这些冰都是富商在冬日命人将冰雪一块儿一块儿送往挖好的冰窖封存起来的,数量很少不说,价钱还极高,根本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更不要提临安去往京城一路所需要的冰,加起来该是如何一笔巨额银两。 柴氏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她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曹公公买这些东西是因为这些新奇?他要买给谁吃的?” 厨房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后,苏梨才轻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给皇上的。” 给皇上的东西,她们不能要银子,也没法开口问曹公公要冰,一切都只能自己想办法。 换个角度想,这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若是自己做的东西能呈现在圣上面前,一鸣惊人,往后的单子必定会源源不断,砸进去的银子自然也会回来。 可若是没有做好,惹了曹公公不快,万一他在圣上面前说什么不好,自家就要遭殃了。 柴氏一瞬间就炸毛了:“那那什么草莓酱要用冰镇着,这冰上哪里来?现在是夏天又不是大冬天,咱们去哪儿给他摸冰啊?” 徐以然思索片刻:“我听说大户人家夏日都会买冰,只是价格十分高昂,小小一块儿就要好几两银子呢?这冰只要化成水就半分不值,就因为此刻夏日便能卖好几两,与抢钱无异。” 柴氏不甘心地问:“如果咱们没有按时把东西交上去会怎么样?” 苏梨想了想:“应当也不会怎么样,最多就是惹曹公公不快罢了。” 这是最显而易见的,至于再往深层,她也不好妄自揣测。 现在最难的地方在于她没法弄到冰。 据她所知,冰这种东西,就算是贵族能买到的份量也极其稀少,就算想尽办法真弄来一些,也不够这一路消耗的。 一家子人僵着脸把曹公公和孙知府送走,陷入愁云惨淡中。 唯一一个喝的伶仃大醉的秦老根什么也不知道,被秦见深拎进屋里倒头大睡。 秦见深回到自己房间,提起草莓酱的事儿。 “曹公公说三日后让人来拿草莓酱和其他吃的,数量有多少给多少就行,不勉强。” 苏梨:“……” 她小脸满是纠结,最后叹息一声。 “夫君,曹公公要的草莓酱需要一路冰镇送往京城,可是咱们根本买不到冰,这可怎么办?” “冰?”秦见深薄唇轻启,若有所思。 “是啊。” 冰的问题不解决,草莓酱便无法运送,听那曹公公的语气就能知道,吃的几样东西中,他十分中意草莓酱。 秦见深微笑着说:“阿梨,不必担忧冰的问题,我有办法。” 苏梨一呆,睁大眼睛,好奇心一下就被勾起来了。 “夫君有办法?什么办法呀?” 秦见深淡笑不语。 苏梨气鼓鼓。 又来这套! 秦见深:“硝石制冰。” 苏梨惊讶极了。 她以为秦见深说的有办法,是有路子能买到冰,没想到是制冰之法。 可是硝石是什么? 又如何能制出冰呢? 她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你怎么会制冰之法?” 秦见深缓缓说道:“我曾在一本古书中看到过硝石制冰的方法。硝石遇水会吸收大量的热量,从而使周围的水温降低,达到结冰的效果。” 苏梨听得入神,眼中满是好奇:“那具体该如何做呢?” 秦见深耐心地解释道:“我们可以准备一个大盆和一个小盆。将水放入小盆中,再把小盆置于大盆之内。然后,取来硝石,将其放入大盆中。硝石遇水后会迅速吸收热量,小盆中的水就会逐渐降温,最终凝结成冰。” 苏梨听完,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夫君,你真是太厉害了!没想到你还懂得这么多。” 秦见深稳定如山。 “这也只是我从书中看到的方法,具体是否可行,还需要我们实际尝试一下。” 苏梨点了点头,充满信心地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两人开始商量如何准备制冰所需的材料。 秦见深决定去寻找硝石,而苏梨则负责准备盆子和水。 与此同时,曹公公回到府衙,正坐在椅子上思考着此次回京的事情。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曹公公皱了皱眉头,心想是谁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门被轻轻推开,秦正兴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 “秦同知?”曹公公挑了挑眉毛,“秦同知此时过来,是有何事?” 秦正兴满脸堆笑,手中提着一个包裹,将银两悄悄递上前:“曹公公,这点小小心意,还望公公笑纳。” 包裹很小也很轻,似乎没有多少银子,但曹公公对这种伎俩司空见惯,不必打开看也知道,里面是银票,且数目不浅。 曹公公脸色一沉,怒视着秦正兴:“你这是做什么?咱家岂是能被钱财收买之人?哼!” 秦正兴顿时慌了神,连忙解释道:“公公息怒,我只是想表达一下对公公的敬意,绝无他意。” 曹公公冷笑一声:“敬意?我看你是另有目的吧。说吧,你来究竟所为何事?” 秦正兴犹豫了一下,一时摸不清这位公公的心思。 他听说皇上身边的公公,不是都爱收银子吗? 怎么感觉这不对头呢。 他小心翼翼地问:“公公,下官听闻临安知府的位置空缺,不知皇上是否有属意的人选?” 原来是为了临安知府的位子。 曹公公瞪了秦正兴一眼,漫不经心道:“此事岂是你能打听的?皇上的心思岂是你能揣测的?赶紧把你的银两拿走,咱家为皇上办事,岂会受你贿赂。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秦正兴见曹公公态度坚决,只好灰溜溜地收起银两,转身离开,边走边心中懊恼,后悔不已。 皇上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他不该如此莽撞。 - 秦见深四处寻找硝石,终于在一家药铺中找到一些,将硝石带回,与苏梨一起开始尝试制冰。 按照秦见深所说的方法,将小盆放入大盆中,倒入水,然后将硝石放入大盆中。 随着硝石与水的接触,周围的水温开始逐渐降低。 苏梨紧张地盯着小盆中的水,心中充满了期待。 过了一会儿,小盆中的水开始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冰晶。 苏梨兴奋地叫了起来:“夫君快看,真的结冰了!” 秦见深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这个方法果然可行。” 小盆中冰晶越来越多,最终完全凝结成了冰。 苏梨一脸喜色。 “太好了,我们成功了!这下不用担心运输的冰了。” 最重要的问题就这么被夫君轻而易举化解,夫君可真是她的大宝藏! 秦见深看着苏梨开心的样子,淡淡勾起唇角。 真好满足啊。 接下来的两天,苏梨带着人忙碌制作草莓酱。 他们精心挑选新鲜的草莓,洗净、捣碎,加入适量的糖熬出来,然后装入特制的罐子中密封起来。 秦见深则负责准备足够的冰,以确保草莓酱能够在运输过程中保持新鲜,又准备了一些炒瓜子和咸鸭蛋,一起装好,等待曹公公的人来取。 终于,到了第三天,曹公公派的人到了秦家。 苏梨和秦见深将准备好的草莓酱、炒瓜子和咸鸭蛋交给了他们。 来人检查了一下货物,满意地点了点头:“做得不错,咱家会如实禀报曹公公。” 一直到把这些人送走,苏梨才终于算是松了口气。 这三天这些事儿压在她心上沉甸甸的,可算没了,多少做顿好吃的犒劳自己! 府衙这边,曹公公得知秦家已经准备好自己要的东西,决定尽快启程回京,将这些吃的献给皇上。 他对秦家的表现还算满意,尤其是那个苏梨,厨艺精湛,制作的草莓酱和其他特产味道都很不错,相信这些东西一定能讨得皇上的欢心。 就算皇上不爱吃甜,皇后娘娘和后宫其他娘娘肯定也爱! 第336章 找到老六 凌晨,苏梨从梦里惊醒,身边空无一人。 她躺在床上半晌才逐渐回过神来,想起秦见深一直在炭窑那边守夜,缓缓松了一口气。 最近炭窑那边订单越来越多,不止秦见深,秦老根和秦秋泽也过去帮忙了,时常忙碌到深夜都回不来。 炭窑也从最开始的一个增加到了三个。 招财从箱子上跳下来,对着她喵喵叫。 苏梨起身穿上鞋子,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喝了一口,竟然是甜的,红糖水。 一定是夫君走时挂念着自己,特意泡了红糖水。 苏梨心中一阵暖流滑过,慢慢将一杯水都喝掉,嘴巴里面甜滋滋的,方才做的噩梦也散去不少。 招财慢悠悠跳到桌子上,对着茶壶喵喵。 苏梨不由噗哧一笑,把招财捞过来撸了两把,调侃道:“你对着茶壶叫什么呀?难不成这红糖水你也想喝吗?” 招财就在她怀里,安安心心地摊开肚皮,享受撸毛待遇,幸福的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爪子四脚朝天,没顺两下,苏梨便感觉掌心传来一阵灼热,是熟悉的预警。 苏梨心里咯噔,连忙松开招财去查看聚宝盆。 聚宝盆还是以往的样子,外表没有任何变化,里面淡金色的液体缓缓散开,露出一副景象。 画面中是一个苏梨从来没有见过的男子,他被一群乞丐驱赶着到一个小巷子里,那些乞丐对他拳打脚踢。 她盯着那个人的脸看了半天,隐约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长得很像秦老根和田桂兰,难不成是什么亲戚吗? 秦家所有人苏梨都已经了解见过,如果说唯一一个没有见过面的,那就是老六了。 可是老六进京赶考一直还没有回来,这个人总不能是老六吧? 苏梨心中已经琢磨着,竟然还真有这种可能。 看那人身上穿的虽然脏兮兮,衣裳底子却是很好的。 如果和自己家没有关系,聚宝盆怎么会给自己预警呢? 眼见天就要亮了,苏梨干脆就不睡了,起来收拾整理东西。 碰巧今儿田桂兰醒得也早,刚从园子里头摘了一把青菜回来,准备亲自给大伙做饭。 最近田桂兰心情不错,自打得了那个御赐牌匾,整个秦家都围绕在喜庆热闹的氛围中,光是客人就接待了好几波。 虽然累是累点,但也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那可是皇上亲笔提的字啊,放眼方圆百里,谁家能有这样的殊荣? “阿梨怎么醒这么早?” 苏梨洗了一把脸,正用布巾擦手,想到聚宝盆预知的景象,她想了想说:“昨夜睡得早了些,今天就醒得早了。” 田桂兰没有多想,嗔怪道:“你这孩子,家里又没有让你一定要早起,也不用你再做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这样的话苏梨听了不止一次,她腼腆道:“实在睡不着了,哪有那么多觉可以睡呀。” 田桂兰无比欣慰,想到二房那个她就愁得不行。 最近可真是,老二媳妇越来越懒了,原现在杏花村还勤快一些,自打来了临安,她瞧着越发不如以前。 苏梨上厨房去帮忙烧火,火刚点上,她状似不经意问道:“娘,上一次你和爹去秦府,爷爷奶奶有没有说六弟什么时候回来呀?“ 算算时间,四月份的春闱,如今都七月多了,不管考得如何,走水路应该早就回来了,怎么还不见消息? 提起这个,田桂兰的笑容就慢慢淡了下去。 虽说家里得了圣上封赏,但老六还是她心头一直挂念着的大事。 “一直没有消息呢。” 田桂兰已经决定,如果七月底还是没有老六的消息,就再去临安问一问。 虽说他们家和秦府关系没有那么融洽,老六却不能不管。 苏梨听得心里直打鼓,看来不管预知中的那个人是不是老六,自己都要过去看一看,以防万一,反正那个人也在盛丰县,她顺路。 盛丰县。 秦耀祖漫无目的的流浪,他两天前就跟着一个车队来到盛丰县,听说自己的亲生爹娘就是住在这附近的鸳湖村,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去寻找。 在云州读书的这么多年来,他几乎从未回过家,每次只有书信送到家里,还都是敷衍之语。 他不知道爹娘如何想,只知道自己身为儿子,确实没有尽到孝敬爹娘的心。 如今大伯一家不再理会他,他才幡然醒悟,原来大伯二伯花了那么多钱供自己读书,并不是真的因为喜欢他,也不是因为怜悯,只是看他有读书的天赋,想着等自己考取了功名继续为他们家效力。 所以自己落了榜才会落到如此境地。 如果是爹娘,会因为他落榜而看不起他,选择放弃他吗? 秦耀祖心中几乎是立刻冒出一个答案,绝对不可能的。 走到一处安静的墙角,一家客栈老板端出五六个热馒头分给墙边的乞丐,那些乞丐一拥而上,纷纷争抢。 秦耀祖也很饿,他的银子早就花光,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他见那老板施舍给乞丐馒头,想了想,上前去恭恭敬敬地作揖:“在下路过此地,已经流浪了许久,不知店家可否施舍一个馒头给我,日后必当有重谢。” 客栈老板听他文绉绉的一番话,不由多看他几眼,说道:“那你等着。” 然后返回客栈里面,又拿出两个热馒头,用油纸包好了塞给他。 秦耀祖连忙道谢。 客栈老板对他有几分兴致,看他大口吃馒头,跟着打听:“看你这番懂礼数,应当是读过书吧,为何会在街头上流浪呢?” 秦耀祖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黯然:“我做错了事情,不敢回家。” 而且他也没有找到家在哪。 客栈老板哈哈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怎得你都这样大一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做错事情不敢回家,在外头流浪着。放心好了,不管你做错什么事,你爹娘都不会怪你的。” 他拍了拍秦耀祖的肩膀,转头又走进客栈里忙碌了。 秦耀祖听了他的话,心中生起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把一个馒头匆匆吃完,另外一个舍不得吃,放进怀里藏着,准备等饿了再吃。 没往前走几步,巷子里忽然窜出一群乞丐把他整个人拖了进去。 他大吃一惊:“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 为首的乞丐冷笑一声:“你是新来的吧,竟然敢跟我们抢地盘,也不看看这块地是谁的!” 秦耀祖一脸懵逼:“我只是路过的,马上就会离开这儿。” 乞丐们才不管他什么时候离开,只知道他出现在这儿,还抢了他们的馒头,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就该挨打。 “兄弟们,教训他一顿,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抢咱们的东西。” 说完,一群人围上去,对着秦耀祖拳打脚踢。 秦耀祖本就是文文弱弱的书生,根本打不过这么多人,很快就被逼到墙角,抱着头缩起来。 正当他感到绝望的时候,巷子口忽然传来一声娇喝:“你们快住手!” 苏梨紧赶慢赶,找到对方的时候对方还是已经挨了打,她只能喝斥那些乞丐停下来。乞丐们看见有人拦着,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夫人,有些犹豫起来,停了手脚。 苏梨看他们在旁边还不肯离开,从怀中抓出一把铜钱,扬手洒到外面街上,叮叮当当散了一地,咕噜噜地滚到远处。 乞丐们看到立刻两眼放光,当即顾不得地上的情耀祖,赶紧跑着去捡铜板了。 苏梨这才有空子跑到秦耀祖跟前蹲下查看对方的情况:“你没事吧?快醒一醒,我带你去看大夫。” 秦耀祖意识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只听见耳边有个女音在关心自己,却睁不开眼。 苏梨看这样下去不行,可是自己转头去找人又不放心把人单独扔在这儿,目光落在外面捡钱的乞丐身上。 几个乞丐乐滋滋咧着嘴巴数捡到多少个铜板,一回头发现苏梨又站在了自己不远处,赶紧纷纷把铜板藏进怀里,并出言威胁:“我跟你说,这些钱捡到了,那就是我们的,我们是不会还给你的。识相的,赶紧走开。” 苏梨声音温柔:“我没有想要回来的意思,只是想请你们帮个忙,这些铜板就都是你们的。”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大概有十几文的样子。 乞丐们面面相觑,领头的站出来问:“你要我们帮什么忙?” 苏梨指了指巷子里刚刚你们打的那个人:“请帮我把他送到医馆去。” 乞丐们一愣,都等着领头的做决定。 领头人咬咬牙,对身后其他人说:“去,帮她把人送过去。” 苏梨松了口气,看着这些乞丐把秦耀祖抬进医馆,将铜板交给他们才去医馆查看情况。 老大夫仔细检查过秦耀祖的身体,号了号脉,对苏梨说:“这人没什么大事,就是脾胃有些虚弱,似乎最近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身上的伤也只是皮外伤,破口子的地方用上金创药很快就好了。至于他昏迷,应该是因为脑袋被撞到了,等醒来看看没有什么其他状况就可以回去了。” “谢谢大夫。” 苏梨给了诊金,又请药童帮忙给秦耀祖上药包扎。 心中不由庆幸,幸好自己来得早,这人的腿还没有被打断。 真的被打断了,想要再养起来,就是好几个月的事儿了。 秦耀祖没有昏迷太长时间,很快就醒过来了。 他虽然昏睡着,对外界的声音却听得清晰,知道是苏梨救了他,所以醒来第一件事,他先向苏梨道谢:“十分感谢夫人救了我,不知夫人可否告知姓名和住在何地,以待日后我还给夫人诊金以及报答夫人。” “我是苏梨,路过那巷子看到你挨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回家呀?” “在下姓秦,名耀祖,做了错事,实在愧对爹娘,不敢回家。” 秦耀祖捏紧了衣裳。 换作之前有大伯一家当孤儿当靠山,他在书院中混得也如鱼得水,从来没有被人欺负过,没想到也会有如今这般境地。 仅仅是几个乞丐,他都打不过。 读了这么多书也没有用上半分。 秦耀祖觉得十分挫败。 苏梨眼神一亮,果真是老六。 “这倒是巧了,你这名字有些耳熟,和我家六弟的名字一模一样呢。” 秦耀祖笑了笑,回答说:“我这名字算不得什么,人人都希望子孙光宗耀祖,所以经常有爹娘给儿子取这个名字。” “那当然不一样,你们连姓氏也一样呢!” 秦耀祖愣了下,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个确实比较稀少。 “是啊,真有缘分。”苏梨漫不经心的试探说:“该不会,你在家里排行也是老六吧。” 秦耀祖沉默下去。 他人也不傻,这么听着确实巧合太多了。 “小夫人还未曾回答我,你住在何处?改日我定当亲自登门道谢。” 苏梨也不曾瞒他:“我夫家姓秦,住在鸳湖村的秦家大院。你只要到了鸳湖村,随便寻一户人家问一问便知道。” 此话一出,秦耀祖更是良久无语。 他在外面流浪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回家,被乞丐打了一顿,竟然遇到家中不知哪位嫂子,还要劳烦嫂子找人把他抬到医馆,给他拿诊金买药,还有比这个更丢脸的事情吗? 他在心中不断挣扎,最后还是决定暂时不透露自己的身份。 “好的,我记住了。”秦耀祖说完,拿起自己装着衣裳的包袱,转头就要离开医馆。 苏梨上前把他拦住:“等一下,你要去哪儿?身上还有伤呢!” 爹娘都那么长时间没有见到老六了,自己好不容易把人逮住,可不能轻易就把人放走。 “一直呆在医馆也不好,我该走了。”秦耀祖低声说。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你单独走。你家在哪里?我在县里开了铺子,刚好有驴车,我让人送你回家吧。”苏梨语气不容置疑。 秦耀祖当然不可能答应。 他现在还没有要回家的想法。 自己在外面读了这么多年书,那么久没见过爹娘和哥哥们,除了愧疚还有胆怯。 第337章 归家 苏梨看着秦耀祖执意要走,心中愈发焦急。 她深爹娘对这个儿子的牵挂,绝不能就这么让他再次消失。 “等一下!” 苏梨提高了音量,秦耀祖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 苏梨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耀祖,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实不相瞒,我是你的四嫂,苏梨。” 秦耀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善良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嫂子。 自己离家读书之前,四哥就去了战场,算下来,他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四哥了,脑海中对秦见深的印象也十分模糊,早就忘了四哥是什么样子。 一时间,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四哥没见着,再次回家,他竟然先见到了四嫂,不过至少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样子,和四哥年纪差的是不是有点大? 苏梨看着秦耀祖的反应,继续说道:“耀祖,你知道吗?爹娘一直都在挂念着你。从你去参加春闱开始,他们就日日盼着你能早日归来。如今都七月多了,他们心中的担忧从未减少过一分。” 秦耀祖低下头,紧紧捏着手中的包袱,沉默不语。 “可是,我落榜了。”他喃喃道。 苏梨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耀祖,你不能一直逃避下去。不管你犯了什么错,家永远是你的栖息地。爹娘不会因为你落榜就看不起你,他们只会心疼你在外面受的苦。” 秦耀祖的眼眶渐渐泛红,他的内心充满了挣扎。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家人,秦家人来到临安后,他本可以有无数次机会去见家人一面,但因为对大伯一家感情更深,又供养自己读书这么多年,便选择了漠视。 落榜之后,被大伯一家抛弃,让他更加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 “四嫂……我……”秦耀祖的声音有些颤抖。 苏梨温柔地看着他:“耀祖,听四嫂的话,跟我回家吧。你不在的日子里,家里人都很想念你。而且,你一个人在外面流浪,多危险啊。” 秦耀祖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四嫂,我真的很害怕回家。我怕看到爹娘失望的眼神,怕哥哥们责怪我。” 苏梨摇了摇头:“耀祖,你想错了。爹娘和哥哥们只会为你的归来感到高兴。他们不会责怪你,只会非常高兴。” 秦耀祖的内心动摇了,他想起了客栈老板的话,也想起了自己对家人的思念。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了。 “四嫂,我……我跟你回家。” 秦耀祖终于做出了决定。 苏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耀祖,这就对了。咱们现在就回家,让爹娘他们高兴高兴。” 秦耀祖点了点头,跟着苏梨走出医馆。 一路上,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期待又紧张。 他们先去了福瑞斋。 秦春月端着一篦子凉糕从厨房出来,一抬头就看到苏梨带着一个男人进来。 男人虽然瘦了些,瞧着却有点眼熟。 她手里的凉糕差点扔到地上。 “六叔?!” 她想起来了! 这不是六叔吗! 虽然人变得瘦了些,眉眼和自家爹爹是十分像的,都和爷爷同出一脉,还有身上这股子书卷气,她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见过。 四婶居然找到了六叔! 秦耀祖微微一愣,仔细认了许久才不确定问:“你是春月吗?” 秦春月顾不得给前面送凉糕,把凉糕全都塞给紫鸢送去前面,回答道:“对我是春月。” 秦春月发自内心的开心,“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这下爷爷奶奶该高兴坏了!” 秦耀祖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笑起来。 自己走的时候春月才十岁出头,一眨眼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记得小时候春月也是很喜欢跟他一起玩的,两人相差年岁不大,和叔侄比起来,更像是哥哥和妹妹。 “你在你四婶的铺子里帮忙?” 秦春月小鸡啄米地点头,“对,我一直住在这。” 六叔回来绝对是她最近最开心的事情,小时候她对读过书会识字的六叔可崇拜了,经常缠着他问东问西。 后来六叔离开家去云州,她还失落了好一阵子。 秦耀祖有些疑惑秦春月为何一直住在这,还未曾开口,秦春月献宝一样端来一盘草莓,“六叔,你快尝尝这个草莓可好吃了!” 秦耀祖诧异。 “草莓?”他伸手拿起一颗草莓,红艳艳的如上好玉石,像个艺术品。 自己读了那么多书,哪怕到了京城,也从未听闻过这种果子。 他一口咬下去,甜香四溢,让他猛然睁大眼睛。 “确实很好吃。” 秦春月嘿嘿一笑,“六叔你一定猜不到,这是四婶种出来了,她可厉害了,会很多东西还能做好多好多好吃的,这家铺子是她一手开起来的,现在一个月能赚十多两,前些日子还接了富商的单子,能赚好多好多好多银子,虽然她没读过书,不过现在也在读书了,四叔懂得也多,一直在教她。” 语气里充满了艳羡。 家里这么多人,她觉得唯一靠谱的就是四叔,日后希望自己也能找一个如四叔这般儒雅成熟,大气包容的男子。 “对了!四婶还养了一只叫招财的猫,特别可爱!摸起来也很舒服,脸很圆,而且它还会找吃的,能抓蛇能抓兔子还能挖出番薯,人失踪了还能寻人!” 秦耀祖听着她活泼的语气,心中那份近乡忐忑散去很多,跟着调侃。 “你这说的不是猫,是猫大仙吧?” 能抓蛇能抓兔子能挖番薯还能找人,他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猫。 听出他不相信,秦春月气鼓鼓道:“不信你问四婶,招财真的很厉害,它运气很好,跟着招财有肉吃,爷爷恨不得把招财绑在身上呢!” 陈风晚把驴车赶出来,苏梨过来道:“六弟,咱们准备回去了。” 秦耀祖看着忙碌的苏梨,心中充满了感激。 他转头问:“春月,你不一起回去吗?” 秦春月倒是想回去,只是她想到上回在家里和秦见江又是不欢而散,便歇了回去的心思。 “我不回去了,六叔你跟着四婶回去吧。” 苏梨把铺子里的事情跟紫鸢和陆师傅交代好,又见秦耀祖一身破破烂烂还带着血的衣裳,顿了顿。 “看我这差点忘了,六弟,铺子里有热水,你先去清洗一番咱们再回去吧。” 不然这个状态回去爹娘肯定要担心。 秦耀祖低头看了眼自己,羞愧道:“我这就去。” 他迅速洗了一把,换上干净衣裳,出门看到苏梨正在屋檐下同陈风晚说什么。 “四嫂,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要在外面流浪多久。”秦耀祖真诚地说道。 苏梨笑了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六弟,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秦耀祖重重地点了点头。 坐在驴车上,秦耀祖的思绪飘回了过去。 他想起了自己在云州读书的日子,想起了爹娘和哥哥们的关爱,也想起了自己的错误。 他暗暗下定决心,回家后一定要好好孝顺爹娘,弥补自己的过错。 经过一段时间的颠簸,他们终于来到了鸳湖村。 田桂兰正在院子里晾衣裳,她弯着腰把衣裳从盆里捡起来,抖开挂在竹竿上。 突然外面一阵脚步声,她下意识抬起头来。 只见苏梨带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缓缓走来。 田桂兰心中有些疑惑,正准备开口询问,却在那一瞬间,她的目光与男子的眼神交汇。 那熟悉的面容,那饱含着复杂情感的眼神,让田桂兰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秦耀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双脚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无法挪动半步。 良久,他才颤抖着声音,哽咽着说道:“娘,我是耀祖,我回来了。” 田桂兰瞪大了眼睛,手中的衣裳悄然滑落。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日思夜想的儿子,竟然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身体微微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地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秦耀祖,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下。 “耀祖,真的是你吗?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田桂兰心疼地抚摸着秦耀祖的脸颊,那曾经圆润的脸庞如今变得消瘦而苍白。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秦耀祖的发丝,突出的颧骨仿佛在诉说着他在外面所经历的苦难。 秦耀祖紧紧地拥抱着母亲,泪水浸湿了田桂兰肩头,他哭着说道:“娘,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们。” 秦老根也听到了动静,匆匆忙忙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清秦耀祖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欣慰。 他缓缓地走到秦耀祖身边,伸出粗糙的大手,拍了拍秦耀祖的肩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老根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充满了力量。 他看着眼前这个历经沧桑的儿子,心中满是感慨,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经变得成熟稳重。 他知道,儿子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但此刻,一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儿子回来了,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了。 秦耀祖转身看向父亲,跪下认错:“爹,我错了。我不该这么任性,让你们担心了。” 秦老根扶起秦耀祖,眼中满是慈爱:“耀祖,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秦耀祖郑重地点了点头。 苏梨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也充满感动。 这下好了,秦耀祖回来,爹娘也不用日日惦记着他。 这个家终于完整了。 秦耀祖走进正屋,一眼就看到了那块御赐牌匾。 他震撼不已,没想到家里竟然得到了如此殊荣,看着那块牌匾,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 这时,秦秋语拉着秦冬雪跑了进来。 她们看到秦耀祖,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你是谁呀?”秦秋语问道。 秦耀祖蹲下身子,温柔地看着秦秋语:“我是你们的六叔。” 这应该是二哥的孩子吧。 他记得二哥有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儿,不是秦秋语就是秦秋可,其他的侄女年纪就对不上了。 秦秋语眨了眨眼睛:“六叔?我怎么不记得有个六叔呢?” 秦耀祖心中一酸,他知道自己错过了太多。 他轻轻摸了摸秦秋语的头:“以后六叔会经常陪你们玩。” 秦秋语听了高兴地笑起来,举着手中的绢花问:“那六叔会给我买漂亮的绢花和好看衣裳吗?” 她和她娘一样,很喜欢打扮自己,小小年纪就爱美,走到哪儿都要戴着绢花。 “会的。”秦耀祖捏捏她的脸蛋,保证道:“等六叔……赚了银子就给你买。” 他下意识想说考取功名就给买,但是现在自己落榜,也没有了继续考功名的想法。 三年又三年,谁知道三年后会是什么结果? 天底下学识渊博的人太多了,自己不过是不起眼的一个,与其浪费时间去读书,不如好好陪伴家里人想一下该如何赚银子,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秦秋语一下就笑开了。 “六叔真好!我想起来了!家里是有一个六叔的,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听爷爷奶奶说你去京城考功名了,考中了吗?” 她根本不明白功名所代表的意思,只是总听大人们反复提及,就上了心。 秦耀祖面色僵住,随即恢复如常,遗憾道:“可惜了,六叔没有考中呢。” 秦秋语懵懵懂懂,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才半生不熟地安慰道:“没事六叔,你明年再去肯定能行。” 秦耀祖嘴角扯动,没有同小侄女解释春闱是三年一回。 “你已经知道我是六叔了,可是六叔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能不能告诉六叔你的名字呀?” 秦秋语皱皱鼻子,“六叔,你好笨哦,我是小语啊。” 秦耀祖长这么大,大家都夸他学识好,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笨。 虽然是个小孩子,可他却很新鲜。 第338章 筹到银子了吗 秦耀祖笑着刮了刮秦秋语的小鼻子,道:“是啊,六叔笨。小语能不能告诉我你身边这位姐姐是谁啊?” 秦秋语嘻嘻一笑,指着秦冬雪道:“这是冬雪姐姐呀。” 秦冬雪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偷偷看了秦耀祖一眼。 秦耀祖笑着说:“好,六叔记住了。那小语和冬雪平时都喜欢玩什么呀?” 秦秋语眼睛一亮,立刻说道:“我们喜欢去外面摘花,还喜欢看小兔子。” 秦冬雪也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秦耀祖便哄道:“那六叔以后带你们去看更多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秦秋语高兴地跳起来,“好呀好呀。” 秦家几兄弟知道秦耀祖回来,纷纷聚到大院里,就连秦见江也来了。 秦老根和田桂兰没有跟他计较,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团圆饭。 这是秦老根这些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事情。 有老六,还有其他儿子,家里人一个不少。 他拎着一壶酒,喝得伶仃大醉,倒头不起。 秦耀祖也有喝酒麻痹自己的意思,半醉半醒间,一双大手拦住他肩膀,将他扛回屋里。 朦朦胧胧睁开眼,发现是四哥。 “四哥。”他轻声唤了句。 秦见深回头看了他一眼,只吐出两个字:“睡吧。” 秦耀祖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秦耀祖在家里住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 曾经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如今满脑子都是赚钱的门路。 他每日早早起床,在院子里踱步思索,时而皱眉,时而若有所思。 秦老根和田桂兰看着儿子整天琢磨着赚钱,心中的担忧如同一团乌云,越来越浓。 考取功名才是家族兴盛的正道。 而如今秦耀祖一心只想着赚钱,这让他们怎能不着急呢? 这天,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吃饭。 秦老根看着秦耀祖那心不在焉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耀祖啊,你这回来后咋就不读书了呢?咱秦老根家可指望着你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呢。你看看你那些堂兄弟们,哪个不是在努力读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咱秦老根家世代务农,就指望着你能为家族争口气啊。” 秦耀祖停下筷子,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疲惫。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外面经历了太多的挫折和磨难。 他看到了那些为了功名奔波一生却一事无成的人,也看到了那些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智慧赚到了大钱的人。 他觉得考功名这条路实在是太难了,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不想再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条路上了。 他抬起头,看着父亲那期待的眼神,缓缓说道:“爹,我在外面经历了那么多,觉得考功名这条路太难了。我现在就想赚些银子,让家里的日子过得好点。我不想再让你们过着这种苦日子了。” 田桂兰握住秦耀祖的手,眼中满是关切和担忧。 “耀祖,你从小就聪明,读书也有天分,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呀。读书才是正途呢。你想想,那些有学问的人,哪个不是受人尊敬?哪个不是过着好日子?你要是放弃了读书,以后可怎么办啊?至于家里,你不用担心,咱们家现在不缺银子,有圣上的赏赐,还有炭窑,你四哥又谈了几笔生意回来,往后日子啊只会越来越好。你去书院读书和进京赶考的银子都给你留出来了。” 秦耀祖看着父母关切的眼神,心中十分愧疚。 他知道爹娘都是为了他好,他们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可是,他真的不想再走考功名这条路了。 自己已经尝试过了,也失败过了,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叹了口气,说道:“爹,娘,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我现在真的不想再走考功名这条路了。我在外面看到了很多,也想了很多,赚钱也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而且,不一定非要通过考功名才能有出息啊。” 秦老根皱起眉头。 他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他看来,读书考取功名是唯一光荣的出路。 士农工商。 虽然商人赚钱很多,却是垫底的,唯有仕途光明。 秦老根摇了摇头,说道:“耀祖,你再好好想想,别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你要知道,考功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只要你努力,就一定有机会,总不能落榜一次就怕了。” 秦耀祖无奈地点点头。 他知道父亲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的。 他也不想再和父亲争论下去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有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好,爹,娘,我会考虑的。” - “兰草,你带他们摘草莓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只摘成熟的草莓。摘下来后,把上面的草莓籽留下来做种子,草莓肉清洗干净拿来给我,我教你们怎么做草莓酱。”苏梨仔细交代说。 兰草一口答应下来:“夫人,你放心吧,奴婢一定带他们办得妥妥当当。” 因为给曹公公的草莓酱马虎不得,大都是苏梨亲自一手操办的,没有让这些刚买的丫头们插手,所以这是兰草等人第一次学习如何制作草莓酱,各个都打起十足的耐心。 茯苓从门外走进来:“夫人,六爷来了。” 苏梨放下手里的罐子:“六弟?他来干什么?” 正疑惑着,秦耀祖迈过了门槛走进屋里,同苏梨打招呼。 “四嫂。” “茯苓,去泡一壶茶来。” 秦耀祖摆摆手:“四嫂,咱们都是自家人,哪里用这么客气,还泡茶水招待我,随便喝两口就是,今日过来,是听娘和爹说四嫂在燕山下面盖了一座庄子,种了许多草莓和向日葵,我就过来瞧两眼。” 秦耀祖在外面从来没听说过草莓和向日葵是什么东西。 草莓他已经见过了。 向日葵,据说是产出瓜子的一种作物,也十分稀奇。 这两种东西在福瑞斋都卖得非常好,他忍不住就想过来看一看。 招财喵喵喵跑进来,嘴里叼着一只向日葵。 它跳上桌子,把还没有成熟的向日葵放在苏梨跟前,颇有一副骄傲的味道,仿佛说看我给你摘花来了,还不快感谢我。 苏梨读懂了它的意思,顺着它脑袋撸了两把,说:“谁家的小猫呀,还知道摘花给我,可真乖呀。” 秦耀祖的视线就被招财吸引走了,目光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流连过招财顺滑灿烂的金色毛毛,猛然想起春月曾说苏梨养了一只运气很好的猫叫招财,能抓蛇能抓兔子能抓鱼,还能挖到好吃的,就很离谱。 大概就是这只了。 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他怎么看除了长得可爱一些,颜色少见一些,也没什么特别吧。 苏梨见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招财身上,便介绍道:“这是招财。” 然后对招财说:“这是六弟,认认人。” 秦耀祖:“……” 难不成这只猫还真能认识他?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招财熟门熟路的从向日葵里用爪子扒出几颗葵花籽,抱着用牙咬开,慢吞吞的吃,他才十分意外的问:“它竟然会吃瓜子?” 苏梨就乐了。 “之前是不会的,最近一直在庄子里疯玩,向日葵都被它糟蹋了不少,慢慢自己也学会嗑瓜子了。除了嗑瓜子,有什么危险它也会提醒你,能抓扒手能打坏蛋还能看门。” 提起招财的各种优点,苏梨简直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秦耀祖:“……” 抓扒手打坏蛋还能看门,这说的真是一只猫吗? 狗都做不到吧。 他将视线从招财身上挪开,温温吞吞说道:“其实除了来庄子上看看四嫂种的草莓和其他东西,我还想听听四嫂是如何做生意的。” 苏梨脸色腼腆:“这个你应该去问你四哥,你四哥懂得可比我多多了。他虽然没有种出这些稀奇的东西,却比我去过更多地方,见识也广阔,不是我能比的。” 秦耀祖不以为然:“四嫂,此言差矣,四哥再有能力,干的也不过就是烧炭罢了。四嫂种的这些东西确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比四哥烧的炭强上不少,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四哥啊,他不过就是仗着多看过几本书、上过战场、懂点功夫,故意欺负你罢了。” 苏梨没见过世面,觉得四哥懂得多,他可不吃这一套。 他也看过很多书,知晓这个世界很大、知晓天下局势,也去过京城,并不认为自己比四哥差了多少。 虽然止步春闱,好歹也是个举人,已经比普通百姓强了太多。 所以苏梨种出的这些,对他来说才是最稀奇,也是最有商机的。 在他眼里,苏梨的珍贵比四哥高了不知多少倍。 苏梨看他对自己这些生意很感兴趣,多添一句:“这些赚钱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你只管好好读书就是了。” 秦耀祖忽然噤声,许久后才回答:“四嫂,我不准备读书了,我读的书已经够用,打算跟你和四哥一样做点生意。” 苏梨诧异:“爹和娘知道吗?他们都同意了?” 秦耀祖扯扯嘴角:“没同意。” 苏梨点了点头,这才符合她对秦老根和田桂兰的印象。 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的苗子,都供到这个程度了,再不多考一次,老两口想来也不会甘心的。 苏梨看着秦耀祖,“六弟,你听四嫂说,读书这条路虽然艰难,但却是一条能让你走得更远的路。你现在因为一次落榜就放弃读书,实在是有些可惜。” 秦耀祖脸上露出一丝倔强。 “你看,你已经是举人了,你有读书的天赋和能力。只要再努力一把,说不定下次就能考中呢。读书不仅仅是为了功名,更是为了提升自己的见识和修养。” 秦耀祖叹了口气,说道:“四嫂,我在外面看到了很多,那些没有功名的人也能过得很好,人生不过如此,怎么过都是过,不一定非要读书,只有赚钱多了才能过上好日子。” 苏梨摇摇头,说道:“你不能只看眼前。虽然赚钱能让生活变得富裕,但读书能给你带来的是更长久的用处,你想想,那些有学问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以后你的孩子也会以你为榜样,如果你没有功名,他们可能会走更多的弯路。” 秦耀祖心中一动,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些。 “再说了,爹娘对你寄予厚望,他们希望你能为家族争光。你就这样放弃读书,他们会很伤心的。” 秦耀祖有些犹豫了,他知道自己的决定让父母很失望。 苏梨看出他的动摇,趁热打铁地说道:“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读书,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尝试着做一些小生意,这样既能满足你赚钱的愿望,又不耽误读书。” 秦耀祖不得不承认四嫂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说道:“四嫂,你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苏梨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多一条路总是好的。你可以先试着读一段时间书,看看自己是否还能找回以前的状态。如果实在不行,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 “好,四嫂请放心。” 苏梨看着秦耀祖,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要让秦耀祖完全改变想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她希望他能明白读书的重要性。毕竟在这个年代,读书对一个人乃至一个家庭的影响太大了。 临安秦府。 秦正兴背着手不断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时不时看向门外,神色焦急。终于,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掉头走过去,将妻子迎了进来。 “怎么样,筹到银子了吗?” 元氏沉着脸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只有这么多。” 秦正兴拿过来数了数,全是一百两的,才只有二十张。 “怎么这么少?两千两怎么够?” “怎么这么少?”元氏不可思议地反问他,“两千两哪里少了?这是我娘家唯一能拿出来的了!我爹说了,多了没有!” 第339章 这个印章是干什么的? 秦正兴看着手中的两千两银票,绷紧了唇线,“就不能再想办法筹一些银子吗?我若是当了临安知府,对你娘家也有很大的好处。”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爹只肯出这些银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元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今儿为了这些银子,她跑了一天,说的嘴都要磨出泡来了。 好说歹说,才借来两千两。 秦正兴一时间没说话。 知府大人那边行不通,曹公公那边也行不通,他这两日思来想去想到一个绝对合适的人选。 这个人选就是划分在隔壁连城的贤王爷。 这位贤王爷,他私下听不少人提起过,沉迷酒池肉林,好女色,且贪得无厌最是喜爱金银珠宝。 若是请他其中运作一下,不但能得到准确消息,说不定能直接推举自己上位。 只是想要请动这位王爷,区区几千两银子怕是不行,少说也要一万两起步。 “我再想想吧。”他揉揉眉心。 秦正兴匆匆来到秦正福院子里。 一见到秦正福便急切地说道:“二弟,为兄如今遇到了大麻烦,急需一笔银子。你可一定要帮我。” 秦正福微微皱眉,问道:“大哥,何事如此慌张?到底需要多少银子?” 秦正兴咬咬牙,说道:“我需要一大笔银子去请贤王爷,如今我手中只有四千两,远远不够,你这可还有能拿出来的银子?” 秦正福大吃一惊,“四千两都不够?这是需要多少银子?” “少说也要一万两。” 秦正福面露为难,“大哥你来得真不巧,我这生意上刚好周转也缺银子,手头上所有的银子都投进去了,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银两了。” 秦正兴面色阴沉。 他和二弟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什么可以遮遮掩掩的事情。 心知二弟如此说,那就是真的拿不出银子了。 “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秦正兴若有所思,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精神一振,“有了,秦老根刚得了六百两黄金的赏赐,你去帮我找秦老根借些银子来。” 秦耀祖刚被他赶走,八成也就是回家了。 自己实在是拉不下脸去找秦老根。 二弟去的话倒是刚刚好。 秦正福闻言犹豫道:“你打算借多少?” “你就借口,生意需要周转,把六百两黄金全借过来!” 秦正福一副遭雷劈的样子,“大哥这会不会不太好?” 人家刚得了赏赐就让全吐出来,这搁谁身上谁都不愿意呀。 秦正兴一听,说道:“没有什么不好的,等我当上临安知府,就帮着你把生意扩展到京城去!你还记得我年初跟你说,芜州知府高升去户部的事情吗,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靠着秦老根那个沤肥方子!这个傻子,白白让人家捡了便宜!” 要是把方子给他,他也就不用到处找关系了,高升妥妥的! 刚知道的时候这简直要把他气死了! “竟是因为如此?那确实可惜。”秦正福知道大哥已经为升迁的事情头疼很久,听了不由也十分惋惜。 他答应下来:“好吧,大哥,我去试试,但我不敢保证三弟一定会借银子给我们。” “你尽管去,他若不借再说。” - 田桂兰从鸡圈抓出一只肥嘟嘟的大公鸡,拎着鸡脚道:“可算是抓住你了,我就听着呢,每天早上就数你叫唤的最欢畅,今儿就把你炖了!” “娘!”苏梨站在鸡圈外招手。 “阿梨?你不是去庄子那头了吗?咋回来了?” 田桂兰拎着鸡过去。 “娘,我有急事要跟你说。”苏梨本来是去庄子了,可是路上走到一半聚宝盆又对她发起了示警,她不得不再回来一次。 “什么事啊?”田桂兰用绳子把鸡脚绑在一起,丢在地上,不由凝重起来。“你说我听着呢?” “娘,我昨晚又做梦了。”苏梨斟酌着措辞,“我梦见二伯来咱们家借钱了。” “啥?”田桂兰一怔,“你二伯他们家做生意,天天穿金戴银的,会跟咱们借钱?” “对,他说生意遇到麻烦需要银子周转,问咱们家借六百两黄金。” 田桂兰顿时就炸了,“你爹借了没有?” 六百两黄金! 换成银子就是六千两! 他们去秦府的时候,不见给他们好脸色看,也不见同他们关心叙旧,倒是自家得了圣上赏赐,眼巴巴凑上来借黄金! 这秦老根若是敢借,她绝对跟他没完! 苏梨听出娘语气的愤怒,停了一下才说:“爹借了一百两,说还了这些年六弟在秦府读书的恩情。” 田桂兰依然不依不饶,“他是不是傻?这恩情要还也是当着大家的面还给他爹娘!还给秦正福干什么?这个我回头要跟他说道说道!” “娘,重点不是这些恩情不恩情的问题,而是我做的梦里,二伯借这些银子其实是为了帮大伯贿赂贤王殿下,贤王殿下没有答应,反而还将大伯抓了起来,爹因此受到了牵连,也被下了大狱。” 田桂兰呆滞。 - 秦正福来到秦家大院。 秦老根正在院子里头给招财梳毛,不由有些意外,“二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秦正福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说来话长,三弟,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秦老根笑眯眯,脑子里还是老婆子揪着他耳朵的敲打。 “二哥有何事但说无妨。” 秦正福幽幽一叹。 “是这样的,我最近生意遇到了一些麻烦,急需一笔银子,大哥那边向来清贫,没什么银子又要养一府开支,二哥听闻你刚得了六百两黄金的赏赐,能否通融一下借我用用。” “二哥,不是我不想借你银子,只是这六百两黄金是圣上的赏赐,我暂时不敢随意动用。而且耀祖读书需要银子,家里的炭窑也需要银子扩大,阿梨的铺子太小了,也同我借银子呢,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子借给二哥。” 秦老根各种借口信口捏来。 秦正福没想到他拒绝的如此爽快,“三弟,你就看在兄弟情分上帮二哥一把吧,二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来找你借银子。” 秦老根摇摇头说道:“二哥,不是我不帮,实在是无能为力。你也知道,咱家世代务农,这六百两黄金对我们来说是一笔巨款,想来圣上赏赐这些金子,也是希望我们可以做更多好事造福一方,而不是肆意挥霍,万一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他说完都觉得这些话有点站不住脚。 算了,反正不过是借口而已。 也不知道老婆子为何一定要他拒绝。 秦正福:“……” 他见秦老根态度坚决,只得回去向秦正兴复命。 秦正兴听了秦正福的回报,勃然大怒。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个秦老根,真是不识抬举!。” 秦正福面不改色劝道:“大哥,你也别生气。三弟说得也有道理,这六百两黄金是圣上的赏赐,他不敢随意动用也是正常的。我们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秦正兴冷笑一声。 什么意思? 赏给你就是你的了,哪里来的不敢动用? 难不成留着黄金吃灰一辈子? 造福一方还用得着你? 秦正福沉思片刻,“大哥,要不我们去找其他亲戚朋友借借看?或者把家里的一些值钱的东西拿去典当,也许能凑够一些银子。” 秦正兴无奈地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赶紧去办吧,一定要尽快筹到银子。” - 苏梨得知秦老根拒绝秦正福借银子的请求后,就专心去监督庄子新来的下人做事了。 没想到隔日她正忙着尝试草莓酱馅的凉糕,茯苓匆匆跑来说道:“夫人,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官差,说是要找老爷。” 秦老根就在院子里,听了连忙说道:“官差找我干什么?我又没犯什么事。” 苏梨亦是不解,“爹,你先别慌。我们去看看再说。” 众人来到门口,只见一群官差站在那里。 为首的官差说道:“秦老根何在?我们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拿人,你与秦正兴勾结,企图贿赂贤王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秦老根一听,瞬间吓得脸色苍白。 “官差大人,草民冤枉啊。我没有与秦正兴勾结,更没有贿赂贤王爷。” 官差说道:“有没有冤枉,等查清楚了再说。带走!” 官差们不由分说地将秦老根带走了。 苏梨和其他人都惊呆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很快苏梨冷静下来。 秦老根没有借银子给秦正福,还是被带走了,应该是知府大人知道了秦正福曾经来过秦家大院。 没做就是没做,只要调查清楚就好了。 秦耀祖说道:“四嫂,现在怎么办?爹被官差带走了,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啊。” 苏梨冷静地说道:“耀祖,你先别慌。我们先去找你四哥商量商量,看看该怎么办。” 秦耀祖点点头,说道:“好,我们赶紧去找四哥。” 苏梨和秦耀祖匆匆来到秦见深的炭窑,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秦见深。秦见深听了,眉头紧锁,说道:“这件事情有些麻烦。如果秦正兴真的贿赂了贤王爷,我们家也可能会受到牵连。” 苏梨说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秦见深沉思片刻,说道:“我们先去打听一下情况,看看秦正兴到底有没有贿赂贤王爷。如果没有,我们就想办法为爹洗脱冤屈。如果有,我们也只能想办法尽量减轻爹的罪责。” 苏梨和秦耀祖点点头,说道:“好,我们听四哥的。” 秦见深立刻派人去打听消息,同时也开始准备应对之策。苏梨和秦耀祖则回到家中,等待消息。 经过一番打听,秦见深终于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来,秦正兴确实试图贿赂贤王爷,但没有成功。秦老根只是被牵连其中,并没有真正参与贿赂。 秦见深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爹没有真正参与贿赂,不然事情就麻烦了。我们现在要想办法为爹洗脱冤屈。” 经过一番努力,秦见深终于找到了一些证人,他们都愿意为秦老根作证。秦见深带着证人以及求情信,来到知府大人的府上。 知府大人看到秦见深带来的证人以及求情信,心中有些犹豫。他知道秦老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太可能参与贿赂案。但是,贤王爷那边又不好交代。 秦见深看出了知府大人的犹豫,连忙说道:“知府大人,我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绝对不会参与贿赂案。他只是被秦正兴牵连了。请知府大人明察秋毫,还我爹一个清白。” 知府大人思考了片刻,说道:“好吧,既然有证人作证,我就暂且相信你爹是无辜的。但是,这件事情我还需要向贤王爷汇报一下,看看他的意思。” 秦见深连忙说道:“多谢知府大人。请知府大人在贤王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我爹一定感激不尽。” 知府大人点点头,说道:“我会尽力的。你们先回去吧,等我的消息。” 秦见深带着证人离开了知府大人的府上。苏梨和秦耀祖得知消息后,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只要知府大人肯为秦老根说话,秦老根就有希望洗脱冤屈。 然而,他们的心中依然充满了担忧。他们不知道贤王爷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也不知道秦老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他们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在等待的日子里,秦耀祖也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他意识到自己的任性和固执给家人带来了很多麻烦。他决定暂时放下做生意的念头,先帮助家人度过这个难关。 苏梨看到秦耀祖的转变,心中也很欣慰。她知道,秦耀祖是个善良孝顺的孩子,只要他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一定能改正。 终于,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知府大人传来了好消息。贤王爷看在秦老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的份上,决定不再追究他的责任。秦老根被无罪释放了。 秦家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欣喜若狂。他们纷纷来到门口,迎接秦老根回家。秦老根看到家人的那一刻,眼中也充满了泪水。他知道,这次多亏了家人的努力,他才能平安无事。 经过这件事情,秦耀祖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他决定重新回到读书的道路上,努力考取功名,为家族争光。 第340章 一定是老四! 苏梨瞪大一双杏眼。 真讨厌,夫君又调侃她。 她气鼓鼓的别过脑袋不理他了。 心知夫君不想说,她也没有必要勉强,过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子来问:“爹会没事的,对吗?” 秦见深神色散漫地笑:“你不相信我啊,小阿梨?” 苏梨摇摇头:“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这次事情太严重了,我很担心。” 秦见深慢悠悠地把印章重新放回盒子里收好,“不用担心,天大的事情都有你夫君在呢。” 苏梨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安稳很多。 既然夫君这样说,那她就暂时不操心这个了,转头去忙自己的事情。 苏梨是不操心了,秦家还有的是人操心,包括在牢里的秦老根都在琢磨自己这次还有没有命活着出去。 他看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老鼠,明明是七月份的天,整个人却快要冻僵了似的,缩在石头床上一动不动。 隔壁牢房里的人跟他聊天:“兄弟,你是怎么进来的?” 秦老根扭头看他,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年纪轻轻。 “谁跟你是兄弟?你这不是占我便宜吗?” 小伙子呵呵一笑:“都死到临头了,这个时候不占便宜,这辈子岂不是就没有机会了。” 秦老根瞪他一眼:“你别乱说。” 对方手里捏着根稻草甩来甩去:“我可没有乱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可是死牢,所有的犯人都是要秋后问斩的。” 他打量着秦老根,许是实在无聊,突然好奇起来:“我看你这都已经当上爷爷了吧,一大把年纪的怎么会突然被抓进来?” 秦老根想到这个不由咬牙切齿:“我是被人冤枉的。” 小伙子一脸古怪:“你看看谁被抓不喊冤枉?反正眼下也没有其他人,你就直接告诉我到底是犯什么事了。” 秦老根心中发苦:“我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被冤枉的。” “算了算了,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反正啊,这个地进来了就没有出去的日子了。” 秦老根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竟然要被冤枉死,既生气又无可奈何,一颗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嘴硬说:“我不信,我家里人一定会来救我的。” 小伙子哈哈一笑:“我看你这一身衣裳,应该也就是普通百姓,你家里人能有这个本事把你从死牢里面救出去?那你又怎么会进来呢?” 秦老根沉默着不说话,脑子里闪过苏梨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就是苏梨和老四,其他儿子都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小伙子随便往床上一躺:“不跟你说了,我还是睡觉吧,好好享受几天舒服日子。再过几日,我怕是就要凉了,趁着这些时候多做几日美梦。” 说着一脚把一个爬上他床的老鼠踢下去,那只老鼠吱吱乱叫,飞速跑走了。 整个牢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传来脚步声,两个狱卒带着东西过来,一人手中抱着一件厚实的披风,另外一个拎着饭菜来到秦老根的牢房面前,用钥匙把房门打开。 躺在床上的小伙子重新坐了起来,有些疑惑不解:“这是什么?断头饭?” 秦老根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想得确实和小伙子一样。 这该不会就是断头饭吧? 苍天啊。 难不成他真的要在这个地方被冤枉死不成? 狱卒把东西带进去:“你就是秦老根?” 秦老根点点头:“我是。不知二位……这些是给我的?” “这些是给你的饭菜,快吃吧,还有这件披风也是给你的。” 秦老根谨慎的看向那些饭菜,有肉有菜,也有米饭,还好几个呢,看上去十分丰盛,他却不敢轻举妄动,他怕有毒。 最后实在熬不过心里那一关,咬牙问道:“这是断头饭吗?我能不能见一见官儿老爷?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谁知狱卒听了倒是朗声笑起来:“谁告诉你这是断头饭的?让你吃你吃便是,单独给你端来的。” 秦老根一头雾水,这下子倒是不明白了,自己也饿了,一日饥肠辘辘,想着就算是断头饭也好,不吃白不吃,于是端起碗狼吞虎咽的扒了起来。 狱卒将东西放下,便转身离开了。 隔壁牢房的小伙子扑在他旁边,惊呼:“竟然有肉,我都半年没见过肉了,你能不能给我一块尝尝?” 他对着那一盘子肉菜流口水,看得秦老根一脸嫌弃。 正好这些菜都挺多,吃完还剩下一些,他就拨在碗里,从缝隙中递给那小伙子。 吃饱喝足了,心里那股慌劲儿倒是没了不少。 靠在墙上裹着披风,秦老根也开始问起来:“你是为什么进来的?看你年纪不大,能犯什么大事啊?竟然进了死牢。” 小伙子扒饭的动作没慢半分,想也不想直接说:“我杀了人。” 秦老根一听,默默将身子挪远了些。 碗里的饭全扒完了,小伙子忽然又说了一句:“我好羡慕你。” 秦老根十分不解:“你羡慕什么?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人都在这里了。” “你这菜不一样。” 他吃了半年多的牢饭,对这里的饭味道再熟悉不过,这些菜完全就不是牢饭的味道。 “我的菜哪里不一样了?”秦老根就来了兴致,“我尝着和平时吃的没什么区别呀。” “做菜里面不但有肉,就连米饭吃着也比牢饭香,肯定不是牢饭,是他们特意给你送来的,你马上就要出去了。”小伙子猜测说。 秦老根大吃一惊:“你说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当我这半年多的牢饭是白吃的吗?” 秦老根:“……” 他心里还是苦,不过比之前多了几分希望。 一夜过去,连觉都没睡好,心里琢磨着,如果今日能见到官老爷,一定要好好说一说自己就是被冤枉的。 还有秦正兴那个憋犊子玩意儿,干什么不好,竟然拿钱去贿赂贤王,这下子好了,他们兄弟三个肯定都进来了,不可能只有自己被抓进来。 天色刚蒙蒙亮,就有狱卒进来把秦老根的牢房打开。 秦老根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脑子还是蒙的,只听见对方说:“秦老根,你可以走了。” “啊,这就让我走了吗?” 秦老根整个人都傻了,他昨个进来就只住了一夜,吃了一顿饭,连官老爷的面都没见到,今儿就把他放走,他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纳闷,难道把他抓进来就只是为了让他在这里睡一晚吗? 狱卒嘻嘻一笑:“不想走啊,那要不你再从这儿多住几日?” 秦老根顿时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不住了,不住了,这个地儿好是好,但是我这一把老骨头熬不住啊,就给年纪轻的小伙子们住吧。” 隔壁小伙子:“……” 这大叔也忒不地道了。 他眼巴巴的看着秦老根离开,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 苏梨是被招财的叫声吵醒的。 “喵喵喵。”她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便穿好衣服起来,到处寻找招财的影子。 这小猫一大早晨的叫什么? 从屋里找到外头,最后在屋子旁边的矮墙上发现了招财。 小肥猫整个挂在上面,只有两个爪子扒着墙沿,眼见马上就要掉下来了,上不去也下不来,看着可怜得很。 苏梨哭笑不得,寻了一把梯子上去把它抱了下来。 小肥猫两个前爪都在发抖,在她怀里撒娇。 把灶台放在地上,苏梨见厨房有炊烟,便过去看,发现田桂兰在里面烧火炒菜。 先前剩下的半只鸡拿出来炖了汤。 “娘,咱们一大早就喝鸡汤吗?是不是有一点油腻了?” 苏梨看了一眼旁边的案板,上面还有切好的青菜和肉,似乎是准备拿来炒的,不像是早饭。 田桂兰叹息一声:“昨晚我和老大老二商量了一宿,还是琢磨着那些银子去打听打听,顺便给你爹去送些饭菜,牢饭肯定不怎么好吃,你爹又年纪大了,肠胃不好,我怕吃那些东西吃出个好歹来。” “可是夫君说一切都不需要咱们操心,他会解决的。”苏梨说。 话音刚落,身后秦见江就冒了出来:“老四又不是当官的,也不认识什么府衙的人,他能有什么办法?咱们还是拿银子去买通些人更好打听。这个事儿就不用老四操心了,把银子给我,我去就成了。” 田桂兰是妇道人家,确实不好出头。 “大概要花多少银子?” “我也不知道,先拿一百两吧!”秦见江随口说。 他急着用这件事情来证明自己,翻转自己在爹娘心中的印象。 别的不说,只要这一次成功把爹救出来或者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往后自己过来借银子也就会方便很多。 先前家里没有银子,爹娘推脱不借给他,现在家里得了圣上的赏赐,那可是足足六百两黄金呢,自己要是有需要总不能不借了吧。 苏梨本能觉得一百两银子有些多了。 若只是打听消息,完全不需要一百两,最多也就几两银子。 “要不然我们先等一等,若是今日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咱们再去问也不迟。”她还是愿意相信夫君多一点。 秦见江皱起眉头,一本正经地说:“这些事情怎么能耽误呢?爹的身子也不好,在牢里万一待出什么事来怎么办?” 苏梨看他有些着急,决定不跟他争执。 “那大哥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些。贿赂贤王爷的罪名可不是随便吃几日牢饭的。稍有不慎,那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盼望大哥去了一定要谨言慎行,多加小心。” 苏梨就差没说,千万不要消息没有打听到,自己也给搭了进去,但她相信秦见江一定听懂了。 秦见江脸色一僵,颇有些不自然。 刚才只想着可以借这个机会拿到些银子,完全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仔细琢磨一下,苏梨说的也真有道理,万一这一趟去了什么消息都没打成,反而让那些人注意到自己,把自己也给关了进去,那可咋整? 田桂兰拿着一小袋银子出来。 “现在家里头的碎银只有这些,大概十多两。你先拿着,如果不够再回来找我要。” 她也觉得一百两有些多了,如果不够再回来要也是来得及的。 “再回来多麻烦,娘,你直接一次全都给我多好。”秦见江有些不满。 现在他家里都紧缺银子,这些银子自己拿走了,打听过消息,具体剩下多少其他人也不知道,而且自己出力帮了忙,相信田桂兰也不好意思再将银子从自己手里要回去。 田桂兰听了这话却警惕起来,手中握着银子:“我说暂时就只有这些,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让老二去。反正都是打听消息,谁去都是一样的。” 秦见江一听,赶紧伸手去拿银子:“你别生气,我去就是了。” 手还没有摸到银袋子,院门就传来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秦老根狐疑。 秦见江一时没有听清是谁的声音,直接说:“我跟娘要些银子,打算去问一问爹的消息。” 秦老根哦了一声:“那你不用去了,我回来了。” 秦见江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田桂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手里的银子都掉在地上,赶紧扑过去上下打量着老伴。 “怎么样?老头子你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儿啊。” 这一日的遭遇让秦老根也有些懵,他自己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你怎么出来了呢?”秦见江不可置信。 秦老根听了这话就来气,眉毛一皱嘟囔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爹还不能出来了?” 这大儿子说话怎么越来越不中听了? “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昨天你不是刚进去吗?今天怎的就把你放出来了?” 秦老根:“……” 这老大看来是个笨的,两句话不都是一个意思吗?这有啥区别? “我也不知道,反正今天一早就把我放了。我这是身上没有银钱,所以走了不少路耽误了些时候,不然我早就回来了。” 这一路可是把他累得不轻,秦老根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偷偷留些钱在身上。 “一定是老四,肯定是老四把你救出来的!”田桂兰喜极而泣。 第341章 老天不开眼呐 秦见江听到这话有点心里不舒服。 “娘,你不要什么事儿都往老四身上揽,老四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出过家门,怎么可能把爹救出来呢?” 田桂兰下意识反驳:“怎么没出家门?老四起的可比你们都早,一大早就出去了。” “那也不是去救爹的啊,他是去炭窑了。换句话说,老四和咱们一样都初来乍到在临安,又不认识什么人,他怎么能把爹救出来呢?” 从前还没那么觉得,自打分了家以后,秦见江听他们夸赞老四就越听越不顺耳。 田桂兰懒得跟他从这件事上多计较什么,转头问秦老根:“老头子,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就把你放回来了?” 自己都已经做好了破财消灾的准备,千万不能让老头子真出事,就算是把刚得来的六百两黄金全都贴上,也得把人保出来。 自己还没准备实施呢,人就先回来了。 说到这个,秦老根自己头上也一脑门问号。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他自己还纳闷呢。 田桂兰一阵无语, “你出来的时候难道就没打听打听,多问两句吗?” “没有啊,我巴不得赶紧从那里跑出来,哪有心思去问这些。”秦老根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多问两句,不由猜测道:“难道是大哥那边有了什么转机,也许他没有贿赂贤王?也是被冤枉的。这样就说得通了吧。” 大哥那边没有什么事儿,自己也就被放出来了。 田桂兰拧着眉毛没说话。 秦老根揣测着她的意思,他问道:“要不然我再去临安一趟,看看爹娘那边怎么样了?” 田桂兰是不想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一套,左右自己不好过的时候,对方也没有管过他们家人过得是不是不好。 可是贿赂贤王的罪名非同寻常,稍有不慎,那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还是要谨慎对待才是。 “行,那过去看一看吧。” 秦老根目光落在秦见江身上,正要说什么突然顿住,想到这个儿子已经跟自己分家了,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又扭过头去问苏梨:“阿梨呀,让风晚那小伙子带我去一趟临安吧。” 苏梨点头:“没问题爹,还要不要其他人陪你去?我再安排一个人跟着你吧。” 陈风晚不过十多岁,他跟着秦老根苏梨有些不放心,万一有个什么事两个人也腾不出手。 “好不容易回来,在家歇一歇吧。”田桂兰不乐意道。 “我等回来再歇。” 田桂兰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秦见江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他这个大儿子在身边,自家爹竟然找外人送他,这不是明摆着把他当外人吗? 他手不由紧紧握成拳头。 “爹。” 他正要说什么,秦老根正好也对他说:“你没事儿多回去照看着你家媳妇儿和孩子,孩子都那么小,就不要到处乱跑了,把地里的活干完,伺候好庄稼,马上就要收了。” 秦见江心里头压抑着一股愤怒。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整天就知道指挥他。 他生着闷气说的:“我知道了。” 然后掉头就走了,秦老根一脸不明。 “这孩子怎么回事儿?一天天的火气都这么大。” 苏梨其实想自己跟着去临安,以免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只是庄子那边她还需要去监督几天,实在走不开,就让兰草去炭窑那边告诉夫君。 不出半个时辰,兰草带着叶庭回来。 叶庭恭恭敬敬地对苏梨行了一礼。 “夫人,四爷让我带老爷去临安。” 苏梨闻言放心不少,叶庭虽然不会什么功夫,头脑却是一顶一的好,自家夫君不在的时候,她就是剩余几人里面的军师。 “麻烦你了。” “夫人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做这些事也是应该的。”叶庭客气道。 秦老根简单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就坐着驴车走了。 田桂兰一夜没怎么睡,精神疲惫得很,却又有些睡不着,拉着苏梨的手问:“阿梨,他们会没事的吧?” 这个他们也不知道指的谁,苏梨猜想应该是秦府那些人,她有些不确定,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安慰说:“会没事的娘,你放心吧。” 事情是肯定出了,就是不知最后结果如何,目前来看自家是安全的。 苏梨让兰草留在秦家大院照顾田桂兰,自己去了庄子盯货,一呆就待到傍晚。 回到大院的时候,院子里头已经生起了炊烟,她看到秦依依满脸笑容从厨房出来,便问道:“依依,爹回来了没有?” 秦依依手里拿着一块糕点,嘴里还鼓鼓的,听着她的话,连忙回答:“没有呢,四嫂。” 说完他一头扎进厨房,端出一个盘子,上面是几块精致的小糕点,苏梨瞧着不比那些好的糕点铺子差,可见做这些糕点的人十分用心。 “四嫂,你尝尝。” 苏梨捏了一块儿梅花型的糕点吃,一边问:“这是谁买的呀?” 轻轻咬下一口,入口绵软酥甜,虽然比不上那些上好的糕点师傅做的,却已经很好了。 秦依依就嘿嘿嘿的笑,也不说话,嘴巴都裂开到耳朵上去了。 秦双双从屋子里冒出来,看到这一幕,哼哼一笑:“还能有谁呀?肯定是里正家的小二郎呗。” 苏梨仔细想了许久才想起来,里正家的小二郎是上回里正来她们家带来的两个孙子,其中那个小孙子,好像是叫……洛宜宣? 他怎么会给依依送吃的? 难不成…… 门口传来毛驴蹄子踏过的声音,秦依依眼神一亮:“一定是爹回来了。” 她把剩下的糕点一股脑塞进嘴里,跑到门口去开门,门一打开,笑容就逐渐消失了,因为站在门口的不是她爹,而是她的爷爷奶奶。 她挠挠脑袋:“爷爷奶奶。” 秦双双在后面听到脸色微变。 秦老根站在两位老人身后对秦依依说:“依依,你去把东边那个屋子整理出来,你和双双先搬到东边的屋子里去住,给你们爷爷奶奶腾个地方。” 秦依依没什么意见,哦了一声。 秦双双意见可就大了,但她没吱声,只是不高兴的嘟起嘴巴。 东边那屋子好些日子没有住人了,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床,勉强能塞下她们两个人,灰尘到处都是,要打理好长时间呢,也不知爷爷奶奶为何放下舒服豪华的大宅子不住,跑到她们这儿来住? 田桂兰从屋子里出来,看见这些人关心道:“这是咋了?” 这两位老长辈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秦老根板着一张脸:“大哥二哥都被抓走了,现在整个秦府群龙无首,爹娘说想来咱们这儿住一段时间。” 田桂兰听了迟疑几秒:“爹娘来咱们这儿住,我自然是没有意见,可是你方才也说了,整个秦府群龙无首,爹娘若是再不做主,那不就乱套了。” 秦老根一噎。 他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爹娘一定要来,他也没有办法啊。 果然,秦老夫人听了这话,本就阴沉的一张脸色更是黑的能滴出水来,一双眼睛瞪着田桂兰:“怎么?你这儿我还来不了了?” 田桂兰抿唇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和爹现在是整个秦府话语权最大的人,你们都离开了,那那些侄子侄女们该怎么办?” 秦老夫人扶着自己的腰,坐了一下午驴车,整个人都快要颠散架了,老腰生疼生疼的。 “那边都不用担心,有管家在呢,我跟你爹这次来是有事儿跟你们说,走走走,都进屋去。” 田桂兰下意识看秦老根。秦老根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和叶庭没有立刻去秦府,先去打听了秦正兴和秦正福的事儿,确定俩人一直还没有被放出来才转道儿去秦府安慰两个老人,谁知自己刚一进门,爹娘就冲了出来,说要跟着他回秦家大院,那表情简直是迫不及待,仿佛生怕慢了一步,自己也要被抓到大牢里去了。 爹娘想来,他总不好来着不让来,就简单收拾好东西把人带来了。 至于他们要说什么事儿,自己还真不知情。 一行人在屋里坐下。 苏梨想了想没有泡茶,简单冲了点糖水给几人补充一下力气。 秦老夫人端起杯子一喝,甜滋滋的竟然是红糖水,立马嫌弃:“你们这儿连茶叶没有吗?我听说圣上刚上次给你们几盒上好的贡茶,怎么不给泡上?” 田桂兰漫不经心:“皇上赏赐的贡茶当然不能随便喝,暂且留着呢。” 秦老夫人还要说什么,被秦老爷子从桌底下踢了一脚。 想到要提的事情,她就把茶杯子放下了。 “我知道你们认识知府大人,不管怎么着,老根儿啊,你大哥二哥都是你的亲兄弟,你就去一趟知府大人那儿帮他们求求情吧。” 秦老根整个傻住:“爹娘,我们不认识知府大人啊。” “放屁!”秦老夫人直接爆了粗口,“不要给我打这些马虎眼,上次你家有人拿出了孙老夫的令牌,我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再遮遮掩掩有什么用处,难道你就这么狠心让你大哥二哥一直吃牢饭吗?” 田桂兰沉下一张脸,跟着生起气来:“爹娘,这种事情,我们只是一家子种地的,哪里敢掺和啊,你知道大哥是犯了什么事吗?他竟然拿银子去贿赂贤王!这稍有不慎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啊,老根也是今儿早上刚从大牢里出来,险些就要被你那两个儿子坑进去了,要是他有个万一那我们这一家子人该怎么办?” 秦老夫人才不管这一套套,她只听到了秦老根进去大牢又出来了。 这就说明秦老根肯定认识知府大人,不然怎么出来的呢? 她眼神一亮:“那太好了,他怎么出来的你就帮我怎么把正兴正福弄出来!” 秦老根也觉得很是离谱:“娘,我是因为根本就没掺和进去,知府大人查清楚了就把我放出来了,和大哥二哥不一样。” 秦老夫人一瞪眼:“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进去了,凭什么你进去之后接着就出来了?你大哥二哥还在里头住着。” 秦老根一颗心都要凉透了:“娘,你的意思是难道我也就得一直在里面住着吗?” 秦老夫人有些不自然别开眼。 秦老爷子皱眉安抚:“老根儿啊,你也别怪你娘,你娘只是太担心你大哥和二哥了。” 秦老根敷衍点点头,这些话他听都听到了,但是他想如果是自己一直在牢里面呆着,爹娘肯定不会像担心大哥二哥一样担心他的,说不定会放任他自生自灭。 这种偏心和对比就让人无比心凉。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确实没有办法,孙府的令牌是阿梨做生意从孙秦老夫人手中得到的,现在孙秦老夫人已经去了京城,临安只剩一个知府大人,且知府大人日日住在府衙,就算是有孙府的令牌也进不去,我被抓走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自己能这么简单的出来。” 秦老夫人心情就崩溃了,低头呜呜呜的哭起来:“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大儿子啊。” 她大儿子那么好,真是老天不长眼,怎么能这样对她大儿子呢? 苏梨从正屋里出来,看到屋檐下秦耀祖站在窗口静静听屋子里的说话声。 “六弟,你怎么不进去?” 秦耀祖神色复杂,轻轻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 他在秦府住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大伯将他赶了出去,爷爷奶奶也未曾见过他最后一面,那种被抛弃的感觉还是十分难受的,如今再见时变成了这副模样,他这个时候进去只会让自己和对方都尴尬。 “四嫂,我晚饭就在自己屋子里吃吧。” 柴氏听着正屋里呜呜呜地哭,简直烦的要命。 “哭有什么用?” 秦双双也偷偷摸过来:“四嫂,我和依依晚上也在自己屋子里吃。” 苏梨无奈的点头。 正屋里的两个老人就交给秦老根和田桂兰安抚,灯火一直亮到深夜才熄灭,苏梨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实在没有睡意,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秦见深回来了。 第342章 沈家调任临安 男人将外衣脱了下来,挂在旁边的架子上。 用旁边准备的清水打湿不巾拧干后,仔细擦了擦自己的手和脸。 他已经刻意放轻自己的动作,一转头发现苏梨还是睁着眼躺在床上看他,不由微微一顿:“我吵醒你了?” 苏梨将手放在侧脸下压着,侧躺着看他,眼神清明,实在不像一个刚睁眼的人:“没有啊,我睡不着。” 看男人没有说话,她想了想又问:“炭窑那边怎么样了?生意还好吗?” 她知道最近秦见深又去谈了几批生意,一切都算是很顺利。 男人嗓音低沉:“平安在山上又发现一种木头烧出来的炭,品相不错,没有烟,已经在试烧了。如果不出意外,这种炭以后会是咱们家的生意的大头。” 苏梨眨眨眼:“没有烟的炭?我听说过一种,是不是银丝炭?” 秦见深思索片刻回答说:“不是,和银丝炭不一样,只是两种烧起来都没有烟而已。如果细看,就会发现用的木头品相不同。” “那哪一种更好呢?” 秦见深摇头:“暂时无法定论。回头我让平安去一趟临安,买一些银丝炭回来烧一烧就知道了。” 他今日没有再去书案前忙碌,简单清洗过后便躺了下来。 忽而想起什么,又问身边的小姑娘:“家里来人了?” 提起这个,苏梨就有点犯愁:“是爷爷奶奶来了。” 这两位主儿,她也是不想怎么提起。 本能觉得这二人过来肯定会打乱秦家的安稳。 苏梨小心翼翼的看了旁边已经闭上眼睛的男人:“夫君,你是怎么把爹救出来的呀?” 大家都不相信是夫君把秦老根救出来的,自己确确实实是知道的。 夫君让叶庭送了一封信出去,秦老根就回来了。 那封信是什么? 送又是送到谁那里去? 她有一肚子疑问,夜深人静的就有些憋不住了。 “以前在战场上认识了一些人,我虽然退了下来,他们却还留在官场上,我就请他们帮了帮忙。” “原来是这样呀。”苏梨这就理解了,抱着男人的胳膊闭上眼睛。 “今日爷爷奶奶来是想让咱们家去救大伯二伯出来。奶奶听爹刚从大牢里出来,以为咱们家认识知府大人,非要咱们去救。爹和娘解释了很久才解释通,他们就在这儿住下来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夫君,如果你能救,那你会救大伯二伯出来吗?” 旁边的男人静静平躺着,一时没有说话,仿佛是睡着了,但两人这么久睡在一起,苏梨知道他一定没睡,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自己的问题。 果不其然,男人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不会。” “为什么呀?” 苏梨一脸好奇,如果是秦老根和田桂兰有这个能力去救大伯二伯出来,碍于亲戚和爷爷奶奶的面子上一定会救的。 秦见深淡淡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爹是没有真正的参与进去,只是被冤枉的,稍微运作一下就能把人放出来。大伯二伯却是有意为之,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他们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借以扩大。若是在有人试图拯救他们出来,便是包庇之罪,自己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人敢出头。” 苏梨想了半天才算理解这一番话。 “那如果爹真的参与进去了,夫君你还会救他出来吗?” 秦见深睁开合上的眼睛,似笑非笑:“今天晚上问题怎么这么多。” 苏梨有点羞赧:“这不是睡不着吗?夫君你快回答我。” “他参与进去了,我会不会救他我不知道,但是你参与进去了,我肯定得把你捞出来。”秦见深捏了捏她掌心,一脸宠溺,安抚说:“不早了,快睡吧。” 这话确实让苏梨十分窝心,没了最开始那种忧愁,乖乖缩在他的臂膀里睡了起来。 因为睡得太晚,再睁开眼已经是日上三竿。 苏梨这些日子都累得很,睡得早,起得也早,还是头一回睡到日上三竿。 脑袋懵了懵,爬起来穿好衣裳出去的时候,厨房都已经开始做午饭了。 崔氏在灶台前忙碌,转头看见人一脸喜色:“阿梨,你可算是起来了,我还想着一会儿要去喊你呢。” 苏梨有些不好意思:“我又起晚了。” 崔氏摇摇头:“你这些日子太累了,多睡会儿也是好的。” 说到如今秦家谁最自由非苏梨莫属,但要论起谁最累也肯定是苏梨。 她从柜子里端出一盘糕点:“昨日依依拿回来的点心还剩下一些,你一定饿坏了吧,先吃点垫一垫。” 苏梨看到那些梅花形状的糕点,想起秦依依,莞尔一笑,轻声凑到崔氏身边:“三嫂,依依和洛里正家的小二郎……” 崔氏抿嘴一笑,眉梢也弯了起来,小声道:“估计是的。” 两人对视,都笑了起来。 兰草拎着一篮子新鲜摘下的野山杏从外头进来:“夫人,这是招财带着风晚一早晨就上山摘下来的野山杏,可甜了。” “山上杏子熟了?”苏梨眼神一亮。 “是啊,都熟了。我听风晚说山上杏子可多了,一片一片的。那么多杏子,咱们要不要派人去摘呀?如果不摘,过上两月全都落了,那未免也太可惜了。” 苏梨也正有此意,杏子也是果子,草莓能做成果酱,那杏子一定也可以。 “好,那你让风晚带几个人上山去摘。摘下来的果子先放着,等我过去处理。” “好嘞,夫人,你放心,我这就去。” 兰草高高兴兴地答应下,转头正要走,差点撞到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眉眼一横:“谁家的丫头这么没有规矩。” 兰草吓得心漏跳一拍,赶紧跪下道歉:“秦老夫人,我不是故意的,请秦老夫人恕罪。” 秦老夫人打量着她,原来还真是个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 苏梨连忙从厨房里出来,说了句:“兰草,你快去吧。”算是帮她解围。 兰草看了她一眼,爬起来就跑了。 秦老夫人轻哼一声,心中暗道:下人不懂规矩,主子也是个没有规矩的。 她走进厨房里,眼见就中午了,饭做好了没有?我和老头子都有些饿了。 看到灶台上摆着一盘糕点,还有野山杏,伸手就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吃。 刚嚼了两口,眉毛逐渐拢在眉心:“这糕点怎么这个味儿?是什么做的?” 声音满满都是嫌弃。 苏梨和崔氏的笑容都淡了不少。 “奶奶,我们农户家自己做的糕点都是用米粉做的,不如奶奶曾经吃的那些糕点那么好吃,还请担待一些。” 这糕点确实不如秦老夫人从前吃过的好吃,她有点难以下咽,使劲咬了两口不好,硬生生吐在地上,只得咽了下去。 糕点不好吃,杏子差不多都是一个味儿,还是能吃的。她伸手抓了好几颗,拿着就出去了。 崔氏闭了闭眼,性子向来温吞的她此时也有点忍不住跟苏梨吐槽:“你早上一觉睡过去了,肯定不知道,你知道咱奶奶要吃什么吗?她一大早上问我有没有燕窝,我说没有,她还说咱们家都跟知府大人认识了,怎么会连燕窝都没有?” “燕窝那种东西谁吃的起?那可是上好的补品呀。而且还一大早吃,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苏梨笑了笑没多讲话。 吃过午饭,她先去了一趟铺子里,就被守在那里的安幼晴逮了个正着。 “苏老板。” 安幼晴匆匆从里面迎上来,仿佛她才是铺子里面的人。 苏梨诧异:“安老板怎么一直在这儿守着?她这两日可是都没有来铺子的。” 安幼晴嗔怪的瞪了她一眼:“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我听说临安秦家出了大事,怕你家有什么牵连,就赶紧过来了。谁知你一连两日都没有来铺子,我只好日日过来在这儿守着,生怕错过了。” 她知道这件事情还多亏自己跟秦子雅认识。 前儿个她爹特意跑过来告诉她,让她以后少和秦子雅走动,秦家出事了,自己这才知道秦正兴竟然被下了大狱,罪名是贿赂贤王。 她听了整个人都惊呆了,当今圣上不过刚上任一年多,盯各地藩王盯得正紧,就光那些王府不知有多少眼线在。 秦正兴明目张胆送上门去,不就是给那些眼线们抓把柄的吗?贤王若是收了那些贿赂,岂不是明晃晃挑衅圣上的威严? “多谢安老板关心,我家没有什么事,我这两日没过来,只是太忙了。” 安幼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苏梨看她如此,不由调侃了一句:“安老板如此担心我啊,那假如我真出了事,你打算如何?” “那我肯定要想办法救你出来呀。”安幼晴想都不想直接说。 至于能不能救出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饼得给先画上。 苏梨轻轻一挑眉,人刚进屋子里还没有坐下,紫鸢心急火燎的喊道:“夫人,夫人,外面来了位姑娘说要包场。” 苏梨:“……?” 啥玩意儿? 包场? 她这是点心铺子,又不是饭馆酒楼,包什么场? “你去告诉她,便是咱们这儿只做生意不包场。” “我说了夫人,我都说了,但是这位姑娘十分坚决,她说咱们的凉糕非常好吃,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了,很怀念这种味道,拿出了十两银子要买下咱们今天所有的凉糕和草莓,不够还能再加。” 苏梨:“……” 她艰难的想了想,还是决定维持自己的铺子:“咱们铺子不主张浪费,她家里人再多也吃不了咱们一整日做的凉糕,你去拒了吧。” 紫鸢苦着一张小脸:“夫人,您说的这些我都跟她说过了,可是她说她们家刚到临安,有好些人情关系要走动,她准备买些咱们铺子的凉糕和草莓还有瓜子,去送礼用,还问咱们有没有礼盒可以装。” 苏梨不解:“那你就让她送多少要多少。” 紫鸢忽然沉默下去。 苏梨隐约有些预感,问:“她要多少?” “这位姑娘说,要一百份。” 苏梨这下就来了兴致,慢悠悠地道:“要一百份的话,十两银子可不够啊。” 她准备去看看那位姑娘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钟爱她们家的凉糕。 确实有人喜欢吃凉糕,日日都要过来买,可也就是买一阵子,吃腻了就不吃了。 像这位姑娘这样一次要买一百份,她还是自打开业之后头一次见。 安幼晴跟着道:“我也去看看。” 她也想知道谁这么有胆子,竟然一下子买一百份凉糕,该不会是潜在要抢她生意的竞争对手吧。 福瑞斋门口,一排排官兵将整个铺子团团围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铺子老板犯了什么事儿前来拿人。 最中间围着的是一位姑娘,还有她的贴身侍女。这位姑娘一身火红的百褶长裙,腰上缠绕着一条蛇鞭,面容精致,眉心还贴着花钿,神情百无聊赖。侍女恭恭敬敬侯在她身侧奉茶。 那姑娘见铺子里的下人一动不动,颇为好奇:“你们怎么都不动?我真的打算要一百份凉糕,如果实在做不出,那你们只管有多少做多少,我全都要了。” 没有人知道沈灵雀此时的心情是如何振奋,高兴激动。自从芜州城外被灾民淹没,她被父亲勒令在家,没法去找苏老板。 好不容易几个月下去,难民终于被控制住,却再也找不见苏老板的声音。沈灵雀一路打听着消息来到杏花村,得知的是秦家人早已搬走人去楼空。 世界之大,人海茫茫,她只能遗憾,恐怕是再也吃不到那样美味的凉糕了。 谁知道这次随着父亲调任来到临安,先是吃到了香甜可口的草莓不说,竟然又打听到盛丰县也有卖凉糕的!而且也有豆沙馅! 她不敢抱有这家铺子就是苏老板开的希望,只期盼这里的凉糕能有苏老板手艺的十分之一,那就十分满足了。 谁知道来到跟前,凉糕一尝。 沈灵雀:“!!!” 好家伙,一瞬间,她的世界整个都在放光! 这里的凉糕,和苏老板做得竟然是一模一样的味道耶! 第343章 那个苏梨凭什么?! 这一发现简直让沈灵雀不可置信,当即就要在这里等着,并且还要包全场。 她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却发现铺子里的下人都跟傻了一样,仿佛从没见过这种场面。 无奈之下,只好示意阿星先把银子拿出来。 阿星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将一袋银子整整齐齐地放在紫英面前。 “这里面是十两碎银,你们先做着,剩下的银子如果不够再告诉我,多少两,我这还有。” 紫英仍是一脸呆滞,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连忙转头说:“夫人,这位姑娘……” “我听说有位姑娘要买一百份凉糕,是哪一位呀?”苏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灵雀一瞬间瞪大了美目,旁边的阿星也忍不住将苏梨上上下下仔细瞧了好几遍。 这怎么看都是印象中的那个人啊! “苏老板?!” 沈灵雀唰的一下站起来惊呼道:“阿梨!” 苏梨微微一愣,“灵雀。” 沈灵雀顿时神采飞扬,眉心的花钿熠熠生辉。 她冲到苏梨面前把人抱住,“真的是你呀,阿梨!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呜呜……” 说着,竟然是要哭起来。 两个人像是久别未见的小情人,难分难舍。 安幼晴:“……” 她蹙起眉毛,盯着沈灵雀。 确定这个人她从未在盛丰县见过,按理说这样容貌、气质、家世看起来都不错的姑娘,自己不可能不认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是刚从别处搬来的。 “灵雀,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苏梨同样很高兴,本来在临安自己就没有什么认识的人,现在沈灵雀也来了,两个人本就是朋友,此时更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是跟着我爹来的,我爹调任来临安了,我们一家都搬来了。”沈灵雀声音清脆。 苏梨最近总是听人说调任,不免就对调任这个词多关注了几分,下意识问道:“沈伯父调任到临安是升迁吗?” 沈灵雀与有荣焉,骄傲说:“那当然。” 苏梨笑了笑,“听闻最近临安知府升迁的确空出了几个位子,沈伯父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官,想来临安的百姓都有福气了。” 好话谁都喜欢听,尤其是夸自家人的。 沈灵雀双手环胸,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旁边的安幼晴倒是留了个心眼儿,目光扫过后边围着的官兵,潜意识里觉得沈灵雀这位父亲恐怕也非等闲之辈,能调动这么多人保护自己的女儿,最起码也得是一个同知,不,甚至比同知还要高。 至少自己在秦家从来没见过秦子雅身边有这么多人保护。 该不会这位就是新任临安知府的千金吧? 她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跳。 “不过,你买这么多凉糕也吃不完呐。”苏梨轻轻说道。 沈灵雀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你们一家人突然搬走,让我有点害怕,就想多买一些,一次性吃个够。万一明天又找不见你们人了,我也能好守着剩下的多吃几日。” 苏梨:“……” 这一点也不符合千金大小姐的形象啊。 她噗哧一笑,“放心好了,这次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 上次是因为有灾民,灾民都来了,他们不跑,岂不是就等着被灾民生吞活剥了吗? 临安又没有灾民,他们一家子已经从这里定居下来,不出意外会一直在这里。 “倒是你呀灵雀,没想到你竟然来了临安,万一什么时候沈伯父又要高升了,岂不是你也要跟着一块儿去京城。” 沈灵雀撇撇嘴,“哪有那么好升啊。说起这次升迁还多亏了你呢。” 苏梨不明所以,“此话怎讲?”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之前就听我爹爹讲有一户农家制出了一种沤肥,可以让庄稼的亩产翻好多好多倍,对百姓来说是大大的好事。这个消息就是从我爹爹手里传出去的,递到了芜州知府,又由芜州知府上折子给朝廷。消息下来确定属实,芜州知府就升官儿了,连带着我爹爹也升了官儿,并且上面有意提拔,加上我姑姑姑父在其中运作,我爹才能来临安这么好的地方。当时我就很感谢那制出沤肥方子的人家,只是万万想不到,原来这沤肥方子,竟然就是阿梨你想出来的!” 苏梨确实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弯了弯眉毛。 “一定是沈伯父平时好事做得多,气运到了。” 沈灵雀哼哼。 “你啊,这么好的功劳,换做别人早就拿着邀功了,偏生就你性子软。等回头我就告诉我爹,看他还说不说我总到处乱跑。” 在芜州乱跑遇到苏梨,来到临安乱跑,又遇到苏梨,她和阿梨是这么有缘分,上天都挡不了。 她一回头,目光就落在安幼晴身上,“阿梨,这位是你朋友啊?” “嗯。”苏梨点了点头,“这位安幼晴安老板,也是我生意伙伴。” 沈灵雀眼神一亮,“哎呀,那正好呀,我正愁刚来临安,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呢,也没法一起串门聊天,这下可好,遇见你们两个,这个问题直接就帮我解决了。” 她拉着两人的手,“既然都遇见了,那咱们晚上一同吃个饭吧。” 安幼晴看向苏梨。 苏梨犹豫了下,便答应下来,“可以,不过我不能太晚,我要赶回村子,太晚了,家里人会担心的。” “这个好说。”沈灵雀往后一挥手,“看到我身后这些人了吗?都是我爹爹派在我身边保护我的,等晚上咱们吃完饭,你就挑几个顺眼的保护你回家!” 那模样大气的很,颇有你要几个就挑几个的架势。 苏梨无声弯起唇瓣,“好。” 所以苏梨今天来铺子里除了核对账册,和安幼晴讨论一些生意的相关事外,最后两人还同沈灵雀吃了顿饭。 一顿饭吃完,天已经黑透了。 铺子早已经打烊,沈灵雀果真挑了四个佩刀官兵护送苏梨和陈风晚的驴车回家。 远远望去,秦家大院门口的灯笼还亮着暖黄的色彩,给这一片黑暗的地界染上几缕温暖。 苏梨敲响门。 这个时间她不知道夫君回来没有,料想应该是没有回来的。 如果回来了,一定会在院子里等她。 吱呀一声,门开了。后面是秦双双。 “是四嫂吗?”秦双双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眼前的人,松了口气,“方才娘还在说你怎么这么晚没有回来,怪让人担心的。” 她把门开大了些,才看到苏梨身后的四个官兵,身穿铠甲还配着大刀,看上去就让人不寒而栗。 “四嫂,他们是谁呀?”秦双双往门后面躲了躲。 “今天遇见了一个以前的朋友,这些是她害怕晚上回来不安全,特意安排来保护我的。”苏梨回头对那四人说,“你们回去给你们小姐复命吧,我已经安全到家了。” 领头的官兵对苏梨拱了拱手,从怀中拿出一块小巧玲珑的玉牌。 “苏老板,这是我们小姐的令牌,临走前我家小姐特意叮嘱我让我将这个转交给你。日后你拿着这个令牌可以随意进出知府府邸,让你随意去找她玩。” 最后一句语气格外重。 这可是他们家小姐给他单独画的重点。 苏梨想象都能想象到沈灵雀是如何叮嘱这个官兵的,将那个令牌接了下来。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早些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四人匆匆告退。 秦双双眼神有些惊疑不定。 “四嫂,他刚刚说这个令牌可以进入知府府邸?” “嗯,临安不是新调任来一位知府吗?阴差阳错竟然是我以前在芜州认识的一位好友父亲,他们一家都搬来了临安,我也是今日刚遇见。” 苏梨看着手里的令牌,是淡淡的白玉,触感温润圆滑,边缘还雕刻的花纹,一看就是特意为女儿家做的,倒是有些不符合沈灵雀的性格,她以为沈灵雀这样的性格,至少应该用烈焰如火的红玉。 秦双双羡慕说:“四嫂真厉害,能认识这么多厉害的人。” 苏梨笑言:“提起这个,他们倒都是被我做得好吃的吸引来的。” “至少能做出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也是一种本事啊。”秦双双仔细把门关好,用门闩拴住。 苏梨看正屋的灯已经灭了,忽然问:“你四哥回来没有?” 秦双双摇摇头,“一直没看到呢,饭都给送到炭窑那边了,指不定晚上又要在那儿过夜。” 苏梨就没有多问,叮嘱她早点休息。 两人分别回来自己的房间,在黑暗的角落里,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探了出来。 秦老夫人气鼓鼓的回到房中,一巴掌把躺在床上的秦老爷子呼起来。 “哎呦,你这是干嘛?!” 秦老爷子睁开眼,捂着自己的老腰。上了年纪,他的腰本来就不太好,昨日在路上颠簸了一路,跟要断了一样,现在被秦老夫人这么一打更是了不得了。 “别睡了,你知道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什么吗?”秦老夫人想想心里火气都压不住。 “什么啊?”秦老爷子只觉得现在天大的事情都不能影响他睡觉。 “我刚才看那个叫苏梨的孙媳回来,好家伙,四个官兵护送着,还给她一块什么能进府衙的令牌,老根和桂兰就是骗咱们的,他们肯定认识知府。就算他们不认识,那个叫苏梨的也认识!他们就是不想救咱们正兴和正福!” 秦老爷子震惊。 “啊,不会吧。” 他比秦老夫人头脑清醒一些,虽然很遗憾秦老根和田桂兰说的没法救人,却也理解是自家儿子做错了事情被发现,而且那么大的罪名确实不好遮掩。 “有什么不会的,我亲耳听到的,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是我还没有老眼昏花,我耳朵好用着呢。” 秦老夫人喷道:“等着吧,明儿我一定要好好问清楚。” - 这两日家里事儿多,田桂兰睡得都少,几乎天刚朦朦亮人就清醒了。 她照常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烧水,路过正屋的时候隐约看到正屋里坐着个人,黑糊糊的,把她吓了一跳。 田桂兰还以为是自己刚睡醒,脑子不清醒,使劲儿眨了眨眼睛,那个人还在那儿坐着,身影有些眼熟。 “娘?”她有些难以置信,这一大早的秦老夫人在这儿坐着干什么? 秦老夫人沉着一张脸,眼下乌青,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好似在这儿待了一整夜。 “你过来。”她声音冷硬。 田桂兰听着有种不好的预感,沉默半晌还是走个过去。 “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是床睡得不舒服吗?” 谁知秦老夫人斜着一双尖细的眼,“你昨儿个说家里实在救不了正兴和正福,那孙知府也要高升去京城做官管不着咱们临安的事儿,我和你爹还真信了,想不到原来你竟还是骗我们的。” 田桂兰皱起眉毛,“娘,你何出此言?我们确实无能为力。” 秦老夫人出声呵斥,伸出四个手指头。 “胡说八道,我昨晚上起夜,看见苏梨从外头回来,有四个官兵护送,还恭恭敬敬地给了他府衙的令牌,声称只要她想去,就可以随时去玩。那找知府求情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田桂兰昨晚听到了苏梨回来的动静,时间也不晚,知道苏梨回来后自己就放心的睡着了,确实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此刻脑子懵了懵。 啥玩意儿? 阿梨又得到一块令牌? 这咋……得令牌的速度比他们解释的速度还要快呢。 “这个事儿我们确实不知情,得喊阿梨过来问问,等阿梨睡醒吧。” “我还要等她睡醒?你现在就去把她给我喊过来问!”秦老夫人两眼冒火。 她都等了一夜,现在还要她等着,开什么玩笑呢? “那不行!”田桂兰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十分干脆利落。 “我家阿梨平日很忙,也很辛苦,晚上回得那么晚,早晨自然要让她睡个好觉,睡到自然醒。” 秦老夫人眉毛都气得竖起来了,“你的意思是让我等着她吗?” 她万万没想到,昨日看起来还挺好拿捏,一直耐着性子安慰她和秦老爷子的田桂兰,竟然会因为一个小辈拒绝的斩钉截铁,甚至让她等着。 那个苏梨凭什么?!! 第344章 兵分两路 田桂兰挺直了腰杆,目光坚定地看着秦老夫人。 “娘,阿梨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您就不能体谅一下她吗?昨晚她那么晚才回来,您也看到了,她是去忙正事,又不是去玩乐。咱们不能因为这事儿就不顾她的休息。” 秦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个说法。正兴和正福还在牢里受苦,她有办法能救却瞒着我们,这像话吗?” 田桂兰无奈地叹了口气。 “娘,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阿梨她就算认识知府,也不能随便就去求情啊。官场的事情复杂着呢,而且阿梨做事一向有分寸,她肯定有自己的考虑。咱们不能这么逼她。” 也不看看秦正兴秦正福犯的什么事儿,阿梨一个小姑娘哪有那么大本事? 想归想,她还是努力稳住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哪里听得进去这些,“我不管什么分寸不分寸,我只知道我两个儿子还在牢里,她有令牌,就有机会去说情。你不去叫她,我自己去。” 说着,秦老夫人就要起身往苏梨的屋子走去。 田桂兰赶紧拦住她。 “娘,您别冲动。您这样会把事情闹得更糟的。咱们先冷静下来,等阿梨醒了,好好跟她商量不行吗?” 秦老夫人一把甩开田桂兰的手,“商量?再商量我那两个儿子都要在牢里受苦一辈子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不管。”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苏梨的屋门打开了。 苏梨其实早就醒了,听到外面的争吵声,她也睡不下去了。 她走出来,看到秦老夫人和田桂兰对峙的场面,心里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娘,奶奶,你们别吵了。”苏梨轻声说道。 秦老夫人看到苏梨,立刻走上前去,“苏梨,你昨晚拿的那个令牌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认识知府?你能不能去帮正兴和正福求情?” 苏梨看着秦老夫人焦急的样子,耐心地解释道:“奶奶,我确实认识新任知府的女儿,昨晚也是偶然遇到。这个令牌是她给我的,让我方便去找她玩。但是,我不能随便就拿着令牌去求知府办事啊。” 秦老夫人一听,急了。 “为什么不能?你有令牌,就有机会啊。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两个伯伯在牢里不管吗?” 苏梨沉下心思解释:“奶奶,不是我不管。知府办案是要讲证据和规矩的,不是我去说情就能行的。而且伯伯他们犯的事也不是小事,我们不能乱来。” 秦老夫人根本听不进去,“我不管什么证据规矩,我只知道我的儿子不能在牢里受苦。你必须去试试。” 苏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奶奶,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这件事我真的不能轻易答应您,您若是想剩下的家人平安无事,最好谁也不要去问不要打听。” “你在威胁我这个老太婆不成?”秦老夫人整个人都炸了,“见死不救就算了,你还拦着其他人,苍天呐!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 她们的争吵吵醒旁边屋子的人,秦双双刷地拉开门,带着一股子起床气。 “奶奶!四嫂柔柔弱弱的,哪有您能说啊,不如您亲自上衙门击鼓鸣冤,您看看知府大人会不会理会您!而且您年纪大了,说不定看在您一把年纪的份儿上,把大伯二伯放回来呢!就是听说稍有不慎就得挨板子,您要是真为了儿子不要命,尽管去试一试不就成了?!” 然后砰地关了门。 秦老夫人目瞪口呆。 “反了反了,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闺女,这都是什么话,我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跟我这个长辈顶嘴,怪不得一直在家里嫁不出去。就这脾气,谁敢要?” 田桂兰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双双说的也没有错,娘,我是为大家着想,才不希望有人去给大哥二哥求情官场行贿,不留神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为了大家好,你还是不要管了。” “你不要吓唬我,要真是大罪,正兴怎么可能真去做呢,他又不是傻的。” 田桂兰扯了扯嘴角,“这谁知道呢?” 指不定就是傻了吧,不然怎么干出这种没脑子的事儿? “我不信,反正我不信。今儿个你们就得给我去问,不然我就找棵树拴上绳子吊死。” 老太太本就是农户出生,脾气泼辣,无赖起来简直蛮不讲理,谁劝都不听,一双眼斜着瞧苏梨。 她等苏梨发话,只见苏梨沉思片刻,“如果奶奶一定要这样逼我,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秦老夫人以为她妥协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她说:“我不能因为去给大伯二伯求情拖累家里人,只能放弃奶奶了,奶奶请自便吧。” 秦老夫人傻眼了。 这小蹄子怎么回事?怎么不上套呢? “娘,你别闹了和爹好好在这儿住着,等回头我花些银子打听打听大哥二哥的消息,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在里面住的舒服一些。” 一大早就闹这么一出,田桂兰精神有些疲惫。 “我正兴正福怎么能住在那种地方呢?”秦老夫人咄咄逼人,听她提起银子,忽然又有了办法,“对,你家不是得了皇上的赏赐有六百两黄金呢,你拿着这些银子把人给我买回来,一定可以的。” 田桂兰还没说话,苏梨已经先一步开口:“不成,这样跟贿赂官员有什么区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们就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里头。” 秦老夫人死死瞪着苏梨。 “怎么了?一大早的。” 秦老根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他人还没睡醒呢,就听见外头吵个没完,实在是扰人清梦。 “老三,你来的正好,我说要把黄金拿出来,去救你大哥二哥,还有这小蹄子手里的令牌可以进出府衙,我要让她去跟知府大人求情,你怎么看?”秦老夫人冷声问。 “啥?”秦老根看看苏梨,又看看田桂兰,赔笑道:“这都是咱们长辈的事情,跟小辈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把阿梨牵扯进来?” “好啊,连你都护着她,这苏梨到底有什么好的?” 秦老夫人算是看出来了,这苏梨就是很邪门,一遇上她,秦老根和田桂兰都跟自己作对,就连好端端的孙女儿也喷了自己一顿。 莫不是都鬼迷心窍了? 苏梨咬唇,手掌紧紧握成拳头,深呼吸口气正要说什么,院子门突然被敲响了。 众人皆是一愣。 “这一大早的谁过来了?”秦老根纳闷极了,“我去开门。” 他拖着鞋子走到院门处,把门打开,外面的场景却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好几个带刀官兵站在他面前,吓的他脚立刻就软了。 “几,几位官爷,这是……” “这里可是秦家?”为首的官兵问。 秦老根颤抖点点头,“是,这里是,不知几位来有何要事啊?” 那人二话不说,手往前一挥,命令身后的人:“搜。” 身后六七个官兵直接绕开秦老根冲进了他的院子,秦老根无力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去。 苏梨几人没想到大清早就有官兵来她们家搜家,不由一个个都呆愣当场。 “这干啥的?”田桂兰喃喃道,脚下意识往苏梨身边挪了挪。 秦老夫人也吓了一跳,还没等躲到几个人身后去,两个官兵看到她直接冲上来,“你就是秦家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牙花子都在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盯着她看了几眼,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展开,上面是画的人像,仔细拿着人像对比了半天,仿佛确定什么,对旁边的人说:“就是她,带走。” 两个大男人直接上前把秦老夫人架了起来,拎着手臂往外拖。 秦老夫人后知后觉才想起挣扎,“你们干什么啊?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 另一边也有官兵把秦老爷子从屋里带出来。 秦老爷子是从被窝里被挖出来的,身上还穿着单薄的里衣,头发也乱糟糟的,表情痛苦,走路的姿势也不太对劲,仿佛腰被扭了。 秦老根反应过来硬着头皮问官员:“这是作何,我爹娘安安分分在家里,什么事都没有犯啊。” “秦正兴秦正福贿赂贤王,知府大人奉皇上之命,抄秦府,三族之内全部收押,打入天牢,等待问审!” 秦老根震惊。 “三族?!” 那岂不是包括自己家在内? 他前脚刚从大牢里出来,后脚又要进去了吗? 他进去无所谓,家里其他人可不能进去啊,还有孩子在呢,怎么能受得了大牢那种地方? 不等他开口求情,却发现官兵抓了秦老夫人和秦老爷子,完全没有理会剩下的人的意思,掉头就要走。 秦老根懵了懵。 他还没有傻到主动送上门的地步,就是心里头觉得不太对劲。 秦老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放开我,放开我,不要抓我,我是无辜的。” “你是不是无辜的?去说给知府大人听吧!” 官兵冷面无情。 秦老夫人都八十多岁了,哪里顶得过正当益壮的大男人,抓她就跟小鸡一样。 秦老夫人实在挣脱不开,使劲扭头,看着秦老根和田桂兰。 “他们也是我儿子,为什么不抓他们。” 她虽然不知道三族是什么意思,只凭猜测也能猜出来是牵连亲友。 那这就不对了,她身为亲娘亲爹的被抓了,可是秦老根这个亲弟弟怎么就能相安无事呢? 秦老根还没庆幸自家能躲过一劫,就被亲娘这话把心凉了半截。 他就想不明白,自己也是她亲儿子,自己没事还能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他们救出来,难道非要他一家子人也跟着栽进去吗? “知府大人的意思,岂是你们可以随意妄自揣测的?知府大人没有下令捉他们,自然我们就不捉他们!” 官兵有些不耐烦了,“赶紧抓着她走,再挣扎就直接上镣铐!” 秦老夫人就噤声了。 反正躲也躲不过,镣铐那种东西死沉死沉的,要是真给她挂上,等到了府衙,自己小命也没有了。 临走前她又回头看了秦老根一眼。 秦老根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儿。 毕竟是自己亲娘,被压走了,他这个当儿子的怎么可能不难受? 院子里闹哄哄的一群人全都走了,秦家其他听到动静的才敢冒头。 秦双双再度推开门,眼神已经没有了起床气,只剩一脸震惊。 “爹娘,这是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啊。”秦老根声音闷闷的,心已经乱成一团。 如果只是大哥二哥犯了事儿,他还能安慰自己说是两人咎由自取,可是现在牵连了这么多人,就算大哥二哥活该,那爹娘和他那些侄子侄女总归是无辜的。 秦双双心有戚戚,胡乱猜测:“爹,我听说犯了大罪都是会抄斩的,大伯二伯这个该不会是满门抄斩吧?” “满门抄斩?”秦老根大骇,张嘴训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赶紧回你屋子里去。” 秦双双撇嘴,“我不就是猜猜吗?不然干嘛要把爷爷奶奶都抓走?肯定是受到牵连了呀。至于是不是抄斩就不知道了。” 苏梨脸色同样凝重。 秦双双说的没错,如果别人没有受到牵连,大可不必一起抓走,现在所有人都被抓走了,不是抄斩,怕就是流放。 “不行,桂兰啊,给我拿点银子,我去打听打听消息,不然就心里总归是放不下。”秦老根心口跳得厉害。 “可千万不要是满门抄斩,只要人不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归有希望。” 自己就剩下这么点亲人,大哥二哥犯再大的错也没有牵连到自己头上,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还是愿意伸出援手,努力一把。 “行,你去吧。”田桂兰没有拦着,经此一事她算是看出来了,那些官兵不捉他们,说明知府大人没有要牵连他们的意思,虽然奇怪了些,却不失为一件好事。 苏梨犹豫半晌。 “爹,我和你一块去吧,咱们分两路,你在外面打听,我拿着令牌进衙门找灵雀。” 第345章 背后保护他们的人 秦老根有些迟疑地看着苏梨,忧心忡忡地说道:“阿梨,你真要去?那知府衙门可不是好进的,万一有个好歹……” 苏梨斟酌着回应道:“爹,现在情况危急,多知道一些消息总是好的。而且新任知府千金是我朋友,我去打听也方便点,只是不知道她对这些是否了解,毕竟是闺阁姑娘,若是不了解,恐怕也无能为力。” 秦老根眉头紧锁,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你自己千万要小心。若是情况不对,就赶紧回来。” 苏梨应了一声:“爹,您放心吧,我会小心的。”便和秦老根一同出了门,赶着驴车去了临安。 秦老根往平日里消息灵通的茶楼走去,苏梨则朝着知府衙门的方向而去。 来到知府衙门,门口的守卫看到苏梨手中的令牌,虽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阻拦,放她进去了。 苏梨在衙门里找到了沈灵雀,沈灵雀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惊喜地说道:“阿梨?你怎么来了?”语气中既有惊喜又有疑惑。 毕竟两人昨日刚刚重逢,沈灵雀确实没想到今日又会见到苏梨。 苏梨忙拉着沈灵雀到一旁,急切地说道:“灵雀,我家出大事了。想来找你打听打听消息。” 沈灵雀怔了怔,问道:“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官兵把我爷爷奶奶抓走了,说是秦正兴、秦正福贿赂贤王,要抄秦府三族。可为什么只抓了他们,却放过了我爹他们,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灵雀眉头微皱,安慰道:“阿梨,你先别慌。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我爹这次行动是奉了上面的命令,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既然没抓你爹他们,或许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你先别着急,我帮你去打听一下。” 苏梨感激地看着灵雀,紧紧握住她的手说:“谢谢你,灵雀。” 沈灵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阿梨,咱们是朋友,我肯定会帮你的。你在房间等我一会儿,不要乱跑。”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苏梨在原地等待,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希望灵雀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 秦老根在茶楼里找到了一个消息灵通的男人。 此人名为老胡,专门以贩卖消息为生,据说天上地下,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 秦老根在老胡对面坐下,小声说道:“老胡,你可知道这次秦府被抄的事儿?” 说着,塞给老胡一锭银子。 老胡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老哥,你咋打听这些啊,这次的事可真是闹大了。我听说秦正兴得罪的可不止是贤王,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知府大人也是奉命行事,不过这对咱们百姓来说都是好事啊,从前谁都不知道,那秦正兴看起来相貌堂堂一心为民,结果竟然也是个贪官!背地里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现在一朝入狱可谓大快人心!要我说这大概就是皇上圣明,特意来解救咱们老百姓的!”说着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秦老根一脸无奈,说道:“老胡,话不能这么说,毕竟都是亲戚,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胡撇撇嘴,说道:“老哥,你可别犯糊涂,这种贪官就该受到惩罚。” 秦老根苦着脸说:“我也知道他做错了事,可我就想弄清楚有没有办法能救救其他人,别让无辜的人受牵连。” 老胡皱起眉头,说道:“这可不好说,得看上面的意思。” 秦老根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可如何是好。” 老胡看了看秦老根,说道:“老哥,我劝你还是别管这事儿,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秦老根沉默不语,心里越发担忧起来。 - 过了一会儿,沈灵雀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 沈灵雀一进门就说道:“阿梨,不好了。” 苏梨急忙问道:“灵雀,怎么了?” 沈灵雀说道:“阿梨我打听到了,这次的事情确实很复杂。你爷爷奶奶被抓走只是开始。我在书房偷听到我爹的谈话,我爹似乎还在等进一步的指示,你们家的情况现在很危险。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盯着这件事,想要借机做什么。” 苏梨瞪大了眼睛。 啥玩意儿? “什么势力?具体是谁盯着的,你听清了吗?” 沈灵雀摇摇头,说道:“具体是谁我爹声音特别小,我根本没听清。” 苏梨心中一紧。 沈灵雀继续道:“目前我们只能先等消息,你先回去,和你爹商量一下,尽量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被人抓住把柄,至于已经进牢里的人,恐怕是暂时出不来了。” 沈灵雀内疚:“阿梨,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知道的,你可以帮我打听这些,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苏梨和沈灵雀告别后,匆忙和秦老根会和,苏梨把从灵雀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 秦老根沉默下去,良久后才缓缓说道:“看来现在只能希望知府大人能公正处理,不要牵连无辜。” “爹,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秦老根深吸一口气,说道:“先回家,从长计议。” - 日子在忐忑中一天天过去,秦老根一家仿佛置身于狂风骤雨前的宁静,内心却时刻被焦虑所占据。 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秦正兴和秦正福的每一丝进展,每一次新消息的传来,都如同惊雷在他们心头炸响,让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秦老根又怀揣着满心的忧虑前往茶楼,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愁容,双眉紧蹙,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刚在熟悉的位置坐下,老胡便如鬼魅般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老哥,有新情况。”老胡压着嗓子,声音低沉,“上头对秦正兴和秦正福的案子那叫一个重视,如今查得更严了,这势头可不一般呐。” 秦老根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忧虑,“那会不会牵连更多人?我这心里啊,总是七上八下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粗糙的手揉了揉太阳穴,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不安。 老胡无奈地摇摇头,轻叹一口气,“这就不清楚了,不过老哥,依我看呐,这局势对秦家确实不太妙,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又过了几日,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结局。 秦正兴和秦正福的罪行被彻底查清,最终判了流放边疆。 秦老根带着家人匆匆赶到送别之地,望着囚车上憔悴的爹娘和亲人,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秦正兴在跟秦正福说话。 秦正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声音沙哑地说:“老二,是大哥糊涂,害了全家。” 这些日子他在牢里想了很多,当真的落难以后,那颗想要往上爬的心,总算消停下来了,回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就跟鬼迷心窍了一样,被知府的位子迷了双眼。 秦正福绷紧了唇线,“大哥不必自责,我帮大哥做前,就已经想明白后果,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他们兄弟俩这么多年都相互扶持着过来了,也不差这么一次。 秦老根听着两人的话,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大哥,你怎么就走上了这条路?咱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为什么要去触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 秦正兴只是转过头来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让秦老根心中寒凉。 他伤感的情绪都散去不少,从怀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袋碎银。 “大哥,二哥这些你们拿着,路上肯定有用银子的时候。” 此去一别,边疆那么远,他们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只能给些身外之物,希望他们在边疆可以过得好一些。 不管是感谢他们照顾耀祖这么多年,还是成全这一份兄弟情谊,都理应伸一把援手。 秦正兴闭上眼,没有拿那些银子。 秦正福倒是把银子接下来了,“多谢三弟。” 流放队伍缓缓出发时,一个尖细的女音冒出来,大声喊道:“为啥就咱们遭这罪,他却能没事?这里面是不是有啥猫腻?是不是他暗中使了什么手段?” 然后是秦老夫人的嚎叫,“老根!老三!你救救娘!娘不想跟着流放!你救一救娘啊!” 看秦老根站着不动,她又破口大骂。 “子雅说的没错!肯定是你暗中用了手段买通了什么人,才能免去一劫!你眼睁睁看着爹娘和你兄弟被流放,小心遭报应!” 秦老根一脸茫然,满是被冤枉的委屈。 “我真不知道啊,我也纳闷呢。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咱们可是一家人啊!” “呸!” 他的解释只换来一堆冷嘲热讽。 不管那些人怎么挣扎,怎么不愿意,还是被关兵压着走了。 苏梨在一旁听到这些话,暗自思忖,试图从这混乱的局面中找到一丝线索。 自家幸免于难,会和夫君有关系吗? 她左思右想,都觉得奇怪极了,秦老根怎么说也是秦正兴秦正福直系的亲兄弟,抄家偏偏绕过,仿佛上天都在护着他们。 没等自己回家问夫君。 秦老根突然开口。 “得查。” 苏梨一愣,“爹,您说的什么?” 田桂兰瞥他一眼,警告说:“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咱家没事儿就是没事儿,你不要随随便便去查那些,就当是阿梨的福气,才让咱们家幸免于难就可以了。” 其实她也觉得有人护着自家。 只是她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如果一定要有个理由,那一定就是阿梨的福气。 田桂兰对此深信不疑。 秦老根梗着脖子没说话。 田桂兰知道他一时无法接受,给他时间慢慢想通。 一行人回到家里,苏梨累得不轻,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却见夫君正在屋里写信。 她一瞬间想起上次夫君送出去的信。 一封信送出去,秦老根就平安无事回来了。 苏梨:“……” 她狐疑问:“夫君,你又在写信啊?” 秦见深嗯了声,笔下不停。 “说来,我好像见夫君写过许多信,也收到过许多信,夫君在外面有很多朋友吗?” “不多。”秦见深道。 苏梨:“……” 那那些信是给谁的?? “今日我们去给爷爷奶奶他们送行,夫君没去不知道,他们好多人都怀疑咱们家买通了高官,才让咱们从这次流放中幸免于难,我和爹娘也十分奇怪,怎的抄三族,偏偏把咱们这么近的关系撇出去了?该不会真有人庇护咱们家吧?夫君觉得呢?”小姑娘试探问。 秦见深轻笑,“也许是咱们家的小福包运气太好,又帮咱们家躲过了一劫。” 苏梨:“……” 不管大家怎么猜测,家里最过不去这一关的,还是秦老根。 他一连几日愁眉不展,三番四次找老胡偷偷打听。 田桂兰都看不下去了。 “家里好好的不就成了,你琢磨那些干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儿。”秦老根嘴硬道。 就在他坚持不懈调查时。 夜晚,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秦家大院门口。 那人动作迅速,将一封信塞进了门缝后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秦耀祖打开门,发现了地上的信件。 他疑惑地捡起,打开一看,上面只写着:不要多问,好好过日子,否则性命难保。 那字迹刚劲有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骇然,赶紧去找到秦老根和田桂兰。 田桂兰黑着脸,“早就说了不让你多管闲事,你非要去管你非要去查,现在可好。” 说归说,她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情绪,好像潜意识里觉得对方不会伤害自家。 秦老根拿着信,手微微颤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那,这可咋办?” 苏梨路过正屋听到这话,心中一动,走进去问:“爹,可以把这个信给我看看吗?” 秦老根没多想,直接递给了她。 苏梨指腹捻了捻信纸,熟悉的手感让她动作不由慢了下来。 她平时记账练字,用的也是这种纸…… 她垂着眼,缓缓将半折的信纸打开。 第346章 番薯收获 入目字体是陌生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梨总觉得陌生中透出几分熟悉的影子,具体哪里熟悉她一时片刻想不出,就是怪异得很。 她定定望着信纸。 秦耀祖见她神色不对,疑惑反问:“四嫂怎么一直盯着这信纸瞧,是发现什么不对劲儿了吗?” 他方才也看了许多遍,并未发现不对。 “没事,就是好像这信纸,摸着手感很是熟悉,咱家也是用的这种纸。”苏梨道。 秦耀祖凝眉深思,“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这种纸是很常见的纸,几乎读书的人家都有。” 说起宣纸,秦家恐怕没人比他更了解,他在书院日日对着宣纸写写画画,用的也是这种纸。 苏梨淡淡一笑,“也许是我想多了吧,看这写信之人的笔锋,不太像等闲之人,却用着如此便宜的信纸,似乎有些违和。” 秦耀祖怔了下。 “四嫂如此说,倒也是……但,都只是猜测而已。” 他没想通其中关联。 “嗯。”苏梨点点头,对秦老根道:“爹,你不要想太多,这个信先放我这里,等夫君回来,我给他看一眼,说不定他能看出什么。” 秦老根心有戚戚。 他现在哪里还敢多想啊。 信上都说了,再多想小命不保。 苏梨就拿着这个信看了一整日。 秦见深还没回来,她捏着薄薄的两张信纸,歪头想了想,起身来到书案前,把夫君给她写的大字拿出来,慢吞吞对比。 笔锋好像有点儿像。 看到一半,屋门被敲响了。 “谁啊?”苏梨问。 “夫人,是我,四爷可在?”叶庭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你进来吧。”苏梨把信纸和大字摆在书案上,若有所思。 叶庭便推开门进去了。 他以为苏梨让自己进门,秦见深一定是在的,谁知进去才发现,屋子里只有苏梨自己。 叶庭:“???” “夫人,四爷呢?” “他还没回来啊,你有什么事,我帮你转告他。”苏梨笑着说。 叶庭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犹豫极了。 “又有夫君的信?”苏梨诧异,“夫君外面的朋友真多啊,最近几日似乎每天都有信送来。” 叶庭尴尬笑笑。 “四爷为人正直,从前确实很多人追随他。” “哦?”苏梨来了兴致,“夫君平日确实博学多才,知道好多我不懂的事情,他以前在军中,一定很爱看书吧。他教我写字的时候,我看写的字都不一样呢。” 她一脸崇拜,叶庭不假思索。 “那是自然,四爷看过的书,怕是比我吃过的米都多,以前在军中,将军给了他将军府藏书阁的权力,里头的书他可以随便看,我琢磨着,他肯定都看完了,军中好多人都说四爷过目不忘,问他他什么都不说,字体就更别说了,谁的字都能模仿的一模一样,给敌军造伪信可管用了,他们都分辨不出来的哈哈哈。” 苏梨:“……” 她不动声色:“哦,这样子啊,那他写的字,你全都认识吗?” 叶庭脑袋有些宕机。 “马马虎虎?”他有点不确定。 秦见深会的那么多,他肯定不可能全都认识,但是看的多了,总会察觉有些神似的地方,半斤八两吧。 “夫君给我布置了临摹的课业,你看看我临摹的像不像?”苏梨拿着信纸,给他递过去。 叶庭接过来一看,顿时震惊。 “夫人,这是四爷让您临摹的?” 四爷怎么想的,为何会让夫人临摹这种奇奇怪怪又可怕的话,小命难保? 那不是威胁吗? 一定是的吧。 苏梨想了想,点头:“是啊。” 叶庭看了半天,最后赞扬,“夫人临摹的真像,几乎十成十了,您如不说这是临摹的,我一定看不出。” 苏梨心口一跳,眉毛轻轻挑起来,“哦?是吗,那你说说,具体是哪里相像了?” “字的笔锋和韵味。”几乎是一模一样。 “过奖了。”苏梨抿唇一笑,把信收了回来。 叶庭想说炭窑那边还有其他事,自己需要赶回去,还没开口,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秦见深回来了。 他踏进门,看到叶庭,神情微微一顿。 “四爷,您的信。” 秦见深轻轻颔首。 叶庭便退出去了。 小姑娘霸占着书案前的椅子没动,托腮盯着桌上一张信纸,抬头时就笑眯眯望着他,像只小狐狸。 “夫君回来了。” 秦见深余光扫到信纸上的字,漫不经心恩了声,等苏梨的下文。 苏梨把信纸推到他跟前。 “夫君快看一看,这是咱们家今日收到的信,一大早六弟推开门,就看见这信扎在门板上,可把爹娘给吓坏了。” 秦见深慢慢把信纸折起来。 “有用就好。” 苏梨:“?” 虾米意思? 她本来还想问一问信是不是他写的,甚至想到了如果他不愿意暴露或者承认,自己也可以不问。 结果秦见深这回答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夫君的意思是……” “信是我写的。” 苏梨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秦见深,“夫君,你……为什么?” 秦见深微微皱眉,神色有些复杂,他拉过一把椅子在苏梨旁边坐下,缓缓说道:“阿梨,有些事我本不想让你牵扯进来,但如今看来,是瞒不住了。这次秦府之事,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们一家。” 苏梨眉头紧锁,“可是,你这样会让爹娘他们担心,而且爷爷奶奶他们……” 秦见深握住苏梨的手。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们整个家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次抄家看似只是因为秦正兴和秦正福贿赂贤王,但实际上是朝廷各方势力斗争的结果。” 苏梨眼中满是疑惑。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在军中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秦见深深吸一口气,“我在军中时,结识了一些朋友,他们分布在朝廷各处,消息灵通。这次的事情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告知了我。我写那封信,是为了让家人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被有心人利用,成为他们攻击我们的把柄。” 他选择这样做,苏梨当然是支持他。 况且秦老根被这么一吓唬,确实收敛不少。 为了避免日后惹上麻烦,如此做倒也好。 “所以,小阿梨,你要帮着夫君一起守好秘密,知道吗?”秦见深调侃道。 苏梨羞赧。 她想到什么,又匆忙回头,“那夫君日后有事情也要告诉我。” 秦见深淡笑不语。 苏梨就静静看他。 直到他点头答应。 “好。” - 一眨眼,就到了番薯收获的时候。 秦老根算好了日子,特意把家里人都留在家里,收获这日一块去地里头挖番薯。 不止儿子,连女儿和儿媳都叫上了,可谓无比重视。 他是很激动啊。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早就偷偷挖过番薯藤,一个藤下头连着那么多个大番薯,一亩地产量肯定比水稻还要高上一些!保守估计得有个两千斤! 然后秦老根按捺不住,偷偷把消息告诉了洛里正。 洛里正听后整个人都傻了。 一亩地两千斤的产量??! 番薯能产这么高? 开什么玩笑。 他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产量这么高的庄稼。 若真的有,又何来饥荒? 秦老根被他的质疑闹得脸色不太好看。 “从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等着瞧吧,我家的番薯产量绝对高!” 洛里正半信半疑。 平时秦老根把番薯地保护的严严实实,就差没直接卷铺盖住进去了。 具体能产多少,他也不知道。 难不成真的像秦老根说的那样,能有两千斤?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秦老根偷偷告诉洛里正的话,不知道咋回事儿,没几日整个村儿就传遍了,议论纷纷,褒贬不一。 阳光洒在翠绿的番薯藤上,映照着忙碌的身影。 村民们听闻秦家番薯收获,纷纷赶来围观,眼中满是好奇与期待。 一亩地两千多斤的收成,这在村子里是从未有过的事。 洛里正带着几个精壮的劳力也来到了现场,他站在田埂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满脸的惊愕写在脸上:“老根啊,这……这真能有那么多收成?若真如此,那可真是咱们村开天辟地的大好事啊!” 秦老根脸上洋溢着憨厚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重重地点了点头。 之前还有些忐忑,如今看着番薯的个头,他一点儿都不担心了。 随着挖掘的开始,肥沃的土地被一锄头一锄头地翻开,一个个圆滚滚、胖嘟嘟的番薯相继露出地面,像是被泥土呵护的珍宝,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老天爷啊!你们快瞅瞅,这大番薯比我家娃的脑袋都大,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大的番薯!” 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惊讶得声音都变了调,眼睛瞪得老大,怀里的孩子也被这热闹的氛围吓得眨巴着眼睛。 “可不是嘛!我种地种了大半辈子了,这种稀奇事儿真是头一遭见。这秦家莫不是有神仙相助啊?”头发花白的老农,一边摇头感叹,一边用粗糙的大手摩挲着下巴,眼中满是震撼。 然而,在这一片惊叹和夸赞声中,孙老太却像一只不合群的老鸹,满脸的不屑和怀疑。 她拄着那根已经有些年头的拐杖,用力地拨开人群,颤颤巍巍地挤到了前面,扯着那有些沙哑的嗓子喊道:“哼,都别在这儿瞎嚷嚷了!这才刚开始呢,指不定下面就没几个了。这地我还不知道?就咱们村这土,能长出这么多东西?别是在这儿糊弄大家呢!” 旁边一位好心的大婶赶忙劝道:“孙老太,您就别说风凉话了,人家秦家好不容易有个好收成,咱应该高兴才是。” 孙老太却把眼一瞪,脖子一梗:“我高兴?我为啥要高兴?我还能不知道这地的情况?我在这村里活了多少年了,这块地我走过的次数比你们吃的饭都多,能产多少东西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们家肯定是在吹牛,就想显摆自己,把咱们都当傻子呢。” 秦双双在一旁听了这些话,气得小脸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跳动起来:“孙奶奶,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秦家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这可都是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收成,您不能这么冤枉我们啊!” 孙老太白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毛孩子:“小娃娃,你懂什么?别在这儿跟我顶嘴。等会儿挖不出来东西,我看你们怎么收场,哼!” 挖掘有条不紊地继续着,一担担装满番薯的箩筐被挑到了田边,很快就在田埂边堆成了一座小山似的。 可孙老太还是不死心,她像一只闻到腥味却找不到鱼的猫,在番薯堆旁边转来转去,眼睛瞪得大大的,试图找出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怀疑。 突然,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用拐杖指着番薯堆尖上几个有瑕疵的番薯,大声嚷嚷道:“你们看,你们看啊!这几个番薯都有坏的,肯定是里面好多都这样,这还能叫丰收?这收成能好到哪儿去?别是把坏的都藏在下面,光把好的拿出来显摆呢。”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反驳道:“孙老太,这么大一堆番薯,有几个坏的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吗?您这也太牵强了吧,怎么能以偏概全呢?” 孙老太却把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你懂什么?这就是个苗头,这说明这堆番薯都有问题。还有啊,你们看这颜色,有的深有的浅,看着就不太对劲儿,说不定吃起来也是一股怪味儿呢。” 这时,秦见深不慌不忙地拿起一个番薯,走到田边的一块大石头旁,拿起锄头,干净利落地将番薯切开。 顿时,一股香甜的气息弥漫开来,金黄的果肉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就像一块刚刚雕琢好的美玉。 秦见深微笑着看向孙老太:“孙老太,您要是不信,可以尝尝,这味道可不会骗人,是不是好东西,大家一尝便知。” 孙老太被噎得满脸通红,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但她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哼,这也就是表面看着好,谁知道里面怎么样。说不定就是这几个好的拿来充数,其他的都不行呢。” 第347章 你们把我分出去 苏梨从驴车上跳下来时刚好听见这句话。 她招手让庄子里来的人一起帮忙挖番薯,自己走到秦双双身边。 “双双,怎么回事?” 秦双双撇撇嘴,“喏,村里的孙老太,没事找事跳出来说咱家番薯造假,真不知道怎么想的,都挖出来这么多了。” 苏梨眨眨眼。 又是孙老太? 这个姓让她想到杏花村时也有一个孙老太,喜欢找茬。 难道她家这么跟姓孙的老太不对付? 一直没说话的秦老根开了口。 “孙老太,我们秦家在这村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啥时候干过这种弄虚作假的事儿?咱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您可不能这么污蔑人。” 其他村民也纷纷点头,有人说道:“就是,秦家向来实诚,这番薯长得好是人家辛苦劳作加上运气好,您老就别挑刺儿了。” 孙老太见众人都向着秦家,气得哼了一声,却也不再说话了。 随着挖掘接近尾声,周围从开始的热闹,逐渐陷入一片死寂。 原因无他。 因为秦家番薯地的产量,真的太多了!! 这一亩地才挖了一半儿,番薯堆得却比山还要高。 这正常吗? 往年不算苎麻,只看水稻的话,他们村里水稻大概是一亩地能产二百斤左右,已经算是不错了。 今年用上了秦家教的沤肥,那水稻穗子,看着就喜人的紧,比往年长势好了一半有余,虽然还没丰收,但一看就知道秦家所说的,沤肥可以让水稻翻好几倍,绝对不是信口胡言。 可这番薯,竟然产量比水稻还高了那么多! 这不是一星半点儿啊,这是足足十几倍! 就连秦老根本人,也不吱声了。 他握着拳头的手在轻轻发抖。 他自己也在怀疑人生。 这产量是不是太高了? 已经超过两千斤了啊,地却只挖了一半。 “这得多少啊,我滴个乖乖……”苏梨听到有乡亲呢喃。 秦老根既高兴又压力很大,咬牙继续挖。 徐以然和崔氏准备了许多碗筷,给挖番薯的众人冲上红糖水,一人一碗。 洛里正让人拿来大秤,开始称量。 番薯一麻袋一麻袋搬上去。 大家都围了过来,眼睛紧紧盯着秤砣,现场一片安静,只有称重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当最终的斤数出来时,人群不由纷纷倒抽一口气。 一亩多地的番薯产量竟高达四千斤,比秦老根预估的直接翻了一倍。 洛里正满脸笑容地对秦老根说:“老根啊,你可真是为村里立了大功了。这番薯要是推广开来,咱村以后就再也不怕饥荒了。” 秦老根笑得合不拢嘴:“这还得多亏了阿梨啊,要不是她带回来这番薯,哪有这好事儿。” 苏梨谦虚笑了笑:“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秦家的番薯丰收在村里引起了轩然大波,附近几个村子也都听说了这个消息,纷纷派人来秦家询问番薯种植的方法。 秦老根也没藏私,能说的都说了。 有人想要买番薯回去种,他也都卖,价钱好说。 好在大家都知道番薯这种稀罕玩意不便宜,没人抱着白嫖和砍价的心思,反而都很感激秦家提前卖给他们,给了他们一个先机。 等这些番薯种下去,来年收获了,他们就可以卖到别的地方,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秦家因此收获了一大波好人缘和声望。 他们也不怕这些人把番薯买光,现在他们家缺什么都不缺番薯! 一亩地收了四千斤,秦家给了每户人家一百斤的番薯量,一斤五十文,鸳湖村上上下下百户人家,几乎都买了。 五十两银子轻易到手,让秦老根有些不真实。 这银子咋来的这么快呢? 一家人都高兴坏了。 “咱家番薯可是种了十几亩地呢,全都收回来,岂不是能卖五百多两?”柴氏两眼刷刷放光。 “不止,咱们村里的人买番薯给的价钱便宜,放外面还要涨价。”徐以然冷静说道。 番薯好吃,还是甜的,本身在临安就很受欢迎,价钱居高不下。 自家这些番薯,不晓得够不够那些达官贵人们塞牙缝的。 “真的吗爹?”柴氏一听,扭头问秦老根。 秦老根手脚都是飘的。 “我跟你娘商量过,这番薯是个稀罕东西,价钱太低了也不合适,太高也不成,总要给普通百姓一个机会品尝。” 柴氏笑容就消失了些。 给普通百姓品尝? 那不就是说要降低价钱吗? 不就少赚好多银子? “那要多少银子一斤呢?”柴氏耐着性子问。 这时候有钱不赚,岂不是傻子? 过去今年这个好机会,明年村儿里到处都是番薯,价钱肯定要掉的。 秦老根斟酌道:“先定二百文吧。” 临安府富饶繁华,这里的百姓其实不缺银子。 他们也不打算漫天要价,这个价钱,每一家都能吃上些,买一些尝尝就足够了。 况且机会难得,错过今年,明年说不准就没了这么好的机会。 柴氏面色缓了缓。 还好,没低到让她难受的地步。 晚上又是吃的番薯。 苏梨烤了三十多个番薯,几个小孩子早早就抱着番薯啃了起来,脸上粘的都是金黄的番薯肉。 “四婶,我还想吃。”秦秋宝吃完一个,舔了舔手指头,意犹未尽。 苏梨失笑,又给他拿了一个小的。 “吃吧,不过最多只能吃两个哦。” 她见躲在后面小口吃番薯的秦秋可也吃完了,将一个大的烤番薯掰开,分给她一半。 秦秋可嗓音也细细的。 “谢谢四婶。” 苏梨左右不见秦秋烟,问道:“你秋烟姐姐呢?” “不知道。”秦秋可摇摇头。 苏梨轻轻蹙眉,望着小姑娘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裳。 可可的衣裳看起来有几日没换了,头发也几日没梳理了,问起秦秋烟去了何处,身为亲妹妹的可可却一无所知。 她记得大房的几个姐妹,对彼此之间都是了如指掌,哪怕不知去了哪儿,闭眼猜都能猜出来。 秦耀祖循着烤番薯的香味过来,肚子也咕噜噜叫。 苏梨从竹篦上拿了一个个头大的给他。 秦耀祖不好意思望她一眼,最终没能抵挡住烤番薯的诱惑,剥皮吃了起来。 一入口,香甜软糯,顿时惊为天人。 “好不好吃?”苏梨看他表情便知。 秦耀祖拼命点头,吐字不清道:“好吃!太好吃了!” 他在外面从没吃过。 世上竟有这种好吃的作物,产量还如此之高。 果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此说来,还是自己见识过于短浅了吗? 吃着吃着,他动作逐渐慢下来,脸上浮现一丝迷茫。 一定是吧。 自己看过的书还是太少了,去过的地方也太少了,所以才会不知道番薯。 番薯不但好吃,还是可以拯救饥荒,拯救很多百姓的口粮。 外面会不会还有更多他们没见过的,跟番薯一样产量高且可口的食物? 苏梨看秦耀祖吃着就不吃了,疑惑问:“六弟,你不喜欢吃番薯吗?” “喜欢。”秦耀祖回过神,匆忙把剩下的番薯几口吞了,陷入沉思。 苏梨不疑有他,“这还有很多,不够再拿。” 十几亩地的番薯,让整个秦家足足陀螺一样转了一个月,才把番薯全都收完卖出去,可谓是收获满满。 每日都有乡亲上门串门,跟秦家套关系,明里暗里打听番薯到底卖了多少银子。 秦老根都嘿嘿一笑,打马虎眼糊弄了过去。 他家只留下了要做种的番薯,和足够吃的番薯,其余一概不剩。 正当秦老根意气风发的时候,自家六儿子给了他一个重击。 他正坐在屋里头喝茶,悠哉游哉。 秦耀祖就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田桂兰从里屋出来,看见这一幕也愣住了。 “老六,你这是咋了?” 秦耀祖经过深思熟虑,终于鼓起勇气,跟爹娘说:“爹,娘,我想了想,打算继续读书,考取功名。” 秦老根和田桂兰大喜过望。 “那太好了!这是好事啊!你跪下干啥,快起来!” 他们本就不赞同秦耀祖放弃读书,这下可好,让他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反正耀祖年纪还小,三年又三年也来得及。 秦耀祖躲开田桂兰伸来扶他的手。 “娘,爹,我仔细想过了,决定先去游学,去其他更远的地方看一看,一遍游学一遍读书……” 他咬牙道:“分家吧,你们把我分出去。” 游学在外人眼里,与游手好闲只知游山玩水无异,还要花掉很多银子,并不亚于读书的花销。 怎么能让家里顶着自己游学三年的银子呢,定然会遭别人说闲话的。 还是让爹娘把自己分出去,至于游学用的银子,大不了他自己想办法,一边游一边给人代笔写信,赚银子。 “啥?”秦老根和田桂兰对视一眼,刚升起的喜色刷的就没了,皆是不可置信。 万万想不到,竟然会从小儿子嘴里听到分家这俩字。 “不成!我不同意!”田桂兰二话不说,直接拒绝。 “娘,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把我分出去吧,我什么都不要,往后依然会孝敬您二位,不管是游学还是读书的银子,我都会自己去赚。” 秦耀祖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掀起了惊涛骇浪。 田桂兰眼眶泛红,几步上前,想把秦耀祖拉起来:“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胡话?游学?那是你能去的?外面那么多危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娘可怎么活?再说了,分家这种事,我们秦家从来就没这规矩。” 秦老根也沉着脸,放下手中的茶杯。 “耀祖,你太冲动了。你想读书,爹娘支持你,可这分家去游学,不行。” 秦耀祖抬起头,眼神坚定:“爹,娘,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天看到番薯的事,我才明白,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我不能就这么在村子里过一辈子,我想出去看看,去寻找更多能造福百姓的东西。如果我一直靠着家里,我心里不安。” 秦老根气得站起身来:“你出去寻找造福百姓的东西?这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为家族争光才是正经。分家出去,你一个毛头小子,怎么生存?” 秦家其他人闻声赶来。 苏梨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场景,微微皱眉。 秦双双则是一脸惊讶:“六哥,你是不是糊涂了?” 秦耀祖看着家人,心中满是感动,但他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爹娘,我知道你们关心我。我心意已决,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家里承受负担和闲言碎语。我出去游历,会增长见识,对我考取功名也有好处。” 崔氏在一旁劝道:“老六啊,你要读书,咱们全家供你。分家出去,那成什么样子?咱们秦家现在有钱了,不差你这点花销。” 秦耀祖摇摇头:“三嫂,不一样的。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我的志向。我不想一直被保护着,我想自己去闯。” 秦老根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后说道:“耀祖,你若真要去游学,也行。但分家这事儿,休要再提。你是秦家的子孙,不管你走到哪里,秦家都是你的后盾。你游学的银子,家里出得起。” 秦耀祖还想反驳,田桂兰打断他:“你爹说得对。你要走可以,但不许再提分家。你是我们的儿子,哪有儿子出去闯荡就要和家里断绝关系的道理?” 秦耀祖眼中闪着泪花,他知道爹娘的固执,也明白他们的爱:“爹,娘,那我答应你们。但我会尽量自己赚钱,不会随意花家里的钱。” “傻孩子。”田桂兰把人从地上捞起来,“你莫不是觉得自己在你大伯二伯家过惯了好日子,看不上咱家?” “娘,我从未如此感觉。”秦耀祖连忙解释。 “若是换做一年前,我无法同你保证,但是现在,绝对不会缺了你读书的银子,你考取功名,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可不能对不起历代祖宗啊。”秦老根深深道。 秦耀祖是他们家唯一一个读书苗子。 是希望。 第348章 终有重逢之日 秦老夫妇妥协了让秦耀祖去游学,没过几日就为他准备好了盘缠,送他上路。 实际算下来,秦耀祖并没在家里住多久,秦老夫妇还是有些伤感。 苏梨静静站在人群最后,和负手而立的秦见深望着前面因分离抱在一起的人。 她转头看夫君的侧脸。 发现秦见深心思并不在分别上,双眼虽然看着前方,瞳孔却对着虚空,好似出神,在思索其他事情。 “夫君,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秦见深回答。 “夫君不用和六弟告别吗?” 秦见深:“?” “不必。”他道。 苏梨眨眨眼,觉得他很冷静,再看其他人,因为秦耀祖即将离开,个个眼眶红红,面露不舍,就连自己也有点伤感。 但夫君就没有。 仿佛察觉小姑娘的疑惑,男人又开口:“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只读过书,却从未见过大江山河,人生百态,是该出去走一走,游学是很好的增长阅历的方式。” “可是他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苏梨道。 秦见深:“终有重逢之日。” 苏梨目送秦耀祖远去的时候,从未想过夫君这句话,有一日会用在她自己身上。 - 八月,苏梨将准备好的货如约交给赵长帆和安幼晴。 回到家中,又见叶庭急匆匆捧着信件跑过来。 “四爷,加急密信!” 这四个字最近苏梨听的很多,尤其这两日,总有加急密信从外面传进来,具体内容她不清楚,秦见深也从未同她说过。 但她会疑惑,什么人的信,会被称为加急密信呢? 一晃神的功夫,针线就扎伤了自己的手。 “嘶——” 苏梨蹙眉望着指腹的血珠,轻轻含进口中。 她没问密信的事情,到了晚上,叶庭又送来一封加急密信。 苏梨躺在床上看秦见深开门把信接下,披着衣裳坐起来,帮秦见深多点了一盏灯。 秦见深接过密信,眉头微微一蹙,借着苏梨点起的灯光快速看起来。 看完后,他神色凝重,将信笺放在桌上,很久没说话。 苏梨看着他的样子,心中的担忧更甚,却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半晌,秦见深才抬起头,看向苏梨,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睡吧。” 他将信件折好,重新塞进信封中,随手夹在书里。 “夫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梨试探问。 秦见深沉吟道:“是有些事,不过与咱们家中无关,晚一些再同你说。” 苏梨隐约有预感,能让他如此纠结的事情,肯定不会是小事。 但她左思右想,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 关于秦见深从前那些朋友,过往,自己是一概不知的。 那些年的岁月,她都不在。 最后,苏梨笑了笑,应声:“好。” 夫君向来说到做到,既然要告诉她,迟早会说的。 往后的半个月,苏梨不断看到叶庭和侯平安送信进来,全都是加急密信。 秦见深也一日比一日更沉默,炭窑去的次数也少了,全交给剩下的人。 苏梨很多次感觉到他在自己身后那道凝望的目光,他似乎欲言又止,有话要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梨从没见过这样的夫君。 九月初,隔壁大房忽然爆发一阵剧烈争吵,把秦家大院剩下的人全引了过去。 “你明明说可以养好的!我才把所有银子都给了你,只留下一点铜板,日日带着孩子上山挖野菜养家糊口,现在你竟然告诉我,那些鱼全都死了?!秦见江,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 王氏爆发了,眼眶含泪,死死盯着院子里沉默的秦见江。 两个月前,她把家里所有银子都给了秦见江,决定相信丈夫一次,让他去养鱼。 家里只剩一些铜板,好在丰收进了不少银子和粮食,不至于断粮。 可是最近她忽然发现秦见江不太对劲,总是烦躁不安不说,人也很少提鱼塘了,甚至开始去镇上重新上工。 她心下奇怪,就去鱼塘看了眼。 这一看大吃一惊。 那些鱼苗,竟然都死了! 鱼塘早就成了一处死塘!! 秦见江被她的大喊大叫闹的心里更烦。 “我本来就烦得慌,你能不能消停一些,说够了没有?!” 王氏听到秦见江的呵斥,眼泪夺眶而出,她几步上前,用力地推搡着秦见江。 “你说让我消停?这是我们全部的家当啊!孩子都要没吃的了,你让我怎么消停?” 秦见江被推得一个踉跄,站稳后恼羞成怒,扬起手作势要打王氏。 周围人见状纷纷惊呼,苏梨赶忙冲上前去拉住王氏。 “大嫂,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秦见深也上前一步,拦住了秦见江,“大哥,请住手。” 秦见江的手在空中僵住,随后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满是痛苦和无奈。 “我……我也不想这样啊,最近真是倒霉透顶。” 他以为养鱼是很好养的,谁知道会那么难。 买回来以后,发现不但要喂东西,还要清理鱼塘。 麻烦的很。 他很多都不懂,两眼一抹黑。 王氏在苏梨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我们可怎么办啊?孩子还那么小,都要跟着我们饿死了。” 苏梨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大嫂,先别哭,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秦家其他人也纷纷围过来劝说。 村里一位年长的婶婶拉过王氏的手。 “事已至此,哭也没用。咱们看看能不能把鱼塘重新盘活,或者另寻出路。” 秦见江蹲在地上,抱着头自责不已。 “都怪我,是我没本事,把家搞成这样。” 秦见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先把死鱼处理了,看看能不能找出鱼塘出问题的原因。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在众人的劝说下,王氏渐渐止住了哭声,她红肿着眼睛看着秦见深。 “四弟,这次真的全靠你了。要是没了这个鱼塘,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秦见深点点头,“大嫂放心,都是一家人,我会尽力帮忙的。” 于是,众人一起往鱼塘走去。 到了鱼塘边,那股腐臭的味道更加浓烈。 秦见深仔细查看了鱼塘的水和周围的环境,发现鱼塘边有一处地方有污水渗出,他眉头一皱,“大哥你看这里,可能这污水染了鱼塘,导致鱼苗死亡。我们得先把这个处理了。” 秦见江听了,立刻找来工具,和秦见深一起动手处理污水。 其他人则帮忙清理鱼塘里的死鱼。 王氏看着忙碌的大家,心中满是感激,也加入到清理死鱼中。 经过一番努力,污水被暂时堵住了,死鱼也清理干净。 秦见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接下来,得把鱼塘的水换一换,然后再看能不能重新投放鱼苗,不过这需要一些银子来买鱼苗。” 众人听了,都沉默了。 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宽裕,要凑出这笔银子并不容易。 苏梨想了想,“夫君,我们先拿出一些银子来应应急吧,毕竟都是一家人。” 秦见深看了眼苏梨,“听你的。” 苏梨回去取了五两银子给大房。 田桂兰当时不在家,傍晚才听说这事儿,又把苏梨借出去的五两银子还给了她。 “这个钱不能你出,阿梨听话。”她沉着脸,明显对大房的糟心事十分不满。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嘈杂的马蹄声和喧闹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叶庭神色慌张地匆匆跑进院子。 “四爷!” “四爷!” 苏梨从没见过淡定冷静的叶庭露出这种神色。 “发生什么事了?” 叶庭来不及回答,“夫人,四爷呢?” “夫君在鱼塘那边。” 她话音刚落,叶庭就飞奔出去了。 他找到鱼塘,看到秦见深,赶紧大喊。 “四爷!” 走近了,才压低声音。 “四爷,那位来了,看样子十分着急。” 秦见深微微皱眉,似乎预料到早有这一日。 他叹息一声,整了整衣衫,稳步往回走去。 还未到秦家大院,就见谢中云身着常服等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众神色严肃的侍从。 他们的到来让整个庭院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谢中云看到秦见深,立刻快步向前,“师兄。” 他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诚恳,额头上甚至还有细微的汗珠。 秦见深行礼,“您为何突然驾临?” 谢中云摆摆手。 “师兄,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侍从和下人,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秦见深会意,侧身将谢中云引入自己屋子,余光瞥见院子里神色忐忑的秦家人和小姑娘,递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苏梨吩咐兰草准备好茶点,以备不时之需。 屋子内,谢中云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神色忧虑,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 “师兄,边关战事吃紧,军队连连失利。那些将领……唉,他们虽也英勇奋战,但无奈敌军来势汹汹,战术诡异,都无法扭转战局。我这几日夜不能寐,思来想去,只有你能担此重任。” 秦见深沉默片刻,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缓缓说道:“陛下,臣已经归隐,如今只想守着这一方小院,过平淡的日子。战争的残酷臣已经历太多,实在不想再卷入朝堂纷争和无尽杀戮。” 谢中云起身,走到秦见深身边。 “师兄,我知道你对过去的征战心有余悸,那些鲜血与牺牲,我也感同身受。但如今国难当头,百姓流离失所,国土岌岌可危。我自幼与你一同习武读书,你的才能、战略眼光,我最清楚。若你不出山,边境百姓将生灵涂炭,国土沦陷,江山社稷将毁于一旦啊。” 他的眼神中满是哀求,眼眶微微泛红。 秦见深看着谢中云,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曾经战场上的血腥画面,那些死去的战友、哀号的百姓,如同噩梦般萦绕在他心头。 但他也深知,作为一名曾经的将领,大雍有难,自己怎能袖手旁观。 “陛下,不是臣不想帮忙,只是臣已习惯了如今的平静生活,家中还有妻子需要照顾。” “师兄,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此次若你能领军出征,凯旋之后,朕许你和家人一世荣华,更许你从此不再受朝堂之事干扰。我以师弟的身份求你,你若出征,粮草物资,我定会全力支持,让你绝无后顾之忧。” 秦见深许久没开口。 谢中云都亲自前来以如此低的姿态请求,而且边境的百姓确实不能不管。 “我答应你,但有几个条件。” 谢中云面露喜色,“师兄请说,只要朕能做到,定当答应。” 秦见深说道:“第一,此次出征,军中一切事务由臣做主,陛下不得随意干涉,以免影响军令统一;第二,粮草物资必须按时足量供应,不能有丝毫差错,这关系到万千将士的生死;第三,若臣得胜归来,望陛下能让臣真正归隐,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谢中云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朕答应你。师兄,有你出马,朕相信边关之危必解。你是朕最后的希望,也是百姓的希望。”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苏梨端着茶走进来。 她将茶放在桌上,看向秦见深,目光担忧。 但她没有多加逗留,很快回到院子。 田桂兰迎上来,大气不敢喘。 “阿梨,你可问清楚了,那些人是谁?” “没有,我看屋子里气氛严肃,不适合问。” 谢中云等在秦家门口,她们不是没看到,但那一圈侍卫,实在让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尤其中间那个身穿锦袍的贵公子,一看就十分不好惹,气势很足。 若秦见深再不回,她们就要大着胆子去问了。 不知为何,苏梨心中总有不太好的预感,聚宝盆没有任何示警,她也不知这种预感从何而来。 直到晚上,谢中云才离开。 苏梨进屋子喊秦见深。 “夫君,吃晚饭了。” 秦见深一反常态,招呼她到身边。 “阿梨,我有话要同你说。” 苏梨逃避似地低下头。 “有话不能吃完饭再说吗?” 秦见深露出淡淡的浅笑,就那么望着她。 苏梨还是妥协了,慢吞吞挪过去。 “你说吧,我听着呢。” “今天来的那一位,是我师弟。” 第349章 秦王殿下 “今天来的那一位,是我师弟。” 秦见深轻轻握住苏梨的手,他的手有些微微发凉,仿佛连带着他的心也被寒意侵蚀。 “你不是对我以前的事情很好奇吗,小时候我在杏花村曾有一位隐居的高人带我狩猎,也是我的师傅,谢行,后来我师弟来了,名唤谢中云。” 苏梨一脸茫然。 这位谢师傅她隐约有一点印象,好像听秦老根和田桂兰提过。 “然后呢?”她追问。 “谢,是大雍皇姓,我师傅与师弟,都是皇室中人。” 苏梨杏眼睁大,“那他是……?” “他是当今陛下,此次前来,是希望我能领军出征,解边关之危。” 苏梨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那……你真的要去吗?”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秦见深,眼中满是恐惧与不舍,似乎只要他摇头,这一切就都只是一场噩梦。 秦见深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无奈与坚定:“我必须去,阿梨。边关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曾是大雍的将领,保家卫国是我的责任。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国土沦陷,百姓受苦。” 苏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努力不让它们掉下来,可那晶莹的泪花还是模糊了她的视线:“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平静生活,你走了,我该怎么办?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呢喃,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割在她的心上。 秦见深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阿梨,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我也不舍得离开你。但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我向陛下提了条件,等我得胜归来,我们就可以真正归隐,再也不受打扰。” 苏梨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衫,像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我不要荣华富贵,我只要你平安。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秦见深胸腔震动,嗯了一声。 这个消息迅速席卷整个秦家大院。 一群人都被镇住了。 不知该为当今圣上亲自驾临感到惶恐高兴,还是为秦见深即将离开伤感,一向蹦跶最欢的柴氏,在这种严肃的气氛中,也不吱声了。 接下来几日,秦家大院弥漫着离别的哀伤,铠甲兵器战马一件件送过来。 秦见深忙着准备出征的事宜,苏梨默默地陪在他身边,每一个眼神动作都充满了不舍。 终于,出征的日子到了。 清晨的阳光洒在秦家大院,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 院子里秦见深身着战甲,英姿飒爽却又带着几分沉重。 苏梨站在他面前,红肿着双眼,为他整理着战甲,她的手微微颤抖,每个动作都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夫君,此去边关,路途遥远,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苏梨强忍着泪水,声音有些沙哑。 秦见深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阿梨,别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你在家也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周围的家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眼中闪着泪花。 秦老夫妇站在一旁,虽然心中不舍,也为儿子感到骄傲。 苏梨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到秦见深手中:“这是我连夜为你做的,里面有我求来的平安符,你一定要带在身边。” 荷包中除了平安福,还有曾经在护国寺得到的金色舍利子。 秦见深接过荷包,紧紧握在手心,如同握住了苏梨的牵挂:“我会的,阿梨。这是你对我的祝福,它会保佑我平安无事。” 秦见深翻身上马,他看着苏梨,眼中有深情与不舍。 苏梨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向秦见深挥手。 秦见深最后深深望她一眼,调转马头,带领着军队缓缓前行。 苏梨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她的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四嫂!”秦双双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我没事。”苏梨哑着嗓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回到家中,苏梨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空荡荡的。 她走进和秦见深的屋子,看着熟悉的一切,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 秦见深走后,日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十月份的风带着丝丝寒意,吹过隔壁大房的鱼塘。 原本平静的水面像是被施了诅咒一般,鱼翻着白肚,大片大片地死去。 这次灾祸比上回还要严重,大房夫妻二人站在鱼塘边,面色如死灰。 那是他们几乎全部的生计啊,如今血本无归。 家中米缸眼见着要见底,炊烟都变得有气无力,若不是爹娘伸出援手,他们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苏梨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心思却不在大房身上,而是思念远方的人。 现在想想,这一切的变故或许都与秦见深之前为了帮家里解决大伯贪污的案子有关。 他写信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虽然暂时解决了危机,却也引来了皇上的注意。 皇上的命令如同一把高悬的剑,将秦见深从家中带到了残酷的战场。 苏梨常常在想,如果没有这一连串的事情,他们现在是不是还能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呢? 十一月的阳光带着几分清冷,秦依依和洛宜宣定亲的消息在村子里传开。 那一日,秦依依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羞涩地站在洛宜宣身旁,两人的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村民们都在祝福这对新人,苏梨看着他们,心中也为他们高兴。 隔年二月份秦依依出嫁,鞭炮声在村子里回响,花轿在众人的簇拥下渐行渐远,苏梨望着远去的花轿,眼中闪过一丝艳羡,无比希望秦见深在身边。 苏梨又一次来到唐府。 管家告诉她,唐老夫妇打算在京城定居,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 苏梨手里紧紧攥着给他们的信,满心的失落。 秦见深离开后的这段日子,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缺了一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原本送信是一件简单的事,可现在,她却没有心力去寻找唐老夫妇。 她把一些银子塞给管家,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管家,等唐老夫妇回来,劳烦您托人去村里给我送个信。” 管家接过银子,点头答应。 三月,福瑞斋在临安的分店开业了。 那天鞭炮声震天响,红色的纸屑漫天飞舞。 福瑞斋的名声早已传开,不少客人听闻后,千里迢迢赶来,大多是为了品尝那闻名遐迩的凉糕。 店铺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伙计们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这一切繁华在苏梨眼中却如同过眼云烟。 同年,聚宝盆吐出了棉花种子、纺织机图纸和棉布制作的完整版。 这对于苏梨的生意来说,本应是天大的好事,打开了一扇新的财富之门。 苏梨把棉花种子种进地里,每一颗种子都像是她的希望。 她每天都会去地里看看,看着那些嫩绿的幼苗一点点长大,仿佛看到了未来与秦见深团聚的场景。 她守着这片土地,期待他能早日归来。 又过了一年,家中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家中的日子渐渐富裕起来,田桂兰花不惜重金从临安府的医馆请来了一位神医。 这位神医声名远扬,据说能医治世间各种奇难杂症。 当他把手搭在秦老三脉搏上的那一刻,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神医皱着眉头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实——秦老三是装病。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柴氏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要喷出火来。 她扯着嗓子嚷嚷道:“这么多年,我们为了给你治病,花了多少银子,吃了多少苦,你竟然是装的!” 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愤怒和委屈。 崔氏则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的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道:“这么多年,我为了这个家,累死累活,就是想着把你的病治好,可你……” 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她和秦老三开始激烈争吵,屋子里一片混乱。 苏梨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太多的波澜。 若是以前,她或许会上去劝解,可现在,她觉得那些争吵都变得毫无意义。 她的心思全在秦见深身上,只有他的书信能给她带来一丝慰藉。 她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从战场上寄来的书信,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字一句地看着,仿佛能看到秦见深在战场上的英姿,想象着他是如何奋勇杀敌,又是否平安。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也许是一年。 也许是三年。 甚至十年。 可她愿意等,哪怕岁月漫长。 秦秋泽娶了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不久之后,徐以然生了个可爱的女孩,孩子的啼哭声给家中带来了新的生机。 秦秋烟也在合适的年纪出嫁了。 这些喜事一桩接着一桩,苏梨也跟着笑,可笑容没有到达眼底。 她的心就像被秦见深带走了一般,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有关。 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又两年的时光在指尖溜走。 - 春日,暖阳透过窗子投进屋子里,将苏梨衣裙裙摆染上一缕金光。 “喵……” 招财踏着阳光从外面跑进来,围在苏梨脚边喵喵叫。 “招财,再等会儿,我还没写完这几个字。”苏梨拿着毛笔,仔细在纸上书写。 说来也奇怪。 从前秦见深在时,她万分懒散,不愿动笔写大字。 如今人不在身边了,她日日看着那些寄回来的家书,反而有了练字的兴致。 一张写完,她望着左右两边一模一样的信,满意点点头。 等夫君回来,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她的字已经和夫君一样了。 “夫人,门口来人了,是一位公公。”兰草低头走到苏梨身边,轻轻说道。 “公公?”苏梨一怔,心一下跳的很快。 只有皇宫里才有公公,莫非…… “告诉其他人了吗?”她问。 兰草摇摇头,“还没有,只来得及找您。我看老夫人她们,也不在家。” 苏梨起身,匆匆来到门口。 一位公公正在那等。 旁边还有一架马车和几个侍卫。 “这位公公,您是……” 公公手拿拂尘,“洒家奉皇上之命,接秦家人进京,待秦王殿下凯旋。” 苏梨愣住。 这些字分开她都懂,为什么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了呢? “秦王殿下是……”她试探问。 “您应该便是秦王妃吧,秦王殿下名讳洒家不好直称,他人儿正在边关率兵打仗,眼见便要凯旋归来,秦王殿下是异姓王,姓秦,乃秦家四子。” 这便解释的十分清楚了。 苏梨脑子都晕乎乎的。 招财从她脚边探出个脑袋,又缩了回去。 “既然是皇上下的命令,那请公公进来吧,小住两日,我爹娘出门还未回,等其他人回来,我就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苏梨冷静下来,将微微颤抖的手垂在身侧。 公公利索地应了一声,对身后侍卫投了个眼神。 “去吧,两日后多雇几架马车来。” 侍卫们领命退下。 苏梨让兰草去喊其他人回来,又把屋子里睡觉的秦双双和徐以然唤起来,说了此事。 “可是……京城也太远了。”徐以然抱着怀里的小女儿,有些担忧。 大人还好,小孩子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腾? 苏梨也觉不妥,特意寻了公公问。 “如果不方便,也可不去。”公公回答。 毕竟不是重要的亲人,迎接秦王殿下凯旋,有苏梨和秦老夫妇就足够了。 秦老根和田桂兰匆匆从外面赶回来,什么都来不及问,就被秦王殿下四个字砸懵了脑袋。 听苏梨说过前因后果后,过了许久才慢慢回神。 “老四封王了?啥时候的事儿?” 公公颇为奇怪。 “秦王殿下,一直便是秦王殿下啊,当年他在战场失踪,下落不明,皇上以为他已经陨落,如今发现殿下还活着,特意恢复了秦王殿下的封号。” 第350章 冒牌货 “什么时候恢复的?”苏梨问了句。 她没听夫君提过这件事,若一直是,他一定会同自己说的吧。 “大概是秦王殿下到了军中那会儿。”公公笑道,“秦王殿下本就英勇无双,其实有没有王爷的名头,在军中都十分有威信,他倒是拒绝过,但皇上不同意啊,殿下一直是大雍的大功臣,若非因为当年在战场受了伤昏迷半年,大家都以为他不在人世了,此时他就是京中的风云人物,谁都越不过他去。” 苏梨想象那种场景,一时有些入迷。 谁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能让自己崇拜的大英雄呢? 事态紧急,皇上的命令秦家也不敢耽误,等晚上把人都聚齐了,开始商量这件事,最后定了秦老夫妇二人,连同秦双双,苏梨,秦见溪一同进京,秦见湖在家守着其他人和炭窑的生意。 如今炭窑生意已经做的足够大,绝对离不开人。 这两年,也一直是秦见湖把持着。 “这件事,要跟老大家说一下吗?”田桂兰问。 “说不说,早晚都会知道。”秦老根一听秦见江就直皱眉毛。 这些年,老二从饭馆儿回来接手炭窑生意,老三装病那么久,被拆穿后也赶出去干活了,老五自己开了木匠铺子,卖一些自己喜欢雕刻的小物件儿,偶尔做些大件儿,也十分充实。 唯独这个老大。 抱回来一个私生子分了家不算,还把日子过的一团糟。 光鱼塘就亏了一屁股债,家里更是一地鸡毛,时不时需要自个儿接济,幸好春月还算靠谱,偶尔回家帮帮亲娘,但也拖累自己一直没定亲。 去京城太过遥远,公公雇了上好的马匹,官路水路换着走,走了足足两个月,才算看见京城的大门。 一路上,众人心情复杂。 苏梨满心期待着与秦见深重逢,又担忧见到他时的场景,毕竟分别了这么久,不知他是否有了变化。 秦老夫妇则是感慨万千,既为儿子的荣耀感到骄傲,又心疼他这些年的征战之苦。 秦双双和秦见溪对京城充满了好奇,一路上叽叽喳喳讨论着。 “看!京城到了!”秦双双眼睛都在放光。 这可是京城啊,她竟然到京城来了! 京城的繁华映入眼帘。 高耸的城墙、热闹的街市、川流不息的人群,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又令人敬畏。 公公带着他们来到一处精致的府邸,安排他们住下,告知他们这里是秦王府,日后便在这里等待秦王殿下凯旋。 苏梨在京城稍作安顿后,便想起了娘交给自己的信。 唐老夫妇一直未归临安,定居京城,眼下便是好时机。 她决定前往唐府认亲。 苏梨带着信,在兰草的陪同下,按照打听好的地址找到了唐府。 她手中紧握着那封信。 那是她与唐府相连的重要信物,也是她认亲的希望。 来到唐府那威严的大门前,苏梨深吸一口气,上前叩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门缓缓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探出头来,目光在苏梨和兰草身上打量了一番。 “你们是何人?来唐府何事?”管家语气冷淡。 苏梨赶忙说道:“我是苏梨,从乡下而来,这是我娘给我的信,我娘名唐婉,临终前特意叮嘱我,带着信来拜见外公外婆。” 生怕拒之门外,她直接采取了开门见山亮身份。 说着,她将信递了过去。 管家脸色一变,接过信,眼中依旧带着狐疑:“在这儿等着。” 说完便转身进府。 苏梨和兰草站在门口,周围的寂静让苏梨的心跳声愈发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管家回来了,他面无表情地说:“跟我来吧。” 苏梨和兰草跟着管家穿过长长的回廊,院子里雕梁画栋、花草树木都显示出唐府的富贵与讲究,可见底蕴深厚。 来到正厅,苏梨看到两位衣着华贵的老人坐在上方。 唐老爷神色威严,目光如炬,唐夫人则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和疑惑。 唐老爷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你就是苏梨?这信虽说是婉婉的笔迹,但字迹可以伪造,这么多年过去了,仅凭一封信,很难让人相信你的身份。” 苏梨急忙说道:“老爷、夫人,我娘曾与我提起你们。她说夫人您最喜欢在院子里种牡丹,每到花开时节,整个院子都美得像仙境一样。还说您做的糕点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尤其是牡丹酥,那味道她一直都忘不了。” 唐夫人微微动容,眼中闪过一丝温情,但还是说道:“这些事,有心人也能打听出来。说不定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就想来冒充。” 苏梨着急地解释:“夫人,我没有冒充,我真的是您的外甥女啊。娘还说老爷您最喜欢的一副字画是《山河图》,挂在书房里,常常在书房里对着它沉思。” 唐老爷微微皱眉:“哼,这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不少。” 苏梨绞尽脑汁。 可惜娘临终前恢复记忆,能想起的事情太少了,只有这些印象最是深刻,多了再也想不出。 她不禁有点茫然。 信都有了,外公外婆总不会连亲女儿的字迹都看不出吧,为何会不信呢?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外公、外婆,你们在和谁说话呢?这么热闹。” 一个身着粉色绸缎衣裳,打扮得娇艳无比的姑娘走了进来。 她眼神在苏梨身上扫了一下,露出一丝不屑。 唐老爷神情柔和下来。 “弯弯,这是苏梨姑娘,她也自称是我们的外甥女。” 唐弯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嘴角上扬,露出嘲讽的笑容:“哟,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在唐府这么久,可没听说过还有其他外甥女。” 苏梨看着唐弯弯,心中有些不悦:“我娘是唐婉,这信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不是来冒充的,我只是想找到自己的亲人。” 唐弯弯却嗤笑道:“哼,谁知道这信是不是伪造的。现在的人为了攀附富贵,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我看你就是这种人,想来我们唐府谋取好处。” 苏梨气得脸色通红:“我不是那种人,我已经成亲,有自己的生活,只是想完成娘认亲的愿望,想找到自己的亲人。” 唐老爷皱着眉头说道:“都不要吵了。苏梨姑娘,你还有什么证据?光凭这些说辞,很难让人信服。” 苏梨一时语塞,她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 这时一旁一直沉默的老嬷嬷开口了:“老爷、夫人,咱们唐府血脉世代相传的那块胎记,弯弯小姐也有,不知这位苏梨姑娘有没有?” 苏梨眼睛一亮,攥紧掌心,又有点不确定。 “我掌心有一块小鱼胎记,你们说的是这个吗。” 她把掌心露出来。 唐夫人脸色一变,看向唐老爷。 唐弯弯却慌张起来,她眼神闪烁,但还是强装镇定:“这也不能证明什么,说不定是她事先打听到了,故意伪造出来的,现在那些哄骗人的手段可多了。” 唐老爷思考片刻后说道:“苏梨姑娘,你先在客房住下吧。这件事我们需要调查清楚,在真相未明之前,不要在府里随意走动。” 苏梨身上有胎记,弯弯身上也有。 苏梨虽然心中委屈,但也只能点头答应:“老爷夫人,我会等你们查明真相的。” 哎,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己外公外婆呢。 她要在唐府住,就得有人去王府那边通知秦老根和田桂兰。 “兰草,你回去告诉爹娘,我在唐府住一晚。” “夫人,我放心不下您。”兰草不肯将她独自留在这。 “我没事的,快去。”苏梨催促。 唐府待客很不错,安排了一个陌生丫鬟过来,还主动邀请苏梨在院子里逛。 刚吃过晚饭,逛一逛刚好消化。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个偏僻的院子。 苏梨正欲离开,忽而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你这个笨蛋,差点就被发现了,今天在正厅险些应付不过来了。” 是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 “我也不想啊,谁知道那个苏梨会突然出现。要是被拆穿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 苏梨一听,是唐弯弯的声音,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丫鬟,那丫鬟躲在一旁也惊呆了,似乎不知该作何反应。 两人继续听。 “你必须想办法把她赶走,不能让我们的计划落空。要是让真正的外甥女回来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 “可是,万一她真的是呢?我看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不管她是不是,我们都不能让她坏了我们的事。要是你被揭穿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林府的人可不会放过我们。” 苏梨心中燃起怒火,原来唐弯弯是在故意针对她,这里面还有另一家的阴谋。 她强忍着怒火,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看了一眼身边同样惊恐的丫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丫鬟悄悄离开这个偏僻的院子。 回到客房后,苏梨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知道,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要拿到更确凿的证据,才能揭露唐弯弯的阴谋,唐弯弯已经在唐府这么久,也不知道唐府的事情,被她泄露出去多少。 第二天一早,苏梨刚起身,在丫鬟的引领下去花厅用过饭,还没来得及走,一群家丁簇拥着唐老爷和唐夫人匆匆赶来。 唐老爷面色阴沉,唐夫人则满脸担忧。 “苏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唐老爷一见到苏梨,便怒声问道。 他手中拿着一块玉佩,在苏梨眼前晃了晃。 苏梨一脸茫然:“老爷,这是什么?我不明白。” 唐老爷冷哼一声:“这是我们唐家祖传的玉佩,在你的房间里被发现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梨愣了下,立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唐老爷,我根本不知道这玉佩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在我房间里陷害我的。” 唐弯弯走了过来,眼中闪着得意的光芒:“哼,苏梨,你还想狡辩?这玉佩一直是外公外婆视为珍宝的东西,只有唐家的子孙才有资格拥有,现在在你房间里出现,你还敢说你不是来图谋不轨的?” 苏梨冷静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昨晚我听到你和别人的阴谋,是故意要陷害我,好让自己继续冒充唐家外甥女。” 唐弯弯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你在胡说什么?我看你是走投无路,想随便找个借口推脱吧。” 唐夫人有些犹豫地说:“苏梨姑娘,如果你真的是被陷害的,那你要拿出证据啊。” 苏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老爷、夫人,我昨天才到唐府,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怎么可能知道玉佩在哪里?而且,我有娘给我的信,我是真心来认亲的。我怀疑是唐弯弯和林府勾结,想要破坏我认亲,然后谋取唐家的财产。” 唐老爷陷入沉思。 他看向唐弯弯:“弯弯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弯弯硬着头皮说:“外公,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为唐家着想,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肯定是苏梨想陷害我。” 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家丁匆匆跑来:“老爷、夫人,外面来了一位大人,说是要见您。” 唐老爷有些疑惑,带着众人来到府门。 只见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 “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唐老爷问道。 那位大人斜眼一扫,“我有人报案,说贵府有人冒充家眷,盗取重要钱财,可有此事?” 唐老爷懵了懵。 手里的玉佩还热乎着。 可是,他根本没让人报案啊。 而且这官府的人也来的太快了。 好像……就是人提前赶去了报案,准备好的一样。 “大人,这其中恐怕有误会,我们府上并未出贼,这是劳烦大人白跑一趟了,要不要进府坐一坐,喝杯热茶?” 他这么说,唐弯弯就不干了。 “外公!玉佩就是从苏梨房间搜出来的,罪证确凿,应该让这位大人把她捉走!” 唐老爷沉下脸。 “事情还没查清楚。” 他现在已经有点儿怀疑了。 自己的外甥女会这么没脑子吗?? 第351章 那是秦王妃!! “可是玉佩明明是从她房间搜出来的呀!”唐弯弯急得都快冒火了。 “我没有!”苏梨冷声道。 唐老爷的目光在唐弯弯和苏梨之间来回游移,目光仿佛两把秤,试图在两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中称量出真伪。 他眉头紧锁,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眼中的怀疑愈发浓重,心头的天平在两人的争辩中剧烈摇摆,始终无法安定。 苏梨心急如焚,也怕唐老爷和唐夫人相信了唐弯弯。 “老爷、夫人,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昨晚我和身边的丫鬟听到唐弯弯与人密谋,要陷害我阻止我认亲,这就是证据。” “什么?!”唐老爷一愣。 唐夫人也疑惑,“什么密谋?” 苏梨看向身后的丫鬟。 她昨晚就跟这个丫鬟说过了,如果有必要,请她帮自己作证。 丫鬟被众人注视,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微微颤抖,脸色变得煞白。 突然,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用手捂着脸,哭着对唐老爷说:“老爷,您别听苏梨姑娘胡说,昨晚根本没有这回事,是苏梨姑娘威胁我,让我帮她作伪证,说小姐的坏话。”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簌簌地落下,打湿了面前的地面,那模样仿佛受了极大的冤屈,让人看了心生怜悯。 苏梨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眼睛里燃起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她吞噬。 “你在说什么?明明是你和我一起听到的,为什么要撒谎?怎么能这样颠倒黑白?” 丫鬟只是低头哭泣,身体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受惊的刺猬,试图把自己藏起来,不再说话,不停地抽泣着。 唐弯弯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如冰刀般寒冷,直直地刺向苏梨。 她向前走了一步,娇嗔地对唐老爷和唐夫人说:“外公、外婆,你们看,她就是个骗子,还想拉人来陷害我。我在唐家这么多年,我的为人你们还不清楚吗?我一直乖巧懂事,对唐家忠心耿耿,怎么能轻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苏梨气得浑身发抖,胸脯剧烈起伏,怒视着唐弯弯,“这个丫鬟被收买了!老爷、夫人,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娘真的是唐婉,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什么财产,更不是来骗人的。我只是想完成我娘的遗愿,将书信送给二位。” 唐老爷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乌云密布,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中透着严厉。 他对苏梨说道:“苏梨姑娘,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我们唐家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能被人随意蒙骗,不能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轻信于你。” 唐夫人面露不忍,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有泪花闪烁,她看着苏梨,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苏梨还想争辩,嘴唇张了张,却被那位大人严厉的声音打断了。 “既然如此,本官职责所在,只能先将苏姑娘带回大牢,待进一步调查清楚再做定夺。” 大人的声音威严而冷酷,不容置疑。 说罢,他便威严地一挥手,示意官兵将苏梨带走。 唐老爷皱眉,想到那些十分像自己女儿的书信,也有些许心软。 就算这个姑娘是冒充的,毕竟目的没有得逞,那些十分像婉儿的字迹也让勾起了怀念。 “大人,这孩子恐怕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不如就算了吧。” 许大人淡淡扫过眼前这些人,“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收兵走人了?” 本来不应该他亲自前来,只是路上刚好遇见唐府一婆子来报官,顺路就带着人过来了,谁知道其中还这么复杂。 “不行!”唐弯弯跳出来,拉住唐老爷的手撒娇,“外公,她这样诬陷我,您也要考虑我的感受啊,怎么能如此轻易就放过她!” 唐老爷迟疑。 苏梨目光紧紧地盯着唐老爷和唐夫人,“我是冤枉的,我不怕进大牢,但是我真的没有诬陷她,就算您不信我,也要好好防备林府,不要被林府的人得逞了。” 两位老人不信她,这是她最后的忠告了。 如果娘还在,一定不希望外公外婆年纪如此大了,再遭遇灾难。 唐老爷眉头紧锁,嘴唇紧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苏梨被带走,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唐夫人则别过脸去,不忍再看,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手帕已经被泪水浸湿。 这一幕被回来找苏梨的兰草撞个正着。 她眼睁睁看着官兵把苏梨带走,人都吓傻了,一路狂奔回到秦王府,脸色通红额头上满是汗珠。 她冲进秦老根和田桂兰的屋子,来不及行礼,气喘吁吁地说:“老爷子、老夫人,不好了,夫人被抓走了。” 秦老根和田桂兰正在喝茶,听到这个消息,两人大惊失色。 秦老根“噌”地一下站起来,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什么?阿梨被谁抓走了?她不是住在唐府吗?!” 兰草就把在唐府门口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这可怎么办,夫人那样娇滴滴的身子,怎么能遭受的了这份儿罪!” 秦老根怒道:“这肯定是有阴谋,阿梨那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肯定是被人陷害了。” 如今苏梨是秦王妃,福瑞斋日进斗金,更别提这两年开始涉及的棉布和丝绸生意,怎么会,手里又不缺银子,怎么会看上那什么破烂玉佩!! 他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眼中闪烁着怒火。 田桂兰也着急直抹眼泪,声音带着哭腔:“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得想办法救她。她在大牢里得多受苦啊,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冤枉。” 兰草在一旁说道:“老爷子、老夫人,我们得快点儿行动,夫人在大牢里肯定受了不少苦。夫人那么好的人,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待遇。我们要尽快把她救出来,不能让她在里面待太久。” 秦老根冷静下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而急促,每一步都像是在敲击着大家的心。 思考片刻后,他停下脚步,说:“走,我们先去找那位公公,看看他有什么办法。皇上将咱们接了过来,等老四凯旋迎接,阿梨是老四的妻子,被冤枉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你说的不错。”田桂兰附和。 三人急匆匆地来到公公的住处,秦老根顾不上礼数,急切地说:“公公,出事了,阿梨被官府抓走了,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他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公公,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充满了焦急和愤怒。 公公听后,脸色大变,平静的面容变得狰狞。 他一拍桌子,“啪”的一声,桌子上的茶杯都跟着晃动:“这还了得?走,我们去大牢看看。” 他心里紧张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开什么玩笑。 皇上唯一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秦王殿下的家人。 结果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进了大牢,还是秦王妃! 诬陷秦王妃偷玉佩?怕不是脑子进了水??! 不说秦王殿下凯旋会有多少赏赐,就说秦王府的库房,金银珠宝堆的跟山一样,那破玉佩又不值多少钱,一抓一大把。 公公带着秦老根等人来到大牢。 一进大牢,阴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里发寒。 墙壁上挂着昏黄的油灯,灯光摇曳不定,映照出牢房里的阴森。 苏梨看到他们,心中早有预料,叹息一声。 “爹,娘,你们来了。” 公公大怒,呵斥狱卒。 “还不快把牢房打开!将人放出来!” “可是,公公,这是许大人亲自抓回来关进去的。”狱卒为难道。 公公冷笑,“去把你们许大人喊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讲,竟然把秦王妃抓了进来,我倒是想问问他要干什么!” 狱卒不敢违抗公公的命令,急忙派人去请许大人。 秦老根等人焦急地在大牢外等待着。 没过多久,许大人匆匆赶来,见到公公,拱手行礼:“公公,不知您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公公面色阴沉,指着牢房里的苏梨道:“许大人,你可知你抓的是谁?这是秦王妃,你怎可如此鲁莽行事?” 许大人一愣,眉头微皱:“公公,下官也是按规矩办事,人证物证俱在,那玉佩从她房中搜出,还有丫鬟指证她陷害唐弯弯,下官不能徇私。” 公公气得胡须都在颤抖:“许大人,你莫要被表象所迷惑。秦王妃身份尊贵,怎会贪图一块玉佩?更何况,秦王府富甲一方,又怎会做出这种事?其中必有隐情,你可曾仔细调查?” 许大人神色一凛:“公公,下官并未仓促行事,那唐府丫鬟言之凿凿,下官也派人核实过她的身份,并无异常。” 秦老根在一旁忍不住道:“许大人,那丫鬟可能是被人收买了。我家阿梨品行端正,千里迢迢来京城是为了认亲,送书信,怎会是这种贪图财物、诬陷他人之人?” 许大人看向秦老根:“老人家,您是秦王妃的亲人,我能理解你帮她说话,但证据当前,我们不能仅凭您几句话就推翻定论。” 苏梨在牢房里大声道:“许大人,我有话要说。那丫鬟原本是与我一起听到唐弯弯与人密谋陷害我的,她突然反口定是被唐弯弯收买。您可以再去查一查那丫鬟的背景,看她近日是否与唐弯弯有过接触,或者是否收受了财物。还有那玉佩,我根本不知从何而来,定是有人趁我不在房间时放进去的。” 许大人沉思片刻:“苏姑娘,本官会重新调查,但在结果出来之前,你还需暂时留在牢中。” 公公怒喝道:“许大人,秦王妃身份特殊,怎能让她在这阴暗潮湿的大牢中受苦?若是秦王殿下归来知晓此事,你如何交代?” 许大人面露为难之色:“公公,下官也有难处,若是轻易放了秦王妃,于律法、于公堂威严都难以交代。” “愚钝!”公公破口大骂,“你非要本公公进宫请圣旨不成?” 许大人沉默下去,一言不发。 “总之你不必担心,人我带走了,若有不服,你就进宫去问皇上吧。” 公公冷哼一声,带着人就走了。 一行人走后,许大人身边的狱卒小声问:“大人,您真的要去皇宫问皇上吗?” 许大人:“……” 他莫名看着狱卒,“你看本大人像是傻的吗,谁不知道秦王殿下即将凯旋,别说秦王妃是无辜的,就算她杀人放火,那也是大功臣,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少。” 这时候去皇宫触霉头? 做梦呢。 - 苏梨回到秦王府后,被秦老根和田桂兰围着安慰了一番。 “唐府真是不识抬举,咱们家的小福星上门认亲,分不清谁是冒牌货也就罢了,竟然还把你冤枉进大牢,我非得去跟他们理论理论!”秦老根想来想去,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爹,我没事的,外公外婆只是不清楚事情真相。”苏梨反过来安抚道。 秦老根现在是火冒三丈,睡觉都惦记着这事儿。 不知是不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第二日他上街,果真就遇见了唐府出行的马车,还和他秦王府的马车撞上了。 “爹,道路太窄了。”秦老根开始听见愣了下,“那咱们让一下,不着急。” “那好像是唐府的马车。”秦见溪补了一句。 秦老根眉毛就竖起来了。 “啥?”他撩开帘子,一眼看见对面马车上挂着唐府的令牌。 虽然不识字,隐约是见过的。 秦老根磨磨牙,“给我超过去!” 秦见溪自然听他的。 他也对苏梨遭遇的事情很愤怒,面无表情就驾马超了过去。 两架马车错过的时候,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秦老根心有准备,只是晃了一下就稳住了,唐老爷就有点惨,额头撞到车壁,撞出一个大包。 “唉哟!”唐老爷捂着头。 “老爷,您没事吧!”小厮赶紧问,然后呵斥秦老根,“你们马车怎么回事,没长眼嘛?!” 第352章 下毒和解围 至于孙权,他更是不想开口,只要一开口,董武必会跟他提起一人。 因为这一个月来,李风的名气可是远超与他,剑修班的最强之人,竟是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李风。 “不要买喇叭裤,像大笤帚一样,太难看了!就买一般的牛仔裤!”孟毅建议道。 结果就是,他直接被御伽铃鹿推着不停后退,轰的一声撞穿墙壁,犹自不止,继续撞穿数栋建筑,直到数十米开外,出了若宫道场,来到了大街上。 为什么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而有的人天生就是牛马,有的人甚至为了庆祝他出生而有了罗马,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一切都要依靠自己。 但不同于又菜又爱玩的波塞冬,雅典娜做事滴水不露,没落下什么把柄。 随着黄忠下达命令,两辆马车驶出军阵前,每一辆马车上都放置两个巨大的箱子。 翠子的羞耻心一下子就暴增了起来,随即也低着头不去看白夜,也不敢再说任何一句话。 宋宇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矿场,许多和他一样的人正在辛苦地挖掘着矿石。 黑瞎子让她住手,这背心是他新买的,她那一身的牛劲,别给他衣服抠坏了。 建元帝心中得意,想那令人头疼的西北鞑子,高祖都没攻克下来,如今在自己手里伤了元气,将来史册中,自己可不就是个威武的明君形象。 亚丝娜知道自己和叶秋玄合称【夜斗星光】,但闪光之亚丝娜却没听过。 虽然叶秋玄之前说要抄录下来,然后人手一本。但实际上,绝剑技的入门门槛并不低,可以说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学习并且运用自如的东西。 鬼打墙?我只听老人们说起过,却从来没遇见过,而且鬼打墙一般是晚上才会遇见,想不到这大白天的竟然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好,就以你所言,来人,抓条狗来。”夏侯杰思考了片刻,终是同意夏阿美的做法。 但是仅限于不难吃,要达到美味极品级别的蛋炒饭,就不是两大法宝这么简单。 不过学院内有大阵,而外有冥寅的接应,所以魄烈才放心不随去护送。 莉莉丝是个天才,一如他熟悉的杰特,以及夏丽璐,他们都是人中龙凤,天才中的天才,没人知道他们的底限会在哪里。 陈二蛋也是憋着一肚子的气,他京城的八卦还没听够呢,哪里能进宫喂了狗。 当时,王炳坤录了苏婉晴的视频资料传给张景玄,在视频中,苏婉晴声泪俱下的告诉张景玄,她怀了他的孩子。几个月后,张景玄收到了苏婉晴的尸体,但是孩子不见了。 “走。”紫皇一马当先的向学校走去。一路上紫皇都在嚷着吃着吃那。 焰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废墟世界,一些刚刚吸收法则碎片,志得意满的领主纷纷不屑,什么玩意,有碎片了不起?还叫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是吧? “我们这南海都有什么稀有鱼种,你能捕捞到什么类型的?”方夫人来了兴致,高兴的问道。 这也是一种战术,俗称是掐头去尾,先干掉后面的,最后一圈再把前面的超越了。 不愧是世界第一难度的连跳,乔羽这样的跳跃高手也难以完全驾驭。 但是现在的男单江湖,靠艺术是赢不了比赛了,埃洛霍夫要进行第四跳了。 他正微笑着,伸伸懒腰,看着自己的杰作,他想绮霞回来一定会高兴的,她会高兴的不得了。 “他们送人上天堂,我送你们下地狱!”迟华一挥大刀向着唐娜扑了过来,金属的靴子踏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吹的树叶猎猎直响,火把一下子就被吹灭了,失去光明的一刹那。 “那你如果想做老师,需要跟着我学习很多。你能学习吗?而且,这些知识会让你付出很多的努力,汗水,但是你未必能够学习到。因为这很难。很难!”朱慧玲看着周奥。 “乡亲们,乡亲们,听我说,听我说……哎呦,别砸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里面的一个警察的头头满头都是冷汗,没料到正好赶上人家过年这么多人聚餐呢……要是知道,哪怕对方不反抗,他们来不来都得考虑考虑。 不仅是威尔森,包括地狱位面军头目奥图,在银月之心下方的大地上组织白鸟王国民众避难的塔伦斯,以及在赤联境内主持战争动员的史丹和阿丝娜,都两眼放光的看着李奇。 既然时势走到了这一步,特蕾希娅开启的革命,也该迎来真正的结局了。 林风和叶薇语找地方坐下,要了两把烤肉串、两把肉筋、一把板筋,还给叶薇语烤了点蔬菜,要了两瓶啤酒。 观众们按捺不住的激动,那纯粹空灵的嗓音仿佛是天使在传达着上帝的神谕。 接连解决掉三个敌人后,凌天扛着大狙悠哉悠哉的走到刚才爆炸的位置,发现了一具身上布满弹片的尸体,穿的不是‘迷’彩服,而是普通的休闲服,凌天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然后蹲下身检查了一下。 “死吧死吧!”想到一向可爱调皮的独孤会成为那样子,他心里就一阵心疼和后悔!手中的剑朝对方的脑袋狠狠刺去,一股劲风随着的剑的挥舞在洞穴里面回荡。 “不是没有人,而是都没通过考察。高总监最近亲自从我这里为我筛选高管,结果……直接铐走了七八个了。都是心怀叵测的。他娘的……”很少骂人的刘清涟,都忍不住爆了粗口。 满意到看到在座人脸上惊讶的表情,他淡然笑笑,点了一下电脑空格键。 就连街上的鬼影也仿佛沉浸到了这忧伤的情绪中去,统统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