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宁府书香门第》 第一章 老爷,该吃药了 …… 安平三年,正月初八。 京都正沉浸在年节的喜庆当中,宁国府正堂,一片肃杀的气氛弥漫。 贾敬坐在上方,面色铁青。 贾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贾蓉很规矩的侍立于贾敬身旁。 下面一大群管家小厮仆从围了一圈,有的拿着绳子,有的拿着棍子,有的拿着鞭子,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大气不敢喘一口。 堂内落叶可闻! 半晌, 贾敬终于缓缓开口了,声色俱厉! “来人,家、法、伺、候!” 下面跪着的贾珍浑身一哆嗦,身子不由自主的瘫软了。 其实他也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不过是趁年节跟家里的小姨娘亲热了一会儿,公府侯门谁家没有这样的事呢? 坏就坏在他特别倒霉,正好被突然回家的老爹给撞见了! “太爷!” “饶命啊,儿子再不敢了!” 贾珍跪在地上哭喊求饶,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贾敬治家向来极严,尤其是对亲儿子,每次犯错都要打个半死。 今次的事情更不用说了! “给我堵起这畜牲的嘴来,拖下去!直接打死!” 立刻有人找了布子来,给贾珍嘴堵上。 “呜呜呜……” 贾珍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里只剩下呜咽,他无助的看向儿子贾蓉,希望贾蓉能在老太爷面前帮他说两句好话。 西府里贾宝玉是贾老太太的命根子,东府里贾蓉是敬老太爷的命根子,这是整个贾府众所周知的事情,只要贾蓉开口求情,贾敬肯定会网开一面的。 只是他很快失望了。 贾蓉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求助的眼神,安安静静的站着,一点出来帮他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老子打儿子,孙子能说什么话呢? “珍爷,对不住了。” “太爷的话我们不敢不听。” 一群小厮七手八脚拖拉着贾珍到了外面,贾敬也站了起来,他这次要亲自跟出去行刑,以正家风! “蓉哥儿,你且回去安心读书,不用挂心这边。”生怕接下来的血腥场面吓坏了宝贝孙子,贾敬很贴心的让贾蓉先一步回去。 贾蓉道了声“是”, 心里有点小失望。 不能亲眼看着珍老爷被打乃人生一大憾事也,不过他也不是特别在意,珍老爷喜欢作妖,一年总会来上那么几次,今后还是有很多机会的。 “小柱。” “大爷,有什么吩咐?” 贾蓉想了想,正色道:“马上去西山张真人那边,把他精心炼制的菩萨大力丸,天王补心丹,金刚丸人参丸什么的大补丹药都买来一些,给老爷补身子。” 小柱忙摸着眼泪道:“大爷孝心实在感天动地,小的都感动哭了。” 贾蓉摆了摆手:“去吧去吧,记得让他加紧多练几炉,老爷这次挨打不比往日,肯定要多吃几炉丹药才能好的。” “大爷放心,小的明白了!” …… 贾蓉今年十五岁。 他刚穿越到红楼世界时才五岁不到,从那时起他就在贾敬面前努力当一个喜欢读书,懂事乖巧的好孩子。 正所谓隔辈亲,贾敬对贾蓉的亲近格外喜欢,一心只想着把他教育成材,将来祖孙双进士光宗耀祖,因此并没有被那些蛊惑人心的道士骗去修仙。 如今的贾敬在朝为官多年,凭借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以及贾府在朝中雄厚的人脉关系,年前已经升了兵部尚书,再熬上个一两年差不多就能入阁了。 老爷贾珍是个能作妖的,又不爱读书,因此十分不得宠,今日一顿骂明儿一顿打就像是家常便饭,说不准哪天直接被打死了贾蓉都一点也不奇怪。 贾蓉自己嘛,只能说过的还行。 经过多年的刻苦读书,先后过了顺天府的县试府试,今年就要去参加院试了。 他并没有靠家里的关系走捷径入国子监,明眼的人都知道,通过关系进入国子监的荫监生虽然可以跳过繁琐的童子试直接参加秋闱,却等于拔苗助长,中试的几率微乎其微。 敬老太爷因此对贾蓉更多了几分欣慰。 这年代,读书好就是正义! 不爱读书就要活该挨打! 譬如贾珍,譬如宝玉…… “老爷,该吃药了。” 今日贾蓉又端着汤药在贾珍病榻前服侍。 他除了读书好学习好之外还是个远近有名的大孝子,每次贾珍被打卧病在床都是他在一旁端茶送药的伺候,两府众人无不夸赞。 “咳,咳咳!” 贾珍有气无力的咳嗽了两声。 他这次被打非同小可,直接被打断了一条腿不说,又被关进了祠堂忏悔两天两夜,期间不慎染了风寒,几乎奄奄一息了。 不过在儿子面前还很硬气! 努力保持住身为父亲应有的威严! “你,你个畜生,咳咳,眼睁睁看着老子挨打,也不帮着在太爷面前说几句好话!咳咳,咳咳……” 贾珍一句话不到咳了好几次,很有即将肺痨的征兆! 贾蓉忙陪笑道:“老爷息怒,下次儿子一定帮您说话。” 贾珍:“……” 什么意思? 还盼着他有下次! “逆子,咳咳,滚,滚出去!” 贾珍的眼里冒着怒火! 若不是贾敬每次都护着,他早就打死这‘逆子’了! “是是是,老爷息怒。”贾蓉赶紧端着汤药来了外面,正好贾珍的通房丫头佩凤在外面,正抿着嘴偷笑呢。 “你服侍老爷吃药吧,我出去再给老爷抓点药回来。”贾蓉忙把药碗给了佩凤。 得给老爹加药了! 否则得了肺痨可就难治了! 佩凤端着药碗,气的咬牙跺脚的嗔道:“你倒是会安排人,这会子老爷的火气被你戳了上来,就跟个爆仗似的一点就爆,我去伺候不也得挨一顿好骂?” 贾蓉伸手拍了拍佩凤细细的肩膀,嘿嘿笑道:“那你就帮老爷降降火气,改天给你从外面带好玩意来。” 佩凤脸一下红了,打开贾蓉的胳膊啐道:“呸,你也是个不正经的!” 就贾珍现在的样子还降火呢,怕是还没开始就直接驾鹤了! 这时候,只听屋里贾珍带着咳嗽的怒吼。 “咳咳,你们俩在外面叽叽咕咕说什么!咳咳,还不赶紧过来给我吃药!咳咳,咳咳……” 佩凤吐了吐舌头。 “我进去了,你别忘了刚刚说的话!” 贾蓉小声笑道:“放心,给你带个糖人回来。” 佩凤撇嘴儿:“还是糖人,你就不能换个别的东西?” 贾蓉道:“那就糖葫芦?还是苏记桂花糕?” 佩凤道:“糖葫芦吧,记得要沾糖多的那一种!” 糖葫芦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有句话“一入侯门深似海”,有些东西就不好见到了。 贾蓉道:“好说好说!” “咳咳咳……” “你们!好了没,有,咳咳……” “来了来了!” “老爷,该吃药了。” 佩凤小心的端着汤药进屋里。 贾珍瞪着大眼,冒着怒火,一面咳嗽着说道:“咳咳,你们刚刚在外,面,嘀嘀咕咕的,做什么呢?这么长,时间!咳咳……咳!” 佩服忙陪笑道:“蓉大爷真是孝顺,他仔细嘱咐奴婢一定要尽心尽力伺候老爷吃药。” (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追读。) 第二章 宁国公府门楣 …… “蓉哥儿,你不用每天去侍奉汤药,四月就要院试了,现在读书最要紧,那畜……你老爷那边自然有人服侍,不用担心。” 贾蓉的孝顺让贾敬很是满意,不过若贾蓉因此耽误了读书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如今国朝承平百年,内无忧外无患,盛世乾坤的繁盛之下早已兵甲入库马放南山,再加上国朝特有的世袭递降制度,武勋没落已成定局。 许多勋贵之家早已看到了这一点,都在不溃余力的培养后辈弟子读书科举。 宁国公府在这方面无疑走在了最前面,自幼聪明好学的贾敬是第一个以袭爵人身份考上进士的。 可以说现在的宁国公府门楣极高,即是勋贵之家,又是书香门第,但诺大的国公府只有贾敬一个进士支撑略显单薄,需要有后辈能站起来守住这一份基业,才能成就真正的宁府书香门第。 贾珍是明显不能指望了。 宁国公府未来的希望是贾蓉! “蓉哥儿,宁国公府的未来可都落在你身上了,万万不可懈怠!”贾敬看着贾蓉,语重心长的说道。 贾蓉有些压力。 但也不是特别大。 毕竟两世为人,无论见识还是记忆力都高出现在的读书人一大截,而且他已经以县试第一,府试第二的成绩过了童子试,这样的成绩按照以往的惯例院试是必中的,主要是几等的问题。 只有在院试中位列一等,二等的考生才能补生员名额,参加两年后的秋闱。 “太爷放心,明儿就回书院读书。” “好!好!” 贾敬扶须微笑,贾蓉的天赋跟刻苦他都是知道的,只要能坚持下去,将来必成大器。 正这时候,宁府大管家赖二小跑着过来,先行了礼,又小心翼翼道:“太爷,工部营缮郎秦大人来访,正在堂下等候。” 贾敬闻言眉头一皱。 老秦业家有一养女,自小生的风流袅娜,年纪又跟贾蓉相仿,前次老秦业来府中略提了几句,似有结为亲家之意,只是他认为这会耽误贾蓉读书,因此婉拒了。 当然,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原因,他现在高居兵部尚书,又是国公府门第,有些看不上老秦业的养女。 什么身份? 也敢来国公府说亲? “就说我公务繁忙,不便相见。” 贾敬神色淡淡的摆了摆手。 “是。” 赖二见了贾敬态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忙出去传话。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贾敬虽然还没到宰相的位置,也是堂堂兵部尚书,又是国公府门第,赖二身为府中的大管家,哪里看得起区区一个七品营缮郎呢?因此回去传话时就有些不太客气。 “我们太爷公务繁忙,你且回去吧,有事改天再来!”赖二的语气里很是不耐烦。 秦业老脸一黑。 他自然知道国公府的门楣很高,不好进,之所以多次来询问乃是因为宁府老爷贾珍十分喜欢他女儿,有意要结为亲家。 “这,我想见见贵府珍老爷。” 赖二嘿嘿的皮笑肉不笑道:“那就更不巧了,珍老爷前儿做错了点事,刚挨了太爷一顿狠打,现在怕是不便相见。” 贾珍由于经常挨老太爷的打,常年卧床,在宁国公府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威严可言。 老秦业:“……” “来人,送客!” 没理会老秦业的沉默,赖二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老秦业咬了咬牙,从衣袖里拿出了二十两银子,强忍着怒气赔笑道:“下官跟贵府珍老爷相熟,理应去看望一下,还请赖管家行个方便。” “嗯?” 赖二颠了颠手中银子,勉强露出个笑脸:“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拼着挨骂去通报一下,至于珍老爷是不是见你,我可不敢保证呢。” “多谢多谢。” 老秦业忙拱手。 赖二嘻嘻一笑把银子收进衣袖里,到了外面准备找个小厮去传话,他可不敢亲自去。 有传闻,珍老爷整夜整夜的咳嗽,可能已经的了肺痨! “刘三,你去老爷房里传个话,就说营缮郎秦业来访,正在堂下等候。” “啊?” 刘三哭丧着脸,十分不想去,无奈赖二就跟在他身后盯着,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老,老爷……” “咳咳咳,什么事?” 刘三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脚步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点:“启禀老爷……” “咳咳,离那么远说话给谁听呢?给我滚过来,咳咳!” 刘三面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脚步颤抖着往前挪了两下:“老,老爷,营缮郎秦业大人来看望您,您看见还是不见?” 原本躺着奄奄一息的贾珍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咳嗽的毛病都好了不少:“还不赶紧把人请过来!” “是,是!小的这就去请。” 刘三如蒙大赦,回头跑的跟兔子一样快。 赖二等在门口,见刘三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顿时板着脸教训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叫外人看见还以为国公府下人都你这一副德性……” “咳咳咳!” 刘三喘着气,跑的太急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赖二立刻吓了一哆嗦,忙回头跑了两步远离刘三,“你你你,就站在哪儿回话,不要过来!” “老爷是如何说的?” 刘三也被自己忽然的咳嗽吓的有些魂不附体,越发觉得喉咙不舒服,忍不住想咳嗽。 “咳咳咳,老爷他说赶紧,咳咳,赶紧把人请过来……” 赖二忙捂着口鼻道:“那你就赶紧去请人吧,我那边还有一件急事要忙,就先过去了!” 说完,也不待刘三如何反应,一阵风似的就跑出了贾珍院子。 铁定是肺痨无疑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要不要‘生病’回家避一避? 不提赖二这边如何想法,却说刘三胆战心惊的把老秦业请进了贾珍院子,却是再也不敢进去了,只在门口小声道:“我们老爷就在里面,大人您进去吧。” “咳咳,咳咳咳……” 里面传来的咳嗽声让老秦业有些皱眉,到了他这个年纪,其实是十分忌讳跟咳嗽病人接触,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能进国公府也顾不得许多了,咬了咬牙推门而入。 里面的房间有点昏暗, 一股子浓浓的药味扑鼻。 贾珍神色厌厌的倚在床上。 “咳咳,秦兄来了,咳咳,快请过来坐,咱们老兄弟好好说说话咳咳,咳……” 秦业:“……” 第三章 娇俏小姑姑 …… “珍兄,有没有看过太医?” 老秦业终究没敢离的贾珍太近,只敢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了。 “咳咳。” 贾珍咳嗽着说道:“看过,没什么大碍,咳咳,就是嗓子上了点火气,这才一直咳嗽咳咳咳……” “哦。” 老秦业顿了一会儿才道:“那珍兄一定要好好的注意身子,我,咳咳,家里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一面说着就站起了身, 老秦业感觉自己还是先走为妙。 不能为了姑娘前途就把自己搭进去啊! “咳咳,老兄怎么这般急着走?咳咳是不是哪个不开眼的怠慢了秦兄?”贾珍继续咳嗽着说道。 “没有没有。”老秦业停下脚步硬着头皮说道。 贾珍咳嗽着笑道:“咳咳那就好,咱们两家咳咳正该亲如一家才是,可儿那孩子我看着就喜欢咳咳,谁家能娶了这样的姑娘真是三生有幸咳咳咳……” 贾珍一面咳嗽着,一面滔滔不绝的停不下来,老秦业忽然感觉贾珍有点像交代后事的样子,也不敢怠慢了。 若贾珍临终说一句话,哪怕是老太爷不喜欢,不也得顺着意思办? 毕竟亡者为大嘛! 想到此处,老秦业也不再犹豫了,上前一步,直截了当道:“既然珍兄有意,不如直接给他们两个定下婚事?” 贾珍心里一喜,面上泛起一阵红光,连带着咳嗽的毛病都好了不少,连声笑道:“好!好!秦兄果然快人快语,那就定下了!” 秦业看的心里一紧,越发肯定贾珍这样必是回光返照无疑了,于是赶紧道:“是不是先通知一下老太爷那边?” 贾珍笑道:“这个老兄尽管放心,太爷若是见了可儿肯定是极喜欢的,怎么会不同意?下次你直接领了来就是。” 老秦业连连拍手笑道:“好,好,这我就放心了,珍兄且安心养病,我回家等消息。” 说完,老秦业兴高采烈的回家了。 穿了一身浅绿色湘裙的秦可卿正带着两个丫头在廊下做着针线,见秦业来了忙都站起来行礼。 “爹爹。” “老爷。” 老秦业轻轻扶须笑道:“可儿,那边府上的珍老爷已经点头同意了你们的婚事,你嫁进国公府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秦可卿听了低着螓首,面色红红的,一句话不说。 老秦业也不在意,他知道这是女儿家面皮比较薄。 “蓉哥儿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你到了那边也要好好的孝顺公公,孝顺老太爷。” 秦可卿面上染了红霞,头低低的。 “女儿,晓得。” …… “蓉哥儿。” 一身藕荷色衣裙,梳着马尾髻的小惜春迈着欢快的步子跳进了贾蓉的小书房。 “小姑姑。” 贾蓉放下手中书册,看了看外面日头笑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下学了?” 惜春来到书案前,眨着眼笑嘻嘻说道:“李夫子睡着了,我怕打扰他歇息就悄悄的跑出来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林姐姐,二姐姐,三姐姐也都回去了。” 李夫子年纪大了,中午又喜欢小酌两杯,下午昏昏欲睡是常有的事,而且还是年节期间,原本就应该休息的,随便上几节课只是为了传出去好听些:贾府不愧是书香门第,年节期间府里的小姐们还不忘读书! “好吧。” 贾蓉把书收了起来,亲自给小姑姑上了茶。 太爷贾敬整日忙于公务,老爷贾珍整日缠绵病榻,府中老太太,太太都已故去多年,只有几位不怎么管事的姨娘,限于身份也不敢多管教惜春。 因此,惜春从小算是跟着贾蓉长大的。 至于贾母,您老歇歇吧,自己的孙子还没管明白呢。 “蓉哥儿,你什么时候上学?”惜春凑上前,眸子里带着期盼问道。 “明天。” 贾蓉当然知道惜春盼盼着上元节出去玩已经很久了,只是老太爷宠他归宠他,读书的事情肯定没的商量。 果然,惜春听她明天就要上课小脸马上就不开心了。 “蓉哥儿~”惜春拽着贾蓉胳膊摇晃了两下,撅着小嘴道:“去年怎么没这么早开学呢?能不能晚两天去啊。” 去年上元节贾蓉带着惜去兴荣街看了半日花灯,惜春虽然一直在马车里没有下来,也足够她在四个姐姐(迎春,探春,林黛玉,湘云)面前吹嘘几个月了。 贾蓉被摇的有些晕,无奈道:“不一样了,今年要去院试,太爷一直盯着我,今早上才问了一遍。” 初十书院就已经开学了,他因为在珍老爷病榻前尽孝,所以晚了几天。 “那……今天带我出去玩玩也行。”惜春当然知道太爷脾气,只能勉为其难,退而求其次了。 “行不行嘛!” 惜春继续抱着贾蓉的胳膊摇晃。 “嗳,行行行!” 贾蓉看了看外面天色,道:“你也先回去睡一觉歇歇,等天黑一些咱们再出去,虽说没到十五,不过毕竟是过年,外面肯定有花灯的。” 每年元宵节顺天府都会在兴荣街举办盛大的花灯会,由知府大人亲自主持,美其名曰与民同乐,一般正月十三就开始在路旁搭建花灯台,而且这两天都是没有宵禁的,有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彻夜巡视。 “嘻嘻,好!” 惜春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 华灯初上。 京都最繁华的兴荣街上车马簇簇,行人如织,虽说还没正式到正月十五上元节那一天,也已经是灯火满天,热闹非凡了。 尤其是一些商铺都把摊位摆了出来,什么胭脂水粉,糖人年糕,纸灯笼竹花灯,陶瓷人偶,杂耍的,卖艺的应有尽有。 “蓉哥儿,快看那边!” 小惜春穿了一件白绫湘水裙,上身红色牡丹小袄,脚上踏着鹿皮小蛮靴,一手指着远处,一盏盏各色花式的琉璃灯盏挂满街头。 “嗯,好看!” 贾蓉点点头,心思却是没有在花灯上,而是紧紧攥着惜春小手。 为了让小姑姑玩的尽兴些,马车已经停在了巷口,小柱以及家里的两个护卫远远的跟在二人身后,以防不测。 好在今天还不是正月十五,人虽多,却没有到摩肩接踵的地步。 第四章 羡慕! …… “咯咯,快过去看看。” 惜春拉着贾蓉往前挤。 “慢点慢点。” “嘻嘻,咦,那是做什么的?” 还没到花灯处,惜春又被几个街头卖艺的吸引了去。 “各位京都的大哥大姐,老少爷们,我们父女今日借宝地登台献艺,只为赚个回乡的路费,还望诸位父老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这闺女长的真水灵!” “哎呦,小妮子还会拿剑呢。” “哈哈,小妞,还回什么乡呢,跟大爷回去吧哈哈……” 围观众人嘻嘻哈哈,给钱的没有几个,各种污言秽语却是张口就来,惜春还踮着脚想往里看,被贾蓉强拉着就出来了。 “这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去那边买花灯去。” 一面拉着惜春往外走,贾蓉顺手丢下了两个铜钱。 看到花灯,惜春立刻忘了先前的事,蹦蹦跳跳拉着贾蓉往前走。 “我想要这个莲花灯!” “多少钱?” 那卖家一看贾蓉惜春二人穿着打扮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趁着元宵节出来逛街,张口就是:“小姑娘好眼力,这富贵莲花琉璃灯乃是花灯中的精品,象征着富贵长存……一两银子一盏。” “一两一个?” 惜春自幼跟着贾蓉,虽然读书实在不怎么样,算数学的是真不错,心中细细一算,轻轻挥手笑道:“那就给我来七个吧,七两银子。” “蓉哥儿,给钱。” 贾蓉:“……” 卖家顿时喜得无可无不可。 “谢姑娘,谢姑娘,谢大爷……” “咦,那是什么?” 买完花灯,惜春又拉着贾蓉到了下一处,是一个各种陶瓷木雕人偶,有男孩有女孩,还有各种惟妙惟肖小动物。 不用贾蓉解释,摊位上的老大爷忙介绍道:“姑娘,这些陶瓷木雕人偶都是官窑里面流出来的,个个都是好的……”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包起来!” “总共多少钱?” “姑娘,这些总共要二两五钱银子。” “蓉哥儿,给钱!” 贾蓉:“……” “咯咯,那是什么?” “过去瞧瞧!” …… 二更过半,贾蓉终于领着惜春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马车里已经满满的都是买来的玩意,二人勉强靠在车厢门口坐着。 “嗳,真累呀!” 惜春双手敲着腿说道。 贾蓉更累,无语道:“我都说十遍往回走了,要不是马车满了,你还能逛一个时辰。” 惜春抿着嘴嗤嗤笑道:“好容易出来一次,不多买些怎么成?再说了这些可不是都我自己的,有要分给林姐姐的,有要分给云姐姐的,还有二姐姐跟三姐姐的,这么一分其实留下的也没多少了。” “对了,我今晚花了多少银子?” 贾蓉笑道:“你的算数不是很好么?自己算算,看看能不能算的过来。” 惜春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悄悄吐舌头道:“好像花了一百两多两……不过里面有四个姐姐的礼物,平分下来其实我只换了二十几两,不算多吧?” “嗯,不多。”贾蓉点头笑道:“你二姐姐三姐姐她们一个月多少月钱你知道吧?” 惜春当然知道。 “二两吗?” “所以你花了她们几个月的月钱?” “十个月吗?” 贾蓉赞道:“算数学的不错!” 惜春笑道:“你教的好嘛。” “是不是有些奢靡了?” 贾蓉笑道:“还好吧,一年奢靡个一两次没事。” 穷养儿富养女嘛。 虽然是个小姑姑,但是在贾蓉的心中,感觉跟养了个女儿相差不多。 二人说话中,马车晃晃悠悠回了宁国府,各自歇息不提。 …… 次日一早。 迎春,探春,林黛玉,以及被贾母接过来玩的湘云,几人都在大嫂子李纨的住处说话儿。 “昨儿晚上,惜春丫头又出去逛灯会了,你们知道吗?”湘云语气酸溜溜的说道。 几人当然都知道。 因为今儿一大早她们都收到了惜春送来的各种礼物,琉璃花灯,陶制人偶,竹蜻蜓,纸风车,头花…… 去年也是这样,她们只能在家里,从古人的书中诗中感受元宵佳节的盛况,只有惜春可以每年出去逛! 说不羡慕嫉妒,怎么可能? 李纨抿着嘴笑道:“云儿别酸了,谁让你没有大侄子呢?有礼物收着就不错了。” 湘云轻笑道:“你别这么说,今年也就罢了,我不知道,明年就是豁出我这做姑姑的老脸,也要缠着蓉哥儿带我去看看,到时候看你们怎么酸我罢!” “行。”探春拍手笑道:“等着你给我们带花灯了,总不能每年都要四丫头破费。” “花灯没有,不过我可以现场做两首诗来,请你们品读品读。”湘云一面走一面吟诵:“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景呢?” 林黛玉帕子捂着嘴,笑道:“你先别做梦了,明年元宵还远着呢,到时候蓉哥儿愿不愿意带你还两说。” 湘云笑道:“这就不劳你担心了,正好过年闲着没事做了两个荷包,一个给惜春妹妹,一个给蓉哥儿,算是回礼。” 众人都笑道:“瞧瞧,这丫头为了能出去疯,都不知道羞了。” 湘云一点不在意,轻笑道:“怎么,当姑姑的给大侄子秀个荷包怎么了?你们几个今早上收礼物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脸红?难道就没个回礼?” 迎春有些不好意思了,道:“那我也给惜春妹妹还有蓉哥儿绣个荷包吧。” 探春笑道:“那就都一样的,都送荷包。” 李纨笑道:“你们送你们的,他小辈儿我就不送了,给惜春妹妹双份。” 林黛玉刚要说话,只听哗啦啦帘子响动,一身大红袍,头上绑着四五根大辫子的贾宝玉从外面跳了进来。 “说什么呢,都这么高兴?” 众人都住了口。 要问贾宝玉最烦的是谁? 当然非东府蓉哥儿莫属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因贾宝玉最恶读书,所以见了读书上进的就给人起个外号:禄蠹。 贾蓉在他嘴里就是,贾禄蠹。 “怎么了,都不说话了?林妹妹,你们说的什么?”贾宝玉凑向林黛玉问道。 第五章 贾敬:得此孝孙,再无所求! …… 且说贾宝玉进门,众人都忙给林黛玉打眼色,只是林黛玉哪里管这些,轻笑道:“我要给蓉哥儿做个荷包,你别挡路,我要回去动针线了。” “什么!你要给那禄蠹做荷包?” 贾宝玉一下跳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妹妹还从来没有给他做过东西! 林黛玉冷笑道:“怎么?不行?我给谁做荷包还要问你宝二爷一声?” 眼看两个小祖宗就要吵起来,李纨一阵头大,忙挡在两人中间笑道:“老祖宗那边派人来叫呢,咱们快些过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然而已经气红了眼的宝玉哪里听得进去,呆呆的望着林黛玉:“你真的要给那禄蠹做荷包?” “自然是真的!” 林黛玉毫不示弱。 本来她没想做什么荷包,毕竟她一年动针线的日子一只手能数的过来,女红比起其她姊妹自然差不少。 但是现在,她非做不可了! “好好好!”贾宝玉铁青着脸咬牙道:“你既然给那禄蠹做荷包,就当我从来不认识你!” “呵呵呵。”林黛玉冷笑:“正好我也从来不认识你。” “呜呜呜……” 贾宝玉摔门,大哭着跑了出去。 “二爷!二爷!” 守在门口的几个小丫头忙呼喊着跟了上去。 见林黛玉也已经帕子掩面而泣,史湘云虽然平时跟她斗嘴最厉害,这时候也没心思斗了,上前拉着手笑道:“林姐姐没事儿,我看他这就是惯的,自己不学无术整日混在我们队里也就罢了,还不允许别人读书上进了?真应该把他拉去给东府敬太爷狠狠管教两天,看看还满嘴里禄蠹不禄蠹了!” 话说珍老爷现在如何了? 原来自老秦业走后,贾珍就躺不住了,整整一晚上心里翻来覆去的咆燥,偏偏不敢亲自去找贾敬说,于是一大早命人去找了贾蓉过来,面带威严道:“孽障,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整天只知道读书,活像个书呆子,这终身大事还得我这个半死之人给你操扯!” “好在我知道老秦业家有一女,那闺女我是见过的,论起模样人品配你十个也可以,过几天你跟太爷提一下,最好先把亲事给定下来,也算是了我一桩心愿。” 贾蓉听的一阵无语。 看来珍老爷这两天恢复的不错,药还是不能停啊! “老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贾蓉恭敬说道。 贾珍骂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跟我整这些文邹邹的!” 贾蓉道:“那我就直说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去我找太爷说不合礼数,还得您亲自跟太爷说才合礼数。” “你!咳咳!” “你个逆子!咳咳!”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你看看我现在病的样子咳咳,如何去找老太爷咳咳?” 贾珍气急,又咳嗽起来。 贾蓉忙对外面道:“快,老爷咳嗽病又犯了,快来给老爷喂药。” “哎!” 佩凤答应一声,从外面端着药碗进来,先轻轻撇了贾蓉一眼,这才小心翼翼道:“老爷,该吃药了。” “咳咳,咳咳咳……” 贾珍一面咳嗽着,勉强把药吃了进去,又瞪着贾蓉骂道:“咳咳,我迟早被你个逆子给气死咳咳……”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一声冷哼传来。 “哼!孽畜!” “你说谁是逆子!” 贾敬大步踏进了屋子。 贾珍立刻唬的哆嗦了一下,低着脑袋一声不吭,连咳嗽都不敢了。 “你自己整日不学无术胡作非为,难道还想把我孙子教坏了?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叫蓉哥儿过来!” 说完,又看向贾蓉慈爱道:“蓉哥儿,我不是说了,安心读书就好,这边不用你来伺候,万一要是过了病气给你,耽误了功课可就不好了。” 贾蓉看着贾珍满脸担忧:“老爷他……” 贾敬一摆手:“不必理他,还死不了,今儿你不是还要去书院上课?可别耽误了读书。”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就往外走。 贾蓉无奈,只能回头仔细叮嘱旁边守着的佩凤:“老爷的药绝对不能停,一定要按时给老爷吃!” “哎!” 佩凤忙点头答应着。 贾蓉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眼中担忧之意溢于言表。 贾敬因此对贾蓉越发满意起来。 得此孝孙,再无所求了! 儿子,到了这个份上其实要不要的都无所谓了。 “咳咳咳……” 屋内传出贾珍一阵阵咳嗽的声音。 …… 贾蓉今日需要去书院上课。 “爷,今天住书院还是回家?” 说话的是贾蓉身边伺候的大丫头萧萧,今年十六岁,生的身姿高挑英眉星目,长长的马尾髻垂在身后,看上去很有些英姿之气。 这些年,贾蓉身边只有萧萧一个丫头。 原因有二。 其一:老太爷怕过多的丫头会耽误他读书,并没有强制往他身边塞丫头。 其二:有个不安分的老爹,今儿挂念小姨娘,明儿想着小丫头,而贾蓉整日在外上学不在家,防火防盗防老爷大家懂得都懂。 “还是回家吧。”贾蓉说道。 贾珍缠绵病榻,身为大孝子一直住在外面不合适。 “有一件事得跟爷说一下。” “什么事?” “我今天想跟爷一起出去,顺便回家一趟,看看爷爷。” “嗯,应该的。” 萧萧的爷爷姓懂,名得力,年轻时曾经在太老爷手下当过护卫,跟随出过几回兵,武艺十分了的,后来战事平定刀兵入库,太老爷就把身边的亲卫都遣散了。 懂得力除了一身武艺别无所长,于是在京都开了一家武馆,如今年纪虽已过古稀之龄,身子却越发的老当益壮,等闲根本不是其对手。 贾蓉带着萧萧到了外院,刚要上马车,忽然又回头道:“你先进马车里稍等一会儿,我再去前面院子嘱咐一下佩凤,千万别忘了给老爷吃药。” 萧萧一手扶额道:“佩凤耳朵都起茧子了。” 贾蓉道:“她耳朵起茧子是她的事,我嘱咐是我的孝心。” 萧萧肃然起敬。 “爷,您真孝顺。” …… 第六章 拼了老命在读书 …… 大夏朝自开国以来一直重文轻武,文风极盛,各式书院遍布全国两京十三省,其中又以京都,金陵两处最多。 金陵暂且不提,京都的大小书院中西山书院无疑是最负盛名的书院之一,山长李文元曾官至礼部侍郎,德高望重。 “顺之兄,一别半月风采更胜往昔,今次月考应该稳了!” 顺之是贾蓉的字,是贾敬给他起的,希望贾蓉能顺顺当当的考上进士光耀门楣,同时也是希望贾蓉顺之孝之,德才兼备。 说话者是翰林院侍读学士谢秋和家的公子谢谦,字继文,其为人谦和风趣幽默,大有祖父遗风。 跟贾蓉私交甚好。 “哪里哪里。”贾蓉谦虚道:“年节只顾着玩了,昨天夜里才勉强看了几页书。 “哎,我也是。”谢继文悄悄道:“过年去了明月楼两趟,差点乐不思蜀了。” “……你老子没发现?” “我说去你家做学问,他放心的很。” 贾蓉面上顿时不太好看了。 “下次见伯父我必须要说道说道,我宁府‘书香门第’,你就这样往上给我抹黑?” 谢继文笑了笑,并不在意。 “顺之兄莫怪,下次你去了青楼也说来我家,我帮你瞒着。” 谢家论门第虽不如宁国府尊贵,却是真正的百年书香世家,更有底蕴,若不是贾敬中了进士在朝为官,谢家都未必会正眼瞧贾府这样的。 “我洁身自好,从来不去烟花之地。”贾蓉坐在座位上一本正经的说道。 “迂腐。”谢继文大冷天摇着一把扇子,自以风流道:“读书不就是为了跟佳人一起谈笑风生风花雪月的吗,满脑子功名利禄就落了下成,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贾蓉呵呵的笑道:“‘不至于谷’当然‘不易得也’但是你“三年学”去青楼跟姑娘装逼就过分了。” “什么装逼?” “住口,苏教习来了!” 二人赶紧停止交头接耳,端正坐好。 苏教习总是一副面瘫脸,今天也不例外,进门就板着脸,语气严肃道:“诸位同学,院试还有不到四个月时间,此时万万不可有半分懈怠!” …… 书山有路勤为径, 学海无涯苦作舟。 一天枯燥乏味的读书开始,贾蓉对这样的学习节奏非常适应,这还要得益于前世九年义务教育跟三年高中的辛苦磨砺。 历经千年,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没变,有些东西变了约等于没变,有些东西变了就是真的变了! 前世高考状元可能去做了企业高管,今生科举状元至少京官起步翰林院坐堂,哪怕只是个三甲进士,也是知县起步! 即便只考了个举人,也能当个县令了,范进中举后乐疯了不是没有原因的。 谁来了不得拼了老命读书科举呢? …… 愉快的读书时间总是短暂的,酉时初刻,书院的学习结束,剩下的就是自习时间了。 有学习刻苦的开始‘头悬梁锥刺股’一直学习到深夜,也有放纵一点的,出书院吃个小酒,听个曲子,亦或者逛个青楼夜不归宿,早上悄悄的爬进书院里。 贾蓉一般不回家里,都是在书院苦读的,不过最近老爹重病在床,他必须得回去尽孝。 “顺之兄,今晚一起秉烛夜读,探讨经义文章如何?”有几个相熟书院同学叫住了贾蓉。 贾蓉虽家世不凡,然平日里为人谦和有礼,是以书院中有诸多好友。 “实在抱歉,家父卧病在床,晚间需回家侍奉汤药,暂时无心夜读。”贾蓉一本正经的说道。 众人皆叹服。 “百善孝为先,顺之兄请便。” “顺之兄之孝举,吾辈之楷模也。” “诸位同学,在下先行一步。” “顺之兄慢走。” 与同窗依依惜别,贾蓉来了书院吴监丞处拿出监牌子。 吴监丞的权利非常之大,仅次于山长,学绩考核,纪律刑罚,规章制度都归他管,请假外出自然也需要经过吴监丞同意。 “顺之来了,有什么事吗?” 吴监丞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书院一千多学生,他不可能每个人都认得,只是几个‘特别人物’还是很了解的。 贾蓉字顺之,宁国府嫡长孙,兵部尚书贾敬之嫡孙,读书刻苦,文章做的极好,只是其父似乎身体不好,一年里总有几个月卧病在床…… 贾蓉行礼道:“家中有事请假,拿个出书院的牌子。” “嗯。”吴监丞点了点头,道:“前阵子偶然听说令尊卧病在床,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已经好了一些。” 贾蓉并没有多说什么,吴监也没有多问,直接把一枚红色的牌子给了贾蓉,笑道:“既然家中有事,什么时候好了再还回来就是,不用每日来拿。” “多谢监丞大人。” 贾蓉拿了出院牌子,收进衣袖。 有了它今后进出书院可就方便多了,毕竟贾珍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甚至在病榻上‘缠绵’个十年八年也是有的,他总不能每天跑来请假。 出书院,小柱早已经驾车等在大门外的不远处,见了贾蓉忙迎上前来:“大爷,下学了?” “嗯。”贾蓉点头道:“先去接上萧萧姐,再去一趟西街市买点东西。” 除了佩凤爱吃的糖葫芦,还要给老爹买点丹药补补身子,大孝子不容易啊,得时时刻刻想着孝敬老爹。 …… 杨威武馆! 这几年在京都小有名气。 虽然因为朝廷重文轻武的缘故,大部分有条件的人家都选择送孩子去学堂读书,但是也有句话,不是什么人都合适读书的。 一些榆木脑袋怎么也不开窍的,亦或者整日游手好闲不爱读书的,送进武馆学点武艺,找关系去衙门里当捕快也是一个很好的出路。 杨威武官就有这样的条件。 其能在偌大的京都站稳脚跟,甚至京都的大小衙门,五城兵马司都给几分面子,靠山自然不用多说。 有传闻,若是得到了杨威武馆的馆主金老师傅看重,只要他老人家跟衙门里说句话,进去当个捕快轻而易举。 …… 第七章 贾珍:逆子莫不是克我? …… “蓉大爷,我听说珍老爷又挨打了?没事吧?” 金得力虽然出府做了武馆馆主多年,不过依旧以宁府家仆自居,态度十分谦逊有礼。 “金师傅放心,老爷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咳嗽,修养一阵子应该就好了。” 贾蓉一面说着,顺手拿起了墙上的一柄剑舞了两下。 金得力见之面色不由得一变,忙站起身道:“萧萧,快跟蓉大爷回府吧,这边并没有什么事,不用挂念着。” 贾蓉曾经有一段时间迷上了习武,过来耍了两天,被贾敬得知后直接找上门来,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不说,还差点命人把武馆给拆了,金得力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萧萧忙上前抢过佩剑,急的跺脚道:“我的爷,您不是说不碰这个了吗?被太爷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贾蓉一笑。 “手痒了,随便耍耍。” “金师傅,我们走了。” 金得力忙道:“好好,萧萧,快送大爷回去。”又很不放心的再次嘱咐了一句:“家里都很好,别惦记,没事不用回来……” “爷爷,你说什么呢!”萧萧回头嗔道。 “咳咳。”金得力略带尴尬道:“我的意思是心意到了就行,蓉大爷还要专心读书,哪有空陪着你到处跑。” 贾蓉摆手道:“我没事,去书院顺路罢了,明儿还带着萧萧过来。” 金得力:“……” 出了武馆门口,刚上马车,萧萧就轻轻白了贾蓉一眼:“爷,难道您忘了,上次太爷可是连您也一起训着呢,怎么还敢舞刀弄剑的。” 在贾敬看来,这是真真正正的不务正业,是绝对不允许贾蓉碰的! 贾蓉笑道:“不过是随便耍耍,你不说我不说,老太爷怎么知道呢?” “哼哼。” 萧萧撇了一眼外面,轻笑一声道:“难说呢,说不准就有人就喜欢在太爷面前讨两句好呢。” 外面驾车的小柱唬了一哆嗦,哭着脸道:“萧萧姐,怎么扯上我了。” “我可没说你,是你自己认得。” “你这是冤枉好人!” 萧萧道:“爷,我冤枉他了吗?分明是他不打自招的!” 贾蓉笑道:“好了,如果这件事太爷知道了,就罚他去马棚里养马去。” 小柱从小就被太爷安排在贾蓉身边,有些事情肯定是要回去回报一二的,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几人早已经默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清楚的很。 小柱忙发誓道:“大爷放心,我敢在太爷面前说一句,烂了嘴不得好死!” 萧萧板着脸道:“好像我们爷有多心狠似的,你就发誓说如果在太爷面前多说一句,就一辈子在马棚里养马,媳妇也找不上一个。” 小柱道:“我本来就不想找媳妇,我要一直跟着伺候爷。” 萧萧冷笑道:“爷,你看,他分明就是想做耳报神!” 贾蓉笑道:“你别怪他,还是太年轻了,不懂的媳妇的好,等再大些他就知道了。” 萧萧脸不自觉红了一下,小声道:“他不懂,难道爷知道啊?” “略知一二。” 贾蓉一本正经的说道。 外面的小柱听了,笑道:“爷,你知道什么呀?也跟我小的说说,小的也涨涨见识。” “驾好你的车吧!”萧萧抬头,对着外面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这是正经的,好好驾车,别多想。”贾蓉也嘱咐了一句。 这里是京城的主道,人来人往不说,还不时的有小孩子跑来跑去,偶尔还能遇到一两个吃醉了酒的醉汉在大街上晃荡,驾车必须小心谨慎。 小柱不敢再多言,专心驾车。 一时,回到家里。 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看看珍老爷病情如何了。 有没有好一些。 让萧萧自己先回去了,贾蓉提着两包从街市上买来的药进了珍老爷院子。 “老爷今儿如何了?” “还好,咳嗽的差了一点。” “那就好。” 贾蓉略放心了一点,把手中的两包药递给佩凤,正色道:“这是我打听的一个治咳嗽很管用的偏方,记得晚上熬了,给老爷服下。” “咳咳咳,谁在外面!” 贾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佩凤笑道:“是蓉大爷下学回家了,给您买了两包药回来,说是治咳嗽的。” “咳咳,咳咳,叫那畜牲给我进来!”贾珍在里面咳嗽着说道。 “老爷。” 贾蓉掀开帘子进了里面,行礼。 贾珍瞪着眼怒道:“咳咳,你个畜生,我那天安排你的事情,咳咳,如何了?” 那天,谁知道是哪天呢? 贾蓉小心翼翼的赔笑:“老爷,什么事来着?我忘了。” “你!咳咳!” 贾珍气的差点咽了气。 等他好了,必要这逆子好看! 贾蓉忙告罪道:“只怪儿子这两天读书太晚,头脑也有些不清晰了,还望老爷恕罪。” “咳咳。” 贾珍咳嗽两下,强忍着怒火道:“老秦业家的姑娘,你有没有跟太爷提起咳咳?” “这个。。没有。”贾蓉有些犹豫道:“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去跟太爷说实在不合适。” “你,咳咳,你,你,咳咳咳……” 贾珍忽然咳嗽不止,直接咳出了血。 贾蓉见之顿时慌了起来。 “老爷,您怎么了?” “快,佩凤,快拿药来!” 佩凤早早的在外面准备好了,贾蓉一说话她就端了一碗还冒着热乎气的汤药进来,先瞪了贾蓉一眼。 又来惹出老爷火气了! 本来今天老爷的咳嗽都好了很多。 “老爷,该吃药了。” “咳咳,咳咳,咳……” 贾珍咳嗽着勉强吃了半碗,另外半碗撒的地上身子上床上满处都是,贾蓉亲自小心翼翼的上前擦干净,尽心尽力的侍奉。 “老爷,您现在好些了吗?” “咳咳……” 贾珍现在有些慌了! 咳血,可不是个好兆头。 莫不是被这逆子给克的? “逆子!咳咳还愣着做什么,咳咳还不去给我请太医来咳咳……” 正这时,只听外面哈哈的轻笑声传来。 “哎呦哈哈,这是谁又不开眼惹的珍大哥哥生气了?” …… 第八章 父慈子孝,乎 …… 却说这日西府的凤姐带着平儿过来看望生病的贾珍,贾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咳咳大妹子,你也来看我了咳咳。” 凤姐脚下不动声色的退了两小步。 有传闻,贾珍得了肺痨!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珍大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凤姐退到合适的位置笑说道。 贾珍一手指着贾蓉,哆哆嗦嗦的咬牙道:“咳咳咳还不都是这孽畜给气的咳咳!” 凤姐轻轻看了贾蓉一眼,笑道:“怎么气的?珍大哥哥说说,我给你们评评理。” 贾珍咬牙,眼里冒火道:“咳咳你说他都这么大了,终身大事自己一点也不着急,咳咳他母亲去的早,老太爷又太忙于公务,咳咳还得我这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给他操扯咳咳……” 话说贾蓉母亲在贾蓉六岁时就因病去世了,贾珍原本是可以续弦的,无奈他是个受不了寂寞的,妻子还没出完殡他就去找小姨娘快活,好巧不巧的被贾敬老太爷撞了个正着。 其结果自然不用多说,一顿家法伺候,当天就差点给老太爷打死,追随亡妻而去。 那次之后老太爷就发了话,要求贾珍必须为亡妻守孝一年,期间不能娶妻纳妾。 好容易挨过一年,偏偏老母亲又病倒了,诸事不宜。 不几年老母亲病逝,又是三年守孝,期间不能娶妻纳妾。 这些年贾珍感觉自己很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娘才把贾蓉拉扯大,偏偏还养出了个书呆子,整天就知道读书的榆木疙瘩,娶媳妇的事都不急,还得他来急。 凤姐听了贾珍的絮叨,笑着安慰道:“当父母长辈的,哪个不是这样呢?咱们家蓉哥儿这模样,这文采,这家世门第,要什么样姑娘没有?大哥哥要是放心只管把这事交给我,保管给蓉哥儿找个妥帖的姑娘。” “这倒是不用大妹子,咳咳,咳咳!”贾珍缓了缓气,继续咳嗽着说道:“我已经相中了一个姑娘,咳咳论起模样配他十个也有了,就是这书呆子总是推三阻四,气死我了咳咳咳咳。” 凤姐耐心的听贾珍说完,笑问道:“不知是哪家姑娘,入了珍大哥哥法眼?” 贾珍正色道:“也算是跟咱们府有些瓜葛,就是老秦业家的那个姑娘,小名唤作可儿,那姑娘我是见过的,真真是个好姑娘。” 说起秦可卿,贾珍痨病又好了很多,不怎么咳嗽了。 凤姐点了点头, 贾珍说的那姑娘她是知道的,论起模样来说,世间再找一个也难了,性子也是极好的,只有门第比起宁国公府来说逊色了一些。 “蓉哥儿,那秦姑娘我是见过的,真真是个好姑娘,难得珍大哥哥也这么喜欢,要不我去给你们说道说道?” 贾蓉作为晚辈,刚刚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才一本正经的说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只要老太爷,老爷说行,我就行。” 凤姐笑道:“你老爷这里已经行了,至于太爷那里,你是他命根子,你说行太爷还能不依着你?” 贾蓉对着凤姐微微眨了下眼,道:“老太爷最近公务繁忙,上次秦大人来访,都没空见,我哪里敢去多话。” 聪明的凤姐立刻明白了,这事贾敬八成是不同意的,是贾珍自己的意思。 就跟荣国府里贾母的话是圣旨一样,宁国府里一切都是贾敬说了算,甚至比荣国府贾母的话语权有过之而无不及,贾珍说的话,就跟个屁一样,没影。 而且看贾蓉语气,也没有对秦姑娘太过上心的样子。 这事九成成不了。 费力不讨好的事凤姐可不会做。 想到此处,凤姐笑道:“珍大哥哥,我看这事咱们先不用管了,安心养病要紧,蓉哥儿毕竟还是小了点,不知道媳妇的好,等他再大些珍大哥哥不催,他自己也着急了。” “咳咳。”贾珍咳嗽着道:“就怕我这身子骨咳咳,看不到那一天了咳咳咳咳!” 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眼神中充满忧虑,像极了担心儿子娶不上媳妇的老父亲。 凤姐被贾珍的咳嗽吓得又小心的退了两步,紧接着话风一转:“珍大哥哥说的什么话,我听说兴荣街那边有一个姓吴的郎中,手里有一个专治咳嗽的偏方很是管用,就是价钱贵了点,里面有人参鹿茸什么的几种大补名贵药材,一般人家吃不起。” “真的!” 贾蓉大喜。 “在哪里?” “我现在就亲自去看看!钱多钱少无所谓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一日吃两斤人参也是吃得起的。” 急切的模样,像极了担心老父亲病情的大孝子。 父慈子孝, 不外如是! 凤姐看着二人咯咯笑了。 “珍大哥哥这下放心了吧?有蓉哥儿这么个大孝子,人参都能随便吃,还怕什么症候治不好呢?” 贾珍:“。。” “咳咳!” “孽障,还不快跟你婶子去给我弄药来吃咳咳!” 先吃药好了病,再治那个逆子罢, 如今纵然有心,也是无力。 …… 出了贾珍院子,凤姐就开口笑道:“你倒是自在,昨儿晚上又带着惜春丫头出去看灯会了?当心太爷抓住你不好好读书,也给你一顿板子。” “呵呵。”贾蓉轻轻一笑,丝毫不惧:“婶子见老太太打过宝玉吗?隔辈亲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得了吧你。”凤姐笑道:“也就是你读书好老太爷舍不得打,要不照样给你打的皮开肉绽,没见蔷哥儿给打的都不敢进府了。” 贾蔷也是个不爱读书的,整日游手好闲,原本住在府里,却是经不住三天两头被贾敬叫过去问功课,年前找了个借口搬出去住了,不过依旧没有逃过噩梦,隔段时间总被贾敬叫进来问功课,一顿戒尺是免不了的。 “对了,你那几个姑姑对你厚此薄彼很不满意,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贾蓉轻轻笑了笑。 羡慕也没用的,谁让你们都不是亲姑姑呢? “婶子,你说的那个吴郎中在哪?”贾蓉答非所问道。 凤姐摆了摆手:“自己找去,我怎么知道在哪?” 贾蓉:“……” 果然,除了自己,没人真正关心珍老爷! 第九章 少女姑姑 …… 宁国府,贾蓉小书房。 “蓉哥儿。” “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惜春仰着头,双手背在身后,娇笑着来了贾蓉书案前。 贾蓉放下书,倒茶,笑问道:“什么?不会是一颗糖吧?” “不对,不对!” 惜春摇着小脑袋晃。 “果子?” “也不对!” “难道是……李夫子的胡子?” 惜春小脸一红:“呸,才不是呢!” “是二姐姐,三姐姐,还有云姐姐给我做的荷包,见你整日读书可怜,这才顺带给你做一个。”说着,惜春从背后拿出小手,把几个做工精致的小荷包一一放在了桌子上。 一个红的,一个粉的,一个绿的,荷包一般用来装些散碎银子,也可以放上香料当香袋用,一些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喜欢这些玩意儿,贾蓉不太喜欢。 而且其中还有一个青绿色的,也不知是出自哪个姑姑之手,贾蓉来了这个世界之后一直不喜欢绿色。 “你知道太爷最烦这些个公子哥的物件,我留着万一被发现了可能会挨骂,还是小姑姑你帮我保管着吧。” “好吧。”惜春收起几个荷包笑道:“那我就帮你暂时保管着,你什么时候用了就跟我说。” “多谢小姑姑。” “嘻嘻,还有林姐姐编的一个扇坠儿,夏天快到了,蓉哥儿还不赶紧弄一把扇子风流起来?”惜春变戏法似的又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粉色流苏扇坠。 贾蓉看的一呆。 这粉色确定给他做的吗? “这个……你也收着罢。” “为什么?难道扇坠太爷也管?” “一时还没有好扇子配她,等我寻得了好扇子来再说吧。” 粉色太骚气了,他降不住啊! 再有如何孝敬姑姑他还没准备好, 辈分的事可不是说着玩的。 孝,礼,仁义道德,贾蓉立身之本也。 “好吧。”惜春笑着:“那姑姑就都给你收着了,你也不用害怕丢了,将来还不都是你的。” …… 荣国府这边,贾宝玉跟林黛玉的大战已经持续了两天,还在继续。 这次吵架非同寻常,贾宝玉也不让着了。 只因为林黛玉居然真的做了一个扇坠送去了东府! 原本宝玉以为林黛玉只是斗气说说而已的,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做了! 这让贾宝玉难以接受! 不能接受! “咱们从小一起就在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什么好东西好玩意好吃的,但凡我得了必先给你,只不过是几个劳什子破花灯,你就跟他好了!” “你想要,我给你买一百个来就是!” 林黛玉又羞又恼,气的差点吐一口血,“谁跟你从小一起玩的睡的,谁又稀罕你的东西了,拿走,都拿走!” “紫鹃,屋里所有宝二爷的东西都拿出去!一个都不要留!” 这时候的黛玉刚刚九岁,还跟着贾母住在碧纱厨里面,二人这一吵闹,立刻惊动了贾母。 “哎呀你们这两个小祖宗,这两天是怎么了?” 贾母被鸳鸯扶着过来看时,一个扑在床上哭,一个站在门口呆,问起来也都不说话,无奈只把旁边伺候的紫鹃,袭人骂了一顿,带着宝玉走了,这才又平息了。 却说林黛玉独自在床上哭了一会儿,自觉无趣,忽然有东府的丫头进院子,笑道:“林姑娘在吗?我们太爷有请。” 紫鹃忙道:“在呢,姐姐稍等,我进屋看看姑娘歇息了没有。” “姑娘快别哭了,东府的止水姐姐来了,说是太爷请你过去一趟。” 林黛玉听是东府太爷,忙止住了哭,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 东府太爷跟他爹爹同朝为官,经常有书信来往,可能是有她爹爹给她的书信到了,太爷叫她过去拿。 …… “给爹爹请安。” “给大舅舅请安。” 林黛玉,惜春都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林丫头,惜丫头来了,快坐吧。” 上方的贾敬笑着伸手示意了一下,对于林如海的这个闺女,他自然是极满意的。 “谢爹爹。” 惜春乖巧的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谢舅舅。” 林黛玉也小心的在惜春旁边的位子上坐了,她猜的没错,这次林如海跟贾敬书信往来确实另附了一封写给她的书信。 贾敬,如海二人来往的书信往往涉及到朝堂隐秘,所以送信之人必是心腹,从不经他人之手。 小心期间,林如海偶尔给林黛玉的几封书信贾敬也不假他人之手,贾蓉在家时就让贾蓉去送信,贾蓉不在家时就把外甥女请来亲自取信。 “最近在那边府里住的可好?” 贾敬先命人上了茶,又看向林黛玉,不自觉皱了下眉。 林黛玉来的时候虽然自细描补了一下妆容,终究是太过匆忙,加上哭的时间又长,眸子红肿,难以十分掩盖过去。 林黛玉忙站起身回话道:“多谢大舅舅关心,我住的很好。” “那就好。” 贾敬点点头,林黛玉不说他也不方便多问,只是笑道:“若是有什么事情亦或者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就是,或者直接跟惜春丫头说也是一样的,一家人不必见外。” 说着看向惜春道:“惜丫头,你去命厨房里准备酒菜,今晚陪你林姐姐在这边用饭吧,你们姊妹俩好好说说话。” 惜春忙站了起来:“好!” 林黛玉也忙行礼:“谢舅舅。” 贾敬点点头:“去吧,带你林姐姐在园子里转转。”他知道,两个女孩子在这里必是很不自在。 “林姐姐,咱们走吧。” “嗯。” 二人行礼告辞,携手来了惜春的小院子。 “这边别的也就罢了,唯独这个花园好。”林黛玉出声赞道。 宁府,荟园。 正值早春时分,万物复苏春回大地,园中一片生机勃勃。 惜春的院子就在荟园一角。 一片翠竹,几颗芭蕉树,柳枝刚抽出嫩绿的芽儿,在阳光下随着春风摇摆,门口还有两个秋千架,惜春坐了上去,扶着绳子荡了两下,咯咯笑道:“这都是蓉哥儿弄出来的,我独喜欢这两个秋千架,林姐姐你来试试。” “我推一推你吧。” “好啊,咯咯,高一点……” 调皮的风儿拂过少女额前的发丝,吹起了少女的裙摆,又把少女咯咯的娇笑声传出很远,很远…… …… 第10章 笼中雀 …… 吃过午饭,又在荟园享受了半日清闲,贾母已经派身边丫头过来催了五六遍,就连过来催的丫头都换了五六个。 “林姑娘,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老太太有些担心了。”小丫头笑着说道。 惜春撇了撇嘴儿。 什么老太太! 肯定是宝二哥急了。 “你且回去。”惜春淡淡摆了摆手:“我们老爷说了,还要留林姐姐在这边吃了晚饭,才准许她回去。” “可是……” 小丫头面上略带着犹豫。 “可是什么?”惜春冷笑道:“难道我们家不配伺候林姐姐?” 国公府千金,兵部尚书嫡女,气势十足。 小丫头顿时一句话不敢多说,赶紧行了一礼,转身回去回话了。 林黛玉拍手笑道:“了不得,今儿才知道,惜春妹妹如此气势,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惜春轻轻哼道:“林姐姐又不是她们家的,来这边玩会儿怎么了?今晚就偏不回去了,住下跟我一起说说话。” 林黛玉忙道:“尊姑娘命。” 正好,她今天也不想再回碧纱厨受气了。 “嘻嘻……” “林姐姐快来,给你看看我的玩意。” 惜春有两间房子,专门用来摆放各种好玩意。 …… 惜春猜的不错! 林黛玉出来了大半日,宝玉已经急的跟猴子一样,根本坐不下来,在家里上跳下窜,已经第八次找上贾母了。 “老祖宗,林妹妹回来了没?”贾宝玉拉着贾母胳膊撒娇道。 “快了,快了……” 贾母面上有些不太好看。 刚刚小丫头回来就把惜春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气的贾母吃了一颗珍贵的天王补心丹才缓过气来。 四丫头,也太不懂规矩了些! “老祖宗,快把林妹妹叫回来啊,林妹妹可是咱们这边的人,他们家凭什么把人请去!”贾宝玉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凤姐正在旁边摆饭,对着宝玉眨眼道:“这会子知道急了?这两天不是吵的厉害,相互看不顺眼吗?” 贾宝玉大脸上红了一下,讪讪道:“我们哪有吵了。” 探春轻轻的端起茶碗,笑道:“二嫂子,人家这会子心里正难过呢,你就不要往上面撒盐了。” 凤姐笑道:“三丫头你还是不懂,这不是盐不盐的事儿。” “那是什么?” 探春正吃茶不方便说话,湘云代问了一句。 凤姐指了指桌上,笑道“你没闻到?这碟子豆腐皮大概是加了山西老陈醋的,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酸味。” “咯咯!” 湘云笑的弯了腰。 “咳咳咳!” 探春呛了一口茶,丢下茶碗,眼泪都笑出来了。 迎春微微蹙眉,凑上前去闻了闻:“你们笑什么?我怎么觉着好像没有醋味?” “噗嗤!” 这下连凤姐自己都忍不住了,湘云探春二人笑着抱在了一起。 贾宝玉见几人拿他玩笑也不在意,现在不要说吃醋了,只要林妹妹能回来,让他吃什么都行! “你们好了罢。”贾母看不下去了,摆手笑道:“这就要吃饭了,都先不要闹,省得一会儿肚子疼。” 湘云探春忙止了笑,准备吃饭。 贾宝玉却是还不想吃,撅着嘴道:“我不吃,我要等林妹妹回来再吃!” 贾母忙搂着命根子,笑道:“好好好,这就去叫人,等你林妹妹回来我们再吃,好吧?” 贾宝玉顿时欣喜起来。 “老祖宗最好了!” 贾母对后面道:“鸳鸯,你亲自去说,就说我说的,要玉儿赶紧回家来吃饭。” “嗳。” 鸳鸯躬身答应一声,有些头疼的出门,往东府而去。 一面走,一面想:惜春姑娘,林姑娘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呢,老太太的话在这边未必管用多少。 她得仔细斟酌用词…… “鸳丫头!” “啊……” 鸳鸯吓了一跳,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只见萧萧在前面不远处的树下站着,手里还舞弄着一把木剑,正对着她轻笑。 “好你个萧萧,吓我一跳!” 萧萧抿嘴一笑:“好你个鸳鸯,我是看你走神了才好心提醒,否则你走着走着撞进谁怀里去投怀送抱了也未可知呢!” 萧萧原本姓金,跟鸳鸯是堂姊妹关系,因此二人私下里说话玩笑起来没什么顾忌。 “呸!”鸳鸯红着脸啐了一口,咬牙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要投怀送抱就去找你们小蓉大爷, 萧萧拍手笑道:“好好,正好我们爷新得了二两南边来的好茶,你来尝尝不?” 鸳鸯摆手道:“我今儿有事呢,哪有空跟你吃茶,改天吧。” 萧萧道:“什么事?” 鸳鸯道:“找我们林姑娘回去,宝二爷在哪边快急疯了。” “哦。”萧萧点头笑道:“是你们那边那个宝天王啊?你又不是伺候他的,他急关你什么事的?” 鸳鸯无奈道:“他急老太太就急,老太太急了我们不得急?谁跟你一样清闲,整日游手好闲的!” 萧萧笑道:“这真真冤枉了,我在屋里做一下午针线,刚出来玩会儿就看见你过来了,对了,有件事你得帮我。” “什么事?” “今年夏天的衣裳还差不少,你得了空闲别忘了过来帮我,或者你把料子拿回去晚上做也成。” “谁的衣裳?” “我们爷的。” “是你爷的,别扯上我!” “嘻嘻,多谢了。” “我还没答应呢!” “我请东道,行吧?” “这还差不多,一会儿找人送过去吧,我先去看看林姑娘。” “行,林姑娘现在应该在四姑娘那边在,你过去看看吧。” …… 惜春院子。 鸳鸯来过多次了,也算是轻车熟路,刚迈进门口就看见惜春的丫头入画正在廊下给笼子里的小鸟喂吃食。 “林姑娘在这边吗?”鸳鸯上前笑问道。 入画抬头,见是鸳鸯来了,忙放下手里给鸟儿喂食的碗,笑道:“鸳鸯姐姐来了,林姑娘在里面呢。” 惜春,黛玉二人正在窗下的书案上下棋,惜春手执白子,优雅的在棋枰上落了一子,笑道:“看吧,果然又有人来‘请’了。” 林黛玉蹙着眉! 她又不是笼子里的鸟,不过出来玩了半日罢了,就这么急着把她拘回笼子里去? “不是的。”见二人脸色都不好,鸳鸯忙摆手笑道:“老祖宗是叫我来问一问,林姑娘今儿有没有吃药,咳嗽才好些,可不能耽误了。” 惜春扬了扬下巴:“紫鹃,你去拿药,今晚林姐姐要在这边跟我说说话,明早再回去老太太请安。” 十一章 两府间隙 …… 东府大姑娘发话了,林姑娘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是默认的,鸳鸯也只能很无奈的悻悻而归。 “你们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来了一趟还不愿意回去了呢?” 紫鹃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八成是这两天跟宝二爷闹别扭的缘故吧。” “唉!” 鸳鸯叹气道:“回去怎么跟老太太说呢?真真是愁死个人了。” 紫鹃道:“怎么说,实话实说就是了,我们姑娘的性子老太太是知道的,她不愿意的事情,谁都强迫不来。” 鸳鸯摇头道:“老太太还好说,就怕宝二爷见不到林姑娘,再闹起来。” 紫鹃笑道:“那能怎么样呢?他又不敢进东府的门,闹起来也是无用的,老太太也帮不了。” 贾母的话在哪里都好使,唯独在东府那边没什么用,那边是敬太爷说的算。 …… 正在贾母处焦急等待的贾宝玉没想到老祖宗都亲自发话了,依旧没有把人请回来! “什么!” “林妹妹要住在那边?” “我不同意!” 贾宝玉气的直接跳了起来,脸色紫涨,狠狠抓下脖子上的宝玉摔了出去:“劳什子东西,谁稀罕你个破玩意!” 满屋子的人大惊! “啊!” “宝玉啊!” “命根子啊!” 丫头媳妇一窝蜂似的去抢落在地上的宝玉,贾母一下子站了起来,也不用人颤颤巍巍的小跑上前,哭着激动道:“那是你的命根子啊命根子,你怎么就摔了命根子啊!” 宝玉抽抽噎噎的:“林妹妹都不回来了,我还要那劳什子作甚?不如摔了干净!” 贾母这时候也无奈了, 命令贾敬把人送来她可办不到,只能哄骗宝玉道:“你四妹妹昨儿受了惊吓,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这才叫你林妹妹过去陪着,明儿就回来了。” 宝玉摸着眼泪道:“为什么不叫四妹妹也来咱们这边睡觉。” 贾母面色一沉。 曾经,她见惜春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可怜兮兮的没人教养,打算接过来跟着迎春探春一起教养,谁知那是个脾气古怪的倔强丫头,竟然拂了她的好意,从那时起她就不喜欢惜春了。 没人教养,到时候嫁不出去她可不管,反正丢也是丢东府的脸。 两府在外人看来还是一家人,其实并没有那么亲厚了,兄弟们论资排辈也是各自有各自的排行,只有姑娘们是两府一起的大排行,算是维持住了表面上的和气。 …… 宁府,宁安院。 两个少女已经换了晚妆,相拥躺在绣床上说悄悄话。 “曾经老太太要接我过去,跟着二姐姐,三姐姐一起过活。” “当初我还有些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还是蓉哥儿提点了我:身为宁国府大小姐,代表的是宁国府的脸面,怎么能低声下气的去别人家府上住着?” 林黛玉叹了口气。 “你有一个好哥……侄子!” 她总是下意识的把蓉哥儿当做惜春的哥哥。 “嘻嘻。”惜春捂着嘴笑道:“他虽然是我侄子,不过我心里一直把他当成大哥哥,这几年蓉哥儿教会了我很多事情。” “林姐姐你也不用难过,说不准什么时候姑父就高升,来京都做官了,到时候你就能回家做你的林大小姐了,也不用在那边每日小心翼翼的。” “但愿如此吧。” 林黛玉望着窗外照进来的皎洁的月光,微微出神。 当年她爹爹初任淮扬巡盐御史时,她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知道爹爹在江南官场上很是艰难,事事小心,步步惊心,甚至不得不把她送来外祖母家里,以解后顾之忧。 自从来京都之后,本着入乡随俗,原本在家的一些习惯少不得一一改变,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被人耻笑。 “还有一件事哦,林姐姐。” “我说了,你可别恼我。” “什么事?” “你该搬出碧纱厨了!” 林黛玉脸上一红,竟然给惜春说‘教了’。 “这……我也想搬出去,只是外祖母不开口,我实在,难以启齿。” “这个好办,林姐姐不好开口,我来想个注意。” …… “林妹妹。” “林妹妹?” “林妹妹!” “我今后再也不敢了!” “你怎么总不说话?我又哪里惹你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说,我改还不行吗?” 这次贾宝玉是真的怕了! 原先吵架归吵架,林妹妹还住在碧纱厨里,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不一会就好了。 现在林妹妹居然直接跑去东府住下,瞬间就跟他生分起来。 “呵呵。” 林黛玉冷笑了一下:“听说昨儿又把你那宝玉给摔了?” “额,哈哈。” 宝玉讪讪笑道:“你在那边不回来,我太着急了,我保证以后不摔它了,好吧?” 林黛玉继续冷笑道:“你前儿跟舅舅保证要好好读书,你好好读了吗?” “那不一样。”宝玉一摆手道:“我对你的保证可都做到了。” “不需要!” 林黛玉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你去哪里?” 宝玉急切的问道。 “我去哪,跟你无关!” 林黛玉头也不回。 宝玉急的直跺脚:“你说的是气话?” “实话!” “你又要去东府?” 宝玉急了,追了上去。 林黛玉停下脚步:“是又如何?” 宝玉大脸涨的通红:“我不许你去!” “呵呵。” 林黛玉冷笑:“我去哪还得跟宝二爷请示?我是你丫头吗?” “我,林妹妹,别闹了……” “谁跟你闹了,让开!” “呜呜呜……” 贾宝玉顿时又大哭了起来,跑进了贾母屋里,委屈的不得了。 贾母忙一把抱进了怀里,搂着安慰道:“怎么了宝玉?是谁又惹你了?” 下面坐着的王夫人微微皱眉。 能惹宝玉这样的还能有谁? 肯定林丫头无疑了! 三天两头惹的宝玉哭! 果然,王夫人猜测没有错。 “呜呜呜。”宝玉委屈的哭道:“林妹妹总是不理我,她又去东府找四妹妹了。” 贾母听了一阵无语。 今早上她刚刚仔细嘱咐了林黛玉,尽量在自己家里呆着,不要出去。 “呵呵呵……” 王夫人微不可察的轻笑。 林黛玉她太了解了,表面上看着像个听话的乖乖千金小姐,实际上一点也不听长辈的话,叛逆的很。 当初刚来时她就嘱咐过林黛玉,少跟宝玉说话,结果那丫头表面上答应,实际上依旧我行我素,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十二章 叛逆少女 …… “老太太不要生气,林姑娘过了年也九岁了,到了叛逆的那个年纪,等再大些就好了。”王夫人一面安慰说着,心里却是想道:姓林的丫头肯定越大越不听话,没娘的孩子就是没教养,将来你受气的时候多着呢。 “哎!” 贾母叹了口气。 “鸳鸯。” 鸳鸯顿时一阵头大。 “老祖宗。” 贾母忧心道:“你去那边跟着点,白天在那边玩玩也就罢了,晚上还是要回碧纱厨来的。” 鸳鸯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来了东府。 一股书香墨香的文卷气息迎面而来,宁静致远,就连伺候的丫头媳妇走路时都轻手轻脚的,跟西府那边咋咋呼呼嘻哈打闹,甚至赌钱吃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愧是书香门第。 “你又来了!” “不在老太太身边好生伺候,总往这边跑什么?” 惜春冷着一张小脸说道。 鸳鸯忙陪笑道:“紫鹃今儿有些不舒服,老太太我来伺候林姑娘。” 惜春笑道:“行吧,正好林姐姐有些口渴了,我宁府尚缺一个烧火的丫头,你快些去吧。” 鸳鸯:“……” …… 西山书院每月一次月考, 月考的内容、时间都跟院试相似。 两天考试时间一晃而过,几个文采风流的书生一面滔滔不绝的议论着出了书院大门。 “请问‘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一题,你们怎么破的题?我的破题是‘贤者以名之不正,至于礼乐不兴也’如何?”谢继文表情略带谦虚,眼中却满是得意。 “不愧是谢兄,此题破的大气,端庄!” 众人皆赞。 “诸位,我的破题是‘礼乐之不兴,则刑罚不成矣!如何?” 众人皆无语。 “宋兄,你犯题了!” 八股文破题不能大量出现题目中的字眼,一旦出现过多就是违式,考试的时候直接作废,都不用继续往下阅卷。 “坏了!大意了!” 宋玉气急败坏的拍了下大腿,这要是三年一次的乡试,可能他会直接跳井。 “没事没事,月考而已,还有下一次。”贾蓉在一旁笑着安慰道。 “诸位诸位,我的破题是‘刑罚重于礼乐,则天下平也。’如何?”又有一人说道。 “孙兄,你这……” “怎么?” 谢继文道:“你认真读题了吗?你这是骂题啊。” 夜梦书正色道:“骂题?不会吧?我这是‘反破’。” 谢继文笑道:“破题虽可‘正破’也可‘反破’,不过中心思想不能变,圣人的中心思想是重“仁”而轻“罚”,你这是典型的骂题,要是我来阅卷,都不用往下读,直接废了。” “说不准教习就喜欢我这种剑走偏锋的,点了头名呢。”夜梦书还有些不服气。 “那得锦衣卫指挥来给你阅卷。”谢继文笑道。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拿给锦衣卫指挥一篇文章,他都不一定能念懂。 “可惜,这次是李大人亲自阅卷,李大人最重‘礼’‘仁’二字,你自己掂量吧。” “啊?完了!” 夜梦书悲呼一声。 “没事没事,月考而已,还有下一次。”贾蓉笑着安慰。 “顺之兄,你别光顾着安慰人了,你是如何‘破题’的?” “哎,我破的题不好。” “顺之兄又谦虚了,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位列甲榜十一,慕煞旁人!” “快说快说!” “我的破题是‘既刑罚所以失中,知礼乐不可废也。” “妙!” “雅!” “秀!” “端庄!” “前十!” “你们阅卷?” “好了好了,好容易挨到休沐日,赶紧找个地儿歇息两天才是,考试的事回来再说罢。” “这是正理!” “锦香院谁去?花朝节快到了,那边必有诗会。” “我去。” “同去!” “顺之兄弟?” “别叫他了,他不行的。” 身为大孝子,父亲卧病在床,能去烟花之地混闹吗? 当然不可能!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老爹病情。 “这几天老爷如何了?” “还好还好。”佩凤笑道:“前儿老爷的好友冯大爷来咱们家,找了个张先生来瞧了瞧老爷的病,张先生看了一回说是不打紧,开了个方子服下,这两日老爷的咳嗽果然好多了,还起来扶着走了两步呢。” “好,很好!” 贾蓉的一颗心终于落地,这几天他考试都一直担着心。 “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对了,老爷既然能站起来了,我得提前准备一根拐给老爷用。” 贾珍毕被打瘸了一根腿,走路很可能不太灵便,身为大孝子,必须事事得想的周到。 佩凤笑道:“大爷,您是真真的孝顺呢。” 孝,是必须的! 一直是是贾蓉在这个世界为人处事的基准!而且他感觉已经逐渐领悟到了“孝”的精髓所在! “对了大爷,四姑娘跟林姑娘都在呢,四姑娘好像还有事找您。” 哎! 大孝子不容易。 还有两个姑姑需要孝顺。 “我先进去看看老爷再说吧。” 珍老爷的病才是他做挂心的,其余任何事都要靠后。 佩凤忙嘱咐道:“大爷,张说了,老爷这时候千万千万不能生气。” 佩凤连着说了几个千万,以示郑重。 贾蓉笑道:“放心,我明白的!” “我给老爷带来了惊喜!” “什么惊喜?” “待会你就知道了。” …… “咳咳,你个畜牲!” 见了贾蓉,原本大好的贾珍就忍不住生气,又咳嗽起来。 “老爷息怒,有个喜事。”贾蓉忙笑说道。 贾珍眼睛一亮,咳嗽顿时好了。 “什么喜事?快说!” 难道这书呆子开窍了?已经跟太爷提了秦姑娘的事情? 贾蓉一本正经道:“就是这次月考,儿子做了一篇文章,肄业大人看了都夸赞不已,破题是‘既刑罚所以失中,知礼乐不可废也’,承题是‘盖刑罚系民基重也,以礼乐废而不中,君子能不求其端载……’” 贾蓉开始滔滔不绝,如何破题,如何承题,起讲,入题,…… 有什么能比学业进步更能让一个父亲高兴的呢? 一时间,贾珍听的云里雾里,只觉胸口烦闷不已,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畜牲,住口咳咳!” 一不小心就咳出了血! 贾蓉顿时慌了起来。 “老爷,老爷您怎么样了?” “快,快给老爷吃药!” 佩凤:“……” …… 十三章 贾蓉:细说 …… 在贾珍老爷面前打卡尽孝完毕,贾蓉出了院子,刚走到荟园门口,远远的听到里面有咳嗽声音传来,声音极小,若不是贾蓉最近对咳嗽声非常敏感,都不能发现。 “咳咳,咳咳咳……” 原本贾蓉是不打算理会的,不过看着远处冒起的浓烟,他不得不赶紧过去一趟。 别是走水了吧? “咳咳,咳咳……” 鸳鸯在浓烟里拿着一把小扇子拼了命的扇,身为荣府最体面的副小姐,她虽然没有亲自烧火,也是经常见到烧火的小丫头的。 那些小丫头一面打着瞌睡,随便往炉子里放几根木柴,手上扇两下扇子,火就着了。 她都填满了柴火,手也扇酸了! 然而炉子里除了不停的往外冒烟,什么也没有了。 “咳咳,咳咳咳……” 鸳鸯很想去找四姑娘求饶, 她知道四姑娘是故意整她,只要自己去告个饶,哪怕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也肯定会放过自己。 只是面子…… “哎……” “你这是做什么呢?” 后面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鸳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东府的小蓉大爷。 只是她现在这幅灰头土脸的模样,小蓉大爷显然没有认出来。 “不会烧火就去别处,在这跟个炉子较什么劲?” 贾蓉上前从炉子里抽出了几根柴火,奄奄一息的炉子总算是得了点空,能喘口气了。 鸳鸯见贾蓉三两下就把炉子弄着了,顿时大为敬佩。 没想到堂堂小蓉大爷连烧火都会! 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想必平时没少亲自给珍大爷熬药吧。 “是谁叫你来烧火的?” 贾蓉见这丫头虽然满脸黑漆漆的狼狈模样,气质还是很不错的,腰肢纤细,身姿窈窕,手腕处露出的微微白皙也不像是经常在外面烧火的粗使丫头。 “是……四姑娘。” 鸳鸯低着头回道。 贾蓉立刻知道了,这是惜春在整治不听话的丫头。 不过整治丫头也就罢了,可不能让她来烧火,天干物燥的万一给园子点着了,就不太好了。 “罢了,看你也不是个烧火的料子,还是先跟我回去吧。” “啊?”鸳鸯愣了一下:“可是我……” 贾蓉知道她怕什么, 无非就是怕惜春日后再整治她。 不过他的面子惜春肯定会给的,因笑着打断道:“你不用怕,待会我去给你说两句好话,只要不是什么大错,想来没什么事情。” “难道你还想在这烧火?” “不不。”鸳鸯忙摇头:“我不想烧火了。” 她是真的不想烧火了,顾不得清洗就跟在了贾蓉的身后。 …… 宁府,荟园,沁芳亭。 夕阳的余晖已经撒下,两个明媚少女正在亭子里吃茶,等人。 惜春笑道:“蓉哥儿这会子应该回来了,他下学从不去外面闲逛。” “嗯!” 林黛玉吃着茶,微微点了下头。 惜春又道:“不过他肯定要先去他老子那边看看。” 林黛玉问道:“珍大哥的病如何了?” 惜春蹙眉道:“听说好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些咳嗽,也真难为蓉哥儿了,既要去书院读书,还要回来给老爷寻医问药。” 黛玉笑道:“大蓉哥儿是大孝子嘛,相信珍大哥哥很快会好起来的。” 惜春道:“但愿吧,听说腿还给太爷打的断了一根,今后可能要瘸着走路了。” 对于哥哥贾珍,她其实没什么感情,远远不如大侄子贾蓉亲切。 林黛玉刚要说话,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远处回廊下进来一身着青衫的翩翩美少年,后面还跟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丫头。 “呵呵!” 林黛玉轻笑了一声:“真真是难为蓉哥儿了,放学回家在老爷面前端汤药尽孝也就罢了,还抽空去英雄救美了。” 惜春拍了拍小胸口,害怕道:“原本只是把她支开我们姊妹好好说说话,谁想她真去烧火了,还好蓉哥儿把她叫了回来,否则我岂不是得罪西边老太太了?阿弥陀佛,真真是吓死我了。” 林黛玉听的一阵无语。 惜春仗着东府老太爷的宠爱,对西府老太太的话基本上都是做耳旁风处理的。 老太太对此也很无奈,惜春的管教权不在她这边。 甚至有时候她还得用到惜春出面。 作为宁国府大小姐,兵部尚书嫡女,惜春的身份无疑比迎春探春高出太多。 “小姑姑,林姑娘。” 贾蓉进前,对二人略行了一礼。 “蓉哥儿。” 见了贾蓉,惜春立刻变得眉开眼笑。 林黛玉抬起眸子,似笑非笑道:“是林姑娘还是林姑姑?” 若是一般人也就糊弄过去了,谁让她耳朵特别好使呢。 贾蓉笑道:“当然是林姑姑了,今儿怎么得了空来这边玩?” 林黛玉笑道:“怎么?我过来玩,不行?” 惜春道:“没大没小的,你林姑姑来这边可是我请来的,你只管好生伺候着就行了。” 贾蓉一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怎么伺候?细说。” 大孝子伺候生病瘸腿老爷擅长,如何伺候姑姑,说实话他还真不太懂。 惜春笑道:“也不用你端茶倒水,只有一件事,林姐姐说夏天快到了,碧纱厨里面闷得慌,你给想个主意吧。” 林黛玉点点头,若无其事道:“碧纱橱里面是有些闷了。” 原来如此。 贾蓉也不点破,笑道:“这不简单?里面闷了搬出去不就行了?” 林黛玉顿时无语。 这大侄子不会是脑子读书傻了吧? 惜春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你家啊,你说搬就搬?枉读了那么多书,‘客随主便’的道理你都不懂了?” 贾蓉笑道:“小姑姑莫急,此为下策,我这里还有上策。” 惜春嗔道:“那你直接说上策不就得了,还非得弄个下策出来气人!” 贾蓉笑道:“上策得细说,你们凑过来些。” “什么计策?” 惜春小脑袋凑上前。 林黛玉略微犹豫了一下,也微微倾身向前倾听。 贾蓉手指沾了沾茶水,区区四笔写了一个字,看向林黛玉笑道:“你是知道的,有人也不喜欢你住在碧纱厨。” …… 十四章 黛玉:且看你如何应付 …… 林黛玉眸子一凝。 王夫人不喜欢她,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第一天来就警告了她:我有一个孽障祸根,姐妹们都不敢沾惹,你也别理他。 她一直当了耳旁风,没在意罢了。 只是,蓉哥儿怎么知道的? “你怎知……” 林黛玉眸子闪烁。 “我猜的。” 贾蓉笑道:“只要有人在老太太,太太面前略提一句,不用你说什么,太太就帮你答应了,然后你再顺势答应下来,想来老太太也不会说什么的。” 林黛玉脸上带了一些不好意思的羞红,低着头道:“谁去提出来呢?总不能是……你去提吧?” 贾蓉笑道:“我去提。。当然不合适,不过这里不是有一个合适的吗?” 惜春眨着眼道:“我吗?” 贾蓉笑道:“你最合适,先跟你林姐姐在碧纱厨住些天,再适时提出碧纱厨太小太闷,应该换一个大一些的院子。” “林姑姑以为如何?” “这,惜春妹妹……” 林黛玉当然知道,说这话是要得罪人的! “我没事。” 惜春毫不在意的说道。 与生俱来的高傲让她根本没把西府里面的众人放在眼里,哪怕是西府的老祖宗。 宁国府可是真正的书香门第! 她可是兵部尚书嫡女! 西府? 破落户罢了。 “其实这只是上策,我还有上上策。”贾蓉漫不经心的吃了口茶,又说了一句。 两女顿时气的咬牙跺脚,异口同声道:“快说上上策!” 贾蓉淡淡笑道:“上上策就是白天依旧,以前怎样还怎样,一到晚上就来这边跟四妹妹住一起,至于老太太的话你权当耳旁风就是了。” “如此也不用说什么,老太太又不傻,时间长了自然明白何意,给你安排新的院子。” 林黛玉睁着大眼睛看贾蓉。 权当耳旁风! 很难相信,这话是出自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之口。 贾蓉迎着黛玉目光,坦然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孝经》有云:父有争子,不陷无礼;士有争友,不行不义。故子从父命,奚讵为孝?臣从君命,奚讵为贞?夫能审其所宜从,之谓孝,之谓贞矣。” 博览群书的林黛玉当然知道出自《孝经》的这句话,孔子从来都是反对“愚孝”的,父母有错,子女当“争”,而不应该一味顺从。 “林姐姐,你听蓉哥儿的肯定没错,他是最孝顺的。” 惜春从小是跟着是贾蓉长大的,虽然以小姑姑自居,其实是贾蓉的盲目崇拜者。 林黛玉想了想,道:“那就打扰四妹妹了。” 她原本就不是个十分听话的,以前把外祖母的话当耳旁风也不是没有的事。 比如外祖母经常说:跟宝玉还好玩,不能吵架之类的,她也是只表面答应着,实际该怎样还怎样。 王夫人那边更不用说,从来都没有认真听过。 “好,那就这么定下来!”惜春开心笑道:“蓉哥儿,你考完试在家歇几天?” “两天。” “哦,明天跟我们玩如何?” “这……好像不行。” “怎么?” 贾蓉面色一正,道:“老爷腿不太方便了,我明儿出去转转,寻摸一根合适的拐杖给老爷用,别人买的未必合老爷心意。” 不愧是大孝子! 林黛玉,惜春都肃然起敬。 惜春道:“那也罢了,后天有没有空闲?” “后天……”贾蓉无奈道:“花朝节快到了,百花盛开,几个好友都约我去京城外的慕园踏青,实在不好推辞了。” 惜春顿时不喜欢了! “蓉哥儿,你自己去外面逍遥快活,把我们两个姑姑丢在家里,算什么?是孝顺吗?” 贾蓉:“……” 这也跟孝顺有关系吗? “不若,也带我们出去看看?” 惜春的眼睛很快笑成了月牙儿。 “下次带你出去转转。”贾蓉说道。 惜春板着小脸:“别说下次,说时间。” 她知道,下次等于无期。 贾蓉:“那就元宵节的时候。” 惜春:“元宵节才过了呢!” 贾蓉:“中秋。” 惜春:“中秋太远了,端午吧!要不就清明。” 贾蓉:“……那还是端午吧。” 清明太忙了,一家人还要忙着祭祖,端午属于大节,书院放假三天,抽一天时间出去玩问题不大,而且那时候院试已经考完,不管中与不中,学习压力都没有现在这么大了。 “一言为定哦!”惜春赶紧说道。 “一言为定。”贾蓉无奈道。 “嘻嘻。” 惜春马上眉开眼笑起来,还对黛玉眨了眨眼睛。 林黛玉斜眼撇了贾蓉一眼。 刚刚她可是听的清楚,贾蓉对惜春说的是‘下次带你出去转转’。 很显然不包括她! 端午节她是一定要缠着惜春寸步不离的。 且看你如何应付。 贾蓉自然注意到了黛玉的眼神,也没有过多的在意,指了指还在亭子外面站着的黑脸丫头笑道:“她是怎么了?” 惜春忙站起身来摆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跟林姐姐在这里等了你大半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了,她……嗯,你自己看着办吧,别让她过来打扰我们的清静就是。” 说完,拉着林黛玉就往回走。 …… 这是不要了? 贾蓉对外面丫头招手。 “你过来。” “大爷,什么事?” 鸳鸯一手提着裙子小心的进了亭子里。 刚刚在外面得了一点空,鸳鸯已经在河塘边净了手,露出白皙干净葱管一样的修长手指。 只是脸上依旧黑漆漆的,湖水毕竟不干净,只能回去慢慢清洗了。 “倒茶。” 贾蓉淡淡吩咐了一句。 鸳鸯赶紧拿过茶壶倒茶。 “哗啦啦。” 碗中茶水刚满七分,清香渐渐弥漫。 贾蓉非常满意。 看这丫头倒茶的身姿是个灵巧的,气质也还行,现在虽然还有些灰头土脸,手上却已经润白如玉,回去清洗一下肯定是个模样标志的美丫头。 一时间,贾蓉感觉自己捡到宝了。 “大爷,请用茶。” 鸳鸯双手恭敬的奉茶,贾蓉把她从‘火堆里’救了出来,她还是很感激的。 贾蓉接过茶碗,手指不经意划过丫头柔嫩的小手,笑道:“我看你今后也别跟着她们了,直接跟了我如何?” “什么!?” 鸳鸯一下睁大了眸子! 俏脸上染了一层层红霞。 她一直以为小蓉大爷是个知礼懂礼守理的谦谦君子,没想到…… 十五章 你也不想还去烧火吧? …… “大爷,你知道我是谁吗?” 鸳鸯抬起螓首,眸子不眨的看着贾蓉。 “你是……?” 贾蓉凑上前细看了看。 “鸳鸯丫头?” 萧萧跟鸳鸯是堂姊妹的关系贾蓉自然清楚的很,这也难怪一开始他就觉得有些面熟。 他只是没想到,鸳鸯会被惜春罚去烧火。 这不是啪啪的扇贾母的老脸嘛! 一点也不尊敬孝顺,还好自己把人带回来了。 鸳鸯故作镇静道:“可不就是我了,谁想大爷一直没认出来。” “萧萧那丫头呢?难道伺候的大爷不满意了?有什么事情大爷只管跟我说说,改天我找算找算她!” 贾蓉吃了口茶,淡淡笑道:“这倒没有,今天她家里有事回家去了,晚上我连个端茶倒水使唤的人没有,你身为她妹妹,难道不应该义不容辞的补上?” 鸳鸯俏脸一红,跺脚嗔道:“大爷又混说了,我是来伺候林姑娘的。” 贾蓉一笑。 “你觉得她们需要你伺候吗?” “你也不想还去烧火吧?” …… 荣国府,贾母院子。 贾宝玉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夜幕降临,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是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他说什么也不会跟林黛玉吵架。 “呜呜,林妹妹,我再不跟你吵了,你回来吧,呜呜……” “二爷,先吃饭吧。” 袭人小心的端上了几份点心,看着宝玉模样很是心疼。 宝玉不耐烦的挥手:“拿走拿走,林妹妹不回来我就不吃饭!” 袭人劝道:“二爷这是何苦呢?林姑娘不过是去东府陪四姑娘住几天,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懂什么!” 宝玉跳了起来:“林妹妹是我们这边的人,他们那边是禄蠹之地,凭什么把林妹妹请了去!” 袭人听了轻笑:“头一样,爷这么说就不对了,林姑娘也是出身书香门第,林老姑爷还是探花出身呢,难道也是禄蠹?” 宝玉:“……” “爷怎么了?”见宝玉忽然呆呆的沉默,袭人有些后悔说了刚刚的话。 “出去,换个人进来伺候!”宝玉声音冷冷的说道。 袭人知道自己戳了宝玉痛处,也不坚持,出门招呼麝月进去伺候,哪知宝玉知道麝月素来跟袭人深厚,也把麝月撵了出来,另叫了两个原本在外面伺候的小丫头进去。 麝月笑道:“我的姐姐,你怎么惹的宝二爷?” 袭人无奈道:“不过是略劝了一句,他就恼了。” 麝月笑道:“偏偏这时候劝,林姑娘不回来,二爷身上多不自在呢。” 袭人道:“那能怎么办呢?腿长在林姑娘自己身上,老太太都拿她没办法,二爷更不用说,东府那边一步也不敢过去。” “哎。” 麝月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待会儿老太太问起,咱们怎么说?” 宝玉不吃饭可是大事! “就说……” “不要你们说!” 宝玉掀帘子出来,咬牙道:“我这就去找老祖宗!” “二爷!” “二爷……” 袭人,麝月连忙跟上。 宝玉原本就住在贾母暖阁,几步就跑到了贾母房里。 贾母见宝玉神色有些憔悴,忙搂着宝玉心疼道:“怎么了?不舒服吗?今儿吃饭没?” 贾宝玉在贾母怀里泪眼婆娑道:“我只想林妹妹回来再吃饭,也不知这两天她在哪边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 贾母听后心疼极了,忙笑着安慰道:“你就放心吧,有鸳鸯在哪边看着呢,你先吃了饭,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真的?一会儿林妹妹就回来了?” “嗯,你先吃饭。” 好容易哄着宝玉吃了饭,外面来了一个宁府的丫头,行礼道:“老太太,宝二爷,鸳鸯姑娘说,林姑娘今晚在那边陪着四姑娘歇息了,明早上就一起过来。” 贾母:“……” “我不要!” 贾宝玉大吼一声,从贾母怀里跳了起来。 “我就要林妹妹回来!” “老祖宗,你说林妹妹会回来的!” 一面说一面哭。 贾母心疼的不得了,忙安慰道:“好好好,我这就叫人过去叫人。” “琥珀,你再过去看看,催一催。” “哎。” 琥珀硬着头皮答应一声。 鸳鸯都办不到的事,她能办到? “一定要把林妹妹带回来,林妹妹回不来你也别回来了!”贾宝玉大声的喊道。 琥珀:“……” …… 宁国府。 “鸳鸯?!” “你,你,你怎么在……小蓉大爷这里?” 琥珀来了东府之后一脸的狐疑,震惊,不可置信! 此时的鸳鸯显然刚刚沐浴完毕,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后,一身衣裙明显也是新换上的,还有些略微不合身。 虽然她也知道鸳鸯跟萧萧是堂姊妹,但是…… “哎,别提了,你先看看我这身衣裳吧。” 鸳鸯把白天烧火的衣裳拿了出来,递给琥珀看。 “啊?这是……” 鸳鸯无奈道:“我白天被四姑娘撵出去烧了一天火,要不是小蓉大爷求情,现在还没停下呢。” 琥珀:“……” 鸳鸯在荣府何等身份啊,来了这边说撵去烧火就撵去烧火。 “我劝你还是别去那边触霉头了,在小蓉大爷这里将就一晚上吧,明早林姑娘跟四姑娘就都过去了,咱们也一起回去。” 琥珀略一犹豫。 “这……好吧。” 这时,里面传来了贾蓉的声音。 “鸳鸯,你好了没?” “头发还没干呢,再等等。” “外面谁来了?” “琥珀来了。” “那正好,叫她先过来给我捏捏肩。” 贾蓉刚奋笔疾书写了一篇文章,手臂有点累了 琥珀:“……” 鸳鸯小声道:“快进去伺候吧,小蓉大爷正在看书,你去捏捏肩而已,没事的。” “你也不想去烧火吧?” 琥珀:“……” “萧萧呢?” 鸳鸯:“她,嗯,好像是回家了。” “你在怕什么?” 琥珀小声道:“伺候小蓉大爷一回倒也没事,只是你表姐那醋坛子回来找算咱们俩怎么办?” 鸳鸯理直气壮道:“放着好好的爷不伺候,自己跑回家了,她还得谢谢咱们呢。” 琥珀点头:“说的也是。” “我要不要也洗个澡呢?” 鸳鸯伸手戳了琥珀额头一下,笑骂道:“死丫头,你想什么呢?就是叫你进去捏个肩,捶个腿而已!你还想作甚?” 琥珀指了指鸳鸯身上衣裳,撇嘴道:“可是你洗澡了。” 鸳鸯咬牙道:“我烧了一天火,身上都是汗,还有灰!” 琥珀认真道:“我身上也有汗,早知道来伺候小蓉大爷,我就先好好洗洗澡再过来了。” 多好的机会啊!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伺候不了几年了。 鸳鸯:“……” “随你吧,你不怕萧萧回来发了泼,你就去洗。” 琥珀笑道:“不怕。” “有你这个堂妹在前面嘛。” “好姐姐,你先进去伺候着,我一会就来。” “对了,水在哪里?” 鸳鸯:“没了,自己烧去!” 说完,把头发挽了个攥就进了里面。 …… 十六章 两府冲突! …… 荣府,贾母院子。 众人还都没有歇息。 凤姐,李纨,探春三人陪着贾母打牌,宝玉在一旁盯着蜡烛发呆。 “今儿趁鸳鸯不在,咱们正好合起伙来多赢老祖宗几个压箱底的钱。”凤姐眨了眨眼,笑说道。 探春捂着嘴,笑道:“二嫂子先别惦记老祖宗的压箱底,还是想想怎么回本吧。” 凤姐其实已经输了两吊钱。 不过平儿又拿来了两吊续上。 财大气粗的凤姐‘哗啦啦’把铜钱放在了桌上,笑道:“风水轮流转,也该到我赢钱的时候了,老祖宗快出牌吧!” 贾母立刻‘警惕’起来,赶紧捂着牌叫宝玉道:“宝玉,快过来给我看着牌点,可别让这个泼皮破落户把咱们家的钱赢去了。” 众人一笑,都看向宝玉。 只见宝玉无精打采的来了贾母身边坐下,也不言语,目光呆呆的。 贾母见此也无奈了,放下牌,搂过宝玉道:“几更天了?” 李纨忙回道:“老太太,已经快二更天了,应该歇息了。” “是该歇息了!”王熙凤忙把桌上的银铜钱哗啦啦都收了起来,命平儿拿好,正色道:“看来今儿运气不佳,只能明儿再找老祖宗赢回来了,咱们快些走,再不走这些银子又不知跑哪个小姑子嫁妆盒子里去了。” “呸!” 探春红着脸啐了一口。 李纨笑道:“真真咱们凤丫头是个诙谐的。” 凤姐笑道:“诙谐不诙谐的都不如你,今晚你赢了我多少?不得请个东道?” 李纨笑道:“我可没赢你的,你的钱都在老祖宗,小姑子那边呢,有本事你让老祖宗请东道去。” “老祖宗,请不请?” 凤姐可怜兮兮的看向贾母。 贾母笑道:“你就知道算计我,罢了,明儿请她们姊妹一个东道,顺便带上你个破皮破落户,行吧?” 凤姐忙笑道:“多谢老祖宗了,宝兄弟,还不赶紧睡觉去,老祖宗请东道,明儿林妹妹可就回来了。” 贾宝玉果断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 “等不到明天,我这就去找林妹妹!” 虽然东府在他口中是禄蠹之地,除了年节祭祀之外他从不踏足。 再有贾敬的威严也令他十分害怕,那可是连他老爷都敢训斥的狠人。 但是现在也顾不得什么了,他再不过去,林妹妹就不回来了! 贾母,王夫人拦了两下,无奈怎么也拦不住,只能无奈道:“罢了,袭人你多带上几个人跟着,陪着宝玉过去看看,催一催。” “哎!” 袭人忙答应了一声,打上灯笼。 王夫人十分不放心,又派了自己身边的心腹周瑞家的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东府而去。 由于天色已晚,凤姐李纨并没有跟着,各自找借口回去歇息不提。 …… 东府门口有两个守夜的老侍卫,都是以前跟着老公爷从战场上下来的,虽然老迈,却是个个目光锐利,炯炯有神。 “前面什么人!” 周瑞家的最喜欢表现,一马当先抢在前面道:“快点开门!是老太太叫我们来的!” 两府中人来往纯属正常,看见是西府的人,又是一群女眷,虽然天色已晚护卫也没多想,赶紧打开门放行。 众人顺利进府,直接往内院而去,却在仪门处又被几个婆子拦下了。 “前面什么人?” “是我们!老太太叫我们来了,快些开门!” 周瑞家的直挺挺往前面一站。 她是太太的陪房心腹,在荣府几乎是半个主子的存在,平日里就连威风凛凛的凤姐都得给她几分面子,因此自觉很了不起。 只是在东府这边…… “哎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周瑞家的,你个老东西这么晚了来我们这边做什么?”几个守门婆子笑嘻嘻的问道,丝毫没有把周瑞家的放进眼里。 在东府,哪怕是三等的守门婆子,也自觉比西府的人高上一等。 东府可是出了进士的书香门第! 老太爷高居兵部尚书! 西府,有什么? 就是个破落户罢了。 好容易有个秀才还是个短命鬼。 周瑞家的没想到几个下贱的三等守门婆子竟然胆敢不给她面子,还称呼她老东西,顿时拉下老脸来,斥道:“什么事也是你们几个老货能听的!赶紧让开,宝二爷在后面等着呢!” 守门口的几个婆子这才看到了后面的宝二爷,都是嘻嘻一笑:“原来是宝二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宝玉最烦的就是婆子,眼下急于找林妹妹,哪里有空跟她们叨叨,“要你们几个婆子管,快快让我们进去!” 几个婆子面上都带着不屑,轻笑道:“二爷恕罪,我们老太爷吩咐,二更以后无事不得出入内院,二爷若是无事,还请明天再来吧。” 在西府,一家人都当你是个宝, 来了东府,你算什么呢? 我们东府的宝是蓉大爷! 周瑞家的面色铁青起来,指着几人咬牙道:“好你们几个老东西,老太太的话都敢不听了!等我回了老太太,你们几个好多着呢!” 其中一个婆子不屑的啐了一口,“呸,什么‘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着’的事,各家门,另家户,你们有本事去排场你们那边人去,想管这边?多早着呢!” “对,横竖我们这边有老太爷管着,你们老太太的手虽然长的长些,也还伸不到这边来,识趣的赶紧走,否则打扰了老太爷歇息,后果……哼哼!自己掂量吧!” 周瑞家的气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当然她也知道东府老太爷的厉害,见狐假虎威不管用,只准备退回去找老太太添油加醋的说一番,再做计较。 哪知贾宝玉见自家老祖宗威严受辱,直接忍不了了,蹦跳起来大吼道:“好你们几个老婆子,竟然编排起老祖宗来了,论起来你们太爷还是我们老祖宗的侄儿,怎么管不得你们这边?” “哈哈哈……” 一个婆子不屑轻笑:“族学里的代字辈老太爷还是你老子的叔呢,去你家里指手画脚了吗?都隔了三四辈子了还来我们府上靠近乎。” 另一个婆子笑劝道:“算了刘三家的,穷亲戚辈都大,谁家没有这样的……” 宝玉顿时恼羞成怒! “死婆子,看我踢死你!” 十七章 老太太来也 …… 那婆子还在唾沫星子飞溅,哪知平日里斯斯文文呆呆傻傻的宝二爷一脚就踢了过来,当场“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就倒在了地上,打起滚来。 “打人了!” “宝二爷打人了!” “西府宝二爷过来打人了!” 东府原本安静,这边的闹腾早已经惊动了许多人,贾敬的住处在内院的最前面,自然第一个知道。 “谁在外面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门口的小厮忙进门,小心翼翼道:“启禀太爷,西府的宝二爷带着人进来,强闯内宅不说还打伤了刘三家的。” 虽然小厮也没太打听清楚,不过东府的人自然要向着东府的人说话。 贾敬身为贾家族长,平日里最恨家族中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宝玉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因为贾母溺爱护着,他不好多说什么。 今天竟然跑到东府来撒野了! 真是岂有此理! “来人!” 贾敬猛的一拍桌子。 “把西府政老二给我叫来!” “是!” 小厮忙答应一声,往西府请人去了。 贾敬在贾府威望极高,又是进士出身位高权重,贾政虽属平辈,但是面对贾敬就像个晚辈一样。 甚至有些惧怕! 因此听说贾敬传唤,虽已经在赵姨娘处休息,忙不迭的又爬起来更衣,赵姨娘当然更不敢多说什么,起身服侍贾政梳洗。 “不知敬大哥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贾政跟着小厮出门,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厮笑道:“也没什么大事,您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贾政一时不明所以,跟着来了东府。 宝玉还不知道贾敬已经发怒,请了他老子过来,依旧在跟几个婆子对峙,而且已经发了大怒。 周瑞家的也自觉占了里,见宝玉已经闹起来了,索性在后面大呼小叫的添油加醋,准备把事情闹大。 “宝二爷,了不得了,几个婆子竟然编排起老祖宗的不是来了!反了,简直要反了!” “这样的婆子东府还留着做什么?还不直接打死卖了去!” “周大娘,宝二爷,别闹了……”袭人在旁边急得直跺脚,无奈这时候无论是宝玉还是周瑞家的,没有一个听他的话。 贾宝玉越发红着眼睛发了狂。 “你们几个死婆子,快说把林妹妹藏哪里去了,林妹妹是我们家的!” “死婆子快让开,我要进去!再挡门看我不踢死你!” 几个婆子趁机在地上滚成一团,大呼小叫。 “宝二爷打人了!” “西府的爷们过来打人了!” 贾政过来时,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看的几乎目眦俱裂! “畜牲!” 一声怒吼,夹杂雷霆万钧之势。 尤其落在宝玉耳中,无疑是晴天霹雳。 原本气势汹汹的模样顿时蔫了。 “畜牲,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我……” 宝玉脑子里一片空白,早已经吓得忘了来做什么了。 周瑞家的还很硬,觉得她是太太的陪房,老爷会给她几分面子,于是大胆上前:“老爷,她们几个婆子胆敢……啊!” 话还没说完,已经给贾政含恨一脚踢在了肚子上。 ‘咕噜咕噜’就惨叫着滚出去老远。 “嗳呦,哎呦……” 周瑞家的捂着肚子,一时间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贾政根本没理会滚出去的周瑞家的,看向宝玉眼里冒火道:“这才几日没空管你,你就越发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了,竟跑到了这边闹事,来人,于我绑起来!” 跟来的小厮见老爷发怒,不敢怠慢,忙拿出绳索把呆呆的宝玉给绑了起来。 “给我拴在树上,拿棍子来!”贾政接着怒喝。 立刻有小厮把宝玉绑在了树上,又有小厮恭敬的呈上棍子。 贾政一把夺过,高高的举起,狠狠落下! “啪,啪!” “啊,啊!” 宝玉的惨叫声在黑夜里传出老远。 …… 却说袭人,眼见二老爷怒火冲天而来,自然知道情况不妙,赶紧趁人不注意往西府跑,准备请老太太过来救驾,谁想跑的太急,迎面就装上了一人。 “哎呦。” 袭人捂着头退了两步,抬眸一看,正是东府的小蓉大爷。 “你这丫头,这么匆匆忙忙的跑什么?莫不是有鬼在后面追你?”贾蓉轻笑道。 袭人唬了一跳,忙回头看去,见后面什么也没有,这才松了口气,捂着胸口嗔怪道:“大爷就会吓唬人,大晚上的说什么鬼啊,吓死人了!” 贾蓉笑道:“我见你跑的那么快才有此一问的,你这是做什么去?” “我们二爷……哎呀,先不说了,我得找我们老太太去。” 袭人着急的想想跑。 这一耽误,她们二爷又得多挨两棍子。 “哎,回来。” 贾蓉伸手抓住袭人衣袖,一把就把人拽了回来。 “啊!” 袭人直接撞进了贾蓉怀里去。 “大爷,你……” 袭人睁着大眼睛,一手护在胸前,又惊又恐。 贾蓉忙放开袭人,退了一步,一本正经道:“我就说问问,到底什么事?你们二爷怎么了?” 袭人还有些惊魂未定,紧紧的攥着衣袖,“我们,二爷,正在被,二老爷用棍子狠打……” “啊?!那你还不快去请老祖宗过来救人?” 袭人:“……” …… “住手!都给我住手!” 贾母被袭人琉璃翡翠等人扶着,颤颤巍巍的从远处走来,还没到跟前就急的大喊。 后面王夫人衣裳都没整理好,大概是刚从床榻上爬起来,被金钏儿玉钏儿两个丫头扶着往这边跑来。 众小厮避之不及,慌忙四散跑了去。 这时候,贾宝玉已经挨了三四十棍子,奄奄一息了。 贾政唬了一跳,忙丢了手里的棍子,赔笑上前道:“母亲,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贾母快走上前,喘着粗气,咬着牙,眼里冒着火,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贾政脑袋,怒道:“我不来,你就把我的命根子直接打死了!我的命根子啊!” 王夫人毫不顾形象的直跑过来,扑上前去搂着宝玉放声大哭。 “宝玉,宝玉啊,儿啊肉……” 贾政忙陪着笑:“母亲息怒,实在是这畜生越发不知好歹,竟然跑到了东府这边大呼小叫的闹事,扰了敬大哥的清净……” 贾母瞪着眼环顾四下,怒道:“什么清净不清净,是我命宝玉来接外孙女回去的!谁敢挡着?给我站出来!” 十八 贾敬之威! …… 贾母毕竟是贾母,辈分摆在那里,宁府的几个婆子都不由自主的都退了一步,一个敢站出来说话的都没有。 周瑞家的倒是想站起来说话,只是这会子肚子还疼得厉害,歪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呻吟“哎呦”声。 “这,这,儿子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贾政唯唯诺诺的说道。 贾母闻言气急直跺脚,指着贾政骂道:“连问都不问你就跑过来打我宝玉,你想气死我罢,是谁叫你过来的?” “是……” “老太太,是我让他过来的!” 威严的声音自后面响起,刚刚贾母的气势被压的荡然无存。 场面也顿时安静了,落叶可闻。 贾家族长的气势,恐怖如斯。 “养不教父之过,看看宝玉都给你管成什么样了!要是我,这样的直接打死!” 贾敬面色威严的上前,先对着贾政训斥了一句。 “是,是!” 贾政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十分听话,从小贾敬就像一座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如今更甚。 王夫人更是吓的哭都不敢哭了。 贾敬年前才把她最敬重的哥哥王子腾叫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他哥哥一句话不敢反驳。 她们王家的地位这几年虽然因为王子腾的高升有些起色,不过也就是比史家强了一点,在兵部尚书贾敬面前还只能算是个弟弟。 贾宝玉原本见贾母来了心里大松了一口气,以为得救,这会子听了贾敬的话直接吓得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贾母顿时心疼的要死。 “敬哥儿,你……” “老太太!” 贾敬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贾母,冷声道:“家有家规,您老回内宅一歇着吧,外面的事自然有我这个贾家族长处置,不劳您费心!” 贾家的规矩:男女各占一样。 男人管着外面的事,比如朝堂之事,庄子里春秋两季的租子,教育小爷们读书识字等等。 女人管着里面的事,比如接待朝廷的诰命夫人,来访官员的家眷,府里姑娘小姐们的女红读书认字等等。 贾母这样公然带人跑出来,已经是带头违反家规了,所以贾敬的语气有些不客气。 贾母感觉掉了面子,浑身不自在。 皆因在西府她是老祖宗,没人比她大,因此无视规矩习惯了,带人强闯贾政外书房救宝玉也不是一次两次。 殊不知正是因为她带头违反族规,下面人才有样学样,致使荣国府那边的的家规几乎如同摆设,什么夜间吃酒赌钱的,玩忽职守偷鸡摸狗的,更有因私废公甚至监守自盗大胆偷窃主家财物的等等,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所谓家规就像个笑话。 当然,宁国府这边也有违反家规的。 比如珍老爷。 下场就在那边清清楚楚摆着。 有想以身试法挑战敬太爷威严就得好好掂量掂量。 “敬哥儿,别的我老婆子也不管,只是宝玉年纪还小,远没有成人的地步,如今被他老子打成这样了,老婆子把他带回去不违反家规吧?”贾母紧紧的皱眉说道。 贾敬缓缓摇了摇头,叹道:“既如此,老太太带他回去吧,存周,你也回去吧,记得今后要多加管教,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你也该懂,不要给我们贾家书香门第脸上抹黑!” “是,是,愚弟谨遵大哥的教诲。”贾政忙不迭的点头。 王夫人如蒙大赦,赶紧摇晃宝玉:“宝玉,宝玉,快醒醒,没事了,老祖宗带我们回家了。” 贾宝玉这才敢睁开眼睛,扑进母亲怀里。 呜呜呜…… 今后,再不来东府里了! 一场闹剧很快结束,在场的婆子小厮都被下了封口令。 无论东府还是西府都需要维持大家族的体面,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而撕破脸皮,让外人看了笑话。 宁府东跨院。 “老爷,该吃药了。” 佩凤端着一颗丹药小心翼翼的进了里面。 蓉大爷嘱咐: 珍老爷睡觉前一定要吃一丸药才行。 这种珍贵丹药两府都有定制。 西府是给宝二爷准备的,袭人每日服侍吃药。 东府是给珍老爷准备的,佩凤每日服侍吃药。 两个人同病相怜,都是一样的时不时被老爷打,因此身子弱。 “咳咳,外面怎么了?” 贾珍服下药丸之后,往外看去。 佩凤小心翼翼回道:“老爷,我听说是西府的宝二爷又挨打了。” 贾珍闻言深深叹了口气。 “宝兄弟‘也’‘又’挨打了?可怜我们兄弟怎么都这么命苦呢?” 佩凤抿了抿嘴。 你们简直是一对难兄难弟啊! …… 荣国府,荣庆堂上。 “老太太,如今东府已经是朝中公认的书香门第,蓉哥儿也是读书种子,今年就要下场院试了,以蓉哥儿县试府试的成绩想必中秀才也是十拿九稳的事。” “咱们这边却是连个出彩的人物都没有,儿子实在是心里着急,这才恨铁不成钢的打了宝玉两下,也是为了他能刻苦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啊!” 说到最后,贾政几乎声泪俱下。 贾母听了却是忍不住冷笑连连起来,“你急,你怎么不去考个进士回来,光宗耀祖呢?” 只一句话,差点堵的贾政吐一口老血,面色不由得紫涨起来。 紧接着,贾母继续道:“自己不中用也就罢了,还有脸整日拿着宝玉做法,你要是中个进士回来,不要说打宝玉,就是打我,我也认!” 今晚她在东府没了脸面,若贾政也是进士,贾敬敢那么高高在上的跟她说话? 辈分是需要身份地位支撑的,否则就是梦幻泡影,就如同族学里的贾代儒,辈分虽高,谁听他的? 贾政低着脑袋讪讪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实在没有脸打宝玉。” 他当然也曾经发奋苦读过,只是现实很残酷,他根本不是那块料,苦读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贾母听出了贾政话里的萧瑟之意,又不免劝道:“也不是不让你管他,他是你儿子,你是他老子,你管他天经地义,我也说不出什么,只是有什么事不能好好的说,一定要打棍子呢?没见东府的珍哥儿被打得肺痨了!” “咳咳咳咳……” 这时,宝玉忽然咳嗽了两下。 贾母,王夫人,众人纷纷大惊。 “快,快去找太医院的太医来!”贾母急急的说道。 贾政皱眉道:“这么晚了,太医院怕是关门……” 贾母摆手打断道:“砸也要给我砸开太医院的大门!” …… 十九章 发生了什么? …… 清晨,春光明媚。 贾蓉起来的有些稍晚了。 回了一趟家的萧萧已经回来了,正在收拾房间。 “咦?爷?” “怎么?” “我的衣裳怎么少了?” “好像是鸳鸯琥珀借去穿了。”贾蓉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得不说,贾母干别的不行,调教的丫头都是一等一的好,尤其是鸳鸯琥珀二人,伺候的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微微一笑。 萧萧:“……” “她们俩,昨晚来过?” 萧萧一面说着继续检查,发现从里面小衣到外裙,整整少了两套。 天啊! 她不过是回去了一晚上,这里发生了什么? “爷,你先让一下。” 萧萧一下扑在了贾蓉床上,仔细观察。 “你看什么?” “看看她们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什么东西?” “头发,指甲,什么的。” 贾蓉:“……” “你想多了,她们不过是……” “这是什么……?” 萧萧忽然从枕头附近找到了一根长长的头发,不似贾蓉的。 贾蓉一点儿不慌,非常淡定道:“是你自己掉的,也未可知。” “不可能的!” 萧萧拿着发丝轻笑道:“昨晚我又没在这伺候,昨儿早上我可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才走的。” “哼!”萧萧跺了下脚:“我去找她们去!” “哎,等等!” 贾蓉拦下笑道:“她们不过是端个茶倒个水的伺候了我一晚上,偶尔掉根头发下来在床上也纯属正常,你不必大惊小怪。” “再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看我昨晚像是混闹的吗?” 贾蓉说着站起身来,威武雄壮。 萧萧脸上一红,双手赶紧捂住眼睛:“呸,爷又不害臊了,我才不看呢。” “指间有缝儿。” “没有!” “哈哈,不闹了,今天有正事。” “什么事?” 听到有正事,萧萧果然不再闹了,只是把手里的发丝小心点收了起来,看样子是准备日后再找鸳鸯琥珀算账。 “哎,老爷腿好像瘸了。” 贾蓉十分忧心的说道。 “嗯!” 萧萧点头。 太医曾经隐晦提过这事,她是知道的。 “还有老爷的药也差不多吃完了。” “我今儿要再出去给老爷买药,还要买跟拐,别人买的我不放心。” “大爷,您真孝顺!” 萧萧肃然起敬! …… 荣国府。 且说鸳鸯,琥珀二人一早回来之后,先各自换了衣裳,又准备去见贾母。 琥珀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昨儿晚上她给小蓉大爷捏肩,小蓉大爷很是满意,还夸她伺候的很好。 不知道会不会来跟老太太要她? “死丫头,别发呆了!” 鸳鸯恨恨的拧了琥珀腰间一下。 “哎呀,疼死我了。” “你还知道疼呢?我以为你掉了魂,不知道疼了呢!” “哪有……” 眼看到了贾母屋门前,二人忙换了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样,琥珀的眼睛还红了起来,蒙了一层雾水。 “老祖宗,林姑娘说太爷挽留,还要在那边跟四姑娘小住两日。” 贾母原本是心心念念挂念着外孙女的,只是现在宝玉重伤,一颗心都在命根子身上,一时间也顾不得外孙女许多了。 “既然这样,那就在那边住几天吧,鸳鸯就不用去了,琥珀你过去小心伺候这点儿。” 琥珀心里一喜,忙躬身领命。 “是,老祖祖。” 鸳鸯没好气的白了琥珀一眼,心道:可算是遂了你的意了! 琥珀红着脸低下头去。 一时,二人来了外面。 琥珀有些担忧道:“萧萧那丫头应该回来了吧?” 鸳鸯指了指琥珀额头,笑道:“想什么呢,老老实实的在林姑娘身边伺候罢!” “我知道,我说是说昨晚的事,她会不会……” “怎么?你心虚了?” “我心虚什么?” “不心虚你问什么?” “我不是怕萧萧来找算咱们嘛!你难道一点也不怕?” 鸳鸯笑道:“我问心无愧,她来了我得叫她请我个东道,毕竟不能白白帮他伺候一晚上的大爷。” “不像你,思春了吧?” “呸,你才思春呢!” “你们俩说什么呢?”琉璃忽然从后面走近二人问道。 “啊!” 琥珀吓了一跳:“没什么没什么。”说完拧了一下琉璃纤腰,“死丫头,你走路不能大点声音吗?吓死个人了!” “哼哼。”琉璃推开琥珀轻笑道:“做贼心虚,鸳鸯你说说,到底什么事瞒着我们?我刚刚可是听你说了,什么思春?” 鸳鸯板着脸:“思你,你思春了!” 琉璃啐了一口:“呸,你才思春呢!” 这时候,翡翠过来了,笑道:“哎呦,什么事都这么高兴?说出来咱也乐一乐。” “她思春了。” 琥珀面不改色指着琉璃道。 鸳鸯点头:“很是!” 琉璃恨恨咬牙:“分明是你们两个思春了!” 翡翠捂着嘴笑:“原来你们三个都……嘻嘻!” “咯咯,饶命,我不敢了……” “嘘,太太来了!” 几人忙停下嬉闹,露出悲悲切切的神情。 不一会儿,王夫人来了, 后面还跟着鼻青脸肿的周瑞家的,昨晚不知道那个天杀的混人趁乱给了她两巴掌,她那会子肚子疼得厉害,根本没注意是谁下的黑手。 “呜呜,老祖宗。” 进门周瑞家的就哭了起来,故意把他那肿胀的张老脸给贾母看。 “你是……你怎么了?” 贾母差点没认出人来,看到旁边的王夫人才恍然大悟。 这是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歪着脸哭道:“回老太太的话,东府的几个三等婆子实在太无法无天了,竟敢编排老太太还有宝二爷,老奴听不下去就上前理论了几句话,谁知,谁知,她们就打了我。” “老太太,老奴被几个三等婆子打成这样,实在没有脸继续呆在府里了,今儿是来跟老太太辞行的,晚上就回老家去呜呜……” “够了!” 贾母含怒拍了一下桌子。 她正生气不自在呢,又来给她添堵! “你想回去就回去,又不是我的人,跟你太太说一声就是了,横竖看你可怜赏你二十两银子,鸳鸯,去拿二十两银子来!” 她还能为一个王家的下人跟东府撕破脸不成? 至于王家的面子,王家掌权人王子腾在贾敬面前就跟个孙子一样听话,哪里有什么面子。 泼皮破落户罢了。 …… 二十 四大家族! …… 周瑞家的被贾母一顿训斥,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呆呆的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一脸的尴尬,嗔怪道:“你挨打也是活该,谁让你在那边府上多嘴的,还有脸跑到老太太前面说三道四,还不快回去!” “是,是!” 周瑞家的忙捂着脸,灰溜溜的出了贾母房间,刚要往外走,却被鸳鸯截住了。 “周大娘,这是老太太赏你的二十两银子,您老人家今后可自在了,不用伺候人了。”鸳鸯笑说道。 周瑞家的老脸一红,好在脸皮因为肿胀厚实了不少,讪讪道:“太太又不许我回去了,这银子劳烦姑娘给老太太还回去吧。” 鸳鸯轻笑道:“您老又糊涂了,老太太赏出来的东西岂有收回去的道理?你跟太太怎样是你们的事情,这是老太太赏你的,还不赶紧收下?” 周瑞家的很尴尬的拿了银子,讪讪的笑道:“多谢老太太赏。” “嗯!” 鸳鸯点点头,笑道:“记得去把这个月的月钱领了。” 周瑞家的:“……” 什么意思啊? 难道是撵她出府? 不可能吧?她可是太太的陪房! 正这时候,琥珀笑吟吟从里面走了出来,“哎呦,这不是周大娘么,听说您老昨晚跟着宝二爷去东府那边逞威风了?怎么今儿就要走了?” 周瑞家的差点吐一口老血,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就往外走去。 鸳鸯小声道:“你何苦又去得罪她?她毕竟是太太的人,脸皮又厚些,肯定不会轻易出府去的。” 琥珀眯着眼睛笑说道:“反正也是你先得罪的,我不过是跟着你罢了,再说咱们可是贾府的丫头,还怕区区王家的婆子不成?老太太都说了,王家就是个破落户罢了。” 没错! 贾母虽然自认为荣国府比不得宁国府那样出过进士的真正书香门第,但也没有把区区王家放在眼里,王家不过是借他们贾府势力才勉强爬起来的泼皮破落户罢了。 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嗯?好像还有个薛家? …… “林姐姐,我好容易来一次,你也不跟我玩,只去东府陪四妹妹。” 林黛玉笑道:“你怎么不去那边找我们呢?” 湘云道:“太爷没请我,我怎么敢去呢?” 林黛玉笑道:“还有你云大小姐不敢的?” 湘云抿了抿嘴,她还真不敢去东府咋呼,前个月东府老太爷刚把她二叔史鼎叫过去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当时她恰巧在旁边跟着,现在还心有余悸。 东府太爷,太威严了! 再有她咋咋呼呼的性子并不讨老太爷喜,被撞见了极有可能一顿训斥说教。 当然,嘴上湘云是不可能输的。 “听凤嫂子说珍大哥哥最近正在为蓉哥儿的亲事发愁,太爷叫你过去有没有问八字什么的?”说完,湘云就哈哈哈的笑着往碧纱厨里面跑。 林黛玉气的咬牙,抬脚在后面追:“呸!咬舌子湘云偏喜欢嚼舌根讨人嫌,你给我站着!” “咯咯,林姐姐,我不敢了。” 进了碧纱厨里面湘云就后悔了,没地方跑了。 “这下看你怎么跑!” 林黛玉守在门口,挽了挽袖子冷笑,“今儿我再不治治你,你就上天了!” “林姐姐饶了我吧,再不敢了。” “咯咯……” 二人在里面厮闹起来。 半晌,二人闹累了,湘云歪在床上喘气,林黛玉理着鬓角收拾了几件衣裳。 “林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过去跟四妹妹住几天。” 最近两天林黛玉没在这边歇息,冰雪聪明的湘云就知道肯定有事情,因爬起来理着鬓发笑道:“怎么了?忽然去那边?” “你,猜?” “呵呵。”湘云笑了笑,十分笃定道:“东府那边是书香门第,最重礼数二字,从老太爷到下面蓉哥儿,还有惜春妹妹都是如此,肯定是有人看出了你在这边碧纱厨‘不妥’,提醒了你吧?” “难道是蓉哥儿?” “呸,他是小辈,怎么提醒我?” “那是?” “惜春妹妹说的。” “哦……” 林黛玉把贴身的衣物都收拾妥当,命紫鹃,雪雁二人包好,带去东府惜春院子里。 还好宝玉挨了打,消停了,否则又免不了一阵吵闹。 “好了,这边给你住了。”收拾完,林黛玉拍了拍手笑说道。 湘云轻笑道:“你都不来住了,我才不在这呢,我找二姐姐去。” 林黛玉抿嘴笑道:“你睡觉不老实,还说梦话,二姐姐都快烦死你了。” 湘云笑道:“你在东府的这两天我一直睡在那边,她已经习惯了,到了晚上她看她的书,我说我的话。” 黛玉笑问道:“你跟谁说话?” 湘云笑道:“司棋,翠缕我们三个说说话,她自己倚在床上看书。” 林黛玉:“……” …… 金陵,薛家。 四大家族里面唯有薛家没有生活在天子脚下,合族上下都在金陵做生意。 并不是薛家不想进京,而是根本不够资格。 不说贾府一门双公书香门第,排名第二的史家也有一门双侯,哪怕是贾母眼里的破落户王家也在朝中有人,唯独薛家,这些年越来越不中用了,虽说是皇商,到底脱不了一个商字,只有家主在户部挂个闲职,算是勉强维持住了体面。 明面上说是四大家族,其实怎样薛家人自己心里当然清楚。 “妈,今年春天各家铺子的盈利,各处庄头的账目又比先前少了两成。”薛宝钗看了几本账册,理着鬓角有些惆怅的说道。 薛姨妈闻言微微蹙眉,道:“又少了两成?那些个挨千刀的小子,见咱们家败落什么手段也用出来了!” 犹豫了一会儿,薛姨妈咬牙道:“要不然咱们直接进京吧!你舅舅如今是京营节度使,在朝中也算是位高权重,还有你姨母家,那可是国公府门第,咱们若是去了京都,谁人敢欺?” 宝钗自然对京都几家位高权重的亲戚有些了解,无奈笑道:“妈,进京都虽好,只是需要仰人鼻息过活,远没有现在过的自在,这也是爹爹为何一直不去京都的原因,而且人走茶凉,如今京都中几家还有多少情分也难说了。” “傻丫头。”薛姨妈叹了口气:“这些娘自然知道,只是咱们家如今都这模样了,你哥哥又是个不成器的撑不起家业来,咱们家若再不找个靠山,只怕是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况且我自幼跟你姨母情同手足,你哥哥也对我们多有照顾,绝不会对咱们不管不顾的。” 宝钗听了有些意动。 俗话说‘朝中无人莫经商’尤其是薛家这样的大商人,没有靠山根本基本上寸步难行,以前有爹爹在还好,大部分都给些面子,自从父亲去世,人走茶凉,金陵的关系已经所剩无几了。 去京都,或许也是很好的选择。 听说贾家族长进士出身,高居兵部尚书!只要能被他老人家扶照一二,薛家不说中兴有望,起码能平平安安。 二人正商议,忽然有丫头急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什么不好了?” 薛姨妈焦急的问道。 宝钗也是一脸紧张,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啊!愁人! 小丫头喘着气道:“大爷,他,在外面打死人了……” “啊!” “什么!” …… 二十一章 买拐 …… 京都,西街市。 作为京都商业最繁华的地界,整条街市长达十余里,其间茶楼酒肆,青楼楚馆,赌场戏院,当铺药铺胭脂水粉铺,玉器铺古玩铺成衣铺,但凡世上能有的铺子,这条街上几乎都有了。 拐,当然也有专门的铺子。 而且拐还是一种武器,是十八般兵器之一,只是用的人不多,比较冷门。 通行天下拐铺。 贾蓉在门口略顿了顿,走了进去。 里面已经有客人了,看样子正在试拐。 只听“咚”的一声,一个头发花白,红光满面,神似贾母的老婆婆把手中铁拐拄在了地上。 贾蓉听的到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这…… 是什么样的残疾,需要拄一根铁拐? “咳咳,不错不错。” 老婆婆一面咳嗽着,面露喜色,拿起拐杖爱不释手的摩挲。 掌柜得意笑道:“此镔铁拐长三尺三寸三分,重二十二斤二两二钱,乃是天外陨铁……” “老身要了!” 老婆婆一面说着,淡淡看了进门的贾蓉一眼:“咳咳咳,你先招呼客人吧,咱们的事一会再谈。” “好,好,孙婆婆里面请。” 把婆婆请进了里间,掌柜的略带着歉意笑道:“有劳公子久等。” “无妨,无妨。” “公子请坐,不知公子贵姓?” “贾。” 贾蓉打开扇子轻轻一摇,说了一个字。 掌柜暗自心惊! 贾家在京都那可是一等一的豪门显贵,一门双国公,其中长房宁国府更尊贵一些,出了个进士,既是功勋之家,又是书香门第,尊贵至极。 掌柜说话不由得谦卑了三分,先命人上了茶,又半恭着身子笑道:“原来是贾公子亲临,小人实在怠慢了,不知公子是要买拐还是定拐?” “定做多久?” 掌柜笑道:“得看样式,材料,少则半月,长就不好说了,有些不好寻的材料,几年也是有的。” “那就买现成的吧。” 等几年可能珍老爷已经上五台山了,定了也用不上。 掌柜点了点头,又笑道:“不知是何人用?长拐还是短拐?单拐还是双拐?” “家父,上了年纪,右腿不太灵便。” “哦。” 掌柜点了点头。 “那最好是单拐,若是不太严重的话可以用短拐,我们这里恰巧有一根上好的蛇首短拐,重……” “不用太重的。”贾蓉提醒说道。 刚刚的镔铁拐实在吓着他了。 “哈哈,公子放心,在下明白的,拐重只有一斤九两,且最是坚实耐用。” “哦,拿来看看。” “来人,速去取那秉蛇首拐杖出来,让贾公子一观。” 很快,店小子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了桌上,掌柜小心翼翼的打开,笑道:“公子请看,此拐长一尺九寸九分,重一斤九两九钱,乃是用不知名杉木精制而成,上面色泽花纹均属上乘,手感极佳,实在是拐中不可多得的佳品也。” 贾蓉看了也比较满意。 主要是这蛇头拐的气质跟贾珍有些相配,仿佛就是给珍老爷定身量做的一般。 “那就它了罢,多少?” “嘿嘿。”掌柜搓着手一笑:“贾公子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就只收个成本价,二十两如何?” “行吧。” 穿越后的贾蓉一直过着贵族少爷锦衣玉食的生活,根本不会砍价,从衣袖里拿出了二十两银子丢下道:“找人送到宁国府去,给赖管事。” 今天他是独自外出的,没有让小柱跟着。 掌柜的闻言更加恭敬了,点着头赔笑:“大爷尽管放心,小的马上命人送到府上。” “大爷,您慢走……” 贾蓉走后。 掌柜脸上笑容不减,赞道:“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公子,这浑身的气派,还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咳咳,刚刚这位公子是宁国府的?”老婆婆这时候拄着镔铁拐杖走了出来,笑问道。 掌柜道:“八九不离十了。” “咳咳,倒是个好孩子。” “只可惜,命中带劫!” 婆婆摇着头叹息一声。 “哦?什么劫?” “桃花劫。” 掌柜:“……” 公子王孙,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命犯桃花? “好了。”老婆婆淡淡摆手:“说说咱们的事吧,这拐杖怎么算?” 掌柜搓着手笑道:“有劳婆婆稍等,一会儿给我那孙子算一卦如何?这镔铁拐分文不取,权当晚辈孝敬婆婆!” 婆婆点了点头,淡淡道:“你那孙子上次我看过一眼,不是块科举的料子,你省些力气罢。” 说完,拄着拐就往外走。 掌柜无语了一阵,忙追上,赔笑道:“敢问婆婆,可有办法?也不指望他中举,考个秀才也算光宗耀祖啊。” 婆婆闻言住了脚,道:“每日勤学苦读,四十以后有望。” 说完,再次拄着拐杖走了。 掌柜:“……” “爷爷,你怎么了?” 一个眉清目秀的十来岁小童蹦蹦跳跳的跑进了屋里。 “乖孙,你刚刚跑去哪了?” “去爹爹那里看拐了。” “胡闹!” “你也想做一辈子拐匠不成?快去读书要紧,孙婆婆说你将来能中秀才呢,你爹那不成器的东西我是不指望了,咱们家能不能成书香门第就看你的了。” “孙婆婆?就是您常说的那位会算命的奇人吗?” “是啊,一般人请不来她。” “爷爷能请来吗?” “那是自然!” “为什么?” “因为爷爷做了一手好拐!” “孙儿也想做一手好拐……啊!” “臭小子,快读书去吧!”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 秦府。 老秦业最近一直愁眉苦脸。 自他上次去宁国府已经一月有余,那边是一点消息也没传来,一开始的兴奋渐渐褪去,到现在只剩下忧心。 难道有什么变故? 或者贾珍已经病入膏肓,两个孩子的婚事根本没来得及跟太爷提起就不省人事了? 又或者老太爷根本没同意? “来人!” “老爷。” “请小姐过来一趟。” “是……” 不一会儿,秦可卿穿了一身浅绿色水纹湘裙,月白对襟褂子,腰间系着细细的丝绦,袅袅婷婷的走进屋里。 “爹爹,您找我?” 秦可卿最近总有些心神不宁。 自从得知即将嫁入国公府,夫君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文采风流,她欣喜之余又带着忐忑。 自己无论家世,门第,都是远远配不上的,唯有模样稍稍给了她一点自信。 只是最近那边忽然没了消息。 按理,这样的事情堂堂国公府不可能反悔,但是凡事都有例外,毕竟两家只是口头一说,三书六聘的礼节也没有正式开始,一切都有可能。 “可儿。” 老秦业叹了口气:“你回去好好梳洗打扮一下,再叫上你弟弟,跟我去一趟宁国公府。” 虽然有些不合礼数…… 但也只能如此了! 此行主要是看看贾珍病情如何了。 若是不大好的话,见见可儿,也应该差不多定下了。 人之将死,老太爷也不好反对。 至于贾蓉需要守孝三年倒是无所谓的,反正可儿年纪也不大,只要定了亲就好。 “爹爹,这样是否不合礼数?” 秦可卿面上有些犹豫。 婚嫁之事,从来没有女方急的道理,会被人说三道四。 老秦业摆手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宁府的珍老爷身子不太好了,他是极中意你的,这次你过去也算是提前尽尽孝道吧,今后……不一定有机会了。” “啊?” 秦可卿顿失花容,没想到她还没嫁过去,公公就要走了…… “去吧,记得穿素一些,什么花啊粉的就不要弄了。” “女儿,晓得。” …… 二十二 秦可卿一进宁国府。 …… 宁国府,东跨院。 话说贾珍自服了冯紫英家那位张先生的药方之后,渐渐好了起来。 今儿忽然得知老秦业要带着女儿来访,更是精神百倍,梳了发髻,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颇有容光焕发的意思。 秦可卿,他前年偶然见了一次,就再也难忘了。 一心想把她娶进门来…… 做儿媳妇! 只恨贾蓉脑子读书读傻了,是个书呆子,娶媳妇这种事都不急,简直比傻子还傻。 不过他相信,贾蓉若是见了秦可卿的绝世姿容,绝对会马上同意婚事的! 除非贾蓉不是男人! 要么就是有龙阳之好? “佩凤!” “老爷,什么事?” “待会儿有客人来访,我身子欠安,你去把蓉哥儿叫过来,替我陪客。” 佩凤犹豫了一下,道:“大爷今儿一早就出去了,这会子应该还没回来。” “出去了?出去做什么?” 贾珍有些疑惑,那书呆子平时很少出门,基本上都是在家读书的。 佩凤笑道:“说是要给老爷您买药,还要亲自去买一根拐回来。” “哼!” 贾珍冷笑一声。 “那孽障,难为他这次有心了!” “不过陪客更重要,马上让人给我把他叫回来,来晚了,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佩凤:“……” 您浑身上下,也只有嘴还硬了罢? …… 老秦业这次来访并没有去老太爷那边打扰,他很清楚,过去也是吃闭门羹的多。 可儿的模样固然无可挑剔,只是老太爷未必喜欢太过妖艳的。 一时,几人到了贾珍院门前。 秦业顿了顿脚步。 “可儿。” “爹爹。” 秦可卿一手提着裙裾缓步上前,她听了老秦业的话,特意换了浅浅的淡妆,外加一身素色衣裳,发髻轻垂,简单的插着一根金钗,浑身并无过多的装饰。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秦业看了微微点头,又认真嘱咐道:“一会儿见过珍老爷之后,你就去找府里的四姑娘说话,四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你要千万记得行晚辈礼。” “女儿明白的。” “嗯!” 说着话,几人进了院子。 院子里各种树木花草争相开放,生气盎然,廊下放着两排鸟笼子,叽叽喳喳,清脆悦耳。 只是总有一股散不去的浓浓草药味。 “是秦老兄来了吗?” 屋里面传出贾珍的声音。 秦业忙快走了几步进屋内,见贾珍已经扶着床栏坐了来,忙上前道:“珍老弟,安心躺着歇息就是,怎么还起来了?” 贾珍急切的抓着老秦业的手,激动道:“我听说可儿那孩子也来了?快快叫进来我看看。” 像极了一个急切想要见到儿媳妇的老父亲。 秦业见此放了一大半的心,忙向外面招呼道:“可儿,快进来见过珍老爷。” 秦可卿有些紧张。 俗话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虽然她清楚自己绝对算不得丑,不过在面对国公府老爷的时候还是紧张不已,小手都攥的有些发白。 “见过珍老爷。” 秦可卿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内,没敢看贾珍模样,低着头行礼。 倾城妩媚的容颜, 窈窕多姿的身影, 柔声细语…… 贾珍见之面上不由得泛起一阵红光,准备上前去搀扶一下。 只是太过激动,引起旧病复发,忽然咳嗽起来。 “咳咳咳。” “珍老弟,你怎么了?” 老秦兄吓了一跳。 “咳咳咳,我没事儿。” 贾珍摆着手,还想上前搀扶。 老秦业忙拉住劝道:“珍老弟,你只管坐着就是,小辈给你行个礼是应该的,可儿你先下去吧,我跟老爷说说话。” 秦可卿又行了一礼。 “女儿告退。” 说完,也没敢抬头,转身出去了。 贾珍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直到秦可卿出了屋子,才怅然若失道:“可儿这孩子,我是真的喜欢啊……” 老秦业笑道:“老兄看得上眼,那是她的福气,只是不知府里老太爷是什么意思?” “老太爷……”贾珍微微犹豫了一下,笑道:“老兄尽管放心就是,包在我身上!” “好好好。”老秦兄连连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 “蓉哥儿那边……” 贾珍笑道:“老兄放心,蓉哥儿今天在家,只是临时有事出去了,我已经安排人去叫他回来,一会儿我叫他给你见礼。” “好,好!” 老秦业大喜。 …… “林姐姐,有空吗?” “四妹妹,什么事?” 惜春笑道:“今儿府里有客人来,还有一个姑娘跟着,老爷叫我过去陪,你跟我一起吧?” 林黛玉笑道:“我去?不合适吧?” 惜春抿嘴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那是个晚辈。” “晚辈?” 林黛玉疑惑道。 “对!” 惜春点头,悄悄笑道:“虽然老太爷不同意蓉哥儿娶媳妇,老爷却是一直想给蓉哥儿找,这位秦姑娘就是老爷最中意的人,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呀。” 林黛玉想起了湘云说的话,捂着嘴嗤嗤的笑了笑,道:“蓉哥儿在吗?” 惜春笑道:“没在呢,他去外面给老爷买拐去了,而且这事老太爷一直挡着,不一定能成,我猜老太爷肯定不会允许他们见面的。” “林姐姐,走嘛,咱们先去见见,看看好不好,漂亮不漂亮,能不能配得上蓉哥儿。” 惜春抓着黛玉胳膊开始撒娇。 林黛玉无奈,笑道:“好,好那就过去看看,让人伺候杯茶。” 惜春喜得眉开眼笑。 “嘻嘻……” “走,咱们在荟园沁芳亭那边等着。” …… 却说秦可卿小心的退出屋子,胸口还在噗通噗通的跳,好一会才勉强缓过来,身边的丫头宝珠抿嘴笑道:“姑娘,如何了?” 秦可卿平复了一下心神,明知故问道:“什么如何了?” 宝珠小声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珍老爷对姑娘满意,姑娘跟蓉大爷的事就肯定能成。” 秦可卿面上一红。 珍老爷,应该是满意她的吧? 正这时,一个模样俏丽的丫头走来,笑问道:“是秦姑娘吗?我们姑娘有请。” 秦可卿闻言不敢怠慢,忙跟着丫头去了。 沁芳亭。 惜春,林黛玉各自坐好,低声说着悄悄话,不一会儿,入画领着一位娉婷袅娜,姿容绝丽的姑娘走了进来。 二人立刻知道,这位必是那位秦姑娘无疑了。 秦可卿很听老秦业的话,见两个少女在亭子里说话,也不管年纪如何,先行了一个晚辈礼。 二十三章 贾敬与林如海 …… 在兴荣街逛了一圈给珍老爷买了几副名贵药材,又顺路去书铺买了几册新鲜的八股时文集,临近中午贾蓉才回府。 赖二早已经等在门口多时,见贾蓉回来忙领着几个门子陪着笑迎上去,弯着腰把贾蓉手里的药材接过。 至于贾蓉手里的书册文集赖二没有敢碰。 那是圣贤书! 只有读书人才能碰的。 “蓉大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派人到处找您呢。”赖二弯着腰笑说道。 “哦?什么事?” 贾珍找他也在意料之中,毕竟珍老爷最近恢复的挺不错,能站起来了,根据以往经验来看肯定要找些事情作。 赖二笑道:“是老秦业带着女儿来访,老爷叫你过去招待一下。” “知道了。” 贾蓉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给老爷买了一根拐,有没有送到府上?” 赖二笑道:“今早上已经送到了,收在了库房里。” “怎么收进库房里了,没拿给老爷?” 赖二忙道:“大爷您的孝心,我们怎么敢随便拿给老爷,只等着您回来呢。” 有传闻,老爷得了肺痨整日咳嗽珍,府里都传开了,一般人哪里敢接近?最近珍老爷身边伺候的人纷纷请假回家,不是老母生病就是老父腿疼,只还有佩凤几个人。 “那就把拐拿过来吧。” “对了,听说老爷院子里的刘管家有事回家去了?”贾蓉忽然问了一句。 赖二手抖一下。 “啊,是!” “他老母亲病了,他回去伺候汤药。” 刘全德请假回家还是他准许的,因为刘德全给了他二十两银子的孝敬…… 贾蓉闻言点了点头。 “伺候老母,孝心可嘉。” “不过老爷那边万万不能缺了人伺候你亲自过去补上吧,别人我不放心。” “啊,这……” 赖二大惊! “怎么?难道你不想伺候老爷?”贾蓉微微皱眉,话里带着几分怀疑。 “不,不是……” 赖二说话已经有些哆嗦起来。 “那今晚就去伺候吧,你手上的事情先交给赵管家,什么时候刘管家母亲好了,你再回去做你的事。” 赖二:“……” …… 话说贾蓉进府,先回家放下买来的八股文集,又拿着蛇头拐杖在院子里舞了两下,感觉不怎么顺手,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用拐做兵器。 不自觉的又想起店铺中的那位老婆婆,手拄着二十二斤二两二钱的镔铁拐杖,咚咚咚的走路…… 奇人异士贾蓉这几年见过不少,坑蒙拐骗者居多,比如府里前些年就来了几个道士,意图不明,表演了一些所谓‘道术’,引得贾敬惊叹不已。 好在当时贾蓉正好在一旁,那些所谓的道士,道术在贾蓉面前显然有“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意思,轻轻松松戳穿,甚至贾蓉还亲自表演了几个更加高深的“道术”,引得众人更加惊叹。 从那之后,贾敬就对道士,道术之类的骗人玩意没了兴趣,一心朝堂之事。 “蓉大爷。” 贾蓉正舞着拐,贾敬身边的小厮成远忽然急急的跑了进来。 “什么事?” 贾蓉不动声色的把拐放下。 成远权当什么也没看到,上前赔笑道:“是老太爷让您现在过去一趟。” 很显然,老秦业带着女儿进府根本瞒不过贾敬,更不可能让贾蓉有单独接触秦家姑娘的机会。 “这就去。” “对了,你去老爷院子里说一声,就说太爷有事叫我,不能过去陪客了,顺便把这个拐给老爷带过去。” 成远恭敬的接过拐,心道:蓉大爷是真的孝顺,老爷缠绵病榻还没开始下地走路,拐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 外院书房。 贾蓉过来时贾敬正对着一封信吹胡子瞪眼的发脾气。 “这老林,跟个倔驴似的,又跟江南那些盐商们掐起来了!” “这几年要不是我在京里给他各处周旋,他坟头上的草老高了!” 幕僚诸葛岚笑道:“大人息怒,林大人身为巡盐御史,眼见盐税收上来的一年比一年少,心急了一些也是有的,大人若不放心,可再去信劝一劝……” 贾敬摆手打断道:“去信怕是不顶用了,诸葛先生,还要劳烦你亲自去一趟扬州说明情况,至于盐税,尽力而为就是了。” 诸葛岚一阵苦笑,“只怕属下怕去了也劝不住,林御史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一旦决定的事情真是八头驴也拉不住。” “依属下看来,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请皇上下旨,调林御史回京,到时候有大人跟林御史在朝中……” 贾敬缓缓摇了摇头。 “现在,不太好办!” 诸葛岚无奈一叹。 “既如此,属下今晚上就启程去扬州试一试,劝一劝。” “有劳先生了。” “大人客气。” “还有一事。”贾敬从书案地下翻出了一本折子,面带严肃道:“前几日有人弹劾济宁节度张茂业杀良冒功,你顺路去探探情况,暗中查访一下他风评如何。” “是去年剿灭水寇的那次?” “不错,原本我就觉得有些蹊跷。” “……” 自从贾蓉准备院试之后,贾敬就允许他进入书房听一些朝堂之事,院试需要考策文,时政,多了解一些朝堂之事是非常有必要的。 贾蓉静静的听了半晌,朝堂之事目前他只能听,不能说话。这已经比贾珍强多了,贾敬的书房贾老爷连凑近的资格都没有。 待二人说完,贾敬看向门口站着的贾蓉,笑道:“蓉哥儿,这次月考如何?文章拿来我看看。” 每次月考之后,贾敬总要看看贾蓉文章有没有进步,这是定例,贾蓉早已经默写出来,来时已经带在身上。 “太爷过目。” 贾敬接过几篇文章,细细品读,时不时地点头,诸葛岚也在一旁看着,频频颔首。 作为贾敬手下头号谋士,诸葛岚虽然没有考中进士,也是举人出身,只因不愿去偏远省份做个芝麻官,才来了贾敬身边做事。 其八股文章自然也是极好的。 一时,几篇文章看完。 贾敬看向诸葛岚,略带得意笑道:“诸葛先生以为如何?” 诸葛岚笑道:“蓉大爷的文章已经胜过我多矣,别的不多说,只这一篇“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我再读十年书也做不到。” 贾蓉笑道:“先生谦虚了,前儿偶然读了先生一篇文章‘惟仁者能以大事小’,那才叫真的好。” “哪里哪里……” “好了好了。”贾敬摆手笑道:“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表面谦虚,实际上相互吹捧了。” 说完,面色一整。 “蓉哥儿,观你这几篇文章,破题比以前略有些进步,不过还是要注意几点。” “八股文之破题,贵在冠冕堂皇,贵在流利,大雅,古律,自然,一点俗气不能沾染,长题之破贵简,搭题之破贵融,大题之破贵冠冕,小题之破贵灵……” 二十四 贾憨憨,林聪聪 …… “八股文最后部分谓之大结,又称收结,是全篇唯一可自述己见部分,或数十字,以此来了解考生为官能力,不过有一些要注意,只准讲前代之事,不可涉及本朝,也尽量不要含沙射影,有一些阅卷考官比较在乎这一点。” 一番说教下来已经过了午时,诸葛岚早已经很识趣的离开,准备南下事宜了。 贾敬传了饭,祖孙二人在书房用膳之后继续对八股文题又讨论了小半日,这才放贾蓉离开。 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火红的云彩染的半边天空都布满了红霞。 “嘻嘻,蓉哥儿,快过来。” 远远的,惜春在沁芳亭上招手,淡黄色湘裙外面罩着配着浅色对襟褂子,发髻上的流苏随着少女的跑动一晃一晃的,明媚欢快。 林黛玉被惜春也拉着出了亭子,淡青色褂子,白绫裙子,腰间系着浅色丝绦,长长的马尾髻垂在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似乎今日遇到了什么好事。 贾蓉快走了两步,进亭子。 “林姑姑,小姑姑。” “什么事,我先吃杯茶再说。” “跟太爷说了半天文章,只顾着给太爷倒茶,我自己一口没喝。” 说完,拿起桌上的凉茶痛饮了一碗。 二月天喝凉茶, 真是浑身舒爽。 “哎,等……” “等,等……” 惜春,林黛玉这才反应过来来。 一个睁着大眼睛, 一个半眯着眼镜。 贾蓉放下空空如也的茶碗,看向二人疑惑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桌上有三只茶碗,难道不是给他准备了一只? “没什么,你喝吧。” 林黛玉看似随意的摆了摆手,心里不停的念叨: 他是小辈, 我是姑姑, 不能计较, 不必在意, 不知者不愠,不亦君子乎? 惜春悄悄吐了吐舌头。 只怪她刚刚看到贾蓉太高兴了,拉着林姐姐跑出了亭子,现在贾蓉坐的位子其实是林姐姐先前坐的,不过,只要她们俩装作不知,蓉哥儿自然不会知道,有些事将错就错也就没事了。 想到此处,惜春忙笑道:“没事没事,蓉哥儿你喝吧。” 贾蓉松了一口气,道:“你们俩莫名其妙的下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茶是下了毒的呢。” 林黛玉忽然斜眼撇了一下杯子,“就是有毒呢,这会子已经快发作了,待会你好多着呢。” “什么毒?” 贾蓉吓了一跳。 惜春捂着嘴笑:“胭脂毒……哦,我说错了,林姐姐我错了。” “死丫头,叫你胡说八道!” “咯咯,我真错了,再不敢胡言乱语了。” 二人嬉闹起来。 贾蓉好像知道了什么, 又好像没有全知道,有些好奇问道:“什么胭脂毒?” 林黛玉抬手理了下鬓角,嗔道:“吃你的茶吧,哪里就毒死你了!” “对对对。”惜春笑着道:“吃你的茶就是了,姑姑们的事你少管。 贾蓉:“……” 这时候,丫头入画过来添茶。 惜春拿起黛玉前面那一只,道:“给林姑娘换一个新的去,这个有些旧了。” 入画笑道:“这不都是新……” 惜春冷声道:“叫你换你就换!还懂不懂规矩了?” 入画忙道:“我知道了,林姑娘稍等。” 贾蓉虽然脑子愚笨,这时候也知道了八九分,刚刚必是用了林姑娘的茶碗,另一只茶碗也不是给他准备的,大概二人已经在这边招待了客人。 他向来知礼守礼,当然不好意思再用姑姑的茶碗,因向入画道:“也给我拿一个新的来吧。” 哪知入画还未说话,只听林黛玉已经换了斜眼冷笑,“这茶杯,难道还真能毒死你了不成?” 不知者不愠,现在你既然知道了,做姑姑‘愠’一下合情合理吧? 而且你还要换! 是不是嫌弃? 贾蓉看着林黛玉眼神,忽然有种感觉: 难道自己最近读书太用功了,有些读傻了么?? 现在这杯子, 好像换也不行,不换也不行了。 惜春见林姐姐已经生气,忙道:“蓉哥儿,没事的,反正你已经吃了一杯,就算有毒也晚了,不如将错就错……不,是以毒攻毒,多吃几杯,也许就好了。” “小姑姑所言极是。” 贾蓉自然虚心受教,待入画过来添茶,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也没有再喝。 林黛玉惜春见之都暗暗赞叹,蓉哥儿知礼守礼,有谦谦君子之风。 惜春又怕林姐姐尴尬,忙转移了话题,笑道:“蓉哥儿你不知道,今儿府里来了一位秦姑娘,长的貌若天仙,我跟林姐姐在这招待,原本我让人去叫你,想叫你偷偷见上一面的,谁知老太爷留了你整整一下午,这会子秦姑娘已经回家去了。” 林黛玉有些幸灾乐祸,点着头轻笑:“可惜可惜可惜,无缘一见呢。” 贾蓉笑道:“貌若天仙?我不信,难道能跟两位姑姑一样漂亮?” “咯咯。” 惜春喜得眉开眼笑。 林黛玉原本就有些不自在,这时好像听出了什么,面带微嗔道:“原来是我看错了。” 贾蓉不解,道:“什么?” 林黛玉指着贾蓉道:“你个假憨憨,在姑姑面前就敢如此油嘴滑舌,外面还不知道怎样呢!” 贾蓉脸上神色如常,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何来油嘴滑舌一说?” 惜春笑道:“林姐姐,蓉哥儿不会说谎,太爷都夸赞他孝顺听话老实。” 林黛玉看着惜春,认真道:“老太太还夸赞宝玉爱读书呢,你也信?” 贾蓉:“……” 你干脆叫林聪聪吧。 “林姑姑此言差矣,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说我油嘴滑舌只因为你来东府日子还太短,等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贾蓉辩解说道。 惜春笑道:“是啊林姐姐,来日方长,以后你就知道蓉哥儿的好了。” “呵……” 林黛玉轻笑一声,刚要说话,忽然瞥见贾蓉端起茶碗,正在细细品茶。 “呸。” 林黛玉顿时又羞又恼,拿出帕子捂着脸就往外走去。 惜春忙站了起来。 “林姐姐慢点走” “林姐姐等等我……” “蓉哥儿是无心的,你不要在意……” …… 二十五章 有小姑姑就是好啊 过了一会。 入画,紫鹃走进亭子,见只剩下贾蓉一个人在吃茶,都疑惑道:“蓉大爷,我们姑娘呢?” “她们,有事先回去了。”贾蓉站起身道:“紫鹃,你回去跟你姑娘说,诸葛先生要去一趟扬州,若是有什么信件礼仪需要带去,酉时之前准备好,我过去拿。” 本来这事刚刚要说的。 只是他还没说,人都走了。 …… 话说林黛玉羞愤回了住处,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怎奈何后面跟着个甩不开的烦人小尾巴。 “林姐姐别生气,蓉哥儿这次真是无心的。” “林姐姐放心,改天我一定好好说说他!” “他是个小辈,咱们做姑姑的不跟他计较。” 惜春跟在后面不停的说和,说的真是口干舌燥,深感做小姑姑的也不容易,为了大侄子真是操碎了心的。 林黛玉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无力的倚在床上,微微眯着眼睛道:“四妹妹你不用多说,今后我只叫他贾憨憨!” “贾憨憨?” 惜春重复了一遍,噗嗤一声笑了。 “林姐姐你说对了,蓉哥儿就是个贾憨憨,也只有林姐姐这样聪慧的人儿,才能识破他这个促狭鬼。” “不过说来此事也怪我,我要不说什么胭脂毒,他也不会知道的。”惜春还是想着继续给大侄子开脱罪责。 “呸,你还说,你还说!” “咯咯,我不敢了。” “林姐姐饶了我吧……” 二人在床上厮闹了一会儿,林黛玉渐渐的被惜春哄的不怎么生气了。 当姑姑的,要有气量。 跟侄子生气有什么用? 这时,紫鹃入画笑嘻嘻的回来了。 紫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快步走上前,笑道:“姑娘大喜!” “什么大喜?” 林黛玉没好气的嗔了一句。 她心情正不好呢! 紫鹃却是不明白,嘻嘻笑道:“蓉大爷刚刚说诸葛先生要去一趟扬州,姑娘要是有什么想带回扬州的快些准备,待会儿过来取,让诸葛先生一起给林姑老爷带过去。” “姑娘来了两年,这可是头一次给林姑老爷带东西回去呢,能不珍重些?” 惜春眸子一亮:“林姐姐,南北往来不便,机会难得,得快些准备才是,要是缺了什么,只管吩咐蓉哥儿去置办就是。” 林黛玉:“……” 好嘛,怪不得敢那么得罪她, 原来在这里等着! 贾憨憨! 哼哼! 简直是坏死了! …… 快到酉时,贾蓉来了惜春院子。 林黛玉姑姑表面上已经回复正常,正给林如海写信。 惜春对着贾蓉眨眼,悄悄道:“我可是哄了好久,林姐姐勉强才好的。” 贾蓉拱了拱手:“多谢小姑姑,改天给你带个糖葫芦来吃。” 他承认,刚刚不小心唐突了。 还好有小姑姑。 惜春闻言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嘻嘻,好!” “别忘了给你林姑姑也带一个。” “还有,胭脂的事今后可千万别再提了,一提起来,准还恼!”惜春语重心长的提醒道。 “知道知道,小姑姑放心。” 过了一会儿,见林黛玉停了笔,贾蓉便走上前,扶着书案笑问道:“林姑姑,信写好了没有?” 林黛玉斜眼看着贾蓉,也不说话。 显然惜春虽然哄了,但是还没完全哄好。 或者说原本好了,看着他又不太好了。 惜春忙凑上前,笑道:“林姐姐,是贾憨憨来了。” 贾蓉:“……” “噗嗤。” 林黛玉到底是忍不住笑了,拿着信递给贾蓉:“有劳,大侄子了。” “应该的。” 贾蓉拿了信,又道:“我近来写了几篇文章,想一起带过去请探花老姑父指点一二,不知方便否?” 林黛玉闻言面上立刻带了几分骄傲。 “你想带就带,还用跟我说了?不过爹爹可是很严厉的,可不像太爷那般宠着你,文章写的不好挨了骂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惜春抿了抿嘴,笑道:“蓉哥儿,有太爷教你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麻烦林姑父?到时候真骂你一顿可就好了。” 贾蓉正色道:“小姑姑,有句话‘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善者而从之。’林老姑父探花及第,论起文章比咱们太爷还好了不少,我当然得虚心请教,将来才能青出于蓝。” “哦……” 惜春似懂非懂的点头。 林黛玉轻轻撇了一眼贾蓉。 你个坏蛋还想青出于蓝胜过我爹爹? 不太可能的! “不知林老姑父有什么喜好?初次请他老人家指点,要不要带点润笔费过去?”贾蓉郑重其事的说道。 林黛玉恨恨的把手边一个枕头扔了过去,咬牙嗔道:“你个呆瓜憨憨,尽管带去吧,保管把你的文章一起丢出去!” 他爹爹是何等人物? 况且又是亲戚,怎么可能要什么劳什子“润笔费”! 她脾气虽‘好’,都想打人了。 “姑姑莫怪,是我唐突了。” 贾蓉接过抱枕顺手给了旁边的惜春,他刚刚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时继续正色道:“要不还是带点酒去吧?太爷那边还有不少藏酒,又或者是茶叶?林老姑父喜欢什么茶?总不能什么也不带吧?晚辈第一次跟老姑父请教,岂不失了礼数?” 林黛玉见贾蓉实在心诚,也不多说什么了,随口道:“这个么,你就随意好了,酒没见爹爹喝过,不清楚。茶么,碧螺春龙井茶铁观音,都见爹爹喝过。” 贾蓉点头道:“那就好,这几样太爷那里正好都有,入画你去跟萧萧说一声,叫她准备好,等会我一起拿给诸葛先生。” 眼见二人‘和好如初’,惜春自然是最高兴了,这可都是她的功劳。 “林姐姐,蓉哥儿,咱们摆饭一起吃酒吧?我请东道。” 林黛玉刚要说:不用。 贾蓉已经先一步说了:“今天不行,一则过会要跟诸葛先生准备一下南下事宜,二则老爷叫了我好几次了,我得过去尽孝心。” 林黛玉当即改口道:“看看吧,咱们原本不配,‘大孝子’当然要先‘孝’顺老爷了!” 贾蓉感觉十分不得劲。 怎么好好的几个‘孝’字,今天从林黛玉嘴里说出来就不那么好听了呢? “林姐姐别介意,蓉哥儿他就是孝顺!” 林黛玉点头。 “很是!很是!太孝了!” 贾蓉:“……” …… 二十六 小姨娘 …… 话说老秦业在贾珍处等了大半日也没等到人,眼见时候已经不早腹中饥饿,贾珍的情况也不合适留下吃酒,只好唤来女儿起身告辞。 贾珍大感没了面子。 只是有老太爷的话在前,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信誓旦旦的对老秦业保证:“老兄放心,等一有机会,我就跟太爷提此事。” 老秦业虽然没有见到贾蓉,不过再次得到贾珍肯定,心里踏实了很多,拉着贾珍胳膊依依不舍道:“老弟,你好好养病,过一阵子我再来看你。” “好好。” “别忘了带着可儿一起来。” “我就喜欢那孩子。” “……” “珍老弟放心,今后我带着可儿常来。” …… 贾蓉因送诸葛先生准备南下事宜,直到掌灯时分才来了珍老爷病榻前侍奉尽孝。 见了贾蓉,病榻上的贾珍又气的咳嗽起来,“咳咳,孽障,你怎么才来!” 贾蓉恭敬道:“太爷教我写文章了,所以晚了些,老爷感觉那拐还合适吗?” 贾珍闻言怒气稍减,这是贾蓉唯一做的令他满意的事情了。 “咳咳算你还懂些事儿,扶我起来走两步试试拐。” 贾蓉忙答应着,亲自扶着贾珍起来,在屋内小心的走了两步。 佩凤等伺候的众人见之都小声议论道:“咱们大爷一面要读书,一面还要为老爷的病操心,还挂念着老爷的腿瘸了买拐,真真孝顺呢。” “白天在太爷那边读书,晚上来扶着老爷走路,凡事亲力亲为,太辛苦了。” “是啊,天底下再没有比咱们大爷更孝顺的了。” 大管家赖二今晚也在这边听差,见贾蓉真的不怕肺病传染,亲自扶老爷在地上走路,大为感动。 这才是真孝啊! 大家都说孝,才是真的孝! 扶着珍老爷一瘸一拐的十来步,每日一孝打卡完毕,贾蓉又把珍老爷扶回炕上。 不是他不想扶了,也不是急着回去读书,而是珍老爷身子太虚了,不能太过劳累。 大孝子一心一意都是为了老爷,毫无私心杂念。 “老爷,您刚好些,不能累着,还是躺下休息吧。”贾蓉小心的说道。 贾珍服用张先生开的药方之后身子比以前好了许多,其实还想走两步,不过儿子说的也有道理,就顺势躺在了床上:“今儿太爷叫你过去说了些什么?” “不过是写文章,读书。” “有没有提秦姑娘的事?” “……没有。” “咳咳,你有没有私下里见秦姑娘?” “没有没有。”贾蓉忙摇头:“那不合礼数,我是万万不敢的。” 贾珍:“……” 你,真是个书呆子! 他‘聪明一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呆儿子呢? “蓉哥儿。”贾珍拉着贾蓉的手,语重心长道:“咳咳你看看我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咳咳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的看着你成家,九泉之下也对你母亲有个交代?” “我……” 贾蓉感动极了,紧紧的攥着贾珍手:“老爷,您放心,儿子就是找遍天下名医,也要把您的病治好!” 贾珍摇了摇头,叹道:“咳咳我的病我清楚,大概是好不了了,你跟老太爷好好说说,赶紧把秦姑娘娶进家门,我就是死也瞑目了咳咳。” “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能答应?你的孝去哪里了咳咳?” “好!好!” 贾蓉深吸了一口气。 “我拼了挨骂,也去跟太爷说一说,不过太爷的脾气老爷您也是知道的,若是还不行……” 贾珍大喜。 “你只管去说,你是他命根子,你的话太爷能不答应?” 能不答应? 答应才怪! 贾宝玉还是命根子呢,敢跟贾母说想娶谁谁谁吗? 不敢! 不然也不会有红楼里最大的悲剧了。 贾蓉虽然敢说,但是他又不傻,平白惹贾敬发怒做什么?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把老爷卖给老太爷。 “太爷。” “蓉哥儿?有什么事?” “老爷最近一直挂心我的婚事,前阵子来了一位秦姑娘,老爷很是喜欢,希望我娶她……” “够了!” 未等贾蓉把话说完,贾敬含怒打断道:“那个畜生,自己不学无术也罢了,还敢勾引你耽误读书,看来是伤病好的差不多了!” 院试在即,贾蓉现在不能被任何事情打扰! “来人,把那畜生给我叉过来!” 贾蓉大惊失色,忙道:“太爷息怒,老爷也是为了我……” 贾敬一摆手,“你不用多说,那畜牲一天不挨打就浑身难受!” “蓉哥儿你回去安心读书,这边的事不用操心。” 在病榻上的贾珍还没明白什么事,已经被小厮抬到了贾敬书房。 “咳咳太爷?儿子又怎么了?”贾珍脸色煞白,心惊胆战的问道。 “怎么了?”贾敬冷笑道:“你还有脸问,蓉哥儿院试在即,事关我宁国府书香门第的传承,你不仔细着点也就罢了,还给他下绊子!” 贾珍立刻在心里把贾蓉骂了个半死,跪在地上大哭道:“太爷冤枉,咳咳我也是为了蓉哥儿终身大事着想,咳咳太爷您也想快些抱上重孙子吧?” 其实贾珍心里很不以为然,堂堂国公府,缺一个劳什子秀才吗? “哼!” 贾敬冷冷道:“蓉哥儿才多大?女人只会影响他读书,除非中了举人,否则三十岁之前我不允许他结婚!” “还有,把你的那些龌龊心思趁早给我收起来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畜生整日的想什么!”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贾珍是个什么料子他能不清楚?这几年为什么总打他个半死躺在床上? 即便这样,依旧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每次伤势刚有起色就开始作妖。 贾珍被贾敬的眼神看的心惊胆战,面如土色,低下头再也不敢说话了。 “滚回去吧,再敢打扰蓉哥儿读书,仔细你身上的皮!” “是,是。” 贾珍如蒙大赦,也不用人抬了飞爬起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外跑。 半路上,忽然瞥见一抹粉色…… 沉寂了许久的心又开忍不住始咆燥起来。 小姨娘就像毒品, 明明知道有毒,明明知道危险,明明知道事不可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深陷泥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 二十七 警示! …… 书山有路勤为径, 学海无涯苦作舟。 休沐期间贾蓉依旧是每晚一篇八股文,写完又看了一会书,品了一壶茶,萧萧已经铺好了床。 “大爷,该歇息了。” 萧萧来了书案前笑说道。 “知道了。” 贾蓉收拾了一下书册,准备睡觉,读书虽然重要,但也不能看的太晚,熬坏了眼睛熬坏了身体。 “大爷,这个茶碗……不是咱们这的吧?”萧萧忽然拿起了桌上的一个茶碗,目露疑惑? “这个……今天我失礼了。” “这个杯子就当是警示,时刻提醒着我礼数的重要!不可逾越!” 贾蓉十分认真的说道。 “大爷!”萧萧无语笑道:“警示不警示的,你拿了起码跟人说一句啊,入画今天在沁芳亭弄丢了一个杯子挨罚了,这个月的月钱没了,刚刚那会子还跟我念叨呢,今晚大概要心疼的睡不着觉。” 贾蓉:“……” “还有这事?” “当然。”萧萧道:“这可是官窑的玉瓷花杯,一两银子一个呢,谁拿的,什么时候,拿了多少,账目上都记得清清楚楚,少了就得自个赔上,否则今儿少一个明儿少一个,不多久家里的杯子茶碗都没了。” “这,好吧。”贾蓉有些尴尬:“明天拿二两银子补给入画,就说我不小心打了一个丢了。” 萧萧轻笑道:“这丫头该高兴了,因祸得福白捡了一两银子呢。” …… 次日清晨,贾蓉起了个大早,让萧萧服侍着梳了一个简单的丸子头,穿了一身青衫,并没有带簪子环佩等事物。 论起风流潇洒简单清静就够了,什么熏香环绕,叮当环佩都画蛇添足的累赘,尤其是贾宝玉头上的几根大辫子加抹额大珍珠,贾蓉每次看了都想笑。 “爷今儿什么时候回来?”萧萧追出门口问道。 “说不准,你们不用等我了。” 今日跟同窗约好外出参加文会,慕园在城东二十里,一去一回加上文会游玩时间,怎么也要大半天,可能回来已经到晚上了。 贾蓉拿着扇子出门,自然先来了东跨越,看看珍老爷如何了。 廊下,笼子里的小鸟叽叽喳喳,窗台,花盆里的花儿娇艳欲滴,整个院子里充满了鸟语花香。 珍老爷这会子还没有起床。 佩凤正在外面踮着小脚儿晾衣裳。 “老爷昨晚可好?”贾蓉上前笑问道。 佩凤眨了眨眼没有说话,而是左右看了看。 贾蓉立刻就知道肯定有情况! 悄悄拉着佩凤来了里面廊下。 “怎么了?” 贾蓉神色凝重的问道。 佩凤小心看了看四下,蹙眉道:“大爷,昨儿晚上老爷被太爷叫过去了,不过并没有怎么样。” “嗯,还有呢?” 贾蓉知道,这肯定不是重点! “老爷好像又去王姨娘那边了!”佩凤小心翼翼的说道。 贾蓉:“……” 真是…… 好了伤疤忘了疼,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不见棺材不落泪?! 贾蓉神色凝重道:“你小心看着点,有什么事赶紧跟我说,万万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爷酿成大错,做出那有辱门风之事!” 佩凤轻轻白了贾蓉一眼,略带嗔怪的说道:“你不用每次嘱咐,我自然晓得,只要记得我的好就行!” “那是自然。”贾蓉一本正经道:“现在老爷身边没有续弦,也没有妾室,你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等老爷出了孝期,有我暗中帮忙,续弦的位子不敢说,姨娘八九不离十的。” 说起来贾蓉祖母已经过世三年有余,珍老爷孝期已满,若不是整日作妖给耽误的,这会子说不准已经娶上娇妻美妾了。 目前有京都郊外尤氏一家的大姐待字闺中,年纪有些大了,几次托人上门来问,只是尤老娘改嫁了好几次风评不好,影响了女儿谈婚论嫁,贾敬对此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反对。 续弦就不怎么将就门当户对了,而且儿子是个什么料子他也清楚,娶个好的来也是平白糟蹋了人家。 佩凤轻轻摇头道:“姨娘我也不敢高攀的,只求能一辈子安安稳稳衣食无忧的过日子就行,万一老爷真娶了续弦进门,是个厉害的,你可得帮着我点。” 主要是珍老爷能活几年还未可知,续弦做的也没什么意思了。 “放心。”贾蓉拍了拍佩凤细细的肩膀,安慰道:“将来你是小妈,儿子不孝顺你孝顺谁呢?” “呸。” 佩凤打开贾蓉的手,嗔道:“有父必有子,你也是个不正经的,当心老太爷抓住,把你也打一顿!” 贾蓉轻轻一笑。 “咱们清清白白的,我怕什么?” 佩凤撇了撇嘴:“你嘴上不干净,还动手!” 贾蓉道:“动手是帮你打蚊子,嘴上我说孝顺也不行了?” 佩凤道:“罢罢,你可别说孝顺我,我不敢当。” “那怎么说?总不能说心疼你吧?” 佩凤:“……” “咳咳,谁在外面?” 里面传来了贾珍的声音。 看样子是醒了。 佩凤忙推贾蓉道: “老爷醒了,你快走吧!” “又胡扯了。”贾蓉正色道:“老爷醒了我自当进去给老爷请安,走什么?” 他行得端正! 他又不心虚! 怕什么? “老爷!” 贾蓉大步走进门,规规矩矩给贾珍行礼。 贾珍已经在床上做起来了,见了贾蓉就开始来气。 “咳咳畜牲,昨儿你怎么跟太爷说的话,害我挨了太爷好一顿训斥!” 贾蓉一本正经的,实话实说道:“我说老爷很喜欢秦姑娘,想给我说了做媳妇……” “咳咳,逆子!逆子!” 贾珍哆嗦着手怒目而视。 这书呆子越发连句话都不会说了,什么叫他喜欢秦姑娘!? 难怪昨晚太爷看他的眼神十分不善! “逆子,你还说了什么?如实道来!”贾珍惊怒问道。 贾蓉摇头道:“别也没什么了,太爷要我好好读书,不可分心,娶亲的事不急,三十以后……” “滚,给我滚!” 贾珍眼里冒着熊熊怒火,手里的蛇头拐杖几乎忍不住要打出去!给这逆子来一顿狠的! 但是他又不敢。 因为但凡他打贾蓉一下,太爷能打他一百下给宝贝孙子还回来。 他这个老爷做的实在太憋屈了! 连儿子都不能管! 佩凤听着里面吵,忙端着药碗进来了,用会说话的大眼睛轻轻撇了贾蓉一眼。 真是的! 又惹老爷生气! “老爷,该吃药了……” “咳咳,咳……” …… 二十八 经魁与花魁 …… 早晨尽孝打卡完毕,刚出来门口就遇到了赖二。 赖二点头哈腰的上前赔笑:“大爷,您真孝顺啊。” 每天都来挨骂,还能坚持不断,除了真孝,再没有别的解释了。 贾蓉微微点头,笑道:“赖总管昨晚在这边伺候的如何啊?” 赖二忙道:“好,非常好!” “那就行,在这好好伺候,等老爷大好了,自有你的好处。” “大爷尽管放心……” 待赖二抬起头来时,贾蓉已经出了院子,朝阳下的背影仿佛带了一层火红的光芒。 赖二心里忽然深深的忧虑起来。 将来这宁国府肯定是贾蓉的,这点无可争议,甚至老太爷很可能会跳过珍老爷把府里的爵位直接传给贾蓉! 传爵于孙在国朝不是没有先例的。 此种情况下,贾蓉的喜好就至关重要了,而不知什么原因,赖二总感觉贾蓉对他不喜。 贾蓉不喜,将来他可能就会坐上冷板凳。 尤其是府中另一个大管家赵老二,也是跟了几辈子的老人,对他威胁很大。 想点什么招讨小爷欢心呢? …… 慕园属于私人园林,平时是不招待外客的,只有每年花朝,重阳两节前夕园林开放,由主家发放名帖,以文会友。 这里的‘文’并非指前朝的诗词歌赋,而是特指八股时文。 自国朝驱逐蒙元,定鼎江山以来,太祖便定下了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并且有非科举不得授官的规定。 这就导致士人们受利禄的诱惑,无不自觉自愿的去攻读儒家经典,精心揣摩程朱专注,设身处地的体会孔孟思想,追摹古人之语意,从而树立起儒家正统的道德观。 久而久之,除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其余唐诗宋词一类都不怎么受到重视,甚至有一些腐儒把这些“无用之物”视为‘小道’,男人钻研诗词就是不务正业。 这同样导致本朝诗词远远比不上唐宋两朝辉煌灿烂,有的尽是那些代圣人立言,花团锦簇,侃侃而谈的八股文章。 唐有诗,宋有词,元有曲。 我泱泱大夏朝有八股文。 时人深以为豪! 历经百余年时间,八股文已经深入每个读书人心中,坊间各种八股文社多如牛毛,甚至有传闻,某省书生为了博得佳人一笑,公然在青楼中作圣贤文章!! 该省提学得知气的差点吐血,最后也不知如何了。 …… “大爷,慕园到了。” “嗯,去玩吧,记得别跑远。” 贾蓉来过两次,自然懂得慕园的规矩,随身小厮仆从皆不可入,里面虽不说是谈笑有鸿儒,但也绝对是往来无白丁。 小柱欢快的答应一声,自去玩了。 “咦,赵兄也来了!” “哈哈,李兄不也来了吗?” “哎,我听说江南大儒李敏之老先生被请了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还有假?话都传开了,若是人没请来,主家岂不是要颜面尽失?” “呵呵,说的也是……” 两人一面说着,拿名帖进了进了慕园。 “啪!” 贾蓉轻轻打开了折扇,扇子上托着一张精制的名帖。 门口的小厮忙恭敬上前取了。 “原来是贾公子驾临,您里面请。” 贾蓉淡淡点头,迈步进了园子。 “顺之,你果然来了!” 行不远,迎面来了三人,都是一身青衫,腰悬玉佩,风流倜傥模样。 贾蓉拱了拱手:“谢兄,宋兄,夜兄。” “请。” “请。” 几人摇着扇子潇潇洒洒迈步而入。 “顺之,你还不知道吧,江南大儒李敏之老先生已经来了,就在里面亭子里。”夜梦书正色说道。 贾蓉点头道:“听说了。” 李敏之跟贾敬是同年,乃是乙卯科第一甲第一名的状元,曾在翰林院修书十年,官至礼部尚书,后因得罪当朝首辅叶高在朝中被受排挤,愤然请辞告老还乡,从此不问朝堂一心研究学问,在江南文坛素有很高的威望。 宋玉急道:“快走快走,若能得他老人家指点一二,必受益终身。” 谢继文悄悄笑道:“我还听说云楼的花魁云浅姑娘也被主家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可能吧?”夜梦书一脸震惊:“这种文会怎么可能请个花魁过来?岂不是玷污了圣贤文章?” 谢继文摇着扇子道:“夜兄此言差矣,清白女儿家是何等的尊贵,清洁,只有世间的污浊玷污她们,没有她们玷污别个的道理。” “……有理!” “也可能云浅姑娘诗词歌赋听腻歪了,打算学八股文?” “我想我可以教她。” “胡闹,女子岂能学八股文?她们学去了咱们怎么办?难道你没听说前些时日金陵秦淮那边,有一花魁当众作了一篇八股时文,把前科乡试经魁给斗下去了!” “什么,岂有此理!” “经魁斗不过花魁?” “不可能的!那经魁抄来的吧!” “不知道呢,听说那经魁已经投河了,无从查起。” 众人:“……” 天理,何在!? 慕园因建在京都城外,自然不是城里那些区区几里地“小家碧玉”可比的,园林纵横十里有余,其间假山湖泊,亭台轩榭,小桥流水,奇花异草,河道蜿蜒,既有江南园林的风姿,又有北方园林的大气。 四人一路谈笑八卦,穿山过河,终于来到了富丽堂皇的前园正堂。 正北方立着一幢三层红漆大殿,琉璃瓦玻璃窗,雕梁画栋,一派富贵风流景色。 殿前空旷之地摆了五六十张桌椅,上面笔墨纸砚齐全。 谢继文,贾蓉等人一来,立刻有人上前招呼:“几位相公里面请,这是第一门,过此门需做一道八股,题目在那边墙上,规则……” “去吧去吧,我们知道。” 宋玉不耐烦的摆摆手。 第一门只是为了把一些滥竽充数的纨绔子弟当在外面罢了,随便做一篇文题通顺的八股文即可过去。 乡人饮酒,仗者出,斯出矣。 题目白纸黑字贴在最前面,非常显眼。 下面已经有人在奋笔疾书。 有的还在抓耳挠腮。 还有的竟然带着书来了,正在翻书。 更有几个纨绔在门口骂骂咧咧。 “竟然还要做文章才能进?早知道不来了!” “就是,还不如去骑马打猎呢,枉我废了不少心思弄到名帖。” “没错,想必云浅姑娘肯定不在里面,不进去也罢。” “不得喧哗!” 一位老者从大殿里走了出来,声音严肃,目光锐利。 几个纨绔立刻住了口,灰溜溜的出去了。 慕园可不比别处,哪怕公子王孙来了也得乖乖的遵守规矩,他们可不敢多事。 二十九 朕甚忧心 …… “诸位写完文章之后可进殿交于国子监的赵教习,由他老人家决定文章是否合格。” 看着几个纨绔不甘心的走了,老者留下一句话,又回里面去了。 “有了!” 宋玉一拍手,笑道:“我先去写了。” “同去。”夜梦书说道。 “顺之。”谢继文拍了拍贾蓉肩膀,笑道:“咱们也别等了,赶紧写完进去看看,人在不在里面。” 一篇简单的时文,自然难不倒府试时成绩名列前茅的几人,贾蓉点点头,随意找了一张桌子,轻轻提笔蘸墨。 “这位兄弟请了。” 贾蓉抬头一看,正是刚刚在前面翻书的那位仁兄。 “兄台有何事?” “敢问兄弟,前面这题目出自四书的哪一本哪一篇?我,咳咳,一时有些忘了。” 贾蓉:“……” 感情翻了半天书,还没找到题目呢, 此人真乃人才也! “论语,乡党。” 贾蓉一面说着,已经开始下笔破题了。 圣人饮于乡而必严夫老老之节焉! “多谢多谢,在下刘浩字浩然,其实在下熟读四书的,只是一时紧张就忘了,兄台这个破题妙啊,兄台,你文章怎么学写的这么快?你不用打草纸吗?你……兄台,你,你写完了?” 贾蓉拿起制艺文章,笑道:“兄台你慢慢作,我先进去了。” …… “草民,叩见皇上!” “李爱卿,快快请起。” 已经登基三年之久的文德皇帝眼角忽然湿润了,快步上前把李敏之扶起。 李敏之更是激动的老泪纵横。 “皇上,您,这些年受苦了。” “哎。” 文德皇帝叹了口气,摆手道:“不说这些了,朕这次秘密招你入京是有要事相商。” “臣万死不辞!” 李敏之虽然已年近古稀之龄,却是站的笔直,声音也是浑厚沉重,坚定如铁。 文德皇帝在屋内略走了几步,开口道:“如今那贼子越发猖狂了,不但把持朝纲排除异己,还公然安插亲信在朕身边,企图蒙蔽朕之耳目!” 说起那贼子,文德皇帝眼中掩饰不住的恨意滔天,手指都攥的发白。 李敏之忙道:“皇上,臣相信邪不胜正,终究会有拨乱反正的那一天!” “朕也相信!只是眼睁睁看那贼子把持朝纲,横行无忌,陷害忠良,朕!甚是心痛!咳咳……”说道急处,文德皇帝忽然忍不住咳嗽起来。 李敏之忙担忧道:“皇上,为了江山社稷,还请保重龙体要紧啊!” “朕的身体无妨!”文德皇帝缓了缓情绪,眼中忧虑道:“今年淮扬一带的盐税要开始收了,朕担心那人会趁机对林爱卿出手,扰乱江南盐税,前几天甚至有人在朝上弹劾林爱卿滥用职权以权谋私,朕甚是忧心啊!” 李敏之想了想道:“皇上放心,林大人向来刚正不阿,绝不会做出滥用职权以权谋私之事,那人若是打算以此诬陷,却是打错了算盘,满朝文武也不会任他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 说到此处,就不得不提几句大夏朝廷如今的局势。 太上皇退位已有三年,虽养在深宫,却依旧通过内阁把持着朝政,现今内阁的几位辅政大臣都是太上皇时期的老人,尤其内阁首辅叶高,已经任首辅近二十载,曾三次担任乡试主考,两次任会试主考官,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几乎权倾朝野,为朝中第一大势力。 文德皇帝登基已有三载,因有太上皇在上,虽有励精图治之心,却不得不小心谨慎行事,因此在朝堂之中势力并不显,具体如何恐怕只有文德皇帝自己最清楚。 武勋一脉在朝堂中话语最少,皆因从太上皇早期就开始重文轻武,导致勋贵地位大大降低,现在大部分勋贵之家都是空有爵位没有实权,就如同贾赦之流,连朝堂都上不得。 唯有宁国公府在还朝堂之上牢牢占据一席之地,兵部尚书贾敬基本上就是勋臣在朝堂上的代表。 三方基本维持住了朝堂表面的平静,具体私下里怎样‘合纵连横’‘排除异己’‘蝇营狗苟’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莫要担心,林如海跟贾府乃姻亲关系,兵部贾大人能眼睁睁看着妹夫被算计?” “哼!” 不提贾敬还好,提起贾敬,文德皇帝就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那老狐狸,一味的置身事外,朕已经私下里示好多次,他每次都是避重就轻左顾而言,我就是怕有他扯着后腿,林爱卿反而处处受制,不能全力为朕……” 效死…… 林如海刚去淮扬那会子何等勇猛不畏生死?顶住朝堂压力真跟盐商往死里干,每年盐税蒸蒸日上。 现在呢? 不行了, 一年比一年少。 朕甚忧心! “李爱卿,朕这次请你来就是想劳你亲去一趟淮扬,给林爱卿一道口谕,就说朕相信他,一定能肃清寰宇,彻底扫平盐商之患。” “朕,等着他!” …… 过了富丽堂皇的前正殿就是慕园的后园了,景致骤然一变。 弯弯的羊肠小路曲径通幽。 低矮的林间竹屋错落有致。 奇石怪坡,奇花异草,一条蜿蜒的小河横贯东西,两岸木篱笆围绕,亭台多建于高处,便于赏景。 “还是去年那个样子,每当到此处,我就有了一种放下功名,寄情山水的淳朴自然之心……”谢继文摇着扇子侃侃而谈。 众人习以为常,也不打断他雅兴。 “咱们在这分别吧,你们去寻你们的功名利禄,我去那边看看云浅姑娘如何了。” 夜梦书笑道:“谢兄,你可要悠着点啊,千万别教出个花经魁来,到时候跟你之乎者也焉的比斗起来。” “哈哈。”谢继文摇着扇子笑道:“这就不劳你们几个担心了,到时候花前月下,我跟云浅姑娘月下同对饮,一起探讨八股时文,岂不美哉?” “顺之,你去哪?”宋玉问道。 “他还用问?满脑子功名利禄,必是去找李老先生请教了。” “呵呵。”贾蓉淡淡一笑:“我想去看看云浅姑娘的文章如何。” 除开一些特别迂腐的酸儒士族,官宦人家的姑娘小姐读四书五经已是常态,其中会做八股时文的也大有人在,记得前世《儒林外史》一书中就写了一个翰林家的姑娘,从小读《四书》《五经》,十一二岁开始学做文章,其文章‘灵秀天成,花团锦簇’其爹看了感叹曰:若是个男儿身,十几个进士状元也考来了! 可见,女子真做起八股文来,真是丝毫不比男子差多少,只是这样的奇女子在这个时代不多,比状元还少! 物以稀为贵,当然要先去鉴赏一番女先生的八股文章了。 “你也去?” 谢继文登时如临大敌。 “怎么?你前段时间不是钟情于明月楼的月姑娘吗?”贾蓉奇怪问道。 谢继文一本正经道:“明月,吾所欲也。云浅,亦吾所欲也。二者兼得,虽死无憾矣!” “你爹,甚是欣慰啊!” …… 三十章 声名鹊起 …… “妙!” “飘逸灵动,宛若天成!” “大气而不失秀雅,柔美而不失端庄,可谓上佳!” 一大群书生正在前方高谈阔论,赞美声不绝于耳。 贾蓉还以为是称赞美女呢,走近才看到,原来是称赞美女, 写的文章! 佳人早已不知所踪,只在桌上留下了两页端庄秀丽的簪花小楷。 “可惜,可惜,来晚了一步啊!”谢继文顿足捶胸,埋怨贾蓉走的太慢,耽误了他看美人。 贾蓉却是不在意,他不是来看美人的,而是来看美人写的文章的。 这篇文章也是“乡人饮酒,仗者出,斯出矣”一篇。 “盖乡党莫如齿也,圣人侍饮于仗着之侧,而必时其出以为节焉。” 一气旋转,轻清流逸的破题。 有倒是时文如选色,其面在破,其颈在承,其肩胸在起,其腰肢在股,其足在束,而总以面为主,面不佳则百佳俱费也。 所以只看破题,贾蓉就知道这位‘女中豪杰’必是精研八股时文的,水平还不低。 “走了走了,美人不在没意思的紧,咱们去那边看看夜兄,宋兄如何了,有没有得到李老先生的点评。” “你先去,我等会再去。” 贾蓉还没看完。 由于八股文文体限制,只能“代圣贤立言”,唯有束股部分几十字可自述己见,展示个人才能,所以其“足”也是必看的。 就如同美人之纤纤玉足, 往往是点睛之笔。 “要之其侍食也,曰:父党在则礼然,而不敢不敬共矣;其辞而去也亦曰:父党在则礼然,而不敢不肩随矣。吁!圣人之尊高年也如此夫!” 好一个圣人之尊高年也如此夫! 该灵秀的时候灵秀,该大气的时候大气,收放自如浑然天成。 女人,果然不能去写文章! 她们会了,还有男人什么事? 贾蓉默默的把文章记诵了一遍,细看无差错,这才去找谢继文等人。 “什么?前五才能递上去?” “当然,你以为什么文章都配李老评阅?” 贾蓉过来时,夜梦书,宋玉二人已经写好了文章,有小童前来收取,待里面人评出个一二三等,选出最佳五人可面见李老,获其当面指点。 谢继文还在奋笔疾书,贾蓉看了看题目,是‘女有馀布’,遂也悉心写了一篇上交。 他现在十分需要名声。 或者说宁国府十分需要名声,尤其是这类文会里传出的名声,对宁国府书香门第的渲染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跟林府那样直接由勋贵之家转成书香门第不同,因为林府已经没有爵位了,而宁国府这边还袭着朝中的爵位,身上带着勋贵的影子,想真正融入文人的圈子中心必须要有好名声,真才实学。 这也是贾蓉逢文会必参加的重要原因。 “走,咱们先出去转转,这么多人,估计得下午才能评完吧。”夜梦书见贾蓉谢继文都写完了,便开口提议道。 这边少说也有三四十人,还有陆陆续续写完上交的,评阅分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 众人欣然前往。 原本是来踏青的,文会只是顺带。 …… “经过我等几人的评测,此五份文章为此次文会最佳,可得李老亲自评阅指点。” 众书生都激动起来,侧耳倾听。 “第一位,谢继文公子。” 下面的谢继文脸上立刻笑了起来,谦虚的躬身行礼:“承让承让。” 众人小声嘀咕。 “不愧是谢翰林家的公子。” “是啊,在场这么多秀才都没挣过他。” 贾蓉,夜梦书,宋玉也都心不在焉的笑着恭喜了几句,主要是挂心自己有没有在五人里面。 “第二位,李长河相公。” 李长河穿了一身秀才斓衫,头戴方巾走上前,笑着对众人作揖。 “诸位,承让了!” “恭喜恭喜!” 李长河作为老牌秀才,虽然连续落第两次,不过文章是极好的,经常出入文会展露才华,能取中众人并不意外。 “第三位,贾蓉公子。” 表面上漫不经心的贾蓉立刻微微一笑,对前面谦虚作揖:“承让承让。” 谢继文哈哈大笑:“恭喜顺之。” “恭喜,恭喜……” 夜梦书,宋玉更加心不在焉了。 下面人小声议论起来: “贾顺之这几年的文章越发的好了,年纪轻轻就经常在文会里斩头露角。” “书香门第嘛,有他祖父亲身指点,换我我也行。” “这样的文章今年院试应该是必中的。” “他府试好像是案首吧?” “府试第二,县试的案首。” “不愧是书香门第,青出于蓝了!” “第四位,郭伟!” 郭伟也是经常出入文会的老牌秀才了,他能被取中众人也是丝毫不奇怪。 “第五位孙远。” 也是一位秀才。 五人已定! 宋玉满脸的失落。 夜梦书心态似乎崩了,拱了拱手道:“学艺不精,怪得谁来?今儿失陪,我要回去苦读了!” 说罢,径自走了。 宋玉只失落了一瞬间,紧接着笑道:“文会而已,何必介意?我在外面转转,等着你们俩见李老出来请我一顿东道。” “好说!” “小夜今晚又要头悬梁锥刺股了……” …… 晚间。 贾蓉坐着马车回府。 今晚跟谢继文,宋玉喝了点酒,头有些晕晕的。 赖二一直等在门口,见贾蓉的马车回来了,忙弯腰小跑了过去,亲自搬了凳脚凳,赔笑道:“大爷,您回来了。” 微凉的夜风一吹,贾蓉清醒了一些,笑问道:“你一直在这等?有什么事?” 虽然贾蓉不怎么喜欢姓赖的一家,甚至一直想找机会办办姓赖的,只是赖二这几年在府上一直做的还行,虽然偶尔也收点银子办事,但没有出格,贾蓉一时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赖二弯腰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忠靖侯府的史老爷来了,我在外面帮着照应了一下。” “哦,他们家来人了,什么事?” “嘿嘿,听说是史公子在外面吃酒惹了麻烦,史家三老爷吓坏了,来找太爷帮忙。” “什么麻烦?” 贾蓉知道,如果不是很大的麻烦史鼐肯定不会来找骂的。 史家一门双候,世袭的爵位如今也只剩了一个游击将军,一个威劣将军,还没有实权,两兄弟也不怎么争气,整日蝇营狗苟的斗,贾敬见了必先骂一顿。 …… 三十一 贾蓉:其实我是宠妹狂人 …… 贾蓉回家时,院子里有好几个小姑姑正翘首以盼。 “蓉哥儿!” 湘云一下子站了起来。 另外两个姑姑安安稳稳的端坐着,身子动都没动一下。 “云姑姑,林姑姑,四姑姑。” 贾蓉进门略行了一礼,笑道:“今儿怎么来的这么齐全?小姑姑下帖子了?” 惜春笑道:“是云姐姐有事找你呢,我跟林姐姐只是陪客。” 林黛玉在旁吃着瓜子,笑道:“你云姑姑脸皮薄,不敢一个人来,怕你吃了她。” 湘云这会子没心思闹,没搭理黛玉,上前笑道:“我听四妹妹说唯有你可以进太爷书房?快进去跟太爷求求情,要是能说两句好话把他们爷俩俩救出来,姑姑感激不尽,你想要什么尽管跟姑姑说,姑姑给你做。” 林黛玉嗤笑一声,指着湘云道:“看看这丫头又说大话了,蓉哥儿想要个媳妇你也能给他做出来不成?” 惜春捂着嘴:“嘻嘻……” 湘云大怒,瞪着黛玉贝齿轻咬:“等我得了空,再跟你闹!” “蓉哥儿,怎么样?行不行?” 贾蓉找了个下首位子稳稳的坐了,笑道:“他们爷俩挨训,姑姑急什么?我刚吃酒回来,总得先吃口茶去去酒气。” “哎呀,我跟你倒茶。” 湘云风急火燎的倒茶。 “姑姑使不得……” “什么使不得,赶紧喝了去给我救人去,我虽不急,我婶子在哪边急坏了。”一面说着把茶碗硬塞进了贾蓉手里。 贾蓉只好喝了姑姑端上的茶。 “哼哼……” 林黛玉在哪边哼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贾蓉吃了茶以后放下杯子,正色道:“我总得先知道什么事,一会儿进去好说话。” 提起这事来,湘云就气的直跺脚。 “还不是我那个哥哥,大清早跑去外面吃酒,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跟人吵了起来,后来就把人打了,谁曾想那人竟然是国子监的监生,还有个姑父在朝中做御史,说是回去要告诉他姑父弹劾,三叔听了就吓坏了,这才……” 贾蓉很无语。 贾敬最恨整天花天酒地的纨绔,这不得把史鼐父子骂死才怪。 “快去呀蓉哥儿,我哥哥今晚能不能活全靠你了。” 贾蓉淡定的摆了摆手。 “这个不能急。” “首先得知道被打的那个人如何了,伤势严重不严重,然后二人在哪里打架的,谁先出的手,具体因为什么事,这些都得问清楚我进去才好说话,要不然我什么都不知道,进去也无从开口。” 湘云抿了抿嘴。 “这……我也不太清楚。” “不如你跟我去西府,婶子肯定知道一些的。” “好吧。” 贾蓉站起身笑道:“谁让我吃了姑姑的茶呢,先给你跑跑腿儿。” 湘云笑道:“当姑姑的还能委屈了你不成?看你身上也没有什么物件,改天姑姑给你做两套香袋荷包扇坠什么的小玩意挂身上,你也风流风流。” 贾蓉道:“你想我也挨上训是吧?前次那些东西小姑姑都给我收着呢。” 湘云摇了摇头,笑叹道:“蓉哥儿你也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太爷,这也不敢那也不行,是不是整日闷得慌?” “没啊,这不是有书为伴吗?”贾蓉理所当然的说道。 湘云肃然起敬:“哎,我哥哥要是跟你一样,多好!” “你想认我当哥哥?也可以的!” “呸,想得美,我可是你姑姑!” 贾蓉轻轻一笑,“私下里你叫我哥哥,今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罩着你,如何?”一面说着,贾蓉继续大言不惭道:“不说整个京都无人敢惹,起码大半个京都能横着走。” 湘云笑道:“我是你姑姑,什么事情找你,你还能不帮我了?” “那就不一样了,帮姑姑忙得有好处才行,帮妹妹忙是应该的,其实我是个宠妹狂人。” “……以后用到了再说吧!” “要认趁早认,临头抱佛脚我不认哈。” “嗯,知道!” “知道你认还是不认?” 湘云忽然哈哈一笑,向前快走了两步,回眸道:“蓉哥儿你看我傻么?我是你姑姑,为什么自降辈分?” 贾蓉:“……” 湘云继续笑道:“再说了,我也不需要横着走,那是螃蟹才会的!” “不过你这话要是跟我哥说,他肯定死皮赖脸也要认你当哥哥了!” “……” 二人说着话出了院子,从西角门往荣府而去。 屋里的二人自然听到了外面二人说话。 林黛玉吃了口茶,抿嘴笑道:“你大侄子心眼子挺多啊。” 惜春笑道:“云姐姐心眼子也不少嘛,这不没被骗了去?” 林黛玉眯了眯眸子,点着头道:“我感觉就只差一点!” 惜春问道:“什么?” 林黛玉笑道:“云儿已经心动了,蓉哥儿嘴上要是再坚持坚持,你就多一个大侄女了。” “哎。”惜春叹了口气,双手撑着下巴悠悠道:“蓉哥儿很想有个妹妹呢。” 林黛玉笑道:“你不就是了?又要当姑姑又要当妹妹,真真难为你了。” 惜春眸子一亮,嗤嗤笑道:“要不我当姑姑,林姐姐当妹妹如何?反正你姓林,没必要跟这边论资排辈的。” “呸。”林黛玉没好气的啐了一口:“好好的姑姑我不当,凭什么自降辈分?我还等着蓉哥儿怎么孝顺我呢。” “嘻嘻……”惜春笑了笑,忽然拿起桌上的一张纸,笑道:“这是什么?刚刚蓉哥儿放下的。” 林黛玉上前看了看,笑道:“是一篇点评过的八股文。” 文章上面有许多的圈圈点点,还有几句评语:顾余制义,气则古文之气,法犹时文之法,置身题外以写题中,得其所行也…… “哎呀,林姐姐还会看八股文?”惜春睁大了眼睛:“我听蓉哥儿说女孩子写不了这种东西,只能做些诗词啊什么的。” “我虽不会……” 林黛玉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几册八股时文集,轻轻一笑:“但想来也没什么难的,你别听蓉哥儿吓唬人,不过是用四书五经里面的话写‘诗’罢了,待我回去细细琢磨几天,再回来跟大侄子讨教一二。” …… 三十二 清水出芙蓉 …… 且说西府,贾母院子。 贾母娘家来人,荣国府的邢王二位夫人,李纨凤姐,迎春探春姊妹,除了还在病榻上躺着不能动的宝玉外基本都来了这边陪着,准备开开心心说说话。 但是! 当了解到事情原委之后,只见上方矮榻上原本见了娘家人开怀大笑的贾母老脸瞬间黑的如同锅底一般。 李纨凤姐忙领着迎春探春进了里间。 原来今日史鼐长子史得劲假借上学的名义跑到了锦香院喝酒,原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习以为常了,谁知酒过三巡之后史得劲脑子忽然犯了抽,一定要锦香院的花魁过来陪酒,还在里面混闹了起来,那花魁身边也有护花使者,两人话不投机,直接就当众厮打了起来。 贾母得知事情经过气的差点吐一口老血。 这娘家人,是真给她长脸啊! “呸,什么下流种子!” “还好意思跑这边来求情,你们不嫌丢人,我的老脸还要呢!” 眼见贾母发了怒,史鼐媳妇也不敢出声,王夫人忙安慰道:“老太太息怒,哥儿还小,不过是玩闹了些,就算是一时失手打伤了人,咱们家多陪些钱也就是了。” 史鼐媳妇摸着眼泪道:“就怕御史大人弹劾老爷教子无方,老太太您给想个主意,那可是您亲侄子侄孙啊。” 提起亲侄子亲侄孙,贾母更加生气了。 合着整个娘家人就没个省心的。 “我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主意!那不成器的一对儿爷俩不是去东府挨训去了吗?怎么个结果了?” 鸳鸯看了看众人,小心翼翼道:“刚刚过去的人说太爷公务繁忙,史家老爷跟二爷还在门口站着……” 众人:“……” 贾母面上更难看了。 她骂归骂,史家终究是她的娘家! 贾敬就这么把史家人凉在门外站着,岂不是在打她这个老婆子的脸? 王夫人看出了贾母的不自在,笑道:“要不问问我们老爷?我们老爷为官多年,在朝中也认识一些人的,哪怕是御史大人,肯定也要给我们老爷面子的。” 贾母:“……也好!” 区区一个七品御史而已,他们荣国府难道还真怕了不成? “那就,把他们爷俩叫回来吧!” “去找老爷也过来。” 不一时贾政过来了,笑道:“母亲,您找我什么事?” 贾母叹了口气道:“史家的事你知道了吧?” 贾政想了想,点头道:“是劲哥儿打人的事?不是去东府找敬大哥去了?” 贾母摆手道:“他公务繁忙不得空,你看着帮忙处理一下吧。” 贾政老脸一红,“母亲,我跟梁御史……好像不太熟。” 虽然二人同朝为官, 实际上根本就没说过话…… 贾母皱眉了眉头,道:“熟不熟的你下个帖子去问问,不过是小孩子玩闹,谁还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大不了咱们家花些钱。” 贾母说的轻轻松松,但是贾政感觉头很大。 他最烦心这些俗事,偏偏贾母发话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 “那儿子明天下个帖子去问问。” “嗯,去吧。” 贾母摆了摆手。 感觉事情安排下去圆满解决了,贾母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李纨凤姐领着迎春探春出来外面,一家人有说有笑起来。 这时候,史湘云带着贾蓉过来了。 二人各自行了礼。 且不说史湘云,但说贾蓉。 简单的丸子头发髻加一身青衫,浑身无叮当配饰,却更显得清静自然,甚至让人觉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原来也可以形容男子。 再加上贾蓉自幼苦读圣贤书,受到圣贤文化的熏陶,身上自然带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文卷气质。 真真是宛若天人! 虽然贾母一直觉得宝玉才是最好的,但是心底却也不得不承认,宝玉无论怎么比,跟贾蓉都……差了一点点。 王夫人不自觉的皱眉,心里其实很不屑。 贾家年轻一辈所有的风光基本上都被贾蓉吸引力去,哪怕她的宝玉是口涎宝玉而诞天生的富贵命,依旧被贾蓉的光芒压的死死的! 当然,这不能怪宝玉。 蓉哥儿不过是仗着祖父在朝为官罢了,宝玉的祖父代善公若是还在,哪里有东府说话的地方? 凤姐看着贾蓉,心里暗恨! 你辈怎么就这么小呢?害我嫁到了西府这破落户里面,还处处受到管制!她要是在东府,早把家里管理的井井有条了。 事实上王子腾当然是希望王熙凤嫁去东府的,辈分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东府太爷没看上他们王家…… 李纨神情不自觉恍惚了起来,眼神迷离,甚至脚下不自觉往前迈了一小步踢到了椅子上,这才猛然惊醒。 小心的看了看四下,尤其是凤姐,见无人注意她,凤姐也神游天外去了,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探春面上带着微笑。 这才是他们贾家最出色的年轻一辈!将来贾府的顶梁柱!她们的靠山! 迎春:蓉哥儿真好看…… 众人都呆了一会儿,就见史湘云上前道:“婶子,蓉哥儿来了,要问一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好去跟太爷求个情……” 贾母看着贾蓉淡淡一笑:“不用了,既然你们太爷公务繁忙,就不用多费心了,些许小事我已经命他们办了。” 贾蓉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笑道:“既然有老太太处置,想来是万无一失的。” 正这时候,史鼐带着史得劲回来了,二人在贾敬书房前面站了一个时辰,累的腰酸腿疼低头耷拉甲。 贾母看了,恨恨道:“看看你们爷俩的德行,就不能站直了身子?” 这爷俩站在门口跟贾蓉一比,简直就像是大街上要饭的,湘云探春在里面看的几乎都要笑出声。 史鼐忙道:“姑母大人,事情可办妥当了?” 贾母没好气道:“没妥,继续去东府那边站着吧!” 史鼐:“……” 史鼐媳妇忙道:“老爷放心,姑母已经安排妥当了。” 史鼐这才松了一口气:“多谢姑母大人。”又拉过身边的史得劲,沉声道:“还不快给姑奶奶磕头!” 史得劲忙快走两步上前就要磕头,没想到站的久了腿上一软,只听‘哎呦’一声就往前扑在了地上,对贾母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屋内众人都禁不住笑了。 贾母也想笑,只是看着娘家人如此没有出息,实在是笑不出来。 “快起来吧,你个泼皮猴!” “你们两口子回去好好管教!看看孩子都惯成什么样了!” “是,是……” 二人忙不迭点头,心里十分不以为然。 您老管的宝玉也没好到哪里去嘛? …… 三十三 啊! …… “什么?人走了?” 书房内的贾敬皱了下眉,随即不再理会。 朝中局势纷杂,太上皇身边的老臣跟文德皇帝斗的厉害,不断有人被贬,也不断有人复起,他作为勋臣的领袖无疑也是在风口浪尖上的,每一步棋都要仔细斟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家里的这些鸡毛蒜皮他哪有闲心思理会? “蓉哥儿回来了没?” “没有,还西府那边。” “速去叫他回来读书!” “是,……” …… 荣国府。 亲戚来了,贾母自然要留饭。 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在外面陪着史鼐吃酒不提,史得劲也被安排出去了,里面贾母的大花厅摆了好几桌,各种山珍海味就上来了。 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顾忌,众人都笑着谦让入座。 贾母独自在上面矮榻上,李纨凤姐伺候在侧。 邢王二位夫人陪着史鼐媳妇在下面一桌。 其余迎春姊妹,湘云一桌。 贾蓉原本是要回去的,贾母笑道:“蓉哥儿也留下来吃饭,不用怕你太爷,整日读书也该歇歇了。” 王夫人更是极力挽留,笑道:“是呢,陪着你姑姑们吃酒去,读书也不差这么一天两天的。”一面说着,吩咐身边的金钏儿道:“去给蓉哥儿摆上酒。” 如此盛情难却,贾蓉只得留下来。 贾母又派人去叫东府的林黛玉,惜春过来吃酒,不一会儿二人也携手到了。 惜春进门就看到了贾蓉,笑着上前道:“蓉哥儿,你不快回家读书啦?小心过几天考试落榜挨罚呀,端午还怎么出去玩?” 湘云眸子一亮,跳上前:“什么?你们端午要出去玩?我怎么不知道?去哪里玩?” 惜春笑道:“你没问啊?我怎么说。” 湘云这时已经没心思搭理惜春了。 “带我一个可以不?蓉哥?” 蓉哥?少了一个字! 耳朵非常灵敏的林黛玉立刻听了出来! 这丫头!为了出去玩,辈分都不要了么! 林黛玉斜眼看向贾蓉,只见贾蓉淡淡一笑,似乎非常‘得意’。 “可以。” “哼哼!” 林黛玉的眼神不自觉更锋利了一些。 湘云却是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刚要说话,只听贾蓉又开口道:“但是……” 湘云心里咯噔了一下,紧张道:“怎么了,蓉哥?” 贾蓉正色道:“院试得中才能出去,否则太爷不让。” 湘云立刻催促道:“那你还在这里吃什么酒?赶紧回去读书啊!” 贾蓉:“……” “噗嗤!” 林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蓉哥儿……你云妹要你回家去读书呢!” ‘儿’字故意拉着长音,生怕别人听不出来。 湘云推黛玉道:“林姐姐你胡说什么呢?什么你云妹?” 林黛玉笑道:“你不是叫人家蓉哥么?你自然就是云妹了。” 湘云依旧嘴硬辩解道:“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蓉哥儿~!”说完板着脸看贾蓉:“蓉哥儿~赶紧回去读书要紧,院试临近,万万不可懈怠了!” 贾蓉这时候都已经坐下了,读书也不在一时。 “吃两杯就走。” “我给你倒上。” “多谢姑姑了!” “蓉哥客气了。” 林黛玉对迎春探春惜春三人笑道:“恭喜了,你们三个今后又多了一个大侄女。” 探春抿嘴笑道:“林姐姐呢?” 林黛玉道:“什么意思?” 探春笑道:“你刚刚不是说又多了一个么,那前面一个是谁?难道是……” “是你!”林黛玉咬牙上去抓探春。 “咯咯。”探春笑着躲闪着到了迎春后面,一本正经道:“我又没说什么,林姐姐干嘛急了?” 湘云拍手笑道:“此地无银三百两也!” “哈哈……” “咯咯……” 林黛玉大怒! 这边饭也不吃了,闹成了一团。 贾母看着很欣慰,她喜欢身边女孩们的欢闹声,但是总感觉少了什么…… 这时候,贾宝玉在里面忽然喊了起来。 贾母恍然大悟! 原来少了宝玉! 话说宝玉刚挨打两天,浑身是伤,还下不来床。 但是外面这么热闹,哪里忍得住,尤其是听说林妹妹来了! 自从上次吵架,他们还没和好呢,这几天虽然身上疼,却也一直挂念着。 贾母忙命几个丫头抬着宝玉来了外面,就在矮榻上歪着。 几个丫头一阵忙碌。 宝玉终于又看到了林妹妹,但是林妹妹并没有看他,正在忙着跟探春湘云两个斗嘴。 湘云笑道:“林丫头,叫姑姑,我命蓉哥儿带你出去玩!” 林黛玉道:“你个咬舌子,别蓉哥儿了,干脆蓉哥爱吧!” 湘云大笑:“蓉哥爱,她说蓉哥爱,你们都听见了吗?蓉哥儿,你听到了吗,她说……哈哈……” 林黛玉气的跺着脚就追上去:“咬舌子胡说八道,今儿我不治你就不活了!” “咯咯……” 贾蓉吃了一颗瓜子。 两个姑姑闹,也不好帮谁…… 突然! 毫无征兆! “啊!” 一个声嘶力竭的大吼,盖过了所有。 众人都吓了一跳。 史鼐媳妇刚端起汤碗,一哆嗦,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全给旁边王夫人身上盖了过去。 “啊!” 优雅,端庄,慈祥的王夫人不防,被烫的尖叫一声,从椅子上一下子跳了起来,碗落在地上并没有碎……咕噜咕噜从桌子底下滚了去。 众人的目光又一下子往这边看来。 王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又疼! 又急! 又羞! 又恼! 又气!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我真是受惊了,不小心的。”史鼐媳妇手忙脚乱的一个劲的上前低头赔不是,心里却是感觉很冤。 这根本不能怪她嘛, 谁叫你儿子让我受惊在先的? 王夫人爱子心切,这时候根本顾不得她,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湿了一大块失仪,更顾不得火辣辣的疼痛,三两步跑上前抱住宝玉:“宝玉,儿啊你怎么了?是不是疼了?你们几个丫头,怎么伺候的?” 几个丫头慌的跪在了地上, 不知所措。 “我,咳咳……” 宝玉刚刚吼的太用力,嗓子难受,一时间咳嗽不止起来。 “咳咳,咳……” 众人更加慌了。 七手八脚的过来看。 贾母慌忙喊道:“快去拿药丸来!快去叫太医!” …… 三十四 贾母:多吃饭才能长的白白胖胖的 …… “药来了,药来了……” “宝玉,吃药了……” 宝玉吃了药丸,缓了缓,终于不咳嗽了。 “林妹妹呢?” 缓过来的贾宝玉睁着大眼四下看,始终没有看到想看的人,那边原本嘻嘻闹闹的场面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迎春,探春两个。 王夫人这时候已经重新更衣回来了,面带微笑道:“你林妹妹见你病了,不便打扰,先回去了。” 贾宝玉愣了一下,哭道:“为什么不便打扰?我跟林妹妹什么时候如此生分了?” 不就是吵了一次架吗? 怎么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以前天天吵不也没事? 宝玉越哭越是伤心,眼泪不由自主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贾母心疼的搂着宝玉,安慰道:“没有生分,她还是你林妹妹,你好好吃药,等养好了身子我就把她接回来,可好?” “真的?” 宝玉顿时止住了哭,眼里泛着亮晶晶的泪光。 “当然。”贾母十分笃定的笑道:“你林妹妹毕竟是咱们家的,不回来还能去哪里呢?” 宝玉听贾母如此一说,转悲为喜,含着泪笑道:“我现在身子就很好了,老祖宗这就去把林妹妹接回来吧。” “哈哈。” 凤姐抿嘴笑道:“宝兄弟要是你站起来走两步,我们就当是你好了,现在就过去把你林妹妹接回来。” “好!我这就起来……哎呦。”宝玉身子刚一动,浑身就跟散了架一样疼。 毕竟挨了三四十棍子!虽然政老爷手下留情了,也不是区区一个小孩子轻易受得了的,没有个百八十天根本下不来床。 贾母瞪了凤姐一眼,笑骂道:“你宝兄弟都这样了,你还是当嫂子的呢,就知道说风凉话儿,当心我罚你!” “哎呦。”凤姐吓了一跳,忙可怜兮兮的求饶道:“我再不敢了,老祖宗可饶了我这一回吧。” 贾母故意板着脸:“得你宝兄弟原谅你才行。” 凤姐哈哈一笑:“宝兄弟听了我的话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我?是不是呀宝兄弟?好好吃药,快快好起来,老祖宗好过去接林妹妹回来呀。” “好好!” 宝玉似乎下定了决心,大声道:“再给我拿一丸药来吃,我要快些好起来!” 贾母道:“什么好东西,药丸也不是随便乱吃的,多吃无益,多吃饭才能好得快,长的白白胖胖的!” 宝玉道:“那我就吃饭,快给我拿饭来!” 王夫人忙道:“快去拿那个红烧鹿肉来,还有凤鸡汤,那些个补。” 袭人立刻端上了满满一盘鹿肉,盛了满满一碗凤鸡汤,亲自喂到宝玉嘴边,宝玉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凤姐看了拍手笑道:“这不就好了!老祖宗太太还担心什么呢?” 贾母,王夫人果然都放了心。 …… “蓉大爷,太爷叫你回去读书。” 刚刚众人都去看宝玉,一个东府的丫头找了过来。 “等等。” 刚走到门口,林黛玉就追了出来。 贾蓉停下,等着黛玉上来,笑问道:“林姑姑,什么事?” 林黛玉抬手理了下刚刚跟湘云闹乱的鬓角,说道:“刚刚拿了你几本书,过几天还你。” “……什么书?” “《四书章句集注》什么的。” “你?”贾蓉上下打量着林黛玉,狐疑道:“看那些个做什么?” 林黛玉瞪了贾蓉一眼:“你看什么呢,我无聊看着玩不行?” 贾蓉笑道:“当然行,只是怎么不看些唐诗宋词什么的呢?我那里还有几册孤本珍藏,外面没有的。” 林黛玉轻笑道:“怎么?我们女子不能看圣贤书?” “我可没说。” “那不就是了?” “你不会是想做文章吧?” “呵呵,不行吗?” “行,可以的。” “你会吗?要不要我教你?” 会八股文的林妹妹, 不知宝玉该如何应付? “不用,以前也稍微跟爹爹还有老师学过一点,我先自己看看书就行。” 贾蓉:“……” 这不会是个隐藏的高手吧? 二人走的很慢,不久惜春也追了上来,后面跟着紫鹃入画等几个丫头。 “林姐姐蓉哥儿,你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那边怎么样了?” “不知道呢,闹哄哄乱七八糟的。” “那咱们回去吧。” “嗯嗯!” 回府之后,林黛玉惜春回了住处,贾蓉则先去东跨越看了看。 佩凤板着脸道:“老爷已经歇息了,大爷就不要进去打扰了。” 贾蓉忙笑道:“遵姑娘命。” “老爷今儿没出去吧?” “没有呢。” “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了就快走吧,这么晚就不留大爷吃茶了。”佩凤一面说着一面往外推贾蓉。 …… 东府,贾敬书房。 贾敬还在处理一些朝中的公务,一般要到三更天才能去歇息。 贾蓉适时的奉上茶水。 “太爷,公务固然繁忙,您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这个家是真的离不开贾敬! 不仅仅是贾珍,就说西府的贾母,因为辈分高无人敢管,整日带头领着一大家子吃喝玩乐不思进取,后辈的教育更是毫不重视,头一个宝玉就是给贾母惯坏的! 只有贾敬, 可以降住贾母! 掌控贾府,稳如泰山! 贾敬放下手中的公文,接过茶盏笑道:“听说今儿你去慕园的文会了?” 贾蓉笑道:“跟同窗去转了转。” “嗯!”贾敬点了点头,笑道:“这样的文会可以多去参加,文章相互切磋才能更快进步……听说今儿李敏之在那边?” 贾蓉笑道:“是呢,指点了一下我们后辈的文章。” 贾敬吃了口茶,轻笑:“哼,那老狐狸久居江南,这次进京必定还有别的事情,指点你们也就是顺带,用来掩人耳目罢了。” “官场啊,等你以后接触的多了就明白了,现在赶紧去读书吧,但也不用看的太晚,你还年轻,别把身子给熬坏了。” “知道了太爷。” 贾蓉行礼,准备退下。 “等等。”贾敬忽然又叫住了贾蓉。 “太爷,还有事?” 贾敬笑道:“你呀,今年也十五岁了吧?” 贾蓉道:“过了生日就十五了。” 贾敬点了点头,道:“这几年你的刻苦我看在眼里,如今你终究是大了,身为宁国府嫡孙也不能太委屈了,等这次院试过了,给你房里两个丫头伺候,只是切记,不可混闹耽误了读书!” …… 三十五 小姑子真厉害! …… 次日,清晨。 贾母起来的稍晚一些,打折哈欠,有些精神欠佳,鸳鸯正服侍着她梳洗。 “去叫袭人过来。” 贾母随口说了一句,旁边侍立的琉璃忙答应一声,往里面找袭人去了。 “老太太。” 袭人进门,对贾母屈膝行了一礼。 贾母问道:“宝玉昨晚睡的可好?” 袭人忙道:“回老太太的话,宝二爷昨晚上睡的很踏实,现在还没醒呢。” “那就好,那就好啊。”贾母一面说着,开怀笑道:“既然还没醒就叫宝玉继续睡吧,他那是被他老子打的伤了元气,脸都瘦了一圈,只有多吃饭多睡觉才能补回来。” 袭人道:“老太太放心,我已经跟麝月她们几个说了,不能打扰宝二爷睡觉。” 贾母自然知道袭人的细心,笑道:“你伺候宝玉,我跟太太都放心。” 这时候,凤姐从外面风风火火的就进来了,笑道:“老祖宗,有喜事!” 贾母指着凤姐哈哈笑道:“看看,破落户来报喜了,什么喜事值得这么跑着来?” 凤姐来了贾母身边,笑道:“刚刚我们二爷从外面回来说,史家兄弟的事情已经成了,梁御史那边一看是咱们家的人,哪里敢要钱,没口子就答应了,只说是两个孩子混闹,您老就放心吧。” 两个纨绔在青楼为了一个花魁打架斗殴原本就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梁御史藏都藏不住呢,因此一大早贾琏持名帖上门后梁御史就很痛快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贾母闻言面上立刻多了几分得意,感觉他们荣国府也不比东府差多少嘛,七品御史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就摆平了? “也算个喜事了,那就派个人给史家带句话,也省得那边老是惦记着。” 凤姐忙笑道:“老祖宗放心,我们二爷刚回来,我就立刻派人去说了。”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孩子们偶尔淘气些也是好的,东府敬哥儿就是管的太严了些,把人都管成书呆子也没什么趣了。” 凤姐抿着嘴,轻轻笑道:“老祖宗,这您可就看错了,蓉哥儿精明着呢,昨晚不知道用上了什么法子,哄的云妹妹晕头转向,一直喊哥哥呢。” “哦?是吗?” 贾母忽然正色起来:“别的也就罢了,辈分可不能乱了。” “老祖宗别听她胡说!” 迎春,探春,湘云几个正好来了外面,湘云掀开帘子上前,先瞪了王熙凤一眼,笑道:“老祖宗,我只说蓉哥儿,八成是二嫂子这几天耳朵不自在,听错了也未可知。” 探春也上前笑道:“我看也是,二嫂子离的那么远,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二姐姐你听见云儿喊什么哥哥了吗?” 迎春摇了摇头:“我没听云儿喊什么哥哥。” 她只听到了云儿喊蓉哥! 眼见三个小姑子一个鼻孔出气,凤姐吓得忙认输了,笑道:“原来竟是我听错了,云儿妹妹原谅我吧。”一面说着,自己小声嘀咕起来:“我就说嘛,蓉哥儿那书呆子,怎么可能骗了咱们聪明伶俐的云姑娘去?”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贾母更是捧腹大笑起来。 “她也是好心,怕你们几个小姑子吃了亏,你们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湘云大度的摆了摆手:“那就没事了,下次二嫂子可要听清楚再说呢。” 凤姐忙陪笑道:“是是是,姑娘说的是。”说完就委屈起来,走到贾母身边,委委屈屈道:“老祖宗,小姑子们都这么厉害,媳妇实在怕呀,今后没人撑腰都不敢说话了。” 贾母吃了口茶,故意板着脸道:“现在知道小姑子们的厉害了吧?还不赶紧去哄着?” 凤姐拿帕子捂着脸,故作伤心道:“呜呜呜,都开始欺负老实人了……” “哈哈哈……” “嘻嘻……” 众人笑作一团。 …… “鸳鸯,萧萧说有事情找你。” “哦?” 鸳鸯抬头往外看去,只见萧萧正在外面廊下站着,逗弄笼子里的小雀儿。 “什么事?” 鸳鸯来了外面笑问道。 “你猜。” 萧萧似笑非笑的看着鸳鸯。 鸳鸯笑道:“怎么?你们爷去了书院,又把你闲的没事情做了?夏天的衣裳都做完了吗?” “衣裳先不急,咱们屋里说去。” “好,请进吧。” 身为荣国府最体面的副小姐,鸳鸯当然有自己的屋子。 “你瞧这是什么?” 进门之后,萧萧伸开手。 一根长长的发丝盘在手心。 鸳鸯走近看了看,若无其事的笑道:“怎么?一根头发也值当来叫我看?谁没有呢?” 说完抬手扶了扶发髻,表示自己有很多。 萧萧笑道:“还装蒜,这可不是我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蹄子留下的,还有我的衣裳谁穿去了?” “哦……” 鸳鸯点了点头,笑道:“你说那件事啊,我还正要找你呢,丢下爷自己跑回家去了,是个什么道理?” “所以姐姐这不是来感谢你了?” “你要请东道?” “请东道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听说你被四姑娘罚去烧火了?还是我们大爷救了你,先说你怎么谢我们爷吧。” 鸳鸯脸上一红。 “呸,你个幸灾乐祸的!” “我不是已经谢了么?” 萧萧笑道:“一晚上哪里够?” “死蹄子,你混说什么!”鸳鸯大羞,上去就要抓萧萧,只是哪里是萧萧的对手,直接就被萧萧按在了床上。 “跟你说个事,我们大爷考了秀才之后太爷就要往大爷身边添人了。” “哦。” 鸳鸯被压着,歪着头缓了缓气:“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萧萧抬首笑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有好事情姐姐当然先想着你,赶紧辞了老太太身边的差事,来我们这边。” 鸳鸯犹豫了一下,微微摇头:“现在不行,老太太待我极好,我不能一走了之。” “你呀。” 萧萧叹了口气道:“难道你要一直伺候老太太归西?谁知道还要多少年?到时候岂不是老姑娘了?” “听姐的话,干脆辞了老太太来我们这边,我们爷是极好的,性子也好,又有文采,将来肯定是要继承国公府的家业。” “你来了我们姊妹在一起联手,也好有个照应啥的。” 鸳鸯:“……” …… 三十六 别说了,我选书香门第! 赖家。 赖嬷嬷作为贾母身边的丫头,是荣国府那边最体面的人,哪怕邢王二位夫人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如今赖嬷嬷年事已高,已经不怎么在府上伺候了,自己在家封了老太君,颐养天年。 赖嬷嬷有两个儿子。 一个赖大,在荣国府做大管家,人称赖爷爷。 一个赖二,在宁国府做大管家,人称二爷爷。 恰巧这日,母子三人都在。 赖大看着赖二,略带得意的笑道:“老二,你最近晚上怎么也不回来了?在那边府里忙成那样怎么一年到头也没见你拿几个钱回来,还不如来这边跟了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赖二听了并不在意,反而也笑道:“我们府上可是书香门第,太爷又是兵部尚书,一些规矩什么的自然跟你们那边不同,手伸的太长可能就收不回来了,能安安稳稳的当个差就不错了。” 作为宁府大管家,他不是没想过伸手大把捞银子,只是每每看到珍老爷的下场,他就赶紧打消念头。 赖大不屑轻笑道:“你就是个胆小如鼠的,既然如此晴雯那丫头就来我们这边府上,若是能进了宝玉房里伺候,将来我在那边就更加如鱼得水了。” 赖二摇头,表示寸步不让。 “不妥,宝玉不过是二房的,将来还指不定怎样呢,我们府上蓉大爷可是太爷嫡孙,将来是要继承国公府的,他们俩身份高低大哥应该能分辨过来吧?” 赖大摆手:“二弟此言差矣,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们老太太最喜欢宝玉?将来这国公府八成也是宝玉的!” “大哥,你是在说笑吗?” 赖二震惊了,睁着大眼睛,他没想到大哥会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难道在那边府上待的时间长了,脑子也跟着欠缺了? “谁跟你说笑了!” 赖大看着赖二模样就要发火。 上面的赖嬷嬷摆手道:“好了,你们兄弟俩不要挣了,晴雯,我们家也是把你当半个女儿养的,你自个说说想去哪边伺候?” 下面立着一个身姿窈窕的豆蔻少女,长挑身材,瓜子脸,水蛇腰,樱桃小口,明眸善睐。 赖大看向晴雯,笑道:“晴雯,宝二爷你也是见过的,出了名的好性子,人又孝顺,模样也好,对女孩子也上心,你去了那边尽管做副小姐……” “赖爷爷,你不要说了。” 晴雯小脸一扬:“我选去宁府!” 宁国府书香门第,有进士老爷在朝为官,蓉大爷还是嫡子嫡孙,哪里是‘西边的破落户’可比的? 别看她只是个丫头,心气高着呢。 赖二高兴的拍手! “哈哈,好!” “丫头眼光不错!” 赖大气的差点吐一口老血,指着晴雯咬牙道:“就你那脾气性子,你还敢去东府?那边规矩有多严你不知道?过不了两天就打一顿撵出来了!” 晴雯仰着小脸嘴硬道:“赖爷爷放心,去了那边我自然乖乖的,谨守规矩,蓉大爷叫我往东走我绝不往西走,叫我坐着我绝不站着。” 她又不是没去东府玩过,萧萧那丫头整日拿着剑舞,不也好好的? “好,好,你等着!” “好了,老大。” 赖嬷嬷在上面摆摆手:“晴雯想去东府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那边是书香门第,只是我听说东府太爷管的极严,蓉哥儿身边只有一个丫头,老二,你确定晴雯能进蓉哥儿房里吗?” 显然,精明的赖嬷嬷也想把人安插进宁国府去,毕竟荣国府这边就这么个样子了,虽然眼下可以获利更多,但是从长远来看,将来东府压倒西府是肯定的了! 赖二犹豫了一下。 他也不敢确定蓉大爷到底要不要晴雯,毕竟老秦业家的姑娘貌若天仙蓉大爷都不怎么在乎,晴雯虽然生的标志些,比起秦姑娘还是不如的。 “这,母亲,儿子也不敢保证,只是四月份就要院试了,太爷已经发了话,只要蓉大爷能中秀才,肯定在身边添伺候的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家不争取也有别家往里送的。” “哼!”赖大不屑道:“还机会呢,晴雯若是去我们府上,我保证她能直接进宝二爷房里!” 赖二不屑轻笑道:“鸡窝当然随便进,凤凰非梧桐不栖。” “好好!”赖大气的咬牙道:“老二你能耐了,在东府待的还有文采了!” 赖二轻轻一笑:“要不能当了东府大管家?晴雯,你自己说呢?” 晴雯怎么可能去鸡窝呢? “二爷爷,我愿意去伺候蓉大爷。”晴雯声音更坚定了一些。 “哈哈,好!” “得了空你跟我去东府转转,先在蓉大爷面前露个脸。” “哼!” 赖大气冷冷哼了一声,老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赖嬷嬷笑劝道:“老大别急,等那边不要,你再把晴雯领到西府去不就行了?” 赖大:“……” 什么意思? 感情他们西府专门拾东府不要的破烂是吧? 赖大红着眼睛,说道:“母亲,去年我可是拿回家了足足五万两银子,二弟才拿回来了几两?咱们这么大的家业怎么来的?还不是我一点一滴攒下的,如今还要用那边剩下不要的,我还不如辞了那府里差事呢,回来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去!” 说完,就破罐子破摔的往后面椅子上一坐,委屈的不说话了。 赖嬷嬷也感觉对不起自己的大儿子了,唤过了身边的小丫头,拉着她的手对赖大笑道:“翠绿这丫头你也是知道的,这些丫头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她了,论起模样不比晴雯差,而且温柔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原本藏在家里就是准备给尚荣做房里人的,改天我带去府上给老太太瞧瞧,可好?” 其实这样最符合他们赖家的利益。 他们家一向是两头下注,将来不管东府西府哪个飞黄腾达,都少不了他们赖家的好处。 “只有一点,尚荣可能有些不愿意,老大你待会跟他好好说说,丫头毕竟是丫头,没了这个自然有别的来。” 赖尚荣是赖家的凤凰,从小娇生惯养长大,身边七八个丫头伺候,翠绿早就跟他眉来眼去多时了,赖嬷嬷自然看在心里,明白的很。 …… 三十七 父子过招 ……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四月。 科举小三关中的最后一关,院试悄悄的来了。 只要过了这一关,就可以正式摘掉儒童的帽子,从此功名加身,见官不拜,入则高座,普通人家还可以免除徭役,甚至朝廷诸多的苛捐杂税也要不到秀才相公的头上。 西山书院为此提前给临考的六十八名通过府试的童生都放了假。 “大爷回来了!” 仿佛算好了时间似的,赖二准时出现在宁府西角门,弯着身子笑嘻嘻上前迎贾蓉。 “你是不是整天没事做?要不跟看门的李二换换位子?” “啊?哈哈。” 赖二吓了一跳,忙陪着笑道:“大爷你误会了,母亲派家里的一个丫头来送鞋样子,我怕她不懂规矩,这才在门口等着,刚巧就见大爷您来了,我自然要先迎着您老了。” “晴雯,快过来见过蓉大爷!” 须臾,门内转出来一个身着绿裙的娇俏小丫头,发髻轻垂,眉目如画,樱桃小口,尖尖的下巴,白皙的脖颈…… “见过蓉大爷。” 晴雯小心翼翼的上前,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 “哦,你就是晴雯?” 贾蓉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赖二在一旁看了大喜,忙给晴雯递眼色。 “回大爷的话,奴婢晴雯。” 晴雯又乖巧的行了一礼。 赖二笑道:“大爷,听说您院子里缺个端茶倒水伺候的丫头,不如让晴雯过去试试?” 晴雯低着螓首不敢看贾蓉,小手攥的微微有些发白。 她这次也算是孤独一掷,若贾蓉不要她……西府那边她并不想去! 贾蓉自然看出了小丫头的窘迫,笑了笑,说道:“行吧,去找你萧萧姐。” 送上门的晴雯当然要留下了, 还能推出去给宝玉不成? 晴雯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又怕贾蓉不喜她轻佻,忙收住了表情,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晴雯,见过大爷。” 这次算是认主了。 “不必多礼。” 贾蓉伸手把晴雯扶起,笑道:“你知道我院子在哪吧?” 晴雯忙点头:“大爷,我知道的。” 贾蓉笑道:“那就好,需要什么也直接找你萧萧姐,她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嗳!” 晴雯答应一声,忍着激动的心情往里面走去。 她真的进了书香门第了! 而且蓉大爷的性子也很好嘛。 晴雯暗暗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收住自己的脾气,不能惹大爷生气。 赖二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 他原本只打算让晴雯在蓉大爷面前露个脸,等蓉大爷中了秀才以后好占个先机,没想到蓉大爷直接就把人收下了! “大爷,这是晴雯那丫头的身契……”赖二忙从衣袖里拿出一张身契,弯腰递给贾蓉。 “呵呵。”贾蓉接过来,笑道:“连这个都准备好了?可以啊!” 赖二陪笑道:“老太爷一放出话来老奴就去准备了,大爷您可还满意晴雯那丫头?” “还行吧。” 不得不说,贾蓉忽然感觉赖二有些顺眼了。 起码没那么烦了。 赖二自然是喜出望外。 能讨贾蓉欢心,今后在府里的地位不就稳了? 但愿晴雯这姑奶奶能好好的收住自己的脾气性子,别惹出什么事来。 …… 收下晴雯之后,贾蓉就来了东跨院给珍老爷请安。 珍老爷最近恢复的不错,已经能自己拄着拐四下走动了,为了能安心考试,贾蓉觉得再找个机会好好孝顺一下珍老爷才是。 “孽畜,听说你最近要考试了?”贾珍面上带着威严问道。 若不是太爷总护着,他真想把贾蓉绑起来狠狠的打一顿,以彰显自己身为老爷的威严! 想想西府政老爷打宝玉时的威风,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逞威呢? 贾蓉并没有被珍老爷的威严吓到,而是神色平静道:“老爷,院试四月十二开考,还有三天。” 正所谓“知父莫若子”, 珍老爷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瞒的过贾蓉的眼睛呢? 想打他立威? 不可能的! 他跟贾宝玉是不一样的。 贾母再如何溺爱贾宝玉,终究没有对宝玉的管教权,她只能管教迎春探春等几个女儿家。 贾政才是宝玉名正言顺的管教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贾母只能尽力护着,或者救人。 贾母可没有剥夺贾政管教儿子的权利。 贾敬则不同。 早在前些年,贾珍因行事不端就已经被贾敬剥夺了管教权。 贾蓉的管教权在贾敬那里, 只有贾敬可以教训他。 贾珍,不行的。 “哼……” 贾珍皱眉哼了一声。 贾蓉不惧他的威严让他很不高兴。 他最想看到的是贾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求饶的样子。 只是一时半刻不能实现…… 或许只能等到太爷去了…… “你,会不会落榜?” 贾珍忽然看向贾蓉,很认真的问道。 万一到时候贾蓉一路高歌猛进,中了举人进士什么的,他还能随意打骂,把这些年的怨气找补回来吗? 贾蓉:“……” “若是没能中榜,就是落榜了。” 贾珍:“……” 这不等于没说么?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贾珍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最近都不用来请安,安心读书就是,不要让太爷担心。” 后面的佩凤悄悄眨了眨眼,贾蓉会意,告罪离开了东跨院,来了旁边的园子里转悠。 不一会儿,佩凤悄悄的来了。 “大爷。” “老爷最近如何?”贾蓉也不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佩凤摇头道:“老爷这几天悄悄去过王姨娘院子两次,都是晚上子时左右,不过每次时间都很短,不到半柱香就回来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老爷在那边做了什么,有没有出格的事情。” 贾蓉点了点头。 来回不到半柱香,能做什么呢? 珍老爷身子终究是不太行了。 “好了,你回去吧。” “这两天我一直在家,有什么风吹草动,你记得赶紧跟我说。” 佩凤忽然笑了笑:“大爷,人家如此冒险,拼着得罪老爷给你做耳报神,有什么好处呢?” “给你买串糖葫芦行吧?” “我要两串!” “好好,两串就两串!” …… 一日无话。 次日,子时! …… 三十八 珍大爷不太好了 …… 四月初十的夜晚,月黑风高。 珍老爷有些咆燥,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今晚贾敬在家! 贾珍知道很危险! 但是,偏偏心里格外火热。 仿佛越危险,就越喜欢,就越有兴致…… 他悄悄的起床,偷摸来了后面王姨娘院子,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的瞅了瞅,见四下无人…… “哎呀,你怎么又来了!”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换了一副严肃的口吻:“今儿老爷可在呢!你不要命了?” “管那老东西呢,咱们快些!” “嗯,别……” “嘿,呼……” 贾珍感觉自己今儿格外勇猛,强大! 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尤其是想到:太爷还在家里! 于是更加勇猛无匹了! 正这时…… “啊!” 一直惴惴不安四下乱瞧的王姨娘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贾珍唬了一哆嗦! “你干什么!” “一惊一乍的鬼叫!” “吓得老子都*&x¢了!” “有,有人!” 王姨娘伸出玉臂,哆哆嗦嗦指向了窗外。 “好,好像是鬼……” “不可能!” “谁?谁在那边!” 贾珍随便披了一件衣裳,大着胆子往门口走去。 微弱的月光透过不甚透明的琉璃窗,格外的清冷,惨白。 忽然, 一个人影若隐若现的出现在那里! 隔着门窗,看不清是谁。 只是大体的模样还是能看出来的! 难道是…… 太爷?! 完了! 贾珍原本身子就虚,这几日又放纵了几回,再加上刚刚受惊,却是再也撑不住了。 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晕倒在地。 王姨娘:“……” “鬼啊!” “来人啊!” …… 次日清晨,天阴沉沉的。 宁国府正堂里有些压抑,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口。 “来人!家法伺候!” 贾敬声色俱厉的说了一句。 堂下跪着的贾珍登时面如死灰。 “饶命,儿子再不敢了……” “蓉哥儿,蓉哥儿,救我……” 见贾敬阴沉着脸不予理会,贾珍赶忙求贾蓉,希望儿子能在太爷面前帮他说一句好话。 贾蓉这个时候也不能无动于衷了,走上前两步,十分忧心道:“太爷,老爷他身子不好,能不能网开一面……” “蓉哥儿!” 贾敬摆手打断道:“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儿我要是放过这畜牲,明天自然有人跟着有样学样,长此以往,将再无规矩可言!” 贾敬一面说着,威严的目光扫过四下,宁国府的几个管家全都瑟瑟发抖的低下头去。 “蓉哥儿,你可记住了?” 贾蓉乖巧点头:“记住了。” “嗯,你且回去安心读书吧,明儿就要考试,切不可为了此事分心,这边的事情自有我来处置!” “来人,叉下去!” “拿大棒来!” 贾蓉一步三回头走向大门口,那边贾珍已经被几个小厮绑了起来,贾敬拿着大棒,毫不留情的高高举起,重重地落下! “啪!” “呜,啊!” “啪!” “呜嗷……” 小柱看着自家大爷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安慰道:“大爷,您节哀,老爷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贾蓉停下脚步,皱眉道:“什么节哀?会说话么?” “是是,小的说错话了。” 小柱也反应过来,忙轻轻扇了自己嘴巴一下。 贾蓉摆了摆手,道:“上次买的丹药还有吗?” 小柱忙道:“好像已经快吃完了。” 贾蓉点了点头,说道:“马上去张真人那边再买个十几斤来,这些东西咱们这边要常备着才好。” “大爷,您真孝顺!” …… 贾蓉院子。 因为晴雯的到来,房间里做了不少改动,原本贾蓉床边只有一个小榻,换成了两个小榻并排。 二人梳洗换过晚妆之后,晴雯笑嘻嘻凑上前问道:“萧萧姐,昨晚你跟爷出去做什么了?” 萧萧看了看外面,笑道:“赏月啊,昨晚的月儿弯弯的,雾蒙蒙的,很是好看。” “是么?” 晴雯的眸子里满是狐疑,显然不相信。 “那你告诉我,在哪里赏的月,今晚我也去瞧瞧。”晴雯继续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萧萧微微一笑。 “你真的也想?” “嗯……啊!” 晴雯惊呼一声,已经被萧萧轻轻提起来按在了床上。 “萧萧姐,你……” 晴雯睁着大眼睛,有些害怕,不明所以。 萧萧捏了捏晴雯俏脸,居高临下的笑道:“晴雯妹妹,姐姐教你个乖,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面,该知道的爷自然叫你知道,不该知道的也别多问,这样才能讨人喜欢。” 晴雯:“……” 萧萧:“懂了么?” 晴雯:“……懂了。” “那就好。” 萧萧扶起晴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温柔笑道:“只要你别多话,咱们这边其实没有太多规矩的,什么吃的呀,玩的呀,都缺不了你一份,体面自然也少不了,除了太爷,别人是管不到咱们这边的。” 晴雯:“……” “我都听萧萧姐的。” “好了。”萧萧笑道:“你也不用听我的,爷叫你来自然也是大丫头,今后你管着爷卧房这边,我管着爷书房那边,过几天应该还会来一个姊妹,叫她去管外面。” “谁呀?” 晴雯问完就有些后悔,赶忙捂住了小嘴。 萧萧轻笑道:“不用这么一惊一乍的,只要不是关系到爷的事情,别的随便你怎么问。” “至于过几天是哪个姊妹来我也不知道,太爷说要往爷身边加两个大丫头的,你算一个,还有一个应该是太爷亲自指派。” 鸳鸯终究是抹不开面子,不肯辞了贾母,对此萧萧也很无奈。 否则她跟鸳鸯姊妹联手,爷身边再来十个丫头也是不怕的。 一时,贾蓉从外面回家。 萧萧忙问道:“老爷如何了?” 贾蓉道:“不太好,原本就伤了元气,又挨了太爷一顿狠打,我出去转了一整天,好容易才买了一些上好的丹药回来,刚刚过去交给了佩凤熬上了。” “哦。” 萧萧点了点头。 “爷,有佩凤在哪边伺候,您就放心吧,老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贾蓉笑道:“佩凤我自然放心,这些年我读书刻苦,也多亏了她在老爷身边尽孝,否则我不能心安。” “爷,吃茶。” 晴雯乖巧的端上茶盏。 贾蓉接过,笑道:“在这住的可还习惯?萧萧有没有欺负你?” “爷!”萧萧跺脚嗔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欺负晴雯妹妹呢?” 晴雯笑了笑。 “萧萧姐……对我很好。” 萧萧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爷,明儿您还要早起去贡院考试,今天又累了一天,还是快歇息吧。” …… 三十九 黛玉的梦。 …… 次日四更刚过,贾蓉就起床了。 晴雯帮着更衣梳洗,萧萧检查考篮。 院试在顺天府贡院,五更入场,贾府离得贡院不是很远,因此还有时间吃个早点。 不一会儿,惜春就精神奕奕的过来了,后面还跟着无精打采眼睛都睁不开的林黛玉,显然是被惜春硬拖着过来的。 林黛玉进屋就往外间的躺椅上一歪,脸上盖了个帕子,好像直接睡着了。 惜春拿出一个食盒,笑道:“蓉哥儿你看,这是我昨晚上亲手做的阁老饼,比上次你府试的时候肯定有些进步的。” “而且那次正是因为吃的我做的阁老饼你才中了第二名的,这次有了更好的阁老饼,拿个院试案首还不是妥妥当当的?” “那是!” 贾蓉手上不自觉抖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笑道:“吃了小姑姑的阁老饼,肯定金榜题名。” “嘻嘻。” 惜春眉开眼笑的看着贾蓉,亲手拿了一个饼子,笑道:“那就先吃一个吧,我都没舍得尝尝。” “不!” 贾蓉摇头拒绝道:“这个现在吃了就不管用了,必须在考场上吃才妥当。” “那好吧。” 惜春也不再坚持,把阁老饼都放进了贾蓉的考篮里。 “几时去贡院?” “这就走。” 此时外面还是一片漆黑,贾蓉亲自检查了一遍考篮,见没什么问题,笑道:“小姑姑快带着林姑娘回去睡觉吧,我走了。” 以他前几次的成绩来说,这次院是必中的,所以贾蓉此时的心情比较轻松。 “你说什么?什么林姑娘?” 歪在躺椅上的林黛玉忽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贾蓉伸了伸懒腰,笑道:“可能你听错了,也可能你是做梦梦到我说话了也未可知?” “呸,谁梦到你!” “你自己说的呀?” 林黛玉刚要发火,忽然摆了摆手,笑道:“算了,看你今日要去考试,做姑姑的暂且不跟你计较。” 惜春笑道:“还是林姐姐大气。” “蓉哥儿快去吧,一定要金榜题名哦!” “嗯!” 贾蓉点了点头,刚要出门,却见贾敬已经到了这边。 两个小厮在前打着灯笼,贾敬一身大红官服,虽然鬓发斑白却是目光炯炯,神色威严。 这个点,应该是要准备去早朝了! “太爷。” 贾蓉忙行礼。 “爹爹。” “大舅舅。” 惜春,林黛玉也忙跟出来行礼。 “嗯!” 贾敬点了点头,对贾蓉道:“好好考试,家里的事不用担心,尤其是你老子那边,完全是咎由自取,你无需理会!” 贾蓉正色道:“太爷放心,我一定好好考试,不落了咱们宁府书香门第的名头。” “哈哈,好,好!” 贾敬欣慰抚须。 “去吧!宁府的将来还是要落在你身上的……” …… 惜春原地站着,呆呆的望着前方。 “傻丫头,别呆了。” “咱们回去睡觉去。” “蓉哥儿的文章爹爹都说好,岂能过不了区区院试?” 林黛玉显然一点也不担心。 惜春轻轻摇首道:“我不是怕蓉哥儿落榜,我是在想蓉哥儿真不容易,老爷是个不争气的,太爷把所有的希望都压给了蓉哥儿,每日除了读书就是考试,还要在老爷面前尽孝,真是一刻也不得清闲。” 林黛玉闻言撇了撇小嘴儿。 她怎么感觉蓉哥儿很清闲呢?不知从哪里又弄了一个标志丫头进门! 林黛玉又忽然想起了自己家。 宁国府有蓉哥儿是后继有人,他们林府将来如何呢? 爹爹似乎没有续弦的意思。 她一个女儿家…… 身子还总是不大好…… 每天吃药像个药罐子…… “林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困了。” “走,咱们睡觉去!” 林黛玉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去参加科考了,还中了院试的第一名案首,光耀林家门楣,父亲林如海大为欣慰,末了却是感叹了一句: 虽然为父自幼把你当男儿养在膝下,聘请西席先生教你学四书五经,习圣贤文章,可你终究是女儿身啊! 惜呼! …… 作为天子脚下的顺天府,院试自然于别的地方不同。 场地就设在乡试所用的贡院内,主考官乃是圣上钦点的国子监肄业周正观,另有两名负责监察考场纪律的监察御史。 “顺之,这边!” 贡院门口灯火通明,应考的,送考的,几千人密密麻麻,几乎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在有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拼命维持秩序,倒也不至于太乱了。 “夜兄,李兄,宋兄,戴兄,华兄,你们都早来了。”贾蓉上前,一一拱手见过。 都是西山书院的同窗,平时虽然有些较劲,到了这时候自然更亲近一些,聚在一起。 “顺之,这几天又在家苦读了吧?看来这次院试甲榜稳了。”夜梦书上前笑说道。 院试甲榜只有十人。 可以在乡试之年不必参加科试,直接乡试,其余乙榜以及曾经参加过乡试落第的生员则需要参加一场科试,以挣得当年乡试的资格。 “哪里哪里。”贾蓉谦虚道:“我这几天被家里的琐事缠住了,真是一个字都没看,李兄最近用功了吧?怎么还有了黑眼圈?” 谢继文尴尬笑道:“我在明月楼呆了两三天,不过我跟月姑娘在一起只谈论八股圣贤文章,不谈其他,感觉受益匪浅。” “那甲榜岂不是稳了?” “也可能不太稳了……” “怎么?” “就是手有点抖,不太稳。” “……” “铛!” 随着一声轻响传来,贡院大门缓缓的开启了。 里面一溜站出来十几个检查小吏。 院试入场,开始! 院试搜检比先前童子试严了不少,几个检查小吏显然都是老手,不一会儿功夫已经查出了十几个企图携带夹抄进入考场的兄弟,全都灰头土脸的站在贡院门口。 有的放在鞋子里,有的绑进头发里,有的藏在裤子里,真是五花八门,让人大开了眼界。 “老兄,赶紧往前走啊。” 贾蓉前面一位二十几岁的儒生,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走,旁边的几列都已经过去老大一截了,他们这一排硬是没动几步。 “老弟,要不你先来,在下,忽然……内急,啊,对,内急。” 说完,也不待贾蓉说话,直接往后面跑了。 …… 四十章 初看不顺眼 …… 考生贾蓉,年十五岁。 祖籍金陵,现居神京宁国公府。 安平元年顺天府县试第一名。 安平二年顺天府府试第二名。 曾祖:原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 祖:乙卯科进士贾敬,现任兵部尚书,世袭二等镇北将军。 父:贾珍。 看着这一份履历文书,负责检查的小吏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京都豪门权贵虽多,能拿出这么一份履历文书的实在没有几个。 公侯之家!书香门第!不外如是! “老哥?还搜检吗?”贾蓉见人愣住了,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哦,啊。” 小吏不敢怠慢,胡乱搜检了两下考篮就放行了。 贾蓉身上他没有勇气翻。 一直在上方观察的主考官周正观正好注意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微微皱眉道:“那个考生是谁?” “大人,您说哪个?” 旁边的一个文吏忙赔笑问道。 “就是那个!” 周正观伸手往贾蓉方向轻轻一指。 贾蓉似有所感,回头望了望,微微一笑。 周正观眉头皱的更加深了! 什么意思?! 莫不是挑衅他? 借着门口的灯光,文吏细细看了两眼,笑道:“好像是宁国公府的公子贾顺之。” “哦,是他!” 周正观皱眉扶须。 贾蓉这二年经常出入文会,逐渐有了些名头,前次慕园聚会还得了江南名宿李老的亲自指点,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 文吏见周正观沉默不语,因笑道:“老大人放心,以他的县试府试成绩,院试是必中的,应该没有带抄的必要。” “必中?呵……” 周正观大手一挥:“传我的命,今次所有考生试卷上交之后一律弥封糊名,评定名次前任何阅卷官不得拆开,违者严惩不贷!” 倒要看看,是真金白银还是废铜烂铁。 文吏闻言面色不由得一变。 “大人,以往的惯例院试不用……” 周正观面色一沉!厉声打断道:“怎么?糊不糊名我这个主考官说的不算?” 文吏唬了一跳。 “大人您说的算,小的失言了。” 周正观摆了摆手:“那就速去准备!” 文吏很无奈的下去传话。 以往院试是不必糊名的,虽然最终录取的三百人全部由主考官说的算,只是五千余考生,两万余份文章,主考官不可能面面俱到,这就让下面的阅卷官有机可乘,比如把某人的文章压一压,不往上荐,又或者把几份水平一般般的推荐上去…… 他有个侄子,今科原本有希望的! 这一下子悬了! 却说周正观打发了身边文吏,亲自下去,盯着几个负责检查的小吏,面色严肃道:“务必仔细检查!任何人都不可放过!一旦发现徇私舞弊者蒙混过关,同罪!” 几个小吏吓了一哆嗦,忙认认真真检查起来,那真是从头到脚,从外到内一个也不放过,一切按照乡试的规程。 后面考生顿时叫苦不迭。 …… 且说众考生入场,各自拿了号牌,往里面找属于自己的考房。 贾蓉看了看自己的考号。 官字十六号。 不错,有个六,应该稳了! “顺之,顺之!” 贾蓉回头一看,正是夜梦书在贾蓉后面不远,正一面走着一面绑发髻,衣裳也不整,十分狼狈。 “夜兄,你这是怎么了?” “唉,别提了。”夜梦书唉声叹气道:“顺之,你运气好啊!你刚走,主考官就过来了,那几个小吏为了讨好上官,发了疯一样搜查,从头到脚都不放过,还有的考生被托干净了,简直是斯文扫地也!” “真托净了?” 贾蓉并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只感觉实在有辱斯文…… “真的!” 夜梦书这时候已经绑好了发髻,看了看篮子里被小吏糟蹋的饼子,咬牙道:“这饼是不能吃了,顺之兄可有多余的吃食?” 贾蓉打开考篮,笑道:“有几个阁老饼,你拿去吃吧。” 公府千金亲手做的阁老饼,真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多谢,多谢!” 夜梦书忙拿了两个,给贾蓉留下了两个。 “考场内不许交头接耳,速去自己考房!” 检察御史路过,发现众人都在交头接耳的骂骂咧咧,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斯文,忍不住呵斥了一句。 众人忙住了口,各自找考房去了。 且说贾蓉,来到官字十六号考房,将烤篮内的各项东西略微整理了一下,桌椅都擦拭了一遍,这才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等待考题。 因为入场检查严格,直到辰时,所有考生方才全部入场,龙门关闭,心态较好的贾蓉已经坐着睡了一小觉。 考卷已经来了! “第一题:春秋无义战。” “第二题:三月不知肉味,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第三题: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扣其两端而竭焉。” 院试的五道题都中规中矩,没有什么截搭题,割裂题等偏门的,贾蓉摆好砚台,拿出磨锭一边磨着墨,一边细细思索着破题。 一个好的破题,就成功了一半! “圣经不与诸侯之师,以其不知有王也。” …… 未及酉时,贾蓉已经完成了五篇八股文,写于正卷之上,又认真检查了两遍文章,确认无犯忌讳,无错别字,便准备提前交卷。 一般前几名交卷者可以得到考官的点评,若是文章入了考官法眼,可直接被点中。 贾蓉县试案首,府试第二的成绩,一般情况主考官会给下官面子,不会拙落考卷的。 “交卷!” 贾蓉站起身出了考房。 门口自有军士笑着上前,领贾蓉前往大堂交卷。 “相公真厉害,您是第七个交卷的考生。” 贾蓉点了点头。 能提前交卷的必定是对自己的文章有信心,否则就不是找考官点评,而是找骂了。 至大堂。 没有贾蓉想象中的主考官点评文章,而是一群文吏忙着弥封考卷,几个考生一脸茫然。 贾蓉的考卷也被文吏拿过去给弥封了起来。 周正观一眼就认出了贾蓉,皱眉道:“还看什么?交了卷就可以走了,三日后放榜!” “是。” 贾蓉拱手行礼,退出了大堂。 糊名考吗? 无所谓的! 贾蓉以县试第一,府试第二的成绩一路考过来,可不是凭的运气,也不是贾敬的面子,而是真才实学! …… 四十一章 贾母:伤筋动骨怎么也要一百天 …… “顺之!” “今次考的如何?” “不太好呢,咱们主考官好像跟我有仇似的,冷着一张脸,我去交卷就先迎来了一阵冷言冷语。” “顺之兄何必在意,听说周大人一向有活阎王的称呼,咱们这一科比较倒霉,遇上他了……” 贾蓉,谢继文二人说着话刚出了贡院门口,夜梦书竟然已经提前交卷出来了! “夜兄弟,你怎么这么早?” 夜梦书看向贾蓉,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顺之兄,我也知道你们家有钱,只是盐也不能这么往饼里放吧?” “哦?”贾蓉笑道:“这次知道往里放盐了?那就是有进步!” 夜梦书:“……” “这是?谁做的阁老饼?” “一个长辈!” 贾蓉正色说道。 谢继文对夜梦书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好歹还有两个阁老饼,我的饼子被糟蹋了,中午都没吃饭,这会子快饿死了。” 贾蓉道:“走,先找个酒楼吃饭去,这次我请你们……宋玉呢?怎么还不出来?” 夜梦书道:“最近宋兄着实刻苦,八成还在里面检查考卷,看样子是要力争甲榜……对了,这次院试糊名了,你们怎么看?” 谢继文边走边说道:“早该糊名考了,以往无论是县试府试院试,都缺不了徇私舞弊者,只有糊名才能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 “然也!” “但是我听说也有很多不满的?” “都是些投机取巧之辈,何须理会?” …… 荣国府,书房。 今日一大早,贾政就睡不着觉,起了床,喃喃自语。 “今日是顺天府院试的日子……” “蓉哥儿应该已经入场了……” “不出意外,过两天就有报喜的去东府那边……” 宁国府真是蒸蒸日上,后继有人! 待蓉哥儿中了秀才,甚至中了举人,进士,谁还敢怀疑东府的书香门第? 而他们荣国府这边…… 实无可用之才也! 全都是些无用的朽木也! 贾政心里非常急切也! 半晌, “宝玉呢!” 贾政忽然猛的一拍桌案。 “把那畜牲给我叫来!” “我要问他的功课如何了!” …… 宝玉这两个月恢复的不错。 在家里能吃能喝,还不用上学,整个人胖了一大圈,尤其是圆圆的大脸盘子,比之前更大了好几圈。 贾母看着宝玉圆脸大耳白白胖胖,浑身上下都是富贵相,喜的合不容嘴了。 凤姐一大早也来凑趣,指着宝玉笑道:“哎呦呦,要么人都说老祖宗这边养人,咱们宝玉才多久?竟是换了一副模样,白白胖胖更加富态逼人了,天底下的福气难道都给了宝玉不成?” “哈哈哈。” 贾母喜得大笑不止。 王夫人也高兴,用手一个劲的摩挲着宝玉的脖颈脸庞,越发爱不释手了。 宝玉在王夫人怀里不安分的扭了好一会儿,又换了个地儿,猴进贾母怀里作弄起来。 “老祖宗,如今我已经大好了,是不是应该接林妹妹回来住了?”宝玉忽然抬起头说道。 两个月没见到林妹妹了, 也不知林妹妹现在过的好不好? 今后他再也不敢跟林妹妹吵架了…… 贾母搂着大胖孙子笑道:“好好好,是该接玉儿回来了,凤哥儿,院子都打扫好了吗?” 凤姐笑道:“老祖宗放心吧,早就打扫妥当了,一应家具摆设也已经齐全,只等林妹妹回来团聚了!” 贾母开怀笑道:“好,好!那就好!” 王夫人就有些不太高兴了,林黛玉没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她感觉很舒服,不用防这防那。 “林妹妹不回碧纱厨了吗?”贾宝玉皱着眉头问道。 贾母笑着安慰宝玉道:“碧纱厨终究太小了,你妹妹在这里住着夏天会很闷的。” 都这么长时间了,贾母自然知道,外孙女不回来肯定是因为长大了,知道了男女有别。 其实在她心里,两个玉儿迟早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见外的…… 只是见外孙女如此知礼懂礼,也是好事,遂命凤姐把贾敏先前住的院子收拾出来。 宝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只要林妹妹能回家,不跟他怄气,二人还像以前那样玩闹,他就心满意足了。 “那我也搬出去吧,如今孙儿也大了,也不能总在这边打扰老祖宗的清静,搬到林妹妹旁边的院子里就很妥当。”贾宝玉撒着娇说道。 贾母笑道:“好好好,都依你。” 王夫人欣慰笑道:“宝玉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老太太。” 凤姐跟着笑道:“两府里的人谁不知道,咱们宝玉也是最孝顺的,不比东府的蓉哥儿差多少。” 提起东府贾蓉,贾母王夫人两个都不自觉微微皱了下眉头。 贾蓉不论是读书,还是孝道,都名声在外。 前来拜访的那些诰命夫人,太太们提起府里的后辈,总是第一个说贾蓉如何少年英才,聪慧孝顺。 这就让人很有些不自在。 读书也就罢了,宝玉还小,不跟他挣。 说起孝道,两府里有谁能及的过宝玉? 蓉哥儿不过是给他老子端了两碗汤药,也不知外面人怎么传的,简直夸到天上去了。 正在这时! 外面忽然有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行礼道:“老爷叫宝二爷去前面书房。” 正兴高采烈的贾宝玉登时如五雷轰顶,呆在了那里。 贾母顿时心疼不已,搂着大胖孙子问那丫头:“老爷找宝玉过去什么事?” 丫头道:“听说是问宝二爷功课。” 宝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最近有贾母护着,老爷不敢管,他只跟丫头们玩了,什么书本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 贾母自然也知道宝玉最近的情况,瞪着眼道:“问什么功课?前次打的伤还没好利索呢,你回去跟你们老爷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宝玉还这么小,起码还得两个月才能读书!” 小丫头答应一声,忙去外面回话了。 贾宝玉喜出望外。 还能玩两个月不用读书! 太好了! 正好林妹妹要回来了,一起玩。 宝玉当然不知道,今年的林妹妹已经长大了,不是去年的那个林妹妹了。 …… 梦坡斋书房。 政老爷听了小厮的回话,差点就吐一口老血。 这样下去! 他们荣国府! 什么时候才能成书香门第啊! 四十二 林黛玉发奋苦读 …… 贾蓉回到宁府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原本以为贾敬会在家等着看他默写出来的文章,问过管家之后才知道,贾敬自从早上朝之后就没有回家。 贾蓉猜测,可能与近来传的李敏之将要起复一事有关。 李敏之跟贾敬虽属同年,关系却不是那么好。 亲兄弟还有反目的呢,更何况只是同年。 况且二人一个是武勋之后,一个是寒门学子,天生就有矛盾。 读书时期长难相互看不顺眼,后来同朝为官,二人有没有私下里起龌龊贾蓉不知道,但有一点,李敏之起复对贾敬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如今内阁有四人。 内阁首辅叶高,内阁次辅温庭,另外两名内阁大臣分别是吴楠,孙晓业。 都是太上皇时期的老阁臣。 这两年随着文德皇帝位子逐渐稳固,朝中扩充内阁的声音日高。 论资排辈,原本贾敬都是有些许把握的。 但是这个李敏之,虽然辞官在家几年,资历依旧不比贾敬差多少,甚至为礼部尚书的时间比贾敬升兵部尚书还早好几年。 若不是有叶相压着,现在早就是内阁阁臣了。 却不知贾敬是如何想法。 当然,这些朝堂上的事情暂时与他无关。 想要‘妄议朝政’,起码也得有秀才功名。 所以中了秀才之后,老师教的第一条规矩往往就是:禁止秀才妄议朝政! 但是,几乎等同虚设。 秀才们最喜欢的就是聚在一起‘妄议朝政’,加上这几年文社的兴起,更加了不得了,聚众议事已是常态,十几个身着斓衫方巾的秀才往衙门门口一站,县太爷也得头大如斗,低声下气的说话。 “蓉哥儿,今儿考的如何呀?考官有没有当场点中你?”不知何时惜春拉住林黛玉来了贾蓉小书房这边。 贾蓉刚刚默写完了考场上所做试卷,放下笔笑道:“没呢,这次都是糊名考的,能不能中要看三日后的放榜。” “呵,呵……” 林黛玉轻轻笑了两声,上前拿过贾蓉的文章,先是一字一句的看了一遍,又笑道:“姑姑给你点评点评。” “首艺的破题不错,很有灵性,也不失了大气,给个一等。” “承题好像欠缺点了,没能把破题的意思延伸出去,只能给个二等。” “起将这句开的很好,精思妙义,抓住了全题,给下面的四比留下了很多空间,给个一等。” 贾蓉听了一会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吃惊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林黛玉放下文章抿嘴一笑,指了指桌上的一摞文章。 贾蓉恍然。 这些文章都是被点评过的,其中有西山书院的山长,教习等人的点评,也有贾敬点评,还有几份是林如海点评,李敏之点评的文章也在其中。 这几天林黛玉怕是把这些都看遍了,所以才能信口胡诌,给他点评。 贾蓉笑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以前的了,我现在文章别的不说,承题部分是单独练习过的,已经能做到圆转不滞,承上启下,不给一等不合适的。” “哦。”林黛玉点着头笑道:“我看承题里的这一句‘夫所谓义战者,必其用天子之命也’为什么不加一句‘人之称斯师也,何义哉?’延伸出去呢?” “其实……也可以这么加,但是不加也没事,承题简练一些方便后面的起讲部分补充。” 谁让她们学文章的! 言辞这么犀利! 林黛玉轻轻一笑,也不计较。 大侄子脸皮薄,当姑姑的得适当让着点才行。 “哼,我看你是越学越回去了,还不如林丫头!” 贾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出现在窗下。 几人赶忙起身见礼。 “太爷。” “爹爹。” “大舅舅。” 贾敬点了点头进屋里,看向林黛玉轻叹道:“你若要是个男儿,必能承袭你爹的文志。” 林黛玉面色微红道:“大舅舅赞缪了,我刚刚也是看了您的点评,信口胡诌的。” “那也比他强!” 贾敬瞪了贾蓉一眼。 贾蓉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林姑姑比我强多了。” 贾敬板着脸道:“你别不服气,仅刚才一句,林丫头就比你强了不少。” “而且人家林丫头才多大,你多大了?人家如何谦虚?你呢?” 贾蓉:“……” 贾敬继续道:“莫要以为八股文只靠破题就能有好的名次,真到了乡试,会试顶尖的考场上,从破题到束股,一点也不能有失误。” “把你这次考试的文章拿来我看看!” “太爷请过目。” 贾敬拿过,细细看了起来。 半晌,放下试卷。 “文章尚可,不过今后切莫再骄傲了!” 贾蓉奉上茶盏,笑道:“谨记。” 贾敬吃了口茶,放下茶碗淡淡道:“我听说这次考试糊名了?” “是啊。”贾蓉道:“事先谁也不知道,好像是临时决定的。” 贾敬点了点头:“这对你来说其实是好事,若是能中个前几名,足可以堵住一些人的嘴了。” …… 林黛玉惜春二人抽了个空,忙退出了书房。 “你不是说太爷从不训斥蓉哥儿吗?今天这是怎么了?”林黛玉笑着说道。 惜春笑道:“可能是林姐姐太厉害,把蓉哥儿比下去了,太爷急了。” 林黛玉笑道:“我只是粗懂一些,真要做文章可是不行的,还要回去仔细学习才行。” 她已经决定了, 定要写一篇好的文章,惊艳父亲。 让父亲知道,她不比男子差。 “唉。”惜春摇头叹气道:“那些文章我真的一点也看不下去,还是画画,算数好玩些。” 林黛玉抿嘴笑道:“那你就画画,我给你往上题字,说不准一副好画也能名传千古呢。” “是呢。” 惜春高兴的拍手笑道:“林姐姐,咱们一起名传千古!” …… 贡院。 阅卷正在紧张的进行。 今次顺天府院试共五千余考生,每人五篇文章,就是两万五千余份。 除了主考官周正观之外另有十名阅卷官,他们需要在两天之内每人看完两千余份文章……当然,不可能。 基本都是只看看首场首艺。 就如同阅卷官何谷峰,一上午就阅了八百余份文章,其中细看的也就一百余份,甚至有些只看了看首场首艺的破题不佳,就直接拙落了。 为什么首场首艺破题一定要出彩? 原因就在这里! “圣经不与诸侯之师,以其不知有王也。”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何谷峰看到这一破题之后,顿时清醒了几分,忍不住拍手叫好。 “妙!” 正好周正观出来巡视,见此一幕笑道:“妙什么?莫不是有很出彩的文章?” “大人来了。” 何谷峰忙起身行了礼,笑道:“大人请过目,此考生文章实不可多得也!” “哦?” 周正观一笑:“如此倒要好好看看!” 四十三 我是红楼浪荡子 …… “好!” “好啊!” “很久没有看到如此有灵性的文章了,前伏后应,章法一线,次第分明,文气贯通,院试中能做出如此文章,实属难得!” 周正观如此的不吝夸赞,众人毫不怀疑,只要其他四篇文章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大错,此位考生就是今年顺天府院试的案首了! 想来能做出此等文章的英才,其余几篇文章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果然! 第一篇首艺竟然还不是最出彩的! 第二篇‘三月不知肉味,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才真正令人拍案叫绝。 “观圣人所以学之,与所以称之者,则圣乐之美,圣心之诚,皆可见也!” “好文!” 周正观笑道:“《史记》‘三月’上有‘学之’二字,此文直接补出‘学之’,实在点睛之笔,关键所在!可谓是悟透了!” 一句悟透了,已经说明很多。 众人皆笑道:“恭喜大人收得佳徒!” “这样的文章哪怕在乡试,也是极为出彩的!” “要不要现在解开弥封一观?” 周正观摆手道:“不用,把这份文章暂时放在头名即可,三日后写榜时再揭晓不迟!” “大人公正无私!” “大人英明神武!”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所有试卷都已阅完,名次也已经排好,只等着写榜了。 与以往院试写榜不同,今次由于糊名制,众人都心里都有些许好奇。 那第一名案首会是谁呢? “府学宫的张明,有可能!” “西山书院的谢继文,文章也出类拔萃。” “宁国公府贾顺之,也有一争之力吧?” “贾顺之?有人说他不过靠着祖宗余荫,本身并无真才实学,不知是不是真的。” “不过膏粱纨袴耳!我猜这次糊名考他未必能中!” 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论名次,竟然过了一把乡试考官的瘾! “诸位肃静!” 周正观面色严肃的上前。 “接封,写榜吧!” 下面几个文吏立刻上前,一人揭封,一人唱名,一人写榜。 按照惯例,都是从最后一名写起。 第三百名,夜梦书。 第二百九十九名,李长潇。 …… 第九十九名,宋玉。 第十名:谢继文! 写到甲榜,众人情绪高涨起来。 “谢继文果然是有真才实学的,竟然真入了甲榜!” “谢翰林后继有人啊!” 众人说了两句,紧接着只听书吏继续念道: 张明:第九名。 “张明也很厉害呢!寒门学子里面的翘楚。” “那什么宁国府的贾顺之呢?” “不知道呢!” “落榜了吧?这都第二了还没出现……” “不会是……” “第一名……” 打开弥封书吏看了看,稍微顿了一下。 众人都睁大了眼! “贾蓉!” “吧嗒!” 正在安稳吃茶的周正观差点把茶碗掉地上。 竟然……是他!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只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 众人错愕一瞬之后,纷纷上前恭喜。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有几个脸上通红的,也尴尬的恭喜了两声。 这脸打的可真快啊。 只能说宁国府不愧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不同于别家公府侯门。 周正观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是清流中的清流,不喜欢跟权贵有所牵扯,没想到这次聪明反被聪明却,公平糊卷反而点了一个公府子弟为案首。 平心而论,若是开卷而阅。 哪怕贾蓉的文章再好,他也不会点为案首,最多……放在第二。 案首不同于别个,等于是考官亲认的,几乎是半个师徒! 但现在显然是晚了。 临时改名次的事他可干不出,只能硬着头皮收下一个权贵弟子。 …… 四月十六,大吉。 宜婚假,祭祀,远行…… 今日乃院试放榜之日,贾蓉起来的比较早。 以往都是被县尊,府学宫点了名的,因为必中,所以少了许多期待感。 今次自然不同, 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紧张感! 若马失前蹄没有中榜,这几年他出入各种文会,养下的各种名声可就白费了,甚至还起反作用。 成了笑柄! 一个‘欺世盗名’的帽子稳稳的扣上不说,当初点他县试案首的老师也会被人喷一句:攀附权贵之徒耳! 有些压力! 但同样,世间之事凡有坏的一面,自然也有好的一面。 若这次糊名的院试能名列前茅,一些平日里或嫉妒,或仇视,看他不顺眼的那些人也该乖乖闭嘴了。 宁国公府的名望也会相应的提升一点点。 虽然不多。 但是名望不同于别的,只能一点一滴的提升,潜移默化的让人接受道: 宁国公府就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 晴雯正在给贾蓉梳着发髻,见贾蓉看着镜子,竟然呆住了。 虽然她承认,爷长大好看很英俊。 但是自己看自己也能看呆吗? 于是晴雯伸手轻轻推了贾蓉肩膀一下,笑道:“爷,在看什么呢?” “看……” 思绪被打断,贾蓉反应了一下才道:“看你呢!” 晴雯笑道:“爷照镜子,不好好看自己,看人家干嘛?” 萧萧从后面过来,抬手轻轻戳了晴雯额间一下,笑道:“看你长得好看呢!” 晴雯小嘴抿了抿,不敢反驳。 丫鬟界里也是有规矩的,比如大丫头欺负小丫头,老丫头欺负新来的小丫头。 这叫立规矩。 晴雯这几日显然被萧萧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心里只盼着赶紧再来一个丫头,提升一下自己的‘辈分’。 “萧萧,晴雯刚来,你别欺负她。”贾蓉帮着说了一句话。 能把晴雯治住,萧萧果然不简单。 萧萧轻轻笑道:“我才没有欺负晴雯妹妹呢,我对她可好了。” “是吧晴雯妹妹?” 萧萧对着晴雯眨了眨眼。 晴雯使劲点了点头。 “是呢,萧萧姐,可好了!” 贾蓉没有继续理会丫头间的小打小闹,有时候闹着闹着就更亲近了。 “几时了?” “才卯时(早晨五点)刚过。” 这时已经梳洗完毕,贾蓉拿了把桌上的折扇,走出门口道:“你们不用等我,大概晚上我才回来。” 中了! 皆大欢喜,自然要一醉方休。 不中…… 今天去云楼叫个花魁买醉。 明天送老爷子驾鹤。 有太爷在上面撑着, 不装了! 我就是红楼浪荡子! …… 四十四 贾母:谁家娶媳妇了? …… “中了!” “顺之,案首!” 贾蓉刚到贡院,有人就风风火火的跑了来报喜。 这人正是在贡院门口呆了一晚上的夜梦书! “案首?” 贾蓉心里一喜。 “你没骗我吧?” “真的!不信你自己去看!” 二人走到近前,贾蓉原本在京都的士子中就属于风云人物,这一下更了不得了。 “顺之,恭喜!案首!” “顺之,恭喜啊!” 认识贾蓉的都纷纷上前恭喜。 贾蓉一一还礼。 这下子再无疑虑。 总不能这么多人都拿他寻开心吧? 看来还得继续努力, 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 珍老爷面前也还得继续尽孝, 他老人家现在不能驾鹤! 世间如此繁华,怎能不好好享受? 哪怕是缠绵在病床上…… 有句话就说的很好, 好死不如赖活着! 贡院门前面的几丈地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时半刻也挤不过去,二人又退了回来。 “你第几?” 贾蓉这才想起忘记问夜梦书有没有中,不过看他模样,不像是落榜了。 “第,咳咳,……三百。” 贾蓉:“……” 还好自己没吃小姑姑的阁老饼啊! “肯定是三等无疑了,生员补不上,明年还要补考一次。”夜梦书有些叹息的说道。 贾蓉安慰笑道:“乡试还有两年呢,明年过个补考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贾蓉知道夜梦书是有真才实学的! 这次只是没发挥好而已…… “借你吉言。” “谢继文考了多少?” “第十。” “厉害了。”贾蓉佩服的感叹了一句:“手抖着进考场还能第十?” 夜梦书理所当然道:“他的文章跟你原本就不相伯仲的。” 贾蓉摇头道:“我今次只是侥幸罢了,论文章我真不如他。” “宋玉呢?最近苦读如何了?” “呵呵,九十九。” 夜梦书一面说一面笑:“刚来看了榜,这会子又急着回去苦读去了。” 贾蓉深感敬佩,“宋兄如此刻苦,咱们也不能落后,要不回去苦读?” 夜梦书:“……” “今日不应该纵酒狂歌吗?谢兄已经在云楼等着我们俩了。” “有云姑娘作陪!” 夜梦书最后补充了一句。 贾蓉有了一丝好奇,笑道:“就是那个会做八股文的云姑娘么?” 八股文都卷进青楼里面去了! 夜梦书笑道:“正是!” “据说这位云姑娘小时候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后来家里犯了事才罚去了贱籍,却依旧是每日读书,文采斐然!” 贾蓉:“……” 书香门第! 犯了事! 罚去了贱籍! 不知为何,几个字眼让贾蓉心里忽然不自在起来。 敬老太爷一直都在追求的书香门第,包括自己,每日苦读参加各种文会,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成就宁府书香门第的美誉? 区区一句犯了事,就没了! 一瞬间,贾蓉考中案首的高兴劲也退了不少,看名妓的心思也没有了。 “怎么了,顺之?” “没什么。”贾蓉摆了摆手:“你们去吧,家里还有些事,我得回去了。” 夜梦书心下疑惑,不过见贾蓉不愿多说,也没有追问。 云楼。 谢继文一身青衫,要悬玉佩,一手潇潇洒洒的轻摇扇子,一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他对面坐着一位绿衫白裙女子,身姿窈窕,面上有几分书卷气息,乍一看上去就像个书香门第里的千金小姐。 “李公子请的人何时到?” “云姑娘莫急,应该快了。” 谢继文话音刚落,就从二楼的窗间撇见夜梦书上楼。 “看,人已经来了。” 云浅抬手理了理鬓角,端坐了。 不一会儿,夜梦书走进了屋里。 谢继文歪着身子看了看后面,狐疑道:“怎么,就来了你自己?” 夜梦书道:“宋玉回去苦读了,顺之原本是要来的,不知为什么忽然又不来了。” 谢继文无语道:“你没跟他说会做八股文的云姑娘在这里?那天我看他对云姑娘的文章很感兴趣的。” “说了。”夜梦书看了看云浅,认真道:“我说云姑娘也是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博览群书,八股文章信手拈来,谁知他听了就说家里有事走了。” 云浅姑娘微微蹙眉,声音清冷了许多,“夜公子何故提人伤心过往?” “既然贾公子未至,我就不留二位公子了。” “请。” 夜梦书:“……” 谢继文笑道:“在下文章虽比不得顺之,也想请教一下云姑娘……” 云姑娘打断道:“谢公子既已中榜,因何不去给月姑娘报喜?难道已经始乱终弃了,准备另结新欢?” “……在下,告辞!” 二人有些狼狈的出了云楼。 谢继文摇着扇子道:“看来今日不宜外出闲逛,这两天身子也着实累了,回家看书歇歇。” 夜梦书笑道:“不去找月姑娘了?” 谢继文一本正经道:“月姑娘近日身子不舒服,我就不去打扰了。” 夜梦书:“……” “夜兄你呢?要不来我家陪我一起夜读?”谢继文忽然提议道。 夜梦书想了想自己也没地方去,遂点头道:“固所愿也!” 却说贾蓉,心情低落了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不要说什么书香门第,王朝不也是起落兴衰周而复始? 杞人忧天矣! 此时也不好去打扰了谢继文等人的雅兴,干脆自己找个清闲的地方吃茶去了。 …… “恭喜贵府贾相公中安平三年院试第一名,乡试连捷。” “恭喜贵府贾相公中安平三年院试第一名,乡试连捷。” “恭喜贵府贾相公中安平三年院试第一名,乡试连捷。” 宁国府中门大开, 前往东府报喜的人从早上就一直没停下,噼里啪啦的鞭炮在宁荣街响个不停。 府里的几个管家以及众多小厮丫头忙的脚不沾地,给报喜的拿点心,赏钱,还要伺候一些茶水。 恰逢贾敬今日休沐,端坐在正堂内,脸上的严肃都绷不住了,满是笑意。 院试案首! 谁还敢说我宁府不是书香门第?! 贾赦,贾政自然是第一个来东府道喜的,紧接着王子腾,史鼎史鼐两兄弟也来了,再过一会儿,贾敬兵部的一些同僚诸如牛继宗,陈瑞文,柳芳,韩靖,裘良等人得了消息也纷纷入府恭贺。 一时间宁国府门庭若市。 …… 荣国府。 今日贾母起来之后听着外面吹吹打打,还有鞭炮声,就对着旁边鸳鸯笑问道:“这是谁家娶媳妇么?怎么这般热闹?” 鸳鸯:“……” 四十五章 宝玉大孝顺 …… “蓉哥儿,中秀才了?” 荣国府里曾经出过一个秀才,贾母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语气里不自觉有一点点点儿的羡慕。 但是不多! 毕竟只是个秀才,对于偌大的国公府来说,一个秀才真算不得什么。 凤姐上前抿着嘴笑道:“老祖宗也喜欢上秀才了?不用急的,等过一两年宝玉大了,也给您考一个回来不就成了。” “哈哈哈……” 凤姐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我就随便说说逗你们笑的。 千万别当真哈。 但是贾母显然当了真,而且喜得合不容嘴了。 王夫人也笑了起来。 “宝玉终究还是小了一些,才十岁,蓉哥儿都十五了。” “等着宝玉长大一些自然就知道读书了,未必比蓉哥儿差多少。” “是这个理!” 众人都觉得王夫人的话很有道理! 一时间,赖大家的,周瑞家的,吴新登家的等几个婆子都忙着恭维起来,屋内气氛甚是热烈。 “宝二爷有宝玉,最是有福气的。” “宝二爷长大了肯定有出息!” “宝二爷孝顺听话懂事!” “宝二爷最近越来越喜欢读书了……” “宝二爷肯定能中状元!” “宝二爷来了!” 众人正说着宝玉,宝玉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一身大红袍,脚上踏云靴,头上扎了五六根大辫子绑起,带个金丝黑边抹额,大脸盘子若中秋之月,十分晶莹剔透,仿佛捏一下能掐出水来。 “老祖宗,太太!” 贾宝玉进门行了礼,一下子猴进王夫人怀里去:“我院子收拾好了,林妹妹院子也收拾妥当了,可以接林妹妹回来了。” 王夫人满身满脸摩挲抚弄着宝玉,感觉宝玉浑身肉乎乎的,甚是高兴。 “太太~可以吗?”宝玉搂着王夫人脖颈,撒着娇说了一句。 王夫人笑道:“好好好,凤丫头去请你林妹妹回来吧。” 凤姐想了想,笑道:“现在那边府上正忙,不如明日再去。” 王夫人恨不得能晚一天就晚一天,当然不会反对,因此一口就答应下来,笑道:“那就明天。” 宝玉听了有些不乐意。 不过想了想几个月都过去了,也不差这一天了,遂不再闹腾,安心等着明天见林妹妹。 这时,贾母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我恍惚听说珍哥儿前两天又挨打了?有这回事吗?” 王夫人怀里的宝玉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珍大哥哥竟然又挨打了? 以往每次珍大哥哥挨了打,后面就轮到他…… 他们俩是难兄难弟。 似乎感受到了宝玉的不安,王夫人搂的更紧了些。 “敬大哥三天两头拿儿子做法,只把孙子疼的跟个宝贝似的!”王夫人语气里有些为贾珍打抱不平。 为什么老爷只打儿子狠呢? 也没见贾政拿起贾兰打一顿, 就只认着宝玉一个打! 凤姐道:“老爷们都这样,前儿大老爷拿鞭子把我们爷叫过去抽了一顿,脸上都破相了,问起什么原因也没有,就是手痒痒了想打儿子。” “琏儿也挨打了?怎么没人跟我说这事?”贾母吃着茶,惊讶的问了一句。 凤姐忙笑道:“没什么事,不过是轻轻打了两下,怕老祖宗担心就没说,这会子已经好了。” “那就好。”贾母点了点头,又有些无奈道:“你们老爷从小也是个混闹的,当年他老子在时也往死里打过几回,只是不中用,好了伤疤就忘了,如今年纪大了越发混闹起来,我是管不了他的。” 王夫人笑道:“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只管享福就是。” “是呢。”凤姐拍着手笑道:“不说别人,单单宝玉这个大孝顺,每日哄着老祖宗开心,别人家哪有?” “哈哈哈……” “宝玉真是个大孝顺!” “比蓉哥儿还孝顺呢!” …… 宁国府这边。 直到夕阳西下,客人才逐渐散去。 贾敬应酬了一天依旧是精神抖擞。 这孙子,真给他长脸。 竟然又考了一个案首! 差一点就是小三元了。 都说他打儿子疼孙子偏心,试问这样的孙子,放在哪家不是宝贝疙瘩一样疼着爱着? “太爷,蓉哥儿回来了。” “快,叫他来书房一趟。” 不一会儿,贾蓉来了书房。 今天在路边茶摊吃茶,妙在茶摊里有一个说书先生,讲起江湖趣事来绘声绘色,贾蓉难得清闲,就在茶摊上吃了一下午茶,傍晚才回来。 “太爷。”贾蓉行礼。 “蓉哥儿来了,坐吧。” 贾敬指了右下首处的一张椅子,待贾蓉坐下,这才笑道:“如今你已经有了功名在身,今后可以多来书房听一听朝廷诸事,若有意见亦可以直接讲出来。” 在这书房里,贾蓉不仅有了座位,还有了发言权。 有了功名果然不一样了。 “太爷,周大人点了我案首,明日要不要提前去府上拜见一下?” 贾敬点头笑道:“当然要去,这是惯例。他既然点了你案首,你们关系自然不是别人可比的。” “我上次听您说周大人是叶相门生?这样会不会……” “无妨。”贾敬淡淡道:“你们只是师生关系,不牵扯其他,再者说朝中的势力原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认个老师而已,无需理会太多。” “孙儿谨记。” “嗯,还有一事,虽然过了院试,但读书依旧不可懈怠,要牢记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 “太爷放下,孙儿晓得。” 又说了一会儿话,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贾敬命人把饭菜摆进了书房里面,祖孙二人吃了一点小酒,期间贾敬说了一些朝中小事,开始慢慢引导贾蓉的目光看向庙堂之高。 接近二更,贾蓉才离开书房。 月明星稀,清风微凉。 贾蓉扶了扶额,刚刚跟太爷吃了点酒,有些微醺。 想着这两天忙着应考,也没在老爷面前端汤药尽孝,实属不该,于是贾蓉略有些摇晃的就来了东跨越。 “大爷,这么晚来做什么?” “这是吃了多少酒?” 佩凤见了贾蓉模样,忙上前扶着了。 “刚刚跟太爷小喝了两杯。” “老爷这两天如何了?可按时吃着药丸?” 佩凤轻轻白了贾蓉一眼。 “放心,一点也没有落下。” “老爷都成药罐子了。” 贾蓉点了点头,放心道:“那就好,我进去看看老爷。” “算了吧,老爷刚睡下了。” “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珍老爷这次躺下非同寻常,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能受一点刺激,更不能生一点气。 从今以后真得好生孝顺才行。 …… 四十六章 快去拿画笔来! …… 难得闲暇的一天,贾蓉回自己院子之后并没有看书,也没有写文章。 屋内的灯台上只点着一根蜡烛,光线有些昏暗。 贾蓉半倚着床,给两个丫头讲前世的小说故事‘倚天屠龙记’。 只不过把‘龙’改成了‘虎’。 倚天屠虎记! 江湖,神功,热血,倚天剑,屠虎刀,国仇家恨,爱恨情仇,萧萧晴雯挤在旁边的小床上听的聚精会神,眼睛都不眨一下。 半晌,贾蓉自己先困的睁不开眼睡着了。 两个丫头意犹未尽,叽叽咕咕的在床上小声说着话,一会儿感叹张公子的齐人之福,一会儿感叹张公子神功盖世,尤其是萧萧,原本就喜欢舞刀弄剑,真恨不得把倚天剑拿到手上耍两下。 二人也不知睡到几时。 次日一早。 贾蓉习惯性早起,两个丫头起的更早,都已经梳洗好了,精神十足。 “你们昨晚几时睡的?” “好像四更天。” 晴雯一面给贾蓉梳着发髻,笑道:“公子……爷,张公子最后娶了几个老婆?娶了丫头小昭没?” 萧萧则问道:“倚天剑,屠虎刀的秘密是什么?” 贾蓉拿起扇子轻轻摇着,出了门口才回头笑道:“这几个问题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 两个丫头都撅起来小嘴! 爷,实在太坏了, 就会吊人胃口! …… 这边,贾蓉准备了两坛美酒,命小柱牵了一头肥羊,往平安大街而去。 今日他要去拜老师。 国子监肄业周大人素有清名,为人也十分刚正,拜他为师对贾蓉的名声很有好处。 但是对周正观来说,收贾蓉为弟子就不太好。 但也没有太糟。 毕竟他是糊名考试的,贾蓉有真才实学,至于攀附权贵之嫌……只要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 周正观今日早早的就在家准备好,等着贾蓉上门拜师。 不一会儿,有下人来报。 “老爷,宁国府贾公子来了,还带来了美酒,羊。” 周正观点了点头,正色道:“请来书房吧。” 一个人为官一生,能做主考官的机会其实寥寥无几,亲点的案首更是如同亲弟子一般。 尤其周正院还未收过弟子,也是第一次做主考官主持院试,贾蓉算是他第一个弟子,自然格外重视。 “贾公子请,老爷在书房等候。” 周府的管家是一位老者,身形有些干瘦,说话也很客气。 “有劳了。” “公子客气。” 不一会儿,贾蓉跟着管家进了正院书房。 周正观端坐上方椅子,没有了前次见面时的冷色。 “见过老师。” 贾蓉正正经经的行礼。 一身青衫,干净简洁的发髻,英俊清秀的面容,浑身没有什么多余的叮当的配饰,却更显得出尘,超逸。 周正观见之,一下子更多了十分的满意。 这弟子,很不错的! 既有大世家公子的卓然气质,又有读书人身上的文采精华,尤其是谦逊有礼不卑不亢的态度。 真可谓是人中龙凤了! “顺之免礼。” 周正观往旁边座位上一指:“坐吧。” “多谢老师。” 贾行礼之后落落大方的坐下。 周正观笑道:“你院试的文章很出彩,这一科案首名副其实。” “老师赞缪了。” “不。” 周正观摆手笑叹道:“说来惭愧,若这次非糊名而考,为师可能为了避嫌把你排在第二。” “好在歪打正着,否则为师今后心中难安。” 贾蓉谦虚笑道:“老师说的哪里话,学生文章原本一般,能入老师法眼,哪怕是第二也心满意足了。” “再有学生做文章从不争强好胜,一定要分出个一二三,只求尽力发挥自身所学,让圣人的微言大义传播于世间。” “哈哈哈……” 周正观乐的开怀大笑起来。 外面传贾顺之虽出身公府豪门,却谦虚好学,平易近人,忠孝节义,乃有古仁人之风,原本他是怀疑的。 今日一见,再无疑虑也! 得徒如此,再无所求! “今日先不要回去了,且陪为师喝两杯。” “来人,准备酒菜!” “让岱哥儿出来陪客!” 周正观有二子一女。 长子周岳已成婚,原在国子监读书,因未中举人,所以官选了外地做县令去了。 次子周岱十七岁,已入国子监攻书。 周岱显然是个怕老爷的,进门就低着头,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说话。 周正观见了顿时气恼,两眼一瞪! “孽障,还不快来!” “看看顺之,比你小两岁,已经中了案首!” 周岱忙对着贾蓉行礼。 “见过顺之兄弟。” 贾蓉忙还礼。 “见过岱师兄。” 周正观也不想自己儿子出太多丑,也不再过多的教训,只是冷着脸严肃道:“今后好好向你顺之兄弟学习!” 说完,又看着贾蓉认真道:“院试案首可直接进入国子监内监学习,顺之可有入国子监读书的打算?” 贾蓉摇了摇头,道:“多谢老师好意,只是听闻国子监一月才能出监一次,学生……实在有些不太方便。” 周正观也想到了什么,笑道:“无妨,百善孝为先,不过国子监也不是不可以去,有为师说一句话,自然进出自由。”身为国子监肄业,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老师已经说道这份上了,贾蓉自然不能再矫情。 “全凭老师做主。” 如今既然中了秀才,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去国子监也未尝不可,而且好友谢继文这次中秀才之后可能也会去国子监读书。 一顿饭从早上吃到午后。 周正观今日收得首徒,自然高兴,多吃了几杯酒,有些醉态可掬。 贾蓉跟周岱相谈甚欢,也不自觉多吃了几杯,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回到家时酒劲上涌,脚步都不自觉有些踉跄。 “爷,小的去找人来扶您进去。” “不用。” 贾蓉轻轻一摆手:“我没事。” 到内院区区几步路,还能走不了? “可是……” “没有可是,忙你的去吧。” 贾蓉一路斜着往里走,刚走到内仪门就感觉天旋地转的。 唉,还是坐下歇歇吧。 什么地上脏不脏的,先睡一觉再说! “蓉哥儿?” “哎呀,这是吃了多少酒呢?” 正巧惜春跟林黛玉出来,见贾蓉竟然直接坐在了地上。 林黛玉当时就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惜春妹妹,快去拿画笔来!” 惜春:“嘻嘻……” …… …… 四十七章 惜春:摔给我看! …… 滴答,滴答…… 不急不缓声响声告诉了,雨已经悄悄的来过,又走了。 时间也在滴答的声音中变得从容悠闲。 院子里的花香,很清,很淡,让人想到了初夏。 连太阳都有些迟倦了。 昨天……怎么回来的? 贾蓉睁开眼,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他很少吃酒,更是第一次醉酒。 昨天的事情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甚至怎么回家的都忘了。 只隐约记得,今天好像有点事儿? 遭了! 自己中了秀才。 今天要去贡院复试。 还要拜老师,簪花礼,拜孔子,骑马跨街…… 很多事! 贾蓉一下子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晴雯端着盆子走了进来,笑道:“爷,辰时刚过呢。” 还好,还来得及。 贾蓉松了口气。 考虑到刚刚过了府试,大家都要休息,亦或者把酒言欢,去贡院复试的时间定在巳时。 “快快快,给我绑头发。” 绑头发贾蓉真不擅长,以前靠萧萧,现在靠晴雯。 “萧萧呢?” “外面舞剑呢,一大早说什么‘倚天剑出谁与争锋’。” 完, 原本丫头就不多,还走火入魔了一个。 得给她们俩再找个姊妹来了。 贾蓉忽然想起了鸳鸯。 “爷,你知道昨儿怎么回来的么?”晴雯一面绑着头发,一面抿嘴笑道。 “怎么?总不能飞回来的吧?” “嘻嘻,好几个姑姑架着回来的!” 贾蓉:“……” “不会吧?” 还好几个姑姑? 他怎么没有任何印象?! “真的!不信爷去问问萧萧姐!” 看晴雯模样,不像说谎。 而且晴雯刚来他这里,表现的很是乖巧,不太可能说谎调戏他。 “哪几个姑姑?”贾蓉问道。 晴雯笑道:“有咱们府上的大姑娘,林姑娘,还有西府里的二姑娘,三姑娘。” “那边老太太催的急,林姑娘昨晚上搬回西府去了,二姑娘三姑娘是过来帮忙收拾东西的,正好遇到了爷坐在地上。” 贾蓉:“……” “我还坐在地上了?” 昨天发生了什么? 晴雯摇头道:“我没看见,只是听姑娘们说爷坐在仪门那边的草地上瞌睡。” 酒后误事! 我的一世英名…… 见了贾蓉表情,晴雯安慰笑道:“爷放心,这件事只有几个姑娘还有我们两个知道,院子里其余的小丫头婆子都被咱们大姑娘指派出去,并没有看到爷……” “唉,行吧。” 贾蓉叹气道。 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样呢。 梳洗完毕,换了一身崭新的绸衫,镜子里的贾蓉更加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了几分。 “今天有事,你们不用等我了。” “我知道,秀才跨街嘛。” “呵呵,你知道的挺多呢。” “姑娘们昨天送爷回来,在这里吃了会茶说的。” 贾蓉:“……” …… 且说林黛玉。 贾母派人再三催促之下,这日晚间终于搬来了西府的院子里。 惜春跟林姐姐一起同吃同睡这么久,姊妹情深,自然很是不舍,遂也跟着一起来西府,准备在林黛玉院中小住几日。 此刻,二人都在看桌上的一幅画。 只见一俊秀少年坐在草地上,微微斜着身子,醉意朦胧。 淡青色的长衫,嫩绿的青草,飘散的芍药花满身都是,手中的扇子也掉了,半埋在花瓣里。 上面题一行字。 呆公子醉坐芍药裀。 惜春道:“林姐姐字题的好!” 黛玉道:“四妹妹画画的好!” 惜春道:“蓉哥儿长得好!” 林黛玉:“……” “咳咳,咱们就不要在这相互吹捧了,赶紧把画收好,不能被大侄子发现了。” “收在哪里?” 虽说是大侄子, 拿来偷偷取乐也就罢了, 留下画像肯定不合适的! “要不林姐姐藏起来?” 惜春忽然眨着眼笑说道。 “呸。”林黛玉轻轻啐了一口,嗔道:“我藏他作甚?” 惜春道:“那怎么办?” 林黛玉想了想道:“你拿回去找地方藏起来,实在不行藏蓉哥儿书架子底下去。”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帘子响动,却是迎春,探春来了。 林黛玉忙拿过书案上的一本书,把画夹了进去,然后若无其事的拉着惜春上前,笑道:“还要多谢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帮忙。” 探春上前笑道:“没什么,刚刚林姐姐跟四妹妹在说什么呢?” 林黛玉轻轻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跟四妹妹请教了一些算数。” 惜春擅长算数,大家都是知道的。 探春笑道:“林姐姐果然博学多才,四书五经诗词文章也就罢了,如今又要算数了。” 迎春点头道:“我觉着学算数很好呢。” 但凡精通棋艺,算数必然不差。 林黛玉笑道:“二姐姐何不去去请教蓉哥儿?论起算数,应该没人能及的过他了。” 迎春自然不好意思,笑道:“惜春妹妹教我就够了。” 几人正说话间,只听外面丫头们喊:宝二爷。 “林妹妹回来了!” 宝玉笑嘻嘻的掀开帘子进屋。 惜春一下子就走上前,挡在林姐姐前面,板着小脸道:“宝二哥也太不懂礼数了,女孩儿的闺房怎么能说进就进?” 宝玉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给噎死。 “四妹妹,你怎么越发迂腐了,我跟林妹妹自小一起玩,哪里需要避讳太多!” 惜春寸步不让:“那是小,现在大了,自然不同。” 宝玉摆手道:“你们东府的规矩少来我们这边!” 惜春又道:“太爷说要找出几个家族里不懂规矩的后辈,单独拉进书房教育!” 宝玉登时两眼睁圆,面色紫胀,手不自觉探向脖子间的宝玉…… “怎么?” 惜春抿嘴轻笑。 “二哥要摔玉了?” “摔给我看看。” 西府的人都怕你,本姑娘可不怕! 众人见两个要吵起来,忙劝挡在中间劝和。 探春上前劝宝玉道:“二哥哥快回去吧,林姐姐才来,你可别把她吓走了,要见面明早上我们都去给老祖宗请安,还怕见不着吗?” 迎春小声劝惜春道:“宝玉是老祖宗命根子,怎么能胡乱摔呢?万一摔坏了,老祖宗岂不心疼死?” 惜春笑了笑,不说话了。 宝玉没理会别人,只呆呆看着黛玉。 “咱们小时候是怎样的?” “如何就这般生分了?” “我不跟你吵架了。” “我认错还不行吗!” 说完自己就先委屈的哭了起来,泪水哗哗的流。 “呵……” 黛玉冷笑了一声。 “宝二哥是来问罪的么?” “我小时候错了,行吗!” …… 四十八 功名加身 …… 贾母真没想到! 外孙女黛玉在东府住了几个月,回来第一天就跟宝玉闹了个天崩地裂。 而且今次黛玉不是‘孤身奋战’,身边竟然带了个厉害的帮手——傲娇千金大小姐! 个子长的不高,但眼睛很高, 甚至没把她的大宝玉放在眼里,说什么“摔宝玉”之类的轻狂话。 对此,贾母并不想说什么, 她甚至都懒得管教惜春了。 因为惜春明显是被贾敬给惯坏了的。 但是外孙女黛玉,她得管! 不能被人带坏了! 众人先手忙脚乱的安慰了好一阵子,嚎啕大哭的贾宝玉才算是勉强止了哭,却依旧是抽抽噎噎的不高兴,贾母便命鸳鸯把林黛玉叫了过来。 林黛玉眼睛红红的,显然也是哭过的。 贾母爱怜的拉着林黛玉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宝玉是个最孝顺听话不过的好孩子,你也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女孩,你们俩自小亲近,今儿闹明儿好也就罢了,可不许记仇什么的,让人看了笑话去。” 贾宝玉听了忙先作揖道:“好妹妹,我不该那么说话,我不该惹你生气,对不起,对不起……” 贾宝玉一直把对不起说了几百遍。 林黛玉偏着头,也没搭理他。 旁边王夫人见宝玉如此低声下气,十分不自在,看林黛玉也就越发不顺眼了。 贾母知道黛玉是面皮薄,一手拉黛玉的手,另一手拉着着宝玉的手,慈爱笑道:“你们两个小冤家,看在我老婆子的面上今儿可不许再闹了,晚上咱们好好摆酒高乐高乐!” 贾宝玉高兴的拍手。 “林妹妹,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林黛玉抬了抬眸子。 “以前怎么?” 宝玉道:“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读书。” “好!好!”贾母笑道:“正该如此!” 林黛玉忽然轻笑。 “好啊,那我读书去了。” “我也去!” 宝玉急急的就跟着林黛玉出去了。 贾母见二人终于和好了,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为了两个玉儿,她真是操碎了心的! …… 却说林黛玉,回了住处就把在贾蓉那边拿的《四书五经朱子集注》一类的文章全都拿了出来,在桌上一一摆开。 惜春在旁边帮着磨墨。 跟进来的贾宝玉看的目瞪口呆。 “林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林黛玉也不说话,只专心写文章。 惜春上前面,倚着桌子笑道:“什么做什么,林姐姐自然是写圣贤文章了。” 宝玉现在一点也不喜惜春,觉得惜春非常碍眼,因皱眉道:“圣贤文章?什么圣贤文章?” 惜春轻笑道:“圣贤文章就是圣贤文章,二哥不懂吗?” 宝玉:“……” 在宝玉惊愕的目光中,林黛玉已经轻轻提笔蘸墨: 言不顺则事不成。 事不可以逆成,正名之义切矣! 夫言以行事,不得于言而求诸事,不亦左呼? 一篇八股文章信手拈来。 贾宝玉脚下‘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 这才多久不见? 神仙一样的林妹妹,居然学会做八股文了?! “林妹妹,你!” “你为什么做这些劳什子文章!” 林黛玉笑了笑。 “因为……我喜欢!” 惜春跟着笑道:“对,林姐姐喜欢。” “宝二哥,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二哥不喜欢这个可以离了这里,我们又没拦着你。” 贾宝玉怒了,指着惜春! “我为什么走!” “这里是我家,该走的是你!” “你家呀?”惜春轻笑:“谁稀罕!林姐姐咱们走。” “林妹妹不许走!” 贾宝玉跳出来拦在了前面。 他今天才跟林妹妹和好呢,怎么能让林妹妹再去那边的禄蠱之地。 林黛玉冷笑道:“你撵惜春妹妹就是撵我,我们也不做这恶客了!” 二人说着就回头开始收拾东西。 宝玉自知失言,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又哭了。 “我找老祖宗去!” “呜呜呜……” 宝玉一面说着就往贾母院子里跑。 紫鹃小心翼翼道:“姑娘,咱们真的再过去?老祖宗那边……” 琥珀笑道:“去了那边咱们就听太爷的了,太爷是咱们姑娘的大舅舅,不要说住几个月,就是住几年太爷也是愿意的。” 惜春道:“紫鹃,你都不如琥珀了,你们姑娘想去哪自然有她的道理。” 紫鹃忙道:“四姑娘说的是,是我多嘴了。” …… 且说贾蓉,一路急急忙忙的来了贡院,却见来的人并不是太多。 看来昨日大家都醉酒狂欢了。 “贾案首。” “贾案首请……” “贾案首才高八斗,院试文章当之无愧的第一,我等高山仰止。” 作为京都的顶级衙内,又是院试第一名案首,贾蓉的前途自然是被许多人看好,有几个已经提前来奉承上了。 贾蓉一一回礼。 既不疏远,也不太亲密。 不几时,这一科中试的考生差不多都到齐了,三百人齐聚一堂。 有跟贾蓉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英才,也有胡子一大把,白发苍苍的暮年老者,不一而论。 西山四杰……贾蓉,谢继文,宋玉,夜梦书四人聚在一起,谈论起中榜后的这几日如何潇洒。 夜梦书道:“我这两日一直跟谢兄在一起夜读,感觉大有收获。” 谢继文笑道:“吾亦如此啊!” 贾蓉狐疑道:“怎么还夜读呢?白天你们作甚?” 谢继文摇着扇子笑道:“那还用问?白天自然是勾栏听曲了。” 夜梦书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如今锦香院的理理姑娘也会做圣贤文章了。” 宋玉笑道:“我最近一直苦读,不过也听说了,许多名妓都以能做八股文为荣,甚至因此身价倍增!” 贾蓉:“……” “顺之,你这两日做什么了?是不是在家里偷偷苦读?” “没有。”贾蓉摇头道:“这两天放纵了,一个字都没看。” 谢继文笑道:“敢问如何放纵?” “吃酒吃多了,行吧?” “呵呵呵……哄谁呢!” “跟俏丫头放纵我倒是信。” “呵呵……” 几人正说笑,周正观大步走进了堂中。 众人忙起身见礼。 “老师。” 周正观点点头,也不废话,直接翻出一道四书题,发下试卷进行复考。 时间一炷香。 主要是跟院试考卷对笔记,文章只要不是太糟糕,不会拙落考生。 至午时,所有学生交上考卷,周正观跟两个御史大略看了看,并无问题。 几个文吏开始为众人填报文书,登记在册,之后还要上报府学,作为众人今后的重要履历。 从今以后,都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大夏两京十三省尽可去得,不论到了何地都受人尊敬。 穿绸衫,戴方巾,簪花宴,骑马跨街拜孔子,繁琐的程序一直到夕阳西下才结束。 …… 四十九 老秦业很忧心 …… 老秦业最近有些忧心。 老秦业的女儿更忧心! 自那日入宁国公府拜访已经两月有余,父女俩日日盼夜夜盼,然而…… 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如今贾蓉中秀才,还是第一名案首,扬名京都。 眼看着是前途无量。 朝中又有传闻,兵部尚书贾敬今年就很可能入内阁,成为德高望重的阁老! 此种形势下,宁府的门第自然越来越高。 必须在东府太爷升阁老前把婚事定了,否则就是, 高不可攀…… “蓉哥儿中了秀才,理应去恭喜的,今日我就去一趟宁国府,再探一探珍老弟的口风。”老秦业略带忧心的说了一句。 秦可卿抬手轻扶了下鬓角,微微蹙着眉道:“这次……女儿还跟着么?” “跟着也好。” “记得换一身素净点的衣裳,还有!”老秦业看着女儿娇媚的面容,严肃道:“妆容再弄的淡一点……还是去洗了吧,你这样万一正好被府上的太爷瞧见了,怕是不喜。” 自古娶妻要娶贤, 纳妾才纳色! 公府主母其实比较忌讳妖艳二字。 女儿的模样…… 秦可卿依言,又回房换了一身装束。 素白的湘水对襟褂子,白绫裙子,珠钗上的流苏簪花也卸了,脸上干干净净的未施粉黛。 清净素雅。 看上去果然好了许多! 没那么妖艳了! 老秦业点了点头,带上了些许礼品,二人坐轿来了宁国公府。 今日恰逢宁府的赵管家在外院管事,笑道:“秦大人,今儿怎么有空来府上玩?哎呦,还带着令千金呢?” 赵管家不经意的看了后面素颜朝天的秦可卿一眼。 霎时被惊艳了! 这也太美了吧! 心中又有些惊疑。 难道这老东西想依靠贾府的关系升官发财,准备把便宜养女送来给他们爷做小妾? 一时间他也不敢怠慢了,忙往里面请。 老秦业自然不知道管家所想, 拿着礼物尴尬一笑。 “今儿是特来恭贺府上公子爷高中院试案首的,也顺便看看珍兄弟最近如何了。” “快请进。” 赵管家越发不敢怠慢了。 宁府东跨院。 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依旧是鸟语花香,生机勃勃,只是若有若无的药味更浓了一些! “珍老弟。” “咳咳,秦兄。” 贾珍这会子在床上动不了,只能勉强在丫头服侍下歪过头说话。 “珍老弟,你感觉怎么样了?”老秦业有些心惊胆战的问道。 贾珍病情看上去越来越严重了! “咳咳。”贾珍咳嗽道:“我感觉还能行……可儿那孩子呢?也跟着来了么?” 秦业肃神色穆道:“我专程带着她来拜见老弟呢,可儿,快进来。” 第二次见“准公公”,秦可卿还是有些紧张,捏着裙角进门不敢抬头,小心的行了一个万福礼。 “咳咳,好,好啊!” 贾珍的眼睛里有了几分光彩,似乎是回光返照的模样。 老秦业对有些局促不安的秦可卿挥了挥手:“你先下去见过府里的大姑娘。” 秦可卿又行了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秦可卿走后,老秦业觉得不能再拖了,直截了当道:“珍老弟,有没有跟太爷提起他们俩的事?” 贾珍尴尬一笑。 他哪里敢提? “咳咳,这个倒是不急。” “他们年纪都还小……” 老秦业听了急得都快跺脚了。 他们是年纪小不假! 但是,您老得赶紧交代了后事啊! “珍老弟,夜长梦多啊!” “这中间万一有个变故,怕是……” 老秦业很隐晦的提了一句,后面的话不太吉利,没说出口。 但是他相信,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贾珍肯定明白他的意思! 贾珍点了点头。 他自然知道老秦业忧心什么。 无非是担心太爷给贾蓉定亲。 但是前次太爷说的明白,除非中举,否则要三十岁, 所以他还不急,随口敷衍道:“咳咳,过两天我就跟太爷说咳咳……” “我相信珍老弟!” “一定要尽快啊。” “咳咳秦老哥放心就是。” …… 贾蓉回府时已经夕阳西下。 今日簪花宴上也吃了不少酒,好在有前车之鉴,控制住了量,没有多饮。 只是微醺。 先来了东跨越这边,佩凤说没什么事,贾蓉就没有进去看。 现在的珍老爷不比以前了,不能经受刺激。 贾蓉考虑…… 丹药是不是该停一段时间? 乡试要后年八月,还有两年时间。 这十几斤丹药灌下去,正常人都得驾鹤,以珍老爷现在的这幅身体,怕是…… 咳咳,有些难熬。 得真格的孝顺起来了。 “药丸一直给老爷吃着吗?”贾蓉问道。 佩凤点头道:“每天都吃了药丸才睡,从没有落下。” 贾蓉点了点头,忧心忡忡道:“要不先给老爷停一段时间吧,过两日我去一趟神武将军府冯紫英家里,请那位张先生过来给老爷看看,上次他看的不是挺好的?” 佩凤笑道:“那位张先生确实看的很好,听说外面人都叫他神医。” “哦,是吗。” 贾蓉笑了笑。 心里已经想着能不能把人挖过来。 神医在这个年代太难得了。 出了东跨院,贾蓉就想着用什么方法挖墙脚。 “蓉哥儿,来这边。” 惜春的娇笑声打断了贾蓉的思索。 只见远处沁芳亭上,两道娇小纤细的身影立在晚霞里,笑颜如花。 贾蓉走近,轻轻拱手行了个礼。 “两个小姑姑好。” “咯咯。”惜春娇笑道:“蓉哥儿,你今天又来晚了哦!” 林黛玉只是幸灾乐祸的笑,见贾蓉在身边坐下,赶紧先端起自己的茶碗抿了口。 “蓉哥儿又吃酒了?” 惜春忽然闻到了一股酒气,蹙眉道:“酒吃多了伤身的。” 林黛玉放下茶碗,轻笑道:“地上睡觉凉快不?” 一面说着贾蓉,黛玉忽然记起那副惜春画的‘呆蓉醉酒图’好像还在自己那边。 昨天连着闹了两场,她都气迷糊了,图也忘了处理。 回去得赶紧找出来, 销毁! 贾蓉自然不知道那些事情,淡淡一笑道:“今儿没吃多。” “昨天的事,还要多谢几位姑姑。” “怎么谢?”林黛玉轻笑道。 “带我们出去玩吧。”惜春笑道。 “也行。”林黛玉笑道。 “那就这么定了。”惜春笑道。 “蓉哥儿,你说呢?” 贾蓉:“……” “你们都定下了,还问我作甚?” 林黛玉道:“我们是问你去哪!” 惜春笑道:“对,我们去哪玩好呢?” 林黛玉道:“有句诗:‘三三五五垂杨底,守定龙舟看不归’……端午去看龙舟也行。” 惜春笑道:“那就这么定下了!” 贾蓉:“……” 第五十章 南北 …… “你不说话,我们就当你同意了!” 于是两个姑姑很愉快的商定好了,端午节去看龙舟,大侄子陪同。 说完了正事,惜春笑道:“蓉哥儿,今儿下午秦姑娘来过,可惜你又来晚了。” “是很可惜呢。” 林黛玉斜着眼撇了贾蓉一眼。 贾蓉吃了口茶,淡淡一笑。 “哪有什么可惜的,我不信有人能比两个姑姑还漂亮。” “嘻嘻。” 惜春果然又眉开眼笑起来。 林黛玉眸子看向远处,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只是面上微微红了一点点点…… 惜春怕林姐姐又生气,忙笑道:“今儿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吧?我做东道,庆贺蓉哥儿中案首。” 贾蓉自然不推辞。 林黛玉半推半就的被惜春拉着,三人在惜春院子里的廊下摆了一桌,十几个小菜,时鲜果盘,另外两壶果酒。 入画,紫鹃,萧萧在一旁倒酒伺候,巧画,琥珀,晴雯,雪雁在外面院子里说笑。 惜春摆了摆手道:“这里不用你们几个伺候了,下去吃饭吧,喜欢吃什么就去问厨房里要。” 入画等人皆笑道:“前儿姑娘已经赏红包了,今天又赏我们席面。” 惜春笑道:“今儿高兴,替蓉哥儿赏你们的。” 众丫头忙行礼:“谢姑娘,谢大爷。” 说完,你推我我拉你嘻嘻哈哈的去外面吃酒玩闹去了。 入画道:“我要吃红烧驴鱼。” 萧萧道:“我要吃老鸭煲!” 琥珀道:“我想吃肘子火腿!” 紫鹃弱弱道:“我吃……豆腐皮吧。” 巧画嗤嗤笑道:“看她没出息的样儿,点个豆腐皮儿,这可是大姑娘,蓉大爷赏的席面,大胆点儿——我要吃鹅掌鸭信!” 晴雯暗自庆幸,还好没去西府的破落户,“我吃清蒸螃蟹!” …… 院试以后,各奔前程。 没有中榜的学子大部分都选择留在书院继续苦读,期待下一科院试。 中榜的秀才有留下来继续苦读的,有外出游历增长见闻的,有去国子监的,也有衣锦还乡的,不一而论。 “顺之,继文,你们俩都决定去国子监吗?”夜梦书语气里有一些惆怅。 谢继文听了苦笑道:“我不想去啊,听说内监管的极严,不能轻易外出,只是没办法,老爷子一定要我去。” 贾蓉笑道:“何必如此惆怅,国子监也好西山书院也罢,都在京都,离得也不远,想见面不也容易?” “说的也是。”夜梦书举起酒杯:“咱们兄弟今日一醉方休!” “请!” “请” 酒过三巡,宋玉姗姗来迟。 “酒都吃完了,你才来!” “先自罚三大海!” “认罚!认罚!” 宋玉坐下,“咕嘟咕嘟”的连干了三碗,“哗啦”就歪桌子底下去了。 三人,无语。 “我天,你来干什么的?” “是不是撞客了?” “不!” 宋玉从桌子底下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声音却坚定道:“我已经决定,去江南求学! “江南文风鼎盛,有传闻那边的儒童在咱们这里能中举人!” 夜梦书摇头道:“不至于,你也太涨南人志气,灭我们北人威风了,南北差距确实有,但近些年我北方士子多有翘楚,像顺之,继文,张明等人,绝不比他们差多少的!” …… 金陵,秦淮河畔,花锦楼上。 一群手拿折扇,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公子哥正在楼顶的雅间饮着酒,高谈阔。 “前些日子听闻北地有人差一点中小三元,你们听说没?” “那个国公府的贾顺之么?听说了一些。” “呵呵,他们那边也配叫案首么?我江南随便找个儒童去都能在那边中个案首。” “也不能这么说。” 一名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英俊少年,脸上带着几分玩味的轻笑,时不时的动手摇两下扇子,十分潇洒。 正是李敏之孙子,今岁金陵应天府院试案首:李春。 此时,李春轻轻摇了下扇子,笑道:“能中案首,还是有一些本事的。只是……不多。” “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 一人笑道:“听闻这位贾案首还是当朝兵部尚书贾大人的嫡孙。” “呵。” 又有人轻笑了一声:“兵部尚书?不过是半个武夫罢了,李兄祖父这次进京最少也是礼部尚书起步吧?” 李春淡淡一笑,十分谦虚道:“直接入阁参赞朝政暂不敢说,礼部尚书是板上钉钉的。” 旁边众人顿时惊叹,一阵马屁拍上去。 “恭喜恭喜。” “李大人回朝执掌礼部,我等读书人之福也!” “皇上英明!” “李兄这次也跟着李大人去京都吗?好让那边人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案首!” “没错,什么阿猫阿狗的称案首,岂不是玷污了这两个字?” “哈哈李兄,你可要手下留情一些,别把人家案首吓着了。” 李春谦虚的笑了笑,说道:“贾顺之吗?我不跟他比。” “当年他祖父就一直被我祖父压的死死的,最后勉强中了个二甲进士,而我祖父高中第一名状元。” “我若是跟他比,岂不是坠了祖父的名头?” 众人忙道: “这不假。” “随便找个儒童去比也就罢了。” “李尚书文章天下第一!” …… 傍晚,李春有些醉醺醺的回府。 李敏之见了,微微有些皱眉。 “春哥儿,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又去哪里吃酒了?” 李春喝的有些晕晕乎乎的,摇头晃脑的笑道:“回祖父的话,今日跟考中秀才的同窗一起吃酒,不自觉忘了时间,因此回来的有些晚了。” 李敏之点了点头。 “这也罢了,考完试这几天稍微放松一下也是好的。” “只是切记不可骄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远的不说,前次我进京就遇到了两个比你还小一些的少年,文章皆不在你之下。” 李敏之感觉自己的孙子考中案首之后有些骄傲自满,忍不住出言提醒。 李春忙谦虚道:“孙儿明白的。” 他更明白的是:祖父这么说只是为了激励他。 怎么可能有人能胜过他呢? …… 第五十一章 来人!拿下! …… “祖父,您这次回京……能不能入内阁?” 李春在酒楼里对众人谦虚说‘不一定入阁’,其实那真是他的谦虚之言。 他觉得以他祖父的威望、资历,这次被皇帝请回京必是要直接入阁的! 那时…… 他岂不是“小阁老”了? 李敏之闻言皱眉,不悦道:“你问这个作甚?” 李春忙笑道:“祖父您说的,等孙儿有了功名就可以进书房听一些朝堂之事,所以孙儿问一问,没有错吧?” “胡闹!” 李敏之猛的拍了桌子一下! “这种事也是你一个小小秀才能关心的!” “回去读书去!” “还有!休要跟那些人聚在一起妄论朝政!” 李春愣了。 他从小读书刻苦,深得祖父的喜爱,他就是祖父的骄傲!从小到大祖父也从未对他发过火。 今儿是怎么了? “祖父,我。” 李春眼睛里不自觉有了泪水。 李敏之沉默了。 他这个宝贝孙子从小跟着他,一路顺风顺水的中院试案首,八股文章做的自然是极好,就是心性欠缺了些,还有待磨砺。 “好了,我这次回京具体怎样还得看皇上以及朝廷安排,届时你一起随我进京,也见识见识京都天子脚下的青年才俊。” …… 金陵。 却说薛蟠纵奴行凶之后,自认为不过是几个臭钱就能摆平,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的回家,被薛姨妈骂了一顿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以为意,以前怎样还怎样。 薛姨妈急的六神无主,只知道哭了。 还是薛宝钗拿了主意,一面让二房的人拿了银子去跟官府的人打点周旋,一面给京都的母舅家写信过去,准备举家进京。 正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嘛。 到了京都,不看僧面看佛面,自然有人护着她们一家孤儿寡母,脸面什么的对于现在的薛家已经不怎么重要了。 恰巧那金陵府还有一个月就满了任期,回京述职了。此时自然不想再惹上麻烦事,况且薛家给了不少银子,便以证据不足将此事压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薛家人逃之夭夭。 且留给后面人头疼去吧。 今日正是贾雨村补授金陵应天府,下马上任的第一天,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一件人命官司缠了上来。 贾雨村心里暗骂前任不是个东西,却是无可奈何,彼时拘了原告来审案…… (此处不多叙述。) 一切弄明白之后,贾雨村微微皱眉。 他这次起复是林如海推荐于贾敬,再有贾敬往上举荐的。 官场上来说他就是贾敬的人。 他在京近一年时间,贾敬的脾气是相当了解的。 最恨不学无术的纨绔,逮住一个就打一个,从不手软。 更不可能看什么亲戚情分。 毕竟亲儿子都往死里打! 像薛蟠这种为了抢丫头草菅人命的,根本不用问,直接打死…… 至于薛家的人脉关系,他也有了解的。 无非是王氏的娘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荣国府里二房姻亲关系。 其余没有在朝为官的。 这些…… 在即将步入内阁的贾敬面前就是个屁! 想通此处关键,贾雨村不再犹豫,直接拿起令签。 “来人!” “立刻将凶犯族中之人拿来拷问,令他们据实交代凶犯藏身之处,即刻发动海捕文书缉拿凶犯!不得有误!” “是!” 立刻有公差前往薛府拿人。 旁边的门子目瞪口呆,他刚刚说的护官符…… “还有你!” 贾雨村忽然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门子忙跪了,磕头道:“大人,小的知错了。” 贾雨村语气淡淡道:“意图干扰本官问案,徇私枉法,必是收了薛家的好处无疑!” “来人!重打五十以儆效尤!” 门子脸唰的一下子白了。 重打五十大板,人不就么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贾雨村一挥手,冷笑。 “叉下去!” 小子, 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 还给他一个“假护官符!” 什么四大家族? 薛家也配! 再有这次草菅人命,怕是皇商之位也保不住了。 就一破落户耳。 若说这门子没收薛家好处,他不姓贾姓真! 小心期间,贾雨村又修书一封,把此间事描述一番,命人快马加鞭送进京去,并嘱咐道:“速去速回!” 怎么处置薛家,到底还是要遵从贾敬的意见。 …… 金陵,薛家二房。 最近薛蝌一直在为薛蟠的案子奔走,原以为没什么事了,没曾想今日官差竟然直接上门拿人。 薛蝌不动声色的给领头的官差递上十两银子,赔笑道:“吴兄弟,这又是怎么回事?” 吴班头把银子收进袖兜,小声道:“新来的府台大人像是不好糊弄,你千万小心点应付。” 薛蝌心里惊疑。 “不知这位府台大人姓甚名甚?后面的关系在哪里?” 吴班头正色道:“姓贾,名化,据说是神京贾府的人推举来的!” 早在贾雨村上任之前,这些人就把上官的底儿摸了个清楚。 吴班头又道:“那姓孙的门子自以为是,被大人重打了五十板子撵回家去,眼看也活不了几天了。” 薛蝌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又自我安慰道:“神京贾家跟我们是姻亲,想来应该没事的,我先进去问问老爷,随后就到公堂。” “你快些。” 吴班头催促道。 薛蟠心惊胆战的进了里面。 “老爷……” “咳咳,何事?” 薛蝌来了病榻前,小心翼翼道:“还是薛大哥的案子,官府的人找上门了,说新任的府台大人要拿人审案,发动海捕文书。” 薛二老爷勉强被薛蝌扶着从榻上坐起,皱着眉道:“咳咳,可知道新任的府台大人是谁?走哪边的关系来的?” 薛蝌正色道:“姓贾,名化,走的是神京贾府的关系补金陵应天府,以咱们家跟贾府的关系……” 薛二老爷摇头叹道:“咱们薛家跟贾府虽然有点姻亲关系,却是没什么话语权的西府,如今贾府的大权都在长房东府那边……” 顿了顿,薛二老爷忽然声音淡淡道:“若事不可为,就如实交代了,薛家长房造的孽咱们没必要牵扯太深。” 甚至……薛蟠杀人偿命,薛家长房绝后,对他们二房还大有好处呢。 “儿子,明白怎么说了。” “咳咳,明白了就去吧。” “老爷可要保重身子啊。” “咳咳,知道!” “老爷吃药了。” 薛宝琴小心点端了汤药前来侍奉。 …… 五十二 薛家进京 …… “哥哥,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来了那么多衙役?”薛宝琴端着药碗,小脸苍白,有些心惊胆战的问道。 “没什么。”薛蝌笑着安慰道:“大哥的事情出了点纰漏,我去衙门里帮着描补描补,你不用担心。” 薛宝琴也是知道薛蟠纵奴行凶一事的,点了点头道:“那哥哥小心些。” “嗯,你在家照顾好父亲。” 却说薛蝌跟着衙役进公堂时,外面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贾雨村新官上任,自然想要先造造势,博个好名声,哪里跟破落户薛家客气,直接惊堂木狠狠一拍。 “啪!” “升堂!” 左右立刻“威武”了一番。 “堂下何人!” 贾雨村面色严肃的喝问道。 薛蝌自小跟着老爹走南闯北,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大大的不妙,忙跪在地上。 “小人金陵薛氏二房长子,薛蝌。” “哼!” 贾雨村冷笑了一声,“本官且问你,纵奴行凶的罪犯薛蟠现在何处?速速如实招来!但有包庇窝藏,按律严惩!” 薛蝌忙叩首道:“大人明鉴,大哥一家已经于上月初启程进京了。” 这件事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因为薛蟠出城时大摇大摆的骑在大马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打死人依旧逍遥法外,就差没大笑三声“老子就是王法”嘿,哈哈哈…… 上方贾雨村眉头一皱。 上月初? 现在已经是月底了, 近两个月时间,岂不是已经到了京都? 贾雨村当即发下海捕公文。 捉拿凶犯归案! 又给贾敬写了一封信,说明情况。 …… 神京,荣国府。 却说王夫人最近这几日正不自在呢,忽然听闻丫头传报,姨太太带着哥儿姐儿全家进京,已经到了门口。 王夫人顿时欣喜,忙把迎春探春,李纨凤姐叫来,带着一起迎出了大厅,把薛姨妈,宝钗接进堂内。 姊妹二人暮年相会,自不必多说。 叙好一会儿衷肠,二人才渐渐止住,王夫人领着薛姨妈,宝钗二人又见贾母。 贾母先看向宝钗,拉着手笑道:“宝丫头真真是个好姑娘,我从未见过这样端庄得体的人儿。” “完了!” 旁边的王熙凤忽然悲呼一声。 众人知道凤姐又要作妖,都笑看向她等着后续。 新来的薛姨妈却是不知道,愣在了当场。 宝钗也愣了,不明所以。 贾母哈哈笑骂道:“你个泼皮破落户,平日在家混闹也就罢了,如今你姑妈来了,你还在这作妖,当心你姑妈收拾你!” 凤姐委委屈屈道:“姑妈来了,当侄女的自然欣喜,可是这宝妹妹来……” “怎么?”贾母笑问道。 凤姐撅着嘴道:“媳妇在老祖宗心里的的地位……又降了一等。” “哈哈哈……” 惹的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探春安慰笑道:“凤嫂子莫怕,反正也是最后一位了,已经没办法再降,你还担心什么呢?” “哈哈,哈……” 贾母笑的前仰后合,几乎合不容嘴了。 薛姨妈也忍不住笑了,指着凤姐不知道说什么好。 凤姐眼泪都快留下来了,跺脚嗔道:“你们看这些个小姑子呀,我太难了,还好那两个更厉害的今儿没在这边,要不然媳妇连说话也不敢了。” 众人都深以为然。 那两个姑奶奶可是连‘混世魔王大宝玉’都欺负的‘一天哭三次’。 贾母突然不太想笑了! 那两个‘叛逆女’让她很头疼。 林黛玉那天又回了东府居住,贾母暂时没有派人去接。 有惜春那个‘惯坏了的丫头’在一旁‘挑唆’,现在两个玉儿见面必吵架。 再吵下去就不是冤家了, 都快成仇人了! 所以贾母很理智的没有接黛玉回来。 让二人分开一段时间…… 等外孙女在那边呆腻了,才能知道她大宝玉的好! 这时候,大宝玉从外面来了。 一身骚气大红袍,头上几根大辫子绑在一起,金丝抹额,腰上挂了叮叮当当几个玉佩香袋。 宝玉给众人行礼,眼睛却是不自觉向屋里新来的姐姐看去。 王夫人忙招手:“还不见过你姨妈,宝姐姐?” “见过姨妈。” 薛姨妈摸了摸宝玉大脸,笑道:“我的儿,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个富贵的。” 宝玉舔着大脸腼腆一笑,又看向旁边,行礼道:“见过宝姐姐。” 宝钗忙还了一礼。 “见过宝兄弟。” 宝玉见宝钗肌肤似雪,肤如凝脂,面若皎月,明眸皓齿,更有一股不知名暗香袭来,一时间宝玉不自觉痴呆起来。 探春实在看不下去了,从旁边走过,笑道:“二哥哥,这两天也不见你出来,是不是在家里用功读书了?” 宝玉这才反应过来,讪讪笑道:“不过看了几本诗词,顺手做两首诗解闷罢了。” “哦。”探春笑道:“那过会儿可要拜读二哥大作了。” 宝玉笑了笑,看向宝钗道:“宝姐姐,可会写诗?” 宝钗笑道:“我……不太会。” 宝玉笑道:“不会也没事,我教你啊!” 探春:“……” 王夫人笑道:“好好,你们兄弟姊妹正该亲近一些才是。” 这时候,贾母在上面摆了摆手,笑道:“难得姨太太一家来了,咱们摆酒高乐一回,算是给姨太太一家接风洗尘,凤丫头,你去安排上。” 凤姐忙答应了,去外面准备酒席。 薛姨妈,宝钗回去忙着把金陵带来的土仪给各处送去,不一会儿王夫人也来了这边,薛姨妈命丫头上了茶,二人坐在旁边一起说起了梯已话。 薛姨妈忧心忡忡的抹着眼泪:“蟠儿的事也不知会闹成怎样,我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只剩下我们母女,还怎么活啊!” 王夫人想起了前阵子史家的事情,因笑着安慰道:“放心吧,来了我们家里肯定就没事了,前阵子史家老三的孩子也是在外面打人闯了祸,闹的御史都要弹劾他们家,我们老爷说了几句话,什么事都没有了。” “真的?还有这事?” 薛姨妈眼里有了喜色。 她姐姐真厉害! 王夫人淡淡一笑:“那还有假了?史家拿去的银子都没敢要,乖乖给我们送回来了。” “再说,还有咱们哥哥呢。” “他可是京营节度使!” 王夫人脸上满是骄傲。 薛姨妈道:“宝丫头一早就给哥哥写了信过去,只是没有回信,我们心里害怕,这才紧赶慢赶的来京,一问才知道哥哥奉命出去公干了,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 五十三 贾敬:照顾好薛家母女 …… 宁国府,前堂书房。 “嘭!” 贾敬狠狠的把一封信笺拍在了书案上!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 “草菅人命都不在乎,还有这些混账纨绔不敢做的事?” 下面几个幕僚也纷纷叹息。 “怪不得金陵薛氏一族这几年越发衰败了。” “薛家这样的不孝子孙,真是给祖宗脸上抹黑!” “大人,杀人偿命,必须严惩!” “薛家大房绝后了……” “哼,薛家老家主亡故后,薛家大房就已经绝后了!” 贾蓉坐在下面,淡淡吃了口茶。 薛蟠……你完了! 虽然我知道你是个孝子,还是个护妹狂,也勉强算大半个好人。 但,我是不会给你求情的。 当然,贾蓉也并非铁石心肠之辈。 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帮薛蟠照顾一下妹妹或者香菱还是可以的。 上面贾敬问道:“按律该当何罪?” 南宫律站出来道:“回大人,依贾雨村所言,薛蟠当街纵奴行凶,事后畏罪潜逃,按律拟绞监候,待秋天大审。” 贾敬点了点头,在信笺上沉重的写了三个字: 按律办。 然后唤来了亲信小厮:“送去吧。” 贾敬又对贾蓉吩咐了一句。 “薛家记得多照顾下。” “孤女寡母的别让人欺负了。” 贾蓉起身正色道:“义不容辞!” 又多了一个姑姑需要照顾。 而且是奉命照顾! 怎么能不好好读书上进呢? 众人皆笑:“有蓉哥儿这样的后生,宁国府后继有人,大人好福气也!” 贾敬面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 这是他的骄傲, 贾府今后的顶梁柱! 很快薛蟠这件事就过去了。 对贾敬来说,对贾府来说,对在座众人来说,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利用年底阁臣扩充机会进入内阁。 四王八公这边的武勋不用说,自然都是支持贾敬上去的。 其余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兵部侍郎尹微商,翰林院侍讲白毅也都是他的人。 工部员外郎……这个就算了吧。 有跟没有一个样的。 比较可惜的是林如海,贾雨村两大重臣都在外面,否则能轻松许多。 “大人,这次李敏之入朝有些来势汹汹。”西门清神色郑重的说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敏之代表的是皇上,这次若李敏之能入内阁,皇上的权势会无疑得到很大的扩张。 欧阳驰道:“论资历大人跟他倒是不相伯仲,关键还是看太上皇的意思。” 是啊。 关键还是看太上皇想不想继续分权给皇帝。 但也不能因此什么也不做了, 凡事挣才有希望。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握好机会做出些功绩来…… “大人!”东方紫起身道:“听闻山东微山湖一带的水匪猖獗,时常侵扰百姓,甚至劫掠运河船只,何不命济宁节度使联合漕运兵清剿,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贾敬微微摇了摇头,道:“前次诸葛岚去扬州,路过济宁府时曾暗中调查了一番……这个济宁节度张茂业民间风评不是很好,他因为急着南下协助林如海并未多停留,只写信给我提了个醒。” “哦?” 西门清面色严肃道:“这么说来,上次有御史弹劾他杀良冒功一事,应该不是无故放矢!” “大人,应该尽快彻查此事,以免造成影响!” 贾敬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东方先生,还要劳你亲自去一趟济宁调查此事。” 东方紫抱拳:“全凭大人吩咐。” 贾敬肃然道:“一会儿我把兵部的文书给你,一旦查实其有杀良冒功之举,就地革职,押来兵部候审!” 东方紫正色行礼。 “属下遵命!” …… 薛家进京之后暂居荣国府。 梨香院。 因前两日贾母,王夫人各自请了东道,今日薛姨妈特意在梨香院摆酒,回请府上众人。 一大早,薛姨妈,宝钗就起来开始安排忙碌,香菱也在一旁跟着帮忙。 “你姨母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叫我们安心就行。” “上次史家老三打了人,甚至惊动了御史,府上也是轻轻松松的摆平了。” 薛姨妈说话间轻快了许多,脸上也有了几分笑容。 国公府,果然不是薛家可比的。 心中对自己的姐姐羡慕极了。 在这国公府里做体面的太太,身上还有诰命。 薛宝钗轻轻叹了口气。 打人,跟打死人完全是两回事。 大夏刑罚极严,杀人偿命,王公贵族亦不可免。 不过她没有说出来让自己的母亲徒增担忧,反而强笑道:“哥哥能平安自然是最好的,只希望他能记得这个教训。” 正这时,薛蟠一脸笑嘻嘻的走出门,笑道:“你们在家吃,我出去吃酒了哈。” 虽说贾敬治家极严,然毕竟身居要职公务繁忙,不可能整日盯着家族里那些鸡毛蒜皮,这也就让几个不成气候的钻了空子,每日吊儿郎当,吃酒赌钱,遛鸡逗狗,薛蟠来了这几天出手大方豪气,几人很快凑在了一起。 薛姨妈忍不住骂道:“你个孽障,上次惹的事还没完呢,又要出去发疯!” 薛蟠混不在意。 “都来京了,能有什么事?” 说着话就想上前捏香菱俏脸,香菱吓得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 薛蟠一瞪眼:“小蹄子,你躲什么躲?” 宝钗挡在了香菱前面,蹙眉道:“哥哥稳重些,这可不是你家里。” “如今我们全家因为你背井离乡来了京都,是避难的,不是游玩的。” 宝钗带着教训的口吻说道。 薛蟠向来敬重自己的妹妹,赶紧收回手,陪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出去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的没影了。 薛姨妈气的直跺脚。 “回来!” 宝钗气道:“妈别管他了,个人有个人的造化,这次的事究竟怎样还未可知,再惹上事也是哥哥的命。” 薛姨妈叹着气哭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孽障啊!” 宝钗忙安慰道:“妈,别伤心了,一会儿府上老太太,太太来了不好看。” “香菱,快扶着进去歇歇。” “哎。” 香菱答应一声,扶着薛姨妈进了屋里。 不多时。 梨香院里面已经满了人。 王夫人自然是第一个来的,跟薛姨妈在屋里说话。 宝玉也跟着来了,围在宝钗身边,姐姐长姐姐短,一刻也停不下来。 李纨,凤姐,迎春,探春也各自带着丫头来了,嬉嬉闹闹挤了一屋子。 这时,宝钗忽然笑道:“我听说府上还有两个姊妹,只叹无缘一见,今儿谁去帮我请了来?” …… 五十四 太太,药来了。 …… “谁去陪我请了来……” 其实宝钗话还么说完,后面还有的。 只是被院子外面喊声打断了。 “不好了,不好了!” 声音撕心裂肺,大老远就听到了。 宝钗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个声音虽然因为嘶吼而有些变形,但她还是能隐隐听出来——是薛蟠身边的小厮,逗儿! 里面。 贾母坐在上方, 薛姨妈跟王夫人挨着一起坐下面,李纨凤姐两个人伺候着,因尚未到吃饭时间,众人吃着茶说些家常话。 刚刚莺儿很有眼色的提来了热水,凤姐给众人换了新茶。 薛姨妈忽感觉有些口渴了,端起了茶盏,欲要掀茶盖品茶。 忽然! “不好了!” 外面好像有小厮的呼喊。 声音传到屋里面其实已经很小了, 起码在座的贾母,王夫人等俱没有听到。 但! 同样微小的声音在薛姨妈耳中如同炸雷! 薛姨妈手上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茶碗脱手就掉在了桌子边缘。 “咕噜咕噜。” 茶碗带着盖子滚动了两圈,落下了桌子。 王夫人眼睛睁得大大的。 又惊又恐,只是身体根本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冒着热气的茶碗滚在了自己身上。 夏天的衣裳本就单薄。 这一下…… “啊!” 王夫人痛呼一声, 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啪啦!” 茶碗摔成了好几半。 王夫人顾不得端庄仪容,疼的在地上不停的跳。 “哎呦,哎呦烫,烫……” 十分滑稽。 有几个人差点就忍不住笑,好歹掐了自己手心一下,缓了过来。 薛姨妈这时候也顾不得外面了,忙上前看王夫人,见裙子已经湿了一大块,一直到腿上都是茶叶沫子。 “姐姐你没事吧?” 薛姨妈有些尴尬的说道。 王夫人幽怨的撇了自己妹妹一眼,她很想说一句:我都跳起来了,你说有没有事呢? 这要不是她亲妹,她得翻脸! 哪怕是亲妹,她都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嫉妒我嫁进了国公府?想看我出丑? 这时候,李纨,凤姐,周瑞家的等都围了过来,一面命人去找烫伤药,一面簇拥着往里面去更衣。 贾母很是不满的看着薛姨妈。 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简直不像话。 “不好了!不好了!” 外面人已经喊着叫着进了院子。 贾母站了起来,招呼身边的鸳鸯道:“姨太太家里忙,咱们先回去了。” 鸳鸯忙上前扶着。 薛姨妈现在也没心思请东道了,赔笑道:“今儿家里事多,扫了老太太的兴致,改天一定补上。” 一面请罪,赶紧跑了出去,焦急问道:“怎么了?蟠儿又惹什么事了?” 迎春探春已经往里面避去了。 宝钗强自镇定,拉着薛姨妈安慰道:“妈,先别慌,也不一定是哥哥的事。” 宝玉在一旁站着,淡淡笑道:“姨妈,宝姐姐,你们不用担心,有什么事我找老祖宗去。” 却见那小厮连滚带爬的上前,跪在地上,磕着头,气喘道:“大爷被人抓了,说是要押回应天府问罪,伴儿虎儿他们也被一起抓住,小的拼死跑了出来,只为给夫人,小姐送信。” 小厮到现在还一阵一阵的后怕,还好他跑得快,那些衙役原本还在追的,眼看他跑进了国公府,这才停了脚步。 薛姨妈听完两个眼睛一番,直接就双腿瘫软,晕了过去。 “妈!” “妈!” 宝钗顾不得伤心,忙带着莺儿茗儿香菱把混过去的薛姨妈扶进了里间床上。 薛姨妈刚躺下就缓缓睁开眼睛,痛哭道:“我的儿啊!苦命的儿啊,我不活了……” 宝钗也很想哭,不过还是忍住了,强笑道:“妈不用担心,咱们还有办法的。” 宝玉跟了进来,安慰道:“姨妈,宝姐姐,你们不用担心,我这就去找老祖宗。” 探春道:“二哥糊涂了,这可是涉及官府的大事,老太太哪里管的,你赶紧找老爷去。” “啊!” 宝玉唬了一跳。 找老爷……那还是算了吧。 宝玉原地不动道:“我想薛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不会有事的!” 探春急的跺脚。 “快去找琏二哥!” 找贾琏,那可以。 宝玉忙道:“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 虽然王夫人有意掩盖薛蟠打死人的丑事,只是荣国府这四下透风的墙哪里能防住什么?甚至不用别人,头一个周瑞家的就把事情添油加醋的给嚷嚷的满大街都知道了。 …… 却说王夫人这边。 进了里面之后,李纨凤姐以及金钏儿玉钏儿几个丫头急急忙忙的帮着除去外衫,打开一看,肚子上腿上已经红肿了一大片。 比上次烫的更严重。 毕竟夏天的衣衫单薄。 王夫人只感觉火辣辣的疼。 “药,药来了吗?” 凤姐忙问旁边丫头道:“烫伤药拿来了吗?” 一个丫头忙回道:“还没,上次的烫伤药原本不多了,前儿恰好用完了。” 凤姐咬牙道:“那还不快去买!” 李纨道:“现在去买得多久?还是去东府借点吧,上次惜春妹妹还说她们家棒伤药烫伤药什么的都备着很多。” 棒伤药好理解, 备些烫伤药做什么? 众人一时不能理解。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王熙凤吩咐身边平儿道:“快去东府拿点,就说要上好的烫伤药!” “嗳!” 平儿答应一声,就往外跑。 凤姐又道:“记的多拿点!” 说不准什么时候太太还要用。 众人:“……” 平儿不愧是王熙凤的得力大丫头,办事情利索,只一会儿工夫就拿来了烫伤药。 凤姐笑道:“回来的挺快呢。” 李纨也笑道:“平儿姑娘办事真让人喜欢。” 平儿喘着气笑道:“说来也是巧了,我过去正好遇到了蓉大爷,我一说,他马上就命人开了库房,亲自给我选了最好的药。” 一面说着,平儿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道:“这一种是外敷的。”紧接着又拿出了几颗药丸,“这是内服的,用温水服下即可。” 凤姐狐疑道:“烫伤还又内服的?” 平儿笑道:“蓉大爷说是可以止疼。” 王夫人一听可以止疼,忙道:“快,给我吃药。” “太太,药来了。” …… 五十五 贾敬:你在教我做事? …… 话说王夫人吃了止疼药丸,又敷了烫伤药,终于好了一些,几个丫头拿来崭新的衣裳给王夫人换了,众人这才从后面出来。 王夫人心里还想着:那止疼的药丸真不错,抽空问问东府从哪里买的,家里也要备下一些才是…… 给宝玉用。 此时,原本热闹的梨香院已经静悄悄的,贾母也不在了,另一边屋子里还隐隐有哭泣之声。 “这是怎么了?” 刚刚众人只顾着王夫人伤势了,没注意这边,只隐隐听着什么“不好了,不好了。” 平儿小声道:“姨太太家的大爷被官差绑了去,听说要押回顺天府问罪。” 王夫人恍然,她刚刚还在生气呢,烫了她一身茶水,母女俩连个面都不露,原来是薛蟠出事了。 那就情有可原。 她妹妹也不容易啊。 王夫人的圣母心发作。 众人扶着王夫人进了屋里。 薛姨妈神色厌厌的外在床上。 宝钗也眸子红红的。 其余迎春探春陪在宝钗身边,也似乎都哭泣过的样子。 几人见王夫人来了,都赶紧起身见礼。 薛姨妈也强撑着身子坐起,刚要说话,已经被王夫人挡下了。 王夫人安慰道:“我都知道了,你且安心,既然在我们家里,万事自然有老爷们出面,万万不会让蟠哥儿有事的。” 凤姐也笑道:“姨妈就放心吧,不就是打死了个泼皮无赖,又算的了什么。” 凤姐对薛蟠打死人的事是看的最淡的,认为这根本没什么。 堂堂国公府还保不住个人? 哪怕西府保不住,还有东府呢。 皇帝都给给敬太爷几分面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着薛姨妈,一会儿,贾琏跟宝玉过来了。 宝玉上前就滚进了王夫人怀里。 王夫人也没在意,下意识的就搂着。 忽然,王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 宝玉眨着眼,有些不解的问道。 刚刚他一直在外面,并不知道王夫人被烫伤了。 王夫人感觉身上的肉皮都给宝玉的大腚给坐下来了,忙推宝玉道:“你先起来。” 凤姐忙拉起宝玉道:“太太身上不舒服,你先别往上猴了,找老祖宗去。” “太太,没事吧?” “我没事。”王夫人强撑着道:“快给我拿止疼药丸来!” “太太,药来了。” 金钏儿拿着药丸, 玉钏儿端着温水, 两个丫头伺候王夫人服下药丸,方才好了一些。 凤姐笑道:“也不知蓉哥儿这大孝子从哪里弄的各种药丸,真真是管用。” 平儿笑道:“蓉大爷说这是孙真人炼制的药丸,一两银子一颗呢,疼的时候吃一颗很是管用,只是叮嘱‘是药三分毒’,千万不能多吃。” 小家子气也! 不就是一两银子一个? 瞧不起谁呢? 王夫人当即安排道: “安排他们去买两斤在府上,备着。” “顺便去问问袭人,宝玉常吃的养神安荣丸还有没有,也买个两三斤来。” “林姑娘吃的人参养荣丸就先停了吧,最近她又不在这边,东府不缺药。” 凤姐一一答应了。 …… 薛蟠的事是大事,自然不能在这边说,要请府里的两个老爷拿主意。 一时,众人一起来了荣国府正堂。 贾母坐在上方的位子上板着脸,凤姐站在贾母身侧伺候。 贾赦,贾政坐在下面,都是一脸的严肃。 邢王二位夫人又下面坐着,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满脸担忧。 薛姨妈坐在客位抹眼泪,宝钗静静的站在薛姨妈后面。 堂下站着贾琏。 其余人等并未过来。 半晌。 上方的贾母淡淡开口道:“蟠哥儿的事牵扯到了衙门,我们不便说话,你们两个老爷拿主意就是。” 事实上贾母根本不想管薛家的事,说这句话也只是为了给儿媳妇一个面子。 贾赦一本正经的端坐,一语不发。 什么薛家,关我什么事? 贾政见没有说话的,只能自己叹了口气,开口道:“蟠儿的事牵扯到了杀人,甚至惊动刑部,但是刑部咱们家没有熟人,不好说话。” 王夫人道:“老爷,上次……” “咳咳。” 上面的贾母忽然咳嗽了一声,端起茶碗吃了一口茶。 王夫人立刻不敢说话了。 贾政皱眉道:“上次……打人跟杀人能一样?这件事我是无能为力的,只能看看东府敬大哥能不能跟刑部那边求个情,从轻发落。” “琏儿,你去东府把事情说一下。” 贾琏立刻慌了起来,硬着头皮道:“二叔明鉴,前些时候太爷才把我叫过去训斥了一顿,骂我整日不学无术没出息,我这会子过去怕引起太爷火气来,反倒不好说话了。” 众人:“……” 贾政又叹了口气。 一个成器的都没有! “既然如此,我去说说。” 他也不想去找骂。 只是不能看着同为四大家族的薛家大房绝后啊! 尤其还是小姨子家。 薛姨妈忙起身拜谢。 宝钗也跟着行礼。 贾政不好亲自去扶,命王夫人去扶着,自己出了荣禧堂,到东府找上贾敬。 “大哥,薛家的事能不能找人看看从轻发落?多少给薛家大房留个后,毕竟都是老亲戚了,一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贾敬抬头淡淡看了贾政一眼。 “你在教我做事?” 贾政顿时吓了一哆嗦。 “大哥,我……不是……” “你的意思是要我徇私枉法?” “不敢不敢,大哥我错了……” 贾政差点就跪下了。 贾敬冷笑: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今儿你从轻发落,明儿他从轻发落,还要王法干什么?” “再有那畜牲纵奴行凶之后依旧嚣张,可见没有丝毫悔改之意,若这次从轻发落了,今后再打死一个人,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我看你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越学越回去了!” 贾政忙不迭点头。 “是,是,大哥教训的是。” “弟知错了!” “回去吧。” 贾敬不耐烦的摆手。 “以后闲事少管!” “是,是!” 贾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待贾政出去以后, 贾敬深深叹了口气。 他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之人。 也想给薛家大房留个后。 只是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多少眼睛盯着他呢。 真是容不得一点错误。 他甚至怀疑,这是有人在故意丢的陷阱。 贾雨村是他的人,若贾雨村徇私枉法被人抓住,他也势必会受到影响。 否则怎么那么巧呢? 贾雨村刚上任,就恰巧来了。 所以,薛蟠……必须得伏法! 至于薛家大房没了后,还可以扶持一个二房的。 谁叫你们家不成器的? …… 五十六 贾赦:好……茶 …… 荣禧堂里面。 众人都望着贾政。 有的满不在乎,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眼含希望,有的心惊胆战…… 半晌,贾政缓缓摇头。 薛姨妈心里‘咯噔’了一下,面色苍白了起来。 薛宝钗情不自禁的捂了下胸口,感觉喘气有些难了。 大老爷贾赦看着俏脸苍白的薛姨妈母女,微微一笑。 似乎又感觉有些不妥,赶紧端起茶碗吃了口茶。 薛蟠……死的好啊! 必须死! 你不死我怎么照顾你吗? 邢夫人感觉到了自家老爷的目光,也开始细细打量起薛家孤女寡母。 有大威胁! 邢夫人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薛蟠要是活着,不管是个纨绔还是混账,他们老爷自然不敢打这母女的主意。 但薛蟠要是死了…… 薛家就没了男人…… 孤女寡母…… 能跑出他老爷的手掌心? 到时候府里几个王家女联合,家里还有她的位子吗? 这时候,王夫人站了起来,急问道:“老爷,怎么样?敬大哥怎么说?能不能保下蟠哥儿来?” 贾政又摇了摇头。 “敬大哥……不管这事。” “好!” 贾赦情不自禁的拍了手一下,他现在就怕敬大哥一时糊涂多管了闲事。 屋内顿时安静了。 贾赦也感觉有些不对,见众人都睁着大眼看向了他,尤其是薛姨妈宝钗,眼睛里都红了。 贾赦心知坏了,刚刚太激动了! 竟然说出了心里话! “好……茶。” 贾赦不动声色的拿起茶碗,吃了一口。 众人:“……” 你真逗呀! 王夫人不想搭理自己的荒唐大伯子,皱眉道:“为什么不管?都是一家子,论起来蟠儿还是他外甥呢。” “噗!” 贾赦刚吃了一口的茶从嘴里鼻子里喷了出来。 贾敬跟薛蟠?? 八竿子……十杆子也打不着了吧。 贾赦看向王夫人: 你真逗呀! 比我还逗! 上面贾母差点被两人逗笑了,摆手道:“老大,我看你吃茶吃多了,醉得不轻,快回去歇歇吧。” 说完又对着王夫人道:“你别说什么外甥了,看看珍哥儿吧,亲儿子犯错都差点打死了,蟠儿要是落在敬哥儿手里,还不如……痛快些呢。” 王夫人:“……” 薛姨妈:“……” 您老说话倒是不逗,只是这刀子戳的人心疼。 贾政叹了口气,道:“但凡蟠儿有半分的悔改之意,敬大哥也许就帮忙了,可是……唉!” 薛姨妈忙哭道:“悔改了,蟠儿现在肯定悔改了。” 贾政又摇了摇头。 现在悔改…… 晚了! 已经看到棺材才落泪,还有用吗? 上面贾母知道薛蟠已经死定了,也不再关心。 她虽然慈爱,但是对一个杀人犯,也生不起慈爱之心。 贾母扶着鸳鸯缓缓站起身,说道:“这件事你们看着办吧,我也乏了,先回去了。” 薛宝钗这时已经面色发红,微微轻喘起来,她知道自己可能要发病了,必须得回去吃药,赶紧跟众人告了罪,跟着贾母一起出去了。 这边。 贾赦站起身,来到薛姨妈身边,笑着安慰道:“姨太太放心,敬大哥不愿意管,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明儿我也去找找关系,官场上我还是有些人脉的!” 明儿先去衙门推一把,将薛蟠杀人的罪名坐实了……嘿嘿嘿。 贾政奇怪的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 他大哥怎么忽然这么殷勤了起来? 薛姨妈不疑有他,感激涕零,躬身拜谢:“多谢大老爷……” 贾赦趁机扶了一把,感觉入手滑腻,微笑道:“一家人,都是应该的。” 这时,王夫人感觉有些不对了。 贾赦是个什么德行? 府里的媳妇丫头都知道! 王夫人忙不动声色的挡在前面,笑道:“不麻烦大哥了,明儿我跟妹妹去找家兄问问!” ‘家兄’两个字被王夫人说的很重! 我们可是王家人! 哪怕薛蟠真的死了,他妹妹也有王子腾撑腰! 不是谁都能欺负了的! 我*x&! 贾赦心里暗骂了一句。 刚刚只顾着兴奋,竟然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心里哀叹起来:什么时候王子腾也死了,才好呢。 “哈哈……” 贾赦打了个哈哈,讪讪笑道:“既然用不上我,那也罢了。” “薛家妹子要是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就是了,我一定尽心尽力。” 薛姨妈很奇怪的看了自己姐姐一眼,又给贾赦行了一礼:“多谢大老爷。” “不谢,不谢。” 贾赦忽然感觉没什么意思了,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外走了。 邢夫人笑了笑,也跟着贾赦出去了。 半路上,邢夫人见四下无人,笑问道:“老爷,您还真要去救那个薛蟠啊?” 贾赦一瞪眼:“蠢妇!” “这也是你能管的事?” 邢夫人吓了一跳,忙道:“老爷,我知道错了。” “滚回去!” “我的事,你最好少管!” …… 这边。 薛姨妈回了梨香院。 宝钗刚刚犯了病,这会子吃了冷香丸,浑身香汗淋漓面色娇红,躺在床上轻轻喘着气,没有半分力气。 薛姨妈眼睛红红的,看向宝钗道:“你又发病了?刚刚也没注意,现在好些了吗?” 宝钗强撑着笑道:“妈,我已经没事了,哥哥的事最后怎么商量的?” 薛姨妈叹道:“你姨妈说等下个月大哥回来,我们一起过去,蟠儿可是他的亲外甥,大哥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时候,香菱端了一碗药过来,小声道:“姑娘,吃药了。” 这是一副配着冷香丸的汤药,香菱服侍着吃完药,宝钗才略恢复了几分力气,面前撑着坐起身来。 “咳咳,妈。” “事到如今,咱们也要有个打算才是。” 薛姨妈愣了一下。 “打算,什么打算?” 宝钗轻叹道:“若舅舅不肯救哥哥,或者救哥哥的代价太大,影响舅舅的前程,咱们该如何?” 薛姨妈不敢相信道:“怎么可能?他可是蟠儿亲舅舅……” 宝钗惨惨一笑。 “为了前程,亲爹还有不要亲儿子的呢,更何况只是个外甥?” 薛姨妈面上苍白,再无一丝血色。 “蟠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 五十七 委屈薛兄弟了 …… 院试结束,中了秀才的生员有两个多月的歇息时间,每年的七月初国子监开学,那时候北方各省出类拔萃的生员也差不多都到京都了。 考虑到南北路途遥远,金陵也有一所国子监,被称为南国子监,南方诸省的优秀生员一般都在南国子监。 眨眼,临近五月,快到端阳节了。 贾蓉生日就是端阳节那天。 过了端阳节他其实就十六了,算大半个成年人。 所以最近想法总是不受控制的有点多。 尤其是早上,有些燥,有些烦。 正好读到了《论语》中“子曰:‘已矣呼,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一篇。 深有所感,于是提笔蘸墨,写了一篇文章: 圣人慨成德者之难,因弃德好色者之众焉。 夫好色而不仁非绝德也,君子之仁也,以为德也,不为色也! 一篇四百余字的八股文写完,贾蓉感觉自己又精进了。 尤其是对圣贤文章的领悟。 孝,德……色! 想到孝,贾蓉突然想起前几日说要去冯紫英家里拜访,顺便把张先生请来给老爷看病的。 最近事情一多就给忘了。 罪过罪过…… 明儿一定去问问。 …… “萧萧。” “在呢,爷。” 萧萧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湖绿湘裙,腰间的丝绦束的很紧,贾蓉不由多看了两眼,笑道:“你表妹呢?” 萧萧:“……” “我,鸳鸯自然在那边伺候老太太,怎么了?” 萧萧看贾蓉的目光越来越幽怨。 贾蓉摇了摇头,吃了颗新鲜荔枝。 “没什么。” “以前还见她过来找你,最近我一直在家,也没见她过来。” “我还以为你惹着她了呢。” “哦?”萧萧似笑非笑的上前,又剥了一颗荔枝,送到了自己嘴里,一面吃一面笑道:“我还以为爷想她了呢,许是上次伺候的不错?” “也还行吧。” 贾蓉又吃了一颗,一挥手把荔枝核丢在了不远处的木篓里,微微笑道:“这荔枝每日吃的也腻了。” “哗啦啦。” 帘子轻响,晴雯梳着头从里间走出来,笑道:“我还没吃腻,我再吃三五个。” 萧萧道:“你怎么又去梳头了?” 晴雯道:“刚刚拿东西不小心散了。” 萧萧看了看荔枝,笑道:“你昨天吃了多少?” 晴雯笑道:“今天又想吃了。” 萧萧吓唬道:“当心吃多了肚子疼。” 晴雯看了一眼萧萧的小肚子,笑道:“我还好……萧萧姐这两天少吃些,我是为了你好。” 萧萧脸上红了一下,放下荔枝,挽了挽袖子:“你个丫头,最近又不太老实了。” “咯咯,我不敢了……” 晴雯一面说着,忙抓了两个荔枝就往外面跑。 “啊!” “嗳哟。” 门口两个丫头撞在了一起,眼看就要滚出去了,萧萧眼疾手快脚下如飞,轻轻一下就把二人扶住了。 “看你咋咋呼呼的,走路都不带眼睛,正该叫你学点规矩了。”萧萧用上了教训说道。 自从晴雯来了,这边就闹了许多。 晴雯揉着额道:“萧萧姐也要学规矩吧,一起吗?” 舞刀弄剑算不算咋呼? 太爷那天看到了也不说什么。 为什么她感觉太爷的脾气似乎很好呢?也没旁人说的那么严厉嘛。 许是爱屋及乌? 对她们这些丫头也好了? 萧萧板着脸道:“我练剑是为了随身保护爷!而且太爷都同意了的。” “那我也练!” “你?不行的。” “为什么?” “太懒,” 晴雯:“……” 平儿被拦在门口很无语。 都无视她。 她好歹也是二奶奶手下最体面的头号大丫头好吧? “哎,两位姑娘!” “能不能放我进去跟蓉大爷说句话?” 萧萧道:“爷在里面看书呢,我进去问问有没有空见你哈。” 平儿:“……” 你们在里面嘻嘻哈哈的闹,蓉大爷读个鬼的书,以为我没听到是吧? 晴雯看着平儿,笑道:“不跟你主子在那边威风,来我们这边作甚?” 平儿笑道:“我们奶奶做了个东道,请蓉大爷过去吃酒。” “哦?” 晴雯狐疑的眨着眼,笑道:“你们奶奶怎么忽然这么好了?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平儿讪讪的笑了笑, “进来吧。” 萧萧在里面笑说道。 平儿于是进了屋里,略一打量,便上前行礼:“蓉大爷,我们奶奶说快到端阳节了,下面人送来了好多螃蟹,正好做个东道,请蓉大爷还有府上的两个姑娘一起过去吃酒。” “哦,还请了谁?” “我们府里的大嫂子,二姑娘,三姑娘,昨儿刚来的史大姑娘,薛姨妈家的宝姑娘。” “行。” 贾蓉爽快答应了。 太爷吩咐薛蟠死后要好好照顾薛家母女,不能让人欺负了,先过去认识认识,看看怎么个情况,宝姑娘心态有没有崩溃。 说起来,薛蟠真有点冤。 虽然大夏刑罚极严,纵奴行凶情节严重者:绞监候。 但,薛蟠其实不算情节严重。 双方为一个丫头斗杀,判个流三千里也差不多了。 坏只能坏他太嚣张了。 根本没把纵奴行凶当回事,大摇大摆的跑路了。 这就罪加一等。 这时候若有人找找关系求个情,或许能减一等。 但是很显然,薛蟠活着不符合大家的利益。 所以…… 只能委屈薛兄弟领盒饭了…… “我们过去,平儿丫头吃个荔枝吧。”贾蓉笑说道。 平儿眯着眼笑道:“蓉大爷说了,我可就真要吃一颗了。” 在西府只有老太太,老爷太太们可以享用,她们奶奶因管着家,自然也有一份,只是贾琏凤姐两口子吃的差不多了,她只分到了一颗。 “嗯,吃就行,一颗哪里够。” 萧萧说完又给了平儿几颗。 待平儿吃完,想回去复命。 萧萧拍手笑道:“吃了我们家的荔枝,还想走么?” 贾蓉笑道:“很是,不留下点什么,怕是不好出这个门。” “哐啷。” 屋门被守在门口的晴雯关了起来。 平儿欲哭无泪,这可真是掉进陷阱里面去了。 “蓉大爷,要留下什么?”平儿弱弱的问道。 “当然是……” 贾蓉站起身,拿了扇子。 “萧萧说。” 萧萧跟着贾蓉到了门口,回头笑道:“留下你这个人喽。” “我们走了,晴雯好好在家里伺候平儿姑娘,荔枝还有,在后面盘子里,哦对了,后面水翁里还有冰镇的西瓜,刚取出来的。” “不能让她跑了啊!” 平儿忙道:“不行啊,我还要去请四姑娘,林姑娘……” “不用你,我们去请了。” 平儿:“……” 晴雯撇撇嘴儿。 她也想去西府威风威风啊! …… 五十八 薛姨妈:不行,我要把钱给你舅舅! …… 且说贾惜春,林黛玉领着各自丫头,带着大侄子贾蓉从宁府西面的小角门来了荣国府。 林黛玉在前面走着走着忽然住了脚,回头道:“蓉哥儿。” 贾蓉赶紧停下,不解道:“怎么了?” 林黛玉指了指前方,道:“你去前面走,你在后面我们不自在。”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叫你去你就去。” “……” 贾蓉摇着扇子来了前面,萧萧自然也跟着上了前面,捂着嘴笑道:“爷,你做什么了?” 贾蓉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 “我什么做什么了?” “嗤嗤。”萧萧捂着嘴笑道:“没做什么林姑娘为什么把你撵前面来了?” 贾蓉笑道:“可能是看我长的好看,想让我在前面多看看我的英姿也未可知?” 萧萧:“……” 后面。 惜春跟黛玉携手而行。 “他们俩在前面嘀咕什么呢?”惜春笑问道。 林黛玉道:“谁知道呢。” 惜春向前面喊道:“蓉哥儿,时间还早,我们先去老太太那边,我跟林姐姐很久没过来请安了。” 此正合贾蓉之意也。 于是,几人先到了贾母的院子,院子里的几个丫头见东府的大小姐,大爷都来了,忙上前一面打帘子,问好。 “四姑娘。” “林姑娘。” “蓉大爷。” 惜春,黛玉淡淡点头进了屋里,贾蓉跟在了后面。 邢夫人,王夫人,李纨都在这边陪着说话,唯有凤姐没有在这边,忙着在前面张罗东道。 惜春黛玉规矩的对贾母等人行礼。 贾母对惜春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林黛玉笑道:“好玉儿,可把我这个老太婆想坏了,快过来我看看。” “什么时候搬回来住?我已经说宝玉好几次了,我保证他今后规规矩矩的再也不敢无理了。”贾母拉着林黛玉的手亲切问道。 惜春忙道:“老太太,我现在一到晚上就害怕的睡不着觉,多亏了林姐姐不嫌弃,晚上陪着我睡觉,林姐姐要是来了这边,我能不能一起跟着来呀。” 贾母:“……” “你想来,就来吧。” “只是不能欺负宝玉。” 贾母板着脸格外嘱咐道。 惜春笑道:“老太太,二哥是男子,我们是女子,自然不能在一起啦,平日也见不着面,怎么能说谁欺负谁呢?” 王夫人皱了皱眉,忽然笑道:“刚刚蓉哥儿带你们俩来的?” “不是。”惜春微笑道:“是我们两个当姑姑的带侄儿出来玩玩,蓉哥儿那孩子整日在家苦读书,都累的瘦了,也该出来散散心歇歇了。” “噗嗤。” 林黛玉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后面的鸳鸯差点忍不住笑,使劲用指甲掐了掐手心,终于是撑住了! 王夫人:“……” 蓉哥儿都多大了还是孩子!? 我宝玉才是孩子啊! 贾母讪讪笑道:“宝玉也是孩子……” 惜春笑道:“宝二哥身子好些了吗?有没有去上学读书?” 林黛玉笑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算一算,还没到天数吧?” 贾母:“……” 王夫人:“……” …… 贾蓉没有在里面掺合说话,行了礼就出来了。 贾母院子里红花绿树,鸟雀喳喳,莺莺燕燕,十几个丫头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笑语连连,看向贾蓉时也只是轻轻一撇就羞红了脸,不敢多看。 唯有一个傻呆呆的丫头,蹦跳着上前,拉着贾蓉笑嘻嘻道:“大爷,你来做什么呢?” “来玩呢。”贾蓉道。 “陪我玩好不好?她们都不跟我玩。” “好说,但是你得帮我个忙。”贾蓉正色说道。 “什么?” “你进去悄悄的把鸳鸯喊出来。” 傻丫头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啊,这会子老太太太太们都在里面,我不敢进去。” “大爷,还是咱们俩玩吧,鸳鸯很忙的。” “……好丫头,这把扇子给你,你自己拿着玩去吧。”贾蓉把手上的扇子送了出去。 “真的!” 呆傻丫头拿起贾蓉的扇子,一面摇着,高高兴兴的,一蹦一跳的走了。 “爷,你这是做什么呢?” 萧萧上前笑问道。 贾蓉看着萧萧,正色道:“帮个忙。” 萧萧一愣:“什么忙?” 贾蓉小声道:“帮我约一下你表妹如何?我看她在里面也没什么事。” 萧萧:“……” 贾蓉:“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找她有事儿!” 萧萧:“什么事儿?” 贾蓉:“谈人生,理想!” 萧萧:“……” 贾蓉道:“怎么了?” 萧萧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渣男。 “你,喜欢上我表妹了?”萧萧睁大眼睛道。 贾蓉理所当然道:“我不能喜欢你表妹?” “能!” 萧萧忽然一笑:“我这就去找她。” 跑了两步,萧萧又回来了,笑道:“爷,这事成了,怎么谢我?” 贾蓉拍了拍萧萧肩膀,微微一笑道:“你大她小如何?” 萧萧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爷你说的,君子一言!” “快去快去。”贾蓉催促道。 “爷跟我来这里。”萧萧带着贾蓉来了鸳鸯房间外,一探手从上面门缝里变戏法拿出一把钥匙来,打开门,嘻嘻一笑,把贾蓉推了进去。 “鸳,鸯。” 萧萧来了贾母屋外,踮着脚悄悄的招手。 鸳鸯自然看到了,用手悄悄比划了一下。 萧萧继续招手。 鸳鸯看了看,贾母这里暂时用不到她,于是嘱咐了身边琉璃一句,出了外面。 “什么事?”鸳鸯问道。 “你跟我来,有个大事要跟你说。”萧萧神色凝重的说道。 “什么大事?” 鸳鸯不疑有他,跟着萧萧走。 不一时来到了鸳鸯住处。 萧萧狡黠一笑:“有人喜欢上你了,叫我约你过来。” “啊!你胡说什么?” 鸳鸯顿时又羞又愤,上前就要跟萧萧厮闹。 “进去吧你。” 萧萧轻轻一推,鸳鸯就被进了门里面,紧接着萧萧飞快地把门关上,守在门口。 表妹啊表妹, 咱们俩终究还是要在一起的。 …… 梨香院。 薛姨妈,宝钗正在做历史上最艰难的抉择。 “妈,昨晚不是说好的吗?怎么今天又犹豫起来了?” 经过几天的修养,宝钗的病已经好了一些,虽然面上依旧有些苍白,但也能为母亲分忧了。 薛姨妈忧愁道:“这二十万两是我们大房所有的家产了,包括了现银,铺子,田产,房锲,还有你的嫁妆……” 薛宝钗镇静道:“都是身外之物罢了,哥哥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为了哥哥,一切都是值得,若哥哥这次没事了,咱们一家还可以重新来过。” “东府敬太爷位高权重,只要他收了银子,必会救哥哥一命的!” 二十万两银子能买十个薛蟠的命了,就是皇帝也心动,她相信敬太爷会明白的! 哪怕是看在亲戚的份上…… “不行!” 薛姨妈忽然摇了摇头。 她考虑了一个晚上,最重觉得不能把钱交给一个外人。 “我感觉他没有救蟠儿的意思,我要把钱给你舅舅,他肯定会救蟠儿的!” …… 五十九 关键时候,还得看娘家人 …… 五月天的雨来的很急,刚刚还是艳阳高照,不多时乌云遮蔽了天空,大风呼啸。 屋内昏暗下来,宝钗还在愣愣的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 薛姨妈掌了灯,回来继续坐在床上,语重心长道:“贾府……终究把我们当外人了。” “这边除了你姨妈之外,老太太根本不把我们娘俩当回事,更不要说那边太爷了,怕是已经看上我们薛家大房的家业了!” 宝钗回过神来,缓缓摇头道:“那倒不至于,敬太爷在官场素有名望,再有宁国公府应该看不上我那这点家底。” 薛姨妈道:“那他为什么对蟠儿的事置之不理?抛开亲戚不说,我们四大家族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宝钗苦笑道:“大概……是不想蹚我们家的浑水吧,终究还是哥哥的性子惹的祸。” 薛姨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管怎么,我已经想好了,明儿就搬到你舅舅家里去暂时住下,等着你舅舅回来救蟠儿,别人都靠不住的!” 宝钗纵容聪慧,只是初到京都,人生地不熟,一时间也没有别的主意。 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轻轻一叹。 只希望别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她们家现在成了一块大肥肉了,走到哪里怕也不安分。 …… “啊?蓉大爷!?” 话说鸳鸯被萧萧推进屋里,定睛一看,原来是贾蓉坐在桌子前优雅的吃着茶,顿时松了一口气。 房间很小巧,里面一张床,一个梳妆桌,帘子隔开,外面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一些绣的小饰物,布置的很清新典雅。 “萧萧胡闹,大爷也跟着她胡闹,吓死个人了!”鸳鸯轻轻压着胸口嗔怪道。 “这不是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么。” “别口花花了。”鸳鸯板着脸拉起贾蓉,往外推着道:“你一个爷在我们丫头房间里被人瞧见了不好,快出去吧,有什么事我们外面说。” 贾蓉很快被推出了屋子。 鸳鸯瞪了在门口的萧萧一眼:“你们东府的规矩呢?太爷知道了一定打死你不可!” 萧萧理直气壮的笑道:“太爷还要再给我们爷找个丫头呢,我这是为太爷分忧!” “分你个鬼!” “嘻嘻……” 这时候,半边天空忽然一亮,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鸳鸯吓了一跳,被萧萧推着一起进了屋里,笑道:“看吧,老天爷都叫我们进来,你还能说什么?快去倒茶去!” 鸳鸯这时候也不说什么了,乖乖的提壶给二人倒茶。 贾蓉吃了口茶,笑问道:“二婶子忽然请东道,鸳鸯知道什么事吗?” 鸳鸯道:“听说好像是有喜了。” 贾蓉点了点头,道:“怪不得呢,这必须得好好庆贺了。” 鸳鸯道:“老太太,太太们也喜欢的不得了。” 贾蓉忽然想起了一事,对萧萧道:“你赶紧回去把平儿丫头放了吧,二婶子这会子离不开她。” 鸳鸯扶额道:“怎么?你们还把平儿扣下了?” 萧萧笑道:“我们跟她闹着玩的。” 鸳鸯:“……” 你们两个! 萧萧打着伞去放人了,鸳鸯命小丫头给贾蓉也找了伞,笑道:“茶也吃饱了,快去吃酒席去,四姑娘林姑娘都已经去了。” “一起去?” “我不行,我还要伺候老太太呢。” “不是有琉璃她们么?走吧,我给你打伞。” “哎,等等等……” “我自己打伞走!” 一时,贾蓉鸳鸯打着伞一前一后来了凤姐院子。 惜春,林黛玉早已经来了,正在跟湘云,迎春探春姊妹一起说话。 “看,大侄子来了!” “刚说大侄子,大侄子就到了。” “嗳哟,他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几人看向鸳鸯,满是笑意。 贾蓉上前笑道:“鸳鸯想吃螃蟹了,馋的不得了。” 鸳鸯:“……” 凤姐哈哈大笑:“今儿管饱!” 众人都道:“你快歇歇吧,别劳累着。” 凤姐笑骂道:“平儿那死蹄子也不知道去哪了!” 贾蓉道:“婶子别恼,我叫她去办了点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凤姐笑道:“你倒是会指派我们家丫头了,得有工钱才行。” “有。” “那也罢了。” “听说端阳节去你要去看龙舟,带我一个不?” “您歇歇去吧。” “咯咯。” “嘻嘻……” 湘云道:“蓉哥,带我么?” 贾蓉道:“你可以。” 探春笑道:“蓉哥儿,我们呢?都是姑姑,你这是厚此薄彼!” 贾蓉哈哈一笑:“放心,给你们带回来好吃的。” “哼……” 探春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不太满意。 这时,迎春忽然道:“宝姐姐怎么还没来?今儿大家一起认识认识,也是一件好事。” 湘云昨儿过来已经跟宝钗认识了,轻叹道:“宝姐姐家里事多,这时候没来,今儿怕是不会来了。” “宝玉呢?今儿怎么也没来凑热闹?” “好像是被老爷叫过去问功课了。” 众人:“……” 果然,一会儿就有小丫头来说姨太太家不来了。 众人都知道薛姨妈家里的情况,也没有多说什么,一面赏着外面雨景,酒席吃的倒也尽兴,傍晚才散了。 …… 次日一早。 薛家收拾好行囊,去贾母处辞行。 贾母在上面笑道:“怎么这就要走了?不留下来多住几天?” 薛姨妈笑道:“不了,她舅妈催了好几次,我们过去住几天。” 王夫人自豪笑道:“大哥马上回来了,正好帮着处理一下蟠儿的事。” 你们府上不行。 还得我大哥王子腾!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既然你们家还有要事,我们就不多留了,改天别忘了再过来说说话。” 薛姨妈笑道:“改天一定还来叨扰。” 于是众人依依惜别。 薛家母女搬出荣国公府,住进了王府。 王子腾夫人自然热情招待,亲切的拉着薛姨妈的手,笑道:“来了这里就当是自己的家,蟠儿的事也不用担心,老爷已经写信回来,会尽快赶回来的。” 更有王子胜,王仁等闻讯赶来,都拍着胸口保证,去衙门里找关系打点,一定把薛蟠救出来! 薛姨妈感动的泣不成声。 关键时候,还是娘家人好啊! 六十 病急乱投医 ……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王家,作为四大家族之一,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毫无疑问的钟鸣鼎食之家。 虽然远远比不上贾府,但这几年王子腾逐渐得势,已经能稳压史家一头了。 五进的大宅子,后面还有一个不小的花园,仿的苏州园林风格,景色清新别致,小路曲径通幽,各式亭台轩榭,蜿蜒流水潺潺。 薛姨妈此时无瑕欣赏美景,坐在亭子里焦急的等待。 半晌。 王子胜带着王仁急匆匆走了过来,都是面带喜色。 王子胜隔着老远就开始喊: “大妹子!” “大妹子!” “好消息啊!” 薛姨妈一下就站了起来,面上有了一抹喜色。 “三哥,有蟠儿消息了?” 王子胜走到薛姨妈近前,笑道:“可不是有了,我已经去问过了,蟠儿因身上还有个户部的官身,所以案子已经移交到了刑部,那边有咱们的人,只要花钱打点一下,不愁出不来。” 薛姨妈大喜。 “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只要蟠儿能出来!” “那就先给我……五万两吧。” 王子胜试探着问道。 “好!我这就去拿。” 薛姨妈现在满脑子都是救出薛蟠,哪里还管其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取了五万两钱庄汇票。 王子胜哆嗦着接过, 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薛家真有钱! 五万两银子拿出来眼都不眨一下。 旁边王仁看的眼珠子都要出来了,忙笑道:“姑姑,我也已经找了朋友关系,今儿下午就能去刑部大牢看望薛兄弟,我朋友说牢房里条件十分艰苦,每日吃糠喝稀,睡在潮湿的茅草上,跳蚤粪便满处都是,……咱们最好花些钱财打点一下,搬去个干净的单间,里面不但大鱼大肉,还有小厮伺候呢。” 薛姨妈早就因为薛蟠入狱心疼的不得了,此时哪里还犹豫?忙道:“那去单间,你朋友说要多少钱?” 王仁想了想道:“牢头肯定要打点的,下面人也不能少了,否则薛兄弟在里面定要受到难为……依侄儿看最少也得五千两!” 薛姨妈咬了咬牙。 五万两都出了,五千两真算不得什么了。 况且这已经出乎她的预料,原本可是准备倾家荡产救薛蟠的,没想到娘家人轻轻松松的就打通了关系。 果然只有娘家人才是好的! “大妹子放心,有了这些钱,过不了几天蟠哥儿就能出来了!”王子胜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姑妈放心,我一定在那边安排的妥妥的,不会让薛兄弟受一点委屈!”王仁拍着胸口保证道。 薛姨妈忙感谢道:“蟠儿这次能出来,多亏了你们这些舅舅,兄弟们帮忙,改天蟠儿出狱,一定要好好摆酒席感谢你们!” 王子胜笑道:“大妹子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王仁也笑道:“这都是应该的,我这就去准备准备,给薛兄弟带些好吃的进去。” 薛姨妈忙道:“先等等,蟠儿最喜欢吃的菜我知道,我去弄些来,麻烦你带进去给他吃,这几天蟠儿肯定受苦了。” 王仁笑道:“侄儿全听姑妈的!” 薛姨妈顾不得别的,忙回去准备酒菜了。 “快准备点你哥哥平日里喜欢吃的,仁哥儿今下午去牢狱里看你哥哥。” “我再去拿五千两给仁哥儿,叫他在牢房里面打点打点,省得你哥哥吃了苦。” “你哥哥从小到大可没吃过什么苦,这次遭了难,还不知道瘦成什么样了呢!” 薛宝钗情不自禁的蹙眉。 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 “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薛姨妈笑道:“你舅舅突然又有事,暂时回不来,不过他把事情都交给老三了,老三明儿进刑部送钱打点,可能用不了几天你哥哥就回来了。” “哦……” 薛宝钗默默点头。 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傍晚,王仁兴高采烈的回来了,告诉薛姨妈道:“薛兄弟已经搬到了单间里,牢头很客气,还给薛兄弟安排了小厮伺候,好酒好菜的照应着。” 薛姨妈总算是放了心,热情是拉着王仁吃饭。 王仁忙推辞了。 “一家人,这点小事,都是应该的,姑妈不比如此。” “家里还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了……” 薛姨妈听他如此说,也不好挽留。 “等着蟠儿出来再好好请你。” “多谢姑妈。” 王仁忙出了院子。 打了个饱嗝。 太撑了。 第二日晚上。 王子胜哈哈大笑着进了薛姨妈院子。 “大喜!大喜!” 薛姨妈喜道:“成了吗?” 王子胜笑道:“已经成了九分,只等明儿上官签了字,蟠哥儿就能出来了!” 薛姨妈忙笑道:“多谢三哥了,今儿一定要留下来吃酒,否则妹妹可不依了!” 王子胜大笑。 “好说好说!” 两天后…… 王子胜急匆匆的来了薛姨妈住处。 面上有些担忧。 “大妹子,事情出了点问题。” “怎么了?” 薛姨妈心惊胆战的问道。 王子胜叹了口气,道:“也是倒霉,恰巧遇到上面人下来部里检查,问起了蟠哥儿的案子,那也是个贪的竟……” “怎么?” 薛姨妈脸色越来越白。 王子胜叹了口气,恨恨道:“那人竟还要三万两才肯,否则就……” 薛姨妈松了口气。 钱能解决就行…… 原本就打算倾家荡产也要救的。 “三哥稍等,既然他们要钱就好办了,我们家还是有一些的。” 薛姨妈刚要回屋拿钱,王仁忽然道:“姑妈稍等……” “那牢头着实可恨,竟然有些贪得无厌,说那些钱只能管用到今天,若是不再拿钱去,明儿开始就给薛兄弟的优待全部去了,恢复原样……” 薛姨妈:“……” “那,还要多少才行?” 王仁道:“最少还要……三千两!” “好吧!” 到了这时候,命最重要。 三千两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薛姨妈回房又拿了三万三千两,交给两人,并且热情挽留吃饭。 二人都推辞了。 王子胜正色道:“忙蟠哥儿的事要紧。” 王仁附和道:“是啊,我要赶紧去去打点一下。” 薛姨妈勉强笑道:“那我就不多留了,等蟠儿出来了,再请你们吃酒。” “好说好说。” 二人急匆匆的走了。 …… 六十一 我们王家造了什么孽啊! …… 刑部衙门。 “大人,这是王家老三拿来的。” “薛蟠的案子。” 刑部主事温守志淡淡看了一眼。 “放那吧。” “前次我说过,关于那个薛蟠,上面有人单独嘱咐过,规矩你懂吧?” 小吏嘿嘿一笑,弯腰道:“大人尽管放心,小的明白,一切都是按照规矩办的,没有任何差错。” “嗯,那就好!” 温守志端起桌上的茶碗呷了口茶,笑道:“对了,这些时日王家总共拿来多少银子了?” 小吏想了想,道:“前前后后各种打点,总共得有一万两不止了。” “哦……” 温守志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陷入了沉思。 旁边小吏弯腰站了半晌,感觉要坚持不住了,刚要稍稍直一下身子,只听温守志淡淡道:“下去吧。” “是……” 小吏弯着腰后退了两步,才敢直起腰来。 “回来!” 小吏忙又弯腰上前:“大人,还有吩咐?” 温守仁看向小吏,似笑非笑道:“你们,确定没伸手吧?” 小吏忙赔笑道:“大人单独嘱咐的,小的们哪里敢?” “嗯,去吧。” “我是为了你们好。” “这钱,谁碰了都得死!” 小吏的腰不自觉更弯了。 这是哪个大佬在钓鱼啊,真吓人! …… “妈!” “不能再拿钱了!” “咱们已经没钱了!” 薛家虽然有百万之富,大多是固定资产,现银不多。 眼看着薛姨妈又要往外拿钱,宝钗忙阻止了。 她知道,为了救哥哥,母亲已经失理智了! 这样不但救不了哥哥,反而会弄个人财两空。 薛姨妈红着眼睛道:“你三舅说了,再有一万两,你哥哥就无罪释放了,就能跟咱们娘俩团聚了……” “妈,醒醒吧!” 宝钗抓着薛姨妈胳膊,流泪道:“咱们来了王府不到半月,十万的现银已经没了,剩下的大都是地契放弃,田锲,铺子一类。” “可哥哥的影子都没见到啊!” “即便是拿钱,也得等舅舅回来啊!” 薛姨妈愣愣的看了一会儿。 “不会的!” “不可能!” “你三舅不是那样的人!” 薛姨妈未出阁时,几个哥哥都待她极好,尤其是年纪相仿的王子胜,经常出去给她带些好玩意来哄她开心…… 还有侄子王仁,也是一个好孩子,只是不喜欢读书,总挨打…… “妈,你多久没见三舅了?”薛宝钗很认真的问道。 “财锦动人心啊!”, 薛姨妈沉默了, 她其实不傻, 而且她还很精明! 但她首先是个母亲, 在儿子的生死面前,什么理智,精明都没了…… “砰砰砰!”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紧接着响起了王仁的声音。 “姑母在吗,侄儿王仁啊。” “薛大哥那边还差点银子,牢头急着要,晚了薛大哥在里面可要受苦了!” 宝钗忙对薛姨妈使了个眼色,自己上前开门,声音清冷道:“王大哥,母亲已经歇息了,过会再来吧。” 王仁见是薛宝钗开门,讪讪的笑了笑,道:“晚了我就怕薛兄弟在里面受苦。” 这表妹比姑母难骗多了…… 薛宝钗看着王仁道:“我怕现在哥哥也在里面受苦?” 王仁听着宝钗话里似乎不对劲,忙笑道:“没有没有,最近薛兄弟在里面吃的好喝的好,整个人都胖了。” “哥哥什么时候能出来?” 薛宝钗紧紧盯着王仁的眼睛。 “快了,就快了。” “王大哥上次也这么说的?” “这次真快了……” 王仁顶不住薛宝钗的眼神,慌忙溜了。 宝钗看着王仁慌不择路往外跑的样子,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 王家东跨越,书房。 王子胜怀中正搂着一个前儿刚买的美貌小妾,一面吃着小酒,一面上下其手,好不快活。 “三叔,坏事了!” 门外传来王仁的声音。 似乎很急! 王子胜有些不悦,忙给坐身上的娇媚小妾整了整衣裳。 果然,他刚给小妾穿好衣裳,王仁就闯了进来! 一点规矩都没有! 也不知怎么养起来的?!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王子胜板着脸教训道。 王仁看着王子胜……身上的小妾道:“姑母好像知道了,再不肯往外拿钱。” 王子胜皱了皱眉,叹道:“既然如此,那也罢了,反正咱们也尽力了,刑部大大小小的官都见了个遍,大把的钱也都花进去了,大哥回来也有的说。” 王仁这时候却有些忧心道:“可是……就怕查出来?” 王子胜一摆手:“怎么查?大哥难道还能挨个去问一遍咱们送了多少银子不成?” “再有,我这也是为了蟠儿,问心无愧!” “我原本想着有这么多本钱,怎么也能赢个五六十万两,到时候捞出他不是轻轻松松的?谁曾想,运气不佳!” “这是蟠儿的命啊!命该如此!” 王子胜一面说着,一面摇头叹气。 为薛蟠惋惜不已。 王仁这时候不想听这些,急道:“三叔,可是我还欠了赌坊八千两啊,怎么办?万一要是被人找上门催债,咱们可就暴露了啊!” “什么!你!你!” 王子胜睁大了眼睛,手指着王仁直打哆嗦! “你竟然还欠了赌坊钱?你不要命了!”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啊! 他们王家造了什么孽! 怎么出了这样的畜生! 王仁讪讪道:“前几天赚了几千两,后来不自觉玩的有些大了,一时没收住手……三叔放心,只要再有一千两银子,我一定能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王子胜咬牙道:“没有,一文钱也没有了!” “三叔,那我怎么办?” “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别找我!” “三叔,我不找您找谁啊?” “爱找谁找谁!” 王仁咬牙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只能去给姑母大人磕头认错了,要杀要剐由着姑母就是,大不了给薛兄弟赔上一条命!” “三叔,你输的钱可比我多的多了,你也要赔上啊!” 说着就咬牙往外走。 王子胜气的差点吐血,推开身上的小妾,随手拿起桌上的鞭子。 “你,你给我回来!” “你个畜生,你敢威胁我!” 王仁唬的退了两步,到了门口:“三叔,我也是没有办法,八千两侄儿可还不上,只能……” “我打死你个畜生!” “哎呦……” “三叔,我可要喊了!” “你喊,你只管喊!” “我看谁敢来救你!” 王仁跑出了院子,王子胜拿着鞭子气势汹汹的追了出来。 “站住!” “有话好好说!” 王子胜见王仁要跑出院子,只能服软说道。 “三叔先收了鞭子,要不我就喊起来。”王仁一脸豁出去的架势。 “好好好,你先回来。” 王子胜忙把鞭子往屋里一丢。 “咱们好好说说话。” …… 六十二 太爷为什么对林姑娘格外好? …… 王子腾回京了! 薛姨妈又给他写了一封信,他吓坏了,赶紧处理了一下那边的事,骑着马八百里加急一样的速度风尘仆仆回京。 进京之后王子腾顾不得劳累,家门都没回,马不停蹄先来了宁国府,跟贾敬说了一下大同府那边的情况。 声音带着严肃。 “不容乐观,据我探听的消息,蒙古那边几个大部族都已经联盟,有南下之意,意欲恢复蒙元帝国!” “好在目前群龙无首,一时半刻倒也无忧,只是咱们应该做好了准备,亦或者提前主动出兵西北,以攻代守。” 贾敬也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不妨现在就开始准备,我上本子,今年给西北加饷银两百万两,就近募兵十万,还有火器军械盔甲一类……怎么也得一年多年才能全部到位。” 王子腾想了想,道:“募兵,练兵也差不多要一年,如此明年入秋时新军应该有一些战力了。” “这件事暂时先这么着,具体如何还要内阁那边说话。”贾敬拿了桌上一份卷宗给了王子腾:“你先看看这个。” 王子腾早有预料。 原本他想着借边关的紧张局势混过去,看来是不行的,只能苦笑着接过,仔细看了看,叹道:“家门不幸啊。” 贾敬严肃道:“薛蟠,必须严惩!” 王子腾:“……我明白的。” 贾敬又拿出了一封信笺,道:“这是你三弟还有你大侄子去衙门里跑的,都拿回去吧。” 王子腾:“……” “好好管着点。”贾敬淡淡的说道,“另外皇商不能断了,我打算扶持一下薛家二房。” 王子腾:“……” 好吧! 薛家,今后跟他大概没什么关系了…… 贾敬没理会王子腾逐渐黑了脸,对一旁坐着的贾蓉道:“你七月才去国子监上课,不如趁这段时间去江南游历,增长见闻,江南文风鼎盛,对今后写文章也是很有好处的。” “我听太爷的。”贾蓉起身道。 贾敬点点头,又道,“正好这里有一封信,你亲自捎去给薛家二房家主薛文礼,请他们一家进京接手皇商事宜。” 贾蓉接过信笺。 看来又要来了一个姑姑了。 薛宝琴妹子…… …… 马上到晌午,贾敬客气的留饭,只是王子腾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找了个借口急匆匆出了贾府。 此时的王子腾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他两个妹子。 一个嫁进了荣国府,结果荣国府那边都是些废物,一个中用的都没有,贾府的权势人脉资源全都在东府那边。 这几年根本没给他多少助力。 一个嫁进了薛家长房,结果长房出了个畜牲,直接给废掉了! 现在贾敬扶持薛家二房,很明显将来薛家必定唯贾敬马首是瞻了,薛家资源肯定也尽数为贾敬所用。 而且贾敬当着他的面派贾蓉去示好薛家二房,不排除这是告诉他,薛家将来是贾蓉的,你别想插手。 多年的谋划,一朝直接胎死腹中,王子腾感觉胸中异常烦闷。 好在贾敬把薛家大房的财产送了回来,不至于人财两空。 只是王子腾很快发现不对。 这信笺里怎么只有区区一万两?他妹妹可是写信说整整花了十万两啊! 难道贾敬私留了? 不对! 这个节骨眼上,贾敬绝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而且,说句实话。 区区十万两,贾敬根本看不上眼! 难道是…… 畜生啊! 王家都出了些什么畜牲?! 全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王子腾痛心疾首! 这么下去,王家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四大家族之首! 回到家里 王子腾默默拿出了大棒。 “来人!” “老爷!” “给我把老三,还有王仁那两个混蛋绑了来!” “直接打死!” …… 这边,王子腾走后,贾敬跟贾蓉爷孙俩弄了一桌菜肴,两瓶酒,开心的吃了起来。 贾敬吃了口酒,淡淡道:“王子腾有些本事。” “但不多。” “也就能领个兵、练兵,朝堂上他挤不进去的。” “你可知道为什么?” 贾敬说完,看向了贾蓉。 贾蓉想了想,道:“因为不是进士出身?” 贾敬笑了。 贾蓉此言一针见血,没有进士功名,任你如何聪明才智,进了朝堂也被人看不起,没有丝毫话语权。 典型的就像贾政,越过科举被皇帝提拔了个官,满朝文武哪里有搭理他的。 王子腾乖乖当个领兵的武将比什么都强。 “还有一点。”贾敬淡淡道:“王家的家风也不行,‘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不止王家,咱们家也要整治一番了,等我得了空,家族里那些胡作非为的不孝子挨个打一顿狠的!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贾蓉笑了笑。 前几天跟薛蟠玩的好的那几个:贾琏,贾蔷,贾芹,还有宝玉…… 呵呵呵…… “还有,这次南下的事你多用点心,将来薛家说不准有大用。”贾敬嘱咐道。 贾蓉自然知道。 他可是励志要做小阁老的人! 身边没有钱袋子怎么行? 薛家二房将来就是他的钱袋子。 “太爷放心,我知道。”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吃了两杯酒,贾敬还有公务要处理,贾蓉便告罪离开了书房。 “蓉哥儿!” 刚出书房,就见惜春、林黛玉在院子里招手,贾蓉走上前,笑问道:“小姑姑,林姑姑,什么事?” 惜春笑道:“明儿就是端午了。” 黛玉笑道:“蓉哥准备好了吗?” 贾蓉摇了摇扇子,笑道:“也不用准备什么,明儿一早咱们坐上马车,直接去京都郊外二十里的青云湖就行,那边每年都有龙舟比赛,今年想来也不例外。” “好好好!” 湘云在大门口,轻轻拍着手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贾蓉道:“云姑姑怎么在门口不进来?” 惜春捂着嘴笑道:“她怕太爷,不敢进来。” 贾蓉道:“太爷有什么好怕的?” 惜春笑道:“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怕。” 林黛玉笑道:“咋咋呼呼的都怕!” 湘云:“……” 也就你们三个不怕吧! 惜春,蓉哥儿也就罢了,为什么感觉太爷对林黛玉格外的好? …… 六十三 林黛玉:你的姑姑是不是有点多了? ……

夕阳西下,惜春院子。

几人要了一桌美味菜肴,两壶果酒。

贾蓉满饮了一杯:“小姑姑们,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惜春眸子一下亮了起来:“什么?”

林黛玉的眸子里狐疑了一下,大侄子的好消息究竟是真好消息,还是混消息,她不能确定。

湘云轻笑道:“什么好消息?难道蓉哥要娶媳妇了?”

林黛玉:“噗,咳咳……”

惜春笑着拍手:“咯咯,果然好事!”

贾蓉淡淡一笑。

“娶媳妇暂且不急。”

“过两天我就要南下金陵了。”

湘云哦了一声,笑道:“金陵多佳丽呀,‘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呵呵……”

林黛玉抿嘴笑轻道:“大舅舅手里的棍子已经准备好了,蓉哥儿是要亲身尝尝吗?”

“什么?”贾蓉不解,微笑道:“请恕侄儿愚钝,不能明白林姑姑的深意。”

林黛玉笑道:“大侄子,你又开始‘妆’了!”

还有你不懂的事儿?

惜春眨了眨眼,疑惑道:“林姐姐,不能怪蓉哥儿,我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云姐姐说的‘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我记得不是一句诗吗?有什么不妥?”

“啊,这个……”

湘云想了想,正色道:“其实我也不懂,林姐姐,你说太爷为什么要准备棍子呢?”

林黛玉:“……”

好好好,你们都不懂是吧!

那我只好……

“我也不懂!”

林黛玉一本正经的说道。

惜春更疑惑了,睁着大眼睛问道:“都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众人:“……”

湘云笑道:“我们就是随便一说,蓉哥儿,你要去金陵做什么?游学吗?”

贾蓉笑道:“游学,顺便……可能要接一个姑姑来京里。”

林黛玉蹙眉道:“你哪里又来一个姑姑?还是金陵的?”

你的姑姑是不是有点多了?

贾蓉正色道:“薛家的一个姑姑,应该是宝姑姑的堂妹。”

惜春立刻板着脸道:“蓉哥儿,你怎么能乱认亲戚呢?她们家哪里算什么姑姑?”

姑姑能随便认吗!?

林黛玉道:“蓉哥儿,你这是认姑姑认上瘾了吧?见个美貌……”

林黛玉说了半句忽然停住了!

贾蓉道:“继续说?”

林黛玉笑道:“……什么?我说什么了?”

贾蓉道:“美貌?”

林黛玉道:“眉毛?哦,我今天确实画眉了。”

贾蓉:“真的?我看看。”

林黛玉一推想要凑上来的贾蓉。

“去!”

惜春:“嘻嘻,林姐姐画眉了么?”

“我也看看。”

湘云也想凑上前看。

“你看什么你!”

林黛玉伸手挠了湘云腋窝两下。

“啊!哈哈!”

“咯咯……”

几人咯咯的闹成一团。

……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

晴雯早早的就梳洗完毕,头上绑了个漂亮的双丫髻,正插了一根银簪子,精致的小脸,葱绿裙子,青缎小袄,鹿皮小蛮靴,乍一看上去不像个丫头,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模样。

今天她要跟着贾蓉出去看龙舟,自然要精心的打扮一番。

至于萧萧则留在家里看门。

不是贾蓉厚此薄彼,而是萧萧过几天要跟着贾蓉一起南下,所以这次就不带她凑热闹了,带晴雯出去散散心。

贾蓉这时已经起床写完一篇文章了,早上的思路总是清晰一些,区区一炷香就完成了一篇精彩的制艺。

“爷,写好了吗?”

“好了。”

贾蓉起来之后还散着头发。

不得不说长发夏天是真难受,但也没有办法,短发是万万不敢弄的,只能稍微的绞短一点点点!

“今儿还是只挽一下?丸子头?”

“简单着来就行。”

“好!”

晴雯手脚麻利,只一会儿就挽好了。

贾蓉看了看镜子。

太完美了!

说句怕被人笑话的大实话,

贾蓉都怕老天爷嫉妒!

给他整个红颜薄命什么的。

“走了。”

贾蓉拿了一把扇子往外走,这么热的天没有扇子是不行的,晴雯也拿了一把,跟在贾蓉身后。

刚走到院门口,林黛玉,史湘云,惜春三人恰巧也过来了。

贾蓉格外看了看林黛玉,笑道:“今天,小姑姑画眉了吗?”

林黛玉斜眼撇了贾蓉一眼,轻轻咬牙道:“姑姑的事,你少管些。”

湘云催促道:“蓉哥,咱们快走吧,晚了就看不到龙舟了。”

看什么眉呀!

看龙舟多好!

贾蓉抬头看了看天边火红的朝霞,微微皱眉。

“放心。”

“龙舟比一整天呢。”

“只是今天似乎有雨!”

“有雨?”惜春愣了一下,看了看天空道:“蓉哥儿还会算雨吗?”

湘云笑道:“我知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对不对?”

林黛玉笑道:“云丫头果然博览群书,而且学以致用,不是读的死书的。”

“呵呵,这算不得什么,只是恰巧遇上了。”湘云摆手轻轻一笑:“而且是蓉哥提醒的。”

……

青云湖位于京都南二十里,是京都附近最大的湖泊,每年端午节来临,来自官方的,民间的龙舟队都在这里举行盛大的龙舟比赛。

知府大人也会在此与民同乐,而且还会宴请排名前三的龙舟队吃酒席。

今年的盛况比起往年似乎更热闹了许多,一大清早青云湖南岸已经人山人海,各式马车轿子沿着湖岸一直停出了十几里地。

“祖父,京都这边的龙舟赛比起我们金陵,还是差些意思。”

一辆并不并不豪华,甚至有些过于朴素的的马车内,李春看着外面热闹的场面轻轻一笑。

“哦,哪里差了?”

李敏之看了一眼,问道。

李青笑道:“热闹是热闹,终究少了一些文气,太空乏了。”

“凡我们金陵的端午节,必有文会,请来当世花魁,或诗词,或文章,大家一起吃酒听曲,谈笑风生,挥笔洒墨,那才有意境,龙舟比赛其实次要的。”

“由此可见,江北的文风比我们江南……差了一点。”

差了岂止一点?

李敏之神色淡淡道:“不过是两地习俗差异,没必要一定分出个上下高低来。”

李春一笑:“祖父说的是。”

这时,台上的顺天府尹笑着走了过来,躬身道:“老师,可把您给盼来了,自从收到您的信笺,学生宿夜不能寐。”

……

六十四 天下第一才子 …… 趁着免费,先跟大家说一下。 本书日常为主,所以前面情节可能有些慢。 不过很快也过去了,蓉哥儿成小阁老近在眼前。 到时候肩扛红楼两京一十三省,为国为民, 为了姑姑们,加油~ 求各位书友的追读支持!! 那什么放书架里等着看免费的,现在书都还是免费的呀,快来追读支持支持。 至关重要的两天,等上架了,看情节不顺眼的、水的、没有经济实力的,作者支持白嫖哦~ 拜谢啦! 以下正文。 …… 话说李敏之再次高调来京,选在了端阳节这一天神京青云湖露面,一时间场面更加热烈起来,许多过来游玩的士子争相上前请教, 李敏之被顺天府尹刘愠请上了高台,李春跟在身边,谦虚中掩饰不住的倨傲。 仿佛, 他祖父文章天下第一! 他就是天下第二! 李春享受着众星捧月,笑道:“不如趁今日举办一场文会,评比出文章前十者,到时候由祖父单独指点,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顺天府尹刘愠笑道:“老师若是愿意指点后辈,当然是我京都学子之福也,却不知老师可有闲暇?” 李敏之两次入京,身负皇命不假,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扬名,这样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当即点头笑道:“也可以!” “哈哈,好!” 顺天府尹刘愠当即吩咐下去,在青云湖北岸设桌椅百张,文房四宝俱是免费,所有进学过的读书人皆可上前做文章,前十者获李老先生亲自指点。 一时间诸多读书人争相上前,百张座椅竟然无虚席。 青衫士子,文墨飘香。 李敏之扶须欣慰笑道:“我大夏文风之盛,不比两宋差!” 顺天府尹刘愠笑道:“确实如此!老师,想来两篇文章一时半刻也写不出来,咱们先去后面吃杯茶去去暑气。” …… 不远处,一辆宽敞的马车里。 史湘云道:“今日才知我大夏文风之胜。” 林黛玉笑道:“盛世兴文,我朝承平百年,文风自然是极盛的。” 小惜春只看着远处赛龙舟,对文会之类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贾蓉马车在外面的横辕上坐着,叹道:“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样的盛世文风其实不是一件好事。” 林黛玉掀了掀帘子,笑道:“大侄子怎么还杞人忧天起来了?” 湘云笑道:“是啊,你不用在这陪着我们,快去做文章去,听说李老乃当世文宗大儒,能被他指点一次也是荣幸。” 贾蓉笑道:“指点过一次了,今次就算了。” 李敏之这次来者不善也就罢了,竟然还带了个孙子来! 祖父跟祖父斗, 孙子当然也要斗一斗了。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贾蓉命几个婆子在外面看好马车,又命几个护卫上前守着,自己上前,找了个位置,一面假装写文章,一面悄悄的观察。 李春自然不会在此写文章。 他在前面拿着笔点评。 堂堂南应天府试案首,点评这些文章其实有些大材小用。 “不行不行,差点意思。” “这个不行!” “破题不够,差远了。” “……” 小半个时辰,竟然没有一份能入其法眼的,有的甚至只看了个题目,不符合李春心意,直接退回去了。 下面原本热情高涨的士子就如同被泼了冷水,再无先前积极。 “我们是来看李老点评的,他算什么?” “嘘,这是李老的得意孙子,听说是南直隶院试案首呢。” “哼,不过是仗着有个好祖父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几时,原本拥挤的场面竟然稀稀落落的散了去。 李春却是淡淡一笑。 感觉自己的下马威做的十分好。 事实上刚刚里面还是有几份很可以的文章,但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文章水平,他只看了一眼就评了个中等,退回去了。 李春看向下方,谦虚笑道:“诸位还是拿出些真本事来吧,这些文章想让在下祖父点评,似乎……还不太够呢!” 众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却一时间不好辩驳。 贾蓉在旁边差点乐坏了。 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英明如李敏之者,竟然有个这么没脑子的孙子。 当然能考中应天府的案首,脑子肯定很好,只是人情世故上嘛, 一点脑子也没有! 典型的读书读傻了。 看来…… 自己也能为太爷入阁出一把力了。 贾蓉往人群走了两步。 他早就发现夜梦书,谢继文也在这里凑热闹,而且刚刚写的文章被李春无情的退了回来。 现在两个人正有些愤愤不平呢。 贾蓉上前笑道:“谢兄,夜兄,你们也来了?文章交上去了吗?李老点评了吗?” 两人气的差点吐血。 “别提了。”夜梦书摆手道:“被人当傻子刷了一道。” 谢继文道:“早知道我也不来,那李春明显就是挑衅我们北方士子来着。” “顺之,要不你写一篇,挫挫他的锐气?” 贾蓉摇了摇扇子,笑道:“我不行,人家可是堂堂应天府案首,咱们算什么?” 夜梦书冷笑道:“是呢?应天府呢,真了不起。” 谢继文更是拍着手讥笑:“应天府案首,了不起,天下第一才子也!却不知天下第一才子不好好在金陵呆着,来我们京都做什么?” 夜梦书笑道:“八成是来京参加会试的,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子!跳级考试!”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的众人都笑了。 对立情绪高涨。 “哈哈哈……” “天下第一才子,哈哈……” “走走走,让天下第一才子自己玩吧,咱们看龙舟去!” “哈哈,同去!” “正该如此,端午节就是看龙舟的!写什么文章?” 贾蓉三人领着,眨眼人又走了一大半,百张桌椅前面零零散散的只还有几个人。 李春呆愣了。 这些人……什么身份? 竟然不给他面子? 不给他祖父面子! 真是……岂有此理! …… “解气!” 夜梦书拍着手笑道:“看他那样儿,我就感觉舒服!” 谢继文看了贾蓉一眼,笑道:“李春跟着李敏之来了,今后可能常住京都了,顺之有什么打算?” 贾蓉轻轻一笑:“打算有一个。” “什么?” “你们俩把他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传出去,越响亮越好!最好传的他自己都信了。” 谢继文:“我们俩?那你呢?” 贾蓉:“我要去一趟金陵。” 夜梦书:“……” 谢继文正色道:“我怀疑这厮是冲着云姑娘来的,你去金陵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把苏婉儿姑娘带回京来。” “听说那丫头极狂妄,谁八股文胜了她,就跟谁走!” “顺之,你有把握吗?” 贾蓉正色道:“有没有把握我都不去。” 谢继文道:“为什么?” 贾蓉翻了翻白眼。 “赢了,我赢了个花魁。” “输了,我连花魁都不如。” “你说我去吗?” “谁去,谁就是傻子!” …… 话说李敏之刘愠从里面吃茶出来,看着空旷的场地,刘愠有些惊讶道:“人呢?” 李敏之笑道:“是不是都留下文章看龙舟去了?选出前十来了吗?” 李春:“……没。” “没?” 李敏之愣了一下:“选了几份出来?” 李春讪讪道:“没选出来。” “一份也没?”李敏之追问道。 他都发出话去了,若没人来点评,老脸往哪搁啊。 李春理所当然道:“他们写的不好嘛,我就都退回去了。” 李敏之:“……” 这时,天空一阵乌云飘过,刘愠忙笑道:“要下雨了,天不作美,依学生看,这文会就先散了吧,改天再开一次文会。” …… 六十五 贾蓉曰:为国为民者也! ……

“要下雨了,咱们走!”

贾蓉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说道。

果然,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古人诚不欺我。

谢继文道:“顺之,先去一趟云楼,有件事我跟梦书说了,只还没跟你说。”

“什么事?”贾蓉问道。

夜梦书道:“起社一事。”

谢继文道:“我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大家把社起来,江南的文社挣个高低!”

贾蓉想了想,正色说道:“是应该建个文社,不过我认为建文社的目的不能局限于跟江南文社争锋,应该吧目光放长远。”

谢继文道:“如何长远?”

贾蓉曰:“为国为民者也!”

格局一下子就高了!

谢继文:“……”

夜梦书笑道:“是不是,有些空乏了?”

贾蓉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则,咱们读书人读书为的什么?”

“高官厚禄?”

“妻妾成群?”

“手握重权?”

“都不是!”

“我辈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贾蓉说的慷慨激昂。

“说的,很好!”

夜梦书抚掌而笑。

谢继文笑道:“听的我都好像有些心潮澎湃了。”

贾蓉笑道:“所以凭这几句话,我做社首,二位兄弟没有意见吧?”

夜梦书向来尊重贾蓉,笑道:“自然毫无问题!”

谢继文也没有心思争社首之位,笑道:“你简直是责无旁贷!”

贾蓉摇了摇扇子,笑道:“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就现在,就咱们三人起社,我为社首,你们两个为副社首……宋玉那厮等见了面再说。”

夜梦书笑道:“给他安排个文书,让他辅助招人吧。”

谢继文笑道:“既起社,该有个社名,咱们去云楼坐下,吃着酒,好好想一个。”

贾蓉自然没空去什么云楼,不说还有好几个姑姑要送回家,马上就要准备南下事宜,家里也是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尤其是请张先生给珍老爷看病一事……已经刻不容缓了。

“也不用去云楼了,就在这里一并把社名起了。”贾蓉干脆道。

谢继文道:“在这?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无妨。”

贾蓉淡定道:“天时、地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

“势必要在这苍茫尘世,斩出一条光明之路!”

随着贾蓉话音落下。

“咔嚓”一声。

一道银色的闪电撕裂乌云,

磅礴大雨倾斜而下。

几赶忙往就近亭子里跑去。

“哈哈,好好!”

贾蓉一面跑一面大笑道:“吉兆!此乃大大的吉兆!”

夜梦书喘着气道:“何解?”

未等贾蓉开口,谢继文就笑道:“北直隶自开春还没下雨呢,试问这一场雨救了多少人?”

“哈哈,是了!”

夜梦书笑道:“我刚刚还吓了一跳,以为不吉利,原来是瑞雨兆丰年。”

几人跑进亭子里,因刚刚天气阴沉,此处人已经走的干净了,三人在亭子里看着瑞雨,都开心的笑了。

夜梦书道:“要不起名瑞雨社如何?”

“不好。”

贾蓉果断摇头。

‘瑞’字不好乱用。

夜梦书也一下子明白了,笑道:“一时高兴,忘了忌讳。”

贾蓉道:“不如就近取字,这里是青云湖,青云社有些狂妄了,不如单取一个‘青’字。”

青社!

谢继文拍手笑道:“好名!”

“我辈青年自当砥砺前行,在这苍茫天地斩出一条光芒大道!”

“说得好!”

贾蓉拍了拍谢继文肩膀,笑道:“今后记得多做事情,少去楼子里闲逛。”

谢继文道:“我爹管我也就罢了,你也来管我?”

贾蓉正色道:“我是社首,当然管着你。”

“还有,我这几天就要去金陵了,文社的事你们俩多操操心,赶紧发展壮大起来。”

夜梦书苦笑道:“你可真会躲清闲。”

贾蓉笑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这次去金陵也是为了探探江南文社的底子,你们赶紧招人,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八月十五咱们文社在京都开一场文会,江南那帮文社社首必定派人来示威,届时……就是我青社名扬天下之时!”

“还有一点至关重要,李春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声这段时间一定要传扬起来,到时候咱们青社踩着他扬名。”

夜梦书:“……”

谢继文点点头,又道:“想法是好,只是你能镇住场吗?李春那厮院试的文章我看过,极好!”

贾蓉一本正经道:“所以,为了咱们青社,我必须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学习,你们多努力努力,最近先别去楼子里浪了。”

谢继文:“……”

说了一会儿话。

大雨渐渐止了。

乌云散去,明媚的阳光洒满大地。

闷热感又开始袭来。

贾蓉摇着扇子走出亭子,嗅着雨后的清新芬芳,笑道:“看看,乌云蔽日如何?”

“阳光总在风雨后!”

“努力吧,青年们!”

谢继文:“……”

夜梦书:“……”

文会虽然因为大雨终止了,青云湖里的龙舟赛并未因大雨而结束,众汉子在大雨中披荆斩棘,冒雨直前,撞破了雨幕,迎来了阳光。

马车里,几个小姑姑远远的赏了一出雨中赛龙舟,都是心满意足。

贾蓉踩着雨水,摇着扇子上前,笑道:“小姑姑们,龙舟也看了,雨景也赏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湘云道:“什么时候还出来玩?”

惜春道:“八月十五吧。”

林黛玉道:“我觉得行!”

贾蓉:“……”

“蓉哥儿先别急着回去,去前面街市,我们总要买点玩意带回去,给三姐姐二姐姐。”

……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昨天贾蓉去神武将军府上请人,冯紫英没有任何矫情,马上领着张友士来宁国府给珍老爷看病。

张友士这次面色凝重,评脉看相,好久才开了两副药,并嘱咐道:“令府老爷现在身子极度亏虚,又因前病未愈又添新伤,千万注意保养身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贾蓉谢过,奉上诊金。

张友士笑着婉拒,冯紫英笑说:“张先生这次带着儿子进京,想谋个前程的,蓉兄弟可有路子?”

按理,冯紫英跟贾珍是一个辈分的。

只是他那里敢在贾蓉面前称叔叔,都是以平辈论交的。

贾蓉心中感叹了一句。

为了儿子,做父母的都是操碎了心的。

贾蓉笑道:“现在这个时节没有好的,不如等年后直接捐个实缺。”

赖尚荣都能捐上实缺,以他们家现在的实力,捐个外省知县当然轻轻松松的。

当然,现在的赖尚荣什么都不是,荣国府那边现在没有能力给一个捐官找上实缺。

张友士自然连连感谢,又笑道:“吾听闻公子不日要去江南一趟?犬子虽然愚钝,却自幼习了一身武艺,医术也略懂一些,公子若不嫌弃,可带去随意使唤。”

贾蓉笑道:“自然求之不得。”

正好看看,若是个可造之材,留在身边也挺好。

六十六 出京 …… 今日贾蓉就要去江南。 此行主要目的是去江南游学,顺便把薛家二房请进京来接手皇商事宜。 让薛家二房……给宁国府效力。 按理,这样的事只需要贾敬修书一封,薛家二房自然乖乖从命。 之所以贾蓉亲自前去,一方面是贾敬欲锻炼一下贾蓉,另一方面是显得重视,算是收买人心之举,让薛家二房更加死心塌地的跟着贾蓉。 当然,若是二房不中用,贾敬也不介意再换个三房四房什么的过来,以宁国府现在的势力,扶持几个薛家这样的皇商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宁国府前院书房。 贾敬嘱咐道:“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也算是一次历练,切记万事小心,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主。” 贾蓉恭敬道:“太爷放心。” 贾敬点点头,命人唤来了焦大。 “焦大,你领上我们宁国府五十精锐亲卫,一路负责保护蓉哥儿安全,不准偷偷吃酒,被我发现了赏你一百军棍!” 焦大打了个寒战,忙笑道:“老爷说的哪里话,我虽老了,也是知道轻重的,小主子要是在外受一点伤,我就不回来了,直接死在外面!” 贾敬冷声道:“你还想死在外面?你得回来我亲手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 焦大忙不迭的点头,下去准备了。 贾敬吃了口茶,又对贾蓉道:“你这次既然到了金陵,不妨也去扬州一趟,见见老林,他的学问比我好些,多请教一下对你有好处。” “另外我这里还有一封信,你顺路给他带去吧。” 贾蓉接过信,收好。 祖孙二人又说了一会话,贾敬看了看天色,道:“你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 贾蓉走后,贾敬沉默了一会儿。 “来人!” “老爷。” “去请欧阳先生来一趟。” 不一会,欧阳驰来了贾敬书房。 “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贾敬先请欧阳驰坐了,笑道:“蓉哥儿初次出门,说句实话,我真不放心。” 欧阳驰笑道:“大人不必担心,大公子聪慧过人,行事稳重,且又有家中精锐护卫随行,绝不可能有事情的。” 贾敬笑道:“那可能是关心则乱吧。” “欧阳先生,你来我帐下也十几年了,听东方说,你也是精通武艺的?” 欧阳驰谦虚笑道:“说来惭愧,这几年跟了大人,酒足饭饱越来越懒惰,武艺已经荒废的八九不离十了。” 贾敬笑道:“欧阳先生谦虚了,这次我欲请欧阳先生帮个忙。” 欧阳驰忙起身行了一礼:“大人尽管吩咐。” 贾敬正色道:“你领两百精锐骑兵,沿运河两岸南下,暗中保护蓉哥儿,若遇有劫匪水匪一类,不管什么来路,一律……格杀勿论!” 欧阳驰听着,面色逐渐严肃起来。 “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欲对大公子不利?” 贾敬面沉如水。 “可能没有,是我多虑了。” “也肯能……有!” “总之,未雨绸缪吧。” “属下,遵命!” …… 巳时。 宁国府正门大开。 五十宁国府的精锐侍卫立在门前,手持刀抢,个个威风凛凛,精神抖擞,杀气腾腾。 焦大一身铠甲站在最前,大声道:“五十精锐已经整装待发,请大爷示下!” 贾蓉瞬间感觉血压有些高了。 这还是在京都啊! 太高调了! “兵器什么的都收起来。” “还有焦大你!” “这么热的天,穿盔甲你不热吗?” “脱了。” 焦大讪讪道:“谨遵大爷吩咐。” “快去卸甲,兵器家伙都放进箱子里带上。” 贾蓉道:“还需要带家伙?” 焦大急道:“大爷,外面比不得都中,强盗山贼打家劫舍都不稀罕,运河上还有水寇,不带点家伙真不行啊。” 贾蓉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带着,都装上船。” “等出了京都你们再穿上。” …… 午时。 两艘高大的楼船一前一后自运河码头缓缓开拔。 贾蓉立在船头,心中澎湃。 这是他踏出京都,走向世界的第一步! 这一步必须要走好,走稳! 一把扇子挡住了正午火热的阳光,贾蓉歪头看了看,正是萧萧手持着折扇,踮着脚给贾蓉遮挡阳光。 “爷,怎么在这站着?多晒呀。” “想了点事情。” “什么事?” “好事。” “什么好事?” 贾蓉扶住萧萧纤细的腰肢:“你说呢?” 萧萧仰着脸娇笑:“难道是娶媳妇么?” “娶媳妇,不急。” 贾蓉远眺运河两岸。 柳绿花红,参差十万人家。 层峦叠嶂,红楼大好山河。 “等什么时候我能扛起来了,再娶。” 萧萧不解,眨着眼问道:“扛起来了?扛起什么来了?” “扛起你呢!” “咯咯……” 行船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快交通工具,古时就有‘千里江陵一日还’之说,仅仅三日时间,两艘楼船昼夜兼行之下就已经到了山东济宁地界。 这日早上,焦大带着五十名亲卫已经全副武装,并且来找上了贾蓉:“大爷,前面就是微山湖水域了,听说这边水寇闹的厉害,不可不防。” 贾蓉正在书案上写着文章,文言略顿了顿,点头道:“好,那就加强戒备!” “是!” 焦大答应了一声,带着亲卫站上船头,自习观察四周的风吹草动。 这一片行船除了宁府的两艘楼船之外,后面还跟着十几艘小船,大约是见宁府楼船上护卫众多,因此跟着增加自己的安全感。 一日的行船很快过去,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眼看已经夕阳西下,众护卫辛苦劳累一天,贾蓉自然不会亏待,命人把船上带着的几十斤肉顿熟了,走上护卫船跟众人一起大块吃肉起来。 只是没有酒。 不过对于众护卫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宁国府护卫的月钱不低,但是大多都拿回家去供老婆孩子花销了,并不是哪一顿都能吃上肉。 “今夜还要劳诸位兄弟受累,等到了金陵,每人五两银子吃酒。”贾蓉说道。 众人立刻更加热情高涨起来。 焦大笑道:“都听到了吗!大爷有赏,今晚眼睛都给我放亮点!” “多谢大爷赏!” “大爷尽管放心!” “任何贼人都休想靠近!” …… 六十七 识趣的薛家二房 …… 今夜并未行船,月明星稀。 天上一轮圆月,水中一轮圆月,一时竟分不清哪是天上,哪是人间。 “好美呀!” 萧萧倚在船头,望着水里的月色,轻声说道。 “是很美!” 贾蓉望着不远处。 微山湖上的芦苇荡一片连着一片,几乎看不到边际,微风轻抚水面,弄起一阵涟漪,月影也被吹的七零八落了。 “走了,睡觉去了。” “嗯!” 阁楼里面萧萧早已经收拾好了,两张床铺紧挨着,贾蓉躺下之后就有些睡不着了,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爷?怎么不睡?” 萧萧一手撑着脑袋问道。 “还不困,你的剑带着么?” “在这里。” 萧萧指了指床头上。 “哦。” 贾蓉忽然坐了起来:“给我耍耍如何?这次太爷总不可能发现了吧?” 萧萧摇头道:“这么晚了,还是船上,待会爷舞起来踩到船板难免‘咯噔咯噔’的,别人还以为咱们这里怎么样了呢。” “等到了金陵,找个没人的地方,您再耍。” “可是,实在睡不着。” “那就再看会儿书吗?” “现在不太想看书。” 心不静,看书等于白看。 “那怎么?” “要不爷给我讲讲那个倚天剑的故事吧?” “好……” “话说……” 讲着讲着,贾蓉就犯困,睡着了。 一夜安然无事。 次日,阴有小雨。 焦大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五更不到就身穿皮甲(感觉铠甲确实不合适,改为皮甲),亲上船头严密监视四周,一直到出了微山湖地界,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 金陵,薛家二房。 “咳咳,都中可有消息传来?”病榻上的薛家二老爷薛礼面带忧色的问了一句。 薛蝌摇头叹道:“前几日有个都中来的朋友倒是跟我提了此事,说薛大哥的案子已经提交了刑部,大概是要严惩了。” “严惩……” 薛礼喃喃自语了一句。 薛蟠被严惩,可能只有一个! 被贾府放弃了。 不过事情也在情理之中,贾府族长贾敬向来严厉,徇私枉法的事情绝对做不出来。 “有关于宁国府那边的消息吗?” “这个,暂时没有。”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老爷,有宁国府的人送来拜贴。” 薛礼一下子从病榻上坐了起来。 薛蝌吓了一跳。 “老爷,您……” 薛礼没理会薛蝌,看着小厮道:“快,拿来给我看看!” 小厮恭敬递上。 薛礼颤抖的接过,哈哈大笑。 薛蝌担忧道:“老爷,您没事吧?” 薛礼笑道:“我没事。” “马上安排人去码头迎接贵客!” 薛蝌喜道:“是宁国府来人了?” 薛礼笑道:“宁国府敬太爷的嫡孙!” “啊!” 薛蝌吃了一惊。 这个身份可是了不得的! 他原本以为宁府即便来人,最多派个管家过来。 “老爷,我这就去准备!” 这时,一个身着白绫湘云裙的明媚少女走了进来,行礼笑道:“老爷,哥哥什么事?在外面就听你们哈哈笑。” 薛蝌笑道:“是宁府的……” “老爷,我们怎么称呼他?” 薛礼想了想,道:“你们年纪相仿,平辈论交即可。” “咱们家跟宁府其实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只有一点老辈们的交情,所以万万不可托大。” 薛蝌忙道:“老爷,我明白。” 薛宝琴笑道:“你们说的谁呀?” 薛蝌正色道:“是神京宁国府的大公子,原本也是世交,所以咱们叫他蓉大哥就成。” 薛宝琴这些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也是见过世面的,听哥哥如此一说,笑道:“我竟然不知道,咱们家还有这样一个门第显赫的世交。” 薛礼扶须笑叹道:“你不知道也是有的,我父亲在世时两家还有来往的,后来咱们二房分出来,已经没资格进京拜见了。”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 “这次若能进京,千万记得离王家远点!我怀疑大房就是跟王家走的太近,才被宁府太爷嫌弃的!” 所谓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对外面人而言,内部当然都有自己的算计。 资源就那么多,王家分去了,贾家自然就少了,敬太爷能愿意? 哪怕他已经位极人臣,不得给孙子将来考虑? 贾蓉亲至薛家,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薛蝌却是惊道:“我们还要进京?” 薛礼点头道:“不错,你们大概要进京的,以前你大哥薛蟠在户部挂名,现在有宁国府支持,给你挂个名进户部不成问题,如此,皇商的位子也能顺理成章的接手。” “金陵虽好,终究比不过天子脚下的神京,那里才是权利的中心,可谓黄金遍地!” 薛蝌心里火热,却是犹豫道:“可是,您的病……” “无妨!” 薛礼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三五年没事。” “我一定要看到!我们薛家二房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你们快去码头迎接贵客,别在这里啰嗦了!” …… 且说贾蓉,一路平平安安到达金陵码头,并没有发生任何可疑事件。 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宁国公府的权势,再加上随行的护卫,哪里是区区水寇敢动的,怕是早就吓得远远躲了起来。 “每人五两银子吃酒,记得别惹事。”贾蓉嘱咐说道。 众人都笑道:“大爷尽管放心,都是从京里出来的,规矩我们懂,出不了差错。” 一时下了船。 前方一位十六七岁的俊俏少年带着几个仆从快步迎上,笑道:“可是宁府的蓉大哥?小弟薛家二房薛蝌,见过蓉大哥。” 贾蓉摇着扇子轻轻一笑。 对薛家二房的识趣很有好感。 他们宁国府跟薛家已经是十杆子也打不着的关系了,他可没兴趣大老远来认个薛蝌叔叔。 若真那样,他可能要考虑换人了。 “劳薛兄弟久等了。” 贾蓉回了平辈一礼。 薛蝌忙笑道:“蓉大哥哪里话,原本家父是要亲自来迎的,只是最近身子欠安,这才再三嘱咐小弟,一定不能在大哥面前失了礼数。” 贾蓉道:“哪里敢劳薛叔大驾,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原本无需这种客套礼数的。” 薛蝌笑道:“大哥说的是,是小弟矫情了。” “小弟已经在家中略备了薄酒,给大哥接风洗尘。” 贾蓉笑道:“那就打扰了。” 薛蝌笑道:“大哥请上马车。” …… 六十八 宁府旧宅 …… “蓉大哥,请!” 薛蝌热情的把贾蓉请进家里。 薛家二房的宅院距离薛家老宅不远,是一座四进的府邸,前院一条笔直的甬路直通大门。 此时大门敞开,十几个管家小厮在大门口站了一溜,小心翼翼的躬着身子迎着,其实都在悄悄的打量这位来自神京的顶级衙内。 前段时间薛家大房遭难,不免让许多人以为薛家要完了,或明里或暗里弄鬼,短短几个月时间薛家产业几乎缩水两成之多。 二房自然也跟着倒了霉,好几家合作的商户都选择冷眼旁观,甚至准备趁薛家败落上来咬伤一口。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薛礼身子也不好了,还不知道能撑多久,如此形势之下,家里的下人自然也是人心惶惶,甚至不少见主家败落,生出了二心。 薛礼,薛蝌父子对此毫无办法。 此刻。 随着贾蓉的到来,薛蝌感到自己走路时的腰都直了很多,他轻轻撇了门口管家一眼:“这是我蓉大哥,找几个机灵点的跟着来伺候!” “是。” 管家忙点头答应着。 “蓉大哥这边来。”薛蝌一面引着贾蓉往里面走,一面笑道:“家父年前不慎伤了风寒,一直卧病在床吃药,今儿听大哥来了,病竟然一下好了大半,已经能坐起来了。” 贾蓉笑道:“那真是可喜可贺。” 二人说着话进了内宅。 薛礼的房内。 屋子里熏着香。 空气虽没有很清新,却也没有贾蓉想象中的浓浓草药味。 一位面色有些苍白的老者正襟危坐在上面,旁边站在一个身穿藕荷色花绫裙,身姿窈窕,模样俏丽的明媚少女。 贾蓉上前行了一个晚辈礼。 薛礼忙命薛蝌扶了,笑道:“蓉哥儿不必多礼,来了就是一家人。” “宝琴,快见过你蓉大哥。” 宝琴忙上前行礼。 “见过蓉大哥。” “薛妹妹。” “哈哈,好!”薛礼高兴笑道:“蓉哥儿快坐。” 贾蓉拿出一封信笺递上,笑道:“这是太爷给您的亲笔信。” 薛礼忙接了,迫不及待的展开看了起来。 半晌,薛礼已经老泪纵横。 “敬大人,还记着我!” 贾蓉没看信,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什么,让薛家二老爷如此感动。 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太爷收买人心的本事有点高啊! 一会儿,薛礼渐渐恢复过来,笑叹道:“惭愧,这么一大把年纪,居然还失态了。” 贾蓉正色道:“老爷子真性情也。” “咳咳。”薛礼咳嗽了一声,笑叹道:“还记得当年第一次去神京……哎,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不说也罢了。” “我这身子骨是陪不了你们年轻人了,蝌儿陪你蓉大哥去吃酒去。” 贾蓉看出了薛礼是咬牙坚持着坐在这里说话,忙起身笑道:“老爷子您歇着,我们外面吃酒去。” 薛礼笑道:“去吧去吧,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行,千万别客气。” “蓉大哥请。” “……” 二人走后,宝琴服侍着薛礼进了里间,笑道:“父亲,您刚刚还哭了呢。” 薛礼躺在病榻上,苦笑道:“为父也不想哭,只是不哭不行啊。” “我这几滴眼泪,能换点跟宁府的一点交情,值了。” 薛宝琴眨着眼,表示不理解。 薛礼笑道:“你女孩子家家的,上面还有哥哥,不用懂这些,将来会相夫教子也就罢了。” 薛宝琴跺着脚娇羞道:“爹爹,你说什么呢!再说我可不给你端药了。” “哎呦!” 薛礼吓了一哆嗦,忙笑道:“不敢不敢。” …… 外面。 薛蝌整了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另外两壶绍兴老酒。 “蓉大哥且稍等,小弟请了明楼的两个清倌人姐姐来家里唱曲,这会子应该也快来了。”薛蝌一直在往门口张望,似乎有些着急。 贾蓉坐在椅子上,轻笑道:“你还会这个呢?” 薛蝌笑了笑:“平时没有,今儿蓉大哥来了,高兴。” 神京的公子哥来了这边不都喜欢这个么? 他特意花,重金!让人去买的…… “不用。”贾蓉摆了摆手,正色道:“咱们兄弟今儿是说正事呢,有外人在也不方便,先别叫她们来了。” 薛蝌立刻懂了。 “小弟明白了。” “晚上再叫她们过来。” 贾蓉:“……” 你懂的东西有点多啊! “真不用,晚上我准备回宁府老宅去看看。” 薛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是叫他把人送去宁府老宅。 “蓉大哥稍等,我这就去安排一下。” “行。”贾蓉一本正经道:“今后记的别搞这些。” 薛蝌点了点头。 “我懂得!” 一会儿,薛蝌跑回来笑道:“蓉大哥放心,已经全部安排妥当。” “好,那咱们边吃边聊正事。” “蓉大哥请!” “请……” 二人满饮了一杯。 …… 随着夕阳西下,贾蓉走出了薛家二房大门,薛蝌在后面笑着相送。 二人今天相谈甚欢。 “蓉大哥,那我就听您的吩咐,跟小妹准备进京的事情了。” “嗯。” 贾蓉点点头,拍了拍薛蝌肩膀笑道:“咱们最晚六月中旬启程进京,太爷已经在户部那边打好招呼了,到时候可以直接领了文书。” “好好做事,今后你就是薛家的希望,是薛家的顶梁柱,薛家需要你撑起来。” 薛蝌一时有些激动。 “蓉大哥放心,我一定能把事情做好。” “我相信你。” 薛蝌无论是本事还是人品,都强薛蟠百倍,贾蓉完全相信,薛蝌会带领薛家走向光明未来…… 前提是宁国府屹立不倒。 …… 与神京不同,金陵四大家族的老宅几乎是连在一起的,薛家在最南边,往北依次是王家,史家,贾家。 贾家在这边也分宁荣两府,也有一条宁荣街,东边是长房宁国府,西边是荣国府,二宅相连,把大半条街都占了,其排场壮丽远不是南边史,王,薛几家可比的。 此时,宁国府长孙贾蓉来金陵的消息已经在这边传开,整个宁国府都热闹起来,小厮们忙着各处打扫,丫头们忙着收拾厅堂房屋,焦大领着侍卫巡查。 萧萧…… 看着房间里的两个女子蹙眉。 薛家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们两个,会烧水吗?” 两个清倌人对视一眼。 “姐姐,我们不会烧水。” 萧萧轻轻一笑。 “不会,也没事儿。” “可以学的。” …… 六十九 少族长 …… 贾蓉回到宁府上的时候,家里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焦大在府里各处安排上了执勤护卫。 “大爷回来了。” 焦大看到了贾蓉,急忙上前。 贾蓉问道:“护卫安排的怎样了?” 初来乍到,当然是安全第一了。 焦大笑道:“又从船上调了三十护卫过来,已经全部安排妥当。” “那就好。” 贾蓉住进了宁府东跨越,护卫也大多安排在这边附近,其余地方以前怎样还怎样。 “大爷,这边几房的亲戚都说要见见您,给您接风洗尘。”焦大笑说道。 宁荣二房的亲派都在都中,这边十二房关系更远了,几乎八竿子都打不着了。 俗称远房亲戚。 不过毕竟都姓贾。 而贾蓉又是“少族长”。 至于贾珍……躺在病榻上,想当少族长也有心无力。 贾蓉只好越俎代庖了。 “请他们来府里,今晚摆酒宴,我请他们。” 焦大道:“没有准备,现在置办酒席怕是来不及了。” 贾蓉道:“那就去酒楼要,直接送来府上。” 焦大答应了一声,忙下去准备了。 掌灯时分。 宁国府这边院子里已经满了人,金陵十二房的人都来了,有代字辈的,也有文字辈的,更让人震惊的是还有一个名叫贾清的老者,居然跟老国公爷属同辈。 也不知这边辈分怎么排的。 这要是请回京里去,贾母见了都得喊一声,叔! 所以贾清毫无疑问的被推上了上座去。 贾清颤颤巍巍的不肯落座,看向贾蓉道:“这可是,少族长,应该坐的,位子,老朽,坐实属,不该。” 贾蓉道:“你辈最大,你坐着就行。” “那,老朽就,坐着了?” “您老坐着吧。” 其余众人也都劝道:“少族长让您坐了,您就坐着吧。” 贾清这才小心的坐了。 贾蓉坐在了下首处。 其中一个红光满面,满身绫罗中年胖子首先开口了,笑道:“感谢族长大人,感谢少族长,还记挂着我们这些老亲,族长大人公务繁忙不能来这边,我们敬少族长一杯酒。 其余众人忙附和。 “是啊,感谢族长大人,感谢少族长。” “有族长大人,少族长的帮衬,才有了我们家族今天的兴盛啊!” 一时间场面热烈。 贾蓉也浅饮了几杯酒,便借口不胜酒力,不喝了。 众人当然不敢多劝,反而纷纷笑道: “少族长海量。” “我们也都醉了。” “撤了酒,吃茶吧。” 贾蓉笑道:“不用,我年轻不胜酒力,叔伯们尽管继续吃酒就行。” 众人都道:“少族长勿怪,我们真的吃醉了,再吃下去怕是要在少族长面前出丑了。” “是啊是啊,真一点也吃不下了。” 于是在众人的强烈坚持下,酒席撤了,换上茶水。 众人聊起家常。 贾蓉笑道:“太爷时常挂念着老家这边,来的时候还说大家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一声,我能做主的就做了,不能的回京请示太爷。” 众人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族长位高权重,为国操劳,却还记得我们这些乡野村夫。” “族长仁义!” “不过……” 贾蓉这时又开口了。 众人顿时住了口,侧耳倾听。 “太爷最挂心的还是族中弟子的学业,可有取得功名的?”贾蓉笑问道。 “这……” 众人面面相觑,老脸不禁都红了。 金陵三房的贾攸是个童生,学问已经是这边最好的了,惭愧道:“后辈弟子不成器,让少族长见笑了,族中弟子暂时没有考取功名的。” 贾蓉对此倒也也不意外。 功名难考他是经历过的,五六岁开始读书,还有贾敬手把手的教,直到十三岁正式下场县试,十五岁取得功名,已经傲世同辈了。 “可有进学的?” “有。” 一身绫罗的中年胖子笑道:“犬子已经在县学读书……只是不怎么成器。” 刚刚闲聊贾蓉已经知道,这位是金陵贾家五房的贾收,娶了薛家三房的一位姑娘,家中有些资产,在金陵算是大户。 贾蓉正色道:“诸位叔伯还需好好督促后辈弟子读书,将来若有取得功名者尽可来京,太爷自然会酌情安排进国子监读书,将来为官一方也不是不可能的!” 众人顿时感激涕零。 “少族长放心,我等回去以后一定督促后辈刻苦读书,不负族长,少族长的期望!” 一场晚宴自然是宾主尽欢,一直进行到二更时分众人才散去。 有一点贾蓉也是比较好奇。 为什么没人提一句贾珍呢? …… 宁国府东跨院。 贾蓉摇着扇子进门之后就发现两个丫头在烧火,弄的满院子里乌烟瘴气。 萧萧则坐在一旁笑嘻嘻的看戏,典型的大丫头欺负新来的小丫头,小丫头没处说理只能乖乖的受委屈。 “你才刚来就欺负人了?” 萧萧撇撇嘴:“反正我不欺负爷也是要欺负的,不如我先欺负欺负。” 贾蓉很不解。 “好好的,我欺负她们做什么?” 他才来第一天,这边的丫头又不熟,怎么会随便欺负人呢?虽然这两个丫头模样确实不错,但贾蓉并不是见一个喜欢一个的那种人。 萧萧笑道:“那我叫她们走了?” “嗯。” 贾蓉点了点头。 “记得关好门。” “咱们俩耍耍宝剑。” “今天可以吧?” “嗯……” …… 兵部尚书家的大公子来金陵,消息一天就传开了,第二日一早便有老亲来府上拜访,还有一些金陵本地的官员士绅,甚至金陵节度使都下帖子派人来请。 只是众人都扑了一个空。 贾蓉已经再次登船,往扬州去了。 主打一个效率。 来无影去无踪。 扬州,巡盐御史衙门。 林如海手里拿着一张字条,眉头皱的很深。 半晌。 林如海缓缓开口道:“消息准确吗?” 诸葛岚道:“东方紫既然这么说……那么八九不离十!” 林如海道:“一个小小节度使竟然如此猖狂,敢打税银的主意,这里面怕是还有别的人物参与!” 诸葛岚冷笑:“必有!” 林如海道:“那就将计就计把人引出来?只是扬州的兵马我无权调动,若只靠盐兵怕是不足以成事,甚至会弄巧成拙。” …… 七十章 兵去哪了? …… 扬州自古繁华。 尤其在夜间。 有诗写的恰到好处: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大爷,来嘛!” “来玩玩嘛,一玩成神仙。” “公子,公子,看这里!” “爷,别往里看了!” 萧萧恨恨的瞪了一眼楼上卖弄风骚的舞姬,不由分说的拉贾蓉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刚刚停下。 忽听两边楼上又是一阵嘻嘻哈哈。 “哎呀,好俊的公子呀!” “公子,这边……” “公子公哎呦……谁丢的石头,挨千刀的混账东西!别让老娘抓住!” …… “萧萧,你怎么能丢石头打人呢?这就很不对了!”贾蓉一本正经的教训道。 萧萧撇撇嘴。 “都是些狐媚子!” 贾蓉道:“不能怪她们,可能咱们来的时间不对。” 一路紧赶慢赶,傍晚方才到了扬州城,贾蓉投了帖子进林府,准备明天正式拜访林如海。 今晚只是出来逛街的。 “那咱们回去吧。” 萧萧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逛夜市的兴致了,只想回家。 贾蓉却是还没逛够。 他喜欢逛街! “才出来呢,再逛逛吧。” 萧萧眼珠微微一转,笑道:“不如回家练剑?最近爷剑法更厉害了一些,我都招架不住了。” 贾蓉闻言停下脚步,摇头叹道:“若不是读书耽误了我练剑,现在已经是天下第一剑客了。” “可见有得必有失,古人诚不欺我。” 萧萧抓着贾蓉的胳膊摇晃道:“爷,别感慨了,咱们回去练剑嘛。” “好吧,那就不逛了。” 二人正准备往回走。 忽然,贾蓉派去送帖子的亲卫急匆匆跑来,喘息道:“大爷,可算是找到您了。” “什么事?”贾蓉问道。 亲卫忙道:“林大人请大爷立刻入府,有重要事情商议!” 贾蓉不敢怠慢。 “带路吧。” 几人很快来了巡盐御史衙门。 林如海,诸葛岚已经在大堂等候了。 贾蓉还是第一次见林如海,又高又瘦又帅,脸上带了几分严肃。 “见过林老姑父。” 林如海摆了摆手:“不用如此多的礼数。” 林家跟宁国府那边确实有一点沾亲带故。 但是,不多。 “蓉哥儿,有件大事,做不做还要你自己拿个主意。”林如海神色郑重道。 “什么事?”贾蓉问道。 既然林如海都说是大事,必定非同小可,他当然不可能跟个愣头青一样一口答应下来,必须得问清楚情况再做决定。 诸葛岚道:“东方紫奉大人之命,暗中调查济宁节度使张茂业杀良冒功一案,无意中发现其竟然私通水寇,暗中谋划截取进京税银!” 贾蓉叹了口气。 “真是财锦动人心!” 堂堂节度使,竟然打上了进京税银的主意,真是老寿星上吊,好好的日子活腻歪了。 当然,原本他也没有好日子了,杀良冒功被贾敬查出来,罪责难逃!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的。”诸葛岚继续道:“一旦税银有个闪失,必定震惊朝野,林大人首当其冲,丢官罢爵。” 贾蓉恍然。 “是冲着林老姑父来的?” 林如海在这边确实挡了很多人财路。 古语有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出此阴招倒也不足为奇了。 林如海摇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今下午我跟诸葛先生去了一趟淮扬节度使韩武杰府上,请他暗中出兵围剿逆贼,谁知他油盐不进,一定要兵部的文书才出兵。” 这也在情理之中。 节度使虽然掌控一地兵马,却不能无缘无故的擅自调兵,必须要有兵部的文书。 当然,一些紧急情况也可先出兵。 比如有山贼正在大举进攻城池。 再比如有人已经谋反…… 林如海说的情况都是还未发生的,节度使拒绝出兵也理所当然。 贾蓉道:“不能等兵部文书下来再运银入京吗?”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林如海,诸葛岚自然都清楚。 只是…… 林如海叹道:“若等兵部的文书下来,则必定耽误税银进京的日期,而且……不能引出莫后指使,吾心不安!” 确实! 被人算计的滋味不好受。 贾蓉想了想,道:“我需要做什么?” 林如海道:“你要如此这般……” 说完。 林如海道:“此事有风险,去不去全在你自己手上。” 事实上,贾蓉能如此镇静的分析形势,而没有急于做决定,林如海还是非常欣赏的。 “那,我选择……” “去一趟!” “哈哈,好!” 诸葛岚拍手笑道:“我就知道,蓉大公子深思熟虑之后一定会去的。” 贾蓉笑道:“这样的事我必去!”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砸开淮扬节度使家的大门!” 兵部尚书嫡孙的气势就是这么足。 谁让你在我爷爷手下当官呢。 林如海,诸葛岚对视一眼,哈哈一笑。 此乃先礼后兵也。 一时,几人坐着马车,趁着夜色又来了淮扬节度使府邸。 大门果然紧紧的关着。 贾蓉一挥手:“去,敲开门。” 一个亲卫立刻上前。 “哐哐哐”的把大门拍的颤抖。 “谁?谁啊!” “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 “想找死了不成!” 里面的人骂骂咧咧开了们,刚要训斥动手,一看来人一身官服,气焰马上低了三分,又一看是今天下午来的那两个,忙笑道:“林大人,对不住了,我们大人说身体欠安,不见客。” 林如海摆摆手,笑道:“不是我,是这位公子要见你们家大人,我只是跟随。” 门子这才看向贾蓉。 心中不由得一惊。 如此年轻, 堂堂巡盐御史林如海居然只是跟随…… 这得什么身份啊?! 贾蓉一挥手,自有亲卫上前递上名帖。 “给你家大人带去,就说我在门口等着。” 门子哪里敢怠慢,忙恭敬接过,跑着往里面去了。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骚乱。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小跑着出门,见了贾蓉忙喘着粗气上前赔笑:“可是宁国府的蓉大公子?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是淮扬节度使? 跑两步就喘,能打仗吗? 贾蓉有点不相信! 诸葛岚上前笑道:“大公子,这位就是淮扬节度使韩大人。” “哦!” 贾蓉点了点头,笑道:“韩大人说的哪里话,是在下冒昧,做了不速之客了。” 韩武杰忙陪笑道:“哪里哪里,大公子能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呵呵。” 贾蓉笑了笑:“那咱们进去聊?” “哎呦。” 韩武杰一拍大腿:“你看我这老糊涂了,竟然忘了请大公子入府,实在该死,该死。” “大公子请!” 韩武杰领着贾蓉入府。 林如海,诸葛岚跟在了贾蓉后面。 韩武杰自然注意到了。 一阵头大! 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 韩武杰领着贾蓉等人到了书房,命人奉上茶盏,这才笑问道:“不知大公子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贾蓉也不多说废话,开门见山道:“事情想必林大人已经跟你说了,我就不再重复。” “我需要你出兵!” 韩武杰身子一颤。 “大公子,真的不行……” 贾蓉:“你的官还想不想做了?” 韩武杰:“……” “大公子,是真的不行啊……” “行,我知道了!” 贾蓉站起身就走。 林如海,诸葛岚也不说话,跟着就往外走。 韩武杰慌了。 得罪了御史, 再得罪个兵部尚书…… 还有活路吗? “大公子,林大人,等等!” “怎么?” 贾蓉回头笑道:“还有事?” 韩武杰忙上前拉着贾蓉,请进了屋里,又关了门窗,这才小心翼翼道:“大公子,林大人,不是我不出兵,而是……兵已经给人带走了。” …… 七十一章 猜测,算计 …… “已经给人带走了?” “谁带走的?去了哪里?” 面对众人的疑问,韩武杰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其实也不用问。 能要走节度使手上兵权的,只有……两江总督胡建生! 他为什么调兵?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调的兵又去了哪里? 一时间,事情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贾蓉看向韩武杰道:“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你就都说了吧,还有什么好藏的掖的?横竖都是一刀。” 韩武杰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什,什么?” “什么一刀?” 贾蓉微笑道:“你把兵借出去了,还搁这里一问三不知,要是你的兵谋反了呢?” “你不死谁死?” “诛九族都是轻的!” 韩武杰霎时面如土色。 “不会不会,胡大人说……” 说了一半,韩武杰马上住口了。 贾蓉微笑道:“还藏?家里买好棺材了没?” 林如海笑道:“咱们走吧,大不了税银延期,我挨圣上几句骂,也不是什么大事。” 诸葛岚笑道:“稳妥!” 贾蓉对韩武杰拱了拱手,笑道:“那就不打扰了。” “您安歇吧。” 韩武杰:“……” 安歇? 还能安歇吗? “诸位留步,留步!” 韩武杰忙上前拦住众人,苦笑道:“我全说了还不行吗?只求给下官指点一条明路啊!” 几人一笑。 贾蓉道:“快说,谁借兵去了?” 韩武杰道:“是……总督胡大人。” 意料之中! 林如海道:“用什么理由借的?” 韩武杰这次只稍稍犹豫了一下,道:“胡大人说他得到了准确消息,有水寇意图劫入京的税银,下官一时糊涂……” 林如海,诸葛岚,贾蓉三人互看了一眼。 惊疑!? 怎么胡建生也知道了? 劫税银!何等机密的事情! 怎么感觉全天下都知道?! 韩武杰看着三人愣住,疑惑道:“怎么了?林大人,你不是也说……” 林如海严肃道:“兵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韩武杰摇了摇头。 “这个……真不知。” “总督大人警告下官少问,还嘱咐下官一定要保密,几位大人可千万别……” “行了!” 林如海摆了摆手:“没你的事了,回去安歇吧!” “记住,今天我们没有来过!” “咱们回去!” 说完,三人就往外走去。 韩武杰追了两步:“大公子,下官可都交代了,部堂大人那边别忘了给下官美言几句啊!” 贾蓉回头微微一笑。 “看我心情呀!” 韩武杰:“……” …… 几人很快回了巡盐御史衙门。 这时已经临近三更时分。 不过都没有睡意。 林如海道:“蓉哥儿,你先去后衙西厢歇息吧,我刚刚已经命人收拾了。” 贾蓉道:“睡不着啊。” 引起了好奇心。 他想看看官场老狐狸怎么蝇营狗苟的斗。 诸葛岚扶须笑道:“年轻好,精神足。” 林如海也不再多劝。 窗外月明星稀,一丝风都没有,偶尔几声虫鸣,安静的夜里添了几份生气。 房间内只点了两根蜡烛,有些昏暗。 半晌。 林如海品口茶,道:“诸葛先生,你怎么看?” “不好说。” 诸葛岚想了想。 “可能水寇那边口风不严,导致消息泄露。” “也可能都是陷阱,引我们过去!” “甚至……” 林如海道:“怎么?” 诸葛岚道:“属下怀疑这件事……牵扯到朝堂,甚至敬大人!” 林如海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意外。 “说说看!” 诸葛岚道:“济宁节度使张茂业上次杀良冒功就差点被瞒过去,朝中有人帮忙遮掩!” “若不是有一封御史弹劾的本子刚好到了敬大人手中,我们都还蒙在鼓里!” “那时,我们就怀疑有人暗中布局。” 林如海点点头。 “不错!说下去。” 诸葛岚继续道:“张茂业这次选择跟水寇同流合污劫税银,怎么看也不是明智的决定!而且还漏了消息出来!” “可能……张茂业也只是一枚棋子,而且是弃子居多” “利用他去私通水寇,把税银劫了去!” “届时,不但林大人丢失税银难辞其咎,敬大人也有失察之过……最起码入内阁无望了。” “而这时,有人神兵天降,追回税银,斩杀逆贼……” “岂不是泼天的功劳!” …… 山东,济宁府。 节度使衙门后院。 一桌美味佳肴,两壶美酒。 有两人对坐而饮。 “张兄,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入了阁老法眼,此事若是成了,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可是羡慕死兄弟了。”其中一人满脸羡慕的说道。 张茂业这时面上带着激动:“阁老的提携之恩,下官永不敢忘。” 其实张茂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了阁老的眼睛,前次杀良冒功帮着遮掩,今次又有泼天的功劳落在自己头上! 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自己的才能太过出众,已经成了阁老的左膀右臂。 “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水寇那边联系上了吗?” 张茂业笑道:“李兄放心,早就联系上了,他们很信任我,毕竟上次有过一次合作了,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会临阵反戈一击的。” “那就好,若这次能利用税银一举剿灭水寇,张兄必是首功!到时候可不要忘了兄弟我啊!” “放心,自然不会。” “来,咱们吃酒!” “请……” “请!” …… 四更天时贾蓉才回了西厢。 萧萧正倚在床栏上眯着眼打盹。 虽然贾蓉贾蓉声音很轻,萧萧还是醒了,站起身揉着眼睛道:“爷,回来了。” “恩,你怎么还没睡?” “自然是等着爷回来,我去准备水……” 贾蓉一把拉住,笑道:“别准备了,都这个点了,直接睡就行了。” 真困了。 “恩!” 萧萧点了点头,弯腰把床上的被子铺开,忽然回眸一笑:“爷,今儿还练练剑么?” 贾蓉上前轻轻一笑,扶着萧萧纤细的腰身道:“以我现在的强大剑术,我怕你已经招架不住了!” 萧萧伸手拿起床头上的宝剑放在桌上,仰着头轻笑道:“我不信,爷出剑吧!” “好好好,叫你见识见识!” …… 七十二 宝丫头,可惜了! …… 贾蓉是直接睡到午时才起来的,他以为林如海诸葛岚肯定也起不早,甚至还没起来,没想到二人已经出去转了一趟,办完事情又回来了。 两人在书房吃着茶说说笑笑,看上去精神十足。 “如此安排,应该差不多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给都中去信,老大人在那边提前准备着。” 贾蓉打着哈欠,.不得不感慨一句: 年纪大了,果然觉少! “蓉哥儿,有件事还得是你才行!”林如海忽然看向贾蓉,笑呵呵的说道。 “什么事?” 贾蓉警惕起来。 林如海笑道:“你负责送税银进京吧。” 贾蓉:“……” 这活不太好,他不想接。 林如海又笑道:“正好你要带薛家二房人回京,身边又有护卫又有船,没人怀疑你的。” “万一呢?” 贾蓉不放心的问道。 林如海可以为朝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贾蓉境界还没到啊。 林如海安慰道:“放心,我会给你一些亲卫,连同你们府上的亲卫,自保完全没有问题。” “若真被识破,当然还是自身安全为主,税银可以丢下不用管,一切罪责我来担着。” “如何?” 这…… 贾蓉想了想,还是不太想! 毕竟风险很大,一点好处都没有嘛。 而且他才来江南,还没逛够。 他还想跟江南文社的学子切磋交流学问。 贾蓉正想着怎么婉拒林如海才好,只听林如海又说道:“这匹税银顺利到京,算我林家欠你一个大人情可好?” “什么时候启程?” 贾蓉直接问道。 林如海终于笑了,看了一下黄历。 “今天六月初三,再过三天正好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就六月初六早晨吧!” “这几日你先去金陵把薛家二房带上,记得多租几条大船,装满货来扬州码头停靠。这边我也准备好,到时把船调换一下你们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京了。” 听起来,似乎可行! …… “哗啦啦。” 流水潺潺,贾蓉又坐船回金陵了。 感觉这次来江南没干别的,就在水上来回跑。 一时,到了薛家二房。 薛蝌亲迎出门口,笑道:“大哥这两天去哪里?好多人找不上你。” 贾蓉摇着扇子笑道:“去扬州那边逛了逛。” 薛蝌立刻明白了什么。 凡京都来江南的公子哥,必去扬州! “大哥好雅兴!” “扬州的瘦马也是一绝呢。” “什么吗?” 贾蓉停下了脚步,疑惑问道。 薛蝌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赔笑道:“大哥,我想给你买几个马,扬州那边的。” “不用了。” 贾蓉摆手道:“计划有变,我们得马上启程进京,你立刻去码头租下五艘大船,装满货。” 薛蝌愣了一下。 “装货?什么货?” 贾蓉想了想,道:“粮食吧,听说山东那边今年大旱,许多地方的小麦颗粒无收,粮价已经开始飙升了,咱们买二十万斤粮食拉着过去,卖了稍稍赚个差价。” 薛蝌:“……” 这是买了多少个瘦马,钱都花没了? “大哥,小弟这里还有些私房,您要是钱不够了,尽管拿去用!”薛蝌豪爽的说道。 贾蓉淡淡笑道:“多谢了,但这不是钱的事!” 薛蝌马上又懂了! 原来不是钱不够,是名望! 救济百姓嘛,当官的最喜欢。 “好,我这就去准备!” 贾蓉问道:“最快多久能完成?” 薛蟠笑道:“最多半天就行。” 江南富庶,二十万斤粮食也才区区不到两千石,对薛蝌来说自然轻轻松松。 “王管家!” “二爷,什么事?” 薛蝌道:“马上带足人手,收二十万斤粮食来,天黑之前运到金陵码头!” 管家愣了一下:“收粮食做什么?老爷说收的吗?” 薛家二房最近几年都是跟海外做生意,并没有在内地做粮食买卖。 薛蝌摆手道:“我大哥说的,你不用管,去做事就行了!” “是……” 管家答应一声,却是悄悄的进屋里请示了薛礼,道:“老爷,二爷说要买粮食……” “咳咳。” 薛礼咳嗽一声:“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里那么多事!” “是是!” 管家忙答应着出去了。 薛宝琴端了一壶茶奉上,笑道:“我听说蓉大哥今儿来了,难道是蓉大哥想买粮食回京去?” 薛礼吃了口茶,笑道:“这我可不知道,由着他们去吧,既然跟了宁国府,就一心一意的跟着,只要宁国府不倒,我薛家二房自然跟着步步高升。” 薛宝琴这时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堂姐宝钗,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姐姐在都中如何了。” 薛礼摇了摇头。 大房,终究是跟错了人。 可惜了,宝丫头。 那么聪慧的一个女孩子,却被家族生生拖累,将来怕是难了。 …… 薛蝌的效率很高,傍晚时分,所有事情已经全部准备妥当,码头上五艘大船一字排开,整整装了二十万斤粮食。 “薛兄弟,大手笔啊!” “这二十万斤粮食运到山东去存起来,冬天卖出去最少能赚这个数!” 薛家这次收粮太急,没有压价时间,几家卖粮的商人小赚了一笔,几乎笑的合不容嘴了。 薛蝌摇头笑道:“这可不是我们薛家收的。” “哦?难道是?” “京都来的那位爷?”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一脸羡慕的看着薛蝌。 能跟权势滔天的国公府扯上关系,薛家二房要飞黄腾达了! 薛蝌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说句实话,也不指着这些赚钱,到时候反而要低价卖出去,只为受灾的百姓略尽微薄之力罢了。” 众人都道: “贾大公子仁善!” “薛兄弟,可否介绍一下?今儿这粮食就当小弟送的,分文不取。” “在下也是啊,贾大公子仁善,我们也跟着学学。” 薛蝌笑着摇头:“这次怕是不行了,蓉大哥急着回京,今晚就启程。” “钱货两清,在下告辞了!” 待薛蝌回了府中,家里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薛礼最后嘱咐道:“到了那边,一切听你蓉大哥安排就是,家里的事情不用记挂,我还能撑住!” “还有琴儿,也一起跟着去吧。” 薛宝琴早已泪流满面。 “爹爹,女儿想在家照顾您。” 薛礼笑道:“我好着呢,哪里需要人照顾?有你在那边看着你哥哥,我也能放心些。” …… 七十三 沙子(今天出去玩了一天,更新晚了,见谅见谅哈。) …… 六月初六,诸事大吉。 扬州码头。 挂着宁国府旗号的七艘楼船缓缓的开拔。 “大哥,咱们后面的船好像换了?” 薛蝌疑惑的看着后方跟上来的船只,虽然样式相差不多,但是他很确定的知道,并不是先前那几艘运粮的船只。 “不错。” 贾蓉吃了一口茶,淡淡笑道:“我额外带了点东西要送进京,粮食其实不急,毕竟现在还是夏天,先买下来存着也行。” 薛蝌:“……” 蓉大哥做事,真是‘神鬼莫测’,他都给整糊涂了。 “把你妹妹请过来,咱们一起吃个饭?” “啊?好。” 不一会儿,薛宝琴就来了。 一身浅绿色湘水裙,腰间梳束着月白色锦缎宫绦,高高的马尾髻上插着金丝步摇,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蓉大哥,你请东道吗?” “对,想吃什么?” 蓉大哥三个字听起来就是舒服! 薛宝琴掰着指头数道:“我想吃桂花糯米藕,蟹黄包,虾丸子……” 贾蓉没等她说完,笑道:“到了京都你想吃多少都有,现在嘛,鸭血粉丝汤伺候另外加两条清蒸鲳鱼。” “啊?蓉大哥小气!” 薛蝌道:“琴儿别胡闹。” 贾蓉:“没事。” 宝琴:“嘻嘻……” 一时,一桌子菜肴摆上桌,另有两壶绍兴酒。 贾蓉笑道:“今天请你们吃一顿好的,后面几天就没有了,这次咱们需要一口气赶到京都去,中间不停船。” 薛宝琴道:“一口气赶到京都?什么事这么急吗?” 她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可不是什么深闺小姐,自然知道从江南到京都最少十几天时间,一直待在船上……岂不是无聊死? 薛蝌道:“琴儿别问,蓉大哥自有道理!” 贾蓉这时候不打算隐瞒了。 毕竟两个都是自己人。 “船上押着江南盐锞的税银,可能会有贼寇来劫银,所以快些走,未免夜长梦多。” 薛蝌:“……” 薛宝琴:“……” 不愧是走南闯北见识过世面的,兄妹俩似乎都没有太过震惊。 贾蓉又笑道:“只要税银顺利到京,就是大功一件,对薛兄弟很有好处的,起码在户部挂名之事算是名至实归了。” 薛蝌向贾蓉拜了一下,发誓道:“多谢蓉大哥,小弟一定不负大哥所望,哪怕真有贼匪来劫税银,也定要死战到底,只请大哥照顾好家妹,弟死而无憾!” 贾蓉忙扶起了薛蝌,笑道:“哪里有那么严重,我早有后手了,只要贼人敢来,必叫他们有来无回,到时候又是大功一件,岂不美哉?” “大哥说的是!” “大哥,我敬你一杯!” 薛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贾蓉也满饮了一杯。 宝琴亦端起酒杯,笑道:“蓉大哥,我也敬你一杯。”说完饮了一口,娇颜上霎时升起了两朵红云。 贾蓉笑道:“你们兄妹俩是打算把我灌醉。” 宝琴笑道:“蓉大哥海量,怎么会醉?小妹再敬大哥一杯!” 薛蝌道:“小弟也再敬大哥一杯!” 贾蓉:“……” …… 阴沉的天空,潮湿闷热。 淮扬官道,乱石林。 “杀!” “杀!” “嗖嗖!” 箭矢破空声,刀剑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战场几经波折,最终随着夕阳西下一起落了帷幕。 夕阳仅剩余晖洒向大地,血流成河,绘成了一张凄凉画卷。 “大人!逆贼张茂业勾结叛逆,劫掠税银,证据确凿,已经伏诛!” 一名小吏上前通报。 两江总督胡建生一阵大喜! “哈哈哈,好!” “果然是勾结逆贼!” 追回税银,斩杀朝廷逆贼,他这次的功劳,嘿嘿…… 正自兴奋,忽然又有小吏前来,慌慌张张道:“大人,不对啊!” 胡建生眉头一皱:“怎么不对?” 小吏哆哆嗦嗦道:“箱子里不是银子!” “什么?” 胡建生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是银子?那是什么?” “是……满满的沙子!” “不可能!” 胡建生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银子跟石头能一样吗? 傻子都能看出来好吧! 胡建生顾不得形象,小跑着到了车队附近。 马儿早就不知道惊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一辆辆车留在原地,车上装满红漆大箱子,贴着扬州巡盐御史衙门签的封条。 其中有几个打开着,果真是填的满满的沙子! 沙子? 什么意思! 他感觉这是在嘲笑! 他很想问问张茂业,为什么伙同贼寇来劫一箱箱的沙子! 可惜的是张茂业的脑袋已经分家了,不能回答他的话,甚至张茂业的亲信也一个没活,全都脑袋分家了。 “大人,现在怎么办?” 小吏有些焦急的问道。 “先回去再说!” 胡建生现在心里很乱。 一时没弄清楚哪里出了问题。 税银换成了沙子,肯定是巡盐御史搞的鬼,这一点他明白。 只是,林如海用了什么方法让叛逆相信,马车上是银子,还把人都吸引了来?以至于让他也跟着一起中计。 不但没有追回税银, 他还把张茂业杀了! 不妙! …… 微山湖水寨。 “白莲娘娘,事情果然如您所预料的,陆路上走的全是沙子,税银是从水路走的。” 上方的白莲娘娘轻轻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叹道:“张茂业替我们死了一次啊。” 旁边一年轻的美貌姑娘轻笑道:“那张茂业被师傅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自以为是,真是死有余辜!” 白莲娘娘点了点头,问道:“我们的兄弟跑出来了多少?” 下面人忙回道:“回娘娘的话,弟兄们没有硬拼,刚冲过去就四散跑了,所以损伤不大。” “如此就好!” “对了,真正的税银查清楚在哪里了吗?” “回娘娘的话,已经查清了。就在宁国府大公子回京的大船上,有精锐护卫三百余!马上就到微山湖这边来了。” “哦?宁国府!” 白莲娘娘想了想:“试一试他们战力如何,难缠就算了,保存实力要紧。”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站出来反对! 正是白莲左护法,白糖! “娘娘!两百万两白银足能壮大我白莲了,还保存什么实力?属下认为应拼尽全力拿下!” …… 七十四 回京 …… “不可!” 白莲娘娘皱眉道:“别的人也就罢了,那宁国府乃武勋之首,家主高居兵部尚书,掌全国兵马,实在不好惹!” 左护法冷笑道:“我们是反贼,皇帝都敢反了,还怕他区区兵部尚书?娘娘要是怕了,尽管在水寨里猫着,我们自己去!”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去了,抢到的银子归我!” 白莲娘娘轻轻一笑:“左护法请自便,这件事我不掺和了,行吗?” “可以!” 左护法一甩袖子,去准备了。 殿上立着的年轻姑娘蹙眉道:“师傅,咱们真的不掺合了?” “怎么可能?”白莲娘娘笑道:“你跟瑞儿悄悄的过去,别让那老货给发现了,若宁国府护卫不中用,咱们也不能手软,该拿的还是要拿。” “若是护卫很强呢?” “那不正好?白糖也该吃点亏了!” “师傅英明!” “去吧。” 白莲娘娘说完,站起身,拄着拐杖,咚咚咚的往里面走了。 “师妹,咱们走吧!” 一英俊男子持剑走来,头发没有簪,而且飘飘洒洒的散在身后,感觉很是潇洒不羁。 …… “大爷,前面就是微山湖了!” 焦大望着前面开阔的水面再次皱起眉头。微山湖里的水寇一直是朝廷心腹大患。 “没事。” 贾蓉淡淡道:“有欧阳先生带来的人,咱们已经很强了,哪怕有一千水寇来袭,也叫他们有去无回!” 往回走的路上,恰巧遇到了欧阳驰。 待欧阳驰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贾蓉很干脆的在淮东码头上租了两条大船,现在已经是兵强马壮。 这样的阵势若敌不过水寇,只能说不可能, 除非…… 天意! “薛兄弟,你带着你妹妹先在这里吧。” “萧萧,你保护好他们俩。” 萧萧已经拿起了宝剑。 “爷,你呢?” 贾蓉也拿起宝剑,笑道:“你忘了,我剑术惊人,你都无法招架!” 萧萧:“……” 薛宝琴笑道:“蓉大哥,原来你还会舞剑啊?” 贾蓉淡淡一笑:“自然会,你想看等过些时候,我得了空舞给你看。” “好啊!”宝琴喜道:“我喜欢看舞剑!” 萧萧忍不住白了贾蓉一眼。 “爷,认真些吧!” 贾蓉拿着宝剑舞了两下。 “放心,我已经很认真了!” “今天谁来想都得死!” “我的大剑已经饥渴难耐了!” 贾蓉话音刚落。 “杀!” “杀狗官!” “杀狗官,抢媳妇!” “冲上去赏银千两……” 一群水匪吆喝着就冲了上来。 还有的在远处船上站着放箭, 有的跳进水里准备凿船, 岸上竟然还有人放箭呼应,看上去足有几千人! 贾蓉的船在最里面,一时半会还没受到影响。 焦大急道:“大爷,你先走!” “走什么?”贾蓉镇定道:“难道堂堂国公府精锐,连几个水寇都收拾不了?” 先不说前面会不会也有埋伏。 他走了,士气不就完了? 虽然他没带过兵,也知道有人带头跑,尤其是自己这个国公府长孙,对士气的打击何等严重。 “给我杀贼!” “杀一个赏银百两,杀五个官升三级。” 顿时,士气大振! 原本,宁国府精锐护卫就不是区区水寇可比的,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勉强围了过来,却是跟送人头一样被宁国府护卫追着砍杀。 远处船上放箭的贼寇更不要说了,跟宁国府精锐弓箭手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堪一击。 一触即溃! 远处左护法看的几乎目眦尽裂! 这官兵也太强了吧! 这时,有人来报:“左护法大人,真不行了,兄弟们伤亡惨重,已经不敢往前冲了!” 左护法红了眼睛。 “混账东西!” “都给我往前冲!” “就退者斩,冲上船头者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少水寇红着眼睛就往前冲杀而去,只是不要说冲上船头了,竟连靠近都难。 “是宁国府精锐!” 远远的,一名身姿窈窕的少女微微蹙眉说道。 “哼!” 旁边披发少年冷笑了一声:“什么精锐不精锐的,待我过去擒贼擒王,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招!” 女子忙阻拦道:“不可,那宁国府大公子何等身份?身边岂能没有护卫?” 少年轻狂一笑:“我不信有人能拦下我手中的剑!我去也!” 女子眼看青年飞身而去,气的跺了下脚,也咬牙追了上去。 此时贼寇正节节败退。 少年毫不犹豫,不退反进,飞身而上,在几艘船上踩了几脚,直接飞跃上了大船,大船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继续飞跃,跳在了中间船上。 跟在后面的那女子大惊失色,无奈也跟着跳上了中间船只。 “大胆!” “保护大公子!” “拿下!” 焦大,欧阳驰等人围了上去。 贾蓉:“尽量捉活的!” 等回了京都,这都是功劳啊! 尤其是活人比死人更值钱。 …… 神京,荣国府。 “二爷,这边来呀!” “二爷,我好想你呀。” “二爷,老爷这会子被东府的太爷叫过去了,不用怕。” “二爷,这荷包赏了小的吧。” “二爷,这佩赏我吧。” “这扇坠……” 几个小厮嘻嘻哈哈的抢上前,把宝玉浑身上下弄了个干净,只有脖子上的“宝玉”无人敢动。 宝玉并不计较这些身外东西,跟几个小厮认真道:“你们可看仔细了?老爷真去了东府没回来?” “清清楚楚!” “仔仔细细!” “二爷放心吧,错不了!” “二爷要去哪里耍?” “随便出去转转。”宝玉笑说道,准备拿出扇子来摇一摇降降暑气,这才发现扇子也不知被谁顺走了。 “好嘞!二爷坐稳了。” 几个小厮得了好处,不由分说的把宝玉抬了起来,嘻嘻哈哈就往外边跑。 …… 话说贾政今天被敬大哥叫去了东府,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心情自然不怎么好。 刚回家,忽然听里面一阵嘻嘻哈哈,似有宝玉的声音掺杂! 贾政立刻火气大增! 怎么东府那边就很安静,人人规矩,到了这边就像是进了菜市场,咋咋呼呼,几乎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七十五 荣府二老整顿家风 …… “好!” 宁国府书房,贾敬看着贾蓉写来的信笺,忍不住拍手叫好。 大孙子文能考案首,武能灭贼寇,将来必是治世之才! 不愧是我宁国府之后! 几个幕僚更是毫不吝啬的夸赞。 “大公子当世英杰,老大人好福气也!” “林大人这次都欠了大公子的人情。” “大公子如此能为,封侯拜相也指日可待,老大人后继有人!” “好了。”贾敬淡淡的摆了摆手道:“你们别夸他了,毕竟还小,到时候骄傲起来,我管不了可怎么办?” “哈哈。” 众人都笑道:“老大人多虑了,大公子一向谦逊有礼,孝顺更不用多说,大家都有目共睹!” 贾敬听了自然高兴,又笑道:“老林说的事情,诸位怎么看?” 西门清首先站出来道:“大人!既然有人欺负到头上了,自然还以颜色,断其臂膀!” 司马北道:“机会难得,可以从两江总督胡建生身上下手!” 贾敬看向一旁,正色道:“南宫先生,此事你怎么看?” 南宫律想了想,严肃道:“大人可联合巡盐御史林大人以及御史台上本子弹劾两江总督胡建生。” “罪之一:胡建生没有接到兵部文书,擅自调兵。” “罪之二:“纵然张茂业有通敌之嫌,也需要朝廷三法司会审之后定罪,胡建生擅自斩杀斩杀朝廷节度使,实在犯了大忌!” 贾敬点了点头。 既然三个幕僚都同意,那就干吧。 其实有件事贾敬心里十分清楚。 内阁被叶相掌控多年,太上皇也开始逐渐忌惮了,他身为勋贵之首,又是兵部尚书,掌全国兵马,绝对不能跟文臣之首的叶相走得近,甚至二人互相攻讦对方最好…… 如此,太上皇为了平衡内阁,他入阁的希望自然能更大一些。 南宫律又叮嘱道:“此为最关键时期,大人千万叮嘱两府中人小心行事,不可被人捉住把柄。” 贾敬深以为然。 “来人,把西府的老大,老二都给我叫过来!” 西府。 贾赦正在跟小老婆吃酒。 贾政正在跟清客相公谈天说地。 二人忽然接到贾敬召见,都有些纳闷,却不敢怠慢,忙收拾了一下,一起来了东府。 贾赦这时候已经清醒酒了,皱眉道:“你知道什么事?” 贾政摇头道:“不清楚,难道是因为蟠哥儿的事?” 不知不觉秋天就要到了,薛蟠面临大审,若无意外就是一个绞! 难道敬大哥忽然于心不忍了?打算拉一把薛家大房? 贾赦道:“薛家的事叫我来做什么?肯定另有其事的!” 贾政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道:“猜也无用,见了敬大哥自然就知道了。” 很快,二人来了贾敬书房,幕僚们这时候都已经走了,贾敬抬头看了二人一眼。 “老大,老二,坐吧。” “多谢大哥!” “多谢大哥。” 待二人坐下,贾敬先看了一眼贾赦。 贾赦忙吓得低下头去。 “老赦,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身上带这个爵位还整日不务正业,整日吃喝玩乐,小心再被人弹劾一本子,就不是丢官罢爵那么简单了!” 贾赦有点无奈。 他即不会领兵,也不会读书,不吃喝玩乐还能怎么呢? “看你也没听进去,罢了,最近在家里老实点,别出门!” 贾赦忙道:“是,大哥!” 说完了贾赦,贾敬又看向了贾政。 “老二,你现在既然管着家,就要拿出管家的气势来,回去以后严肃整顿家风,不可出一点差错!” “最近可能会有人盯上咱们家!” “啊!” 贾政吓了一跳。 “谁,盯咱们家?” 贾敬道:“叶相!” “所以你那边最好别出什么差错!万一要是有纰漏,坏了大事,可别怪我家法伺候!” 贾政脸上一下子变了眼色,忙道:“敬大哥放心,我这就回去整顿家风!” …… “畜牲!” 贾政看着一群人抬着宝玉嘻嘻哈哈的往门口走来,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射出来。 敬大哥说的不错,西府这家风,不整治不行了。 他得向敬大哥学习! “你们这是做什么!” “没人管了吗?” “也不读书,由着你们跟野马一样撒欢跑!” “来人,把这些人全都与我绑了。” “拿绳子!拿棍子!” “一起打死!” 原本嘻嘻哈哈众人这时都吓得瘫在了地上,贾宝玉在最前面,急的冷汗直流,心里不停的祈祷: 老祖宗快来呀…… 知子莫若父,贾政一眼就看出了宝玉的想法。 “谁敢去里面通风报信,直接打死!” 很快,众人拿来了绳子,棍子。 贾宝玉以及一众跟着混闹的小厮结结实实的被绑在凳子上,在书房前排了一溜。 贾政站在旁边,学着贾敬的模样大手一挥。 “来人,都堵起嘴来!” “家法伺候!” 一众小厮顿时上前,举起棍子噼啪噼啪的打了起来。 顿时,前院里惨叫声不绝于耳。 贾政格外盯着宝玉那边,见打宝玉的人轻手轻脚的不敢打,更加火冒三丈,上前抢过棒子亲自行刑起来! 一,二,三,四,五,五十…… 啊呜…… 终于,宝玉两眼一翻,直接疼的晕死过去。 众人忙上前拉住暴怒的贾政:“老爷,快住手吧,宝二爷他不行了……” “死了拉倒!” 贾政恨恨的把棍子丢在一旁,却是不敢再打了。 心里还在奇怪,今此老太太怎么没来?夫人也没来? 对了,夫人今早上回娘家去了。 老太太…… 刚想着,贾母就来了! 看着宝玉的惨样差点晕了。 “你,你个畜牲!” “你把宝玉怎么样了!” 贾母指着贾政,气的浑身哆嗦。 贾政讪讪道:“母亲息怒,敬大哥要儿子整顿家风,这畜牲不读书也就罢了,还领着人疯马一样撒欢,儿子才出手教训的。” 贾母恨恨的咬牙道:“怎么你倒是听他的话!我叫你不打宝玉的话你只当耳旁风!” “你的孝呢?” 贾政面上讪讪的,不敢说话。 贾母俯下身看宝玉,心疼道:“我的宝玉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太医来!” “是,是!” 众人忙着去找太医。 贾母看向贾政道:“今后东府是东府,西府是西府!这边我说的算!” …… 东跨院。 贾赦找来了贾琏,二话不说就拿起鞭子抽了一顿。 贾琏委委屈屈的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 “老爷,我,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 贾赦拿着鞭子,咬牙道:“我打你,你还敢问怎么了?” “不怎么,我就不能打你了?” 贾琏:“……” …… 七十六 林姑姑仗着辈大,欺负人了。 …… 话说贾蓉带着税银回京的时候已经是六月末了。 户部的文书早已经得了消息,挤在京都码头上望眼欲穿。 没办法,户部都空了好久了,急等着这一批税银充实。 除了户部,宫里也来了两拨人,叭叭的等着分银子。 两个皇帝,内帑十分吃紧。 几艘宁国府旗号的大船刚一靠岸,众人就呼啦啦的围了上去。 “恭喜大公子将税银安全运达京都,劳苦功高啊!” “大公子还顺路平了微山湖叛逆,真乃少年英杰也!” 贾蓉带了银子来,户部的文书不吝啬马屁。 几个太监也上来凑热闹。 “蓉大公子,皇上听闻稅银顺利到京,直言贾家麒麟子也!”一个红衣太监笑嘻嘻恭喜道。 贾蓉不认识这个太监,但也不敢怠慢,忙笑道:“都是大人们运筹帷幄,护卫们浴血奋战,并没有我的什么功劳。” 红衣太监笑道:“大公子谦虚了,咱家听说你们家亲卫损伤很多?” 贾蓉换上了一副哀伤的面容:“确实如此,损伤了很多。” 其实损伤真不多, 水寇毕竟是水寇,跟宁国府精锐护卫没得比,尤其是最后来了个‘沙子青年’,手持一把宝剑自以为很帅,还想万军从中取敌将,结果被亲兵围殴活捉。 比较可惜的是…… 跑了一个剑术不错的姑娘。 原本贾蓉准备屏退众人,跟姑娘一对一切磋剑法的。 谁知她竟然直接选择跳水。 连跟贾蓉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可见贾蓉剑术已经高到了何种地步! 红衣太监笑着安慰道:“大公子何必如此,护卫们英勇护主也算是死得其所。” “对了,还有一事。” 红衣太监悄悄道:“太上皇他老人家今儿招令祖进宫,想来老大人不久之后要更进一步了。” “哦!” 贾蓉大喜。 忙悄悄的命萧萧准备了二百两钱庄汇票,不动声色的给老太监递上,笑道:“公公吃茶。” 清流最是不屑结交太监。 但是他们贾府注定做不了清流。 所以结交太监毫无问题。 老内相戴权跟贾敬就是老朋友了,也正是因为戴权的存在,贾敬其实不虚叶相太多。 红衣太监自然笑嘻嘻的收了。 这是一种互相示好,默契。 他不能不收。 “咱家现在进去清点税银,今后大公子有什么事尽管跟咱家知会一声。”说完,太监又小声笑道:“税银可是好的?” “完好无损。” 贾蓉说着,递上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亲笔文书,正色道::“二百六十五万五千八百一十两税银一文不差,还请公公查验!” 太监悄悄竖起大拇指:“大公子是个明白人,今后有空咱家请大公子吃茶。” 这一批税银从扬州起辗转了好几次,中间还遇上水寇,哪怕少个十万八万两,太上皇,皇上也说不出什么。 贾蓉能让税银分文不少进京,足可见心性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能给太上皇,皇上留个好印象,区区十万两银子真算不得什么。 一时,红衣太监领着人去清点税银,贾蓉悄悄问了问,才得知这红衣太监竟然是……夏守忠! …… 清点税银还需要一段时间,贾蓉一直在船上等着,直到傍晚税银才清点完毕,分毫不差,事情总算是圆满完成。 夏守忠已经没空跟贾蓉闲话了,忙着跟户部打擂台,商议税银分配问题。 贾蓉则带着薛家兄妹回宁国府。 薛宝琴坐在宁府派来的小骄上,抬手掀开车窗一角的帘子往外看去,笑道:“京都果然跟江南不一样的,各处的府邸都是富丽堂皇,大气磅礴。” 贾蓉骑着马在外面,笑道:“这边都是各家公府候府,前面那一家是神武将军府,这边是景田候府,再往前就是宁荣街了,我们宁国府在东,荣国府在西。” “太爷的意思是你们进京先住在宁府,反正这边房子多,做一些事情也方便,等以后再慢慢找合适的住宅。” 薛蝌忙道:“那就打扰蓉大哥了。” 贾蓉笑道:“自家人,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说着话,已经到了宁国府。 门口两个大石狮子。 上方门匾上几个大字: 敕造宁国府! 三间兽头大门紧闭着,门前坐着几个衣着门子说话,忽然看见了贾蓉一行,忙都上前躬身迎着。 “蓉大爷回来了!” “嗯。” 贾蓉点了点头,下马,自有小厮忙上前牵着马去马棚。 “这个时候太爷应该从宫里回来了,咱们先去见见太爷。”贾蓉拍了拍薛蝌肩膀说道。 薛蝌有些紧张道:“我这就去见太爷吗?要不等明天早上正式些?” 贾蓉道:“没事,太爷不在意这些虚礼,宝琴妹妹去里面见见小姑姑……算了,各论各的其实也行。” 惜春不一定认这个侄女。 “好的,我听蓉大哥的。” 薛宝琴乖巧的点了点头,坐着小骄进内院找惜春姑姑去了。 却说惜春听闻家里来了个姓薛的要住下,原本不是十分满意,但是见了薛宝琴的模样,性情之后立刻改变了态度,亲切的拉着宝琴称呼“小琴儿”。 “琴儿,你尽管在这边住着就行,我叫她们给你打扫出院子来。” 薛宝琴忙道:“我听蓉大哥说把西边的一个院子给我们暂住,这边就不要了吧?” 惜春笑道:“那边是外院,你哥哥住,你自然要住这边的,正好还有一个姑姑,平日里咱们可以一起说话解闷。” “还有一个姑姑?是西府那边的吗?”薛宝琴笑问道。 来的时候薛蝌兄妹自然打听了一下,宁国府人丁不盛。 只有一个大姑娘,年纪尚小。 一个老爷常年卧病在床。 嫡孙也只有蓉大哥一个。 惜春笑道:“不是,那边的几个姑姑改天再给你介绍,这位是林姑姑。” 一面说着,惜春拉着宝琴道:“走,我带你去拜见林姑姑。” 林黛玉正在窗下写文章。 这两个月她把贾蓉那边的书基本都看过一遍,加上原本就有些底子,八股文章已经信手拈来。 她现在十分想跟大侄子贾蓉比试比试。 “林姐姐!” 惜春笑着跑进了黛玉屋子。 “你看谁来了!” 林黛玉停了笔,抬眸笑道:“莫不是薛家侄女?” “林姐姐真聪明!” 惜春对外面招了招手,笑道:“快来见过林姑姑。” 宝琴笑着走进物资,微微行了一礼:“见过林姑姑。” 林黛玉笑道:“果然是个好姑娘,难怪蓉哥儿一早就盼盼着了。” 薛宝琴脸一下子红了,可怜兮兮道:“林姑姑仗着辈大,欺负人了。” 惜春笑道:“林姐姐,人家小琴儿今天刚来。” 林黛玉抿嘴笑道:“我说着玩呢,小琴儿快坐。” …… 感言,三江啦,以及本书设定问题。 …… 三江啦! 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的追读支持。 拜谢。 顺便在这里简单说一下本书设定问题。 本书穿越架空历史文! 适合小白。 会联想,会深究的资深红学专家慎入。 设定1,本书没有贾敬贾赦太子伴读一事。 设定2,贾府没有卷入夺嫡之争一事。 设定3,贾府的衰败抄家原因:后辈弟子不成器,肆意挥霍无度导致巨量亏空。 这里借用冷子兴的话: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帷幄者无一。 最后,本书应该周三上架。 在这里把上架感言一起写了吧。 祝: 各位书友发大财。 (发财了别忘记订阅哦。) 《红楼,宁府书香门第》感言,三江啦,以及本书设定问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红楼,宁府书香门第》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七十七 祖孙联手,为国效力 …… 皇宫,御书房。 内阁的四位阁老以及六部的堂官侍郎,大理寺卿,都察院御史等人都被召集了过来。 随着贾蓉携税银入京,一些事情的赏罚自然要拿出章程。 太上皇一直奉行: 有功必赏,有错必罚! 首先,排名第一的大事自然是两江总督斩济宁节度使一事。 先跳出来了一个御史。 李御史正气凛然道:“臣弹劾济宁节度使张茂业在任期间杀良冒功,更有勾结水寇劫银,罪不容恕!” 说完还挑衅的看了一眼贾敬。 这时,有人看不下去了。 大理寺丞吴业直言道:“谁定的罪名?可有认罪伏法?可有签字画押?” 李御史皱眉无语道:“人都死了,如何认罪伏法?” 刘言冷笑道:“人都死了,李大人还弹劾?” 李御史气的咬牙:“你,简直强词夺理!你这是包庇叛逆。” 刘言笑道:“是你无理取闹吧?死人都弹劾,在下真是开了眼了!” “你……” 二人眼看就要吵起来。 上面的太上皇摆手道:“叫你们说胡建生,不是叫你们说张茂业的,再有胡言乱语无故跑题者,杖五!” 二人这才不甘的退下。 内阁次辅温庭这次站了出来,面色严肃道:“济宁节度使私通水寇劫税银,罪该万死,臣以为胡建生身为两江总督,加兵部尚书衔,有权调兵直接处置,并无过错。” 太上皇看了一眼,又看向贾敬道:“济宁节度使是贾爱卿提拔的人,贾爱卿以为如何?” 贾敬正色道:“回太上皇,温阁老的话,臣不敢苟同。” “哦?” 太上皇吃了一口茶,笑道:“说说看。” 贾敬道:“济宁节度使身为朝廷大员,哪怕有大罪,按规制也需经三法司会审方可定罪,而胡总督却将人当场斩杀,此不合规矩。” 温庭摇了摇头。 “贾大人此言差矣。” “济宁节度使张茂业私通水寇,意欲劫银,证据确凿,胡建生将其当场斩杀,可以起到震慑叛逆的目的,乃老成持重之举。” 这时,阁老吴南忽然笑道:“什么劫银证据确凿?我只听说那是沙子?税银已经入国库了。” 首辅叶高笑道:“林大人利用暗度陈仓之计吸引贼寇自投罗网确实高明,当时情况,沙子即税银也!诸位大人以为然否?” 贾敬道:“叶大人所言不假。” “只是有一点,孟子曰:无规矩不成方圆。” “今儿伱情况紧急斩一个朝廷大员,明儿他是不是也可以情况紧急斩一个?后天我是不是也可以情况紧急斩一個?” “皇上,此风断不可长!” 贾敬满脸严肃的说道。 叶高面色一变,暗道不妙。 果然,太上皇听闻贾敬如此一说,立刻龙颜大怒: “立刻命两江总督胡建生进京!” 这时,太上皇又道:“有关张茂业杀良冒功私通水寇一事,兵部也要查出个结果来,不能因为人死了事情就不了了之。” “臣,遵旨!” 贾敬躬身领命。 叶高再也没说什么,只深深的看了贾敬一眼。 此人,大敌也! 说完了罚过,自然要奖功。 少年英才贾蓉,巧妙配合巡盐御史林如海,将盐锞税银顺利安全运抵神京,并且斩杀贼寇数百,俘虏贼寇重要人物…… 赏: 御赐文房四宝一套。 宫扇两把。 玉佩两枚。 赏赐不算丰厚, 一是因为贾蓉年纪太小,尚未入士,身上只有个生员的功名。 二,多余的功劳也跑不了,肯定是算在贾敬身上了。 叶高再次看了贾敬一眼。 此祖孙二人,大敌也! …… 宁国府,贾敬书房。 贾蓉虽然带着薛蝌来见,但是贾敬显然没有多余的心思在薛蝌身上,轻轻勉励了几句就让薛蝌下去准备,明日去户部领挂名行商的文书。 即便这样,薛蝌也感动坏了。 忙跪在地上给贾敬磕了个头。 “多谢太爷扶持。” 贾敬点了点头,看向贾蓉道:“这一路可还顺利?” 没了外人,贾蓉就随意了一些,先上前给贾敬奉了杯茶,又在下面找了个位子坐下,笑道:“基本上顺利。” 贾敬吃了口茶,笑道:“可见识了水寇的厉害?” 贾蓉道:“见识了,不过比起咱们国公府的精锐来说差些意思。” 贾敬摇头道:“水寇,说白了不过是一些活不下去的灾民被人鼓动,战力自然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战力低下,朝廷都剿了十几年了,依旧没什么进展,这几年反而越剿越多了。” 贾蓉没有接话头。 很明显,这是活不下去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有吃有喝,谁嫌命长去做水寇呢? “今年山东又是大旱……” 贾敬说着,自己就开始摇头了。 现在的户部就跟铁公鸡一样,指着他们出银子救灾,灾民早饿死了。 前次他提议的西北募兵以应对鞑子南下,拨款二百万两军费,提报上去内阁连个回信都没有,看来是胎死腹中了。 毕竟火没烧到眉毛,西北兵事朝中除了他这个兵部尚书急,没有急的。 南边还有倭寇, 还有反贼。 朝中还有些人还给他下绊子。 兵部尚书做的也很难啊! “罢了,这些糟心事以后再说,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你也乏了,一会儿吃了饭就回去歇息吧。” 贾蓉起了身,上前给贾敬添了茶,笑道:“孙儿还好,太爷可要保重好身体才是,有好的身体才能更好的为国效力嘛。” “哈哈,你呀!” 贾敬笑道:“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我还等着你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咱们祖孙俩一起为国效力呢。” 祖孙联手,为国效力! 贾蓉也是这么想的! …… 出了贾敬的院子,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贾蓉来了东跨院。 儿行千里父担忧,既然回来了,自然应该给父亲请安。 “大爷。” 佩凤看着贾蓉进来,笑了。 贾蓉上前,笑道:“老爷最近如何了?可好些了?” 佩凤笑道:“这一个多月吃了张先生开的药,已经渐渐的好起来了,咳嗽的也少了,昨儿还拄着拐下地走了一会儿。” “哦!” 贾蓉一笑:“那可太好啦。” “我要进去看看老爷。” 佩凤打开帘子,笑道:“大爷请进。” 贾蓉收了扇子,恭敬的走进屋里。 贾珍刚吃了饭,这会子躺在床上。 因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并无他事,胖了很多,大脸甚至跟宝玉都有的一拼了。 ……也可能是虚胖。 七十八 贾珍要学道! …… “老爷,孩儿回来了!” 贾蓉上前就行了一礼。 “咳咳……” 贾珍咳嗽一声,歪过头看贾蓉。 见自己的儿子容貌俊雅,风度翩翩,下了一趟江南比以前更超逸了! 突然就有些嫉妒! 明明他才是国公府嫡长子! 除了太爷外,他才是国公府里最尊贵的那个男人! 可现在他只能躺在病榻上! 眼睁睁看着贾蓉风流潇洒! 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荣耀,被自己的儿子光明正大霸占着。 世界上还有比这悲惨的事情吗? 有一瞬间,他甚至希望老东西赶紧驾鹤…… 那样府里就再没有人能压着他了。 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把宁国府反过来也没人敢管, 甚至小秦姑娘也不是不可以…… 嘿嘿…… “老爷,您没事吧?” 见贾珍撇了他一眼之后忽然呆住了,面上表情一阵变幻莫测,最后面色红润,呼吸微微,哈喇子都流了下来,贾蓉差点以为珍老爷要中风,赶紧叫了佩凤过来。 “佩凤,你看老爷这是怎么了?” 佩凤看了看贾珍模样,蹙眉! 最近老爷身子已经调养的不错,没有犯病。 但是蓉大爷一来,老爷就这样…… 难道真是子克父? “大爷,要不您先出去,我给老爷吃药?”佩凤郑重说道。 “不!” 贾蓉拒绝道:“最近没有在老爷身边尽孝,我心难安,今儿亲自给老爷端药伺候,以尽孝道!” 佩凤:“……” 这时候,贾珍忽然清醒了过来。 梦想归梦想,醒了还得面对现实。 “咳咳,你们俩在说什么?”贾珍问道。 佩凤:“……” 贾蓉忙笑道:“老爷,刚刚您老忽然面色红润,颇有仙风道骨之姿,我们正顶礼膜拜。” “仙风道骨?” 贾珍念叨了一句,皱眉道:“我又不是成精的道士,如何仙风道骨?刚刚不过是想一些重要的事情罢了。” “你去江南做什么了?” “去求学了,顺便请薛家二房进京。”贾蓉长话短说,反正珍老爷现在也出不了东跨院门口,知道的太多也没什么用。 “薛家?来京了?” 贾珍皱着眉问道。 心里纳闷:薛家怎么没人来拜见他呢? 贾蓉正色道:“前几个月薛家大房的大公子薛蟠在外面为挣一个丫头打死了人,逃来了京都想寻求庇护,太爷命按律严惩,大房丢了内帑差事,所以二房来京补上。” 贾珍顿时无语。 打死人了还敢来京寻庇护?! 依太爷的性子,就是亲儿子在外面打死人八成都得依法严办,更不用说区区薛家了。 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随即,贾珍不再考虑薛家的事,转而问贾蓉道:“你在江南那边弄什么好玩意了?跟我说说吧。” 贾蓉一本正经道:“好玩意没弄,不过是读书写文章……” “行了,下去吧!” 书呆子一個! 白瞎了去江南的机会。 贾珍不难烦的摆了摆手,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回来,有件事我安排你。” 贾蓉回身问道:“什么事?” 贾珍面上带了一丝喜色,道:“为父要续弦了,太爷已经准了此事,大概就在年后。” 可能感觉贾珍实在太能作了,贾敬再三思量下终于准备给儿子找个年纪大一些,稳重一些的媳妇,好让儿子收收心,能安安稳稳的在东跨院过日子。 贾蓉愣了一下,紧接着恭喜道:“恭喜老爷!” 珍老爷现在这样子,娶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来动不了,怎么办吧?一时间,贾蓉不由得为父担心起来。 贾珍哪里明白‘书呆子’儿子的担心,笑道:“我现在动不了,一些事情你帮我张罗着。” 贾蓉:“老爷放心!” “不知是哪家姑娘?” 贾蓉小心的扶着珍老爷坐起,又端上了一碗茶水,打算跟老爷好好聊一聊人生大事。 贾珍吃了口茶,笑道:“太爷还没定下,不过有一家倒是挺合他的心意。” 贾蓉立刻知道了哪一家。 “是尤家大姐吗?” 尤老娘一心想用女儿搏个富贵,叭叭的盯着宁国府珍老爷续弦的位子好几年,如今终于要夙愿得成了吗? “不错,就是她们家大姐。”贾珍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兴奋:“听说她们家还有两个年纪小一些的姑娘,不知太爷会不会准许我把她的两个妹妹一起纳了做妾。” 贾蓉:“……” 他其实很想说一句:您现在的身子骨娶一个过来也是‘干锅熬汤’,惦记小姨子有用吗? 不过看着贾珍的兴奋劲,贾蓉终究没打击他,毕竟想想不犯法嘛。 “伱抽空去看看她们姊妹这几年生的颜色如何了,回来跟我说。”贾珍又吩咐道。 贾蓉正色道:“我去不合适吧?不合规矩。” 一副书呆子模样。 贾珍顿时没了兴致,摆了摆手:“罢了,想来你个书呆子也看不出什么美丑,下去吧,我也乏了。” 贾蓉忙行了一礼,退出去了。 佩凤服侍着贾珍,准备歇息。 贾珍刚躺下,忽然问佩凤道:“你看我身子如何?” 佩凤愣了一下。 “老爷的身子,还,有些厉害……” “哼!你别骗我了!” 贾珍多少知道自己的事情。 已经开始渐渐的不行了,虚了! “我听说学习道术可以返老还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贾珍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 刚刚贾蓉那句面色红润,有仙风道骨之姿让他有些意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莫不如学一些道术,能延年益寿也好,甚至返老还童? …… 叶府。 作为执掌内阁二十年之久的叶相府邸,其排场甚至高过了宁国府不少。 京都最顶级豪华的五进大宅院,宽阔的后花园,亭台轩榭雕梁画栋美不胜收,更有丫头美婢花枝招展成群结对往来穿梭,真是好一派富贵风流气象。 “胡建生这次怕是完了,也怪我,低估了林如海跟贾敬两人的算计!” 书房里,叶高叹息着说道。 下面一人笑道:“阁老莫要忧心,想来最多不过是贬拙,等过几年起复,一样官复原职,说不准还能更进一步呢。” “过几年……” 过几年谁知道怎么样呢? 叶高喃喃自语了一句, 他十分清楚,新皇帝不喜欢他。 但是他没有任何办法,他现在是太上皇在前朝的代言人,只能顺着太上皇的意思办事,一旦有二心,首辅的位置很可能不保。 只能希望太上皇身子给力点,把新皇帝熬死……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历史上儿子活不过老子的比比皆是。 “吴南很可能已经站在那边去了,你们几个今后注意下。” 吴南今日只说了一句话, 但是表明的态度已经有些明显了。 这老狐狸终于忍不住选择了站队。 “另外查一下贾府有什么事情,找几个御史揪着弹劾,不能让贾敬那老狐狸太舒服的入阁。” …… 七十九 一不小心,霸气侧漏了 …… 贾蓉从东跨院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在船上的半个月都没休息好,回了家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好好洗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萧萧早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歇息,把伺候贾蓉的事情都让给晴雯。 “你好好伺候爷沐浴,这几天在船上提心吊胆的,我实在累了,今晚早歇息了。”萧萧说着就直接歪在床上,双脚一蹬踢了鞋子,竟是妆都懒得卸了。 可见是真的累了! 毕竟每日里除了要负责贾蓉安全,还要陪着练剑,她一个人被贾蓉当两個人使唤。 晴雯俏脸立刻上升了一朵红霞。 她已经是接近豆蔻年华,这个年代女孩子总是早熟一些,该懂的事情都懂了。 “可我,还不会伺候沐浴。” 虽然知道当人丫头早晚有这么一天,以前见萧萧伺候贾蓉沐浴还悄悄的羡慕嫉妒了几次。 如今真到她伺候,反而紧张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萧萧眯着眼笑道:“爷现在身边就咱们俩伺候,我一直占着也不像话,这些事你总要学的,一回生二回熟,早晚的事。” “快去吧!咱们府上多少丫头盼都盼不来的,也就是你,能入了爷的眼睛。”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萧萧感觉晴雯性子虽然有点急,却也无伤大雅。 重要的是心思单纯,简单直白。 这样的最适合做姐妹。 姐妹之间别的都不怕,就怕遇到心思深沉的,背后捅刀子的那一种。 晴雯羞道:“我怕弄不好,要不姐姐再辛苦一回,我在旁边看着学学?” 萧萧道:“这有什么弄不好的,不过是捏捏搓搓揉揉的事,你第一次,弄不好爷也不会怪你。” “好姐姐。” “好姐姐。” 聪明的晴雯现在已经学会了怎么对付武功高强的萧萧。 无非一个字,缠。 “哎,罢了。” 萧萧经不住晴雯软磨硬泡,又起了床,随便拖了一双绣鞋:“这次我的,你好好看着点。” “知道,知道。” 晴雯赶紧跟在了后面。 “先换一身衣裳,鞋子。” 伺候沐浴难免沾上水,所以有单独的衣衫,薄纱丝绸的,穿上去很是清凉,鞋子是牛筋底丝履,不怕水。 …… 热水早已经准备好。 大大的木桶里冒着热气,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萧萧伸手探进水里,试了试水温,招呼晴雯道:“伱也试试,差不多这个温度就可以,不能热,不能凉。” 晴雯赶紧上前把小手伸了进去,细细感受水温,点头道:“我知道了。” 萧萧进屋里把贾蓉请了出来,笑道:“爷,水已经备好,可以沐浴更衣了。” 贾蓉则是看向了晴雯。 “今儿你要伺候?” 晴雯红着脸道:“萧萧姐伺候,我来跟着学学。” 贾蓉淡淡笑道:“这还要学?你萧萧姐这几天累坏了,我不忍心再使唤她,你在家闲了这么久,也该做些事情了。” 萧萧轻轻咬着红唇,似笑非笑道:“爷,你真会疼人呢!那我回去歇着了?” 新人总是胜旧人呀! 贾蓉拍了拍萧萧肩膀,安慰笑道:“沐浴叫她学学,练剑我还得找你,她不行的。” 萧萧抬眸轻轻撇了贾蓉一眼。 “回了家,爷还是安分点吧,练剑是‘不务正业’,被太爷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您是太爷的命根子自然无事,我挨骂还是轻的,打一顿撵出去也是有的,那时才真是无容身之地了。” 贾蓉拿出扇子摇了摇,自信一笑。 “绝对不可能!” “我的人我自然能护住。” “我不说话,太爷就不会动你们。” “有我在一天,任何人都动不了你们。” 一番话说的是霸气侧漏, 王霸之气散发! 萧萧还未怎样,毕竟她跟着贾蓉久了,知道贾蓉的性子,听的也比较多。 晴雯却是被感动坏了,眸子里不受控制的有了点点泪光。 贾蓉的自信,骄傲,强大,深深的映入她的眸子里。 一瞬间安全感满满的。 芳心不受控制的颤动。 这一生就跟着蓉大爷了! 萧萧看着已经呆痴的晴雯,轻笑着摇了摇头。 这傻傻的小姑娘此刻怕是已经心醉神迷了。 一会儿爷要是欺负,怕也不会有一丝反抗了。 嗯,这不能怪晴雯。 试问这样‘张狂’的话, 哪个丫头听了不得心神摇曳,芳心暗许? 好像…… 当年自己也是这么被感动的! “哐啷。” 一声细微的轻响。 萧萧悄悄的出了门,把二人关在了里面。 晴雯这才回过神来。 红霞满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得。 “爷,我服侍你。” 晴雯一面说着,上前轻轻的给贾蓉解开衣衫上的扣子,褪去外衫。 夏天穿的原本就单薄,褪去外衫之后就只剩下里衣了,晴雯羞得赶紧闭上眸子,莫索着给贾蓉宽衣。 贾蓉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那里受得了这个,抓住晴雯小手,笑道:“别闹,我自己来吧。” 晴雯却是鼓足勇气,睁开眸子。 “我可以的!” 轻轻,三两下就好了。 眼前一幕对一个小姑娘过于震撼! 晴雯吓得赶紧又闭上了眼睛,还用双手仅仅捂住了。 脑海中的画面时不时闪现,晴雯感觉自己的心儿都要跳出来一般,更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像是着了火。 大爷的……实在太可怕了! 吓死个人了! 贾蓉没有继续刺激小姑娘,自己进了浴桶,半眯着眼躺在里面,舒服极了。 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去了大半。 半晌。 晴雯终于恢复了一些,却是感觉手软腿酥,迈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一般。 “爷,我给你搓搓?” “好。” 小手在贾蓉肩头不轻不重的揉捏着,晴雯心想道:都这样了,今后大家横竖是在一起了,不能分开,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于是,大胆的睁开了眼睛。 “用点力。” “哦……这样吗?” “还行,再用力一些。” “哎呀,还用力?我手都酸了。” “那就歇歇再来?” “嗯……” …… 洗澡用了半个多时辰。 这时,月挂中天。 贾蓉已经换好衣裳躺在了床上。 今晚破天荒的,连书都不想读了。 一会儿就沉沉的睡去。 晴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躺在外面的小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注定要一夜无眠。 …… 次日清晨。 贾蓉起了床自己穿好了衣裳。 萧萧从外面进来,看着贾蓉狐疑道:“晴雯呢?” 贾蓉指了指,笑道:“在里面睡觉呢。” “啊!?” 萧萧睁大了眼睛看贾蓉,仿佛在看一个禽兽! “你……把她?” 贾蓉伸手敲了萧萧额头一下,没好气道:“你想多了!是她自己昨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五更天才睡的。” …… …… 八十张 画 …… 一大早,宁国府就来了宫里的太监。 是老内相戴权的干儿子戴忠。 这时候贾敬还在衙门,贾蓉亲自把人迎了进来,奉上茶笑道:“戴公公辛苦。” 戴忠连连摆手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大公子千里迢迢把税银分文不少的送进京,才是最大的辛苦呢,跟大公子一比,咱家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戴忠向外招了招手。 一个小太监端着盘子恭敬的走了进来。 戴忠笑道:“大公子您请看,这是太上皇赏赐下的笔墨纸砚,还有御制的宫扇、玉佩,太上皇还说,要您好好读书,将来继承祖业,光耀门楣,为国效力。” 贾蓉遥遥躬身一拜。 “学生必不负太上皇厚爱,从此勤学不缀,以期早日为国效力,为太上皇,皇上分忧。” 说起太上皇, 真是一位念旧的慈爱老圣人。 一直对贾府厚爱有加,尤其是对贾府唯一正式科第出身的贾敬,多有关照。 乃至林如海,也是太上皇钦点的探花。 但凡功勋之家里出的读书种子,太上皇都是不溃余力的提拔重用。 只可惜除了贾府、林府之外,其余功勋之家并没有可堪造就的读书人,只能一代一代的衰败下去,空有其表。 爵位也大都成了伯子男将军一类虚职,能在朝中挂着实缺的已经凤毛麟角。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勋贵已经没落的不成样子。 士大夫掌权的时代,太上皇有心提拔一些老人,无奈掣肘太多……除非像贾敬,林如海那样正儿八经的科第出身,否则纵然为至高无上的太上皇,也有心无力。 “哈哈。” 戴忠嗓子尖尖的笑道:“大公子名满京都,下一届乡试想必手到擒来的。” “哪里哪里。” 贾蓉忙谦虚道:“学生的学识还很浅薄,来的路上听闻大家都在传天下第一才子李春,那才是真正有学文的呢。” 戴忠皱了皱眉,道:“咱家在宫里也有耳闻,听闻他是是前礼部尚书李大人的独孙,八股文章已经青出于蓝。” 贾蓉听闻李春的大名已经传进了宫里面,也是惊讶不已。 这李春是真厉害! 小小年纪竟然青出于蓝了! 他祖父可是状元啊! 不知道李敏之该有该欣慰啊! “不说这个了。”贾蓉笑了笑,道:“魏公公既然来了,不吃杯酒实在不合适。” 戴忠自然欣然答应。 在宁国府吃了一顿酒,这才慢悠悠的领着人离去。 …… “蓉哥儿!” 刚送走了魏太监,小姑姑惜春就出现了,笑吟吟上前道:“这次去江南带什么好玩意来了?” 贾蓉笑道:“自然有。” 这次江南之行虽然甚急,但也没有忘了姑姑们,只因为昨日刚回来,事情太多一时没有分下去。 “在哪呢?” “书房里。” “走,去看看。” 惜春笑吟吟的走在前面,贾蓉跟在小姑姑身后,二人一起进了后院的书房。 萧萧正在门口玩着针线,见二人来了,忙对着惜春行礼。 “大姑娘。” “嗯!” 惜春点了点头,笑道:“萧萧看上去又高了些呢。” 萧萧立刻苦了脸。 最近不知为什么,长的太快了,比贾蓉都高了一点。 她为此十分苦恼。 因为女子都是小巧玲珑为美,高和胖都是‘忌讳’。 “大姑娘说的人家心里都苦了。”萧萧委委屈屈的说道。 贾蓉只好笑着安慰道:“别苦了,小姑姑是夸你呢,长得高穿衣裳好看。” 惜春点着头笑道:“是呢,我刚就想说这个来。” 萧萧轻咬红唇,笑道:“多谢姑娘,还有大爷夸赞。” “咯咯……” 惜春眉开眼笑的进了屋里。 贾蓉跟在后面,问道:“刚刚宫里太上皇的赏赐放哪里了? 萧萧道:“就在书架最上面的箱子里。” “嗯。” 贾蓉点了点头:“暂且就束之高阁吧,那些东西不好胡乱动。” 接着贾蓉又问道:“给姑姑们的礼仪在哪里?” 萧萧已经从里面搬出来了小箱子,放在正中的书案上,笑道:“都在这里面呢。” 贾蓉打开箱盖,对惜春道:“江南最有名的瑞云金铺,都是刚出的新鲜花样的珠钗首饰,小姑姑先选,剩下的给别的姑姑们送去。” 惜春拿起一個看了看。 小巧精致,有些爱不释手。 又放下了。 “不急。” “我去叫林姐姐过来,林姐姐先选一个。” 贾蓉笑道:“你跟林姑姑倒是好。” 惜春仰着头,笑道:“那是,我们俩是最好的姊妹!” “林姑姑最近一直住我们这边吗?”贾蓉问道。 “嗯。” 惜春点了点头:“那边人多嘴杂,什么蝇营狗苟的都有,林姐姐不胜其烦,自然不爱过去,老太太想了才偶尔过去住一天。” 贾蓉默默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啊! 林黛玉冰雪聪明,自然明白那边一个个都是什么人。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 当然,林黛玉最近常住这边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林如海的信! 上次说话时贾敬见林黛玉神色多有不自在,自然上了心,略问惜春才知道是西府里面的龌龊事。 他跟林如海同朝为官,相互扶持,原本又是亲戚,怎么能看林如海的女儿在这边受委屈呢?所以给林如海的信里略提了几句。 林如海当即就给林黛玉写了一封信:汝可在东府放心常住,跟大姑娘一起读书识字…… “林姐姐!” 惜春‘跳’进了林黛玉的房间。 现在的林黛玉在东府有单独的院子,一切吃穿用度什么的…… 自然不用东府操心。 林如海出的! 林黛玉放下笔,站起身笑道:“惜春妹妹来了,快坐。” 惜春笑道:“不坐了,蓉哥儿从江南带来了些礼仪,咱们先去选一个呀。” “哦?” 林黛玉抿嘴一笑:“我也有吗?” 惜春点点头:“蓉哥儿说了,林姐姐先拿一件。” 林黛玉一愣:“为什么我先拿?” 惜春:“他孝顺呀。” 林黛玉:“……” …… 这边。 虽说萧萧做事情一直细心认真,但这次涉及‘御赐之物’,贾蓉到底不太放心,亲自踩着凳子上去细看了看,一一摆放整齐,这才才来。 却是一不小心,把最上面的一侧《三字经》带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这种启蒙书册贾蓉早已束之高阁,也没在意,捡起来就打算原位放上去。 一张彩画飘飘荡荡的从书里落下。 …… 八十一 惜春:宁府就一个独苗,我能不费心? …… 贾蓉顺手拿起彩画,笑了。 一看就是惜春画的,画的还不错,英俊潇洒。 呆公子醉坐芍药裀,字是林姑姑写的。 贾蓉这里有几副林黛玉的字,所以识得字迹。 贾蓉拿了画,坐在椅子上细细欣赏…… 也不知道算不算孤芳自赏? 赏着赏着忽听外面有说话声,贾蓉赶紧拿了本书,把彩画夹进去。 放好。 “林姐姐快来。” 惜春已经拉着人进了屋里。 贾蓉起身笑道:“林姑姑。” 林黛玉看向贾蓉,轻轻一笑。 “蓉哥儿,又俊了呢!” 贾蓉:“……” 姑姑调戏我! “林姑姑也更超逸了。” 惜春见二人见面开始互夸,有些吃味受不了了。 “我呢,我呢?” 二人都看着惜春,异口同声道:“你最漂亮!” “咯咯……” 惜春看着二人,笑道:“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不算!”贾蓉正色道:“这正说明小姑姑是真的最漂亮,不论谁来看都一样,我们俩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惜春喜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林黛玉面色镇静,心道:蓉哥儿这张巧嘴把惜春哄的晕头转向,还好我比惜春聪明些。 紧接着又想起贾蓉赞她更超逸了,眼睛不自觉也笑的弯了起来。 今早上梳妆时看着镜子里面,确实更超逸了一点点。 大侄子倒是会说实话! “林姐姐。” “林姐姐?” 惜春看着黛玉,面露狐疑。 “啊?” “怎么了?” 林黛玉见惜春,贾蓉二人都看着她,赶紧若无其事道:“不是说蓉哥儿有礼仪孝顺我吗?在哪里?” “在这里面。” 惜春走到桌子前,指了指盒子里面的各种头面首饰。 “哦。” 林黛玉看了看,伸手拿起了一根看着顺眼的珠钗,笑道:“我看这个挺好。” 惜春笑道:“戴上瞧瞧。” 林黛玉抬手轻扶了下发髻,道:“回去再换了瞧。” 她现在带着步摇,换珠钗发髻不就散了? 惜春想了想也是,于是自己选了起来,最后拿了一个镯子,戴在手上晃了晃,笑道:“这个如何?” 贾蓉赞道:“这个好看!” 惜春道:“林姐姐说呢?” “嗯嗯!” 林黛玉点头道:“好看好看!” 惜春笑道:“你们都说好,那肯定是好看,就这个了!” 二人各自挑一件之后还剩下了半匣子,贾蓉对萧萧道:“你拿去西边府上,让几个姑姑各选一个,剩下的拿回来放在小姑姑那边。” “好。” 萧萧点头答应着,拿了匣子出去了。 惜春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笑道:“剩下的放我那边也好,姑姑给伱攒着,以后娶媳妇用。” 贾蓉:“……” “小姑姑费心了。” “哎。” 惜春换了一副小大人的语气,语重心长道:“咱们家就你一个独苗,做姑姑的能不费心?” “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当大官,多娶几个媳妇回来,为咱们家开枝散叶啊。” 这是妥妥的金玉良言! 贾蓉忙道:“尊小姑姑的话。” 林黛玉:“……” 你们家的私事, 能不能不要当我面说? …… 且说萧萧拿着匣子来了外面,正好遇到了晴雯。 “死蹄子,这会子睡醒了?” 晴雯自知理亏,也不多说什么,上前接过萧萧手里的匣子,笑道:“拿的什么?我帮你拿着吧。” 萧萧笑道:“小心点拿着,里面的东西能买好几个你了。” “什么?” 晴雯吃了一惊。 “大爷送给姑姑们的头面首饰,都是金的,花样极好,上面还镶着珍珠翡翠。” “哦。” 晴雯悄悄的打开一角看了看。 羡慕极了。 头面首饰她也攒了几件,是赖嬷嬷赏的,不过都是银的。 萧萧笑道:“别羡慕了,每年生日爷都会赏一件金首饰,你第一年过来伺候,赏你两件也未可知。” “还好还好。” “我今年的生日还没过。” “几月?” “九月。” “哦,那也快了。” “过了生日十二岁吗?” “嗯!” 两人说着话,穿过西角门到了宁荣街,又从角门到了西府。 晴雯以前也经常来西府,自然认识路,一进门就听见几个小厮咋咋呼呼的乱吼乱跑,原来是府里环三爷带着人在疯跑。 复往里走,过了垂花门,远远的,周瑞家的领着两个婆子正往这边走来,几个人一边走路一边小声嘀咕。 “咱们太太今儿礼佛,要吃斋,厨房里都准备好了吗?” “一早那边就准备好了。” “嗯,宝二爷说今中午要吃火腿肘子,你们再去厨房里催一下,别耽误了事儿。” “好。” 几人说着话往前走,自然看到了萧萧晴雯二人。 周瑞家的曾在东府吃了大亏,自然把东府的人都记恨上了,此刻见到东府两个丫头大摇大摆的来了自己的地盘,顿时来了气,准备先羞辱一番。 “呸!” 周瑞家的随口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对身边二人阴阳怪气的笑道:“两个伺候人的狐媚丫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爬上了爷们床,又来我们这边卖瘙了……” 话音未落。 只听: “啪!”的一声! 周瑞家的只觉得脑袋一阵嗡嗡,身子不受控制的原地转了两个圈,歪倒在地。 “啊!” 旁边两个婆子又惊又怒! “打人了!” “东府的丫头在这边打人了!” “反了!反了!” 周瑞家的这时候堪堪反应过来,捂着火辣辣的大脸,咬牙惊怒道:“你们两个东府的贱蹄子竟敢在这里打我!这可是西府!我可是太太的人!” “哼!” 萧萧冷笑一声:“我管你是谁的人,敢胡乱嚼我们东府大爷的舌根,打你还是轻的,正该让太爷请了家法出来,杖毙!” 晴雯也冷笑道:“对,这要是在我们府上,直接打死了!” 这西府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多亏当初没来这边! “你!你们!” 周瑞家的瞪着两个眼,气的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旁边两个婆子跳起来,大呼小叫道: “你们东府太爷手那么长,还管着我们西府了不成?” “我们这边老太太说的算!” “老太太还是你们太爷的婶子呢!” 萧萧再次上前,不由分说把剩下的两个咋呼的婆子一人一巴掌扇倒在地,然后轻轻拍了拍手,斜睨着几人冷笑道: “就是管着了!” “我们太爷是贾家族长!” “我们爷是贾家少族长!” “贾家一族的事我们太爷都能管,你们老太太辈分高没用,也要乖乖的听族长话!” “南京那边还有个水字辈的老老太爷呢,在我们大爷面前照样规规矩矩的。” “今儿姑奶奶心情好,不跟你们几个臭婆子计较,再有下次嚼舌根被我撞见了,咱们把事情捅上去,看看你们老太太能不能护住你们几个蠢货!” 说完,拉着晴雯头也不回的就往里走,态度十分嚣张。 八十二章 东风压倒了西风 …… 周瑞家的跟两个婆子歪在地上,都捂着肿胀的大脸,面面相觑。 在自己家被人打了! 打人的还嚣张扬长而去。 这次可真是丢人都到姥姥家了! 半晌。 周瑞家的见二人走远了,这才敢狠狠啐了一口,冷哼道:“东府的贱蹄子真嚣张,不过是仗着他们家太爷在朝里当了官,我看看她们能嚣张几时!” “对!” 一个婆子捂着脸咬牙道:“找老太太给我们做主!” 另一个婆子也道:“是啊,找老太太做主,打死她们!” 周瑞家的听了,缓缓摇头。 她想起了上次她在东府挨了几个婆子毒打,找老太太做主,结果老太太瞧都不瞧她,还赏了她二十两银子,‘企图’送她回家…… “不过几个丫头,不值当麻烦老太太,等会儿我找太太做主就是。”周瑞家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你们两个先去厨房说话,别耽误了太太,还有宝二爷吃午饭。” 两个婆子捂着脸,苦道:“我们两个这副模样,如何见人?不如让别人去吧,我们回家去歇息两天,养养伤……” 周瑞家的不耐烦的摆手打断道:“你们回家去,我指派谁做事?” “行了,快去吧,别人问就说不小心撞假山上了!” 两个婆子互相看着对方脸上的巴掌印,一时无语。 这不得说撞五指山上了? 周瑞家的没心情管两个婆子怎样,捂着脸悄悄回了自己家,坐在镜子前给脸上敷粉,敷了厚厚的一层,整张脸都大了一圈,巴掌印终于看不太清了。 今日她算是明白了。 这是东风压倒了西风! 连带着东府的丫头也惹不起了,今后还是躲着点吧。 想着想着,忽听外面来人了。 “周大娘,有个老奶奶来找你呢,我带了来了。” 周瑞家的原本不想见人的,只是人已经到了门前,不见又不合适,只得看了看镜子,又敷上了些粉,出来见了。 来人是谁呢? 正是刘姥姥,跟板儿。 “伱好啊,周嫂子。” 刘姥姥拉着板儿笑着上前赔笑。 说实话,若不是小孩子指认,刘姥姥都不敢认了。 这脸上画的,是要赶着去唱戏吗? 板儿原本是个调皮的,看着周瑞家的脸,不自觉退了两步,藏在了刘姥姥后面。 刘姥姥气的打了一下,拉上前来赔笑:“小孩子第一次进城里,没见过世面。” “你是,刘姥姥!” 周瑞家的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刘姥姥。 有心想把她赶紧打发了,只因为昔年她丈夫周瑞挣买田地(家奴兼并土地?)一事,多得狗儿之力,今见刘姥姥如此而来,心中难却其意。 二则自己脸上如此模样被看到了,难免丢人现眼,需得找个借口掩饰住。 “快请进来家里坐吧。” 刘姥姥拉着板儿往里走,笑道:“您老是贵人多忘事,哪里还记得我们呢。” 周瑞家的笑了笑:“我哪里算贵人,不过是主子们体贴,把用不到的物件都赏赐下来了,我是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 “这不,二两银子一罐的上好胭脂膏,一下赏了五罐。” “二两银子一罐!?” 刘姥姥果然惊叹道:“我的个娘,这一罐子够我们一家一个月的嚼用了,是银子做的不成?” 周瑞家的很满意刘姥姥的惊叹,笑道:“你老还不知道呢,这可比银子贵重多了,而且越是名贵的东西,时间长了就越容易坏,太太既然赏下来,不用就是不尊重,我只好用上了些。” “是,是啊。”刘姥姥不住的点头:“都是好东西啊!” “您老今儿是来做什么?” 见事情掩饰过去了,周瑞家的这才问起刘姥姥的正事来。 刘姥姥忙笑道:“原是想见见周嫂子您的,二是请请姑太太的安,若是能见见人更好……” …… 且说荣国府这边。 萧萧虽然打了人,就跟没事一样,领着晴雯来了迎春住处,恰巧探春,湘云也在这边玩。 门口廊下,几个大丫头正嘻嘻哈哈说着话玩闹。 “萧萧晴雯,你们俩可真是稀客。” “这是拿着什么呢?” 司棋,侍书,翠缕三人一起围了上来。 萧萧拿着匣子,笑道:“我们爷从江南带来的一些礼仪,让我拿来给姑娘们每人挑选一件。” 司棋忙笑道:“快请进。” 小蓉大爷送的,必是好玩意。 诗书笑道:“难为小蓉大爷每次出去都想着姑娘们。” 这时,湘云从屋里出来,笑道:“我听说蓉哥儿送来了好玩意?是什么?” 紧接着,探春,迎春也走了出来,笑道:“别的你听不见,这个你倒是听的清楚!” 湘云笑道:“那是当然,蓉哥下江南开始我就盼盼着了,萧萧快打开,我看看是什么好玩意。” 萧萧抱着盒子笑道:“这里不太方便,里面桌上看吧。” “好好,姑娘快请进!” “姑娘们别说了,我就是个丫头。” “哎呀,你快进去吧……” 众人簇拥着萧萧进了屋,打开盒子一看。 顿时惊呆了! 阳光下,晃得眼疼。 “这,太贵重了吧?” 探春眼睛里闪闪的,不过还是有些犹豫的说道。 迎春点头道:“是太贵重了些。” 一件金钗最少也有二三两重,置换成银子就是二三十两,而她们的月利才二两银子。 萧萧笑道:“都有呢,我们大姑娘还有林姑姑都选了一个,二姑娘三姑娘云姑娘不用客气,都选一件吧。” “好吧,既然都有,那我就不客气了,改天给蓉哥儿做两件衣裳。” 湘云知道东府有钱,一点也不客气,拿了一个喜欢的金步摇,当场就拔了簪子,青丝散了一片。 “翠缕快来帮我梳头发。” 翠缕:“好。” 司棋见迎春还在犹豫,忙道:“姑娘快选呀,这可是小蓉大爷的一片孝心,不拿岂不是伤人的心?” 迎春想了想,也是! 于是拿了一个喜欢的,新鲜花样的金钗。 司棋高兴道:“姑娘,咱们也带上看看。” 迎春:“好……” 探春见二人都拿了,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拿了一个珠钗笑道:“那我就选这个了!” 改天给蓉哥儿做两双鞋子。 这时候。 王熙凤忽然从外面笑嘻嘻的来了,进门笑道:“嗳哟,我来的巧了,都在分什么呢?” 萧萧盖了盒子,笑道:“分完了,没啦!” 凤姐眼尖,分明看到了盒子里还有明晃晃的半盒子金饰。 “萧萧,你在我们家打了人,我还没找你呢,趁早打开让我看看,有你的好。” 原来是兴师问罪的。 萧萧抱住盒子,轻笑道:“二奶奶,您先问问你们家的婆子说了什么话,再来找我比较妥当。” 凤姐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打了我们家人,我还没说什么,她倒是先质问起我来了。” …… 八十三章 凤姐泪崩了 …… “打了人?什么打了人?” “萧萧打人了?” “萧萧打了谁?” 转眼,探春,迎春,湘云都从里间出来,头上金钗闪闪,步摇晃动,煞是好看。 司棋翠缕等几个丫头也都围了过来,紧张的看着萧萧晴雯二人。 晴雯蹙眉道:“一个嘴上不干不净的婆子,叫周,周什么家的?” 她只来过西府几次,记不全人名。 “不会是周瑞家的吧?”探春睁大了眼睛,试探问道。 “没错,就是他了!”萧萧冷笑道:“敢嚼舌根编排我们大爷,这要是在东府,哪里要我们动手,直接就打死了。” 众人顿时无语。 荣国府的规矩: 伺候长辈的奴仆,比年轻一辈的主子有脸面。 周瑞家的伺候太太王夫人,所以周瑞家的脸面很足,属于“副小姐”之上的‘半主子’,管家的凤姐都要让着一二。 没想到萧萧说打就打了! 还大摇大摆的没事人一样在府里逛荡。 王熙凤死死的看着萧萧, 只想说一句话! 咱们俩换换位子好不好? 我去伺候你们爷! 有谁知道她管这个家有多难? 老太太,大太太,太太身边伺候的婆子媳妇丫头一大堆,都是“半主子”。 一个比一個体面,难缠! 什么引风吹火,借剑杀人,坐山观虎斗,推倒油瓶不扶……她一个年轻的媳妇,上面要伺候好老太太,太太,中间要照顾好小姑子,小叔子,下面跟人斗智斗勇,每日累的半死。 真正跟东府一样有权有势有钱有财也就罢了,受再多的委屈也不是不能忍! 偏偏还是个破落户,只有表面上一点光鲜,东府来个丫头都能踩在西府‘半主子’头上。 她受苦受累,讨好贾母,王夫人,甚至宝玉! 到头来,她还不如贾蓉身边一个丫头体面! 这西府待的还有什么劲?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人就怕比! 一比就更没发活了。 “萧萧!” 凤姐上前抓着萧萧的手,委委屈屈道:“多少给我个金钗金镯子的,要不然我这心里面难受啊。” 她倒不是贪图区区一根金钗,只是为了让心里好过一些罢了。 “不行啊。” 萧萧紧紧的抱着盒子,摇头道:“二奶奶,我说的真不算,爷只说给姑姑们一人选一个,没说给婶子们。” “哈哈!” 湘云笑了起来。 好侄子! 迎春,探春也跟着笑了。 只有凤姐差点就没忍住,泪崩了。 “凭什么!” “看不起婶子?” “婶子就不用孝顺了吗?” “平儿!” 平儿忙上前听吩咐。 她感觉凤姐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 “奶奶,您注意身子啊!” 凤姐没好气道:“注意个屁,去跟蓉哥儿说,有没有我的那一份,要不了来,今天你就赖在那,别回来见我了!” 平儿:“……” 萧萧抱着匣子笑道:“你叫平儿去了正好,我们爷身边还缺个丫头呢。” 凤姐一下笑了起来。 “那是平儿的造化了,平儿,你要是争气些,这镯子钗子什么的我也不要了,将来能压过萧萧一头,我也没白疼你这么些年!” “奶奶!” 平儿又羞又急,气的跺脚,转身就掀帘子跑了出去。 探春抿着嘴笑道:“人给你气走了,这下谁还给你跑腿?” 凤姐很不在意的轻轻一笑。 “晴雯,你去。” “我?” 晴雯笑了笑,很想说伱也指派我? 我可是东府的人! 凤姐笑道:“你要是不给我把钗子镯子要了来,我就把平儿塞蓉哥儿身边去,到时候给你们家里打翻醋坛子。” 晴雯抿着嘴笑道:“醋坛子远了,院子里倒是缺个烧火的,平儿来吧,前些日子鸳鸯才去烧过的。” 东府书香门第,岂是谁都能来的? 不过要说平儿……晴雯忽然想起上次贾蓉把平儿留下吃荔枝,可能,真有可能! “好好好!” 凤姐一面往外走着笑道:“晴雯你不去是吧?我亲自去,我们家平儿还换不来一箱子钗环了?至于是不是烧火,哼哼,我们平儿烧火也能烧在你前面去!” “等等,我们也去。” 探春迎春湘云都跟了出来。 收了礼物,总要过去当面致谢一下。 再有,大家都知道凤姐有了身子,已经好几个月了,平儿又给气跑了,纷纷充当丫头,护在凤姐周身。 众人一起出了院子。 原来平儿终究担心凤姐身子,就等在院子门口,见众人都出来了,忙上前面扶着凤姐,低着头也不说话。 凤姐指着笑道:“这丫头是害羞了。” “嘻嘻。” “咯咯……” 平儿咬牙嗔道:“你们再混说,我就走了!” 探春笑道:“走吧走吧,横竖这里也用不到你,回头你主子就把你卖到东府去了。” 湘云笑道:“平儿快请萧萧晴雯一个东道,省得去了那边受难为,叫你去烧火。” “啊!你们!” 平儿简直羞愤欲死。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时, 凤姐拍了拍平儿,笑道:“好了,不跟你闹了,你想去我还舍不得呢,咱们回家去,家里还有许多事安排呢。” 平儿:“……” “怎么?难道你还真想去?” 凤姐忽然又笑问了一句。 “奶奶!” 平儿感觉自己都快被整哭了。 凤姐安慰笑道:“我是为了你好啊,你看萧萧晴雯那俩醋坛子,要吃了你呢!” 萧萧一本正经道:“自己舍不得别说我们,我们还是很喜欢平儿姑娘来的,对吧?” “嗯嗯!” 晴雯赶紧点头。 来一个她就不是最小的了,有的安排了。 正这时候,凤姐身边的另一个丫头丰儿跑了来:“奶奶,家里来了一个刘姥姥,等着见您呢。” “刘姥姥?什么刘姥姥?” “不知道呢,好像是太太那边的远房亲戚。” …… 再说这边,王夫人院子。 萧萧打人的事虽然当事人极力隐瞒,但是荣国府就像个漏风的墙,哪里能瞒得住。 尤其是这种事情! 不到一个时辰,府里已经传的满了。 周瑞家的打发了刘姥姥之后就急急的来了王夫人身边,一个时辰的功夫周瑞家的大脸已经彻底肿胀了起来,粉子撑不住哗啦啦的往下落。 “你!你就由着她打你一巴掌?” “你不会躲开吗?” 王夫人咬牙恨恨的说了一句,手里的佛珠几乎攥扁了。 这一巴掌看似打在周瑞家的脸上, 实际呢? 那是打的她的脸啊! 更是打的她们王家的脸! 甚至是打他哥哥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脸! 周瑞家的歪着嘴,含糊不清道:“那天杀的丫头打人的手太快了,我硬是还没看清就挨了好一巴掌。” “太太,东府小蹄子们真是一点规矩都没了,今儿打了奴婢,明儿就敢打……” “怎么!” 王夫人冷着一张脸:“难道那些贱蹄子还敢造反,打我不成?” 周瑞家的忙歪着嘴赔笑道:“给那些小蹄子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打您呀,就怕那些小蹄子见宝玉好欺负,欺负了宝玉去……” “她们敢!” 王夫人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她总共就一个宝玉,谁敢欺负宝玉,她就是拼了命也要讨回公道! “宝玉呢……” 问完,王夫人自己就后悔了。 宝玉前几日刚挨了打,还在病榻上缠绵,哪也去不了。 可恨都是东府的太爷多管闲事惹的,各家门另家户,你整顿家风与我们西府何干? 而且自己家的丫头都整不明白! 八十四章 王夫人苦劝薛姨妈 …… 宁国府,荟园。 迎春,探春,黛玉,湘云还有身为主人的小惜春,五个小姑姑坐在亭子里围了一圈,赏景,吃茶,玩笑,打趣。 “这沁芳亭于山水溪流涧,白石围栏,绿树为友,果然清新雅致,无怪林姐姐住在这边乐不思蜀了。”探春轻抿了口茶,笑说道。 惜春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这都是蓉哥儿弄出来的。” 迎春叹服道:“蓉哥儿真厉害!” 湘云忽然看了黛玉一眼,轻笑道:“她住在这边跟亭子有什么关系?主要是大侄子孝顺才不想回去的,对吧?” 林黛玉跟湘云斗嘴已经成习惯了,立刻反唇相讥道:“咬舌子云儿,你不是认了蓉哥儿做哥哥么?那岂不是要叫我们一声姑姑了?” “云儿,还不给姑姑们上茶!” 湘云站起身,对众人道:“祢衡与孔融作尔汝之交,时衡未满二十,融已五十,重衡才秀,忘年也!” “忘年交的典故,林姐姐不会不知道吧?” 林黛玉对众人笑道:“她这是忘年交吗?她分明是忘辈交啊!” 好一个忘辈交! 说的众人都笑了。 湘云嘴硬道:“大凡忘年者,多忘辈也!不忘年何忘辈焉?” 林黛玉笑道:“咬舌子话说不清,强词夺理倒是没人说的过你。” 湘云笑道:“你再不放过人一点错处,我说一个人,你挑他错处,我就服你。” “谁?” “蓉哥儿!” “呵呵,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他啊。”林黛玉随口道:“不正经,口花花,假憨憨。” “噗嗤。” 惜春好像想起了什么,捂着嘴笑。 “哦……” 湘云意味深长的笑道:“蓉哥儿怎么不正经口花花假憨憨了?我们怎么不知道,还请林姐姐细细说来。” “死云儿!” “我说一句话,你急什么呢?难道……嘻嘻!” “叫你混说!” 林黛玉起身去抓湘云,湘云赶紧围着桌子跑,探春拦着,迎春拉着,惜春笑着,几人正闹着,亭子外面又摇摇的来了一个一身花红湘裙的美人儿。 正是薛宝琴摇着折扇,轻笑着走了上来,先给众人行了大大的一礼。 “见过……诸位姑姑!” 惜春笑说道:“真正的侄女来了,这是宝琴侄女,跟蓉哥儿是一個辈的。” 迎春疑惑道:“宝琴侄女?那你认识宝钗姐姐吗?” 薛宝琴笑道:“认识啊,宝钗姐姐就是我堂姐啊。” 迎春更疑惑了。 这辈分怎么论的? 她应该怎么叫呢? 湘云上前拉着宝琴,笑道:“好孩子,不用那么多礼数,咱们都平辈论交就行,有句话说‘各论各的’。” “不敢不敢。”宝琴忙笑道:“来时父亲格外嘱托了,不可妄自尊大。” 探春笑道:“那宝钗姐姐来了怎么办?我那天听太太说,薛姨妈一家好像要回来住了,到时候伱们这辈分怎么算?” 湘云喜道:“真的?宝姐姐要回来了吗?” 林黛玉还没见过宝钗,抬眸看了湘云一眼,道:“你怎么那么高兴呢?” 湘云叹道:“你没见,宝姐姐真真是天下间少有的人物……只可惜被她哥哥累了。” “哦?” 林黛玉拉过宝琴揽在怀里,笑道:“有我的宝琴侄女好么?我不信。” …… 贾蓉没有在亭子里跟姑姑们凑热闹,今儿他除了读书外,还有别的正事要做。 陪薛蝌去户部衙门领行商的挂名文书,另外皇商的事情也要跟内帑交接一下。 去之前当然要跟薛姨妈,宝钗说明一下情况。 现实总是残酷的。 薛蟠还在监狱里等着秋审,他们这就去断大房的根基…… 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薛家大房已经没人了呢?总不能把宝钗的名挂在户部领内帑钱粮吧? 再有一个,时间不等人。 多少豪商巨贾盯着皇商的名额,若不是贾敬提前打过招呼,早就给人顶替去了。 王家,西厢。 自从薛蟠定了个绞监候的死罪,薛姨妈找上王家,叔侄二人在京中各处衙门奔走,十几万两银子花出去了,只是总不中用。 薛蟠依旧是个死罪。 薛姨妈又气又疼,日夜啼哭。 不止薛姨妈,宝钗这段时间也愁的清减了很多,原本有些微胖的身子已经堪比林黛玉了。 眼看着大审的日子越来越近,薛姨妈几乎饭都吃不下了,这日终于躺在了病床上。 宝钗看的心疼,只能强笑着安慰。 “事已至此,妈也该看开了。” “这都是命!” “哥哥是个没造化的,承受祖父这么多家业,原本可以的一生富贵,他却不知轻重的纵奴行凶打死人。打死人也就罢了,原本可以落个从轻发落,他却从不当回事,大摇大摆的来了京里,弄了个罪加一等,又能怪谁了?” 薛姨妈不自觉又流了泪,哭道:“我知道,我就是心里疼!我这么个年纪了,却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宝钗摇了摇头,只能继续安慰道:“大凡养儿女是为了老来有个依靠,就是小门小户都要挣一碗饭养活母亲,哪里有将现成的闹光了反害的老人家哭的死去活来的?” 最后,宝钗咬了咬牙,干脆道:“不是我说,哥哥的这样行为,不是儿子,竟是个冤家对头!” 薛姨妈:“……”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王夫人来了。 最近王夫人知道妹妹难过,因此时常来劝慰。 宝钗忙让了坐,又命莺儿上了茶,自己坐在一边,一面做针线一面听着姊妹二人谈话。 姊妹二人先是哭了一阵。 薛姨妈拉着王夫人的手,虚弱道:“蟠儿没了,大房也没了后,我可怎么下去跟薛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王夫人忙安慰道:“妹妹莫怕,咱们终究是姓王,跟我们王家祖宗有的交代就行了,何必跟薛家的祖宗交代?” 只听王夫人又说道:“我刚刚来时见到哥哥了,哥哥也说人总要往前看的,你毕竟,还年轻……” 薛姨妈:“……” 薛宝钗:“……” 不得不说,王夫人几句话下来,薛姨妈母女一时间甚至忘了伤心两个字,满脑子都想着: 这是什么意思? “姐姐,你,说什么?” 薛姨妈睁大了眼睛,一时间都不会哭了。 …… 八十五 小阁老真难 …… “吱呀”一声。 门推开,王子腾亲自来了。 宝钗忙站起来行礼。 “舅舅。” “嗯。” 王子腾淡淡点了点头,笑道:“我看着外面凤丫头也来了,你们姊妹去热闹热闹。” 宝钗又福了一礼,这才乖乖退下。 这时候,王夫人已经站起来,笑道:“哥哥你来了,我正跟妹妹说那件事呢。” 薛姨妈此时还有些懵,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哥哥居然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王子腾走上前,先是叹了口气,又道:“你们都是我王家的女儿!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王夫人听了,脸上有了骄傲神色。 薛姨妈听了,不自觉流下泪来。 “我们薛家……” “我的好妹妹,哪里还有你们薛家啊!”王子腾语重心长的说道:“蟠儿判了死罪,薛家就已经不是你的了,刚刚宁府的帖子下过来,待会儿宁府大公子贾蓉就跟你们薛家二房的薛蝌过来,商量接受皇商事宜。” “皇商都没了,你说薛家可还有伱们母女的容身之处吗?怕是被人生吃活剥了去!” “啊?他们怎么能,如此!” 薛姨妈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差点晕了。 王子腾还嫌不够,又补充道:“偏偏他们这么做还是朝廷法度允许的,因为蟠儿犯了事,在户部内帑挂的名都已经除了,二房不去补上也会被别家占去。” “是哥哥没用,挡不住他们。” 薛姨妈顿时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人也没了,钱也没了,往后可怎么活啊!薛姨妈精神一下子就垮了,两眼呆呆无神起来。 王夫人担忧的看着薛姨妈:“妹妹她……” 王子腾摇头道:“放心吧,她终究是我们王家的女儿,会明白的。” “我们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将来依靠谁?” …… 且说贾蓉,薛蝌二人来了王家之后,根本没见到薛家母女,直接被请到了王子腾书房。 王子腾高居上座,神色淡淡的吃着茶,也不说话。 薛蝌坐在下面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贾蓉也稳稳的坐着,拿着扇子轻轻摇晃,似乎很悠闲惬意的样子。 半晌。 王子腾见自己的威势没有震慑到两人,这才笑道:“你们的来意我知道,只是家妹最近忧虑成疾,怕是不便相见,内帑钱粮交接的事情恐怕得过些天才行。” 说着端起茶盏,竟是直接送客的意思。 贾蓉当即起了身,笑道:“既如此,我们就不多打扰王大人了。” 王子腾放下茶盏,笑道:“来人,替我送贾大公子,薛二公子。” 待二人出去以后。 一人从书房后面转了出来, 躬身行了一礼。 “大人。” “嗯!” 王子腾淡淡点了点头,道:“文芳先生,刚刚你都听到了?” 文芳笑道:“自然听到了。” 王子腾道:“可有什么说法?” 文芳道:“大人以退为进,实在高明,那薛家二房想要内帑钱粮的差事不拿出诚意是万万不能的,哪怕道理上也说不过去,毕竟薛家孤儿寡母,这一点即便贾大人来了也挑不出毛病。” 王子腾笑了笑。 “我这可不是为了自己。” “她们母女大不易啊,薛蟠保不住,我为她们争取一些好处也是分内之事。” 文芳躬身道:“大人高义也!” …… 出了王家,二人坐上马车。 薛蝌叹了口气,道:“蓉大哥怎么办?我们连人都见不上。” 贾蓉想了想道:“先去户部挂了名,领个虚职再说吧,内帑那边其实不重要,也就有个皇商的名还听些。” 最重要一点,贾蓉不指着赚宫里采买那点子钱,他看上的是薛家二房人脉底蕴。 有宁府做靠山,将来跟西洋人做买卖才赚钱呢。 “对了,薛家大房这几年做着宫里的什么买卖?”贾蓉问道。 薛蝌笑道:“香料还有木材之类的,一年除去各种事项人情打点,真剩不下多少了,也真如蓉大哥所言,就是皇商名好听些。” 贾蓉笑道:“那就更不急了,王子腾愿意拖就叫他拖着,有他好看的时候。” “去皇城,户部衙门。” 贾蓉对着驾车的小柱吩咐一句。 皇城南区大广场。 东为皇城左门,西为皇城右门,中间亦有一门,曰“大夏门”。 自宫门至大夏门之间,是用石板铺成的供皇帝出入的中心御道,沿中心御道两侧建有连檐通脊长七百步的‘千步廊’,东接长安左门,西接长安右门,东西朝房各百余间,又折而北向各几十间。 千步廊之外环筑高达六米多的朱红色宫墙,墙外两侧集中了大夏朝廷的中央衙门。 东宫墙外边是礼部、吏部、户部、工部、宗人府、钦天监等,西宫墙外为兵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 此刻,户部衙门所在。 门口的车、轿排出去了老远。 进出往来之人多是户部各省司的主事官员,也有其余各部的官吏,一身绫罗衣着光鲜的一方豪门商贾等, 相互之间谈笑风生。 “今年你们省赋税完成了多少?” “七成啊,惭愧!” “七成?已经不少了,我们省只完成了六成半。” “听说山东那边大旱,今年仍完成了三成。” 众人都面色微变。 大旱还硬收上了三成赋税,这一下不知道山东要饿死多少人了。 贾蓉顿了一下,心中叹息。 “走吧,咱们进去。” 事情前阵子贾敬都已经安排了,他们只需要过来找到户部主事,签字画押拿文书就行。 薛蝌忙跟在了贾蓉身后。 二人进门之后找上在场文吏说明来意,文吏不敢怠慢,忙领着二人进了内堂,笑道:“二位里面请,今儿是户部主事刘大人坐堂。” “有劳。” “二位客气。” 文吏亲自敲了门,带二人进屋。 “大人,这两位是宁国府贾大公子,薛家二公子。” 上面的刘主事忙站了起来,笑道:“贾大公子来了,快请坐。” “来人,上茶。” 贾蓉带着薛蝌坐下,吃了口茶笑道:“刘主事客气了,部里挂名的事可妥当了?” 刘主事忙笑道:“已经妥当了。” “有劳。” “大公子哪里话,原本就是份内之事。” 刘主事一面说着,拿出了两份文书,笑道:“薛二公子签个字就可以了,挂名的虚职原本比别的简单些。” 事情比想象的还顺利,薛蝌签了字,文书一式两份,户部存一份,自己留一份,就算完成了。 从此算是有了个虚职傍身,往后走南闯北的到处跑商难免用得到。 “走,回家吃酒庆贺庆贺。” “还有,江南的那二十万斤粮食赶紧运到山东去吧,可以的话来回多运几船过去,在那边开几间‘薛氏粮行’,压一压粮价。” 贾蓉打算关心一下民生。 为将来做小阁老打下基础。 薛蝌笑道:“从江南往山东运粮倒是不难,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微山湖上的水寇是個问题,估计他们就盼着百姓活不下去呢。” 贾蓉诧异的看了薛蝌一眼,笑道:“你懂的不少呢。” 薛蝌叹道:“走跟着父亲南闯北行的多了,见的也就多了,这样的大旱不说水寇看上了,就是当地的地主粮商怕是也早就开始囤货居奇了,他们能眼睁睁看着粮食运进去?或许装扮成水寇抢粮烧穿也未可知。” 贾蓉:“……” “薛兄弟的意思是想运粮去山东,得先剿一波水寇?”贾蓉面色严肃道。 薛蝌摇头笑道:“怕是不好剿,大军还没到水寇就躲了,最多能杀一些小毛贼,甚至有杀渔民冒功的。” 贾蓉忽然感觉得多出去走走,整日读四书五经,做八股文章人会变傻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果然是有道理的。 “有什么办法运粮进去?” “办法也有。” “说。” 薛蝌正色道:“像上次运税银进京,不但运了银子,还剿灭了水寇……只需要一支精锐。” “但话又说回来,这么一支精锐护送粮食,成本将会大大增加,甚至超过了本地粮价,也就没有必要了。” 贾蓉:“……” 小阁老真难! 他是怎么扛起两京一十三省的? 一时间,贾蓉陷入了沉思。 马车吱吱呀呀的行在青石板路上,一阵清风徐来,吹起了车帘,贾蓉下意识的往外看去,正好又到了王家门口。 贾蓉忽然福灵心至。 其实还是钱的事。 小阁老只要有钱了,什么都能扛起来。 …… 王家。 薛宝钗并没有找凤姐玩, 她也没心思玩。 等王子腾跟王夫人走了,她就回了屋里。 薛姨妈还在床上愣愣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薛宝钗端了一碗茶水奉上,轻叹道:“妈,咱们不能待在王家了。” “什么?你说什么?” 薛姨妈一时不解其意。 宝钗道:“哥哥的事舅舅家也十分也尽力了,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回自己家。” 薛姨妈忙撑着起来,道:“傻孩子!就咱们娘俩,出去了怎么活?还不让人给吃了!” 宝钗摇了摇头,捂着胸口道:“要么回去,要么去姨妈家里也好,在这里……女儿害怕!” “你,你害怕什么?都是你亲舅舅,亲舅妈……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 八十六 大丈夫岂可久居人下? …… “什么?要去贾府住?” 王子腾面色一变。 难道是今天逼的妹妹太紧了? 王子胜也急了,忙道:“怎么办?三妹要是去了贾府,钱的事指不定就露馅了,咱们家哪有那么多钱还给她?” 即便有, 王家的钱怎么可能给薛家? 王子腾闻言顿时气的嘴都歪了,抬手就狠狠的给了王子胜一巴掌。 “啪!” “哎呦!” “哥你又打我?!” 王子胜捂着脸,怒视着王子腾! 哥哥就能随便扇弟弟的耳光吗? “蠢物!” “还不都是你惹的事!” 王子腾眼里冒着火,感觉打一巴掌根本不解恨,反手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王家怎么出了你们两个败家子!” 半个月糟蹋了薛家十万两银子,还是妹妹儿子的救命钱,败家子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叔侄两个了。 简直就是畜生! 王家现在哪有那么多钱还给薛家? 因为此事,王子腾不得不帮着自家人隐瞒,昧着良心欺骗了妹妹。 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万一哪天闹出来…… 谁知道王子胜,王仁是谁? 都会以为他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坑妹! 王子胜接连挨了两巴掌,顿时犯起混账来,咬牙道:“我这就去给三妹磕头赔罪,这件事嫂子也是知道的,她还拿了不少呢,大不了咱们王家上下都落个坑亲戚的名声,一起没了脸!” 说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就往外面走。 王子腾又惊又怒! 他终于明白贾敬为什么把儿子打的整日缠绵病榻了,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累家族的蠢货,就是直接打死都不为过。 “你,你先回来再说。” 王子腾的声音似乎缓和了很多。 王子胜其实也没脸见薛家母女,闻言马上颠颠的跑了回来,嘿嘿赔笑道:“哥,能不能再想個招,拖住妹妹,只要在咱们家养着,她们母女不可能知道那件事的,等妹妹带着宝钗改了嫁,跟薛家就没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蒲扇大的巴掌袭来。 “啪!” “哎呦!” 王子腾这次真的没有再留手,势大力沉的一巴掌,直接把人扇飞了出去! “来人,给我看住了!” “没有我的命,不许他出这间书房!”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门口。 “是!” 立刻来了两个亲兵,牢牢地看在门前。 “哥我错了哥。” 王子胜顾不得脸上疼,爬着就想往外跑,门口的两个亲兵立刻一左一右拦下,面色严肃一语不发。 “哥啊!我是你亲弟!”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要回金陵去!” “王仁,你个畜牲,自己悄摸跑回金陵去,怎么不带着我啊!” …… 另一边,王子腾出来之后先去了一趟薛家母女的落脚之处。 只见薛姨妈母女已经开始收拾打包东西,竟真是一副迫不及待马上要走的意思。 “三妹,好好的,伱这是做什么?”王子腾急忙上前拦着问道。 薛姨妈强笑说道:“打扰了哥哥多日,今儿趁着姐姐回府,再去那边扰扰她去。” 宝钗也笑道:“舅舅,过些天我们再来打扰。” 王子腾正色道:“先别急,有件事我得给你们细细说一下。” 薛姨妈见王子腾表情严肃,忙道:“哥哥,什么事?” 王子腾道:“蟠儿的事,或有转机,咱们里面细说。” 薛姨妈,宝钗只好跟到了里面。 进屋之后,王子腾让二人坐了,命下人奉上茶水,又把人屏退,这才语重心长道:“妹妹,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王家,宝钗也是半个王家的女儿,不,宝钗现在就是我们王家的女儿……” 薛姨妈虽然不想听这些,还是耐着性子安静的听完,这才问道:“哥哥,你说蟠儿的事还有转机?不知是什么转机?” 宝钗虽然低着头,却是在凝神细听。 王子腾正色道:“蟠儿秋审的日子还有大半个月,我打算过几日,找个时机,进宫,面圣,求情!” “或许有一线生机!” “真的!” 薛姨妈一下子激动的站了起来! 王子腾看向宝钗,见她依旧神色淡淡,心中不由得又高看了一眼。 这丫头心性,是个厉害的! “妈,你身子虚,现在不好大喜大悲了。”宝钗站起身扶着薛姨妈坐下,笑道:“咱们安心听舅舅把话说完。” 王子腾点了点头,笑说道:“这几日你们母女俩安心住在府上,等我的消息吧。” “我今日还有些公务要忙,先去前面了,府里有什么缺的只管跟我提。” 薛姨妈:“……” 薛宝钗:“……” …… 东书房。 王子腾叫来了第一心腹谋士,文芳。 他刚刚没有骗妹妹,也没有骗宝钗。 今日他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事关王薛两家的生死存亡。 二人先吃了一会茶。 半晌。 王子腾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文芳啊,你来我身边多少年了?” 文芳一愣。 “回大人,已经有五年了,那时大人刚刚升京营节度使。” 王子腾笑了笑。 “时间可久了……” “你说,我还能更进一步吗?” 京营节度使,更进一步就是入朝,参赞军机要务。 文芳道:“大人一定能……” “我想听实话!”王子腾打断道。 文芳平日多有揣摩王子腾心意,见他今日突然这般,虽有些意外,却也不意外,因笑道:“有兵部尚书贾大人在上,大人想再进一步……难!难!难!” 一连三个难字, 可见真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了。 “呵呵。” 王子腾吃了口茶,苦笑道:“先生也看出来了。” 贾敬压他久矣! 没有贾敬,凭他的能力早就应该升上去了。 文芳想了想,继续道:“贾大人今年若升内阁,为了避嫌,肯定还要继续压着大人您的。” 王子腾深以为然。 他想更进一步,除非…… 贾敬退下来! 或者…… 文芳这时已经明白了王子腾的八九分意思,因吃了口茶笑说一句:“大丈夫岂可久居人下?” 王子腾眉头一皱。 “先生何意也?” 文芳笑道:“皇上初登大宝,正是用人之际,大人何不试上一试,博一个大好的前程?” “在下可是听闻,阁老吴南已经投效皇上了。” “哦?”王子腾眼睛一亮:“先生听谁说的?可有准信?” 文芳摇头笑道:“不过是朋友一起吃酒,偶尔听了一句流言,准不准难说。” “不过有一点,太上皇终究是年纪大了,夕阳固然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大人若有意需早作打算,雪中送炭终究比锦上添花强了不少。” 王子腾还有些犹豫:“贸然改换门庭……” 文芳笑道:“大人,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啊!’” …… 荣国府。 傍晚时分,贾蓉带着薛蝌回了府中,恰巧遇到了贾蔷。 “蓉大哥。” 贾蔷忙上前行礼。 贾蓉见他面上讪讪的,走路也不齐整,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贾墙面上一苦:“放学回家在路上多玩了一会儿,哪知正巧遇上了太爷落衙回家,就叫住了我,顺带问了问我功课,然后就……屁股上挨了两板子。 贾蓉笑道:“族学里不是有好几个老秀才教书吗?怎么还学不会?” 他虽没去过族学,却是知道贾敬最重视两府弟子教育,除了贾代儒外,还另聘请了三位有学问的老秀才,在族学教授两府亲戚子弟读书启蒙。 贾墙唉声叹气道:“我倒是学会了一些,可是太爷没问我学会的那些,我哪个不会太爷偏问我哪个。” 这倒霉孩子。 贾蓉笑道:“这就回去读书还是先吃个酒?” 贾蔷想了想,笑道:“反正今天挨了一次打了,太爷总不会再打我一次,就先跟大哥吃个酒吧。” “好。”贾蓉看向薛蝌,笑道:“正好你们俩也认识认识,都是自家兄弟。” “小弟薛蝌,见过蔷哥。” “薛兄弟好。” 于是三人摆了一桌子菜肴,两壶酒,小酌了几杯。 薛蝌走南闯北见识多,一面吃酒,一面讲了几个江湖趣事,把贾蓉,贾蔷深深吸引住了。 “年前波斯国来了一群商人,随行的有几个护卫,那是真的厉害,据说是个什么教的,我爹经常走南闯北,手下也有几号厉害人物,硬是被人打的断手断脚,差点吃了大亏。”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贾蔷紧张问道。 薛蝌笑道:“多亏我爹当时多了个心眼,手下有一员老将一直藏在暗处,突然出手打伤了其中两个,我们方才逃了出来,后来找上官府带了官兵去围堵,那些波斯商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贾蓉皱眉道:“这些人商人不是来做买卖的?怎么还跟你们家打了起来?” 薛蝌道:“有些是正经做买卖的商人,也有混在里面浑水摸鱼的,他们那边的人一个个黄发碧眼,好人坏人也不好分。” “黄发碧眼?”贾蔷惊奇:“他们那边的女人呢?难道也是这样?” 贾蓉忍不住拍了贾蔷肩膀一下,笑道:“怪不得你读书不行,我们在说正事,你就往金发碧眼的女人身上想,可见心思没用在读书上。” “嘿嘿。” 贾蔷摸着脑袋只管笑。 贾蓉对薛蝌道:“你继续细说,那金发碧眼的女人如何了?” 薛蝌笑了起来,小声道:“初看确实不怎么顺眼,时间长了感觉也还行,其肤如雪,其发如丝,又高又大。” 贾蓉吃了口酒,笑了。 薛蝌看着正经,其实也是个正经的骚人。 “又高又大?”贾蔷嘿嘿笑道:“高我是知道的,大是个什么意思?哪里大?” “这里大!” “有多大?” “有这么大!” 薛蝌比划了一下。 “啊?!” 贾蔷连连摇头,表示不喜欢。 又高又大其实不符合大夏审美观。 大夏女子皆以小巧玲珑为美。 贾蓉感觉有点热,可能是吃了酒的缘故,摇了摇扇子道:“薛兄弟,你怎么这么了解?难道身边有一个金发碧眼?” “这个……” 薛蝌脸一下子红了,讪讪道:“大哥说的哪里话,我堂堂大夏好男儿,怎么会留金发碧眼在身边……” 贾蓉打断道:“那你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 薛蝌笑道:“大哥有所不知,咱们大夏女子含蓄,都有裹布的,那些西洋金发碧眼没那种东西,夏天的衣裳又单薄些,走起路来……尤其是跑起来,一晃一晃的。” 贾蓉:“……” “不仅如此!” 可能是吃了点酒,薛蝌越说越兴奋起来:“那金发碧眼女子开放的很,见面就又抱又亲的,当时我都懵了,被占了些便宜。” 贾蔷忽然感觉自己的鼻子热热的,伸手一抹,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我,出血了!” 薛蝌:“……” 贾蓉摆了摆手。 “快去洗洗。” 真没出息啊! “薛兄弟继续细说。” 薛蝌笑道:“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我认识的金发碧眼也不多,说来还是宝琴认识的多,还有几个外国的手帕之交。” “哦……” “那咱们说正事,你们家除了跟波斯国做生意,还跟哪些西洋人做买卖?” “荷兰人,弗朗机人都有。” “做什么买卖?” “多是茶叶,丝绸什么的。” “暴利啊!”贾蓉道。 薛蝌摇头道:“也没有那么暴利,现在朝廷防倭寇禁海,海路不通,路陆到西洋太遥远,一路上又十分不太平,所以咱们这边很少有商队去西洋,多是西洋那边来咱们这边收货,价格压的低,所以没那么暴力了。” 贾蓉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倭寇确实有点烦! 挡着未来小阁老财路了。 这时候贾蔷回来了,笑道:“我好了,咱们继续说正事。” “……” 又说了一会话,吃了一会儿酒,说了一些正事,眼看已经到了戌时末,三人才散了。 贾蓉回自己院子时两个丫头都已经梳洗好了,正坐在床上说话。 “爷回来了。” 二人迎出了屋门。 贾蓉有些微醺,一手扶住了萧萧腰肢,一手扶住了晴雯细肩,嗅着淡淡的少女清香,不自觉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可恨, 只怪薛蝌刚刚说什么金发碧眼,坏了贾蓉的正人君子之心。 “一身汗,我得先洗个澡。” 贾蓉抓着萧萧正色说道。 萧萧忙挣开,退了两步,笑道:“今天我正好有点事,晴雯去伺候。” “你又有什么事?” “我要练剑去。” 贾蓉眼睛一亮:“待会儿我跟你耍耍?” 萧萧笑道:“不行啊,我身子不舒服,怕招架不了。” 贾蓉:“……” 这时候,晴雯来了。 “爷,水好了。” “好吧,你来伺候。” “可是……” “怎么?” “我身子忽然也有些不舒服。” 贾蓉没好气道:“不用你身子,有手就行!” …… 八十七 叶相:先把贾政弹回家! …… 叶相府邸,书房。 已经古稀之年的叶高坐在太师椅上,安然惬意的吃着茶,两个清秀的书童在一旁摇着扇子。 “大人,这是下官准备的宁荣两府的一些罪证,请您过目。”赵御史递上了两个本子。 “哦。” 叶相接过,淡淡看了几眼。 果然,宁国府在贾敬那老狐狸的治理下很干净,倒也不是说毫无破绽,有的不过是外面管事的一些鸡毛蒜皮,拿这些东西弹劾当朝兵部尚书,而且是深受太上皇信任的兵部尚书,就是个笑话。 叶相随意把弹劾宁国府的本子丢在了一旁的火盆里。 现在还不是大佬们争斗的时候。 争斗,必先剪除羽翼。 叶相又看了看荣国府那边的本子。 果然! 罪证多了许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家族大了其实也一样,什么人都有。 第一条,某年某月荣国府家奴周瑞,强买京郊李氏土地八百亩…… 叶相眉头一皱,拿起旁边的笔随手一划。 “第一条去了。” 弹劾也是有规矩的。 像兼并土地这种事就不合适拿到明面上弹劾。 这年头不管清流浊流,但凡当了官,谁手里没有几千几万亩地? 地怎么来的? 到时候你弹劾我我弹劾你,就成狗咬狗了。 赵御史忙躬身点头。 “是,是,下官晓得了。” 第二条。 还是那个周瑞,女婿冷子兴招摇撞骗卖假古董,强买西城林老汉家的古画,周瑞多次借荣国府势力压人…… “这個可以,弹劾……” 叶相说着,忽然问道:“荣国府现在谁当家?” 赵御史笑道:“是老二,工部员外贾政,袭爵位的老大前些年据说病了一场,不能孝顺老母,暂居东院养病。” “哦!” 叶相点了点头,道:“那就弹劾贾政一个治家不严。” “还有,下面这个放印子钱的,先就这两条把,找个适当的时机,就揪着贾政‘治家不严’弹劾,先把他弹回家去。” “下官,领命!” …… 荣国府,凤姐院子。 王熙凤今下午跟着王夫人回了一趟娘家,回来就有些闷闷的,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一会儿,平儿端上来一碗茶,笑道:“奶奶可好些了?” 凤姐依旧是眯着眼一动不动。 平儿笑叹道:“都说了,您现在有孕在身,不能乱跑,该放下的事情就放一放,等孩子生下来,您再怎么胡闹呢,我们也不说什么了。” “好了好了。” 凤姐抬起头,摆了摆手道:“知道了,我没那么矫情,这个月的利钱银子到了吗?再不发下去,下面就有人闹起来了!” 平儿笑道:“可巧了,旺儿媳妇今下午刚送来。” 凤姐道:“那就赶紧给她们发了月钱。” 平儿道:“今下午刚拿来我就发了。” 凤姐听后,笑骂道:“你倒是会替我做主了!说,是不是想取我而代之?” 平儿喊冤道:“奶奶一点也不识好人心,我不过是怕你累着,你要这样说,今后我一点事也不管了。” “我说着玩呢!” 凤姐一笑,招手让平儿扶着坐起身,无奈道:“想想我就生气,你说咱们这个家一个能为的都没有,你以为我为什么强撑着身子管家?还不是为了这点子利钱,我要是退下来,没了这一份进项,咱们一家,算上二爷,你,我,五六个丫头,一月总共三十两银子不到,能吃什么,喝什么?什么时候嫁妆老本都吃完了,住进破窑洞里去。” 平儿叹了口气,她自然也知道这些事情,只是一个丫头能做什么呢?无非是帮着好好管家罢了。 “我当初怎么没嫁进东府去呢?”凤姐忽然感叹了一句。 平儿忙道:“奶奶,这话可不能说啊,二爷听到了可了不得!” “哼!” 凤姐忽然冷笑了一声。 “伱那二爷整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这有了孕,叭叭的就盯着你了。” 平儿顿时羞恼不已。 “你们俩,何苦掺上我?” 凤姐笑道:“你别这副模样,不是我嫉妒心强,原本我打算让你做小的,只是我忽然发现你二爷根本不配。” “我想找个机会送你去东府,将来我们这边败了,我还能投靠你一下,这叫两头下注。” 平儿惊道:“你还真这样打算的?” 凤姐笑道:“不然白天我为什么开那个头?” 平儿:“我以为奶奶只是……” 凤姐:“怎么?” 平儿:“只是说着玩呢……” 二人正说话,外面有丫头喊二爷。 凤姐平儿都知道是贾琏回来了,忙止住了话题。 贾琏掀开帘子进门,见二人挨在榻上说话,于是笑问二人道:“有什么好事这是?” 凤姐笑道:“是有好事!” 贾琏上前坐了,翘起二郎腿笑道:“什么好事?” 凤姐笑道:“我如今有了身子,不方便伺候你,未免你在外面沾花惹草,给你纳一房妾室如何?” 贾琏心里一喜,脸上笑的跟开了花一般,忙站起身行礼:“多谢娘子。” 凤姐笑道:“不谢不谢,都是妾身应该的。” 贾琏复又坐下,看着凤姐,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娘子,什么时候把事办了?” “你想什么时候?” 贾琏看了看平儿,又看了看凤姐,搓手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如何?我给娘子行礼了。” 说着,又站起来行礼。 凤姐忙让开了,笑道:“也行,平儿你过来。” 平儿上前:“奶奶。” 贾琏喜不自胜,心里跟猫爪一样的难受起来,只听凤姐又道:“去把丰儿叫进来。” “哎!” 平儿答应了一声,去了外面叫人。 贾琏愣了。 “怎么不是平儿?” 凤姐笑道:“你看上了平儿?” “啊,哈哈,没有没有。”贾琏忙摇头。 凤姐笑道:“那就是了,平儿我还有别的安排。” 贾琏疑惑问道:“别的安排?什么安排?” 凤姐笑道:“二爷是不是关心错了人?今晚可是您的大喜日子呢,丰儿那丫头可入了二爷的眼呢?” 贾琏吃了口茶,笑道:“当然入的。” 女的就行。 男的,清秀一点也不是不行! “今晚?” “今晚不行。”凤姐道:“等明儿我摆了酒,跟老太太,太太说明了,你们再圆房不迟。” 如今她有了身孕,再不给贾琏纳妾,怕是老太太也有意见了。 待明儿大办一场,彰显自己的贤惠。 一时,丰儿羞涩的进门,给二人磕头。 “二爷。” “奶奶。” 贾琏拿眼上下打量着丰儿,只觉得虽然模样比不上平儿,身段还是不错的,尤其是比较“丰”,远胜平儿多矣! 凤姐抬手笑道:“起来吧,今后记得好好伺候侍奉。” “谢二爷!谢奶奶!” 丰儿又磕了两个头才起来。 心中早已经喜出望外。 凤姐点点头,又对平儿笑道:“平儿明天去东府跟蓉哥儿说一下,叫他也来吃一杯喜酒。” “……” 八十八 谁配十全十美 …… 次日清晨。 晴雯昨晚不知因何没睡好,所以今早上萧萧来服侍贾蓉梳洗,一面给贾蓉梳着头,一面笑道:“爷昨晚上做什么好事情了?把人家小姑娘累成那样的?” “你猜猜。” “我猜,肯定是爷欺负人了!” 这时贾蓉已经梳洗好,一身浅色丝绸青衫,简单的清新的丸子头,配上英俊无双的面容,贾蓉都不敢多照镜子了,生怕孤芳自赏起来。 “你想多了。” 贾蓉用扇子轻轻敲了敲萧萧脑袋:“我先去老爷那边请安,你叫起晴雯来,要几个小菜,一会儿回来吃早饭。” “好!” 萧萧扶着发髻答应着,进屋里就给晴雯掀了被子,嚷道:“晴雯快起来了!” 晴雯这时只穿着一件藕荷色小衣裳,微微挣开眼,朦朦胧胧的看向萧萧,嘴里呢喃道:“几时了?” 萧萧伸出指头戳了晴雯额头一下,笑道:“快辰时了,爷都起来写两篇文章,懒丫头是不是也该醒了?” “我,哈,这就起。” 晴雯一面打着哈欠起身,萧萧略打量了一下,嗯,确实没有欺负的痕迹,也不知昨儿晚上二人是怎么厮混的? “晴雯你老实点招了吧,昨晚上跟爷做什么了?” 晴雯疑惑道:“什么做什么了?” 萧萧轻笑道:“洗澡的时候?” 晴雯脸上一脸红,啐道:“洗澡就是洗澡,还能做什么?” 萧萧嘻嘻一笑,在晴雯耳边悄悄道:“死丫头有没有偷偷占爷的便宜?” “啊!” 晴雯如同被踩到了尾巴一般,明知道打不过萧萧,依旧扑上去就跟萧萧厮闹起来。 “你混说!” “咯咯……” 二人正闹着,忽然听门口有人“嗤嗤”的笑了起来。 “一大早姊妹俩就闹起来了?” “是谁吃了醋,谁翻了醋坛子?” 晴雯忙扯了被子盖在身上。 萧萧整了下鬓角,回头轻笑道:“平儿这么一大早过来,难不成是想见我们爷的?” 平儿面上微微的红了一下,因为昨天凤姐的话,她心里原本就有些“心虚”的,这时勉强装作若无其事:“你别胡说,今儿我们奶奶给二爷纳妾,叫我来跟小蓉大爷说一下的,过去吃酒。” “哦?” 萧萧笑道:“谁这么有福气?” 平儿笑道:“是丰儿姑娘。” 萧萧一听是丰儿抬了妾,又想到昨天凤姐的话,心下已经明白了八十九分。 这位精明的西府二奶奶果然看上东府大公子身边这块宝地了。 当然,这不奇怪。 两府的人,哪个不羡慕这块宝地?哪个不是眼巴巴得瞅着? 这可是将来的贾家族长! 也就鸳鸯那傻丫头,死心眼子!对一个半截身子进土的老太太死心塌地。 说起来还是琥珀精明,死死的赖在林姑娘身边,不回去了。 晴雯这时已经穿了衣裳,挽着头发出来,轻笑道:“你们奶奶倒是好算计,平儿什么时候过来我们这边伺候?” 平儿跺脚嗔道:“不跟你们混闹了,我回去还有事情呢。” “哎,回来。” 萧萧抓住平儿,笑道:“来都来了,还没吃口茶呢,晴雯伱安排人去传早饭,爷见过老爷之后就回来用饭。” 平儿一听贾蓉还要回来吃饭,就有些慌,忙推辞道:“我得回去,那边真有些事。” 晴雯笑道:“有事,你来我们这做什么的?” 平儿道:“我当然是来请你们爷的。” 萧萧笑道:“哦?那你见着人了吗就回去?你是这没诚意!” 平儿:“……” …… 却说贾蓉,来到东跨院时贾珍还在呼呼大睡。 贾蓉不敢打扰,小心翼翼的来了外间,问佩凤道:“老爷这两天如何?” “好是好,就是……” “怎么?” 贾蓉一下子皱眉起来。 难道贾珍又要作妖? 佩凤蹙着眉道:“老爷这两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迷上了修道,还命赖管家请了外面山上的一個道士来,就住在客房那边。” “哦。” 贾蓉顿时放了心,拍手笑道:“这你完全不用担心了,我看是个好事!” 佩凤道:“怎么是个好事呢?我听说道士和尚最会蛊惑人心……” 贾蓉摆手道:“都是以讹传讹罢了,有诗曰: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霄水在瓶。” “可见修道之人能修身养性,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真的?” “当然!” 贾蓉正色道:“最起码老爷修道之后也算是有了事情做,不至于天天的挨打,这总算实打实的好事吧?再打下去,老爷的身子还能坚持几年?” 佩凤恍然大悟。 “爷这么一说,果然是好事。” “今后我不劝老爷就是了。” 贾蓉笑着点头。 “这才是。” “修道修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说不准哪天老爷修成道果,飞升仙界,咱们跟着一起沾光呢。” 佩凤:“……” 这话怎么听着别扭呢? 贾蓉摇了摇扇子,笑道:“你去伺候老爷吧,我去拜访一下那老道。对了,你刚刚说是赖管家从外面请的人?” 佩凤抬手打开贾蓉的扇子,说道:“是赖管家请来的,听说还会炼仙丹。” 还会炼仙丹? 贾蓉更满意了! 外面赖二听说大公子驾临,早就门口候着了,见贾蓉出来忙弯着腰上前赔笑:“大爷,道士的事是老爷安排……” 贾蓉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老爷的安排自然要照做。” 赖二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悄悄看了贾蓉面色,小心翼翼道:“王道长一直想给大爷请安,不知大爷今日有没有空闲?” “也好。” 贾蓉也想看看这道士靠不靠谱。 赖二见讨了贾蓉欢心,立刻喜滋滋的在前面领路,不一会到了东跨越南边的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竟然已经架起了一个炉子! 炉子上蹲着一方鼎! 青烟袅袅…… 丹,竟然已经炼上了! 一位仙风道骨,花白胡子直达胸前,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红光满面的老道,手上一把拂尘。 见贾蓉来了,拂尘一抖,高深莫测的一笑。 “无量天尊!” “吴寿山卜灵子,见过蓉小友。” 贾蓉暗自点头。 这模样糊弄已经上瘾的贾珍,应该可以,最好能让他忽悠着贾珍去城外玄真观,安静的炼丹。 “道长果然是世外高人也!”贾蓉客气了一句。 卜灵子扶须一笑,声音淡淡道:“高人倒也算不上,贫道空活了一百八十余岁,举霞飞升还是遥不可及啊!” 一面说着,卜灵子轻轻摇了下手中拂尘。 “哗。” 一大片金色在空中华丽闪过。 朝阳下,甚至有些耀眼。 后面的赖二顿时顶礼膜拜,差点跪了,嘴里喃喃道:“仙法,仙法!” 不说赖二,就连贾蓉都愣了一下。 炼丹道士果然都有些手段的。 这是什么反应? 物理反应还是化学反应? 卜灵子见镇住了二人,收回拂尘,站在原处,笑而不语。 突然。 “好好干!” 贾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每月二十两月钱如何?” 卜灵子:“……” “贫道方外之人……” 贾蓉:“已经辟谷了?不用吃饭?” 卜灵子:“还没……” 贾蓉笑道:“那就受着,好好教老爷一些修身养性延年益寿的道法,出了差错,唯你是问!。” “对了,我们家城外有个道观,道长若是觉得此地市井妨碍修行,可搬去那边炼丹修行。” 卜灵子“……” …… 出了东跨院,贾蓉准备回家去用了早饭,然后就好好读书。 国子监快要开学了。 该收收心,开启人生的下一段征程——举人。 秀才,说白了还是没什么用,尤其对宁国府大公子贾蓉来说,也就名儿好听一些。 当然,普通百姓之家还是有大用处,可以免徭役,可以免赋税,可以每月去县学领廪银,可以见官不拜等。 一面想着事,刚到家门口,迎面跑出来一丫头,脚步飞快。 贾蓉躲闪不及…… “啊!” 平儿惊呼了一下,抬头一看,竟是进了贾蓉怀里。 “大爷,我……” 平儿面红似血,感觉脑子里空空的,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贾蓉把人放开,摇着扇子笑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后面有老虎在追你?” “噗嗤。” 平儿一下子笑了,紧张劲也过去了,笑道:“是呢,两个老虎在追我,大爷快拦着点。” 后面果然追来了两人,正是萧萧,晴雯。 萧萧拍着手笑道:“刚刚我可是看到了,我说你怎么跑这么快呢,原来是出来投怀送抱的!” 平儿大羞,上去跟萧萧厮闹起来,晴雯自然是帮着萧萧的,二人很快吧平儿治住,拉进了屋里。 此时,饭菜已经摆好。 有六个荤素菜,其中四个贾蓉喜欢吃的,还有一个萧萧点的,一个晴雯点的。 二人先伺候贾蓉吃了饭,待贾蓉洗漱完去书房读书后,又把平儿硬拉上桌子,一起吃过早饭,这才把人放了。 …… 凤姐院子。 为了彰显自己的贤惠,凤姐一大早就在自己院子里忙碌起来,摆了十几桌酒席,又亲自去请了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过来。 因身子不适,李纨迎春姊妹等人就让丫头去请了,另外还派人去东府请了惜春,黛玉过来。 平儿这时候才回来,凤姐笑问道:“怎么样,人请到了吗?” 平儿笑道:“请了,小蓉大爷正在读书,说过会儿就来。” “那就好。”凤姐又笑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平儿无奈道:“萧萧晴雯一定要我吃了饭。” 凤姐一笑:“好事呢!你们姊妹提前处处。” “奶奶,你再说!” 平儿羞恼,转身欲走。 “好好好。”凤姐忙笑道:“不说了,今儿我可离不开你,快去帮着张罗。” 彼时。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李纨,迎春姊妹,湘云,惜春黛玉,薛宝琴等都来了,一屋子人嘻嘻闹闹,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凤姐还想在一旁张罗伺候,李纨探春把人拦下,笑道:“我的奶奶,你歇歇吧,都几个月了,还不知道爱惜着身子点!” 贾母也笑道:“凤丫头今儿不许动,也不许吃酒,乖乖坐着,看着我们吃。” 凤姐被按在了椅子上,可怜兮兮道:“可怜我今儿花钱请东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吃酒高乐,道理何在?有没有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探春笑道:“青天大老爷不是在上面吗?” 贾母笑道:“没错!我现在就是青天大老爷,我们就是要馋你,今儿偏要都喝酒,过会儿大家还要行个酒令才好,把她的酒吃完。” 众人都笑说“是”。 凤姐捂着胸,心疼的都要哭了:“老祖宗,多少给我留点,我以后喝。” 林黛玉指着凤姐轻笑道:“你们看看她在这里赚了便宜还卖乖,今后多了一个姊妹,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好好好! 凤姐咬着牙笑道:“林丫头,嫂子祝你今后姊妹成群,最少也要凑个十全十美。” “哈哈哈……” 湘云第一个大笑了起来。 众人都跟着笑。 林黛玉咬牙道:“贫嘴贱舌的惹人嫌,你先凑个十全十美吧!” “哈哈。”凤姐笑道:“琏儿?他根本不配十全十美,就我们两个烧糊了的卷子跟着他混吧。” 湘云笑道:“照你说,谁配十全十美?” 凤姐笑道:“自然有人能配。” 惜春道:“我感觉咱们家只有蓉哥儿能配十全十美,别人都不配!” 王夫人不自觉皱了下眉。 什么叫只有蓉哥儿配,会不会说话?她大宝玉呢?现在屋里就配着十几个伺候呢,蓉哥身边才几个? “哈哈哈……” “咯咯。” “嘻嘻!” 大家都笑了,只有林黛玉没笑,因为有好几个看她的,林黛玉瞪着离的最近的湘云道:“你看我做什么?” 湘云笑道:“我看你怎么了?” 凤姐笑道:“我们看谁能配有十全十美的姊妹呢!” 贾母在上面道:“好了,她们姊妹都还小,凤丫头玩笑别太过了。” 凤姐忙笑道:“老祖宗说的是,等林妹妹大些了我们再说。” “你啊!” 贾母指着凤姐笑了笑,忽然看向了黛玉身边的一个女孩子,笑道:“这个闺女是哪家的女孩?刚刚见面说了一句我都忘了。” 黛玉忙推身边的宝琴,笑道:“快去,你配十全十美的!” 凤姐也笑道:“论模样,可算一个了!” 好在薛宝琴走南闯北见的多了,心胸也开阔,根本不在意几人的玩笑,上前盈盈给贾母万福行礼:“宝琴见过老太太。” “哎呦,好孩子,好孩子。” 贾母最喜漂亮标志有灵气的女孩子,薛宝琴即便在贾府众多女儿中也是最出类拔萃的,贾母自然喜欢的不得了,甚至拉到了身边坐下,又问年纪,又问喜好,宠溺甚至要盖过亲孙女了。 这时候,忽然有几个丫头跑来,在外面喊道:“宝二爷来了!” 贾母立刻笑了起来。 “是我让他来的,整日在家里都闷出病来了,用软榻抬着来,一起乐一乐。” …… 八十九 贾宝玉:我要当和尚去了! …… 且说一群婆子抬着宝玉进了屋里,众人忙让开了一条路,宝玉的软榻被抬到了贾母身边。 “老祖宗,大太太,太太……” 宝玉虽然在榻上,不过还是很有礼貌,挨个请了安,最后看向了薛宝琴。 “这个妹妹好面熟!” “你见过?”探春睁大了眼睛。 “应该是见过的!”宝玉想了想,有些肯定道。 惜春失笑道:“宝二哥见的人,挺多的呢。” “呵呵。”林黛玉冷笑了一声。 见众人不信,宝玉有些急了。 “这个妹妹我真好像见过的!” “哦?”惜春笑道:“这个是真见过,以前的妹妹是假见过的?” 宝玉歪过头去,根本不想再跟惜春说话。 这丫头总是跟他作对! 这时,凤姐笑道:“我要替宝兄弟说句话,宝兄弟感觉面熟就对了,是不是因为有几分像你宝姐姐的模样?” 宝玉恍然,拍手笑道:“这么一说还真是呢,怪不得我感觉以前见过!”说完,又向众人道:“我没骗你们吧?” 贾母笑道:“没呢,这不就对上了?这是宝琴,是宝钗的妹妹。” 宝玉喜道:“宝琴妹妹!” 他恨不得跳下去给宝琴妹妹作揖行礼。 这個妹妹模样竟然不比林妹妹差,要是住在府里就好了! 宝琴这时给宝玉行了一个万福礼,笑道:“二叔,我跟蓉大哥是一个辈的,您是长辈。” “啊?” 宝玉愣了。 贾母也愣了:“什么?你怎么跟蓉哥儿一个辈了?从哪边论起的?” 无怪贾母有此一问。 大家族里面,各种联姻盘根交错,在这边是老爷辈,可能到了那边就是孙子辈。 尤其是不同姓氏家族之间,老的小的不一而论,辈分很难真个说清楚,一般情况哪边关系近,就用哪边的辈分,没有太近的关系按年纪排辈分也是可以的。 宝琴笑道:“前次蓉大哥来我们家,爹爹说我比蓉大哥年纪还小,不可妄自尊大。” 贾母点点头,表示理解。 薛家二房跟宁国府那边十杆子都打不着,再有以宁国府的势力,薛家二房肯定要伏低做小的! “那就各边论各边的吧,不一姓没那么多规矩的。”贾母笑说道。 宝琴这孩子,她是真喜欢。 她甚至都有说给宝玉的想法了。 (想起原著,薛姨妈宝钗精心策划,辛辛苦苦多年都未能入贾母法眼,而宝琴只用了几天就进了贾母的心。) (我就不信,我哪些不如你~) 宝玉听贾母一说,顿时大喜:“宝琴妹妹,老祖宗都说了,咱们各论各的。” 宝琴笑说道:“老太太是好意,只可惜父命难为啊,我还得叫你一声二叔。” 宝玉:“……” 贾母:“……” 怎么漂亮有灵气的女孩都不听话了? 这时,只听外面有丫头娇滴滴喊“小蓉大爷。” 众人都知道,是贾蓉来了。 贾家真正的麒麟子! 一时,迎春,探春,黛玉,湘云,李纨,凤姐,贾母,丫头们,所有的人都向门口看去。 只有王夫人满眼睛里看着大宝玉。 大宝玉看着王夫人。 母子二人深情对视…… 一时,贾蓉进屋。 几乎所有的人都心跳都慢了一拍,就连贾母都暗暗感慨:蓉哥儿真俊! 英俊潇洒,文采精华。 清水出芙蓉…… 林黛玉拧了身边湘云腰上一下,小声笑道:“别发呆了,待会儿过来行礼,你细细的看个够。” 湘云打开林黛玉的手。 “……我才没有看呢!” 心里却道:大侄子,为什么不能看? “老太太。” “太太。” “二叔。” “大婶子,二婶子。” “姑姑们。” 贾蓉对着几个姑姑一起行礼了。 林黛玉当即笑道:“蓉哥儿这样取巧不算,得挨个给姑姑行礼才行。” 贾蓉立刻瞄了她一眼。 林黛玉毫不示弱,斜眼看了回去。 探春抿嘴笑道:“我觉得林姐姐说得对。”心道:哼哼,出去玩不带我,我就不给你说话! 湘云笑道:“那蓉哥再来一遍?”心道:反正下次出去遥遥无期,先占个便宜再说。 只有迎春是个好姑姑,笑道:“算了吧,咱们姑姑这么多人。” 当然,最好的还是惜春小姑姑:“再来一遍得有荷包才行呀,姐姐们准备好了么?” 姑姑们:“……” “这次没带,下次吧。” 惜春笑道:“那下次姐姐们可要多带些来,让蓉哥多叫伱们几声。” 姑姑们:“好好好,今儿回去就开始绣荷包。” 惜春又笑道:“空的荷包可不行!” 姑姑们:“……” 另一边,贾宝玉见几个姐姐妹妹都围着贾蓉,心里顿时翻了醋坛子,好在薛宝琴还在贾母身边。 宝玉歪头刚要跟薛宝琴说话,却见人已经迈步走了,只留给他一个美丽动人的背影。 “蓉大哥。” 薛宝琴捏着裙子浅浅行了一礼。 “宝琴妹妹。” 贾宝玉:“……” 六个漂亮妹妹啊! 更有林黛玉,薛宝琴那样汇聚天地灵秀的女孩! 都围着贾蓉转! 我就不信,我哪些不如你? 贾宝玉情不自禁摸向了脖子上的宝玉。 我还要你个劳什子干嘛! “二叔!” 就在贾宝玉即将犯痴狂病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贾宝玉看向来人。 只见贾蓉女儿一般的相貌人品,风流潇洒,只可惜是个只会读书的禄蠹,白瞎了那么多女儿心。 否则,两个人也不是不能能成为好朋友。 “二叔,我听说你又受伤了,现在好些了吗?”贾蓉关心的问道。 “好些了。” 宝玉有些敷衍的说道。 “那就好。”贾蓉略略放心道:“侄儿那边还有些上好的丹药,老爷最近用不上了,明儿我命人送来。” 旁边的王夫人忽然笑道:“难为你的孝心了,不过丹药我们这边有,你们那边也缺不了,还是留着备用吧。” “好。” 贾蓉也不强求。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王熙凤暗暗记下。 等着问贾蓉要些丹药过来,不又能省下一大笔开销? 这时,惜春在下面招手。 “蓉哥儿过来。” 那边窗下,姑姑们并薛宝琴不知说了什么话,一个个全都笑的花枝招展前仰后合。 贾蓉刚要过去,忽然想起还没跟宝二叔辞别,因笑道:“二叔,您躺好,我先过去伺候姑姑们了哈。” 宝玉:“……” 还能不能活了! 宝玉又把手摸向脖子上的大宝玉,刚要犯痴狂病,一只玉手轻轻压在了上面。 只见袭人笑道:“今儿喜庆,是琏二爷的好日子,这宝玉还是我帮您收着点吧。” 说着,就把宝玉收了去。 贾宝玉:“……” 另一边。 贾蓉被惜春叫过去。 莺声燕语,暗香环绕,贾蓉还没吃酒就要醉了。 “什么事?” 贾蓉稳了稳心神问道。 几个姑姑还在你拉我我推你,嘻嘻闹闹笑个不停,最后湘云被推了出来,笑道:“姑姑且问你,长大了要娶几个媳妇?” “这个嘛。” 贾蓉摇了摇扇子:“且随缘吧。” 惜春笑道:“你们看,他就一点也不急,可把我这个当姑姑的愁坏了,我们宁国府未来的主母,不知在哪里?” 林黛玉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看你那么急,我就先给你一个吧!” 说完就把身边的薛宝琴推了出去。 薛宝琴哪里有防备?被林黛玉一推差点撞进惜春怀里。 “林姑姑欺负人啦!” 薛宝琴慌得稳住身子,回头就跟林黛玉厮闹起来。 “林丫头可恶!” 湘云哪能放过这个机会,跑过去一起帮着闹林黛玉。 林黛玉哪里闹的过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发髻散乱,气喘微微了起来,赶紧求饶道:“是我错了,姐姐们饶了我吧。” 探春嗤笑道:“她也有求饶的时候!” “好了,好了,林姐姐知道错了。”惜春忙上前拦着湘云,宝琴二人,迎春探春也帮着劝架。 湘云道:“不能这么便宜,得罚她才行!” 众人笑问:“怎么罚?” 湘云笑道:“就罚她给蓉哥儿找个媳妇吧。” “这个好!”众人都笑说道。 林黛玉喘着气道:“好,我认罚还不行吗。” “真的?” 惜春眉开眼笑:“在哪里?” “这不是有嘛!” 林黛玉胡乱把身边哈哈笑的湘云给推了出去,自己转身就往外面跑。 “啊,林丫头!” “咯咯……” 这时,有丫头来说道:“酒菜已经布好,老太太说开席了。” 众人这才止住了笑闹,在贾母下面的桌上围了一圈,宝玉也终于得了机会跟妹妹们说话了。 岂料还未开口,贾蓉又来了,把妹妹们的目光全都吸引力过去! 还好贾蓉是来辞别的。 “姑姑们尽兴,我去外面吃酒了。”贾蓉正色说道。 史湘云道:“你应该出去忙正事的。” 惜春道:“左右不过是来吃酒的,能有什么正事?你一个小辈在这里吃酒也无妨。” 林黛玉笑道:“看来大侄子不想跟咱们一起吃酒,罢罢,你且去外面吧,我们这边自然有大侄女伺候。” 惜春听了,摆手笑道:“林姑姑都这么说了,你就去吧,记得少喝酒。” “好。” 贾蓉行了礼,就要出去。 宝玉终于松了口气。 可算是走了! 刚要跟妹妹们说话…… 岂料!贾蓉忽然又折返而回。 “我得陪着宝二叔先喝两杯再出去。”贾蓉笑说道。 惜春笑道:“去吧去吧!” 宝玉:“……” 你不要过来! 你不要过来啊! 我不要你陪我! 宝玉刚想要撵人,只听贾母笑道:“好好,你们叔侄俩正该好好的吃酒。” 贾母心里有点数的,宝玉将来说不准还要依靠东府贾蓉,现在相处好,她才能放心。 宝玉很无奈,只能不情不愿闷闷不乐的跟贾蓉一桌子吃饭,一时间只感觉吃什么也是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宝二叔,我看你最近都瘦了。”贾蓉殷勤的给宝玉夹了一大块红烧肘子,笑道:“吃这个补补吧。” 贾母笑道:“看看,蓉哥儿就是孝顺,宝玉快吃了,才能长的白白胖胖。” 又白又胖大孙子! 这一点就比贾蓉强了不少。 当然,她可不会提醒贾蓉…… 宝玉摸了摸自己的大脸,道:“我感觉最近没有瘦呢。” 王夫人一直听着这边呢,这时候笑道:“你这是虚胖,还是要多补一补,药丸还一直吃着吗?” 袭人忙道:“回太太的话,睡前一直吃着呢。” “那就好。” 王夫人没有再多说话,生怕贾蓉问她是什么丹药,也买了去吃。 吃了两杯酒,贾蓉见宝玉越来越沉闷,生怕他犯病,很识趣的起身告辞。 “宝二叔吃好喝好,我去外面恭喜一下琏二叔。” 宝玉自然求之不得,忙道:“你快去吧,顺便替我恭喜琏二哥。” “好!” 贾蓉点了点头,又对着姑姑们那一大桌摆摆手:“姑姑们尽兴,我去外面了。” “知道了。” “去吧。” “少吃酒!” 宝玉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贾蓉那厮终于走了…… 到我大宝玉表现的时候了! 宝玉刚要说话,只见林黛玉忽然站了起来,一手扶着额笑道:“刚刚吃了杯酒,这会子有些晕了,我回去歇歇儿。” 湘云紧跟着站起来,笑道:“我不信,你是不是想回去偷偷的绣荷包?不行,我也要回去绣!” 惜春也要站起来,探春拉了一下,笑道:“她们俩这是要回去比女红了,你就不用急着回去了吧?” 你一个正牌姑姑,跟她们挣什么呢? “我回去看她们绣呀。”惜春眨着眼笑道。 转眼,桌上只剩下了迎春,探春,宝琴。 贾宝玉的道心碎了一半。 还好有宝琴妹妹在! 宝玉舔着大脸笑,向前道:“宝琴妹妹,老祖宗那么喜欢你,你来老祖宗院子里,跟着老祖宗一起睡,可好?” 薛宝琴微微愣了一下,笑道:“二叔,我先失陪一下,问问哥哥去。”说完,跟众人告了罪,赶紧回宁府里了。 宝玉呆呆了半晌,哭了。 什么劳什子! 我还不如去做和尚呢! “袭人!” “二爷,什么事?” 袭人见宝玉面色,就知道要来事了! 果然,宝玉道:“我的玉呢?拿来,我要摔了那劳什子!” 贾宝玉的声音很大,贾母,王夫人自然听的清楚。 贾母道:“又混说了,好好的,你干嘛要摔你的命根子!” 宝玉哭道:“妹妹们都走了,呜呜呜……” 探春:“……” 好好好,我不算是吧? 众人:“……” …… 外面廊下,摆了几桌。 族里亲近几房都来祝贺,贾璟,贾琼,贾瑞,贾环,贾琮,贾芹,贾芸,贾藻,贾菌,贾蔷,贾兰……薛蝌。 众人看着贾蓉在里面厮混半日,大摇大摆出来,都是满脸羡慕嫉妒。 贾琏指了指身边的一个空位,哈哈笑道:“蓉哥儿快来,我们都已经开始了,你得自罚两杯!” 今日贾琏穿了一身粉底白绫的绸衫,十分骚气,风流都快比得上贾蓉几分了。 …… 九十章 凤姐:送我如何? …… 贾蓉坐下之后先饮了一杯:“恭喜琏二叔,还有宝二叔也在里面恭喜,让我带句话过来。” 贾琏得意笑道:“同喜同喜,宝兄弟受伤可好些了?” 贾蓉道:“看上去挺好。” 就是有点虚胖。 “那就好。”贾琏点了点头:“我前段时间听说珍大哥想给你找媳妇?事情准了没?” “太爷还没发话,不准呢。” 贾琏拍了拍贾蓉肩膀,笑道:“你也够惨的,改天我让你婶子寻摸寻摸,先给你纳个妾如何?” 贾蓉摆了摆手。 “纳妾,先算了吧。” “我可不想惹太爷发火。” 不是现在不想纳,而是时机未到。 等贾敬入阁,他当上小阁老,纳妾还不是简简单单,纳个千金小姐都毫无问题。 这时,贾蔷忽然笑道:“薛大哥,昨儿回去我就睡不着,你再说说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如何又高又大。” 贾琏眼睛一亮,喜道:“还有这回事?薛……蝌儿,快把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细细说来听听。” 贾瑞贾环贾芹等几个登时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薛蝌。 今天这么多人,薛蝌面皮薄了很多我,讪讪道:“不过是西洋人来我们这边做生意的,我偶然认识了两個,不熟不熟。” 贾蔷忙给薛蝌倒了酒,笑道:“薛大哥谦虚了,昨儿你说的那个一晃一晃,啧啧!” “好了!” 贾蓉见贾蔷守着众人越说越不像话,皱眉道:“你该把心思用在读书上,对了,今儿你们怎么都没去上学?” 贾琏忙笑道:“都去了,中午我命人把他们请了来吃酒,下去还让他们去上课。” 贾蓉道:“都少喝点酒,不是我吓唬伱们,万一被太爷瞧见了,你们一个个醉醺醺进学堂,或者哪个老夫子看不下去跟太爷告状,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后果吧。” 几个在学堂里上学的一惊,唬的变了颜色。 “当啷”一声。 不知谁的酒杯掉地上了。 原来是贾蔷的。 他前日刚“中奖”挨了一顿,这会子要是再被太爷捉住,就不是几下板子能解决的事了,很可能直接大棒伺候! “我先回去了。” 贾兰也站起来恭敬行礼:“二叔,蓉大哥,我也回去读书了。” 要说府里没有挨过贾敬训斥的,除了贾蓉就数上贾兰了,也是贾府的一个读书种子,用贾敬的话就是:“三岁看到老,整个荣府也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 其余贾澡,贾环,贾琮等人也纷纷准备回族学读书,贾琏点头,大方的摆了摆手:“你们上学的都去吧,下了学晚上来我还请您们。” “多谢琏二哥。” “多谢琏二叔。” 众人喜滋滋的走了,只剩下了贾蓉,贾芸,薛蝌几人。 贾蓉道:“芸儿怎么不去读书了?” 为了让家族子弟读书上进,凡贾家亲族子弟在族学读书者,除一应点心茶水笔墨纸砚免费之外,每月都二两银子的月钱以供开销,所以贾族亲眷年轻人大都在族学读书,已有近百人之多。 一可以省下许多家里的嚼用。 二还可以补贴家用。 宁国府作为长房,每年用在族学里的开销近五千两之巨! 不过若能教育出一二有出息的后辈弟子,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 贾芸苦笑道:“前些时日母亲重病,家中无人照顾,就辍学回来了。” “哦!”贾蓉问道:“现在如何了?家里有困难也没见你来府里说一下。” 贾芸忙道:“已经没有大碍,不敢打扰蓉大哥读书。” 贾蓉笑道:“自家兄弟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母亲重病,我们也不知道,待会我让人去看看婶子,聊表心意。” 贾芸心中感动,嘴上还一个劲的:“不用,真不用。” 贾蓉继续道:“学还是要去上的,明儿就去,不能耽误了读书。” 贾芸忙点头:“我听蓉大哥的!明儿一定去!” 贾琏略有些不耐道:“你们行了,今儿我的好日子,咱们能不能说点别的?蝌儿,你说说那什么金发碧眼的外国妞,究竟如何个模样?” 薛蝌先看了看贾蓉。 贾琏板着脸道:“你别看他,今儿我的好日子,我最大,我命你说你就说。” 贾蓉笑道:“二叔叫你说,你就说说吧。” 薛蝌想了想,道:“说起西洋那边的女子,还要数波斯国的好……” …… 酒宴到了下午时分,方才散了。 贾琏被薛蝌说的心里火热,早把晚上请酒的事情给忘了,拥着美妾就进了新房。 凤姐在正房里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气的牙痒痒,把一个看不顺眼的茶碗丢在了地上。 “啪啦!” 茶碗四分五裂。 “那蹄子,平日里看着还是个本分的,今儿可就露出狐狸尾巴了,看我得了空怎么治治她!” 平儿知道凤姐心情不好,默默的收起茶碗,心中暗暗侥幸。 还好不是她抬了妾…… 否则今后挨治的就是自己了。 收拾好了茶碗碎片,平儿又倒了一壶新茶,奉于凤姐身边,然后就站着不动了。 凤姐沉默了半晌,忽然想起白天的一事来,对平儿道:“你把蓉哥儿叫来,我有事找他。” 平儿看了看外面天色,小心道:“天已经有些暗了,小蓉大爷今儿吃了酒,可能已经休息了,不是很急的话明天再去请吧?” 凤姐瞪了一眼:“叫你去你就去!怎么?你也要翻了天?” 平儿忙道:“好,好,我就去。” 现在的凤姐已经烧起了熊熊妒火,最是不能讲道理,平儿只能硬着头皮来了东府,贾蓉院子。 “哎呦,平儿姑娘又来了!”晴雯在门口轻笑着说道。 平儿脸上不自觉红了,一天来了两次! “说吧,你们主子又有什么事安排你?”晴雯这次倒是没有难为调笑平儿,直接问起了事情。 平儿松了口气,叹道:“我们奶奶请小蓉大爷过去一趟,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 “哦。”晴雯笑道:“是不是今中午伺候了一回酒席,觉得还不够,晚上还要摆酒伺候?” 平儿:“也可能是……” 晴雯:“那我也跟着蹭饭去。” 平儿:“求之不来呢。” 一时晴雯带着平儿进了屋里,贾蓉正好写完了一篇文章,笑道:“平儿来了,稀客。” 平儿脸上不自觉红了一下。 “大爷说笑了。” “我们奶奶有事,请大爷过去一趟。” 贾蓉记起贾琏说晚上还要请东道,因笑道:“还要请一顿酒席吗?你们奶奶今儿大方起来了。” 平儿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贾蓉看了看已经写完的文章,笑道:“那我们就再去打扰一下,蹭顿酒席。” 语罢。 带上萧萧,晴雯又来了荣国府凤姐的院子。 凤姐半歪在榻上,一手撑着头。 “二叔呢?” 贾蓉疑惑问道。 凤姐笑道:“你说呢?这会子他应该做什么了?” 贾蓉:“……” “不是说要摆酒席庆贺吗?” 凤姐气道:“我庆贺你个大头鬼!你过来,有个事我问你。” 贾蓉往前走了几步,笑问道:“什么事?” 凤姐不太高兴道::“再往前些!我还能吃了你?” 贾蓉一本正经道:“婶子有事快说,不说我走了。” “呵呵……” 凤姐笑了笑。 “你倒是真规矩,也罢,叫你来不是什么大事,白天我听你说家里有一些丹药暂时用不到了?” 贾蓉道:“是这么回事。” 凤姐笑道:“送给我如何?” …… 九十一章 祸事啦! …… 贾蓉在下面椅子上坐了,整了整衣摆,这才笑道:“今儿太太不是一口回绝了吗?” 凤姐觑着细眼看贾蓉:“太太回绝是太太的事,婶子这不是又跟你要了?” 贾蓉淡淡笑道:“总共也没多少了,婶子要来做什么?给琏二叔补身子?” “要你管!” 凤姐嗔了一句:“给还是不给吧,不就是几颗丹药,堂堂宁府大公子怎么这般小家子气?就不能痛快些?” 这时候平儿奉上茶盏,贾蓉端起来品了一口,笑道:“行吧,我们老爷最近跟一位高人修仙练道,想来用不了多久丹药就会自己炼了,你们府上要是缺丹少药可以从我们老爷那边弄,放心,自己人价格肯定便宜,以婶子跟我们老爷的关系,免费送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 凤姐吃惊了,蹙眉道:“珍大哥哥修道了?” “嗯。” 贾点了点头,正色道:“老爷整日缠绵病榻身子到底有些亏了,能修修长生道或许是个好事,婶子说呢?” 凤姐很快从吃惊中恢复过来。 贾珍明显已经是废了的,太爷都放弃了,只要不犯王法,谁管他怎么修道修佛的? 只是贾珍炼的丹能吃吗? 凤姐深深的怀疑…… 这时候,外面嘻嘻闹闹的又来了一群人,贾瑞,贾蔷,贾环,贾芹等人,看样子是准备混今晚的酒席。 “嫂子,二哥呢?” “婶子,什么时候吃席?” 凤姐对着几人一瞪眼:“吃席?吃你娘的屁吧!” 众人都吓了一哆嗦,看向座位上的贾蓉。 贾蓉站起来,摇了摇扇子:“待会儿我就让人给婶子送过来,钱不钱的无所谓了,记得有空请个东道就行了。” 别问为什么贾蓉这么慷慨。 两府都是一家人,自然要齐齐整整的。 凤姐满意一笑。 “行,婶子记下了。” 说完又看向贾瑞,贾蔷,贾芹,贾环几个人,这次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声道:“想吃席是吧,滚去东院吃,琏二爷在那边等着你们呢!” 几人忙灰溜溜的走了。 只有贾瑞,心里猫爪一样,又多回头看了几眼凤姐。 风姐自然注意力,只当没看到。 这时,平儿给凤姐换了碗茶,笑道:“原来奶奶找小蓉大爷来是为了丹药的事,东府的丹药可都是好的,这一下子又能省下不少钱呢。” 提起钱字,凤姐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端起平儿奉上的茶盏吃了口茶,笑道:“能省一点是一点吧,原本这个月底就要去买丹药的,有了东府那些怎么也能维持两個月。” “对了,丹药可是我拉下脸子跟蓉哥儿要来的,账当然还要走公中,明儿记得去支五百两银子的丹药钱,给我拿来放箱子底下。” “好!” 平儿忙答应了。 凤姐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过半了。” “算了,梳洗了睡吧。”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贾琏脚步虚浮却是神采奕奕的领着丰儿给凤姐敬茶。 “凤儿,哈哈。”贾琏坐上了主位,含笑道:“凤儿辛苦了。” 凤姐笑颜如花道:“我如何辛苦也不及二爷辛苦呢,二爷昨夜劳累,我命人熬了些补药,给您补补身子。” 平儿含笑端上一碗汤,笑道:“二爷,您请用。” 贾琏接过汤碗放在桌上,并没有急着喝,而是看向平儿,笑问道:“你们俩有什么事只管说,若不甚难办……我就办了。” 凤姐轻轻一笑:“二爷说的什么话,您昨夜劳累,我给您熬汤补身子,不是应该的吗?哪里有什么事情办。” 贾琏马上感动了,以为凤姐有了孩子,就放开了自己,从此尽享齐人之福…… “凤儿!你太好了!我这里还有五百两银子,你都拿去吧。”贾琏一激动,十分慷慨的把私房钱都说了出来。 “哦?” 凤姐眼睛一亮:“那我就收下了?” 贾琏笑道:“娘子如此贤惠,尽管拿去就是。” 这时候丰儿见凤姐心情不错,忙递上茶盏:“姐姐吃茶。” 凤姐笑颜如花,拉着丰儿的手笑道:“客气什么?从此咱们就是姊妹了,一起伺候二爷。” “待会儿我领伱去见见老太太。” “多谢姐姐成全。” “哈哈哈……” 贾琏一手搂着一个,娇妻美妾在怀,得意的笑起来。 正这时! 忽然外面一阵杂乱,叫嚷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 贾琏一愣,不解的看向凤姐。 他以为是凤姐在作妖! 原本今早上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什么事?”贾琏问道。 凤姐也正纳闷呢,皱眉道:“我怎么知道?爷问问来人不就知道了!” 她是想整治整治丰儿,不过不是还没进行吗? “二爷,二爷!” 进来的是贾琏身边的小厮兴儿,“噗通”就跪在了地上,磕头道:“祸事啦,祸事啦!” 贾琏顿时不悦,轻轻一脚踹了过去:“大早上的,什么祸事?会不会说人话?” 他们贾府能有什么祸事? 凤姐冷笑道:“看看你养的人,要是我直接掌嘴二十!” 兴儿被贾琏踢歪了身子,忙扶着地正了身子哭道:“真有祸事啦,小的在外面听说,今儿早朝老爷被好几个御史弹劾了!” “什么!” 贾琏大吃了一惊! “这不可能!” 凤姐更加吃惊! 他们荣国府府虽然是破落户,但是上面有宁国府呢,谁敢轻易弹劾?不要命了? “快说,怎么回事?” 贾琏见不似有假,急忙的问道。 兴儿忙道:“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只听人说御史弹劾了咱们老爷,好像是弹劾了一个‘治家不严’。” 贾琏,凤姐二人都慌了起来。 正是他们俩管着家啊! 着要是闹出事来…… 贾琏瞪着凤姐,道:“你没惹事吧?” 凤姐瞪了回去:“二爷还问我?我再怎样还不是一个内宅妇人,能上得了朝堂被人弹劾?” “倒是二爷,在外面管事,没惹出什么麻烦吧?” “我……” 贾琏想了想,道:“我就管个家,收个租子,一不作奸二不犯科,能有什么事?” 说实话,贾琏还是有的心虚的,前些日子凤姐怀孕,身边的几个丫头凤姐看的又严实不让碰,他只好找李二家媳妇交流了两回,但这件事只有几个亲信小厮知道,李二并不知情,而且他还赏了李二家的不少绸缎银两…… 凤姐蹙眉道:“那是怎么回事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根本不是弹劾的咱们家?” 贾琏叹了口气:“误会不误会的我先出去问问,你去老祖宗那边稳着点,千万别让老太太知道了!” “好……” 贾琏带着兴儿,飞也似的跑出了门。 这边凤姐还没怎样,平儿已经唬的变了颜色。 “你怎么了?”凤姐蹙眉问道。 平儿小声道:“奶奶啊,你忘了?印子钱的事,会不会……” 凤姐心里咯噔了一下。 应该,不会吧? 多少人家都做呢,怎么会偏偏找上他们家? “别胡说!”凤姐镇静道:“走,咱们去老太太那边看看。” 哪怕真查出来了又怎样? 凭他们贾府,还有王府的势力,还摆不平这点小事? 也不知哪个御史胆大包天,敢弹劾他们家! …… 九十二 贾敬:好个王家! …… 贾母院子。 贾宝玉今天精神了很多,四五个丫头扶着在屋里走了几步,贾母心疼,怕累着宝玉,忙命人把他扶到了身边坐下。 宝玉坐在榻上之后一下子就歪进了贾母怀里,想着这日子也不错,起码不用读书。 老祖宗说的:伤筋动骨一百多天,一年只需要挨三次,忍忍也就过去了…… 赖大娘笑道:“宝二爷今天精神起来了,看来伤是全好了,老太太不用再每日担心了。” 贾母搂着宝玉,笑道:“他是一阵好一阵坏的,昨日在那边吃饭时就闷闷的,最后见不到妹妹还哭了,今儿我把她们姊妹都叫来,再请个戏班子来,大家一起高乐高乐。” 宝玉心中喜不自胜,趁机在贾母怀里撒娇道:“老祖宗一定把林妹妹,宝琴妹妹都叫来玩。” 一旁。 王夫人忽然眉头皱的很深,手里的转动的佛珠也一下子停止了。 林黛玉是她讨厌的人。 薛宝琴抢她妹妹的家业,更是仇人。 这两个……若想打她大宝玉的主意,她是绝对不允许的! “不叫四妹妹来咱们家。”贾宝玉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贾母尴尬了一下,笑道:“惜春也是你妹妹,也叫她来吧。” 别的人她都可以放出话去,‘不许谁谁谁来请安’,独惜春不行。 “那好吧。” 贾宝玉有些无奈的说道。 显然他也是知道的,他们家老祖宗权势比不上东府太爷。 真是个大禄蠹! 天底下最大的禄蠹! “鸳鸯,你去东府把人请来。” “珍珠,你去请迎春她们姊妹过来。” “赖家的,你去外面安排下,找戏班子来唱戏。” 贾母一一安排。 鸳鸯,珍珠忙答应了一声,去请人了。 赖大娘则亲自去了外面请戏班子。 不一会儿,一众姊妹就到齐了,嘻嘻闹闹的挤了一屋子。 湘云笑道:“林姐姐,昨晚几时睡的?” 黛玉道:“云妹妹昨晚几时睡的?” 湘云道:“我二更天就睡了。” 黛玉笑道:“我也是二更天睡的。” 湘云道:“你做了几個荷包?” 黛玉道:“你呢?” 湘云笑道:“二姐姐一晚上就做了三个荷包。” 林黛玉道:“我问的是你!” 这时,鸳鸯走来了,笑道:“二位姑娘,饭菜摆好了,老太太催呢。” 迎春,探春,惜春,宝琴都已经在那边坐好了,二人这才过去坐下,六人围了满满一桌子,一时间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宝玉跟贾母在榻上单独有一桌,眼睛不眨一下的呆呆看着那边,痴了。 这边,李纨笑道:“今儿凤丫头怎么没来?是不是有什么缘故耽误了?” 王夫人笑道:“大概带着琏哥儿的妾室一起来给老太太请安吧。” 凤姐如此贤惠,主动给贾琏纳妾,给她们王家涨了不少脸。 众人正说凤姐,凤姐就到了。 只不过今天凤姐实在没有心情凑趣,带着丰儿见过老太太,又见过太太,便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站着,妾室丰儿是没有资格在这里伺候的,端了茶就下去了。 李纨凑近凤姐笑道:“怎么了今天?醋味这么大?” 凤姐摆手道:“谁醋了,我有些头疼,今儿你多担待吧。” 李纨笑道:“还嘴硬?” 贾母也察觉了凤姐的异样,因笑道:“凤哥儿过来我看看,是不是琏儿欺负伱了?只管说,看我不打他屁股给你出气。” “咯咯……” “嘻嘻……” 众人都捂着嘴笑。 凤姐刚要说话,忽然听外面吵嚷了起来,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要坏事了! 贾母王夫人等不知情,皱着眉道:“外面怎么回事?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 一个丫头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老太太太太,不好了,二门上的小厮传话进来,说今日早朝咱们家老爷被御史弹劾了!” “什么!” 贾母心里一惊,站了起来。 王夫人唬的面色苍白,颤抖着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不管文官还是武勋,最怕的就是御史弹劾。 小丫头心惊胆战道:“二门上的小厮说今早上老爷被御史弹劾了,老爷已经递上请辞的本子,回家了。” 王夫人直接瘫软了,惶惶道:“老爷,老爷难道是被,罢官了?” 贾母毕竟见识的多,这时稳了稳心神,沉声道:“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 丫头摇了摇头:“奴婢只听了个信就进来了,具体的什么事还不知道。” “下去吧。”贾母挥了挥手:“老爷回来了立刻让他来见我!” “是……” 小丫头行了礼,退下。 王夫人已经开始抽抽噎噎起来,凤姐脸色苍白,李纨眉头紧蹙…… 宝玉混不在意。 不就是罢官嘛,什么劳什子官爱谁当谁当去! “好了!” 贾母沉声道:“都不要哭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鸳鸯,你去前面问个明白,到底什么事。” “是。” 鸳鸯答应一声,忙往外面去了。 李纨见势不妙,忙领着迎春姊妹,林黛玉湘云宝琴等人出了贾母院子,到了外面。 惜春笑道:“大嫂子,不如一起去荟园转转?” 李纨忙笑道:“好久就想去见识见识了。” 这个时候,还是有兵部尚书大人坐镇的东府有安全感。 西府虽有老太太坐镇,终究不行。 …… 荣国府西角门口,贾政一脸阴沉的下了马车。 他今日面上无光,没敢走正门。 两本弹劾他的折子,都是证据确凿,差点把他吓个半死! 好在太上皇看在贾敬的面子上没有过多的为难,准许他请辞了。 只是…… 家族里竟然出了这样的无法无天的畜牲,连累的他丢了官! 前段时间敬大哥才提醒他整治家风,当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没想到今日就这样了…… 悔不当初! “老爷,您回来了。” 角门口的门子最是消息灵通,都知道贾政丢了官,心情肯定不好,一个个弯着腰小心翼翼。 贾政一语不发,就要进门。 正这时。 赖大家的领着一群唱戏的花旦小旦老旦等同样到了西角门口。 众人拿着唱戏的家伙,嘻嘻哈哈。 赖大家的忙快走了两步给贾政行礼:“老爷,老太太说要摆酒庆贺,命奴才去外面找个了戏班子来府中唱戏。” 贾政:“……” “老爷?” 见贾政没有说话,赖大家的笑嘻嘻道:“我们进去摆戏台子了?” “滚!” “老爷?您说什么?” “给我滚!” 贾政眼里冒了火! “啊!” 赖大家的唬了一跳! 脑子里疑惑着:她可是奉了老太太的命啊! 老爷,他怎么敢忤逆老太太? 他怎么敢…… 眼见赖大家的竟然不动弹,贾政眼里的火几乎益出来了! “还愣着作甚?来人,给我打出去!” “就是把你们这些奴才惯的,一个个无法无天,连累主家!” “等我得了空,再挨个收拾你们!” …… 宁国府,书房 贾敬也回来了。 对于荣国府被弹劾一事他并没有感到奇怪,毕竟叶相的胳膊都断了一根,没有反击才奇怪呢。 不过他都提醒过贾政整治家风了,荣国府竟然还是被人抓住了错处,可见贾政就是个废物。 “来人!” “大人。” “把王子腾,王太太,王熙凤,都给我叫来!” 两件事,都跟王家人有关! 周瑞是王夫人从王家带来的的陪房。 王熙凤是王家的闺女! 好个王家! 专门来败坏贾府名声的是吧! “还有,把贾赦,贾政,贾琏,一起叫来!” “请家法!” …… 九十三 贾家族长之威 …… 王家。 王子腾正在跟心腹手下议事。 “今日叶相的人弹劾荣国府,结合前几天敬大人弹劾两江总督一事,看来双方已经势同水火,大人若不早作打算很可能会被贾府抛出来做马前卒,跟叶相的人厮杀。” 王子腾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其实他已经做好投靠新皇的准备了,只差一个契机。 而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摆脱贾敬的掣肘,从龙之功就在眼前…… “先生觉得叶相跟宁府争锋,最后谁的赢面居多?” 文芳想了想,道:“叶相掌控内阁二十年之久,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其实力自然深不可测。” “宁府作为武勋之首,虽然这些年勋贵没落,但也不可小觑,尤其有司礼监的老内相戴权跟贾敬关系亲厚,若今年敬大人能成功入阁,双方这一场争究竟斗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胜负终究还是要看太上皇的意思,您只要及时抽身,投到新皇门下,就可立于不败之地了。” “另外他们双方捉对厮杀对皇上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不光两江总督空缺,工部员外郎,济宁节度使也空出来了位子,正是用人之际……” 二人正谈着机密要务,门口自然有亲信侍卫守卫。 这时,突然有两个小厮急匆匆跑来,喘气道:“快,快,我要见老爷,有重要事情。” 侍卫一瞪眼。 “站住!” “大人说了,任何人不许靠近半步,违者格杀勿论!” 一個小厮吓了一哆嗦,不敢说话了。 另一个小厮弯腰弹了弹鞋子上的灰尘,笑道:“既如此,劳您进去通禀,就说兵部尚书贾大人请他去宁国府议事,看看你们家大人格杀勿论不?” 亲兵虎躯一震,吓了一身汗。 他们家大人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在兵部尚书面前…… “您稍等,小的就去通报。” “呵……” 小厮轻笑一声。 身为贾敬身边的亲信小厮这样的他见的多了,就像吏部天官压制所有文官一样,兵部尚书掌全国武官升迁调度,天生压制所有武将,京营节度使虽然听起来很牛气,属于京官,但也只是个节度使罢了。 尤其这个节度使还是他们贾府为了避嫌,踢出去的。 敢不听话? 里面。 文芳唾沫星子飞溅,把王子腾说的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就去皇宫找新皇表忠心。 “大人!” 门口的亲兵突然敲门说道。 王子腾眉头一皱。 “什么事?我不是说没有天大的事不许打扰?” 亲兵道:“兵部尚书贾大人请您过府,商议事情!” “啪啦!” 王子腾手里拿着的杯子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瓣。 难道……被发现了!? 王子腾看向文芳。 文芳皱眉道:“大人无需担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况且大人还未付出行动,贾大人如何会得知?大概是今早上贾府弹劾一事要找大人商量办法。” “那就好。” 王子腾忙松了一口气,急匆匆换了衣裳,跟着贾敬小厮往宁府去了。 心中还在腹诽:你们贾府的事,找我做什么? …… 荣国府,贾母院子。 贾政急匆匆走来,进门就跪下,给贾母磕头。 “不孝儿子,给母亲磕头了!” 上方的贾母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贾政先瞪着王夫人,咬牙恨道:“还不是你那个陪房周瑞女婿在外面惹的事,卖假古董,抢人古画,周瑞也跟着仗势欺人,坏事做尽,这样的人来我们贾府做什么?败坏名声吗?” 王夫人呆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事情还跟自己有关系:“老爷,能不能花点子钱打点打点把事情过去了?” 王夫人想起上次史家兄弟打人,他们老爷轻轻松松的就把事情摆平了,这次不过是卖了几个假古董,还是自家人,随便出手帮个忙不过分吧? “住口!” 贾政气红了眼。 他怎么娶了这么一个蠢妇,难怪把宝玉教的不成样子! “先别说御史大人怎样了,敬大哥来时路上就说:贾府出了这样的事,必须要‘请家法’以正家风,我管家不严,这一顿板子算是挨上了!他们还能讨了好去?必是要打死几个的!” “什么!” 贾母一下子站了起来! 贾敬怎么收拾王家人她不管,要是想打她儿子她是万万不同意的! 这边正说着话,外面已经来了东府的丫头。 正是贾敬身边的丫头,德高望重的止水姑娘,贾蓉见面都得规规矩矩的称呼一声止水姐姐。 “见过老太太。” “族长请政老爷,王太太即刻去东府宁庆堂,不得有误!” 贾母听的一阵无语。 这丫头狂妄! 开口就是族长压人! 太不把她老太婆放在眼里了吧? “你回去吧。”贾母摆摆手道:“我们马上就到!” 她倒要跟去看看,贾敬给不给她这个老太婆面子! …… 东跨院。 贾赦正在搂着小老婆吃酒。 今儿真高兴。 这时,邢夫人急匆匆跑了进来,脸上笑开了花一般,拍着手笑道:“老爷,听说那边二老爷‘治家不严’被朝廷的御史弹劾回家了。” “皇帝都说他‘治家不严’了,老爷您说他还配管家吗?” “配个屁!”贾赦哈哈一笑:“也是该拨乱反正了!” “哈哈,哈……” 邢夫人喜得无可无不可,差点就癫疯了。 这时,有小厮跑来,道:“族长请赦老爷,邢太太,琏二爷,琏二奶奶即刻去东府宁庆堂不得有误。” 贾赦一拍手,哈哈大笑:“看吧,来了,有族长做主,也该我大房扬眉吐气了!” 邢夫人还有些担忧。 “就怕老太太那边……” 贾赦淡淡的一挥手,冷笑道:“说句大不敬的话,那是个姓史的!” “贾家,族长说的算!” …… 凤姐院子。 经过了恐慌之后,凤姐已经镇静下来。 虽说东府太爷铁面无私,对于犯错的都是一句:家法伺候。 严重一些的就是:按律严惩! 但! 在有些时候,必须网开一面。 法也要容情的。 比如现在。 凤姐摸了摸自己已经高高的小腹! 这是她的救星! 贾敬再如何不近人情铁面无私,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难为她。 一个怀孕的女子!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二爷,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出的多进的少,我不想些办法能行吗?我真没有一点私心,全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 “我敢赌天发誓,若有私心,我这辈子生不出儿子!”凤姐指着天大声说道。 什么阴司报应,老娘才不信呢! 先混过这一关去再说…… 贾琏纵然又千般气,这时听凤姐如此一说,也消了大半,面上好看了许多。 凤姐忙趁热打铁道:“今后我保证再不碰那些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等我生下爷的孩子,就再给爷找个小妾,我们一起好好伺候二爷。” 贾琏听的心都酥软了,摸着凤姐的小肚子,柔声道:“凤儿放心,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到时候我全担下了,大不了挨太爷几棍子家法。” 凤姐感动的流了泪。 “爷,您真好!” 呼,总算是过去了…… 凤姐松了一口气,脑子也跟着灵活起来。 “平儿!” “奶奶。” “你快去东府找蓉哥儿,求他在太爷面前垫上几句好话,争取太爷从轻发落。” “好!” 平儿忙往东府贾蓉院子跑去。 …… 九十四 王夫人喜进小佛堂 …… 宁国府,宁庆堂。 贾敬高居上座,吃着茶。 贾蓉在右下首处,安静的站在。 半晌。 贾赦,邢夫人先到了。 “大哥!” “大伯。” 二人恭敬的行礼。 贾敬点了点头,伸手一指:“恩候,弟妹坐吧。” 二人忙坐在了左边下首处。 过了一会儿,贾政,王夫人来了。 贾政羞愧上前道:“大哥。” 贾敬板着脸伸手一指:“那边站着去!” 贾政忙听话的过去站了,王夫人脸色发白,想说句话,终究没敢开口,也跟着贾政过去站了。 贾赦看着二人,很想哈哈大笑。 你们俩也有今日! 这个时候,鸳鸯扶着贾母来了。 “敬哥儿,老婆子不请自来,还要你恕罪才是。”贾母进门就来了这么一句。 贾敬笑了笑:“涉及族中大事,原本应该叫婶子一声的,只是想着婶子年纪大了不宜操劳,才不敢相请,今婶子既然来了……蓉哥儿,去扶老太太后边坐下。” “是!” 贾蓉恭敬答应,上前扶着贾母。 “你先下去吧。” 贾蓉小声对鸳鸯说了一句。 鸳鸯自然知道她不能留在这里,行了礼就退在了外面院子里。 贾蓉则扶着贾母来了一帘之隔的后方,这边也设了矮榻,贾蓉把贾母扶了上去,端上茶水,笑道:“老太太,您老坐稳了。” 贾母吃了口茶,笑道:“蓉哥儿,你可知道些什么?敬哥儿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这件事,说小不小。 毕竟拿到了朝堂之上,皇帝都知道了。 说大也不大。 奴仆仗势欺人,主家放印子钱都不算什么大罪,毕竟没闹出人命,比起薛蟠的案子,小的多。 贾蓉道:“老太太,我刚刚一直在里面读书,什么事都不清楚,所以怎么处置我也不知道。” 贾蓉是实话实说,目前他只知道一点,贾敬必定会叫王子腾过来一趟训斥一顿。 毕竟两件事都或多或少牵扯到了王家人,不给个交代说不过去吧? 这时候,贾琏缩着脖子走进院子。 后面跟着凤姐,双手扶着腰,夸张的挺着大肚子,平儿小心翼翼的在旁服侍。 三人进了大堂。 贾敬见了凤姐模样,微微皱眉,这才想起荣国府大房凤姐有喜一事,伸手一指:“凤丫头那边坐吧。” 凤姐松了一口气,乖乖的去一旁坐了。 贾琏也要跟过去,被贾敬狠狠瞪了一眼:“一边站着去!” 夫为妻纲。 凤姐不能罚,罚在贾琏身上毫无问题,谁叫你管不住媳妇的? “啊?是!” 贾琏吓得腿都要软了,刚刚在凤姐面前逞英雄是一回事,现在面对贾敬自然又是一回事。 这时,贾赦眼神十分不善的扫了过来:“畜牲!看看你们两口子给我惹的事,看来前几天打的还是太轻了,等回去了还有你的好呢!” 贾琏哆嗦着在旁站好,若不是凤姐答应事后给他纳两个妾,他都要撑不住了。 这时候贾府的人算是齐了。 贾敬稳坐上方,一语不发。 屋内落针可闻。 众人都提心吊胆的等着,大气不敢喘一口,十分难受。 半晌。 “敬哥儿是在等什么人吗?”里面贾母有些坐不住了,开口问贾蓉道。 贾蓉道:“可能是等王大人。” 话音刚落,院子里大步进来一人,正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他的出现顿时让屋内的两个人松了一口气,有娘家大哥在,心里就莫名有了底气。 王子腾进门之后看了屋里的架势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心中一喜,对着上方的贾敬行了一個官场上的礼节:“下官见过贾大人,不知贾大人命下官前来,有何要事?” 语气里带着几分疏远。 贾敬因王子腾的态度差点笑了:“今儿早上弹劾的本子王大人也看过吧?有什么说法?” 王子腾笑道:“自家人管着自家事,下官实在不好说什么,也不明白大人为何因为家事招下官前来?” “哦?”贾赦指着下方,笑道:“王家教出来的好姑娘呢!跟你没有关系了?” 王子腾笑道:“嫁鸡随鸡,她们现在是贾家人,所做的事也代表贾家,跟我王家何干?” 来时的路上他已经做了决断,跟着贾敬后面没有任何前途可言,必须尽快“良禽择木而栖”。 若是无缘无故改换门庭,必被人耻笑,不如趁着今天跟宁国府闹翻,就有了正当理由了! 下面。 王夫人,凤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王子腾。 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一时不能理解。 “那好。” 贾敬似乎并不意外,摆手道:“王大人请回吧。” “来人,送客。” 王子腾淡淡点头,就往外走。 只听里面贾敬威严的声音继续响起:“来人,请王太太进后院佛堂礼佛。” 好,好! 王子腾心道:这样就更有理由跟宁府闹翻了! 只是暂时苦了妹妹。 等以后他扶摇直上,封侯拜相,位极人臣,贾家人自然会恭恭敬敬把她请出来做老封君。 “拿冷子兴送去官衙,按律严惩。” 冷子兴不属于贾府奴才,移交官府合情合理。 “拿家奴周瑞,杖毙!” “周瑞一家抄没家产,充公。” 周瑞区区家奴耳,族长就给他判了死刑。 贾敬一连串的命令,众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王夫人! 要罚她进后院佛堂礼佛? 凭什么? 不过是她的一个奴才犯了错,就把她罚去了后院佛堂礼佛? 这是什么家规? 她不服! “我不服!” 王夫人竟然在宁庆堂大喊了出来。 “蠢妇。” 贾敬拍了桌子一下:“这里有伱说话的份?来人,堵起嘴来,拖下去!” 立刻从外面来了几个壮硕的婆子,给王夫人堵起嘴来。 “呜呜呜……” 王夫人还在不甘心的呜呜,挣扎,只是宁府婆子哪里会惜香怜玉,拖着头发就拽了出去,疼的王夫人哇哇叫。 曾几何时,都是她命婆子往外拽人,从没想过,她也有这一天! 风水轮流转啊! 里面的贾母对此并没有说什么。 王家也就那样,破落户。 既然王夫人进了后院佛堂,那么她差不多应该考虑再给贾政续个弦了…… 只是不能苦了大宝玉,要找个性子脾气好的才行。 贾政更不敢说话,低着头一语不发,任由婆子把自己的媳妇从身边拖拉出去。 这边。 王熙凤虽然坐着,却已经吓得快瘫了。 太爷,太狠了! 简直拿着她们王家人往死里整! 太太只是被奴才牵连就进了佛堂。 会怎样整治她呢? 不会生下孩子来直接休了吧? 王熙凤心惊胆战。 再说贾敬,处置完王夫人之后,见堂上之人都很服气,没有再说话的,这才满意的点头,眼睛看向了凤姐。 凤姐感觉浑身都湿透了。 “贾琏,你可认罪!”贾敬虽然看着凤姐,开口却是问向了贾琏。 贾琏哆嗦了一下,看了看凤姐可怜兮兮的眼神,又看了看凤姐挺的高高的大肚子,缓缓跪下了。 “我,认罪。” 贾敬挥了挥手:“去外面领二十板子,找到印子钱的苦主,超额所得利息尽数奉还,今后如有再犯,严惩不贷!” 说完,贾敬端起茶盏,吃了口茶。 贾琏愣了。 怎么,就这些? 看刚才处置王夫人的架势,贾琏心里都准备好遗书了。 凤姐见贾琏呆愣住了,忙亲自起来跑过去跪下:“太爷宽厚。” “快扶起你媳妇来,回去好好养胎吧。” “多谢太爷。” 贾琏忙磕了头,扶着凤姐起身,二人如蒙大赦,赶紧扶着出了院子。 一阵暖风吹过,二人都感觉身子凉飕飕的。 太爷,太可怕了! “总算是熬过去了,你先回去吧,我去领板子了。” 凤姐拉着贾琏的手,含情道:“你小心些……” 贾琏摆摆手,笑道:“没什么,区区二十板子,我能行!” 二十板子换两个小妾,还赚了! 凤姐哪能放心,对身边的平儿道:“你再去跟蓉哥儿求个情,叫他想想办法,让人轻点打。” 平儿:“……” 一天要去几次啊!” 凤姐又道:“今儿去了你就留在那边吧,我看蓉哥儿也有些喜欢你,应该不会拒绝。” “什么!?” 贾琏惊疑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凤姐道:“今天的事,没有蓉哥儿在里面说情,你以为我们能顺顺利利的过来?这人情不得还?” 贾琏:“可是……” 凤姐笑道:“怎么?你舍不得?选了平儿,原先给你说的那两个妾就不作数了,给蓉哥儿送两个去。” 贾琏忙摇头:“没有没有!” 两个,总比一个好吧! (晚上还有一更哦。) 九十五 贾母:遭了!荣国府要成附庸了! …… 话说贾敬几句话雷厉风行的处置了两个王家女人以及底下的家奴,事情看似结束了。 里面的贾母刚松了一口气。 不料! 贾府内部的事情其实才开始,刚刚贾敬不过是处理了一些杂鱼罢了。 “老二!”贾敬锐利的目光看向贾政,声音冷冷道:“今日御史弹劾你治家不严,你可知罪?” 贾政面色苍白,战战兢兢道:“是我没有管好家里的事情,致使被御史大人抓住把柄弹劾,给祖宗蒙羞,……弟知罪!” 旁边贾赦脸上几乎把持不住,就要笑出来,好歹咬了咬舌尖忍住了! 小老弟! 族长大人都发话了,乖乖受罚,让出荣禧堂,住进东跨院吧! “知罪就好。”贾敬淡淡说道:“先去领十板子,回去就搬出荣府正堂……” “我不同意!” 贾母耷拉着老脸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贾蓉一脸无奈的跟在后面。 这老太太劲大,他根本拦不住。 “敬哥儿,这件事我不同意!”贾母有些生气的说道。 收拾王家人她不管,可要是动她心爱的小儿子,她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旁边贾赦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这偏心老太婆! 等你上了五台山,我非得找人给你撬了棺材板不可! 贾敬正色道:“老太太,这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事,而是太上皇都知道了老二‘治家不严’,若他还在荣禧堂堂而皇之的住着,其一,与礼法不合。其二,知而不改岂不是不给太上皇面子?到时候我也不好交代。” 语罢,贾敬不再跟贾母废话。 “来人。” 门口立刻进来两个亲兵。 “属下在!” 贾敬伸手一指贾政:“拉下去,杖十!” “是!” 亲兵立刻拖着面色发白的贾政去了外面。 贾政忽然想起前几天他打宝玉的情形,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不一会儿。 “砰砰砰!” “啊……” 贾政惨叫声传来。 贾蓉听的心痒难耐。 政老爷挨板子可不常见啊,不能亲眼一观,实在遗憾。 贾母这会子已经气的浑身颤抖起来:“敬哥儿!你!你兄弟你都狠下心去打?” 贾敬吃了口茶淡淡一笑:“不要说兄弟,儿子犯错照样打死!” “老太太坐下稍等吧,区区十板子而已,当年老公爷比我打的可狠多了。” 贾母哪里有心情坐下,冷笑道:“伱孙子犯错呢?你舍得打?” 贾蓉:“……” 干嘛扯上我! 贾敬呵呵笑道:“他犯了什么错?怎么没人跟我说呢?” 贾母冷笑了一声:“你是高高在上的贾家族长,兵部尚书,谁又敢跟你说?就像宝玉,即便有错处,谁敢跟我说?” 贾敬站了起身,拍手笑道:“老太太是明白人啊。” “哼。” 贾母冷笑了一下,不说话。 她活了六七十年,什么事不知道? 贾敬笑道:“我就想问问婶子,你拿宝玉跟蓉哥儿比,你不感觉……很好笑吗?” 这时,贾赦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笑道:“母亲,是有些好笑!” 贾母先瞪了贾赦一眼,又看向贾敬皱眉道:“什么意思?” 面对糊涂老太太,贾敬毫不客气道:“萤火与皓月的意思!” “孝顺,我就不多说了,整个京都都知道蓉哥儿的孝举。” “好学,十五岁的少年,顺天府院试案首,这天下又有几人配与他比肩?” “能力,两百余万的税银,从江南到京都,中间还顺道擒了个匪首,林如海都欠下了人情。” “说句老太太您不爱听的话,蓉哥儿即便有错,我还真不罚他!” “太上皇金口玉言,贾家麒麟子!” “你叫我我怎么罚他?” 贾母:“……” 贾敬说完向贾蓉,严肃道:“刚刚我随便说说,你别骄傲,真犯了错我的板子可不饶人!” 贾蓉:“……” “知道了。” 这时候,挨了十板子过后的贾政被人扶着,一瘸一拐的进门了。 贾政是個书生,起码他自认为是个书生,身子自然有些单薄,十棍子挨下来几乎要了半条命。 贾母心疼的扑上去,拉着贾政的手哭道:“儿啊,你还好吧?” “母亲,我没事儿……” 贾赦哈哈上前,拍了拍贾政肩膀,笑道:“母亲不用担心,二弟身子好着呢,根本没事,就是再来二十棍子也没事!” 贾政:“……” 贾母瞪了贾赦一眼,咬牙道:“老大休要在这里说风凉话,还不赶紧扶你弟弟回去歇息!” 贾赦微笑道:“敬大哥还没发话,我不敢走。” 贾母:“……” 大儿果然是个反骨仔!不听他的话,反而去听隔了几辈子的堂哥! 贾敬摆手道:“回去吧,老二记得尽快搬出荣禧堂,别处找个院子住着吧。” “还有,朝堂不适合你,等好了,你去族学教书吧,正好看着宝玉点,若能把宝玉教育成才,你也算值了!” 贾政:“……” 我的仕途……完了? 贾母:“……” 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感觉荣国府快要成宁国府的附庸了!? 贾赦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大哥我能不能搬进荣禧堂了?” 贾敬道:“你是袭爵人!” 贾赦喜道:“多谢大哥!” 邢夫人更喜:“多谢大伯哥!” 贾敬点点头:“记得好好管家,我不想下次的板子落在你身上!” 贾赦唬的哆嗦了一下,忙道:“弟明白,从此一定听从大哥教诲,从严治家!” 贾母:“……” …… 荟园,沁芳亭。 李纨,迎春,探春,黛玉,湘云,宝琴以及小主人惜春,七人围了满满一桌。 桌子上摆了桃子,西瓜,苹果等各种时鲜果盘,各色点心,茶水。 “大老爷,大太太过去了。” “老爷跟太太也过去了!” “老太太来了!” “琏二哥,二嫂子也到了。” “王家舅舅怎么也来了?” 沁芳亭地势颇高,众人恰巧能看到前院正堂那边。 眼见这么多人甚至贾母都亲自到了宁国府,众人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李纨道:“咱们还是去别处玩吧,我领着你们读书做女红去如何?” 湘云笑道:“你们去,我就想在这看看太爷发威,我猜这里面肯定有人要挨板子的!谁是第一个呢?” 惜春道:“我猜是琏二哥,他辈分最小,肯定先挨打!” 林黛玉笑道:“不对吧,刚刚蓉哥儿也进去了,他才是辈最小的!” 探春笑道:“林姐姐不用担心,里面人除了老太太凤嫂子,就数蓉哥儿不会被打,那可是太爷的命根子呢!” 迎春笑道:“是呢,比宝玉还金贵呢,太爷怎么舍得?林妹妹确实不用担心。” “呸,我哪里担心他了?” 林黛玉啐了一口,她担心贾蓉做什么?她只不过是顺口一说罢了。 湘云笑道:“我们都说别人,偏偏你提起他,真是一个好姑姑呢,时时刻刻想着大侄子!” “我想你个大头鬼!” “啊,林姐姐恼羞成怒啦!” 二人嬉闹了起来。 正这时! 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 以至于众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一个:王家舅舅来了就走,在大堂里面的时间总共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怎么看像是一言不合闹翻了? 这也罢了,关键是第二个! 众人直接傻眼了,只见: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拖拉着王夫人就出了正堂! 王夫人好不狼狈! 这是……怎么个情况! 探春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二木头迎春虽然有些‘木’,这时候也吃惊的张开小嘴,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李纨就更不用说了,眼见婆婆被人拖拉着出了大堂,似乎是要去受刑,吓得俏脸苍白:“别看了,咱们回去吧!” “好……” 探春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嗯!” 迎春不敢多看了。 众人一起下了沁芳亭。 湘云笑道:“你们先回去,我在这边跟林姐姐玩会儿。” “嗯!” 李纨现在没心思多想,领着迎春,探春回了荣国府。 林黛玉笑道:“云儿,说说你留下是打的什么鬼主意吧!” 湘云笑道:“我能有什么鬼主意,不过是跟你们一起玩罢了。” “哼!”林黛玉道:“老实说,是不是还想回亭子里去偷偷看?” “嘻嘻,走呀!” 湘云被黛玉点破了,也不矫情,拉着黛玉就往沁芳亭跑去。 “我就知道你想什么!” “你想来,拉我做什么?” 黛玉被湘云拉着,不情不愿的回了沁芳亭。 “啊!快看!” 湘云激动的跳了起来! “老爷也被拉出去打了!太爷真的发威了!” “大丈夫当如此也,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 林黛玉嗔道:“魔怔了吧你!” …… 九十六 毒计 …… 把荣国府上上下下整理了一番,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祖孙二人这才在书房摆了一桌子菜肴两壶酒,开始用膳。 饮两杯酒之后。 “太爷,王大人似乎对咱们家不太满意?”对于王子腾现在就跟宁国府闹翻贾蓉表示不能理解。 好好的大腿不抱了,为的什么呢? 贾敬吃了口酒淡淡一笑,解释道:“王子腾志大才疏,不甘心据我之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我跟叶相对上,他八成是怕了,想着趁此机会跟我决裂,好去另攀高枝。” 贾蓉笑道:“难道他打算投叶相那边?” 自古改换门庭就会被人唾弃,王子腾是贾府一手提拔起来的,再怎样找遮掩借口,二姓家奴的帽子却是稳稳的扣上了。 谁敢重用? 贾敬不屑道:“一介武夫,叶相要他吗?那边可都是清流,哪怕叶相想收留个狗腿儿,底下人也不会同意的。” “那王大人是想怎样?难道是想……”贾蓉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不错!他准备效忠皇上的!” “只是……” 贾敬忽然笑了起来。 “太上皇现在老当益壮,皇上只有本分安稳才是正途,最多也就是暗中拉拢一两个文官在朝中说话,京营节度使,呵呵……” “哪怕王子腾跪着求着送上门去,皇上敢收他吗?” 贾蓉笑道:“太爷高见!这么说王子腾转一圈之后还得乖乖的回来道歉了?” “不可能了!” 贾敬果断摇头,淡淡道:“太上皇已经给了我准信,年前我会以兵部尚书的身份授东阁大学士入内阁,届时京营节度使在我这边只会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现在他自己走了,正合我意!” “再有,王子腾大概是忘了,他这个京营节度使的位子是我们宁府为了避嫌送出去的,不过是一個空壳子罢了,京都十二营的老将军官,哪个听他的话?” 贾蓉恍然。 怪不得今早上太爷把王家人往死里整,原来压根就没打算再用王家人。 只是这样的话四大家族又要少了一个了,得再扶持起一个来为宁国府效力才是…… 想到这里,贾蓉道:“太爷,还有一件事给您说。” “什么事?” “当初押税银来京时为了配合林老姑爷的暗度陈仓之计,我在南边买了二十万斤粮食,原本打算运往山东那边卖了赚个本钱,只是听薛蝌说……” 贾蓉那天薛蝌所言跟贾敬细细说了一遍。 贾敬眉头一皱,狠拍了一下桌子! “岂有此理,水寇猖狂也就罢了,粮商也如此猖狂,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贾蓉一本正经道:“听薛蝌说粮商大多为江南的,跟朝中的大人们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官商勾结,因此行事肆无忌惮。” “一群自诩清流的伪君子!”贾敬冷笑道:“如今国库一年比一年亏空的厉害,早已经是寅吃卯粮,不要说救灾了,西北东北两处边境的军饷都拖了半年之久。” “太上皇也逐渐看透了那些伪君子的真面目,所以我才能顺利入内阁,想来太上皇整顿官场肃清吏治的日子不远了。” 内阁从来都是‘四战之地’,你方唱罢我登场,谁有能力,谁才能坐上去。 而没有能力的自然就要下去! “薛家要利用起来,谁能为太上皇添补空虚,将来谁就能坐上首辅的位子!” “山东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两府的资源随你调度,权当是历练了,只有一点……不能把读书落下,两年之后的乡试才是重中之重。” 贾敬看向身边的贾蓉,感觉现在就让他接触这些太早了,但是身为宁国府唯一的嫡长孙,贾蓉除了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之外,还必须承担起这些来。 “太爷,我知道!” 贾蓉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府资源随他调度! 荣国府的也是宁国府的,宁国府的还是宁国府的。 要么说还是贾敬老谋深算,扶持起不怎么听贾母话的贾赦当傀儡管家,贾政去教书,王夫人进佛堂,整个西府全废了……其实原本就是废的,贾敬不过是把能用的资源再次整合了一下,为我所用罢了。 从贾敬书房出来时已经夕阳西下,贾蓉并没有多做停留,马上找到了薛蝌,商议往山东运粮,开设薛氏粮行一事。 薛蝌听后表示事情很简单,拍着胸口保证道:“蓉大哥放心,只要朝中有太爷撑腰子,我能把薛氏粮行开遍山东,灾慌年保证粮价不高于平常的五成!” 以往灾荒之年的粮价能被商人太高几倍,甚至十倍,致使普通百姓之家为了活命不得不卖地,卖儿卖女。其实只要提高五成价格,从外地运粮就有的赚。 贾蓉拍了拍薛蝌肩膀,笑道:“放心大胆的去做,我从府里调拨三百亲兵与你做护卫,看哪个贼寇不长眼。” “多谢大哥!” 其实薛家也有护卫,只不过比起贾府的亲兵护卫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前次押送税银他可是见识过的,贾府亲兵杀水寇就像砍瓜切菜那么简单。 “事不宜迟,你马上准备南下事宜,我去给你要亲兵。” “好!” 薛蝌自去准备了。 贾蓉则往西府而去。 荣国府的老公爷当年也是个猛人,手底下亲兵甚至比宁国府还多,只不过都被打发进了庄子里养马种地去了。 如此资源岂能不好好利用? …… 却说荣国府这边,王夫人被贾敬罚去后院佛堂,哪里服气,几个宁国府的婆子一走,她就气呼呼的出来了。 吴兴家的,郑华家的等几个人王夫人陪房皆惶恐不安:“太太,咱们怎么办?” 王夫人咬牙恨恨道:“你们怕什么!我在佛堂住着也是府里的太太,我还有宝玉,我还有宫里的大姐儿,还有我哥哥……谁能拿我怎么样!” 几人闻言面色稍缓,都觉得太太说的在理,宝玉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有宝玉在,怕什么呢? 王夫人又道:“等我宝玉好好读书,考了功名,他们得八抬大轿请我出来! 众人忙道:“太太说的是!” 这时候,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金钏儿跑了来,气喘吁吁道:“舅老爷家的小云来了,在后院那边等着见太太,说有急事。” 王夫人面色一喜。 哥哥果然没有忘记她,今早上在东府肯定是有缘故才那样说的! “快,快带我去!” 王夫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金钏儿忙带着王夫人来了后院角门处,小云是王家精心培养的亲信丫头,经常来往贾府跟王夫人传信,几人都很熟了。 “太太。” 小云见了王夫人,忙行了一礼。 “快免礼!”王夫人忙道:“哥哥可是有什么事情说?” 小云看了看金钏儿,欲言又止。 王夫人摆手:“你去前面看着人点!”金钏儿虽然是她的亲信丫头,但她现在只相信王家人。 金钏儿撇了撇嘴,往前面去了。 云儿这才小声道:“老爷确实有重要的事情,第一件就是要太太您保重身子,贾府在朝中惹上首辅叶大人,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今日的弹劾就是证据,老爷为了跟贾府撇清关系,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等东府太爷丢官罢爵,老爷踩在了贾府头上,他们自然老老实实的把您请出来!” 王夫人缓缓点头。 “原来如此,我就知道今早上哥哥那样说话是有缘故的,伱快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做了。” 小云又道:“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老爷需要太太您帮忙。” 王夫人道:“什么事尽管说,能帮上哥哥的我一定帮!” 小云笑道:“凤姑娘身上的孩子不能留着,孩子没了,老爷才更有底气跟贾府闹翻。” “这是一包药,今天就叫凤姑娘喝了它,事就成了!” 小云说着,把药递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连想都没有想,接过药笑道:“你回去叫哥哥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 九十七 落难太太不如,妾 …… 王家,书房。 王子腾笑着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文芳顿时拍手叫好。 “妙!大人此计实在高明!” “贾府族长逼的王家女掉胎,这个理由足够大人跟宁国府决裂了,也足以将大人改换门庭的不良影响降到最低。” “届时所有人都知道,大人是因为族中女在贾府备受欺凌,才决然跟宁国府反目成仇!” 王子腾淡淡一笑:“这还不够!” 文芳惊道:“大人还有后手?” “那是自然!” 王子腾吃了口茶,笑道:“贾敬狼子野心,企图吞并荣国府,史老太太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呢?只缺一个合适的借口反击罢了,我便把这个借口给他。” 文芳疑惑道:“可她毕竟只是一个老太太,怕是难堪大用吧?” 王子腾道:“不要以为那老太太没用,当年她可是能进宫觐见太后娘娘的,真把她逼急了,豁出老脸去宫里给贾敬告上一状,看他这個族长还有没有脸子当下去,哈哈,哈……” 王子腾仿佛看到了贾赦身败名裂。 文芳站起来对这王子腾深深一礼:“大人计谋如诸葛在世,属下自愧不如……” “哼!” 王子腾突然变了颜色,冷笑道:“计谋?你是说我狠毒吧?连自己都亲侄女都算计?” 文芳吓了一跳,忙又躬身道:“大人误会,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又不是真害了她,只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罢了,姑娘还年轻,今后想要多少没有?” “先生果真这样想?”王子腾紧紧盯着问道。 文芳忙举手发誓道:“有一句违心之语,天打雷劈!” 王子腾叹了口气。 “我相信先生!” “如今我跟先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先生可要好好助我才是,莫要有二心!” 文芳头上都冒出虚汗了,却不敢擦,只小心翼翼道:“属下誓死追随大人。” 王子腾这才笑了。 “其实……我这也是无奈之举,真有别的办法,我怎么会拿族中女子安危冒险?” …… 荣国府。 且说王夫人突然被族长大人罚进小佛堂,除了几家陪房外,最心慌的自然是几个贴身丫头。 尤其是金钏儿玉钏儿两个,至于彩云彩霞两个早就喜滋滋的往东小院里报喜去了。 “姐姐,你刚刚去做什么去了?”玉钏儿坐在门口长椅上扇着扇子,有些闷闷不乐的问道。 金钏儿也不太高兴,撇着嘴道:“王家那个死丫头来了,我带太太去见了她,两人把我撵了一边去,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远远的看着她还给了太太一个东西,不像个好的。” 玉钏儿蹙了下眉头:“这个节骨眼上她来送什么东西,不是听说王家老爷跟东府太爷闹翻了么?” “谁知道呢。”金钏儿坐在旁边,抢过妹妹手里的扇子,摇晃着道:“如今太太被罚去了后院小佛堂礼佛,这里很快就是大太太的地盘了,咱们俩可怎么办?难道还要跟着去后院小佛堂伺候不成?” 她们姊妹俩跟着太太是为了享福的,可不是跟着去小佛堂受苦的啊! 玉钏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我听说后院那个小佛堂死过人的,晚上闹鬼!” “啊!” 金钏儿一下跳了起来,用扇子敲了一下妹妹脑袋:“死丫头别胡说,我来这么多年也没听谁说小佛堂里死过人。” “真的!” 玉钏儿信誓旦旦道:“是今晌午刘婆子说的,后院小佛堂里死过一个年轻的姨娘,是吊死的。” “刘婆子那嘴你也信?母猪也会上树了!” “可她说的真真的,那女鬼一身红衣,小小的脚儿,舌头这么长,头发这么长,指甲这么长,眼睛这么大,还滴着血,一张血盆大口……” “你们俩说什么呢!” 一个阴沉的声音突然在二人耳畔响起。 “啊!” “啊!” 姊妹二人都吓了一跳。 “死丫头,鬼叫什么!”王夫人原本心里就有鬼,差点被二人的尖叫吓得掉了魂。 金钏儿忙丢了扇子,站起来行礼道:“太太,我们……是担心您啊。” 玉钏儿也忙站起来道:“是啊,我们都心里担心着太太今晚……太太住哪里?” 王夫人这时没心情跟两个小丫头计较,进了屋里道:“当然是还住在这里,金钏儿你去叫凤丫头过来,我有事找她。” 要搬家也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最少要挑个日子,或许她还没搬出去,东府就……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金钏儿答应一声,去叫人。 玉钏儿留下来伺候王夫人。 过了一会儿,彩云彩霞悄悄的回来,被王夫人一眼就看到了。 “你们两个死蹄子,去哪了?是不是见我被族长罚去了小佛堂,要另攀高枝了?” 两人忙一起跪在了地上:“没有没有,我们愿意一直伺候太太。” “哼!” 王夫人自然知道两个人做什么去了,心里暗暗发恨,冷笑道:“告诉你们俩,哪怕我去了小佛堂也是太太,我还有宝玉,不是那个贱妾能比的!”说完,王夫人不难烦的摆了摆手:“你们俩去把那个贱妾给我叫来站规矩!” “是。” 二人不敢反驳,忙去赵姨娘院子。 “什么,叫我去站规矩?” 赵姨娘差点笑了。 过了气的后宫娘娘都不中用,更不用说过了气的太太了。 “就说我还要伺候老爷,没空去。” 彩云:“……” 彩霞:“……” “怎么办?回去还得挨骂。” “那就,不回去了?” …… 且说贾蓉,跟薛蝌商量好了之后直接来了西府东跨院。 只见这边大大小小的丫头媳妇婆子小厮无不扬眉吐气,喜气盈腮。 “蓉大爷来了!” 几个小丫头见了贾蓉,忙往里面请,邢夫人听说了,亲自到了门口迎着,见面就上前抓住了贾蓉的手,亲切道:“蓉哥儿,咱们一家人,伱该常来的。” 贾蓉不动声色的抽出手,跟邢夫人保持了距离,笑道:“今后一定常来,老爷在家吗?” 邢夫人忙笑道:“正好在里面呢,蓉哥儿快里面吃茶。” 进屋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十几个身穿盛装丽服的姬妾丫头,贾蓉心里就有些不爽。 逾越了! 小阁老才九个妾啊! 贾赦自然不明白贾蓉想什么,亲自起来上前,携着贾蓉坐了,笑道:“蓉哥儿好容易来一次,咱们爷孙可要好好吃一杯酒才行!” 一面说着,命旁边的丫头过来倒酒。那丫头一面倒酒,两个眼睛却是时不时的瞟贾蓉,意味深长。 难怪贾琏经不住诱惑。 贾蓉只当没看见,笑道:“有些大事要跟老爷谈,她们……” 贾赦立刻明白了,对邢夫人道:“你带她们下去吧,我跟蓉哥儿有正事谈。” “是,老爷。” 邢夫人十分听话,忙领着十几个姬妾就出了门。 贾赦笑道:“是不是敬大哥有事情吩咐?蓉哥儿但说无妨!” 现在贾敬叫他去吃屁他都乖乖的去。 都是自家人,贾蓉懒得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咱们府上老公爷当年不是留下来许多亲兵在庄子里吗?我想用用这些人。” 贾赦一拍手:“我当是什么事呢,不过是一些养马的马夫,蓉哥儿要用只管全都带了去。” 大老爷果然慷慨! 贾蓉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庄子上缺的人手我会出钱招人补上。” 贾赦喜道:“你还要读书,招人的事哪里能麻烦你,只管把钱给我,我命琏儿去找人就是!” “好。” 贾蓉应付着吃了一杯酒,起身告罪道:“就不打扰老爷歇息了,明儿我让人把钱送来。” 贾赦喜得眉开眼笑,拉着贾蓉道:“再吃几杯酒吧。” 贾蓉笑着推辞:“太爷嘱咐,还要回去读书。” “哦,那也罢了。” 贾赦听如此一说不再强留,亲自把贾蓉送到屋门口。 “老爷留步。” “蓉哥儿慢走。” 出了东跨院,贾蓉刚要准备回去读书,有个丫头忽然跑出来拦住了他。 “大爷,我们奶奶多谢您今天帮忙说话,已经准备了东道,请你过去吃酒。”平儿笑颜如花的说道。 “不用了,都是应该的。” 说实话,贾蓉其实没有求情。 贾琏被打的那个惨,估计得躺一百天。 平儿央求道:“大爷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丫头的吧,奶奶说了,不把为您请去就不准我回家。” 贾蓉笑道:“那不正好?你就跟我回去。” 平儿心里微喜,跺脚嗔道:“大爷别拿人家说笑,到时候我真去了,您再撵我走。” “我只收人,从不撵人。” 贾蓉知道凤姐想往东府安排人,以谋退路。 王家毕竟靠不住了。 平儿姑娘,让他很难拒绝呀。 主要是他身边缺一个管账的,按理鸳鸯是最合适的,只可惜那丫头太倔了。 “大爷认真的说?”平儿红着脸,螓首低到了胸前。 “自然是认真的。” “那,大爷先去吃了酒。” “大爷,这边请。” 贾蓉笑着点头,跟着平儿来到凤姐院子。 房间里凤姐正跟金钏儿说话。 “太太有什么要紧的事?我正请蓉哥儿东道呢,这会子哪里走得开?” …… 九十八 贾敬:送他一副药! …… 凤姐院子。 贾蓉进屋时见金钏儿也在,就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笑问凤姐道:“婶子,琏二叔怎么样了?我先去看看他。” 凤姐展颜一笑,“在里面躺着,刚刚还盼着呢,你要是不来,他可就睡不着觉了。” 贾蓉失笑:“不至于吧。” 凤姐笑道:“你自己问去。” “二叔?” 贾蓉掀开帘子进了里面。 贾琏屁股上开了花,正趴着身子,勉强抬起头感激道:“蓉哥儿,今天多谢了!” 现在想想他都有些害怕,太爷简直是活阎王一般,要不是贾蓉求了情,他现在可能已经被打死了。 同时,他终于理解贾珍为何选择了去修道! “都是应该的,二叔好好养伤。”贾蓉笑着安慰。 贾琏强撑着歪了歪身子,吃力道:“今儿不能陪你吃酒了,你婶子也不能吃,你多担待些,改日我好了还请你过来,正儿八经的请你。” “二叔客气了。” “蓉哥儿,快来吃酒吧。” 凤姐拉着贾蓉来了外间坐下,命平儿在一旁服侍,笑道:“婶子就不陪着了,我去太太那边看看有什么事。” 里面贾琏生气道:“我都这样了,你不好好陪着蓉哥儿说话,还拎不清去找什么太太!” 王家人都完了! 王子腾惹了太爷,能有个好? 凤姐现在没了脾气,笑道:“伱是爷,你说的算,我不去就是了。”一面说着坐下,问金钏儿道:“太太找我什么事?急不急?” 金钏儿摇头道:“不知是什么事呢。” 凤姐摆手道:“那就回去问问,没什么大事明儿我再去给太太请安。” …… 王夫人院子,今日格外冷清。 屋内点着两根蜡烛,玉钏儿有气无力的给塌上的王夫人扇扇子。 “几时了?” 王夫人忽然问了一句。 玉钏儿看了看西洋钟,道:“快戌时了。” 王夫人皱了下眉:“彩云彩霞两个蹄子死哪里去了?怎么还没把那贱妾叫过来站规矩?” 玉钏儿:“……” 早跑的没影了吧? “来人!” 王夫人对外面喊了一句。 往常周瑞家的必定颠颠的就过来了,然而今天……周瑞一家都被绑了,正在被抄家呢。 “谁在外面听差?” 玉钏儿摇了摇头:“今儿都请假回家了。” 王夫人气的脸都白了,浑身哆嗦,等她哥哥得势了,她必定把那些人全部撵出去打死! “金钏儿呢?怎么还没把人叫来?”王夫人的语气不由得缓和了许多,现在身边无人可用,可不能把这两个忠心的丫头气走了。 “应该,快了吧?” 玉钏儿很担心,难道她姐姐也抽了空子跑了?只剩下她一个…… 正担心着,金钏儿回来了。 玉钏儿松了一口气。 亲姊妹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夫人忙坐起身,急道:“怎么样了?” 金钏儿无奈道:“二奶奶院子里正在伺候东府的小蓉大爷吃酒,一时不得空,问太太要是没有要紧的事,明天再来……” “啪!” 桌上一個官窑的瓷瓶被王夫人狠狠摔了! 金钏儿姊妹吓了一跳。 王夫人红着眼,咬牙:“去跟她说,今晚必须来!叫她不要忘了,她姓王!没有王家撑腰,她在贾府屁都不是!” 金钏儿腹诽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王家呢! 不情不愿的来了凤姐院子。 此时贾蓉吃了一杯酒有些晕,平儿正扶着他往外走。 凤姐笑着嘱咐道:“蓉哥儿,平儿今后就跟着你了,算是你二叔,婶子的心意,今后看在平儿的面子上,可要照应着我们俩点。” 贾蓉摆手笑道:“婶子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 金钏儿羡慕的看了一眼平儿。 这丫头真是攀上两府最高的高枝了! “怎么又来了?太太怎么说?” 送走了两人,凤姐蹙眉看向金钏儿。 金钏儿忙道:“太太说真有急事,一定要奶奶过去一趟。” “可说了什么急事?” “还是没说。” “罢了,我去看一看。” 吩咐丰儿伺候好睡过去的贾琏,凤姐跟着金钏儿一路往王夫人院子走去。 “太太心情这会子怎么样?” “原本不太好,今下午小云过来了一趟,带了舅老爷的话,还有一包东西,太太看了之后心情就好了起来。” “哦?什么东西?” “不知道,太太也没说。” …… 且说平儿扶着贾蓉出了凤姐院子,萧萧已经等在门口了,笑吟吟道:“好你们一家子,把我们爷灌醉了,是有什么想法?” 平儿轻笑道:“注意了,是咱们爷!” 萧萧无奈笑道:“我就知道,迟早会被你得逞的,记得叫姐姐。” 平儿笑道:“你多大?” 萧萧理了下鬓角,淡淡一笑:“等回家去了,我细细的说给你。” 平儿不解:“怎么说?” 萧萧拿出小拳头:“这么说。” 平儿:“……” 贾蓉点了萧萧额间一下,严肃道:“你别想着欺负人了,有件事还得你去做。” “什么事?” 刚刚你们都看到金钏儿了吧?” 萧萧点头:“看到了,怎么呢?” 贾蓉正色道:“金钏儿急着来了两次,里面肯定有缘故,那王家女人又不知道要作什么妖了,或许狗急了跳墙也未可知,你悄悄去看看,有什么事立刻来跟我说。” “好!” 萧萧见贾蓉说的郑重,急忙去了。 平儿沉默了一会儿…… “爷。” “怎么了?” “我,不算王家女人吧?” 贾蓉把平儿腰身搂过,笑道:“当然,你现在是宁国府的。” “嗯!” 平儿低着螓首,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往贾蓉身上靠的更近了。 …… 再说王夫人这边。 金钏儿走后,王夫人便命玉钏儿准备两壶茶来。 谁知外面烧水的粗使丫头都请了假,一时间竟然没有热水。 王夫人又是气的不轻,命玉钏儿去烧水,可怜玉钏儿也是副小姐出身,哪里会烧什么水?在院子里捣鼓了半天,弄的灰头土脸差点把屋子给点了,好歹烧了一壶热水。 王夫人不敢假他人之手,亲自倒茶,放药,而后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等着。 半晌。 金钏儿这次果然没有让她失望,领着凤姐来了。 王夫人坐在上面,慈爱笑道:“其实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你先吃喝口热茶。” 凤姐见王夫人模样,心中惊疑不定。 一则刚刚叫的那么急,现在又没什么事,二则以凤姐的理解,王夫人现在哪怕不是伤心欲绝也应该面色难看,起码不应该面带笑意…… “太太,我听说云儿来了一趟,可是舅老爷有什么指示?”凤姐说着,在下面坐了。 王夫人笑道:“哥哥确实有重要的事情吩咐,你先吃了茶再说。” 王夫人又催促了一遍。 凤姐端起茶盏,掀开茶盖,忽然闻到了一股酸味,因笑道:“太太这边的茶想是霉了,回头我让人送新的来。” 说着就放下了茶盏。 凤姐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也知道孕期不能乱吃东西,尤其这茶的味道…… 王夫人面上不太好看了,勉强笑道:“是吗?我刚刚尝着还好,要不你尝一口试试?” 凤姐顿时警惕起来,忙推辞笑道:“太太见谅些,刚刚肚子还不舒服,这时真不想吃茶了,太太有什么事只管说,能做的我都做。” 王夫人忽然面色冷了,紧紧的盯着凤姐一语不发。 绕是凤姐胆子大,也被的有些头皮发麻了。 “太太?您……” “我没事。” 王夫人忽然又笑了。 “凤丫头,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贾府就要大祸临头了,东府太爷过不了几天就会丢官罢爵!” 凤姐惊道:“太太你说真的?” 王夫人笑道:“哥哥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今天的弹劾就是开端,或许明天就有人弹劾东府,哥哥是为了明哲保身才故意跟贾府闹翻的!” 凤姐脑子一时有些乱。 “但这还不够!”王夫人继续道:“哥哥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跟宁国府闹翻。” 凤姐皱眉:“太太的意思是?” 王夫人慈爱笑道:“你把孩子打掉,推到东府太爷身上去,到时候老祖宗,哥哥,都会给你做主的!” 凤姐不自觉浑身颤抖起来。 她终于知道茶碗里是什么东西了! “太太,我什么都没听到,您去歇息吧。”凤姐赶紧站起身来就往外面走。 太太,已经疯了! “你站住!” 王夫人追了到了门口,岂料凤姐带着孩子还跑的飞快,已经到了外面。 王夫人只能恨恨的跺脚。 凤丫头,真是个反骨仔。 旁边,金钏儿玉钏儿两个吓的瑟瑟发抖,满脸惊恐的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微笑道:“今晚的事情传出一星半点,看到门口那口井了吗?那是我嫁进贾府时,哥哥派人来给我打的!” …… 宁国府,书房。 “什么!竟有此事!” 贾敬真没想到王子腾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千真万确,萧萧你说说当时的情况。”贾蓉认真的说道。 萧萧一五一十的又把事情说了一遍,贾敬听后面色沉重! 半晌后轻叹一口气。 “事已至此……王家留不得了!” “先送他去巡边吧。” “他不是喜欢用药吗?找个机会送他一副药!” 贾蓉:“……” 他一直以为太爷是个正人君子来着…… 九十九 宝玉也要礼佛 …… 为了防止王夫人再次作妖,贾敬直接安排了两个在宁国府的健壮婆子去荣国府伺候王夫人。 “容婆子,桂婆子!” “奴才在!” “就由你们两个去西府,好生伺候王太太,不得有误!” “奴才遵命。” 荣国府这边。 大起大落了一天的王夫人刚准备躺下歇息,心里还在算计着哥哥吩咐的事情。 改天再找个机会…… 或者让小云传个话…… “砰砰砰!” 猛烈的敲门声响起,把王夫人惊的出了一身冷汗。 “快去看看是谁。”王夫人说道。 金钏儿蹙眉走到门口,对外面喊道:“谁在敲门?” 外面两個婆子道:“奉族长大人命,来伺候太太的!” 王夫人一听声音,脑袋里不由自主的嗡了一声……白天就是这两个婆子把她拖拉着进了后院福堂,头发都扯掉了好几缕! “不许她们进来!” “来人,给我打出去!” 金钏儿玉钏儿两个面面相觑,她们俩丫头能打得过谁? 王夫人急道:“快从后门去找林之孝家的带人来!” “好!” 金钏儿答应一声,忙跑着从后面出去,半路上正巧遇到林之孝家的带着人往这边走来。 “那边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 林之孝家的皱着眉问到。 金钏儿喘着气道:“快,快去太太那边,来了两个东府的婆子闹事,太太要你们赶紧过去。” 林之孝家的听了眉头一皱。 东府的婆子……可不好惹! “快去啊,太太等着你们呢!” 金钏儿跺着脚催促道。 林之孝家的也不好装作没看见,硬着头皮道:“你带路,我过去看看。” 金钏儿忙在前面走着。 “这边来。” 一时,众人打着灯笼到了正门口。 两个东府的婆子见有人来了,立刻上前道:“奉族长大人命,前来照顾王太太去小佛堂礼佛,你们快快把门叫开,莫要耽误了事情!” “啊,这……” 林之孝家的面上一苦。 她就不该来趟这一趟浑水。 容婆子瞪着眼:“怎么?莫非你要违抗族长大人之命?” 林之孝家的忙道:“不敢,不敢。” “速去叫开门!”桂婆子冷声说道。 林之孝家的无奈,只能安排身边的婆子去叫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玉钏儿探出头来:“可把人赶走了……啊!” 容婆子,桂婆子推了玉钏儿一个趔趄,径直往屋里大步而去:“太太,我们俩奉族长之命,请您老去小福堂礼佛。” 王夫人大怒。 “我是荣国府当家太太,你们竟敢无礼!” 两个婆子哈哈一笑:“人家邢太太才是当家太太,你算个什么?识相的赶紧去礼佛,省得我们俩动粗!” “好,好!” 王夫人气的两眼发直,咬牙道:“伱们等着,你们等着吧,以后有你们好的!哈哈,哈……”一面笑着,一面自己往小佛堂去了。 蓉婆子,桂婆子紧紧跟在后面伺候。 林之孝家的见状不敢怠慢,赶紧带着人往贾母院子里汇报。 “老太太睡了吗?” 林之孝家的进门只看到了鸳鸯。 鸳鸯笑道:“已经睡下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林之孝家的笑道:“刚刚东府来了两个婆子,把太太拉去小佛堂礼佛了。” 鸳鸯道:“这事太爷白天不就定下来了,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你还来问什么?” “啊,是。” 林之孝家的讪讪点头,笑道:“那就没什么事情了,姑娘也歇息吧,我们继续去外面巡视了。” “嗯!” 鸳鸯点点头:“你们去吧。” 隔间里面。 贾宝玉躺在病榻上恹恹的没有睡。 几个丫头在旁边都心不在焉,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坐着针线,也是一点睡意没有。 这时,贾宝玉忽然问几人道:“我好像听外面说什么太太进小佛堂礼佛,怎么回事?” 众人一惊,不知怎么回话。 贾母严厉的吩咐过,这件事不许对宝玉说。 违者撵出去! 袭人忙笑道:“太太喜欢礼佛,所以去了后院的小佛堂专心礼佛,是怕有人打扰。” “是啊。” 麝月也笑道:“太太最是心慈善良,以前也是礼过佛的,如今只不过是换了一处地方。” “原来是这样。” 贾宝玉点头笑道:“明儿我就去看看太太搬的新家。” “不行……” “怎么不行?” 翠绿笑道:“……二爷您的伤还没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呢,等您大好了再去佛堂见太太,省的太太担忧。” “天色不早了,二爷该吃了药歇息了。” 宝玉点了点头。 麝月端水,袭人送药。 宝玉吃了药丸,沉沉睡去。 晚上做了个梦,他也学会了礼佛,还出家当了和尚。 “邦邦邦”敲木鱼。 …… 东小院。 贾政今日在这边吃了很多酒,醉醺醺的就上床歇息了,赵姨娘躺在旁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东府太爷果然是火眼金睛,王家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老爷会不会把她扶正? 什么时候再把宝玉往死里打一顿? 环儿终于能出人头地了! 探丫头,你不是喜欢讨好太太么?再去佛堂里讨好啊?哈哈…… “啪!” 窗台上的蜡烛爆了一朵烛花,泪水顺着蜡烛流到了铜制的灯盘里。 “姑娘,该歇息了。” 侍书打着哈欠来催。 “嗯!” 探春点了点头,把手里做好的鞋子往桌子上轻轻一放,用绸缎包好。 明儿一早给大侄子送鞋子去。 …… 东府,书房。 贾敬给贾蓉出了一篇文章,自己处理公务,待贾蓉文章写完之后细细点评了一番。 “天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太爷也早歇息。” 贾蓉行了礼,出门。 萧萧还在门口等着。 “爷,你看。” 萧萧伸出手,借着门口的灯光,贾蓉见她手心里有几只倒霉的蚊子,都还会动。” 闲的! “你弄这个做什么?” “刚刚闲着捉的,待会儿放在平儿的帐子里。” 贾蓉:“……” “算了吧” 贾蓉道:“万一她不小心把蚊子放出来了,晚上大家都睡不安分。” 他最害怕睡觉有蚊子。 只要蚊子一哼哼,必定睡不着。 “哼。” 萧萧把蚊子往天上一丢:“爷每次都向着新人说话!爷打算让她做什么?” 贾蓉道:“管着账目如何?” “爷这么信他?” “用人不疑嘛,你表妹又不来,今后我可是要赚很多钱的,没人管账可不行。” 萧萧恨恨的跺脚,多好的差事啊,给鸳鸯生生倔没了! 次日一早。 “平儿过来。” 贾蓉写完两篇文章之后对外面招呼一声。 “爷!” 平儿俏生生的走了进来,一身半旧的浅黄色对襟褂子,下身系着一条苏织白绫裙,比往日装扮大有不同。 “什么事?” 平儿走上前,双手撑着桌子笑问道。 贾蓉把桌上的一摞账本拿了出来。 “薛蝌今日去江南收粮,这是他预算的支出,包括租船,护卫,工钱,买粮等,我占七成,薛家占三成,收益也是这么分,你大约算一下。” “这是昨儿抄周瑞一家的财产,包括字画古董,总价值还没估算,薛家在京都有当铺,到时候薛蝌来了可以跟他细细算计一番。” 本来这些是要充公的,后来被贾蓉要了来,毕竟贾敬说了,两府资源随他调用。 他只是用了一家奴才的财产,不过分吧?王夫人陪房可是还有三家啊! “还有一件事,我跟西府的大老爷要了一些亲兵,到时候咱们出钱把人补上,你算个具体数目,给大老爷送去。” “还有,这是我房里的开支账目,以前萧萧管着的,现在交给你了。” 平儿仔细听了半晌,笑道:“爷这就都交给我啦?” 贾蓉笑道:“不然呢?我马上就要进国子监读书了,哪有时间理会这些事,只能辛苦辛苦你了,屋里的针线你可以放一放,交给晴雯去做。” 外面偷听的晴雯:“……” 平儿翻了一下账本,笑道:“我倒是不辛苦,到时候爷别嫌弃我弄不好就行。” 贾蓉拍了拍平儿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必须得弄好啊,我这边的账就指着你了。” 平儿歪头看向贾蓉道:“我尽力弄好,行吧。” “行。” “我大管家好好干,月例五两!” 平儿:“……” 姨娘才二两月钱啊…… 难道是管家姨娘? …… 王家。 王子腾焦急的等了一晚上,一直等到天大亮也没有等到好妹妹的回信。 难道是……暴露了? 王子腾心里不争气的跳了起来。 若被贾敬抓住把柄,后果…… “大人不必担心,可能王太太没有找到很合适的几回下手,毕竟王太太被罚去了小佛堂,手地下能用的人也不多了。” 王子腾点点头:“文芳说的不错,是我大意了,应该给妹妹留个帮手的。” “对了,跟吴大人接触的事你谈的怎么样了?” “这个……” 文芳犹豫道:“最近吴大人公务繁忙,怕是抽不出时间。” “李敏之呢?”王子腾又问道。 “也是公务繁忙……” 王子腾皱着眉不言语了,手指在桌子上敲来敲去:“这帮文人,果真没一个省油的灯!” “看来我得亲自入宫,面圣了!” 他已经想好了! 哪怕做皇帝手里的一把刀,也行! 一百章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 不知不觉,六月雨季即将过去,天气逐渐凉爽起来。 别的地方贾蓉不清楚,整个京都地区基本没下几场雨,北方冬小麦的播种势必会受到极大影响。 “这两年年景都不太好,倒卖粮食肯定赚钱。” “不过要说最赚钱的还是从南越国那边买大米,才两百钱一石,都是上等香米,只是路途遥远耗费太多,要是能走通海运就好了。”薛蝌语气里满是惋惜,仿佛有一座金山在眼前只能看不能挖。 贾蓉一时也没有好办法,朝廷现在没钱,没钱就没法建造战船训练海军,就打不过海上的倭寇,就不敢开海,最后就赚不到银子,已经恶性循环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先把山东的事做好,回头再说外国的事。” 薛蝌郑重的点了点头:“大哥放心,我晓得!” “对了!有一件事!” 贾蓉忽然轻轻一笑,看向薛蝌。 薛蝌被看的心里发毛:“大哥,什么事?” 贾蓉小声笑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家有没有偷偷的出海做生意?” 朝廷封海是一回事,面对暴利的走私买卖,哪个商人能忍住不心动? 就像朝廷禁止结党营私,谁听呢?权倾朝野的叶相,他祖父贾敬,哪个没有众多党羽? 薛蝌尴尬的挠着头,小声道:“不敢瞒着大哥,也打通关系悄悄瞒着海防出去过两次,一次运气好赚了点,又一次遇上了几十倭寇血战了一场,护卫死了个七七八八才逃了,差点血本无归。” 贾蓉一笑,拍了拍薛蝌肩膀:“有门路就行,等你从山东回来咱们在细细商议。” 薛蝌眼睛一亮。 “我听大哥的!” “山东的事大约多久能完成?” “半年差不多,尽量年节前赶回来,宝琴妹妹就拜托大姑姑大哥照顾了。” “放心,你妹妹我们会照顾好的!”贾蓉正色道。 “多谢大哥。” “……” “蓉大哥,哥哥。” 一时。 薛宝琴一手提着红色的湘水流苏裙,迈着轻快的步子跑了过来。 薛蝌忙上前一步,板着脸道:“你能稳着点吧,这是国公府,在家要好好听小姑姑,还有蓉大哥的话,不许整日……” 薛宝琴悄悄吐了吐舌头,道:“哥你别啰嗦了,我都知道的,蓉大哥咱们快些走吧。” 二人要去码头给薛蝌送行。 马车早已经等在二门上了,几人刚要上车,入画忽然跑来,喘着气道:“蓉大爷,姑娘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贾蓉:“……”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姑姑们的重要事情就是玩! 惜春小院子里,两個姑姑正在打秋千。 裙儿轻轻飞。 见贾蓉来了,林黛玉立刻下了千秋架,扶着鬓角,站的很端。 惜春还在秋千上不顾形象的飞荡,笑吟吟道:“蓉哥儿,你什么时候开学?” 贾蓉摇着扇子笑道:“后天开学,明天就要去国子监。” “今晚出去转转嘛?” “不是说好的八月十五再出去么?” 林黛玉在旁轻笑道:“我就说嘛,大侄子是不想带我们姑姑出去,只想带着妹妹出去玩。” 贾蓉正色道:“我们那不是去玩!” 惜春撅着小嘴道:“宝琴能去,我们为什么不能去?” 贾蓉:“她是去送她哥。” 惜春:“那我们去送薛蝌小侄子。” 贾蓉无奈了。 “那行吧,小姑姑们赶紧上车。” 还好宁国府的马车够宽敞。 “嘻嘻,好!”惜春立刻跳下了秋千架,拉着林黛玉道:“林姐姐咱们走啦!” 林黛玉笑道:“我看大侄子似乎不情不愿的,莫不是嫌弃姑姑们打扰了?” 惜春笑道:“他很愿意被打扰。” 林黛玉笑道:“那就好。” …… 内阁衙门。 四位阁老,六部尚书侍郎,大理寺卿,都察院都御史等朝中高官皆在。 “诸位,今年年景又不好啊。” “山东那边大旱,陕西那边闹虫灾,淮河撅了口淹了两个县……林林总总七八件大事,另有九边的军饷,江南的海防,这些可都需要钱啊!” 叶相说完,愁眉不展,一脸忧国忧民的模样。 内阁次辅温庭叹道:“户部还有多少银两?” 户部尚书刘言道:“加上今年的税收,总共不到两百万两。” 吴南皱眉道:“怎么才这么点?够干什么的?” “哼!” 刘言顿时冷笑一声:“去年的八百万亏空补上就这么多了,阁老若是不信可亲自来户部查账!” “户部的活是没法干了,回头我就向皇上请辞!诸位大人谁有能力谁来吧!” 众人吓了一跳,都忙劝道:“刘大人息怒,户部离不开您啊!” 刘言冷声道:“离开离不开的,吾已经七十有五,近来更是力不从心,诸位大人不要再劝了,吾意已决!” 叶相笑劝道:“我今年也七十多了,不还在为皇上分忧?刘大人切莫轻言!” 刘言继续冷笑道:“您是您,我是我,说句不客气的话,户部的亏空一年比一年更大,这个锅我不背!趁现在还能查清楚账,伱们另请高明吧!” “刘大人严重了,严重了。” “这几年年景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等明年年景好了,亏空不就补上了?” “是啊……” 众人都劝。 “是个屁!” 刘言当场发了泼! “去年也是这么说的,如今闹的寅吃卯粮,恕在下不奉陪了!” 说完,直接摔门子走了! 众人一阵无语。 叶相皱了皱眉,然后笑道:“老刘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咱们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大家一起签个名,求太上皇,皇上从内帑拨出一百万银两,再加上户部出一百五十万两,总共两百五十万两救灾,一起先度过今年的天灾。” “至于九边以及海防的银两……”叶相看向贾敬,笑道:“再拖几个月,等秋后的税银下来了,补上可好?” 贾敬吃了口茶,淡淡一笑:“前段时间我就上过本子,西北各部落有异动,似有联合南下之意,若因为军饷迟发出了什么意外,叶相负责吗?” 叶相正色道:“内阁我们四人签字,兵部也签上字,为了三省的受灾百姓,我们一起冒险担责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贾敬自然不能不点头了,只是严肃道:“上次军饷拖了几个月,下面就有人找上我说有底层军官带着闹事,这次最多拖欠两个月,而且要足额发放军饷,否则我可不敢说什么。” 叶相点头:“好说,两个月内必补上。” “还有。”贾敬又道:“我终究不放心九边那边,把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升九省统制,让他去边疆巡视一番,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好提前做准备。” 王子腾跟贾府闹翻一事自然瞒不过叶相,因点头笑道:“此乃老成持重之举,待会儿我们一起签个字,送进司礼监,想来太上皇会批准的。” “……” 皇宫,御书房。 太上皇看着众人联合签名的本子,差点把桌子掀了! “朕的内帑才进来了那么点银子,他们就惦记上了!” “真是岂有此理!” 戴权忙端上茶水,小心翼翼的赔笑道:“圣皇息怒,想来诸位大人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狗屁!” 太上皇果然更生气了,冷笑道:“休要以为朕老糊涂了,不过拿着江山社稷做幌子罢了,真要为了江山社稷就该想想法子开源节流,而不是天天盯着朕的内帑!” 戴权微不可查的一笑:“圣皇英明,这几年朝廷接连亏空,看来叶相所谓的‘藏富于民,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并不太合适。” “哦?” 太上皇抬眼看了眼戴权:“你的意思应该加税?” 戴权吓了一哆嗦,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有罪。” 太上皇淡淡的一摆手。 “起来吧,百姓苦朕知道。” “加税之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 “去告诉内阁,朕只能出三十万两,让皇帝也出二十万两,给他们五十万两,其余让内阁自己想办法!” “遵旨……” 戴权忙躬身领命。 这时,有小太监急匆匆跑来,跪在地上禀道:“圣皇,户部尚书刘言大人刚刚递上了请辞的本子。” 太上皇打开本子看了看,立刻头疼的双手揉着太阳穴。 半晌。 “让他进来。” 一会儿,刘言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的进了大殿。 “臣参见圣皇。” “爱卿免礼,来人,赐座。” 忙有小太监搬上绣墩。 刘言谢了恩,方才告坐。 “恕臣年老昏聩无能,不能继续为圣皇分忧了。” 太上皇笑道:“你老了,朕也老了,咱们君臣二十年多年了吧?” 刘言听出了太上皇语中的关切之意,老泪纵横道:“整整二十二载了!” “二十二载啊!” 太上皇叹了口气:“前些年朝中也没这么艰难,都怪朕几下江南,挥霍的太多了。” 刘言忙站起身道:“怎么能怪圣皇,是臣等无能,上不能为圣皇分忧,下不能救黎民百姓于水火,臣等有罪!” “坐下坐下!” 太上皇笑道:“今儿没有君臣,只有你我,说说心里话。” “你们这些老臣都是朕一起带过来的,老叶,老贾,还有老吴他们,都是朕的左膀右臂。” “他们一个个还老当益壮呢,你着什么急?等什么时候我先走了,你再走,没人拦着。” “皇上,呜呜……” 一百零一 兄弟一路走好! …… 王家,书房。 “啪啦!” 一个价值不菲的官窑大花瓶被王子腾狠狠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散了一地。 文芳被吓了一哆嗦,几个瓷器碎片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 “哼,肯定是贾敬干的!”王子腾咬牙恨恨道:“竟然把我赶出京都,去巡劳什子九边!” 没有他在京都,他的两个妹妹怎么办?还不得被贾家人欺负死了? “大人,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依’,事到如今去九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文芳仔细考虑了说道。 “怎么说?”王子腾皱眉问道。 文芳笑道:“皇上固然求贤若渴,只是大人京营节度使的身份太过敏感,就算皇上有心收留也因顾忌太多而不敢了,九边将领就没那么多忌讳,大人现在前去效忠有七成把握。” “届时在九边稍微立下功勋,待皇上亲政之时,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啊!” 王子腾眼睛一亮。 “先生说的不错!” “我现在马上去面圣!” 文芳:“预祝大人旗开得胜!” 王子腾:“吾得先生,如鱼之得水也!” 正在王子腾将要动身之际,薛姨妈忽然从后院走出,直接找到前面书房里来了。 “哥哥,蟠儿的事究竟如何了?大审已经没有几天了,还有没有办法?”薛姨妈满脸焦急的问道。 王子腾自信一笑:“妹妹放心,今儿我准备进宫面圣,到时候若有机会,我会提一句蟠儿的事。” “多谢哥哥。”薛姨妈抹着泪哭道:“蟠儿能不能活着,就看哥哥的了。” “妹妹放心!” “且回去等我消息。” 安顿好了薛姨妈,王子腾立刻换了朝服,准备进宫。 …… 大明宫养心殿。 新皇继位之后就搬到了这里住着,不过每日的事情不多。 甚至很闲。 内阁,司礼监,都是太上皇一把抓,能到他这里的一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今天就有一个本子。 一個在户部挂名行商的商人纵奴行凶打死人后又逃跑,判了个绞监候等着大审,本子就到了他这里。 随手就批了,放在一边。 “今儿可还有别的事情?” 太监夏守忠忙道:“回皇上,已经没事情了。” 皇帝:“……” 朕想进步就这么难? 这时,忽然有一个小太监进门。 “皇上,新任九省统制王子腾在殿外求见。” “哦?” 安平帝眉头微皱:“王子腾,就是原京营节度使那个?” 夏守忠忙笑道:“是呢,才升了九省统制。” 明着是升了。 实则一个是京都天子脚下的京官美差。 一个江湖之远的巡边苦哈哈。 典型的明升暗降,除非能在边疆作出一些政绩来,否则…… “他来做什么?” 安平皇帝淡淡的吃了口茶。 夏守忠笑道:“大概是仰慕皇上您的风采?” 安平皇帝给逗笑了。 “叫他进来吧。” 一时,王子腾匆匆入内。 “臣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吧,不知爱卿前来有何要事?” 王子腾早已经想好,忙又跪下:“臣此去九边,必殚心竭虑,为皇上分忧。” “好,好!” 安平皇帝拍手笑道:“王爱卿不愧是国家栋梁,朕甚是欣慰!” “把前儿希罗国进贡的茶叶拿来,给王爱卿两斤。” 王子腾立刻受宠若惊,忙又跪在地上叩首道:“臣谢皇上厚爱,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安平皇帝轻轻摆手:“去吧,在九边好好为国效力。” “朕,等着你!” 说完,安平皇帝端起了茶盏。 “皇上,臣……” “怎么?” 安平皇帝放下茶,眉头一皱。 “王爱卿还有事?” 王子腾忙道:“没有没有,臣告退。” 出了养心殿,王子腾满心疑虑。 这就算投效皇上了? 怎么感觉没有那种君臣一心,同舟共济的意思? …… “哥哥,怎么样了?” 薛姨妈,宝钗都怔怔的看着王子腾。 “哎!” 王子腾痛苦的摇了摇头叹道:“哥哥尽力了!” 薛姨妈摇晃了两下,几乎忍不住晕倒:“我的蟠儿他,呜呜……” “妈……” 宝钗忙扶着薛姨妈,眼泪也是止不住留下来。 王子腾无奈道:“妹妹,事到如今还是节哀顺变吧,只能怪那畜牲不当人子,闯下弥天大祸,不但自己性命不保,还连累家族蒙羞。” “蟠儿啊,我的蟠儿啊!” 刑部大牢,单间。 薛蟠蓬头垢面,再也没有当年金陵小霸王的威风了。 “我知道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纵奴行凶,我……” “别你了!” 旁边的狱卒不难烦的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见了棺材才开始落泪,晚了些。” 这样的,他见多了。 “不,不,我们家有很多钱,我不信我会死!”薛蟠摇着大脑袋,瞪着大眼睛,双手死死的抓着木栏…… 他妈还等着他养老送终! 他还不放心他的妹妹! 他怎么能死? 他死了,剩下孤女寡母可怎么活?还不被人给欺负死? “吱呀”一声。 外面走进来两人。 其中一个正是牢头,狱卒忙站起来问好。 牢头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一个劲的低头赔笑道:“大公子,您要找的人就在这边,是个单间,每天有专门的人打扫,很干净,吃的喝的都是好的,您小心些,别沾上灰脏了衣裳……” 贾蓉见了薛蟠之后就挥了挥手。 “把门开了,领着你的人出去吧,顺便准备一桌好酒好菜。” “是,是。” 牢头忙招呼了一声,带着狱卒出了门。 “这位公子谁啊?看您那么客气?” “是……还是不说了,说出来我怕吓死你!”说完丢给狱卒二两银子:“快去准备好酒好菜来,记得弄最好的!” “是,是。” 狱卒美滋滋的拿了钱,去办事了。 牢房里面。 薛蟠瞪着铜铃大眼看向贾蓉。 “你是……东府蓉哥儿?” “是我。” “你是来救我的是吧?” “哈哈,我就知道,我死不了!我怎么会死呢?哈哈……” 贾蓉无奈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狱卒已经准备来了酒菜。全是大鱼大肉,满满的一桌子,还有两壶绍兴酒。 贾蓉伸手指了指:“别客气,放心吃吧。” 吃完一路走好。 薛蟠最近真是饿坏了,见了酒菜哪里还忍得住,狼吞虎咽起来。 贾蓉给他倒了一碗酒,自己也倒了一碗,薛蟠毫不客气,端起酒碗豪饮了一大碗。 “爽啊!好久没这么爽了!” “蓉哥儿你也喝,陪我喝!” 贾蓉举起碗吃了一口,放下碗,又给薛蟠满上。 薛蟠立刻一饮而尽。 贾蓉又满上。 薛蟠又一饮而尽。 如此三碗,薛蟠忽然哭了起来,眼泪哗哗的往外流。 “我,是不是活不了了?” “我真后悔了!” “我害了妈,更害了妹妹,我害了一家人!” “我就是个畜牲!” 薛蟠说着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贾蓉幽幽一叹:“有什么话尽管说,我能帮的一定不会推辞。” 薛蟠抬起头,眼睛呆呆的看着前方。 半晌。 “就只有我妈,我妹妹放心不下。” “我想见见她们,给我妈磕个头。” “你能帮我办了?” 贾蓉点了点头。 “可以。” “多谢了!” “伱吃着,我去请人。” 出了刑部大牢,贾蓉坐上马车,吩咐小柱去王家。 马车一路飞跑颠簸,不一时就到了王家门口,几个衣着光鲜的门子正笑嘻嘻的说着话。 “谁来了?” “好像是蓉大公子!” “快去通报老爷。” 贾蓉下了车直接进了王府大门:“不是找你们老爷的,带我去薛夫人住处。” “这……” 领头的门子还有些犹豫。 “怎么?有问题?” 贾蓉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威严。 门子忙道:“没有没有,大公子随小的来。” 二人刚到仪门处,王子腾就赶了过来,一面跑一面喊:“蓉哥儿,有失远迎,恕罪。” 贾蓉淡淡看了一眼。 “我找薛夫人。” 王子腾笑道:“家妹身体不适,不便见外人,蓉哥儿……” “蓉哥儿也是你叫的?”贾蓉冷笑道:“咱们不熟,王大人可以称呼我大公子。” “好!” 王子腾也冷笑道:“贾大公子,有事情还请移步正堂,这里后面都是王家女眷,很不方便。” 贾蓉打开手里扇子摇了摇,笑道:“是薛蟠叫我来的,她是你妹妹不假,但她首先是薛夫人,你不会是把人家母女囚禁内府了吧?” “你!” 王子腾气的浑身哆嗦,咬牙道:“一派胡言!” 贾蓉又笑道:“王大人,我听说令弟令侄子前些时日在赌坊里一掷千金,不到半个月堵了十万两银子进去……你们王家很有钱呢?” 原本想把王夫人干的事也一并说了,但是想到贾敬的后手,贾蓉忍下了,不能打草惊蛇。 只薛家的十万两银子就够王家赔个精光了。 王子腾终于变了颜色。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的! “大公子,有话好说。” “没话说!” 贾蓉头也不回,径直往里面去了,王子腾呆呆的站在原处。 怎么办啊! 被发现了! 要不要…… 王子腾眼中厉色一闪,紧接着消失的无影无踪。 现在还只是欠了薛家点钱。 要是把贾蓉杀了,恐怕整个王家得陪葬。 …… 一百零二 请太爷主持公道 …… “哎,你过来。” 贾蓉随意叫了一个行走中的丫头。 丫头上下打量了贾蓉一眼,面色微红。 生的这般俊俏,肯定是个好人! “您是……?” 贾蓉随手拿了一块碎银子放在丫头手中,笑道:“带我去见薛夫人,就说有重要事情。” 丫头拿着碎银子,奇怪的看着贾蓉:“公子要找我们夫人?是有什么事情吗?我们夫人刚刚……不太舒服。” “你们夫人?”贾蓉疑道:“你是薛家的丫头?” “是啊。”丫头点点头:“我是我们姑娘的丫头,莺儿。” 贾蓉笑道:“原来莺儿啊,快带我去见你们夫人,有急事。” “啊,好,公子这边请。” 莺儿领着贾蓉往里面走。 一时。 到了西厢的一个小院子前。 莺儿回头道:“公子稍等,我进屋跟夫人回个话。” “恩。” 贾蓉点了点头,站在了院外的一棵芭蕉树下等着。 莺儿进了屋里。 薛姨妈歪在床上低声哭泣,宝钗坐在一旁无言。 “夫人,姑娘。” “外面有一位年轻的公子,说有急事要见夫人。” 薛姨妈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什么急事?” 除了薛蟠,薛姨妈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别的事情了。 宝钗也疑惑,问道:“是谁?” 薛蟠的那些狐朋狗友都在金陵,京都并不认识什么人,最多是王家的哥哥弟弟。 莺儿吐了吐舌头:“忘记问名了。” 宝钗擦了下眼泪,起身道:“能进这内宅的总归不是外人,先请进来吧,别耽搁了事情。” “好!” 莺儿出了门口,对外面的贾蓉招手笑道:“快进来吧,我们夫人姑娘都在里面。” “多谢。” “公子客气了,不知公子叫什么名?刚刚姑娘问我,我都不会说了。”莺儿含羞问道。 贾蓉笑道:“我姓贾,你可以称呼蓉公子。” 莺儿一下捂住了小嘴,睁大了眼睛。 “贾,蓉公子……” 眸子里满是惊!喜!仰慕…… 哪怕她只是一個丫头,也知道,这是京都最顶尖的公子王孙了! 屋内薛宝钗自然听到了,没由来的心里一阵狂跳,站了起来。 但见来人身穿一袭绸缎青衫,挽着的发髻略显简洁随意,面容俊秀儒雅,既有读书人身上的文采精华,又有世家公子哥身上的风流倜傥。 “薛夫人,宝姑娘。” 贾蓉略行了一礼。 “在下宁国府贾蓉,冒昧前来打扰了。” 薛姨妈,宝钗此时已经坐在了堂外,眼睛都红红的,薛姨妈忙道:“蓉哥儿不用多礼,都是一家人,快请坐。” “不坐了。”贾蓉缓缓道:“刚刚我去刑部大牢看了薛公子。” “啊!” 薛姨妈惊呼一声坐不住了,站起身紧紧的盯着贾蓉:“蟠儿,蟠儿他怎么样了?” 贾蓉叹道:“薛公子还好,只是想见见你们,我已经让那边准备好了,一段时间之内不会有人打扰,薛夫人,宝钗姑娘都准备一下……好歹去见他一面吧。” 薛姨妈一下泪目。 自从薛蟠被抓,多少个日夜,她以泪洗面,只想再见一见自己那不懂事的儿子。 奈何女子哪能轻易进牢房? 宝钗也又流了泪,很快镇静下来,忙劝着道:“妈先别哭了,咱们赶紧准备准备去见哥哥要紧。” “好,好!” 薛姨妈忙止了哭。 “蓉哥儿见笑了,我们这就准备。” “恩。” 贾蓉点了点头。 “我在院外等。” 贾蓉出了屋门口,院子里正巧有一个丫头提着水过来,身子虽然瘦弱,模样确实标志极了,尤其是眉间一点小小的胭脂痣,更让其小小年纪平添了几分妩媚之色。 “你就是香菱?” 贾蓉开口问了一句。 小丫头有些呆呆的看着贾蓉。 “公子叫我吗?” 模样呆萌呆萌的,把贾蓉看的同情心圣母心同时泛滥,心道:等薛蟠砍了大脑袋,薛家大概率不会留这么一个丫头。 这时候,薛姨妈,宝钗已经匆匆收拾好了,从屋里出来。 二人都穿的很素净。 “香菱也跟着一起去!” 薛姨妈声音冷冷的说道。 她的蟠儿若是死了,这丫头必须跟着去陪葬。 几人刚出门口,忽然见王子腾拖拉着半死的王子胜往这边走来。 原来王子腾见贾蓉来了,明白纸里肯定包不住火,因此打算祭献了弟弟卖惨。 “三妹!” “都是哥哥的不是,没看好这头畜牲,今儿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你要杀要剐随意吧。” 王子胜忙跪在地上扇自己的耳光:“妹妹啊,我是畜牲,我骗了伱的钱,我该死啊!” 一会儿自己就扇肿了脸,一把鼻子一把泪,看上去好不狼狈。 薛姨妈一开始还有些不明白,只一会儿就恍然大悟了,看向了宝钗。 宝钗面上淡淡的。 她早就知道里面有猫腻了,只是薛家已经没有男人了,还能怎么样呢? 她们娘俩能把王子胜打死? 贾蓉笑道:“薛夫人宝钗姑娘,咱们先去看薛公子,被王家骗钱的事不用担心,我请太爷出面,给你们主持公道。” 王子腾面色一变。 他就怕这个! 贾敬可不管什么王子胜王仁,只会把账算在整个王家头上,甚至会把整个王家掏空。 他可是九省统制,若没了钱手底下那些亲兵怎么养活?他还怎么在九边大展拳脚? 王子腾忙道:“妹妹,咱们自家的事咱们自己商量就行,外人……” “王大人此言差矣。”贾蓉打断,淡淡笑道:“这是王家跟薛家两个家族的事,太爷自然要出面主持公道。” 薛宝钗低着头拉了下薛姨妈的衣裳:“妈,咱们走吧,哥哥还等着呢。” 睿智的薛宝钗当然知道如何选择。 外人多少还会顾忌一些,亲戚往往最是吃人不吐骨头! 王子腾脸上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十万两银子! 王子腾忽然大吼了一声,抬起脚狠狠的踢了上去。 “给我死!” “啊!” 王子胜惨叫着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 刑部大牢。 女子,特别是未出阁的女子很少有探监的,毕竟于名节有损。 宝钗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下车。 贾蓉正色道:“宝钗姑娘也进去见见吧,大概最后一次了,你哥哥见不到你也未必放心的下。” “放心,里面没有别人。” 宝钗这才轻轻点了点头,提着裙子下了马车,香菱忙跟着服侍。 “走吧。” 贾蓉在前带路,几人进了黑暗的牢房,薛姨妈宝钗香菱三人都不敢乱看,只敢低着头盯着脚下,一会儿,贾蓉停下了。 “就在前面了。” 三人抬头望去。 只见蓬头垢面的一人,胡子拉碴,浑身脏兮兮,满脸油腻,手里还拿着一根鸡腿。 薛姨妈愣了一会儿,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紧紧的搂住了浑身脏兮兮的薛蟠。 “儿啊,我的儿啊!” 宝钗香菱依偎在一起,低声抽咽。 一会儿。 薛蟠推开了薛姨妈,混说道:“妈,没事儿,闹腾了您这些年,我得再去那边闹闹老爷,不能让他在那边太安稳了。” 薛姨妈哭道:“这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来气我,你气死我吧!” 薛蟠忙笑道:“最后一次了,这真是最后一次了,往后妹妹天天的哄着妈开开心心的,我跟老爷在下面也高兴。” “别说了,你别说了。” 薛姨妈回头搂着宝钗已经泣不成声。 薛蟠又看向宝钗,笑道:“哥哥对不起你啊,原本你能嫁个好人家的,现在……哎!” “好在我们家还有很多钱,你将来嫁到哪里都不愁吃不愁穿,到时候有了孩子,叫他去坟头给舅舅我磕个头,我在下面也高兴。” 宝钗现在哪里还能说出一个字来,也不顾贾蓉这个外人还看着,扑进薛蟠怀里:“哥哥,你,放心!” 薛蟠推开了宝钗,笑道:“你看看你,蓉哥儿还在看着呢,你就这样了,我不过是提前下去找老爷子闹闹他,你们哭什么?” “还有香菱你!” 薛蟠看向了香菱,轻笑道:“我是用命把你买来的啊!你不得陪着我过去伺候?” 香菱立刻吓的不哭了,小脸苍白。 “哈哈哈。” 薛蟠又大笑道:“吓唬你呢,你命太硬,别在我们家了,跟着蓉哥儿吧,他命硬,不怕你克。” 贾蓉:“……” 冯渊一个,薛蟠也快算一个,马上克死两个了是吧? 香菱战战兢兢的看向贾蓉,她感觉贾蓉也不一定敢要她。 贾蓉招了招手:“丫头过来,咱们出去,让她们一家说说话。” “嗳。” 香菱忙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小心的跟着贾蓉来了外面。 牢头点头哈腰的过来笑道:“大公子,可还有事情吩咐?” “没了,看好你的人就行。” “大公子尽管放心。” 大半个时辰之后,夕阳西下。 薛姨妈,宝钗从里面走了出来。 薛姨妈泣不成声,先进车厢里哭去了。 宝钗给贾蓉万福行礼:“多谢大公子相助。” 贾蓉叹道:“不用谢,薛公子的事太爷不能帮忙,很是愧疚,今后薛家大房若有什么难处,宁国府必定鼎力相助的。” 薛宝钗又是盈盈一拜。 “多谢太爷厚爱。” …… 一百零三 就这么简单? …… “你们先在马车上等着,我进去跟薛公子道个别,另外还有些事情商议……” “麻烦大公子了。” 薛宝钗深深福了一礼,转身踩着脚蹬进了车厢里。 香菱向前迈了一步,紧张道:“大公子,我……” 贾蓉笑道:“你也进里面等着,待会跟我回去。” “恩!” 香菱重重的点了点头,现在她就怕贾蓉不敢要她。 看着二人进了马车里,贾蓉复又进了牢房。 薛蟠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强颜欢笑,无力的倚在墙上,双目无神。 “都安排好后事了?”贾蓉吃了口茶笑道。 薛蟠叹道:“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只有一件事还得你帮忙。” “什么事?” “你给我收尸吧。” 贾蓉:“……” 薛蟠道:“我不想掉了脑袋的样子吓着我妈我妹妹,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我薛蟠一生好兄弟无数,死到临头又认识了一个给我收尸的好兄弟,值了!” “千万记的给我拼起来再装棺材,可别到了那边缺胳膊断腿的。” 贾蓉安慰道:“薛兄弟放心吧,你是绞刑,不砍脑袋的,有全尸,到时候我帮你收好就是。” “对了,你们家有棺材吧?” 薛蟠笑了笑,道:“店里正好有一副上好的棺材,老王爷早些年时定下的,谁知他老人家去的太急根本没用上,现倒是在便宜我了,哈哈。” “寿衣呢?要不要提前拿来给伱穿上?” “也好。”薛蟠忽然变得很正经了,说道:“要买文曲星样式的,俺老薛下辈子要读书当官,再不浑浑噩噩的胡闹了!” “兄弟,话我也不多说了,替我照顾好我妈我妹妹,我在下面感激你。” 贾蓉摆手:“感激就不用了,你在那边好好跟你老子过日子吧,缺钱什么的记的拖个梦回来,只是千万记的别拖给我,拖给你妈你妹妹都行。” 薛蟠:“……” 贾蓉回到马车上时薛姨妈母女已经恢复了不少。 毕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都还年轻…… “王家行骗银两一事还要跟太爷仔细说说,不如先来宁国府住下。”贾蓉提议道。 薛姨妈勉强笑道:“我姐姐在荣国府那边,我们也去那边住着就行,我们姊妹还能一起说说话。” 贾蓉:“……” 您怕是还不知道王夫人什么样了吧? “宝钗姑娘可以来我们府上小住几天,宝琴妹妹在那边住着。”贾蓉继续笑说道。 宝钗笑道:“那就打扰了大公子了,我也好久没见宝琴妹妹了,正好一起说说话。” 薛姨妈自然不会反对宝钗住在宁国府,因笑道:“那你们姊妹住在一起,我们姊妹住在一起。” 几人说着话,马车到了宁国府,直接从东边角门进入。 贾蓉下了马车,赖二忙弯着腰,笑嘻嘻上前道:“大爷,您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没?”贾蓉问道。 赖二恭敬道:“已经回来了,就在书房。” 贾蓉想了想,说道:“你去跟太爷说一声,就说薛家母女来府上了,有重要事情需要求太爷做主。” “好。” 赖二答应一声,忙小跑着去前院书房。 贾蓉回到马车旁,笑道:“薛夫人,宝钗姑娘,可以先随我去内院的书房稍等,老爷若没有重要的事情一会儿肯定去那边。” 薛姨妈忙道:“其实不用那么急!”再怎么也是娘家人,是亲哥哥,薛姨妈心中难免有顾虑。 贾蓉道:“王大人不日就要去巡视九边了,这时候不抓紧,银子可就要不回来了。” 宝钗道:“妈,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这件事夜长梦多,赶紧求太爷做主才是。” “那好吧。” 薛姨妈见宝钗也这么说,终于妥协了。 一时,几人到了内院书房。 负责在书房伺候的止水姑娘给三人倒了茶水,笑道:“姨太太,宝钗姑娘稍等,老爷应该马上就到了。” 贾蓉吃了口茶,笑道:“那边没事了?” 止水笑道:“老爷说没啥要紧的,先处理自家人的事。” 薛姨妈忽然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笑道:“真是麻烦你们家太爷了。” 止水笑道:“有什么麻烦的,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前段时间老爷还挂念着姨太太一家,只因为您在王大人府上,老爷也不好多问。” 薛姨妈面上讪讪的,心里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东府太爷如此通情达理,她去什么娘家啊! 一家子全是白眼狼! 这时,贾敬从外面走来。 几人忙站了起来,行礼。 “民妇薛王氏见过贾大人……” 贾敬摆手笑道:“都是一家人,什么贾大人不贾大人的,称呼我一声大哥就行。” 对王夫人贾敬施展雷霆手段。 对薛夫人贾敬是有一点愧疚的,因此十分客气。 薛夫人更加受宠若惊,又是万福行礼,又是泪眼汪汪,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贾敬笑着安慰了好几句,薛姨妈才渐渐的平静下来,只有眼圈还是红红的。 贾敬又看向宝钗,笑道:“这是宝钗丫头吧,是个好姑娘,无怪薛老弟当年引以为豪,我们都羡慕。” 宝钗红了脸,又万福行礼。 “太爷谬赞了。” 贾敬笑着点了点头,看向贾蓉道:“刚刚你说的重要事情,现在说说吧,若有人敢欺负薛家孤儿寡母,我是万万不允许的!” 贾蓉恭敬道:“这件事情还得姨太太亲自说才好。” 贾敬看向薛姨妈,笑道:“弟妹不要有顾忌,什么事只管细细说来!我给薛家做主!” 薛姨妈感动的一塌糊涂,哪里还在乎什么王家哥哥,侄子,把事情前后的经过一股脑说了出来,最后哭道:“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竟然……呜呜!” “啪!” 贾敬狠狠打拍了桌子一下。 “岂有此理!” “竟然还有这样的没王法的混账事情!” “蓉哥儿!” 贾蓉起身恭敬道:“在!” 贾敬声音冷冷道:“刚刚薛夫人所讲你详细写下来,让赖二送去给王子腾看看,限王家两天之内双倍银两赔偿薛家,否则案件交由都察院依法办理。” 乐! 二十万两白银。 王家得把祖宅卖了来赔。 这时,薛夫人忽然慈心发作,十分不忍起来,道:“也不用双倍,只需还我们薛家原本的钱也就是了。” 贾敬摇头道:“弟妹你不懂,有律法规定,但凡涉及敲诈勒索欺骗,非法所得银两需一到双倍补偿苦主,具体视情况而定。” “王子胜王仁显然属于情节严重者,双倍偿还才符合律法规定。” 薛宝钗道:“妈,舅舅说的在理,凡事依法而办,方才不会乱了章程,若人人徇私,视律法于无物,岂不天下大乱了?” 贾敬看着宝钗,满意笑道:“宝丫头是個通透的,你哥哥的事情我不好徇私,不过……” 薛宝钗闻言精神一振。 “舅舅,您是说?” 薛姨妈睁大了眼睛。 贾敬淡淡的吃了口茶,站起身自言自语道:“今年全国几处天灾赶一起了,户部年年亏空,竟然拿不出救灾银,户部尚书刘言都被逼的请辞了,哎!” 说完就走了。 留下来薛姨妈,宝钗面面相觑。 太爷这是什么意思? “咳咳。” 贾蓉手里拿着笔:“姨太太,还不快快把王家的罪证全部说出来,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薛姨妈急切道:“蓉哥儿,刚刚太爷的话是什么意思?” 贾蓉笑道:“太爷不好徇私,可以让别人徇私嘛,我估计以薛家的名义捐十万两银子进户部,尚书刘大人能咬着牙亲自进宫里跟太上皇求情。” “啊!” 薛姨妈睁着大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这不是做梦吧?” 几个月的煎熬,来这里几句话就解决了? 她这几个月都干了些什么啊! 薛宝钗喜道:“妈还不快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哥哥有救了!” 薛姨妈喜极而泣道:“是啊,蟠儿,我的儿……” 生怕二人太过高兴,贾蓉先泼了一盆冷水上去,正色道:“姨太太,宝姑姑也别有太高的期望,案子毕竟已经判了,翻案基本无望,只能期望减刑,估计还要流放的多。” “流放也好啊,不是杀头就行。” 薛姨妈现在真没有太高的期望了,只要不看到自己的儿子人头落地,其余什么都好。 贾蓉准备好笔墨,道:“那就赶紧把王家的罪证都细细说来,最好说的狠一些才能多给薛兄弟争取那一线希望!” 虽然流放依旧是九死一生,而且终生不能回故土,跟死了差不多,然总算是给人留有一份希望…… 王子腾…… 先给你抄了家,光杆司令上任去吧! 一百零四 林黛玉:还好还好 …… 王家。 王子腾看着手中的‘状纸’浑身打着哆嗦。 他气的不单单是贾家落井下石,毕竟两家已经正式撕破脸了,他也暗自搞了小动作。 他是气王家养出了白眼狼! 王家养了薛姨妈整整十六年,安排她嫁入皇商之家,享尽荣华富贵,到头来狠狠一刀子就从背后捅进王家腰眼子里。 二十万两银子,不得要了王家的老命? 他甚至想不管不顾把王子胜王仁两个畜牲推出去坐牢。 只是这样一来,他可能会落个薄恩寡义的名声,更有坑亲戚,吃绝户的名声一旦传出去,王家不得臭不可闻?谁还敢结交? 所以这钱…… 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王大人,你们王家只有两天时间准备,晚了这份状纸就交到都察院去了,到时候,嘿嘿……”赖二笑嘻嘻的说道,言语中似乎有些轻佻。 王子腾懒得给好脸色,冷笑道:“来人,送客!” 区区一个管家,安敢如此放肆? …… “咱们家连同库房,总共还有多少现银?” 内书房,王子腾吃着茶问道。 王子腾夫人笑道:“有白银八万两,还有黄金三千两。” 这几年王夫人,凤姐,逢年过节的都往家里拿不少,薛姨妈虽然因路途遥远不能到场,礼物银钱也没少给,加上王子腾京营节度使的肥差,一年也能捞不少,林林总总加起来王家也算是小有家资。 “还缺了九万两……”王子腾喃喃自语了一句。 王子腾夫人笑道:“老爷要急用吗?我还可以从娘家拿一两万来。”她知道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要去巡边,肯定用钱的地方挺多。 王子腾喜道:“你马上回一趟娘家,问老丈人借点,多多益善,用不了一年半载咱们就还他老人家。” 第二日。 刘氏果然带了两万两银子回来。 王子腾赶紧细细盘算了一下,还远远不到二十万两,最少得添上一个庄子才行。 只是王家可比不得荣国府那样家大业大肆意挥霍十几年还有老底子,他们王家总共只有三個庄子,一个在京都西郊外,两个在西海沿子。 京都郊外的庄子他舍不得,西海沿子的两个庄子又不值钱。 罢了! 等去了九边,也该发军饷了。 到时候不就有银子了? 多少庄子买不回来? “来人!” 管家忙弓着身子进门。 “老爷,什么事吩咐?” 王子腾有些哆嗦的指着桌上的地契,钱庄的汇票,地下的成箱银两,黄金…… “给我送到胡同口的薛家当铺去!” “还有这封信,一并带到!” 管家十分不解。 “老爷,这可是我们家多年……” “叫你去你就去,莫要多问!” “是……” 管家忙答应了,领着人往外抬金银箱子。 王子腾看的心里滴血,最后干脆闭上了眼。 今日去的,来日定要加倍回来! 这时,一亲兵匆匆入内。 “二十亲兵已经集结,随时可以随大人出征!” 王子腾摆了摆手:“明日辰时准时出发,命将士们准备好!” 原本他至少要带两百亲兵去边疆。 只是…… 有些无奈,真出不起钱了。 亲兵不同于其他士兵,乃是各部将领自己的亲信,多为私兵,升迁调度都跟随将领形影不离。 因此战力极高。 相应的,培养亲兵的花费远远不少普通士兵可比的。 且不说一身装备,战马等,单单月钱,普通士兵出战期间一月二两银子就够了,亲兵一月就要十两银子。 这些钱朝廷可不出! 都得自己掏腰包。 理论上朝廷是禁止武将养私兵的,只有少数功勋之家可以有数量极少的私兵,且要在兵部报备。 比如宁荣两府,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私兵。 但办法总比规矩多。 私兵可以改个名儿,称护院,或者护从,护卫,甚至小厮等等…… 事实上不止武将,哪怕小小知县,家里没有二三十个护院,能有安全感吗?再甚至没有官身的豪商巨贾之家,没有百十个个护院,能睡个安稳觉吗? 高门大户培养私兵已经成为常态。 …… 宁国府,荟园。 初秋的风吹散了夏日的炎热,丝丝清凉乍现,几个明媚清闲的少女聚在石亭里一起说话笑闹。 “别的也就罢了,咱们得先说一下辈分事情,宝钗是随着宝琴侄女一起吗?那是不是要叫我林姑姑?”林黛玉挽着宝琴胳膊笑说道。 惜春刚刚已经悄悄的看了宝钗一会儿,这时满意笑道:“我觉得是得叫姑姑。” 这个宝钗侄女看着身子很好,可以跟宝琴一起为国公府开枝散叶嘛。 宝钗自然是注意到了惜春眼神,但也没有多想,用手里的美人扇指着宝琴笑道:“她是自降辈分,我们各论各的,要不到了那边府上怎么说呢?难道我妈跟宝玉,探丫头她们一辈了?” 宝钗当然想跟贾蓉一个辈,昨晚有些睡不着,甚至还想了一些别的什么羞耻事情。 只是她更明白,她的身份注定根本没任何希望…… 林黛玉抿嘴笑道:“那太可惜了,蓉哥儿原本以为来了个妹妹的,昨晚大概喜欢的睡不着,今早上起来妹妹变姑姑,指不定有多伤心呢。” 嗤嗤! 林黛玉心中好笑道:还好还好,也是个姑姑!大家都是姑姑。 惜春却是不死心,继续对宝钗笑道:“你跟我们论姐妹,跟蓉哥儿也可以各论各的。” 林黛玉看了惜春一眼,红唇轻咬。 你个丫头,打什么鬼主意? 惜春看着黛玉,眨眨眼。 我自然是为了大侄子操心,我们宁国府就一根独苗,得开枝散叶啊! 宝钗见二人有些奇怪,她初来乍到暂不明白何意,因笑道:“同姓之间才注重那个礼数,不同姓就没必要过多在意了。” 林黛玉笑道:“那宝姐姐是当人姑姑还是当然妹妹呢?” 宝钗:“当然是……” “当然是姑姑了!”薛宝琴抢着笑道:“省得有人跟我争蓉哥哥的宠。” 宝钗上前捏着宝琴的俏脸,笑道:“真真这丫头是疯了,不知道害臊,什么话都敢说。” “讨厌,姐姐又捏人家脸!”薛宝琴撒起了娇。 林黛玉道:“宝琴去捏回来,有你蓉哥哥给你撑腰呢,伱蓉哥哥说过,谁认他当哥哥大半个京都都能横着走。” “好。” 薛宝琴挽了挽袖子道:“也不用蓉大哥,有林姑姑撑腰就够了。” 说完就伸手去拧宝钗脸。 “你真的……” 宝钗没料到从小在她身前乖乖听话的薛宝琴竟然反了,赶紧退了两步往后面躲。 这时,外面又来了三人。 正是迎春探春姊妹,湘云过来玩。 “哎呦!”探春捂着嘴笑道:“亲姊妹怎么还打起来了?” 宝钗笑道:“还不是有人挑唆的,宝琴给我站住!” 宝琴果然站住了。 毕竟从小她就很尊重堂姐。 林黛玉笑道:“宝琴侄女怕什么,快上啊,你还没拧回来呢,是我,我忍不了。” 湘云上前拉住了宝琴,笑道:“别听她们欺负你了,林姐姐促狭,引得你们姊妹闹,她看热闹呢。” 林黛玉笑道:“云丫头你说什么?一爱三四五?” 史湘云笑道:“一爱三四五六妻,林姐夫是个咬舌子,哈哈,哈……” “死云儿!你站住!” “咯咯……” …… 荣国府,小佛堂。 王夫人端坐福堂前的蒲团上,手里捏着佛珠,脸上古井无波,嘴里念念有词。 半晌。 王夫人做完了功课,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在椅子上坐了,吃了口茶笑道:“你知道的,我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 薛姨妈有些气愤道:“都是哥哥的不是,害的姐姐来了这里受苦。” 王夫人咬牙恨恨道:“跟哥哥没有关系,是贾家族长滥用私权,周瑞只不过是犯了点小事,他就把周瑞家抄了,更是把我关进小佛堂,你说可恨不可恨!还有没有天理了!” 薛姨妈尴尬的笑了笑。 处罚确实有些过了…… 但她昨日才受了贾敬恩惠,找到了救儿子的门路,现在怎么能说敬大哥坏话呢? “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王夫人一拍桌子! “狗屁误会!” “他就是狼子野心,想趁机整死我们王家人,还有薛家,好吞并我们两家的财产!” “还好有哥哥在,妹妹,你可得帮着哥哥点,只有哥哥飞黄腾达,才能保住我们王家,薛家!” 薛姨妈:“……” 她刚刚捅了哥哥一刀,现在哥哥估计正在满世界筹钱,变卖家财。 但,她也是为了蟠儿。 “姐姐,我家里还有点事,下回再来看你。” 王夫人道:“是蟠儿的事吗?可有办法了?” 薛姨妈道:“是有办法了,听说能减一等罪过,改判流放三千,路上打点好了终究能留一条命。” 王夫人笑道:“我就说吧,还得是哥哥!” 薛姨妈:“……” “姐姐,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说话。” “记得常来。” “我知道。” 薛姨妈赶紧出了荣国府。 她有些后悔昨天没有答应留在宁国府小住。 谁能想到前几天她还羡慕不已的国公府主母,一夜间就住进了小佛堂礼佛?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贾府族长! …… 一百零五 太上皇:很好,商人这么有钱? …… 薛家当铺,内间雅室。 没有很华丽的装饰,墙上几副字画,一套梨花木桌椅,一道玻璃屏风,珠帘垂挂,隐隐见到里面的牙床帷幔。 此时,薛宝钗引着贾蓉进了屋里。 “蓉大公子请坐。” “莺儿快去倒茶。” 贾蓉在椅子上坐了,笑道:“能不能换个称呼?蓉大公子我不太习惯。” 宝钗抿嘴一笑:“蓉大官人?” 贾蓉:“……” 宝钗又笑道:“蓉哥儿吗?” 贾蓉轻轻摇着扇子,笑道:“就不能叫一声蓉哥哥?” 宝钗心中不争气的砰砰跳了两下,好在心性还算坚定,勉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抬眸轻轻的嗔了贾蓉一眼。 然后宝钗马上后悔了! 这一眼的娇媚她自己都能感受到。 但这确实不能怪她,她已经很理智了! 只怪贾蓉的模样,家世,身份,品行……这样的世家公子出言调笑一句,试问天底下哪个女子能顶得住? 薛宝钗感觉吃了冷香丸都没办法压制! “吱呀”一声。 门开了。 莺儿端着茶壶走了进来。 “姑娘,碧螺春铺子里没有了,还好有今年新下的龙井茶,我就泡了来……姑娘有些热?” “是有些热,给我拿扇子来吧。” 宝钗深吸了几口气,总算缓了过来,见贾蓉正看着她笑,有些羞恼了。 “蓉哥儿,正经的事。” 贾蓉点头,吃了口茶。 “宝姑娘说,我听着。” 宝钗平复了一下心情,正色道:“舅舅命人拿来了白银十万两,黄金三千两,这些伙计们都已经清点了,分毫不差,另外给了一份京都西郊外的庄子地契,价值……我还没找人去看。” 贾蓉拿起地契看了看,失笑道:“老王连祖产都卖了。” 宝钗叹了口气。 这次可真是把舅舅一家得罪死了,只能老老实实抱紧宁国府这可大树,否则不用别人,王子腾就把她们母女给收拾了。 “地契我跟妈商量了,我们过去收也不合适,还是给你们家吧,算是替哥哥谢过救命之恩。” 贾蓉道:“那倒不用如此,我们家的庄子也够多了,等我让人去估算一下庄子价值,折个价,你一半我一半咱们俩平分了。” “……也行。” 宝钗也不矫情,大方的接受了。 毕竟几万两银子嘛。 贾蓉继续道:“那十万两白银我这就送去户部,跟老大人说说情况,顺利的话当天就能给薛兄弟减刑。” 这件事只能他去办,别人就是拿着钱也见不到户部尚书。 “大公子费心了。”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大公子的称呼。” 宝钗笑道:“那就蓉哥儿。” 贾蓉笑道:“薛蟠那天都认我当哥了,你就叫一声蓉哥哥怎么了?” “蓉哥哥。” 宝钗说完,面颊上已经飞起了红霞,刚刚找上扇子准备进门的莺儿吓得赶紧止住了身子。 “宝钗妹妹。” 贾蓉略有些得意。 权利真是个好东西。 小阁老,我来了! …… 户部衙门。 刘言坐在正堂上,翻看各地的税收,账册。 虽然在太上皇的极力挽留下,他勉强留了下来,但是面对这么一個烂摊子,真是愁死的心都有了。 税收一年比一年减少。 亏空一年比一年增加。 寅吃卯粮,甚至卯粮已经吃完了,开始吃辰粮了! 这样下去,他真不知道国家还能维持多久。 这时,一个户部的小吏匆匆跑来:“大人,兵部尚书贾大人家的公子求见。” “哦?” 刘言微微皱眉。 “请他进来吧。” 毕竟跟贾敬同朝为官,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而且贾敬的嫡孙素有才名,年纪轻轻已经是顺天府院试案首,他也想见见这位青年才俊。 一时,贾蓉进了堂内。 一身绸缎青衫,简洁干净的发髻,浑身没有多余的叮当配饰,只有一股气质,刘言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一句。 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是常年累月读圣贤书才能养出来的气质。 “学生贾顺之,拜见刘大人。” “顺之免礼,来人,赐坐。” 贾蓉因有秀才功名,堂上自然可以坐着说话。 立刻有文吏搬来了椅子。 贾蓉道了谢,方才坐了。 刘言笑问道:“不知顺之小友来户部所谓何事?莫非是你祖父拉不下脸来,竟让你过来问我要军饷了?” 贾蓉笑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学生这次来户部跟祖父无关,乃是受人所托,募捐来的。” “募捐?” 刘言一愣。 以往的大灾,朝中也曾组织过募捐,不过就像个笑话,大臣们你十两我八两,费心费力的几天弄几千两银子,还不够功夫钱。 所以这几年已经没有募捐这回事了。 贾蓉笑道:“是金陵的皇商薛家,听闻山东陕西等多地发生灾情,愿为朝廷排忧解难,捐十万两白银以供户部赈灾。” “多少?” 刘言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怨不得他如此失态,实在是这年头商人无不唯利是图,把金银看的甚至比命重要,能有捐十万两来赈灾的? “十万两白银,就在户部门口。” 贾蓉又重复了一遍。 刘言先是一惊,然后皱眉。 果真是十万两。 但这钱恐怕不是白捐的! 刘言很快平静下来,吃了口茶,问道:“你刚刚说哪家皇商?” 贾蓉笑道:“是金陵薛家。” “金陵薛家。”刘言自言自语了一句,忽然想起前阵子有个皇商的案子牵扯到了户部。 “我记得好像薛家有个挂名行商的犯了案子?是什么事?” 贾蓉实话实说道:“纵奴行凶打死人,又跑了。” 刘言:“……” “不好办,牵扯到了人命,还畏罪潜逃,恕本官无能为力,这钱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大人误会。”贾蓉笑道:“捐钱主要是为朝廷分忧救灾,薛家人说了,能减刑最好,哪怕不能减刑,也愿意为朝廷分忧,所以这钱我是不会拉回去的。” “只是减刑?” “减多少?” “现在判的是绞监候,他家人只想留个念想,哪怕判流放也行。” 刘言笑了。 “就这么简单?这十万两……贾大人为什么不要?” 以贾敬的能力,改判个流放罪名不是轻轻松松? 贾蓉笑道:“都说了,为朝廷分忧!” “好!” 刘言一拍桌子。 “既然如此,我亲自入宫跟太上皇说此事,能减刑是肯定的,但是减多少不好说。” 毕竟太上皇也是穷的厉害了。 贾蓉躬身:“有劳大人了。” 刘言笑道:“顺之客气,银子呢?” 贾蓉道:“在门口。” 刘言:“来人!” 立刻来了几个文吏,躬身道:“请大人吩咐。” 刘言:“速去清点银两,不得有误。” 文吏:“是……” 刘言:“回来!” 几个文吏乖乖的回头,赔笑道:“大人有何吩咐?” 刘言眼神如刀,声音冷冷道:“仔细清点,不能有任何差错!” 几个文吏额头顿生细汗。 “是,大人放心。” 刘言这才摆了摆手。 “去吧。” 几个文吏忙下去了。 又有侍者上来奉茶。 刘言笑道:“顺之暂且稍等片刻,若不放心也可在外面亲眼目睹过秤。” 贾蓉笑道:“学生相信户部的大人们。” 刘言:“……” 我自己都不信! 很快,银两清点完毕。 一小吏进门,道:“回大人,已经清点完毕,银两共计十万两整。” 刘言松了口气。 他的嘱咐好歹管用了。 否则丢脸可丢大了! “顺之请便,我要马上进宫面圣。” 他必须进宫一趟。 为薛蟠的事反在其次。 重点在于…… 商人竟然这么有钱!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康庄大道…… 贾蓉根本不知道刘言所想,只感到刘言是个好官,收了钱马上就办事,丝毫不拖沓。 “学生在此地,静候佳音。” …… 皇宫,御书房。 “什么?十万两!” 说实话,太上皇有些震惊了! 皇商这么有钱吗? 刘言笑道:“千真万确!区区一薛家,虽是皇商,但是这几年早就没落了,依旧有百万之富!” “其余的呢?江南商贾云集,薛家这样的没有一百家也有八十,更不用说小有家资的更低一层商户了,数不胜数!” “‘豪商巨贾’这个词语可不是随便说说,银子八成都到他们手里了!” 太上皇深以为然的点头。 他可不是足不出宫的无知皇帝,五下江南给他带来了丰厚的阅历,尤其是江南的富饶,豪商巨贾。 “百姓苦,可这商人有钱!” “这商税,是不是该加一加了?” 刘言激动道:“圣皇英明!” 太上皇又缓缓摇头,道:“伱别高兴的太早了,前几年朕也曾动过增加商税的念头,哪次底下大臣不是拼了命的死谏?什么朕与民争利,什么要藏富于民……” “所以这件事还要再拖一拖,朕打算让兵部尚书贾敬入内阁,你有空先跟他商讨一下,看他的意见是什么。” “另外那个李敏之老顽固,朕讨厌的很,若增加商税,他必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刘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敏之虽然顽固,为人还是很正直的。 君臣二人又说了一会话,刘言记挂着贾蓉还在户部苦等,便起身告了罪。 太上皇最后笑道:“那个薛蟠是吧?捐银有功,罪减两等,改判流放千里吧,去哪里让刑部看着办。” “圣皇仁慈。” …… 一百零六 今后你就是我亲爹! …… 刘言出皇宫,回到户部衙门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并不是因为黑天的缘故,而是似乎要下雨。 这是一个好兆头。 尤其对京都的百姓来说。 “事情成了。” “太上皇金口玉言,薛家仁义行商,为国分忧,薛蟠罪减二等,以示皇恩浩荡。”刘言说着,向上方拱了拱手。 贾蓉忙跟着行了一礼。 “太上皇慈悲。” 说完又行了一礼。 “学生多谢大人。” “你对薛家的事挺上心呢。” “受人之托,总要把事情做好。” 刘言坐在了上方的椅子上,吃了茶笑道:“只是受人之托吗?你祖父把我都一起利用了,难不成没告诉你?” 贾蓉疑惑了一下:“告诉我什么?利用什么?” 刘言笑道:“商税的事情。” 他也是回来的路上才明白过来,贾敬把那十万两银子推到他这边目的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先让他心动,再让太上皇心动,从而牵扯出商税改革之事,届时许多人的利益遭到波及,朝野必定震动,查起源头,就在他这里! 老狐狸稳坐钓鱼台,什么都没干。 也确实什么都没干。 硬要说贾蓉过来了一趟,也只是是给老亲走个门路花钱减刑罢了,把目光看向商贾的是他自己,还有太上皇。 还好太上皇英明睿智,等过几天先去找贾敬商议一下商税的事情,把他拉下水。 “我平时很少去书房,还是读书为主。”贾蓉实话实说道。 说实话,他真没有想到送银子救薛蟠跟商税有什么联系。 刘言想了想:“也是,现在做什么也是空的,只有先读书考取功名才是重中之重。” “外面要下雨了,你快些回家去吧,代我向你家老大人问个好。” 出了户部,外面天气果然阴沉沉的,贾蓉并没有回家,而是坐着马车来了街市上的成人衣铺,给薛蟠买了一身板板正正的书生绸缎衣裳,从衣帽到鞋袜履。 而后就去了刑部衙门,依旧是那个牢头,点头哈腰的上前给贾蓉行礼。 “大公子,您来了。” “薛公子那边我们都照应着呢,每天好酒好菜。” 太上皇刚下了口语,这边应该还没收到,贾蓉没有多话,只丢下银子笑道:“去弄一桌子好酒好菜来。” 牢头忙恭敬接过。 “大公子您稍等。” 里面。 薛蟠知道自己没几日好活了,破罐子破摔的歪在草席上打瞌睡,旁边横七竖八的歪着几個酒壶。 “薛老弟。” 贾蓉拍了拍木栏。 草席上的薛蟠一个机灵爬了起来,捂着头大吼道:“我的好大脑袋啊!” 然后左右看了看,爬过去抱起了一个酒壶,搂的紧紧的:“不是说好的不砍头吗,你们……蓉兄弟?你快过来帮我收尸啊!寿衣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昨儿我还想起来了一件事,原本打算托梦的,你来了我就跟伱说,我不想当孤魂野鬼,回头让我妈给我配个冥婚吧……” 贾蓉:“……” “老弟醒醒,还没到砍头日子呢!” 薛蟠左右看了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 还好,还好! 脑袋没掉。 “噩梦了……” 薛蟠摸了把脑门上的汗,讪讪道。 这时候牢头领着人过来布菜,依旧是满满的一大桌子大鱼大肉,两壶绍兴酒。 放好之后就乖乖带人出去了。 贾蓉先递上衣裳,笑道:“我是来给你送衣裳的,你看看这一套可满意?” 薛蟠从头到脚看了看,果然满意。 “等着烧点书给我,我在那边好好跟着老爷子读书,考个秀才什么的,在下面光宗耀祖。” “还有配冥婚的事,回头别忘了跟我妈说,让她找找,十里八乡总有合适的……” 贾蓉笑道:“先吃饭,吃完有个事跟你说。” 薛蟠道:“什么事?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 “什么好事?” “你先吃饭。” 不一会儿,薛蟠就风卷残云般吃完了,用脏兮兮的袖子擦嘴道:“说吧,什么好事?” 贾蓉摇着扇子,笑道:“你现在最想的是什么?” 对一个死刑犯来说,最想什么? 当然是活下去! 贾蓉认为的! 薛蟠想了想,郑重道:“我最想看到我妹妹结婚,生孩子,喊我舅舅。” “难道你要娶我妹妹?” “好!好!” “这样我就能放心的去了,就算砍头也不怕!” 贾蓉:“……” “薛兄弟慎言。”贾蓉提醒道:“你不应该最想这个的。” 薛蟠理直气壮道:“这就是我最想的!” 贾蓉:“难道你不应该最想活下去吗?” 薛蟠愣了一下,摸着大脑袋。 “你是说我可以不死了?” 贾蓉淡淡一笑。 “没错。” “罪减二等,流千里。” “有想去的地方吗?” 薛蟠一下站了起来,两个大眼睛死死的看着贾蓉。 “你说真的?” “自然真的。” “爹!” “什么?” 贾蓉愣了,感觉出现了幻听。 薛蟠忽然“噗通”跪在地上。 “爹,你就是我亲爹!” “儿子给你磕头了!” 说完碰碰的磕头。 贾蓉忙扶了一把。 “不行啊,辈分不允许。” 薛蟠摇着大脑袋不肯起来:“我不管什么辈分,你就是我再生父母,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爹!” 说完又磕头。 这时候牢头忽然急匆匆跑来。 “大喜啊,大喜!” “大公子,薛公子,大喜啊!” “尚书大人亲自改了卷宗,判流放,年后执行!” “薛公子现在可以回家啦!只是不能离京。” 贾蓉点了点头。 不愧是太上皇金口玉言,刑部办事真效率。 薛蟠一下子泪崩了。 “爹啊!” 抱着贾蓉的腿再也不肯放开。 “薛兄弟,快起来,别让人看了笑话。” 牢头见多识广,对此表示理解,笑道:“薛公子这是人之常情,死而复生,小的还见过认爷爷的呢。” 贾蓉拿出了一块银子给牢头。 “这些日子多谢照顾了,拿去买酒吃。” 牢头忙恭敬的行礼。 “多谢大公子赏。” …… 迈出监狱的那一刻,恍如隔世。 几个月的牢狱生活,更是险些掉了脑袋,哪怕薛大傻子,此刻也有无限感慨。 “我想做一首诗!” 薛蟠忽然说道。 “哦?” 贾蓉笑道:“快快说来听听。” 薛蟠摸着下巴上浓密的胡子渣,眼神中带着几分忧郁,几分颓废。 “那年我吃酒斗殴。” 贾蓉:“……” 开头还行。 “晚上噩梦砍了头。” 还,有些押韵。 “今后想老实读书。” “娶老婆生几个孩子。” “啪啪啪啪。” 贾蓉拍手笑道:“好诗,好诗!” 薛蟠哈哈笑道:“死过一次,我算是看明白了,没什么比娶妻生孩子老老实实过日子再好的事情了。” 贾蓉拍了拍薛蟠肩膀,道:“到了那边给你打点打点,找个好媳妇安安稳稳过日子。” 薛蟠:“爹说的是!孩儿谨记。” 贾蓉:“别爹,我听着难受。” 薛蟠:“我一定要叫你爹!” 贾蓉:“那你妈,你妹妹怎么办?” 薛蟠:“……” “她们,她们怎么叫我不管,反正我是认定你了!”薛蟠语气坚定的说道。 贾蓉:“……” “爹爹……” 贾蓉不知怎么就想起宝钗这么喊他的情景…… “爹,你怎么了?” 薛蟠奇怪的看向贾蓉。 “啊,哈哈,没事。” 师太了…… 贾蓉摇着扇子,去了去身上的燥热,笑道:“你先找家客栈清洗清洗,再上这身衣裳,然后咱们回家去,给你妈你妹妹一个惊喜。 薛蟠忙点头。 “爹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正好旁边就有一家客栈,薛蟠还没进门就给人用扫帚撵了出来。 “去去去,哪里来的臭要饭的,滚远点。” 不得不说,薛蟠变了。 在以前,他必须怒了,跟人斗殴。 现在的薛蟠竟然很平静,反而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不好意思哈,刚从牢里出来没带钱,不过我爹有。” 贾蓉:“……” …… 荣国府。 经过几天的大整改,大老爷贾赦成功的搬进了正院正堂。邢夫人也带着人顺理成章的搬到了后院正内堂,占了王夫人的位置。 因管家事情琐碎,邢夫人又看不上凤姐,迎春太木不适合管家,因此打算写信去南边,把自己娘家的侄女邢岫烟叫来,帮着自己管家。 “上次家里来信说岫烟姑娘长成大姑娘了,模样出挑自不用说,还会读书识字,帮着太太管家肯定行。”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笑说道。 邢夫人舒服的靠在曾经王夫人坐的位子上,吃了口茶,笑道:“岫烟小时候就是个懂事的,好几年没见了,还怪想念的。” 王善保家的小心翼翼续了茶,笑道:“上次大舅爷要来,太太何不写信一起叫他们来京?” 邢夫人脸上一黑。 她这个弟弟什么德行,当姐姐的自然知道。 “他还是不要来的好,最多咱们送点钱过去,给他们家贴补贴补。” “为什么?” 王善保家的疑惑道。 邢夫人道:“我好容易才管上家,万一他来了给我惹是生非,东府太爷可是好说话的?我可不想进小佛堂。” 王夫人的下场在那里摆着呢! 不过是身边的一个陪房犯了错,直接给打入后院小佛堂! 她能不如履薄冰? “你也要注意些。” “周瑞一家的下场你也见到了?” 王善保家的情不自禁打一个激灵。 太爷,太可怕! “对了,那个薛夫人,老爷怎么说?” 王善保家的笑道:“老爷说都是一家人,给她个院子住着。” 邢夫人皱眉,咬牙道:“她算哪门子亲戚?要住也该住到后面小佛堂跟她姐姐一起凑个伴!” …… 一零七 宝钗:我知道了! …… 当薛蟠再次走出客栈时,已经焕然一新,崭新的的绸衫,踏云靴,绑着发髻,浓郁的胡子渣。 “留胡子了?” “我老子都没了,留胡子怎么了?”薛蟠理所当然道。 贾蓉:“……” “爹,我说的不是你。” “走吧,回家见见你妈你妹妹,她们还担心着呢。” “爹,您先请… 算算时间赶不上,叶子皓也早就往那边去了信,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在路上过节也没什么。 是有人蓄意找人散播而且恶意抹黑,即使掩饰得很巧妙但明眼人自然能发现,就是在中伤叶御史及家眷。 卡斯托却在这时高高跃起,挥舞寒冰大斧,由上而下,劈向他头顶。 接下来的日子,都在等待中,直到过了一个多月,他回家去看信,才得知,事情已经办妥了,但是不能马上领证,要缓上一缓。 宇宙真的好大,有好些真是解释不通,即便之前她修炼到神主,也有好多未知等着她去研究,混沌那老家伙,就是不给她机会,只要一完成任务,没多少时间就把她整走了。 看着特卢瑟死不瞑目的表情,赵残阳将特卢瑟的眼睛轻轻闭住了。 若是轮着干活,这每天事儿也不可能那般均匀,若是干得多的不愿意,矛盾不又有了吗。 “自然结界”挡住了地狱三头犬的锋利牙齿,却被地狱三头犬直接撞破了。 “仙师?生子秘方?”白令丞化身的‘周老爷’似乎忘了他前一刻还恶心的臭味,面带疑惑地看着妻子手上提着的一包药。 清理掉了四周的荆棘树怪,靠着树,有些犹疑的打开好友添加列表输入了临剑枭的名字,不过在按下确定前还是十分犹豫,最后默默地关掉了界面。她还是安心找宝箱吧,反正加上也没什么话。 霍总听完点了点头,平时不愿意多浪费一点时间的总裁今天居然有耐心听沈二少在这边神神叨叨。 “这位是华顔,旁边的这位我不认识,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夏语。”夏婉闻言,先是指了指华顔,又指了指夏语,对着两人介绍道。 因为纪青青正好挡了她的路,她直接侧身一挤,就把纪青青给挤出去。 如是几服药,大概一个星期左右的治疗下来,老太太的身体一天比天健康。 装不下整个光柱,深坑进一步地崩溃扩大。那光柱凭借其超越雷霆的威势冲击在姬晴剑身,击飞长剑,进而笼罩姬晴。 在全国最好的肿瘤医院里,形销骨立的男人无助地躺在床上,悲哀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有没有必要提点他一下呢?许玲珑思忖着,紧跟着马上就懊悔不已。她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做别人的导师。 “怎么办?怎么办?海蛇精看上去也没多坏,我们必须求他。”司马浩手指被牙咬着不断,在两人面前左右打转。 反倒是你,还而已?你难道是他们人族那尊至强者级星魂使的私生子不成? 宁墨安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更加不明白钱城的话中之意。 卢海嘉被带进了万利金融研究所,王诺早就决定把慈善基金的管理交给李兆丰了。 当然,这柄日月轮和孙丰照送与曹佳怡的灵器日月轮,还是在性质上有着本质区别的。 侧头看向窗外,看样雨已经停了。然而,雨后的空气却是潮湿冰冷的,烨华本就惧寒,不由得微微抖了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