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转学生开始的交错时空》 第1章 悄悄地，转学生来了 “狄陌！” 伴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一枚白色粉笔头精准地命中某位前排靠窗的男生脑门。纵使点名在先，男生依旧没能躲开这一记师门绝学。 名为狄陌的少年回过神来，目光从窗外的桂花树回到黑板。 “这道题全班只有你一个人做错了，你还不认真听是吧？”任教数学的班主任吴胜文气不打一处来，眼神中三分愠怒，剩下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有着超过二十年教龄的吴胜文当之无愧的“德艺双馨”，当然其中的“艺”不仅体现在教学水平上，一手粉笔头点射更是出神入化，突出一个稳准狠。 不过“狠”只针对男生，而且男生里还要排除一个狄陌。 无他，只因这个狄陌，完全就是一个小学生的模样。吴胜文总感觉倘若催动十成功力，轻则二级脑震荡，重则可能断送教师生涯并喜提银手镯。 狄陌揉了揉有些泛红的前额，注视着黑板陷入思考。 刚才不是把头转向窗外了么，老吴是如何做到站在讲台上发射也能命中自己眉心正上方的。 半藏的几何学？ “那么填空题部分讲到这里，这一次期中考试的填空题总体还算简单，大家的正确率都挺不错。接下来我们要讲解答题…” 咚咚—— 吴胜文嘬了口保温杯准备继续下一模块的讲解时，教室门被敲响了。 随着滑动门的拉开，一个顶着稀疏长发的地中海胖大叔出现，来人正是外观具有极高辨识度的年级主任，王铎。 “吴老师，打扰一下。你们班的转校生今天来报到了。” “喔喔请进。” 胖大叔往边上挪了挪，给身后的一抹倩影让道。 接着，在全班同学目不转睛的注视中，一名娇俏的少女缓缓走向讲台。 一头茶色及肩发有着健康的光泽，粉白的皮肤好像刚剥壳的煮鸡蛋，天然的柳叶细眉下是蓝黑色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有着漂亮的形状，微抿的樱桃小嘴似乎透露着些许紧张。尺寸合适的藏青色制服在一米六出头的个子身上十分优雅却又不失可爱，米白色的裙子下隐约可见圆润的膝盖，再往下就是纯白的小腿袜和棕色小皮鞋。 个别不争气的男生甚至张开了嘴，估计再过一会儿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这颜值…她是演员吗？” “谁说的，演员大都是化妆加特技duang出来的。这可是素颜，素颜的含金量你懂吗。” 底下传来称不上是悄悄话的交头接耳。 “咳咳…”吴胜文清了清嗓，“安静。这位呢，是因故晚了半个学期入学的木槿笙同学。请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木槿笙点点头，取出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宛如印刷品般的正楷字体，“木槿笙，请多指教。” 清冷的嗓音好似初春的新风，乍暖还寒，给人只可远观但又不至于千里之外的，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没有多余的介绍，竟也没给人留下惜字如金的傲慢印象，倒是多了几分小家碧玉的矜持。 “木槿笙，你就坐在…墨颖然旁边吧，可以吗两位同学？”吴胜文扫视一圈，简单安排了座位。 “无妨。”斜后方传来淡淡的两个字。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教科书级的黑长直少女，看似随意的公主切和平刘海没有多余的修饰，皮肤是白皙中透着富有活力的浅麦色，精致的五官镶嵌于上。墨颖然将一缕发丝绕在耳后，低头看起试题。 不出意外，狄陌身后的空位在今天迎来了主人。 木槿笙向老师点头致意后便走下讲台，经过狄陌，带起一阵清甜的香风。 狄陌回过头，迎上了落座的少女的目光。 太标准了。这是狄陌给出的评价。 且不论堪比画中仙的形象，从站姿到坐姿，甚至走路的每一步间距都极为接近，但没有任何违和感的浑然天成。 就这么对视了十秒有余，甚至感觉这个少女身上出现了重影。 “狄陌！”吴胜文似曾相识的嗓音再放送，紧随其后的是熟悉的破风声。 心念一动，狄陌条件反射地提起中性笔。 “咻——” “哒——” “咚——” “呜…” 描述一下上述象声词的场景，就是老吴故技重施，一发粉笔头从讲台出发，经过狄陌手上的中性笔弹射，最终命中了木槿笙的额头。 简单的几何学。 “呃…对不起啊木同学…”吴胜文眼角抽了一抽，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超自然现象。 “没…没事…”木槿笙双手指尖捂住发红的额头，嚅嚅的嗓音里混合着一丝委屈。 “狄陌，你上来。”老吴当机立断选择转移仇恨。 背锅侠…好吧好像也不是背锅的罪魁祸首狄陌站起来，在全班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走上讲台。 “解答题第一题，你做在黑板上。做不出就别回座位，站在讲台边听完这节课。”吴胜文把手上的空白试卷递到狄陌手中。 圆锥曲线方程。 放在若干年前是高考题的难度，如今却沦为高一的期中考试题目，说好的老龄化少子化加速能够给他们带来减负呢。 数学是一门很直男的学问，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从来没有“约”会这么一说。 狄陌在考虑的是，是直接说不会好呢，还是在黑板上充满仪式感地写个“解”字然后老实站在一边旁听好呢，或者“解”字后面加个冒号更好。 恍惚之中，右手竟然鬼使神差地抽出一支新的粉笔。 然后在黑板上写上一个瘦长的字母“s”。 老吴眉头一皱，意识到接下来可能有大事发生。 “你说这大陌哥，不会在后面写个‘b’吧…”底下传来不知是谁说的悄悄话。 老吴太阳穴一突，意识到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只见狄陌在“s”的上下端分别写上了几个字符，开始以同学们看不懂的方式写起了天书。有字母有数字带符号列等式，像是有条理地解题又像是随心所欲地涂鸦。 只有狄陌知道，自己的手跟着一道残影，行云流水地解答着。 定积分。 看似简单的几行解题步骤，成功唤醒了吴胜文沉睡多年的考研回忆，前前后后被数学一折磨合计两年半的恐惧。 “解题完毕。”狄陌放下粉笔。 “你回去吧。”吴胜文既松了口气，又不免有些提心吊胆，矛盾无比。 于是在一众目瞪口呆中，狄陌回到座位，看了眼表情尤为夸张的同桌。 江袅，一个普通到甚至有点不普通的男生。一米七的个子一百一的体重，外观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颜值不高不低，非要说的话眼睛挺大挺亮。 特别是现在，瞪得格外的大。 “咳咳…”老吴习惯性清嗓提醒，“解题正确，这是高等数学的解法。但我们现在要求的是基础的解法，认真听，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终于，吴胜文还是赶在下课铃响之前讲完了试卷。 准备起身的狄陌被江袅按在座位上。 “哎呦你干嘛？” “等会儿，陌子你先别动。” 江袅把试卷卷成筒状，框住狄陌的眼睛，自己则从另一端观察起来。过了一会换了只眼睛，又过了一会换了本笔记本重复上述步骤，从结果来说就是在黑暗中干瞪眼了十秒钟。 “怎么了这是？” “是我的错觉吗…刚才感觉你的眼睛都发光了…” 第2章 脑子好，多吃亿点很合理吧 “你感觉…这题很久以前做过？那你前天考试的时候怎么没做出来？”江袅叼着笔头凝视草稿纸，虽然看不懂但就是好厉害的样子。 函数题，惨遭洛必达法则降维打击；立体几何，惨遭空间解析几何蹂躏；导数，微分就是微分，为什么还要整个导数的概念出来？ “也像是刚做过一样…不过有些看似取巧的方法并不适用于高中的学习。比如这个洛必达法则，用在没有极限概念的题中并不严谨，甚至可能直接做错。”狄陌若有所思地在试卷上画了一个圈。 “这是严不严谨的问题吗？”江袅拍案而起，“你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还是文曲星突然下凡夺了你的舍？” “有一说一文曲星好像不管高等数学…”狄陌煞有介事地收起卷子，脑子里把上节课的内容回忆了一遍。 期中考试的数学成绩并不理想，可以确定直到考试结束前自己不会做其中的很多题目，包括吴胜文要自己上台解答的那道。但为什么现在又理所当然地作答了，甚至用的还是不曾学习过的方式方法。 不对，我学习过。 狄陌能看见自己的手在黑板上书写的仿佛预告片般的影像，脑子里也是清晰的作答步骤，情况异常，但自己却并不觉得意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狄陌盯着黑板，滴水不漏的解答下面，隐约可见老吴随手一擦留下的名字。 木槿笙。 直到这个转校生出现之前，自己还不会做填空题的最后一题！ 狄陌赶紧翻出方才收好的试卷，重新审视起那道号称“全班只有一个人做错了”的题目。 很基础的题，但因为涉及了几个重要考点，吴胜文才特别讲了一遍。 确实简单，现在的狄陌甚至可以靠心算得出答案，用的还是老吴不曾讲解过的高数做法。 太异常了，更异常的是自己竟然不觉得意外，连心率都没有变化。 木槿笙…忍不住回头，再一次迎上转学生的目光。 “狄同学，记得值日。”墨颖然出声提醒。 “啊？谢谢。”狄陌赶紧起身走上讲台。 以不到一米六的身高擦黑板着实有些辛苦，还好老吴良心，没有从顶上开始板书，稍微踮踮脚尖就能擦完。 直到“木槿笙”三个字的余痕。 这是什么入木三分的自我介绍，用上水都没能擦干净。狄陌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木槿笙，那双纤巧的小手伏在书面上，很难相信这样的小手能把粉笔字“刻”进黑板里。 “巧合么…”简单整理完讲台的狄陌有些走神。 然后上课铃声响起，这节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徐健是个高高大大的猛男，虽然是猛男但有一张娃娃脸，普通话标准得足以令人毛骨悚然，反而一口颇有味道的英伦腔更讨人喜欢。 “讲试卷前我们惯例抽背一下单词。”仿佛来自地狱的咒语迫使全班学生掏出单词本。 不能免俗的狄陌同样，只是翻开单词本的第一页，愣住了，“居然不是‘abandon’？” “蛤？啥词儿？”江袅猛转头，“背过？” “嗯，抛弃、放弃。” “不要啊哥，这还没开始呢怎么就放弃治疗了。” “呃…我说的是‘abandon’的意思。” “江袅，stand up, 起立）”恶魔的呢喃从远方而来直击心底。 “噫——” 有惊无险的十个单词后，江袅逃过了抄写单词的命运。单词抽背环节结束，接下来是期中考试试卷的讲解环节。 狄陌的英语成绩同样不堪入目，但不出所料的是，订正和听讲的过程十分顺利，甚至产生了“这种题目也能做错”的感想。 “兄弟，我现在合理怀疑你想装波大的。”江袅用胳膊肘顶了顶狄陌，“期中故意考个稀烂然后假装逆袭惊艳所有人是吧？” “我有这么无聊么…”狄陌翻个白眼。 “狄陌，stand up, 英建的轻语振聋发聩，“这道翻译题，换个时态，用过去将来时翻一遍。” 仿佛被针对了的狄陌默默站起身。 “答对了，下次注意，sit down, 坐）” 如果说板书答题还能做好准备的话，临时换时态口答的要求可谓高出不少，但狄陌依旧做到了流畅回答。 就好像已经答过了千百遍一样。 “我现在越来越怀疑你是那种扮猪装菜的角色类型，说，你是别有目的还是单纯觉得好玩。”江袅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审视这位充满谜题的同桌。 “谁这么无聊要扮演父辈看的小说主角。”狄陌目光瞟向窗外，“期中考烂一点，期末考好一点，过年能骗更多压岁钱。” “哇好心机…”江袅不免咋舌，“我怎么没想到呢，完蛋！期末要是退步的话我会不会被扣压岁钱。” “加油咯，考了第十的学霸同桌。” “可恶啊，倒数第十的心机同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拌着嘴离开座位，起身前往食堂。 … 钱江市立第二中学的课程安排颇为宽松，高一年级在分班前有九门主课——语数英物化生政史地，以及三门副课——体育、美术、音乐。上午的语数英课程结束后，学生可以自行选择自习、活动甚至是早点吃午饭。 “虽然已经做了半个学期的同桌了，但看你这打的饭我还是习惯不了…”江袅看着摆在自己对面的饭盒，眉毛一挑一挑的。 “毕业前你还有两年半的时间习惯。”狄陌左手握着一只卤猪蹄，右手握筷扒着小山一样高的米饭。 江袅带着疑问将狄陌打量了一番，怎么也想不通这个细胳膊细腿的矮个儿同桌哪来的这么大饭量。 “说起来那个转学生，颜值都能威胁到墨大小姐的校花宝座了。你有没有觉得木同学特别神秘？” “喔是么…” “话说回来我觉得你也挺神秘的。” “喔是么…” “你给点正常的反馈呀，还有楼上新开了个烤鸡肉卷窗口。” “喔喔你考虑得真周到，下午上课前得买两个。” “……” … 得益于墨颖然的大小姐光环，木槿笙没有在课间和午休时间遭到预想中的“围追堵截”，好像这位开学以来便形单影只的大家闺秀终于等来了虽迟但到的新朋友。 乐得清闲，也好。只不过代价是给人留下了不易接近的第一印象，虽然也没什么坏处。 坊间传闻，二中的冰山美人校花喜加一。 毕竟对于绝大多数男生和一部分女生来说，看美少女贴贴总比山猪拱白菜来得赏心悦目，至少自己还有机会不是？百分之零点零一也比百分之零强点。 下午上课前，小口啃着黑胡椒鸡肉卷的狄陌跟着江袅走进教室，手中的便利袋里还有一个。 当然也是狄陌的。 作为新开业的特别优待，鸡肉卷可谓尺寸大用料足，完全没办法像紫菜包饭那样一口一大截，只能小心翼翼地啃。沙拉酱不要钱似的往里灌，一不留心还会溅到脸上，那酸爽… 等上课的空档，狄陌拿出物化生的期中考试卷子，不出意外的话下午的课应该都是讲试题。 不出意外的话，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这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第3章 放课后五秒进入战斗？ “呐呐，听说了吗，一中那边出了个不得了的事…”晚餐时间，班里比起往日更加闹腾，聊着近日的大新闻。 半小时前，吴胜文掐着放学的点出现。强调了一番，近期的治安状况不太乐观，催促走读的学生在天黑前回家，禁止到处晃荡玩耍，严禁前往监控未覆盖的区域；住校生也要在晚自习结束后立即返回宿舍。 高一（10）班的学生走读和住校差不多各占一半。 墨颖然毫无疑问是走读生，下午的课程结束后便放学回家。木槿笙倒是留下来晚自习，一言不发地坐着翻阅前半学期的教材。 不知是不是大小姐光环余威尚在，还是木槿笙本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两个半小时的晚自习竟无一人前来搭话。 “我肚子不舒服先回宿舍嗑药了…”晚八点半的下课铃响，江袅捂着肚子挪出教室，今天不知怎么，狄陌吃得特别多，连带自己也吃撑了。 陌收好课本，准备完成今天的值日工作。 说是值日其实没什么麻烦的工作内容，白天打理一下黑板和讲桌，晚自习启动扫拖机器人，自习下课后倒一下污水就算完工。 经过老吴的叮嘱，晚自习下课后的学生跑得飞快，倒个污水的功夫人就走光了。 没想到还剩下一个坐在位置上的。 “木同学，教室快要熄灯了。”狄陌提醒。 槿笙从书桌下取出一只做工精良的提包，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狄陌倒是没觉得不耐烦，好像以这名少女的出现为界线，自己发生了堪比脱胎换骨的变化。 下午的课程如同预想中的那样丝滑度过。原先期中考试时解答不出的题目，下午做起来势如破竹，没有任何难度可言，不是说如有神助，而是仿佛经历了反复练习后的烂熟于心。 戴上蓝牙耳机，连英语听力测试都变得如母语般亲切。 是巧合么。这位木槿笙同学除了外表十分出彩之外并没有展现出特别之处，非要说发色和瞳色，二中的混血儿也不算罕见，哪怕自己都… “砰——” 篮球拍地板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四个…喔不，加上后门一个，合计五个痞里痞气的社会青年出现在教室。 之所以说是社会青年，是因为明显带头的那个顶着一头黄毛，不符合二中校规。 为了配合全民健身工程，二中的体育场对市民免费开放，因此社会青年和在校学生争抢运动场地的情况也偶有发生。一般来说不允许社会人员进入教学区，但执行起来可谓漏洞百出。 狄陌无声地叹了口气。空荡的教学楼，孤男寡女，明显来者不善的杂鱼反派，多么古典的剧情。 “木妹妹，真让我们好等呀。”连语音语调都听起来这么杂鱼，不过从内容来看应该蓄谋已久。 狄陌放下书包，默默盘算着接下来的各种展开的可能性。 “小学生？这里没你的事，赶紧滚。”没想到这黄毛意外的还挺有职业道德，不误伤无辜是吧。 “你们是，什么人？”木槿笙的声音波澜不惊地响起，好像没有丝毫感觉意外。 更像是早已预见对方的到来。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让我们搞你。”黄毛大大咧咧地自爆，“来，先交一笔保护费，然后陪我们玩一晚上。” 这黄毛…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怪不得只能当开局新手教程的杂鱼。”狄陌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口。 “小豆丁你说什么？”黄毛瞬间炸毛，大步流星走上来准备把狄陌推倒在地。 全身上下，破绽百出。 在黄毛出掌触及狄陌衣领准备发力的瞬间，狄陌侧身一躲，左手抓住黄毛胳膊往前一送，右脚踩在对方脚上，转瞬间令其重心前移。 然后在黄毛扑倒亲吻地板之际右手拎住对方衣领，避免飙出的鼻血害扫拖机器人加班加点。 “你特么…”剩下的社会青年见状冲上来。 狄陌头也不回地踢出左脚。 “呲啦——” “我…去…”走在最前的混混硬生生被逼退几步，捂着肩膀龇牙咧嘴。 已经是点到为止的侧身踢，不然那根锁骨能断成三截。 剩下的人愣了愣神准备继续往前。 “别动。”狄陌缓缓回头，吐出冰冷的话语。 眼神中有字面意义上的血色锋芒，读不出情绪的脸上散发着肃杀气息，好似耐心耗尽的猎手，又好似出鞘在即的利剑。 “你小子…”黄毛终于爬起来，然后近距离体会到这双猩红的眼睛，双腿又马上软了下去，“是…什么人…” “敢在大小姐就读的学校造次，想必几位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吧。”狄陌戳了一下蓝牙耳机，“是我。发现入侵者，申请抹除。” “咿——咿咿——”黄毛四脚着地后退几步，随即屁滚尿流地逃走。 剩下几人也差不多，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狄陌当然没有追击的意思，只是检查了一下地面上有没有产生新的污染物后便重新背起书包，结束了这几分钟的闹剧。 “该回去了，木同学。我有义务确保所有学生走出教室。” “嗯槿笙提着包走出教室门，然后一动不动。 这新晋冰山美人校花，该不会是个呆萌吧？ 估计是是被吓到了吧，谁能想到这个年代还会有人跑进学校教室里惹是生非。 “呃…木同学，你先前是得罪了什么人吗？”狄陌想了想，忍不住问出口。 不过会选择让小混混来学校捣乱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说不定就是那种贪恋美色求而不得最后心生怨恨展开报复的狗血剧本。 “我不知道。”木槿笙摇摇头，倒是没见得受到惊吓的样子。 “算了，明天跟老吴说说吧。不早了赶紧回宿舍。” 狄陌抬腿就走，就是脚步有点不自然。 谨慎亦步亦趋。 … 宿舍区在教学区东北方向，步程约五分钟，男寝在大道左侧，女寝在右侧，中间隔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 “所以说，木槿笙同学…”狄陌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你为什么要跟我回男寝这边，刚才的路口，你要右转，右转才是女寝。” “我…不是住校生。”木谨慎头一歪，可可爱爱。 “啥？”狄陌多少有点没绷住，“那你为什么还要参加晚自习？不对这不是重点，你为什么不往校门走？” “你刚刚说的，‘赶紧回宿舍’。”木谨慎保持着歪头的姿势，继续可爱。 狄陌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绷断了。 “你…唉…我送你出校门。” “喔。” 十分钟后，二中校门。 一辆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加长轿车停在门前，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站在后座车门外，看见木槿笙便着打开车门，脸上带着极富职业素养的微笑。 木槿笙加快走了几步，停在狄陌面前转过身，从提包里摸索了一番。 掏出了一张大钞，木槿笙双手捏住两端递给狄陌，“这这这是今天的保护费。” “咔——”中年男子肉眼可见地肌肉膨胀，将笔挺的西装撑出夸张的轮廓，脸上的职业微笑倒是还在，就是不知道还能维持几秒。 “哈哈…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应该的，怎么可能拿你的钱呢…”狄陌嘴角努力地向上扯了扯。 “应该互相帮助…那狄陌同学，”木槿笙收回大钞，深吸一口气，“请把裤子脱给我。” “嘣——”中年男子的西装纽扣在强大的压力下恢复了自由身，如出膛的子弹般消失在黑夜中。 第4章 扳手是怎样炼成的 “陌子，怎么这么晚回来？再晚两分钟我都打算报案了。”男寝7栋502室，江袅坐在床上玩着手机，听到开关门的动静瞄了一眼。 “没啥，在底下嗦了个杯面才上的楼，怕味道馋着你。”狄陌把书包扔在桌上。 “馋个锤子，我嗑了半板健胃消食片，现在肚子还胀着呢。”江袅扔下手机躺倒，一脸大写的生无可恋。 二中的学生寝室一般来说两人一间，主要活动空间分别在寝室的两侧，下方是书桌和柜子，上方是床铺，共用的是一个小阳台和一个卫生间。当然如果愿意支付额外费用的话可以使用单人间，和教师寝室差不多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哎对了你怎么看，一中那事。”江袅一个鲤鱼打挺，“在晚自习下课后的教室…” 狄陌眉头皱起，想到刚刚发生的事，“一中也？” “没想到啊，在教室里上演岛国小电影里的剧情，真是太…等等你刚刚说啥，也？”沉浸在讲述中的江袅突然抓住了某个关键字。 “没啥，年轻人精力旺盛也正常。”狄陌摇了摇头，“我准备洗澡了。” “噢！那我去找隔壁老王玩一会大乱斗，你锁好门。”江袅麻溜地滚下床，揣上手机冲出了寝室，仿佛肚子一点都不难受了。 狄陌点点头钻进卫生间。 可供双人同时使用的盥洗池后，是一面面积不小的镜子，狄陌注视着镜中的倒影，既熟悉又陌生之余，隐约看到了一些重影。 轻轻咬紧牙关，少年伸手抓住自己乌黑的短发。 半小时过后，江袅鬼鬼祟祟地从隔壁窜回来。看了眼对面床铺上的身影，松了口气关上房门，一溜烟爬上自己的床铺。 “呃…你怎么在做针线活？”江袅随口一问。 “嗯，裤子被椅子上的毛刺刮开了，随便缝缝。”对面随口一答。 小西裤是在踢击混混的时候扯开线的，本来这种制服设计就不适合大幅度活动。这也是木槿笙要狄陌脱裤子给她的理由，为了她挺身而出才裂开的裤子，本应由她补偿。 当然狄陌没有答应，先不说正值秋天，小西裤下面就是腿，光是当着学校大门脱裤子这一举动本身就足够炸裂了。 学校大门还是监控最多的地方。 教室里也有监控，不过一般不会开启，除非考试或者重要的公开课什么的。 也没必要再担心木槿笙的安危，坐得起那种加长轿车，雇得起那种猛男保镖的高低也是位大小姐，今天这种意外中的意外应该是不会再发生了。 小西裤选用的布料质量上乘，只需要补一补开线的部位，不出五分钟便完成了任务。之后便翻起了书，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酝酿睡意。 点亮手机，时间来到晚上十点半，手机简单地戳了几下，便裹好了被子。 “睡觉睡觉。”吊顶灯应声而熄。 还真是充满了挑战的一天啊。 … 江袅的挑战是从清晨开始的。 对面床铺上，那个俊俏的人影像一只刚睡醒的猫似的伸个懒腰，瀑布般的银白长发披在后背，朦胧的目光散焦地望着天花板，宛如红宝石的眼睛镶嵌其中，微微张开的小口，纤薄的嘴唇在缺乏色素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格外粉润。大一号的夏季睡衣有些松垮，露出一边的洁白锁骨和肩膀，一条小腿也伸出被子外，削瘦但形状完美。 “那…个…今天怎么没去晨练？”江袅近乎咬牙切齿地发出疑问，不断暗示自己，青春期男生清晨的生理反应和对面这个家伙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睡好…好像睡得很沉…又好像压根没睡…”对面传来朦胧的气泡声。 “生病了？要不要请假去医院看看。”江袅不免担心起来。 入学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个家伙的这副模样。 “不用…”对面的人影甩了甩银白长发，隐约中仿佛看到折射阳光发出的七彩光芒，“帮我…” 江袅的脸皮抽了又抽，“那你…先摆个鸭子坐给我看看？” 鬼使神差地来了这么一句。 “鸭子坐…是什么？”人影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搜索了一番。 然后笨拙地摆出图片中的姿势。 “这样？” 江袅的脸抽得更厉害了，终于没忍住伸出手。 大力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 江袅是顶着两个巴掌印出宿舍的。 “啊哈哈哈江哥你这是半天溜进女寝被逮住了吗？”一个大大咧咧的男生搭上了江袅的肩膀。 “滚犊子，哥早起洗脸一不留神开了全功率。”江袅没好气地打开男生的咸猪手，同时心里恶狠狠地骂自己。 狄陌一声不吭地走在后面，面无表情。 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才会没头没脑地说了那种话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好在人家最后还是同意自己将功补过。 记得爹妈那一代，住校生一个寝室塞四个人都算少的了，塞十个八个的也不少见。到了自己这代，一间寝室住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时过境迁，网上开始流传起，“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你知道住校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是你的室友看上了你啊！” 哪天来一句，“兄弟，你好香”，吓死个人。 这一天，江袅发现了在此之上更可怕的一件事。 比室友是gay佬更可怕的是，室友是扳手。 还是校花级的扳手。 当不成校草的话，当个校花也很合理不是吗。 比听到室友说“兄弟，你好香”更可怕的是，有一天你发现室友好香。 狄陌确实挺香的。 只因，狄陌有个热衷于到处旅游和买买买的表姐，隔三差五就给这个表弟送来昂贵的各种日用品护肤品。而且表姐反复强调，缺少色素的皮肤会更容易罹患皮肤病甚至癌症，所以保养和护理要从娃娃抓起。 这一抓就是十多年。 以至于狄陌直到高一，身体仍处于童年期，产生了是不是由于各种乱七八糟的护肤品用多了导致生长激素紊乱的担忧。 所幸体检结果正常，只是单纯的长得慢。 来到教室，前排靠窗的宝座已经沐浴在阳光下。 木槿笙和墨颖然坐在位置上，好像开着双倍的大小姐光环，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气场，为入秋的校园带来丝丝寒意。 “啊，狄同学…”意识到狄陌的出现，大小姐光环关了一半。 “没事就好。”狄陌随口一应，坐下开始思考昨晚的怪梦。 “你的裤子…”背后传来木槿笙幽幽的声音。 “打住！”狄陌猛回头，伸出一根食指挡在嘴前，“已经没事了。” “什么裤子？”墨颖然转过头，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晚自习没上，就好像错过了好多剧情。 “没事。对了大小姐，等一会儿在下有要事禀报。”狄陌生硬地转移话题。 然有些心生不悦，但见狄陌如此抗拒，墨颖然也不打算深究，“一并午餐，届时再议。” “那狄同学…昨晚有没有梦到过去的我？”木槿笙直起身板，蓝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微光。 “啥？”墨颖然打算深究到底。 第5章 肠胃不好，适合软饭 “所以，你认为背后仍有隐情？”墨颖然用餐巾轻拭嘴角，示意用完午餐。 二中的午休时间堪称冗长，上午十一点下课，下午两点上课，因此有不少学生选择出校门用餐，顺便外出游玩一圈。 上午的课程对狄陌来说尤为轻松，好像每一堂课都早已听过几十上百遍，以至于尝试探究其中的某些细节都没有什么收获。 类比看电影的话，二刷能发现初见漏掉的镜头，三刷能发现二刷漏掉的彩蛋，五刷或许还能发现更多细节，但到了五十刷，甚至一百刷…呃，应该不会有人无聊到一部电影看上百遍吧？ 狄陌有自信可以在课本上默写下老师讲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句话的轻重读音和上下语调。仔细回忆的话，连老吴的玻璃杯里有几根茶叶，其中几根横着几根竖着都能记起来。 “几个小混混，为首的那个，自称冲着木同学而来，而且已经蹲守了数日。”狄陌在红茶里加了一块方糖，搅拌了两圈后，又加了一块。 “木同学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得罪人的样子吧。”江袅双手捧着一看就是摔了铁定赔不起的茶杯，小心翼翼地喝着。 “讨厌我的人，好像还挺多的…”木槿笙喃喃低语，注视着杯中的方糖一点点消融。 课后，四人便应墨颖然之邀来到这家看似平凡的家庭餐馆吃午餐，现在正是吃完饭后的闲聊时间。 这个看似和隔壁一致的普通包间，有着录音棚级别的隔音效果，以及外边不知道多少，看似食客实则保镖的墨家人。 墨颖然没有追究狄陌狐假虎威的表演，狄陌熟练的张口就来自然也说明昨晚不是第一次了。虽然她不喜欢拿家庭背景和大小姐身份仗势欺人，但如果对方是坏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假设预谋已久却只做出雇流氓进学校捣乱的蠢事，两者之间落差太大，理解成这只是开始…或者说是正式开始前的障眼法才比较合理。”狄陌嘬了口茶，眉头微微一皱，“那个，大小姐，我还能加块糖么？” “最多只能再加半块。”墨颖然闭眼沉思，作出不容腾挪的断言。 能成为墨颖然的同桌和朋友，木槿笙的背景在昨天就被墨家暗地里调查个底朝天。 根据调查，木槿笙双亲经营着几家颇具名气的连锁酒店，白手起家奋斗十余年，谈不上多么大富大贵但也是家底殷实。为人处事更是低调实诚，老夫老妻都曾是小有名气的厨师。 偶尔会产生一点吃软饭的感觉。 返校的车上，狄陌认真地观察并警戒着四周，毕竟那条余额变动信息导致今天的手机格外烫手。 四人搭乘的是国产新能源轿车，外观朴实无华，但本体经过夸张到极致的定制化改造，自动驾驶的操作系统也是墨启电科完全自主研发。毫不夸张地说，无论是火箭弹还是黑客都不能破了大小姐座驾的防，物理攻击和魔法攻击都不行。 狄陌微微皱眉。 应该不是错觉，即使是惊鸿一瞥的陌生路人，狄陌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甚至是街口跑过的流浪猫、路灯上叫不出名字的鸟类，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 偷偷观察一下木槿笙，昨天隐约可见的重影已经消失不见，好像不曾出现过一样。 … 轿车停在校门口，时间来到下午一点。 “上课前，打一会儿球？”狄陌发出邀请，有意验证自己的猜想。 “好主意。两位美女一起吗？”江袅跃跃欲试。 “可以。” “嗯…” 校体育场，乒乓球馆。 运动系的美少女总是格外吸引目光，尤其是校花级的美少女，而且还是两个。 木槿笙用两枚浅色发卡固定前额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墨蓝色的眸子明亮了不少。墨颖然则扎起干练的高马尾，一转平时的文学少女形象，气场更盛。两人穿的都是保守的运动背心加短袖，五分运动裤堪堪露出膝盖和小腿，没有多余装饰的浅色运动鞋包裹着白色短袜，浑然天成。 球馆内的学生理所当然地围了过来，又十分默契地保持了五米距离。 看来没办法只当作简单的餐后消遣了。 “大小姐陌自觉地走到球桌对面。 “失礼了。”墨颖然闭眼三秒，屏息凝神，再度睁眼已是目光如炬。 正手急上旋发球，出招即是全力。 狄陌眼神一滞，一呼一吸之间便丢一球。 “别大意。”墨颖然语气冰冷，周身却仿佛烈焰燃烧。 “抱歉。”狄陌转转手腕，“再来。” 那种熟悉的感觉，没有出现。 第6章 放课后的邂逅 作为国球，乒乓球的受众可谓男女不限老少咸宜。毫不夸张地说，走在大街上随便逮一个看似寻常的路人，都可能在国际赛事中大杀四方。 能引起全场围观的午间乒乓球赛，自然不只是因为球场上的少女令人叹为观止的颜值，更是因为精彩绝伦的球技。 半小时的高强度对抗后，四人打算简单淋浴再返回教室进行下午的课程。 狄陌一边搓着头发，一边回忆方才的体验。 和过去一天的上课完全不同，打乒乓球的全程都没有再现那种手到擒来般的既视感，本身的运动能力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头脑确实活络了不少，但完全做不到对大小姐球路的预判。 墨颖然的球技有着省运动员第二梯队的水准，一局下来能赢几个球全看大小姐愿意施舍几个。 我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总是令人心生不悦，狄陌无意识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呲——” 直到很不对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狄陌一脸绝望地看着手里的毛巾，以及毛巾上的一大片头发。 “那…那啥…袅子，不是，江哥，救命…”狄陌话都说不利索了。 “蛤？”隔壁淋浴间传来不太聪明的声音。 好在临近上课，乒乓球馆的淋浴间没有其他人。 其中有一个娇小的身影默默无言地穿着制服，动作颇为僵硬。 “衣柜最下层底侧黑色布袋子是吧，等我十分钟马上回来。”另一边的江袅急急忙忙地穿着衣服，领带都没系正就准备出门。 然后在开门的一瞬间，被一道黑影笼罩。 江湖人称猿神的二中知名体育老师袁弘天降正义，声如洪钟，“快上课了，怎么还有学生在这儿？你…你们？这是…” 袁弘双眼瞪出血丝，额头青筋暴起，周身的气温明显上升。 只因，他看到了一个纤细的背影，一头熠熠生辉的银白长发，一双素白的小手此刻正放在制服上衣的胸口位置。 江袅的后背肉眼可见地浸湿，不知道是水没擦干还是室内下起雨了。 “好小子…”袁弘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一只厚实的大手拍向江袅的肩膀。 而如有神启的江袅一个蹲伏，起跑！ “站住！”袁弘的怒吼响彻乒乓球馆。 银白色的身影也在这怒吼之中一个激灵，贝齿咬着下唇低着头跑了出去，脸上还挂着些许泪光。 等候在乒乓球馆门口的墨颖然皱了皱眉，面向身旁的少女，“木同学，你先回教室，我有事与体育老师商量。” 木槿笙点点头转身离去，选择忽视眼前有些莫名其妙的动静。 … 上课铃响。 江袅惊魂未定地趴在桌子上喘气。 狄陌面如死灰地望着窗外，心情宛如楼下花坛中不断凋零的桂花。 “抱歉。” “嗐，没啥，助人为乐嘛。” 后排的木槿笙呆呆地看着讲台上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任课老师。 右后方的墨颖然凝视着某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下午的课就这么过去了。 “喂喂你有没有看到，午休结束前有个超二次元的白毛萝莉像个出鞘的煤气罐一样狂奔冲进教学楼。不知道是哪个班的，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有人抓拍到张照片，是coser吧？虽然糊得像是拿二十年前的手机拍的，但那个侧脸简直完美了。” “我们仍未知道今日份的船新老婆叫什么名字…” “出十块钱招募偷学校监控的猛士。” “我出五十。” “我加一百，开众筹吧…” 晚餐时间，教室后方传来闲言细语。 校园网上甚至仅凭一张模糊的照片便登上了论坛热门，可见当代高中牲还是如此无聊且激素过剩。 事实上如今cosplay并不鲜见，某些特点的节日学校里总能看到零星的coser出没，有时还会成群结队地抱团出现。二中或许少些，在以建筑风格多元着称的钱江私立高中，几乎每个周末都能看到咔嚓咔嚓拍个不停的coser。 可见这只神秘的白毛萝莉有多可爱，在网上话题度与颜值成正比。 呸，这个看脸的世界。 走读的墨颖然背起小书包，顺手牵羊带走了司马脸的狄陌，后者一言不发地当大小姐的小跟班…小拖油瓶。 同为走读生的木槿笙不知所踪，估计先走一步了，有加长轿车和猛男接送的大小姐想必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 孤寡老江向食堂进军，一路猪突猛进。 大家都有美好的明天。 “这是华科院的新产品，”坐上车后，墨颖然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只小巧的黑色手提箱，转交给狄陌，“正如之前所说，在非必要的内容上过分节俭，带来的风险成本远高于自以为省下的开支。” “我错了。”狄陌接过手提箱，平淡的语气中听不出是敷衍还是自省。 “袁弘老师接受了我的解释，学校的监控可以用ai覆写替换，但少数目击者和照片不便处理。”墨颖然闭眼沉吟。 “袁老师的事谢谢大小姐，其余的不管便好。这是我的私事，不该劳烦大小姐费心。”狄陌注视着墨颖然，语气中多了几分认真。 “你今天很不对劲。”墨颖然迎上狄陌的眼神，试图从对方鲜红的眸子中验证猜想，“无论是你所承诺过的‘不会再发生的对决’，还是近乎自爆的危机应对方式。” 狄陌心虚地回避视线，看向窗外，“有结论的时候我会告知大小姐的。接下来烦请大小姐送我回家。” “你的…哪个家？” … 水印御景，钱江市称得上高档的沿江住宅区。 a座二单元24层2401室。 确认房门关闭之后，银白长发便呼之欲出，些许昏暗的室内都亮堂了不少。 头好痒，是不是要长脑子了。 银白色的身影习惯性地走向主卧，却在触碰门把手前迟滞了一秒。稍加思索后，还是转头走进隔壁的卧室。 少女味十足的卧室，房间是浅浅的粉系色调，可爱又不失恬静。崭新的床铺已经换好应季床具，一尘不染的书桌上有一个倍显稚气的笔筒，一本《果壳中的宇宙》方方正正地躺着，书约三分之二的位置，夹着一枚银杏叶手制书签。 感受到心底的不平静，没有将书本翻开，索性简单整理起来。墨启电科出品的智能管家和机器人几乎可以包揽一切家务，但有些工作还是需要靠人。 几盒常备药这个月底就要过期了，趁现在补上吧。这么想着，熟练地点开外卖app。 把即将过期的药扔进垃圾桶，退出卧室，目光投向客厅落地窗前的一架钢琴。 恍惚之中好像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影子。 纤细而苍白的一双小手在琴键上跳跃，仿佛绿野中自由舞动的精灵，悠扬的旋律回荡在空旷的房间，空灵雅致。 其中混合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咚咚——”敲门声响，琴声随之骤停。 这一次的外送尤为迅捷，一会儿给个五星好评吧。 “谢谢，辛苦…呃…”开门，随着熟悉的少女身影进入眼帘，先前准备好的台词戛然而止。 木槿笙双手交叉在身后，脑袋一歪，“狄陌？” “那个…如果我说我是他同父同母的姐姐，你信么…” 第7章 不着痕迹的脱轨 “姐姐？”木槿笙不可思议地眨着眼睛。 “呃…你可以叫我狄阡。”没想到在自己家里也会有浑身不自在的体验。 “那，阡阡姐你好。嗯…这么称呼会不会不礼貌了。”纯真的大眼睛又眨了眨。 “没事。” 不是，你还真信了啊？ 自称“狄阡”的某人如鲠在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没过脑子的话真就完全诠释了祸从口出一词。 好像自打步入高中，一切都变得不顺利起来。开学第一天碰上了老熟人大小姐，开学两周在室友面前暴露，仅半个学期后又被这个转学生堵了家门——还是在学校公共场合堪比果奔的当夜。 一个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一个值得深交的同桌加室友，如果说前两者的风险可控的话，面前这第三位才认识两天的新同学… 终究是小学初中的谨小慎微过于顺遂，让自己无意中麻痹大意了吗？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前两天搬来2501的，名字叫木槿笙。刚才听到琴声，来问候一下新邻居，希望没有打扰到您。”少女这么说着，递上作为见面礼的手提袋。 一盒不算便宜的茶叶，考虑到这里的住户大多非富即贵，送这种茶叶倒也恰当。 “劳您费心，有空的话进来坐坐。”对方礼数周全，杵在门口反而不合适。 木槿笙也没客气，说声打扰了便走进玄关。 房主人讪讪一笑，关上房门，同时内心纠结且挣扎着。 “槿笙妹妹，先坐一会，我去泡茶。”有些四肢僵硬地走进厨房，机械般执行任务，毕生所学的茶道完全被抛之脑后。 “谢谢。阡阡姐是钢琴家吗？”木槿笙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说话的音量不大，好在家里足够安静。 “我还是学生呢。” “学姐？” “你也在一中上学？我高三了。” “可惜了，我在二中，今年才高一。” 倒也不是临时起意，那间卧室的衣柜里真有成套的钱江市立一中校服，学生证和校徽也在，全新正品如假包换。打开学生证就能看见一张绝美的白长直萝莉脸，证件照下写着高三（1）班，狄阡。 和厨房里正在泡茶的人一模一样。 “茶很好喝，琴很好听。”木槿笙一脸认真地夸赞。 “谢谢。”尽管另一边仍在犹豫，但还是露出了诚挚的微笑。 “人也好看。”木槿笙继续夸赞。 “呃…实在过誉了…”微笑中透露出几分不自然。 好看吧，拿命换的。 “不多打扰了，阡阡姐高三学业辛苦。”只喝了一杯，木槿笙便起身告辞。 “还好，我很少去学校。槿笙妹妹有空可以来喝茶。”起身送客，象征性地礼貌一句。 “谢谢阡阡姐，我会常来的。” 你最好也是说的客套话。 这边的房子一个月难得过来住一晚，你要真的常来我可顶不住。 虽说木槿笙家里应该没什么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但倘若跟这邻居相处愈发密切的话，难保不会被开盒。 终究还是没有向这位新邻居透露自己脆弱的秘密，当然如果有幸成为可以信赖的朋友，到时候再细细解释…加诚恳道歉吧。 没想到她还真信了。 对呆萌的理解似乎更加深刻了。 慢着，这小姑娘该不会是假装相信的吧？ 先天性黑色素不足，其中一种表现形式是白化病。患者的皮肤、毛发、眼睛等组织器官缺少黑色素，皮肤和毛发显白，而瞳孔则是血液的鲜红色。患者更容易受到包含紫外线在内的射线伤害，眼睛同样比常人更畏惧强光。 全身镜前的白毛红瞳“萝莉”，如精致易碎的玩偶，出自奉行完美主义的巨匠之手，堪称完美，却唯独少了一点生机。 … 严格来说，高一学生的学习压力是繁重的。文理科分班是在会考结束后、高二开学之前。换句话说，高一才是普通人最全才、通才的一年。 又是一个看似平凡的学习日。 这一天，狄陌总是有意无意地走神，观察后桌的木槿笙，以致于被点了好几次名。 好在稳定发挥，不说信手拈来也是对答如流。 讲台上的视野其实很好，谁认真听讲谁神游太虚，老师们一清二楚，区别只在于想不想管你。 木槿笙也被点名回答过问题，毕竟新来的转学生，老师多少都会更关注一些。她也没表现得浮夸，但字里行间流露出学习的功底极为扎实。 爱学习或者天赋异禀，且低调的美少女形象。 “校园网这个贴子居然还在热门上。”食堂，江袅一边干饭一边刷着手机。 指的自然是二中惊现激萌白毛萝莉贴，自发贴以来就没掉出过论坛首页，似乎每节下课都会多出一条类似“三天之内我要知道这只萝莉的全部信息”、“留个屁股在这里，有消息了踢我”的回复。 当代高中生课业还是太轻松了。 “最多三天就该沉了。”狄陌仿佛事不关己般小口扒饭。 “我都举报两回了，卵用没有。”江袅狠狠地撕咬着梅菜扣肉。 “一条贴子而已，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急？”对面抬头，兔子眼睛眨了眨。 “你没被猿神苏醒猎杀过，当然不知道这张照片拍摄那时我的体会。”光是回想一下，江袅后背的汗腺就瞬间激活。 当然这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总觉得让别人看到照片中的这个人，江袅总会在心底生出一种…不爽的感觉？ 坏了，苗头不对。 “大小姐见过袁老师了，虽然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你不用担心会被查水表。”对面显而易见地消沉下来，“还有，对不起。” “嗐，说啥呢。红烧肉分我两块就算扯平了。”不等同意，江袅就伸出筷子。 当然不会拒绝。 晚自习时间，班里大约剩下一半的住校生。 其中木槿笙例外，虽是走读生但没有在下午放学后离校。 狄陌则更加特殊，半走读半住校，也就是说上不上晚自习住不住校全看当天的心情，自由选择，做好出入校门登记即可。 今天晚自习值班老师是吴胜文，坐在讲台上备一会课玩一会手机。 扫拖机器人已经开始清扫工作，与平时不同的是同时启动了安保模式，任何风吹草动尽收眼底，当然格外耗电就是了。 开玩笑，都7g时代了还有人玩教室堵门欺负学生那一套，知不知道什么叫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木槿笙入学第一天的遭遇只有领导层知情，学生只知道今天的老吴存在感很强，以及扫拖机器人工作到一半居然要先返回充电。 公立学校的预算有限，只能配备上一世代的产品，即使大小姐本人就读也不搞差别待遇。 狄陌倒是不担心再被那几个社会青年找麻烦。 只因，他们逃跑几小时后就被墨颖然的私人保镖逮住了。 审讯不出意外的一无所获，只知道有人雇他们自开学起隔三差五地来二中打篮球，直到木槿笙入学的日子，以“不犯大事”的标准找她的麻烦。 “雇主”是直接当面找的他们，“雇佣费”也是以现金结算，想顺藤摸瓜都不行。 幼稚可笑的做法，不留痕迹的作风。 “狄陌同学，门外有人找。”同学的声音打断了狄陌的思绪。 第8章 天秤的两端 楼道转角，自古以来是约见同学的圣地，狄陌不曾想过自己也有被叫来这里的一天。 还是被一个男生叫出来。 陆壬看着面前这个小自己一个头的男生，没由来的紧张。 随处可见的碎发，秀气的眉毛，宝石红的眼睛，苍白但不至于毫无血色的皮肤，淡淡粉色的薄嘴唇，狄陌是那种好比童星的小朋友形象。 陆壬觉得有一丝丝眼熟，不过也没在意。校友嘛，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点印象很正常。 好家伙你不会也来一句“兄弟你好香”吧，虽说最近用的沐浴露还真是薰衣草味的。 等等，为什么要说“也”？ “那个，狄学弟，这封信…”陆壬小心翼翼地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封看信封就很不得了的信。 它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那种，封口贴是彩色纸蝴蝶，一笔一画用的还是不同色的荧光笔，不知道是写了还是画了些抽象的难以描述的内容。 “这位…学长？”狄陌艰难地开口，“我是直男。” “啊不是！”陆壬一阵手忙脚乱差点让信掉地上，“我是希望你代为转交给木槿笙学妹。” “喔喔，那没问题。”狄陌悬着的心稍微放下，虽然还是奇怪为什么这位学长要先找自己而不是直接托刚才的同学帮忙。 帮忙递情书不是什么难事，但狄陌意外地还是有一些不爽，尽管已知对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狄学弟，可以的话加个好友？”陆壬掏出手机。 好吧，果然还有别的目的，指望自己这个女神前桌当僚机是吧？ 只是陆壬手机解锁的瞬间，屏幕上的校园网论坛页面进入眼帘，正是那条江袅深恶痛绝的热门贴子。 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但狄陌还是看到了，贴子的最新回复是机主两分钟前“我的回复”“我再出两百，招募偷监控的勇夫”。 狄陌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 “木同学，某位学长给你的。”回到座位，狄陌故作轻松地把这封艺术细菌含量超标的信递给木槿笙。 “谢谢，送你了。”木槿笙目光平静，甚至没有接手。 你怎么知道这封玩意可能真的不是给你的？ “不客气，送你了。”狄陌随手扔到江袅课桌上。 “这又是什么崭新的play吗？”江袅面色古怪，考虑晚自习下课后给桌面消一次毒，“莫非那学长长得跟这封信一样浮夸？” “没注意。”狄陌双手一摊，他是真没留意。 “木同学不好奇内容吗？”江袅用两支笔夹起信封，有不规则的起伏，看起来是做了立体贺卡的那种艺术设计。 “没兴趣。”木槿笙翻着书页，示意前半学期的课程还没补完，她爱学习。 出于礼貌或者同情，江袅把疑似情书的信装进一只小塑胶袋然后压箱底，如果这位学长再来的话还给人家。这样的小插曲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之前也有不怕死的壮士想要托自己递信给墨颖然。 就是说，真的很勇。 “明天就是周五了，要不要去哪里玩？”江袅的箱底仿佛容纳百川的大海，吞噬了又一片男孩子的真心。 “我要回家，汇报成绩。”狄陌婉言拒绝。 闻言木槿笙抬头，眼神中些许疑惑。 “手机上不能汇报吗？话说你这成绩还不如不报吧。”江袅疑惑。 二中并不会把考试成绩主动告知学生家长，非义务教育的高中阶段更强调自觉和自律，像狄陌这种小学生行为反而显得异于常人。 … 由于周五只有上午有课，不少学生午餐选择离校，回家或者在外就餐。 二中的大家都希望周五的上午可以过快一点，下午过慢一点。其中的“大家”包括学生，也包括老师。 据不可靠调查，学生普遍比起周日更喜欢周六，而比起周六更喜欢周五下午。原因不一而足，有的是喜欢“苦尽甘来”的释放感，有的是放学更容易约到朋友到处玩。 狄陌则是在墨颖然的邀请下，和木槿笙、江袅一起吃饭。地点还是一家看起来平常至极的家庭餐馆，只因大小姐喜欢这种大隐隐于市的氛围。 墨启的企业文化就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考虑到前两天的意外情况，最近几周由我接送各位往返校园，还请不要介意。”餐后，墨颖然不动声色地说。 “有劳大小姐了。”狄陌读出其中不容拒绝的意味。 “木同学、江同学家住何处？”墨颖然多少有点明知故问。 “西城街道溪江村。”江袅倒是干脆。 “江滨区水印御景。”木槿笙也没多犹豫。 墨颖然眨眨眼睛，看向狄陌。 “那个，你们慢慢吃。我今天要回爹妈家，得先走一步。”狄陌坐不住了，直接起身。 “嗯，记得买单。”墨颖然闭上眼睛。 … 千屿湖。 一片因修建水库而形成的人工湖，原本连绵不断的丘陵成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上千座岛屿，故得名千屿湖。 作为省内名声在外的风景区，千屿湖的游客可谓络绎不绝，观光度假自不必说，由于有着丰富的鱼类资源，这里也是钓鱼佬们的天堂。得益于打窝仙人的恩惠，千屿湖的鱼不减反增，从而吸引了更多的打窝仙人。 良性循环了属于是。 风景区边缘的某处半岛。 下午三点，墨家的轿车停在树林深处的一座小洋房前。 小洋房占地面积不大，但打理得十分精致。前院有花圃水池观赏鱼，建筑的外侧也没有明显的落灰，一名西装女子站在前院门口。 “欢迎回家…小姐。”女执事撑起遮阳伞，打开车门。 银白色的身影下车。 鸭舌帽，棒球衫，七分裤，运动鞋，一副运动少女的打扮。如果不是银白的长发没有扎起，还以为这是个即将参加学校棒球赛的运动员。 实际上，伞下的身影看起来既孱弱又苍白，这样的“小朋友”要是挨了一棒球，投球手估计得当场跪下祈求不要暴毙。 “父亲母亲在么。”清冷的女声。 “先生和夫人在后院，钓鱼写生。我带您过去。”目送墨家的车驶离后，女执事走前半步引路。 小洋房的后院毗邻湖岸，一座亭子立在水边，其中有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男子穿着休闲，面前架着鱼竿，女子洋装正坐，在画板上勾勒涂抹。两人风格迥异，却毫无违和感地交融在一起，年将半百，却看不出多少岁月雕琢的痕迹。 “母亲，父亲。”稍显生硬地问候。 两人回头，男子微微颔首，女子则激动地甩下画笔小跑过来，全然不顾飞溅的油墨可能让自己多日的心血付之一炬。 “阡阡，妈妈好想你。”女子紧紧抱住阔别两个月的宝贝女儿，“让妈妈看看，好像瘦了呀，有没有好好吃饭？” 女子不施粉黛却依然靓丽，可以确信年轻时也是惊艳四方。美中不足的是削瘦得有点病态的躯体，和一双些许浑浊的眼睛。 男子面色凝重地走近，一度欲言又止，“听你墨叔叔说了一些事。你…都还好吧？” “嗯，挺好的。”狄阡如是说。 第9章 回家的狄阡 “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能不穿得漂漂亮亮的呢？”女子拉着狄阡的手走进室内，“爸爸妈妈给你买了很多好看的衣服，快来试穿看看。” 狄阡往身后抛了一个求助的眼神，换来的只是男子的苦笑。 母亲，冉芷欣，放在二十年前也是小有名气的三线演员，留下过几个还算经典的荧幕形象，只可惜都是配角。 父亲，狄潇，出过几本畅销书的作家，偶尔人气，时常气人，是个除了钓鱼之外，什么都会做一点的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不过能在千屿湖空军的，好像也不普通了。 特别说明一下，今晚的主菜大草鱼，也是女执事，周沁的战果。 … 下午四点，狄潇在客厅沙发上喝茶打字，冉芷欣等着看换装秀，周沁在后院准备晚餐的食材，狄阡在更衣室里捂着脑袋头疼不止，看起来多么正常幸福的一家人。 裙子、裙子、裙子…装饰一件比一件夸张，裙摆还一件比一件短，这些真的是当母亲的会给自己女儿买的款式吗？ 最后，在冉芷欣盼星星盼月亮中，在狄潇的不忍直视中，狄阡闪亮出场。 水墨色调，传统风格的立领和系扣，春兰水印的布料设计，下探到膝盖上方的荷叶边裙摆，点缀在两侧的浅色小蝴蝶结和后腰的大蝴蝶结毫不突兀。连衣裙无袖露肩，却配着包裹小臂和一半上臂的贴身套袖。白色膝上袜不算短，但配合裙下摆依然做不到覆盖大腿。 银白色的长发扎了一侧的小丸子加小马尾，配上高级灰的发带，亭亭玉立。 大概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青涩吧。 甚至还有一把精致的小折扇。 “太漂亮了阡阡。对了对了其他衣服都还合身吗？”冉芷欣喜出望外，小跑着靠近，牵起女儿的手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合身。不过我带这一套回去就好，穿起来怪麻烦的。”狄阡被转得有点晕。 “不行，至少再带两套，宝贝女儿的美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冉芷欣反而像个没长大的姑娘。 “好啦欣欣，狄…阡高三了要先以学业为重，把心思花在打扮上可不是好事。”狄潇无奈地劝说着自己的妻子。 学业为重，这四个字对绝大多数家长来说都有充分的说服力，冉芷欣也不例外。 冉芷欣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好吧亲爱的，你说得对。阡阡我们等高考完再好好打扮出去玩。” 狄阡苦笑着摸摸母亲的头，“有劳母亲再耐心等等咯。” … 狄家的晚饭永远让人产生不了节食的念头，周沁的厨艺不逊于有名的大厨，毋庸置疑为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只可惜这样的美食十年如一日地难以打动她的主人。 “不吃不吃，你们吃吧。”冉芷欣脑袋摇个不停，把盛着鱼肉的小碗推到狄阡面前，“阡阡你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冉芷欣是个坚定的素食主义者。 倒也不是天生抗拒肉食，而是在留学期间，参加了学校的动保社团后变成素食主义者。 刚回国的冉芷欣观念颇为极端，不仅自己不沾荤腥，也要求家人和亲近的朋友一并只吃素食，甚至带到了婚育后的新家庭。 直到十年前，发生了某件事后，冉芷欣开始接受餐桌上出现肉食，当然自己依旧做不到食用哪怕一点点。 以至于如果狄潇想和冉芷欣亲近的话，至少得斋戒一天。 狄阡的外婆保证过冉芷欣小时候不抗拒肉食，周沁也时不时把鸡蛋或鱼做成豆腐的样子，连蒙带骗地让冉芷欣摄入动物蛋白，没有出现任何过敏症状，足以证明冉芷欣的素食主义完全基于精神原因。 狄潇也不会知道妻子留学那三年经历了什么，但不妨碍他家平等地敌视一切秉持反科学宗旨的组织。 晚餐大体上是愉快的，周沁总是会准备看似全素的菜式，虽然味道一般但至少能保证营养全面。 餐后，狄阡象征性地帮忙做了家务，洗碗。 说是洗碗，只不过是把剩菜剩饭倒掉后扔进洗碗机，等洗碗机完成工作后再摆进碗柜。 倘若愿意的话，墨启电科出品的智能管家和高级家用机器人也能完成上述工作，当然更包括做饭。这个时代，做家务反而更像是一种仪式。 为了让家更有家的味道的仪式。 … 父母有着雷打不动的餐后散步习惯，即便狄阡回来也是一样。都快二十年了，狄潇和冉芷欣还是像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手挽着手走出家门，享受永远不会失去新鲜感的二人世界。 狄阡换回了居家服，趴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漫步湖边的一对身影。 周沁泡上红茶，在属于狄阡的那一杯里放进两块半方糖。 “沁姐，这么多年辛苦你了。”狄阡接过茶杯，轻抿一口，竟然还能品出丝丝苦味。 “你也不容易…小姐。”周沁顿了顿，还是没能改掉称呼。 狄阡的卧室，和水印御景的房间布局相似，甚至衣柜里同样挂着钱江市立一中的校服。值得在意的不同之处有床头的一个电子相框，以十秒为周期跳动着一张张照片。 从满月纪念开始到18岁的成人礼，从小婴儿到小萝莉再到“合法萝莉”，不断增长的是年岁，不变的是可爱和…一点点病态。 见过这个电子相框的人屈指可数，虽说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但如果有普通人认真看过一遍的话，不出意外就会发现—— 代表七岁和八岁的两张照片，差别未免太大了。 七岁的小女孩天真可爱，虽然看起来不太健康，但依旧有着乌黑的眼睛和长发。 而到了八岁，容貌似乎没有变化，但一头银白长发和鲜红的眼睛带来无法忽视的视觉刺激。形象依旧秀气可爱，却仿佛透露着一股令人背脊发凉的不详。 后来的十张照片，连头发和眼睛也似乎在时光的流逝中被定格，只有愈发勉强和苦涩的笑容才能印证年岁的增长。 … 出浴的狄阡发现冉芷欣正满面笑容地坐在床头，“来阡阡，妈妈给你吹头发。” 阡靠着冉芷欣坐下。 长头发吹起来很费时间，不过狄阡不讨厌这种与母亲共处的时光，自小便是如此。 “我家的漂亮阡阡，可不能有身材短板。小周在给你做木瓜燕窝了，未来不能输给妈妈喔。”冉芷欣一脸骄傲地挺了挺上身。 “呃得狄阡往边上躲。 “如果有了喜欢的男孩子，可要第一时间告诉妈妈，带回来见妈妈喔。”冉芷欣越说越兴奋。 “嘶…‘女子’。”狄阡回答得特别艰难。 “今晚就和妈妈睡吧。”冉芷欣想抱住宝贝女儿，只可惜头发还没吹干。 “不好！”狄阡逃出卧室，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 厨房里的周沁切开两只蒸熟的木瓜，挖去中间的籽后盛上热好的燕窝，四人份的木瓜燕窝就完成了。 虽然功效值得商榷，但起码营养价值高，还能助眠不是吗？ 第10章 狄家的周末二三事 千屿湖的早晨。 日出一小时，狄阡已经跑完2.5公里。 晨练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大都是中老年人，偶尔出现个年轻人，不至于把两米宽的沿湖跑道占满，所以是正常的十分钟配速。 迎着朝阳，狄阡默默擦着额头冒出的细汗，无意中露出如释重负的浅笑。 这微微一笑误伤了一片路人。 胡仁做梦也没想到被老妈撵出家门晨练就能撞到个宝。 高考结束后放飞自我，三个月胖了三十斤。他白天闷头大睡晚上问道修仙，大学开学的军训告诉自己凭实力长的肉那是一两都舍不得掉，充分证明了从细狗到猪头只需要一个暑假。 痛定思痛的老妈拿出当年撵老爹减肥的十二成的功力，每天天蒙蒙亮就给他打电话催起床直播晨练，周末则必须回家，拿鸡毛掸子叫起床。 胡仁这两个半月没少挨抽，甚至认为锻炼了这么久还没瘦下来，一部分原因是被老妈抽肿了。 到底是谁说的二十天就能养成一个好习惯的，都快八十天了，是不是说明这是句谬论，或者晨练本身就不是个好习惯。 本以为这种虎妈地狱模式一眼望不到头，没想到啊没想到。 修仙党的至高追求，鹤发童颜，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白毛萝莉！ 家人们，谁懂啊，天降白毛萝莉！还有呆毛！还是红瞳！ 一身浅色调的运动装，银白色的马尾穿过鸭舌帽后侧的小窟窿，保守的中袖罩衫和九分裤，棉短袜和运动鞋。 犹如冰肌玉骨的脚踝，吝啬到只露出几平方厘米的皮肤，却感觉怎么看也看不够。 狄阡小口嘬着运动水壶，没注意到鬓角一颗汗珠滑进脖子，吓得一哆嗦。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跟着跑了近两公里的胡仁突然感觉口干舌燥。 “那个，小妹妹，你、你是本地人吗？”念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胡仁都为自己的主动搭讪感到震惊，这是最勇敢的一集。 狄阡抬起头，打量着路人属性拉满的胡仁，黑框眼镜下是专属于大学生的清澈的愚蠢。 “你好，我父母住在这。”看着不像坏人，就没打算撒谎。 “那就是了。小妹妹你多大了？一个人晨跑真了不起。”红宝石般的眼睛仿佛自带幻术，胡仁感觉自己越来越勇敢了。 “高三。”既然没打算撒谎，狄阡便选择模糊回答。 合法了！ 胡仁此时的心率甚至超过了跑步的时候。 这是什么，老天因为我的自强和自律而感动，于是降下了一只萝莉作为命运的馈赠吗？我终于要成为主角了吗？ 写成小说的话，书名就叫作《晨练，然后偶遇白毛萝莉（合法）》怎么样？ “确实越临近高考，锻炼身体越重要呢。”胡仁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活跃，“但锻炼身体也要注意安全，我天天在这里晨跑，以后我们一起跑如何，互相有个照应？” “也行，不过我平时住校。”狄阡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的必要。 这就同意了？莫不是攻略难度一颗星的白给型选手？还是说因为我主角气运在身？胡仁一阵头脑风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早上起猛了。 “那我们这算不算…交上朋友了？”胡仁的发言愈发大胆。 “当然。幸会。”狄阡礼节性的微笑，击碎了对方最后的理智。 “交朋友的话，得有个见面礼。这个…这个罗小嘿的钥匙扣送你。” “谢…啊，我并没有带礼物。” “可以的话，请、请给我你的袜子…” 胡仁的发言胆大包天，甚至吓到了站在他身后已有半分钟之久的两名巡逻保安。 两只大手拍上了胡仁的肩膀，剧烈的震动令其脸上的肉荡起一阵涟漪。 “刑啊，这位先生，没逝的话请跟我们走一趟。” “热心群众向我们反映有人在这里骚扰小女孩。” “诶？谁？啊？我？” 狄阡也被从阴影中突然出现的两名保安吓了一跳，眼中好似泪光流转。 “小妹妹请不要害怕，赶紧回家。” “这位先生，我们走吧。” “不是，等等，那个…” 随着胡仁被左右为男架着缓缓离去，他忽然意识到，这本《晨练，然后偶遇白毛萝莉（合法）》是胎死腹中了。 狄阡歪着脑袋，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没吃饭低血糖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 回到家，吃完周沁准备的早餐，狄阡的思路终于活络起来。 晨跑的时候好像被奇怪的人搭讪了，奇怪的话没说完又被警察蜀黍带走了，奇怪的人应该不会有危险吧？嗯，只要他不是坏人的话。 狄阡本来就是一中的吊车尾，有点笨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父亲，一个上午都毫无收获么？”狄阡来到后院，看到狄潇正在摆弄着看起来就不便宜但依然派不上用场的鱼饵。 “也不是，上了条胖头鱼。”狄潇表情怪异，能读出三分喜三分怒三分不理解。 只因，这条胖头鱼没有咬钩，而是浮在狄潇脚前的水面，嘴一张一合吐泡泡。好似愿者上钩，又好似自投罗网。 从那双一动不动的黑溜溜小鱼眼里，狄潇隐约读出了“你也会钓鱼？”的嘲讽声。 “先生，还希望您能清晰表达，是我抄网捞上来的。”周沁神情谦逊，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 “真有这么神奇的鱼？”狄阡好奇地看向网兜。 只见，一条肥硕的鳙鱼在网兜中摆烂，游都懒得游一下，那双黑漆漆的小眼睛倒是有些许灵性之感。只是不知为何，狄阡好像听到了“你也会长高？”的嘲讽声。 “奇怪，明明昨天才吃的烤鱼…沁姐，你看这胖头鱼它还有机会吗？”狄阡舔舔嘴唇。 “我看看喔。”周沁也觉得不太对劲，仔细观察起来。 除了有点胖其它也没什么吧，倒是这黑乎乎的眼珠子里怎么感觉写着“你也会结婚？”几个字，连那个问号都没落下。 周沁认真地点头，“它这一生如履薄冰，总算是游到对岸了。决定了，今天给你露一手剁椒鱼头。” “好耶。” “好耶。” “先生，请你正经一点。” … 狄家的午餐一般吃得挺早，然而今天因为临时决定加一道剁椒鱼头，周沁又多忙活了一阵，十二点半才宣布开饭。 “咦，今天也有鱼？”冉芷欣跟鱼头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家里很少连着两天吃同样的菜。 比起肉味浓郁的荤菜，鱼对嗅觉的刺激小很多。冉芷欣至今还记得刚回国时狄潇带自己吃的东坡肉，本想留个美好的初印象的她，直接吐了。 这鱼，看起来有点怪，再看一眼。 “亲爱的，我想尝尝…”冉芷欣幽幽地说了一句。 震惊全家。 这胖头鱼好像有什么魔力，让人忍不住跟它对视，但是没由来的，越看越生气。 至少得吃一口才能解气。 震惊于冉芷欣主动吃鱼，门铃响了三回才引起狄阡的注意。至于周沁，还沉浸在自己的厨艺终于征服了女主人的胃的喜悦中难以自拔。 “抱歉久等…慕姐？”狄阡开门，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和周沁有着相似气质，某方面更有实力，一身西装也难以掩盖的女执事，苏慕。 既然这位墨家数一数二的管家出现在这里—— “叨扰了。”墨颖然的身影出现在苏慕身后。 第11章 异动的潮涌 “不请自来，还请见谅。”墨颖然微微颔首。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墨颖然今天的穿着风格与狄阡有着几成相似。白色翻领的深灰连衣裙包裹全身，若有若无的浅灰色羽毛印花，黑色丝带系成小巧的蝴蝶领结，白色荷叶边束腰细带，深灰短裙下是黑色连裤袜。 能把黑丝穿出神圣感，该说不愧是禁欲系女神。 相较之下，一如昨日打扮的狄阡，散发出的是一股进狱系的可铐感。 “是然然，好久不见。”冉芷欣喜出望外，放下筷子就过来迎接。 “不曾想打扰欣姨用餐了。”墨颖然感到有点奇怪，她原本算准了餐后时间登门。 “没事没事，今天的鱼头，还挺好吃。”冉芷欣发言惊为天人。 墨颖然更好奇了。 “不嫌弃的话，尝尝？”狄阡象征性说句客套话。 “…也好。” “大小姐，这恐怕…”苏慕有些意外。 “你看一眼。” “这…师姐，我也能尝尝吗？” 苏慕口中的师姐，指的是周沁。 “当然，我再准备两套餐具。” … 半小时后，这条怎么看怎么正常怎么想怎么诡异的胖头鱼终于还是被倒进历史的垃圾桶，可以说死得其所，吃得挺干净。 午餐完毕，狄家三人和墨颖然待在客厅闲叙。周沁和苏慕快速收拾干净然后准备茶饮和水果，师姐妹看着不苟言笑，但时隔已久的相处还是令人开心的。 “两闺女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冉芷欣的笑脸就没消失过，随着年纪增长，一直以来喜欢安静的她也开始向往热闹的生活。 说的也是实话，狄阡和墨颖然，一个呆萌白长直一个高冷黑长直，好一对异父异母的姐妹花。只不过，念高三的这个不到一米六，还是飞机场；念高一的那个直逼一米七，曲线凹凸有致。 当姐姐的比当妹妹的矮，还小，这合理吗？ “不比狄…阡姐姐可爱。”墨颖然淡淡一笑。 “哪…哪有然然妹妹美丽。”狄阡咬着牙关，连呆毛都抽搐起来。 狄潇战术喝茶，一言不发。 “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这份珍贵的感情要持续下去呀。”冉芷欣天真无邪地回想着畅想着，“好像一左一右抱着你俩的日子还在昨天，转眼间就成大姑娘了，我是不是该期待抱你们的宝宝了？” “老妈，我们连大学都还没上呢。”狄阡抚着额头，没想到母亲一句话能横跨二十年。 “在大学谈恋爱是必修课呢，不知道谁家的小伙子能有幸遇上你们。”冉芷欣前一秒开开心心，后一秒突然认真起来，“对了对了，你们可不能喜欢上同一个男孩子喔，伤姐妹感情。” 狄潇终于还是呛到了，一口茶喷得老远。 稍作休息后，墨颖然起身告辞，狄阡简单收拾一番准备一同返回。 千屿湖距离钱江市中心约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如果不早点动身的话，遇上晚高峰，再堵车堵上两个半小时也不是不可能。 冉芷欣正在午休，色香味俱佳的剁椒鱼头终究还是让这个素食主义者吃得有些心理连带生理不适，也就没能一并送行。 “然然常来玩，小苏也是。”狄潇停在前院门口。 周沁将行李放进后备箱，苏慕坐进驾驶室，发动轿车掉个头。 觉察到叔侄的欲言又止，狄阡自顾自地上车，翻看崭新的高三教材。 书是第一次翻，内容却仿佛读过百遍千遍。 “伯父，”墨颖然思忖再三，淡漠开口，“有些话尚不到时候，但余日已无多。” 潇面无表情，眼神凝重，“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你爸爸。” “伯父与父亲交情深厚，不应见外。而我，“墨颖然望着轿车中的模糊身影，顿了一顿，“也并非不求回报。” … 十多分钟后，轿车驶入高速。 狄阡识趣地没有问墨颖然和狄潇的谈话内容，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为何不多留一日？”墨颖然发问。 “这不是还有训练没做嘛。”狄阡苦笑着找个理由，想了想还是没什么说服力，“而且这个家，也只是给‘狄阡’留了房间。” 墨颖然眉头轻皱，平心而论她不喜欢这里，造访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小姐、姑…狄阡姑娘，昨天的事件初步调查结果，刚刚送到。”苏慕恰到好处地转移了话题，随后墨颖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事件？昨天的？”轮到狄阡发问了。 颖然点开屏幕，“三中附近，有人拦路勒索学生。” “蛤？”狄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种发生在父辈甚至爷爷奶奶辈身上的学生时代的故事，还能经典再现？今夕是何年？ 就学校附近的治安水平，事故发生一百秒内，警察蜀黍不到现场就得算渎职。更何况现在还有几个人身上带着现金，高中生也不会戴什么首饰，哪怕有穿名牌衣服的，抢了也很难变现。 勒索？勒个p！ “实施勒索的有四个人，均为无业社会青年，目标是学生的手机和智能手表。受害学生有五名，合计被抢走五只手机和三块智能手表。这些手机和智能手表被放入一只可以屏蔽信号的旅行包然后被投入钱江，目前并未搜索到。”苏慕娓娓道来。 不是，有病吧这些人，没事抢学生坐个牢玩？ 这个时代，智能电子产品和用户已经高度绑定，先不说定位精度可以到十厘米以内，光是二手市场就已经在事实层面消亡了。 由于存储了太多个人信息，用户即使格式化了也不乐意出售自己使用过的产品。如今更普遍的选择是找厂家以旧换新，或者放旮旯犄角里吸灰等着彻底坏掉，甚至还有直接物理报废的。 前些年还有破手机旧手机坏手机换不锈钢脸盆的，间接或直接给某些很哇噻的小网站提供了数量可观的学习资料。 “初步调查的结果，这几个人欠了地下赌场一笔不小的钱。走投无路之际，有人找上他们，表示帮他们还清赌债，而相应的…”苏慕继续说明。 “就是干这些蠢事。”狄阡叹了口气，“三年起步，不过总比被断手断脚强了。” “几人欠下的债务超过五十万，抢一百只手机也回不了本，只能认为另有目的。另外赌场似乎不认识那个人，实实在在地收了五十万的支票。目前警方已经锁定那张支票，准备借此机会打掉这个地下赌场。” 这种不留痕迹、用完即弃的风格还真是熟悉。 “不光没抓到人，甚至还有种被当成枪使的感觉。”苏慕嘴里的硬糖咬得嘎吱响。 “没必要有压力。这次的手笔不可谓不大，说明他们正式开始了，以后动作越多，蛛丝马迹也会越多。”狄阡简单安慰两句。 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需要预付这种数量的成本，还需要做这种程度的铺垫呢。 信息太少，还是以逸待劳比较好。 “虽说尚未发生伤害性事件，但谨慎起见近期还是要加强警备力量。慕姐，准备下高速了。” “不。” “诶？” “先去我家。” 第12章 离家的狄阡 钱江市滨海区，墨启集团生态科技新城。 占地超过三十平方千米，面积达到两个半溪西湿地，集生态公园、科技创新园区、高新技术工厂于一身的庞然大物。毫不夸张地说，光是墨启电科每年创造的外汇收入，就足以让半数国人衣食无忧。 墨家的生活区外观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江南小镇，从建筑到植物，甚至每一块青石板和每一棵广玉兰都讲究到挑不出瑕疵。 当然，看不见的地方全是科技与神乎其技。 半丈清池后，芭蕉翠竹间，名曰闻雨阁，便是墨颖然的居所。若是盛夏，池中有荷花盛开，若是隆冬，草叶可多留积雪片刻。 地下二层，健身房和道场。 狄阡总有一种在地面上得穿汉服，下个楼就得换上未来碳纤维战斗服的穿越感。 好吧确实现在正穿着科技感十足的战斗服。 修身但没特别紧身，仿制非牛顿流体的材料，有着不错的抗冲击性和卓越的防辐射能力，轻便且不妨碍运动，可以包裹头部以外的全身。 美中不足的是总给人一种仿佛没穿衣服的尴尬错觉。 “训练的最后一环，本次是徒手测试。”道场内，苏慕调试着高速摄像机，“测试假人受力采集已开启，准备好的话随时可以开始。” 狄阡的面前站着九个尺寸不一的假人，有高有矮又胖又瘦，正无规则地活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机械噪音。 银白色的身影站在假人面前，闭眼深吸一口气。 睁眼的瞬间，人影消失了。 “砰——”“咚——”“梆——”“噗——” “滴——测试结束。” 银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五号假人身后，双腿下沉，左手握拳收在腰间，右手五指并拢停在距离后心位置约25厘米处，一步之遥。 其实人影消失的说法是夸张了，旁观者肯定能看到狄阡快速移动并击打了四个假人，且差点命中第五个假人。 “一号，拳头命中下颚；二号，手肘命中侧颈；三号，膝盖命中小腹；四号，四指命中眼睛。全程2.9慕变成无情的旁白，“分析认为五号能在0.15秒内得手，视作有效进攻；三号有较大概率仍有战斗能力，视作无效进攻。最后得分，徒手四分。” “还是没进步啊。”狄阡简单做着拉伸，释放多余的乳酸。 “头发剪了或许就有进步了。”苏慕一点也不客气。 “你当我想么。”狄阡不以为意地甩甩银白色马尾。 “详细的体检报告还需要一小时左右出来，可以先吃晚餐。”苏慕看了眼时间。 “当然，来都来了。”狄阡伸个懒腰，“对了，晚餐不想吃鱼。” … 墨家的晚餐时间比狄家更为冷清。 墨颖然的父母常年在外，很少会待在钱江市。一般来说只有苏慕与大小姐相伴，菜式也十分简朴，有时甚至会吃后院种的娃娃菜什么的。 嗯，娃娃菜会被做成开水白菜再端上餐桌。 “看得出，你很喜欢这身衣服。”餐桌上的墨颖然，见到出浴的狄阡，不免有些意外。 狄阡还是冉芷欣准备的那套进狱系打扮，“没办法，被新邻居看到了。” “新邻居？木槿笙？” “是啊，现在住楼上。” “无妄之灾。” “谁说不是呢。”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新鲜出炉体检报告。 虽然这份体检报告机密等级显示为“秘密”就非常的离谱，大熊猫是吧。 “值得关注的内容基础代谢率0.66，身体细胞没有检测到增殖，运动损伤造成的肌肉撕裂恢复速率与常人无异，完全恢复的肌细胞理论上具有更高强度和耐性…” 还真的多少有点不沾人了。 即使是狄阡本人，自己的体检报告也只能看一次，阅读完毕自动销毁文件，截图或录屏是想都不要想。 区区一份病人的体检报告，至于吗。 “明日有何打算？”墨颖然只是吃了两片菜叶，便以餐巾拭嘴结束晚餐。 “可以的话想躺一天。”狄阡只觉得这半周过得比半个学期还累人，“周一周二还要去学校，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要参加月考。” 对高三党而言，每个月末的集体考试是躲不掉的。尽可能模拟高考的氛围和节奏，美其名曰只要拷得多了、打到麻了，真正高考的时候就不会紧张影响发挥了。 即使是一直请病假的狄阡，月考该参加的还是不能落下，考得再差也不能缺考。 “需要帮你补习功课么？” “谢谢你居然还认为我还能抢救一下。” “也是。稍后差人送你回家。” “你这话说的…” … 是夜，水印御景。 电梯上行中的狄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这个周六好像还不会轻易地结束。 如此这般的预感很快在电梯开门的瞬间得到印验。 映入眼帘的正是居家打扮的木槿笙，可能她也没想到电梯里有人，站得离电梯门特别近，结果被突然出现的狄阡吓了一跳。 少女的脸瞬间变红，然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再然后喜闻乐见的脚下一滑。 狄阡条件反射般地向前一步，伸手揽住少女的腰。 结果就呈现出一幅好像探戈最后舞步的经典画面，盛装的狄阡一手抱着木槿笙，另一只手抓着电梯门，陷入呆滞的木槿笙就这么躺在狄阡怀里，好一会都没意识到该站起来。 “呼…”狄阡虚惊一场，这种姿势摔个结实的话，轻则疼上三五天，重则尾椎骨裂不开玩笑。 “呜…”木槿笙像只掉进火锅的虾，头顶上隐约可见冒出的蒸汽。 事实证明俩呆萌凑到一起还能一较高下，决出更呆的那一只。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呢。”狄阡把少女扶正，确定对方能站稳后收回了手，同时心里默默庆幸还好没在墨家解除变身。 这栋住宅一梯一户，木槿笙出现在这里只能是因为要找自己。 不对，也有可能是按错了电梯。 “那个，我入学晚落下了半学期的课程，想问阡阡姐借一下高一的笔记和教辅什么的…”木槿笙支支吾吾地说。 狄阡回想了一下自己字面意义上全新未开封的教材，食指挠了挠脸，“可能被问扔在老家啦。这样吧，等一会我给你发个书单，你上电子书买…等等，你是电子书党还是实体书党来着？” 在这个时代，电子书党和实体书党的战争，好比当年芙蓉王元和尼古丁珍之间的对决。 “我…喜欢实体书。”看来木槿笙同学是保守派。 “也行。明天去新江书城转转？”狄阡想了想，给出建议。 “这…不会打扰阡阡姐学习吧？”木槿笙同学小心翼翼。 “不会不会。对了，加个联系方式，下次有事就不用跑一趟啦。”狄阡说着，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一只白色手机。 “喔…喔喔…” 关上家门，狄阡看着玄关全身镜中的自己，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苦笑。赶紧洗了烘干吧，明天还得再穿一天呢。 谁让冉芷欣给自己买的衣服一件比一件不得了呢。 第13章 书城的偶遇 周日，午后两点，艳阳高照。 狄阡突然发现这个时间出门似乎过于作死。 倒不是因为上午睡懒觉，而是有更在意的事情。从早起到中午，狄阡一直在查阅历年高考真题，吃饭时间都没浪费。 结论是，近十二年的高考题无比熟悉，前十三至二十二年的也不陌生，前二十三至三十二年的差不多就是初见般印象浅淡了。 不过三十多年前的高考题，放在如今高一的期中考试都要被嫌弃送分就是了。 以精准的十年为界划分的熟练度，确实是自己一以贯之的强迫症风格。 电梯门开，木槿笙已经在里面。 简单的短袖白衬衫，酒红色条纹小领带，红黑格子小裙子，膝上袜黑丝微微勒大腿肉，踩一双平底小皮鞋。 狄阡一如昨天的无袖水墨连衣裙，没戴袖套，露出洁白的完整双臂。 只因，气温实在是太高了。 钱江市天气的神奇之处在于，即使到了深秋，只需连续几个晴天，最高气温就能轻松达到三十多度，夏装穿到十二月都不奇怪。 狄阡出门前无死角地抹了层防晒霜，挑了把最大号的遮阳伞。伞面是雪夜的森林印画，和今天的打扮意外的挺搭。 钱江人一年四季都要防晒，尤其是对狄阡来说。 皮肤缺少黑色素的话更容易晒伤，眼睛缺少黑色素的话也更容易视力受损。 最近的书城不过一公里的路程，两人决定步行前往。 … 新江书城，比起书店，更像是兼具书店功能的读书休闲文化馆。 在电子书大行其道的当下，纸质书反倒成了小众和文艺人士的选择。对于大多数中学生来说，电子书也更有吸引力，虽说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大学生喜欢笨重的纸质书。 或许等这些无知的大学生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就能领悟科技改变生活的魅力了吧。 毕竟是周日，加上紧挨着商圈，书城的人流不可谓不大，这里自古以来就是老人带娃、文艺青年约会的风水宝地。 狄阡和木槿笙的出现自然吸引了一大波眼球。 木槿笙是标准到足以写进人物画美术教材的学院风美少女，突出一个男女通吃老少咸宜，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狄阡则是在某些xp系统特殊的人群中大杀四方，很香，也很刑。 这两只共擎一伞漫步街头，美不胜收。 好吧事实是两人热得冒汗，逃进书城。 书城的室温保持在二十度左右，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书本，另一方面是为了满足读者，四季如春。 不过钱江市的春天非常过分，不是十度以下的冬日余威，就是三十度往上的夏日初现，而且过渡可谓过山车一样极其任性。二十度的春天是客观存在的吗？ 建议字典里删除四季如春这个词。 四楼教辅区是书城冷门区中的冷门区，喜欢实体书的小部分学生大多选择网购。 “高一的课程进度往往比较快，科目多内容多，不过大都浅尝辄止，难度不高。”狄阡在屏幕上滑动，查找印象中小众但受好评的工具书。 高一会考算是通过性考试，成绩不算分数只划分abc档和不及格，在国内基本上没用处。 “找到了。木同学你来看看，合适的话就买这个。”狄阡把画面定格在一套封面设计朴素，甚至颇有年代感的工具书。 得益于速生木和纸张回收再造技术，实体书的价格几十年来不升反降，既环保又实惠，妥善使用的话旧书还能送回来卖个半价。 木槿笙快速浏览几页，挑了几门功课的下了单，等会去服务台付账取书就好。 随后狄阡挑起了高考模拟卷，语数英和理综各来一套，只要最便宜的。 … 新江书城，一楼休闲区。 偌大的圆形大厅和书这个字是毫不沾边，中心的小喷泉一刻不停地涌动，午后的阳光从顶部玻璃穹顶洒下来。围绕着小喷泉的是一圈公共桌椅，再外一圈是火热营业中的咖啡馆和奶茶店。 “我现在上去退货会不会被打…”狄阡趴在桌子上，悔不当初。 刚刚买的模拟卷，不说滚瓜烂熟，也是似曾相识。 “阡阡姐，学习很厉害。”木槿笙捧着奶茶，这里的冷气开得有点足。 “我可是常年排在年级倒数五十的吊车尾呢。”狄阡苦哈哈地笑着，“明天的月考大概也是稳定发挥。” 木槿笙摇摇头，“不是的，阡阡姐和狄陌同学，都很厉害。” 狄阡看着一脸认真的小姑娘，不知道该否认还是表示感谢。 “阡阡姐？你是阡…小阡陌对吧？”略微尴尬之际，一道亮丽的女声从身侧传来。 转头，看到一个满脸写着激动的女生，和一个站在她身后的，稍显紧张的女生。 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一条麻花辫，圆框厚眼镜，一点点雀斑的包子脸，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身穿黄皮电老鼠的主题卫衣，卡其色休闲裤和一双帆布鞋。 总之就是宅女属性拉满的形象。 另一位就是相当常见的路人打扮了。 “呃…你好，您是？”狄阡努力回想一番，声音有点熟悉，人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是唐雪梨，冰糖雪梨。她是宋茗，”名为唐雪梨的女生把另一个女生拉到身边，“没想到吧，就是‘最高茶道’。” 人物总算是和记忆匹配上了。 唐雪梨和宋茗就读于之江工商大学，前者大三后者大二。唐雪梨是学校动漫社副社长兼声优部部长，还没毕业就已经为不少国产动画和游戏角色配音，小有名气。 至于旁边的宋茗，其威名‘最高の茶道’混迹网上论坛可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莫非，线下的所谓社恐，是到了线上能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怖的意思吗。 “那个，幸会，我是狄阡。”下意识地伸手。 然后被一把抓住。 “蒸的柿李（真的是你）！我就说声音好听人一定也好看。”唐雪梨激动地搓着狄阡的手，气势汹汹好像准备搓下一层皮。 “阡阡姐，这两位姐姐是？”木槿笙提问，眼睛紧紧盯着狄阡被狠狠玩弄的小手。 “啊，对，给你介绍一下，”狄阡努力地抽了抽手，好家伙居然抽不出来，“我暑假干过几天配音兼职，这是兼职的前辈。” “这位小妹妹声音也好听！有没有兴趣来配音玩玩看？”唐雪梨自来熟地凑到木槿笙面前。 狄阡揉着被搓红的手，一时间难以接受，兼职的时候网上那位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全情投入的冰糖雪梨前辈，线下居然有点人来疯？ 还有另一位舌灿莲花车技高超，每天在封号的边缘大鹏展翅的老司机，线下是真社恐。 “小阡陌还真是过分，发了你一堆消息也不回复，害我们差点以为认错人了。” “啊抱歉抱歉，我没带另一只手机。作为赔礼，请你们喝点什么如何？” “怎么可能要后辈请客嘛。不过既然你有意赔礼…” “嗯？” “那就让我抱一下好不好？你太可爱了！” “啊？” 第14章 可怕的月考 周一清晨，钱江市立第一中学。 这所建立之初可以追溯到封建王朝时期的百年老校，其存在本身就是活的历史和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更别提从这里走出来的无数名人。 “虽说，管郁文先生叫学长多少有点欺师灭祖了。”狄阡天马行空地想着，步入校园。 白衬衫，灰领带，米色针织衫，深灰百褶裙，奶白小腿袜，纯黑小皮鞋，突出一个简单粗暴，主打的是考完就跑。 容易引人注目的银白长发全部塞进淡黄色贝雷帽，这叫低调。 只要我长得够矮，钻进人群就不会被发现。 是这样的吧，天国的胖头鱼桑。 可惜天公不作美，阳光狠狠地普照大地。说好的秋高气爽，明明一点也不爽。 建议把这个词也从字典里删掉。 紫外线指数7，还是得老老实实的抹防晒霜然后撑遮阳伞，晒上半小时就会又痒又疼难受个三天三夜。 早晨的气温不高，校园里几乎没有打伞的人，狄阡没办法低调一点。 偏偏出门急了随便拿的伞，还是绚丽的紫色。 话说这把伞哪来的？想不明白。 走在路上的狄阡像个随地大小变的胆小菇，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喔喔，好可爱的小妹妹！这是哪个老师家的小公主吗？”一个女生惊喜的声音。 “说什么呢，这可是咱们一中的隐藏校花学姐。”一个男生开始卖弄。 “呃…你们男生都这么无聊的吗，什么年代了还选校花，还特么隐藏校花。” “你也说了可爱不是吗，我都想被她踩…吸溜…” “噫…你们男生都这么变态的吗！” “那是他说的，别带上我。”另一个男生加入话题，“我最多希望她坐我身上。” “啧…真刑。” “还得是你啊牢弟。” 狄阡选择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加速一路小跑地冲向考场。 … 一中月考的考场按前一次考试的年级排名进行安排，因此上个月不偏不倚考了个倒数第五十的狄阡来到高三（15）班。 三十个人的考场，差不多坐了三分之二的男生。 狄阡踏进教室的瞬间，隐约可以听见深呼吸和咽口水的声音。 “难得一见的隐藏校花果然恐怖如斯。” “不枉我故意考低分，只为一睹芳容，上个月挨老登的一顿七匹狗值了。” 不是，现在的高中牲都这么恐怖的吗，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全一中的人都知道，隐藏校花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个冰山美人，还是个笨蛋。狄阡常年挣扎在一本线上下，是个凭一己之力拉低三（1）班平均分的天弃之子。 狄阡默默地正坐，藏在小皮鞋里的脚趾抠紧鞋底。 如果这些如狼似虎的视线带着温度，冰山美人大概会当场升华。 这还控什么分呐，全力以赴考吧。 考试铃响起，看着下发的试卷，无比熟悉的试题，狄阡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第一次觉得月考比高考还吓人。 两个半小时的语文考试，狄阡考得那叫一个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只因，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根本没有消失。 试题不算难，作文保守点的话，总分150能考个130以上。这对于上次擦边及格线的成绩来说已经进步太多了。 好像没收住力，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考试结束，收卷时间，有人在自怨没想起来的古诗填空，狄阡在怀疑去食堂午餐是否危及人身安全，还有人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阡阡，可以一起吃午餐吗？会不会太自来熟了…狄校花，能赏脸共进午餐吗？会不会太做作了…怎么说才好呢…” 坏了，冲我来的！ 狄阡闭上双眼，三花聚顶，五气归元——冰山气场，启动！ “嘶…怎么突然降温了？” “狄校花，好像心情很差…” “是不是没考好，今天的题还挺难的…” 狄阡沉默不语，款款而行走出教室，一时间无人敢螳臂当车。 走出教学楼，化身胆小菇，蛄蛹着往校门逃窜。 食堂肯定是去不成了，谁知道这会去食堂是去吃饭还是被当成饭。 一中规则类怪谈隐藏校花不会在举行月考的日子出没于学校食堂；如果在食堂遇见了，请自觉保持1.5米以上的距离并装作没看见。 下午的数学考试三点开始，还是有充足的时间外出觅食的。 狄阡摸出黑色手机，发现上面有好几条未读消息，有私聊也有群聊。 点开【音熊kuma联萌】。 〔冰糖雪梨〕阡陌酱，你现在是不是在新江书城一楼？@阡陌 〔最高の茶道〕还问个乃子，直接a上去啊。 〔冰糖雪梨〕？？？ 〔最高の茶道〕传说中的先天萝莉圣体？ 〔最高の茶道〕快搞死那个激萌的萝莉（合法）！ 〔最高の茶道〕［图片.jpg]我能咕噜她一整天。 〔泥荔枝点〕我去这是cosplay还是真人？ 〔最高の茶道〕比丁珍真珠还真。 〔蒸乌鱼子〕这真是可狱不可囚。 〔最高の茶道〕什么都狱只会让我身心愉悦。 〔香翅捞饭〕可是小阡陌登记信息不是男生吗？而且这模样真的是高三？小学三年级我都信。 〔泥荔枝点〕大概就是为了提防你这种人。 〔香翅捞饭〕不是吧君子也防？ 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狄阡关上手机。 反正，现在也不缺钱了，兼职什么的没意义。要不索性，群退好了？ 而且这个月考，不考也罢。 狄阡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话说这好像也是一中出身的某位老学长写的诗来着，传说中的民国第一渣男。 … 两个半小时后，一只胆小菇鬼鬼祟祟地蛄蛹进校门。 “来都来了。”狄阡按着太阳穴，开启冰山气场带来的身心负担比想象中的沉重，甚至隐隐约约地头疼起来。 也不知道墨家的大小姐是如何做到轻描淡写、收放自如的，下次向她取取经吧。 本次数学考试综合难度恐怕超过了高考，选择题和填空题可以靠高数方法投机取巧，解答题还是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吧。预估一下分数，150分差不多能有个135。 故技重施逃出校门，墨家的轿车已经停在路边。 不知道墨大小姐说的负责接送会持续到哪天，考虑到上周五连三中也出了点幺蛾子，短时间内应该还得多留个心眼。 事已至此，先回家吧，明天还有两门考试呢。 乘上轿车，狄阡摸出白色手机，屏幕显示几条未读消息，来自木槿笙。 〔槿儿〕阡阡姐，狄陌同学的感冒怎么样了？ 〔槿儿〕他室友说他不在学校。 〔槿儿〕如果他在水印御景的话，我想晚上炖个老姜鸡汤给他… 多么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呀，狄阡感动五秒钟，思索十秒钟，戳起了手机。 〔遒阡〕抱歉啦木同学，刚刚在考试。 〔遒阡〕小陌确实在家，电话没打通，可能还没睡醒。 〔遒阡〕炖汤就不麻烦啦，就是希望你替我看看他。我明天还有考试就不回去了。 狄阡关掉屏幕，没想到又亮了起来。 〔谨儿〕［图片.jpg］我准备好啦。 照片主体是包装好的食材，背景是轿车内。 差点忘了，她爹妈都是大厨来着。 第15章 光与年之外 水印御景。 身穿奶牛家居服的狄陌一边用手指梳着头发，一边走出主卧。朦胧的双眼有着不加掩饰的病态和疲惫，像两颗遭人遗弃并尘封已久的红宝石。 客厅茶几上的黑色手机震动了一下。 〔墨颖然〕？ 狄陌眼神聚焦，梳头发的速度快了几分，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戳了几下。 〔陌归〕～ 〔墨颖然〕。 反复看了两眼后，狄陌长按手机屏幕，选取这三条只有单个标点符号的聊天记录，点击删除。 … 十分钟后，门铃声响。 一身长颈鹿家居服的木槿笙出现在门外，显然是先上楼换了衣服再下的楼。 这是要举办动物派对？ 简单描述一下就是，牛奶绒材质的卡通风格长颈鹿家居服，兜帽上诚意满满地设计了眼睛鼻子耳朵甚至还有一对鹿角。属于对小学生来说太幼稚，对高中生来说刚刚好的那种类型。 对大学生来说可能还是太成熟了些，至少得设计成连体款，还要加上尾巴。 原来木槿笙这套也带尾巴？那没事了。 “谢谢你能来。”狄陌见长颈鹿…不是，木槿笙手里提着的食材，也就没再客套，“下次有机会请你尝尝我的手艺。” “嗯。狄同学，穿得可爱。”木槿笙换鞋，她居然还自带了长颈鹿风格的棉拖鞋。 严谨，太严谨了。 “啊，木同学也很可爱。”狄陌挠挠头，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 顺带一提，狄陌的奶牛居家服也是类似的风格设计，兜帽上的牛耳朵内侧还是夸张的猛男粉。 好像这类恶意卖萌的产品在成年人中特别吃得开。 木槿笙快速戴上帽子，轻嗯一声就往厨房里钻。 从旁经过狄陌的时候，带起一阵熟悉的清甜香风，好像还看到了一只有点泛红晕的粉嫩耳朵。 刚刚，我应该没说错话吧。琢磨了两秒，狄陌选择也戴上帽子，跟进厨房。 “我来帮忙。” “嗯，谢谢。” “明明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于是，一头奶牛和一只长颈鹿，两个草食动物开始料理起鸡汤。 有点怪，但也还行。 时代变迁，人们的饮食习惯也随之变化。三十年来方兴未艾的外卖行业因快节奏的生活而蓬勃发展，人们很容易便接受了饭点前半小时点个外卖，再花一刻钟的时间草草解决一顿饭然后继续投入工作。 之后又出现了预制菜，人们开始觉得等三分钟的微波炉比等三十分钟的外卖更加快捷。 不是外卖等不起，而是预制菜更有效率。 父辈那一代追求了一辈子的效率，以至于速通人生的也不在少数，三十年无灾无战的发展，居然还能让国人的平均寿命下降了三岁。 “原来乌鸡的羽毛真的是白色的。”狄陌不可思议地低语。 猪肉没少吃，但猪跑他还真没见过。 “不然，‘乌鸡白凤汤’的命名如何而来呢。”木槿笙轻笑，亲切可爱。 乌鸡早已在生鲜超市处理完毕，剩下的一小撮白羽更像是满足仪式感的精神追求，虽然对行家里手来说也是足以窥见乌鸡生前健康水平的标尺。 这个世界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打工人依旧追捧方便快捷又价廉物美的预制菜，乡绅土豪讲究土生土长且繁琐低效的原生态。 狄陌和木槿笙准备做的差不多介于两者之间。 鸡肉是可以直接下锅的，锅也是可以设置炖汤模式自动调节水温和火候的，连枸杞都是封装在配料袋即开即用的。说是做菜，但人能做的好像只有切个葱姜香菜。 有仪式感，但不多。 甚至切个配料也能命令机器人代劳。 为赋新词强说愁是吧。 十五分钟后，厨房内已是飘香四溢。 由于多少参与了一点做汤的过程，狄陌总觉得这锅鸡汤格外的香。 虽然自己做的只是洗锅然后把鸡肉塞进去再然后加清水，而且水还加多了。 这种丢人的画面被少女的眼睛全程记录。 厨艺水平和某个长着人妻脸的村姑打得不分伯仲。 “木同学，你先去餐桌上等着，我端过来。” 木槿笙感觉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走出厨房。 狄陌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两秒半的情绪。 “啊哈哈哈哈哈，鸡汤来喽——” 坐在餐桌上的木槿笙猛地一颤，抿着嘴唇，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 “狄同学，喝汤之前，我建议先测一下体温。” “……” 这小姑娘真就这么爱干净，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幽默细菌的吗。 … 入夜，华灯初上，溢彩流光。 结束了一顿不太正常的晚餐后，木槿笙没有告辞，而是和狄陌一起来到露台。 钱江市几十年如一日的晚高峰，堵在沿江公路和跨江大桥上，宛如一条条看不见尽头的灯带，以可以忽略不计的速度缓缓移动。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路上的司机可能在炸毛，而狄陌只觉得，这灯还挺亮。 “妈妈说，他们小时候看不见银河。”木槿笙抬着头，眸子里反射的是横贯夜空的璀璨光带。 饶是人间烟火，难掩星辉。 “那时候的人类还在为了所谓的发展，不计成本不计后果地破坏环境。”狄陌只在史料中见过暗无天日的雾霾，很难想象人类历史上真的干过这种蠢事。 如果说以环境为代价换来的发展是为了幸福，那么破坏环境本身造成的不幸又算什么呢？ 木槿笙看向狄陌，陷入沉默。 “人性如此，总有人愿意饮鸩止渴，也总有人乐于损公肥私。” “狄同学，好像不喜欢…人性？” “怎么会呢，人性有善恶之分。有很多人为了崇高的理想奋斗乃至献身，我们今天衣食无虞的生活，就是百年之前国人的伟大梦想。” 对伟大梦想的追求可以彪炳史册，对一己之私的追求可能遗臭万年。 “那么对于平凡的追求呢，对某件事，或者某个人，不计代价地追求会不会显得很笨？” “我不敢说，但我愿意相信，自己的追求，价值是由自己赋予的。” 少女甜甜一笑，看得少年有些失神。 “对了狄同学，想好读理科还是读文科了吗？” “没想好，你呢？” “我有点纠结，喜欢物理也喜欢地理，偏偏只能二选一。” “你的喜好还真是特别。” “特别吗…你看天上，有些星星可能离我们有着数十亿光年的距离，我们现在看到的有些星星，可能数十亿年前就已经消失。而在约137亿年之前，这一切都还只是一个奇点。” 百亿年前，我们还在一起。 “能让我想起小时候父亲给我念百科助眠的回忆呢。不过这和物理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说到奇点，那就不得不说宇宙大爆炸。你认为从那一次爆炸之中诞生了什么呢？” “诞生的不就是宇宙么？” “那么，何谓宇宙？” “呃…一切的物质和能量，空间…和时间？” “回答正确。”木槿笙转过身，双手交叉在身后，上半身微微前倾，可爱地歪着脑袋，“狄陌同学，如果我说，我来自十万年前，十万光年外的世界，你…会怎么想呢？” 少女的瞳孔中，映照着点点星芒。 第16章 月考后的告白 “我会想，保险起见，你也测个体温？” … 狄陌躺在床上，回想起几分钟前，某只长颈鹿甩着尾巴气呼呼地离开的画面。 手机震动了一下。 〔槿儿〕气，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 〔槿儿〕［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槿儿〕看你恢复得还不错，早点休息明天见。 狄陌微微一笑，你不也是毫无幽默细菌，卧龙对凤雏，旗鼓相当的对手。 〔陌归〕老吴给我批了两天假，赖家里打游戏它不香吗？ 〔槿儿〕好吧…那我给你带晚餐。 〔陌归〕果真吗义父？ 〔槿儿〕…快睡吧你。 〔陌归〕好嘞晚安。 〔槿儿〕晚安。 后桌真是好人啊。睡意尚浅的狄陌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冰山美人的外表下是温柔体贴的内心，邻家天使降临到我楼上是吧。 说起来木槿笙的父母好像也很忙，这么久了从没听见楼上有什么动静，凑个饭搭子是不是个好主意？ 而且自己身上的种种变化，冥冥之中好像和这个转校生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今天晚上说的话似乎也意有所指。 算了，只要接触久了，问题总会有答案的。 … 早上八点半，钱江市立一中。 狄阡向墨家的司机师傅道谢后走下轿车，撑起一把小白伞走进校门。 这个时间点的高一高二学生基本上都在教室上课，高三党也基本已经在月考考场就位，不用担心引人注目。 狄阡走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一日千里、恍如隔世。 也不知道昨天为什么来这么早找罪受。 上午的理综考试九点开始，持续两个半小时。 踩着开考时间进入考场的狄阡自然吸引了包括监考老师在内的所有人的注意，但这也比莫名其妙地被搭讪好多了。 “呵，还以为她不来考了，嘚瑟。”后排一辆不认识的女生用恰好让旁边人听见的声音嘀咕。 也不知道是嫉妒使你面目全非，还是面目全非使你嫉妒。 “八成是听说了施毅的阵仗，来风光一回。”又一辆女生应和，似乎很久没有维护的坦克履带碾压椅子，发出很危险的声响。 狄阡想到昨天，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中，好像有那么几束尤其不友善，想必包含了这两位。 昨天来得早去得早还真没留意。 另外它们是不是说了个人名，施毅？ 有种不祥的预感。 “发试卷了，不要交头接耳。”监考老师推了推眼镜，反射出夸张的光芒。 理综试卷很大、很长。 相较语文和数学，理综试题给狄阡的印象浅了不少，但依旧没有什么难度可言。 比方说语数考试的选择题，狄阡可以做到只看选项就知道是哪道题目，这道题目的正确答案又是哪个选项；理综考试还是得老老实实读题，解题速度也下降了不少。 以至于花了两个小时才写完卷子。 狄阡放下笔，趴在桌面上昏昏欲睡，昨晚似乎做了很多断断续续的梦，没休息好。 “切，装什么…”也不知道后排的这辆女士哪来这么大的恶意。 “咳咳——”监考老师清清嗓子示意安静，随后抬头看见已经半只脚踏入周公领域的狄阡。 老师们对于这个常年翘课却没被退学的笨蛋俏萝莉略有耳闻。你说你不来上学不来考试也就算了，都来考试了还趴着摆烂未免过于嚣张。 过去看看先，怎么说也要警告一下。学生的本分是学习，你再漂亮也能上好大学吗。 坦克的眼神幸灾乐祸起来。 监考老师的眼神复杂起来。 高三（1）班的狄阡同学是吧，字写得不错。不说前面的物理和化学，就最后这生物大题，他作为生物课组长都觉得有些刁钻，这小妮子真给答出来了。莫不是严重偏科？ 看着狄阡异于常人的银白头发和苍白皮肤，微微皱起的秀眉和紧紧抿着的粉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监考老师多少有些于心不忍，轻叹口气回到讲台坐下。 漂亮就是能得到老师照顾！ 坦克气得油都要漏出来了。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被吵醒的狄阡晃晃脑袋起身走出教室，有点犯迷糊，完全没听到后面的“狄阡阡我们去食堂吧…噫叠词词恶心心…” 一路上确实不乏奇怪的视线，甚至好像比昨天还多一点，但也没遇上什么怪事。 午餐是拜托墨家司机师傅准备的，吃完直接午睡到下午两点半。 … 三点开始的外语考试，当然绝大多数学生选的都是英语，少部分奇人异士选小语种。 或许是午休的功劳，下午的考试比起上午轻松很多，光是听力部分就丝滑得像是耳机里装了自动翻译插件，最后更是放飞自我洋洋洒洒的一大篇花体作文。 结束铃响，交卷走人，狄阡下楼的步伐无比轻盈。 直到画风突变的最后一层。 红毯？花路？尽头是…手捧玫瑰的美少年？ 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施毅，一个没有带任何奉承成分的帅哥，178的身高，面庞白净俊美，却有着久经锻炼的身材。成绩稳居高二年级前五，且身为一中新任学生会长，在学校各类志愿活动中难得缺席，此外，还因为具有出色的弹跳力在校篮球队大放异彩。 什么叫德智体美劳俱佳的五好学生！什么叫主角模板！什么叫实至名归舍我其谁的校草！ 非要说这位学生会长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他是一个萝莉控。 以至于施毅再三谢绝了一中正牌校花的示好。 只因，他对隐藏校花狄阡一见倾心。 狄阡当场冻结。 而对面这位能在全校师生面前从容演讲的施大会长，竟然紧张得脸都红了。 “狄阡学姐，可能我们没见过几次面，但我想说从一年多以前刚走进一中那天起，你就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你确定你入学那天我没翘课？ 施毅嗓音清脆又不失洪亮，吐字清晰却不显做作，一点点诉说着两人为数不多的交集。 家境一般的施毅在高一入学的登记日就被狄阡惊为天人的外表惊艳了时光。旁敲侧击地打探一番后得知这位大自己一届的学姐与墨家交情甚深，一阵消沉之后开始奋发图强。 很少人知道施毅的入学成绩堪堪中游，没有人知道施毅疲惫松懈自暴自弃的时候写了多少个“阡”字。 是白月光，是清欢阕，是心灵支撑，是指路明灯。 狄阡有些头痛，记忆中某个与施毅相去甚远的形象逐渐重叠。 一个低着头驼着背的少年，明明个子比自己高了不少，两人眼睛却可以平视。 少年似乎在哭泣，支支吾吾地说些什么。 “如果你现在做不到相信自己的话，那就由我先来相信你。”狄阡的声音温柔且坚定。 “狄阡学姐。”音色相似，而音调与音量截然不同的声音将狄阡拉回现实。 “嗯？” “我喜欢你！” 第17章 此情可待且追觅 金鳞岂是池中物。 这是一年前狄阡对施毅的第一印象。 一颗厚重的野生蘑菇头发型，纯色短袖衬衫，有些褪色的水洗牛仔裤，和一双显旧但干净的板鞋。 身材不错，是那种久经劳动锻炼出来的肌肉，肤色偏深，料想是一个暑假没少在外面跑，神情腼腆，像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小子。 之江省七山二水一分田，七成的之江人往上数三代不出意外都来自大山。 入学手续能在线上办理完毕，但现场的活动仪式和新同学的线下交流活动比预料中的更占用时间。 大概是因为上一代人乘着互联网兴起的东风，习惯上网工作学习生活，以至于很多人现实中沦为社交废物，一度带歪了社会风气。 寒窗苦读九年的初中毕业生尤其是其中的优等生，自然是社恐的重灾区。 一中本着无效社交也好过无社交的态度，指导学生会组织了不少鸡肋活动。 高中的学生会也是鸡肋本肋，普通高中生的本分不是学习吗，跟着大学和私立高中学什么，人家二中就没这些徒有其表还费时费力的东西。 农民出身的施毅当然也是社恐。 父母一天到晚和农业机械打交道，虽然不是课本上那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古典形象，但农民那种淳朴憨厚的性格仿佛刻进基因。 … 入学典礼安排在学校礼堂，校长等几位领导简单讲话后便要求新生按班级派选代表上台交流。 经过半个上午的初次见面，班里的同学已经三三两两地聊到一起，还有社牛有说有笑，形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圈子。 只有施毅一个人缩在角落的位置，偷偷背单词。 他不是什么天才，初中三年付出了不少努力才得以平稳进入一中，学业之余还要时常帮助父母学习使用各种农机和程序。 “没听说每个班都要有人上台呀，这活宝校长没活硬整是吧？” “总之赶紧确定人选，这可是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这好机会给你你要不要？” “我…习惯了低调，这种机会当然是留给你们啦。” 同学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出卖谁，只因谁也不想被出卖。 然后不约而同地转向角落的男生。 感受到视线的施毅抬起头，对自己莫名其妙成为同学们焦点这件事感到疑惑。 “呃…有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高一（2）班班级代表。”一道清冷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人群中出现一个银白色的小矮子。 狄阡也是一脸闷闷不乐，只因，高二的报到日就被班主任套路了。 就不该馋那杯奶茶。 拒绝了学生会一整年的邀请，到头来还是给学生会打杂。 好在期限只有半天，工作内容也只是简单的跑跑腿传传话，然后当个吉祥物什么的，正经的工作是一点也干不来。 话说拿白毛萝莉当吉祥物的学生会，它的工作都正经吗。 和高一（1）班早有勇士自愿捐躯不同，这二班的氛围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狄阡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很快捕捉到了坐在角落的施毅。 后者在迎上自己目光的瞬间起立，甚至差点敬礼。 “跟我走。”上下打量了一眼，狄阡转身带路。 施毅脑子还没跟上，脚却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一样动了起来。 恍惚间听到同学们讨论的声音。 “我超，写轮眼！” “我们…是不是不小心把同学卖了？等等，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不重要，刚刚那是学姐吗？也太漂亮了吧。” “应该？她戴着学生会的牌子。” “我有点想加入学生会了，我太想进步了。” “呸，你那是馋学姐身子，你下贱。” “慢着，现在的重点不是上去的同学吗？他不会怪罪我们吧？” “你没看他走得那么主动？” “但那表情也不像是自愿的样子吧。” “我超，果然是写轮眼！” … 会场后台。 “只需要当成家中长辈闲聊即可，没必要管场下的观众，虽说聚光灯打在身上你也看不见场下有什么。”狄阡站在帷幕之后，语气平和。 施毅直到高一（1）班的班级代表上台，才认识到自己当下的处境。 刚才只觉得学姐好看，头发好看，眼睛好看，只是想要靠近一点，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人家从观众席走到舞台边上了。 “我没准备，我不行的。”施毅绞着双手。 从小到大，施毅做成的任何事可以说都是建立在他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准备之上。教父母使用农机，他把说明书从头到尾一字一句读了三遍；加班级群的打招呼，他也写了小半张草稿纸；就连中考的体育考试，热身运动他也做了两套。 “你刚刚的这句话，准备了多久？” “诶？” 因为紧张而有些迟钝的少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沟通是群居动物的本能，你为了这一次聊天，已经准备了15年。” 鲜红的瞳孔似乎可以看穿内心，清冷的嗓音似乎又能平复精神。 “我…我没那个自信…” 狄阡微微一笑，伸出双手按住少年的肩膀，拇指施力，掰直他的身板，直到自己需要抬起下巴才能看见对方的眼睛。 “如果你现在做不到相信自己的话，那就由我先来相信你。” 狄阡毫不怀疑自己的眼光。眼前的少年确实只是误打误撞上的台，但跟随自己的脚步没有虚浮也没有犹豫，或许他现在不够自信，但他本质上比自认为的坚强。 不缺韧劲的人，如果多一点闯劲和干劲，假以时日能成大器。 … “简单自我介绍一下？” “高一（2）班，施毅，来自xx县xx村…” “对未来高中的三年有什么期待吗？” “我还在镇里念初中的时候就十分向往高中生活，能来一中很开心…” 或许施毅自己都没察觉到，原本紧张的心情在三言两语之间平复，学姐真的没说错，聊天而已，需要准备什么？ “那你对一中的第一印象怎么样？” “学校很大，学姐很帅。” 台下一阵笑声。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闷闷的男同学登上舞台竟然这般从容幽默，而且笑起来还挺好看。 要是这颗蘑菇头刨了，换个发型该多好。 “除了学业之外，有没有什么打算呢？” “当五好学生，做学生会长。” 台下又是一片沸腾。 狄阡淡淡笑着转身离去，留下一个银白色的背影。 好学生就能加入学生会，好学生中的好学生就能成为学生会长。为此施毅不需要做很多准备，他已经当了九年的五好学生。 需要准备的是另一件事，至少得准备一年。 高二才能竞选学生会干部。 … 这场告白，施毅认真准备了一年。 认真到连原则上不支持校园恋爱的老师们都选择了默许。 以至于现场竟然看不到任何老师出没。 甚至他们都知道施大会长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白月光告白。 更离谱的是风暴中心的狄阡毫不知情。 没有人相信足以俘获正牌校花的施毅会拿不下隐藏校花。 “施毅学弟，”斟酌再三，狄阡决定认真对待，“你超出了我的期待。” “学…姐？”施毅时隔一年地口齿不清起来。 “学姐呢，眼光有点高。如果你能进五道口提前批特招，我就答应你，如何？”五分玩笑，五分认真。 “你怎么还在装？”坦克的引擎声由远而近。 啧，反派登场了。 第18章 当时只道莫惘然 王思钰是真的脸都气大了。 本来每个月都有这么两天要烦月考，偏偏这次的考场座位离那个笨蛋隐藏校花这么近。 坐前排的男生们时不时回头瞄一眼狄阡，然后总是不由自主地瞥一刀她，结果不可避免地在心里比较一番。 没办法，视觉落差实在太大。 一只是娇俏小萝莉，一座是肉山大魔王。 明明都是女孩子，为什么非得选用不同的量词。 学生的本分是学习，凭成绩说话，再漂亮也是考试倒数的笨蛋，虽然王思钰的名次似乎还在这个笨蛋之后。 还有这个校草，都当上学生会长了还这么肤浅只看颜值，对得起一中的厚望吗？真虾头。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懂不懂，虽然狄阡这款的，在二次元里都不多见，更别说现实中了，反正这辈子是闻所未闻。 但，但我有趣啊，两百多斤怎么了？厚重的灵魂不应该才是瑰宝吗？ 这狄阡，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说什么要施毅提前批进五道口。老草吃嫩牛已经够过分了，还想要个顶尖学府的，也不看看自己一本线徘徊的成绩配不配。 站王思钰旁边的郑鹭与她的好集美同仇敌忾，平等地敌视一切体重低于她一半的女孩子。 “要么答应要么拒绝，不清不楚的多缺德？”王思钰有端发难，忍不了一点。 在场的观众互相眼神询问了一番，这缺德吗，明明应该是学姐婉拒且鼓励学弟的教科书式典范吧？ 不惜以自黑的方式回应学弟的勇气，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眼光高”之于女孩子来说属于最恶劣的评价了，尤其是本身学习就稀烂的狄阡。 校园网论坛上估计已经有人发贴了，标题可能就是“学渣校花要求学生会长进五道口再接受告白”。 这种好学姐从哪儿找呀。 “学姐，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施毅的情绪骤然跌落，仿佛一瞬间回到那个上台前还会害怕的时候，那个初来乍到的小学弟。 他很聪明，也很敏感。 果然还是不行吗。 狄阡嫣然一笑，“你很好，但在我眼中你还能更好。而且我刚才说的也不是敷衍。” 施毅一愣，他会错意了，不是被婉拒了？ 遭到无视的王思钰当场红温，“这还不是敷衍？什么隐藏校花，成绩垫底的小矮子。侏儒症，不对，呆小症！” 施毅闻言面色突变，语气瞬间严肃起来，“这位同学，再人身攻击的话将会受到处分。” “你…”王思钰的大脸胀气成猪肝色。 切换成会长模式的施毅格外威严，已经颇有几分领导者的风范。 “会长学弟，点到为止就好，不要吓到新来的同学们。”围观的学生不在少数，狄阡不希望施毅给他人留下糟糕的片面印象。 施毅的气势瞬间收敛，不知道是已经修炼到收放自如了，还是听学姐的话。 “而且我是真的眼光高，不喜欢恋爱对象的成绩比我差太多。”狄阡故作自负地摊开双手。 思钰胀气的脸终于还是漏气了，“啊哈哈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施会长是二年级第一的学霸，你个倒数的学渣。” 施毅眉头皱起，思考这句话是否构成人身攻击。 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正如王思钰所说，狄阡的成绩再委婉也不能说理想。以至于他一直在课余超前学习高三的知识，为的就是告白后能帮他的学姐补习功课。 “知道你们不信，那不妨拿这次月考的成绩说话。”狄阡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王思钰笑开了花。 一旁的郑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种情况有莫名的既视感，好像在老爹喜欢的书里看到过。 “那来打个赌怎么样？如果你考得唔唔唔…”王思钰眉飞色舞，喷着唾沫星子的大嘴被一只蹄子狠狠地塞住。 “不，我们不打赌。”郑鹭只觉得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再让王思钰放飞自我下去搞不好会开启某些人喜闻乐见的剧情。 “呸呸呸…拿走你的咸猪手，都是汗真恶心。为什么不赌，难道你也觉得她这回能考得好？”王思钰百思不得其解。 “我…”郑鹭心想我总不能说这很像那种古典打脸环节，而我们站在被打的一边吧。 “我不管，我就要赌！”王思钰真·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行，我跟你赌。”狄阡笑得头发都蹦哒起来，看得围观群众傻了眼。 不是说隐藏校花是面瘫么，怎么笑得这么开心还这么好看？虽然外表过于另类，但这种仙气飘飘的气质真的上头。 “怎么赌？赌什么？”王思钰咬牙切齿，隐约中带有一些势在必得的得意。 “我们就赌，”狄阡看了眼施毅，“就赌，你当着学生会长的面拉着同学赌博，看会长会不会按校规处分你。” “你！！”王思钰感觉颅压都要破表了。 围观群众发出爆笑声，甚至还有人鼓起掌，不绝于耳。 有一说一学生会长当众表白固然热闹，但哪有看校花手撕坦克来得劲爆？前者可以茶余饭后唠几年，后者可以谈天说地笑一辈子。 万万没想到隐藏校花还是毒舌属性，果然看起来粉粉嫩嫩的女孩子切开来都是黑的吗。 一刻也没有为冰山萝莉人设的崩塌感到遗憾，接下来立起的人设是腹黑萝莉！ 徘徊在脑梗边缘的王思钰终究还是被理智尚存的郑鹭连拖带拽地搬走了。 “学姐，我…”施毅一时间感到身心俱疲。 花了一年时间准备心意，又花了一小时布置现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跑了呢，她朋友真聪明。”察觉到施毅的失落，狄阡换上了狡猾的语气，“说要赌的人逃走了，要不学弟会长陪我赌？” “抱歉了学姐，我不能知法犯法。”虽然主观上极不愿意拒绝学姐，但作为学生会长，施毅有自己的坚持，“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学姐接受我的花了。” 经典的99朵玫瑰，不同之处在于每一朵都是施毅在花木场做志愿服务时亲手栽培出来的。 “我想和学弟会长打的赌，就与这花束有关。” “诶？” “内容就是，这束花请你保管到周五出成绩。”狄阡伸出一根食指，尽力模仿着小恶魔的坏笑，“如果这次月考我进了年级前十…好吧年级前三十好了，你就要以不危害身体为前提全力以赴争取五道口的提前批；如果我没进，那就麻烦学弟会长给我这束花，然后每周给我补习功课了。” 施毅的表情如同字面意义上的豁然开朗，“学姐，听上去您是真的有自信？” “你猜？”狄阡转过身背对着施毅，“我还会自信很久呢。如果有一天我不够自信了…” “那就由我来相信你！”施毅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声音都大了几分。 狄阡微笑不语，小步向前，然后没入人群。 “哇…太甜了，会长和隐藏校花，介个就是爱情吗，嗑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已经出来了，还有鼻涕。” “噫惹…说起来，学姐为什么要强调五道口提前批呢？” “不懂了吧，学姐这是想和会长当同级生。” … 狄阡听着身后的讨论，逐渐加快脚步，脸上的微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为什么非要提前批而不是高考呢？ 因为，我确实还会自信很久。 可惜也没那么久。 第19章 她生病了 这大概是第一次，狄阡没有开启冰山气场就能安稳走出校门。 毕竟两分半前刚刚经历了新任学生会长的告白，没人敢在这种时候搭讪这位有资质成为会长夫人的隐藏校花。 在场的男生默默将自己和施毅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的对比，发现越比越自卑。 比不过，根本比不过。 万一高考考砸了就去哥谭找工作吧，希望蝙蝠侠下手轻点。 墨家的轿车已经候在门外。 狄阡打开车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冷气。 好家伙这种天气开冷空调？不对劲。 “大小姐，你…您怎么来了。” 墨颖然正襟危坐，闭目不语，双手四指相叠平置于腿上，周身散放着堪称凛冽的寒意，似乎能将傍晚的余晖当场冻结。 她生气了。 纤细的小手无声地点了一下身旁的座位，停滞一秒之后收回。 狄阡深吸一口车外尚且温暖的空气，然后老老实实地上车，坐在墨颖然边上，这种时候一定要乖巧。 仿佛连时间也冻结了。 没有大小姐指示，苏慕连车也没启动。 “简直胡闹。”静谧了整整一分钟，墨颖然终于在狄阡憋不住气之前，沉声低语。 音量很小，但极富穿透力。 “大小姐，我错了…”狄阡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自知理亏。 “我知你惜才，那施毅也确实不负众望。”墨颖然缓缓睁眼，深邃的眼眸似在诘问，似在责难，“但你有更合适的做法。” 刚刚的表白墨颖然不在现场，但她也不用在场。 “短短数日，你二度失态，应该不需要我提醒我们的约定。”墨颖然微微眯起眸子，“还是说期限将至，你反而怠惰？” “不敢。”狄阡抿着嘴唇，语气中充满了心虚。 “你敢也行。”墨颖然似乎对狄阡的心虚颇为受用，露出褪去几分寒意的浅笑，“我不介意提前履行约定。” 投射进车窗的余晖总算恢复了一些暖意。 “苏慕，回滨海。” “大小姐，我可以直接回家的…” “嗯？” “全听大小姐安排…” … 周三上午，市立二中。 上课前的高一（10）班格外热闹，如同置身菜市场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倒不如说今天的每一个班都热闹非凡。 “一中昨天放学的时候，那个神秘的隐藏校花被当众告白了。” “一中最近不是在严抓早恋吗？顶风作案这么刺激？” “也不看看是谁告白，一中十年一遇的第一全能男神施毅，新任学生会长，校长都得给他面子的那种。人家有嚣张的资本。” “看看这照片，这施大会长才华与美貌并存，智力与体能并强，什么叫天生男主圣体。” “这位隐藏校花也是颜值逆天，不过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得了吧，一中人都难得见着她一面，哪轮得到你。而且这种级别的美女见过一眼终生难好吧。” “说的也是…” 教室里唯一安静的左前端。 狄陌默不作声地手托着腮，看着窗外花坛花期渐尾的桂花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袅一边偷听同学们的议论纷纷，一边悄悄打量着请了两天病假的同桌，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后，忍不住一阵唉声叹气。 木槿笙的座位空空如也。 墨颖然则是旁若无人地阅读课文，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看进去。 “真不知道该夸你牛批，还是该骂你傻批。”江袅还是忍不住开口，低声细语。 “夸夸就好，大小姐已经骂过了。”狄陌好似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从容。 “最支持大小姐的一天。”江袅回头瞟了一眼，“今天怎么轮到木同学请假了。” “病假。”墨颖然头也不抬地幽幽开口。 江袅表情精彩地看着狄陌，这个刚结束病假的同桌不声不响地搞了个大新闻，后面这位紧随其后也请了病假，该不会过两天又上热搜吧。 江袅觉得自己这几天会对病假这两个字应激。 狄陌也满脸疑惑地回头看向墨颖然，他大概猜到江袅在脑补什么，连带着自己也有些不踏实，总不会这么巧吧。 “真的病假，木同学感冒了。”墨颖然抬头，眼神中的意味不加掩饰。 狄陌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昨晚被他传染的吧。 铃声终于响起。 “咳咳，吵什么吵，办公室都能听到。精力这么好，放在学习上行不行？”吴胜文捧着保温杯推门进教室。 老吴瞥了一眼狄陌和他身后的空位，“最近早晚温差比较大，同学们都要注意身体。健康才是学习的基础，少讨论些有的没的…” … 水印御景。 天空积攒了数日的水汽，终于随着日落的降温凝结成水滴，赶在逐渐昏暗的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木槿笙躺在床上。 捂了一天的被窝却仍旧冰冷，露在被子外的小脸却烧得通红。 床头柜上的手机轻轻一震。 木槿笙伸出有些酸沉的小手，划开屏幕。 〔陌归〕我放学了。你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给你送点什么上来。 木槿笙试图打字，发现颇为吃力，思索几秒后按下语音通话。 不出三秒就接通了。 “呃，消息看到了吧？吃饭成不成问题？”狄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窘迫。 “嗯，冯叔在。”木槿笙的声音软软糯糯。 狄陌与这位冯叔只有过一面之缘，就在木槿笙入学当天的晚自习下课，因为误会差点被西服纽扣单点狙杀的肌肉猛男。 冯叔名曰冯丘，在木槿笙出生前就与木父交好，以兄弟相称，一道走南闯北。后来对木槿笙更是视如己出，宝贝得不行。 木槿笙说冯叔沉迷儒学，奈何狄陌只看到了那一身儒雅随和的硬道理。 “喔喔，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狄陌回想起那晚冯丘身上几乎具象化的怒气，不由得心里打起退堂鼓。 “冯叔马上就走了。”木槿笙的声音突然有点急促。 “啊？” 狄陌悄咪咪地打开自家房门，看了眼电梯。 只见，电梯的数字屏上显示电梯正停在25层，箭头向下。 箭头开始滚动，电梯发出开始运行的声响。 狄陌干咽了一口，开始想象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最恐怖的场景，以及规划各种可行的逃跑路线。 数字从25变成24，然后丝滑地变成23、22… 狄陌揉了揉眼睛，是错觉吗？ 刚刚好像看到了一团扭动的、痉挛的、不可名状的无形黑色黏腻触手，在尖叫着、翻滚着、不分对象地攻击四周，从上到下，由近及远。 狄陌缩进自家，决定先换一身衣服。 只因，他汗流浃背了。 … 狄陌花了两分钟换衣服，又花了三分钟检查自己的精神状态，确认一切正常后再次出门。 走出25层电梯门的同时，2501室的房门就自动解锁了。 多少有点请君入瓮的感觉。 而且又是错觉吗，怎么感觉大门上方的监控那么像一只眼睛。 “木同学，打扰了？”狄陌小鹿乱撞地进门。 倒不是什么纯情男高中生第一次做客女同学家的害羞，而是纯粹的害怕，怕死的那种。 “我在二楼。”木槿笙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很轻。 25层是顶层复式结构，带着一个足以打半场篮球的大露台，唱跳是不在话下。 狄陌爬上楼梯，象征性地敲了两下房门。 “请进。” 第20章 新的吸管 病如西子胜三分。 平心而论，狄陌还挺反感对病态的赞美，相反他一直对运动系抱有偏爱。尤其是年轻人，充满活力、蹦蹦跳跳的不好吗。 病态美学？变态美学！ 但进门见到木槿笙的那一刻，他坚持了多年的美学认知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颇为清新的卧房设计，墙面被浅粉色和浅青色按对角线不规则地划分开。粉色的左上方悬挂着星月和云造型的艺术灯，青色的右下方摆着檀木床头柜，床头柜上是小夜灯和一盆文竹。一侧是小阳台，此刻玻璃外窗上挂着一道道雨线，另一侧是镂空小书柜和衣柜。 没有细细观赏，因为吸引了少年九成注意力的是床榻上的少女。 木槿笙坐在靠阳台的一侧，身穿棉质睡衣，靠门的一侧坐着一大只球状的北极熊和一小只球状的企鹅两只玩偶。少女的一头茶色及肩发似含几分水汽，额头有点点汗珠，目光些许迷离，双颊带着不健康的红晕，粉嫩的嘴唇略显干燥，我见犹怜。 “你…来了。”木槿笙说出的第一个字略带沙哑，而后换成娇弱的气泡音。 “嗯，现在感觉怎么样？”明明雨天的空气很潮湿，但狄陌总觉得有些口渴。 “好多了，有点渴。”木槿笙有些勉强地笑笑。 “我带了柠檬和冰糖，等我几分钟。”狄陌仿佛触电般逃出房间，钻进一楼的厨房。 完全忘了问刚刚下行的电梯里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异生命体是不是冯叔。 算了还是不要问了，没那个胆子。 等等，怎么说也是做长辈的，应该不会蹲守在我的必经之路上套我麻袋吧。 狄陌甩甩脑袋清除杂念，在厨房动起手来。 柠檬水倒是很容易做。烧上开水，把洗干净的柠檬尽可能薄地切片，等水烧开后放进冰糖，再等水温下降到五十度左右加入柠檬就算完工。 “保温壶设置成五十度就好，还好没忘记带吸管。” 柠檬酸性不弱，用吸管喝可以保护牙齿。 狄陌端着盘子上楼，在卧室门前深吸一口气。 “啊哈哈哈哈哈，柠檬水来喽——”狄陌风风火火地快步进屋。 “噗…”木槿笙终究也没维持住文静的模样。 稍微有点尬，但好在不像刚才那般紧张了。 “刚做出来的柠檬水，非常的新鲜，非常的美味。”狄陌麻溜地倒了两杯，“温度正好，可以直接拿着喝。” “谢谢。那个吸管？”木槿笙注意到被子里的可重复使用硅胶吸管，家里好像没这个东东。 “这是我带上来的，放心啦，我拆了根新的…呃…”狄陌看着手里一左一右两只玻璃杯，玻璃杯里各有一支吸管。 一模一样的吸管。 哪根是新的来着？ “噗…好啦赶紧给我，渴了。我要…右手那杯。”木槿笙看出了狄陌的窘迫，只觉得可爱，索性自己做出了选择。 “那个，其实不用吸管也行。”狄陌想挠挠脸却发现腾不出手，只好将右手的那杯递过去。 少女没理会，接过柠檬水，小嘴就叼住了吸管。 “对了对了，吃过饭了吧？柠檬水可不该空腹喝。”狄陌赶紧提醒。 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平时脑子灵光得很，现在迟钝得像那些年错过的ie浏览器。 “放心啦，冯叔煮了生姜紫苏粥，看着我喝完才愿意回去。那味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感冒了。”木槿笙小口嘬着柠檬水，“还是这个好喝。” 得，冯叔揍我的动机又多了一条。 不过还是稍稍放下心的狄陌咬住自己这杯柠檬水的吸管。 放下的心立马又提了起来。 坏了，这吸管，口感不对。 狄陌平时在家的时候不喜欢喝白水，所以总是做些果茶奶茶等乱七八糟的带味道的饮品，结果不出意外地被冉芷欣要求必须用吸管喝。 出于前·演员的自我修养，冉芷欣对保养的要求分外严格。 狄陌选择听妈妈的话，买了一包硅胶吸管，半年一换。 虽然外观上看不出来，但毕竟用了这么久，含在嘴里就知道是不是老伙计了。 狄陌神色复杂地盯着少女口中的吸管。 木槿笙也敏锐地觉察到少年欲言又止的表情，思索了几秒后，耳根开始发烫。 “那啥…我每次用完都有洗干净的…” “笨蛋！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那一小只球状企鹅玩偶笔直飞来，秒速五公里。 狄陌用脸接住。 “哇危险…”狄陌赶紧稳住左手，避免手上的柠檬水洒出来。 企鹅玩偶在给狄陌做了个脸模拓印后掉落。 北极熊玩偶紧随其后！ 宛如一颗直径一米的流星。 … “呼呼呼…”墨启电科出品的扫拖机器人正在房间里拖地并烘干地板。 床上的木槿笙把头埋进北极熊的肚子，只能从脖子根处的粉红色和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呜呜声来判断她当前的精神状态。 鉴定结果为惹不起。 楼下厨房，狄陌红着脸地清洗玻璃杯和吸管。 红着脸是因为被企鹅和北极熊玩偶的羁绊组合技打了两次暴击。 话说你俩一个住南极一个住北极哪来的羁绊啊喂？ 总之就是十分尴尬，以至于脑子都开始不对劲起来。 这吸管…真这么邪门？ 这两根怎么看都看不出差别的吸管，放进嘴里就能尝出区别不成？不会是错觉吧。 再试一下… 还真不是错觉。 等等，我在做什么？！ 狄陌触电般把吸管拿出来，凝视着吸管端口的一点湿润陷入沉思。 传说中的间接接吻？进口吸管？ 这吸管不能要了！ 傍晚的雨下得不大，却下个不停，点点滴滴打在玻璃上，奏起天然的白噪音。 一分钟后，少年把某支吸管装进保鲜袋，塞进外套内侧口袋。 … 又过了五分钟。 “咚咚——”终于平复好心情的狄陌敲门。 “咳…请进。”木槿笙至少也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木同学，是不是该测一下体温了。”狄陌无比正经地提醒。 “对喔。”木槿笙从北极熊的屁股下面摸出耳温枪。 “滴——”“滴——” “唔，右耳37度4，左耳37度2…” “不错，差不多退烧了。” 少女把耳温枪随手一扔，下巴放在北极熊头上往下压，把原本球形的玩偶变成椭球状。 “狄陌，谢谢你。”埋在玩偶里的小嘴发出闷闷嚅嚅的声音。 “嗐，指不定还是我传染给你的呢，你不怪罪我就是大恩大德了。”狄陌回想起前两天的一点身体不适，怀疑自己可能带了点感冒病毒。 “狄陌，不舒服…”软软糯糯的声音百听不厌。 怎么办，想录下来。 咳，正经点，人家病还没痊愈呢。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狄陌静心凝神，凭一身正气驱逐杂念。 “我又渴了。” “柠檬水还有很多，马上回来…而且这次吸管绝不会再弄错了！” “喔…” 两分半后，狄陌欣慰地看着木槿笙小口吸着柠檬水，他确定这次少女用的是新的吸管。 只因，旧的吸管此时正在衣服口袋里。 欣慰归欣慰，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啪——” 狄陌一掌拍在额头上，痛心疾首，同时吓得木槿笙一哆嗦。 “你干嘛？” “没、没事…” 这根新吸管，它好像也不新了。 他敢说吗？开玩笑，敢不了一点。 第21章 说晚安 “好啦，晚上不宜多喝水，不然要起夜很痛苦的。”狄陌检查了一下保温壶的水量，估计少女今天的饮水已经达标。 “嗯…”木槿笙有些晕晕沉沉，晚餐后吃的感冒药也开始生效了。 “没事的话就早点睡？我收拾一下回家。”狄陌说着便起身准备出门。 现做的柠檬水留到明天味道会大打折扣，反正没剩多少，倒掉不可惜，而且水壶也得清洗干净。 “哦…等等。” “嗯？” “我…还没刷牙。不刷牙…睡不着。” 哟，这小姑娘的卫生标准还挺严格。 不过这话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要我帮她刷吧？ 狄陌不禁回想起某部古早经典小众动画里的刷牙play场面，在当年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带我去卫生间…我有点没力气。”木槿笙的小脸红扑扑的。 狄陌眉毛挑了挑，不是，同学，这合适吗。 虽说某些特效感冒药药效上来是这样的，发汗散热什么的十分消耗体能，让原本因病而疲劳的身体雪上加霜。 “呃那啥，要不叫冯叔来？我们只是同学…”狄陌挠挠脸，想着虽然也是异性，但冯丘怎么说都是长辈，照顾生病的侄女合情合理。 “共用吸管的同学喔…”木槿笙幽幽地低语。 “姐姐我错了，这就伺候您洗漱！”狄陌觉得口袋里的吸管突然发烫。 “不要…” “啊？” “要一起刷…” “这？” “吸管…” “等我两分钟回家拿牙刷！” … 这是什么适合当代华夏宝宝体质的全新刷牙play？ 木槿笙卧室的独立卫生间不大，但盥洗室也足够两个人站在一起同时刷牙，只是氛围有点…不是，是非常暧昧。 少女穿的是浅粉色纯棉春秋款睡衣，睡衣睡裤上各点缀了几个小小的猫爪印图案，简洁而不失可爱。踩一双露趾棉拖鞋，晶莹剔透的小脚趾时不时绷紧用力以维持微妙的身体平衡。 狄陌心中默念清心诀，脑子里却思绪奔涌。 一起刷个牙而已，既没语言交流也没肢体接触，没什么大不了的。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我掀起～波澜～” 啥玩意儿？狄陌刷牙的手突然停顿，好像想到什么不得了的画面，带声音的那种。 木槿笙也同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歪头看着一旁的少年。 这小姑娘是在学我的动作吗？ 狄陌有意地刷了两下。 木槿笙也跟着刷了两下。 犯困的少女好好玩！不对不对，人家这会儿还病着呢，赶紧洗漱完睡觉。 狄陌含上一口水，“咕噜咕噜…” 木槿笙有样学样，“咕噜咕噜…” “噗…”狄陌吐掉水，完成刷牙的最后一步，心情莫名的亮堂起来。 “咕噜咕噜…”一旁的少女还在咕噜。 喔，她停下来了。 没错就是这样，然后吐掉就算任务完成。 狄陌突然体会到养女儿的快乐，脸上浮现出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容，目光中更是流露出欣喜、鼓励和期许。 “咕咚…”少女她咽下去了！ 狄陌老父亲一样的表情瞬间凝固，呆滞一秒后瞬间拿起牙膏检查。 儿童牙膏，成分可食用，但不建议当成儿童食品。 不要问为什么是儿童牙膏，因为只有儿童牙膏才有他喜欢的草莓味。 还好带自家的牙膏上来了。 “嗝…”少女她吐泡泡了！ 狄陌瞪大了眼睛，只见一个小泡泡从木槿笙口中跑出，往上飘了差不多2.5分米才破裂消失。 “好喝…”少女嘴角翘翘，笑得很甜。 看得身旁的少年呼吸一滞。 “那个，你的嘴角，有一点点牙膏渍。”狄陌指了指自己的右侧嘴角。 “嗯…？”刷完牙的木槿笙已经进入了浅睡眠状态，再也听不进指令。 虽然就这么睡觉也不是不行，但强迫症犯了就非常难受，非常非常难受。 “好吧，失礼了。”他忍不了了。 狄陌抽出一张洗脸巾，拿热水打湿后单手捏干，然后小心地擦拭少女的嘴角。 木槿笙依旧微笑着，眼神中睡意朦胧，眉头却轻轻皱起。 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仔细看的话脖子上也有不少汗水，甚至还有些延伸进衣领里。 这么睡下的话肯定很不舒服的吧。 少年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十秒之后，轻叹一口气。 都冒犯至此了，也不差这么点。 单手将洗脸巾冲洗一遍再拧干，狄陌为少女擦起了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最多只能擦到脖子，这已经是放低之后的底线了。 你问怎么都是单手操作？因为必须腾一只手出来，在距离木槿笙后背约一厘米的距离待命，以免小姑娘脚一软栽下去。 由于擦拭需要更靠近一点，狄陌还是嗅到了木槿笙身上的味道。 怎么说呢，有来自睡衣的洗涤剂味道，有来自头发的洗发水味道，还有来自少女本身的、天然的清甜气息。 不是说人在生病的时候代谢会紊乱，会散发出不讨人喜欢的味道吗？合着，美少女感冒发的汗都是香的吗？ 天理何在！ 狄陌再次默念清心诀，同时扶着木槿笙回到床上。 一手隔着睡衣袖口抓着少女手腕，另一手虚按少女后背，尽可能避免直接的身体接触。 正人君子从不趁人之危。 比起木槿笙，少年的个头还要矮上几公分，需要把手抬得更高。加上走得慢，从卫生间到床铺的几米距离也费了不少劲。 少女躺进被窝，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去。 才认识几天，就对我这么放心的吗？狄陌心情有些复杂，然后释怀地笑笑，这下可以放心回家了。 少年走到房门边上，准备关灯下楼。 “狄陌…同学…”软软绵绵的气泡音。 “嗯？”莫非是说梦话了？ “谢谢…晚安…”起起伏伏的呼吸声。 少年淡淡一笑，“晚安。” 房间重归黑暗，留下一个远去的身影，下楼的脚步声很轻很轻。 雨还在下，雨势小了很多。 … 周四早上。 狄陌昨晚上没睡好。 只因，他鬼使神差地误把木槿笙用过的洗脸巾揣进口袋，衣服被随意扔在自己卧室的沙发上，以至于房间里弥漫起少女的气息。 味道很淡很淡，但绝对做不到无视。 少年以为自己犯了花痴，把真实的气息当成了臆想出来的幻觉。 他只记得那支吸管，斟酌再三还是没有丢掉，反而收纳起来。 然后果不其然的失眠了。 还好有江袅的电话轰炸和墨家专送上学，不然铁定是要迟到了。 结果他还是迟到了，他小看了钱江市的早高峰。 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任课老师王唯是个五大三粗的东北汉子，那一口地儿道儿的东北口音每年都能带歪几个本地学生。 “可以啊狄陌同学，一周请假两天又迟到，离校时间比在校时间还长。”王唯倒也不生气，只是调侃了两句。 “对不起王老师。”狄陌低头，只要态度端正，王唯不会记迟到。 “嘿，听别的老师说你最近表现不错，咱也不为难你…”王唯咧嘴一笑，说不为难你那就是要准备为难你了，“昨天刚讲完的《滕王阁序》，你背背？” 狄陌松了口气，清清嗓子，“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这王老师人还怪好的，一登场就给了个装的机会。 第22章 目报名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嘿，个子不大，嗓门儿不小。回座位吧，下不为例哈。” 没想到愣是全文背诵，大概也就语文课可以如此任性地挥霍课堂时间了吧。还好狄陌从很久以前就对这篇千古骈文情有独钟，不说倒背如流至少也是烂熟于心。 不过在全班师生的注目中背课文，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多少有点当众处刑的意思。 狄陌红着耳朵一路小跑回到座位，顺带扫了一眼同桌后桌斜后桌。 江袅已经习惯狄陌时不时的装一波，只是对习惯早起晨练的同桌也会迟到而感到困惑。 木槿笙小脸泛红，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还没有痊愈，气色倒是好了很多，方才好奇地盯着狄陌背书整整五分钟，在少年回座位时缩了缩脖子。 墨颖然好像气还没消，不动声色。 其他同学或有意外或有好奇，不过懒得在意了。 狄陌翻着语文课本，又一次确认了书上的内容熟悉到误以为自己才是出书人，于是索性翻到《登高》的那一页。 只因，这一页有那张经典的杜甫画像。 之前的语文课，狄陌至少回想起了一百张与这张插画相关的涂鸦，其中不乏自己呕心沥血的创作，比如杜·教练我想打篮球·甫，甚至还十分贴心地给他老人家换了个中分发型。 体育生相关的创意太多了，接下来不妨试试艺术生，给他整一把电吉他怎么样？摇滚杜甫多帅噢。 知识之神的上课时间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 下课。 窗外的桂花树终究还是被昨晚的雨淋透，被打落的桂花洒了一地，在泥水的沾染下显得脏兮兮，花香也不再浓郁。 “还好上周的贴子也像这花一样沉了。”江袅半调侃半提点，“你最近也太不小心了。” “是啊。”狄陌回头，眼角落到后桌身上，“好像和上周之前的生活截然不同了。” 注意到目光的木槿笙把脑袋埋进臂弯，你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墨颖然瞥了眼古怪的同桌，也没说什么，她不打算让他们知道是自己指示苏慕盗用了校园网论坛版主的号，删除上周的那条热门贴子。 至于木槿笙，她可能是感冒初愈还比较疲惫吧。 这时候，吴胜文走进教室，“咳咳！同学们安静一下，接下来我有个事儿要宣布。” “我超，老吴你不是要提前上课吧？” “说啥呢，安静一下！这不是到十一月中了嘛，我们二中的元旦文艺汇演要开始准备了，每个班都要报一或两个节目。有意向的同学可以尽快找班长报名了哈。” “噫…还不如提前上课呢。” “好，那我们就直接开始上课，要上厕所的赶紧去一下。” “不要啊！刚才哪个牲口说的，把那货拖出去。” 当代高中生确实比当年减负不少，连文艺汇演都能提前一个半月准备了。 简单来说就是高一年级每个班出一两个节目，高二年级凭自愿出节目，主要充当观众和气氛组，高三年级专心学习，原则上不参加，个别音乐生或者体育生可以炫个技什么的。 有点形式大于实质，但作为贯穿了几代人的传统，当成青春记忆也不坏。 汇演结束后会评选优秀节目，多少也算是个校级荣誉。 “如果有什么奇思妙想的建议可以直接提。”吴胜文见学生兴致不高，补了一句。 “我觉得吧，让墨颖然和木槿笙往台上一戳，站个五分钟，就能拿个最佳视觉奖了。”某不怕死的勇士如此提议。 “你的建议很好，建议你不要再建议了。”吴胜文喝了口水，“下节课点名就点你了。” “纳尼？” “先生大义，请先生赴死，万古如明月。” 吴胜文没想到有学生胆子这么大，有些过意不去，“墨颖然、木槿笙两位同学，希望你们不要往心里去，同学并没有恶意。” 木槿笙还在装睡。 墨颖然则是思考了几秒，缓缓开口，“可以。” “啊？”吴胜文一愣，“墨颖然同学的意思是？” 全班的视线集中到墨颖然身上，狄陌也不例外。 墨颖然迎上少年的目光，“我可以报节目，你会一起的吧？” 狄陌知道墨颖然问的是自己，倒不如说全班同学和老吴都知道这个“你”指代的就是狄陌，但怎么想也想不到习惯低调大小姐这么一出是何用意。 过于震撼的发言，令班里的氛围比吴胜文宣读通知时还要安静。 木槿笙也睡不下去了，看看墨颖然，又看看狄陌，目光惊讶且迷惑。 “哎你说，这算不算宣示主权…” 落针可闻的安静里，任何悄悄话都会被放大。 墨颖然周身开始散发寒气，让陷入呆滞的狄陌突然虎躯一震。 “当然当然，全听大小姐…能和墨同学同台演出是我的荣幸。”狄陌耗时半秒切换状态，当即俯首称臣。 吴胜文瞪大了眼，你们当着我这个班主任的面这么玩？ “哎你说，这算不算狗粮，我怎么觉得有点冷又有点硌牙…” “要我说，这可能是某种很新的play…” 当代高中生是越来越离谱了。 “那，我也一起。”木槿笙猝不及防地举手。 吴胜文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莫名的一阵脊背发凉，你们，这是要干嘛？ 全班同学倒吸一口凉气，其中江袅吸得最夸张，被冷气呛到咳嗽。 “不…不可以么？”少女怯生生地望着墨颖然。 墨颖然与之对视两秒，闭上眼睛，“无妨。” 直到上课开始，节目报名取得了一点进展，也确实只有一点，那就是墨颖然、狄陌和木槿笙出演的，形式未知，内容待定的节目。 … 高中生对于吃瓜的热忱总是高于学校的正经活动。 下午，一条标题为《报名节目！老牌校花与新晋校花疑似正面对决？》的贴子以惊世骇俗的速度登上校园网论坛的热门第一。 〔三年二班周桀伦〕桀桀桀…真没想到我也会有期待元旦晚会的一天。话说不都是高一新生吗，还分新老？ 〔男翔挖掘机预备役〕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她们怎么斗起来了？ 〔乐〕据说是因为某个男的，应该就照片左上角那个。 〔溏心蛋〕真的假的？就这么个小豆丁，但不妨碍我觉得他该死啊！ 〔绷〕我队友没说错，我妹就10班的，当着老师的面抢人你敢信。 〔大威天龙〕这么邪乎，怕不是有妖孽。你队友是谁？ 〔典〕大师你这都看不出来？ 〔牢大别肘〕我们这种天赋全点体术的是这样的。 〔麻〕…她们是我这一生中第520位和第521位想要守护一生的人，怎么就… 〔急〕哥几个都在啊，别冲浪了赶紧上分。 贴子的浏览量和评论数还在不断增长，直到屏幕上突然弹出一行字根据平台的有关规定和相关法律法规，此贴已作删贴处理。 … 狄陌熄灭手机屏幕，往向身边的人，“所以，大小姐这么做的原因能告诉我吗？” “只当体验学生生活便可。”墨颖然闭目正坐。 “其实，我觉得挺好的。”木槿笙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只要你们不嫌弃我…” “不如说我本来还在烦恼该如何邀请你。”墨颖然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这下江袅也迷糊了，“我还以为…” “别以为了，也包括你。” “啊？” 第23章 为了不演包饺砸 “所以说，我们这是要上个什么节目？演个抄抄段子尬笑，瓦斯催泪尬哭，最后再包～饺～砸～的经典小品？”江袅一边狂炫锅贴，一边出馊主意。 “江桑，你也不想被挂在论坛上鞭尸吧？”狄陌呼噜呼噜吞着小馄饨，头也不抬。 “墨同学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呢？”木槿笙小口吃着蒸饺，没有两位男生那么奔放。 “嗯，音乐。”墨颖然的吃相更是淑女，当然代价是一道菜最多只能吃到两口。 晚餐时间，四人又来到某处家庭餐馆，吃饭期间的闲聊内容当然是白天报名的元旦文艺汇演准备表演的节目。 “好主意，还挺正经。大家都会什么乐器呢？”狄陌说着就把一碗小馄饨喝得一滴不剩，满足地大喘一口气，红色的眼睛水汪汪的。 “开玩笑，会不了一点…不对，小时候吹过唢呐算不算？”江袅摸了摸下巴，好像是该刮胡子了。 “我学过琵琶和古筝…”木槿笙说得小小声。 “我只会一点钢琴和小提琴。大小姐好像会的蛮多，但拿手的都是西洋乐器？”狄陌捏了捏下巴，可恶，光滑得像褪了毛的猪皮。 简单设想一下，琵琶开场，钢琴伴奏，然后架子鼓一摆，最后唢呐那么一响…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复杂。 对比下来，连包饺砸都显得眉清目秀起来。 “咳，有乐器使用经验的话，学新的也不难。”狄陌努力压制包饺砸的阴间念头。 “而且一上来就说玩乐队也太突然了…”江袅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一脸疑惑地望着大小姐，“墨同学莫非最近遇上了什么？” 墨颖然的眼中闪过一道微光，“何出此言？” “呃，比如说偶遇个面临废部的轻音社社长？”江袅被大小姐看得有点心里发毛，“或者一个想要跟你组一辈子乐队的重女？” “轻音社？重女？”木槿笙的字典里今天新增了两个新词。 “一种很经典的设定啦，我们这种公立高中哪来社团。”狄陌好像解释了好像又没解释，“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大小姐突然想出节目。” 墨颖然沉吟片刻，“对于先前发生的事件，我有一些猜测和顾忌。发生概率不高，没必要说明，只希望你们可以信任我。” “既然大小姐都这么说了。”狄陌无奈地摊手，态度却明显认真起来。 “那就好好嗨一场！”江袅也提起精神。 “嗯！”木槿笙嗯得大声不少。 画面这么定格了五秒。 “呃，所以我们这算组了个乐队？草台班子？要不要请个音乐老师当顾问什么的。”狄陌突然意识到光有气势解决不了面前的一堆问题。 “苏慕就好，她曾在奥地利皇家音乐协会进修过。”墨颖然瞬间解决顾问难题。 该说不愧和周沁师出同门吗，除了谈恋爱之外精通一切。 在隔壁待命的苏慕很快出现。 经过简单的交流和分析后，暂定墨颖然为吉他手兼主唱、木槿笙为贝斯手兼伴唱、江袅为鼓手、狄陌为键盘手，周末找地方进行实际测试。 “期待大家的表现喔。”苏慕颇为高兴，“现在由我送各位回家，当然周末也会来接各位。大小姐从小就只有狄公子一位朋友，能有新的朋友…” “苏慕。”墨颖然生硬地打断，“狄陌记得付账。” 少年又肉疼地花了好几千。 “那啥，大小姐，虽说这钱也是你给的吧，但这么花好像有点…要不去我家，自己做饭？” “无妨。” “我知道大小姐不差钱啦…” “不是这个意思。这几家店的老板，都是我。” “……” 合着你给我钱，花在你的店，工资回收计划是吧？ … 水印御景。 墨家的轿车停在小区门口，原则上非业主的车辆禁止驶入，狄陌和木槿笙下车。 江袅先于两人被送回学校，作为纯血住校生的他，学生证只能用于中午出入校门，晚餐时间外出需要另外请假。 因为上周的事件，最近的请假特别难获批。 于是墨颖然致电吴胜文，说明江袅加入参加演出，需要尽早商讨确定节目内容。 吴胜文没有任何犹豫就上传了假条。 倒不是屈身于权贵，而是，待在墨大小姐身边可比待在学校安全太多了。 墨颖然望着远去的两道背影，难得地愣了愣神。 “小姐？”苏慕出声提醒。 “苏慕，一周之内在此置办一处房产。”墨颖然下达指令。 “这是为何？”虽然心有猜测，但苏慕还是忍不住问。 回答的是沉默。 … “狄同学，阡阡姐在家吗？” “不确定，你们交了朋友？需要我问问么？” “不用不用…上周末阡阡姐带我买了书，我还没好好谢谢她。” “哪需要这么正式，她没什么朋友，你能陪陪那家伙已经是在做好人好事了。” “狄同学，是不是不喜欢阡阡姐？” “啊？怎么说？” “你叫阡阡姐‘那家伙’了…” “呃，木同学，你该不会没有兄弟姐妹吧？” “唔…” 从小区门到家门口大概有十分钟的步程，两个人没话找话地聊天，但十分默契地避开了昨天的经历。 毕竟才认识一周，交朋友倒是正常，但怎么就跑到人家家里了。好吧退一步说，邻居间互相拜访也算合理，但怎么还照顾起生病的同龄异性了。好吧再退一步，远亲不如近邻，互帮互助弘扬传统美德，但一起刷牙是什么美德啦。 意外，都是意外。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以后请称呼我为钱江正义人。 “说起来，键盘和钢琴虽然大同小异，但是乐队演出和钢琴演奏差别太大了，我心里有点没底。” “狄同学很厉害的。” “谢谢你比我还信得过我。倒是你呢，贝斯和琵琶完全就是两种乐器了。” “冯叔给我准备了一把，我想先试试看。” 小家碧玉变摇滚少女，好像很值得一试。 a座，电梯来到24层，互道晚安明天见。 木槿笙没有打扰狄阡的打算，高三党的学习和休息时间都很宝贵，而且少女对自己是否有摇滚的天赋多少有点好奇。 果然，狄陌进家门坐下，不多时便隐约听到楼上的贝斯声响。 能把电音弹出“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是那只少女没错了，传统声乐恐怖如斯。 所以这乱组的乐队，真的靠谱么。 … 周五早上，市立一中。 郑鹭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读书改变命运。 食堂门口的巨型电子屏，每个月都会发布高三月考成绩年级前一百的名字和总分，今天早上刚公布了最新一次的名单。 也就是本周一周二考的那场。 一般来说这种考神和卷王的风云榜和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然而冥冥之中的天启，让她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 不对劲，再看一眼。 多看一眼就会爆炸。 郑鹭被炸得七荤八素的，一把抓住旁边的王思钰，指着电子屏，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急着进食堂补充燃料的王思钰被制止有点生气，一回头又被吓得一跳，伸出圆手在郑鹭面前晃了晃，“集美你咋了？” “咯…咯…看那个…” “月考排名？有啥好看的？” “看…看第一那个…” “喔…‘狄阡，699’…啊？” 第24章 放学别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长达五秒的呆滞后，王思钰开启饿龙咆哮，不对，此时她澎湃的食欲已被汹涌的愤怒所取代。 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周围学生的注意。 “她受什么刺激了，嚷嚷什么呢？” “好像只是多看了月考成绩一眼…这次的第一名好像从没见过，狄阡？” “狄阡不是那个隐藏校花吗？咱学校就这一个叫狄阡的吧？” “但不是说隐藏校花是笨蛋美人吗？” “会不会是作弊…” 王思钰仿佛抓到了关键信息，“对！一定是作弊了！她在针对我。” 于是周围学生的注意力理所当然地从电子屏转移到这辆女生身上。 不是，她针对你什么了？她又为啥要针对你？凭你脸大？凭你肉多？ 郑鹭一阵头痛，她好不容易帮集美逆天改命，怎么兜兜转转好像又绕回去了呢，她似乎已经预见接下来会发生的对话。 “讲道理，狄校花考的可是年级第一，抄谁的答案能抄成第一名？”学校里永远不缺抬杠的人，何况是替校花打抱不平。 “如果她抄的是参考答案呢？她一定是去偷了试卷…”王思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说是月考，其实同时是钱江市十多所高中的联考，出题人来自不同学校，试卷也是独立印刷，采用古法塑封技术，直到开考前才当着考生的面拆封的。 总之就是突出一个高考全真模拟。 偷试卷什么的，也就比偷银行金库简单一点。 “飞柱就是飞柱，脑浆的成分都是纯度伯分伯的饱和脂肪。”永远可以相信高中生杠精的攻击力，“你要是有答案你敢抄成第一吗？还是比第二高了十多分的压倒性第一。” 众人抬头看了看电子屏。 在狄阡之下的是［洛璎 686］，正是上一次月考的第一。 “你！”王思钰气得引擎抖动，“我要是有答案我也乐意风光一回！而且她是为了跟我打赌…” 如果不是集美情深，郑鹭已经想逃走了。 “怎么赌？赌什么？赌施会长吗？”围观学生中不乏周二告白的现场亲历者。 “我滴个好结介，说要赌的人是你啊，狄阡还拒绝了跟你赌不是？”郑鹭拽着王思钰就想跑路，“更别说那时候都已经考完了，她穿越回去作弊呀。” “郑鹭你到底是站哪边的？！”王思钰在失去荔枝的边缘来回抽搐。 “我何止是站你这边，我这是在救你啊。快走快走，憋搁这儿当显眼包了哈…”郑鹭终于凭借过硬的身体素质，拱走了王思钰。 其他学生中也有人好奇笨蛋美人怎么突然跟开了挂一样逆袭第一，但理智的他们相信老师肯定会调查清楚。 月考作弊，纪律处分肯定逃不掉。 在高三挨处分有多恐怖，懂的都懂。 … 学生里同样震惊的还有施毅。 作为学生会长，他前一晚就得知了狄阡的月考成绩，毕竟公布考试排名是学生会的工作之一，更别说他与狄阡也有赌约在身。 那束玫瑰还在学生会园艺部养着呢。 语文133，数学142，英语143，理综281，放在高考是可以挑战省状元的成绩，施毅甚至不认为自己能考得出来。 以至于他连夜进行成绩复核。 考场监控，没有异常，周围都是排名垫底的学生，也没有偷看小抄的动作。 答题纸，语文和英语的主观题不存在雷同表达，数学和理综，有几道大题的解题方式和参考答案有所不同，在允许范围内使用了些大学学习的技巧，既高效又准确。 怪不得还能空出睡觉的时间。 结论是毫无作弊的迹象，即使老师来调查，一定也只会得出同样的结论，然后决定狄阡为下次月考重点关注对象。 能考省状元的人，可能不重点关注吗？ 施毅重重地叹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面色可以说五味杂陈。 学姐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虽然一个月时间里从年级倒数五十变成绝对领先的第一堪称奇迹，但她就是做到了。 他是真心希望狄阡能考个好成绩，也真心为这次的月考结果感到高兴。 想必这个月，学姐在学习上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明明是个请假时长两年半的病美人。 施毅点开日历，距离年末的大学提前批招生还有一个多月。 “愿赌服输，我也得全力以赴才行，不能辜负了学姐的期待。” 只是那束花好像没机会送出去了。 … 市立二中。 高一（10）班的室温低得可怕，以至于从走廊进入教室的吴胜文感觉自己一脚踏进了冷库。 可能说踏进停尸间更为贴切。 不光冷，还格外阴森。 墨颖然的脸黑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变异，再下一秒就要生吃了前桌…的同桌。 前桌的江袅那叫一个汗流浃背、噤若寒蝉。 狄陌更是连呼吸都变成了手动档，甚是辛苦。 木槿笙裹了裹外套，刚才应该在食堂打包一杯热牛奶回来的。 “今儿…还挺冷的哈…”吴胜文挑了挑眉毛，不自然地说了东北口，他的办公桌就在王唯正对面，属于最早被同化的一批。 “哈、是哈…”有人干笑两声，咳嗽起来。 “上周就过立冬了，大伙儿要注意防寒了哈。”吴胜文看看教室温度，八度，今天开暖气怕不是要挨领导一顿怼。 很快啊，吴胜文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目光一闪一闪地盯着狄陌，是你小子得罪了墨大小姐是吧。 狄陌把视线移向窗外，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瞪嗷。 他离十班“冻极”不是最近的，但是最受针对的。 千钧重压之下，狄陌面色平静，虽然面色苍白；腰杆笔挺，虽然抖得厉害。 然后手机一阵震动，吓得他一哆嗦破了功。 虽然不想看，但必须得看，狄陌帕金森一样地划开手机屏幕。 〔墨颖然〕放学别走 狄陌红色的瞳孔猛地一缩，一向严谨的大小姐竟然气到漏掉了句号！ 她不会是想把句号画在我的生命线上吧。 … “说吧，如果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中午放学，高一（10）班乐队在正式成立前就面临解散风险。 解散原因为键盘手意外失联。 墨家的轿车，后座上只有墨颖然和狄陌，木槿笙和江袅在车外晒太阳取暖，两人手捧奶茶，感叹岁月静好。 苏慕内心挣扎了好几分钟，还是决定坚守驾驶室，只是默默地开了一点暖风。 即使窗外有阳光射进来。所以知道为什么白色属于冷色调了吧，白色的阳光它就是冷的。 而且人的气场真的可以影响体感温度。 “呃…基于…某些不能说的秘密？”狄陌心里打鼓，试图萌混过关。 “狄陌，”墨颖然正色直言，“我们重逢近三个月，我得到了你身上每一个细胞的信息。但我突然发现我对你更陌生了。” “大小姐…” “我并未生气，只要是你的选择，我无条件支持。”墨颖然闭上眼睛，“希望你充分考虑了欣姨，切勿，功亏一篑。” “嗯…谢谢你大小姐。” “不必见外。叫上他们，我们走吧。” 第25章 各种千本洒库拉 水印御景。 没想到墨家的轿车直接怼了进去，把狄陌吓得大吃一斤…橘子。 倒不是闯杆，而是监控识别车辆属于业主，自动开门放行，一旁的两位保安大哥看了眼车牌还十分标准地敬了个礼。 “所以，大小姐你这是…”虽然答案不言自明，但狄陌决定还是问问。 “小姐为了乐队练习，在这里租了套房子。今天会把场地布置妥当，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投入使用。”苏慕一边解释，一边驾车驶向别墅区。 水印御景属于包含高层、小高层和别墅的混搭住宅小区，布局规划不客气地说就是沿路造高楼用来隔交通噪音，中心建个大花园，形态各异的别墅不规则地点缀其中。 墨颖然租的是一套人工河旁的房子，造型中规中矩，屋外的水流声多少能掩盖在里面练习乐器的扰民噪声。 虽然最近的邻居距离都二十米开外，担心扰民应该是多虑了。 此时正有好几名身穿制服的工人在来回搬运货物，看起来似乎准备在别墅客厅直接整成舞台，隐约还能听到装修的动静。 昨天才报的节目，今天就租了个别墅，明天之前就能改造成专业练习室。 这就是大小姐的钞能力？ “给各位准备的乐器也在小区门口了。考虑到正在进行的改建工作可能产生损害乐器的粉尘，我建议先存放在别处。”苏慕查看手机上的信息，确认到货。 “先送到我家呗。”狄陌很自然地提议。 … a座2401室。 几样一看就是狄陌用不起的乐器由专业人士搬运上楼。 由于需要确认质量无缺陷才算完成订单，专业人士只好在狄陌家的客厅安装起来，还好真正占地方的只有架子鼓和音乐键盘。 不多时，组装完毕。 存在感拉满的架子鼓和小巫见大巫的音乐键盘，那个大巫指的是狄陌家的三角钢琴。 “喔喔这鼓好点帅的噢。”江袅跃跃欲试，“这个真的可以给我玩…不是，给我使用吗？” “倒不如说请马上试用，不然我们的工作就完成不了了。”工作人员客气地介绍，“您有使用经验吗？这个是低音大鼓，右脚直接放下面的踏板上就好，左脚这边的是踩镲…” 入门级的指导教学后，江袅开始放飞自我，一顿乱披风锤震天撼地。 “你这是…《千本洒库拉》？”狄陌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下巴。 “这都能听出来？”江袅眼睛一亮，“有点厉害。” “毕竟前奏的辨识度很高，”狄陌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走到音乐键盘前，“那接下来试试这个吧。” 一段简短的连奏。 “唔…手感像钢琴，出来的音色却能如此多变，感觉还真是微妙。好吧，质量没问题，不过我可能需要适应一阵子。”狄陌得出结论。 “什么年代了还在弹传统钢琴。”江袅的吐槽。 “说得好，我这就联系班长给你单报一个唢呐独奏《千本洒库拉》。” “那种事情不要啊…” 墨颖然略懂一切西洋乐器，上手就是一顿搓，搓的还是《千本洒库拉》的前奏部分。 今天是跟这首怀旧金曲杠上了是吧？ 最后是木槿笙的贝斯。 贝斯比吉他更重一些，琴弦也粗不少，弹拨的力道也要大上不少，当然对少女来说不至于造成负担，弹奏琵琶对力度掌控的要求只高不低。 于是一曲颇有爵士风格的低音《千本洒库拉》…的前奏就这么出现了。 狄陌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也弹一段，不然显得自己脱离集体。 检测完毕，专业人士们完成了这笔六位数的订单，心满意足地离去，留下兴头正盛的少男少女们玩得不亦乐乎。 四人多多少少都有器乐功底，上手的速度很快。 当然团队演奏，个人发挥得再好也离不开伙伴之间的配合。 “哎等一下，我们这么闹腾不会吵到邻居吧？”敲锣打鼓的江袅灵光一闪，提出了担忧。 “没事，楼下两层都没有住户，这种音量传不了太远。”狄陌一心感受着不同音色对手感和体感的影响，随口回答。 “那没事了…才怪，楼上呢楼上？”江袅差点又对着踩镲一脚夜凯。 “也没事，楼上是我家…”木槿笙发出令大家都放心的声音。 吉他声戛然而止，墨颖然盯着狄陌，微微眯了眯眼睛。 嗅到空气中淡淡的危险气息，江袅捏了捏鼻子，语气也变得微妙起来，“那个啥，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 乐队演出，加强成员间的团结合作至关重要，江袅突然觉得自己成了破坏团结的人。 “无妨。”还好墨颖然只停了五秒左右，继续自顾自地练习。 明明早就知道他们的邻居关系，怎么再听一遍还是会心生不悦呢？ 她有点想不明白。 … “休息一会？今天晚餐就在家里吃吧，我去买菜。”练习时长两个半小时后，狄陌看了眼时间，提出建议，“大家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红烧排骨！”江袅妙答。 没办法，出身自古以来的美食荒漠，钱江人对菜肴的追求可谓朴素至极。 “炸响铃…”木槿笙鼓起勇气。 “啊，晚餐我来准备就好。”苏慕下意识从顾问老师的角色转换出来。 “没事，让我略尽地主之谊。”狄陌说着就穿上外套。 墨颖然望着少年的侧影，思忖几秒也站起身，“我也一起去。” 料想是有话要说，狄陌只是点点头。 苏慕有意同行，不出意外的被拒绝，想到这一带的安保措施值得信赖，也就没有过多坚持，恢复顾问角色留下来做理论指导。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好似能把示人的伪装和真实的自我隔开。 “多久没有这样单独出门了呢。”狄陌连语气都轻松了许多。 “十年。”墨颖然依旧亭亭玉立，和一旁肩膀都有些松垮的少年形成鲜明的对比。 自幼习以为常的生活，可能在长大的某一个节点成为永远回不去的历史，从习惯的朝夕相处，到学着习惯一个人。 他们才多大年纪，就已经能聊到十年前了。 “你和你的新邻居，交往得很愉快？”不愧是大小姐，一开口就是送命题。 “‘我’还行？主要都是‘她’在接触。”狄陌眨眨眼睛，自认为如实汇报。 那个晚上是意外，狄陌问心无愧，照顾病人的事，医生的事，能叫交往得很愉快吗？ 电梯里反正没有愉快的空气。 墨颖然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没说谎，但他也有所保留，至于保留了什么，不得而知。 … 小区门口就有一家生鲜超市，价格还算公道。 超市门口有个流动餐车，摊主大叔是个老面孔。 “陌小子，头一回见你和你姐姐一起出门哈。”大叔看了一眼，然后一边操作烤箱一边打招呼。 “这是我同学。我姐…在学校呢。”狄陌无奈地解释。 大叔闻言戴上眼镜，“噢，这闺女是比小阡子高，长得真俊呐。” “叔叔好。”墨颖然轻声问候。 “嘿，对了小子，这地瓜是我儿子他们在学校培育的新品种，给你俩尝尝！” 大叔是外地人，儿子就读之江农业大学，索性跟着过来做些小买卖。 “谢谢叔，还挺香。这儿人也不多，叔怎么不考虑去学校门口卖？” “嗐，儿子自己种的也没检测，不卫生，不能给小孩吃。” 正准备咬第二口的狄陌当场愣住。 大叔老实，但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