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督主》 第1章 第1章 早春二月,山冬雪未融,突如其来的疾雨卷起雾雪泥重。 林间椴树覆白,簌簌风雨狂落,一匹疯马驮着人闯进来时撕碎了雪中宁寂。 宋棠宁还沉浸在被人绞断喉咙,拼命不能挣脱地窒息,下一瞬整个人就直接被掀飞了出去。 辔绳割破了手指,身子重重摔在雪堆里,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一路翻滚着朝下坠落。 “呼!——” 小腿狠狠撞上乱石,耳边风声刮脸。 宋棠宁疼得险些晕厥。 她挥舞着手抠住最近的乱石,胳膊被石壁刮出长长血迹,等身子砸在斜坡的杂草丛里狠狠撞了几下,这才堪堪攀住那石缝稳住了身子。 棠宁大口大口地喘息,那临死前被绞断脖子的窒息,混杂着浑身刺骨的疼痛,满是茫然地望着高处被砸断的树枝。 身下是茫茫雪林,远处还隐约有马儿的哀鸣声。 这里是...... 山? 她居然回来了。 回到十五岁时灵云寺下意外毁容的时候。 这一年庶姐宋姝兰刚入府里,就以身世凄苦惹得阿兄偏宠怜惜。 宋姝兰一掉眼泪,就勾得自小疼她的表哥,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将她捧在手心里。 只因她跟宋姝兰起了争执,本是她至亲的三人将她抛在了杳无人烟的荒林里,让她跌落雪崖,断腿毁容。 冷雨淅沥砸在脸上,鲜血滚进眼中刺的瞳仁生疼。 宋棠宁死死咬牙想要爬上去,可身子一动便朝下滑落。 她满是绝望。 才刚回来,难道又要死了...... “刚才好像是这边的声音,咦,这里有匹马......主子,要去看看吗?” “看死人?” “......也是,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人怕是早死了......” 宋棠宁听着斜坡上那模糊声音仿佛要走远,顾不得重生的惊喜和恍惚,用力抓着手下乱石嘶喊出声“上面有人吗,救命!救救我!!” 上面瞬间安静,没多会儿探出个脑袋来。 “呀,这命可真够大的,居然还活着?” 宋棠宁隔着雨幕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人是谁,只能瞧见他身上蓑衣。 她连忙哀求“这位壮士,我是宋国公府的二小姐,铖王妃是我姨母,我伯父是中书侍郎宋鸿,求壮士救救 我,我府中必有厚报。” 她一张嘴雨水就混着血淌进嘴里,呛得她身子摇晃。 上头的人惊讶“主子,是宋国公府的小娘子。” “宋家的人?” 先前那人声音如玉石轻击,“带上来。” “是。” 斜坡上那人领命纵身而下,本就松动的碎石因他扑簌直落。 宋棠宁吓得慌忙闭眼,手中摇晃惊叫着掉下去时,被人用力抓着就拎起来转身便朝上跃去。 那人轻功极好,转瞬便到了实处,待到脚踏实地站在雪林之中确信自己得救了时,宋棠宁双膝一软就跪坐在地上。 她眼膜上覆着血,眼前一切都是泛着鲜红,抬头便朝着眼前的马车说道“多谢壮士相救......” “壮士?” 雕纹铜壁赤木,窗牖探出支手来。 宋棠宁看到那帘子掀开后露出眉鬓刀裁,崖岸清隽的侧脸,瞳孔猛缩神情呆滞。 血红的天,血红的地,血红的车舆。 还有。 萧厌… 宋棠宁脸上瞬间惨白,怎么都没想到救她的会是萧厌的人。 萧厌本是内侍监出身,是宫中宦官之首,因得安帝宠幸掌管京畿军马大权,手中握着人人皆惧的黑甲卫,专门替安帝铲除朝中怀有异己之人。 凡被他盯上的从无好下场,死于他手中的更是不知凡几。 朝堂上下人人视他为奸佞阉党,可奈何他权柄滔天,哪怕皇亲权贵见他时也得低头唤一句“萧督主”。 萧厌为人冷戾,手段狠毒,无亲无故没半点牵绊,可上一世他却成了她那外室女出身的姐姐宋姝兰最大的依仗。 宋棠宁脸色惨白地死死垂着头,想起她被宋家关起来的那些年,偶尔听看守她的人闲谈说起的事情。 他们说,萧督主认了宋姝兰为义妹。 他们说,萧督主颇为照拂这个妹妹。 有萧厌震慑,无人敢轻视宋姝兰。 京中人人都因为这层身份将宋姝兰捧了起来,哪怕这个外室女明面上只担着庶女的名头,却过得比公主还要尊贵。 宋棠宁永远都记得她在山上摔下断崖毁了脸后,因为“嫉恨”宋姝兰,被宋家人困在府里多年,宋姝兰却嫁给了她青梅竹马订亲多年的陆执年。 他们成婚那日,她好不容易趁着混乱逃了出来,却在门前撞上了站在自家兄长宋瑾修面前,一身鹤氅的萧厌。 “她是?”萧厌神色冷漠。 她的长兄宋瑾修满脸嫌恶“府里的疯子,惊扰了督主。” “既是疯子,就看管好了。” 只一句话,她被强行抓了回去。 那天夜里她就被人活活勒死在了屋里,死前只听到身后那人阴森道, “谁让你去惊扰你不该惊扰的人。” ...... 白绫绞断脖颈的窒息让她呼吸急促起来,她仿佛看到自己歪着头颅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宋棠宁仓惶想朝后缩,却冷不防撞上沧浪的腿。 沧浪见小姑娘冻得脸色惨白,捡起伞朝她斜了几分“宋小娘子没事吧?这么大的雨,这地方又偏僻难行,宋小娘子怎么一个人来了此处?” 宋棠宁垂眼遮住惊慌“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是随兄长去灵云寺上香。” “上香?”沧浪惊讶,“这里离灵云寺可远着呢。” 宋棠宁害怕萧厌,也不知道他跟宋姝兰此时是否已经有了牵扯。 她不敢提宋姝兰的不是,只小心翼翼措辞“我兄长他们有急事先回京了,让我留在寺中晚些来接我,是我任性跟了出来才迷了方向......” “说谎。” 马车上的人冷淡开口,“上香有官道,下山亦有,国公府女郎出行仆役成群,就算任性离寺,也断不会独自驭马到了这里。” 宁瑟缩。 “是谁派你来的。” 京中人人皆知他每年今日会上山祭拜,这女子说是去灵云寺,走的却是他上下山的小路。 他近来在查一些往事,攸关京中几大世家的利益,也触碰到了不少人的痛脚。 他与那些人朝中争锋多年,狗急跳墙想要他命的也不是没有。 是谁家探了他的行踪,以宋家女郎的名目过来,想要兵行险招近他的身? 萧厌眸色冷戾“老实招了,留全尸。” 宋棠宁顿时惊慌“我真的是宋氏女,我没有骗贵人,我只是一时迷路才到了这里......” 萧厌垂眸看着地上吓得发抖的小姑娘。 稚嫩如花苞的脸上满是刮伤,一双杏眼哭起来时红彤彤的沁血,蜷缩成一团像极了受伤的小兽,他却毫无怜悯,“杀了。” “小白眼儿狼,想害我家主子?” 刚才还满脸关切的沧浪一把就掐住她脖子。 被勒死那瞬间的恐惧袭上心头,宋棠宁伸手抓住车辕扑腾在地“督主饶命!” “哦?” 车舆上似是冷笑,萧厌居高临下,“不装不识得本督了?” 明明只是轻飘飘一句,棠宁却觉得下一瞬就会被扒了皮“我无意欺瞒督主,只是刚开始没认出您......” “现在认出来了。” “我…” 宋棠宁头皮发麻。 萧厌轻笑了声“怎么,怕本督?” 他褪去戾气像是脾气极好的人,可棠宁却是喉间绷紧“没有,我只是听人说督主喜静。” “哪儿来的谬言。” 萧厌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撑在窗牖边薄唇轻翘, “本督最喜欢热闹,特别是活剥人皮时,求饶的惨叫,悦耳动听至极美。” “......” 见她血色全无,萧厌哂了声,眉眼骤冷, “把她扔下去。” 第2章 第2章 宋棠宁怎么都没想到萧厌说翻脸就翻脸,上一刻还言笑晏晏,下一刻就要她的命。 被拽着胳膊拎起来时恍觉大祸临头,宋棠宁竭力想要冷静下来。 她还不能死,她还没让宋家罪有应得,没问清楚他们为什么那么对她。 她死死抓着车辕整个身子撕扯着疼 “萧督主,我没骗您,我真的是刚刚才认出您,我以前只在宫中见过您一面,与您并不相熟,才会一时没认出您身份。” “我不是坏人,我是真的迷了路,今天是我母亲冥诞,灵云寺上下都是见过我的......” 女孩儿被拖拽着离开,不住抓着地面求饶。 最初她还能冷静辩解,大喊着让他去求证,可后来大概见他冷性,渐渐崩溃嚎啕。 雨雾煞眼,瓢泼溅起乱泥。 萧厌抬眼淡漠看着,神色疏冷疲懒。 玄色狐裘遮住冷白下颚,那眼中漫出淡淡染霜的靡色。 直到沧浪将人拖到崖边,扯着要将她摔下去时,女孩儿身上裹满泥浆的毳毛斗篷挂落开来,一截红绳突然从她颈间坠了出来。 “慢着。” 宋棠宁死死拽着手边断枝泣不成声。 萧厌微眯着眼撑伞走到崖边,蹲身捏着她颈间红绳用力一扯,便将那绳连带着下面挂着的半截断玉握在手里。 那玉颜色灰青,不似明玉通透,似蛇尾斩断后形状更是奇怪。 玉身是疏密不一的阴线,间或还掺杂着隐起的蟠虺纹。 “这玉是何处得来?” 萧厌目光垂落,眼尾凌厉刺人。 棠宁泪眼朦胧自小就戴着…” 萧厌眯眼“自小?” 棠宁哭得鼻眼通红,见过男人狠辣后不敢说谎 “我小时候这玉就挂在我颈上,阿娘说是对我很好的一个姨母送给我的,她说这是她最珍贵的遗物,让我贴身戴着,还叮嘱我不能交给任何人。” 手中断枝在雨中摇晃,她哭得一塌糊涂, 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骗你,你相信我......我…” 啊!! 断木支撑不住,攸地朝下掉落,宋棠宁整个人尖叫着坠了下去。 就当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时,却被一只大手抓住胳膊拎了上来。 身子跌进染了霜寒的怀里,有人掐着她下巴。 萧厌仔细瞧着手里那张满是泥浆混着血的脸,脑子里却是很久以前,那跟在他屁股后面,圆乎乎胖嘟嘟,跟只汤团粉子似的又娇又软的小孩儿模样。 “怎的,这么丑了?” 宋棠宁被掐得脸生疼,浑身泥水混着血腥呛得她喘不过气。 身前的人漆发如云,狐裘连毛边都没湿,她却狼狈得像是连毛都没褪,被人摁在水里翻滚了几次的落汤鸡。 险死还生的惊恐,重生后来不及庆幸的惶惶,还有上一世受尽委屈被绞死的不甘和恐惧,都在萧厌满是嫌弃的一句“丑”后再也压抑不住。 死就死,凭什么要说她丑?! 她眼中彻底红了,一把推开萧厌, “我丑怎么了,我丑吃你家米粮了,我丑想要碍你眼了?” 棠宁怒吼,“我只是误入这里,我只不过是走错了路而已......” “你权倾朝野杀人如取乐,你随便就能定人生死,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得罪过你,你不想救我任我摔下去死了就好,为什么要救我起来又把我推下去,为什么要一再地戏弄我......” “我做错了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 惊惧和不安让她几乎忘了眼前人是谁,宋棠宁眼泪大滴大滴滚落。 她本是宋家二房嫡女,母亲是故去太傅荣迁安的长女。 荣太傅共有两女,长女嫁给了宋国公府的二公子宋熙,次女嫁给了铖王。 宋熙夫妇早亡,只留下宋棠宁这么一个女儿,虽无生父母庇护,可身为宋家二房独脉,又有铖王妃这个护短至极的姨母,加之荣太傅留下的余荫,连皇帝都对她这个少时失怙的孩子颇为怜惜,棠宁的身份在京中可谓尊贵至极。 她自小与皇后母家的侄儿,也是陆氏的嫡长子陆执年订亲,又有府中大房长兄宋瑾修和铖王府的表哥谢寅护着,过的是恣意快活,可是宋姝兰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切。 半年前,三叔宋覃外出办差,从安州带回来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儿。 宋棠宁刚开始只以为是府里谁人的表亲对她极为和善,可谁想几日后三叔却说,那女孩儿是她父亲宋熙年轻时在外留下的风流债。 宋棠宁一时间怎能够接受,她那跟母亲恩爱至极的父亲会有别人。 可是大伯认了这事,三叔也说他亲眼见过父亲跟那女子相好,就连祖母也在宋姝兰的眼泪之下,劝说她好歹是父亲的亲骨肉,是她血 脉相融的姐姐。 宋老夫人劝她,只是将人养在府里,给她口饭吃。 阿兄也跟她说,他的妹妹只有她一个,绝不会让宋姝兰越过她去。 年少的宋棠宁单纯如纸,听了他们的话将人留了下来,还照着宋老夫人他们的吩咐帮着宋姝兰遮掩身份,对外只说宋姝兰的生母是她母亲身边的良奴,早年被父亲收用后留了血脉,只是因以前体弱留在京外养着。 一个外室女充作庶女,她也成了宋二小姐。 宋棠宁原以为只是府里多了个不喜欢的人,可谁想到宋姝兰抢走了阿兄的疼爱,抢走了表哥的注目,抢走了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 而她却毁了容貌,残了腿,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废院里犹如蛆虫苟延残喘,最后还被人活活勒死。 “你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们这么对我......” 宋棠宁一直强撑着的心里崩塌,眼泪大滴大滴滚落,脸上斑驳的雨血遮不住满是绝望的眼。 明明她才是宋瑾修的妹妹。 明明她才是陆执年的青梅竹马。 明明谢寅是自小疼她的表哥。 她什么都做过,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可是他们为什么总是护着宋姝兰来斥责她? 他们说她不懂事,说她不够宽容,说宋姝兰身世可怜过往活得艰辛,怪她享尽富贵,却丝毫不懂得怜惜宋姝兰的苦楚。 可是不是她让宋姝兰成为外室女的,那些她所觊觎的本来都是属于她的。 是宋姝兰夺走了她的一切,毁了她的一生。 他们护着她温柔体贴,却斥她心肠歹毒。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 女孩儿声音如饮血哀泣,仿佛身处无处可逃的绝境里,从声嘶力竭的哭喊到低低啜泣的绝望,一点点地蹲坐在地上,伸手环着自己。 “我只是想好好活着......我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欺负我......” 刺骨的疼让她喘息,她仿佛堕入噩梦泣声哀求, “阿兄,我好疼......” “阿娘......你救救我......” 萧厌呼吸微滞,好似被人掐着心脏。 他俯身想要探手,可他的碰触却让本就绷到极致的宋棠宁如同断了弦,哭声一滞后,就直挺挺 就朝侧边倒去。 萧厌长臂将人捞进怀里,狐裘裹上污泥。 见她眼睫紧闭昏了过去,萧厌抱着人朝着沧浪道 “回别庄!” 第3章 第3章 山雨瓢泼,落在屋顶淅沥作响。 屋中烛火明亮,摇曳着晃出床上那张苍白的脸。 ...... “棠宁,你要让着兰儿一些,她身世凄苦,以前又过得不好,你金尊玉贵多年,要有大家风范容人之量。” “棠宁,兰儿只是不懂京中的规矩,她不是有意冲撞你。” “棠宁,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兰儿已经让着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 ...... 宋瑾修护着梨花带雨的宋姝兰“宋棠宁,是你自己胡闹才摔下山崖毁了脸,是你做错在前才害得你自己受伤。” “要不是你先打伤兰儿,我们怎会一时气愤离开,你要是乖乖回了灵云寺,又怎么会滚落高处落得这般地步?” “这两年为了你的脸,兰儿四处替你求药,亲自取心头血为你调养身子,她恨不能以身替你弥补你,你还想要怎么样?!” 谢寅满是心疼地望着宋姝兰,扭头对着她时皱眉嫌恶 “表妹,你以前最是懂事的,兰儿温柔善良,处处都为你着想,你为何要一直与她为难百般欺负她,你怎么变成这种恶毒的样子?” 陆执年神情冷漠嗤笑“她本就心性歹毒,脸丑心更丑,她一心针对姝兰,闹得阖府不得安宁,让满京城都看宋、陆两家的笑话,她这种人还不如当初就死在了山上。” 宋老夫人满是失望“棠宁,你好好反省。” 宋棠宁残了腿,满面脓疮。 她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拼命地哭喊着说她没有,她没有欺负宋姝兰。 可那房门依旧砰地关上,所有人都不要她。 他们都不要她了… ...... 床上的女孩儿紧闭着眼脸色苍白,昏睡中依旧泪水涟涟。 她像是困缚在噩梦里,一边哭一边呓语着“阿兄”。 帮着宋棠宁换了衣裳上好药,从里头走出来的秦娘子忍不住说道“督主,这小娘子是谁家的姑娘,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梦里都一直在哭。” 萧厌手指捻了捻,给吓狠了? “她伤得怎么样?” 秦娘子说道“身上都是擦伤倒是不怎么要紧,就是那手上指甲翻了盖儿,我瞧着都疼,而且小娘子脸上被树枝刮了几道,伤口有些深,本就冻着了又混了垢泥,怕是会起脓疮。” “好生照看,不许留疤。 ”萧厌交代。 秦娘子颇为稀罕,她认识萧厌好些年,他可从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抱着那女娘回来就已经稀奇,如今还关心人家落不落疤? “怎么,办不到?” “哪能,督主放心,有我在,自会保着小娘子貌美如花。” 萧厌睇她一眼,径直转身就绕过屏扆走了进去。 床上女孩儿盖着锦被,身子却格外单薄,细白的手指上缠着裹帘包着伤口,脸上还挂着泪珠。 萧厌坐在床边瞧着小姑娘委屈的梦里都在哀泣,指腹蘸了蘸她眼角挂着的泪水,脸上弥漫霜色。 这惊恐的样子,可不像是被他吓的。 之前她说,他“们”欺负她...... “沧浪。” 沧浪走了进来。 萧厌冷声道“让人去查查宋家那边,看宋家的人往日是否委屈了她。” “那今日灵云寺那边......” “也一并去查。” 沧浪还没应声,跟着他一起进来的缙云就忍不住眉峰微皱。 他伸手拦了下沧浪,朝着床上躺着的人影看了眼 “督主,您近来在查漕粮祸首,此事与京中几个世家关系颇深,宋家的人与崔、陆二氏都走得极近,突然命人查他们,恐会惊动了那些人。” “无碍。” 萧厌眼尾凛厉地抹掉指腹泪迹,“陆崇远老谋深算,漕运上下早就打点干净很难找到线索。” “我本就打算寻个借口找他亲近的人开刀,若被他察觉我找上宋国公府正好,打草惊蛇让那老家伙动一动。” 缙云问道“那宋小娘子…” “先留在这边。” “督主!”缙云不解。 这宋棠宁是宋家女娘,又与铖王府牵扯颇深。 铖王妃极其护短,督主将宋家女娘留在这里万一被人察觉,那宋家和铖王府非得找他们麻烦不可。 缙云委婉说道“督主,宋小娘子云英未嫁,留在这里于礼不合。” “本督是个太监,有什么礼?” 缙云顿时一噎。 萧厌见他模样嗤了声,拿着先前从宋棠宁颈上取下来的半截玉佩扔了过去。 缙云连忙接住“这是…” “薛姨的龙纹佩。” 薛...... 缙云猛地睁大了眼。 萧厌看着那半枚龙纹佩说道“当年 薛姨拼死护我出宫,将我藏在安全之地只身引走追兵,没多久就有一位夫人寻到了我,她拿着薛姨的半块龙纹佩,说她是薛姨的挚友,受她所托护我周全。” “若非那位夫人暗中庇护于我,将我送出京城,我恐怕早就没命。” 那年他才十一岁,骤逢大变还伤了眼睛,性情也变得阴暗不定,可那位夫人却对他却极为包容。 他眼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清东西,却记得那夫人亲手做的梅花酥,记得她小心翼翼替他上药时的温柔。 后来见他整日郁郁不肯说话,那小院里多了个叽叽喳喳连话都说不囫囵的粉团子。 萧厌垂眼瞧着床上的人时,眸中寒霜消融了些。 她小时候脸圆圆的,身子圆圆的,短胳膊短腿儿,走路时像只胖鸭子。 他不说话时,小姑娘就缠着他小嘴叭叭。 明明口齿不清,他也不曾理会她,可她总喜欢挤在他身旁不停说着。 从阳光真好,草儿真绿,小鸟飞过来了,能一路说到阿爹替她摘了梨子,阿娘做的点心真甜,阿兄给她扎了纸鸢。 他没回应过她,却喜欢她口中的热闹。 等他眼睛能够视物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粉团子撅着屁股趴在他身边,瞪圆了杏眼跟只笨拙的小狗儿似的,鼓着脸替他吹着手上已经结痂的伤疤。 萧厌还记得他走的那日,奶团子抱着他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泪泛滥的能把人都给淹了。 时隔十二年,她居然还是这么能哭。 萧厌低笑时,如春风舒缓了眼尾凛厉 “那时候为保周全,那位夫人从未提及身份,也没打听过我是谁,回京之后我寻过她,只是那时住过的地方早就荒废,周围荒无人烟,也无人知道当年往事。” 却没想到,会意外遇到那个小娃娃。 “小海棠......” 他记得那位夫人曾这般唤她。 床上的人似乎听到有人唤她,眼睫颤着像是要醒来。 一只劲薄修长的手隔着锦被轻拍了拍她,像是得了安抚,她再次沉睡过去。 萧厌冷言“好好查一查,看宋家是怎么薄待了她。” 缙云和沧浪都是听出督主动了气,不敢言声连忙领命。 第4章 第4章 一夜大雨,天明见晴。 山下雪气消融,拂柳嫩芽初现,偶有翠鸟轻啼飞过,划破晨起宁静。 一抹阳光挤过牖边落在宋棠宁脸上,惊得她迷蒙醒来。 嗅着浓郁的药香,宋棠宁望着头顶麟吐玉书的雕纹,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醒了?” 一道冷冽声音传来,如同坠入湖面的石子,也唤醒了宋棠宁昏迷前的记忆。 宋棠宁猛地坐起身来,顾不得疼痛就扭头看向仙鹤屏扆外,隐约见到那边那道颀长身影放下手中卷籍,起身朝着这边走来。 萧厌见小姑娘吓得脸苍白,抱着被子瞪圆了杏眼,他停在扆旁说道“小心手。” 宋棠宁一哆嗦“别砍我手。” 萧厌“......” 扑哧。 秦娘子端着铜盆过来时听到里头动静顿时笑起来,她瞧着脸皮绷紧的萧厌,那边小姑娘对他如狼似虎,她憋着笑绕过他走了进去 “娘子别怕,我们督主不吃人,你别听外头人传他有多凶,其实他心地善良,温柔极了......” 宋棠宁更害怕了。 萧厌见她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绷着脸快被吓晕过去,他睇了眼秦娘子“不会说话就别说。” “那还不是督主吓着人家。” 秦娘子性子爽朗,丝毫不惧冷脸的萧厌, 她笑起来眼角堆起细纹,放下铜盆就凑到宋棠宁跟前,“好啦,别害怕,阿姊与你玩笑的。” 秦娘子覆手将宋棠宁绷紧的指尖从被子上拉开, “你这指头上伤得不轻,虽然上了药,可新肉长起来之前还是会疼的,这段时间别用力,别碰着水,还有你脸上的伤。” “我替你上了药,等伤口结痂之后再用些我调制出来的玉容散,保准让你半点儿疤痕都不留下。” 宋棠宁有些无措地看着笑盈盈的妇人。 萧厌淡声道“秦娘子是蜀地程氏的传人,医术极好,太医署的人都不及她。” “督主别夸我,夸了我出诊也是要收银子的。” 秦娘子笑着打趣了一句,才话音一转,“不过宋小娘子长得好看,药钱倒是能免了,要不这小脸花了得有多少俊俏郎君捶胸顿足,阿姊可舍不得。” 宋棠宁脸皮发烫。 她能感受到秦娘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许多年不曾有人心疼过她美丑。 哪怕只是玩笑话,此时握着她的那双指尖粗粝的手却也让她格外安心。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呐呐“谢谢阿姊。” 秦娘子格外受用“有你这么个仙女妹子,我可占了大便宜。” 宋棠宁抿唇轻笑,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 ...... 象首铜炉里烧着火炭,屋中暖和不见春寒。 秦娘子颇为话唠的拉着宋棠宁与她说话,或是笑容安抚人心,也或许是萧厌只走到屏扆旁的四足长榻上坐下,未曾试图靠近。 等秦娘子替她重新上好了药后,宋棠宁小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她嘴唇依旧苍白,青丝垂落在身后,卷翘的眼睫扑扇着时,微微红肿的眼睛里也有了神,不再像是刚醒来时无措。 等秦娘子退出去后,屋中只剩她和萧厌二人。 宋棠宁小心翼翼地抬眸。 对面的人一身玄色锦衣,墨簪挽发肆意,褪了初见时的冷戾,神色疏懒地斜靠在榻边。 明明是个被人唾骂的奸佞阉党,手段狠厉无人不惧,可他身上却没有半点宫中那些内侍身上的阴柔之气,反而眉目舒朗如玉泉落于山涧,浑身上下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凛然贵气。 或是察觉到她在看他,他剑眸轻抬。 宋棠宁连忙一缩,垂眼低头抓着被角。 “秦娘子的话忘了,手不想要了?” 见她下意识缩手,萧厌似轻叹了声,“怕什么?” 见女孩儿不出声,他说, “山上你出现的太过巧合,我近来又犯了不少人的利益,京中人皆知我每年此时会去山中祭拜故人,你又吞吞吐吐说不清楚缘由,我只将你当成了那些人派来的刺客,才会险些杀你。” “如今查清,自不会伤你。” 他声音依旧淡淡,可与山上动辄要人性命不同。 宋棠宁虽然还是怕他,也记得自己昏过去前骂了这人,她抬头小心翼翼地道“那督主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你想走?”萧厌看着她。 棠宁呐呐“我一夜未回,府中会担忧......” “宋家并没人去过灵云寺找你,至今也无人知道你险些丧身在那林中。” 手心猛地收紧,棠宁脸上一白。 “你跟宋瑾修一起去灵云寺,他却将你一个人留在那林子里,与你同去的有你的表哥谢寅,有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陆执年,可他们都只记得 那个哭哭啼啼的庶女。” “他们昨日回城之后,就哄着那庶女去了珍宝楼买了首饰逗她开心,后来还去游湖泛舟,没有一个人记得你在城外一夜未归。” 萧厌不是愿意将腐肉留在体内的人,自然也不想叫小孩儿自欺欺人。 “昨夜山中大雨,若非我凑巧路过,你早已经摔死在那雪坳里。” “你那兄长明知山中危险,可回城到今日都没出城找过你,就连宋鸿和宋老夫人也毫无察觉,你那个婢女倒是想要来找你,却被宋瑾修以冒犯了那庶女为由打了几板子。” “你确定你要就这么回去?” 萧厌的话如同刀子,刺得宋棠宁惨白着脸难受地喘不过气来。 宋姝兰入府之后,她处处不如意,每有争执时她总会因为宋姝兰跟阿兄吵得天翻地覆。 昨日是她母亲冥诞,她特意跟阿兄他们一起去灵云寺上香。 原是约了谢寅和陆执年一起外出散心,顺道缓和跟阿兄之间的关系,可她没想到阿兄居然会带上了宋姝兰。 她本就极为厌恶宋姝兰这个外室女,更不喜阿兄跟她亲近,一路看见谢寅和陆执年也处处关照她,甚至为了那个外室女忽略她时,她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气。 等上山之后宋姝兰“不小心”打翻了她母亲的长明灯,将她母亲的福祉毁了一地。 她所有怒气就都爆发出来,气急之下给了她一巴掌,宋姝兰就哭着跑了出去。 宋瑾修满眼焦急骑马在林子里将人追回来,表哥谢寅和陆执年也拖着她过去让她跟宋姝兰道歉。 宋棠宁自然是不肯。 她又没错,她凭什么跟宋姝兰道歉? 宋棠宁口不择言骂了宋姝兰几句,宋姝兰就哭哭啼啼说要回安州。 宋瑾修当时便大怒斥责她毫无教养,没有女子谦顺之德,说她欺辱身世可怜的宋姝兰,毫无半点容人之量。 她赌气与他吵了起来,他就叫她滚回灵云寺去自省,而本该护着她的谢寅和陆执年也皱着眉头说她太不懂事。 他们几人只顾着去追哭的梨花带雨的宋姝兰,将她一个人留在了白茫茫的林子里。 上一世她在林中迷了方向,天黑后马儿受伤摔下了陡坡。 她没有这一世的运气遇到了萧厌被人救了上来,而是摔下去滚进了深不见底的雪窝,直到第三天早上才被过路的农户发现。 昏迷不醒地送回京城时,瘸了腿,毁了脸,身子骨也被彻底冻毁 了。 宋棠宁呼吸时都带着怨恨“她不是庶女。” “嗯?” “我说,宋姝兰不是庶女,她只是个身份不明的外室女。” 她想起上一世回去后她满是怨憎,姨母也因她受伤气得发狂。 宋瑾修他们刚开始还心怀歉疚,跪在她面前哭着说对不起她,宋老夫人和宋鸿也重重罚了他们,说会将宋姝兰送走。 可后来姨母出事,宋家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他们开始劝她放下过去,劝她怜惜宋姝兰凄苦,他们心疼宋姝兰替她取血求药的大义,喜爱她轻言细语的温柔,而因毁容断腿困在后宅,又失了至亲姨母性情大变的她,就成了人人厌恶的存在。 最初的争执,次次摔门而去。 她的不甘和怨愤就成了他们眼里的“不懂事”,后来她看明白了宋家凉薄,只想要远离他们,可他们却一个一个的来指责她,说她出现在外面会连累了宋姝兰的名声,让宋家遭人耻笑。 他们断了她跟外间的联系,取走了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将她关在废弃的院子里不见天日。 她脸上起满脓疮,苟延残喘地留在那房中“自省”。 外间宋鸿高升,宋瑾修名冠京城,宋姝兰更拿着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成为人人称羡的才女,连陆执年都为她悔婚对她倾心。 宋棠宁满腔怨恨无处发泄“她说她是我父亲年轻时在外的风流债,是我爹养在外面的外室女。” “祖母他们说此事传扬出去会让宋家名声有瑕,我阿娘也会被人嘲笑,所以才对外说宋姝兰是我母亲身边良奴所生的庶女。” 萧厌眉心皱了起来“他们说,你就答应了?” “所以我蠢。”宋棠宁红着眼。 萧厌被她这话说的一堵,见小姑娘垂着脑袋露出个发璇,隐约又见了眼泪,他叹了口气尽量声音低些。 “庶女还是外室女先不论,你确定她是你父亲的血脉?” 宋棠宁抬头。 “你父亲与你母亲极为恩爱,你母亲诞下你后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当年京中多少女郎痴迷你父亲风采,竞相求嫁,愿以平妻贵妾之礼入宋家替他绵延香火,都被他出言拒绝。” “他要是真贪女色,何至于养个遭人不耻的外室?” 宋棠宁睁大了眼“可是三叔和大伯都说......” 不。 不对。 宋棠宁陡然白了脸。 她隐约记起宋姝兰刚到府中的时候,三叔是直接将人送去大房的。 当时大伯母脸色极为难看,祖母也对她十分厌恶,府中只是将人安置在偏僻小院里,才会让她误会以为她是哪家前来投奔的亲戚。 是后来过了几天,三叔才突然说她是父亲年轻时在外留下的血脉。 宋棠宁隐隐察觉自己被隐瞒了什么,用力咬着嘴唇,气得浑身发抖。 第5章 第5章 如果宋姝兰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女儿,宋鸿他们从头到尾都骗了她。 那他们不仅污了父亲死后清名,玷污了他和母亲的感情,还让那个孽种占着二房的名义夺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唇上渗血,宋棠宁怒声“我要回去。” 萧厌开口“我可以送你回去,可回去后你想要怎么做,揭穿她的身份,还是质问宋鸿他们?” 宋棠宁下意识张嘴就想说话。 萧厌淡声说道,“你手中并无证据,质问又能如何?” “宋家有个国公勋位,自诩清贵断不会混淆血脉,他们肯让那外室女留在府中,就说明她身上是有宋家血脉的。” 换句话说,那宋姝兰不是老大宋鸿的,就是老三宋覃的。 “他们敢让那个外室女冒充二房的人,就是吃定了你不会察觉,你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你父亲的女儿。” “你的确可以去质问宋鸿他们,甚至大吵大闹与他们撕扯,可他们要是矢口否认拿孝道压你,说你无端揣测尊长,污他们名节,你该如何?” “我......” 宋棠宁被问得茫然。 她本也只是个娇养长大的小姑娘,哪怕上一世被困在宋家几年满心怨憎而亡,可说到底并不懂得太多尔虞我诈。 萧厌见她模样说道“那个宋姝兰如果只是宋覃的血脉,宋家没必要大费周章替她遮掩,除非她的存在会危及宋家前程,甚至毁了宋家在朝中支柱,而你应该明白这个人是谁。” 宋棠宁颤了颤“是宋鸿…” 萧厌“嗯”了声。 “我知道你气愤,可是你要明白,如宋鸿这种浸淫朝堂多年的人,是绝不会允许你毁了他的官声的。” “你要是就这么回去与他们质问,他们要是心善一些,还会好生安抚你,想办法说服你将事情遮掩过去,大家安好。” “可要是心狠一些,怕是会直接抹干净所有证据反咬你一口,不仅毁了你父亲身后名,还会坐实了那外室女身份,让你从此甩不掉她。” “他们占着尊长二字,轻易就能毁了你。” 宋棠宁死过一次,那些惨痛的代价早让她知道宋家的人有多心狠。 她心口颤了颤,忍不住抬头“那我该怎么做?” 萧厌见她这么快就平静下来,眼底划过抹赞赏“要么忍了这事,若要动,就得一击毙命。” 宋棠宁咬了咬牙。 忍她是不会忍的,可要是想一击毙命...... “与人对敌,最忌无策擅动,知己知彼才能百胜。” “你与宋鸿、跟宋家之间天生就处于弱势,以幼驳长,礼法不容,所以你得先看清楚他人短处,知晓自己优势,明白对方想要什么,惧怕什么,而你又有什么能够制衡他的。” 萧厌修长手指放在膝上,说话时吐息很轻。 如同教导稚子,循循善诱。 “行事前顾虑周全,搏命时亦要留好退路,善战者勇,攻心者利,明白吗?” 宋棠宁闻言低头沉思。 宋鸿他们在意名声,在意脸面,在意宋家门楣,亦怕宋姝兰真正身份暴露出来,毁了宋鸿官声前途。 而她的优势...... 她出身虽然尊贵,可父母双亡天然能博人怜惜,宋家迫害更能叫人心疼她处境,而且她有个护短至极的王妃姨母,又有个曾经教导过帝王,与朝中不少老臣交情莫逆,弟子也已成朝廷肱骨的故去太傅当外祖父。 只要她能占理,她就无所畏惧。 宋棠宁眼中迷茫散去,心中安定下来,再看着萧厌时忍不住咬着唇。 这个人明明之前还想要她的命,恶劣至极的戏耍她,逼得她狼狈至极。 如今却又教她应对宋家,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督主为什么帮我?” 顿了顿,棠宁似想起什么,“你先前说你犯了不少人的利益,想是跟他们有仇,这些人里是不是也有宋家?” 萧厌见她防备,忍不住笑了声“别多想,本督若要谁的命,还犯不着借你个小孩儿的手。” 当年的事情是隐秘,牵扯到太多的人命,叫她知道不是好事,他于是换了个说法。 “你脖子上戴的那块玉,是我母亲姊姊留下的遗物,她于我有再造之恩。” “这玉是她心爱之物,本有阴阳两截,她将其中一截给了我母亲,另外半截给了她挚交好友。” 他伸手从自己怀中取出那半块龙纹佩来,展开放在掌心。 宋棠宁惊讶地瞪大了眼,下意识伸手摸着已经挂回了她脖子上的那半块断玉。 这玉是她从小戴到大的,她自然是记得,原以为不过是残缺的断玉,没想到居然还有另外一半,而且这一半还在萧厌手中。 “幼时薛姨常与我说起她那位好友有个女儿,还说若是见了,你该唤我一声阿兄,让我护着你,所以你 不必怕我。” 阿兄? 脑海里如雷劈中,宋棠宁猛地僵住。 她见识过萧厌冷戾无情,自然也知道他因这断玉突如其来的让步。 只因为她与他口中那位“薛姨”有关,他就能教她如何对付宋家,替她出头。 那如果这玉在宋姝兰手上呢? 宋棠宁眼前发黑费力垂着眼眸,才不至于当场失态。 上一世她被人送回宋家,醒来时已经换掉了衣裳,这玉也不知所踪。 宋瑾修他们只说那农户送她回来时就不见此物,她也只当是遗失在了山里。 她毁容断腿后,宋姝兰曾有近一年时间都对她伏低做小,宋家也从未有人提及过萧厌,可后来突然有一天,她就认了萧厌当义兄。 宋棠宁颤声道“如果没有这玉,督主可会认人当妹妹?” “本督又不是闲得慌。” 没事没干的,认什么妹妹? 萧厌话落,不知又怎么吓到了小孩儿,见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他瞬间头疼。 “怎么又哭了?” 小时候还能拎着小孩儿举高了哄上一哄,如今...... 他长身而起,衣摆掠动间走到了床榻之前,顶着那张能吓哭了小孩儿的俊脸,伸着大手拍了拍她脑袋,“不哭了,我替你宰了宋家的人。” 宋棠宁怒从心头起,一巴掌打掉头上的爪子“谁要你帮!!” 混账玩意。 “......” 萧厌被打的一愣,瞧着瞪圆了眼炸毛的小孩儿。 宋棠宁又气又恨又害怕,压着自己刚才胆大包天的手, “我要去铖王府…” 或是想起萧厌说的那句“阿兄”,又壮了壮胆子声音大了些, “现在就去!!” ...... 沧浪瞧见督主抱着宋小娘子出来,那狐毛大氅遮住她娇小身形,等一进马车,宋小娘子就一个骨碌滚进了角落里。 那马不停蹄又怂又菜的样子,让沧浪嘴角抖了抖扑哧了声,缙云也是忍俊不禁。 宋棠宁没受伤的半边脸涨得通红。 萧厌见她自暴自弃地缩在角落里也是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刚才还张牙舞爪,这会儿倒知道怕了。 第6章 第6章 铺着厚厚软垫的驷车极为宽敞,车中还摆着长条案。 宋棠宁原本还担心萧厌找她麻烦,或是讥笑她胆大包天,可谁知他上车之后就靠在对面小憩。 男人闭着眼时脸上线条柔和下来,冷白素容沉入轻晃的光影之中,似寒玉落于温水,消弭了一身逼仄人心的凛厉。 她心中渐渐放松下来,忍不住扭头掀开身旁帘子。 山离京城不远,萧厌的庄子就在城郊。 早春桃花未开,梅花已谢,四周积雪压住的农田其实并无太好的风景,冷风吹在脸上有些冻人,可许久都没见过外间天日的棠宁却满是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气息。 等驷车走进东城门时,周围行人多了起来。 那逐渐鼎沸的人声,偶尔传来的叫卖,都让她无比真切感受到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马车到了铖王府前,却得知铖王妃去了户部尚书府中赴宴。 沧浪站在外间说道“今日钱家三郎娶亲,铖王妃去赴宴了,听说谢世子也去了......” “可要进去等他们?”萧厌看向宋棠宁。 宋棠宁轻咬着唇,她被扔在山之中差点没命,谢寅却欢喜赴宴“不,直接去钱家!” ...... 户部尚书钱宝坤是岭南大族出身,虽不比京中崔、陆两家底蕴,可四十岁时就稳坐户部头把交椅,手握朝中钱户要职十年未曾挪动,光这一份能耐就足以让京中上下与之交好。 他府中三郎娶的是恩远伯府嫡女,亦是身份显赫的人家,此时钱府宾客盈门,极为热闹。 铖王妃与人坐在挂着幕帘的八角亭里,笑谈着钱家的这桩好婚事,隐约就瞧见远处有些说笑着的少年男女结伴而来。 “那不是谢世子吗?” 与铖王妃相熟的文信侯夫人周氏笑着道,“谢世子身边的那位女郎倒是瞧着眼生,莫不是好事将近了?” 铖王妃顺着她视线看过去,顿时面露嫌恶“可别晦气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庶女?” 文信侯夫人讶异,“该不会是宋家那个?” 此言一出,铖王妃脸色都黑了起来。 谁都知道铖王妃的长姐嫁入了宋国公府,与宋家二爷宋熙恩爱异常。 那荣氏早年诞下一女便伤了身子再难有孕,风姿绰约的宋二爷却拒不纳妾,只守着荣氏过日子。 这二人天不假年双双 亡故之后,多少人感慨他们深情,提起时谁不道他们鹣鲽情深,可谁想前段时间宋家却突然多出来个庶女,说是那早死的宋二爷血脉。 这事在京中可谓珍奇,当初多少人赞宋二爷痴情,这事出了后就有多少人讥笑。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宋家会将那庶女放在府里遮丑,可谁知宋家那位玉台公子却带着那庶女连赴了好些宴会。 他逢人便说那是宋家女郎,托人对她多加照看,言语多有疼爱怜惜,不消几日就让满京城都知道他多了个隔房的庶出堂妹。 如今倒见得,这铖王府的谢世子也对那庶女多有亲近? 谢寅几人也留意到了铖王妃她们这边,一众人便都走了过来。 “母亲。” 谢寅容貌俊逸,笑起少年意气风发。 其他几人也纷纷行礼“见过铖王妃。” 谢寅见宋姝兰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似是不认识眼前人,便颇为怜惜地替她解围 “姝兰,这是我母亲铖王妃,这位是文信侯夫人,我母亲算起来还是你姨母呢,不必拘束。” 宋姝兰有些害羞地上前“姝兰见过姨母。” “我阿姊只有一个女儿,女娘别乱叫的好。” 铖王妃一句话就叫宋姝兰白了脸。 谢寅皱眉“母亲!” “叫什么叫,人在这里,你叫魂儿呢?” 铖王妃不是个好脾气的。 她本就厌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庶女,心疼自家姊姊和外甥女。 如今见她儿子居然还凑上去,她没好气道“开春就要举试,你不在府中好好温书,跑来这里来干什么?还有,我没给你生什么妹妹,别胡乱跟人攀亲,无端端污了人家清誉。” 原本笑闹的几个少年男女都是瞬间安静。 铖王妃这话看着像是在骂谢寅,可话里什么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宋姝兰眼圈瞬红,雾蒙蒙地噙着泪,纤瘦身子摇摇欲坠。 谢寅顿时心疼至极。 他知道母亲不喜姝兰出身,可这又不是她自己能够选的,再说她也是宋家的女儿,是姨丈的血脉,她理应回到宋家跟棠宁一样金尊玉贵的活着。 母亲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弱女子? “母亲,姝兰也是姨丈的女儿,和棠宁一样,您别为难她......” “闭嘴!” 铖王妃脸色一寒,“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怎么跟棠宁一样?” “什么台面不台面的,她是姨丈房中之人留下的血脉,是棠宁最亲的姐姐,她性子温柔善良,对棠宁更是处处照顾,您就不能像是疼爱棠宁一样也分一点疼爱给她?”谢寅神色不满。 铖王妃差点被他的话气死,倏地起身脸色铁青的就想要发火。 文信侯夫人连忙拉着她“消消气消消气,这里是钱家,别在孩子们面前闹了笑话。” 铖王妃胸口起伏,扫了眼那几个惊着的少年男女,忍了又忍才压着怒气“我的疼爱她当得起吗?” “我告诉你谢寅,棠宁是棠宁,她是她,你的妹妹只有棠宁一个,不是什么腌臜东西都能攀上我阿姊。” 宋家的那起子事情她不是不知道,棠宁先前好几次委屈的直哭,这个庶女更是个祸根头子。 铖王妃扭头看着梨花带雨的宋姝兰,“你在宋家怎么折腾我不管,哪怕翻了天我也懒得理会,可是别拿着那副作态利用我儿子舞到我面前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没有......” 宋姝兰委屈的眼睛通红。 她从来没做过什么,是阿寅哥哥主动来找她,也是他一直拉着她不放。 铖王妃懒得看宋姝兰那作态,怕自己会忍不住上手揍蠢货儿子,她拉着文信侯夫人就想走,只还没等她转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诧。 “萧督主来了。” 第7章 第7章 萧厌突然造访钱家,钱家上下如临大敌。 钱宝坤心中咯噔,听闻通传后那一瞬间,脑子里已经将最近做过的事全过了一遍,想着自家亲爹兄弟儿子族亲有没有得罪过这煞神,他在朝堂有没有冒犯过他。 他放下席间宾客迎了出去,等瞧见萧厌身边没有黑甲卫的身影,又听闻他是送人来找铖王妃的。 钱宝坤才猛地呼出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来抄家的...... 吓死他了。 等将萧厌请进去后,原本还热闹喧哗的前厅安静至极,若非还挂着红绸贴着喜字,那气氛全然不像是在办喜事。 萧厌十分自然地走到主位一坐“今日不办差,诸位别紧张。” 不办差? 一群人猛地松口气。 “听闻钱大人府中有喜事,本督本不该叨扰,可无意在山遇见桩稀罕事,想着日行一善,就过来走一遭。” 在场众人“......” 这位爷还会日行一善? 萧厌仿若没瞧见诸人眼底的古怪,只继续说道,“本督昨日上山办事,夜里归来时在山中捡到了个小娘子。” “那小姑娘独自一人在山雨之中迷了方向,后来惊马滚落山崖,侥幸被本督救下,本督难得积点儿德,便想着送佛送到西,将人带回京里。” 外面听闻萧厌来了有些好奇跟过来的谢寅突然心中一跳,原本还红着眼圈,满心委屈的宋姝兰也是跟着一慌。 山...... 那不是… “铖王妃,那小姑娘说是宋家女娘,昏睡醒来后哭着说要见你。”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铖王妃脸色一变。 宋家女娘? 棠宁?! 她快步上前急声道“是棠宁?她怎么了,她人在哪里?” “姨母......” 低低沙哑的声音从厅外传来,里头所有人都下意识扭头朝着那边看去,就见门外一人推着辆四轮车进来,上头坐着个容色颇为凄惨的女郎。 那女郎身上裹着长长的厚裘,本来姣好的面容色如苍纸,半边额头和侧脸遍布刮伤。 她身上狐裘一路遮挡至下颚,褚色狐毛衬的嘴唇白得吓人,往下一双腿拢在厚厚的皮毛下,放在膝上的手哪怕包裹帘也能看到里头渗出的血。 那模样哪怕打理过了,也甚是凄惨。 “棠宁!” 铖王妃神色大惊,“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 “姨母…” 久游的孩子见到了至亲,宋棠宁看到铖王妃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铖王妃慌乱,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替宋棠宁擦眼泪,又怕碰到她伤处,可宋棠宁却是不管不顾地扑进她怀里,抱着她腰身哭的喘不过气来。 姨母还没死。 她还好好活着...... 铖王妃被她哭得眼睛红了一片,又是轻哄又是拍着她后背,俯身抱着怀里的小姑娘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昨日你阿娘冥诞,你不是去灵云寺上香了,怎么会一个人去了山里?” 宋棠宁哽咽“是阿兄和表哥把我扔在山里的......” 满室哗然,铖王妃不敢置信地看向谢寅。 “我没有!” 谢寅脸上青白。 宋棠宁埋在她怀里颤声道“我去灵云寺上香,阿兄,表哥,还有陆哥哥都去了,他们还带上了宋姝兰。” “我不喜欢她惊扰阿娘,就一个人去给阿娘上香,可宋姝兰却偷偷跟过去打翻了阿娘的长明灯,我气急下失手打了她一巴掌。” “阿兄逼我认错我不肯,他们......他们就把我扔在了山里。” 她垂着头贴着铖王妃的小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林子里好冷,我好害怕......” “我拼命喊着阿兄他们,说我错了,可是他们都不理我......” “......我找不到回来的路,也不知道怎么能回寺里......” 女孩儿满是害怕的声音回响在厅堂里,那哭声仿佛让人身临其境她的绝望。 哪怕未曾亲眼所见,可一些心软的夫人和闺秀都是红了眼眶,就连那些平日里心肠冷硬的男人,也都是忍不住倒吸口冷气。 山是什么地方? 除了灵云寺附近和前山有几户人家,后山一大片都是荒林。 京中一些富贵人家春日里前往狩猎,那山中还能遇到熊瞎子和野狼,而且刚见春的山上积雪都还没化。 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才会把一个小姑娘扔在山上? 萧厌听着女孩儿哭声,眸色泛着冷。 “本督捡着宋小娘子时,她摔伤了腿险些没命,见她浑身是伤昏迷不醒,又呓语着阿兄表哥什么的,还提及了陆姓,本督便将人带回城郊别庄待了一宿。” 无人疑心萧厌一个太监会对宋棠宁如何,但伴随着他声音落下。 那劲瘦手指落在身旁桌上,指腹轻击,却如同山石砸在某些人心上。 铖王妃气得浑身发抖。 她松开宋棠宁后就一步步朝着谢寅走过去,周围的人连忙纷纷避开,看着谢寅时也神色各异。 “是不是你做的?” “母亲......” “我问你是不是你做的,你把棠宁给扔了?” “我没有!” 谢寅心中慌乱,满是焦急地解释, “我没有扔了她,是她故意为难姝兰,还口不择言胡说八道,我和瑾修哥他们只是想要让她收敛一些,免得坏了她自己的声誉,我们只是让她回灵云寺自省。” “母亲你信我,那地方就在灵云寺下不远,转个头就能回去的,我没想到她出事的......” “啪!!” 铖王妃重重一巴掌甩在谢寅脸上。 “母亲......” “啪!” 又是一巴掌,铖王妃几乎用尽了全力,“你以为她不会出事,那她现在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寅瑟缩。 “棠宁是你的妹妹,是你姨母唯一的血脉,你怎么敢这么对她?!” 铖王妃气的眼中发红, “你说棠宁口不择言,怎么不说是你们蠢货在前。” “昨日是你姨母冥诞,她与宋熙当年多恩爱你不知道,你居然带着个庶女去碍她的眼?你说棠宁为难那庶女,她要是真想为难,当初那庶女就回不了宋家!” “一个贱人惺惺作态一番,就能哄得你没了心肝扔了你自己的妹妹,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脑子又狠毒的蠢货?!” 第8章 第8章 谢寅被骂得脸上涨红,衬着那两个巴掌印更是羞愤难抑。 宋姝兰见谢寅眼睛发红的样子,忍不住在旁开口“王妃也是尊贵之人,怎能开口闭口都是贱人?” “况且阿寅哥哥也不知道妹妹会出事,是她任性在前伤了阿兄的心,阿兄才让她回寺中自省,王妃怎能不辨黑白就打阿寅哥哥…” 啪! 铖王妃反手就扇了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我儿子哥哥?” “怎么,攀上了宋家还不够,如今还想爬我铖王府的门?!” 宋姝兰耳边轰鸣,脑子里嗡嗡作响。 谢寅连忙扶住踉跄的少女,横身挡在她身前 “母亲,这事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周全才让棠宁受伤,可是这一切跟姝兰没有关系,她没有伤害过棠宁,也心性善良从不争抢,是棠宁咄咄逼人......” “你给我闭嘴!” 铖王妃冷笑,“她要是不争不抢,就该有自知之明,待在宋家别出来招摇,她要是待棠宁好,就不会拉着你们将棠宁扔在山之上,让棠宁险些没命。” “可是......” 谢寅还想说话,一直安静的宋棠宁突然出声“谢世子。” 谢寅猛地扭头“你叫我什么?” “谢世子。” 宋棠宁看着谢寅有些不敢置信的脸,仿佛觉得她的这般唤他是无理取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她突然就觉恶心。 棠宁垂眸遮掩冷笑,再抬眼时漠然至极 “谢世子一直说我咄咄逼人,我逼过宋姝兰什么?” 谢寅看着往日总拽着他衣袖唤他表哥,与她撒娇耍赖的宋棠宁满脸冷漠地看着他,他忍不住皱眉“表妹…” “不敢攀世子贵亲。” 谢寅被打断话差点噎住,只能忍着气道“棠宁,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为什么要回去?” 棠宁毫不客气,“我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不可见人之事,谢世子既然这般理直气壮,何惧人前对质?” “棠宁!” 谢寅见她油盐不进有些生气,“你别任性。” 宋棠宁冷了眼。 又是这句话,又是叫她别任性。 她上辈子简直听得够够的。 宋棠宁言语陡然尖锐“我与世子讲道理,世 子说我任性,我若是任性之时,世子是不是又要说我跋扈不讲道理?” “人之生也直,心直则身直,可立地参天,君子仰不愧于天,义以方外。” “谢世子要是问心无愧,坦荡光明,觉得你从无冤枉我之说,山之事也非你之过,那你又何必拿任性二字来堵我的嘴,还是世子早知理亏,只是仗着表兄妹情谊,拿你我二人之间的亲缘逼我退让?” “我没有!” “既然没有,你怕什么?” 满室皆静,惟独萧厌戏谑笑了声。 他有些散漫地瞧着小姑娘跟只张牙舞爪的猫儿似的,将谢寅问得哑口无言,眸中弥漫着笑,连下颚轻扬时也绷出一丝带笑的弧度。 宋棠宁仿佛得了鼓励,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学着初见萧厌时他满是冷冽睥睨的神情。 “你总说我欺负宋姝兰,敢问谢世子,宋姝兰入京这半年有余,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我欺负她?” “你......” 谢寅张嘴就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脑子里却一片茫然。 他曾有几次去宋家时看到宋姝兰落泪,一问她便吞吞吐吐,问她是不是受了委屈她也只掉眼泪,而且宋姝兰跟棠宁相处时总是怯生生的红着眼圈,棠宁又总是发脾气。 谢寅便下意识觉得是棠宁欺负了宋姝兰。 可要说棠宁怎么欺负了,又做了什么,谢寅居然一时间根本说不出来。 棠宁见状嘲讽“怎么,谢世子哑了?” 谢寅张了张嘴,满是羞窘“我哪能知道你在宋家做了什么,反正你就是欺负她了,要不然她怎么会每次提起你时就落泪?” “姝兰身世凄苦,以前过的也甚是清贫,她好不容易才回到宋家,她也是你亲姐姐,你为何不愿善待于她,非得咄咄逼人,让她连二房院门都进不去,只能委屈待在大房那边?” “难道不是她为了黏着宋瑾修才留在大房。”棠宁嗤笑,“况且我凭什么要善待她,她算我哪门子的姐姐,她不过是......” “棠宁!” 宋姝兰听到宋棠宁的话时心中就是一咯噔,眼见她要说出不该说的,急得就挂着眼泪打断。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知道我不该回宋家,我不该碰了夫人的长明灯,更不该央求着阿兄带我去灵云寺,你不喜欢我,我往后都避着你。” “你我是至亲姐妹,又都是宋家血脉,父亲已经走了二房只剩下我们两人,我们本 就该彼此照顾,你别说气话,伯父和祖母知道后会生气的......” 宋棠宁闻言看着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看着曾经高高在上,一掉眼泪就能让她万劫不复的女人。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想拿宋老夫人和宋鸿来压她? 她居然还敢提父亲? 她哪来的脸! “我从不说气话,我只是想要谢世子明白,我宋棠宁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宋姝兰!” 宋棠宁坐在四轮车上毫无半点心软,只神色厌恶, “半年前你跟着三叔从安州回来,说是我父亲在外留下的血脉,你拿着我父亲跟你阿娘当年露水情缘留的情信,哭着说你阿娘死了你无处可去。” “你跪在府中哀求,说你只是想要有个栖身之地,我见你可怜答应下来,伯父和祖母为保国公府声誉,逼我对外说你是我母亲身边良奴生的女儿。” “我本不愿跟你计较,又怜你无法抉择自己出身,听从伯父他们的话,让你以外室女充作庶女得享国公府女娘的体面,可是你不该这么欺我。” 宋姝兰脑子里嗡的炸裂开来。 整个钱家前内堂都是哗然。 谢寅不敢置信“你胡说什么,什么外室女?” “宋瑾修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宋姝兰的生母根本就不是我母亲身边良奴,也从未纳入过宋家大门。” 谢寅猛地看向宋姝兰。 “我不是,我是宋家庶女…” “那你可敢去官府调看你生母籍书,又可敢把她的纳妾文书拿出来?” 宋姝兰被棠宁问的脸煞白。 她回到宋家之后,一切都格外顺遂。 宋鸿他们让她充作二房庶女,宋棠宁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几人缠磨一阵她就算不高兴也还是答应了下来。 二房除了宋棠宁外就在没有别的能主事的人,只要棠宁信了她身份,宋鸿他们自然也不会多费工夫去安排她生母籍贯出身,更没有去全了纳妾的文书之物。 如今这些东西都成了板上钉钉的铁证。 宋姝兰这副心虚至极的样子落在其他人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宋家居然真的以外室女充作庶女! 谢寅紧紧咬牙怒声道“你居然骗我?” “我没有......” 宋姝兰想要去抓谢寅衣袖,却被他猛地拂开, “你居然是个外室女?!” 他看着眼前 之人泪眼朦胧,再无往日怜惜。 谢寅喜欢宋姝兰柔弱善良,怜惜她过往清苦,可那前提是她是良家出身,而且天真柔善,性情单纯,可宋姝兰却在这么大的事情上面骗了他。 一个身份不明来历可耻的外室女,他堂堂铖王府世子却将其当个宝。 哪怕不用抬头,他都能感受到周围那些耻笑目光。 更能想到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后,他会怎样被人嘲笑。 谢寅只觉怒气冲头“贱人!” 宋姝兰脸上血色尽消“阿寅哥哥。” “别叫我!” 谢寅满是嫌恶地甩开宋姝兰想要拉他的手“棠宁,我不知道......” 他想解释,想说他不知道宋姝兰身份。 可宋棠宁却只是面色嘲讽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想要给他台阶下的意思“那表哥可真蠢。” “你!” “被女子哄骗是蠢,被宋瑾修欺瞒是蠢,不知真相就替人出头更是蠢上加蠢。” 谢寅被骂得脸乍青乍白。 眼见周围人憋着笑意肩头抖动,他怒极羞愤之下转身就走。 萧厌伸手支着头,长睫微落带起一片笑意。 这小海棠,还挺凶的。 第9章 第9章 见谢寅居然跑了,宋棠宁愣了下才恍惚过来,她居然将人给骂走了。 她手心有些微颤,下意识抬头去看上首的男人,就见他支颐扬唇,温和散漫,那双墨色剑眸望着这边时,像是渗进了四周摇曳的光影。 萧厌在笑。 棠宁有些狂跳的心忽地就平静了下来,不知为何添了底气“姨母,我不喜欢表哥。” 铖王妃本就是个偏心眼的,半点不觉得她伤了自家脸面,只是心疼说道 “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表哥这般亲疏不分,好赖不辩,被个贱人几句话就糊弄着欺负你,他就是个没脑子的。” “还有宋家,宋鸿居然敢拿外室女冒充庶女逼你认亲,他们这么欺你,我跟宋家没完!” 见铖王妃毫不犹豫就护着她,宋棠宁红着眼圈险些落泪。 上一世也是这样,她毁容断腿之后,姨母疯了似的寻宋家麻烦,差点提刀杀了宋瑾修,就连谢寅也险些被她打死。 明明这么疼她护她,可姨母突然病逝,她却是被关在那废弃院子里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见棠宁突然掉了眼泪,铖王妃慌了神“怎么哭了?” 宋棠宁靠在她怀里哽咽,那哭声不似嚎啕,低低啜泣却惹人心疼。 铖王妃心都被哭得拧巴了起来,搂着棠宁就哄着“乖乖,别哭,姨母替你做主,没人能欺负你......” 萧厌看着伏在铖王妃怀里的棠宁,原本散漫眼眸落下阴影。 他坐直身子开口时,那嗓音凛冽中带着渗人的凉 “本督记得这外室属私通,其子女私合而生,不得族眷,你们钱家这门槛是做得太低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赴宴,也不怕沾了晦气。” 钱宝坤无辜躺枪,脸色漆黑。 旁边钱夫人也是气怒盈眼,今日她本来宴请的是宋大夫人,可是宋老夫人早起身子不适,宋大夫人要留在府中侍疾,便让这庶女来了。 她原瞧着来的是个庶女已经有些不喜了,可看在那宋瑾修对这妹妹颇为看重,又是亲自送到府前与她见礼后才离开前去当值。 钱夫人这才忍了下来,可谁能想到这上不得台面的居然连个庶女都不是。 宋家叫个外室女来给她儿子新婚道贺,他们存的是什么心思?! 钱夫人忍着怒气开口“我钱家的帖子是送给宋家大房的,可没唤什么阿猫阿狗过来,来人,请这位宋小姐出去。” “钱夫人......” 宋姝兰惨白着脸,见没得应声,她只能扭头看向棠宁,“妹妹,你当真要这么绝情?” “我呸!” 棠宁刚想抬头,就被铖王妃摁了回去。 “我家棠宁可没你这种不知根底的姊姊!” “滚回宋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待会儿我会亲自去宋家跟他们说你的事情,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宋家多大的胆子,竟敢让你来碍我阿姊的眼!” 见铖王妃话落,那宋姝兰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挂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 钱夫人满脸晦气怒道“府里的下人呢,都死了吗,还不把她给我轰出去!” 外头连忙有下人涌了进来,直接将宋姝兰团团围住。 周围所有人都看着她,那满是鄙夷的目光让得她浑身发抖。 完了。 她的名声全完了。 都是宋棠宁!! 她明明已经有那么好的出身,明明已经有最好的一切,她明明都享用了那么多年荣华富贵,让一让她又能如何。 她为什么还要毁了她!! 宋姝兰嘴唇都咬出了血来,死死看着宋棠宁时,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她只恨不得能杀了宋棠宁,可下一瞬就觉得脸皮猛地一疼,一道茶盏飞落在了她额前,伴随着冷漫肃寒的嗓音。 “再这般看她,本督剜了你的眼。” 宋姝兰慌乱抬头就撞上男人黑眸,只轻轻一瞥,瞬间让她从头发丝冷到了脚底。 她恍然就想起京中关于萧厌的传闻,听说他杀人如麻,冷戾阴暗,凡是落到他手上的人皆是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宋姝兰慌乱至极,连忙捂着脑袋上的血转身朝外跑了出去,而喜堂里其他人见到萧厌突然动怒都是心神一紧。 萧厌抬眼时神色泛着沉“看什么,本督脸上有画儿?” 众人齐刷刷地移开了眼。 他起身走到朝着棠宁走去,那高人一等的身形让得铖王妃下意识护住棠宁。 萧厌却没理会,只临过门前时,玄色鹤氅落在棠宁脚边骤停。 “想对宋家做什么,放手去做,本督在别庄与你说的话都算数,若是受了委屈铖王府护不住你,就来城南积云巷找本督。” 宋棠宁垂着脑袋没吭声。 “宋棠宁。” 他低声唤她的名。 明明没什么怒气, 可棠宁却是头皮一紧。 “知道了......” “嗯?” “我说知道了!” “与谁知道了。” 棠宁脸颊涨红,“......阿兄。” “乖。” 萧厌目光回温,伸手轻拍了下小姑娘发顶, “都听见了?” 他回首看向厅堂之内,“宋家棠宁从今日起便是本督义妹,本督这人护短,也不怎么讲道理,往后诸位大人和夫人记得叮嘱家中人,平日里多让着我家小孩儿一些。” “她若难过了,本督也不好让大家太开心。” 众人“......” 萧厌也没管那些人神色,只侧头看向钱宝坤“今日叨扰钱尚书了。” “不敢,萧督主既然来了,不如留下喝杯喜酒?” “你既盛情,那本督就留下?” 周围那些原本瞧见这煞神已经打算走了正松口气的人,闻言都是对钱宝坤怒目而视,就连钱夫人也恨不得能直接挠秃了他头发。 钱宝坤心里苦,他就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礼貌客套挽留一句,可谁知道这萧督主不讲武德! 萧厌见钱宝坤脸上笑容绷不住,哂笑了声 “这喜酒就不喝了,今日扫了钱尚书的兴,晚些时候本督会叫人送贺礼过来,连着本督义妹一起,算是为打搅令郎大喜致歉。” “不用了不用了,督主能来已是喜事......” “那本督留下冲个喜?” “......” 宋棠宁偷瞧着钱尚书那瞬间僵硬的脸,哪怕强忍着也险些笑出声。 她眉眼刚弯,就对上萧厌看过来的目光。 他似乎在笑,眸色清润温和,眉弓挑起弧度,朝着她勾了勾嘴角。 棠宁连忙眼尾拉平。 萧厌顿笑,小怂包。 “行了,与你玩笑的,本督在这儿耽搁得也够久了,还得进宫去见陛下,就不留了。” “我送督主。” 这一次钱宝坤一句废话不敢多说,马不停蹄就跟了上去,亲自将这瘟神送出去。 鹤氅翩飞,萧厌一行下了门前台阶,外头突起一阵春风,吹得挂在门外的红绸轻轻摇曳。 宋棠宁有些呆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想着她刚才的那个笑。 萧厌他...... 好像是在逗她开心? 第10章 第10章 棠宁心底突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 上辈子自从姨母走后,她被困在那一方小院里日日望着外间落叶,看着春去秋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留意过她是不是高兴,没人在意她是不是哭了。 她每一次眼巴巴地等着宋瑾修他们来了之后,不是拿走她仅剩不多阿娘的遗物,就是指责她不够懂事。 她疼了,没人过问。 她病了,也没人在意。 棠宁从最初委屈难过的日夜啼哭,到了后来眼泪都流不出来,她哭坏了眼睛模糊到不能视物,可是直到她死前都没有一个人察觉。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会花费心思来哄她开心。 “怎么又哭了?”铖王妃心疼。 棠宁声音有些不稳“姨母,我伤口好疼。” 疼的她喘不过气,连呼吸都撕心裂肺。 文信侯夫人在旁早就被宋家这事儿给惊呆了眼,此时连忙上前 “宋娘子这伤势瞧着都重,怎么能不疼,不如先带她去钱家后院,我这就叫下人拿了我的牌子进宫去请太医过来?” “不用了。” 今日钱家娶亲本是喜事,去请个太医过来算是什么事。 铖王妃虽然性子急却也不是不通情理,她扭头说道 “钱夫人,今日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我家那混账小子扰了贵府的喜事,棠宁伤得严重,我先带她回府看伤,晚些时候再来与夫人请罪。” “王妃可千万别这么说,都是些误会,谢世子怕也不是有意。” 铖王妃想起谢寅脸色泛冷,她没接钱夫人的话,只是说道“棠宁的伤耽误不得,我这就先走了。” 钱夫人也是瞧见宋棠宁脸上那些伤的,这伤随便落在哪个女儿家脸上都是大事,她也不敢留铖王妃,连忙就亲自送着人出去,文信侯夫人也跟了出去。 等他们走后那厅堂内才是哗然起来。 一群人既然是议论着宋家以外室女充作庶女,还有宋瑾修遗弃亲妹,陆家嫡子和铖王府世子对那外室女另眼相待的事情,同样也对萧厌认了宋棠宁为义妹极为惊诧。 “你们说,萧督主刚才说的是真的假的?” “那煞神犯得着骗你?” “这倒是,可他怎么会看上那宋家女娘?” 这句看上没有半点歧义,反而充满了羡慕。 谁人不知道萧厌天煞孤星,阴险狠辣,可同样他也 位居高位,权倾朝野。 萧督主一句话,那便是半道圣旨,哪怕是中书尚书,阁中元老,私下会唾骂萧厌奸宦弄权,对他鄙夷至极,可明面上谁敢道他半句不是? 这京中谁不眼馋他手中势力,谁不想拉拢于他。 可是萧厌油盐不进,滴水不侵,可如今居然看上了宋家那女娘。 倒是没怀疑萧厌对宋棠宁起了什么歪心思,毕竟谁人不知道他是个阉人,只是能得萧厌庇护,依旧让人眼红至极。 “那宋棠宁有什么特殊的,我瞧着她也不过就那样,那张脸伤成那般模样,指不定就毁了,而且宋家还是个那般烂窝子......” “你可闭嘴吧,不怕萧厌寻你?” 先前说话那人脸上一虚,下意识左右看了眼,随即紧闭着嘴不敢再议论棠宁。 钱家外面,文信侯夫人拉着铖王妃低声道“萧督主跟宋娘子是怎么回事?” 铖王妃摇摇头,她也是一头雾水。 文信侯夫人瞧了眼马车上说道“我瞧着你这外甥女跟宋家那头怕是还有的闹着,若真能得了萧督主的庇护,那是天大的好事。” “谁要他庇护,我家棠宁我会护着!” “是是是,你会护着。” 文信侯夫人认识铖王妃多年,自然知道她脾气。 见她不高兴连忙不敢多言,只是拉着铖王妃说道“我知道你脾气急,可是宋家那事儿别太冲动,宋娘子终归还是宋家的姑娘,还有谢世子那边也是,他毕竟是你儿子。” “今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回去后好好与他说说,别闹得太僵,否则要真是他丢了脸面,连累的是整个铖王府。” 铖王妃眉心皱了起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他犯了错,挨打挨骂都是他该受着的,他只是丢丢脸怎么了,棠宁差点被他害得没了命。” 谢寅要是无意的,她还不至于这么生气,可偏偏他是为着那个宋姝兰才没了脑子。 也就是棠宁遇到了萧督主被救了回来没出大事,要不然别说是两巴掌,她能直接大义灭亲打死他。 见文信侯夫人还想再劝,铖王妃直接就道“行了,我的事儿我自己知道,宋家那头我不会叫他们好过,你赶紧进去吧,我也先走了。” 文信侯夫人见状只能叹口气“那有事的话,记得让人来找我。” 铖王妃笑起来,她知道这位好友性子与她不同,行事处处谨慎,可到底她们多年交情,哪怕意见相左她 也就还是向着自己的,她笑着说了句“放心吧,有事儿我指定来找你,你别以为能逃过。” “你呀!” 文信侯夫人失笑。 铖王妃风风火火地上了马车,宋棠宁就低声道“姨母,我不想回宋家…” 萧厌先前的提醒她都记在了心上。 今日宋姝兰身份被揭穿,宋鸿母子以外室女充作庶女,逼迫她认亲的事情必定会传遍京城,还有宋瑾修他们将她遗弃在山,为宋姝兰害她险些坠崖身亡,桩桩件件都会让宋家如同油煎。 急的是宋鸿他们。 她这个时候回了宋家,宋鸿他们定会如上一世一样狡辩纠缠,甚至拿着长辈的身份来压她,她固然不怕,可要是两厢争执时她做了什么太过的事情。 那宋老夫人一哭一闹,落在外人眼里就算最初同情她的,也会觉得她不孝。 铖王妃没想那么多,闻言顿道“回什么宋家,他们这么对你回去做什么,再让他们欺负你吗?你先跟我回王府,宋家的事情姨母替你去跟他们算账!!” “姨母别去宋家。” “怎么了,你还护着他们?” “不是护着他们,我只是怕姨母被他们缠住。” 宋棠宁还记得上一世姨母气冲冲地去了宋家大闹之后,宋老夫人被当场气得“吐了血”,后来还“晕”了过去。 姨母本是替她出头,宋瑾修他们害她毁容有错,可就是因为宋老夫人这么一倒,事情就变了味。 刚开始还有人同情她受伤,理解姨母愤怒,可到了后来传来传去,居然成了她得理不饶人,说姨母仗势欺人,惊病了宋老夫人还不肯罢休。 宋老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谣言四起时,姨母为此还被太后娘娘下旨申饬,连她上一世之所以那般轻易原谅了宋瑾修他们,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姨母再继续闹下去伤了她自己。 棠宁靠在铖王妃肩头“姨母听我的好不好,别去找他们,也别理会他们。” 第11章 第11章 铖王妃没想到棠宁会说不让她去宋家,她皱眉“可是宋家那边,这事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不会。” “那你......” “宋瑾修他们会来找我的。” 棠宁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急的是宋鸿他们,臊的是宋家的脸。 她一日不回宋家,外头人就会一日记得宋家人做的事情。 只要她稳得住,宋家会比谁都先跳脚。 铖王妃是知道宋棠宁曾经有多粘着宋家那长子,以前不管做什么时都是一口一个阿兄,谈及宋瑾修时也满是亲昵,可如今却是直呼其名,提及宋家更是冷淡,她只觉是宋家伤了外甥女的心。 “好,姨母都听棠宁的。” “姨母最好了。” 宋棠宁靠在铖王妃肩头轻蹭了蹭。 铖王妃被小姑娘撒娇弄得心软,满是疼惜地摸摸她头发“你与萧厌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认你当义妹?” 棠宁下意识摸了摸颈间挂着的龙纹佩。 回京的路上萧厌跟她说过,赠她玉佩的那位薛姨已经亡故。 他说薛姨出身显贵,族中曾是京中最鼎盛的世家之一,可是当年因为招惹小人被人所害,薛家上下更是摊上谋逆大罪九族尽诛。 这龙纹佩是薛家传家之物,京中不少权贵都认得,而且当年与薛家有仇的人如今不少都立于朝堂身居高位,若是被人看到她戴着薛家的东西,极容易惹来麻烦。 萧厌叮嘱过她,将龙纹佩收好,也别与人提及薛姨的事情。 宋棠宁不怕姨母会与旁人提及,可是铖王......她眼睫微垂“我也不知道。” “萧督主救我的时候我受伤疼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时就已经在他的别庄了,他当时瞧着我神色有些奇怪,还跟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说什么像是他故人,我也没听太清楚。” “后来他知道我跟宋家的事,就与我说让我唤他阿兄,还带着我去了钱家。” 铖王妃闻言也没怀疑棠宁话中的含糊不清,因为萧厌其人在京中名声太过响亮,哪怕铖王妃平日与朝中之人没什么交集,也知道这位萧督主的厉害。 连铖王素日里提起萧厌时都是言语忌惮,这般人物实在犯不着算计棠宁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姑娘。 “兴许是你与他故人有些相似?” 铖王妃思忖着,“听说这萧厌幼时过得苦楚,家中父母不慈爱, 兄长更是歹毒。” “他年少时也曾险些被他长兄算计丢了性命,父亲为保长兄还曾亲手送他去死,所以他后来得势之后直接屠了府中满门。” 这般处境,倒是与棠宁有几分相似。 “他兴许是看你可怜不忍你被宋家所欺,又因你想到他年少时处境,所以才会想破例帮你一把。” 至于认亲,可能只是随口一说。 宋棠宁撇撇嘴,那个人嘴毒心狠,才不会不忍。 见铖王妃自己找到了理由,她含糊说道“应该是吧。” 铖王妃放心下来“这样就好,他毕竟是内侍监的人,虽说身子有碍,不误你名节,可到底还是少来往得好,不过这人虽然阴晴不定为人狠辣了些,却还是救了你性命,等你伤好些后,我带着你去跟他道声谢。” 救命之恩,还是要重谢的。 棠宁一点儿都不想去见萧厌。 那人眼睛太利,心眼太多,她每次都好像一眼就能被看穿。 她不想见他,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棠宁沉默了一会儿只能有些闷闷不乐地垂着脑袋“好。” ...... 棠宁跟着铖王妃回了铖王府,钱家那边的事情也根本就瞒不住人。 宋瑾修下值从宫中出来时,就隐约察觉周围的人看他目光有些奇怪,可每当他看过去时,那些人又都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连原本低声议论也都停了下来。 虽然依旧如过往招呼,可他们却像是画了一个圈,将他排斥在外。 宋瑾修年少便得才名,不足二十就早早中举,因得皇帝青眼得入门下省任四录事之一,虽然官阶不高只得七品,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前途光明。 他本就才学出众,又是宋国公府嫡长子,向来在府衙之中都是旁人交好的对象,可今日这般隐隐排斥嫌弃却还是头一次。 “小宋大人这是下值了?” 不远处有同从宫门出来的年轻官员笑着招手,“今夜同丰楼有酒宴,庆祝安大人高升,你可要同去?” 宋瑾修刚想摇头说不去了,就有人抢了先。 “你唤他做什么,人家玉台公子清贵着呢,哪能瞧得上咱们呀,他可没功夫跟着咱们去喝酒。” “傅来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被唤作傅来庆的人与宋瑾修差不多年纪,只是比起宋瑾修肃然严苛的模样,傅来庆那张脸却是跳脱极了。 他跟宋瑾修的不睦由来已久,二人都是少年英才,都同样入了宫学,同年科举,同年入仕,一个进了尚书省,一个进了门下省。 宋瑾修始终压着他一头,且总爱板着个脸与人说教,傅来庆早就看他不顺眼至极。 “我倒不是个哑巴,可没你玉台公子能说会道。” 傅来庆嘲讽,“你宋大人能黑的说成白的,臭的能说成香的,以前还道你是个处处规矩,循途守辙的,可如今瞧来当真是污了玉台二字。” “你什么意思?” “还装呢,你们宋家拿着个外室女当成宝,将人强塞给二房充作庶女,任人欺负二房嫡出的女娘,你敢说你不知道?”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怕是还不知道吧,那宋姝兰的身世满京城都知道了。” 傅来庆见他脸色瞬变,忍不住嗤笑了声, “听说你早上当值前,还亲自送着那外室女去了钱尚书府中,对她百般照顾千般怜惜,半点委屈都不忍让她受,就是不知道你宋大人还记不记得昨日被你扔在山之上,差点摔死的亲妹妹。” “不过也是,你宋瑾修能将人抛在那荒野林子里,哪还在意她死活,就是可怜了那宋小娘子,摔断了腿还毁了脸......” 宋瑾修心神巨震哪还有半点刚才的风度,猛地上前抓住傅来庆的衣领。 “你说什么,棠宁怎么了?” 第12章 第12章 啪! 傅来庆一巴掌就打掉了领子上的手“装什么呢?!” “那山积雪,天黑路滑,山中时有野兽出没,你将宋小娘子扔在那林子里的时候,没想过她会遇到危险?” “你有心护送你家那外室女去钱家赴宴,生怕她受了半点委屈,你就没想过让人去寻寻你那被你扔了的妹妹?” 满场寂静时,傅来庆的嗓音讥讽至极, “小宋大人这心肠,可比石头还硬呢。” 宋瑾修脸色突地苍白,怎么会......他明明是让棠宁回灵云寺的,他明明记得那地方离寺中不远...... 他当时怕姝兰遇到危险,护着她离开,可是还有谢寅和陆执年。 他们二人与棠宁那么要好,怎么会没留了随从护卫? 傅来庆瞧他这模样,不屑冷哼了声后,转身就走。 原本停在周围的那些人也都是神色各异。 钱家的事情出在早上,这么大半天过去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往日这宋家大郎言辞有理,行事有矩,不管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挑不出过错,宋国公府名声极好,可谁能想到宋瑾修居然能对自家妹妹这般心狠,而那宋家更是将个外室女当成宝...... 不少人都是摇摇头,虽然没说什么,那目光却如针扎,让宋瑾修片刻都待不下去了。 宋瑾修匆匆走了,人群才各自议论着散开,而宋国公府简直成了今日京中最热闹的源头。 宋瑾修脸色难看地回了国公府时,宋老夫人和宋鸿他们都已在前厅等着,宋姝兰则是跪在地上,身形纤弱,素色长裙伤溅了泥渍。 “父亲,你们这是做什么?”宋瑾修大步进去,伸手就扶宋姝兰,“你怎么跪着,地上凉,先起来。” “阿兄…” 宋姝兰嘴唇苍白,抬头时泫然欲泣。 宋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沉着眼“叫她跪着!” “祖母!” 宋瑾修不赞同地皱眉,“棠宁的事跟姝兰没关系......” “不跟她有关跟谁有关,要不是她撺掇着,你能这么糊涂?” 宋大夫人顿时动怒,她儿子是多金贵的人,向来修持己身,从不出错,京中谁不赞他一声好脾性,可偏偏摊上昨日的事情被人讥讽嘲笑。 “宋姝兰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你怜她出身,想要抬举她我不拦着你,可是我和你祖母有 没有与你说过让你别做的太过?” “你父亲让她充作庶女已经是给了她脸面,回头找个不错的人家将她嫁了就是我们宋家仁慈,可是你倒好,居然让她踩在了棠宁头上!” 宋姝兰被骂的身子轻颤,眼泪滚落。 宋瑾修心有不忍“母亲,姝兰从来没想要踩在谁头上,是棠宁心胸狭隘,又百般刁难姝兰,我才忍不住训斥棠宁。” “昨日山的事情是我的错,是我顾虑不周才会让棠宁生气,等她回来后我定会好好跟她解释清楚......” “解释?你知不知道宋棠宁去了铖王府!” 宋瑾修脸色一怔。 一旁站着宋鸿沉声开口“今日在钱家,萧厌亲自送了棠宁过去,你与谢寅他们三人昨日在灵云寺做的事情全被人知晓。” “铖王妃大怒之下当众打了谢寅,棠宁也揭穿了姝兰身份,事后铖王妃便直接将棠宁带回了王府。” 宋瑾修既是没想到棠宁会牵扯到那位萧督主,更没想到她居然没回府。 他以为棠宁已经回来了。 宋鸿似乎是看出他心思,沉着眼道 “棠宁昨日因惊马坠崖,若非萧厌凑巧路过,她现在早就已经没了命,可哪怕是捡回了一条命,她也伤的极重。” “今日在钱家赴宴的那些人,都亲眼目睹棠宁被萧厌的人抬着进的钱家,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儿完好的地方。” 宋瑾修脸色一白。 他以为宫中时傅来庆是故意说话激怒他,以为他是夸大其词。 只是在山一会儿而已,棠宁怎么会伤的那么重。 “你知道外头现在都是怎么说的吗?” 宋老夫人面色冷凝“那些人说,你心肠歹毒祸害亲妹,我们宋家卑鄙无耻,欺辱没了爹娘的二房遗孤。” “棠宁是你二叔二婶唯一的血脉,她昨日要是真的死在了山,外头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就能戳碎了你的脊梁骨。” 宋瑾修脸色血色顿消。 宋老夫人说道“我原是想着,以铖王妃的性子定会为着棠宁的事情找上门来,哪怕她像是教训谢世子那样打你一顿,或是要拿着宋姝兰出气,掀了咱们宋家屋顶,那至少说明事情还能有得商量,大不了我这把老骨头出面替你求情,她与棠宁总能看在我的面上将事情抹了过去。” “可是从早上到现在,从棠宁进了铖王府,就没有一个人来过宋家,更没人来质问过我们,你知不知道这 意味着什么?” 宋老夫人的话让宋瑾修脑子一空。 他如何能听不懂宋老夫人的意思。 铖王妃要是来闹,说明棠宁觉得委屈跟她哭诉宋家所为,铖王妃才会替她出头为她出气,上门为她讨要公道。 可是铖王妃没来,就代表棠宁根本提都不愿提宋家。 棠宁这是恨了他。 宋老夫人说道“棠宁若想回来,铖王妃就不会一声不吭,她是被你冷了心肠,厌了宋家。” “她留在铖王府一日,你和宋家就会遭人指责一日,她伤势一日未痊愈,所有人就都只会记得宋家是如何欺她,你这个长兄是如何抛弃她。” “你祖父走后你父亲本该继承国公府爵位,可是陛下一直按着此事不提,压着你父亲不让他袭爵,你好不容易入了朝中,眼看前途无量,将来必能比你父亲走的更高,可是今日事情闹大,你的官声毁了,宋家也跟着声名狼藉。” “你父亲别想再袭爵,你将来又如何还能立足朝中?” 宋瑾修脸色苍白“祖母......” 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些,也从未想过棠宁会恨他。 他只是不想让她那么跋扈,只是觉得她不如以前懂事乖巧。 她那么容不得姝兰,处处刁难咄咄逼人,传扬出去只会叫人笑话她毫无教养。 他身为长兄,只是想要她们姐妹和睦,想教训一下棠宁而已,可他却从未曾想过要伤害她,更没想过会害她险些丢了命...... “我去铖王府跟棠宁道歉,我去接她回来。” 第13章 第13章 “阿兄!” 宋瑾修疾步到了门外刚想翻身上马车时,就见身后宋姝兰提着裙摆踉跄着出来,他连忙放开辔绳停下“你怎么出来了?” 宋姝兰撞在他身前被扶着“阿兄,我跟你一起去。” 女孩脸苍白极了,刚哭过的眼通红。 “是我不该跟着阿兄去灵云寺,是我害阿兄被棠宁误会,我知道阿兄是心疼棠宁的,昨日的事情是我不好,我不该跟棠宁顶嘴连累了阿兄一时气怒,才会险些害了棠宁,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轻轻拉着宋瑾修的衣角,小声低泣, “棠宁生气的是我,她不喜欢的也是我,是我…是我不该来京城......” 宋瑾修看着纤小的宋姝兰,只觉心软得一塌糊涂。 “你胡说什么,棠宁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是宋家的女娘,不回宋家还能去哪儿,是我大意才会害棠宁受伤,她本就性子急又不喜你,你若去了,她会为难你。” “我不怕,只要能帮阿兄,要我跪着求棠宁都可以。” 宋姝兰轻咬着唇时满是柔弱,长睫微垂时却是阴霾。 钱家的意外让她费尽心机换回的好感全部没了,谢寅今日厌了她,她不能再让阿兄也被宋棠宁哄了去。 她太清楚这些世家公子的心思,也太知道谢寅那人。 少年意气,怜惜弱小,又自负正义,愚蠢的天真。 只有她被宋棠宁为难,被她欺负,被她谩骂折辱,她才能惹的谢寅和宋瑾修他们怜惜。 “阿兄,求求你让我去吧,我去求棠宁......” “她若是不回来,祖母......祖母不会饶了我的......” 宋瑾修见她忐忑害怕,想起刚才宋老夫人待她冷漠,心中一疼。 “好,阿兄带你去。” 他握着宋姝兰的手带她上马, “莫怕,阿兄护着你。” ...... 棠宁跟着铖王妃回了王府之后,宫中太医就被请了回来。 得知棠宁身上擦伤居多,腿伤看着厉害骨头无碍,脸上的那些伤也被用了最好的伤药不会留下疤痕,反倒是手上伤的最为厉害后,铖王妃既然是心疼也是狠狠松了口气,小女娘家脸面最重要。 亲自送了太医出去,铖王妃就遇见了匆匆回来的铖王。 铖王年近四十,身形依旧伟岸,谢寅与他有五六分相似。 “棠宁怎么样了?” “伤的很重,好在萧督主身边的人替她上了药,要不然她的脸…”铖王妃眼睛还有些红。 铖王伸手揽着她“别担心,棠宁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的。” 铖王妃眼圈通红轻“嗯”了声。 铖王跟着铖王妃一起进了屋中时,小姑娘小小一团窝在软榻上,身上围着厚厚的细绒毯子。 屋中虽然有地龙暖着,可是铖王妃依旧怕她着凉,也怕她昨夜山中受冻落了寒症,叫人闭了门窗又点了碳盆,还取了汤婆子让她抱着。 棠宁脸窝在蓬松的狐狸毛中,身上热腾腾的,鼻头脸颊都有些泛红。 “姨母,我好热…” “热点好,去去寒气,太医可是说了你身子受凉,不能再吹半点风。” 棠宁眼中水汪汪的,嘴唇也因热起来多了些血色。 铖王站在一旁“你就听你姨母的吧,你是不知道你这次把你姨母给吓坏了,方才她还躲在外面偷偷掉眼泪,那眼圈都哭肿了,你好生养着身子早日好起来,才能让你姨母安心。” 棠宁这才留意到铖王妃身后跟进来的高大男人,脸上娇糯之色淡去了些,轻唤了声“姨父。” “怎么样,还疼吗?” 铖王上前伸手想探棠宁额头,却被她下意识躲开。 “棠宁?”铖王愣了下。 宋棠宁蜷缩着指尖,倒是铖王妃伸手拍了他一下“乱动什么,棠宁都及笄了,又不是三五岁的小女娘,你个大男人毛手毛脚的也不怕吓着她。” 铖王闻言爽朗一笑“这不是忘记了吗,她小小一团时就在咱们府里来去,那时候可没少抱着我胳膊,让我举着她满府里乱转与我撒娇来着,如今年岁大了,倒是知道害羞了。” 他像极了疼爱小姑娘的长辈,关心说道, “你这几日就留在王府里好生养伤,宋家那头姨父会替你做主,这次宋鸿他们要是不说出个道理来,别想将咱们小棠宁接回去,还有你阿兄和表哥,姨父定会好好替你教训他们!” 宋棠宁眼睫颤了颤“谢谢姨父。” “傻,我是你姨父,谢什么。” 脑袋被揉了揉,铖王扭头朝着铖王妃说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陪陪棠宁,我听说你回来后还没用饭,刚才让厨房那边做了些你和棠宁爱吃的,等会儿用一些,别饿着自己。” 铖王妃满目柔情地嗔了声“我知道了,又不是小 孩子。” “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小女娘。” 铖王身前挨了一拳头,哈哈笑了声,才握了握铖王妃的手转身出去。 等人走后,铖王妃才忍着笑低斥了声“老不羞”,回首见棠宁看着她,她脸颊顿时绯红“看什么?” 棠宁抿抿唇“姨母,你跟姨父感情真好。” “小孩子瞎说什么。” 铖王妃轻戳了她脑门一下,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容。 她跟铖王是一见钟情,年少时她与阿姊七夕放灯,铖王一眼瞧见她后便非她不娶。 他本就容貌俊美,出身又高贵,再加上对她痴情求娶心诚,父亲荣太傅才答应将她嫁给了铖王。 二人成亲之后,铖王府便只有她一个主母,这些年铖王未曾纳妾,也从不碰别的女人,对她百依百顺不说,哪怕外头人笑话他怕媳妇他也从不放在心上,她也一如还没出嫁时跟个小女娘一般过得恣意。 铖王妃想起铖王脸颊有些绯色,妩媚娇妍的脸上满是幸福。 她拍拍盯着她瞧的宋棠宁“折腾了一天不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棠宁垂着眼“我有些困。” “那你睡一会儿,我去瞧瞧厨房做了什么。” “好。” 棠宁闭眼假寐,过了会儿呼吸平顺下来,铖王妃才小心翼翼替她掖了掖身上的绒毯,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 等屋中没了声音,棠宁才睁开眼,怔怔地望着门前出神。 第14章 第14章 姨母和铖王的感情一直很好,棠宁小时候时常出入铖王府,也经常会留宿姨母这里,她亲眼看到过铖王对姨母有多百依百顺。 大到衣食出行,小到头钗珠花,铖王事事都会放在心上,连每年替姨母制衣的绣娘布匹都是他亲自挑选。 他什么都顺着姨母,从不发半点脾气,二人偶有争执也大多都是铖王让着姨母主动认错。 姨母嫁人生子多年,依旧如同闺中女娘性子娇气,而棠宁也不止一次瞧见二人悄悄耳鬓厮磨时,那浓烈到让人羡慕的感情。 铖王对姨母好到让人挑不出半个字,连带着对她也爱屋及乌仿若自家女娘。 可是上一世她被困在宋家后宅,姨母突然病逝,这个她曾期盼过多次,盼着能够救她出去的姨父却没有出现过半次,就连谢寅和宋家人那般欺她,陆执年退婚另娶,他也好像全不知情。 后来宋姝兰和陆执年成亲之前,她才知道铖王府里早就多了一位继妃。 那时姨母去世才不到两年,铖王却在一年前就已经娶了新人,与那位新的铖王妃情浓似水,出入成双,仿佛将对姨母多年的深情全都挪到了那位新王妃身上。 除了谢寅抱怨过几句,所有人都好像遗忘了姨母。 棠宁掐着掌心,手指包裹着的地方疼得刺骨。 到底是铖王移情太快,还是他对姨母的深情,从来都是假的? 屋外夜风起落,院中树枝被吹的轻响。 棠宁垂头摆弄着颈间挂着的龙纹佩,那玉佩上的绳结先前被萧厌扯断了,后来秦娘子帮她重新编了个金刚结,还贴心挂了两颗如意珠在玉佩旁边,说能够保她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她突然有些想见萧厌。 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知道铖王的心思。 “手不想要了?” 正走神的棠宁一呆。 “傻了?” 微低的嗓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如同冬日寒雪落在人心,让得宋棠宁瞬间回头。 原本紧闭的窗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夜风轻拂,一身白衣的萧厌站在那里,蟠龙锦纹的披风张扬得仿佛在自家府邸。 他身后是漆红廊柱,周围烛火光晕落在身上,衬得他眼眸涟漪轻荡。 棠宁瞪圆了眼“你怎么来了?” “本督不能来?” “不是......” 只是她才偷偷念叨他一下下,他就突然出现 了,他是灵云寺的许愿池吗? 可她又没扔银子...... 小孩儿瞪圆了眼的模样惹笑了萧厌,他绕到正门走了进去。 “早上忘记将伤药给你,秦娘子调配出来的玉容散,特意叮嘱本督一定要给你送来,让你每日敷面才能让脸上伤痕不留疤,她说小女娘家怕疼怕苦,还制了些糖丸给你,让你佐药服用,能甜甜嘴。” 宋棠宁想起新认不久的那位秦姊姊念叨人的本事,眼儿弯成了月牙。 屋外铖王府的下人不见了踪影,沧浪大咧咧地杵在那里。 里头萧厌走到对面的圈椅上坐下,就瞧着对面小女娘“方才在想什么?” 那般专注,又隐隐带着迷茫和痛苦。 萧厌总觉得眼前这小姑娘像是藏着什么心事,明明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总是露出那种让人辨不清惶然不安。 “宋家的事让你为难了?” 宋棠宁愣了下摇摇头“不是。” “那就是铖王府有人让你为难。” 萧厌神色淡漫冷清,言语笃定, “铖王妃护你至极,为了你能让亲儿子当众丢脸,她是不会让你为难的,在钱家时你对谢寅也颇为厉害,待他丝毫没有在意,想必也不是他,所以是铖王?” 棠宁眼中一缩。 “还真是铖王。”萧厌眉心轻皱,“他欺你了?” “没有!” 棠宁见他明明只是凉凉一问,脸上甚至没什么寒霜之色,可她却隐约感觉到他有一种一言不合就要弄死铖王的意思。 她连忙急声说道“他没欺负我,我就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见萧厌想说话,棠宁压着嘴角, “督主,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猜人心思......” 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知道自己虚废多年,可是每次被看穿心思时都让她觉得自己特别的笨。 明明她已经重活了一世,也竭力想要让自己变得比以前周全,可是这人每次出现时直刺人心的触觉,都让她觉得无比的挫败。 棠宁说完后就有些不敢看萧厌,垂眸瞧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指尖,想着真的有些丑。 屋中安静片刻,后脑勺就突然被人轻按了下。 “叫阿兄。” 棠宁抬头,就见萧厌走到了她侧边坐着。 “我能看穿你心思,不是你笨,只是我这些年习惯了揣摩他人,你若不喜,以 后不猜了。” 棠宁神情恍惚。 萧厌衬着她黑亮眸光,翻手露出另外一只掌心里躺着的糖丸。 “我以前没养过妹妹,不知该怎么对你,你若有不喜的,与我说,我看着改。” 棠宁听着他清清淡淡说话的声音,滚落在她手心里的糖丸带着男人掌中余温,让她几乎忘了呼吸。 许久,她才一点点握紧了糖丸“是不是谁拿着龙纹佩,督主都能对她这么好?” 萧厌不解侧头,却还是如实道“不是。” 棠宁执着看他。 “龙纹佩是薛姨的遗物,薛姨对我有恩,旁人戴着此物我只会照拂几分。” 薛姨是救过他,那位夫人也对他有恩,可是十余年过去,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赤诚心肠的少年。 他或许会因为那位故人的缘故对持物之人照顾几分,也会在不厌烦的情况下让她过的好些。 可要说亲力亲为,他还没那么闲。 萧厌对棠宁的另眼相看,是因为十余年过去,眼前这小孩儿的身上还能看到了当年那个抱着他腿哭的一塌糊涂的粉团子的影子。 因为她心思单纯,依旧与那段最灰暗的时间里叽叽喳喳的孩子一样,没被世俗污染,一双眼睛一眼就能望到了底。 说白了,萧厌看重的是宋棠宁是她,而不是她是宋棠宁。 棠宁一瞬间憋红了眼,眸中聚满了水气。 她不想哭的,可是那种被人抢了人生的委屈却让她恨不得能嚎啕。 她仓促别过头去,抬着手臂挡住雾蒙蒙的眼,还未来得及将眼泪咽回去,就听到外间院落里传来吵嚷声。 片刻那声音靠近,门前沧浪朝着里头道“督主,谢世子和宋家大郎来了。” 第15章 第15章 谢寅和宋瑾修进了院内,就瞧见杵在门前的陌生身影。 沧浪一身玄色锦衣,手中还抱着白磷玉峰剑,大喇喇靠在廊柱上,半边身子都藏在阴影里。 “你是谁,怎么会在棠宁院子里?”谢寅顿时惊愕。 宋瑾修闻言一惊“他不是铖王府的人?” “来人......” 眼见谢寅张嘴就想喊人,沧浪从阴影里走出来。 “谢世子瞎了?今早才在钱家见过,夜里就不认识了。” “是你!” 谢寅看清那人是谁后,蓦地就想起今日在钱家受的屈辱。 若说棠宁说的那些话那些事叫他颜面尽失,羞耻至极,那眼前这人的主子就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他棠宁怎会去了钱家,他顿时大怒 “你来我们府里干什么?还敢大半夜的留在棠宁院子里?” 身后跟上来的宋姝兰见宋瑾修茫然,在旁轻声道“阿兄,他是萧督主的人......” 宋瑾修顿时沉了脸,他们是从王府正门进来的,若有外人造访门房不会不跟谢寅提及,而且他本就极为嫌恶萧厌宦官弄权,棠宁与他牵扯已让他不喜,如今萧厌的人还大半夜的出现在棠宁住处。 宋瑾修几步上前就面露薄愠“你是怎么进来的,棠宁呢,她在哪里?” “宋娘子自然是在里面…” “那你为何在这里!” 宋瑾修厉道,“这里是铖王府,不是萧厌的督主府,你这么晚不经人允擅入棠宁住处是想干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就是你们萧督主府上的教养?” 沧浪闻言都惊了。 这宋家大郎脑子里是不是有问题,他出现在这里是于理不合,可但凡是个心疼自家女娘的,那也该先想办法撇清干系。 可他这还在屋外呢,这宋家大郎就一口一句孤男寡女,这是生怕毁不了宋家小娘子的名节? “沧浪。”里面萧厌眸色一冷才刚开口,棠宁就忽然说道“阿兄,我想见见他们。” 萧厌侧头看她,这还是她头次主动唤他阿兄。 小姑娘眼睛还红着,眼角绯色未褪,说话却格外认真。 “你说过的,宋家的事情我可以放手去做,我想自己来。” 她曾经依靠兄长,依靠表哥,依靠以为会携手将来一辈子护着她的陆执年。 她将宋家当成了依靠,可是所有人都弃了她, 如今她不想再靠着任何人,有些事情她想自己来,哪怕眼前人会护着她,她也不想再事事依赖。 萧厌闻言安静了一瞬,脸上霜色寒厉褪去“随你。” “若是害怕,叫本督。” ...... 棠宁隔着衣袖撑着萧厌的手臂起身,被他半扶着出了房门,外头还在与沧浪对峙的几人抬头看到门内出来的身影,连忙快步上前。 宋瑾修走得最快,靠近先是看到棠宁身边高大身影,又见棠宁眼尾鼻尖泛红,眸子里还有未干的水迹,他顿时便急声道“萧厌你怎么敢进棠宁闺房,棠宁你怎么样,是不是萧厌欺负了你?你别怕,阿兄会护你。” 他上前想拉棠宁,却被棠宁后退避让开来,手上落空时宋瑾修恍惚了下,“棠宁…” “宋郎君好像很希望我被人如何?” “棠宁!”宋瑾修震惊,见棠宁眼中从未有过的凉意,他开口解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未出阁的女娘,萧厌主仆这般夜深与你同处一室,若传扬出去叫人知道会坏了你名节,我只是担心你。” “玉台公子声音小些,她名节兴许会更清白,何况本督一个太监,损谁名节?” 萧厌的话让宋瑾修僵住。 反倒是棠宁听着他这般毫不在意地说着自己是太监,明明光风霁月,活该肆意的人却为她自揭其短。 她心里猛地一揪,对上宋瑾修时彻底冷了眼。 “莫说沧浪是在门外,我与督主同处一室却门窗尽开,就算屋中只有我们二人,督主是我阿兄,谁敢说嘴什么?反倒是宋郎君,你既知夜色已深,却带着你家女娘入铖王府扰我清静,怎不见你让她与谢世子独处时怕她没了名节。” “今日钱家你这个兄长没去,却让谢世子带着她四处与人交好,丝毫不怕人多嘴,怎么轮到我时你就这般苛责?” 宋瑾修被她言语一刺“这不一样,阿寅不是外人......” “督主也是我阿兄!” 棠宁一口打断了他的话,那乌黑眼眸里满是嘲讽,“你说谢世子不是外人,那是内人?宋姝兰是嫁进了铖王府了,还是谢世子已经打算要娶她为妻?两人三聘六礼,是订亲了还是换了庚贴了?” “棠宁!”谢寅顿恼,“姝兰是为了来与你赔罪,你何必这么尖锐?” “谢世子是忘记了你今日在钱家当众唤她贱人?” “你!” 谢寅恼羞成怒,“那也是你害 的,要不是你是当众不留颜面,我怎么会一时恼怒,而且你的腿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要装断了腿被人抬进钱家,叫人看我们笑话,你分明就是故意害我丢脸。” “那又如何?” 谢寅愕然失语,他以为棠宁要反驳辩解,可她居然认了下来。 棠宁见他模样突然就笑了“谢世子,是你们将我遗弃在山,是你们害我惊马落崖,是你们让我险些死在了那黑漆漆的林子里。” “你看看我这张脸。” 她突然凑近时,脸上敷了药的伤处全部展露出来,狰狞地吓人。 谢寅被吓得狼狈后退,她顿时笑容更甚“怎么,丑着谢世子了?” “你说我故意害你丢脸,那你倒是跟对着我这张脸说说,我哭喊着救命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受伤垂死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 “嗯?我的表哥?” 谢寅脸色苍白着摇晃,连连后退。 宋棠宁抬头看向同样面色愕然的宋瑾修“宋郎君,我也想问问你,你今夜又是来干什么的,你是想看看我被你们害得有多凄惨,还是让我看你对你那妹妹有多疼爱?” 宋瑾修解释“我不是,我只是担心你,我知道你受伤想要接你回去......” “回去干什么?再听你骂我不懂事,还是听你跟我说她宋姝兰有多惹人怜?” 第16章 第16章 宋瑾修被她咄咄逼人说得脸上一滞,可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他是长兄,棠宁和姝兰在他心中都是一样的,她们都是他的妹妹,他只是想要她们姊妹和睦,想要棠宁别那么斤斤计较。 他只跟自己说棠宁是误会了他,年纪还小不懂他是为她好,压着心头纷杂,尽量与她讲道理 “棠宁,我知道你不喜欢姝兰,可是她是你的亲姊姊,你们血脉相融,是骨血至亲,你为何一定要分彼此,阿兄所做的都是为了你好,你这般计较无容人之量,将来如何嫁进陆家被他们接纳?” “今夜我本是不想让姝兰过来,昨日之事也与她无关,是姝兰知道你受伤之后懊恼愧疚,恨不能以身替你,祖母他们更是因此罚了她让她跪了许久,她过来只是想要跟你道歉求你回去,你为何非要咄咄逼人......” “我逼她?难道不是你们逼我?!” 宋棠宁真的厌恶极了眼前几人,无论是宋瑾修还是谢寅,亦或是站在一旁盈盈垂泪,仿佛受尽了委屈的宋姝兰。 她如同长满了尖刺,说得毫不客气, “宋瑾修,从刚才进来到现在,从你开口质问到骂我咄咄逼人,你可有问过我一句我身上的伤如何,可有关心过半点我是否受惊害怕?” “你只知道说我不懂事,骂我不容人,我不喜欢宋姝兰不愿见她就是我心胸狭隘,我不喜欢将我东西分给她就是我自私善妒,我不愿意与她同处同住就是我无容人之量。 “她只要掉掉眼泪,你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帮她,她只要哭一句委屈,我就必须给她让路,你看不到她明知道我不喜欢她还要屡屡凑到跟前的无耻,看不到她满是贪婪瞧着我屋中物件的野心,你看不到她砸了我阿娘的长明灯时的嚣张,你只看得我做错了什么。” “你能将我扔在山荒林里,对我一身伤视而不见,却心疼宋姝兰被人惩罚跪了那么一小会儿。” “宋瑾修,你觉得你公平吗?” 棠宁红着眼看他也与谢寅一样苍白了脸,浓睫似是含雾“你自诩清正,处处对我严苛,可是你又做了什么?” “我听闻你昨日回城之后怕她伤心,特意跟谢寅还有陆执年带着她去买了首饰,划船游湖,你替她簪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在山里大哭,你哄她开心的时候,想没想过被你扔下的我是死是活。” “你凭什么来说我咄咄逼人?!” 宋瑾修如同被人敲了一棍,面色苍白地看 着宋棠宁。 “我......” 他想要解释什么,可对着棠宁满是尖锐冷漠的目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自觉自己一直公平,也觉得他对宋姝兰稍好一些,是因为她身世凄苦过往活的不易,可是棠宁的话却让他背脊发冷。 昨天回城之后,他满心怒意都是觉得棠宁不懂事,好像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起过她回不回的了灵云寺,哪怕今日进宫当值之前偶有想起,也只是想着她不知悔过没有。 宋姝兰见宋瑾修看着对面棠宁那抱起来还透着血色的手,心中一慌连忙上前就“噗通”一声跪在了棠宁面前。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去灵云寺,也不该与你起争执。” “昨日阿兄是为了护着我才会一时大意忘记了你,可是他从未想过要让你出事,他也只是一心想要你好,你别误会他…” 她身形柔弱跪在地上时,朝着她就砰砰磕了两个头, “你别怪阿兄,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可是阿兄不是故意的。” “棠宁,你别与阿兄置气,我求求你......” 宋姝兰跪在地上磕头,只片刻额间就已青紫,原还恍惚的宋瑾修瞬间心疼动容,连忙上前拉着她“姝兰,你做什么?” “阿兄,是我的错,是我才让棠宁误会了你,是我......” 宋姝兰眼里挂着泪,“棠宁你别怪阿兄,只要你能够原谅阿兄,只要你不误会他和阿寅哥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谢寅原是恼怒宋姝兰的,气她瞒了他身世,也恼她让他在钱家丢人,可是此时女孩脸上挂着泪。 那满是柔弱纤细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去的模样,却让他再一次心软。 “宋棠宁,你还说你不咄咄逼人?姝兰是你姊姊,你就不能心胸宽广些?” 棠宁嗤了声“不能。” “你!” 谢寅大气,他一把拉着宋姝兰起身怒声道“你跪她干什么,你看她如今这样子,她攀上了萧督主的高枝,眼里哪还有我这个表哥和她兄长。” 他气棠宁得理不饶人,有些口不择言。 “宋棠宁,你说我们昨日不该将你留在山,可怎不想想那是因为你任性在前。” “我们已经跟你道歉了,姝兰也哭着与你下跪,你还想要怎么样?你又没有真的出事,你只是受了点儿伤而已,难不成你要我们给你偿命......” 啪—— 铖王妃在厨房里替棠宁看着汤药,想着她昨儿个受惊,亲自替她熬点补汤,可谁知道一转眼谢寅就带着宋家兄妹闯了棠宁的院子。 她怕棠宁受了委屈匆忙赶过来时,刚一进院子就听到谢寅大放厥词。 手里端着的药汤朝着谢寅脚底下就是一摔,烫的他惊叫一声连连后退,铖王妃满脸铁青上前“谁准你把他们带进来的?!” “母亲......” 铖王妃抬手就是一巴掌,将人打得趔趄“我看你就是死性不改。” “今日在钱家的事情你都忘了,还是我跟你说的话你半句都没记在心上,你明知道棠宁差点被这贱人害死,你还敢把她带进来?” “荣姨母。”宋瑾修吓了一跳,“不是阿寅,是我......” “宋大郎君!” 铖王妃直接断了他的话,一句称呼满是冷怒, “这里是铖王府,不是你们宋家后院,我教训我自家又蠢又毒又没脑子的儿子,还轮不到你宋家大郎来插嘴,还是你宋大郎君平日在朝中录事郎没当够,连我这个铖王妃也想训斥几句?” 满是讥讽怒嘲,宋瑾修脸上乍青乍白。 “还有,我是棠宁的姨母,不是你的,难怪你们宋家会教出个充庶乱认亲戚的外室女,感情宋大郎君这些年的礼义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见到本王妃,该行什么礼,要我教你吗?” 宋瑾修脸上先惶然,再是难以置信,紧接着煞青煞白满是屈辱。 铖王府和宋家虽无血缘,可因着二房棠宁母亲的关系,两家往日走的极近,就连他也时常回出入铖王府中,往日铖王妃待他甚是亲近,他也一直都跟着棠宁唤她姨母,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铖王妃会突然翻脸。 对着铖王妃冷漠的眼,他满是屈辱忍不住朝着棠宁看去,希冀她能开口。 可谁知萧厌大袖一挥,便将红着眼的小姑娘掩在身后。 “宋大人是听不懂铖王妃的话,还是不知礼仪?” “沧浪,教一教他。” 沧浪拿着剑上前,一脚就踹在宋瑾修腿腕上。 “下臣见王室,行跪拜大礼,宋大人可要记住,下回莫要忘了。” 第17章 第17章 整个院中风声萧萧,宋瑾修那一膝盖跪下去时,就听见伴随着闷哼的一声重响,棠宁甚至怀疑他膝盖是不是都磕碎掉了,而身前站着的高大男人,却只是拉着袖缘挡住了她的脸。 棠宁感觉到隐约温热遮住眼前,耳边是他玉石清冷淬寒的嗓音“你叫宋姝兰?” 宋姝兰脸色惨白。 “你既说昨日之事因你而起,你不该失手掀翻了宋二夫人的长明灯,又说只要能求得棠宁原谅,要你做什么都可以,那你就从这里出去,从铖王府门前开始,一步一跪磕头直到灵云寺,替宋二夫人重请长明灯。” “宋大娘子这般善解人意为兄分忧,想必不会拒绝。” 宋姝兰闻言瞬间呆滞。 他疯了?! 铖王府在京城最繁盛的地方,光从这里到城门处都得小半柱香的时辰,更何况是一路去到灵云寺,她要是真的一步一跪磕到灵云寺,先不说丢人与否往后还能不能在京中立足,她这双腿也别想要了。 “怎么,不愿?看来宋大娘子也不是那么心诚。” 宋姝兰被萧厌目光看得脸色惨白浑身发颤。 “阿兄......”她害怕地颤声,又忍不住看向身旁谢寅,“阿寅哥哥…” 谢寅本就气怒,此时直接怒骂“你未免欺人太甚,这么跪到灵云寺,你这是想要姝兰的命!” 宋瑾修腿上被踹的生疼,那膝上刺痛一遍一遍提醒他刚才受过的屈辱,行过“大礼”之后无人唤他,他强撑着站起来,也不去看萧厌,只默然对着宋棠宁“你就这么看着他欺辱你兄姊?” 萧厌眸色一冷,就被身后人轻轻扯了下袖缘。 棠宁从他身旁露出一张小脸来“萧督主是我阿兄,我阿兄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们百般纠缠想要我原谅,可以,让宋姝兰一步一跪一路磕头到灵云寺,我就考虑原谅她。”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朝着二人露出个恶劣的笑来, “我本就歹毒狭隘,不如宋姝兰懂事温柔。” “宋郎君心疼令妹,谢世子怜悯她出身凄苦柔善体弱,你们也可以代她去跪,要是你们不够的话,将陆执年也一起找来,反正你们三人将她视为珍宝,想来替她跪一跪也是愿意的,还是宋郎君所谓的疼爱只是口头上说说?” “宋棠宁......”宋瑾修不敢置信她能说出这般话来,“我是你阿兄!” “你不是。” 早在他违 背诺言,将宋姝兰置于跟她一样的位置,早在他能为了宋姝兰一次又一次地训斥责骂她,将她扔在山不顾她死活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了。 对着宋瑾修满是怒意的眼,她声音如落雪清寒 “宋瑾修,你不是,我的阿兄不会想要害死我。” 宋瑾修如遭雷击,满是苍白地踉跄了一下。 宋棠宁长睫轻垂拉着萧厌的衣袖“阿兄,我不想见他们。” “没听到?”萧厌冷漠,“送他们滚。” “宋棠宁,你疯了。”谢寅嘶声怒道,“你是不是摔糊涂了,我和瑾修哥才是你的亲人,我们才是你至亲,你居然认一个阉人当兄长,还这么折辱你长兄,你还要不要脸面了......啊......” 沧浪拿着剑鞘就甩在谢寅脸上,直打得他嘴上都见了血。 那句“阉人”如同触及了什么要害,萧厌神色骤冷,只一句“拔了他的舌头”,原本空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跃出三道黑影,其中一人手中长剑“唰”地放在谢寅脸前,只差一寸就能要了他脑袋。 谢寅惊叫出声,满是惊慌地朝后躲开,却依旧被一剑划破嘴角,本是盛怒的铖王妃也是惊住。 “督主!”铖王妃吓得慌忙出声。 她气谢寅糊涂,却也没想要他丧命。 萧厌却是眸色冷厉丝毫没留情,眼见那黑衣人还要再动,正在这时院外突然有人冲了进来。 “萧督主,别冲动,别冲动。” 铖王大步走了进来,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快步到了谢寅身前,抬脚就朝着他腿上踹了过去。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谁准你冒犯督主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这张嘴早晚要惹出祸事!” 谢寅挨了一脚后,铖王就将人推到一旁,堪堪挡住对面那黑衣人手里的剑, “只是几个孩子家打闹玩笑,怎值得惊动萧督主的黑甲卫。” 他说完怒视谢寅,“臭小子,还不跟萧督主道歉!” 谢寅嘴上疼得厉害,那一剑虽然避开,可划破的地方依旧流了血。 他既惊也怕,没想到萧厌这阉人居然敢在铖王府动手,更没想到父王对着萧厌也是先赔罪。 他心中惊惧怨怒至极,可是对着近在咫尺的黑甲卫,看着不远处神色淡漠是真想拔了他舌头的萧厌。 谢寅满是压抑的低声道“刚才是我失言说错了话,还请萧督主原谅。” “失言无事,失命要紧, 谢世子下次要是学不会怎么说话,这舌头就别要了。” 谢寅脸上涨红。 铖王眼底也是划过抹恼怒,觉得萧厌太过嚣张,可奈何这阉人在朝中权势滔天,却也只能忍着。 “萧督主今夜过府,怎不让人先与本王说一声,本王好能设宴款待萧督主。” 铖王强行转了话题,想要缓和气氛, “先前就听闻督主与棠宁投缘,认了棠宁为义妹,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这外头的天还冷着,就都别在这里站着了,棠宁,快唤督主和你阿兄他们移步前厅,有什么话大家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棠宁又不想见他们!” 铖王妃从谢寅险些被弄死的惊吓回过神来,直接恼怒。 “瑾修毕竟是棠宁的兄长,小孩子间生了误会说几句也就算了,闹得太过棠宁脸上也无光,况且萧督主还在。” 铖王拉着她柔声劝完,便转头看向萧厌, “萧督主,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也劝劝棠宁别闹了,免得伤了和气。” 萧厌抬眼凉薄“本督的自己人早就死绝了,铖王想去陪他们?” 铖王脸上笑容一僵。 萧厌有些厌烦这些前仆后继使着心眼的人,扭头对着宋棠宁道“这里污糟,不好养伤,要不要跟本督走?” 第18章 第18章 棠宁有些愣神地看着萧厌。 跟他走? 她原本是想要留在铖王府的,因为姨母在这里,有她定能护得住自己,可是她却忘记了谢寅也在这里。 谢寅是铖王府世子,他能随意进出这府里任何地方,没人敢拦他,甚至不敢拦他带进来的宋家人。 她现在只要看到谢寅他们就觉得厌烦恶心,更讨厌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拿着同样的言语,同样的事情来刺她。 最重要的是,她得弄清楚铖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一世她出事后不到半年时间,姨母就突然病逝,可观姨母一直身子康健,为什么会说病就病了,病后不到一个月就骤然薨逝,她连尸身都没瞧见一眼。 留在铖王府里固然能随时护着姨母,可在铖王眼皮子底下也行事不便。 “棠宁,别任性!” 看出宋棠宁心生动摇,铖王断然呵斥了一声,扭头对着萧厌时已然没了好脸色,“萧督主,棠宁有本王和她姨母在,就不劳烦你了......” 萧厌却没理会他的话,只是看着棠宁 “本督有座宅子,就在城南积云巷,与本督府邸相邻,却单独设了门禁,你若是想要搬过去,本督命人替你守着宅院,非你准允任何人都休想踏足半步。” “那宅子是先前一谋逆朝臣的府邸,抄家后被陛下特意恩准赏了本督,里面一应物事俱全。” “等你搬过去后,下人可以重新挑选,陈设也可全部更换,若是怕惹人闲话,你也可以出了银钱与本督买了那宅子,挂上你的名讳,从此宅邸归你。” “所以,与本督走吗?” 棠宁瞬间心动。 如果萧厌让她搬进他府邸她肯定是不愿意的,不是怕人闲话,只是她不想再“寄人篱下”,也不想自己所居之地连她自己都做不了主。 可若是能够花钱将宅子买下来,从此有一方完全属于她的地方,又与新认的阿兄相邻...... “我跟阿兄走!” 萧厌眼底绽出笑意,抬头朝着沧浪道“去准备车驾。” “萧督主!” 铖王顿时急了,他疾步上前就隐着怒意,“棠宁怎么能跟你走,她还未出阁怎好叨扰督主,况且她一个未婚嫁的小娘子,哪能单独置府?” 说完就忍不住斥责道, “棠宁,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与萧督主相识才多久,就算投 缘也不能叨扰别人,况且本王跟你姨母还在,我们自会照顾你。” “你若是气恼不愿意回宋家,留在王府也可以,就这么搬出去了让旁人怎么看你姨母,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办” 棠宁抿唇低声道“不会有事的,积云巷权贵极多,阿兄也会护着我。” 他算你哪门子的阿兄!! 铖王忍了又忍才没将这话脱口而出,他只是气道“姨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棠宁避开他眼神“我知道姨父疼我,可是王府终究不是我的家。” “宋家百般纠缠听不懂人言,我也不能因为跟他们就将王府牵扯进去,等我搬出去后,照样能跟姨父姨母走动,宋家若有麻烦也不会叨扰了王府和老太妃......” “胡闹!” 铖王说话间就想厉斥,可一旁的铖王妃却突然开口“我觉得棠宁搬出去了也挺好。” “玥娘?!”铖王不可置信。 铖王妃柳眉轻皱有些烦闷地看着谢寅几人。 她原以为将棠宁接回府里来,就能护着她,可是谢寅糊涂至极被那宋姝兰耍的团团转,宋家那头明知棠宁厌恶那女子还让她跟着宋瑾修来王府,他们根本就没将棠宁当回事,那那一大家子也未必要脸。 一个宋瑾修就能闹的天翻地覆,万一回头宋家那老太太找上门来,她又能真的将人挡在外面? 宋家到底是国公府,宋鸿虽然没袭爵那中书侍郎的位置也不容轻视。 铖王身后还有老太妃,有宗室皇亲,要是因为棠宁跟他们翻脸,铖王未必会愿意,老太妃那边恐怕也会因此厌恶棠宁。 铖王妃之前从没想过这些,是因为她与铖王感情好,觉得她能做铖王府的主,可是今夜宋瑾修他们这么一闹,刚才铖王又出面说和,言语大有和事佬的架势,她才猛然惊醒过来。 要是棠宁真的留在府里,宋家的人上门纠缠,铖王他们必定会说和。 棠宁若不答应会成众矢之的,可要是答应了那就是委屈自己,如此的话倒不如搬出去。 那宅子与萧厌府邸相邻,这位萧督主又从头到尾都护着棠宁。 有他凶名震慑,至少能让棠宁安心养伤。 铖王妃没理会铖王震惊“萧督主那宅子多少银子,我替棠宁买了。” “一万三千两。” “好,我会让人将银子给萧督主送去,只是棠宁年纪还小,我得随她一起过去看看,也好帮着她安顿 。” “王妃自便。” 铖王妃这才放心下来,她扭头朝着外间站着的人说道“蒋嬷嬷,去叫人备车,再挑几个婢女仆从带上。” 蒋嬷嬷是铖王妃身边的老人,是当年铖王妃出嫁时荣老夫人亲自替她挑选的陪嫁嬷嬷,也是荣家旧仆,她是看着铖王妃姐妹自幼长大,又陪着她们嫁人生子,对于棠宁自然也是极为心疼的。 “奴婢这就去。” “母亲,你疯了,你怎么能让棠宁跟萧厌走,他一个......” 谢寅一句阉人到了嘴边,余光瞧见不远处杵着的黑甲卫,陡然就想起刚才挨的那一下,强行将那词儿咽了回去。 “棠宁可是个未出阁的女娘,她跟陆家婚事还在那放着,要是让人知道她跟萧厌私从过密,陆家定会对她生出嫌隙的。” “谢世子跟个外室女私交过密,也不见有人多嘴,我与阿兄清清白白,反倒落你口中见不得人?” “宋棠宁!” 谢寅大怒,他只觉得棠宁不识好人心。 他只是担心她而已,更觉得萧厌不是个好人,这般动辄便要取人性命,又喜怒不定的人哪好相与。 宋棠宁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她跟他走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指不定将来被人吞的骨头都不剩下,可她却跟只刺猬似的竖着尖刺拼命朝着他攻击。 谢寅怒道“你跟他走,你就不怕陆家那边知道动气?” “我为什么要怕他们?”棠宁冷漠,“我本就没打算嫁进陆家,他们如何看我,我不在乎。” 第19章 第19章 “你胡说什么啊?” 谢寅愕然失语,满眼不可思议,她怎么可能不嫁陆家? 宋瑾修也是猛地抬头看向棠宁,宋、陆两家的婚事是皇后亲自定下来,婚期也放在了明年,棠宁这些年也对陆执年极为依赖,从懂事起就说要嫁给她的陆哥哥,一直也将她自己当成陆家的儿媳与陆家走动。 可是如今她居然说她不嫁陆家,她竟是置气至此? 别说是宋瑾修他们,就连铖王妃和萧厌也是忍不住看向棠宁。 宋瑾修强压着急怒,竭力耐心地说道“棠宁,别说置气的话,你与陆家婚事说定多年,皇后娘娘也一直待你极好,我知道你生气山的事,可不管怎样都不能拿你的婚约儿戏。” “你听话,别闹了,阿兄错了还不行。” 他满是无奈,像是对着个胡闹任性的孩子。 宋棠宁突如其来就胃里翻涌,既觉恶心又感腻歪。 明明她已经将话说到这地步,明明她就差将厌恶写在脸上,可是宋瑾修却依旧故我一副长兄架势教训她。 他自以为身份高于他,说一句“他错了”她就该见好就收,可是明明错的本来就是他们,他为什么还得做出委屈模样? 宋棠宁不知道他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太过自我,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哪怕到了现在依旧觉得她只是与他们置气,跟他们玩笑。 他丝毫没去管她说这些话时的认真,也丝毫没觉得是他们做的太过伤她至深。 他只觉得他们认了错她就要回头,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她不懂事,让她别闹了,好像把她当成个任性的孩子,哄一哄就能让她乖乖听话。 宋棠宁突然就没了跟他们说话的兴趣。 “督主,车驾备好了。” “王妃,人已齐了。” 沧浪和蒋嬷嬷几乎同时进来。 “扶宋娘子出去。” 那头蒋嬷嬷快速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搀着棠宁,让她大半身子都倚在自己身上。 萧厌则是神色冷淡跟在她们身后,只路过宋瑾修他们时脚下一停。 “宋郎君不愧是揪人错处的录事郎,这张嘴能说会道的很,就是让人倒胃口。” 他眼眸凉薄,讥讽意味十足, “宋棠宁自今日起归本督管,本督喜静,所居之地也不比铖王府松散,往后积云巷的宅子非本督所允,谁人踏进,腿打折。” 衣袂飞 扬,萧厌长身靠近,片刻后蟠龙锦纹的披风罩在棠宁身上, “夜深了,走吧。” 棠宁整张脸都藏进了狐绒里“好。” 第20章 第20章 铖王妃见萧厌带着棠宁走了,转身也是想要往外走时,刚几步被铖王拉住。 “玥娘,你糊涂了,你怎么能让棠宁真跟萧厌走?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又知不知道死在他手里的人有多少,棠宁跟着他去能有什么好事?” 铖王妃被拽的一个踉跄“你拽疼我了。” 铖王下意识手一松,眉宇间露出歉意关切,那神色落在铖王妃眼里,她语气柔和了些, “你想太多了,萧厌再杀了多少人,那也都是朝中蠹虫,要么是与他作对的,棠宁跟他无冤无仇,他还救过棠宁性命,好端端的伤害棠宁干什么…” “你知道什么。” 铖王只觉她天真,“棠宁是跟他无仇,可是她身后还有宋国公府,她与陆家又还有婚约。” 他压着怒气想要劝她, “萧厌这段时间一直在查漕粮的事情,这事牵扯进来的全都是世家那头的人,他想要帮着皇兄与世家对立,可是世家权盛,其中又以崔、陆两家为首,那宋国公府跟两家关系匪浅,棠宁跟着萧厌厮混,被他们知道了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铖王妃神色微变,她倒是忘记了这个,可是转瞬又不满铖王话中所说“什么厮混,你也这么看棠宁?”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本王只是怕她坏了名声......” “有什么好怕的。” 铖王妃皱眉“萧厌的身份这京中谁人不知,他日日出入宫廷,与宫妃同处都无人说嘴,就算跟棠宁同处一室又有谁能误会?你有功夫说棠宁的嘴,倒不如好好管管你的好儿子,少叫他跟上不得台面的人厮混,免得丢人现眼!” “玥娘......” “好了。” 铖王妃有些不高兴,“萧厌的事我会叮嘱棠宁,至少人家现在是救了她,也愿意护着她,哪像是宋家的人。” 听不懂人言还自以为是,她冷冷扫向宋瑾修时就差直接呸他一脸。 “咱们府里不适合棠宁养伤,你儿子又是个拎不清的,我会交待棠宁多留意萧厌与他不要太过亲近,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今夜就留在棠宁那边,等她安顿好了再回来。” 见她说完转身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裙裾翩飞脚下极快。 铖王叫了几声没见她停下,顿时气得脸泛青。 “你看看你惹出的祸事!” 他转头就把怒气撒在了谢寅身上。 铖王本不觉得谢寅他们昨日的事情有多过,顶多就是小年轻一时气盛捅了娄子,找了机会好好与棠宁解释几句,哄哄小姑娘也就过去了。 可是谢寅居然蠢的带着宋瑾修和宋姝兰进来,还招惹了萧厌让得宋棠宁离了铖王府。 思及棠宁离开前说要退婚的话,铖王就气得脑子疼,那陆家的婚事绝对不能退。 他冷声朝着谢寅怒斥了声后,连带着看宋瑾修兄妹也不顺眼“夜深了,宋郎君还不回去?” 第21章 第21章 宋瑾修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叨扰王爷了,我这就走。” 二月春夜极寒,夜风阵阵浸人。 宋瑾修人还没离开,就听后面院子里面,铖王抓着想要送他们出府的谢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言语里毫不留情将他冷嘲热讽贬损了一通,完事之后还朝着一旁下人怒道,“往后不准那宋姝兰踏足铖王府半步!” 宋姝兰脸白如纸,身子一晃。 宋瑾修连忙搀着她。 “阿兄。” 宋姝兰轻仰着脸时,面上不见半分血色,那泫然若泣的模样可怜至极,可宋瑾修却没如往日那般第一时间安抚她。 宋姝兰脸色更白,明明以前宋棠宁很好摆弄的,明明只要她稍稍刺激一句,她就能对着她大发脾气,打骂撕闹,只要她稍稍引诱几句,她就能跟没脑子的蠢货一样踩进她设好的坑里,当着宋瑾修他们的面羞辱她出身,将她贬低进尘埃里。 她痴缠着宋瑾修和陆执年他们,像是不懂事的孩子,想要靠着哭闹霸占他们的在意和目光。 可她闹的越是厉害,宋瑾修他们就越是厌恶。 她对她越是欺辱蛮横,宋瑾修他们也会越偏向她。 宋姝兰太清楚棠宁的性情,也一步步诱着她失了宋瑾修他们的在意。 刚才她还是一如之前想引宋棠宁动怒,惹她如同疯子一样撕扯,可是她却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从头到尾都不理会于她。 她只是将所有不满都对准了宋瑾修他们,理智清醒地让人害怕。 看着宋瑾修神色恍惚间隐约像是后悔,宋姝兰狠狠掐了下自己掌心,眼泪瞬间涌了下来。 她推开宋瑾修身子一软就朝地上跪了下去,宋瑾修连忙回神“你干什么?” “我求棠宁,她方才说了,只要我一步一跪磕头去灵云寺,她就能够原谅阿兄。”她说话间就朝着地上磕头,那一下重重磕在地上,额前见了血,“我跪,我磕头,我去灵云寺跪求夫人原谅…” 宋姝兰起身走了一步又跪了下去,这一次依旧如刚才一样一头磕在地上, “是我不该失手打翻了夫人的长明灯,是我不该来京城,全都是我的错,与阿兄无关......” 青石地面上染上一抹殷红,铖王府门前的灯火光晕照得宋姝兰摇摇欲坠。 宋瑾修心神震撼,连忙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磕伤了额头,你容貌不要了?” “要又如何,我能怎么办?” 宋姝兰盈盈弱弱地跌跪在地上,眼泪直流,“棠宁不肯回去,祖母他们不会原谅我的,她有萧督主护着,连阿兄也不要了......” “我不想连累阿兄,我只是想要求着她回去,我与她磕头道歉都可以,可是棠宁为什么不肯原谅我,是不是真的要我偿了这条命给她才行,那我就给她了好不好,我回去就一根白绫勒死了自己…” “别胡说!”宋瑾修顿怒,“你就是这般糟践自己?!” “那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第22章 第22章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神形狼狈, “阿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宋瑾修原是因为棠宁的冷漠恍惚,因为那些刺人的话而心中动摇,可是看着宋姝兰的可怜心生不忍。 他紧抿着唇将人半揽在怀里“别怕,我会想办法的,棠宁不会那么狠心,她只是与我置气,你别胡思乱想,我会想办法的…” ...... “啧。” 不远处巷口的阴影里,沧浪坐在车辕上瞧着那边搂搂抱抱的两人突然出声“宋小娘子,你们宋家的家风这般豪放不羁的吗?” 深更半夜,王府门前,那铖王府的门房都还瞧着呢,这兄妹俩就哭哭啼啼搂搂抱抱跪倒在长街之上,这不知情的人乍一看怕还以为是哪家的痴男怨女,就差摆个台子放几个锣鼓敲着唱一出了。 宋棠宁沉默着还没说话,萧厌抓着手边之物就砸在了沧浪后脑勺上“不会说话就闭嘴。” “丢人现眼!” 铖王妃脸色漆黑地摔落窗牖边的帘子,遮住了外头那两个招人厌的, “我往日还觉着这宋瑾修是个知礼仪懂规矩的,今儿个我才算是明白了,他简直就是驴屎蛋子表面光,内里都是些什么腌臜玩意儿!” 她气得粗口都爆了出来,朝着外间就道, “赶紧走,我看着他们都嫌恶心,别叫他们脏了棠宁的眼。” 外头沧浪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觉得自己先前踹宋家大郎的那一脚给踹轻了,心里默默记了一笔后就拉着缰绳赶车朝着城南去,蒋嬷嬷他们带着奴仆婢女一应物事乘着小车跟在后面。 马车轱辘碾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响声,已近宵禁的时候,街头也很少能见到行人。 偶有行商归家的人赶车路过,夜风飒飒吹得人身子发冷。 宋棠宁裹着萧厌的披风窝在马车角落里,她整张脸都垂在厚厚的毛边下,浓郁眼睫遮住泛红的眼眶,想着刚才宋瑾修哄着宋姝兰的那一幕。 哪怕早就告诉自己不必在意,也早就已经看清楚了那几人嘴脸,可是再看到他能理直气壮教训她之后,完全无视了她的难过,转过头却对宋姝兰小心呵护,她却依旧心口憋着的发闷。 明明他们十几年的兄妹之情,明明当初他那么疼她。 她一直都记得宋瑾修年少时能为了哄她开心偷偷带着她出去看花灯,能为了让她高兴半夜扎了 纸鸢第二日清晨给她惊喜。 她病了他会哄她喝药,进学的路上会记得给她买最甜的糕点,他曾是世上最好的兄长,曾那般疼爱着她,可是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变了? 宋棠宁其实并不那么在意谢寅和陆执年,谢寅年少好骗,陆执年又自负骄傲,如他们这种生于权贵世家高高在上的男人,会对娇弱可怜的女子心生怜惜进而动情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们痴迷颜色,忘记旧情,为了心中所爱抛弃一个不甚要紧的表妹和未婚妻,她都能够理解。 可是宋瑾修不一样,宋姝兰只是他的妹妹。 一个曾经与她同仇敌忾,信誓旦旦说绝不会让她抢了她地位的人,一个曾亲口跟她说他永远都只有她一个妹妹,绝不会让人伤害她的人,只短短半年不到就能变得这么彻底,仿佛将十余年的兄妹情谊忘了个干净。 到底是宋瑾修心性凉薄,还是她真的就那么不值得...... “别瞎琢磨。” 清冷嗓音突然响起,萧厌伸手搭在膝上,抬眼瞧着对面缩成一团的小姑娘,“不是人人都有良心,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正视自己的偏倚。” 第23章 第23章 宋棠宁于茫然中错愕抬头“什么?” “我说,你家的那位兄长未必不知道自己有错。” 萧厌的话让棠宁怔愣,见小姑娘不解地眨眨眼,他淡声说道“宋瑾修不是稚童,也不似谢寅年少,他自恃君子向来以严于律己对外,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行为有失,他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宋棠宁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 萧厌就已经开口“因为他不能认错,他一旦认了,就要承认他罔顾亲情,一旦认了就要承认他不修己身,君子当严于则己,时下世家子弟更讲究修身,他向来以君子自傲,可一旦他承认自己错了,就意味着他德行有失。” “宋瑾修年少入仕,向来都是京中世家子中佼佼之人,他是不会让自己摊上失德之名的,所以错的就只能是你。” “可是宋棠宁,这与你无关。” 男人嗓音如碎石砌冰,低低沉沉不带什么情绪,可是棠宁却听出了他话中的安抚。 明明是那般厌烦解释喜静寡言的人,他却好似怕她听不明白,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不是她的错。 棠宁鼻间拥堵时,眼中忍不住浮出水雾,她用力抱了抱身上包裹着她的满是雪竹冷香的披风,仿佛飘荡不安的心找到了停留之地,将眼泪强压回去。 “阿兄,你给我的那宅子好看吗?” “好看的。” 萧厌眼眸轻动,神色散漫靠在屏几上“那宅子先前的主人贪欢好乐,最是懂得享受,宅子里处处都是用的最好的风景,我记得那宅中前院栽了许多花草,后院还挖了一方地水养做了温泉,若非我实在不愿挪动,倒早就住了进去。” 棠宁吸了吸鼻子“那岂不是便宜了我了。” 萧厌纵容“不便宜,收了银子,你喜欢就安心住着。” 棠宁歪着头“那阿兄借我几个看家护院的人,要是宋家人上门,我好打发他们。” “好。” “谢谢阿兄。” 棠宁抱着披风露齿而笑,眼圈鼻头依旧泛红,可眼中却是明媚至极。 铖王妃坐在一旁亲眼瞧见萧厌不厌其烦的哄着宋棠宁,明明神色寡淡言语更无半句关心,可是他每一个字都在纾解着棠宁的心结,无声抚平她的低落,让小姑娘露出笑容。 她突然就对眼前这位声名狼藉的萧督主好感倍增。 阉人又如何,狠辣又能如何? 这萧督主的心比之 宋家大郎干净多了,虽然行事不客气了些,嘴巴也毒了点儿,可对棠宁却是真心。 棠宁认了这么一位兄长是她的福气。 萧厌的府邸在城南积云巷,跟铖王府所在的城西相距甚远,马车一路摇晃着走到萧府门前时,萧家隔壁的宅子前早已经有人翘首以盼。 见到马车停下来,宋棠宁被人搀着下了马车时,那人就哭着扑了过来。 “女郎!” “花芜?” 棠宁惊愕,被自家贴身婢女抱着时忍不住看向萧厌。 第24章 第24章 萧厌提了下她身后落在地上有些长的披风“你身上伤的重,得有人贴身照顾着,这婢女先前因着跟那外室女起了冲突挨了几板子,结果夜里偷偷跑了出来,瞧着是个忠心的,我就让人带过来了。” 花芜才刚十四岁,脸颊圆嘟嘟的,走路还有些瘸。 她凑上前后就泪眼汪汪地看着浑身是伤的棠宁“我听他们说女郎您惊了马落了悬崖,还说您险些回不来了,您吓死奴婢了,呜呜呜,您怎么,怎么就伤成这个样子,您疼不疼......” 见花芜的眼泪都快要把她给淹了,棠宁恍惚想起上一世花芜瘦的皮包骨头,拿着一小包桂花糕哄她。 “女郎你尝尝,这桂花糕可好吃了,奴婢撑的肚子都圆啦。” 她故意打了个饱嗝,小心掰碎了点心喂给她,可因为太瘦而显得又黑又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被她咽下去的糕点,偷偷舔着干的起皮的嘴唇。 “香吧,奴婢尝了,可甜了…” 小丫头笑的脸苍白,“奴婢攒了几两银子呢,等您好些了,奴婢就偷偷找个机会救您出去。” “奴婢都找好路啦,他们前院的人看得紧,可是后院的墙角有个狗洞,等趁着郎君他们出去时,奴婢悄悄背着您爬过去,等咱们逃出去后,奴婢就赚好多好多的银子,给女郎买各种各样的糕吃。” 花芜满是憧憬,轻声哄着烂了脸的她。 可是后来,她就看到血淋淋的花芜就被打死在了院子里,只因为她偷了宋姝兰的镯子。 她原想安顿好,就回宋家将花芜接出来,却没想萧厌先将人带了出来。 “花芜…” 棠宁想起上一世她血淋淋躺在门前的样子,心口疼的厉害,她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脸,可露出手上的伤又让花芜哭了起来。 “女郎的手怎么成这样了,以后还怎么写字啊,呜哇!” 小丫头嚎啕大哭,抽噎着快要喘不过气。 棠宁顾不得伤心连忙哄她“别哭了,我没事儿,我就是瞧着狼狈些,等过些时日就好了。” “真,真的?” “真的,不信你问姨母。” 花芜眼巴巴地看向铖王妃,旁边的铖王妃也被她那哭的稀里哗啦的脸给逗笑。 “你家女郎说的是真的,她这些伤不碍事,只要好好换药好好休养就能好起来,只是你再这么哭下去她怕就站不住了,而且你屁股不疼吗?” 刚挨 了板子就这么活蹦乱跳的。 “先进去吧。”萧厌说道,“我已经派人将里头大概收拾了一下,等你们进去后主院那边可以先住进去,何伯是我府里的老人,暂时先借你使使,有什么不知道的就问他,或是遣人来隔壁寻我。” “见过女郎。”一旁的何伯上前行礼。 棠宁看着萧厌“阿兄不进去吗?” “不进了,今儿个夜深,你和铖王妃先安置,等明日我再过来。” 萧厌本就不是多言的人,能哄着棠宁几句已是不易,他叮嘱了何伯几句让他照顾棠宁之后,就朝着铖王妃点点头,转身直接去了隔壁的宅子。 等人走后,那瞧着一脸慈祥的何伯才笑着上前“外头天冷,女郎和王妃先进去吧,马车上的东西我让人抬进去。” 棠宁点点头“麻烦何伯了。” 第25章 第25章 积云巷虽然地处城南,不是京中最显贵的西边,可城南却因为有着京中最大的坊市,又靠近南下豊江的码头,加之京中许多署衙都置于城南,一些喜欢繁华的权贵便将宅子置在城南,而其中闹中取静如同桃花源地的积云巷,又是整个城南最金贵的地方。 这边的宅子丝毫不比城西的便宜,且因权贵聚集,一宅难求。 先前萧厌说他有处闲置的宅院时,就连铖王妃都想着应当就是个普通宅子,可谁想入内之后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等走过抄手游廊,绕过那偌大的花园,又经过一片亭台楼阁进了主院之后。 花芜张大了嘴“女郎,这宅子好大啊。” 棠宁也是有些震惊,萧厌“卖给”她的这个宅子,大小都快要赶上半个宋国公府了。 半个可不是小瞧之言。 要知道那宋国公府是宋家几代经营,加之老国公在世时因立下功绩,先帝特意恩赏并了原本旁边一处闲置的空地,前后扩建了三次这才有了如今宋家所居的大小,那宅院大小在京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谁曾想萧厌给她的宅子居然这么大。 铖王妃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这宅子一万三千两,你家督主简直亏大了。” 就这大小,这地段,再翻上一番她都觉得丧良心。 何伯闻言笑起来“我家督主不缺银钱,这宅院先前不少人想要,可是督主嫌他们碍眼,也怕回头搬个不省心的邻里过来日日吵闹烦着督主,所以就一直空置着。” “如今女郎来了倒是正好,往后两家走动勤些,督主府也能多些烟火气。” 铖王妃在旁听的乍舌,这位萧督主可谓是将差别对待做到了极致。 旁人闹了那就是碍眼,棠宁闹了就是烟火气。 宋棠宁也是因为何伯的话悄悄弯了眉眼,搂着披风被花芜扶着坐在软榻上。 何伯唤了院中的人过来“这些都是督主留给女郎的人,他叫杭厉,是这些护卫之首,负责保护女郎和这院中安危,女郎要是有什么吩咐尽可交待给他去做。” “这几个粗使女婢先前也是督主府上的人,有管外院的,也有厨房的,都是嘴巴紧懂规矩的,督主说女郎安顿好前她们先给女郎暂时用用,女郎用的顺手就留着,若不顺手回头找到合用的人再叫她们回了督主府就行。” 杭厉等人都是上前行礼“见过女郎。” 棠宁下意识摸了摸身边发现没带银子,有些不好意 思地道“你们先留着,等明日再见赏。” “多谢女郎。” 杭厉领着那些人下去后,何伯才笑着说道“今日有些晚了,女郎早些歇着,我瞧着女郎来时身边带着些人,等明日我再将这院中的一应交予他们知道,这几日我会暂时留在这边,女郎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 棠宁柔声道“好。” 何伯退下去后,外头跟着去安置东西和奴仆下人的蒋嬷嬷才走了进来,等见到铖王妃后就感慨 第26章 第26章 “原还以为这宅子久不住人怕是会有些荒废,谁曾想这里头什么都不缺,奴婢方才瞧过了,那院子里休整的极好,厨房里也立刻就能用,只除了有几处屋顶需要小小修缮一下,再规整一下库房,女郎就能安心住下了。” 铖王妃感慨了句“棠宁,你认的这位阿兄行事倒是妥帖。” 明明是阉人不必在意凡俗礼节,可是萧厌却恪守分寸,入夜不进府邸,不让棠宁被人多嘴。 从棠宁决定离开铖王府,再到来了这宅子,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萧厌就已经让人将里里外外打理干净,又派了奴仆下人,巡院的护卫,连带着将他们所有需要顾虑到的地方全都处理好了。 这般周全,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铖王妃坐在棠宁身旁笑着打趣着说了一句“要不是你是我阿姊的亲闺女,我也知道阿姊没有另外生一个那般俊俏的儿子,我都怀疑你是那萧督主的亲妹子。” 棠宁闻言抱着怀里的披风露出笑来。 这个新认的阿兄...... 真的很好。 蒋嬷嬷在旁与二人说了会儿,见铖王妃像是有话想要单独跟棠宁说,便领着花芜先去安置住处的被褥床衫。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时,铖王妃才倒了些热水递给棠宁,然后问道“棠宁,宋家那边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棠宁抿抿唇“我不想回去了。” 铖王妃没有急着追问她为什么,也没惊诧她的心思,早在刚才铖王府里棠宁质问宋瑾修他们时她就已经有所预感,她只是问道“想好了吗?是只是不愿意跟宋家人同住,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棠宁目光微缩了下“姨母......” 铖王妃看着她“我这些年的确被你姨父宠的娇气,也不愿跟人耍什么心眼,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你今日跟宋瑾修说的那番话不像只是置气而已。” “若只是宋姝兰的事情,你犯不着与他一副决裂姿态,还大有想与宋家撕破脸皮断了往来的样子,而且你还提起了陆执年,姨母是亲眼见过你对陆家那小子的痴情,若非他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你断不会说出退婚的话来。” “棠宁,你老实告诉姨母,宋瑾修他们是不是还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棠宁有些错愕地看着铖王妃,可片刻后又恍惚,是啊,姨母的父亲是故去太傅,他又怎会真的养出个半点成算都没有的女儿来。 “姨母,宋姝兰她,可能不是父亲的女儿。” “你说什么?”铖王妃瞪大了眼。 棠宁抿了抿唇“先前三叔刚将宋姝兰带回府里的时候,是直接将人送去大房的,那两日大伯母跟伯父大吵了一架,就连祖母对宋姝兰也是极为厌恶,一副不愿意将人留在宋家的样子。” “当时宋瑾修不在府里,大伯母好几日都没露面,我隐约还听府里的人说她病了,想去探望都被挡在了门外。” “后来过了没几日,三叔就突然将宋姝兰送到了我面前,跟我说她是父亲在外留下的风流债,宋姝兰的娘是父亲年轻时在外养的外室。” 第27章 第27章 “你说的是真的?”铖王妃听着棠宁的话后脸上猛地就绷了起来“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些?” 棠宁低声道“我之前也没有想到。” 不是没想到,而是那时候的情形根本就容不得她细想。 那一天宋覃他们突然把她叫到了前堂,开口就说宋姝兰是父亲的血脉,宋姝兰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说着她生母跟宋熙的那些过往亲密,她当时脑子里只剩下“父亲背叛了阿娘”的念头,哪还能想得到其他。 宋鸿劝她毕竟是她父亲血脉,宋老夫人说此事传扬会毁了她亡父名声,宋姝兰手里又拿着几封宋熙写给她生母的情信,再加上刚赶回去的宋瑾修也劝她。 只是将人留下给她个栖身之地,免得旁人说宋家绝情,她满脑子嗡嗡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等回过神时,宋姝兰就已经成了二房的女儿。 棠宁喉间泛着苦“我原以为她真是父亲血脉,怕她拿着那些父亲写给她生母的东西在外招摇,会让阿娘也跟着被人耻笑,可是后来再想的时候却觉得不对。” “若她真的父亲的血脉,三叔刚将人带回来时何必隐瞒她身份,况且父亲跟阿娘那般恩爱,膝下无子也从未想过要纳妾,他怎么会去找别人。” “那几日大伯母病的太过凑巧了,连祖母前后态度也是奇怪。” 她上一世也是真的傻,才会到死都没想过这些。 铖王妃脸色难看至极,当初她知道宋熙突然多出个庶女时,宋家已经将宋姝兰的身份定死,问棠宁,棠宁只哭,宋家人又口口声声笃定宋姝兰是宋熙血脉。 她当时只气得胸口疼,觉得阿姊看错了人,替阿姊不值得。 可是谁能想到,宋家居然敢拿宋姝兰冒充二房之女? “如果宋家当真如此,那他们简直该死!” 不仅混淆二房血脉,污阿姊和姐夫身后之名,甚至还纵容宋姝兰欺辱棠宁。 最重要的是,铖王妃不需要棠宁提醒就能想到,若是那宋姝兰只是寻常之人,以宋国公府的家世断然不会让一个外姓人进入府中,哪怕只是冒充二房之人,也会损了国公府的利益,除非宋姝兰本身就是国公府的人。 加之宋覃将人带回率先送去大房,以及宋家大房那些反应...... 铖王妃满是怒意地说道“当初宋覃南下办差所经之地所有人都知道,我会让人去查宋姝兰的身世,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棠宁 眼神微闪“姨母,要不然让姨父帮忙去查?” 铖王妃愣了下。 棠宁眼睫微垂“宋姝兰如果真的不是父亲的女儿,这次我与宋家闹成这样,大伯和三叔定会想办法遮掩,而且当初三叔将人带回京城时为保宋家声誉,想必也不会留下痕迹,那宋姝兰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从安州而来。” “姨母与我亲密,你若派人宋家定会察觉,他们去了也未必能够查到真相,可是姨父手里应该是有些能人的,让他派人去才能早些查清真相。” 铖王妃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行,等明日我回去之后就与你姨父说,若宋家当真这般欺你,我和你姨父定然不会饶了他们!” 棠宁“嗯”了声,轻靠在铖王妃身前。 第28章 第28章 她既想看看铖王到底是在意她和姨母,还是更在意其他。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铖王妃才再次开口“棠宁,你与陆家的婚事......” 宋棠宁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到“姨母,我以前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陆执年。” 知道陆执年喜欢有才学的女子,她就拼命学着她并不喜欢琴棋书画。 知道陆执年不喜欢聒噪之人,明明生性活泼的她让自己变得寡言乖巧。 她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要嫁给陆执年,也一直都以为自己注定会是陆家妇,她拼命的地追逐陆执年,让自己变成足以匹配他能够成为陆家宗妇的人。 陆执年与宋瑾修一样都是年少出众,只是比起宋国公府虚有国公之名不同,陆执年的家世要更为显赫。 身为第一世家的嫡出子,又是皇后偏宠的子侄,陆执年生来就比旁人要高一等,加之陆执年性子虽然清冷却容貌极为俊逸,京中觊觎陆家婚事的女郎比比皆是。 嫉妒她与陆执年婚约的人不少,时常出言嘲讽她不配陆执年的也更多,可是棠宁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哪怕再多的酸言酸语她都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陆执年待她虽然不算热情,却也不喜欢那些人。 可是宋姝兰不一样。 宋棠宁紧抿着嘴角有些压抑“这些年我一直跟在陆执年身后,他从来都没有多看我一眼,哪怕我费尽心力讨好着他,他也鲜少对我有过笑脸。”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他只要说一句话,哪怕再不喜欢的事情我也愿意去做,可不管我怎么做他也从未夸过我一句,我一直以为他待我冷淡是他生性如此,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根本就不是的。” “您知道我第一次听他夸宋姝兰的时候,在他脸上看到了什么吗?那是他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露出过的神色。” 如春风和煦,寒雪初融,浅浅温柔之下带着难以言喻的宽纵。 宋姝兰红着脸,与长身玉立的陆执年相视而笑。 那种不需要言语眼中只有彼此的默契,让上一世将陆执年视为夫婿的她嫉妒的疯狂,疯狂到容不下宋姝兰,疯狂到后来一步一步将自己推到了那种绝境之下,最后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宋家后院。 “姨母,我不想再拼命追逐他了。” 棠宁低声道, “我也不喜欢他了。” 铖王妃听着身旁女孩儿低低细语,听着她沙哑压抑的苦涩声音,心口揪着的 疼。 她不是没看出来陆家嫡子对棠宁的冷待,明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陆家也一直未曾否决过这段婚约,就连婚期也是皇后亲自替陆执年定下来的,可是陆执年却从未表露过半点热情。 这段婚约之中一直都像是棠宁一厢情愿的付出,二人每每相处也都是棠宁跟在陆执年身后说话,陆执年偶尔一句浅淡言辞,就能让棠宁欢天喜地许久。 铖王妃知道自家外甥女曾经有多期盼嫁进陆家,如今说出这番话来,便知她有多伤心。 “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这世上的好儿郎多的是,咱们棠宁不稀罕他。” 第29章 第29章 铖王妃轻拂了拂了棠宁额前的碎发, “你与陆执年的婚事定在来年,眼下还不急,等宋家的事情查清楚后,我再想办法帮你退了这婚事。” 棠宁低声道“可是皇后那边......” “皇后那边又如何,她是对你不错,可是谁不知道那陆家子对你冷淡,况且无缘无故退婚皇后不会罢休,可陆执年丢弃你在前,还险些害你性命,就算退了婚约他们陆家能说什么?” 无情无义的那是陆执年! 铖王妃已经在想着要怎样才能将陆家这婚事,平平安安退了不牵扯到棠宁,还得让外头那些人不至于说棠宁的不是,且陆家还得是理亏的一方。 宋棠宁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嘀咕,埋首在她肩头眼眶发热。 姨母总是这样,不管她想要做什么,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甚至会得罪了外人眼中不能得罪的人,姨母也从不会让她受了半点委屈。 可这么好的姨母却死的不明不白。 棠宁伸手抱着铖王妃的胳膊,这一世,她绝不能让姨母出事。 绝不能!! ...... 宋棠宁搬去城南积云巷的事情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别说是宋家的人震怒,陆家那边第二日得到消息时也是满脸不敢置信。 “他们宋家是怎么回事,明知道你跟宋棠宁都快完婚了,他们居然还让她跟萧厌那阉人厮混?!”陆老夫人满是沉怒,“他们知知道那阉人是个什么东西,我陆家宗妇怎能与他为伍?” 陆执年紧拧着眉心。 “还有外头传的那些都是个什么东西,你跟那宋家大郎还有城王府世子先前到底怎么回事,居然会为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将宋棠宁扔在了山?” 陆执年眉心拧的更紧,脸上也是冷了下来“我没有扔她。” 陆老夫人怒道“那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外头现在都怎么说你,他们盛传你跟谢世子喜欢那外室女,为此才扔了宋棠宁,我告诉你,我陆家绝不可能让个外室女嫁入府中!” “祖母,我不喜欢她。” 陆执年下颚绷紧,只觉得这传言荒谬。 那宋姝兰的确瞧着柔弱乖巧,比之满是任性跋扈的宋棠宁要懂事的多,而且她知进退,从不与他过多纠缠,每次见到他时只温温柔柔地行礼就退开。 可是宋棠宁却跟个刺猬似的,只要见到他跟宋姝兰说话就撒泼大 闹一场,事后不是欺负宋姝兰就是缠着他质问。 这让陆执年很是烦闷。 他不喜欢宋棠宁她跟个黏人的糖块似的一直跟在他身后,也不喜欢她总是“陆哥哥”、“陆哥哥”的叫着他,好像她自己没有能做的事情一样。 第30章 第30章 陆执年对宋棠宁这位未婚妻没什么好感,也欣赏宋姝兰出身低微却坚毅有才华,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跟宋姝兰有过半点逾矩,更清楚自己要娶的是宋棠宁。 陆执年说道“祖母,我跟宋姝兰清清白白,先前也不知道她是外室女,那日山之上我只是因为棠宁胡闹,觉得她这般性子若不收敛,等将来嫁进陆家之后容易惹祸,这才想着要教训她一些。” “我原以为宋瑾修是她兄长,谢寅也跟她关系极好,那两人就算生气也会留人在她身边护着她回灵云寺,可谁知道那二人居然一个人都没留。” 若是早知道会如此,他也不会将下人全部带走。 陆老夫人沉着眼看他“你与那宋姝兰当真没什么?” “没有!” “那她呢?” 陆执年愣了下,才摇摇头“先前在宋家,她也未曾勾引。” 陆老夫人闻言神色这才松了一些“既然如此,那你就该远着那外室女一些,免得让她坏了你的名声,还有宋棠宁,她是怎么回事?” 陆执年抿抿唇“她就是这般性子,祖母放心,晚些时候我叫人去唤她回宋家。” 他的话,棠宁不会不听。 陆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待她回去之后,让宋家好生教教她规矩,即将大婚的人还这般胡闹,让得京中上下瞧你和陆家的笑话,要不是她娘那边荣家留下的人脉,这婚事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 她陆家的嫡长子,什么样的公主郡主配不得,偏选个这般入不得她眼的人。 陆老夫人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宋棠宁,只可惜皇后娘娘喜欢,四皇子也需要荣太傅留下的那些人脉替他铺路,还有荣太傅留下来的一些东西...... 陆老夫人冷哼了声,若非如此,她是断然瞧不上宋棠宁的! 陆执年在陆老夫人那里挨了训斥,出来之后就神色更加冷了,既是因为外间传言,也是因为棠宁跟萧厌突如其来的亲近。 “郎君,宋小娘子那边......”身旁跟着的长随松墨低声问。 陆执年眼中厌烦“你去一趟积云巷,将我房中那支青云兰花水盏给她送去,还有她上次说喜欢的那个珊瑚珠手串,也取了一并给她送过去。” 松墨有些迟疑“宋小娘子受了伤,郎君不去看看吗?” “不去。”陆执年冷淡。 宋棠宁的性子本就有些得理不饶人,而且娇蛮的 厉害。 宋家的事情虽然做的有错,可她大可与宋家私底下解决,不管怎么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她却将事情闹的这么大,还跟萧厌牵扯到一起,连累他也被人诋毁。 陆执年不喜欢宋棠宁这般跋扈,又怎么会愿意去哄着她。 “你去见她就行,只是去的时候,记得将外头人怎么说我的那些与她说一遍,再告诉她我被祖母罚跪,没办法去探望她。” 以宋棠宁对他的在意,她定会知道错的。 等她回了宋家之后,他再去安抚她一下就行了。 第31章 第31章 松墨捧着自家主子的礼物到了积云巷时,直接就被挡在了宅子外。 “你去与宋娘子通传,就说我是陆家的下人,特意奉我家郎君之命来探望宋小娘子。” “我家女郎身子不适,不见外客。” 松墨瞪大了眼“我是陆家的人!” 那人闻言一动不动,只是面无表情挡在他身前。 “你什么意思?” 松墨脸色极为不好,他身为陆执年的贴身长随,又自幼都长在陆家,虽然只是个下人,可是在京中无论去到何处旁人都会高看他一眼。 唯独眼前这人却仿佛全然不在意他不在意陆家,对于他的话这般无视,无端让松墨恼怒。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尚书令陆家的人,我家郎君是陆家三郎,是宋小娘子的未婚夫婿,他与你们女郎的婚期就定在来年三月。” “宋小娘子与我家郎君感情极好,我奉郎君之令过来你却将我挡在门外,宋小娘子知道后定会怪罪于你!” 那人仿佛听不到他的话,只垂眼不动。 “你!!” 松墨顿时恼怒“你让开,我有要事要见宋小娘子......” 他见此人说话不通,只跟个门神似的守在那里一声不吭,抬脚就想朝里闯,在他看来以宋小娘子对他家郎君的感情,就算他闯了进去有所冒失,可只要让她看到郎君送她的东西,她也定不会在意。 可谁知道他才刚闯到门前,一只脚下还没踏过门槛,就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就见一柄长剑擦着他的腿边“砰”地一声钉在了门槛上。 松墨吓得脸色苍白,抬头就见一道身影从门内走了出来。 是谁,怎敢随意伤人?!” 杭厉扫了眼既惊又怒的陆家下人,神色冷漠道 “此处归于棠府,督主有令,往后这府宅无女郎准允,谁敢擅闯半步,哪条腿进来砍断哪条腿。” 他目光落在松墨腿上,松墨吓得连忙退开几步。 “我不是擅闯,我是奉我家郎君之令来探望宋小娘子的,我家郎君很是担心宋娘子的伤势,只是因有事不能过来,所以特意让我过来。” 松墨强撑着脸,“你们虽是萧督主的人,可这里既然是宋小娘子的府邸,那见不见我总要跟宋小娘子通传一声......” “让他进来吧。” 一道女声传了出来,松墨抬头瞧见门内站着的身影时候顿时激动“花芜。” 花芜没理会他,只朝着杭厉说道“杭大哥,女郎想见他。” 杭厉闻言这才朝着一旁退开“放他进来。” 松墨其实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瞧见督主府的下人,更没想到外间传言居然是真的,那萧督主居然真的认了宋小娘子当义妹,将人带回了积云巷不说,还特意派了人过来“看家护院”。 这宅子门前站着的那些人不似寻常护院,反而都像是见过血的,特别是刚才朝着他动手的那个人,那一剑是真的冲着他腿上来的,要不是他闪躲得快,这会儿怕是早就断了腿。 松墨被花芜领着进了院子之后,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门前守着的人,朝着花芜说道 第32章 第32章 “你家女郎怎会跟这般野蛮的人交好,那萧厌恶名昭著,他手下的那些也都是乱咬人的枭犬,你们就不怕被他们伤了。” 花芜没理会他,只是继续朝前走。 松墨心有余悸“你没看到刚才那些人可恶的样子,狗仗人势,竟敢伤我,待会儿见到宋娘子定要与她说说,那萧厌手下都这般无礼,他又能是什么好人......” “唰!” 花芜脚下一停突然就转过身来。 松墨险些一头撞在她身上,忙踉跄退了半步“你干什么?” “我才想问你干什么!”花芜板着小脸,“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陆郎君向来爱教训我家女郎,说她不懂规矩言行冒失,那你这又算是什么?” 松墨脸上一僵。 “你们陆家自诩清贵,家风最是严谨,怎么连背后休得议人言这点道理都不懂?” “我......” 松墨刚想反驳一句。 花芜就板着脸道“这里是我家女郎的府邸,不是你们陆家,这里的人也由不得你来挑拣,你家郎君既然是让你来见女郎的,你就该知道上门拜访该有的礼节。” “若不懂,就回你的陆家去。” 松墨被教训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见着花芜说完转身就走,半点都没有以前见到他时主动凑上前来的讨好,他既是动怒却也心中有些惊凉。 陆、宋两家的婚事从来都是陆家在上,别说是宋家其他人,就算是宋棠宁见到他时也从来都是笑脸相对,为着的就是从他这里打听一些郎君的事情。 花芜是宋棠宁贴身伺候的人,自然也跟她一样在松墨面前低一头,可是如今花芜却突然翻脸,说话更是毫不客气,句句指向陆家,这叫松墨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等见到宋棠宁的时候,这感觉就越发厉害了。 “陆执年让你来见我?” 宋棠宁刚送走铖王妃不久,就听说陆家的人来了。 见到松墨她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预料之中的冷嘲。 这些年她一直追在陆执年身后,人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对陆执年的痴缠,也看得出来她对陆执年的在意,反倒是陆执年对她一直都是冷冷淡淡。 他承认着两人的婚约,仿佛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赏,二人之间永远都是她在付出,靠着她的一腔热情来维系着那份丝毫感受不到的“情谊”。 以陆执年对 她这些年的态度,他要是能亲自上门才奇怪了。 松墨听到棠宁对陆执年直呼其名时心中一咯噔,连忙上前 “宋娘子容禀,郎君听闻您受伤之后昨天夜里一夜都未曾安寝,今天一大早就想要来看您,可是却被老夫人留在了府中训话还受了罚。” “郎君眼下还在祠堂里跪着,他无法出府,又实在担心您安危,这才让我先行过来看看您伤的怎样,还叫我送来了您最喜欢的珊瑚手串。” 往日若是松墨这么说,宋棠宁早就该着急了。 她该神情焦急地问他“陆哥哥怎么会受罚”,该着急郎君罚跪伤了膝盖,可是此时她却只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哪怕听着陆执年跪在祠堂的事情没有半点动容,只神色淡淡说了句“是吗?” 松墨有些不习惯她的冷静,却还记得自家郎君的叮嘱。 第33章 第33章 “宋娘子是不知道外头那些人有多碎嘴,先是怀疑郎君待您的情谊,又有议论郎君与您婚约的,还说什么郎君背信弃义瞧上了宋家那位外室女的。” “他们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我家郎君与您可是青梅竹马,对您的在意更是日月可昭,您二人婚期在即,郎君在意您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瞧上旁人?” 松墨有些愤愤,“那些人就是瞧见郎君与您感情好,心中嫉妒才会出言挑拨,他们居然还言语辱及陆家,老夫人闻言太过生气,为此还教训郎君说他让您受了委屈。” “老夫人说,郎君的夫人只能是宋娘子您,还说郎君一时糊涂竟会被人撺掇着险些害您出事,她罚郎君跪在府中祠堂面壁思过,还说您什么时候消气什么时候才让他起来…” 宋棠宁听着松墨的话后,瞧着他那副为主不平的愤愤,看他满是担忧陆执年的样子,只觉得突然好笑。 陆执年在陆家有多受宠,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陆家那位老夫人对她虽从未说过重话,也未曾怎么为难过她,可是棠宁却是能感觉得出来她对自己的瞧不上。 那老夫人长着一副慈祥面孔,待人也和和气气,可是每一次与她相处的时候都不断地告诉她陆执年有多好,不断地跟她说她那位孙儿有多的京中闺秀看重,又有多少人喜欢嫉妒这门婚事。 她不断地跟她说着,她能跟陆执年定亲是她的运道,也一次次地说着若非陆家守诺,以她的身份是配不上才华出众的陆执年的,也配不上陆家宗妇的位置。 她总能在她身上挑出各种各样的错来,举止不够娴静,言行不够规矩,衣着太过花俏不够稳重...... 棠宁本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却被一点点磨得自卑怯弱,她开始觉得她当真配不上陆执年,觉得这婚事是陆家恩赐。 她死死抓着陆执年不肯松手,拼命对陆执年好,费尽一切心思努力维系这段得之不易的“感情”。 棠宁抬眼看着松墨时,眼眸里划过一丝嘲讽。 以陆老夫人那般自视陆家子嗣高人一等的心思,她怎么可能会训斥陆执年替她出头。 松墨见宋棠宁没出声,忍不住说道“宋娘子,眼下天冷,祠堂阴寒,郎君的身子恐怕扛不住,老夫人最是疼您,您能否劝劝老夫人让她别再动怒......” “你想让我怎么劝?”棠宁好脾气地问。 松墨忙说道“不如您随我去趟陆家......” “怎么去,你抬着?” 棠宁一句话让松墨脸上僵住。 “你看看我这双腿,差点废了呢,老夫人疼我连你家郎君都罚,我若这么去了,你就不怕被老夫人打折了腿?” 她言语轻然,却是让松墨一瞬间噎住“可是郎君......” “你家郎君那么心疼我,又在意我安危,知道我在山受伤,哪里舍得让我断着腿去陆家替他求情。” 宋棠宁看着手边放在锦盒里的珊瑚手串“何况那些流言蜚语不过是外人之言,跟他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就是蜚语滔天也不必放在心上。” “你也让他劝劝你们老夫人,不过是几句难听话罢了,说他狼心狗肺负心薄情,他难道还真就不是个东西了?” “让老夫人别放在心上,几句流言伤不了陆家,你家郎君也掉不了一块肉,随那些人去吧,毕竟嘴长在人家身上,你们还能堵着不成?” 松墨眼眸瞪大看向棠宁。 棠宁见他满是震惊的神色只觉嘲讽。 这些话,是陆执年曾经跟她说过的。 那时宋家刚认回宋姝兰,宋家二房突然多出来个“庶女”,往日里她总喜欢拿她父母恩爱比拟她与陆执年,想要跟宋熙夫妇一样执手白头。 可宋熙突然多了个庶女,她父母那场恩爱就好像成了笑话,那些京中与她不睦的闺秀便拿此事嘲笑她,甚至话里话外挤兑她配不上陆执年,说她纠缠着陆家才能延续婚事,说陆执年根本就不喜欢她。 第34章 第34章 棠宁气得与人争执,闹出不小事端。 回宋家被宋老夫人他们训斥后,棠宁就找陆执年哭诉,当时陆执年就是这么说她的。 他满是厌烦她在外惹事,更觉得她小题大做不该为了这些小事跟人争执,不仅丝毫没有安慰棠宁,还将人训斥了几句,让棠宁哭得越发狼狈委屈。 棠宁见松墨那副哪怕强撑着也掩饰不住震惊的苍白,那拙劣到让人发笑的模样,让她无比自嘲。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以前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叫陆家这主仆二人将她当成了傻子。 “宋娘子是不是误会了郎君,郎君他真的在府中罚跪......” “你是不是觉得我蠢?” “宋娘子......” 嘭—— 先前打开的锦盒猛地合上,棠宁神色骤冷“还是陆执年把我当成了好糊弄的蠢货?” “他在山扔了我,跟宋姝兰不清不楚,如今一个手串就想将事情抹过去,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他就是跪死在了祠堂里那也是他应该受的。” “宋娘子......”松墨想要开口。 宋棠宁直接抬手将桌上东西扫落“回去告诉陆执年,我宋棠宁不是非他不可,他要是觉得宋、陆两家的婚事委屈了他,这婚约大可退了,别拿这点东西来糟践我,我宋棠宁一条命还没这么贱!” “宋娘子......” “滚出去!” 宋棠宁像极了被惹怒的小姑娘,满是倔强地红了眼,那仿若受了委屈眼中挂着泪,划伤的脸上神情激动,“让他滚!!” 外头连忙有人进来,抓着松墨就将人架了出去,连带着他带来的东西也被扔了出去。 松墨在外大喊“宋娘子,你误会了,郎君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以为你喜欢想让你开心......” “你滚!” 里头传来仿佛崩溃的混着哭泣的喊声,隐约还能听到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哗啦声。 “我才不稀罕他的东西!!” 松墨被人强行拉了出去,嘴上也被堵了起来,而里间花芜则是瞧着本该嚎啕大哭的宋棠宁一边扯着袖子擦了擦绯红的眼尾,一边塞了块茯苓糕进嘴里,神情冷漠的嚼了嚼。 “花芜,这糕不好吃。”棠宁嫌弃,“太腻了。” 花芜默了默“......那奴婢下次少放点糖?” “记得加些榛子和 核桃仁,那个嚼着香。” 花芜神色恍惚地答应下来。 棠宁将剩下的糕塞进嘴里,嫌弃越重。 真腻歪。 跟陆执年一样! “算了,下次别做了。” 简直倒胃口! 第35章 第35章 皇宫之中,刚散早朝的萧厌一身紫色蟠纹官袍从御正殿内出来,便有人将捧着的厚裘递了上前。 “督主怎得耽误这么长时间?” 素日早朝也就一个来时辰,今日却近三个时辰,殿中还时不时传出安帝震怒的声音。 缙云压低了声音“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厌伸手穿过裘袍,眸色恹恹“先前落寒山上死的那几个人消息传回了京中,陛下动了怒。” “怎么会,我们明明瞒着......”缙云眉心轻跳。 安帝一直都在让督主这边调查漕粮的案子,可是世家那边有人出手阻拦,他们查得并不顺利,之前好不容易查到了几个证人,怎料回京途中却在落寒山上被人下了黑手,虽然带回来个活口,可那人受惊之后却成了半个疯了,说话颠三倒四难以为证。 这事他们并没回禀京中,只想着看能顺藤摸瓜找出线索来,谁料却有人捅了出去。 萧厌淡声道“你瞒着,自然有别的人会进言。” “那陛下可有怪罪督主?”缙云担忧。 萧厌闻言神色冷嗤,怪罪是怪罪了,安帝向来都是如此,若不如意身边的人自然会吃了挂落,那些个世家的人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将这事捅了出来,是想要让他因办事不力失了君心没了圣宠。 只可惜他们大抵是不明白,他能走到这一步从来都靠的不是所谓的圣意,这世上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该怎么去安皇帝的心。 “无碍。”萧厌问道,“蔡一那边如何了?” 蔡一就是他们从落寒山带回来的那人。 缙云低声道“秦娘子已经过去看过了,说他这疯症是受了惊吓,有机会能够缓解,只是能不能全然清醒恢复到常人的模样,得看运气。” “让她尽力就行。” 萧厌朝着内侍监走去,身上紫色官袍卷过宫中石阶,带出一股冷厉风势。 路两旁的宫人看到他时都是连忙低头后退,行礼唤声督主,等到萧厌领着人过了之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 内侍监原是专管宫中内廷司务的地方,权利虽大地位却不高,直到萧厌掌印成为内侍监之首,又得安帝看重得掌黑甲军以及内侍省下辖六局,手握刑庭司后,内侍监的地位便与日俱增,权势日盛。 萧厌日常宫中管事的地方在其中最为显眼的福运殿,他刚入内就瞧见沧浪迎了上来。 “督主。” “你怎么进宫了。” “陆家的人去找宋小娘子了。” 萧厌原本解开身上厚裘的动作顿住,抬眼道“陆执年?” 沧浪摇摇头“不是,是陆家的一个下人,好像是陆执年身边的长随,叫松墨的。” “只有他一人?” 第36章 第36章 “对,没见陆家其他人身影。” 萧厌神色顿冷。 昨日宋家的人来闹过之后,宋瑾修没把宋棠宁带回去,他就知道陆家那边肯定会找上门来。 宋、陆两家婚约未退之前,宋棠宁在外还是陆家将娶之媳,他们是绝不可能将人放在他萧厌身旁,而且山那事宋瑾修为人兄长被人谩骂,那个陆执年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外面的人都议论陆执年薄情寡义,他为挽回名声也会找上宋棠宁。 萧厌原以为陆执年好歹会做做表面功夫,亲自过来劝说棠宁回宋家,就算他自己在乎脸面,陆家也会寻个长辈过来表示歉意,安抚一下宋棠宁,可他没想到,那陆执年居然只派了个长随。 这般敷衍,这般无视。 他有错之下尚且如此,那平日呢? 那陆执年和陆家又是如何对待宋棠宁的? 沧浪也是替宋小娘子不值“这陆家简直欺人太甚了些,宋小娘子险些死在了山,陆执年与她定亲多年居然都不愿来看上一眼,还叫他那长随哄骗着宋小娘子说他被陆家老夫人罚跪祠堂,想要骗宋娘子去陆家,可早些时候分明有人瞧见陆执年去了桓王的衡廷阁。” “那个陆家的下人也不是个好东西,拿着个破珊瑚手串就想哄着宋小娘子,惹得宋小娘子掉了眼泪,哭着将人撵了出去。” 萧厌皓眉冷凝,刚解到一半的裘氅披了回去,转身就朝着宫外走去。 棠宁正关着房门蜷缩在榻边,跟花芜两人数着铖王妃给她留下的银子。 厚厚一沓银票,旁边还有两个小匣子里装着满满的金银锞子,以及一小盒薄如蝉翼的金叶子,很适合用来打赏或是送人。 花芜数了数满是震惊“女郎,这里的银票就有一万八千两,这些金银锞子和金叶子加起来也有个二三百两,王妃怎么送了这么多过来......” 棠宁抿抿唇“姨母是怕我受委屈。” 她暂时回不去宋家,宋姝兰的身份查清之前她也不好主动跟宋家翻脸,父亲和阿娘当初留下来的那些东西全都放在宋家,她一时片刻拿不回来,虽有宅子安身,可这么大的宅院想要维持,无论是下人还是日常所需都不是小数目。 宋棠宁抱着绒毯朝着花芜叮嘱“先将买宅子的银子取出来,再取二百两包了交给何伯,让他分给督主府派来的下人,就说是我给他们的见面礼,记得给何伯送过去时,再单独包十张金叶子给他,剩下的先收起来。” 花芜连忙点头记了下来。 棠宁靠在窗边瞧着她分装着银票,身上的绒毯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旁边烧着碳盆,徐徐热意升腾,屋中温暖如春。 棠宁刚用了汤药后身上有些发热,悄悄将褪了鞋袜的脚探出毯子外。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窗边挂着的如意金穗,有些懒洋洋的才刚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就蓦地瞧见外头院前突然出现的人影。 萧厌大步进来时,一身气势寒厉,刚走到院门处想要让人进来通传时,就抬眼瞧见窗边玲珑有致,伸着懒腰跟只猫儿似的倚在窗边的身影。 二人视线相对,棠宁忽地就瞪圆了眼眸,她举高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下意识“唰”地将脚收回了绒毯里,一把就拉下了窗门。 “......”萧厌“?” 第37章 第37章 关上的窗牖颤了三颤,院中一时安静至极。 只片刻,隐约听到屋中那叫花芜的婢女说了句什么,那边窗上又突然被人推了开来。 宋棠宁避开受伤的手,用胳膊支着窗扇,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眼眸赩赩水色,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羞窘和懊恼,棠宁细着声音不好意思低叫了一声“阿兄,你怎么来了。” 萧厌见她涨红的脸忽然就笑了,他紧绷凛冽的身形松了下来,腰间肌肉放松后,整个人恢复了惫赖散漫。 “刚下朝,过来看看。” 绕过院前进了屋中,见小姑娘裹得严严实实,一张小脸通红。 他站在离些距离的位置说道“这宅子如何,可还喜欢?” “喜欢的。” 一说起自己往后的家,宋棠宁也顾不得羞窘了。 “阿兄这宅子真的是极好,前院那些雕栏画壁精致极了,就连横梁上的翅木砾画都让人移不开眼,而且花芜说后院的暖水泉边还栽着好些海棠呢,再过上一两个月就能瞧见开花。” 她探着头露出又黑又亮的眼睛,跟得了喜爱之物的小孩儿,面如春棠悬于枝头,娇俏艳丽。 “阿兄不知,我阿娘最喜欢海棠了,以前府里栽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棠,就连我的名字都是阿娘照着花儿取的。” 阿娘会叫她小海棠,会指着枝头盛放的海棠花跟她说,我家小海棠将来定会比花儿还美。 女孩儿说起喜欢之物,眼眸清澈,嘴角高扬。 小巧的嘴边露出两个梨涡,看起来很乖。 萧厌只觉这张脸跟小时候那粉团子几乎重叠,眼底也是浮出笑来。 “若是喜欢,可以让人将后院其他地方也种上海棠,宫里有几株复色海棠的花种,花开时极为妖艳,是寻常难见的珍品,我回头让人去寻几粒花种过来,将其移栽在你府中,待到来年就能花开。” 一句“你府中”,让棠宁眼眸弯了弯“会麻烦阿兄吗?” “不麻烦。” “那能不能再要两支垂丝海棠......” 女孩儿像是怕自己显得太过贪心,红着脸低低道,“御花园那里有好大一片海棠园,花开时好看极了,若是悄悄取两支回来应当不碍事吧?” “不碍事,我叫人挖几株就是。” 棠宁顿时惊喜抬头“谢谢阿兄。” 萧厌扬了扬唇。 棠宁 请了萧厌坐下后,就让花芜去取了茶具替萧厌煮茶,她则是将先前备好的银票递给了萧厌。 听闻是买宅子的钱,萧厌并未推拒,直接就将银票收了起来。 “我听何伯说你想要将这宅子改名为棠府,晚些时候我叫人将房契地契都送过来,你让个妥帖的人跟着何伯一起去趟京兆府办好了手续,往后这宅子便是你名下财产,旁人碰不得。” “既已是你的宅子,原本的匾额就不好用了,过几日寻个人做个新的将现在的换下来,你若有喜欢的样式先叫人画了给我,我让人照着做。” 棠宁闻言抬头看着对面的人,心中微润。 第38章 第38章 眼前这男人对她极好,是那种不曾言语却处处妥帖的周到。 他会顾及她心情,会在意她感受,会在细小之处体现他与宋瑾修、陆执年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护短和照拂。 他不会因为自身厉害就事事替她做主,反而竭力让她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将来。 就如这宅子明明不止这么点儿银子,随意拿出去售卖少说也得翻倍的价钱,她给的那点儿银子更是不足一半,可他宁肯半卖半送,银货两讫让她安心,也未曾直白说要赠她,让她离了宋家依旧惴惴不安怕无落脚之地。 宋棠宁眨眨眼柔声道“我听阿兄的。” 小孩儿乖起来真的极乖,她本就长得很好,脸上伤痕敷着药不掩容色,细软的头发挽起来松松系在脑后,额发垂落几缕,乖得让人想要揉一揉脑袋。 萧厌捻了捻指尖,长袍悬于脚边“听闻陆家的人来过了?” 宋棠宁老实点头“来的是陆执年身边的长随,叫松墨。” 一说起陆执年,她脸上笑容就淡了下去。 “昨天宋瑾修他们来找我的事情被陆家知道了,他们也知道我跟着阿兄搬出了铖王府,就想着叫人过来将我哄回去。” “陆执年还叫松墨骗我,说陆老夫人因为心疼我受伤,罚他跪了祠堂,还话里话外暗示我因为我在钱家闹的那一出连累了他,然后送了条他不要的珊瑚手串就想让我去陆家给他解围。” 萧厌留意着她说话时的神情,见只有厌恶并无伤心,眼神也清明至极“你是如何想的?” “我就只觉得他们把我当了傻子。” 棠宁脸色不好,眼里也是嘲讽, “阿兄是不知道陆家那老夫人有多宠陆执年,别说她根本不可能为我罚陆执年跪祠堂,就算陆执年真跪了,那也决计不可能是因为我。” 陆老夫人只会怪她不守规矩,怪她不肯息事宁人,怪她将事情闹大牵连了她的宝贝孙儿,连累了陆家名声。 她才不会心疼她是不是差点死在了山,心疼她被人遗弃遭遇了多少。 “至于那条珊瑚手串,是我半年前喜欢过的。” “我及笄那日一眼就看上了那条戴在他腕上的手串,我听人说陆执年手中有两串一模一样的珊瑚手串,便想让他送我一条。” “可是不管我怎么明示暗示,他好像都完全听不懂,半点不接我话,还将手串收了起来再未戴过。” 棠宁原只以为他不 懂她心思,虽然失望却没多想,可如今才发现自己有多蠢。 陆执年从来都知道她喜欢什么,也明白她想要什么,他甚至笃定他拿了她喜欢的东西就足以讨她欢心。 他一直都明白她的心意,只不过是不愿意回应而已,将她那一腔真情当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萧厌听着她的话,漆黑眼底森冷下来“那为何不退婚?” “会退,只是不是现在。” 宋棠宁深吸了口气,“我记得阿兄跟我说过,行事最忌无策擅动,也不能轻易将自己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与陆家的事情比跟宋家更复杂,此事关乎皇后,关乎陆家名声,陆家绝不会容忍全身而退污了陆执年名声,而且有宋家在旁,他们也不会让我丢了陆家的这桩婚事,丢了与皇后结亲的机会。” “我得先解决了宋家这边,才能一击毙命退了陆家的婚事,所以我没与陆执年直接翻脸,只让他以为我是在与他置气,嫌弃他道歉不够诚恳,如此拖延一段时间,既能安抚陆家让他们不至于起疑,也能给查清宋家这边时间。” 小姑娘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抬抬着浓密长睫,看着身前奉若尊长的萧厌。 “阿兄,我做的对吗?” 第39章 第39章 小女娘窝在软榻上,抱着绒毯绵软地唤他阿兄。 乌发细软垂在颈侧,露出一小截白皙脖颈,缀满细碎光芒的杏眼宛如乌泉,望着他时隐隐藏着一丝不确定。 像是有些不安自己头一次以心思算计于人时是否失了分寸,想要求得认同和安抚。 萧厌眼里漾出几分柔软,消解了眉眼间冷厉“你做的很好。” 棠宁骤然欢喜“真的吗?” 见他颔首之后,她眼眸弯如月牙,多了信心,连腰板都挺直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陆家不好应付,我与陆执年这婚约定下多年,又是皇后下过懿旨的,要是没有足够的理由就直接退婚,他们必定会于婚事之上纠缠,绝不会轻易让陆执年身上名声有了瑕疵。” “还有宋家那边,我不信任宋家的人,也怕他们跟陆家联手以尊长身份压我,所以想要退婚就得先与宋家断干净,否则两头牵扯最后落了恶名的只会是我。” 萧厌温和说道“你想的是对的,此时与陆家翻脸并不明智。” 棠宁得了鼓励之后,先前惴惴不安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她心思不多,虽然也读书习字略通明理,可于谋算上却并不会因为重生一次就变得精明,她只能靠着对于陆执年性情的熟悉,还有宋家那头知晓的事情想出眼目前最周全的法子。 阿兄说她做的对,她便没了后顾之忧,只细软着声音说道“我想麻烦阿兄一件事情。” “我手下无人,想要查宋姝兰的身世不易,先前闹起来后三叔他们恐怕也会想办法遮掩她出身,周全她与我父亲血脉之事,我想请阿兄帮我查一查她的来历,还有她在入京前的事情。” 萧厌没有拒绝“我听沧浪说,你已经托铖王妃去查了。” “姨母久居后宅,手下那些人做做寻常事还行,可想要查宋家的事需得让铖王出面。”棠宁眼睫微闪,“我不信铖王。” “那就信我?” “你是阿兄......” “不过义兄妹而已,你怎知我待你是真?” 棠宁被他问得呆住。 萧厌声音并不急厉,可说出的话却让她脸色发白。 “你与我相识不过两三日,我与薛姨那些过往也只是我一面之词,不过短短相处,你怎么就知道我与你那长兄不同,知道我之前所说的那些不是为了取信你胡乱编造?” “有龙纹佩......” “你昏迷一夜才醒,醒来衣物早已更换,随身之物自然遮掩不住,我若是存心想要骗你,别说半枚龙纹佩,就是再麻烦的信物都能寻来。” 萧厌看着眼前这太过轻信于人,毫无心机的小女娘。 “先前山之上你已袒露身份,你应该听闻过我与世家之间争锋,为着漕粮贪污之事,我跟他们早已明刀暗箭,见了血光,不择手段对付他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怎知道我先前百般护你不是为了你身后宋家,与你亲近认你为义妹不是为了与你有婚约的陆家。” “我取信于你,也许只是想要借你来谋算他们。” 见棠宁脸色攸地苍白,微张着嘴神情无措。 萧厌有些心软,却还是对着她道 “你可知道宋家的事情若是被我查出,宋家从此便会为我所制,捏着那外室女的把柄就能钳制宋鸿及整个宋国公府,而且我若真想对付陆家,只凭你身上婚约就能搅得陆家天翻地覆,将你当成了刀子剐掉陆家一层皮肉。” 第40章 第40章 “棠宁,世上之人无所求者极少,特别是你身上有利益可图之时,轻易交付信任是会吃亏的。” 他循循善诱,语气不重却如轰雷。 宋棠宁轻咬着嘴唇如同被刺穿遮掩皮子下的狼狈,满是难堪。 上一世她就是因为太过信人,才会让自己落到那般地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苟活数年,被人扒干了皮肉吸干了骨血凄惨而亡,重活一世她的确该汲取教训,不该这么容易轻信别人。 可是...... “阿兄不同。” 萧厌不一样,她能感觉到他待她与宋瑾修他们的不一样,也分得清楚他对她有没有恶意。 如果他真像是他说的那样,又怎么会自爆其短来提醒她? “阿兄不一样,我知道的。”棠宁执拗。 萧厌想说你知道什么,你怎知不是我特别会伪装,特别会骗人,只是话到了嘴边,瞧见她泛了红的眼圈和悬于眼中的泪珠子,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本就是养在屋檐下的娇花,怎能盼着心思城府。 萧厌递了方锦帕给棠宁,见她扭过头时垂着眼睫像是受了委屈在置气,他道 “你于宋家的事上吃亏,该学着如何保护自己,我虽与旁人不同,可你也该防备些,否则我若起意伤你,你岂不危险?” 棠宁埋着头不吭声。 萧厌轻叹了声,将锦帕收了回来“好了,宋家的事情我会帮你查。别气了,晚间想吃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颇为耐心地说道, “昨儿个别庄送了只五六个月的羊羔过来,肉嫩鲜美也没什么膻味,秦娘子说你伤浅吃些不碍事。” “晚上我让人做了锅子,再烫些青菜和其他东西送来,还是你有什么其他想吃的,要不然熬了鱼汤做些素汤鱼面,吃了对你身子好。” 他徐徐说话,声音刻意放轻。 哪怕依旧如山石碎玉透着清冷,可却能听得出话中轻哄。 宋棠宁觉得自己格外不争气,明明是她自己做的不好,萧厌是在教她,掰开了揉碎了教她从未有人告诉她的为人处世,防人之心,可是她却还是觉得委屈得很。 这会儿他放下身段来哄自己,那般冷厉不近人情的人突然跌入凡尘,她眼里反而更红了,半晌才垂着脑有些含糊不清地道 “要吃羊肉锅。” 顿了顿抬头, “阿兄陪我吃。” 萧厌愣了下,瞧着她红着眼圈却依旧执拗,突然就笑了“好,陪你吃。” 终归有他护着。 小孩儿娇憨些便娇憨些吧。 谁敢朝她伸爪子,拔了就是。 ...... 第41章 第41章 晚间的羊肉锅做的味道极好,那羊羔岁小,五六个月宰杀之后只清水煮沸也不见半丝腥膻。 棠宁脸上的伤口不深,敷了两三日的药已经结了痂,少吃些羊肉并不碍事,反之她先前在山受了寒气,这几日身子一直虚着,羊肉汤暖,又放了红枣枸杞一起炖煮。 两小碗下肚,她身上就暖和起来。 萧厌拿着公筷替她烫了些青菜和豆腐,又夹了两块羊肉“羊汤虽暖,也不宜多喝,这几块肉吃了就差不多了,再用些别的。” 见她吃的脸颊红扑扑的多了血色,萧厌放下筷子才道, “我观你对铖王不满,可是他做了什么?” 棠宁脸色一顿,迟疑了下才说“我也不知道,他对我姨母很好,以前待我也和善,而且对我跟陆家的婚事也是十分尽力,可是我总觉得他这份好像是藏着什么。” “昨夜宋家的人去铖王府时阿兄也瞧见了,他口中说要替我教训他们,可实则却并没追究,反是想要息事宁人,并未将他们所做当成什么大事。” 上一世的事情她没办法细说,也不好告诉萧厌姨母会在半年后突然病逝,棠宁只能寻了别的借口。 “铖王毕竟只是我姨父,那王府里的老太妃也极其注重规矩,我跟陆家的婚事关乎皇后,虽然让姨母寻他帮我去查,可是我担心他会因为顾忌宋、陆两家,怕姨母为我将铖王府也牵扯进来选择隐瞒。” 萧厌听着她的话神色不变,可心中却有计较。 若只是单纯怕铖王隐瞒,大可越过铖王直接寻他去查,可她偏偏主动让铖王妃出手之后,又来让他私下去查。 她这番言行不像是对着宋家,倒像是想要借着铖王之后的举止此印证些什么,而且看过铖王妃待她的护短和在意,萧厌无比肯定,如果铖王当真查出那外室女身世却选择隐瞒,为着所谓的大局主动帮着宋家扫清尾巴坐实宋姝兰是二房之女的事实。 铖王妃一旦知道真相定然会与他翻脸,就算不是决裂,二人往日恩爱也会蒙上阴影。 这小孩儿...... 在离间铖王夫妻感情? 萧厌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 他并没怀疑棠宁有什么坏心思,以她这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性子,他只是稍加庇护一二,她便能回馈一腔信任。 铖王妃是她的亲姨母,姨甥二人感情极好又得铖王妃护短,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离间铖王妃夫妻之情。 所以那铖王是有问题?还是铖王夫妻往日“恩爱”有什么隐情? 萧厌心中一瞬间便猜出了棠宁心思,脸上却没露出什么“也对,铖王身后牵扯颇多,此事又关乎他的儿子,他若隐瞒也有可能。” “我会派人去查,如果铖王知道真相不曾隐瞒,我便不插手此事,若他当真隐瞒,为全大局选择让你委屈,替那外室女遮掩身世,到时也不怕被他抹去痕迹查不出真相,叫人哄骗。” 棠宁见他没追问铖王的事情,顿时放松下来“多谢阿兄。” 她眼眸弯弯,绷紧的背脊瞬间松懈,原本心虚糊弄的脸上扯出个又乖又甜的笑来。 萧厌忍不住失笑。 果然还是个小孩儿。 骗人都不会。 ...... 宋棠宁有萧厌陪着,心情难得放松开怀,陆家这边,陆执年却是心情恶劣至极。 原是想着松墨去一趟积云巷,宋棠宁就能乖乖回来,就算不肯回宋家也定会来一趟陆家,好能求得祖母不再罚他,可陆执年怎么都没想到,那珊瑚珠串被扔了出来,连带着松墨也被赶了回来。 督主府的那些个人手里都是见过血的,见自家主子新认的妹子被人欺负哭了,推攘之间丝毫没有留手。 松墨脸上一团青紫,腿磕碰时也瘸着。 伺候在旁瞧着被回来的陆家家主又训斥了一回的陆执年,他小心翼翼地捧了些茶汤上前。 第42章 第42章 “郎君别动气,郎主也不是有意要训您,他只是今日在朝中受了人挤兑,才会存了火气,而且宋家那事的确闹得大了些,听闻今日宋家大郎去宫中当值时,也是流言蜚语不断。” 比起宋瑾修受的那些直白恶意,陆执年只是挨了几句训斥,简直不要好的太多。 陆执年沉着脸“宋棠宁真将你赶了出来?那萧厌可在?” 松墨连忙说道“那府邸只有宋娘子一个人住着,听闻铖王妃已经将其买了下来赠给了宋小娘子,里头伺候的下人也都是从铖王府带过去的,只有府前守着的那些护卫是督主府的人。” 看陆执年脸色不好,他小声说道, “我去的时候外头的人原是拦着我不让进的,是宋小娘子特意放我进去的,她虽将我赶了出来,可我瞧着宋小娘子只是与郎君置气,否则也不会一直提及宋家那位大娘子。” 陆执年闻言紧紧皱眉“我与宋姝兰清清白白,毫无半点逾矩,只是寻常说几句话就能让她抓着不放,处处针对,她这样心胸狭隘怎能担得起陆家宗妇的位置。” 他是府中三郎,却是嫡出长子,哪怕年岁小些身份也比前面两位庶房兄长要尊贵的多,也是陆家将来承继家主之位的人。 宋棠宁这般小气任性,毫无容人之量,性子跋扈甚至还不及那宋姝兰半分体贴懂事。 松墨听着自家主子的话,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了今日在积云巷时,宋小娘子哭着说的那句退婚的话,那话只在他心头过了一瞬就消失不见,毕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宋小娘子有多在乎他们郎君。 松墨低声说道“宋小娘子也是太过在意郎君,才会格外容不下宋家那位大娘子,否则也不会提起郎君就掉眼泪。” “她哭了?” 松墨想起离开前宋棠宁红着眼的模样说的无比肯定“宋娘子难过极了。” 陆执年闻言神色一松,眼中冷厉也舒缓了些“她就是这性子。” 松墨见他面色舒缓这才道“那郎君要不要去看看宋小娘子,您若去了,她定会高兴。” 陆执年迟疑了下,想起宋棠宁这次闹出的乱子还是摇摇头“先不去。” 棠宁那性子该得好好磨磨,他是陆家将来的家主,将来身边也自会有其他妾室。 如今棠宁连性子那般柔弱的宋姝兰都容不下,那将来进了陆家岂不是会闹的天翻地覆? 况且这次的事分明是她胡闹,他若是这会儿去 了,只会让她觉得胡闹一通就能逼他低头,倒不如晾她几日,也好让她冷静冷静。 等她知道错了,他再过去看她。 “可是积云巷那边......”松墨迟疑。 陆执年冷淡“棠宁是宋氏女,宋家那边只会比我更急,宋瑾修他们自然会带她回去。” 宋棠宁一日不回宋家,宋家就会被人戳脊梁骨,那宋家大郎玉台公子的名声都快全毁了,宋家肯定会想办法带宋棠宁回去。 况且宋棠宁那么喜欢他,以她的性子,他若几日不去寻她,她自然会寻上门来主动求他。 陆执年从未怀疑棠宁对他的感情,她离不开他的。 ...... “阿嚏!” 棠宁刚咽下一口羊肉,就猛的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萧厌抬眼。。 “不是,是呛着了,这汤好辣......” 见她红着鼻头伸着粉舌斯哈着气,萧厌有些哭笑不得地伸手将蘸料取了回来,又将装着雪耳汤的小盅放在她身前 “我告知你辣了,你非得要尝尝,脸上伤没好前少吃辛辣,仔细留疤。” 棠宁一边哈气一边抱着雪耳汤喝着,颊边压出两个梨涡。 第43章 第43章 棠宁在积云巷安顿了下来,陆家也极其安静。 外界看似无事,可钱家那天的热闹却丝毫没有过去,宋家诸人跟宋瑾修接连几日过得是格外水深火热。 宋鸿先前觉得宋棠宁好糊弄,根本未曾妥善处置宋姝兰的过去,她生母是外室的事也瞒不住有心人。 待到查出那宋家庶女居然真是外室出身,宋家以外室女充作庶女折辱嫡出,更险些害死二房遗孤,整个宋家直接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早朝才刚开始不久,宋鸿和宋瑾修就接连被御史弹劾,一个被指治家不严,一个被骂私德不修。 安帝虽然没有当朝喝问,可知道宋家之事后,下了早朝便将宋家父子都留在了宫里。 春日阳光渐盛起来,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宋鸿跟宋瑾修立在御正殿外,那朱红大门紧闭着,外间来来往往的朝臣、宫人都是各色目光相看,似嘲讽,似鄙夷,或是看热闹的眼神将父子二人盯得窘迫羞恼,别说是年纪还轻的宋瑾修,就是向来自傲定力的宋鸿也是面红脖子粗,只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曹公为何非得与宋鸿为难?”不远处有人低声问。 他身旁站着的正是早朝时弹劾宋家父子的御史大夫曹德江,闻言只冷言 “我何曾与谁为难,是宋家不修德行,有损清流朝臣之名,行事糊涂坠了朝堂颜面,我行御史之责。” “可是那外室女毕竟只是家事......” “家事如何,不修己身,不治家严,何以治天下?况且宋家得荣太傅余荫,宋鸿能走到今日有多少是太傅所助,如今太傅身亡,宋家便如此欺辱太傅血脉,我怎能坐视?” 两边相距本就不远,曹德江的声音丝毫没避开宋家父子。 “当年老国公身亡,若非太傅力保,宋氏国公之位早被取缔,以宋家能力别说是中书侍郎,怕是想要留在清贵权第立足都难。” “宋家之人在朝堂如鱼得水,多少是仗着太傅遗泽,可荣大娘子身亡后,宋家便如此欺她遗孤,当真以为荣家无人?” 曹德江冷眼看向宋瑾修。 “玉台公子......” 呵! 他拂袖而走,那声冷笑满是嘲讽。 宋鸿脸色僵青,一旁宋瑾修更是羞恼的无地自容。 御正殿内,安帝听闻门前小太监回禀外间时,失笑摇摇头“这曹公还是这般冷言直语,朕记得他 与太傅不和,没成想竟会替宋家那小女娘出头。” 萧厌闻言淡声道“曹公与荣太傅不和只是于政事之上有所分歧,二人年纪相仿又曾同为朝中砥柱,贤臣之间多少都会有惺惺相惜,而且宋家近来与世家那边走的太近,陛下教训一下他们也是好事。” “就你精明。”安帝睇他一眼。 他走到一旁棋盘旁坐下之后,便朝着他道,“过来陪朕下下棋。” 萧厌抬脚走了过去,绛紫袍底卷过桌边,径直便坐在了安帝对面。 桌上摆着紫檀木棋盘,安帝落下白子后才问“朕听闻你将积云巷那宅子给了宋家那个小娘子?” “没给,铖王妃出了一万三千两银子买的。” 第44章 第44章 “你就哄朕,那宅子先前多少人想问你买,别说一万三千两,就是三万、五万的也没见你松口,如今倒是半送给了人家女娘,怎么,与那小女娘就这么投缘?” 萧厌没去看安帝笑盈盈的目光,仿佛完全听不出他话中探量。 他只是拿着黑子落在棋盘上,垂着眼睫说道“是有几分投缘,若不然微臣也不会在那么大的山上将人捡了回来。” “陛下也知微臣近来正为着漕粮的事情操心,那几个世家跟个乌龟壳子似的找不到破口,臣正头疼呢,老天爷就起了怜惜,这送上门的缘分微臣稀罕得紧。” 安帝闻言顿时大笑起来“你这人简直是铁石心肠,半点不懂怜香惜玉。” “微臣就是个废人,怜给谁看?” “那人家小女娘多可怜?” “我救她性命,给她安身之所,她有何处可怜,若不然早摔死在山崖底,那才叫可怜。” 安帝像是被他逗笑,心里的那丝怀疑散去之后,瞧着棋盘上越来越多的棋子说道“也就是你说话这般毫无顾忌,不过宋家近来的确是有些招眼,那宋鸿跟皇后母子走的太近了些,是该敲打敲打。” 完后他又问, “你可见过宋家的那个外室女,长什么模样?” 萧厌眉心微蹙“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脸还挺白的......” “哈哈哈哈哈。” 安帝笑得越发厉害,拿着棋子的手都有些抖,也对,他问一个阉人女人长什么样,跟与和尚问梳子有何不同? 早朝上因被世家打压而有些阴霾的心情变的明朗起来,安帝落了棋子后朝着萧厌说道 “你这性子也亏得不用娶妻,不然得委屈死人家女娘,不过既然宋家那小姑娘跟你投缘,你又认了人家当义妹,那就多护着些。” “宋家那头不必忌讳,正巧那国公爵位也悬了太久,前些日子朕本还想着让宋鸿袭爵,也算是全了跟宋老公国之间一段君臣之谊,可他若连家事都处置不清,那爵位也不必留着了。”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与世家走得近的。 棋盘上的棋子多了起来,安帝神色有晦涩, “近来陆崇远越发跳得厉害,朝中步步紧逼,处处想要逼朕退让,往日他好歹还顾全朕颜面有所收敛,今日却连朕想修个问仙台他都要跟朕做对,就差骑在朕头上来,朕绝不能容他之势。” 萧厌看着突然冷怒的安帝, 平静落下一子 “陛下不必放在心上,陆家这般张扈,正是因漕粮之事恼羞成怒,也是他们心中忌惮忍耐不住。” “臣为陛下剑锋所指,定会替陛下铲除世家,还朝堂清明。” 安帝闻言阴鸷消解,恢复温和。 “还是你最懂朕。” 他神情放松,“先前你进献给朕的丹丸甚是有用,朕近来觉得身体极为精猛,你献药有功,想要什么奖赏?” 萧厌垂头说道“能为陛下效命是微臣幸事,微臣所有一切皆是陛下恩赏,微臣只愿陛下万寿无疆,别的再无所求。” 安帝顿时朗笑出声,拍着他肩膀笑道“你呀,总是这般贴心。” 第45章 第45章 “也只有你,才能让朕安心。” 一局下完,萧厌恰到好处地输给了安帝。 堪堪一子半胜利,赢了向来以聪慧绝伦著称的萧厌后,安帝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将先前阴霾全都抛开,他领着随侍的太监就去了后宫,全然忘记了外头还在站着的宋家父子。 萧厌起身出了殿外,满是嫌恶地拿着帕子擦了擦刚才被拍过的肩头。 “督主,宋侍郎他们还在那儿站着。” 萧厌扔了帕子,扫了眼那被晒得头晕眼花的父子二人“陛下去陈妃娘娘那里了,未曾吩咐,只说不得待会儿会想起召见他们。” 那侍卫瞬间明白。 这宋家父子当真如传言中所说,招惹到了萧督主。 谁都知道陛下去了后宫,明日之前不会再来正殿。 那侍卫不敢多言,站回殿前继续执守,宋鸿父子从早上站到下午,被晒得脸色苍白时想要寻人问一问安帝是何意,可门前侍卫只说陛下尚无交待,二人哪怕站得腿软也不敢擅自离开。 二人本都是金贵之人,早朝前用过早食之后,一整日便滴水未沾,粒米未进,站到双腿打颤头晕眼花。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宫中守卫点上宫灯,宫里变得静悄悄的。 也不知站了多久,宋鸿扛不住险些晕过去时,才有人来说他们可以回去了。 宋瑾修脸色惨白的瘸着腿扶着同样双膝发软的宋鸿,二人一路从御正殿走着官道出了宫门,踉跄狼狈的模样落在遇到的所有人宫人眼里,那些诧异目光让宋瑾修恨不得能直接晕过去。 等支撑着坐上马车,父子二人被送回宋国公府,宋老夫人跟大夫人都是快步迎了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寻常当值下午就该回府,可今日父子二人却都是一去不回。 已经临近亥时,宫门都已下钥,别说宋大夫人邹氏坐不住,就连宋老夫人也焦急异常。 宋鸿二人被下人搀扶进了屋中,坐在椅子上时疼的都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腿。 二人咕咚灌下几杯茶水,宋鸿才苍白着脸说道“今日早朝,我和瑾修被曹公弹劾,陛下动了怒气,我与瑾修在御正殿前站了一整日。” 邹氏脸色都变了“曹公为何弹劾你们?我们与曹家从无旧怨。” “还不是因为棠宁!” 宋鸿脸上难看地厉害,说起棠宁时哪还有半点往日温和。 “先前棠宁闹出事端的时候我就知道,荣家留下的那些人脉定会反噬,可没想到荣太傅的故交都还没动手,曹公就先容不下我。” 曹德江跟荣太傅往日并不和睦,甚至于二人时常会在朝中争执,谁能想到荣太傅去了之后,这曹公居然会为他那一丝血脉出头? 宋老夫人眼中沉凝“陛下怎么说的?” “陛下什么都没说,也未曾训斥我们,可就是这般冷待才叫我心里不安。” 若训斥几句,他还能出言辩解,可圣上从头到尾冷着他们,叫他们父子站在殿前被人指点。 第46章 第46章 宋鸿嘴唇干的裂口,一说话就疼的厉害, “母亲,曹公弹劾我们治家不宁,说瑾修私德不修,还拿姝兰和棠宁的事情攻讦于我,若陛下真因此厌了我们,那国公府的爵位......” 宋老夫人神色阴沉了下来。 邹氏看着脸色苍白又狼狈的宋鸿二人,看着宋瑾修哪怕坐在那里依旧有些发颤的双腿,气的眼睛通红。 “我就说宋棠宁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大的点事情非得闹的满城风雨,她捅下一堆漏子,却要你们来替她受过,如今还闹到了陛下面前,她这是存心想要害死你们不成?” 宋家名声一直很好,陆家那边也帮忙使力,眼见着袭爵在即,可如今全被宋棠宁给毁了。 邹氏说话时满是怨愤, “国公府的爵位若是丢了,瑾修也因这次的事情损了官声惹陛下厌恶,我跟宋棠宁没完......” “行了,你还嫌闹的不够厉害?” 宋老夫人冷斥了一声,见邹氏愤愤不平,她冷怒道, “你们先前做这事儿的时候就该想到扫干净尾巴,既想留人,又没做干净身份,还怪的旁人抓住你们把柄?” 宋鸿脸色难堪,他哪能想到向来乖巧听话的宋棠宁,会突然这般不留情面? 宋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她虽然也厌恶棠宁惹出的麻烦,气她不顾大局,可是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该想想怎么让宋棠宁回来才行。 外间议论的无非是宋姝兰的身份,也无非是他们纵容外室女欺压嫡女,险些害她性命。 宋姝兰这边大可送出国公府去城外安置一段时间,而宋棠宁那边只要回了府,宋家上下相处和睦,外头那些闲言碎语自然也会慢慢褪去,这京中从来都不缺热闹可瞧,只要有了新鲜事,不用多久就没人会再记得宋家这点儿糟心事情。 宋瑾修神色复杂“棠宁没那么容易回来。” 那天夜里他那般求她,姝兰又跪又磕头,好话说尽了棠宁都没半点心软。 她好像铁了心要让宋家难堪,让他们难受。 “棠宁怕是恨极了我,丝毫容不下姝兰的事情,那天夜里她甚至还说出要跟陆家退婚的话来,而且为了不见谢寅,她连铖王府也不待了,连夜就跟着萧厌一起搬去了积云巷,她是谁的情面都不给。” “那找陆家过去,她那么喜欢陆执年,肯定说的只是气话......” 邹氏的话没说完,宋鸿就摇 摇头“陆家不会出头的。” 山的事情陆执年虽然也有份,可说到底宋棠宁没死,陆执年言行虽然有失却也算不上大的罪过,不像是宋家因着宋姝兰的身份被人死死抓着把柄,御史弹劾的也从不是山之失,而是宋姝兰充庶欺嫡。 宋家今日丢尽颜面,早朝之上陆崇远也丝毫没有开口替他们解围,这个时候陆家恨不得宋家能将恶名揽尽,又怎么可能会将陆执年推出来替他们背锅? 宋老夫人闻言沉着眼。 宋家的事情耽搁不得,她也绝不能让宋棠宁毁了宋家儿郎的前程,而且跟陆家的婚事不容出差错,棠宁再闹下去万一惹恼了陆家那头...... 这事情必须尽快了断。 宋老夫人沉声说道“她不见你们,总不至于连我这个祖母也不愿意见,我亲自去积云巷求她回来。” 她也心疼棠宁,可若阻了宋家的路,就别怪她心狠。 第47章 第47章 宋老夫人去积云巷这日,天气极好,秦娘子过府替宋棠宁换药。 院中蔷薇结了花骨朵儿,绿蔓也爬上竹子架头,花芜和蒋嬷嬷在外指挥着几个婢女扎着秋千,棠宁支着颐靠在窗边与秦娘子说笑,听着她讲她在蜀中那边行医时遇到的趣事。 “你是不知道我遇到的那些个稀奇古怪的人,就去年年末时遇见个浑身长毛的,就那种黑漆漆的长毛,连脸都盖住只剩两眼珠子,他怕白日被人瞧见,就大半夜偷溜进医馆杵在我房门前,那么大黑漆漆的一团,我还以为是熊瞎子成精了,当时给我吓的勒,魂儿都差点没了。” “还有一回,我替人看病缺一味药材,那药长在深山悬崖边上,我正绑着绳子下去采药呢,谁知道脑袋顶上居然跑出来个出恭的,我不知道我当时那个心啊,爬上去恨不得能打死他,那臭味儿洗了十回都好似还能闻到。” 棠宁笑的身子乱颤,梨涡深陷时却羡慕至极“秦姊姊走过好多地方。” “也不算太多,只可惜这几年边境不怎么安宁,要不然我还想去北羯那边看看呢。” 秦娘子有些遗憾,“我听闻北羯有个部族擅长巫术,其巫医一道十分神奇,若是能前往看看此生倒也满足了。” “秦姊姊好自在。” 棠宁眼眸钦羡,与她过往认识之人不同,秦娘子年过三十却未曾嫁人生子,她东奔西走汲取各地医术精华,学以致用之后,再融合她原本的医术发扬光大,她从不敝帚自珍,与她交流过医道之人遍布大魏。 虽是女子,可各地医师却有不少人奉她为师,就连京中太医署的人对她也颇为敬重。 棠宁哪怕还年少时,也顶多就是比其他贵女肆意张扬一些,可她却知道自己的生活永远都被困在那划定的圆圈里。 无论她出身又多高,家世有多好,都永远不能越了那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她可以恣意两年,可以快活两年,可等过了及笄后就得收敛性情,如京中其他女娘一样成婚生子,走早在她出生时就定好的路。 秦娘子的人生是她从未见过的,却又让被困了一辈子,最后死在那方寸之地的棠宁无比向往。 “好羡慕姊姊能四处游走,看尽山河风光。” “你也可以啊,你还小,多的是时间,大可寻你喜欢的事情。” 棠宁怔了下,她也可以吗? 屋中气氛正热,棠宁被秦娘子说的心思浮动时,外头突然有人进来,也不知跟蒋嬷嬷说了什么 ,待她过来时脸色就极为不好。 “女郎,宋家那头来人了。” 棠宁笑容一顿,先前阿兄已经吩咐过了,宋家的人进不了棠府大门,可如今外头的人依旧来回禀“是老夫人?” 蒋嬷嬷点点头“她领着宋家那位大夫人一起来的,眼下就在门外。” 要是来的是宋家其他人,甭管是宋鸿还是宋瑾修,都大可跟陆家那长随一样直接扔出门外,可偏偏来的是宋老夫人,是女郎的亲祖母。 别说是将人赶出去了,就只是将人挡在门外多站一会儿,都容易叫人说嘴女郎不孝。 这尊长二字,就如大山压得宋棠宁动弹不得。 蒋嬷嬷满脸担忧“女郎,昨儿个早朝之上听闻宋家父子在圣前吃了挂落,这宋老夫人突然找过来,瞧着怕是来者不善,要不然我去请王妃过来,您先避一避......” 不能将人挡在外面,称病躲一躲总是可以的。 棠宁闻言却是摇摇头“远水救不了近火,铖王府离积云巷远,姨母就算得了消息也赶不及过来,况且她们今日既然是冲着我来的,就算我现在病得要死了,亲祖母想见我也是避不开的。” 第48章 第48章 “可是您......” 蒋嬷嬷怕棠宁对上那两人会吃亏。 宋棠宁有些害怕宋老夫人,可是很多事情她终归要自己面对,总不能事事都依靠着萧厌和姨母,她朝着蒋嬷嬷道“烦请嬷嬷先让人将她们引去前厅,就说我服过药后就过去。” 蒋嬷嬷见棠宁主意已定只能先行出去,不过她到底还是不放心,悄悄叫了人走角门出府去铖王府通风报信。 这边宋棠宁扭头看向秦娘子“秦姊姊,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脸色难看些?最好能瞧着病弱可怜,将我脸上的伤也弄的重一些。” “要多重?” “能吓着人就行。” “这个容易。” 秦娘子伸手解了腰封,就见那原本平平无奇的系带里藏着许多小格子,每一格里都有个拇指大小的小盒子。 秦娘子取了其中几个出来,又让花芜打了水,然后将其中两个盒子里的粉末蘸了水朝着棠宁脸上涂涂抹抹,就见刚才还脸色红润的棠宁瞬间苍白下来。 脸上伤口上的药多添了一层,里头混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待秦娘子放下手时一旁的花芜都吓了一跳。 秦娘子说道“这脸不好做得太过,免得真污了伤口回头化脓,不过这副模样想瞒过你祖母倒是没问题。” “我听沧浪说宋家人待你不好,我这里有点小玩意儿,待会儿她们要是欺人太甚,你就找个机会塞嘴里,保管谁都不敢为难你。” 宋棠宁好奇接过那蜡封的药丸子“这是什么?” “好东西,待会儿你试试。” 棠宁见她说的神神秘秘一脸你信我的模样,她便将那药丸收了起来道了声谢。 秦娘子捏了捏她未受伤的半边脸“快去吧。”又对着一旁花芜,“小丫头,待会儿机灵些,见势不对就大声哭,要不然就来叫我。” 花芜连忙点头“奴婢记着了。” ...... 宋老夫人她们来积云巷前,邹氏还担心会被人挡在府外,可瞧着这棠府的下人恭恭敬敬地将她们请了进去,邹氏顿时松了口气。 “还是母亲有办法,棠宁那妮子终究顾及您。” “她本就乖巧懂事。” 宋老夫人随口应了一句,抬眼看着四周环境,眼中划过一抹精芒。 先前就曾听闻积云巷的宅子精贵,那萧厌府邸更是其中之最,原以为他不过随意给了座宅子安置 宋棠宁,可没想到这宅子华丽珍贵丝毫不输他们国公府,就连刚才前门遇到的那些护卫都瞧着不是一般人。 宋老夫人原只当萧厌带走棠宁她是一时兴起,可如今看来,那阉人对棠宁这个“义妹”倒好像真有几分真心。 她对与棠宁修好更多了几分热切,虽然那阉人名声可恶,权势却是真切的,宋家这些年不上不下,那国公之位又久悬于空无法承继,如若能得了这阉人助力,让棠宁哄着他在圣前替他们说几句好话,宋鸿承爵便不再是难事。 第49章 第49章 宋老夫人心头火热了起来,突然觉得棠宁这次山遇险倒是好事,至少能趁机攀上了萧厌那阉人。 甭管他看上了棠宁什么,宋家都能得利。 邹氏没那么多心思,她只是有些嫉妒棠宁居然能得了这么好的宅子,他们这几天着急上火的,她却过的安宁。 见棠府的下人将她们领进前厅却不见棠宁出来,邹氏忍不住就道“这棠宁是怎么回事,母亲您亲自来了,她还不出来迎接,反倒是让长辈在外堂候着,这也太没规矩了些......” 蒋嬷嬷奉茶过来脸色一沉“宋大夫人,我们女郎身上伤势未愈,日日都得进服汤药,你们来时医师正替她看诊。” 邹氏闻言皱眉“不是说不要紧,就伤了点皮肉?” “惊马受伤,摔落悬崖,大夫人试试看有没有事?” 蒋嬷嬷面色冷怒, “我家王妃说过,女郎的身子比什么都要紧,二位要是等不及就先回去吧,等回头女郎好些了自然会回宋家拜见老夫人。” “你......” 邹氏开口恼怒就想大骂这老刁奴,却被宋老夫人打断。 “行了!” 见蒋嬷嬷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以前曾在铖王妃身边见过这老奴的宋老夫人,没好气地看向邹氏。 “就你话多,棠宁受伤你不知道,等一会儿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要是耐不住性子就自己出去,没得说些乱七八糟的让棠宁听了伤心。” 她抬头对着蒋嬷嬷神色温和, “蒋嬷嬷见谅,她就是嘴巴利,对棠宁还是关心的。” “你与棠宁说让她不用着急,用药看诊都得仔细,千万大意不得,我们就在这里候着,等她那边结束之后她再过来就行,亦或者是我与她伯母过去看她也行,叫她若身子不适别太勉强,免得让人心疼。” 蒋嬷嬷原是想要借机打发了宋家这两人,可是宋老夫人说话却无比周全,几乎将所有的路都给堵了不说,话里也是明明白白,她是一定要见到宋棠宁。 要么棠宁出来见她。 要么她亲自去见棠宁。 蒋嬷嬷心里头憋着气,板着脸说道“那老夫人和大夫人先侯着,女郎待会儿过来。” 她蹲了蹲身就直接走了,邹氏直接大气“这铖王府的人也太没规矩了些,怎么着仗着铖王妃就这么无法无天了,我们是棠宁的长辈,她就叫人这么晾着我们,她到底还懂不懂 规矩?” 宋老夫人却心平气和“你儿子差点害她丧命,你跟着你夫君塞个外室女进二房,你想让她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邹氏一噎“可您是她亲祖母......” “我若不是她祖母,今儿个这宅门你都别想进来。” 宋老夫人想起外头守着的那些护卫,轻抿了一口茶, “我们今日是来接棠宁回去的,不是来跟她结仇的,你别忘了昨儿个早朝的事情,况且棠宁受了委屈想要发泄发泄也是常事,谁叫瑾修行事那般大意,你受不住也得受着。” “我们棠宁是府里千娇万宠的女娘,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邹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宋老夫人厉眼看了回去。 第50章 第50章 “我警告你,别想着欺负棠宁。” 棠宁被人扶着站在外面,听着里头宋老夫人的哪怕没见到她,也百般周全看似维护的话时垂眸满是嘲讽。 她家祖母永远都这般“慈爱”。 上一世她受伤回去,打了宋瑾修的是她,罚了宋姝兰的也是她,亲自跟铖王妃赔礼道歉的还是她。 她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骂着宋瑾修,骂着谢寅和陆执年,她心疼的日日在她床边垂泪,恨不得能以身替她,仿佛比受伤的她还要难过。 可是后来也是她冷漠说着让她别闹了,让她见好就收,让她要顾全宋家大局,别为点儿小事害了宋瑾修的前程。 她看着她被关进了那废院里,看着宋瑾修他们百般折辱她,看着他们帮着宋姝兰一点一点地掏空了她阿娘的遗物,帮着宋姝兰成为名满京城的才女,替宋姝兰隐瞒了她的身世,助她嫁给了陆执年。 宋棠宁脸上苍白着露出几分锥心的痛色,只片刻压了下去。 再抬眼,眸中已是冷然。 “祖母…” 棠宁腿上有伤,走的极慢,花芜扶着她进厅内时,露出一张惨白伤重的脸。 邹氏扭头刚想训斥就吓了一跳,宋老夫人也是一惊,等回神就快步上前“棠宁?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棠宁走的极慢,待宋老夫人靠近时她白着脸就想要蹲身行礼,可是才刚动作就腿上一歪,整个人差点栽下去。 旁边花芜惊呼出声连忙伸手扶着她“女郎,你腿伤还重着,秦娘子说了折腾不得,您赶紧坐着......” “可我还没拜见祖母。” “您伤这么重,秦娘子本说了不准您下床,您能出来见老夫人已是不易,老夫人不会跟您计较这些虚礼的。” 宋老夫人总觉得花芜这话有些刺耳,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可是主仆二人一个焦急一个虚弱,宋棠宁那唇色苍白的跟纸似的,脸上的伤也瞧着骇人,让原本还想拿拿祖母架子的宋老夫人也不敢多说。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见什么礼,赶紧坐下。”她瞧着棠宁坐下后虚弱至极,忍不住就道,“你伤的这么严重,该叫人唤我们进去就好。” “祖母是长辈,哪有让您去见我的道理,若不然回头让人知道了还言我不孝。” “胡说什么。” 宋老夫人轻斥,“你孝不孝顺我难道不知道,咱们府中谁不知道你是宋家最乖 巧的女娘,祖母疼你还来不及,你是不知道你受伤之后我有多担心。” 宋棠宁闻言感动的眼眸悬泪,语带哽咽“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这几日我身子难受,每日大半都在睡着,一闭眼总是梦到山落崖的情形,我总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那崖下,毁了脸,断了腿,我拼命叫着祖母能救救我,可怎么都没人应我,最后活生生冻死在了雪地里。” “这几天哪怕回京了我也一直害怕极了,生怕活下来只是一场梦,如今祖母能来,我当真是欢喜至极。” 她说着欢喜的话,眼里泪雾朦胧,可是宋老夫人的脸却是一点点僵掉。 眼前苍白荏弱的小女娘,用着最依赖亲近的言语,刻薄冷情地撕掉了她所有的伪装。 要是疼她,她怎会不知她一夜未曾回城? 要是疼她,又怎会明知她险死还生回京数日,她迟迟才来看她? 第51章 第51章 宋老夫人仿佛头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孙女,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这孩子,落崖之事本是意外,怎好开口闭口都是死,我若早知道你这般害怕,就算前几日病得下不了床,我也得撑着身子过来接你。” 她想要去拉棠宁的手,才发现她手上包着裹布伤的极重。 宋老夫人只好伸手轻环着棠宁的肩膀,红着眼哽咽“都是祖母的错,祖母不该让你在外间受苦。” 宋棠宁被老人抱在怀中,背脊却是一阵阵的发冷。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祖母有多能言善辩,从不知她的慈爱有多哄人。 若非她早经历过她的冷漠,她恐怕真信了身前老人对她的偏疼。 棠宁轻掐了掐手指伤处,疼痛激的眼泪浮了出来,她满是依赖地靠在宋老夫人怀中低泣 “不怪祖母,是阿兄,是阿兄他不想我活,阿兄把我扔在山林,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不肯回头。” “祖母,我好害怕,我只要见到阿兄就会想起那天的事情,想起那黑漆漆的林子里叫天天不应的绝望,我被甩下山崖那一刻,脑子里只想着阿兄就这么恨我,他居然想要我去死......” 女孩儿哭得隐忍悲恸,明明声音不大,可每一声呜咽都让邹氏脸色难看,就连宋老夫人也跟着变色。 邹氏忍不住倏然起身怒道“宋棠宁,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山的事情明明只是一场意外,你何必说的那么难听,口口声声道你阿兄想要害你?他只是一时大意才会忘了你还在林子里,你这么大个人身边不知道带几个婢女随从,出了事就来恶言诋毁你阿兄?” 棠宁被吓得一哆嗦,小脸惨白地朝着宋老夫人怀里一躲 “我才没有胡说,山也不是意外,他是故意将我扔在那里的,临走前还带走了所有仆人,他明知道天色渐黑山湿寒,后来下雨也不曾回去寻我,他就是想要害死我......” “闭嘴!” 邹氏大怒就想上前,被宋老夫人挡住后依旧怒火直冲头顶, “要不是你不懂事,你阿兄怎会教训你?况且他是让你回灵云寺去,他离开时天也还亮着,谁知道你会四处乱走差点摔死了你自己!” “大伯母…” 宋棠宁仿佛不敢置信,看着狡辩恶言的邹氏。 宋老夫人伸手拉着棠宁的肩语气有些重“棠宁,你伯母的话说的虽然有些不 好听,可是你不能这般说你阿兄。” “自打知道你出事之后,你阿兄就懊悔至极,痛苦难过,只怨自己一时气恼不够周全,恨不得能以身替你。” “你是知道你阿兄往日有多疼你的,这几日你伤着他亦心痛容色憔悴,你可不能因为与他置气就随意胡说,这些话要是传扬出去,你会毁了你阿兄......” 砰! 宋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感觉身前人突然推开她的手。 棠宁满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棠宁?”宋老夫人伸手想拉她。 第52章 第52章 宋棠宁就“唰”地站起身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 “女郎!”花芜吓的连忙上前。 棠宁依在她身上才勉强站稳,只是脸上血色已然褪了个干净,一双杏眸里溢满了泪水“所以连祖母都不信我?” “棠宁......” 宋老夫人心中一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棠宁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 “一时气恼,他就能够置我于不顾,训斥我几句,就能不管我生死。” “我也想要告诉自己,阿兄是疼我的,可是他明知是我母亲冥诞,却带着宋姝兰去灵云寺招眼,他明知是她犯错在前,却不问黑白一意偏袒。” “山中路险,雪地湿滑,他害怕跑出去的宋姝兰迷路出事半步不敢离开,却丝毫未曾想过那里离灵云寺有多远,他带着宋姝兰回城,带着她游湖买首饰,亲自送她去钱家赴宴,他可还曾记得被他扔在山的我?!” “祖母说他懊悔痛苦,说他心中不安,可这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他只是容色憔悴,我却差点死了!” “您说我毁了他,怎么不说他差点毁了我......您看看我这张脸,您看看我!!” 小女娘浑身是伤,脸上瞧着可怖,那眼泪顺着脸颊落下,问到后来声嘶力竭。 “我原以为祖母是真的疼我才来看我,可您居然是为着宋瑾修,难怪我回京这么久,您从未问我半句,昨日他遭人弹劾你今日就亲自过来。” 宋老夫人被她喝问的心中恼怒,起身却是上前“棠宁,你别瞎想,祖母怎么会不疼你,祖母先前只是病了才没来看你......” “我不信!” 宋棠宁“啪”的一声打掉宋老夫人的手,将人推开红着眼怒道“你若疼我,为何明知宋瑾修害我,却还让我忍让?” “你们是亲兄妹,瑾修是你阿兄......” “他不是,他是宋姝兰的阿兄,我没有他这种阿兄!” 宋老夫人眼皮猛地一跳,乍一听之下险些以为宋棠宁知道了宋姝兰的身份,可是看她只是满眼是泪满是怨愤,心知她只是脱口而言,她压下心头惊惧尽量温和地开口“别说胡话,你们才是至亲兄妹。” “我知道你不满你阿兄偏袒宋姝兰,他也是一时糊涂迷了心智,祖母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等你回府之后,祖母立刻将宋姝兰送走好不好,再让你阿兄与你道歉,到时你要打要罚都可以......” 她说话间上前想要抱着宋棠宁, “棠宁乖,跟祖母回去好不好?祖母疼你。” 宋棠宁闪身避了开来,只流着泪看着宋老夫人。 “您想让我回去?可以......” 宋老夫人尚且来不及高兴,那笑就僵在了脸上。 “让宋瑾修滚,让他带着宋姝兰一起离开宋家,我只要一看到他就噩梦连连,就会想到他是怎么将我扔在了山上让我摔下悬崖。” “祖母如果真的疼我,那就让宋瑾修离开,只要他离开宋家我立刻就回去。” 第53章 第53章 “你疯了?!” 邹氏满眼不敢置信,在旁嘶声怒道,“瑾修是宋家嫡子,是宋家承嗣,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想要他离开宋家?!” 宋老夫人也是沉了脸“棠宁,你别胡闹!” 宋棠宁低低笑了起来,那眼泪之下藏着嘲讽“我胡闹?难道不是祖母不慈,想要我忍下委屈息事宁人?” “您对我的疼爱到底藏着多少偏心和算计,您今日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您怕我坏了宋瑾修的名声,怕让人知道他自私无德凉薄寡情的嘴脸,你怕叫人知道你们宋家抬着个不要脸的外室女充作庶女欺辱嫡出,你怕丢了您诰命夫人的脸。” “您口口声声说您疼我,您疼的哪里是我,您疼的是宋家的名声,是您自己的脸......” 啪!! 宋老夫人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勃然大怒“你个混账东西,我是你祖母,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她万没想到宋棠宁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与她撕破脸,更没想到她会这般尖锐不留余地。 眼前的小女娘再也不是过去乖巧,她懂了心计,心有怨憎,甚至以前好用的那些言语也将她哄不回去。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毁了宋瑾修,打从她们一开始来这里时就根本没打算要跟着她们回去。 宋老夫人看着捂着脸的宋棠宁心头冷了下来。 她原是不想走这一步的,可是这个孙女太过不知好歹,也太不懂事。 若是再让她这么闹下去,她非得毁了宋家! 宋老夫人颤抖着手脸上苍白下来,老泪纵横时身形也有些站不稳。 “宋棠宁,我自认从未亏待过你,你父母走后我更是处处偏宠着二房,你不喜宋姝兰我便如你意送她走,可你居然能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来,你......” 她刚想佯装着受了刺激闭眼晕过去,却不想对面宋棠宁突然抬头。 那是怎样的眼神,无恨,无怨,却犹如深水黑潭,阴沉沉的溢满了冷漠和讥讽。 宋老夫人被棠宁这一眼给骇的愣住,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就见宋棠宁缓缓开口“祖母,您是要逼死我吗?” “宋棠宁......” 噗—— 棠宁猛地张开嘴,呕出一口血来,宋老夫人闪避不急直接被溅了一脸。 面皮上的温热让她瞪圆了眼,来不及反应,身前的宋棠宁就突然松开了手,整个人如同凋 零的落叶一般陡然朝着身后倒了下去。 “女郎!!” 花芜震惊大喊出声,一把抱着宋棠宁踉跄坐在地上就哭喊出声, “老夫人,您和大夫人是要逼死我家女郎吗?她好不容易才从山活着回来,大郎没害死女郎你们还不肯罢休,竟是要活活打死女郎。” 小丫环嚎啕大哭,朝外嘶喊, “来人啊,快来人啊,老夫人要打死女郎......” “你闭嘴!” 刚想碰瓷的宋老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没倒,宋棠宁就先一步吐血晕了过去。 眼见着那婢女胡乱大喊,外头一堆人涌了过来,她脸色是真的开始消了血色,快步就想要上前去看棠宁的情况,却不想身后一道冷风突然袭了过来。 下一瞬宋老夫人侧腰一痛,直接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 “母亲!”邹氏吓坏了,急奔过去。 刚才还哭喊的花芜也是猛地打了个哭嗝,眼泪差点给吓没了。 萧厌伸手将棠宁捞了起来,看着她脸上如纸苍白,唇边血迹刺眼,他陡然戾气勃然“杀了她们!!” 第54章 第54章 宋棠宁吓了一跳,没想到萧厌会突然过来,眼见着宋老夫人她们惊恐尖叫出声,她连忙伸手躲在披风之下拽了拽萧厌后腰的系带。 “沧浪。” 萧厌戾气一滞,垂头看向怀中,就见小女娘紧闭着眼长睫不断颤动,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低头凑近她脸边,就嗅到她嘴角挂着的那殷红血迹里传出些古怪味道,脸上有一瞬间的沉默,萧厌眼底生恼,忍不住用力掐了下棠宁的腰肢。 棠宁疼的险些叫出声来,忙用力环着萧厌的腰,脑袋蹭了蹭他手无声示弱。 萧厌低哼了声,握着她腰肢的手松开了些。 宋老夫人后腰都差点被一脚踢断,萧厌刚才虽叫的及时,可沧浪也一剑划破了她的脸。 她往日里就算与人争执,或是有所摩擦,也大多都是口角争端,她何曾遇到过这般凶残之人。 宋老夫人满是惊慌的跟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邹氏抱成一团,明明浑身发抖却还色厉内荏 “萧督主,我是朝廷诰命,是宋国公府的老夫人,你若敢杀我,朝中的人是不会放过你,陛下也不会放过你......” 唔! 沧浪手中一挥,就一剑柄打在宋老夫人嘴上,她顿时疼得险些晕过去。 “吓唬我家督主,嫌命长了?” 宋老夫人脸色惨白,邹氏也是瑟瑟发抖。 萧厌抱着怀里“昏迷”的小姑娘朝着二人走去,衣袍落在二人脚前就吓的她们猛一哆嗦。 “哪只手伤的她?” 宋老夫人瞳孔剧颤。 邹氏咬着嘴唇瑟缩出声“萧督主,我们不是有意要伤棠宁,是她说话太过不孝,还言语辱及尊长......” “本督问,哪只手伤的她。” 邹氏脸一白。 萧厌扭头看向花芜“你说。” 花芜本就是宋棠宁捡回去的丫环,跟她一起长大,只一心一意对自家女郎,她毫不犹豫就指着宋老夫人说道“是老夫人打的女郎,用的右手。” “萧督主......” 宋老夫人慌了神,张嘴刚想求情辩解,哪想萧厌直接一脚踹在她肩头,将人踢翻了过去,没等宋老夫人手忙脚乱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他就猛地抬脚踩在她右手手腕上。 啊!!!! 宋老夫人眼前一黑,疼的凄厉惨叫,伴随着骨头都碎裂的声音,下一瞬她那条胳膊如同 废布瘫软在地。 “本督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宋家的人,宋棠宁,本督护着。” 宋老夫人眼泪横流,嘴里断断续续的全是惨叫。 “还是你们宋家将本督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萧厌碾动了下脚底,宋老夫人惨叫更甚,刚眼前一黑晕过去就又疼醒了过来。 她哭的鼻涕眼泪一团,不断趴在地上求饶,哪还有半点刚才尊贵。 萧厌嫌恶“再有下次,本督摘了你们脑袋。” 他说话时抬眼看向邹氏,眼神如淬了冰,阴鸷而又戾气十足。 邹氏吓得脸惨白,死死抱着自己躲在宋老夫人身后发抖,唇色比棠宁还要更白。 萧厌是面色冷然地抱着棠宁“把她们扔出去!” 第55章 第55章 宋老夫人和邹氏是被人直接扔出了棠府大门的。 积云巷本就在繁华闹市取静之地,隔了两条巷子就是城南最大坊市,这附近的人都知道督主府的主子喜静。 此时突然瞧见萧府隔壁扔出来两个惨叫的妇人,那二人衣着华贵却满是狼狈滚地,路过的马车和行人都是停了下来。 “那是......” “是萧督主府上的人。” 周围人纷纷围观,花芜红着眼睛哭的好不凄惨。 “老夫人,我家女郎险些被大郎害死,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她不敢与大郎争执,已经躲得远远的只求好好养伤,你们为什么非要上门来咄咄逼人。” “大郎和郎主遭人弹劾,那是他们自己行事不端,可你们非得将事情栽在女郎身上,她不愿出面替其辩解就说她不孝,将她打得吐血晕厥,还故意伤她的脸。” “奴婢原以为只有大郎心狠,没想老夫人也想要了我家女郎的命。” 小丫鬟年岁尚小,哭的眼眶通红,每一字都如泣血。 “我家女郎也是你嫡亲的孙女,就因为二爷和二夫人死了没了爷娘庇护,你们就要为着个外室女逼死女郎吗!” “你胡说......胡说!是宋棠宁不孝......” “你们这种恶毒之家,宋小娘子若是孝了怕是得逼死自己。” 沧浪没等邹氏辩解话说完就陡然打断,满是嘲讽地冷笑道 “世人皆道我家督主心狠,可我瞧着倒不及你们国公府凉薄,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们国公府倒是专朝着个小女娘下手。” 他说话朝着一旁道“宋小娘子吐血晕厥,立刻拿着督主的牌子去太医署请人过来。” “是。” 门前有人快步离开,沧浪朝着宋老夫人她们啐了一声。 “宋小娘子的命是我家督主捡回来的,督主有令,往后这棠府宋家人敢踏进半步,往死里打!” 漆红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棠府门前空地上只剩下狼狈至极的宋老夫人二人。 昨夜下了小雨,门前有些积水,二人方才被扔出来时滚了泥浆,满头珠钗失了华贵,长发混着泥水散落耷拉在脸上,身上衣裙更是脏的不成样子。 周围人都是纷纷朝着二人看去,不少人指指点点。 “这是......宋国公府的人?” “是她们,我认得那个年轻些的,是宋侍郎的夫人, 宋家那位大夫人,以前京中好些宴会上属她尾巴翘得最高,最喜欢炫耀她那个年少出仕的儿子,那位宋家大郎好像还被人叫做玉台公子吧......” “我呸,什么玉台公子,没听说吗,那人为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险些害死了他的亲堂妹。” “这算什么,你们没听刚才那婢女说的吗,那宋小娘子伤重都躲了出来了,这宋家的人还恬不知耻的找上门来,想着用孝道来压那宋家小娘子替他们宋国公府挽回名声,还将人打得吐血晕厥。” “这可是积云巷萧督主的宅子,她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不就仗着自己是长辈,打了骂了宋小娘子也只能忍着,稍有反抗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了她,可真是不要脸。” 周围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如刀剑落在宋老夫人和邹氏身上,让得本就狼狈的二人脸色惨白。 邹氏想要解释,没人愿意听她,宋老夫人又疼又怒委顿在地人已经半厥过去。 宋家等在外面的下人先前被督主府的人拦着,只能眼睁睁瞧着周围议论喧嚣于尘,等谩骂声四起,督主府的人才放了他们,他们急匆匆地入了人群扶着宋老夫人和邹氏起身,面对谩骂抱头鼠窜。 哪怕钻上了马车朝前走了,还能听到身后那些“无耻”和“不要脸”的骂声。 第56章 第56章 宋老夫人一条胳膊被生生踩断,刚上了马车就晕了过去。 邹氏抱着人事不知的宋老夫人,满脸惨然地跌坐在马车上。 完了。 宋国公府的名声,全完了。 ...... 这头萧厌抱着棠宁回了她住处,将人轻扔在榻上后,就垂着眼帘坐在一旁。 沧浪进来说了外头情形,将宋家那二人狼狈着重说了一遍,然后就朝着宋棠宁竖了个大拇指 “宋小娘子好样的,不愧是我家督主认的妹子,连你家这丫头作戏都格外有天赋,你是没瞧见外头那些人的唾沫星子都快将宋国公府给淹了。” 花芜被这夸赞臊的脸皮通红。 棠宁则是瑟缩着望了一眼萧厌,见他俊美冷逸的脸上神情淡淡,可那双清泠泠的眼却莫名透出一股子凶煞气,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努力缩着脑袋。 沧浪笑眯眯地夸她“先前瞧着宋小娘子文文静静的,没想着还挺厉害,这次宋家被你这么一整,不死也得脱层皮......” “说完了没有。” 旁边人突然开口。 沧浪这才发现自家督主好像不高兴,见他浑身上下都冒着煞气,连忙闭嘴“说完了。” 萧厌抬眼。 沧浪一哆嗦,不等他开口就转身,出门,自个儿圆润的滚了出去。 “还不看伤?”萧厌抬眼看向秦娘子。 秦娘子这会儿也是头皮发麻,撑着脸讪讪道“我原只是想着她们来找棠宁麻烦,想要给她粒药丸子吓唬吓唬她们,可谁能宋家那老婆子居然这么心狠,明知道棠宁脸上有伤还照着上面打......” 萧厌手指微合,发出喀的一声。 秦娘子顷刻安静。 棠宁察觉气氛不对,小声开口“阿兄,是我求的秦姊姊,也是我故意激怒她们的…” “先看伤。” 萧厌一言打断,棠宁张了张嘴,有些害怕地不敢多言。 秦娘子拿着帕子和药粉快速替棠宁卸掉了脸上先前涂抹上的伪装,她受伤的那半边脸瞧着比先前严重了许多。 宋老夫人那一巴掌是用了大力气的,指甲划破了面皮,此时棠宁伤口浮肿,嘴角眼角也跟着肿了起来。 萧厌眸色更冷了几分,花芜站在一旁掉眼泪。 “这老婆子也太狠了,她这是诚心想要毁了你的脸。” 秦娘子 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脏话,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松口气,“好在伤的是皮肉,先前敷的药也挡了一部分,我重新替你上药,这段时间一定要忌口......” “先别上药。” “阿兄?” 棠宁扭头看向萧厌,就听得他淡漠“你既费尽心思挨了这一巴掌,总得让人瞧见才行,沧浪已经让人去请了太医。” 惊动了太医署,今日之事就再也瞒不住人。 第57章 第57章 棠宁神情怔了一下,随即便温软了下来。 她能感受到眼前的男人动了怒,那张脸上冷的能掉下冰渣子来,可是明明恼怒至极,他却还记得替她周全,让她一番功夫不至于白费。 棠宁刚刚升起的那点儿害怕突然就没了,只乖巧朝着秦娘子出声。 “秦姊姊,先听阿兄的,你把药留下,我待会儿见过了太医之后再让花芜上药。”她柔声说道,“你方才不是说你还有事要忙吗?” “啊?” 秦娘子先是茫然了一瞬,见棠宁朝她使了个眼色连忙回过神来。 “哦对,我今日还约了旁的人看诊,这药我就先给你留着,你待会儿记得让这丫头给你敷上,用量用法都与先前说过的一样,我就先走了。” 她语速极快地说完,一把将桌上瓶瓶罐罐揽进怀里。 “那什么,督主,我先走了。” 秦娘子一挥手,没等萧厌开口就抱着怀里的东西哧溜跑了出去,“棠宁,我明日再来找你!!” “花芜,你也出去。” “女郎......” “没事,出去吧。” 花芜有些不安地看了萧厌一眼,她挺怕这位督主,可是女郎让她出去,她只能磨磨蹭蹭地离开。 她出了房门并没远离,悄悄站在门外不远,竖着耳朵生怕自家女郎吃亏。 屋中没了外人,一时安静至极,萧厌不知道棠宁想做什么,只那般静静看着她。 棠宁从榻上起身一步步挪到萧厌身旁,双手交放在身前轻轻拉扯着,垂着脑袋低声道“阿兄别生气。” 萧厌双腿修长,手置于膝上没吭声。 棠宁鼓足了勇气细声软语“我不是有意要吓阿兄的,我也不知阿兄会来,而且当时我若不先一步晕厥,我那祖母就会倒在我府上。” “她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又是我祖母伯母,我若是不用些手段,只会被她们压得动弹不得。” 她太清楚宋老夫人的为人,上一世她一晕,姨母就满身恶名,她一吐血,哪怕明明受委屈的是她,最后落得千夫所指也是她。 一句尊长,一句孝道,就能轻易洗清宋家先前所做的所有事情,将恶名全推到她和姨母身上。 棠宁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宋老夫人的手段来对付她们。 她蹲在萧厌身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擦衣袖上沾着的“血迹” “我知 道我这手段不算光彩,也有些下作,可是我没别的办法,我不想回宋家,也不想被她们拿着尊长身份要挟......” 脸被人抬起,萧厌眸色清寒“宋棠宁,你可知道本督是如何爬上如今这位置的。” 棠宁抬头仰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本督入宫第一日,就用手段弄死了意图拿我顶罪的库司太监,入内侍监两年,死在本督手里的人不计其数,本督踩着无数人尸骨才入得圣前的眼走到了今日。” “宫里无数人想要往上爬,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的比比皆是,想要保命,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下作的手段本督都做过,你今日所为算得了什么?” “阿兄......”棠宁瑟缩。 萧厌松开手,垂眸时下颌绷紧“本督不是怪你不该用这些手段,只是宋家不值得你伤害自己。” 若是宋家那老婆子手再狠些,若她那一巴掌真毁了棠宁的脸,想起他先前听闻宋家人来,赶过来时刚踏入厅门就看到女孩儿满脸是血瘫软在地上的模样,那一瞬间的惊悸让他到现在稍一回想都忍不住戾气盈眼。 “想要对付宋家,办法多的是,何必自损......” 第58章 第58章 “我知道,可我等不及。” 萧厌拧眉,就见女孩儿那裹着白布的手隔着衣袖放在他手背上,乌溜溜的杏眼里满是沉静。 “我知道想要对付他们,阿兄有许许多多的办法,也能更周全更加妥善,将我毫发无伤地摘出去,可是我不想等下去了。” “我不想与宋家一直纠扯,我不想再回那个地方,我不想他们一次一次的找上门来,将满京城的目光都落在积云巷,更不想他们借我之名来诋毁你。” 这段时间府里的下人甚少提及外间的事情,偶尔说起也只说宋家如何如何,宋瑾修如何被人谩骂。 可是棠宁毕竟活了一世,也非耳聋眼瞎,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钱家的事情出了之后,萧厌也同样受了波及,被人口诛笔伐。 他本就恶名昭彰,为人唾弃,如今更落得个仗着权势“强抢”宋氏女娘的恶名。 他插手宋家后宅家事,那些与他不睦的朝臣世家怎会放过这么好攻讦的机会。 “我知道阿兄会护着我,可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阿兄的羽翼之下,宋家不值得我如此,可是阿兄值得。” 小女娘仰着头轻声道, “我也想要保护阿兄的。” 她不想让人诋毁这么好的阿兄。 萧厌迎着她漆黑的眼,看着她红唇启阖,说出有些天真的让人发笑的话来。 他本该笑她不自量力,笑他何需个小女娘来保护,可是这双澄澈干净的眼里却看不出半丝虚妄,满满都是认真和诚挚。 他放在膝上的手僵硬着又缓缓放松,嘴角轻抿着时,心中一点点塌陷下来。 当年那场杀戮席卷而来时,漫天火光中,阿娘推着他让他快跑,薛姨护着他逃出来后,藏着他说让他活下去。 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得干净,只留下他自己拼命隐忍着求活一日日到了今天。 已有多少年,无人说想要护他。 沉默良久,萧厌才伸手覆在她额前。 “谁教的甜言蜜语。” 比小时候还会哄人。 棠宁被揉乱了额发,听他语气松缓下来,歪着头轻蹭了蹭他掌心,嘴角露出两个梨涡。 “阿兄珠玉在前,我当然也要自学成才。” “比不过阿兄谋略城府,便嘴甜一些,哄阿兄开心。” 萧厌声音低缓,似是在笑“没大没小。” 棠宁噘噘嘴。 就听他又是一笑,那手重新覆上她额前“唤声阿兄,允你没大没小。” “阿兄!” 棠宁笑眼弯弯梨涡醉人。 萧厌喉间溢出声笑,似日升暖阳,寒雪初融,山间冷玉染上霞光,低沉却轻缓温暖。 “乖。” ...... 第59章 第59章 太医署的人被人匆匆忙忙扯来棠府时,手里的药箱子都险些摔飞了出去。 萧督主的人去了太医署时就一副急切仿佛死了人的模样,闹的整个太医署的人都知道,宋国公府先前闹的天翻地覆的那个险些摔死的小女娘,被国公府的人找上门去给打的吐了血。 那个差点被扯烂了衣衫的太医气恼于心,原只以为萧督主的人夸大其词,可真当到了地方,瞧见躺在床上的小女娘时,哪怕见多识广的太医也是一惊,连忙放下药箱就匆匆上前。 “这是谁下的手,也忒狠了些,这是想要毁了小娘子的脸。” “是,是老夫人......”花芜哭哭啼啼“求求太医,我家女郎什么都没有了,求您一定要保住我家女郎的脸。” 太医闻言倒吸口冷气。 棠宁脸上的伤瞧着是实在厉害,这小半个时辰功夫,宋老夫人那一巴掌落下的痕迹发挥到了极致,她半张脸肿的不成样子,原本就受伤的地方因为肿起来有些撑裂,加之萧厌让人特意做了些手脚,殷红血迹流了一脸,太医瞧着都有些心颤。 回头看着萧厌,“督主,宋小娘子伤的实在是厉害,我这......” 他也不敢保证不落疤啊。 萧厌目光冷凝“尽力医治,需要什么药物尽管开口。” 太医连忙点头应是。 宋棠宁脸上的伤势清理之后只能用些外伤用的药,再好生调养,而太医替她把脉后就察觉她气血亏虚,又因受寒体内弱症,加之花芜在旁哭着说她先前被人打得吐血晕厥,太医丝毫没察觉出异常,只越发觉得宋家人心狠。 等留下方子伤药,顶着萧督主满是寒霜的脸离开棠府回了太医署后,他还心有戚戚。 周围人上前好奇询问,太医就忍不住摇摇头。 “那宋国公府的人实在是心狠,那宋小娘子才多大年纪,一张脸就被宋家那老夫人给打的伤痕累累几乎毁了,而且她气血两亏,寒疾体弱,我去时她那婢女都险些哭晕了过去…” “真是宋老夫人动的手?” “不是她能是谁,听闻她和宋侍郎的夫人今日去了积云巷,为着昨日宋家父子被人弹劾的事情,想要逼着宋小娘子回府澄清那外室女的事情,宋小娘子惧怕那宋家大郎不肯回去,她便直接动了手。” 周围几位太医闻言都是哗然。 “不能吧,那宋小娘子可是她的亲孙女。” “对啊,那可是嫡嫡亲的血脉,她怎能这么心狠?” “嘁,亲孙女又怎样,哪能比得过承嗣嫡出的亲孙子?那宋家大郎为着宋小娘子的事被陛下训斥,宋家二房夫妻也死了多少年了,再多的情谊哪能比得过活着的人,若不然他们也不会拿着外室女充人庶女,堂而皇之纵其欺辱嫡出女娘了。” 一群人说起宋家干得这事,就都是鄙夷。 就算宋姝兰是宋家二房血脉,可外室女放在哪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谁家遇着了不是藏着掖着,偏宋家跟魔障了似的,居然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简直丢尽了清流世家的脸面。 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次萧督主是动了大怒,先前他认了那宋小娘子当义妹,宋家还跑去积云巷欺人,萧督主不只打断那宋老夫人一条胳膊,还留了话不准太医署的人去宋家看诊。” 旁边一人嗤了声“何止是太医署,我听说京里头其他医馆也都给了话,谁敢上宋家的门,黑甲卫明儿个就上谁家的门。” 那萧督主是谁,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宋家明摆着得罪了他,谁敢去摸老虎尾巴,找死呢? 外间有人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张帖子“咦,诸位大人都在呢,外头宋国公府递了帖子,说他家老太太有恙,想请位太医过府看诊......” 第60章 第60章 人群里瞬觉乌云罩顶,连忙七嘴八舌地开口。 “我没时间,我要进宫替欣嫔看诊。” “我家中老娘病了,要回去侍疾。” “别看我,我还要去给洛老王爷请平安脉,早就约好的。” “我家儿子摔断了腿,耽搁不得......” 一群人乱七八糟的借口出来,只片刻功夫,原本还熙熙攘攘的太医署鸟兽群散,只留下一位稍年轻的太医。 眼瞅着传信的人拿着宋家帖子上前想要递给他,他脸皮一紧,随即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我,我好像染了风寒,头晕目眩实在无法出诊......” 门侍“......” 大人,您面色红润有光泽,病的太假了。 宋家下人站在外面等了许久,先前拿着帖子进去的人才走了出来,只是身后却没太医跟着。 那人神色抱歉地说道“你们来的实在太不凑巧,今儿个太医署里无人当值,诸位大人都有事不在衙中。” “一位太医都没有?”宋家下人满脸惊愕。 太医署的人摇摇头“今日宫中请医的人多,太医署里原是有一位当值的,可是突发急症人刚晕过去了,实在是没办法出诊,不如你们去寻寻京中别的大夫,若非急症那些大夫也能看的。” 帖子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宋家下人无奈只好离开,等转身想要去城中药堂请人,却哪想到跑遍了整个京城,却没找到一个可以出诊的大夫。 宋家,宋鸿一把掀翻了桌上的东西。 “这偌大的京城,你跟我说请不到大夫?那太医署没人,满京城的药堂也没人吗?!” 那些大夫都死绝了?! 那下人被砸的连忙跪下求饶,国公府的管家在旁低声说道“郎主息怒,这事实怪不得他们,他们的确跑遍了整个京城,不管是药铺、药堂都问过了,可那些人不是大夫已经出诊了,就是今日有事坐堂的大夫没来。” “我好不容易寻着了一个往日相熟的,塞了些银子才从他口中探问出来,原来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不准他们来给宋家看诊。” 宋覃嘴唇抖了抖“是萧厌?” 陈管家点点头“督主府的人放了话,说老夫人的胳膊是萧督主打的,今日谁敢进宋家替她看诊,明日黑甲卫就登谁家的门。” 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萧厌手中的黑甲卫 就是一群疯犬,别说是那些平头老百姓不敢招惹,就是出身极好有品阶在身的那些太医也没人敢逆了萧厌的意,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大的太医署居然没有个当值的人。 明明有人瞧见那些太医未曾出来,可是以宋国公府的地位却请不回一位太医来? “萧厌那阉狗简直欺人太甚,他这是想要逼死祖母!” 宋瑾修气红了眼睛,怒气勃然间转身就欲朝外走,却被宋覃一把拉住, “瑾修,你干什么?” “我去太医署找人,我就不信这世间没有天理王法了。” 第61章 第61章 宋瑾修年轻的脸上全是怒色,“祖母是朝廷诰命,是国公府老太君,太医署若不肯出人医治,我就进宫去告御状,我就不相信他姓萧一个阉人当真能够只手遮天,这满京城的人都怕了他一个心狠歹毒的太监!” 宋覃死死抓住宋瑾修的胳膊“你别糊涂,那太医署的人若是想来早就来了,你这般强行逼迫也没用,而且太医署医者牵扯颇多,身后大多有宫妃朝臣依仗,你若是一状将人给告了,萧厌如何先不说,那太医署的人就能被你得罪个干净…” 那些人自家背景先不说,光是与朝中牵扯就够宋家喝上一壶,得罪太医署是最不明智的事情。 “那就这么看着那姓萧的欺我宋家,让祖母活活疼死?”宋瑾修怒道,“三叔怕那姓萧的,我不怕,大不了我去敲登闻鼓......” 啪! 宋覃被宋瑾修喝问的脸色难看,用力拽着将人甩了回来。 见宋瑾修撞在桌边疼得低叫了声,他满是怒气地骂道“你厉害,你聪明,这宋家就你最知事?” “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祖母受过,你以为我肯跟姓萧的服软,可你不想想今天的事情是因什么而起,你祖母先去了积云巷跟棠宁动了手,多少人看着她将棠宁打伤吐血被萧厌扔了出来?” “你信不信这会儿外头的人骂的都是我们宋家刻薄歹毒,骂的都是你祖母不慈宋家不要脸面,逼迫一个父母双亡没了依仗的孤女!” “你这会儿喝问我倒是厉害,你怎么不想想要不是你在山上惹出的麻烦,你祖母何至于如此?!” 宋瑾修怒气猛地一滞,脸也苍白。 宋覃也是恼怒的很。 先前宋姝兰回来的时候,大哥要将人塞进二房他就已经觉得不好,可他说不过宋老夫人和宋鸿,也为着那将要袭爵的国公位只能随了他们,还迫着宋姝兰手里头的东西将人充作了庶女。 这事本来都已经消停了,棠宁也答应了下来将人留在府里,他们只要好好将人养着,回头找个人嫁出去了就行了,可他们偏偏要将人捧的跟心肝儿似的,屡次纵她跟棠宁争执,宋瑾修还没脑子的为她扔了棠宁险些害死了她。 如今倒是有脸来质问他怕事? 宋覃气怒之下有些口不择言“你现在知道要替你祖母出头,怎不想想那一日在山时但凡你能长个脑子,不说将棠宁带回京城,哪怕留个仆人将她送回灵云寺,今日宋家也不会如此受困。” “你惹来 的麻烦,倒好意思这般喝问我?!” 宋瑾修脸上血色消退,张嘴低声道“我不是有意的......” “是不是有意你去跟棠宁解释,看她愿不愿意信你!” 宋瑾修神色惨白。 宋鸿也是气恼宋瑾修糊涂,可是事情已经出了,就算再气也没有任何用处,他朝着宋覃就道 “行了,眼下是翻旧账的时候吗?外头已经够乱了,母亲也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就算再追究先前事情又能有什么用?” 见宋覃拧着眉毛,宋鸿竭力压着怒气说道“三弟,我知道你对瑾修不满,可就算再不满也得先顾着眼前,母亲绝不能出事,她若有个好歹,你我都得丁忧,这宋国公府的前程也就全完了。” 宋覃脸色微变“可是大夫......” “大夫总会有的。”宋鸿沉声道,“你拿着我的帖子去一趟陆家,他们府中养着替后宅看诊的府医,你去将人请回来暂且应付着,保住母亲不出事。” “可陆家愿意掺和吗......” “他们不愿意也得愿意,山的事情陆执年也有份,棠宁能对宋家心狠,他们以为陆执年就能逃得过去?况且今日动手的是萧厌,他殴打朝廷诰命,伤及国公府女眷,陆崇远听了只会高兴。” 萧厌与世家那边结怨已久,陆家巴不得能抓住他把柄,甭管是什么缘由,萧厌殴打朝廷命妇那就是错,陆家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第62章 第62章 宋覃也是反应过来,连忙说道“还是大哥聪明,我这就去陆家。” 宋鸿才扭头对着宋瑾修说道“你留在这里照顾你祖母,切莫出去闹事。” “那父亲......” “我还有事要办。” 宋棠宁这次是真的跟府里撕破了脸,邹氏回来虽然哭哭啼啼,却也将事情说了个半大。 她和宋老夫人打伤了宋棠宁,被萧厌从积云巷扔了出来,不用想也知道外界怕是已经谣言漫天。 萧厌不好招惹,棠宁也不如以前乖顺,他得去处理干净一些事情,免得阴沟里翻船。 眼见着宋鸿匆匆走了,宋覃也拿着帖子去了陆家,宋瑾修隔着屏扇瞧着里头昏迷着的宋老夫人紧咬着嘴唇,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明明不久前棠宁还拉着他撒娇唤他阿兄,可是为什么山回来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 他不是故意要将她遗弃在那林中,他只是没想到陆执年和谢寅也没留人保护棠宁。 他只是一时大意...... 可是棠宁为什么一定要紧抓着不放,为什么非得闹成这个样子? “棠宁…” 宋瑾修低声喃喃时,心中也是染了怨意。 明明是至亲兄妹,她为什么这般绝情? 宋姝兰站在屋外廊柱后面,瞧着里头神色苍白的宋瑾修,嘴唇跟着发白。 她原以为宋老夫人亲自出马能将宋棠宁带回来,再不济也能让她落得个不孝的名声,挽回一些局面,可是没想到连那般精明的宋老夫人都栽在了宋棠宁手里。 她用力咬着贝齿,无声怒骂了句“老废物”,那双眼里也是盈满了怨恨。 为什么宋棠宁这么好命,生来富贵,享尽荣华,明明没了宋瑾修他们,还能冒出来个义兄庇护?为什么她总能这么轻易就得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依仗,坏了她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 宋姝兰指甲都抠进了梁柱里,既是怨恨棠宁怎么能攀上了萧厌,又是恼恨自己为何身世凄凉。 若是宋家真的败了,她该怎么办? 她心中有些惶惶,目光落在屋中的宋瑾修身上,原本惶恐不安的眼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无论如何,宋瑾修必须站在她这边! 宋姝兰整了整衣裙,将发间弄的凌乱了一些,然后拿着帕子用力揉红了眼睛,露出平日里宋瑾修最是疼 惜的模样,低低泣泣地进了房门。 “阿兄…” “姝兰?” “阿兄,我该怎么办,棠宁这般心狠,我好害怕…” 她哭得泪水涟涟,宋瑾修疼惜扶着她,“别怕。” 第63章 第63章 宋姝兰蹲在宋瑾修身前,眼泪大滴大滴地落,那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惊惶“可是祖母,祖母都成这样了,棠宁不会放过我的。” 她牵着宋瑾修衣袖,指尖都在发抖, “还有阿兄,她这么诋毁阿兄,连祖母求情都被她打了出来,现在外面怕是都在议论阿兄害她性命,她会毁了阿兄的......” 宋瑾修袖中的手猛地蜷紧,下颚绷紧时嘴唇都泛着白。 “阿兄,我们该怎么办?” 宋姝兰低头伏在宋瑾修手上,满是害怕地哭着。 宋瑾修想要安慰她,想要让她别怕,可是想起如今外间那些关于宋家的流言蜚语,想起他自己的处境,却只觉得说什么话都是苍白。 屏扆后宋老夫人昏迷不醒,屋中全是宋姝兰低低哭泣的声音。 宋瑾修嘴唇越抿越紧,正当开口之时,就突闻身前人低泣着说道“阿兄,如果棠宁没有回来的话该有多好,她若是没被人救下,真留在了山该有多好......” “姝兰!”宋瑾修震惊看她,“你在胡说什么?!” 宋姝兰哭的满眼通红“我没有胡说,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宋姝兰!!”宋瑾修厉喝。 宋姝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望着满眼震怒的宋瑾修哭声道“我知道我这么想太过恶毒,我也知道我不该有这种心思,可是阿兄,宋棠宁她想要毁了你啊。” “自从那日铖王府回来之后,我就夜夜梦魇,我总梦到她毁了宋家门庭,我梦到伯父丢了官爵,阿兄被人唾弃,整个宋家被人鄙夷嘲笑在京城无立足之地,我害怕的惊醒,每一次都庆幸只是一场噩梦,可是今天祖母却被人血淋淋地抬了回来。” 她哭得抽噎不止, “阿兄,我怕那些梦变成真的,我怕你真的毁在棠宁手上,她不会饶了我们的,她会毁了宋家的......” 宋瑾修被这番话说的心中惊悸,仿佛有脱缰的野兽撞进心间震得他心口惶惶,他脸色跟着苍白,紧紧握着手时蜷于袖中发抖,却还是强自镇定地说道 “不会的,棠宁不会这么对我们,她是宋家女娘,我是她的亲兄长,她不是这么狠毒的人。” “阿兄......” “你不必说了,棠宁不会这么对我!” 宋瑾修怒声道,“棠宁心软至极,她只是一时生气,又被姓萧的阉人撺掇,等过几日她就 会明白谁才是她的亲人。” 棠宁不会害他的! 宋瑾修也不知道是在劝服自己,还是在告诫宋姝兰,对着眼前女娘时语气极重“宋姝兰,棠宁是你的妹妹,你绝对不能有不该有的心思!” 见宋姝兰吓的打了个哆嗦,垂头时苍白脸上有泪珠滚落。 他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是因为害怕才会生了这念头,可是阿兄绝不能看着你走错了路,宋家还有父亲,还有阿兄,我们都会护着你的,棠宁只是一时糊涂,她会回来的。” “你莫要起了恶念,毁了你自己。” 宋姝兰感觉着宋瑾修伸手落在她发间,听着他温声劝诫,她哽咽着唤了声“阿兄”,垂着的眼里却是一片冷然。 回来? 她无声嗤笑。 宋瑾修到现在都还没看明白,宋棠宁是狠了心不会再与宋家修好,不过宋姝兰也从来都没寄希望一次就能说动宋瑾修跟棠宁反目。 她太清楚眼前这个兄长了,自持君子,严修己身,恨不得将规矩刻进了骨子里,可实则却是自私至极。 他刚才那一瞬间苍白的脸,还有落在膝上那只手绷紧时轻颤的弧度,都说明他根本不是如他所说那般,毫不在意宋棠宁所为。 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认心中恶劣。 第64章 第64章 她只要种下种子,耐心等着。 棠宁一日不回来,他们早晚会反目,宋瑾修也早晚会明白,只有毁了宋棠宁才能保住他自己和宋家。 ...... 宋家到底还是请来了大夫,宋覃带着陆家的人匆匆赶回来,那府医仔细查看了一番就摇摇头。 “老夫人这手骨碎得厉害,而且动手的人用了巧劲,震碎她腕筋......” “什么意思?” “老夫人这手,废了。” 宋覃脸色难看的厉害。 宋瑾修也是满面苍然“怎么会废了,明明只是断了,续接不就行了?” “哪有宋郎君说的这么简单。” 那陆家的府医沉着道“老夫人本就年岁大了,筋骨不比年轻人好愈合,而且下手的人是存心想要废了她,几乎碾碎了她整个腕骨。” “若是刚出事时你们就能寻到擅长外伤的大夫及时医治,或许还能保住那么几分,让老夫人这手不至于全废,至少外面能如寻常,可是如今耽搁了太久,那碎骨插入断筋之处伤了主脉,想要止血就得取了碎骨。” “碎骨一取,腕上筋脉尽毁,这手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宋瑾修有些难以置信地晃了晃身子。 宋覃深吸口气,朝着那大夫问道“那我母亲还有其他问题,她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老夫人受伤剧痛难忍,人有些惊厥高热,加之血流不止,这才会昏睡不醒,她年岁已经大了,这般受罪若是熬不过去,恐怕......” “李大夫,我知您是陆家府医,医术不比太医署的人低,求您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住我母亲安愈。” 宋覃脸色都变了,语气也将自己放的极低。 “只要您能保住我母亲,宋家上下必定记您恩情。” 那李大夫说道“宋大人放心,我定会尽力,我先开个方子宋大人拿去让人取药,我这边施针稳住老夫人症状,先取了碎骨止血。” 宋覃连忙取了笔墨过来让他开方,等拿到方子后就快步出去走到院前。 “陈管家,立刻拿着这方子去城中最好的药堂取药。” 他说话间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朝着身前的站着的人道, “找个眼生的人过去,别用府里的人,也别叫人知道是宋家取药,还有,叫去的人到了之后,先将这方子以别的借口交给药堂的大夫过目,若无问题 再取药回来,记得做的隐蔽一些。” “三爷?”陈管家愣了下。 宋覃声音极低“陆家未必不会趁乱搅浑水。” 宋老夫人的生死攸关宋家子嗣的前程,若她一死宋家这边所有人都得丁忧,他们自然不希望老夫人出事,可是陆家不一样。 宋老夫人活着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顶多就是赚取宋家一点儿人情,可是宋老夫人如果真的因为萧厌动手伤她而亡,那萧厌就摊上了大事,陆家未必不会为了对付萧厌,就在汤药上面动手脚。 陈管家脸色瞬间变了,连忙用力抓着手里的方子“三爷放心,我知道了。” 管家匆匆走了,跟出来的宋瑾修就忍不住说道“三叔,陆家不会的,我与少徵是挚交…” 少徵是陆执年的字。 宋覃闻言就没好气“那你被外人诋毁,宋家受难时,陆执年可有来探望过你一回?” 见自家侄儿那哑口无言的样子,他只觉得糟心至极。 第65章 第65章 “你与棠宁是亲兄妹,她都能看着你名声尽毁,由着人废了你祖母的手,你以为陆执年一个外人又会对你怎样?他是陆家儿郎,是从小学着以家族利益为先长大的世家子,宋瑾修,你别天真了。” 宋覃还挂心着屋中的宋老夫人,怕陆家那府医动什么手脚。 他一把推开了身前站着的宋瑾修说道“你要是没事就想想明日早朝之上,该怎么应付曹公他们弹劾,别杵在这里碍眼。” 宋覃匆匆进了房中,独留下宋瑾修站在门外,紧拧着眉。 曹公昨日已经弹劾过他和父亲就连陛下都已经让他们在宫中受罚站到夜里,可三叔刚才说明日还有弹劾...... 宋瑾修扭头看向身旁站着的长随“引泉,外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郎君......” “我问你,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事?” 引泉迟疑了瞬,见宋瑾修脸色沉厉下来才低声说道“今日积云巷的事情被人瞧见了,小娘子那边请了太医过去,老夫人去见小娘子却出手打晕了她的事情已经传了开来。” “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郎君为宠溺外室女谋害小娘子不成,宋家又以孝道相逼,郎主和老夫人看着二房无人做主便欺压小娘子,还说老夫人强逼小娘子回府不成,便想毁了她容貌,打的小娘子吐血晕厥......” 引泉瞧着宋瑾修的脸色,声音越来越低, “我先前出去了一趟,就发现咱们府前多了不少人探望,还听到附近街头都在议论,说咱们宋家刻薄歹毒,说郎君和老夫人无情无义,还说,还说......” “说什么?” “说您当日在山之上,是故意扔了小娘子,就是想要害死了她,捧着外室女强占二房家业,为宋家谋利。” 宋瑾修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郎君!” 引泉吓的连忙扶着他,“您别动怒,这些都是外面的人胡说八道,是他们胡乱编排的,您怎会害小娘子......” 宋瑾修听着他劝解的话却依旧脸色煞白,喉间更是隐隐沁着血腥。 他知道这些是胡说八道,他也从未想要害死棠宁,更没想要谋夺什么二房家业,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 那些谣言如杀人利刃,一刀一刀毁了他多年积攒的好名声,而且再假的话传来传去时间久了也会变成真的,哪怕将来能够澄清,他和宋家的名声也已经全都毁了。 宋瑾修脑海里猛地就浮现出之前宋姝兰哭着说过的话来。 “阿兄,棠宁连祖母都打,她不会放过我们的......她会毁了你,会毁了宋家......” “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她为什么没有留在山......” 如果棠宁留在了山,如果她没遇到萧厌...... 这念头刚一升起时,宋瑾修就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他整个人都仿佛沉入冰窖,浑身僵直着发冷。 他...... 他怎么会...... 他怎么能?! 宋瑾修仿佛被自己的恶劣吓到,转身就疾步朝外走。 “郎君,郎君你怎么了?” 身后引泉追了上来,宋瑾修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甚至到了后来已经跑了起来。 风声灌注耳边时,宋瑾修拼命想要甩掉脑子里可怕的念头,可是那一句“棠宁要是留在了山该有多好”,却如同繁树生根狠狠扎入了他心底深处,砍去了枝桠后又快速生长出来。 棠宁若是没回来,他不会名声尽毁。 第66章 第66章 她若是死在了山,祖母不会断了手,宋家也不会落到这般处境。 宋瑾修唇色惨白,哆嗦着想要甩掉心里源源不断生出的东西,可是那些阴霾之物却是越积越多。 他踉跄着撞在院外的门阶上时,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望着沾染泥渍不再洁白的袍裾神色惨然,一点点蜷着自己簌簌发抖。 站在游廊外隔着一方石柱,瞧着这边满是狼狈摇摇欲坠的宋瑾修,宋姝兰突然就笑了起来。 看来,她不用等了呢。 ...... 棠宁丝毫不知宋老夫人他们回去后的事情,她正满心无奈地拽着气红了眼睛说要砸了宋家的铖王妃。 “我杀了他们!!” “花芜,蒋嬷嬷,快,快拦着姨母。” 花芜小跑着到了门前,蒋嬷嬷也在旁帮忙,好不容易才将铖王妃挡了回来。 “你们别拦我,我今天非得砸了他们宋家!” 铖王妃气的浑身发抖,天知道蒋嬷嬷派人去跟她说宋老夫人她们来了积云巷时她有多慌。 她匆忙带人赶过来,还没进积云巷就听宋棠宁被宋家那老虔婆给打得吐了血。 那一瞬间她眼前一黑,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他们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欺负你,他们宋家真当阿姊没了,我们荣家的孩子就无人可依了是吗?” “宋家那个老虔婆,我倒是要看看她是哪只手打了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毁你的脸!!” 女娘家的容貌有多重要,那老虔婆是想毁了棠宁。 铖王妃只恨不得能撕了宋老夫人。 棠宁偷窥了眼不远处坐着的萧厌连忙说道“她打我的手已经没了。” “啊?”铖王妃怒气一愣。 蒋嬷嬷忙伸手拽着自家王妃将人拖回了榻边,又摁着人坐在榻上后才道 “我的好王妃,萧督主早就教训了宋家的人了,可没叫她们得了好去,您来时她们才刚走,您可别冲动惹了祸事,消停些陪陪女郎。” 铖王妃顿时不满“教训了,怎么教训的?” 该不会只是斥责几句? 蒋嬷嬷自然知道主子心思,压低声音道“教训的很惨,宋老夫人断了手疼晕了被人抬走,那位大夫人吓的面无人色差点疯了。” 铖王妃蓦地瞪圆了眼,下一瞬扭头望着萧厌时夸赞道“干得好!” “王妃过 誉了,顾忌着棠宁还没离开宋家,收着了些。” 或是因为当年那位夫人的原因,也或是因为棠宁,萧厌对铖王妃倒不算冷漠。 铖王妃不仅丝毫没觉得萧厌这话太过狠毒狂妄,反而颇为赞同“便宜这群不要脸的,蹭了棠宁庇护。” “无碍,等过些时日,再来清算。” 铖王妃用力点头“萧督主说的对,早晚跟他们算总账,不过下次记得带上我。” 萧厌扬唇“好。” 铖王妃这才展露笑颜。 蒋嬷嬷“......” 王妃您是怎么回事?您大家闺秀温柔娴静端庄淑雅的气质呢?! 第67章 第67章 宋棠宁被铖王妃和萧厌的话逗笑,露着梨涡笑盈盈地道“要是外祖父瞧见姨母这样子,非得吹胡子瞪眼。” 蒋嬷嬷忍不住在旁添了一嘴“就是大娘子瞧见了,也得揍王妃。” 铖王妃“......” 努努嘴,“阿姊和父亲又不在,不然宋家哪来的狗胆。” 蒋嬷嬷闻言顿了下,随即脸色有些黯然,是啊,太傅和大娘子都不在了,若是荣家还有旁人,但凡有位郎君在,宋家的人又哪敢这么欺负女郎。 天气渐热,屋中的碳盆已经撤了。 棠宁身上穿着加棉的小褂,见气氛突然沉闷了下来,铖王妃也有些郁郁不高兴,她伸手避开伤处环着铖王妃的胳膊。 “阿娘不在,还有姨母呢,有姨母护着,棠宁不怕。” 小女娘声音软软甜甜,让的本还沉浸在至亲离开的沉郁中的铖王妃猛如同饮了蜜糖。 她打起精神,脸上没了先前玩笑正色开口“我自然是会护着你的,这次萧督主虽然替你教训了宋家的人,可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只可惜你姨父那边还没消息,要不然也好撕破了脸。” “姨父还没查到吗?” “没有,派去安州的人还没回来,想着要查怕是还得费些功夫。” 萧厌坐在一旁瞧着说话的姨甥俩“王妃说铖王去安州可是为着宋家那外室女的事情?” 铖王妃点点头道“对,我怀疑她身份有问题。” 她如今对宋家是全无好感,特别是今日宋家那老虔婆动手之后,那仅剩的一点点顾忌也全都没了,甭管宋家是不是在宋姝兰的身世上做了手脚,她都绝不会让棠宁再回那个虎狼窝去,至于宋家和那外室女的脸面,她也没必要替他们遮掩。 宋家丢人,她只会觉得高兴。 萧厌眉心微皱“若是疑心她身份有问题,的确该去安州好好查查,不过这来去少说半月,若是等不及那边消息,倒可以先去京中府衙调取她入京所用路引文牒。那外室女非京城人士,长居京中,又是以宋家二房庶女的身份,府衙那边应当有记录才是。” 铖王妃愣了下“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城中时有巡查,若只是行商或是偶尔暂居几日也就罢了,可若是想要久居城中繁华之地,那必定是要先“落户”,否则被人查出是要吃官司的。 如宋家这般自诩清贵规矩的人家,又怎会在这上 面落人话柄。 “我这就去趟京兆府,我倒是要看看那宋姝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铖王妃风风火火地起身就走,蒋嬷嬷拦都没来得及拦住。 见蒋嬷嬷神色焦急,生怕铖王妃性子冲动去了府衙惹出麻烦,棠宁说道“蒋嬷嬷,你跟着姨母去吧,别让人冲撞了她。” “可是女郎......” “我这还有花芜呢,督主也在。” 蒋嬷嬷闻言想了想也对,连忙就道“那奴婢先去一趟。” 一主一仆前后脚离开,原本热闹的屋中瞬时就安静了下来。 花芜送了刚煮好的茶水进来就退到一旁,桌前摆着厨房那头送来炒得喷香的栗子,只是棠宁包成团的手指实在不好进嘴。 她馋着扫过桌前,才好奇看向萧厌问道“阿兄,你为什么支走姨母让她去京兆府?” 萧厌说道“前几日铖王去过了。” 第68章 第68章 棠宁闻言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京兆府那边虽不能查清宋姝兰是否宋鸿之女,却能查到她到底是不是安州人士,宋覃他们若真想隐瞒宋姝兰身世,定会防着有人去安州那边,铖王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去了京兆府,还私下拿走了宋姝兰的籍书。” 萧厌说话间伸手拿过一颗栗子,放在指间一捏,那栗子壳就从中裂了开来。 “今天你祖母被抬回去后,宋鸿也匆匆去了一趟京兆府,想是察觉你对宋家起了离心,想要防着你借我之手去查宋姝兰,可谁知去后才知道铖王先他一步拿走了籍书。” 宋鸿当时被吓得脸都白了,差点没晕过去。 棠宁闻言沉默了很久“所以宋姝兰,真的不是安州来的?” 萧厌“嗯”了声“她原籍是在南地阳化,京兆府录入的也是阳化宿云镇许氏女。” 许...... 宋棠宁垂着眼捷,先前宋鸿他们说宋姝兰生母姓李,宋姝兰也是回到宋家之后才改了姓。 若说宋鸿他们处心积虑,却连籍书都忘记帮着宋姝兰更改,可如果说他们只是随意糊弄,他们却又连这点小事都记得骗她。 棠宁抿了抿唇低声道“所以铖王明知道她不是从安州来的,却还骗姨母他派了人去安州?” “派人是真,哄骗也是真。” 萧厌淡声说着,铖王妃不傻,她与铖王日夜相处,很多事情铖王不可能全然瞒得过她,他若是不叫人真的往安州去一趟,将这场戏做足,很容易就会被铖王妃察觉。 “说起来这铖王待你姨母倒是奇怪,说不在乎,他处处周周,宁肯派人白往安州跑一趟,也丝毫不愿意让她察觉他怠慢生出不喜,可要说在乎,宋家这么大的事情他都能欺瞒。” “他明知你姨母嫉恶如仇,对你护短至极,却帮着宋家遮掩作假,他就不怕铖王妃知道这些之后与他反目?” 宋棠宁闻言嘴角抿的更紧,别说是萧厌不明白,就算是重活了一世的她也是不明白。 棠宁心中有事,垂着眼睫没有说话。 萧厌本也不是个喜欢多言的,遇着棠宁说话时还能多说几句,可棠宁一安静下来,他便也不会主动开口。 屋中一时安静极了,二人相对而坐,棠宁无意识地轻扯着手上包着的白布,眼神涣散,萧厌则是靠在凭几上神色散漫地剥着栗子。 圆溜溜的栗子仁被扔进了空茶杯里,等 过了一会儿便冒了尖儿。 萧厌曲手一推,那茶杯就越过桌间到了对面,惊醒了有些走神的棠宁。 棠宁垂头看着本该空着的杯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黄澄澄的的栗子仁,满是惊讶抬头“阿兄?” “我方才瞧你口水都快出来了。” 萧厌则是拍了拍手,瞧着对面的小姑娘, “这世间不是所有事情都讲常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表里如一,铖王与王妃成婚多年,对外一直恩爱,他这份真情要是假的,那能让他十余年如一日伪装的理由,又岂能那么轻易被你察觉。” 宋棠宁闻言险些打翻了身前的栗子。 “阿兄你......” 他怎么知道的?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第69章 第69章 萧厌见她震惊模样只觉得有趣。 这小姑娘心思单纯,有点儿什么都恨不得能写在脸上,虽然与初见时有些成长,有时也透出几分故作世故的成熟,可说到底还只不过是个不懂算计人心的小女娘。 他要是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还察觉不了,那怕是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不过萧厌还记得上次被他猜中心思,眼前女孩儿哭的泪珠子直落,他心思一转,斜靠在檀木凭几上说道 “猜的。” 棠宁怀疑“猜的?” 萧厌拿着锦帕擦着指尖留下的栗子壳“本督又不是蠢的。” “你那姨父在外时对铖王妃百依百顺,恩爱非常,可他若真对王妃深情,自然会爱屋及乌,就算做不到因你跟宋家决裂,那也不会在宋瑾修找上门时不行劝诫教训,就先想着将你推回宋家。” 那天夜里旁人没有察觉,萧厌却是知道铖王一早就到了院外,甚至来的比铖王妃还要早一些。 他明知道宋瑾修三人欺辱棠宁,听到他们咄咄逼迫还有伤在身的宋棠宁,他却只躲在外面一直不曾露面,直到谢寅惹恼他动怒险些没了舌头铖王才露面,还装作一副刚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架势。 虚伪的人萧厌见多了,表里不一各自一套的,他也遇到不少。 “我其实原本是没打算将你带出铖王府的,你未曾出嫁,跟着本督难免遭人说嘴,直到那天夜里突然发现那铖王未必能够庇护你周全,铖王府于你而言并非安宁之地,这才将你带来了积云巷。” 宋棠宁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更没想到那天夜里铖王居然就在院子外面。 他当时那副情真意切百般为她着想的模样毫无破绽,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让人胃里翻滚,也让棠宁越发怀疑起他对铖王妃的感情。 “阿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试探出铖王对姨母到底是真是假?” “有。” “求阿兄教我。” 萧厌抬眼看着对面满是期盼的小女娘,将手中帕子扔在桌上“教你不难,可是戳穿铖王之后,你可想过后果?” 铖王妃与铖王夫妻数载,又有谢寅这个儿子,她与铖王的感情一直很好,哪怕铖王是作戏,可至少表面上事事顺从也从未怠慢过她。 外人眼中他们是恩爱夫妻,棠宁戳穿了真相未必是好事。 棠宁闻言迟疑了片刻,想起上一世莫名病逝的铖王妃,想起 很快就有了新欢的铖王,她眼神就逐渐坚定了下来。 “求阿兄教我。” ...... 铖王妃听闻萧厌提点之后,就急匆匆地去了京兆府,待进到府衙之中见到当值官员道明来意之后,那人面上就露出抱歉之色。 “铖王妃来的不巧,前两天夜里衙中走水,等值夜的人察觉不对带着人去将火扑灭时,发现近一年的籍书几乎全被烧毁了。” 烧毁? 铖王妃眉心紧皱,怎么会这么巧,她问道“我怎么没听闻京兆府走水的事情?” 那人闻言顿时苦笑“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哪能拿着四处宣扬,而且那夜火烧的不大,也只烧着了后院几处库房,没伤着人,大人便叫我等将此事瞒着,免得回头有人说嘴。” 这话合情合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铖王妃皱眉看了他一眼后就轻叹了声“我原还想着能借你们府衙的籍书查点儿东西,没想到居然毁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叨扰了。” “不敢不敢,小人送王妃出去。” 第70章 第70章 “不用了,你继续当值吧。” 铖王妃有些沮丧地转身领着蒋嬷嬷走了,丝毫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那官员见着她出了堂前顿时松了口气,转身走到一旁的侧帘边朝着后面道“大人,铖王妃走了。” 那帘子被人撩开条缝隙,京兆府尹吴怀朝外探头,瞧着果然不见铖王妃的身影之后,他这才松开帘子满脸愁绪地从后面出来。 “你说说这一天天的闹的到底是个什么事儿,铖王来了宋家来,宋家来了铖王妃又来,为着的居然还都是那宋家大娘子的籍书,那宋家那位突然冒出来的大娘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这都来了第几波了…” 昨天宋鸿过来时都差点跟他翻脸,今天铖王妃又来。 他刚才听到外间传话都急得脑袋上冒汗,赶紧赶慢躲了起来。 吴怀朝着身旁道“你赶紧去给铖王递给信儿,可别出了乱子......” “什么乱子,吴大人不妨也跟本王妃说说。” 吴怀“唰”地回头,就瞧见本该已经走了的铖王妃居然又折返了回来。 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嬷嬷和婢女联手摁住外头守门的衙差,此时一松手,那衙差就慌声道“大人,铖王妃突然动手,我......” 他刚才瞧着铖王妃他们离开时,还恭恭敬敬地行礼,可谁想到上一刻还言笑晏晏的铖王妃转眼就突然动手。 她身边的婢女是个会武的,那嬷嬷手也狠,二人愣是将他按着捂着他的嘴没让他发出半点儿声来。 吴怀对着铖王妃满是冰冷的目光有些讪讪“王妃怎么回来了?” “我要是不回来,怎能知道堂堂京兆府尹,行事如同鼠辈,谎话连篇,偷摸奸猾。” 吴怀脸都青了。 “宋氏女的籍书呢?”铖王妃寒声道。 吴怀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她说道,“你别告诉本王妃她的籍书当真烧了,我虽不在朝为官,可我荣家不是没人了,宋家欺辱我阿姊血脉,你却替其遮掩,我固然没办法撸了你这张官皮,却也能叫你不得安宁。” 吴怀闻言顿时喉间泛苦“王妃,那籍书真的不在府衙......” 铖王妃闻言就想动怒,旁边蒋嬷嬷连忙伸手拉着她,沉声开口“吴大人,籍书在不在府衙王妃不在乎,你应该明白王妃想要知道什么,您就算不顾忌王妃和荣家,也该顾忌一下萧督主。” “我家女郎可是萧督主的义 妹,萧督主待她如何大人想必不会没有听闻,您若不愿意实情以告,那我家王妃就只能将今日之事告知萧督主,想必萧督主很愿意来找吴大人聊一聊。” 吴怀瞬时变脸,萧厌那个杀神来找他聊?他还想多活几年。 这位京兆府尹立刻就改了口“王妃言重了,下官怎敢欺瞒王妃,那宋氏女的籍书的确没有烧毁,可是前几日铖王来过之后就已经取走了。” 铖王妃脸色难看至极“那我问你,宋姝兰籍贯可是在安州?” “不是,是在阳化的宿云镇。”他迟疑了瞬,低声道,“她入京之前,本名姓许。” 铖王妃身形摇晃了一下,蒋嬷嬷连忙上前“王妃......” “我没事!” 铖王妃紧紧咬牙,气得浑身发抖。 铖王骗她? 他居然骗她!! 第71章 第71章 “铖王是何时取走籍书的?”铖王妃问。 “三日前。” “那宋家的人呢,可有来过?” “这......” 见铖王妃眸色淬满寒霜,吴怀只迟疑了片刻就老实说道“晌午之前宋侍郎来过一趟,想要讨要那宋家大娘子的籍书,听闻被铖王取走了之后,他脸色难看的厉害,下官瞧着,宋侍郎离开后马车朝着铖王府去了。” 铖王妃眼底越发冷了些,宋鸿要不是心中有鬼,来要宋姝兰的籍书干什么? 那宋姝兰的身世果然有问题! 她脑海里很快就闪过了很多东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铖反而冷静了下来,只深吸了口气站直身形面露歉色。 “今天的事情多有冒犯,我也是忧心我家阿姊遗孤为人所欺,还请吴大人见谅。” 吴怀见她行礼吓的连忙避开“王妃可莫要折煞下官,只您别怪罪我刚才隐瞒就好......” 铖王妃神色温和“这毕竟是宋家家事,吴大人不对外宣扬也是本分,原也不知我家王爷居然来过,我就这般冒昧前来,回头王爷知道说不定会怨我大惊小怪,吴大人口舌严谨向来得人称赞......” 吴怀是人精,瞬间就懂了铖王妃的意思“王妃放心,下官今日没见过您。” 铖王妃看了眼蒋嬷嬷,蒋嬷嬷连忙取出几两银子递给了方才那个受了惊讶的衙差。 “这位小哥,方才一时情急让你受惊了,这是我家王妃请你喝茶的钱。” 人不敢......”那人连忙推拒不敢要。 铖王妃笑了笑“既是当着吴大人的面给的,就不算是受贿,只是一点子茶钱,你不必害怕。” 她都这么说了,吴怀还敢说什么? “既然是王妃赏的茶钱,还不赶紧收着。” 那年轻衙差迟疑了片刻这才赶紧将银子接了下来。 铖王妃仿佛真的只是随口来问问似的,笑着道“今日叨扰吴大人了,那吴大人先忙着,我就先回去了。” 蒋嬷嬷扶着铖王妃离开,吴怀让刚才那年轻衙役亲自将人送出去,这一次他站在门前,亲眼瞧见那主仆三人绕过廊下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才忍不住朝着自己脸上就是一巴掌,低骂了声“我这张破嘴!” “大人。” 身旁站着京兆少尹陶青吓了一跳“您这是做什么,铖王妃不是都走了吗 ?我瞧着她脸色挺好的......” “你知道个屁!” 吴怀气的都爆了粗口,整个人脸色铁青地原地团团转 “你知不知道那宋棠宁是谁,又知不知道铖王妃有多护短?那钱家喜宴上她打亲儿子都不带商量的,她能忍得了铖王偏帮宋家那外室女?” 那是脸色好吗?那简直就是杀气腾腾! 第72章 第72章 别看铖王妃刚才温温柔柔,笑容满面,可吴怀却觉得麻烦大了。 那铖王妃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往日与人争执从不给人颜面,钱家那么多人她说动手就动手,骂起亲儿子也不带含糊的。 她今天要是真闹起来了那还是好事,可偏偏她刚才忍了,还笑盈盈一副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这才叫人头皮发麻。 我赶紧派人去告诉铖王一声…” “去什么去,你找死呢?!” 他刚才为了讨好铖王妃已经说了那宋大娘子的籍地,得罪宋家和铖王,这要是再去通风报信连铖王妃这头也一并得罪了。 吴怀铁青着脸站在原地来回走了片刻,才一咬牙“府衙不是有补录籍书的吗?你立刻去将宋家那外室女的补录一份,派人送去积云巷,交给那位宋小娘子。” 陶少尹满脸惊疑“给她能有用?” “你懂什么!”吴怀沉声道“宋家那外室女出身恐怕是有问题。” 先前外间就盛传那外室女是自安州而来,刚才铖王妃也问过同样的话,如果只是寻常外室女冒充庶女,那宋家何必在她籍贯之事上作假,还借此欺瞒宋家宋棠宁和铖王妃她们?除非她这个人,或者是说那外室女如今的身份本就有假。 “宋家如今最让人诟病的就是他们以外室女充作庶女,欺辱二房遗孤,可如果连那外室女的身份都是假的,或者她根本就不是宋家二房血脉......” 旁边陶少尹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宋家疯了?! 吴怀不知道宋家疯没疯,他眼下得给自己找个靠山。 “这籍书不是给宋小娘子的,是给萧督主的,他今日能为那宋小娘子废了宋家老夫人的手,将宋家之事闹的人尽皆知,那以萧督主的性子,他既跟宋家结仇,就绝不会叫他们舒坦。” 宋棠宁如何,吴怀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萧厌。 既然已经注定要得罪宋家了,铖王府那边也不知是什么情况,那倒不如提前替自己找一个“盟友”顶在前面,也省的回头麻烦缠身,他这小小的京兆府尹招架不起。 见陶少尹听目瞪口呆,吴怀没好气“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小半个时辰后,积云巷棠府。 宋棠宁满是惊愕地听着那山水墨竹屏风后,京兆府来人低声说出的话,只觉心中震撼至极。 “我家大人说那位宋大娘子出身阳化,外界 却盛传她来自安州,此等传言实在惊异,而且关乎宋国公府血脉子嗣,实觉这东西不该隐瞒,便让卑职将那位大娘子的籍书送了过来。” 棠宁粉唇微张,这话几乎和刚才萧厌跟她说的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就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就见他神色慵懒地靠在凭几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桌上放着的籍书上,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棠宁用力咽了咽口水,才镇定出声“这东西于我的确有用,多谢吴大人了。” “宋娘子客气,我家大人向来嫉恶如仇,眼里也容不下沙子,先前知晓宋家所为就已有不齿,还曾与我们说过宋侍郎所为实不配清流人家,如今若能帮到宋小娘子,大人自是万分高兴。” 外间的人谨记着来之前吴怀叮嘱的话,少看,少说,少打听。 他神色恭敬地道“我家大人还在府衙等着,东西既已送到,那卑职就先回去跟大人复命了。” 第73章 第73章 那京兆府的人来的快,走的也快,半句多的话都没有。 等人离开之后,棠宁看着桌上摆着的籍书满眼惊奇,她双手放在膝上望着对面的人“阿兄,你怎么知道吴大人会送籍书过来?” 萧厌笑了声“因为他怕死。” 见对面的小女娘满脸茫然,显然没听懂他的意思,萧厌颇为耐心地解释。 “京兆府的权力不小,统管京下二十四县,辖制京中各处城防治安之权,更无上级约束可直禀天子,论理该是人人争抢之位,可是你知道为何朝中有句话叫做宁当七品小县令,不为三品京兆尹?” 棠宁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道“是因为天子脚下官宦权贵太多,府衙不好管束?” 萧厌眼底露出抹赞许“不错,京兆被称为天子辇毂,谓之君王车驾,离天子近,也就意味着麻烦多。” “这京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有权有势的,随便扔个石头下去,砸中的不是世家权贵,就是朝臣宗亲,因着各种矛盾错综复杂,人际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讨好了这个就会得罪那个。” “吴怀之前历任京兆尹,久者不过二三年,近者数月一岁,动辄毁伤失名,但凡任上罢免的,几乎全都因各种过失,吴怀是上任之后当的最久的一个。” 宋棠宁还是头一次听人讲起官场的事情,连忙坐直了身子听的格外认真。 萧厌见她这副乖得不行的样子眼底浮出笑“吴怀出身寒门,毫无背景,妻族也只是寻常小官之家,可他入京兆府后四年未曾挪位,朝中从未有与他交恶之人,你可知是为什么?” 棠宁眨眨眼“因为他为人圆滑?” 萧厌摇摇头。 “那是他做事周全谨慎?” 萧厌依旧摇头“是因为与他交恶的,要么死了,要么已经贬官离开京城。” 见小女娘满是震惊瞪圆眼,他笑了声“吴怀与京中许多官员不同,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所以熟知人性,他这人世故圆滑,做事也足够谨慎,可最重要的是他眼光好,也甚为怕死,深谙万事留一线,斩草要除根的道理。” “他从不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与人方便绝不为难,可若真得罪了谁,便会竭力将人置诸死地绝不留后患,可京中许多人都是他动不了了,所以他就会替自己找一个最好的挡箭牌,或者是能够庇护于他,帮着他铲除他所得罪之人的人。” 萧厌靠在凭几上长腿舒展,食指中指合并着,轻点了点 桌上那籍书。 “铖王取走了宋姝兰的籍书,宋鸿去过后定也会让他保密,若只是铖王妃过去询问他自然能守住秘密,可谁叫本督也掺和其中。” “他知道铖王妃问不出来,本督定会过问,既早晚都要说的,他何妨卖铖王妃一个好,所以这籍书与其说是送给你的,倒不如说他是想要借着你的手送给本督。” 棠宁眼神清亮,那本如同乱麻的脑子里一点点理清了线头。 “阿兄的意思是,那吴大人吐露了宋家的秘密,心知已然得罪宋鸿,而且姨母去过之后,他肯定也发现铖王在替宋家遮掩宋姝兰的身世,阿兄今早才刚教训过宋家的人,宋老夫人断手的威慑还在。” “他知道你有心替我出头,就让人补录了这籍书送了过来,一方面是能够于我卖好让我记他一份恩情,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让阿兄帮他担了宋家跟铖王府的问责,毕竟谁都知道,阿兄若开口想要什么,京兆府的人拦不住。” 她想通了其中关键,顿时说道 “这位京兆府的吴大人是想要让阿兄帮他挡刀,还想要借你的名声卖一下委屈。” 第74章 第74章 萧厌扬唇“谁叫本督恶名昭著,凶残歹毒呢。” 棠宁听到这话愣了下,见他说起自己那些名声时毫不在意,仿佛早就对外面人如何说他习以为常,她脸上板了起来。 “才不是呢。” “嗯?” “我说才不呢,阿兄才不歹毒。” 小女娘眼神清明澄净,嘴角抿着时那梨涡仿佛都严肃了起来,脸上全都是认真之色“阿兄明明很好。” 萧厌闻言沉默了下,随即便哂笑出声。 这小孩儿怕是忘记了前几日山之上,是谁哭着嚷着跟个滚地的泥罐子似的,大骂他草菅人命来着。 春日斜阳透过窗棂落在屋中,丝丝绕绕飘过男人肩头。 萧厌眸中凛厉如同被那摇曳光影消解,眼尾染上温柔“这籍书你打算怎么用?” “先暂且留着。” 棠宁脑筋急转,仔细想了想才说道“这东西只能证明宋姝兰不是安州来的,宋家在她身世上说了慌,可是却无法证明她不是我父亲血脉,以宋鸿的无耻,就算我找上门去质问,他也大可随便找个借口敷衍,反而还会惊动了他。” “吴怀既然跟阿兄投诚,又是阿兄口中的聪明人,那他想必不会让人知道他给了我们什么,倒不如先将这籍书留着,看姨母回去之后会如何处置铖王的事情。” “姨母若是跟他闹,铖王自会寻借口隐瞒,做多错多,偏护宋家会惹恼姨母,宋家也说不定会为了遮掩露出马脚,姨母若是不跟他闹,反将此事按了下来私下让人去查,那就说明她对铖王起了疑心,到时也能趁机看清楚铖王对姨母是真是假......” 萧厌听着对面小女娘侃侃而谈,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满是光亮,那种让人看着欢喜的自信从容,让本就好看的她熠熠发光。 他扬唇笑了声“谁说我家女郎不聪慧。” 棠宁嘴里的言语断掉,被突如其来的夸赞羞的脸上泛红。 萧厌将手搭在膝上,目光落在对面明明害羞却依旧笑容灿烂的棠宁身上。 原以为不过是暖房中的娇花,须得细心温养着,可靠近了才发现她本该盛放于野,就如开的最盛的春棠,俏然盈立于枝头,娇艳却不脆弱。 萧厌温声道“宋家的事情照着你想的去做,不必怕错,错了本督在。” 他曾无人相护,小海棠是有的。 他家小女娘就该肆意盛放。 棠宁听 他满是纵容的话语,像是蜜糖罐子打翻在了心窝,软着眉眼心口甜滋滋的。 她重重点了点头后,又乖又软地说了声“谢谢阿兄”。 萧厌摆摆手“吃栗子,凉了。” 第75章 第75章 “王妃回来了?” 铖王妃回了王府时,刚巧撞上宋鸿出去不久,铖王听见门外下人行礼的声音,抬眼瞧见铖王妃时心中就是一咯噔。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铖王妃带着蒋嬷嬷进去就问“府里来客人了?” “怎么,遇上了?” 铖王起身走过来扶着铖王妃回了屋中,言语间丝毫没有藏着掖着,反而主动提起了宋鸿。 “还不是宋家的人,宋鸿过来纠缠,说什么棠宁让萧厌打断了宋家老夫人的手,还拦着太医署和京中那些药堂的大夫不准他们过去看诊,他说老夫人伤的厉害,央求我出面替他去一趟太医署。” “这事我哪能答应,他便一直跟我缠闹不休,我好不容易才将人打发走,你碰着他了,他可有为难你?” 铖王妃看着满是担忧望着她的铖王,只觉得心头泛着冷。 她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甚至都没提起宋鸿,可铖王却主动交代,若不是她早知道宋鸿来王府是为了什么,她恐怕会极为欣慰铖王的坦诚,对他口中的话深信不疑。 铖王妃压着心中想要喝问的冲动,只故作急怒“他还有脸来找你?宋家那老虔婆打的棠宁险些毁了容,到现在棠宁都还昏迷不醒,我还没有跟他们算账,他还有脸跟你缠闹?” “我刚才光看到马车离开没瞧见人,没想到居然是宋家那些混账东西,我跟他们没完......” 铖王妃气冲冲地转身就想朝外走,被铖王连忙拦住。 她扭头“啪”地一声就打在铖王胳膊上“你拦着我?你该不会向着宋家那群王八犊子?” “你胡说什么,我怎会向着他们,只是人都走远了,你这会儿追上去难道要跟他在街头撕闹不成?” 铖王满是无奈地拉着铖王妃坐在一旁“你这急性子总是这么容易动气,棠宁是你最疼的孩子,我哪能瞧着她受委屈,宋鸿找过来我可是一口就拒绝了,要不然他怎能跟我撕扯了半晌。” “拒绝如何,你就该狠狠扇他!” “玥娘…”铖王哭笑不得,“那可是中书侍郎,又不是平头百姓,况且宋家伤的那位还是棠宁的长辈。” “眼下那宋老夫人断了手,人也高热不醒,这要是一缓不过指不定连命都保不住,我要是再落井下石,旁人知道了会怎么说我,还有棠宁,外头人也会说她狠心绝情。” 他人到中年俊逸不减,那浓浓的无奈之下,拉着 铖王妃温声细语。 “我待你如何,你还不知道吗,我哪能向着外人?” 铖王妃抬眼看着他,见他情真意切,无论脸上眸中都是她熟悉的深情,心中却是不断地往下坠落。 他还在骗她! 铖王妃眼圈泛着红“我知道你向着我,可是宋家欺人太甚,你不知道棠宁被打成了什么样子,那老虔婆是冲着毁她脸去的。我自幼便与阿姊一同长大,阿姊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她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阿姊。” “我知道你与你阿姊感情好,自是该疼着棠宁的,我也心疼她,快别哭了。” 铖王抱着铖王妃轻哄着。 第76章 第76章 铖王妃靠在他肩头“王爷,你派去安州的人传消息回来了吗,有没有查清宋姝兰的事情?” 铖王手中一顿,继续轻抚着她后背“哪有这么快,安州距京城好几日的路程,去了之后还得想办法查问,这七七八八的事情下来,就算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去也得大半个月,不过我觉着这事应该是你多想了。” “宋家又不是疯了,他们怎会拿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混淆国公府血脉,况且那外室女瞧着与宋家人就有几分相似。” “棠宁与宋家置气胡思乱想,你也由着她胡闹,我虽然答应让人去查,可这事儿不能大张旗鼓,否则万一查不出什么来,叫外人知道棠宁这般置喙府中尊长,指不定还得议论她什么。” 铖王妃手心冰凉,一颗心坠入谷底,连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察觉到怀中人沉默,铖王柔声道“怎么了,不高兴?” 他亲了亲铖王妃额头, “我不是怪你,只是棠宁毕竟是宋家女娘,跟他们闹得太僵,吃亏的还是她自己,你我虽然能护着她,可到底不是他爹娘。” “安州的事情我会催促他们查的快些,只你是不是也该分些心思在府里,寅儿这几日郁郁寡欢,总说你心疼棠宁胜过他这个亲儿子,就连我这个夫君也不及她半点。” “玥娘,你也偏心偏心我。” 往日的甜言蜜语,变的格外刺人。 每一句看似情真意切的话都让铖王妃心中揪紧,死死拽着衣袖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佯装着不好意思将想要凑近的铖王推开。 “多大人了,还跟个孩子吃醋。” 铖王妃起身退开些说道,“反正我告诉你,宋家要是敢欺负棠宁,我就跟她们没完,你要是敢帮着他们,我也不要你了。” “玥娘这么心狠?” “我说真的。”铖王妃目光认真,“我的性子你清楚。” “是是是,我家玥娘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沙子,为夫记着了。” 铖王妃见他眼里满是无奈纵容,脸上也是曾让她欢喜的宠溺温柔,可是他还是没有跟她说半句实话,那言笑晏晏间好无半点心虚愧疚,说起谎来没有半点迟疑的模样,让她心寒的同时,背脊一股凉意蔓延开来。 她的枕边人,她嫁过来与之生活了近二十年,替他诞育子嗣的男人,她竟是从未发现他有这副面孔。 他不是她所熟知的真情坦荡,他不是她所 知道的对她从无隐瞒,他做戏做得这般真实,与她说起谎来时情真意切。 他欺瞒她时仿佛已经千百次的熟练,让她甚至开始怀疑,以前他们的那些情深似海,有几分是真的? 从书房出来之后,铖王妃强撑着笑脸回了住处。 等房门一闭,她便身形一晃,脸色苍白似纸。 “王妃!” 蒋嬷嬷连忙扶着她,就见她眼圈通红,那隐忍许久的泪意浮于眼眶。 第77章 第77章 蒋嬷嬷心中惶急“王妃您先别胡思乱想,王爷说不定是心有顾虑,他说不定是怕女郎与宋家闹的太过于她名声不好,怕宋家闹出事端女郎会被陆家的人嫌弃。” “还有老太妃,老太妃向来都不喜您疼爱女郎太过,王爷也许担心您惹了老太妃不高兴,怕宋家真出事了牵连您和女郎......” 她拼命找着借口,想说铖王不是故意的,可铖王妃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我们夫妻十数载,他有什么顾虑不能告诉我?” 骗了就是骗了,再多的理由都是借口。” “别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可是他明知道宋家如何欺负棠宁,明知道他们如何毁了阿姊和姐夫恩爱之名,那宋姝兰的身世关乎棠宁将来在宋家的处境,他明明知道宋姝兰有问题,可他居然瞒着我。” 铖王妃眼里浮着泪,既是愤怒,也是心寒。 她死死咬着嘴唇,半晌才低声道“阿嬷,你说谢天瑜对我,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王妃…” 蒋嬷嬷心头一震。 铖王妃深吸口气压着眼中翻涌“阿嬷,你让人帮我捎封信给顾鹤莲。” “顾郎君?” 蒋嬷嬷蓦地瞪大了眼。 顾鹤莲是当年荣家的养子,自幼便长在荣家,他原与府中两位女郎关系极好,可是后来因性情叛逆惹下大祸不知所踪,再出现时便已经是左州士族顾家的家主。 顾家虽不在朝,却盘踞左州势力极大,且家财倾天富可敌国。 最重要的是,顾鹤莲跟王妃是有仇的。 王妃往日对他一直避之不及,可如今...... “王妃,不若先让旁的人去查?” “不行。” 铖王妃红着眼声音微哑“谢天瑜有意想要瞒我,定会防着我去查,而且他既想偏帮宋家,就定会让人前往宋姝兰籍地帮着宋家毁灭痕迹,荣家家仆早已散尽,我寻不到足够信任又有能力避开铖王府的人,只有顾鹤莲才能办到。” “可是......”蒋嬷嬷脸上挣扎“顾郎君他对您......” “顾鹤莲恨我,可阿姊当年是救过他命的,他会护着棠宁。” 见蒋嬷嬷依旧不肯答应,铖王妃红着眼睛。 “阿嬷,宋家欺阿姊身亡,谢天瑜更是骗我,我不能让他们伤害棠宁,更想看看谢天瑜能为宋家做到什么地步。” “我 想要看看,他对我的感情,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蒋嬷嬷从未见过自家女郎这般冷绝的模样,她对铖王直呼其名,对宋家更满是厌憎。 想起先前宋老夫人所为,想起棠宁差点死在了山。 蒋嬷嬷脸色变化“好,奴婢去送信。” ...... 铖王妃派人送信去左州的事情传到了萧厌耳朵里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萧厌身着绛紫襕衫,抬手整理着蟠虺暗纹交织的襟边。 他正在准备进宫上朝,听闻铖王妃瞒着铖王行事,挑眉咂摸了下“顾鹤莲”三字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倒是忘记荣家还曾有过这么个财神爷。” 传闻那顾鹤莲挥金如土,金玉为宅,出行皆华毂,入口皆珍馐,那指头缝里漏出点财就能养活半个左州。 “可我听说那顾鹤莲跟荣家有仇。” 缙云有些纳闷“早前我听人说过,那顾鹤莲性情乖僻,憎恶荣家,数年前还曾为着找铖王妃麻烦跟铖王大打出手,后来虽不知输赢,但他自此就再没有踏足过京城。” 第78章 第78章 顾家的生意遍布南北,顾鹤莲也时常出现在各处,可惟独京城,顾鹤莲是从来不入的。 铖王妃怎么会找他帮忙? 萧厌听着缙云的话似笑非笑“有仇?” “对啊。” 萧厌低笑出声。 缙云在旁神色莫名,不知道自己哪句话逗笑了督主,他抱着披风跟在萧厌身后朝外走时,小声问“那宋家这事儿我们要不要出手?” “用不着。” 顾鹤莲要是连这点儿事都查不出来,白瞎了他财神爷的名。 马车已经停在了府门前,萧厌出去时看了眼隔壁依旧黑漆漆的宅子,想起昨天下午听他讲朝中趣事听睡着的小女娘,斜靠在桌边时睡着了还如猫儿打着细细的小呼噜,他眼底笑意弥漫。 “晚些时候叫人市那边送些身家干净的人去棠府,再找几个乖顺听话的犯官女眷,送去侍候棠宁。” 缙云疑惑“宋小娘子要添人?” 萧厌淡“嗯”了声“她不懂后宅之事,于掌家之上也欠缺很多。” 宋棠宁父母早亡,宋家那边对她没多少真心,铖王妃虽然护短,到底不是日日都在身旁。 她身边那个花芜光有忠心机灵,可有些事情却并不太懂,心思城府不够,与人相处太过容易吃亏。 那些犯官家女眷大多都识文断字,自小所受教养足够来充实棠宁这些年该学到的缺失之处,他可以教她人心谋算,教她与人争锋,可女子间的往来还有后宅之事他却并不擅长,她身边也还缺几个得用的人。 “去选人时记得挑聪慧乖巧的,要容易掌控,最好家中罪名不得赦免,只能签了死契赎身,再将绫音也送过来。” 缙云眸色微震,绫音是他们培养出来的探子,一身本事怎能拿来伺候宋小娘子,督主对宋小娘子是不是好的有些过头了? “如果只是想要保护宋小娘子,挑两个隐卫送来就行,何必绫音......” 萧厌抬眼看他。 缙云说道“督主对宋小娘子是否太过在意了,您将人接来积云巷也就罢了,护着她宋家决裂也没什么,可一直这般下去是否不妥?” “有何不妥?” “宋小娘子身上牵扯极多,光只是宋国公府便也罢了,可还有陆家,督主借安帝的手动世家本是为着查清当年的事情,可陆家若是因宋小娘子纠缠上督主,岂不是坏了督主谋划?” “而且督主身 份隐秘本不宜与人来往过密,宋小娘子留于积云巷已是冒险,督主待她越发亲近,万一哪一日她察觉督主......” 缙云话还没说完,就对上萧厌扫过来的眼。 明明只是没什么威慑力的一瞥,姿态依旧如先前散漫随意,却是无端透出一股逼仄人心的压迫感。 缙云脸色微变,连忙闭嘴。 萧厌收回目光抬脚上了马车,手中松开车帘时,带起一片簌响。 “本督既承了她那声阿兄,自然就得保着她安宁,要是连朵小海棠都护不住,那本督还谈何其他。” 那马车帘子轻晃,掩住他锋锐剑眸, “当年的事情本督心中有数,世家本督要除,宋棠宁本督也要护。” “有些话,本督不想说第二次。” 缙云听懂了萧厌话中的警告,原以为只是一时意起报答当年恩情,可没想着这位小娘子竟是进了督主的心里。 “属下明白了。”缙云伸手将披风递上。 萧厌接过后扫了眼棠府门前,扣指敲了敲车边“进宫。” 第79章 第79章 积云巷棠府之中,棠宁睡得格外安稳,丝毫不知门外有人因她而起争执,而她睡梦之中朝堂之上,却如油锅炸开,乱的一塌糊涂。 朝中第二波弹劾远比宋鸿他们想象的要更加凶猛,这一次不仅是御史大夫曹德江,就连中书、尚书、门下三省之人也都陆续下场,其朝上言辞之厉,让得宋鸿父子多年声誉几乎毁于一旦。 与之相应,萧厌殴打朝廷诰命,擅权太医署,以黑甲卫威逼京中药堂,横行于市的事情也同样被中书令陆崇远一系等人揪住不放。 “是宋家有错在前,擅闯积云巷之地伤人在前......” “那也不是他擅自殴打朝廷命妇的理由!陛下,萧厌仗着陛下恩宠,以黑甲卫威逼朝堂京中,今日他敢胁迫太医署与京中药堂不出诊,来日就敢危及陛下和皇城,如此跋扈之行绝不可纵!” “那宋家老妇无德歹毒,何以堪配命妇!” “她乃宋氏女祖母,教训府中子嗣何以有错......” “笑话,宋家以外室女充作庶女在前,纵子行凶在后,那宋家老妇更想毁其面容妄图置宋小娘子于死地,这般歹毒何堪为尊长?” 朝堂之上两方吵得不可开交,一个指责宋家无德,一个谩骂萧厌张狂。 那偌大的殿上如同街头菜市,平日里瞧着高高在上的一众朝臣吵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撸着袖子冲上去打上一架。 安帝昨夜服了金丹与陈妃几人缠绵了半宿,尽情纵欢的结果便是早起乏力。 他本就没什么精神,心头惦记着今日新开炉还未送过来的金丹,这会儿听着下头吵吵嚷嚷,更是头疼至极。 “行了!” 帝王开口,下方瞬间安静下来。 “吵吵嚷嚷的像是什么样子。”安帝看了眼抄手站在殿上,仿佛瞧着热闹的萧厌“萧卿,你来说。” 陆崇远顿时眸色一暗,刚才那些弹劾萧厌的人也都是暗骂了一声,这个阉人也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是叫陛下这般信他。 萧厌迎着众人目光施施然上前。 “微臣其实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转眼瞧着最早弹劾他的那人“何大人方才弹劾本督伤人,是吧?” 被点名的那人是御史台的人,他看了眼陆崇远后便抱着手中朝笏上前一步,大义凛然地道“是我说的又如何,昨日众目睽睽,你打伤了宋国公府老夫人,将其扔于街头任下人百般羞辱,萧督主难道想不承 认?” “本督倒没想着不认,只不过想问一句,本督动手之地在何处?” 何御史脸色一变“虽是积云巷,可是......” “对啊,积云巷。” 萧厌没等那位何御史将话说完,就淡声道“本督在自己的宅子,打了擅闯本督宅邸的人,何错之有?还是何御史觉得你家府门大开,谁都能去你府里走上一遭,欺辱其辱你家女眷,殴打殴打你家女郎,若不然再带着人打砸一通,何御史也能将人恭恭敬敬地送出来?” 何御史脸上涨红“你这是砌词狡辩,那宋老夫人是去探望她家女娘......” “你家探望是毁人面容,致人晕厥,还是将人打得吐血卧病不醒?” 第80章 第80章 萧厌一句话堵的那人言语一噎。 “莫说那宅子本督还没过给宋小娘子,宋家人擅闯本就有错,就算本督当真给了宋小娘子,本督身为内枢密使,眼见有人擅闯他人府邸行凶伤人,又闻听府中有人求救,难不成要坐视不理?” 何御史脸上煞红煞白,怒声道“这怎能一样,宋老夫人只是教训府中晚辈。” “原来何御史家教训子侄是往死里打?” “你!”何御史被堵得怒道“你分明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就算不说宋老夫人跟宋小娘子到底是何缘故,那你威逼太医署,胁迫京中药堂不让人出诊总不是假的!” “哪儿来的谬言。” 萧厌皱眉“宋家之人昨日擅闯积云巷,本督受了惊吓,一整日都留在府中未曾外出,何来的威逼胁迫?” 何御史险些一个呸字甩萧厌脸上,明明是萧厌将人打伤扔了出来,还让人断手毁名,心狠歹毒。 如今他哪儿来的脸说他受了惊吓,何御史恨不得能啐他一脸。 “萧督主何必狡辩,此事满朝谁人不知......” “哦?是吗?” 萧厌抬眼朝着乌压压的朝臣看去“太医署未曾上告,京中药堂无人鸣冤,黑甲卫昨日一直都在枢密院营中未曾出过,本督倒是好奇,朝中都有哪位大人与何御史一样,知道本督威胁谁了?” 原本还熙熙攘攘的朝堂安静至极,就连先前跟在何御史身后弹劾萧厌的那些人也是目光闪躲。 萧厌的确打伤了宋老夫人,也的确威逼过太医署不许出诊,就连京中那些药堂的话也世人皆知,可说到底这些话不过就是随意一个人去交待了一声而已,凭借的全是萧厌的“凶名在外”。 督主府既没留下书信言笺,萧厌也没有亲自出面,就连他亲信也没过去,除非是太医署有人愿意上告,否则这事谁能证明是真是假? 退一万步,就算太医署真有头铁之人出来作证,可还是同样的道理,传话的只是个不起眼的家奴,萧厌从头到尾都未曾露面太医署说过一句话,就连黑甲卫也没有去过任何药堂,到时候大可随便推个替死鬼出来,可是这边上告萧厌的人却是死定了。 哪怕心中大骂萧厌无耻狡诈,气得脸上铁青,但殿中却无一人开口。 “诸位若有谁知情,大可开口,本督绝不为难。” 众人缄默。 “没有吗?” 萧厌话音落下依旧 没有人开口,他抬眼瞟向何御史,眸中似冷雾含着轻嘲“何大人,这就是你所谓的满朝皆知?” 除你,满朝皆无人知? 何御史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身后的人“黄大人,林大人…” 他才刚开口,就见被他点名的二人快速低头后退了两步,仿若避之不及,哪有半分先前同仇敌忾,而不远处的中书令陆崇远虽然也脸色难看,却也未发一言。 何御史脸上血色瞬间消退。 第81章 第81章 萧厌嗤笑了声“本督知道往日为替陛下肃清朝堂,动了不少人的利益,也知道有人不满本督掌管黑甲卫替陛下剿灭异心之人,可万没想到向来以刚正不屈为名的御史台中之人竟也捕风捉影。” “何大人无半点实证便想污蔑本督,更拿着这种可笑至极的理由攻讦本督,你是不满本督先前替陛下行事,还是不满陛下让我担任这枢密院之主,所以豁出去御史清名不要也想毁了本督?” 安帝神色已然冷了下来。 何御史冷汗“唰”地直流,双膝一软就跪在地上“陛下明鉴,微臣绝无半点私心,微臣只是谨奉御史职责。” “那太医署之事可有实证?” “臣…”何御史脸色苍白,“臣也是只是听闻......” 萧厌闻言低笑了声“什么时候诬告朝中大员,只须凭听闻二字。” “我御史台本就有闻风上奏之权......” “那这风是从何处来的,又是何人所述?满朝上下只你一人听闻,京中坊间再无人知晓,何大人这奏的到底是外间传言,还是你自己编造而来?” 萧厌言辞刁钻犀利,一时间竟是问的向来善辩的何御史哑口无言。 安帝眉心紧紧绷起,瞧着下方吞吞吐吐满脸苍然如纸的何御史就是不喜,又听到萧厌冷淡道 “本督问话,何大人看陆公做什么,难不成这风还是陆公送给你的,亦或是朝中其他哪位看本督不顺眼的大人?” “我没有!” 何御史虽然否认的极快,可是萧厌的话却依旧让安帝疑心上了陆崇远等人。 安帝深深看了眼陆崇远就寒声道“何宗然,你告萧厌之言,可有实证?” 何御史张嘴半晌 “有,还是没有。” “微臣......没有......” 安帝闻言顿时被气笑,眼中满是沉怒。 “朝中设御史台,是为了让你们纠察百官,肃正纲纪的,不是为了让你们自顾私怨勾结谋害忠臣,既无实证,诬告内枢密使,攀诬朝中一品大员,朕看你这个御史当的是嫌够了。” “来人,把这满嘴妄言私心过甚之人拉下去,杖责三十,贬为殿中御使,若再有下次定不轻赦!” 何御史几乎被一撸到底,那殿中御使说还是御史,可却只是个从八品的官职,掌殿庭供奉之仪,纠阁门之外离班、语 不肃者,换句话说,不过就是阁门内外最下品的肃纪官员,与他如今只差一步便是御史中丞的位置天壤之别。 何御史跪在地上嘶声道“陛下,微臣没有攀诬萧厌,微臣所言都是真的。” “他横行于京中早非一日两日,被他所害之人更是比比,他仗着陛下恩宠欺上瞒下,那宋家之事皆是他所为,他今日敢伤诰命朝妇,安知来日不敢伤及陛下,陛下莫要被这奸佞宦臣所欺。” 安帝被吵得脑仁疼,只想赶紧回宫去服食金丹。 第82章 第82章 禁卫上前时何御史顿时急了,他不能就这么落罪,不能被贬,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挣开拖拽的禁卫,起身就朝着御阶前扑了过去。 “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萧厌宦官弄权,大肆铲除异己,冤害朝臣,微臣只是不想见陛下被他欺瞒,微臣所言全都是真的,宦官掌权是亡国之兆,陛下三思啊......” “闭嘴!” 安帝整个人瞬间暴怒,他竟敢诅咒他亡国“来人,把他拉下去。” “陛下,陛下微臣一心为主,微臣所言句句忠心......” 何御史眼见安帝丝毫不听他言,情急之下朝着台上就想要扑过去。 安帝吓的踉跄后退跌在椅子上,就在这时萧厌突然横身上前挡在了安帝身前,只说了一句“陛下当心”,就一脚踹在那何御史身上将人踢飞了出去,堪堪撞在陆崇远身边的柱子上。 “砰”地一声巨响之后,那人落了下来,陆崇远脸色泛白惊慌后退却根本来不及闪避开来,就见那何御史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到了陆崇远官袍之上。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把他给朕拖下去,杖杀!!” 安帝此时惊得满脸怒容,看着地上如同死鱼的何宗然气的大骂出声。 陆崇远踩着满是血腥的官靴上前“陛下不可,何御史只是一时情急才会失态,陛下不可杖杀…” 萧厌挡在安帝面前“他骂陛下亡国之君是一时情急,他殿前惊吓陛下险些伤及圣上龙体是一时失态,那陆中书是不是觉得,要等着他拿着刀抵在陛下脖子上时,那才叫乱臣贼子?” 安帝也是气恼至极,刚才何宗然扑上来时他受惊险些跌下龙椅,这般失态让他勃然大怒“这贼人殿前胡言乱语,把他拉下去......” 陆崇远大声道“陛下不可!” 安帝猛地看向陆崇远“有什么不可,他咒骂朕亡国,罪该万死,还是你也跟他一样,觉得朕是亡国之君?” 陆崇远并不想跟安帝硬扛着来,可是何宗然不能死。 今日弹劾萧厌之举本就是陆家牵的头,何宗然也是得了他授意才会当朝成了出头鸟。 若只是贬黜也就罢了,他尚可想些其他办法弥补,不至于因此失了人心,可如果真让何宗然死在殿前,那往后谁还敢与他们世家合谋,又有谁还敢听他这个中书令的话? “微臣不敢。” 陆崇远嘴里说着不敢,可抱着手中白 玉笏板,背脊却是挺的笔直。 他腰间鱼袋轻玄,说话时语气极为强硬。 “何御史殿前失仪的确有罪该罚,可前因却是御史台风闻奏事职责所在,虽弹劾之事未曾得证,可若因纠察朝臣便落得身死罪名,那往后御史台还有谁人敢于直言?且御史本就该弹纠不法,百僚震恐之威慑,陛下若因何御史弹劾萧督主便将其斩杀,恐会惹的臣民非议,伤及陛下圣誉。” “何御史有罪当罚,却罪不至死,还望陛下明鉴!” 陆崇远话音一落,出身世家那些朝臣也便纷纷开口。 “陆公所言有理,何御史所为不过是职责所在,虽有过失却罪不至死。” 第83章 第83章 “微臣附议,何御史殿前失仪也是情有可原,请陛下三思。” “陛下若当朝杖杀御史,恐会让人非议。” “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安帝看着陆续上前的那些人,半个朝堂都黑压压地跪在陆崇远身后,他气的喉间喘着粗气,整个人都处于暴怒边缘。 其他那些朝臣面面相觑片刻,都是忍不住看向御使大夫曹德江。 曹德江紧抿着唇脸色也是极为不好,何宗然虽是替陆家开口,可御史台的人的确不宜因弹劾被杀,否则此例一开往后御史台上下便会处处受阻,可是让他替何宗然求情他也做不到,那何宗然弹劾萧厌带了私心,陆家也不是好东西。 他沉默不言,朝中另外几名老臣也都是皱眉一时没有开口,见他们默然,那些寒门出身的朝臣也就都安静下来。 眼见安帝被世家出身那帮朝臣逼得脸色铁青,一人处于孤立无援,萧厌突然开口“陛下,陆中书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安帝猛地看他“萧厌你!” “陛下先听臣将话说完。” 萧厌温声安抚着暴怒的安帝“御史台弹劾朝臣是职责所在,微臣虽有委屈,却也不愿让陛下为着微臣坏了朝中规矩,只是陛下所受冒犯不能轻饶,陆中书方才也说了,何大人殿前失仪的确有罪该罚,那不若换个惩戒。” 安帝一愣“换个?” 萧厌扬唇“依旧如陛下先前所说,杖责三十,贬黜官职,再让何御史每日于殿前执鞭受戒十下,背读儒家五经,既能让他好生记清楚今日之过,收束己身,又能告诫朝中其他人,莫要再犯失仪妄言之罪,谨记为臣之道。” “陛下以为如此惩戒,如何?” 安帝闻言顿时面露古怪,只片刻就怒气消解险些笑出来。 “你这法子不错,朕是宽厚之人,的确不好杖杀御史,便照你说的去做,小惩大诫,让他涨涨记性。” 下方陆崇远等人脸上黑如锅底。 鞭笞十下根本伤不了筋骨,背诵儒家五经对于从小进学的人来说也是小事,可是这行刑的地方和方式却是羞辱人至极,这简直就是将何宗然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踩,对于何宗然来说恐怕还不如杀了他。 眼见着何宗然刚疼醒过来,又一口血吐了气晕过去,陆崇远急声道“陛下,此法不可。” “陆中书,你这也不可,那也不可,那你到底想要 如何?” 台上萧厌一张昳丽面容微染寒尘,眼尾轻扬时甚是费解。 “陛下已如你所愿饶过何大人,本督也不再追究,你还想如何,难不成要让陛下白白受了何大人诅咒亡国之气怒,还是陆中书心中也如何大人所想,觉得我大魏会亡?” 陆崇远“......” 阉人! 贼尔!! 第84章 第84章 安帝虎视眈眈,萧厌居心叵测。 陆崇远气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可那诅咒亡国的话他半句都不敢接,最终那位倒霉的何御史依旧还是落下了那看似轻巧实则恶毒至极的惩罚。 眼见着陆崇远气的脸色铁青却憋闷不言,安帝只觉得先前疲乏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颇为大度地道“将人拖下去,醒来再行刑。” “陛下仁厚。” 萧厌得了安帝赞赏一眼,下方何宗然也被人拖了下去,而他则是垂眼看向殿中宋鸿。 宋鸿脸色瞬间苍白,没等萧厌开口就扑通跪在地上“微臣有罪,微臣实不该因家母年岁太大,不忍她为府中小辈之间争执难过便让她去了积云巷,又因脾性太急失手伤了棠宁,还叫家事喧于朝堂叨扰到了陛下。” “微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萧厌看着宋鸿嗤了声,这人认罪倒是认得快,只可惜推卸的也是一干二净,他侧头朝着安帝道 “陛下,宋家的事情跟宋侍郎倒是没多大关系,闯积云巷的不是他,险些害宋小娘子丧命的也不是他,宋侍郎充其量只是个失察之罪。” “倒是那位宋老夫人和宋录事,一个顶着诰命倚老卖老,一个识人不清谋害亲妹,若任这等人居于朝堂沐于圣恩,岂不是让人质疑陛下清明。” 安帝眸色冷沉,他对宋家本就不满,既是不喜他们与陆家结亲,今日早朝陆家勾结御史台中之人攻讦萧厌,甚至当朝逼迫他这个皇帝,也都是因为宋家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烂糟事情。 “既倚老卖老,便去其诰命。” “陛下!” 宋鸿满眼惊措。 安帝冷淡道“你父宋国公哀逝已久,其眷内诰命本是破例恩赏,可你母亲却不知感恩,大闹积云巷,让朝堂京中皆因她沸扬,今日朕黜其国夫人之号,念其年迈留待孺人,居家思过,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至于宋家子,小小年纪便心性狠辣,既无识人之明,又难宁内帷清静,那录事郎就先别干了,发回翰林好生修身养性,学会做人再为官,宋鸿管束家中不严,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宋鸿跪在脸色惨白,眼前泛黑的同时几乎晕厥过去。 萧厌“宋侍郎还不谢恩。” 宋鸿喉间泣血,可对上安帝满是冷凝的目光,只能浑身发冷地叩拜在地。 “臣,宋鸿,谢陛下隆恩。” 一场早朝结束,原是两方博 弈,最终萧厌却半点未曾受损,反是陆崇远这边,不仅折了一个御史台的心腹,还与皇帝博弈之间输得一塌糊涂,宋家更惨,既丢了老夫人的诰命,又损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宋瑾修。 待到从大殿中出来,宋鸿脸色惨白望着施然而出的萧厌“萧督主好狠的手段。” “过誉。” 萧厌眸色清浅“若不是你们盯着个小女娘,本督这些手段也无处施展。” 宋鸿气的喉间腥甜“萧督主倒是护她,可你是不是忘了宋棠宁也是姓宋的,就算真得你庇护她也还是宋家人......” “那又如何,她若愿意,改姓萧也行。” “你!” 宋鸿勃然大怒,陆崇远伸手拦着他“萧厌,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朝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般插手他人府中之事未免太过了,几个小儿之间胡闹竟也值得让你搬上朝堂,老夫往日当真是太过高看你了。” 第85章 第85章 萧厌散漫着眼笑了声“本督倒从未高看过你,陆公还是一样的虚伪,你老与其跟本督打这嘴仗,不如想想何宗然殿前执鞭受戒,那脸皮能撑住几天吧。” 日头正好,盛光漫于肩头,他瞧着那头刚醒过来满目狰狞厌恶的何御史, “咦,何大人醒了,那正好,趁着陆公还在,上廷杖吧。” 一群宫人上前,拖着何宗然便到了台阶之下,将人压在台子上取了廷棍过来。 何宗然脏腑生疼伏在地上嘶声道“萧厌你个阉狗,你今日如此欺我,定然不得好死,你......” 啊—— 一声惨叫,棍棒落在他嘴上,那何御史满嘴是血。 “可别打坏了何大人的嘴,明儿个还得背读儒家五经,打腿就成,抬着跪着,不妨碍受罚。” 萧厌瞳仁静沉,说出的话让陆氏身后那些朝臣都是目眦欲裂,而那些个行刑的宫人未曾再伤那何御史脸面,只是拿着廷棍朝着他下身打去。 那些个棍棒足有三寸宽厚,每一下都落实皮肉,沉闷的响声之下甚至能听到骨节断裂的声音。 那何宗然先前叫嚣的多厉害,此时就疼的有多狼狈,只不过挨了三五下就已然忘记刚才风骨,趴在地上恨不得将心肝脾肺都连血吐出来。 他不断地惨叫哀嚎,嘴里叫声惊得殿门前朝臣都是脸色惨白。 萧厌抬眼看向殿前时,无论是宋鸿还是其他人,都是齐刷刷地避开他眼。 “何大人忠肝义胆,本督还是佩服的,陆公待会儿记得将人抬出宫去,寻你家那医术惊人的府医替他瞧瞧,若不然明早殿前见不着他,那可就是抗旨的大罪了,本督可不想带人抄了何大人府邸。” “这年头,骨头硬,脑子蠢的人不好找了。” 徐徐郎朗的声音点起一片火气,萧厌袍裾轻扬转身就走。 徒留陆崇远等人站在殿前气得脸上乍青乍白,咬碎了一口老牙。 听着那些人在萧厌离开之后骂着他“阉狗”、“佞臣”,嘴里滔天的污言秽语,恨不得将一切恶言都落在萧厌身上,可偏偏连谩骂之时都是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去了一星半点。 曹德江脸上露出嫌恶之色,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寒门官员也都是纷纷鄙夷。 先前朝堂之上这些人如何弹劾萧厌他们有目皆睹,后来何宗然露头后他们怎样将人推出来人人避之不及,他们也看的清楚。 曹德江等人虽也 觉得萧厌行事张狂无度,可这陆党的人才是真正上不得台面,瞧着就叫人想要啐上一口。 “曹公,萧厌今日这般不饶人,陛下依旧纵着,看来陛下对世家的忍耐是到了极限了。”文信侯压低了声音。 曹德江面色微沉“萧厌所行未必是坏事。” 他们这些清流门户这些年屡遭世家打压,寒门士子难以出头,若真能除了世家对朝堂、对天下都是好事。 文信侯道“那宋家那边......” “宋家攀权附贵,讨好世家,毫无半点宋国公当年风骨,萧厌此人睚眦必报,我总觉着宋家这事有些蹊跷。” 曹德江低声说完后,扭头看向文信侯“我记得你家夫人与铖王妃交好,不若让她去铖王府探望一二?” 文信侯愣了下,随即点头“我回去问问。” 第86章 第86章 宋棠宁全然不知宫中之事,搬到积云巷后,府中没有尊长需要她每日请安,屋中也全都是自家下人。 秦娘子交代了她要多休息才能早些康愈,府里的人皆知道她有伤不敢惊扰,花芜守在房檐下遣散了院子里打扫的下人,围着炭炉烤着番薯。 棠宁一觉睡至晌午,才被外面传来的烤番薯的香气馋醒。 “女郎这鼻子当真是厉害,睡梦中都能闻见香气。” 下头奴婢捧着水过来让棠宁洗漱净齿,又替她将头发挽成个小髻。 花芜就捧着剥好的番薯递到了棠宁嘴边“奴婢才刚烤好呢,女郎就闻着香气醒了,正巧快尝尝好不好吃。” 棠宁就着她手咬了一口后,眼睛亮了起来“好甜。” “对呢,昨儿个夜里奴婢在厨房里寻着,削了个生的啃了两口就觉着甜,想着烤了女郎肯定喜欢。” 小丫头贴心地将皮剥干净后,将番薯放在青瓷小碗里,取了汤匙放在碗里,让棠宁舀着吃。 棠宁掌心握着汤匙吃着眼睛弯了起来,朝着花芜道“再烤几个,晚些给隔壁送去......” 说罢想起萧厌矜贵冷凛,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很难想像他抱着番薯啃,她连忙反悔。 “算了,阿兄恐怕不吃。” “不吃什么?” 门外有声音传来,棠宁含着汤匙抬头,就见铖王妃领着蒋嬷嬷从外间进来。 她脸上施了粉,薄薄的胭脂盖不住眼底青黑,哪怕入内时神色如常,棠宁也能瞧得出铖王妃脸上遮掩不住的疲惫和不济。 “姨母。” 棠宁连忙放下汤匙就想起身,被铖王妃一把摁了回去。 “好好歇着,乱动弹什么?秦娘子的话是忘记了,你这腿得少走少动,养好了才成。” 棠宁只得坐了回去。 “秦娘子来过了吗,今天好些了没有?” 铖王妃坐在她身旁瞧了眼桌上的东西“你这是用的午膳呢,还是吃的零嘴?” 棠宁有些不好意思“我才刚起。” 花芜端着煮好的茶汤送了过来,那隐约茶香瞬间盖过了番薯的香气。 “女郎昨个儿睡的有些晚,今天早上瞧着觉甜,奴婢就没唤醒她。” “秦娘子早起来过一趟,瞧了眼女郎气色留了药就走了,奴婢原想着女郎还得再睡一会儿,哪知道嗅着奴婢烤番薯的香气就醒了。” 铖王妃闻言顿时笑了起来“还是个小馋猫呢。” 棠宁嗔怒地瞪了花芜一眼,红着脸朝着铖王妃道“我才没有,就是昨夜想事情没睡着......” 被打趣盯着,棠宁招架不住连忙转移话题。 “姨母这会儿过来还没用饭吧,午饭厨房里正做着,姨母跟我一起吃些,花芜,去叫厨房再多添几道菜,记得加道酱香鸭脯,其他菜里也别放姜腥,姨母不喜欢。” 花芜忍着笑答应下来,转身退了出去。 铖王妃听着宋棠宁还记着她的口味和喜好,眸子里忍不住就染上柔软“瞧瞧,难为还记得我口味。” 蒋嬷嬷轻叹了声,女郎如此乖巧体贴,也难怪王妃将她疼进了骨子里。 番薯有些凉了,棠宁放在一旁没再吃了,她与铖王妃闲话了几句,见蒋嬷嬷转身去了外间,她才挪了挪身子靠近铖王妃。 第87章 第87章 “姨母,昨日你去京兆府后出了什么事?那京兆府的吴大人叫人将宋姝兰的籍书给我送了过来。” 铖王妃愣了下“他送了籍书过来?” 棠宁点点头“他说宋家的人去过京兆府讨要籍书,还说那原件因为走水毁了,吴大人觉察着宋家这事有些不对,便让人另外补录了一份给我送了过来。” “他倒是机灵。” 铖王妃只消一想就明白了吴怀的用意,知他怕是想借棠宁的手将东西交给萧厌。 她原是不想这么早与棠宁说起铖王的事情,可是转念一想有些事情没必要隐瞒。 “那籍书不是毁了,是被谢天瑜拿走了。” 见棠宁睁大了眼,铖王妃扯扯嘴角说道“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他几日前就已经去过京兆府,不仅早就知道宋姝兰身份有异,还私下拿走了她的籍书,可是他却未曾跟我提及过半句,还佯装着派人去了安州,一面帮着宋家欺瞒于我。” “我与他夫妻近二十年,直到昨日才发现他与我这些年所认识的相差太多,我也好像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姨母......”棠宁有些担心。 铖王妃伸手捋了下她头发“我已经另外托人去查宋姝兰跟宋家的事了,你手中那封籍书暂且先收着,别叫人知道,等我查清楚后,我想借着这次的事看看你姨父到底能为瞒着我做多少事情。” 棠宁担忧道“那姨母要当心一些。” “当心什么?”铖王妃失笑,“谢天瑜充其量就是舍不得宋家姻亲,想要息事宁人替宋家遮掩,他难道还能害我不成?” 棠宁嘴唇嚅动了下,刚想说什么就被她用力薅了下头发。 “行了,别担心了,我心中有数,你好好养伤就成。” 铖王妃显然不太想说铖王的事情,直接就转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棠宁见状也只好安静下来。 等着厨房的饭菜做好,花芜领着人送了上来,铖王妃便好似忘了铖王似的,极为高兴地陪着棠宁用饭,还连带着将花芜和蒋嬷嬷也拉上了桌,有意松缓气氛之下,主仆四人都是吃的高兴。 饭后过了一会儿,何伯便笑着走了进来“女郎,前几日您说想要买些仆人,督主今儿个一早吩咐人市那边送了些人过来,您可要亲自挑挑?” 棠宁惊讶“阿兄不是要上朝?” 何伯说道“上朝前交待的,缙侍卫去办的,眼下人就在前院。” 铖王妃坐在一旁喝着刚煮好的茶汤消食,一边笑着说道“你这位阿兄倒真是体贴,我原想着你身边只有一个花芜,该再添几个人,既然他都让人送了过来,那就把人都叫过来看看吧,正好选几个合用的。” 棠宁也有此意“何伯,你让他们过来吧。” 督主府要人,人市那头送来的都是最好的伢子,长相既不会太过招眼却也都是清秀周正,而且都是识文断字。 听闻里头有一半都是家中获罪没为女奴的,别说是棠宁,就连铖王妃也是惊讶。 缙云让她们每个人都各自介绍了自己后,铖王妃跟棠宁商量着挑选了四人,以春夏秋冬取了名后,留在院中暂且给花芜打下手当三等女使,其余的又挑了近二十个粗役充实府中,何伯将棠宁选中的带了下去,剩下的便让牙人领走。 等挑好了人后,缙云才领着个身穿青衣面容清冷的女子进来。 “奴婢绫音,见过宋娘子。” “这是......”棠宁看着行礼的女子面露疑惑。 缙云解释说道“绫音是督主手下八大隐卫之一,身手极好,又熟知京中各处之事,督主让她留在宋小娘子身边保护你。” 棠宁微怔看着跪着的女子,她虽然不知道绫音到底有多厉害,可是能成为萧厌手中隐卫被他看重的,那必定不是简单人物,她连忙摇手说道“这不行,阿兄既费心培养出来,定是留有大用,哪能留在我身边糟蹋了才能。” 她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身边有花芜,又有惜春她们四个,已经够了,让绫音姊姊回去吧。” 绫音愣住,忍不住看向一旁缙云。 缙云也是神色仲怔“宋娘子不要绫音?” 第88章 第88章 棠宁连忙说道“不是不要,实在是这位姊姊留在我这里太浪费了,我已经有杭护卫他们保护了,又有这么多仆役,再将这位姊姊留下来也没有地方安置,你去跟阿兄说一声,让这位姊姊回去吧。” “您当真不想要?” “真的真的。” 缙云见棠宁是真心不想留绫音,而且话里也满是真切,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不带半丝贪色,他突然好像就明白了,为何向来冷情淡漠的督主会对宋小娘子这般特别。 缙云神色温和下来“既然宋娘子不要,那我先让绫音回去。” 棠宁连忙点头“麻烦了。” 缙云跟绫音出去时,刚到转角就听到身后传来铖王妃隐约声音。 “刚才那绫音瞧着不错,身手又好,你留在身边对你有好处…” “我知道,可是阿兄处境不易,京里头好些人都想找阿兄麻烦。那位姊姊瞧着就是厉害的,留在我这里倒不如继续替阿兄做事,而且我已经占了阿兄好些便宜了,不能太贪心的,姨母,等回头惜春、念夏她们上手了,我这里也不缺人了。” “你呀。” 铖王妃满是无奈,棠宁跟她撒娇。 二人说话声音极小,可对于缙云他们来说却丝毫不阻碍听得清楚。 绫音神色微缓“这位宋小娘子好像还不错。” 缙云点点头“原还担心督主对她太过在意,可她能记情,倒是我想错了。” 督主身世不能被人察觉,所行每一步也都于悬崖深渊,稍有错漏便是万劫不复,宋小娘子能记得督主待她的好,倒不枉费督主对她的用心。 宫中事多,萧厌天色渐暗时才从宫里回来,听缙云说起棠宁不愿留下绫音的理由后,他“嗯”了声“不想留,就不留吧。” 反正京城之中,他能护她周全。 “今日朝中督主可有被人为难?”缙云接过他解下的披风。 萧厌嗤笑“本督几时没被人为难。” 跟在后面的沧浪笑出声“咱们督主今日在朝中大杀四方,舌战群儒,弄掉了个碎嘴的御史,把陆家那老头子气的差点吐血。” 缙云默了默,想起他家督主在京中那人人喊打,能吓的小儿啼哭的恶名,觉得自己的确问了句废话。 “督主。”萧厌刚走到书房前,就听到有人来禀“隔壁宋小娘子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拿过来。” 那人提着个食盒递给了萧厌,萧厌有些好奇地打开后,就瞧见里面放着些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那菜色都是简单的,只嗅着一股辛辣扑鼻,白莹莹的米饭旁边还摆着两个烤的焦黄的番薯。 “咦,怎么还有两个番薯?”沧浪伸手就想去抓。 萧厌“啪”的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食盒一盖就换了个手接过提着。 “宋家今日受贬,指不定会起别的心思,让人盯着些,还有那个何宗然,别叫他死了。” 沧浪疼的“嘶”了声,眼睁睁瞧着自家督主提着食盒进了书房,顺手关上了房门,他嘟囔着说了句“小气”。 里面萧厌仿佛没听到那声音,只提着食盒走到桌边。 屋中书墨清幽,待到重新打开漆红盖子,那浓郁香气瞬间扑鼻。 萧厌捏着依旧还有些烫手圆溜溜的番薯,仿佛瞧见小女娘俏着眼唤他“阿兄”的样子,嘴角轻扬着,俊逸剑眸被烛火光影染上了温软。 矜贵冷白的手指剥开焦皮,薄唇轻启,咬一口黄澄澄的软肉。 萧厌喉间微滚,好像......还挺甜? 第89章 第89章 第二天一早,棠宁就接到了隔壁送来的谢礼。 云纹锦绢包着复色海棠的花种,几十株已经结包,花叶繁复比人还高的垂丝海棠,还有十余株极为珍贵的西府海棠幼苗。 花鸟司十余宫人小心翼翼将花木搬进府里时,花芜瞠目震惊。 “督主这是搬空了御花园吗?” 惜春几人以前也是见过世面的,可瞧着那满院子的花木也是惊呆了眼。 “女郎,这些都是宫中的…” “应该,是吧?” 棠宁有些呆滞的无措,她只是跟萧厌讨要几株花枝,想着回来之后种着长起来后再分株培育,可谁知道萧厌居然搬回来这么多。 花鸟司领头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宫人,姓纪,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 纪公公早就听闻过萧督主为着这位宋小娘子险些当朝斩了御史,对着宋棠宁毫无半点宫中架子,脸上堆满了笑。 “宋小娘子,这些都是萧督主让我们送来的。” “这复色海棠的花种可以先留着,晚些奴才教您该如何育苗,只是这些已经成年的海棠跟幼苗得尽快种下去,否则泥水干了花枝会受损。萧督主交代奴才听您吩咐,您看这些都要种在哪里?” 棠宁连忙说道“就种在这院里,从这里绕着墙边种过去就好。” 纪公公问清楚地方,又询问了棠宁大概想要个什么样子的海棠园,大致规划了下便领着花鸟司的人忙碌了起来。 院中泥土被翻开,一株株海棠被种了下去。 虽然还未开花,可那欲开未开的花苞让棠宁已是欢喜。 “督主。” 身后有声音传来,棠宁回头,一双眼顿时绽开,唇边抿出轻甜梨涡“阿兄!” “这么大日头,怎么不去躲躲。” 萧厌衣袍掠动,崖岸高伟的身形到了她身旁,直接遮住了刚才还有些刺眼的阳光。 见她小脸晒得微红,鼻尖也冒出晶莹细汗,他递过一方锦帕:“仔细晒着。” 棠宁接过擦汗,有些不好意思:“我看花一时忘了,阿兄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今日朝中无事,便回来的早些。” 他瞧了眼小女娘高兴模样,目光落在不远处热火朝天种着海棠的花鸟司中之人身上。 “这些花可还合眼?我也不懂这些,叫他们随意挖了些,你若是喜欢,待会儿再叫人去宫里挖些回来。” “够了够了。” 棠宁连忙开口,那可是宫里,又不是谁家的菜园子,这么多花木送出来,她都怕有人抓着尾巴,指责萧厌擅权徇私贪污公物,她哪敢让萧厌再去。 “阿兄,你让人送这么多花木出来,会不会被人说嘴......”她捏着锦帕担心。 萧厌顿笑“你对本督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啊?” 第90章 第90章 “本督恶名遍野,谄媚于圣前,人人都道萧贼奸佞,弄权于朝堂。” 见小女娘满脸茫然,他伸手摘掉她发间不知何时落下的叶子,收手时神色慵然。 “这当奸臣的自然有当奸臣的体面,若是连掘几株花木都得惧人说嘴,那本督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 棠宁瞬间窘住“阿兄。” 她又不是小孩子! 做什么拿话逗她。 萧厌喉间溢出些笑,侧头瞧她乌眼圆圆“只告诉你喜欢就拿着,本督还不至于为着几根花木就栽了跟头,我既能让人送出,宫中自有分寸。” 花鸟司的人手脚本就极为利落,见着萧督主居然亲自过来,手中速度又快了几分。 萧厌见日头太盛,唤了棠宁去了一旁凉亭。 惜春和念夏送了点心茶水过来,他瞧着送完东西就快速退下去的二人,朝着棠宁问道“这新来的婢女如何?” “挺好的。” 或是因为心情好,棠宁说话时尾音上翘,染着几分沁人的绵软。 “她们都是家中获罪受了牵连被贬为奴的,先前受过一些罪,为人谨慎知礼,也极为懂规矩,而且昨夜我与她们谈过,除却惜春和念夏,奉秋和忍冬都是学过管家的。” “我正想要人帮着我整理一下我外祖父和阿娘留下的遗物清单,而且等跟宋家那边掰扯清楚后,我还得将阿娘他们留下的产业跟宋家做个切结,银钱之上绝不能让他们多占分毫,也不能落人话柄。” 宋家没教过她管家的事情,姨母往日倒是提过,可她那会儿光顾着想要讨好陆执年,学那些没什么用处的琴棋书画,对于姨母先前送来的账本账册只学了个半吊子。 宋家将她养得清高不沾铜臭,就连陆家对她好像也从未要求过这些。 她以前只以为他们疼她,舍不得她受管家之苦,可后来经历许多才隐约明白,他们或许本就有意养废了她。 他们觊觎外祖父和阿娘留下的东西,陆家也从未想过要一个精明的儿媳,如今她既要离开宋家,也已经决定与他们从此再无干系。 那无论是本该属于二房的家业银钱,还是属于阿娘和外祖父的东西,她都得一分不少地拿回来。 萧厌眸色宽纵“可要我让人帮你?” 棠宁摇摇头“先不用,阿娘留下的东西都有清单,二房产业也有契书,宋家那头做不了假的,我想先自己试试,若是有不懂的再找阿 兄。” “可以。” 萧厌手中杯盏落在桌上,抬眼看着棠宁“你可知宋家老妇的手废了。” 棠宁“嗯”了声“知道。” 前两日的事情闹的那么大,萧厌又是胁迫太医署,又是与御史当朝对峙。 那位御史台的何大人被生生打断了腿,却还得拖着病体让人抬进宫中“跪在”殿前受戒。 据闻今早刚扛过十鞭子,那何大人就吐了血,若不是陆家的人请了大半个太医署齐聚何家问诊,指不定那口血真就把人给吐死了。 “怕吗?”萧厌抬眼看她。 棠宁摇摇头。 “不觉得本督心狠?” 第91章 第91章 “为何要说阿兄心狠,是他们先存了歹意,阿兄护我才动他们,我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往日光听萧厌恶名,只道他杀人如麻歹毒狠辣,可棠宁认识他之后,虽只短短几日相处却看得出来他并非嗜杀之人。 朝中之事她不太清楚,可宋家那边若非他们屡屡招惹想要逼她,他怎会下了狠手。 她又不是白眼狼,阿兄护着她,她却去帮旁人。 “你是我阿兄,我自然向着你,别说阿兄没错,就算真有错,那肯定也是旁人的错,是他们先来招惹阿兄的。” “可你知道外间于我恶言者,不止一两人......” “那又如何?” 棠宁神色不变:“心思阴晦者向来三五成群,嫉妒阿兄的那些人肯定彼此认识,他们比不过阿兄,就只能私下勾结串联,一起说阿兄坏话。” 萧厌被她这番奇奇怪怪却又理直气壮的话给逗的眼睫轻扬,凛贵黑眸里染上笑意。 “你倒是帮亲不帮理。” “谁叫你是阿兄!” 萧厌喉间轻笑,光影散漫间,如寒霜融于春光。 沧浪站在亭外瞧着自家督主笑盈于眼的样子,忍不住“啧”了。 这宋小娘子蜜罐子成精吧,嘴巴这么甜? ...... 花鸟司的人专司花草,只大半个时辰就将院中打理妥当。 等送走了花鸟司的人,别院来人传信说先前发疯的那人清醒了些,萧厌便也没在棠府多留。 宋棠宁留在后院里欣赏了许久还没盛开的海棠,瞧着那鼓鼓囊囊仿佛随时要绽开的花苞,想着待到三四月时满园海棠的美景心情好极了,只等用过晚膳听闻外间说宋家三房的人来了时,她脸上笑意瞬间就收了几分。 “来的是谁?” “是三娘子。” 宋家三房有一子两女,嫡出的二郎宋瑾南在外游学,同样嫡出的四娘子宋鸢之跟随三夫人余氏回了外家,府里只剩下个三房的庶女宋茹。 这位三娘子生母出身很低,有孕也是因与宋覃一场意外,三爷宋覃并不喜欢她生母,嫌恶她血脉低贱,待到孩子生下她生母血崩,连带着对这个生来就带霉运的女儿也生了厌弃,只随意取了个名字就扔在了府里散养着。 宋茹性子怯弱,胆子极小,因不得人看重平日极少踏出房门,在府里更是没什么存在感。 若非今日突然过来,花芜都 快要忘记了府里还有这么一位女娘。 见棠宁拧着眉,花芜说道“女郎,三娘子过来指不定是为了府里的事情,要不然奴婢让杭护卫将人撵走?” 棠宁摇摇头“不用,让她进来吧。” 外头月色清冷,宋茹有些害怕地掐着手指,纤弱身形被头顶灯笼的光照得格外苍白。 她小心看了眼身前高立的府门,忍不住生了几丝退怯之心,正当她犹豫着是不是要离开时,就突闻门前人唤她进去。 宋棠宁在花厅见到宋茹时愣了一下,实在是进来的女娘瘦的有些惊人。 明明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女娘,可身上衣衫洗的有些泛白,哪怕竭力穿着妥当,那裙腰也大了一截,松松垮垮遮不住干瘪身形。 第92章 第92章 “二姊姊。” 宋茹声音极细,带着几分中气不足,入内后就低着头含着胸,神情怯弱。 棠宁对宋茹时不似宋家人那般浑身是刺,开口时温和“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是打扰到二姊姊了吗......”宋茹揪着衣袖。 棠宁见她紧张的手指都发了白,背脊也绷了起来,仿佛生怕她说一句打扰,她忍不住无声轻叹“没有,只是外间天色已暗,你突然过来,我有些意外。” “花芜,去替三娘子取些热茶过来,再取些点心果子,要好克化的。” 宋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只是过来看看阿姊。” 似是怕棠宁误会,她小声说道, “府里有些乱着,阿兄他们都顾不得我,我是偷偷出来的,父亲他们不知道......” “我,我只是听说二姊姊昏迷不醒,就想过来看看,二姊姊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免得父亲他们察觉。” 她声音细细小小,巴掌大的脸上带着紧张,朝着棠宁福了福身子就想要离开。 棠宁连忙叫住了她“既然来了,做什么急着走,反正你也说了府里正乱着,多留一会也没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 棠宁朝着宋茹招招手“你不是说你是过来探望我的吗,我正好也有些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吧。” 宋茹有些愕然,抬头时眼睛钝圆。 “怎么,不愿意?” “不是......”宋茹连忙道,“我,我愿意的......” 宋茹的性子是真的怯弱,一点儿动静就能惊的她不知所措。 她好像从不懂得拒绝,也怕让人生气,棠宁轻易就将人留了下来,等花芜领着惜春她们送了点心茶水上来,棠宁就见到她喉间咽了咽,却飞快移开了眼。 “陪我吃些吧,我一个人吃着不香。”棠宁塞了一块酥饼给宋茹。 “二姊姊......” “尝尝。” 宋茹小心看了棠宁一眼,见她眼里是笑,这才放松了些,捧着那酥饼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小姑娘动作很轻,吃的也很小心,明明是容易掉渣的酥饼,她却连细碎的饼屑都没落下。 她白得不见血色的小脸,衬得脖颈细的惊人,小巧的下巴尖尖,捧着酥饼时衣袖滑落,露出的腕骨都 因瘦弱突起。 宋棠宁看着宋茹有些唏嘘,她以前是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三房的妹妹,因着三叔不喜,三房嫡子女也厌恶,加之宋茹自己性子怯弱鲜少与人来往,就连府里有时候家宴都瞧不见她身影,满是“娇贵”的她自然也不会越过三房留意宋茹处境。 直到上一世她被关了起来,这个从不起眼的三妹妹却是宋家除了花芜之外,唯一一个真心问过她安好的人。 她不敢放她出去,也不敢跟宋瑾修他们交恶,她甚至不敢替她说一句话,她只是在花芜死后偷偷递几个馒头,悄悄说声“二姊姊你要安好”。 她每次从墙边的小洞扔东西进来时,那手腕都细的与常年不见天日苟且活着她一样。 宋棠宁见她吃完一块酥饼,又递了块软糕给她“慢慢吃,还有。” 第93章 第93章 宋茹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美梦里,一块接一块的糕饼下肚,饿得有些发慌的肚子充实起来。 宋棠宁知道她向来少食,也不敢给她吃的太多,待两小碟点心空了后,见小炉子上的茶汤沸腾起来,她舀了些进杯子里放在宋茹身前“点心太干,喝点茶汤润润。” “谢谢二姊姊。” 宋茹脸颊浮出浅浅薄红,倒叫人没那么苍白。 她捧着茶杯偷看了一眼对面的二姊姊,明明她脸上敷着药,衣裙也无往日华丽,可无端却比她以前隔着墙角,看到的那个恣意笑闹的二姊姊亲近许多。 “二姊姊,你的脸…” “我脸没事,用药养养就能好起来。” 宋茹闻言乖巧哦了一声。 棠宁看着她“府里现在怎么样了?” 宋茹迟疑了下,小声说道“前日祖母受伤回去之后就一直高热不止,昨日本来已经好些了,可是大伯母因着阿兄被贬的事在府里大吵大闹,结果祖母也知道陛下摘了她诰命,夜里又发作起来。” 她像是怕棠宁嫌弃她没用,捧着杯子脸色呐呐。 “我去不了祖母那里,父亲也不允我去侍疾,所以我也不知道祖母眼下到底怎么样了,我只是远远瞧见那边院中乱糟糟的,还去了好几位太医,大伯父在屋里砸了杯子,还将大伯母也骂哭了。” 别的她不敢打听。 棠宁闻言倒是没奇怪太医署的人去宋家,毕竟萧厌不许人替宋家诊治的事情都闹上了朝堂,他要的只是宋老夫人一只手,旁的自不会落人话柄,太医署的人也都是人精,知道事情闹到圣前也不会明面再得罪宋家。 “二姊姊…”宋茹见她沉思的样子,犹豫了下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棠宁抬眼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她嘴唇嚅动“我见阿兄去你院子里了。” 棠宁眉心顿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宋茹低声道“就昨天夜里,我睡不着想要消消食,就遇见阿兄和大姊姊。” “阿兄饮了好些酒,醉醺醺地喊你名字,后来大姊姊不知说了什么,阿兄就动了气跟她吵了嘴,我有些担心他们出事跟了一会儿,就见他和大姊姊去了你院子里。” 棠宁瞧着瘦的皮包骨头的宋茹,不信她会大半夜起来消食,宋茹十之八九是又被人克扣了饭食夜里去找吃的,结果撞上了宋瑾修他们。 只是宋瑾修 和宋姝兰去她的世安苑里做什么? 宋茹显然是不常说人坏话,胆子也极小,像是怕宋棠宁会追问,说完后就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二姊姊,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 宋茹急声拒绝后,见棠宁皱眉连忙解释“我是偷偷出来的,只是想看看二姊姊是否安好,府里现在乱着,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来了积云巷,二姊姊会麻烦的。” 第94章 第94章 “我自己回去就好,二姊姊好好养伤......”说完她顿了顿“谢谢二姊姊的点心。” 小姑娘说话跟蚊吶似的,不仔细甚至听不清她后面那句道谢。 宋棠宁只觉得她胆子实在太小了些,原是想要人送她,可宋茹说什么都不愿意,最后棠宁只能放了她离开。 花芜送了人回来后脸色就有些奇怪“女郎,三娘子竟是一个人走着来的,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 宋家好歹是国公府,府里无论是郎君还是女娘,身边都是配的有仆役的,就如宋棠宁,她身边原也还有两个丫环,只是先前因卖主讨好宋姝兰被她撵了出去,但至少还剩下个花芜。 可宋茹倒好,身边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 宋棠宁皱眉“有让人跟着吗?” “奴婢跟杭护卫说了,他会派人送三娘子回去,女郎放心吧。” 花芜扶着棠宁回了后院住处,待到替她将外衫褪下,才忍不住问 “女郎,你说三娘子来找你到底干什么来了?咱们往日里跟她也没什么往来,女郎在府里住着时也从没见她上过门,一年到头都说不了两句话。” 三房跟二房的院子相隔的有些远,加之宋茹很少去其他人院子,花芜还是去岁中秋时远远瞧见过宋茹一回。 她伸手替棠宁将脸上的药洗净,一边替她重新上药,一边说道“三娘子该不会是帮着府里来打探消息的吧?” “应该不是。” 脸上有些刺疼,棠宁吸着气说道“她想必是听了外面的话,以为我吐血晕厥,所以来看看我。” 花芜手上动作仔细,只是神色间满是怀疑“三娘子会这么好?” 脸上药全部敷好,等刺痛被清凉盖过,花芜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疏漏之处,才端着水盆过来拧了帕子一边帮着棠宁擦脸,嘴里却还絮絮叨叨。 “大娘子就是三爷带回来的,要不是府里也乱不成这个样子,三娘子不帮着三爷就不错了,还能特意来看女郎?” 现在老夫人一品诰命没了,只留了个最低等的孺人,满京城是个命妇都能比她高上一等,大郎君更惨,说是被发回翰林院修身养性,可陛下没给他任何官职。 那翰林院本是帝心所在,大郎君却无处立脚,去了翰林院无事可做,被人嘲讽,不去翰林院那就是对圣上不满,去不去都遭人羞辱。 萧督主为着自家女郎毁了大郎君前程,宋家那边现在恐怕恨不 得撕了女郎。 宋棠宁闻言却道“三叔是三叔,阿茹是阿茹,而且她也不单单只是来看我。” “啊?”花芜茫然。 宋棠宁抿抿唇,她上一世勉强算是跟宋茹相处过一阵子,也知道她性子。 宋茹懦弱胆小,卑怯怕事,她从不敢违背宋覃他们的意思,却也是真正的心善。 就如她知道她被宋瑾修他们所害,不敢放她出来,却能偷偷背着所有人给她送吃让她好好活下去,她今日过来也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不敢与她直言,却又怕她不知道。 宋瑾修和宋姝兰半夜进她的院子恐怕没做什么好事,亦或者二人醉酒争执间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宋茹不敢告诉她,又怕她出事,所以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一句。 第95章 第95章 花芜听着宋棠宁的话满脸不解“那三娘子为什么不直说,反要吞吞吐吐,旁敲侧击的?” “她为什么要直说?” “可她不是想要提醒女郎......” “她想提醒我,是她良知未泯,她不直说,是她处境不允。” 棠宁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经历人心险恶,深知宋家的狠毒,她才更能明白宋茹处境不易。 “阿茹不得三叔喜欢,被府中长辈厌弃,三房这些年对她视若草芥,她在府中地位甚至比不得那些稍被看重的女使。” “她本是国公府女郎,身边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偶尔饱食一餐就能满足感激,这般境况她自是要小心翼翼才能活着。” 看着花芜神色怔愣,棠宁轻声说道 “阿茹不像我父母双亡,有姨母和阿兄护着,宋国公府里还有她的亲生父亲,一句话便能定她生死前程。” “她能提醒我一句已是冒着风险了,若是说的太过直白,我性子急闹去了宋家,她头一个就会遭殃,宋家必会拿她开刀,而且她也不知道我跟宋家将来会如何,万一我跟他们修好,那国公府更是没了她容身之地。” 宋茹也是要活命的。 ...... 宋茹从积云巷出来之后,外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她不知道二姊姊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也不知道她这么提醒有没有用,可她不敢再说的更清楚。 她得罪不起阿兄,也得罪不起大姊姊。 街头行人变少,也没了白日热闹喧哗,周围空荡荡的夜色让她脸色越发的白,宋茹朝着宋家走着,只觉身旁越来越安静。 她不知道身后有人相送,只提着裙摆越走越快,等穿过小巷时不远处一只野狗撞翻了路边的竹筐,“砰”地一声吓的她险些尖叫出声。 宋茹紧紧捂着嘴,缩着肩膀瞧着窜过去的黑影浑身发抖,眼泪悬于眼眶许久,又强行咽了回去,扯着袖子抹了抹眼睛,小声替自己打气说了句“不怕”之后,才又继续前行,只是月色之下,那脸更白了。 杭厉远远缀在宋茹后面,见宋家三娘子边哭边走,皱眉抿了抿唇。 等到了宋国公府门外,原是想着宋茹会直接进去,哪想到她突然脚下一转就绕开了正门。 杭厉一愣,她怎么不进去? 宋茹提着裙摆绕着宋家大门越走越远,杭厉好奇跟了过去,就见她穿过一条小巷 ,走到一株大梨树下。 小女娘满是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遭无人之后,就手脚利落地低头扒开梨树后的草丛,露出里头藏着狗洞。 杭大护卫眼睁睁地瞧着宋家三娘子从那小洞钻了进去,满是沉默。 “......” 所以,这就是她所谓的偷偷出府? 宋茹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瞧了个干净,钻进府里后就连忙将墙边的草丛恢复成原样。 她拍掉身上尘土,避开有人的地方想要偷偷回了自家院子,哪想半路却是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宋茹?” 宋茹身形一僵,回头瞧见身后跟着几个下人的宋覃时,脸上瞬时煞白。 “你去哪儿了?”宋覃皱眉。 宋茹紧紧抓着衣袖,忍着害怕低声道在后院走了走......” “这大半夜的,有什么好走的?” 宋覃见不远处女孩儿身子一抖,脑袋恨不得能垂到地里去,那满是怯弱卑贱的模样,简直像极了她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亲娘。 宋覃越发不喜“府里这几日乱着你是不知道,你祖母还病着,你不思替她祈福盼她早日康复,倒还有心思在这里闲逛。” “不孝的东西,我当年就不该留你!” 宋茹被骂的脸色雪白。 宋覃眉心紧皱看着她怒道“与你说话,不知道回话吗?” 宋茹身子一抖“我......” “你什么你,回句话都说不利索,与人回话要直视人眼,停止了肩脊,你看看你这卑贱样子,哪有半点像是国公府的女娘!” 宋覃将刚才在前院积攒的怒气全都发泄出来,宋老夫人好不容易醒了却哭闹不休,宋鸿为着宋瑾修的事情也满脸阴沉说话阴阳怪气。 第96章 第96章 明明是他们大房惹的事情,却连累他也跟着遭人耻笑,那衙中都快要呆不下去,他简直受够大房的人了。 宋覃将满腔怒火都落到了这个看不顺眼的庶女身上,也不管宋茹满是惨白的脸,厉声叱骂道 “还站在这干什么,还不滚回你的房里去好生待着,别在外面给我惹事,若是闹出什么事端,别怪我不讲父女情面。” “真是丢人现眼!” 杭厉藏在暗处瞧着宋覃骂了一通后甩袖离开,徒留宋茹孤零零的站在夜色里,本就瘦弱的小女娘垂着头一动不动,肩膀却是微微颤抖。 杭厉眉心紧皱起来,只觉得拳头都硬了。 这宋家都是些什么不要脸的玩意儿,尽会欺负小姑娘,简直一窝子无耻之尤。 杭厉抬腿朝着脚边一块石子踢去,只片刻不远处就传来宋覃惨叫,伴随着“砰”的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三爷?” “天啊,三爷落水了。” “快来人啊,快救三爷......” 宋茹有些发傻的抬头看着乱成一团的几人,听着那边跟下饺子似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噗通”声,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呆滞,那眼泪也悬于眼眶都忘记了往下落。 杭厉完了,打歪了。 ...... 积云巷这边,宋棠宁都已经打算歇下了,外间杭厉找了过来。 隔着屏风瞧得外面站着的人影,棠宁神情错愕“你说你把谁打了?” 外头杭厉低声道“宋家三爷。” 棠宁沉默了片刻“把人打死了?” 那她得赶紧去找阿兄...... 杭厉瞬间噎住“没有没有,就是腿断了。” 他原是想教训一下不是东西的宋覃,那石子也只是想让他摔个狗啃屎丢一下脸,可哪知道宋覃那么倒霉,哪里不好摔,偏偏一脑袋栽进了正在清泥的荷花池里。 那池子里的水不深,可下面却全是乱石。 宋覃摔断了腿,脑袋也磕破了,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后鼻子嘴里全是淤泥,直接被焖晕了过去。 那头刚出宋家大门不久的太医就又被请了回去,瞧见满身污泥昏迷不醒的宋三爷,那脸色无比精彩。 棠宁不用想都能知道宋覃有多惨,她扑哧笑出声“没死就行,只是你怎么突然出手教训他了?” 杭厉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见他不分青红皂白 斥骂宋三娘子,想起女郎也是这般被他们欺辱,一时没忍住......” 他顿了顿, “下次我打准些。” 棠宁被外头的话逗的笑得不行,就连花芜也是捂着肚子直乐。 “打了就打了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就当是替天行道了。” 宋鸿心狠歹毒,宋覃也不遑多让,他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也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伤害过她,可是宋姝兰是他带回来的,也是他将人塞进二房,明知真相却冷眼旁观,纵容宋瑾修他们逼她入绝境才是最大的冷漠。 “对了,三妹妹是怎么回的宋家,竟能瞒过宋覃?”棠宁好奇。 杭凌低声道“宋家后院有个狗洞。” 宋棠宁“......” 她下意识就扭头看向身旁站着的花芜。 花芜满脸莫名,三娘子钻狗洞,女郎看她做什么? “那狗洞在何处?” “就在宋家后院一棵梨花树下。” 宋棠宁眉心轻皱起来,她暗无天日的那段时间,花芜曾经跟她说过后院的狗洞,她说那梨花树下藏着的洞口能够逃出宋家,说她在梨花树下捡到了几粒碎银子。 所以宋茹其实是曾帮她逃走过的? 第97章 第97章 骤然得知的消息让棠宁半宿都睡不着,好不容易入睡之后,却仿佛回到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去。 宋家前院办着喜宴,高朋满座,喧嚣笑闹,往日总有人看守的废院突然就空了下来,仅剩的那个婆子骂骂咧咧地开门进来,如往日一样吃着她的饭食,骂着为了她这个废物去不了喜宴。 她抱怨因她拿不到喜钱,骂她怎么不去死,说到不解气处还上来踹她两脚,只是不知为何那日的饭食让她闹了肚子,一阵腥臭之后,那婆子青着脸急匆匆离开,连房门都没来得及锁实。 棠宁逃了出去。 只可惜,她断了一条腿,根本走不出宋家。 她被人拖拽着扔回了那废弃院子里,残废的腿被人再碾断一次,连完好的那条也寸寸骨裂。 夜风呼啸时,她被人踩在地上拿着白绫死死勒住脖颈,绝望的窒息汹涌弥漫,耳边全是那阴凉说着她不该出去的声音。 “赶紧处理干净,别坏了大娘子跟陆郎君的喜庆。” “这可是府里女郎......” “什么女郎,不过就是个毁容残废的可怜虫,本来还能活上几日,可谁让她叨扰了不该叨扰的人。” 阴寒言语渗耳,颈骨好似被勒断。 棠宁脑海里逐渐眩晕,眼前也一点点变得模糊,她知道自己要死了,身上疼痛消失时,耳边声音也越来越远。 断气那一刻,她仿佛听到外间突然喧闹声四起,像是有人撞开了房门,一道身影从外间踏月而来。 “小海棠......” 呼—— 宋棠宁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坐在床上满头都是冷汗。 “女郎?” 外间花芜听到动静连忙从小榻上翻身而起,快步走了进来。 床边帷帘被掀开,黑漆漆的屋中被花芜手中拿着的灯烛照亮“女郎这是怎么了,魇着了?” 棠宁喉间喘息,脸上也是苍白,可抱着被子呆坐在床上,脑海里却还在不断响起那声如玉石碎冰,又隐带丝怒意的“小海棠”。 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日有所思,还是她死前当真有过那一幅画面。 她竟是在梦里看到了阿兄...... “女郎?”花芜有些担心“您梦到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宋棠宁喃喃低声道“我梦到我死了,阿兄杀人了......” “呸呸呸!”花芜顿时小脸 一白“梦是反的,女郎长命百岁。” 她拿着绢帕替棠宁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也不知是在安慰棠宁,还是在安慰自己“女郎才不会有事呢,只是做梦,女郎别怕。” 棠宁抱着被子有些走神。 花芜见她像是不安,连忙放下油灯走到一旁,从床边不远处的四脚铜炉上倒了些热水送到床前,待棠宁喝完了之后才轻声道 “这会儿才刚卯时,天还早,女郎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奴婢陪着您。” 棠宁摇摇头,刚才那梦境有些吓人,她被惊醒之后就已经睡意全无,待在这光影昏暗的屋里更是让她觉得窒息。 “去取衣裳来,我想出去走走。” 外间天还没亮,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第98章 第98章 棠宁领着花芜在院中慢慢走了一会儿,又让她扶着自己绕过游廊穿过后院,直接到了督主府的院墙下。 棠府和萧府彼此紧邻,虽各有府门,中间却是共用了一道隔墙。 那高墙将两府之间彻底隔开,明明丝毫看不到对面房影,可宋棠宁站在墙下时,那梦里的惊恐和死前的惶然却是慢慢消退,连带着剧烈跳动的心也一点点平稳下来。 “女郎,咱们来这做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棠宁仰着头“我想看看......” 看看? 花芜有些疑惑的左右看了一眼,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她顺着棠宁的目光落在身前的高墙上,神色突然恍然“女郎是想见督主了?” 棠宁低“嗯”了声,可片刻又摇摇头。 她只觉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梦里属于上一世的将来根本还没有出现,她安好的从山回来了,也与宋家几近决裂,她不会再落到上一世那般境地,一切的事情也早就跟她所熟知的完全不同。 就算是见到了萧厌又能怎样,她是能问他梦里那一幕是真是假,还是能告诉她濒死时那满是冷戾唤她“小海棠”的人是不是他? “算了,是我睡迷糊了......” 棠宁低叹了声,正想让花芜扶她回去,就突闻头顶一道声音传来。 “想见本督,怎不过去。” 棠宁心头蓦地一跳,满是错愕抬头,就见那高墙之上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 云消月出,浓浓夜色之中,一身露白长衫,腰佩勾勒出腰身既劲且瘦,那月光照过他身形,在墙面拖出一道长长剪影。 “阿…阿兄?”棠宁满是错愕地看着站在上面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在这里?” “练武。” “这么早。” 棠宁忍不住看了眼天色,这黑漆漆的就起来练武了吗? 萧厌站于高处垂头看着她“习武自然要勤练不辍,否则难以精进,倒是你,既想见本督,为何不走正门。” 棠宁闻言顿时发窘,她也没想着自己刚才随口跟花芜说的话会被萧厌听到,而且大清早的来蹲督主府的墙根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 “我......” 她张了张嘴神情呐呐,想说自己也没想见他,却又觉得这般解释更加奇怪,小脸一点点绷紧,与此同时也是越发羞窘的臊红。 还不待她 想好该怎么跟萧厌解释,就听他道。 “既然醒了,过来用早膳吧。” “啊?” 棠宁刚愣神,就见萧厌纵身而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将人虚抱着跳过了墙头,顺带着还伸手将花芜也拎了过去。 落地后萧厌就立刻松手退了开来,带着些避让。 “走吧。” ...... 棠宁被萧厌领着进了饭厅时,神色还恍恍惚惚。 第99章 第99章 督主府的人瞧见自家主子去了趟后院回来,身边就多了个小女娘倒也没太错愕,倒是沧浪满是熟稔地上前。 “厨房做了早膳,宋小娘子想吃什么?” “我随阿兄就好。” “那您可随不了。”沧浪顿笑。 棠宁闻言疑惑。 萧厌睨了沧浪一眼“去叫厨房做些肉粥,再加点儿小菜和油糕。” 沧浪领命退了下去,棠宁就格外疑惑他方才那话,直到过了一会儿瞧见下头人送上来满是红彤彤的早膳时,她才明白沧浪刚才说她随不了的意思。 “阿兄早起就吃这么辛辣?” 她是知道萧厌嗜辣的,那日二人涮羊肉锅子时,他都单独调了红彤彤的蘸料,可没想到他连早膳也是这么吃。 沧浪在旁见她震惊的神情笑着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辣汤,督主早年体内受寒,经脉受阻,后来虽然温养了些,可常食辛辣于身体有益,偏秦娘子说辛辣太多容易伤胃,便调了这四味汤给督主,瞧着辛辣实则是药膳。” 见棠宁眨眨眼,萧厌解释“我白日要入宫当值,宫中用膳的机会不多,这药膳每隔两日得吃一回,也不是每日如此,你今日刚巧遇见了。” 他端着那汤碗靠近时,棠宁才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见萧厌面不改色直接便服用了下去,她眉心轻蹙“阿兄身子怎会受寒,很严重吗?” “很早前的事情了,已不要紧。” “哦。” 棠宁见他只随口一句似是不想提及,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双手捧着油糕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 她先前梦醒之后很多事情挂在心头,原本在后院转了一圈已经压了下去,可是见到萧厌之后又冒了出来。 棠宁口齿含着油糕,有些走神。 “有心事?” 见她抬头茫然,萧厌拿着公筷挑了些东西在她碗里。 “府里的厨子向来自傲一手厨艺无与伦比,若是叫他见着你将他做的油糕吃得这般难以下咽,他会挥刀自刎。” 棠宁连忙将嘴里的油糕咽了下去。 “吃东西的时候别想事情,仔细噎着。” 萧厌侧脸冷峻,说话时并未看她,手中却从容舀了碗粥放在她面前,又将汤匙放在碗中,那满是纵容不染锋芒的神态让人莫名心安。 棠宁捧着油糕到底没忍住“阿兄,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 “如果山上你没遇到我,有人拿着龙纹佩冒充了我找上了你,你会发现吗?” “怎么问这个?” 萧厌诧异一瞬,却还是回道“这东西虽是薛姨的遗物,却并非人人带着都能冒充薛姨故人,就算本督会一时错认庇护一二,可假的就是假的,岂有发现不了的道理。” 他虽对宋棠宁说是因这龙纹佩才认了她这个义妹,可实则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是当年那个小孩儿。 他们二人早有羁绊,若是这玉佩落入旁人手里,他固然会被蒙蔽一时,却也不会蠢得一直错认。 见对面小女娘垂着浓密羽睫不知道在想什么,萧厌说道“是宋家的事让你不安了?” 第100章 第100章 棠宁抿抿唇“昨天夜里宋覃的庶女来见我了。” 这事萧厌知道。 棠府与萧府就隔一墙,府门也同在一条巷子里,加之那头的人几乎都是从督主府里过去的,隔壁有什么动静自然瞒不过他。 昨天夜里宋家那庶女过来时,萧厌就已经知道,只是他未曾过问,也没想着要事事替宋棠宁做主,而且杭厉打瘸了宋覃的事他也知道,只既然人已经给了宋棠宁,那自然奖惩都由她自己做主。 棠宁见萧厌只看着她不说话,迟疑了下才说道“三妹妹跟宋家其他人不一样,宋家若是毁了,她......” 宋覃她肯定是不会饶了的,可若她所猜测的事情是真的,宋茹于她是有恩的。 宋茹是宋氏女,宋家若是出事她也逃不掉。 “我知道三妹妹无辜,而且她昨夜来找我也是顾念姊妹之情,她跟宋家人不同,可是要我为了她就放过宋家我又做不到。” 她低声说完后忍不住就看了眼萧厌,“阿兄,我是不是太过心狠?” “你若是心狠,就不会顾虑她如何。” “可是......”棠宁迟疑。 萧厌明白了她心结,眸色轻缓,徐徐开口。 “宋茹是宋家庶女,在宋家却没什么地位,别说她生父对她毫不在意,就是你那个向来满嘴仁义道德的兄长,待这位庶妹甚至还不及一个入府不足半年的外室女。” “宋茹之于宋家是耻辱,之于宋覃更是恨不得能抹去的污点,她在宋家的处境甚至比你还不如。” “宋家安好,她未必能好,宋家倒了,她也未必不会好。” 这京中的事情只要他想要去查,就没有什么是能瞒得住的。 先前他让人去宋家查棠宁的事时,派去的人将宋家几乎掀了个底朝天,其中自然也没少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宋家庶女。 萧厌抬眼看着棠宁“昨夜杭厉为何伤了宋覃你应该清楚,你那个庶妹看着胆小怯弱,可骨子里未必真如此。” “怯弱是她多年苦难下磨出来自保的外衣,她只有这样才能活,可如果给她机会,她说不定比谁都大胆。” 棠宁听着萧厌的话愣了下,想起上一世宋茹偷偷替花芜指了出路,想起她暗中“接济”她许久,甚至后来宋姝兰出嫁那日,那个突然吃坏了肚子的婆子,那仿若奇迹一样落在她身上逃走的机会,放在任何一个谨小慎微的庶女身上都不可能去做。 宋棠宁原本惶惶突然就安宁了下来“我明白了,谢谢阿兄。” 萧厌对着她说道“铖王派去安州的人差不多快要返程了,最迟半月就能到京城。” 棠宁愣了下“那姨母…” “铖王妃寻的人也已经到了宿云镇,照那人的本事和脚程,应该跟铖王府的人前后脚回京。” 萧厌说话时看着她“宋家现在的处境极为不好,宋瑾修想要重回圣前,宋家挽回声誉,只能在你身上动心思,而且陆家在我手上吃了大亏,可能会借着宋家的事用你来谋算我。” 世家的人向来无耻,手段卑劣的比比皆是,他自己不怕什么,就怕宋棠宁被人算计。 棠宁脸色一紧“我会小心的。” 绝不能拖阿兄后腿! 萧厌见对面小女娘脸上没了先前的郁郁不安,反而斗志昂扬,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嘴角轻扬,扣指点了点桌上。 “那现在能用饭了?” “能!” 棠宁连忙将油糕塞进嘴里,颊边鼓鼓,乌眼钝圆。 萧厌失笑“慢些吃。” 第101章 第101章 时间忽倏而过,转眼就是十日。 宋棠宁脸上的伤逐渐好转起来,摔伤的腿修养数日也已经能够随意下地行走。 铖王妃每隔两日就会去积云巷探望棠宁,只她脸上颜色愈发差了,虽未与棠宁细说王府中事,可棠宁却感觉得到铖王妃提起铖王的时候越来越少,就算偶有提及,那眼中也再也不是当初那般温柔眷慕。 铖王的人比萧厌预料的还要早几日回到京中,铖王拿到那些人送回的东西,就满是无奈地寻来了积云巷。 “我就说你想多了吧,宋家怎么可能拿着外人混淆自家血脉,这府衙籍书可都写的明明白白。” 铖王看着拿着那些东西查看的铖王妃,目光有些责怪地落在棠宁身上。 “你也是,知道你与你阿兄他们置气,可这种事莫须有的事情怎能胡说,若是叫人知道你胡乱揣测,定会落你个污蔑尊长的恶名,传扬出去更是会毁了整个宋家的官声,还让你姨母为你操心夙夜难寐。 宋棠宁手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拿着那叠铖王送来的东西,上面仔仔细细地写着“李氏女,籍安州”。 “这些是姨父派去的人查出来的?” “不是我还能有谁,这种事情哪能让旁人知道。” 见棠宁乌黑眼眸看着他,铖王皱眉。 “怎么,你连本王也不相信?你若是不信,我叫去安州的那几人过来,你自己与他们问话,他们将宋姝兰过往查了个底朝天,她生母李氏的确与你父亲有所交集。” “十七年前婺州水患,你父亲奉旨前往治灾,李氏原是婺州人士,当年与你父亲在婺州相识,你父亲因治灾受伤曾在婺州一带失踪了近三个月,期间便是被李氏所救与她朝夕相处。” “他们二人是如何生情不得知晓,可你父亲返回京城之前,的确特地单独安置过一批灾民前往安州,其中便有那李氏。” 铖王看着脸色难看的铖王妃,还有垂眼不语的宋棠宁,放缓了声音说道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你父亲对你阿娘起了外心,可宋姝兰的身份的确是真的,李氏是去了安州之后才查出有孕,后来诞下了宋姝兰便一直寡居,她手中不仅有你父亲写给她的信,还曾因生活困苦当掉过一枚玉佩,我派去的人费了些功夫才将其赎了回来。” 他将一枚笺节竹纹佩递给了棠宁。 “这玉佩是你父亲心爱之物,你姨母当年应该也是见过的,你若再有不信,当年你父亲在婺 州治灾失踪,后来安置李氏都有人证,这京中也有识得你父亲笔迹的人,你可寻人来验证,只是届时你父亲身后清名恐怕就......” 宋棠宁听着铖王满是忧心的话,突然就觉得一阵阵的心寒。 这是从小疼她的姨父,是与姨母同床共枕恩爱多年的夫君,他怎么能当着她们说谎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帮着宋家将他们弄的岌岌可危的谎言弥补的天衣无缝。 他明知道她不可能拿着那些东西去叫外人验证,毁了父亲和阿娘的名声。 棠宁看着气的死死抓住手里的东西,指尖用力到发白却竭力忍着的铖王妃,垂着眼睫遮掩冷漠“我自然是相信姨父的,是我多想了......” “本就是你多想。” 第102章 第102章 铖王满是不赞同“你这次闹得也够久了,宋家老夫人一直缠绵病榻,那手也是彻底废了,眼下外头谁不议论宋家的事情,宋国公府名声尽毁,你阿兄前程葬送了大半,连你自己也同样遭人秽言说你心肠太狠。” 他说话时语重心长,带着规劝。 “棠宁,我知道你恼恨山的事,可宋家已经付出代价了,他们若是倒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你如今仗着萧厌庇护自是没人敢与你如何,可谁能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兴起或是别有他意,况且与阉人为伍,伤的终究是你自己名节。” “皇后娘娘和陆家那边已有不满,听姨父一句劝,这事到此为止。” 宋棠宁听着铖王谆谆教诲只觉可笑,她抬头没什么表情,像是犹豫“可我已经跟祖母他们闹成这个样子,我想作罢,他们恐怕也不会罢休......” “棠宁说的对。”铖王妃在旁冷声道“宋家的事情是他们咎由自取,想要让棠宁会去跟他们认错服软,休想!” 铖王听出二人话中松动,见棠宁愿意跟宋家修好顿时松了口气。 “瞧你这话说的,我也是护着棠宁的,哪能让她去跟宋家认错,这就算想要修好那也得宋家摆足了姿态,我瞧着马上上巳节了,要不然到时你在府里办一场春日宴,让宋家的人来。” “棠宁眼下伤也好些了,趁机会搬回王府住几日,到时你再请些其他府邸的夫人女娘,或是邀请些郎君过府,我去让宋家在宴上服个软,棠宁也就能顺理成章的回去宋家,这般也不会有人说嘴。” 铖王妃眉心紧皱未曾答应。 铖王柔声道“玥娘,我知道你不满宋家,可你得替棠宁将来着想。” 铖王妃闻言有些不高兴,可到底还是妥协下来“算你说的有理,棠宁,你觉得呢?” “我听姨父的。” “那行吧,我晚些回去就下帖子。” 铖王见二人都是答应下来不由露出笑来“那棠宁今日便与我们回去?” “回什么回。” 没等宋棠宁说话,铖王妃就说道“既然要办春日宴,那就好好的办一场大的。” “我回去之后光是下帖子准备宴前的事情,怕是就忙的顾不过来,府里人来人往也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棠宁身子还没彻底养好呢,让她先留在积云巷这边,等到了那日我再叫人来接她。” 铖王闻言没强求“也好,那就先让她留在 这边。” 铖王目的达成,脸上笑容也盛了几分,与棠宁说了会儿话后就打算回府。 知道铖王妃还要再留在积云巷跟棠宁说会儿话,他顿时佯作吃醋抱怨了几句,说铖王妃如今眼里只瞧着棠宁顾不得他了。 铖王妃满是娇嗔地推了他一把,将人撵出了院子,待到从外间回来时突然就扶着墙吐了起来,一边呕的昏天黑地满眼通红,一边拼命的拿着帕子擦着方才被铖王满是亲昵碰过的脸。 第103章 第103章 “王妃!” “姨母。” 蒋嬷嬷见她脸上都快被蹭破了皮,连忙伸手拦着,一旁棠宁也是着急“花芜,快去打水。” 外间花芜匆匆送水进来,铖王妃洗了又洗,待到她脸上遮掩苍白的胭脂被水擦净,胃里也几乎吐不出东西,她才惨白着脸被蒋嬷嬷扶着坐回了榻边,半晌才低喃出声。 “是不是很可笑。” 蒋嬷嬷眼睛通红“王妃…” “我竟是不知,谢天瑜作戏这般厉害。” 铖王妃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脸上在笑,可眼里却是蓄满了泪。 她与谢天瑜成婚近二十年,从未疑心过他,他的深情,他的专一,他对她的百般照顾宠溺,如今都像是一场笑话。 她以为他们夫妻之情是胜过一切的,可他却将她当成个傻子耍弄。 他怎么就能面不改色地将那些谎话说的那般真诚,甚至做戏做的连她这个枕边人都辨不出真假。 要不是那日她去了京兆府,要不是她早就知道宋姝兰身份有异,她怎么会怀疑这个满腔真挚处处贴心的男人,竟是从头到尾都在满嘴谎言的骗她? 蒋嬷嬷嘴唇动了动,看了棠宁一眼“王爷也许只是不愿见女郎跟宋家闹的太过......” “什么叫太过?” 铖王妃赤着眼“是他们想害棠宁性命,是他们想污阿姊他们身后名,是他们将一个不知来历的东西塞进二房欺辱我阿姊的孩子。” “他明知道我与阿姊感情,明知道棠宁就是阿姊的命,他却为着宋家,为了那个不知道是谁孽种的外室女,拿这些可笑的东西来骗我!” 她挥手将榻上东西打落一地, “宋家允了他什么好处,叫他连是非黑白都能颠倒,他把我们这么多年夫妻之情当成什么?” 蒋嬷嬷看着满是盛怒气的浑身发抖的铖王妃,一时不敢替铖王辩解。 铖王妃气的胸口起伏,想起铖王刚才离开前还满是温柔地与她说着情话,她刚下去的那股呕意又升腾了起来。 棠宁看着脸色苍白红着眼的铖王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如果她不曾知道姨母会在不久后突然“病逝”,未曾见过铖王移情别恋,姨母去后那么快就另觅新欢,与人恩爱不减与姨母在世时一样,她或许还会劝上几句。 铖王待她虽然不真,不愿护着她,可对铖王妃多年感情不是假的。 可知道那些,她就不愿意替他说话。 棠宁只低声道“姨母,那春日宴还要办吗?” “办,为什么不办?!” 铖王妃伸手抹掉眼泪,眼神冰冷“宋家不是想要骗着你回府?谢天瑜不是想要替他们遮掩周旋?他们想要踩着你帮宋家挽回名声,让你替宋家正名,那我倒是要看看等所有人知道宋家嘴脸后,他们会是什么模样。” 她对着棠宁道 “现在离三月三还有几日,宿云镇的人应该能赶回来,就算赶不回来,京兆府那封籍书也足以让宋家和谢天瑜自乱阵脚,那李氏是假的,那封信自然也有问题,只是你父亲那枚玉佩......” 宋棠宁说道“那是父亲的遗物,父亲和阿娘走后他们许多贴身之物都被收在了我房中,前几日宋瑾修和宋姝兰偷偷进过我院子。” “无耻!” 铖王妃闻言顿怒。 蒋嬷嬷也是沉了脸“亏得那宋家大郎还是玉台公子,他怎能行此不堪之事。” “狗屁的玉台公子,他就是个伪君子。” 铖王妃紧拧着眉“阿嬷,你去催催顾鹤莲,让他那边快些,宋家的事情还是得有实证才能锤死他们,到时候棠宁也才能名正言顺脱离宋家。” 蒋嬷嬷连忙应了下来,倒是宋棠宁一怔“顾鹤莲?” 铖王妃回头“你应是没听过他的,顾鹤莲是你外祖父当年收养过的义子,你阿娘于他有恩,只是后来出了些事情他就离开了京城。” 棠宁眉心轻皱,不是的,她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第104章 第104章 上一世姨母走后,宋家陡然翻脸,可那时候宋瑾修他们还未曾像是后来那般冷漠。 谢寅偶尔过府的时候,除却嫌弃她歹毒不懂事,言语间就曾提起过顾鹤莲,他满是恼怒谩骂顾鹤莲是个疯狗,说他跟处处与铖王府做对,跟个疯子似的搅得他们鸡犬不宁。 原来顾鹤莲与荣家有关系吗? 棠宁好奇“外祖父的义子,我以前怎么没听阿娘提起过这人?” 铖王妃神色一顿,微垂着眼“他很多年前就离开京城了,后来认回本家就再未入京。” “原来是这样。” 宋棠宁没留意到铖王妃脸上一闪而逝的奇怪,只当是荣家故旧没曾多想,她朝着铖王妃说道“那姨母不必担心,如果那位顾家舅父赶不回来,阿兄那边也有些证据的,足以钉死了宋家。” 铖王妃听着她称呼愣了下“你唤他舅父?” 棠宁莫名“他不是外祖父的义子?” 铖王妃瞧着神情不解的宋棠宁,眼里浮出些复杂,片刻轻吁了声“没错,你的确该唤他舅父。” 蒋嬷嬷站在一旁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可看着垂着长睫的王妃,到底只是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舅父… 顾郎君怕从来都不想要。 ...... 定下春日宴后,铖王妃就忙碌了起来,京中各府都收到了帖子,就连陆家也没漏过。 四皇子妃入宫觐见皇后时,将铖王府准备大办春日宴的事情告知了皇后。 陆皇后手中正在剪着花枝,她容貌算不得绝色,眉眼端慧,身上带着久居高位的尊贵。 闻听铖王府的事情,陆皇后手中小剪一停“这个时候设宴?” 四皇子妃低声道“儿媳听闻,宋家那边也是接到了帖子的。” 陆皇后只想了片刻顿时便笑了起来“这是棠宁那孩子打算服软了。” “儿媳也这么想呢,她毕竟是个小女娘,就算有铖王妃和萧厌那阉人护着,又哪能真跟宋家翻脸决裂,况且她还惦记着咱们陆家的郎君,再这么闹下去别说她不占理,陆家这婚事怕也得闹没了。” 四皇子妃撇撇嘴“要儿媳说,她这次性子也使的太大了。” 陆皇后淡声道“险些没命,谁性子不大?况且你以为那铖王妃是好相与的?” 当年荣家有二姝,长女荣珍是出了名的才女聪慧端庄,次女荣玥虽然才 气不输其姊姊,可那火爆脾气却也是京中出了名的。 宋棠宁这事儿就算她自己不追究,那荣玥也得跟宋家死磕,再加上个莫名其妙掺和进来的萧厌… “怪只怪那宋瑾修自己做事不谨慎,明明向来沉稳,竟是闹出山那种让人抓了尾巴的事情。” 四皇子妃说道“儿媳也是可惜,他本前程似锦,将来能为殿下所用的......” 陆皇后将身前花盆上探出来的花枝剪掉了一截,这才将小剪放在了身旁宫人捧着的托盘上,一边拿着帕子净手一边声音柔缓说道 “不过是一时失意,只要棠宁跟宋国公府修好,山那点儿事情早晚能过去。” “宋瑾修不是个无能的,若能哄得棠宁替他正名,洗刷了外间流言,回头再让大兄在朝上提拔几句,他想要重新入朝不是难事。” 她将帕子放了回去,才继续说道 “让棠宁这么闹一回也是好事,本宫往日总担心那宋鸿若是承继爵位,宋瑾修也自恃清高,宋国公府难以诚心依附陆家,辅佐峥儿,如今经这一遭,他们倒没了别的选择。” 等宋棠宁嫁进陆家后,宋国公府,铖王府,还有荣家当家留下的那些人脉以及那些旁人求不得的东西,便也会尽归峥儿所有。 更何况还有萧厌...... 这段时间萧厌一直咬着陆家不放,大兄他们也是麻烦缠身,陆家好些生意和门路都被搅合的一塌糊涂。 陆皇后眸色冷凝“铖王府那春日宴叫三郎也去,让他哄着宋棠宁些。” 宋棠宁那般爱慕陆执年,只要能哄得她反咬萧厌一口,大兄他们也就有了借口对付那条疯狗。 第105章 第105章 陆执年收到陆皇后送的口信后把玩着袖边玉扣,看着铖王府送来的春日宴帖,眼底染上一丝早有预料的笑意。 他对宋棠宁太过了解,她自幼便跟在他身后,早就习惯依赖自己,习惯他目之所在为她心意。 她能为了他一句喜欢彻夜抄书,因他不喜甜食便戒了最爱的甜糕,为他生辰献礼寻遍大师求一方好琴,练到指尖流血,恨不得日日都留在他身边盼早日嫁进陆家。 将松墨撵出来后能坚持半月与他置气就已是极致,小姑娘怎能忍耐住真不见他? 谢寅赖在陆执年房中,大口饮茶不屑“你是没瞧见她先前嘴硬那样子,我还以为她真能舍了你,结果父王才一说皇后娘娘和陆老夫人对她不满,她就立刻改了话头。” 说什么不嫁陆家,骗鬼呢。 陆执年眼底笑意轻纵“棠宁就是孩子气。” “她那哪里是孩子气,你是不知道那日宋老夫人回去后有多惨,听说病到现在都没好透,瘦骨嶙峋差点没直接去了,那可是她亲祖母,我就没见过她这么心狠的。” 谢寅对宋棠宁是满腹怨气。 钱家那次丢人也就罢了,后来他都主动认错了宋棠宁却还咄咄逼人,就连他几次想要主动修好,结果连积云巷的大门都进不去。 宋棠宁油盐不进不愿见他,母妃也跟失了心智一样半点都不帮他。 明明只是受了点伤,人又没有怎么样,他们都道歉了她还非得闹的满城风雨。 谢寅虽然不像是宋瑾修那般名声尽毁,这段时间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提起宋棠宁就厌恶。 “我昨日去了一趟宋家,瑾修哥颓唐极了,被翰林那群人讥讽的厉害,姝兰更是惨,她为了让宋棠宁消气,居然偷偷一个人出城一跪一叩地去灵云寺,结果晕倒在了城外,若非永顺伯府的人凑巧路过将人带回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他去时宋姝兰苍白病弱,额上是磕头留下的青紫,膝上脚底都磨得不成样子,被人搀着走了几步裙膝上就渗了血。 陆执年眉心蹙起“她怎会如此?” “还不是给宋棠宁逼的。”谢寅满面冷意,“宋家处境不好,宋棠宁又抓着兰儿身世不放,宋家那边被她搅得天翻地覆,有萧厌护着她奈何不了她,宋老夫人他们满腔怒气自然就只能宣泄在兰儿身上。” “我昨日去时她还被大夫人罚了,拖着伤腿跪在祠堂自省,连哭都不敢大声,可是明明错的是宋棠宁 ,兰儿凭什么自省?” 陆执年坐在矮榻边,闻言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时惹人怜惜的样子。 那时宋棠宁扯着他袖角炫耀着她新得的两支珠钗,俏生生地问他哪支更配她秋狝那日穿的那身华丽骑装,那一身素裙面容娇弱的少女就远远站在角落里望着这边,眼神钦羡却无半点嫉妒。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宋家刚寻回来的庶女,因一些缘由自幼便养在外面,她身边只有寡母,生活过得清贫。 宋棠宁随意一支珠钗便能让她半年衣食无忧,可她却从没有抱怨不满,反而对生活充满了向往感激,对稍有流露的善意就能满心欢喜。 比之自幼金尊玉贵娇养长大任性张扬的宋棠宁,那个女娘既不贪心也易知足,哪怕后来知道她母亲只是外室,陆执年也很难对她生出恶感,反倒越发心疼她处境不易。 陆执年眉心染上一抹怜惜“她可还好?” “好什么,都快被折磨死了。” 谢寅说话时格外心疼“我听说宋家那边为了讨好棠宁,还打算将兰儿送出京城,她一个柔弱女子本就失了父母,若再离开族中庇护,往后该怎么生活?” 陆执年闻言就冷了眼,宋家居然要将人送走。 是棠宁要求的? 她怎么这么任性不懂事,将人送走于她有什么好? 第106章 第106章 谢寅想起宋姝兰连哭都不敢出声的样子就觉心疼“少徵,棠宁最听你的话,你劝劝她,兰儿什么都不跟她争,让她宽容些,给兰儿一条活路。” 陆执年皱眉“我会找机会与她说。” 谢寅是来给陆家送帖子的,与陆执年抱怨了几句之后就离开去下一家,等人走后陆执年就眉心轻锁。 “郎君,您不会真听谢世子的话,替宋大娘子出头吧?” 松墨有些忧心“宋小娘子最介意的就是您与旁的女子亲近,先前为着宋大娘子已经闹出好些事来,如今好不容易愿意低头跟宋家修好,您若此时跟她提宋大娘子的事,怕会惹恼了她。” “若不然先哄哄小娘子,待她回了宋家之后再提别的。” 见陆执年皱眉,松墨低声道 “皇后娘娘已是不喜这段时日喧闹,而且郎主那边也被萧督主逼得节节退让,四殿下很是不满陆家,若不能哄的宋小娘子回心转意,那萧督主那头......” 陆执年想起皇后托人带来的口信,脸色沉郁下来。 眼下最要紧的是萧厌那阉人。 棠宁好哄,只要她回了宋家,宋姝兰的事可以慢慢劝她。 陆执年想起上次宋棠宁将他随意送去的东西扔出来的事情,想着她不过嫌弃他不用心,如今既然愿意服软,那他便也给她些台阶。 他让松墨准备纸笔,研墨之后,照着记忆里小姑娘的模样亲手画了一幅小像。 “把这送去积云巷。” 松墨顿时笑起来“郎君画的这般好,宋小娘子见了肯定欢喜。” 陆家的人进了积云巷大门,虽未见到宋棠宁,那画像却是送了进去,陆家下人满是欢喜回去复命,却丝毫不见里间宋棠宁看也没看那画卷,直接便让花芜寻了个地方,随意将其收了起来。 花芜捧着那画小声道“女郎,您不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左不过就是随意哄我的玩意。” 陆执年惯来高傲,高傲到觉得他随便用点儿心思,她就能奉若甘泉,满心欢喜。 他恐怕还在自得她不过短短数日就忍耐不住,低头服软像是以前那样竭力讨好他,才随手施舍一份自以为是的“奖赏”,却从未曾想过身为未婚夫,她受伤半月他从不曾露面岂合人理。 外间阳光照射进来,在墙上留下几缕长长的影。 棠宁看着自己已经拆了白布满是伤痕的手,那折断的 指甲还没长起来,指尖粉色的软肉无端狰狞。 她长发松松挽了个小髻,发尾垂在腰间,隐约光影让人瞧不清她眼底神色。 棠宁只是扫了眼落在角落里的画轴,轻软着声音却冷然至极。 “我与他往后只会是陌路,这些东西无所谓看与不看,你找个地方收着,待到春日宴后,拿回宋家的东西,将他往日送来的那些一并装好送回去。” 她不喜欢陆执年了,自然也不会再为他伤神。 她心中毫无波澜,也丝毫不在意陆执年送来的是什么,她只隐隐期待着几日后的春日宴,等到了那日,她就能彻底摆脱宋家,再也不用跟他们有任何牵扯。 ...... 第107章 第107章 三月初三,上巳节。 铖王妃办春日宴,城东街巷车马鳞次,人流鼎沸。 京中凡是权贵府中皆是接到了帖子,所来之人比比,铖王府也从一早就热闹了起来。 宋棠宁身着露白绣羽纹对襟纱襦,配掐腰石榴裙,铖王妃仔细拿着脂粉替她面上绘好了妆容,额间一点艳红勾勒的她眉眼如画。 待将披帛腰坠替她整理好后,铖王妃才拿过一旁放着的面纱“今日来的人多,你脸上伤势未愈,戴着遮一遮。” 棠宁没有拒绝,任由铖王妃将面纱替她戴好之后,瞧着铜镜里多了一丝神秘的女娘软哝着声音“这般好像更惹眼了。” 铖王妃闻言说道“反正惹不惹眼,到了最后都是众目所在。” 宋家事闹起来,棠宁不惹人注目都不可能。 她看了眼跟在宋棠宁身边一起过来的绫音,哪怕只见过一面,却也知道这人是萧厌心腹,身手极好。 铖王妃朝着她说道“待会儿宴上若是闹起来,还烦请绫娘子好生护着棠宁,莫叫人冲撞了她。” 绫音清冷回道“来之前督主已经吩咐,定会护宋娘子周全。” 铖王妃心头微松。 ...... 屋中棠宁装扮的差不多了,铖王妃也换好了衣裙,外头隐约听到前面热闹声传来,站在门前蒋嬷嬷像是瞧见了什么,快步进来朝低声说了句“王爷来了”。 铖王妃脸色冷了冷,棠宁也收敛了些笑,片刻之后就见铖王领着专程打扮过的谢寅走了进来。 屋中人行礼之后,谢寅便笑着喊了声“母妃”,待扭头看向坐在一旁戴着面纱的棠宁时,眼底划过抹惊艳。 “表妹今日可真美。” 棠宁未曾理会他,只朝着铖王道“姨父。” 谢寅眼中那惊艳顿时被恼怒替代。 铖王倒是没留意到谢寅的不满,只是极为满意地看了眼棠宁身上的装扮“这身衣裙的确是好看,棠宁很衬这红。” 他笑着夸赞了一句,才对着铖王妃柔声道“外间宾客都已经到了,你倒是陪着棠宁在这里躲懒,累的我跟寅儿前后院的两头跑。” “女眷那边不是有母妃招呼。”铖王妃淡声道。 铖王闻言无奈“母妃都多大年纪了,见上几人就累得慌,哪能做主待客,况且你才是府中王妃,哪有客人来了你这个主人不去见见的道理。” “外 间都已经快要开宴了,你却还不见人影,不知多少人问我,还笑话本王金屋藏娇,舍不得你出去。” 他满是亲昵地说完,伸手就想搂铖王妃,铖王妃却是突然朝后退了半步,让他伸出的手瞬间落空。 还不待铖王愣了下反应过来,铖王妃就佯作如常地瞪了他一眼,拿着支鎏金菱花簪插在了梳好的高髻之上。 “你也说今日客多,我若是不好好装扮一下,岂不是坠了咱们王府脸面。” 她对镜照了照,旋身一笑。 “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棠宁,咱们也该出去了。” 铖王见往日亲近的铖王妃让人扶着宋棠宁便朝外走,跨出房门时身影融入春日盛阳,那明明带笑的模样一如往常,却让他无端生出些陌生来。 只是这种感觉来不及细想,外间铖王妃就已经回头。 “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说要开宴了?” 铖王顿时抛开了心头那股奇怪感觉,哂笑自己胡思乱想,他大步走到了铖王妃身旁。 “宋家和陆家的人都来了,我已经与宋家那边说好,待会儿席间宋瑾修会主动跟棠宁示好,你这边与棠宁交代妥当了吗?” 铖王妃眸色顿了顿“放心吧,棠宁有分寸。” “那就好,她来年便要入陆家为媳,只盼这次事后她能顺遂安好。” 二人走到院门前,铖王伸手扶着身旁的人。 “小心脚下。” 待过了台阶他也没松手,只是柔声朝着铖王妃说道 “这段时间你操心棠宁的事情,人都憔悴了不少,等这事了了,我陪你去城外的温泉庄子住上几日,你也放宽了心好生休息休息。” 他说话时言语心疼“你瞧瞧你这些日子都瘦了多少,厨房的人说你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连饭食都用的少了,待会儿宴后,我带你去鼎泰楼尝尝他们新出的菜色,都是你爱吃的口味......” 铖王妃低头瞧着他搀扶着她的手,听着耳边满是温柔关切的言语,嘴角一点点抿了起来。 “谢天瑜。” 铖王愣了下,就听铖王妃低声道“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嫁给你吗?” 她声音轻渺 第108章 第108章 “我真的很在乎你。” 铖王顿时笑了起来“玥娘难得会说情话。” 铖王妃看着他“那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铖王伸手抱着身前之人,嗓音含笑“我也心悦玥娘,只想与你白头偕老,可是外面的宴真的要开了,你若喜欢听,晚些我与你说个够。” 铖王妃靠在他肩上,见他依旧未曾提及宋家,甚至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心虚,她低声喃喃。 我是真的很在意你,所以你不该骗我。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铖王妃压下眼底涩意,伸手推开了铖王“走吧。” ...... 宋棠宁腿上的伤虽好了,却依旧让绫音扶着走在后面,束发及腰的她走动时裙裾婀娜,腰间挂着的铃珮轻响。 “表妹,你伤还没好,我扶着你。” 谢寅瞧她走得慢只以为她腿上的伤还没好,主动凑上前来想要扶着棠宁。 只伸手还没靠近,就被棠宁侧身避了开来。 “谢世子自重。” 棠宁目光清泠,杏眼不似往日亲近。 谢寅顿时讪讪“你还与我置气呢?” 他只觉棠宁的气性也太大了些,只是今日父王早有叮嘱让他哄着些棠宁,而且宋棠宁白纱覆面,不似那日质问他们咄咄逼人时面目狰狞,反而水眸盈盈,眉间一点花钿让她多了些惹人注目的美丽。 谢寅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说道“山的事是表哥错了,你也怪了我这么久,母妃为着你打了我好几回,满京城的人都见了我顶着巴掌印的样子,这段日子我可是被人冷嘲热讽了十足,我已经知错了,你就别生气了。” 他如往日一样嬉皮笑脸地扯着宋棠宁的衣袖。 “你要是还生气,那就打我一回,再不然你不是喜欢我那匹追影吗,我把它送你,我那小库房里的东西也由着你挑。” “只要你能解气,表哥做什么都行。” 谢寅絮絮叨叨地说着,只觉自己卑微至极。 那追影是他最喜欢的爱驹,赔偿宋棠宁在山上摔死的那匹马儿绰绰有余,而且他都这般放低了姿态了,宋棠宁若是再不原谅他,简直就是不讲道理。 只可惜不管他怎么说,宋棠宁都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那眼底的冷淡让谢寅有些招架不住。 “你别这么看着我。” 谢寅 有些恼“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你想要怎么样总得说句话,难不成真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就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 “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你就这么冷心肠,非得为一点小事就这么为难我......” 宋棠宁一挥袖,抽手就甩掉了谢寅抓着她袖子的手。 “你问我想要怎样?” 谢寅张嘴正想说话,冷不丁就被宋棠宁一脚踹在了膝窝上,整个人猝不及防“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想要你去死,行吗?” “宋棠宁!!” 谢寅疼得就想起身。 宋棠宁又一脚踹他肩头,将人踢得栽了回去。 “你口口声声说你知道错了,你是真的知错,还是满腹委屈觉得你是忍辱负重一时求全?” “从我出事回来到现在,你可有哪怕一次真心实意的跟我道歉,明白你差点害死了我。” 她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地上的人“你拿我们自小长大的兄妹情谊来诘问我,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萧厌在山捡到了我,那落崖之下,我早就断腿毁容,甚至是一堆白骨。” 谢寅脸上怒气愣住,满是呆怔看着神情冷漠的宋棠宁。 她眼里不是往日温软,只剩满满的厌恶。 “棠宁......” 他想要解释,就被她滑出袖中的一双手给镇住。 那血肉新长,满是狰狞的样子,骇的他瞳孔猛缩。 棠宁瞧他惊惧模样,忍不住嘲讽嗤笑了声,甚至没落任何狠话,只任由绫音扶着她转身朝着铖王府前院走去。 她的目的不是谢寅,春日宴上,才是她今日的战场。 第109章 第109章 春日宴放在铖王府后花园里的花厅里,那花厅极大,游廊连着东西两侧,伴着不远处水榭流敞。 外间是绿意盈庭,花色盛开,花厅檐顶却能遮住春日隐约开始灼人的暖阳,既有景致,又不会晒伤了前来赴宴的娇客。 厅内宾客云集,席间也是格外热闹。 不少人都是偷偷打量着人群里面色苍老了一截的宋大夫人邹氏,目光落在她身旁跟着的那个年轻苍白的郎君时,脸上神色各异。 “宋家的人怎么也来了?” “听闻是铖王府亲自送的帖子,而且积云巷那位宋小娘子也来了。” 有人诧异“这是想要握手言和了?” “应该是吧,宋家这事也闹了有一阵子了,宋老夫人被摘了诰命,宋家大郎也丢了朝中差事,那宋国公府被折腾的人仰马翻,宋小娘子该出的气也出了,终归还是要回宋家的。” 有人朝着陆家那位老夫人努了努嘴“瞧见了吗,陆家的人也来了,那陆家三郎可是京里头的香饽饽,宋小娘子再闹下去指不定婚事都得闹没了,陆家也不是宋家能一直惯着她。” “对啊,听闻宋家那事皇后娘娘都过问了,陆老夫人也有不满,那宋棠宁哪还敢再闹?” 说话的人瞧着站在陆老夫人身旁,侧头与宋家大郎说话,容貌温润长身玉立的陆执年时,就觉得心里头泛着酸。 这可是中书令家的嫡子,那陆家又是世家之首,这般好的婚事怎么就落在那个满是跋扈的宋棠宁身上。 不过听闻她先前在山摔伤了脸,这要是真的毁了容,陆家指不定就得拒了这婚事,总不能将来的当家主母是个无盐女吧。 “这些人可真是酸气冲天。” 户部尚书钱家的幺女钱绮月满是鄙夷“听听她们那口气,就差直接说希望人家宋棠宁被陆家退婚,好换她们上了......” “别瞎说。” 钱夫人嗔怪的瞪了眼口无遮拦的小女儿,扭头朝着身旁的文信侯夫人低声问“你说铖王妃这是闹的哪一出?” 先前提起宋家时还恨得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宋棠宁跟宋老夫人闹成那个样子,积云巷的动静都影响到了朝堂。 她还以为这两边当真没得缓和,可这铖王府突然设宴,还邀了宋家的人...... 钱夫人低声道“宋小娘子难道真打算跟宋家修好?” 文信侯夫人神色浅淡 “我也不清楚。” “铖王妃连你也没说?”钱夫人惊讶。 文信侯夫人闻言抿了抿唇,倒也不是没说,只是想起好友前两日说的事,她眉心就忍不住轻蹙了起来,也没有回答钱夫人的话,抬眼瞧着外间有人过来,佯作转了话题说道“铖王他们来了。” 花厅里不少人都留意到外间动静,察觉铖王他们来后都是纷纷朝着外间看去。 铖王、铖王妃相携在前,二人身后是脸色有些难看的谢世子,再往后,是戴着面纱被人扶着婀娜而出的妙龄女郎。 她一身红裙耀眼,眉间似裙色艳丽,只是那面纱...... 不少人都生出窥探之意来,这宋小娘子该不会真毁了面容? 第110章 第110章 铖王笑着上前朝着老太妃行礼,老太妃瞧了眼宋棠宁,目光落在铖王妃身上“怎的来得这么晚?” 铖王妃淡声道“棠宁身子不适,我多陪了她一会儿。” “她若身子不适自己歇着就是,今日是你设的宴,你倒是来得最晚,哪有半点主家模样。”老太妃出言轻斥了一句。 铖王见铖王妃眸色冷淡了几分,连忙在旁笑着圆场“这春日宴本就是赏景闲娱,早些晚些也没什么,玥娘近来操心事多,人也憔悴了不少,让她陪着棠宁多歇歇是好事,席间有母亲,也有本王和寅儿,不至于慢待了贵客。” 老太妃见他护着铖王妃,顿时脸色一沉,可厅中众人看着,她到底没有多说。 铖王扭头朝着铖王妃安抚一笑,领着她入席。 周围那些人见状都是不由感慨,这铖王果真是心疼铖王妃,连半丝委屈都舍不得让她受,也难怪他多年不曾纳娶,只守着铖王妃一人。 陆执年自从宋棠宁入内之后目光就落在她身上,见她被人搀扶着入内,面纱遮住大半张脸。 小姑娘最是怕疼,往日破点皮都能哭得一塌糊涂,举着细白的手指唤着他“陆哥哥,好疼”。 他侧头过去看时,她便红着眼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眼泪珠子仿佛随时都能掉下来,可每次只要安抚一句,小姑娘就能立刻娇软笑起来,甜甜地说着“有陆哥哥在,棠宁不疼”。 陆执年面露温软,眼底流露出几分歉疚。 “棠......” 他原是想要唤住她,问她伤势可好些了吗,可谁知轻风划过眼前,往日无时无刻痴缠着他的宋棠宁裙摆掠动间,目不斜视地与他错身而过。 那垂及腰间的发尾随着身姿轻晃着,她连半分余光都没给他,仿佛根本没瞧见他一样。 陆执年神情愣住“棠宁?” 宋棠宁站定回头“陆郎君有何指教?” 陆执年脸色一顿,她唤他陆郎君? 他看着宋棠宁眉心一点点皱了起来,宋棠宁向来都是很听话的,她在他面前总是笑的眼如月牙,颊边梨涡如同染了蜜又甜又乖。 她从不会拒绝他,哪怕生气也顶多只是撒撒娇嗔怪几句,稍微一哄便又能笑靥如花。 可此时她眼里却没有半点笑容,只全是冷淡疏离。 宋棠宁见陆执年只定定看着她,她微侧着头淡声说了句“陆郎君若是没什么说的,那我就先入席了 。” 女孩儿走得头也不回,陆执年心头猛地跳了下,一股不适涌了上来。 周围那些原本就在留意着宋棠宁的人,见状都是不由面露古怪。 这宋、陆两家的婚事向来都是宋家上赶着,往日也只听闻这宋小娘子黏着陆家三郎,生怕旁人抢了去,陆郎君待她只是平平,可如今瞧着却全然不似传闻。 陆老夫人在旁看着自家孙儿主动上前居然被这般冷待,脸上顿时沉了下来。 这宋棠宁是个什么东西,这副模样做给谁看?她家孙儿主动上前她居然还敢这般冷待,当真是给了她脸了! 第111章 第111章 铖王也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只是眼下还在席上,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勉强露出一抹笑朝着宋家那边开口。 “棠宁先前伤了腿脚,如今伤势还没好全,瑾修,还不快扶着你妹妹些,叫她赶紧入席,免得待会儿站久了腿疼。” 宋瑾修闻言起身,神色复杂地上前想要去扶宋棠宁。 谁知还没靠近,就听棠宁扬声“姨母,我想坐在你身边。” 宋瑾修身形一僵。 铖王妃开口“过来吧,正巧留着位置......” “玥娘!” 铖王声音微沉,看着铖王妃时眉心皱了起来,他们明明说好要让宋棠宁跟宋家修好,可如今她们这是做什么? “不过是个坐处罢了,都在一个厅内,棠宁喜欢挨着我便挨着我,你这么急做什么?” 铖王妃随口说了一句后,抬眼看向宋瑾修。 “山之后棠宁就受了惊吓,这段时间一直惊魂难安,前些日子她夜夜梦魇,须得我陪着她才能入睡,眼下虽然好些了可到底还是心有余悸,今日人多吵闹,棠宁想要与我同席,宋大郎君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宋瑾修嘴唇动了动“棠宁喜欢便好。” 铖王妃闻言神色这才和缓了些,招手让宋棠宁到了她身旁。 铖王眼见着她提起山的事情,又借故嘲讽宋瑾修,可点到即止未曾太过,他只当自家王妃心里有气,故意想要让宋瑾修难堪一些,可只要没有直接撕破脸皮,坏了先前说好的事情那就不是大事,他忍不住侧头。 “你呀,小心眼。” 低声而笑,满是亲昵。 铖王妃面色冷淡“我向来小气。” 铖王闻言只当她是在玩笑没放在心上,笑言了几句便安抚了宋瑾修让他回了席间,反倒是不远处坐在下首的谢寅心中惴惴不安。 他腿上疼的厉害,先前棠宁那两脚让他摔破了膝盖,哪怕已经过去了一会儿,他依旧还能记得宋棠宁方才的模样。 明明父王说今日是让她跟宋家修好,可是能那般冷漠地说着“我想让你去死”的宋棠宁,真的能够原谅宋家? 宋大夫人看着脸色苍白的宋瑾修,只觉得心都揪着的疼“瑾修,你没事吧?” 宋瑾修抿抿唇“没事。” 他消瘦了许多,原本干净英朗的面上染了郁郁,眼眸黑沉再无玉台郎的温润。 他知道宋棠宁心狠,原也 知道今日来此服软便是低头认错,哄她回府,宋瑾修低声说道“棠宁有气,让她出出就好。” “她还没出够气吗,她将你都害成什么样子了,府里也被她搅得不得安宁简直就是个灾星! “母亲!” 宋瑾修打断了宋大夫人的话,皱眉看了眼周围。 宋大夫人这才将未出口的那些言语压了回去,只是到底脸上维持不住笑意。 第112章 第112章 席间众人心思各异,铖王妃却懒得顾及他们,她只是等着棠宁落座之后,便直接让人开宴。 王府下人捧着佳肴美酒鳞次入内,众人也只当没瞧见宋国公府窘迫,欣赏着外间陆续而入翩翩起舞的女姬。 花厅之中抚琴弹奏,乐鼓鸣耳,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不过片刻就被炒热了起来,待到一曲结束之后,席间推杯换盏间言笑声多了起来。 宋棠宁倚于铖王妃身旁,能感受到陆执年一直在看她,她未曾回首,只垂眸等着宋家开口。 她隔着衣襟抚了抚颈间挂着的龙纹佩,急跳的心便安稳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饮了几杯酒的铖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笑着扬声道“今日府中办这春日宴,既是想要与大家一起贺一贺上巳,也同样是想要借着今日的热闹,替我家出了意外的外甥女冲冲晦气,可没想着居然还惊动了皇后娘娘。” “棠宁,这些乐师舞姬皆是自宫中而来,皇后娘娘先前知你受伤担心不已,还特意叮嘱让你好生养伤,还有宋国公府......” 他抬眼朝着宋瑾修道 “皇后娘娘也知山之事,瑾修,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能那么大意?” 宋瑾修站起身来,神情愧疚低声道“是我的错,那日原是兄妹置气,我与棠宁吵嘴了几句,我身为长兄本该爱护于她,却为一时之气将她留在了山上,更不曾留意仆从擅自做主跟着离开,结果害她惊马受伤。” 他端着桌上酒水走上前来, “棠宁,是阿兄的错,阿兄不该将你留在那里。” “这些时日我时时后悔,只恨不得能回到那日将自己打上一顿,看你身上伤势更恨不得能以身替你,阿兄知道错了,只望你能原谅我一回。” 宋瑾修身上襕衫有些偏大,显得人格外消瘦,他眼眶泛红说话时声音低哑,无端就透出一股哀求可怜。 席间众人只觉得唏嘘,这宋家大郎往日是多骄傲的人物,少年英才,早早入仕,年纪轻轻便已是门下录事郎,只待过上几年积攒些政绩便能一路青云直上,可如今官职被黜,失了圣心,连说话都透着卑微苍白,只一时之错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的确是足够了。 宋大夫人眼中噙着泪起身“棠宁,是伯母教子不善,才让你阿兄一时糊涂,待你回去后他定任你打罚,伯母绝不护他。” 宋棠宁对着二人没说话。 席间安静至极,铖王府老太妃开口“都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瞧着这宋家大郎也知错了。” 铖王也是道“棠宁,瑾修到底是你兄长,不若就原谅他这一回?” 宋棠宁听着耳边劝诫之语,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缓缓抬头,目视宋瑾修。 “阿兄,你当真知错?” 已被问过一次的谢寅心中突地一跳。 宋瑾修低头正想说他知道了,就听上首棠宁声音如山涧清雪“那阿兄能否告诉我,六日前,你与宋姝兰夜入世安苑时做了什么?” 宋瑾修脸上“唰”的惨白。 “怎么,阿兄不记得了?” 宋棠宁瞧着神情不安想要说话的宋瑾修,眉间满是冷凝 “那要不要我提醒宋郎君一下,堂堂玉台公子,趁我不在府中,帮着你那外室女的妹妹盗取我父亲遗物,佯作宋姝兰身世信物想要将她强塞给我父亲,强作我父亲血脉?” 第113章 第113章 “宋郎君入我房中行窃时,可曾想过什么叫君子德行?你帮着宋姝兰污我父亲身后清名,将本与他无关之人,强塞进他膝下成他血脉,让他死后泉下难安,连累我阿娘遭人议论讥讽时,你可曾有半点记得你还是我兄长?” 哗—— 宋棠宁的话如同冷水落进滚油,整个花厅内都是瞬间喧腾。 “宋小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钱夫人惊愕。 “这就要问问宋郎君了。”棠宁目视厅中之人“宋郎君,你向来巧舌如簧,严于律人,总将德行操守挂在嘴边,你难道不解释一下吗?” 所有人都是齐刷刷地看向宋瑾修。 宋瑾修脸上血色尽消,就连先前还抱怨棠宁的宋大夫人此时也是满脸惊慌,起身就急声道“棠宁,你胡说什么?!” 铖王也是“腾”地站起身来“棠宁,你别胡闹。” 陆执年到底也没忍住,皱眉不喜开口“棠宁,你该慎言,瑾修是你阿兄,你怎能道他窃你之物。” 这般强势的宋棠宁让他觉得陌生。 宋棠宁见陆执年满脸的不赞同,侧头没有没有理会他,只瞧着神色大变的宋瑾修,缓缓站起身来。 “宋郎君应该认得这玉佩吧?” 她袖中滑落一枚玉佩,落在掌心时,连带着那双伤势未愈满是斑驳的手也露于众人眼前。 席间那些贵女瞧见她指尖残留新肉狰狞,都是“嘶”了一声觉得手指生疼,就连陆执年也是目光紧拧,怎么都没想到宋棠宁居然当真伤的这么重。 宋棠宁无视众人目光,只拿着手中的笺节竹纹佩看向铖王“姨父,这枚玉佩当真是你在安州所得?” 铖王脸色一变。 “宋棠宁!”铖王府老太妃隐隐觉得情况不对,沉着眼出声“你就是这般质问尊长?” “有德方为尊长,无德怎配让棠宁敬慕,棠宁不过问询真相,太妃急什么?”铖王妃挡在宋棠宁身前。 “你!” 老太妃气的脸上怒极,而铖王妃则是看向一旁铖王。 “宋家太过偏宠宋姝兰,阿姊与宋熙更是情深两许,我疑心宋姝兰身份,总觉宋熙就算真有外心,也决计做不出豢养外室之事。” “我寻你帮我去查宋姝兰身世,你查过之后告诉我,她的确是宋熙之女,说宋熙跟她生母有露水情缘,这玉佩更是二人当年定情之物,可这东西几日前还躺在宋熙留给棠宁的遗 物里,放在宋家世安苑中。” “我倒是好奇,王爷这玉佩到底是从何得来,是王爷骗了我和棠宁,还是宋家骗了王爷?” 铖王被她问的脸上青了又白,对着铖王妃满是冷凝的眼只觉后脊发冷。 她是什么时候怀疑的? 她对宋家事知道多少? 铖王从未想过铖王妃居然早就知道宋姝兰身世有异,那一直温柔的脸上有些维持不住,可是铖王妃既然问他是不是被宋家所骗,就说明她是留了情面。 眼见着所有人都是看了过来,铖王只迟疑了一瞬,就毫不犹豫舍了宋家。 “宋瑾修,你不是告诉本王这玉佩是宋姝兰贴身之物,说是她母亲死后留给她的遗物?” 铖王声色俱厉“本王信了你的话,只以为你是真心知错想要与棠宁修好,百般周旋才劝得棠宁前来赴宴,可你们宋家就这般诓骗本王,竟是拿着你叔父的遗物佯作宋姝兰身世的信物,你们简直不知所谓!” 他说话间扭头看向铖王妃急声道 “玥娘,我不知宋家竟是这般无耻,我跟你一样疼爱棠宁,绝不愿见她受半点委屈,我实不知这玉佩竟是宋家偷盗得来,我也是被他们给骗了。” 宋瑾修脸色发白“王爷......” “别叫本王,本王竟不知你这般无耻!” 宋棠宁眼见着宋瑾修血色尽消,铖王将他当了弃卒,她凉凉说了一句“原来这就是阿兄说的知错?” 花厅之内所有宾客都露出不耻之色,连带着小声议论起来。 “他怎么这样?” “还说什么玉台公子,这般德行,卑劣无耻。” “何止无耻,窃人遗物,冤害尊长,还说什么知错了,装的可真像。” “亏我刚才还觉宋小娘子有些咄咄逼人,觉着这宋瑾修遭了罪,可现在…我呸,原来这宋家就没个好东西,欺辱人家没爹没娘的小女娘......” 议论声虽小,可花厅就这么大,哪怕压的再低也一句一句全落在宋瑾修耳中。 第114章 第114章 眼见自家儿子声名尽毁,宋大夫人又急又怒,突地起身“怎能什么都怪我儿,明明是王爷说让我们拿一枚宋熙旧物,才能让棠宁信了宋姝兰身世......” “母亲!!” 宋瑾修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宋大夫人脱口而出的话让得所有人都是纷纷侧目。 宋大夫人脱口而出后就已经后悔,抬眼就见铖王眼神凛厉,吓的连忙退了一步。 铖王妃缓缓看向脸色铁青的铖王“所以,这就是你对棠宁的疼爱?” “玥娘......” 唰! 铖王妃直接就推开想要来拉她的铖王。 铖王顿时急声道“玥娘,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怎么跟宋家勾结,怎么拿着那些东西来骗我?”铖王妃红着眼。 “不是的,我没有,我从没骗你,是宋家污蔑......” 铖王话音刚落,外间突然传来一道冷萃之声。 “那宋家可真冤枉,明明是你情我愿的勾当,如今却要一家背锅。” 里间诸人纷纷扭头。 待看清来人时铖王顿时大怒“顾鹤莲,你来干什么?!”他眼底满是厉色“谁放他进来的?!” “我放的。” “玥娘?”铖王神情错愕“你,为什么......” 铖王妃神情冷凝“今日既是我设宴,自然能请任何人。” “可他是顾鹤莲!”铖王急怒。 顾鹤莲闻言顿时嗤了声“顾鹤莲怎么了,我顾家登不得你铖王府大门,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见不得我?” 见铖王怒目而视,他“啧”了声。 “可别做出这副模样来,要不是荣玥相邀,我才懒得踏足这里,就你们府里这宴,办的简陋廉价,破屋子破席,还不及我左州随意家宴,亏得还好意思遍邀京中贵人赴宴,也不嫌寒碜。” 席间诸人“......” 铖王府说什么也算不上“破败”,这府邸虽不是京中最华丽,可景致却也是极好。 若换旁人说这话定会被人觉得无知狂言,可瞧向说话那人,所有人都是扎心沉默。 外间春阳耀眼,顾鹤莲一袭云纹蜀锦绯色襕袍站在门前,衣襟袖口全是金织就,腰间犀毗嵌着珍石,乌发被金冠束于头顶,那冠上硕大的红翡让他浑身上下都写着“富贵”二字。 要不是那张脸未经岁月风霜,实在是俊美,换个人这副装扮定然庸俗至极,可落在他身上,那红与金却只衬得人张扬耀目。 见铖王气的怒目圆睁,顾鹤莲毒舌加倍“瞪什么瞪,显你眼珠子大?” “你......” “你什么你,说话结巴?” “顾鹤莲!!!” “叫这么大声做什么,忒没规矩。”他揉了揉耳朵“亏得还是王府,多一席都容不下,要真穷酸成这样,那我走?” 铖王气的脸色铁青,嘴中开阖,胸口起伏着险些破口大骂。 席间其他人都是面色古怪,就连宋棠宁也是神色呆滞,怎么都没想到传闻中的顾鹤莲居然是这般模样。 “顾鹤莲,你别闹。”铖王妃蹙眉看他。 顾鹤莲张扬瞬时敛眸,看着久未见面的铖王妃低嘲“还真是有事顾鹤莲,没事别胡闹。” 铖王妃眉心轻拧。 顾鹤莲低哼了声,失了玩笑心情,抬眸冷淡“我不涉京畿已久,若非谢天瑜不干人事,我是半步都不想踏足这鬼地方。” “堂堂铖王,勾结宋国公府,借前往安州调查宋家外室女身世为由,暗中交代安州府衙伪造宋姝兰籍出,帮着宋国公府作假不说,更伙同他们编造宋熙与宋姝兰生母往日旧情,将本是宋鸿在外风流留下的孽种嫁祸到了宋家二房头上。” “跟这般下作之人说话,我都嫌脏了口舌!” 第115章 第115章 厅内原就被先前宋瑾修“偷窃”一事惊呆的众人,此时听闻顾鹤莲的话都是张大了嘴满脸错愕。 “你胡说!!”铖王再也稳不住脸上神色“顾鹤莲,你休得污蔑本王!” “污蔑?” 顾鹤莲言语讥讽“你以为你派去安州几个废物,仗着你王爵身份仗势欺人,就能叫所有人守口如瓶,你想叫人办事却连点儿封口银子吝啬打点。” “安州郡守虽然惧于你权势不敢说你跟宋国公府勾当,可安州府衙上下多的是眼睛,你以为人人惧你?” “牧风。” 顾鹤莲唤了声,站在他身后沉默寡言的随从上前,手中捧着个锦盒,当着众人面前打开,锦盒里躺着厚厚一沓纸页。 “这些都是家主命人去安州府衙寻来的供词,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铖王府中之人是如何要挟安州郡守,伪造宋姝兰籍出,又是如何将其生母许氏更换姓名,混淆于十七年前婺州水患,被宋家二爷奉旨安置去往安州的难民之中,借此伪造二人早就相识,且于水患之中有了露水情缘之实。” 牧风捧着那锦盒径直到了铖王妃身前,铖王妃伸手取过。 铖王连忙伸手就去拉她“玥娘,顾鹤莲不怀好意,你别信他…” 铖王妃错身避开。 “玥娘…”铖王脸色苍白,满是祈求看着铖王妃。 顾鹤莲眼见着铖王妃拿着东西神色难看,抄着手满是嘲讽 “怎么,铖王是怕谎言被人揭穿,还是怕你擅弄朝权仗势欺人的事情被人察觉?荣玥,你若是不敢看那便算了,反正你们夫妻情深,谢天瑜就是骗骗你也没什么。” “你闭嘴!” 铖王妃扭头低喝了声。 她面无表情甩开铖王的手,直接拿出锦盒里的东西,待到看清楚纸上那些笔迹各有不同的证词后,神色已然难看至极。 她默然不语地将手中之物递给了一旁的棠宁,待到宋棠宁也跟着看完之后,才抬头看向铖王。 “姨父,这就是你所谓帮我?” 顾鹤莲踩在花厅前的门阶上“他帮你?帮你让你父亲死后清名尽毁,帮着你让宋鸿的孽种害你性命,帮着宋家大房欺凌你这个无父无母的遗孤,说不定待到你死了之后,你爷娘留下的那些东西也由着那外室女尽归宋家大房所有?” 他容色和风霁月,可言辞却是厉害的将铖王脸皮扒下来扔在地上。 “那宋姝兰本是 阳化宿云镇人,生母姓许,其外祖许春荣曾是二十年前戾太子身边左卫率府副使,当年戾太子行事疯癫,谋逆不成,火烧禁宫身亡之后,东宫一众从属皆是连坐获罪,许家也是满门抄斩,可其女许贞却是侥幸活了下来,被当时还年少的宋鸿藏于偏僻之处。” “二人曾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可逆犯之女怎能入国公府,宋鸿迎娶邹氏之女为妻,将许贞留于京郊豢养成为外室,一面与府中妻子恩爱诞下长子宋瑾修,一面与青梅温存缠绵。” 宋大夫人死死抓着掌心,脸色惨白。 她只知道宋姝兰是宋鸿早年在外留下的风流债,只以为当真如宋鸿所说,他是当年一时糊涂与人厮混留了把柄在人手中,才迫不得已将宋姝兰留在府中。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宋鸿居然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甚至当年迎娶她入府与她恩爱缠绵当着好夫君的时候,居然还养着个青梅外室。 难怪宋鸿对宋姝兰百般袒护,难怪明明能将人随意找个借口留在府中,他却非得将人塞进二房给宋姝兰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却原来那是他曾经挚爱之女...... 宋大夫人踉跄着“砰”地跌坐在椅子上,红着眼泪流满面。 欺人者人恒欺之,她帮着宋家欺瞒宋棠宁,自己却也成为瓮中之人。 第116章 第116章 宋瑾修摇摇欲坠,只觉得耳间轰鸣“你说......宋姝兰是我父亲的女儿?” “你不知道?”顾鹤莲挑眉,“那你还替她行窃?” 宋瑾修面无血色,他不知道。 父亲和祖母一直都说,宋姝兰是二叔的女儿,说她是二叔当年露水情缘留下的可怜孩子。 那天夜里他因在翰林被人排挤,苦闷之下喝多了酒,宋姝兰与他哭诉父亲他们想要送她离开,她说宋棠宁对她身份耿耿于怀,说她偷听父亲和祖母谈话,知晓棠宁居然疑心她身份,还托铖王前往安州查探。 宋姝兰本就蜚议缠身,寡母病逝后,除了那封信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她身世。 她哭着说棠宁心狠至极,说她定是想要害她,说棠宁若是寻个借口让铖王对外说她身世有疑,那她就彻底毁了。 她哭的楚楚可怜,说若能有二叔信物,哪怕棠宁当真想要害她也能自保。 宋瑾修知道宋姝兰想要什么时,与她大吵了一架,可是最终对着她的眼泪还是心软了。 他知晓二叔二婶留下的遗物都在世安苑,知道棠宁怕触景伤情已经多年未曾打开过那些箱子,他偷偷取走了那枚笺节竹纹佩,酒醉之下手中发抖,却是不断安慰自己。 他只是想要棠宁不再闹了,只是想要宋家安宁。 他只是想让棠宁和姝兰姊妹修好,不再剑拔弩张。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宋姝兰居然是宋鸿的女儿。 “怎么可能......”宋瑾修眼底满是难以置信,满是血丝地抬眼嘶声道“你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许家的事情在场不少人应该都知道,至于宋姝兰的身份,你母亲应该知道一些。” 宋瑾修看向泪流满面的宋大夫人,只觉得头疼欲裂,脑海里如同炸开了一样,顾鹤莲却还在继续。 “当年宋鸿享着齐人之福,一直将许贞留于京城,他们二人还曾诞下过一个儿子,只比你小一个月,只是那孩子先天不足未满周岁就夭折了。” “后来许家之事过去,宋鸿大抵是觉得无人在意,胆大地将人接回了京城,哪想却被朝中人察觉,宋老国公费尽心思才将事情压了下来,但宋鸿也逼不得已将许贞送出京城,宋老夫人担心许贞活着终有一日会连累宋鸿,便想要赶尽杀绝将许贞置于死地,谁料许贞命大逃脱,那之后便下落不明。” 顾鹤莲声音缓而轻讽 “大半年前 ,一名自称是宋家血脉的女娘找上了宋覃,自称她母亲名叫许贞,临死之前曾言及她是宋国公府之女,更留下了一封书信让她前往京城认亲。” “宋覃因为知道当年往事只能将其带回京中,可是许贞是逆犯之后,当年许家更是被先帝下旨满门抄斩,若是叫人知道宋鸿曾经收容逆贼之女,还与她生下个女儿,不仅他会前程尽毁,宋国公府也会背负逆乱之名,可他又舍不得青梅的血脉,且宋姝兰手中那封书信太过致命,他就只能将念头动到了早年已逝的宋熙身上。” 他抬眼看着铖王妃身边蒙着面纱的宋棠宁,眸中染上几分不忍和戾怒。 “他替宋姝兰遮掩身份,辩称其母姓李,言及是当年你父亲在外招惹的情债,将其赖在你父亲身上。” “宋家上下众口铄金,仗着你父母早亡无人辩解,而你又年少不知当年过往,将宋鸿之女强塞进了宋家二房,充作二房血脉,不仅将其抬为庶女,更纵其欺你辱你,险害你性命。” “棠宁,你父亲从未与旁的女子有过牵扯,他心中只有你母亲,也未曾背叛过荣家阿姊。” 宋棠宁顿时红了眼圈,厅内所有人更都随着顾鹤莲的话愕然呆滞。 那宋姝兰居然是宋鸿的女儿,她母亲更是戾太子身边附逆之女?! 宋家好大的胆子,那宋鸿简直是疯了,他不要命了?! 人群安静了一瞬,哗然四起,宋瑾修更是脑中嗡嗡作响,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第117章 第117章 整个花厅窃议纷纷,各种言语猜测纷乱而至,压得宋瑾修脑子嗡嗡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脑子里,疼得他脸煞白人也撕裂。 宋大夫人更是狼狈恨不得今日从未曾来过铖王府,她恨宋鸿多情,恨宋家人骗她,恨不得撕了带回宋姝兰的宋覃,可是她又深知自己与宋家早就绑在了一起。 今日之后,宋鸿毁了,她的儿子也毁了。 陆执年怎么都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他看着顾鹤莲沉声道“顾家主,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你看看铖王可有反驳,宋家人可有质问?” 顾鹤莲声音轻吐,说的话却扒着铖王脸皮。 “我可不像是咱们铖王爷,明知真相却还帮着宋国公府遮掩,让人伪造出一堆令人发笑的东西来。” “我的人去过宿云镇,该查的不该查的,连带着那许贞的过往都全部查了个清清楚楚,那宋姝兰能混入宋家二房不被察觉,就是因为她容貌与宋鸿不同却肖似其母,当年那位许家女娘京中不少人都曾见过,若有人不信寻当年老人辨认一二就行。” “至于宋鸿,当年戾太子出事,许家附逆被判满门抄斩,宋鸿偷天换日将许贞救出绝非易事,虽时隔多年,可若想查也未必查不出来。” 说道这里顾鹤莲顿了下,抬眼看向陆执年, “说起来,当年清除戾太子叛乱,负责行刑、清缴叛逆的正好是铖王和陆中书呢......” 一旁原本只是皱眉看戏的陆老夫人瞬时坐不住了,“腾”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声道 “说宋家便说宋家,顾家主这般意有所指是想干什么,铖王干了什么那是他的事情,我陆家可从不知宋国公府所为,也未曾替他们做过什么!” 顾鹤莲闻言耸耸肩满是无辜“我也没说陆中书怎样啊,戾太子无德,谋逆不成被先帝处死,陆中书清缴叛逆本就没错,是陆郎君方才问我有什么证据我才提及一句罢了,老夫人这般震怒做什么,回头人家还以为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污蔑了中书令呢。” “你!” 陆老夫人被气得脸铁青,偏顾鹤莲的话挑不出半点错来。 哪怕他刚才的话太过歧义惹人误会,可他的确没说陆崇远做了什么,他只是说当年戾太子的案子有陆崇远经手,清缴叛逆的事情也的确有出面。 明明都是事实,可是放在眼下这境况,特别是铖王刚刚替宋国公府隐瞒宋鸿所为,甚至欺骗铖王妃 伪造真相之下,就是会让人浮想联翩。 陆老夫人深吸口气压住心头恼怒“我儿行事向来方正,从不曾做任何违背圣意之事,更不曾与逆贼不清不楚,铖王与宋国公府所为我陆家一概不知,还请顾家主接下来莫要牵扯陆家上下,否则别怪老身不客气。” 铖王脸色本就难看,听到陆老夫人这话后更是怒从中来,这陆家的老婆子是想踩着他抬高陆崇远。 “陆老夫人,中书令清白,本王与他也是一样,本王从不知那宋姝兰竟与附逆之人有关!” 他此时已然顾不得身旁的铖王妃和宋棠宁,只知自己绝不能牵扯到当年戾太子的事情当中。 戾太子是朝中不能提及之人,当年火烧禁宫的事闹的有多大他至今还记得清楚,那一场血洗死人无数,整个东宫上下被屠了个干净,涉案之人更皆身死落罪抄家灭族。 第118章 第118章 京中足足月余都笼罩在血腥之中,凡与戾太子沾边之人那就没一个有好下场。 今上安帝曾被戾太子压得动弹不得,多年郁郁不得志,后来戾太子出事方得机会能够登基,哪怕如今坐着龙椅多年,可安帝对戾太子依旧介怀,铖王怎敢让自己卷进戾太子旧事。 “顾鹤莲,本王与你有私仇,可你也不能这般无端污蔑本王。” “本王的确知晓宋姝兰身世有异,也帮着宋家遮掩,可那是因为顾及棠宁与宋家关系,宋鸿只告诉本王宋姝兰是他的女儿,却从不曾提及她生母半句,本王虽厌恶宋家所为,可木已成舟,宋家已经将宋姝兰充作二房之女,若此后宋鸿所为被人知晓,宋国公府爵位定然不保。” “宋鸿百般哀求,又拿着玥娘与棠宁的情分要挟,本王是怕宋家因此颓败牵连了棠宁,更牵连玥娘与铖王府,不愿见他们闹的无法收拾,权衡之下这才被迫替其遮掩一二,可本王不知那宋姝兰生母是逆贼之后,也与此事从不知情!” 顾鹤莲闻言顿时笑出声“原来是这样,那铖王思虑的还挺周全的,荣玥,听见了吗,你可得好好感激一下铖王对你的心意。” 铖王妃扫了眼幸灾乐祸的顾鹤莲,拧着眉心冷声道“我和棠宁用不着这份好心。” “玥娘......” 铖王望着她低声道“我知道我不该欺瞒于你,可我不是有意,你别信顾鹤莲挑拨,有什么事情我们稍后再说好不好?” 铖王妃“不好。” “阿玥。” 铖王神色苍白,眼里满是哀求“你当真要让我这般难堪?” 铖王妃看着他那副放低了姿态,想要让她将事情糊弄过去,那般殷切恳求想要她念及旧情勾她心软的模样,就让她想起这段时间他在她面前虚伪。 胃里突如其来的不适,让她压抑不住,喉间冒着酸水,铖王妃的脸色不比宋瑾修他们好到哪里去。 她侧开头避过铖王目光后,棠宁见铖王还欲纠缠,直接上前挡在了铖王妃身前“王爷,你与宋家的官司由得你们自己解决,眼下先等我跟宋家的事情解决清楚。” 不等铖王说话,宋棠宁就扭头看向宋瑾修和宋大夫人。 “我与宋家之事,诸位也都听见了,我自认我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父亲、阿娘虽然早逝,可我替他们在宋家尽孝,多年顺于膝下从不敢懈怠半分,但宋家之于我们三人却无半分骨肉亲情,他们百般 算计亡父,污他身后之名,我屡屡忍让却只换来谎言欺凌,就连性命也险些丧于他们手中。” 她眉眼惧是冷色“我与宋家虽是至亲,却绝不容人这般欺我,不愿留于这等无耻卑劣心狠歹毒之处。” “世人有云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长者慈方得幼者敬,宋鸿违逆先帝圣意在前,诬害身亡亲弟在后,这般不忠不悌之人却得宋家尊长偏心宽纵,我不屑与这等污浊之府为伍。” 周围人听着宋棠宁那清冷言语,隐约察觉到她想要做什么。 陆执年和谢寅他们都难以置信地抬头,就听那蒙着面纱一双杏眼乌黑冷漠的小女娘扬声说道 “诸位见证,自今日起,宋家二房与宋国公府断亲,我宋棠宁自愿削去族籍,从此再不以宋氏女自居。” “宋家二房未曾分驳宋家家业,我父母所留遗物大半皆是我阿娘嫁妆以及荣家所赠,我只将那些东西带走,宋家之物我不碰分毫,稍后我会将父母坟冢移出宋家祖坟,从此往后与宋家再无干系,老死不相往来。” 第119章 第119章 宋棠宁的声音不大,却震得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谁都没想到她居然会这般果决脱离宋家,更没想到她居然会跟宋国公府断亲。 谢寅和陆执年都是吃惊不已,陆老夫人更是瞪大了眼看着桀骜不驯的小娘子。 这个宋棠宁,她,她怎么敢?! 宋瑾修被宋棠宁的话惊得嘴唇轻颤,满是不敢置信地喃喃“棠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郎君聋了?我宋棠宁自逐出府,从此生死荣辱,皆与宋家无关。” “你......” 宋瑾修张嘴就想要如同往日那般说她胡闹,想说让她别任性,想说她就算是气恼也别拿这种事情儿戏,可是话到了嘴边,他才想起眼前这人早已经不是那个乖巧叫他阿兄,会安静听他训话的小姑娘。 她眉如山涧清雪,眸中凝聚疏冷,哪怕隔着面纱瞧不清容貌,却依旧能够看得出来她那掩饰不住的嫌恶和厌憎。 仿若早知道他想说什么,宋棠宁说道“宋郎君是想说让我别胡闹?还是想说让我懂事些?” “我......” 见他瞳孔缩了缩,棠宁就知道她猜中了,她满是嘲弄出声“宋瑾修,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 “你从来听不懂我想要什么,也从来都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早已经与你说过我跟宋家绝不会修好,偏你做尽了恶心人的事情,却还自以为是打着为我着想的旗号,让我端庄娴雅,让我宽容忍让。” “你总是这么自顾自话,自以为是的规矩,实则却是冷漠自私至极。” 她伸手就扯掉了脸上的面纱,露出那红痕斑驳的脸来。 那略微宽松的衣袖滑落了些许,露出的手上和腕间伤痕也是骇人。 “我自山归来,你我见过三次,除了让我懂事听话,让我别跟宋姝兰为难,从未问我半句我伤势如何。” “你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手,你看看我这一身伤势,这全都是拜你们所赐。” “我为着你的听话懂事,已经在山死过一回,你以为我还会重蹈覆辙,被你那恶心的自以为是约束?” 宋瑾修是见过她脸上上药的模样,虽然可怖,但有伤药遮掩难以看清楚到底伤了多少,如今这般明晃晃的呈于眼前,那斑驳交错的每一道伤痕,都像是在嘲笑着他所谓的公正。 他脸上惨然,眼前昏花不断,脑海里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劈的头疼欲裂 ,面无人色。 眼前喝骂他的小女娘仿佛被另一张脸取代,那是张满是脓疮几乎瞧不见原本模样的脸,四周全是逼仄的昏暗,隐约的烛光照出她曲折着瘫在床上的腿。 那脓疮不断涌出让人窒息的腥臭,昏黄光线之下,床上那人蓄满了泪的眼里满是枯槁绝望。 “宋棠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懂事?” “兰儿已经替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她为了你的伤替你四处求药,剜血为引让你进补,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事情,是你自己伤势太重难以恢复,可是你却打翻药碗烫伤了她,甚至还故意伤她脸面。”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山至今已经近一年多,你为什么还要抓着那些旧事不放,你这般咄咄逼人,哪还有半点女子该有的宽容娴贞。” “宋棠宁,你怎么变得这般恶毒?!” 第120章 第120章 宋瑾修摇晃了一下,满脸惨然。 说话的人是谁...... 那毁了容貌的又是谁。 他叫她棠宁,可是棠宁怎么会变成那般模样? 宋瑾修用力撑着头,想要看清楚画面里的人影,可是那些画面却是突然消散,脑子里的疼痛如潮水涌上来一阵一阵的像是要将他撕裂。 他眼前依旧还是那个满眼冷漠的宋棠宁,那双杏眼与方才看到的那人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冷若霜雪却清明透亮,另外一个仿佛凋谢了生机枯槁无望。 不可能的,那怎么可能是棠宁,她明明好好回来了,怎么可能会变成那个样子。 宋瑾修低声喃喃着,忍着剧疼踉跄着上前“棠宁......” 宋棠宁皱眉避开了他,任由他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不曾对他话中颤抖有半分心软。 一直安静的谢寅瞧见宋瑾修那般凄惨样子,张了张嘴“棠宁......” “谢世子有话想要指教?” 谢寅对上棠宁的目光,蓦地就想起了之前挨得那两脚,他腿上隐隐生疼连忙闭嘴,倒是棠宁主动看向那边欲言又止的陆执年,满是冷漠。 “识礼之人当知莫管他人闲事,此事是我跟宋家之间纠葛,是非离散皆与旁人无关。” “我不愿与宋家之人为伍,想来除非是不辨是非与他们一般无耻卑劣之人,否则是绝不会说出让我与宋家修好之言的,诸位以为呢?” 陆执年刚欲劝说的话全数被堵在了嘴里,席间众人也都是齐齐沉默。 话都到了这份上,谁愿意摊上那恶名? 宋棠宁见堵了众人的嘴,这才将手中玉佩交给了身边绫音“今日因我之事叨扰了诸位赴宴的雅兴,这春日宴我便不参加了,姨母,你能不能陪我走一趟宋家,将我阿娘他们留下的东西取回。”说完她又看向门前站着的顾鹤莲“顾舅父,可否烦你手下人帮忙?” 顾鹤莲愣了下“你叫我什么?” 棠宁皱眉,他怎么与姨母一样问的这般奇怪“我听姨母说你是外祖父义子,我唤你舅父难道不对吗?” 顾鹤莲脸上先是古怪,随即乍青乍白,然后恶狠狠瞪了铖王妃一眼恼怒道“对什么对,我姓顾你姓宋,我不是你舅父,别瞎叫。” 他说完像是气恼一样甩袖就朝外走,走了两步见身后没有动静又停了下来,唰地扭头满眼恼怒“不是说要走,还走不走了?” “??” 宋棠宁神情错愕,瞧着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气冲冲的顾鹤莲,只觉这人怎么比阿兄的脾气还要坏,阴晴不定就算了,还说翻脸就翻脸,那遮住日头的乌云都不及他善变。 只她还惦记着离开的事情,忍着心头疑惑拉着铖王妃道“走的。” 她看向铖王妃“姨母?” 铖王妃将手里的锦盒交给了蒋嬷嬷,抿抿唇道“走吧。” 第121章 第121章 “玥娘!” 眼见着铖王妃居然头也不回地跟着棠宁朝外走去,甚至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 铖王连忙绕过席间伸手抓住了她“你做什么,你当真要跟着顾鹤莲走,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 “他再是什么人,也不曾骗过我。” “玥娘!!”铖王又恼又怒。 铖王妃用力挥开他的手,他有什么资格动怒? “谢天瑜,你骗我时,就该知道后果。” “你到底要说多少次,我不是有意骗你?!” 铖王站在原地能感觉到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脸色难堪至极。 “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是宋家的人骗了我,我只是怕棠宁跟宋家闹开之后你会受了牵连,我只是一时被宋家蒙蔽,那玉佩是宋家的人给我的,我也是为了棠宁着想。” 见铖王妃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转身就想继续朝外走,他气地用力拽住她手腕“荣玥,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我们成婚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只是一时过错,你为什么就非得这般计较。” 他满是委屈地说道“是,我是骗了你,可是我身后还有铖王府和整个宗室,你为了你阿姊的女儿能够不管不顾肆意行事,可是我不能,我总要周全所有才能护得住你,而且我只是一时糊涂被人所骗,并非诚心想要伤害棠宁,你难道真的要为了这么一点事情,连我们多年感情都不顾了......” “啪!” 铖王妃忍了又忍,忍到眼睛发红,心口刺疼,忍到呼吸一下喉间都仿佛涌动着让作呕的恶心,到底还是一巴掌甩在铖王脸上,直接将他打的懵在原地。 “谢天瑜,你真觉得我是傻子?” “你说你被人蒙蔽,说你一时糊涂被宋家欺瞒,那我问你,京兆府宋姝兰的籍书是谁拿走的?” 铖王脸上神色一滞,眼中更是浮出无措惊慌。 铖王妃看着他时只觉得可笑至极“我不想让你难堪,也不想将你所做撕开,让人知道你行事有多荒唐无耻,可你却偏将自己过错推于旁人,还恶人先告状反咬我无情。” “我给了你无数次机会,就连春日宴前我也曾问过你,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可是你是怎么说的?” “玥娘......” “你别叫我!” 铖王妃眼圈通红“我们夫妻 十余载,我从未欺你骗你,可是你却将我当成个蠢货,拿着那些可笑至极的说辞来骗与你同床共枕的妻子。” “你说我斤斤计较,我今日就是计较了你又能如何?” “我厌你虚伪,恨你欺瞒,更恶心你能一边编造谎言帮着宋家瞒天过海,一边却又若无其事与我言笑恩爱,谢天瑜,我真觉得我这些年认识的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你。” 铖王妃强压着声音哽咽,手中疼得发抖,可她脸上却无半丝往日娇羞温情,反而全是厌憎和嫌恶。 她狠狠甩开了铖王的手,朝着棠宁沙哑道“我们走吧。” 这铖王府,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赴宴的宾客看着铖王脸上那硕大的巴掌印越发安静下来,那头顾鹤莲瞧见铖王妃那苍白的脸色脸上闪过抹戾气。 他退了先前玩笑模样,脚下缓了几分等着铖王妃她们到了跟前,这才领着牧风跟在她们身后,隐隐带着保护姿态。 第122章 第122章 眼见着几人要走,铖王府老太妃反应过来,撑着起身。 “拦住他们,给我拦住他们!!” 她看着铖王被打的脸,瞧着周围那些人异色,气怒至极 “孽障,都是孽障,你们当我铖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荣玥你个泼妇,你竟敢伤你夫君,简直反了天了。” “来人,给我拦住他们,把王妃带回后院!!” 外间听到老太妃召唤,瞬时有人围了上前,铖王妃看到挡住去路的那些人低喝了一声让开,那些人却只看着铖王。 铖王妃扭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谢天瑜,你要拦我们?” 铖王避开她眼神“玥娘,你现在在气头上,我不与你争辩,只是宋国公府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就这么去了会惹出麻烦,你先留在府中消消气,我稍后再与你解释......” “谢天瑜!”铖王妃没理会他口中辩解,只怒道“你要与我撕破脸?!” 铖王脸色极差,看着怒极的荣玥只觉棘手至极。 他也不想跟荣玥撕破脸皮,多年夫妻之情他待她也并非全是假的,可是他不能让宋棠宁他们走,至少现在不能。 宋国公府的事情今日之后瞒不住人,可至少要给他时间去跟宋鸿处置,否则就由得他们出去随意跟宋家撕闹,他跟宋家还有那戾王附逆的事情就牵扯不清了。 铖王避开铖王妃的眼睛,朝着厅内说道“今日招待不周,让诸位看了笑话,眼下府中有事不好多留诸位,来日若有机会,本王再设宴款待大家。” 能来赴宴的大多都是官宦女眷,自然没谁是蠢人。 今日之事闹得这么厉害,铖王又已经出言撵人,他们自然不会逗留,都是纷纷起身识趣告退。 “王爷既有家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我等也先告辞。” “我们也是,王爷自便。” 铖王松了口气,维持着体面“来人,送诸位贵客出府。” 席间众人都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就陆续跟着铖王府下人引路离开,可等着其他人都已经走了,花厅内却还留着几人。 陆老夫人和陆执年没动,宋家母子也留在原地,除了他们,钱家母女也跟文信侯夫人站在一起未曾挪动,不远处还有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铖王皱眉沉声道“周夫人,钱夫人,还有傅老夫人,本王要处置家事,还望几位行个方便。” 几人都听出了铖王撵人的意思,却巍然不动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文信侯夫人面色平静地说道“我与荣玥是挚交,王爷应该知道。” 钱夫人没好气地隔着袖子拧了下拽着她不准走的小女儿,瞪了她一眼后,抬头却是正色“我与故去的宋二夫人也有几分交情。” 至于那位傅家老夫人,比起前面两人的委婉,说话就格外的直白。 “老身与谁都没交情,可却知道是非黑白,今日之事过错不在铖王妃和宋小娘子,王爷先前伪造信物、更改籍书已是过错,如今更想强留她们,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只会惹人非议,让人觉得王爷于宋家之事上心虚。” “老身不才,算不得什么尊贵之人,却怜惜宋小娘子遭遇不平之事,还请铖王放人,否则明日早朝我家大兄必定参王爷一本,言您仗势欺压地方官员,徇私纵凶,不堪居于宗室王位。” 忘说一句,傅老夫人的娘家姓曹。 御史大夫曹德江的那个曹。 第123章 第123章 铖王脸色难看至极,若只是寻常人他自然不怕,将人强撵了出去就是,可是眼前三人没有一个是好招惹的。 文信侯掌兵,钱宝坤管钱,曹德江更是拿捏着御史台上下言官的嘴。 这三人若是放在以往都是他竭力想要交好的对象,可如今却都齐齐站在了他对面,无论是得罪了哪一个,铖王府往后都休想安宁。 顾鹤莲见着铖王脸色乍青乍白,冷笑着开口“谢天瑜,你强留着我们几人又有何用,今日之事遮掩不住,那许贞的身份文籍我已经送交了京兆府一份。” “你就算留着我们,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也自有人过问,届时无论是你还是宋家都得被人扒了皮,你如今拦我们除了丢人现眼又能如何?” 铖王脸色越发难看,他就知道顾鹤莲不是个好东西,当年差点坏他好事,这一次被他抓住把柄,他怎会放过对付他的机会。 “本王拦不住外人,却总能拦得住你。”铖王寒声道“来人,把顾鹤莲拿下!” “谢天瑜,你疯了!”铖王妃怒声道。 宋棠宁也是生恼“王爷凭什么抓顾家舅父?!” “就凭他擅闯本王府邸,污蔑当朝亲王。” 铖王今日因宋棠宁失了颜面,更被所有人知晓自己所为,多年积攒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他对棠宁也失了往日慈爱,说话时满是寒霜。 “你跟宋家的事情本王没资格管,本王府中的事情你同样也没资格,本王因你闹的家宅不宁闹,夫妻失和,还引来顾家恶贼想污本王名节,如今本王令人擒贼,你若阻拦届时磕着碰着,可别怪本王。” 说完之后铖王就道 “把顾鹤莲给本王拿下!” 铖王府的人围了上来,大有直接动手的架势,顾鹤莲刚想说话就见铖王妃朝着他身前一挡“我看你们谁敢!” 他愣了下,就见先前那瞧着柔柔弱弱小女娘也是挡在他一旁,棠宁虽未言语,却紧抿着唇杏眼冷凝表明了态度。 铖王府的下人见状顿时束手束脚。 铖王恼怒“把她们拉开!” “绫姊姊!” 有人朝着宋棠宁探手,还没靠近就感觉一道冷风靠近,绫音抓着那人手腕用力一折,那人顿时惨叫出声。 牧风惊讶看了绫音一眼手中也没客气,抬脚就将围拢上前的人踢飞出去“家主,走!” 顾鹤莲毫不迟疑一把拉住铖王 妃和宋棠宁就朝外跑。 “抓住他们!!” 外间那些宾客还没走出游廊,就听到身后四敞花厅那边传来的声音,他们下意识回头,就见先前衣着华贵毒舌张扬的顾家家主满脸狼狈地跑了出来。 铖王妃和那位宋家女娘被他拉着,身后是疾步追来的铖王和王府下人。 众人都是脸色微变。 铖王这是跟铖王妃撕破了脸了? “谢天瑜,你行事下作,以为杀了我们就能瞒住你干得那些事情?” 第124章 第124章 顾鹤莲一边跑一边扭头就骂“当年就知道你卑鄙无耻,如今多年不见功力见涨,也亏得你生在皇家,要不然就这种不要脸的,老子早打爆你的头......” 唰! 一道寒光擦着顾鹤莲耳边掠过,牧风抓着那人胳膊将人甩飞。 宋棠宁被拽的一个趔趄,忍不住低骂了声“舅父,闭嘴成吗?” 铖王本就恼羞成怒,顾鹤莲还火上浇油,他这张嘴跟开了刃的刀子似的,没瞧见铖王杀人的心都有了。 铖王眼见着顾鹤莲伸手揽了下铖王妃的腰,避开追逐之人,他勃然怒道“给本王抓住他,别叫他跑了!” 眼见着那顾家的家仆动了刀剑,铖王府那些下人身上也见了血,铖王更是急怒喊着将人抓住。 廊下那些人脚下都是更快了些,谁都不敢久留转身就想离开,生怕被扯进铖王府和宋家这滩漩涡之中。 可谁知道他们刚到了前院门前,还没来得及出去,就突然听得“砰”的一声异响,那铖王府前大门被人撞了开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铖王府......啊!” 外间尖声厉喝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几声惨叫,院中众人尚来不及反应就见几道人影自外间飞了进来,重重砸在地上。 尘土四起,惊得所有人都是险些尖叫出声,原本朝外疾走的步伐一停纷纷拥挤着后退,走在后面的人被前面突然退回来的人踩到了脚疼叫出声。 人群推攘着凌乱之时,外间有人快速朝着这边疾步而来,那明明凌乱却又听得出隐约规律的脚步声震得所有人都是抬头,就见门前甲胄森然,身着黑甲之人履声震动地涌进了院中。 “是黑甲卫......” “是枢密院的黑甲卫!” 那满身杀气,气势巍然的黑甲卫鱼贯而入,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人惊慌,所有人都是安静下来忍不住脸色变化,更有年轻女娘被吓得簌簌发抖。 那些黑甲卫手持利刃押着几名铖王府的下人入得院中之后,就齐刷刷地朝着两边散开,片刻后,一道绛紫身影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人群安静至极,片刻后纷纷哗然。 “是萧督主......” “他怎么来了?” 萧厌一身绫纹襕袍,身形颀长,那冷白面上不似往日神色松弛散漫,阔步行走时如利刃出鞘,劲弓弦张。 哪怕周围黑甲卫手持利刃煞气逼人, 他独一身却依旧如灼灼耀阳,居于其间一身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萧厌入内后就一眼看到了他家小孩儿,她被人拽着胳膊,跑得衣裙微乱,头上钗子歪斜着,几缕碎发掉了下来,那伤势未好的脸上跑的通红,气喘狼狈。 有人朝着棠宁伸手,萧厌眸色瞬冷,伸手夺过身旁黑甲卫的佩刀,反手就朝前一掷。 那利刃瞬间呼啸着穿过棠宁身前那人,透体而过时巨力将人带飞了出去,重重钉在了地上。 鲜血飞溅落在棠宁脸上,惊得她瞪圆了眼。 “小海棠。” 棠宁倏地回头,当看清站在不远处的人时,心中惊慌害怕瞬间被欣喜替代“阿兄!” 萧厌声如碎石冷玉,眸色却温和“过来。” 第125章 第125章 春景正盛,轻风拂起枝柳,缓和了黑甲卫带来的肃杀。 萧厌对于宋棠宁的护短毫不掩饰。 不远处长刀钉在地上的那人鲜血流淌,本是凛厉的人却温暖柔软,这般鲜明的对比,让的院中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看向那面容受损的小女娘。 这宋小娘子似乎比传闻之中更得萧督主看重。 陆执年眼见着宋棠宁朝着那阉人走去,那往日只看得到他的乌眸,此时满满都是不远处萧厌的身影。 他眉心紧蹙,心中浮出不安来“棠宁!” 宋棠宁脚下一顿,回头。 陆执年放轻了语气轻哄“来我这里。” 棠宁顿了顿,见他哪怕刻意柔软了眉眼,却依旧高高在上对她呼之即来,她突然转身朝着刚才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陆执年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小姑娘,心中那隐约的不安散去。 他就说宋棠宁是在意他的,她也绝不会违逆他的意思,以她对他的感情,她怎么可能真舍得对他不理睬。 小姑娘之前只不过是与他置气,可真当着众人面会予他难堪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舍得,这可是倾慕了他多年的女孩儿。 萧厌又能如何,任他权倾朝野,棠宁依旧会选择他。 陆执年眼里带着一丝隐藏不住的挑衅看了眼远处的萧厌,抬脚就欲朝着棠宁走去,可谁知道就在这时,宋棠宁却是突然停了下来,脚下一转就到了铖王妃和顾鹤莲的身前。 “姨母,舅父,我们走吧。” 陆执年满脸的温柔瞬间崩裂。 顾鹤莲瞧着一本正经却是铆足了劲儿使坏的小女娘,扑哧就笑出声来,那笑声如同狠狠一巴掌甩在陆执年脸上。 “棠宁!!” 陆执年满是不愉,“你与我置气也该够了......” “置气?”宋棠宁扭头“陆郎君是不是忘记了,山上宋瑾修心狠,你也不遑多让,我那日若是死在山之上,半条命是宋瑾修要的,另外半条便是你与谢世子。” 她看了眼脸色苍白躲在人群后面的谢寅,目光落在陆执年难以置信的脸上。 “我与陆郎君本就缘浅,往日纠缠也实属不该,陆郎君身份尊贵将来自有良缘,往后还是唤我宋娘子的好,免得叫人误会。” 陆执年蓦地瞪大了眼,周围那些人也都是齐刷刷地倒吸口冷气。 宋棠宁,这是想要退了陆家婚事?! 宋棠宁知道她这话会引来多少注目,也知道这话传出去后会叫多少人议论,可她半点都不想再看到陆执年的自以为是。 她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陆家的婚事虽然没那么容易退掉,可话放在这里代表了她的态度。 她还要去宋家拿回父母留下的东西,跟宋家彻底撇清干净,宋棠宁没去理会满脸震惊恼怒的陆执年,挽着铖王妃的胳膊就朝着萧厌那边走去。 陆执年神色铁青,周围鸦雀无声。 铖王瞧着一旁陆老夫人怒气勃发的样子,只觉得宋棠宁荒唐至极。 她居然真敢放言要退陆家婚事,她知不知道陆家是什么人? 第126章 第126章 “拦住她们!” 铖王厉喝了声,府中之人立时便有人上前阻挡,只是这次不等萧厌吩咐,方才已到了跟前的沧浪直接挥剑便斩,那中间拦着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剑斩断了胳膊。 鲜血四溅时,沧浪手持白磷玉峰剑“我家督主说了,让宋小娘子过去。” 被砍断胳膊的人惨叫不止,铖王府其他人也都是面色发白。 那条断臂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落在了铖王身前,那上面的血落在铖王衣袍上,让得他慌乱退了半步。 铖王先前见到黑甲卫闯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心中发紧,此时再见他们动辄见血,忍不住厉声道“萧厌,你疯了,你竟敢带黑甲卫擅闯王府伤人?” 萧厌抬眼冷淡“本督接到密报,铖王府有戾太子旧人,戾太子残暴无道,与其附逆之人皆应诛杀,本督带人前来捉拿逆贼。” “胡说八道,本王府中何来戾太子旧人......” “宋家不就是。” 顾鹤莲突如其来凉飕飕的一句,让后面跟过来的宋大夫人他们瞬间脸色大变。 铖王也是瞬间一惊,尚来不及分辨就听得顾鹤莲似笑非笑地道“哦对了,之前忘记告诉铖王爷,我来之前,还将许贞和宋鸿的事朝着萧督主那里递了一份,毕竟是先帝下旨处死的逆犯,定是凶残狠毒,我这种良善之人贸然揭发,难保不会被人灭口。” 院中众人“......” 你要是少点儿幸灾乐祸,我们就信了你了。 萧厌扫了眼因顾鹤莲的话瞬间惨白了脸的宋瑾修母子,还有又惊又怒的铖王,剑眸锋锐如刃。 “戾太子谋逆早被处死,从属之人皆被先帝下旨斩杀,凡有涉案者无一人赦免,宋国公府违逆先帝旨意,偷天换日救走逆犯,收容戾太子旧属,此等不忠犯上之举与谋逆无异。” “来人,将宋国公府之人带回刑司,凡有阻拦者,同罪。” 铖王震怒“萧厌,这是本王府邸,不是你的枢密院!” “正是因为是王爷府邸,本督才先礼后兵。” 铖王看着那血淋淋躺在地上的府中下人,还有几乎被撞的垮塌的王府大门,整个人险些破口大骂出声。 狗屁的先礼后兵,都带人撞门闯了进来,哪来的什么礼?! “你要拿人,大可出去拿,这里是铖王府,不是让你撒野的地方!”铖王压着怒气。 “那 可不成,来都来了,岂有空手而回之理。” “你敢?!” “王爷大可试试本督敢不敢。” 对着铖王满是羞恼的脸,萧厌眸如清月寒凉“说起来本督那刑司还未曾进过宗室亲王,铖王若是有兴趣,将他也一并带回去审审,毕竟宋国公府收容逆犯血脉的事儿,铖王好像也有份。” “你!!” 铖王脸上青了白,白了紫,根本不信萧厌敢对他动手让人拿他。 可是黑甲卫闻风而动,手持利刃就朝着这边逼了过来。 刚铖王刚欲开口呵斥,就被一旁的老太妃用力拽住强行拉到了一旁“宋国公府的事与我们铖王府无关!” 第127章 第127章 “母妃......” “闭嘴!” 老太妃厉声呵斥,用力拽着铖王的胳膊将人朝后拉。 铖王府剩下的那些护卫眼见着自家王爷都被人拉开,先前被砍断了胳膊的人惨叫声犹然在耳,他们丝毫不敢阻拦穷凶极恶的黑甲卫,纷纷朝着两边退让开来,钱夫人和文信侯夫人她们更是避到了一旁,直接将原本站在人后的宋家母子暴露出来。 宋大夫人神色大乱“王爷,我们母子是来铖王府赴宴,是你让我们来的......” 啊—— 黑甲卫刀柄直接压在她背上,将人反绞着时,宋大夫人疼得惨叫 “我是门下侍郎的夫人,是朝中命妇,你们没权利抓我......” “萧督主,我和瑾修都不知道宋鸿的事情,这其中定有误会......” 啊! 身上压着的力道更大,宋大夫人挣脱不能,与身旁的宋瑾修一起直接被黑甲卫的人拖着朝外走。 “王爷,王爷救我们......” 铖王被满脸漠然的老太妃拽着未曾出声,宋大夫人只能扭头朝着陆家那边尖声道“陆郎君,老夫人,我们两府可是姻亲......” “我们陆家可不敢有你们这种亲家!” 陆老夫人断喝出声,刚想说刚才宋棠宁已经说出那般话来,宋家居然还想着陆家替他们出头? 只是她嘴里的话还没出口,就见身旁脸色难看的陆执年上前一步。 “宋大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与棠宁的婚事是当年荣太傅还在世时,与皇后娘娘一起替两家定下的,我在意的是棠宁从来都不是你们宋家。” 他看了眼那边的宋棠宁,沉声说道 “棠宁方才在花厅已经与你们宋国公府断亲,我与棠宁的婚事自然便也与你们宋国公府无关。” “宋侍郎不敬先帝在前,欺辱二房遗孤在后,宋瑾修更是这般欺辱我未来的妻子,我与棠宁虽然吵嘴,可她是我认定的夫人,我岂有帮着外人欺辱她的道理。” 宋大夫人看着长身玉立,朗朗无双的青年,只觉得脑子里嗡然炸响。 往日这陆家三郎过府之时恭谦有礼,对她更是一口一个宋家伯母,每次去探望棠宁时必少不了她与府中其他人的礼物,她多少次都曾感慨自己怎么就没有生个女儿,让二房棠宁得了这么好 的如意郎君,更对陆执年的清风霁月喜欢至极。 可当时有多喜欢他温润体贴,如今就有多震惊他的冷漠无情。 一旁被人压着的宋瑾修也是抬头看向陆执年,对上他那满是疏远的眼眸,只觉自己仿若坠入冰窖,骨头缝里都渗着冷意。 京中游湖,舶船水上,陆执年与他把酒言欢。 “瑾修,我真恨你我二人未曾同出一家,我从未遇到过如你这般投契知己,你不知我有多庆幸因棠宁与你相识,更能往后唤你一声兄长。” “你的抱负,你的能力,都叫我钦佩不已,往后就我们同处朝堂为民请命,只要你我携手,必能成为一代忠臣贤将,辅佐明君流芳百世。” 往日笑言犹在耳边,如今冷语如冰锥刺人。 宋瑾修喃喃“少徵…” 陆执年冷声道“宋郎君还是莫要如此唤我,我佩服你才学,却不耻你为人,棠宁是你妹妹你尚且待她如此无情,知你品性这般不堪我怎敢与你交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宋郎君自重。” 弥弥寒气随着陆执年的冷语在身上弥漫开来,宋瑾修的心好像沉入了寒潭之底。 第128章 第128章 周围那些人目光各色,仿若在嘲笑他攀附陆家,亦讽刺他被挚友所弃,他从未这般孤立无援,仿佛全天下都在看着他的笑话。 对着宋棠宁毫无半丝动容的冷漠,铖王妃他们眼底的嘲讽,他眼神最终落在了昔日挚交的陆执年身上。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哈哈哈哈—— 他声音沙哑,似哭似笑,脸上比先前还要苍白,他笑得浑身震颤,哪怕有黑甲卫的人押着也依旧捧腹笑的身子倾斜,泪流满面。 “陆执年,你很好。” 他果然如棠宁所说,自以为是,又蠢的识人不明!! 宋瑾修嘶声说完后脸上猛地涨红,下一瞬喉头滚动突然就张嘴吐出一口血来,煞白着脸栽倒了下去。 黑甲卫的人一时没拉住,让人重重摔在地上,宋瑾修脑袋磕在石子路上瞬时见了血。 “瑾修!!” 宋大夫人满是惊恐的哭号出声,就想要扑过去。 萧厌不耐蹙眉“让她闭嘴,带走。” 沧浪一巴掌落在宋大夫人后颈上,将人拍晕了过去。 等黑甲卫的人将宋家母子拖走之后,顾鹤莲才满是惊奇地朝着陆执年说道“往日只听说御史言官的嘴厉害,死的都能说成是活的,没成想陆郎君也是不遑多让,这落井下石的本事,佩服佩服。” 陆执年“我没有......” “陆郎君不必解释,我懂,这宋国公府眼看着倒了,宋家大郎前程尽毁,你想明哲保身也属正常。” 顾鹤莲一副我懂你的样子感叹“年轻人识时务是好事,也难怪陆家地位巍然多年不移,只是可惜了宋家大郎这一片真心,他待我家小海棠都没对陆郎君这般真挚。” 陆执年“......” 扑哧。 宋棠宁站在萧厌身旁没忍住笑出声。 铖王妃也是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觉得顾鹤莲这厮多年没被人打死当真是稀罕,就他这张破嘴,跟淬了毒的一样。 周围所有人瞧着陆执年的目光也都是极为古怪。 满京城谁人不知道陆家三郎跟宋家大郎关系极好,往日朝堂上下虽算不得形影不离,可大多时候二人都是同进同退,可刚才陆执年撇清干系撇清的太快,言语冷漠气的宋瑾修吐血晕厥也是众人亲眼所见,瞧着被拖走的宋家母子,众人忍不住唏嘘。 这陆家三郎,可当真是翻脸无情。 萧厌瞧着捂嘴笑的开心的小姑娘,眼底也是划过抹笑意。 “人已擒了,本督就不多叨扰王爷了。” 他伸手轻拍了下棠宁的脑袋“走了。” 黑甲卫护着,萧厌领着宋棠宁一行如无人之境朝外走去,路上没有一个人敢拦,待到铖王妃和顾鹤莲也一并被他带走,文信侯夫人她们也跟着离开,而那些看足了热闹只觉自己将一年的大瓜都吃撑了的赴宴宾客,也都是极有眼色地纷纷跟在后面疾步出去。 铖王府院中转瞬就只剩下铖陆家祖孙和铖王府的人,看着满地血腥,铖王怒不可遏。 萧厌这个疯狗!! 他就是个疯狗!!! 第129章 第129章 铖王府的春日宴出了事,黑甲卫闯入其中惊动了不少人,外间各种打量的人不少,而等到原本赴宴的一行人出去时,就发现铖王府的大门塌了半边,那门头挂着的烫金王府匾额也是摇摇欲坠。 众人沉默了瞬,这就是所谓的“先礼后兵”? 这礼可真重,再慢一点铖王府都得塌了。 见黑甲卫聚集在门前,萧厌领着宋棠宁站在那里,众人不敢越过他们,只分散在门前站着等他们离开。 棠宁看着里头陆陆续续出来的人朝着萧厌低声道“阿兄,你等我一下。” 她抬脚朝着门前那边走去,停在了文信侯夫人她们身前,郑重其事地朝着几人行了个大礼。 “今日之事多谢几位夫人仗义执言,否则方才王府之中我与姨母必定被困,诸位恩情棠宁谨记,将来若有机会必定报答。” 文信侯夫人满是怜惜地伸手将人扶了起来“我与你姨母相交多年,按理你也该叫我一声君姨,往日不知你处境未曾帮你,以后若遇到麻烦尽管来找我。” 文信侯夫人的闺名叫做汪虞君,夫家姓周。 棠宁看了铖王妃一眼。 铖王妃脸色微白闻言却露出笑“你君姨与我一样,你不必跟她客气。” 文信侯夫人瞪了好友一眼“尽会教坏小姑娘。” 她朝着棠宁时神色温柔,“好孩子,以前再多不好都过去了,往后离开了宋家好好生活,不必为外人所扰,万事有你姨母与我。” 棠宁眼圈微热“谢谢君姨。” 傅老夫人依旧如先前一样,脸上并无太多和蔼之色,连说出的话都是硬梆梆的。 “你父亲母亲都是极好的,荣太傅亦是,我傅家以前受过荣家恩情,往后若是有人敢以势欺你,便让人带话到傅家,老身虽帮不了你多少,却能让阿兄弹劾那些持身不正、仗势欺人的人。”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都是头皮一紧。 御史台的折子,曹公的嘴,那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逮谁都能剐下一层皮来。 傅老夫人不善言辞,却竭力温和“宋家之事与你无关,他们无耻你不必理会,宋鸿所为自有朝廷法度,你不必拿着旁人的错处苛责你自己。” 一旁的钱绮月闻言忍不住附和说道“傅老夫人说的不错,那宋家一大家子不做人,你跟他们撇清干系就对了,你先前说的那些你爷娘留下的东西,可千万要跟她们划分清楚,别被那些个不要脸 皮的占了便宜去,还有那个陆家三郎。” 她说起来就满脸的一言难尽“我早前就瞧不上你总是委屈自个儿,放低了姿态百般讨好他,你今日这样子就对了,咱们女子得自重,省得一些人眼高于顶,还真以为自己像是外头吹捧的那样天上有地下无......” “阿月!” 钱夫人瞧见后方跟出来的陆家祖孙,连忙拍了下身旁的小女儿“别胡说。” 钱绮月哼了声“我哪有胡说,往日京中谁不嘲笑,她宋棠宁明明是国公府贵女,却为着一纸婚约自降身份百般讨好陆执年,阿娘你是没瞧见她过往那模样,就差恨不得将自己当成下人,把陆执年供在神龛上每日一拜。” 陆执年脸色顿沉,那神龛上摆着的都是死人,这钱家女娘是故意咒他“钱娘子慎言,我与棠宁是自小青梅竹马的情谊......” “是扔了青梅的竹马?还是险些害死人的情谊?你可别拿着这些话出来笑死个人了。” 钱绮月可不惯着他,闻言直接就翻了个白眼。 第130章 第130章 “你跟宋棠宁订亲这么多年,她为着你是个什么名声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外头多少人嘲讽她热脸贴你们陆家冷屁股,说她自甘轻贱痴缠你陆家三郎。” “你明知道外间怎么说她,你可曾有替她分辨过半句?你连一点儿回应都欠奉,更不说在人前庇护她了,你只会摆着那副世家公子高高在上的姿态,理所当然享受着她对你的好。” “青梅竹马,呵!” 她就差一句我呸冒出来。 钱绮月容貌本就艳丽,不似棠宁乖巧,反而面容张扬。 她一双丹凤眼轻挑时满是不屑冷笑“宋棠宁,你可得擦亮了眼睛,这种没良心的男人,要人命的。” 本是一句嘲讽戏言,宋棠宁听了却是沉默。 陆执年他们后来可不就是要了她的命。 “你放肆!” 陆老夫人眼见着这钱家小女娘贬低自家嫡孙,脸上黑沉的都能滴出水来,她厉喝一声就斥道 “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娘,张嘴闭嘴议论别家儿郎,我陆、荣两家的联姻与你有何关系?钱夫人,这就是你们府中女娘的教养?!” "我家教养可比不上你们陆家,尽出伪君子。“ “你!!” 陆老夫人什么时候被个小辈这般直言讥讽,气得一个趔趄。 钱夫人拧了下自家闺女“你赶紧给我闭嘴!” 她剜了钱绮月一眼,恨不得能堵了她的嘴,只是对上满是盛怒的陆老夫人,她却还是护短的将钱绮月扯在了自己身后,挡住了陆家祖孙震怒的目光。 钱夫人神色抱歉“小女年少心软,性子率直不懂与人虚妄,她是怜惜宋小娘子遭遇,才会一时愤慨口出无状,我替她与陆郎君和老夫人道歉,只是陆郎君向来心胸宽广,陆老夫人也是出了名的威严慈爱,府中教出的都是霁月君子,想必也不会与我们家这个不懂事的小女娘见识。” 围观的那些人听着钱夫人这话都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陆老夫人更是气的牙根都快咬碎了。 陆执年也是紧拧着眉,心口堵得慌。 他想要呵斥钱绮月无礼,可钱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要是跟钱绮月计较,那他就是心胸狭隘,非君子所为。 可不计较,那岂不是默认了钱绮月骂他的那些话? 钱夫人见他脸色青白一时没说话,顿时笑的和气“陆郎君果然大度,不似宋家那大郎毫无德行可言,光只知欺负小女娘 。” 她一锤定音就替陆家原谅了自家女儿,朝着钱绮月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多谢陆老夫人体谅。” 钱绮月露齿扯出个大大的笑容“谢谢老夫人。” 陆老夫人“??” 她怒气还憋在心中,呵斥还未出口,眼前这两人就先自己让她原谅了,这钱家的人怎能这么不要脸? 第131章 第131章 陆老夫人险些被钱家母女的厚脸皮给气晕过去,陆执年也是稳不住脸铁青。 有人忍不住肩头耸动发出古怪的笑声,就连宋棠宁和萧厌他们也是忍不住露出笑,这位钱夫人护犊子护得可真是别致。 眼见着陆家那边瞪着她们,钱绮月心里默默给自家阿娘竖了个大拇指,倒也没继续撩拨陆家祖孙二人,扭头就朝着宋棠宁道 “今天这宴吃得热闹,你赶紧去宋家吧,省得回头再被人窃了东西。” 她伸手抱着钱夫人的胳膊“阿娘,我们走吧。” “就你闹腾!” 钱夫人朝着她脑门就是一指头,这才温和道“我家这皮猴儿尽喜欢胡说八道,我得回去罚她,让她长长记性。” “王妃,宋小娘子,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宋棠宁福了半礼“夫人慢走。” 她目送着二人离开,看着她们领着两个婢女走到了钱家马车旁,钱夫人先行上了马车,钱绮月也伸手撩开帘子被人扶着上去。 只是棠宁刚想收回目光时,就见钱绮月突然回头,她白皙精致的下巴一扬,比盛放的牡丹还要艳丽的脸上瞪眼皱鼻朝着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又对着陆执年那边翻了个白眼,张嘴无声说了句什么。 宋棠宁认出了她唇语里的那句“伪君子”,呆了一瞬,转而就弯了眉眼,粉唇翘起,望着钱家马车上飘落的帘子笑了起来。 马车里钱夫人拍了钱绮月后脑勺一下“别闹了,小心陆家人撕了你。” “我才不怕他们。”钱绮月咧嘴半点没有贵女端庄,歪倒在钱夫人肩头笑嘻嘻道“阿娘,我喜欢宋棠宁。” 钱夫人睨她“你以前不是不喜欢?” 每次外出赴宴或是平日里撞上那宋小娘子,她这小女儿回来总是要骂几句宋棠宁没脑子,这京中论讨厌宋棠宁的,钱绮月要占头一份。 要不是钱夫人太过清楚自家姑娘是什么性子,连她都要怀疑她家姑娘是不是也跟其他女子一样,因为倾慕那陆家三郎才会瞧不惯宋小娘子。 钱绮月抱着她胳膊轻哼了声“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阿娘你不懂,就是不一样!” 钱绮月低声哼哼,她其实很早就认识宋棠宁了,她五岁生辰的时候偷溜出府,遇到当时去探望外祖父的宋棠宁,她们还一起爬过荣太傅家里的柿子树,结果挂在枝头下不来。 等 着被荣太傅他们让人从树上摘下来时,二人挨了一顿手板,宋棠宁就哭唧唧的忽悠着她离家出走,二人背着装着糖糕的小包袱还没走出太傅府,就抓了回去又挨了几板子,从此有了“过命”的交情。 那时候钱宝坤还不是户部尚书,荣太傅却已是朝中泰斗,宋棠宁是荣、宋两家的掌上明珠,钱绮月却因为臀骨不好走路有些跛脚,被京中那些小孩儿欺负。 是比她还小的宋棠宁挡在她面前,鼓着一张包子脸,张牙舞爪地呵斥退了那些人,还跟她说“绮月姊姊不怕,小海棠保护你”。 后来老宅那边寻了个名医替她治腿,钱绮月出京去了岭南,她满心欢喜的想着等她回京后给宋棠宁一个惊喜,可谁知四年后她养好了腿再回京时,宋棠宁的父母已经意外没了,就连荣太傅也缠绵病榻随时都会故去。 她满是担忧地找到宋棠宁,本是想要安慰幼时的伙伴,可怎知四年前还护着她叫她姊姊的女孩儿对着她时全是陌生,竟像是完全认不得她了。 再之后,荣太傅走了,宋棠宁跟陆家定了亲事,她满心满眼就只有她的陆哥哥。 第132章 第132章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陆执年对她有多敷衍,陆家对她有多冷淡,偏她却仿若迷了心智,不管旁人怎么说她,也不管外头那些人怎么鄙夷她自贬身份攀附陆家,她都一心一意跟在陆执年身后,那副卑微至极百般讨好的姿态,让钱绮月怒其不争。 刚开始她还会帮着宋棠宁反驳几句,甚至与说她坏话的那些小女娘撕扯,可是后来见宋棠宁越陷越深,不仅逐渐不再参加京中女娘聚会,将自己困在陆家“新妇”的位置上越来越一板一眼,甚至好像除了陆执年和陆家,眼里心里再容不下旁人半分。 曾还试图与她交好的钱绮月也逐渐失望,直到今日...... 钱绮月想起宋棠宁对宋家和陆执年的那模样,眼里就盛满了笑“反正我喜欢现在的她。” 跟小时候一样。 “阿娘,你说宋棠宁现在跟宋家闹翻,又想跟陆家退婚,满京城的人肯定都瞧她热闹想着落井下石,我这个时候要是雪中送炭,对她百般体贴关心给她温暖,她会不会对我刻骨铭心,矢志不渝......” 啪—— 钱夫人哭笑不得拍了她脑门一下“叫你读书你不好好读。” 什么刻骨铭心矢志不渝的,都用的什么破词儿。 “我可警告你,别想着去掺和陆家的事,要不然你爹回头要是罚你我可不帮你。” “阿娘......” “听话。” 钱夫人瞧着揉着脑门有些不高兴的女儿正色道“你若是喜欢宋小娘子,可以与她交朋友,可以与她往来,这些阿娘都不拦着你,可是陆家的事情不许掺和。” “先不说他们二人婚事没那么容易退掉,宋小娘子也许只是一时气愤,万一将来她与陆三郎的婚事继续,你这个做了恶人的到时候就里外不是人,而且她与陆家这婚事关乎的不仅仅是宋国公府,更是已逝的荣太傅,还有皇后和四皇子,你若是掺和太多,朝中那些人会以为你父亲不满皇后母子,那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钱宝坤之所以能多年留在户部尚书位上,就是因为钱家虽有底气却从不站队,钱宝坤也从不依附得罪任何人。 事关夺嫡,轻忽不得。 钱绮月有些沮丧地垂着脑袋“那我还能找宋棠宁玩儿吗?” 钱夫人无奈“当然可以,你们小女娘的私交,谁还能管着你,只是她婚约这事你不许开口。” 钱绮月闻言这才高兴起来,不开口就不开口 吧,大不了她多往棠宁身边凑凑,叫她瞧清楚那个陆执年那货的嘴脸,宋棠宁要是这样都还能再栽进去,那她就是头猪! 不过...... 倒是挺好看的猪。 钱绮月想起粉粉嫩嫩的宋棠宁变成一只小猪的模样,顿时痴痴笑了起来。 钱夫人见她一会儿沮丧一会儿高兴的,忍不住摇摇头。 “你若是喜欢那宋小娘子,晚些时候让人送些东西去积云巷,全当她离开宋家,重获新生的贺礼。” 钱绮月眼睛一亮“好!” 她记得那朵小海棠小时候最喜欢甜糕了,连离家出走都得带着,要不,她送个厨子过去? 钱绮月眉眼飞扬她可真聪明! 第133章 第133章 钱家马车走了,宋棠宁又道谢送走了不苟言笑的傅家老夫人,待到文信侯夫人也上了离开的马车后,就无视了陆执年眉心紧蹙时脸上的冷色,直接便与铖王妃他们一同乘车离开。 马车帘子放下时,遮掩了陆执年难以置信的眼神。 外间陆执年只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头空荡荡的。 他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腰间,那里还挂着宋棠宁先前花费了数日亲手替绣的香囊,当初她献宝似的捧着送到他跟前,红着脸娇羞着说是送他的礼物,知她今日要来,陆执年特地将其佩戴在显眼的地方,就是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宋棠宁居然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半眼。 她眼里仿佛没有他了,除了那几句冷言便再未与他说过半句话,她拿着对宋瑾修一样的冷漠对着他,她居然还想要与他退婚...... 她怎么敢这么使性子? 周围那些还没走的人都是偷偷看着这边,见陆执年脸色难堪,陆老夫人气声道“好,好一个宋棠宁,她好得很!!” 她甩袖怒道 “她宋娘子尊贵,我们陆家要不起她这种媳妇,三郎,我们走!!” 哪怕到了现在,陆老夫人也不相信宋棠宁能真舍了陆执年。 当年那小姑娘懵懵懂懂时,便与陆家定下了婚事,她剥去了她身上的跳脱,剥去了她原本的张扬,将她一点点剥离了原本的生活,让得宋棠宁身边除了那宋家大郎和谢世子外,就只有陆执年一人。 她就将喜欢陆执年刻进了骨子里,依赖着这份感情汲取着养分长大,这朵海棠花早就离不开陆家,她绝不相信宋棠宁真能舍了她家孙儿。 陆老夫人只觉得是铖王妃和萧厌那个阉人教唆着宋棠宁,才会让她一时失了掌控,她坚信宋棠宁舍不得陆执年。 只这一次她不亲自去陆家磕头谢罪,她绝不会原谅这般忤逆的女子,就算她磕头求饶,她也定要好好罚她,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尊卑规矩!!! ...... 萧厌隔着马车帘子瞧了眼愤然离开的陆家祖孙,眼底闪过一抹冷芒。 他白皙手指松开马车帘子,回头瞧了眼上了马车后就一直低笑的宋棠宁,温声问“你很喜欢钱家那女郎?” 棠宁点点头露出一双梨涡“那位钱姊姊率真爽朗,我以前见过她几回,只觉得她容貌逼人,性子也厉害,如今方才知道是我误会了 。” 她已经很多年未曾参加过京中女娘们的聚会,自从跟陆执年订亲之后,陆老夫人就跟她说,女子要娴静贞雅,要规矩懂事,无事多抄抄女诫孝经,留意未来夫君的喜好,少赴那些没必要的交际宴会,免得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攀附。 棠宁一直将陆老夫人的话奉若圣旨,从最初时偶尔外出,到后来满心都只想着如何讨好陆执年,一年间只有那么一两次宫中设宴邀她,她才会前去。 棠宁在宫宴上见到过钱绮月三次,三次这位钱家女娘都在与人吵嘴。 第一次掌掴了一名四品朝臣家的女郎,第二次骂的丰安县主掩面大哭,还有一次她穿着华丽衣裙,双手环胸一人对着五六人,硬生生将对面的小女娘说的面红耳赤,后面还一人一脚踹进了御湖。 钱家幺女一战成名,要不是钱宝坤管着户部皇后不愿意得罪,且那些个跟钱绮月吵闹的小娘子又一个个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缘由,以钱绮月的大胆早就在宫里受了罚。 宋棠宁对于这位钱小娘子的事情听说过一些,往日远远瞧见钱绮月都是避了开来,算起来今日她跟钱绮月才是第一次真正这般直面。 只是...... 宋棠宁有些迷惑“我总觉得这位钱姊姊有些熟悉,可我以前与她分明连话都没说过。” 萧厌说道“有些人生来投契,自会一见如故。” “也是。” 棠宁闻言也只以为她是喜欢钱绮月的性子,所以才会连带着觉得她熟悉,放下心中疑惑后就扭头看向一旁的铖王妃。 铖王妃脸上极为苍白,嘴唇上也不见血色,棠宁担心道“姨母,你脸色不好,要不然让蒋嬷嬷陪着你回积云巷去歇息,我去宋家。” 第134章 第134章 铖王妃摇摇头“我没事…” “还没事,要不要我找面镜子让你自个儿看看你这脸,白的跟鬼似的。” 顾鹤莲的毒舌是无差别攻击,对着铖王妃也没收敛半点,反而冷嘲热讽的厉害。 “夫妻反目,鹣鲽分飞,人家铖王瞧着没几分难过,倒是你跟个幽魂似的走路都不稳,怎么着,你是想替你们这夫妻之情殉葬呢,要不要我帮你挖个坟埋点土?” 铖王妃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倒想当哑巴,你倒是别叫人来找我。” “顾鹤莲你......呕!” 铖王妃张嘴就想骂顾鹤莲,只才刚说了一句就突然胃里泛酸,捂着嘴就吐他怀里。 顾鹤莲那原本板着的脸瞬间崩裂,气的跳脚大骂“荣玥,你是嫌老子恶心呢还是故意在恶心老子,老子千里迢迢进京替你出头办事,马都跑死了几匹,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知不知道老子这身衣裳能换多少银子,这料子是我千辛万苦才寻来的,你......” 他推着铖王妃就想起身,只不小心碰到她脸上肌肤。 那滚烫灼人的温度让他话语瞬间断掉,原本推攘的手停下来,直接覆在她额上。 “顾鹤莲。”铖王妃想要推他“别碰我......” “你当老子愿意碰你?!”顾鹤莲顿时脸色难看“你发热了,你不知道?” 铖王妃喉间有些难受,明明胃里翻滚,却是空空如根本吐不出来东西,只剩酸水反呛着口腔。 她眼里都染了水雾,先前一直硬撑着的那口气散了后,脑子里也有些晕晕乎乎,伸手就拍掉了额上的手,皱眉沙哑道“我没事,你放手。” “没事个屁!” 顾鹤莲压根没理会铖王妃的话,扯开帘子就道“停车!” 马车急停了下来,顾鹤莲直接道“萧督主,你先带着小海棠去宋家,我带荣玥回积云巷。” “我不去......” “由不得你,你要是死了,我没法跟阿姊交代。” 顾鹤莲强行钳着铖王妃的肩膀,将人摁在了身旁,抬眼瞧着一动不动的萧厌二人“你们还不下去?” 萧厌“......” 他神色不善,手指微曲时,剑眸冷凝。 宋棠宁只觉得顾鹤莲是在刀尖上蹦达,她连忙扯着萧厌的衣袖低声道“后面还有马车, 阿兄,我们换一辆吧,让姨母先回去。” 萧厌眉眼笼着一团冷色“顾家主,好好惜命。” 袖口被人轻拉了拉,见棠宁巴巴望着他,萧厌眸色稍霁。 “沧浪,送铖王妃回积云巷。” “棠府地小,无关紧要的人就不必放进去了。” 顾鹤莲“......” 靠,大意了。 第135章 第135章 眼见顾鹤莲原本如曜日张扬的脸耷拉下来,沧浪驾车将他与铖王妃,还有刚才被送上马车的蒋嬷嬷一起送走。 棠宁跟萧厌坐上跟在后面的车后,才小声说道“阿兄,顾舅父跟姨母她......” 原本她以为顾鹤莲跟荣家关系好,姨母才会寻他帮忙,可是刚才见他跟姨母之间却是剑拔弩张,而且说话时更是古古怪怪。 萧厌撩袍而坐“顾鹤莲年逾四十,至今未娶。” 棠宁先是愣了一瞬,旋而睁大了眼“阿兄是说顾舅父......不对,顾鹤莲他跟姨母......” “我也是猜的。” 萧厌淡道“我对荣家的事知道的不多,不过当年顾鹤莲离京是因为做错了事情,被你外祖父驱逐。” “听闻他从荣家出来的时候身上都是鞭痕,像是受了荣家家法,那时你姨母刚跟铖王订亲不久,后来顾鹤莲就消失无踪,待他几年后再回京城时已经是顾家家主,你姨母也已嫁入了铖王府生了谢寅。” “顾鹤莲回京荣太傅还没病逝,他没回荣家直接找上了铖王府,后来不知何故跟铖王大打出手,二人之间见了血,顾鹤莲还失手伤了年幼的谢寅,气晕了荣太傅。” “我只听当年的人说,你姨母打了顾鹤莲一耳光,大骂了他一顿,顾鹤莲就此离开京城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他回了左州将京城视为禁地,多年未曾踏足。” 马车微微颠簸着朝前走着,街头之人瞧见黑甲卫在前都是纷纷退避,连不远处坊市里繁闹声仿佛都变低了。 有风拂过马车帘子,萧厌曲直落在膝上,摩挲着指间带着的玄色扳指。 “之前你姨母派人前往左州送信,顾鹤莲片刻没停就带了人赶去安州和阳化,寻常十余日才能查清的东西他两三日就查了个通透。” 这其中固然有他让人故意放水,可要不是顾鹤莲自己上心,大把的银子撒了出去,他哪能那么快赶回京城。 顾家本是左州第一大族,与京中陆家相比也不遑多让,那家财更是多得连皇帝都眼馋,他们盘踞左州向来不与京中权贵来往,顾鹤莲这些年更是对朝中之人不屑一顾,可是当他找上他时,只提了一句铖王妃,这位顾家家主就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他“合作”。 哪怕明知是被他当了刀,也依旧踏进了铖王府。 宋棠宁眸色微怔“那些宋鸿和许贞身世的证据,是阿兄给他的?” 萧厌“嗯”了声“原 只是查宋姝兰的底子,谁想竟有意外收获。” 见小姑娘微侧着头眼儿微圆,先前抹的胭脂被汗浸花了些,惟眉间一抹红色花钿依旧精致,衬得她慵眉娇媚。 她眼尾下晕开淡淡的薄脂,由上而下时就连那些交错的红痕也仿佛成了上好的绘色,几滴先前溅上的血渍如红梅落于皙白,艳丽的赤红一路蔓延进纤细脖颈之中,无端添了几分靡绮。 只一眼,萧厌便错开了目光。 手指微曲朝后轻靠,敛眸避开她微有些凌乱的衣襟,萧厌垂眸“我本还担心你与宋家决裂之后,多少会伤及一些名节,如今宋鸿收容逆犯在前,宋国公府朝不保夕,你与他们之间恩怨闹的再大,也没人会再觉得是你不孝。” 与戾太子相关之人一直都是安帝的逆鳞,以他对安帝的了解。 宋国公府,完了。 棠宁低声道“那三妹妹......” “宋茹可以当首告宋家之人。” 棠宁闻言愣住,旋即就明白了萧厌的意思“阿兄是说让三妹妹担上大义灭亲之名,借机与宋家脱离干系?” 第136章 第136章 萧厌颔首声音疏漫“陛下极为厌恶戾太子旧人,她若首告宋鸿自能跟宋家撇清干系,我也可以替她跟陛下要一份恩典。” 见棠宁眉心轻蹙,似有迟疑,他说“你不用急着决定,待会儿见过宋茹之后问问她的想法,她若是想要留在京城,就得与宋家彻底决裂,她若是不愿意担上大义灭亲的恶名,怕遭人辱骂,那我也可以另外想办法将她送出京城,只是从此往后她就不再是宋氏女。” 他愿意替他家小孩儿在意的人费几分心思,见棠宁闻言错愕像是想说什么。 萧厌剑眸轻扫“不必担忧一些不该担忧的事,本督既能开口,就能将宋茹安置妥当,也不会留了把柄让人借此攻讦。” 宋家其他人想要送出去太过招眼,可是对于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庶女,宋家怕是都没多少人记得她,更遑论是旁人。 他要是连这都搞不定,那拿刀抹了脖子得了。 棠宁噎了噎,眼瞅着萧厌睇她时一副瞧穿她心思的模样,她脸颊有些涨红“我没有怀疑阿兄的意思,阿兄最是厉害。” “换一句。” “啊?” “夸得毫无新意。” 见小孩儿目瞪口呆的模样有趣极了,萧厌神色松散,坐直了身子探手隔着衣袖,替她抹掉颊边血迹。 “本督听惯了好听话,耳朵早就养刁了,回头让人教教你该如何拍人马屁,下次好能来哄本督。” 他手中动作极轻,待到血迹被衣袖擦去,才收手恢复了散漫 “哄不好本督,不给饭吃。” 棠宁一哽,什么忧思担虑都散了个干净,满是羞恼地瞪了身前人一眼。 “阿兄!” 她又不是小孩子。 他怎么总是逗她!! ...... 宋国公府里,形销骨立的宋老夫人正在折腾着身边的下人。 自打上次在积云巷中被萧厌废了手后,宋老夫人先是受惊晕厥,后又因宋瑾修被贬黜的事伤了神,再加之这段时间外间流言蜚语,府中鸡犬不宁。 她缠绵病榻大半个月,整个人都像是失了元气,眼里变的浑浊,颧骨高凸时眼下的厚纹深陷,一张脸动怒时格外刻薄。 “这么热的汤,你是想要烫死我吗?” 宋老夫人挥手就打翻了身前的汤碗,滚烫的热汤顿时落在身前婢女身上。 那小婢女被烫的尖叫了声,就被宋 老夫人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叫什么叫,不过是几滴热汤罢了,当你自己是什么金贵身子?” 第137章 第137章 宋老夫人右手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可是腕骨碎裂,手筋被废,指骨当时也被碾碎了几根,那横贯其上的疤痕狰狞骇人,整只右手都诡异地扭曲着。 如今别说是拿重物,就连汤匙纸笔都握不稳。 身前不远处摆着铜镜,里头的老妇容貌枯槁,宋老夫人瞧见撑着地面上那小姑娘眉眼清秀,眼中悬泪楚楚可怜,特别是一双手纤细漂亮,像极了上好的白瓷,她简直就像是被捅了心窝子,抬脚就用力踩着她手上狠狠碾了碾。 “唔......” 那婢女疼得险些惨叫出声,可感受到宋老夫人身上戾气,想起先前被阴晴不定的老夫人打杀了的那几个府中下人,想着她们被草席卷着扔出去的凄惨。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吭声,只片刻额上就浮出一层冷汗来,脸色煞白地伏在地上浑身发抖,眼泪更是悬于眼眶不敢落下。 “混账东西,怎得又惹了老夫人动气?” 伺候宋老夫人的齐嬷嬷快步走了进来,瞧着满地狼藉,跪在地上的小丫环白着脸快疼晕过去,她连忙上前 “老夫人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下贱胚子!” 宋老夫人狠狠折磨了下人一通发泄够了,被齐嬷嬷扶着才抬脚冷哼了一声“把她拉出去,让她在院前跪着。” 外间日头正盛,那阳光落在身上有些烫人。 齐嬷嬷瞧着小丫环满是淤血的手心中有些不忍,可对上阴晴不定的老夫人却丝毫不敢求情,只佯装怒道“还不赶紧出去跪着。” 将人撵出去了之后,她才扶着宋老夫人坐在一旁“都是这些下人不懂事,老夫人消消气,大夫说了您如今气不得。” 她小心替宋老夫人顺气,过了片刻宋老夫人才冷哼了声“什么时辰了?” “快未时了。” “都这会儿了,邹氏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齐嬷嬷闻言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会儿天还早着,又是铖王府设宴,大夫人和郎君虽是去跟女郎修好,可到底席间还有其他贵人。” “郎君眼下处境不好,能有机会与人应酬交际想是没那么快回来,老夫人要不先睡一会儿,待到大夫人他们回来了,奴婢再来叫您。” 宋老夫人哪能睡得着,自打受伤之后她一闭眼就能想起宋棠宁那张脸,想起那天在积云巷受过的屈辱。 “我国公府往日哪会如此卑微,府中设宴谁不求着想得 张帖子,可是如今居然要去求着铖王说和才能与人交际。” “瑾修大好的前程毁的一塌糊涂,原来与他说亲的那些人家也都见风使舵,人人都笑话我们宋国公府,全都是因为宋棠宁那个小畜生。”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就满是怨恨,神色阴沉地咬牙。 “她当年怎么就没跟她那娘一起死了......” “老夫人!” 齐嬷嬷倏然一惊,猛地就出口打断了宋老夫人的话。 第138章 第138章 宋老夫人神情一滞,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嘴角抖了抖后紧抿了起来,拧着眉心眼神阴鹜。 齐嬷嬷心口跳的厉害“老夫人,当年的事可提不得的。” 那些隐秘稍有揭露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她压低了声音 “奴婢知道您心中有气,也不满女郎所为,可是女郎如今已不似从前,咱们国公府也经不起折腾了。” 往日二房这位小娘子对府中之人在意,瞧着明媚张扬实则却是再温软不过,随着老夫人他们怎么拿捏都行。 可自打山回来之后,原本温顺的小女娘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仅对大郎君冷漠心狠,对府中其他人更是毫无半点眷念,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撒着娇由得老夫人训斥,只会委屈落泪的小女娘。 齐嬷嬷压着心慌劝道“铖王好不容易才能哄得女郎将先前的事情抹过去,让郎君与女郎修好,将先前的事情抹过去,老夫人若是不喜女郎称病不见她便罢了,可千万别再与她闹了起来…” “难道我还怕了她不成?!” 宋老夫人眉眼怒张,说完见齐嬷嬷闷不吭声,她脸上羞怒至极,想要开口骂上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憋闷着一口气却发作不出来。 她的确是怕了宋棠宁。 那个孽种今非昔比,仗着有铖王妃和那姓萧的阉人庇护,他们根本奈何不了她,宋老夫人怨宋棠宁心狠,恨她翻脸无情,伙同萧厌那阉人断了她的手,害她丢了诰命,让国公府上下都成了京中的笑话。 可是她却又不得不承认,如今是他们求着宋棠宁回来。 宋棠宁离开宋家有萧厌庇护没人敢说什么,可宋家却被她搅得一塌糊涂,只有她回来,外间那些议论才能过去,只有她跟府里修复了关系,宋瑾修才有前程可言。 是他们求着宋棠宁。 宋老夫人心里憋屈至极,屋里也是沉闷,就在这时外间却是突然有人跑了进来,未经通传就直接撞开了房门。 “混帐东西,冒冒失失找死呢!” 本就气怒的宋老夫人抓着茶盏就砸了过去,那下人顿时被砸的头晕眼花,捂着流血的额头哭声道“老夫人,外头有人闯进来拿人。” 拿人? 拿什么人? 宋老夫人皱眉怒道“你在说什么,谁敢闯我国公府......” “是黑甲卫,是萧督主带着黑甲卫的人。” 宋老夫人“腾”地站 起身来,身旁的齐嬷嬷也是猛地抬头错愕,还不等她们说话,就听到外间院门被人撞开,不过片刻就传来丫环奴仆的尖叫声。 甲胄奔走时,履声震动,宋老夫人主仆透过窗棂瞧见院前涌进来的那些人,都是吓得浑身僵直,脸上神色煞白一片。 ...... 黑甲卫凶煞至极,入了宋国公府后见人就抓,刚开始宋家还有人想要阻拦,可是接连被砍了几人头颅后,对看黑甲卫手中染血的利刃,剩下的那些人便都再不敢反抗。 待到宋覃、宋茹,以及宋老夫人和宋姝兰他们都被押到前院时,才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宋棠宁和萧厌二人。 第139章 第139章 “棠宁,你这是做什么?” 宋覃大惊失色,忍着惊惧望向那英岸之人“萧督主,我们府中虽然跟棠宁有些嫌隙,先前也有些误会,可是你也不能带人擅闯国公府,我大兄还在宫中当值,若是陛下知道今日之事,定会申饬萧督主蛮纵......” “陛下如何本督不知晓,不过你那大兄稍后自会去陪你们。” 萧厌神色淡漠“宋鸿身居侍郎之位,不思皇恩,与戾王旧臣勾结,谋逆犯上,将宋家之人全数锁拿,带回刑司候审。” 谋逆?! 宋覃蓦地瞪大了眼,就连宋老夫人也是脸色瞬变。 宋家那些被押解出来的下人也都是满脸惊恐,大爷怎么会谋逆?! 宋老夫人耳边嗡嗡作响,强忍着对萧厌的惊惧怒声道“萧督主,我宋家立足朝堂多年,我夫君为大魏而死,我儿对陛下一直都忠心耿耿,宋家上下也都守着臣子本分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你怎能冤枉我们谋逆?!” 她说话间就怒视着宋棠宁, “是不是你,宋棠宁,是你记恨府里,伙同外人陷害你伯父,我们都是你至亲之人,你怎敢这般倒行逆施歹毒心肠?!” 宋棠宁简直被宋老夫人恶人先告状给气笑,她站在萧厌身边瞧着神色俱厉的宋老夫人,冷笑了声“是我心肠歹毒,还是宋鸿无耻下作?” “你们将宋鸿跟许贞的孽种塞进二房充当我父亲血脉,纵她欺我辱我,污我父亲身后名,这世上谁有你们歹毒?” 宋覃脸上倏然苍白,宋老夫人也是神色大变。 宋姝兰听到“许贞”二字时更像是坠入冰窖之中浑身冰凉刺骨,望着不远处站着的宋棠宁时忍不住发抖。 她知道了...... 她居然知道了! “棠宁。” 宋覃咽了咽口水,存着一丝侥幸强撑着脸色说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还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挑拨之言?我们从来不认识什么许贞,也未曾听说过这人......” “是吗,那三叔从宿云镇将宋姝兰带回来京中的时候,为何要替她隐瞒身份,遮掩她生母姓许?” 宋覃脸上瞬间慌乱,没想到宋棠宁居然能查到这个。 他刚想着要张嘴狡辩,就见宋棠宁直接拿出了一封籍书来。 “许氏女,籍宿云,三叔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说她生母姓李,籍出安州?” “我......” 宋覃看着那份盖着京兆府衙印的籍书时脸上一抖,眼里更是流露出惊恐。 不可能! 铖王明明告诉他们那籍书已经被他拿走,安州那边也已经安排妥当,就连宋姝兰的过往也都被人抹平。 宋棠宁怎么会知道这些?! 棠宁抬眼看着神色无措的宋家几人,目光落在脸色惨白的宋姝兰身上 “宋姝兰的生母原名许贞,是先戾太子身边旧臣许春荣之女,与宋鸿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戾太子谋逆事发之后,许春荣被先帝处死,许家也跟着满门抄斩,宋鸿却因念及旧情将许贞救出豢养成外室,后因事发才将人送出京城。” 第140章 第140章 “老夫人心疼儿子怕受许家牵连,想要斩草除根,谁料被许贞侥幸逃脱,十余年后其女手持宋家信物找上门来,宋鸿顾及旧情隐瞒邹氏,与你们二人合谋将其收容在府中。” “宋老夫人,宋三爷,你们可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许贞是谁。” 宋棠宁目光冷冽,那本是温弱的脸上弥漫着寒霜,所言每一句都如同利刃,剐得宋家几人血色消退。 “你们明知道宋姝兰是谁血脉,为保宋鸿官声,却将其强塞给我父亲。” “宋鸿仿照我父亲笔迹留下所谓书信,宋瑾修偷盗我父亲遗物佯装信物妄图诓骗于我,你们跟铖王勾结,要挟安州郡守伪造宋姝兰籍书,为其遮掩逆犯之女的身份,更妄图借旁人口舌逼我回府,这般卑劣无耻,你们怎敢指责我心肠狠毒?” 宋覃脸惨白,宋老夫人也万没想到许贞的事情时隔多年居然会被人掀了出来,明明当年知情的人早就死了干净,宋棠宁怎么可能会知道?! 她此时哪还有半点先前狠厉模样,强撑着恼怒色厉内荏“胡说八道,什么许贞,什么戾太子旧臣,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老夫人兀自强辩“宋姝兰生母的确姓许,可是跟什么戾太子毫无半点关系,她母亲就是个低贱妓子,只因太过卑贱又勾引我儿乱了德行,险些坏我宋家名声,我才不准她入府将人撵出了京城,可谁想她居然怀了孩子,十余年后还找上门来。” “你伯父是门下侍郎,天子近臣,他要承继国公府爵位,身上绝不能有这般污点,我是与你伯父将宋姝兰塞进二房,可那也全都是为了国公府前程,为了能够保住宋氏一族显赫,让你嫁进陆家之后也能有娘家可以庇佑。” “哪就跟什么谋逆之事有关?!” 宋老夫人嘴里的话越说越顺,就好像真的是宋棠宁胡言乱语,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许贞似的。 “棠宁,祖母知你气愤,可我与你伯父特是被逼无奈,你父亲已经没了,国公府往后只能靠着你伯父和阿兄,若是叫人知道他曾经有一段这般露水姻缘只会误了宋家。” “我也是无奈才将宋姝兰入在你父亲膝下,你恼我恨我都可以,可是你怎能这般污蔑我们,与戾太子牵扯是何等大罪,若叫陛下知晓那是要抄家灭族的,宋家上下谁也逃不掉。” 她在提醒着宋棠宁她也是宋家人,若宋家落罪她也逃不掉。 “棠宁,别胡闹了。” 宋棠宁看着短短时间就编 造出整套说词的宋老夫人,看着她将宋姝兰生母的身份编的天衣无缝。 要不是证据确凿,又有萧厌和顾鹤莲调查在前,看着她这幅满是无奈又气愤的模样,她恐怕都能信了她。 难怪上一世他们能将她骗的团团转,难怪他们能哄着她夺走了阿娘遗物,他们帮着宋姝兰名扬京城,帮着她拿走那些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踩着她的尸骨将她送进了陆家。 棠宁眼中浮出戾气“宋老夫人这嘴当真是厉害,只可惜我不是刑司,老夫人这些话,还是留着去牢里说吧。” “宋棠宁,你是宋家的人!!”宋老夫人见她油盐不进顿时厉道“你以为宋家毁了,你能得了什么好?!” 宋棠宁嗤笑“谁说我是宋家的人?” 宋老夫人脸色瞬变“你什么意思?” 宋棠宁冷笑“意思就是,与你们这等无耻寡情之人同族,我觉得羞耻。” “先前铖王府中我已经当着宋瑾修和所有人的面自逐出宋氏一族,从此往后我与父亲跟便不再是宋家人,你们宋家生是死都与我毫无干系,你们就好生陪着宋鸿去牢中辩解许贞身份,看刑司大牢的严刑酷吏能不能信了你口中那套说辞。” “妓子......” 呵! 她满是嘲讽地看向宋姝兰“你费尽心思回到宋家,百般手段抢夺属于我的东西,如今我便将这些全都给你。” “宋姝兰,你赢了。” 第141章 第141章 宋棠宁轻飘飘的一句“你赢了”让得宋姝兰脸上血色全无,那满是嘲讽的“赢了”二字,更像是狠狠一耳光落在了她脸上。 这一直都是她想要的。 她嫉妒宋棠宁的出身,嫉妒她与生俱来的尊贵,她满是怨恨不敢觉得凭什么同是宋家血脉,宋棠宁就高高在上,而她却只能是一滩烂泥。 她想要代替宋棠宁成为宋瑾修他们掌上明珠,她想要好更好的生活,想如同宋棠宁一样成为众人瞩目和荣光聚集所在,所以她自从踏足宋家开始,就费尽心思抢走她身边的一切,想要宋棠宁踩在脚下。 可是她从来都不是想要这种赢。 她要的是众人钦羡的富贵,她想要的是高高在上的人生,而不是跟着宋家这些人一起成为阶下囚,从此暗无天日。 宋老夫人他们也是难以置信,怎么都没想到宋棠宁居然会断亲。 她居然自逐出府。 她怎么敢?! 萧厌站在一旁任由满身戾气的小女娘发泄着心中怨怒,待她说完之后才冷漠出声“把人押去刑司,封了宋家,等候陛下处置。” “你们敢,我是门下侍郎的母亲,是朝中诰命,没有陛下的旨意,萧厌你怎敢让人拿我!” 宋老夫人嘶声狰狞,可是根本没人去听她的话,那些黑甲卫上前押着她就朝外走,那丝毫不留情的动作疼得她尖叫。 “宋棠宁,你是不是疯了,宋氏是你族群,你居然真想毁了宋家,你这般金尊玉贵的女娘离开宗族就是无根浮萍,而且你这般忤逆不孝,你父亲就算是泉下有知也会不得安宁......” 砰! 黑甲卫刀鞘抵在宋老夫人背上,她整个人趔趄着朝前,眼见着宋棠宁神色冷漠丝毫没有动容,她脸上厉色被惊慌取代。 “宋棠宁,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祖母,我是你嫡亲的尊长,你不能这么对我......”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宋老夫人发髻散了,衣衫也乱了,不断挣扎。 宋覃也是满脸惊恐的哀求“棠宁,棠宁你饶了我。”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只是小小的一件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要是早知道这样他当初说什么都不会带宋姝兰回来。 他满是悔恨不甘,待到被人押着路过宋棠宁身边时,拼命拽住她胳膊。 “许贞的事情跟我无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你祖母和大伯做的, 我只是将宋姝兰带回府里把人送去了大房,我从来没有想要冤害你父亲,是你大伯他们威逼于我,我才不得不替他们隐瞒。” “棠宁......棠宁你相信三叔......三叔一直都是最疼你的,瑾南最是疼你,你四妹妹也还那么小,你饶三叔一回......” 砰! 萧厌见棠宁被拉拽着歪了身子,一脚踹在宋覃腿腕上将人踢翻在地,这才伸手虚揽着棠宁肩头将小姑娘护在身后。 “原是忘记了宋家三房还有其他人,宋三爷倒是提醒本督了,你放心,本督会尽快送你妻儿入狱跟你相见。” 宋覃瞬间脸色惨白,趴在地上就欲哭求。 第142章 第142章 萧厌不耐“堵了嘴,拖出去。” 一团东西直接塞进了宋覃嘴里,噎得他险些闭气,两名黑甲卫拖着人就朝外走,宋姝兰惨白着脸被人绑了镣铐跟在后面。 她面如梨花眼泪扑簌,哭的好不可怜,只可惜会心疼她落泪的那些人没一个在这里,也没人能够庇护得了她。 身后押着她的那些人对着弱质纤纤容貌娇美落泪的女娘时也与旁人无异,推攘间动作粗鲁至极。 ...... 黑甲卫上门动静不小,宋国公府所在的又是城东繁华之地,此时外面早就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当见到黑甲卫押着衣着富贵却满是狼狈的宋老夫人他们出来时,人群里瞬间喧闹起来。 “是宋家老夫人,还有宋家三爷......” “怎么回事,这宋国公府的人是犯了什么事了,怎么会有黑甲卫入内擒人?” “是啊,这可是国公府,怎么说抓就抓了?” 黑甲卫立于门前,扣着宋老夫人扬声说道 “门下侍郎宋鸿勾结戾太子旧臣,谋逆犯上,与逆贼之女诞下血脉,为遮掩身份伪造籍出更名为宋氏姝兰,充做二房宋熙之女,借其谋害二房嫡女宋棠宁,图谋荣太傅所留遗物。” “今经二房之女检举,亦有知情之人揭发,宋氏藏匿逆犯罪证确凿,着将其逮捕下狱,等候陛下圣裁。” 哗—— 围观的那些人都是瞬间沸腾。 先前宋国公府那事闹的沸沸扬扬,谁不知道宋姝兰是谁,又有谁没听说过宋家以外室女充作庶女,谋害嫡出的事情? 这事儿本就已经足够惊奇,没想到今天居然又来了反转,那宋姝兰根本不是那宋熙之女,竟然宋鸿的女儿,而且还跟戾太子一案逆犯有关。 这宋家疯了不成? 众人瞧着被陆续押解出来的宋家人,瞧着宋老夫人发髻凌乱地被缚上铁链,就连宋覃和他身后那年轻女娘也没幸免。 有人压低了声音“这宋国公府怕是完了。” 担上谋逆之名,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人群唏嘘,也有暗骂宋鸿无耻的,却也有那迂腐之人低声斥道“宋鸿是错,可宋家二房那小娘子也未免太过心狠,她这般状告尊长简直不孝。” “我呸。” 这话才刚落,旁边就有人冷笑“宋家人都不要脸的都踩在人家亡父棺材顶上了,连死了人都不 放过,宋小娘子告他们有什么不行?” 先前京里头的流言谁不知晓,那宋家二爷都被诋毁成了什么样子了,那宋小娘子更是险些被宋家人害的没了性命,更何况那宋鸿可是谋逆。 “戾太子当年倒行逆施,残害忠良,多少人死在他手上,宋家敢跟戾太子勾结那就是该死,你替宋家人说话,难不成还觉得他们藏匿逆犯是对的,还是觉得戾太子是明主?” 先前说话的那年轻书生顿时脸色大变“你休得胡言,我几时说过这话?!” 第143章 第143章 戾太子是什么人谁不知道,当年那场宫变之下京中更是血流成河,谁敢牵扯到这种旧案之中。 那人原也只是仗着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习惯与人唱反调博取关注,此时见着周围人都是看着,他心头生寒。 “宋家所为自是该死,可也非那宋娘子该来提及,古语有云亲亲得相隐匿,子告父,告亲长,皆是大不孝。” 他恼怒狠狠一甩袖子“我懒得与你们这些粗鄙之人分辨。” 那人义正言辞地说完,灰溜溜地挤出人群就跑了。 先前话的人忍不住就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儿!” 读书读傻了吧! 宋家门前陆续有人出来,人群里只片刻就没人再去管方才跑掉的那人,他们只踮着脚瞧着那些缚着镣铐被推攘出来的宋家人,低声议论着宋鸿谋逆。 国公府中,宋茹则是脸色苍白,见着宋棠宁朝她走来,身子都在发抖。 姊姊......” “别怕。”棠宁轻声安抚。 宋茹紧紧抓着袖口,削尖的下巴绷得极紧,眼见着祖母、父亲皆是被人带走,而她则是被宋棠宁带着到了世安苑。 等瞧见萧厌命人帮着宋棠宁清点世安苑内的东西,棠宁却只带着她站在一旁,宋茹心中虽有些无措,却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宋棠宁并没说太多寒暄之言,而是开门见山“阿茹,多谢你那天夜里提醒我,宋瑾修盗取我父亲之物。” 宋茹小脸泛着苍白,闻言原是想像往日那样佯装不懂,或是假装不知道宋棠宁在说什么,可是对上她漆黑的眼眸,她到底还是低垂着脑袋呐呐。 没说什么,是二姊姊聪慧,跟我没关系的......” 她声音极低,那天夜里她说得含糊,连她自己都觉得未必能听得懂,她心有不安“我不敢跟二姊姊说阿兄的事,二姊姊不怪我就好。” 宋棠宁见她垂着头满是怯弱,放轻了声音。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怪你?” 宋茹紧张的捏着手指,就听得身前人说道“阿茹,我知你处境的。” “你在宋家不易,心有顾虑是对的,我与宋瑾修他们决裂旁人难辨真假,所有人都觉得我只是任性置气,早晚是要回来宋家。” “你明知提醒我可能会被宋家人知道,却依旧能顾念姊妹情谊冒险过府,我已经很感激了 ,又怎么会觉得你做的不够?” “二姊姊......” 宋茹有些错愕的抬头,随即眼眶微红,那本就苍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 宋棠宁瞧着只比她小不到两岁,却瘦的有些过分的女孩儿,尽量放轻了声音。 “宋家此次逃不过去,宋鸿收容逆犯与戾太子勾连,罪名一旦落实定会被陛下严惩,宋家上下也逃脱不掉,可你无辜,不必牵涉其中。我与萧督主商议,可以让你以首告的身份与宋家撇清关系,往后留在积云巷与我住在一起。” 萧厌站在门外,原是以为棠宁会直接将两个选择都说与宋茹,可没想着她丝毫没提另外一个,他愣了一瞬,喉间轻笑出声。, 他能看得出来这朵小海棠很是在意宋家这个庶女,可哪怕在意,她也依旧不愿让他冒险。 这小孩儿倒真是如她所说,切切实实的在护着他。 耀阳盛眼,落在世安苑内打出片片光影。 棠宁没有留意到不远处萧厌的目光,只是对着宋茹说道“你若以首告的身份脱离宋家,虽会落得个心狠之名,难免被人议论几句,可是宋家谋逆在前,宋覃对你也是刻薄苛待,你大义灭亲占着正理。” “我会让阿兄帮你跟陛下讨个恩赏,让你能够离开宋家入我阿娘膝下,从此往后我阿娘便是你阿娘,你便是我的亲妹妹,与宋国公府再无干系。” “你随我一起住在积云巷,我会竭尽全力护你安好,也绝不会让人欺辱你半分,所以阿茹,你愿不愿意留在京中跟我一起?” 宋茹听着这番话只觉神色恍惚,她愣愣看着身前的宋棠宁,小嘴微张。 那怔愣模样落在宋棠宁眼中,让她轻抿了抿唇“当然如若你不愿意,我们也可以再另想办法......” 第144章 第144章 “我愿意的!” 宋茹蓦地回神,见宋棠宁抬眼惊讶,她小脸涨的通红“我愿意的,二姊姊,我真的愿意。” “我,我可以不入二婶婶膝下,我想离开宋家。”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她不敢贪慕二夫人的尊贵,更不敢去肖想能成为荣家长女的孩子。 宋茹只是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才得来能够脱身的机会,满是紧张的拉着棠宁的袖子结结巴巴说道“二姊姊,我想离开宋国公府,我,我不怕背负恶名的,更不怕旁人议论......” 她想离开。 宋棠宁看着向来都胆小怯弱的小姑娘脸颊涨红,连说话都大声了许多,那微带些棕色的眼眸里盛满了迫切,丝毫不惧于离开宋国公府后会遭遇的流言蜚语。 棠宁一直提着的心缓缓安定了下来,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萧厌“阿兄。” 萧厌袖袍垂在身侧,慵懒出声“本督会与陛下提,让她脱离宋家,入积云巷棠府。” 棠宁雪腮露出笑来“谢谢阿兄。” 她扭头朝着宋茹便道 “阿茹,你听到了吗,往后你就跟我住在一起,唤我阿姊,你与我一样是荣家女娘,往后没人再能欺负你。” 宋茹满是呆怔的瞧着宋棠宁,看着她因她答应与她一起毫不掩饰的笑意,低声喃喃“阿姊......” “嗳!”棠宁伸手抱了抱宋茹“阿茹乖,阿姊疼你。” 身前的怀抱太过温暖,那抱着她的人如同炙阳肆意挥洒着温暖,宋茹眼睛一点点泛红,一股莫名热流缓缓在心头弥漫开来。 她自出生起便被人不喜,所有人都道她是灾星,连父亲也嫌弃她的存在,将她视为污点恨不得将她凭空抹去。 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的感受,也从来没有人会这么高兴与她同处,就好像能当她阿姊是件让人高兴至极的事情一样,这种在意让她慌乱无措,却又止不住的欢喜。 她试探着轻轻拉住宋棠宁的袖子,想起那天夜里那暖了她肠胃的点心,嘴角轻轻,轻轻的抿出小小的酒窝来。 “阿茹也会保护阿姊。” 棠宁瞬间笑弯了眼。 待到两个小姑娘分开,萧厌目光只在那露出个发璇,像是鹌鹑似的宋茹脑袋上掠了一眼,就朝着棠宁说道 “这些人留在这里帮你清点你父母的遗物,若少了什么记得摘录下来,回头宋家抄家的时候替 你补足。” 他将抄家说的理所当然,仿若只是随手之事。 “待会儿你随他们将东西带回积云巷,本督先进宫一趟,去擒宋鸿,也得将宋家的事情回禀陛下。” 棠宁也知轻重“阿兄你去忙你的,我等下和阿茹自己回府。” 萧厌扭头朝着一旁道“护好女郎。” “是,督主。” 劲薄修长的身形朝外走去,见萧厌快要出了院门,宋棠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开口“阿兄。” 萧厌停下来回头。 “晚上早些回来,我让厨房做好吃的。” 萧厌瞧着小姑娘满是开心的明媚模样,眼底浮现出涟漪波澜,温软了凛厉清冷的眉眼“知道了。” 小小年纪,倒是像管家婆了。 他踏出院门,眼底带着笑“待会儿进宫叫御膳房的人做些甜糕,晚些时候带回府。” 缙云低笑“督主疼女郎。” 萧厌扬唇“养小孩儿。” 他愿意纵着他家小姑娘在蜜糖罐里打滚儿。 第145章 第145章 京中向来都没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人,更何况是宋国公府谋逆这么大的事,先前城王府赴宴的宾客才刚各自回府,还没来得及消化城王府内见到的一幕,就陆续听闻萧厌带着黑甲卫“抄”了宋家。 宋国公府上下皆是被带回刑司,就连宋鸿也在当值时被人擒走,那阵仗吓坏了不少朝臣,消息传出来后更是让所有人哗然。 萧厌进宫去见安帝时,安帝正在玉华池边喂鱼,他手里捧着个螺旋纹瓷罐,倚在栏边抓了把鱼食扔进池子里。 鱼食窸窣着落水,那池中的鲤鱼嗅着腥味瞬间翻腾着争先恐后涌了上来。 各色鳞纹围堵成堆,鳍尾煽动出粼浪,那些鱼跃出水面拼命争抢着上面漂浮的食物,原本清亮的池水也片刻浑浊。 “微臣叩见陛下。” 萧厌跪下请安,安帝却没如过往叫他起身,反而只凝神望着池子里。 又一把鱼食扔下去,水里的鱼儿抢得更加凶猛,等过了不知多久,那些鱼儿翻滚着重新沉入水底,看累了的安帝才回过头来“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乱子?” 萧厌低头“陛下恕罪。” “恕罪?你说的倒是轻巧!”安帝沉着眼“你抓人倒是痛快,可曾想过后果,那宋国公府是先帝赐下的勋爵,就是朕想动他们都得思虑再三,你倒是好,连回禀都不曾回禀就直接带着黑甲卫将人抓了。” “你可知道就这一个时辰,有多少人进宫来跟朕弹劾你萧督主豺狼冠缨,仗势横行,朕让你统帅黑甲卫统管枢密院,不是让你这个混帐东西视朝廷法纪于无物!” 安帝说到怒时,抓着手里的鱼食就朝着萧厌砸了过来。 那碾碎满是腥味的饲饵让得萧厌侧了侧脸,等回头时,垂眸低声道“微臣知道陛下会护着微臣。” 安帝闻言险些被气笑“朕砍了你脑袋还差不多。” “陛下不会的。”萧厌声音温和,仿佛没看到安帝怒意,只是就事论事“陛下若真要砍了微臣,何必跟微臣说这么多,至于朝中那些人,他们不服微臣已久,微臣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们也照样唠叨。” 安帝瞪他“你既知道他们心思,还给他们借口?!” 他说话间将手里的鱼食罐子扔在桌上,旁边立刻就有宫人端着盛了水的金鳞纹铜盆让他净手,萧厌见状直接起身接过了那盆子,哪怕有水溅到了脸上,他也仿佛全然不知,只待安帝洗完手后转身取了帕子让他擦干了手。 外间有宫人送了茶具过来,萧厌接过后便放在桌上替安帝煮茶,安帝见他这般熟稔伺候的样子,心里头怒气倒是散了些,也没怪罪他擅自起身的事情,坐于萧厌对面皱眉道“为什么突然去动宋家的人?” 萧厌道“宋鸿与戾太子旧臣勾结。” 安帝睇他一眼“少跟朕打马虎眼。” 宋国公府这事儿说大也大,宋鸿违逆先帝旨意调换逆犯,将本该处死的人偷天换日出来,这般大不敬说是谋逆也不为过,可关键是,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第146章 第146章 那时候在位的是先帝不是他,戾太子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别说一个无甘紧要的逆犯之女,就算是戾太子还活着,那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宋鸿这事若不追究也顶多就是年轻时的一桩风流债。 萧厌为此就动用黑甲卫大闹宋国公府,还被一堆人抓了把柄,这根本就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安帝沉声说道“戾太子早不成气候,你岂会为着这点事情就落人话柄。” 萧厌拿着茶匙轻轻拨弄着炉上的茶汤“戾太子是不成气候,可那到底是先帝曾经下旨严惩的逆贼,宋鸿违逆先帝圣意,调换逆犯之女,其罪不能不罚,否则将来人人效仿,陛下威严何在?” 他面容隐在升腾的烟雾里,透出几分冷淡。 “况且,此事还与铖王和陆家有关。” “铖王这些年看似安份,暗地里却与世家往来,跟皇后娘娘和四皇子也颇为密切,至于陆家更是仗着世家之首屡屡朝堂逼迫陛下,陆崇远奸猾不逊。漕粮的事情陆家太过谨慎,一时片刻难有进展,可若能就戾王旧事参他们一本,陛下也能够就此治罪,朝堂之上多少能松缓几分。” 安帝闻言眉心紧蹙“你是说,宋家这事陆家也有份?” “有没有份微臣不清楚,可眼下无疑是对付陆家最好的机会。” 见安帝微眯着眼看他,萧厌搅弄着炉上茶汤。 “当年先帝命他们清剿戾太子一脉,凡东宫臣属尽皆处死,宋鸿能将许贞换出,堂而皇之将其豢养在京中,若说这其中无人帮忙怎么可能?” “况且就算当年的事情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是宋鸿想了其他办法钻了空子,可是此话传出去有谁会信?特别是铖王,他先是放跑了逆犯之女,与宋家结亲,后又威逼地方官员伪造籍书替宋氏遮掩。” “知情的说他是顾虑铖王妃不愿被宋家牵连,不想失去宋家这么一个显贵的姻亲,可若是不知情的闻听铖王这段时间所为,谁会相信他是无辜的,陛下会信吗?” 当然不信。 安帝微眯着眼轻抚手中挂上的菩提珠串,脑海里却是在想刚才萧厌的话。 铖王堂堂亲王,身份尊贵,那宋家不过是臣子之家,有什么能耐能让铖王铤而走险去帮他们。 要是不知内情乍然闻听铖王所为,世人都会去想,他定然是知道宋家有问题,才帮着他们隐瞒遮掩,他更说不定是与当年的案子有关,甚至是与宋家人勾结故意放走逆犯,所以时隔 多年那许家血脉出现时,他才会为了宋家去欺骗铖王妃他们,甚至还做出伪造籍书,编造宋熙过往这种让人不耻的事情。 茶汤逐渐沸腾,里头茶香弥漫整个水榭。 萧厌伸手撇去上面浮沫,朝着若有所思的安帝说道 “宋鸿有没有罪只能陛下说了算,铖王有什么资格去给宋家施恩?就算铖王真的什么都没做,他帮着宋家欺瞒陛下那就是罪过,更何况,当年与铖王一起清剿东宫叛逆的人,还有陆崇远。” 第147章 第147章 萧厌点到即止,安帝眉心却是蓦地一跳。 他心思急转,脑子里已然明白萧厌的目的。 铖王也就罢了,安帝对这个弟弟从来都不算亲厚,他暗中与皇子、世家勾结,给个教训也是理所当然,最重要的是陆家,特别是陆崇远。 此人一直都是他心腹大患,伙同世家之人侵占朝堂,屡屡于政事之上威逼于他,让他如鲠在喉,若是能借此将人拖下水来,甚至让陆崇远落罪...... 安帝瞬间动了心。 萧厌了解眼前之人胜过他自己,见安帝神色松缓下来,他伸手将煮好的茶汤舀了些出来,轻缓落入桌上摆着的金线白瓷菊色盏中。 盏中汤色清亮,嗅之生香。 萧厌伸手将其推到了安帝面前“其实微臣自己也是有私心的。” “陛下也知道微臣将那宋棠宁认作义妹的事情,其中虽说有些缘由,可在外人眼里那宋棠宁就是微臣的人,旁人皆知要让着几分,反倒是宋家视微臣如无物,屡屡寻衅欺压。” “微臣这人护短又好脸面,若是不能给宋家一个教训,那往后谁人还怕微臣,又有谁还会将微臣的话放在心上,人人都敢踩着微臣的脑袋蹦达。” 他眼底浮出冷戾之色,说话时也满是阴沉。 “微臣是陛下手中利刃,得陛下看重,替陛下震慑诸臣,若微臣这利刃折了锋芒不再让人生惧,那陛下还留着微臣有何用?一柄钝刀,谁会在意?” 萧厌将自己的野心和顾虑说的明明白白,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睚眦必报,他就是看不惯宋家欺辱他护着的人,不喜宋家折了他的颜面,所以才故意借机朝着宋国公府下手。 外间伺候的小太监听到萧厌这番话脸色微变,就连安帝身边站着的那近侍也是忍不住替萧厌捏了把冷汗。 萧督主怎能这般跟陛下说话,他就不怕陛下动怒? “你倒是敢说,这般挟私报复,不怕朕降罪?”安帝面上喜怒不辨。 萧厌平静说道“微臣是什么性子陛下早就知道,是陛下将我从微末之时提携至今,无论任何事情我都不愿意欺瞒陛下,若是陛下怪罪我也愿意受着。” 他抬眼对上安帝时神色认真“我如今所有一切都是陛下给的,也只想当陛下最忠心的奴才,世间嫌隙皆是因猜忌开始,我宁肯被陛下降罪,也不愿意骗了陛下让您对我失望生疑。” 安帝听着萧厌直白至极的言语,心里妥帖至极。 先前萧厌说他是为了陆家和铖王才会对付宋国公府,安帝虽然动容却依旧有所犹豫,可他直接将自己私心说了出来,将他那份得势张扬、睚眦必报的性子坦露干净,他反而觉得放心。 他不在意眼前这个阉人嚣张跋扈,也不在意他有些小心思,毕竟这朝中京中,权贵官宦,想要朝上爬铲除异己的比比皆是,谁能没有没有半点私心? 只要他能时时刻刻记得,他身上的恩宠是从何而来,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只依靠着他这个皇帝,那就够了。 这人是安帝亲手提拔起来的,既无宗族可依,又无亲朋故友,他所有的身份和权势都是依靠着帝王恩宠,而他随时都能收回这份恩宠,让他一无所有。 这就是安帝能够信任萧厌,看重他胜过所有人的原因。 安帝端着茶汤看他“你这奴才胆子越发大了,什么话都敢跟朕说。” “那陛下可会罚奴才?” “就你会打蛇顺棍上,这脸皮倒是厉害。” 安帝横眼骂了一句,没好气道“别以为你糊弄朕几句朕就能不罚你,你无诏擅闯国公府,擒拿朝中三品大员,自个儿去领十板子,若有下次,小心朕扒了你的皮!” 第148章 第148章 萧厌不以为意,只问“那宋家的事情......” “宋家那边就照着你说的去办。” 安帝端着杯盏喝了一口茶后,眸色冷漠“宋鸿勾连戾太子旧臣,宋家上下欺君罔上,那国公府的爵位他们也不配留着,彻查许氏之事,若一切属实定当严惩。” “至于铖王和陆崇远......” 他面色冷沉,带着一丝狠厉, “铖王老实了这么多年,朕顾念兄弟情谊未曾苛待过半点,他却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不仅私下与朝臣往来,还暗中掺合世家的事情。” “还有陆崇远,当年先帝对他那般信任,将戾太子一案全数交由他来处置,可他却捅出这么大的漏子,罔顾先帝信任,你好好去查查宋鸿跟那许氏的事,若铖王和陆家当真牵扯其中,定不轻饶。” “是”。 萧厌拨弄着小炉上的茶汤,眼帘轻垂。 世家就是安帝的死穴,陆崇远更是安帝眼中钉,只要跟陆家有关,别说只是舍掉一个宋国公府,就算是铖王又能如何。 只可惜,无论是铖王还是宋鸿,他们都看不懂这一点。 玉华池边风景极好,微风拂过水面,午后暖阳落在其上一片粼粼波光。 萧厌替安帝重新添了茶汤,才说道“还有一事微臣想要奏请陛下。” “宋家三房有一庶女,是宋覃醉酒后与一卑贱女奴所生,这些年宋覃对她极为苛待动辄打骂,这次微臣能得了宋家的证据,也多亏了此女。” “她与微臣带回去那义妹算是同病相怜,微臣那便宜妹妹又是个心软的,缠磨着微臣想替那庶女求一份恩典,免得她无辜被宋家牵连。” 安帝听他一口一个便宜妹妹笑起来“你这人真是半点不懂怜香惜玉,人家唤你一声阿兄,你倒是这般嘴毒,而且就是这么点事情,你自己办了就是,找朕作甚。” 萧厌皱眉“宋家是谋逆的罪,要赦也是陛下开口,微臣怎能越俎代庖。” “你这会儿倒是知道问朕,该规矩的时候胆大包天,能徇私时倒守起规矩来了。” 安帝摇摇头“你既说她检举宋家有功,那便准其特赦,宋家之事不必株连,还有那宋棠宁,她既脱离宋家,也不必受宋家之事牵扯。” “多谢陛下。” 萧厌替安帝添了茶汤,目光扫过安帝红润的有些过分的脸“陛下近来瞧着精气旺盛。” 安帝闻 言顿时心情舒朗“你也觉得?朕也感觉自己身子骨松泛了许多,整个人都觉得轻便了。” 多亏了萧厌让人寻来的金丹,让他觉得自己仿佛都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前段时间的疲惫都少了。 安帝想起那些让他龙精虎猛的丹药,瞧着萧厌时神色和煦下来。 跟朝中那些只知道跟他作对的老家伙比起来,萧厌虽是阉人,却对他忠心许多,也不枉他这般看重。 安帝说道“朕会下道旨意给你,既然抓了宋家的人,那便索性将宋家封了,好好地查,查清楚,别叫人说嘴。” 萧厌温声道“微臣领旨。” ...... 第149章 第149章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宋家突被下狱,宋鸿被擒,黑甲卫无诏锁拿三品大员本就违制,所有人都在等着宫中的反应,看安帝如何惩处,可当知道萧厌进宫面圣之后,不仅安然无恙的出来,甚至还拿到查封宋国公府的诏书,直接将整个国公府封禁。 世家一系的朝臣都是气得跳脚。 “那萧厌仗着枢密院横行无忌,无诏擅闯国公府拿人捅出这么大的篓子,陛下居然只赏了他十板子?陛下他是不是疯了!” “我看陛下分明就是被这阉人给迷了心智了,那国公府他随意就闯,宋鸿说拿就拿,那等下次他是不是连我们这些人也能随意揉捏,这朝中往后全都是那阉人的天下了!” “陆公,此事绝不能轻纵!” “是啊陆公,那萧厌本就跟咱们不和,绝不能纵他如此狂狷。” 有人愤愤,同样也有人心中不安。 “陆公,陛下如此偏听偏信,纵容阉佞横行,此风决不可长,而且陛下近来越发倚重枢密院的人,那萧厌手下如同疯狗咬着咱们不放,已经毁了好几条咱们先前数年才养出来的赚钱路子,若不能将那萧厌驱出朝堂,世家利益受损,咱们早晚会被逼得退无可退。” “陆公,您得想想办法。” 陆家书房之中坐着七八人,皆是世家出身的官员,虽然官职各有不同,可他们身后所代表的却是几大世家在朝堂的命脉和利益。 他们这些人与陛下交锋也有数年,一直都占着上风,世家更是一度压过皇权,其显赫就连谢氏皇族也得暂避锋芒。 可是自从那个萧厌出现之后,先是将他们安插在宫中的人拔了个干净,后来枢密院又落于他手,原以为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太监,可谁知道居然成了他们的心腹大患。 那人心性狠辣手段凶残,行事肆无忌惮。 安帝多了萧厌后一反往日姿态变得格外强硬,虽然依旧不敢直接与世家对上,可是皇权却在逐渐增强,不断挤压着原本属于世家的利益。 光是先前漕粮的事情,为保族中他们不得不断尾求全,损失的利益就足有数十万两,再加上这段时间陆陆续续被萧厌的人穷追不舍拔掉的那些经营多年的路子,各大世家都是损失惨重。 “陆公,再这么下去,那阉人当真就要欺到咱们头上来了。” 屋中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陆崇远坐在上首垂眸饮茶,那茶汤里浮着叶渍,入口微苦。 待到众人说了半晌发现一直不得回应,崔家家主崔林抬头看着陆崇远皱眉“陆公,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你们把什么都说完了,还要我说什么?” 陆崇远放下杯盏,瓷底落于桌面发出轻微碰撞的声音。 “萧厌针对世家已不是一日两日,陛下有心铲除世家收拢朝权,他不过就是陛下手里的一条疯狗,听从陛下旨意行事,就算张狂了一些,你们难道还能期待陛下自断一臂拔了那疯狗利爪?” 第150章 第150章 众人闻言都是憋屈,崔林皱眉“那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是啊陆公。”另外一人接话,“那萧厌猖狂已久,好不容易才抓住他把柄,为何不借此机一举将人拿下。” “就是,这么好的机会,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厌恨萧厌已久,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安帝不愿严惩又能如何,萧厌所做之事处处违制,就算是安帝也不能违逆规矩偏护太过,否则御史台的人就饶不过他! 陆崇远眼见着几人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对付萧厌,甚至打算将御史台的人也拉进水里来,他神色有些复杂。 “你们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你们以为那萧厌为什么叫做疯狗,你们还真当这事由得着你们追究?这事情就算你想算,他也未必肯。” 崔林闻言皱眉“陆公这话什么意思?” 陆崇远看着他“你可还记得,萧厌锁拿宋家人时,用的是什么罪名?” 崔林愣了下,随即脸色顿变。 “当年戾太子谋逆不成,火烧禁宫自焚而亡,其逆案牵连者无数,那时奉先帝之令清剿逆犯的都有谁想必不用我提醒,诸位从中谋了多少好处,想来也都心中有数。” 陆崇远眼见着崔林脸色难看起来,又抬眼看向眼神闪烁的其他人。 “你们以为萧厌为什么会突然动宋国公府,难不成还真只是因为那宋鸿豢养了个逆犯之女的外室,欺压了他萧督主新收的义妹,还是因着宋家屡屡冒犯,他一时激怒替那宋棠宁出头?” “萧厌要是真的这般冲动易怒,又哪来的本事逼迫我等至此?” 崔林闻言心中一跳“你是说,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陆崇远声音冷沉“宋家,宋鸿,都只是个引子,他不过是想要借着宋鸿来对付世家,先前漕粮一案线索断了,他想要借此追究不易,可如果宋鸿以谋逆入罪,那当年清剿戾太子一案的人谁也逃不掉。” 屋中众人脸色都是变了。 “不会吧,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是啊,当年的事早就时过境迁,戾太子都死了多久了,况且若非戾太子出事陛下怎能登基,他怎会任由萧厌追究此事......” 说话那人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间突然有人敲响房门。 “父亲,是我。” 屋中瞬间安静下来,房门被推开后,陆崇远的长子陆肇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脸色极为难看。 “父亲,方才宫中传出消息,铖王因仗势威逼地方官员,帮着宋家遮掩逆犯身份被陛下申饬。” 第151章 第151章 “陛下已经下旨令萧厌严审宋家谋逆一案,查抄宋国公府,在案子审结之前,铖王不得踏出王府半步。” 陆崇远闻言脸色顿沉,其他几人也是都是纷纷色变。 皇室之中仗势欺压地方官员,让其大开方便之门谋取私利的事情从来不少,哪里就值得安帝单独下旨申饬禁足。 最重要的,铖王当年也曾参与戾太子一案。 陆肇有些着急“父亲,那萧厌擒了宋家的人也就罢了,如今连铖王也遭陛下训斥禁足,眼下外间都盛传铖王跟宋家勾结调换逆犯,欺君罔上,如若他们当真想要借着宋家的事来追究往事,那我们......” “天还没塌,慌什么!” 陆崇远皱眉斥责了长子一句后,才沉声道“三郎呢?” “在府里。” “让他来见我。” 虽然不知道父亲找自家嫡子做什么,却还是连忙答应下来,转身就匆忙出去让人去找陆执年。 这边陆崇远抬眼对着屋中脸色各异的几人说道“你们也看到了,宋国公府只是个引子,萧厌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宋家,你们与其想着怎么在宋家事上动手脚弹劾萧厌将他驱逐出朝堂,不如想想该怎样才能让宋家的事牵连不上你们。” “我知道你们近来有些人跟皇室里的人走的近,其中不乏有跟铖王私下往来的,眼下铖王已经被萧厌盯上,你们最好回去将自己的尾巴清扫干净,要不然回头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保不住你们。” 在场有几人心里一跳,崔启正更是下意识道“陆公这话说的,我们几家向来同气连枝,也一直以陆公为首,支持皇后娘娘跟四皇子,我们无端跟铖王往来做什么?” 陆崇远闻言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明明已经年迈,眼尾全是风霜褶皱,可那眼神却是锐利的仿若能将人一眼看透。 崔启正原本还强撑着与他对视,可片刻后脸上就有些绷不住。 陆崇远见状也没拆穿,只收回目光说道“我只是提醒你们一句,几大世家之所以能绵延百年不曾衰退,就是因为同进退才能无人敢掠锋芒,你们想要谋求利益可以,可是若有人损了世家大局,就休怪我无情。” “宋国公府和萧厌那边我会想办法应对,你们自己扫干净自己的尾巴,若真被人抓住错处落得城王府下场,断尾求生的事情想必诸位也能体谅的,对吗?” 先前还七嘴八舌议论的几人瞬间安静下来,崔启正听着陆 崇远的话后更是绷紧了下颚。 陆崇远是在警告他们,也同样是在威胁。 可他们都知道陆崇远这话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们危及世家利益时,陆崇远是真的能做得出来毫不犹豫就舍了他们,这也是几大世家间早就有的默契。 ...... 从陆家出来,其他几家的人就先行回府,崔启正则是却是在一安静之地与另外两家的人碰头。 第152章 第152章 京中世家与陆家能联手的共有七家,其中陆家为首,崔家次之,祁、罗、王、李、冯五家都在伯仲之间,李家和冯家比起其他三家又要稍次一些。 冯家如今当家的是刚掌家不久的冯秋荔,也是几家之中掌权年纪最轻的,他见到崔启正后就沉声问“崔公,陆崇远是知道了我们的事情?” 李家那人本就惴惴不安,听到冯秋荔提起“陆崇远”三字,脸上更是发白,连说话都有些发抖 “是啊,陆崇远是不是都知道了?我们私下跟二皇子来往,还让铖王从中牵线,眼下铖王出事要是攀咬我们,到时候陆崇远若知我们暗中所为,怕绝不会饶了我们。” 陆崇远虽然年迈,可他有多心狠他们是清楚的。 漕粮出事他为保京中毫不犹豫就舍了江南上下数十人,一夜之间将其屠戮灭口,就连京里头官员也被舍了不少。 四皇子是陆家选定的储君,也是世家早有默契选定辅佐的人,他们如今却是转投了二皇子,要是被陆崇远知道,那后果...... 崔启正虽比陆崇远年轻些,可今年也已五十好几,见着李家那人神情惶惶大有退缩之意,他皱眉说道“饶不饶又能如何,事情都已经做了,哪还由得我们退缩?” 见他面色发白,崔启正绷紧了下颚。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可是就算陆崇远当真发现了什么又能如何?” “他陆家是厉害,可我们三家也不是吃素的,陆崇远如果真敢因为这个就与我们发难,那我们也大可直接跟他翻脸,他不敢拼着折损陆家跟我们殊死相斗,白白便宜了旁人的。” 见那人依旧迟疑着不吭声,崔启正眸色泛着冷“这种事情讲究个你情我愿,你如果真的怕了,那就走吧。” “我其实无所谓辅佐于谁,崔家虽不如陆家,可无论是谁上位想要自保都不是难事,陆家也未必敢动我们,可是你们李家......”他顿了顿,“世家之间同样弱肉强食,别忘了贺家当年是怎么没的。” 那李家家主闻言顿时变了脸色。 贺家原本也是世家之一,当年在京中朝堂的地位比陆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就是如此鼎盛之家,只因为与其他几家利益相悖,且掌权之人太过心慈手软将百姓利益居于世家之上,就被其他几家联手“驱逐”。 当时贺家被查明与戾太子谋逆有关,满门被灭,子孙尽亡,外间尽道贺家家主一步踏错毁了百年家族繁盛,可惟有他们心中 清楚,贺家从头到尾都没有勾结戾太子。 那不过是因为阻碍了陆家利益,被人陷害。 弱肉强食从来都不只是在外间,世家之中同样也有。 冯秋荔见李家家主脸都白了,连忙在旁说道“崔公说笑了,我们既然选择跟随崔公,那就绝不会反悔。” 他扭头看向身旁李家那人, “李世叔,陆家从来都未曾想过提携任何人,他们吞食了贺家之后才有今日,咱们几家的利益也在不断被陆家压榨侵蚀。” “如崔公和其他几家也就算了,可你们李家跟我们冯家本就已经势微,族中一日不如一日,如果不想办法让自己向前,恐怕早晚会被挤出世家之列,甚至成了陆家和其他几家的养料。” 冯秋荔年轻的脸上满是野心和毫不犹疑“陆崇远从不是良善,四皇子也未必会护着世家,与其相信他们还不如相信自己,只要我们三家联手,他也不敢轻易动我们。” 第153章 第153章 见李家那人依旧犹豫,冯秋荔声音冷沉了些“李世叔难不成还对陆家抱有幻想?” “先不提陆崇远方才既然已经开口,恐怕对我们的事情已有察觉,就算我们此时回头他也未必能放过我们,更何况想成大事,怎么可能没有半点风险,而且李世叔难道就真的甘心吗?” 他定定看着身前的李家家主“同是世家之人,李家曾经也是大族,凭什么我们只能辅佐陆家血脉上位,凭什么只能仰仗陆家鼻息而活,陆崇远口口声声说我们几家同气连枝,可陆家当真做到了吗?” “我们几家无论做什么,都是陆崇远为主,有什么好处也都是陆家先占大头,留下些蝇头小利才归属于我们,陆崇远身居中书令位,陆家已经凌驾于我们之上,可他依旧还不满足,一旦等到四皇子登基之后,这京中哪还有我们几家立足之地?” 冯秋荔言语之间满是蛊惑,不断动摇着李家家主的心。 “皇权跟世家从来都不能共存,就像是安帝登基之前曾借世家之力,登基之后坐稳皇位就立刻翻脸,宁肯提携一个阉人也想要铲除世家收拢皇权,那四皇子将来也不会例外。” “陆家有血脉亲缘庇护,自然不怕,可是我们呢?” “所谓的同气连枝不过只是陆家想要拉拢我们辅佐四皇子的说词,可一旦等四皇子登基,他嫌弃世家碍眼之时,李世叔觉得陆家是会为着我们几家跟新帝翻脸,还是为着讨好新帝独揽大权,直接帮着新帝铲除了我们?” 冯秋荔每一句话都如同轰雷炸响在李家家主耳边,将他震得脸色愈白,原本生了动摇的心瞬间就拉了回来。 他不愿将李家置于那般境地,可是......“铖王那边......” “铖王不敢牵扯我们。” 冯秋荔声音笃定“陛下本就厌恶世家,更不喜宗室与皇子走的过近,铖王因为宋家的事情已经禁足,若再将他替我们与二皇子牵线的事情扯了出来,那陛下绝不会饶了他。” “况且铖王表面上是与陆家交好的,当年戾太子那事也是他跟陆崇远一起惩办,我们其他几家顶多就是推波助澜而已。” “铖王应该清楚他要是闭嘴,陆崇远哪怕为着自保也会帮他解围,可一旦叫陆崇远知道他暗中替世家和二皇子牵线,那以陆崇远的性子说不定还会推萧厌一把彻底弄死了铖王。” 一个皇室亲王,对陆家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就连戾太子当年 都...... 铖王又算是什么? 崔林满是赞赏地看了眼冯家这位年轻的家主。 世家向来是嫡子为先,绝不容庶子欺嫡,可冯家却是个特例。 冯家上一任家主只有一个独子,可刚及冠时就因意外早夭,冯家家主因爱子之死受了打击病重垂危,冯家却不能无主,冯家家主就只能从族中旁支过继同姓嗣子。 当时冯家光是合年纪又有能力的旁支嫡子就有近二十个,其他几房送来的年轻子弟中也不乏能力出众之人,可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让一个年仅二十,父母早亡的庶出子给摘了果子。 冯秋荔从所有人中脱颖而出入了冯家家主的眼。 刚开始所有人都觉得冯家家主是疯了,也觉得冯家恐怕要就此衰败,冯秋荔也不显山不露水,进入冯家之后足足半年时间,一直都只低调留在冯家主身边照顾他于病床之前,丝毫没有半点野心谁都能欺负的样子。 第154章 第154章 可当半年之后冯老家主放权让他逐渐接管冯家之后,那些原本以为他是温驯小羊的人这才发现他就是一匹饿狼,冯秋荔只花费了不足一月时间就以雷霆手段镇压了族中不满他的人,收拾了妄图夺权的其他几房。 待到冯家那老家主病逝后,他也只用了几日就将族中家主更迭的动荡顺利安稳了下来,更是将冯家上下收拾的服服帖帖,几乎以冯秋荔马首是瞻。 这份能力才是崔林之所以选择冯家的理由。 见冯秋荔安抚住了李家家主,崔林在旁说道“陆崇远不会让铖王有机会攀咬他,我也一样,就算铖王真的落罪,他也绝不敢吐露我们跟二皇子的事情。” 李家那家主闻听崔林这般肯定的言语,见丰冯秋荔也丝毫没有反悔的迹象,他原本惶惶不安的心这才安稳了下来。 “那就好。” 似乎是觉得这话有些不对,而且刚才方寸大乱的样子也太过丢人,李家家主话音一转“其实我也不是怕了陆崇远,他再厉害难道还能真朝我们下手不成,我主要是不想这么早就与他们撕破了脸,白白便宜了萧厌那阉人。” 崔林和冯秋荔对于他强自挽尊只假装没听到。 李家家主得了安心之后就没再逗留,陆崇远的话到底还是让他有些不安,只跟崔林二人打了招呼就忙着回去收拾自己的尾巴。 崔林隔着窗棂瞧着下方匆匆离开的人皱眉“这李昌文真的是胆小如鼠,要不是你定要拉着他,我实不愿让李家跟我们一起,这般稍有风吹草动就坐立不安,陆崇远不怀疑他怀疑谁!” 冯秋荔在旁温声说道“他是胆子小,可盛在谨慎,而且胆子小也才拿捏,只要将他彻底绑死在我们这边,他不敢随意翻脸转投陆家。” 他一边伸手倒茶,一边说道 “陆崇远积威已深,其他几家要么是跟陆家牵绊太深难以拉拢,要不然就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不足以信任,我们想要辅佐二皇子跟四皇子对抗,单凭两家之力有些勉强,拉上李家既能更有保障,将来若是出事他们也能挡一挡。” “与陆家对峙终归不能只靠咱们两家,李昌文已经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崔公便且忍上一忍。” 冯秋荔说话间将手中茶盏递了过去,见崔林接过后喝了茶脸上怒气消了些,他才继续说道“不过我们跟二皇子的事情陆崇远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有人走漏了风声?” “应该不是。” 崔林冷道“陆 崇远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而且四皇子也是陆家底线,旁的事情他能容忍,可背叛四皇子另择其主,陆崇远一旦知情绝不可能只是随口警告几句。” “我想他应该只是知道我们跟铖王私下往来,别的也只是猜测。” 冯秋荔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崔林抬头睨他“怎么,怕了?” 冯秋荔摇摇头“倒不是怕,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 “可惜?”崔林皱眉看他。 冯秋荔苦笑了声说道“我是觉得当年戾太子的事情是陆崇远跟铖王经手,我们几家虽有掺合也只是推波助澜。” 第155章 第155章 “陛下那皇位是戾太子死后才有机会得来的,其中手段并不算干净,他是绝不会允许有人去动戾太子旧案,这也就意味着即使彻查那许氏女,将宋家之事闹大,也只是为了能趁机对付陆崇远,不大可能会波及到我们几家,否则万一被人察觉什么,陛下那皇位也会动摇。” 他说着说着脸上就全都是遗憾“我原想着陆家势盛,若能借机会压一压他们,我们也能抽出手来替二皇子谋事,只可惜这事经手的人是萧厌,他跟咱们有仇,要不然咱们还能借他的手让陆家吃点儿亏,也省那陆崇远成天居高临下,连对崔公说话也那么不客气。” 崔林闻言瞬间就想起了之前在陆家时陆崇远动怒,他对那人几乎下意识的避让,他心里头生出些恼怒来“谁说不能?” 冯秋荔一愣“崔公?” 崔林冷哼了一声“萧厌那阉人的确可恶,可若用好了也未必不能当我们手中的刀。” 就像是冯秋荔说的那样,安帝是不会让戾太子翻案的,这也就意味着宋家的事情只会点到即止,如今纵容萧厌追究很大的可能都冲着陆崇远和陆家来的,与他们其他几家关系不大。 陆崇远口中说的什么牵扯出旧案会威胁到世家存亡的话,都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安分吓唬他们。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借此机会让陆家吃点亏。 冯秋荔听出了崔林的意思连忙急声道“崔公不可,那萧厌就是个疯子,他虽是利刃,可一个不好却是会伤人伤己。” “那只要好生握着刀柄,刀刃向着他人就行。” “崔公......” “行了。” 冯秋荔还想再劝,崔林就直接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我也不是想要跟萧厌联手,那陆崇远虽然可恶,可萧厌同样让人生厌,我不会帮着那阉人来对付世家,只是让人在宋家的事情上面推上一把,好能给陆崇远一个教训。” 陆崇远这些年仗着皇后母子和中书令的位置,压得崔家抬不起头,若是能趁机让他受点儿罪,哪怕不能伤筋动骨也能叫他难受难受。 见冯秋荔忧心忡忡满是担忧,崔林说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可......” “你不信我,还是觉得我不如陆崇远?” 崔林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冯秋荔哪里还敢继续说话,只能抿着唇低叹了声“我自然是信崔公。” 冯秋荔劝不住崔林,离开 的时候还忧心忡忡,待到皱眉回到自家马车上后,那紧拢着的眉峰就放松了下来,脸上哪还有半点先前在崔林面前的犹豫担心,想起刚才崔林模样,他冷嗤了声。 这世家之人果然是高高在上久了,一个比一个自大好糊弄。 也就是陆崇远老奸巨猾,才能保住世家利益跟皇权争锋,只可惜陆崇远只有一人,再怎么厉害也带不动一群没脑子拖后腿的人。 马车走动起来,身旁亲随问“家主,是回府,还是去衙门?” 第156章 第156章 “回府。” 冯秋荔伸手撩开帘子,望了眼不远处领着下人出来的崔林,满是轻嘲地扯了扯嘴角,朝着身旁那亲随说道“让人去跟萧厌说一声,崔家的事情成了。” 那亲随低声答应下来之后,有些迟疑地说道“家主,先前您与萧厌联手是为让他助您成为冯家家主,可是如今您已经得了冯家了,为何还要与萧厌联手?” “此人心机深沉,对世家也是不怀好意,万一他处置完陆家之后反过来动咱们,那冯家......您何必要冒险与虎谋皮?” 冯秋荔闻言沉默了片刻,才淡声说道“他意不在世家。” 他顿了顿,才又道 “我也意不在冯家。” “家主......” 那亲随满脸惊愕地看着冯秋荔,仿佛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只可惜冯秋荔说完之后就不再开口,仿佛失了说话的兴趣,只放松身形靠在车壁上。 “走吧,回府。” ...... 萧厌接到冯家人送来的口信时,正在棠府之中。 沧浪附耳低语了两句,他只颔首回了句“知道了。” 萧厌抬脚走到不远处的宋棠宁身旁,看了眼不远处门外脸铁青的顾鹤莲问道“他怎么了,谁欠了他的银子?” 棠宁轻抿着嘴唇“阿兄,姨母她有身孕了。” 萧厌闻言愣了下,扭头就见身旁昨日还兴冲冲地与他庆祝,满心欢喜着能够脱离宋家的小姑娘,此时垂着眼眸神情蔫蔫的,那脸上更是如同霜打了似得满是沮丧。 萧厌说道“有身孕了又如何,你这副模样是觉得自己不该揭穿宋家的事情,让你姨母知晓铖王嘴脸?” “不是。”宋棠宁摇摇头。 宋家的事情她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她也依旧会想尽办法揭穿,绝不会跟他们虚与委蛇,委屈自己去看着那些恶心嘴脸。 “既然不是,那你担心什么?” 萧厌瞧着那边顾鹤莲深吸了好几口气压下了脸上铁青,进屋时下意识放轻了手脚,他说道“你姨母不是三岁稚童,她要什么不要什么,不是你能做主决定的。” “你固然是她离开城王府的起因,可她与铖王之间能走到这一步却并非全是因你,你那姨母比你看得清楚,也更要强,你若是因此自责只会太过低看了她。” 第157章 第157章 宋棠宁没想到萧厌会安慰她,她愣了下才低声道“我不是自责这个。” 萧厌挑眉“那是什么?” 棠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她只是在想,上一世姨母替她跟宋家撕闹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身孕,她在宋家大打出手甚至帮着她百般奔走时,腹中孩子都已近三月,算着时间,姨母“病逝”时孩子已经将近八个月了。 那是早该显怀根本瞒不住人的模样,可是无论是谢寅还是铖王府那边,就连宋家的人也只说她是病逝,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及过半句她死之前是有孕在身的。 姨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腹中的孩子呢? 那个孩子是跟姨母一起死了,还是活了下来,如果活着,他又去了哪里? 宋棠宁总觉得她被宋家关在后宅里的那段日子,外间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每每揭开一层都像是有更深的一层还藏在下面,她想要理清线头却只觉得脑子一团乱麻,扰的她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被人轻按了下。 “别胡思乱想,仔细头疼。” 棠宁抬头看着身旁之人,想起铖王妃莫名其妙的死,铖王身上那让人违和的深情,她嘴唇动了动“阿兄…” “嗯?” 宋棠宁迟疑,像是想说什么,可又心有顾忌。 萧厌见状也不催促,只是极为耐心地看着她,那冷白面上带着丝宽纵,微侧头时下颌绷出一道冷逸轮廓。 宋棠宁沉默了片刻才在他目光之下低声开口“我做了个梦,梦到姨母突然得了重病,没过多久就跟着病逝。” “姨母走后铖王匆匆将她下葬,没人见过她的尸体,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那梦里混乱至极,连我也未曾见到姨母最后一面,只知道姨母走后铖王并没太过伤心,后来没过多久,他就另娶了个新王妃,与那人夫妻恩爱更胜姨母在世之时。” 萧厌闻言若有所思“所以你才会拿着宋家的事情试探铖王?” 宋棠宁轻“嗯”了声,避开身旁人打量说道“我被那梦搅得不得安宁,不知道姨母明明身子康健为什么会突然病逝,也不明白铖王与姨母夫妻情深,这些年从未曾看过旁的女子半眼,可梦里的他为什么会那么薄情,甚至在姨母走后那么快就另觅新欢。” “我原只以为是一场梦而已,也觉得自己因为一场梦就疑心铖王太过荒谬,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想要试探他,原是想要让自己安心,可谁想到铖王居然当真骗了姨母。” 棠宁说话时声音极低,语气里的迷惘也不是假的。 “他在姨母面前作戏作的情真意切,能一边骗着姨母,一边面不改色的与姨母温存,他对姨母的感情丝毫看不出来作伪,这些年也从未曾有过旁人,甚至就连老太妃刁难姨母的时候他也会出头护着姨母。” “可是......” 棠宁嘴角紧抿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找什么话来形容铖王给她的感觉。 第158章 第158章 不是因为宋家的事情让她对铖王有所偏见,而是她亲眼见过铖王在铖王妃面前撒谎,满腔真情实则没有一句实言,那般仿佛戴着假面的模样让人很难相信他待铖王妃的感情是真的。 萧厌闻言眸色晦暗“你是怀疑铖王这些年跟你姨母的感情都是在作戏?” 棠宁掐了下掌心“阿兄是不是觉得我这想法很荒谬......” “倒也不算。”萧厌神色平静“我曾经见过擅长作戏的人,能将一场戏作到世人皆以为是真的,也见过有人能数十年如一日的维持着一场谎言,骗过了旁人,也骗过了自己。” “铖王跟你姨母之间的确有些有古怪,只是如果他真的全是伪装,对你姨母的深情也是作戏,那他能维持十余年不变,其中缘由恐怕让人深思。” 棠宁忍不住抬头“那阿兄觉得他会是什么缘由,他会不会真的是别有所图?” “这我哪里知道,本督又不是神仙。” 见小姑娘眼神黯淡下来,垂着脑袋,他话音一转“不过本督虽然不是神仙,可想查查铖王过去的事情还是可以的。” 宋棠宁瞬间抬头眼神惊喜“真的?” 萧厌说道“真的,陛下登基前铖王在京中也是极为有名的人物,当时先帝曾经替他议亲,偏他独独对你姨母一见钟情,与你姨母这一段佳话当年京中无人不知,想要去查不是难事。” 宋棠宁迟疑“可是他如果真是别有所图,怎会那么容易让人查出来?” 萧厌说道“既是别有所图,那就不可能毫无痕迹,京中与铖王相熟的不止一两人,更不乏与铖王有仇的,想要知道他跟你姨母在一起前的事情,多问几人总有那么一两个知情。” 铖王就算真在铖王妃的事情上面伪装,可他这份“深情”总不可能毫无缘由,查清楚铖王在遇到铖王妃前的事,自然也就能明白他对铖王妃到底是一见钟情非卿不娶,还是早就图谋费心算计。 “有些事情只要是做了,那就会留下痕迹,你如果只担心这个大可不必,我帮你查就行。” 见小姑娘满是欣喜抬头,眼眸璀亮轻弯,他扬唇“高兴了?” 棠宁眼神亮晶晶刚想说话,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下次想要本督帮你做什么,直接与本督说,不必与本督使这点儿心眼。” “阿兄......” 棠宁僵着脸想说自己没有,就对上萧厌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 。 她满心辩解的话全卡在了喉间,背脊绷紧,脸上一点点涨红。 “本督教你的东西,倒先学着对本督用了。” 萧厌曲指朝着她额头上一弹,见她疼的捂住脑袋,他扭头朝着一旁的缙云道 “听到宋小娘子的吩咐了吗,去查查铖王过往,凡与他有关的事情都给查仔细了,掘地三尺也得将他隐秘挖出来,否则小心宋小娘子生气。” 缙云忍着笑“宋娘子放心,属下这就去。” 第159章 第159章 眼见着缙云在旁笑得眉不见眼,宋棠宁羞得脚趾抠地“…阿兄早就知道了?” “不然呢?” “那阿兄还故意逗我…” 萧厌勾勾嘴角“咱们小海棠好不容易使回心眼儿,本督不得配合一番?只是你这糊弄人的本事还是差那么一点儿,下次多跟本督学学,骗人时别脸红,稳着些,不然一眼就被人瞧个透底。” 宋棠宁“......” 刚才还一脸忧愁的小女娘被臊的满脸通红,对着萧厌满是笑意的眼只觉脖子都在发烫,羞窘的恨不得能将自己埋了。 等人提着裙摆红着脸转身跑进了铖王妃房中,缙云忍不住笑的腹痛“督主这么逗宋小娘子,小心她与您闹。” “她若闹倒是好了。” 他宁愿小孩儿多闹腾些,如别的小娘子那般肆意欢快,而不是处处忌惮着什么,像是躲在壳子里的小兽,一点点伸出触角试探着外间,显得乖巧的有些过分。 萧厌看了眼那边屋中,扭头对着缙云时眼底笑容散了些“让人去查查铖王。” 云答应下来“眼下铖王正被禁足,想查他的事倒是容易......” “不查他跟宋家。” 缙云闻言诧异,就听萧厌说道“去查查他跟铖王妃还没成亲之前,府中可否有过旁人或是心有所属。” “还有,当年东宫出事后铖王本是第一首选继任的人,可是后来他突然消隐,反倒是陛下冒了头,你去查查那时候出了什么事,顺道查一查荣家那段时间可否有过什么异常。” 缙云蓦地睁大了眼“督主是怀疑,铖王跟铖王妃的事,跟当年东宫易主有关?” 萧厌眸色晦暗“只是觉得有些凑巧了。” 缙云脸色瞬间认真起来,若只是宋小娘子那莫名其妙的梦境也就罢了,他会让人去查却并不会太放在心上,可是如果跟当年东宫易主有关,那哪怕掘地三尺,也定要将真相掀出来。 “我这就让人去查......不,我亲自去!” ...... 宋棠宁第一次使心眼失败后,整个人都蔫哒哒的透着沮丧。 等躲开了萧厌进了铖王妃房中,她才强打起精神走了过去,就见铖王妃脸色苍白地靠坐在软枕边,轻抿嘴唇眼底着带着一丝怒意,对面的顾鹤莲也是板着脸气冲冲的。 听见脚步声进来,屋中两人都是抬头。 见是棠宁,铖王妃脸色稍霁,棠宁乖巧上前“姨母,舅父。” 顾鹤莲听到那声舅父脸上顿黑,朝着进来的小丫头就恼“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你舅父。” “你凶棠宁干什么?” 铖王妃护短至极,气恼就怒,冷着脸朝着身边棠宁就道“你叫他什么舅父,他早就被你外祖父逐出荣家,人家现在是左州顾家的家主,财可倾天富可敌国,哪是咱们这些人能攀亲的。” 顾鹤莲顿时气结“荣玥,你良心叫狗吃了?!” 第160章 第160章 “你再说一句!”铖王妃顿时怒道。 “老子说就说,当年你信谢天瑜那个狗东西不信我,如今被人骗了就想着给我送信,你一句话老子就千里迢迢跑死了几匹马赶回京城,你不跟老子给个笑脸说句感谢,开口就冷嘲热讽。” 顾鹤莲气得有些口不择言“我是被老爷子赶出荣家,可老子是为了什么,要不是谢天瑜那个不要脸的伪君子,老子当年怎么会落到那地步,偏你被他甜言蜜语哄昏了头,如今被骗也是活该......” “顾鹤莲!!” 铖王妃猛地一拍桌子,厉喝着想要起身时就眼前一黑。 “姨母!”宋棠宁吓得连忙伸手将人扶住。 顾鹤莲也是下意识伸手,只是见铖王妃被棠宁扶着坐了回去,他这才将刚才探出去的手毫无痕迹地又收了回来,惟有垂在绯色长袖下攥紧了掌心的手能看得出他心绪起伏。 顾鹤莲怒沉道“荣玥,谢天瑜从来都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当年他就卑劣无耻,只你被他那份热烈蒙了眼,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当年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也从头到尾都没伤害过你。” 他紧抿着嘴角深深看了眼铖王妃后,一挥袖子转身就走。 铖王妃坐在榻上脸上神色变幻不断,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直到顾鹤莲出了房中也没开口。 棠宁瞧着起了争执的二人有些不知所措,先前她就察觉到姨母和顾鹤莲之间气氛不对,阿兄跟她说顾鹤莲曾经对姨母有些心思,她刚才叫顾鹤莲舅父也只是下意识,可没想到会让二人闹成这样。 “姨母,顾家主他......” “别理他。” 铖王妃垂眼遮住了思绪,再开口时声音微哑“他就是那么个狗脾气,多少年了都没变过。” 蒋嬷嬷在旁心惊胆颤“王妃,您何必跟顾郎君置气,他虽然脾气有些不好,可到底还是因为在意您,而且您眼下有了身孕,大夫说您胎像不稳实在不宜动气。” “哪就那么娇气。” 铖王妃嘴里说的随意,却忍不住摸了摸小腹。 她诞下谢寅之后多年都未再有孕,她心中其实遗憾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先前月事迟迟不来,她只以为自己是因为太过挂心棠宁的事情,又因为察觉铖王欺骗日夜难寐,心情压抑以至于影响了身子,可怎么都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居然会再次有了身孕。 如果没有离开城王府,没有察觉铖王并非她所认识的样子,他们夫妻依旧如先前那么恩爱,那这个孩子的到来定能让她欣喜若狂。 可是如今...... 铖王妃眼中有些复杂,摸着小腹实在高兴不起来。 “姨母。”棠宁担心道“你还好吗?” 铖王妃脸色有些苍白的摇摇头“我没事,我只是在想,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 棠宁闻言抿了抿唇,本该劝她放开心不要多想,劝她孩子是孩子,铖王是铖王,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她正想着该怎么跟铖王妃说时,就见外间花芜快步走了进来。 “女郎,陆郎君来了。” 第161章 第161章 宋棠宁听着陆执年来了有瞬间怔愣,可转瞬想起今日铖王被安帝禁足,宋家全数下狱,阿兄之前更跟她提过宋家的事情追究至当年戾太子,恐会牵连到陆家,她便又明白陆执年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花芜说道“萧督主说让奴婢来问问女郎,可要见见陆郎君。” “见什么见!” 铖王妃在旁直接就竖了柳眉“棠宁受伤这么长时间,那姓陆的都没来看过半眼,如今宋家出事牵扯到陆家了他倒是跑的勤快,这般冷性凉薄的人见他也不怕脏了眼,去叫人把他轰走......” 她话没说完,棠宁就突然伸手拉着铖王妃,扭头对着花芜道“把人带去前厅吧。” “棠宁!”铖王妃不解。 宋棠宁软声说道“姨母,我跟陆家的婚事早晚是要说清楚的,陆执年找上门来我也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见,若是婚约不解除陆家那边甩不掉,他们早晚还是会拿我说事的。” “先前避着陆家人是担心宋鸿他们从中作梗,如今跟宋家已经决裂,没了宋家麻烦,我跟陆家的婚事也该解决了。” 铖王妃闻言皱眉起身“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 宋棠宁伸手将人压回了榻上,扶着铖王妃坐好后才继续“姨母你身子不舒坦,就留在这里好好休息,我自己去见陆执年就好。” “可是…” “没事的。”棠宁安抚着铖王妃的担忧“我以前喜欢陆执年,陆家才能拿捏我,我不喜欢他了陆家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姨母,我总要自己去做一些事情的,不能什么都依靠着您。” 铖王妃原是还想要说什么,可是对上宋棠宁清冷坚定的目光,抿了抿唇后拉着她手说道“那你小心些,若是那姓陆的跟你纠缠,你就让人将他轰出来。” 棠宁闻言露出笑“我知道的。” 这里是她的棠府,她不需要仰仗任何人鼻息。 ...... 陆执年被人请进棠府时,原本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松墨跟在一旁瞧着前面领路的人,压低了声音“郎君,我听闻宋家宗族那边的人昨儿个夜里就来过积云巷这边,只是连门都没进去就被人挡在了外头,宋小娘子今日愿意见您,想来先前说那些都是气话。” 他觑了眼陆执年的脸色,声音越发小了些。 “我知道郎君心里不爽快,可是宋小娘子毕竟是女子,先前她待您 那般深情,这次也是被伤了心才会冷着您,您待会儿见了宋小娘子与她和气些,劝着她消了气也就没事了…” 陆执年手中扣着腰间挂在玉佩下的锦穗,面沉如水。 棠府大的惊人,雕栏画栋,亭台水榭,绿意浮园璨然,游廊穿梭其中仿佛望不到尽头。 不似外间传言萧厌只是随意收留宋棠宁借着她来对付宋国公府和世家,他像是真的将人捧成了掌上明珠,这宅子几乎快要比得上陆家的宅子,门前皆是精壮之人,这一路上护卫也都脚步巍稳。 陆执年越走越心惊,握紧了那锦穗时听到身旁松墨说话,眉心蹙起一团冷色。 第162章 第162章 “什么时候,我的事情要你来教?” 松墨头皮一紧瞬间屏住呼吸不敢再言。 陆执年冷着眼扫过他后,想起先前祖父见他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嘴角绷紧用力抓着手里的东西,待到被人引到厅前,见到早已经等在那里的宋棠宁,他下意识想要如以前板脸,可当对上她同样清冷的眼眸。 他眼神一顿,嘴角牵扯出温柔来“棠宁。” 往日见他总会满眼惊喜跑过来的小姑娘丝毫未动,只抬眼看他冷淡“陆郎君。” 陆执年嘴角的笑凝固。 他心中有些气恼,觉得眼前小丫头闹的太过,明明他已经主动来找她,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想要放低了姿态来哄她了,他纵容着她的小性子,可她居然还要跟他闹。 陆执年忍了又忍,才放低了声音尽量温和“棠宁,还在跟陆哥哥生气?” “我知道那日不该与你置气将你放在山,后来又被京中事情牵绊没去寻你,先前祖母罚我跪了许久,祖父也教训了我好些回,昨日在城王府见你时,你连句话都不愿跟我说,还说出那般伤人的话来,你不知道我整夜都没睡着。” “我知道你气我,可我真的不是有心让你受伤的,我们好好说说话,陆哥哥与你解释好不好......” 他说话间就想要上前去牵宋棠宁的手,却不想对面的人直接退了半步。 “棠宁?”陆执年脸上微僵。 宋棠宁静静看着身前的人,她从未见过这么低声下气的陆执年,但只觉得有些可笑。 所以这人不是不懂得怎么跟她说话,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与她相处,他也知道该怎样哄她高兴,可他却从来都不屑去做。 他现在的忍耐讨好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动容心软,反而越发衬得他以前冷漠,让棠宁自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子嫌腻。 或是因她脸上的冷淡太过明显,陆执年眉心轻皱,尾音染上了几分不满“你当真要与陆哥哥疏远至此?” 宋棠宁听的哂然,突然就想起了萧厌当初怼铖王时说过的话,那日情形与今日一般无二,她歪着脑袋说道“陆郎君,我家兄长如今在刑司待着,你这般迫切想要取而代之,是想去牢里与他团圆?” 站在隔墙屏后顾鹤莲嘴角抽了抽。 萧厌愣了一瞬,眼底染上笑。 陆执年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听懂了棠宁是在嘲讽他那声“陆哥哥”后,脸上笑容彻底挂不住。 他对宋棠宁的耐心向来不多,往日也都是眼前女娘哄着他,如今放低姿态依旧得不到回应,他脸上温色消磨了干净。 “你当真要这么跟我说话?”陆执年冷沉着眼“宋棠宁,你该适可而止。” “郎君!” 松墨在旁看着陆执年动气吓了一跳,他连忙上前就急声说道“宋娘子,先前山的事情是小人的错,跟郎君无关的。” “那日郎君是有让小人留在山送您回灵云寺,是小人一时肚急,又想着宋郎君和谢世子都是您兄长,他们定会留人护您周全,这才出了差错,可郎君是当真不知情,他一直都以为山里留的有人,也以为您早已经安全回了寺中。” 第163章 第163章 松墨神色焦急,仿佛生怕宋棠宁误会了自家主子,急声解释。 “您出事后,郎君一直悔恨自责,府里老夫人他们也为着这事罚他,郎君跪的膝盖上到现在都还肿着,昨日又因为城王府跟宋家的事情,替您在郎主和老夫人他们面前说话,夜里还挨了鞭子。” “您昨儿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退亲,气得老夫人大发雷霆,郎君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老夫人能来见您,您就别与郎君置气了,他眼下身上还有着伤呢。” 宋棠宁闻言皱眉“你受伤了?” 陆执年见她主动询问怒气稍歇,冷淡说道“一点小伤。” “什么一点小伤,郎君何必跟宋小娘子逞强。” 松墨红着眼圈说道“宋娘子您是不知道,老夫人他们为着昨日的事动了大怒,特别是郎主知您言及退亲,气得不行,郎君为了替您说话很是挨了几棍子,那后背都是血淋淋的。” “宋小娘子,山的事情郎君虽有过失,可他是真的在意您的,他为了怕您担忧,方才在外间还特意叮嘱我不准与您说府里的事情,更不许提他伤势半句。” 宋棠宁闻言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未曾出言反驳的陆执年,轻拧着眉心问道“陆哥哥当真伤了?” “别听松墨胡言。” “那他说的是真的吗?” 陆执年轻抿着嘴角未曾回答,只说“陆家家法严苛,祖父祖母他们也要顾忌族中颜面,只是你是我的未婚妻,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 “陆哥哥......” 宋棠宁仿佛被他嘴里的话说的动容,眼神也跟着缓和下来。 陆执年见状心里安定,他就说,宋棠宁怎么可能会不在意他,又怎么可能舍得下这么多年的习惯和依赖。 她就算装的再冷漠无情也不过是跟他置气,可心底到底还是在意他的,否则怎么会一听到他受伤就有些稳不住。 陆执年心中自得才刚升起,打算借机示弱拿捏她时,就听得身前刚才还眉目温软的小女娘语出惊人。 “我竟是从来都没有发现,原来陆哥哥居然这么在意我,陆哥哥既是为我受伤,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陆执年闻言刚想佯装温柔让她不必在意,就见着宋棠宁突然上前,伸手就朝着他衣襟探来。 他满脸惊愕地后退开来失声道“你干什么?” “当然是替陆哥哥上药了。” 宋棠宁满 眼温柔,像是在说情话,可话中所言却是让陆执年大惊失色。 “你为我宁肯受了家法伤的这么严重,我自然也心疼陆哥哥,你我是未婚夫妻,这里也没有外人,花芜,去取伤药过来......” 她作势就想上前替陆执年宽衣,陆执年惊得连连后退。 往日宋棠宁就算跟他撒娇,与他痴缠,也顶多就是拉拉他衣袖,每次牵回手都能羞的脸蛋通红,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孟浪”。 第164章 第164章 陆执年又惊又怒“青天白日的你胡闹什么,这里都是下人,况且你我还没成婚,就算是未婚夫妻也要守着男女大防。” 他似是被宋棠宁的胆大给惊着,满是怒气地低斥出声 “棠宁,你将来是要当陆家宗妇的,须得谨记着着女子娴顺,谨言慎行,你这般胡闹要是叫人看了去,旁人会怎么说你,又会如何议论陆家?你这些年学的规矩都去了哪里?!” 宋棠宁看着陆执年这般义正言辞教训她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以前,他总是这样拿着规矩和陆家宗妇该有的体面来指责她。 每一次,她都是小心翼翼地认错,哪怕明明错的不是她,哪怕明知道是他们小题大作,她也会拼命地让自己去变成他们口中陆家宗妇该有的样子,一步步让自己变得再也不似从前。 宋棠宁满是嘲讽地笑出声“陆执年,是怕我厮混胡闹败坏了陆家名声,还是怕你堂堂陆家三郎卖惨示弱被人揭穿?” 陆执年心底一跳“棠宁,你浑说什么?” 松墨也是脸色变化“宋小娘子,你怎能这么误会郎君,郎君有伤在身都是真的,府里的家法您又不是知道,他本该留在府中养伤,可就是因为担心您才强撑着过来看您......” “是吗?” 宋棠宁嗤笑了声,也不跟他们主仆二人争辩,只朝着外面叫了声“杭护卫。” “女郎。” 站在门前的杭厉进来。 “扒了陆郎君衣裳,好好看看他到底伤的有多重!” “宋棠宁,你疯了!” 陆执年脸上大惊失色,再稳不住先前模样,松墨也是满脸震惊地看向宋棠宁,只宋棠宁丝毫不在意他的怒气,寒声道 “扒了他!” 杭厉几步上前,伸手就朝着陆执年抓去。 陆执年顿时惊怒“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宋棠宁,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陆执年嘴里叫嚷声没完,胳膊就突然被抓着朝后一拧,疼的低叫出声。 旁边松墨大惊失色,一边嘴里惊恐叫着“郎君”,一边扑上去就想替陆执年解围,只是还没靠近就被杭厉一脚踹开。 杭厉伸手抓着陆执年衣襟,不顾他嘴里叫嚷挣扎,用力朝下一拉,那本是华丽的襕衫顺着肩头朝下裂开,瞬间就露出他白皙的上身来。 长身玉立,肌白似雪,那后背之上比女子还要光洁,上面没有半点伤痕。 别说是家法棍棒鞭痕留下的血迹,就连磕碰青紫都无。 陆执年从未遇到过这般蛮横的事情,更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人扒了衣服光溜溜站在那里供人观看。 他一把扯过裂开的衣衫遮住上身,嘴里就想怒骂出声,只还没等他开口,不远处站着的宋棠宁就歪着头讥笑。 “原来你们陆家的家法是这样的,陆郎君身上这伤势,可当真是重。” 第165章 第165章 清亮女声如山涧坠石,稀里落下砸碎了陆家主仆的脸皮,也将陆执年往日翩谦君子德行撕了个干净。 “你们陆家不愧是世家之首,屹立京中多年不倒,旁的本事不见得,这培养出来的郎君卖惨说谎信手拈来,奴仆更是奸诈似鬼,你们往日便也是这般一唱一和拿着这种手段来糊弄我。” “陆执年,你亏心吗?” 宋棠宁嘲讽身前恶心之人时,却更觉得自己以前蠢的厉害,居然会被陆执年那清贵模样骗住。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觉得是真理,只要他能高兴,她都乖乖听话。 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她不敢肆意,学着温柔乖巧,为了能让他不在外丢脸,她压抑本性,处处以陆家宗妇的规矩要求自己。 就为着能嫁进陆家,她忍着外间那些讥讽嘲弄将自己贬低进了尘埃里。 结果忍来忍去,忍的丢了性命。 陆执年对上宋棠宁满是嘲弄的眼时怒气一滞,扯着襕衫的手也是僵住“棠宁,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是怎么骗我,说你是怎样不将我放在心上?” “你觉得你只要稍稍示好我就该不计前尘回头找你,你觉得我就算受再多委屈,可只要能嫁进陆家,那就是我天大的荣幸,能抵得过一切苦难。” “陆执年,你凭什么?” 宋棠宁双眸沉静,眼底如同深不见底的幽井,黑沉着望着对面的人盈满了让人心慌的冷漠。 “你觉得我就该忍着你的冷漠,盼着你偶尔注目,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可你凭什么觉得我非你不可?” “棠宁......” 陆执年闻听她的话莫名生出一股心慌,仿佛知道她接下来会说出多绝情的话来,快步上前就拉着她的手急声道 “你别这样,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可是我只是怕你如在城王府那般疏离冷淡,我只是不想让你与我疏远。” “你我自小青梅竹马,定亲多年,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要嫁给我的,也早就习惯身边有你,陆家将来的宗妇只会是你。” “棠宁,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旁的心思,我......” 啪—— 宋棠宁突地抬手一耳光就朝着陆执年打了过去,陆执年高她一头,那一巴掌只扇在了他下颚上,可清脆至极的响声依旧打断了他的分辨,让他满是怔然地惊愕在原地。 她...... 居然打他? “你抓疼我了。”宋棠宁寒声。 陆执年猛地垂头,就见宋棠宁还没好透的指尖被他捏得渗了血,他脸色瞬变,慌乱松手“我不是有意......” “你就是太过无意,所以你从来都不在意我是好还是不好。” 宋棠宁鸦羽般的眼睫轻扬“陆执年,你说我们青梅竹马,定亲多年,我知道你一切的喜好和习惯,可是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第166章 第166章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爱穿怎样的衣裳?” “你记得我去岁生辰做了什么,送了你什么礼物,记得灵云寺上我许了什么愿吗?” 陆执年被她问得脸色苍白,眼里摇晃着的迟疑和心虚。 她喜欢的...... 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来一大堆的东西,想要张嘴说时竟发现没一样不是他自己喜欢的。 吃的,喝的,用的。 她总是顾着他的喜好来做任何事情,那些喜欢也都是迎合他的,二人在一起时他从来都不委屈自己,也理所当然的觉得该是如此。 可是如今对上她的眼他才蓦地惊觉,他竟是丝毫不知她除了那些之外还喜欢什么。 宋棠宁见状讽笑了声“这就是你所谓的青梅竹马,非我不可?” “陆执年,我们退亲吧。” 她朝着身旁花芜看了一眼,花芜就上前递给她两卷单子。 棠宁接过后递给了陆执年“你这些年本就不喜我,也一直视我为累赘,从不愿在人前与我亲近,我既入不得陆郎君的眼,这婚事就此作罢。” “这些年你和陆家送给我的东西我全都未曾动用过,我让花芜装箱收了起来,今日全还给陆郎君,也烦请陆郎君将我送给你和陆家的那些归还给我,咱们彼此两清。” 她漆黑的眼睛像是山涧积雪,透出毫无温度的寒凉,那其中的厌恶和疏陌让陆执年浑身发冷。 陆执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有生之年,居然会听到棠宁说这般冷漠的话,那个曾经缠着他乖巧叫他“陆哥哥”的小女娘,如今说着,他们两清。 陆执年嘴唇轻抖地想要说什么,就被宋棠宁直接将那两卷东西塞进了手里,他一时没来得及握稳,那两卷单子就滚落在地上。 一厚一薄两卷东西同时朝前滚去,在地上摊了开来。 一张只有三、四尺转瞬就到了头,上面寥寥笔迹空荡荡地落在纸上,一眼就能看得清楚。 另外一卷滚下来时却是一路朝前露出十余尺长,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字迹,而那字迹末端撞在了桌脚便,还剩余了一大半未曾摊开。 “陆郎君需要我告诉你哪一张是你的吗?”棠宁看他。 陆执年脸色惨白,看着两张纸既有震愕,也有难堪。 当年荣太傅本就出身极好,又辅佐三代帝王,他只有两个女儿,在她们出嫁时几乎将荣家一分为二让她们 各自带到了夫家。 宋棠宁是荣大娘子唯一的女儿,又拥有宋国公府二房全部家业,再加上铖王妃这个姨母因她年少失怙生怕她受了委屈,银钱珍宝从不忘她一份,宋棠宁的富足和阔绰是京中所有女娘,甚至是世家嫡子出身的陆执年都不能比的。 陆执年只知道宋棠宁这些年送给他了不少东西,每每过府也都会给府里的人带礼。 大到府中摆件瓷器,名画古玩,小到玉器杯盏,头面衣裳,他的书房里大半用物都是宋棠宁给他添置的,就连父亲和祖父的书房里都有不少东西是棠宁送的。 除此之外,府里无论是尊长小辈还是女眷男丁,也从宋棠宁这里得去了无数东西,大大小小累积起来,密密麻麻写在纸上,竟是汇集成了这么惊人的一长卷。 第167章 第167章 陆执年看着地上的长卷脸色乍青乍白满是难堪。 宋棠宁说道“陆家显赫,不缺银钱,陆郎君光风霁月谦谦君子,想必你们不会占我这么个无父无母小女娘的便宜。” “往日花销在陆家身上的那些散碎的千八百两银钱和一些个小物件便也罢了,全当是我替自己这些年眼瞎付了药钱,可其他这些东西,陆郎君应该不会不认账吧。” “这些东西有些是我外祖父和母亲留下的,有些是我花银子跟人买的,无论哪一种都是有账可查。” 陆执年紧捏着拳心,看着拿这些东西羞辱他的女娘咬牙“宋棠宁,你居然要与我算这些身外之物?” 他难以置信,也羞辱至极,更不懂宋棠宁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她以前那般乖巧听话,处处依顺,可如今她居然跟他算这些铜臭之物,她是不是当真疯了? “既是身外之物,陆郎君在意什么。”宋棠宁挑眉“还是陆家还不起?” “宋棠宁!” 陆执年气的呵斥,只觉得她无理取闹“你以为这些是什么金贵东西,你当我陆家是什么地方?要不是你跟我定亲,要不是将你当成了自家人,我陆家怎会稀罕这些外物进府......” “那你就将这些东西一件不少的还回来,少一件,就是你们陆家无耻!” “你!” 陆执年气得差点仰倒过去,脸上黑沉至极。 宋棠宁却只是对着他道“我父母已亡,宋家也与我无关,你在山上为着旁的女子险些害我性命,无情无义凉薄寡信,陆家瞧不上我这个孤女,我也不愿攀附陆郎君,只待你将东西还回来,你我就此两清。” “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族,无惧任何人,三日期限,陆郎君若是不能将这些东西全数归还,那我只好上京兆府状告陆家哄骗朝臣遗孤,侵占我外祖父和父母留下家业,到时撕破脸皮,陆郎君不嫌丢脸就行。” 见陆执年目眦欲裂,满是震怒。 她犹嫌不够,扬唇凉飕飕地道“哦对了,陆中书于朝堂权势滔天,京兆府未必受理,可我家阿兄管着枢密院是陛下耳目,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不平之事,还有傅老夫人也说过我若被人欺负可去寻她,想来曹公和御史台众位大人会很乐意替我这个孤女出头。” 她将狐假虎威,有钱任性发挥到了极致。 “我手中旁的没有,银子多的是,再不然接济几个京济院的寒门学 子,大把银子撒出去,想来他们会很乐意替陆家传扬美名。” “宋棠宁!!!” 陆执年紧紧攥着拳心,哪还有半点君子修养,他怒视着宋棠宁时喉间呼哧喘气,脑子里嗡嗡作响之时,更觉得往日熟悉人事全部颠倒。 她跟他讨要那些东西,还想毁了他与陆家名声,曾经那么有情的人,一朝冷漠起来居然无情至此。 她当真是将过去感情践踏成尘泥。 宋棠宁看着他气得形象全无的样子,突然就明白了萧厌为什么总喜欢那般毒舌,与人说话也总是将人噎得不轻。 原来与有仇之人从不需要虚妄以对,只要他们不快乐了,她就觉得舒坦快乐。 “杭护卫,送陆郎君出去,将陆家的东西也一并送出去。” 第168章 第168章 “是。” 杭厉直接朝外唤了声后,就立刻有人进来,抬着东西押着陆执年朝外走,眼见着他要挣扎说话,杭厉眼疾手快地扯掉陆执年一截衣袖,团了团就塞进他嘴里。 陆执年到了嘴边的话噎了回去,想要挣扎不能,被强行扣着朝外走。 他竭力回头望向厅内时,就瞧见那脸带红痕的小女娘身形越来越远,远到看不清她脸上神情,可那眼底的寒霜仿佛依旧萦绕在他脑海之中。 直到被人一把推攘着摔下了棠府门前台阶,陆执年踉跄跌在地上。 两卷东西直接迎面朝着他脸上砸了过来,就着凌乱衣衫滚落在地上。 “陆郎君,你们陆家既然瞧不起我家女郎,拿着那些无耻之言欺骗女郎,我家女郎也不需攀附,这些年你们陆家送给我家女郎的东西已经一件不少的还给了你们,你们陆家得我家女郎的好处也请一一归还。” “三日之期,若是陆郎君没有将单子上的东西送回来,哪怕只少一件,便京兆府见。” 花芜跟在杭凌身后出来,让人将一个不大的箱子搬着放在了陆执年身前,等将棠宁先前交代她的话说完后,看着外间已然围拢过来的人群,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陆郎君,我家女郎曾经全心为你。” 她跟在宋棠宁身边多年,亲眼看到自家女郎是如何从耀眼骄阳压抑着性子变成后来模样,女郎恨不得将一腔真心掏出来,处处都以陆执年的事为先。 可陆执年却辜负了她。 花芜满是厌恶地说道“你配不上我家女郎对你的好。” 陆执年衣衫凌乱的跌坐在地上,身前摆放着的是从棠府里扔出来的东西,那不大的箱子里摆放着些零散小物,每一件都保存的极好,干净的像是被人时时擦拭。 只是这么多年婚约,陆家送来的所有东西就那么零零散散地摆在箱子里,竟是连一半都没装满,显得寒酸至极。 陆执年只觉得周围那些人打量他的目光变得古怪,身上先前被扯掉的衣衫也遮不住后背,他一把扯掉嘴里堵着的布团,玉白的脸上羞恼的满是通红。 身旁松墨手脚并用爬过来搀他,将身上外衫披在陆执年身上“郎君…” 陆执年死死咬牙“走!” “郎君!” 见陆执年快步走了,松墨急急跟在他身后狼狈离开,独留那箱子孤零零地落在了棠府门前。 周围那些人都是面 面相觑,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格外的眼熟。 当日宋家老夫人便是被人这般扔了出来,没过多久宋国公府的人相继下狱。 如今连陆家郎君也衣衫凌乱地被扔了出来,还连带着一口据说是装着陆家这些年送给那宋小娘子物件的箱子。 只那箱子里放着的东西未免太寒酸了些,那当真是陆家送的? 陆家是金玉其外,“节俭”至此,还是当真抠搜小气,那些个东西稍显富贵的人家都拿不出手,更遑论是世家姻亲? 第169章 第169章 外头人议论纷纷,杭厉正想着进府回禀宋棠宁,看陆执年没带走的箱子该怎么处置时,身后就传来一道又低又细的声音。 “杭护卫。” “小娘子,你怎么出来了?” 杭厉回头有些惊讶,不知道宋茹什么时候居然站在他身后。 宋茹身上不似那夜穿着泛白的衣裳,一身粉色长裙衬得她添了几丝颜色,头上绑着的发包也将本是瘦弱的小脸显得可爱许多。 被人注目,宋茹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可转瞬想起眼前的是阿姊的人,这里是棠府不是宋家,她这才稳住没往后退。 “我刚才瞧见陆郎君欺负阿姊。” 宋茹小声说道“陆家家世显赫,想来能送给未来孙媳的东西想也是他们觉得珍贵的,而且阿姊想要跟陆家两清,自然是要让人知道清楚,杭护卫不如叫人把这箱子给陆家抬过去,顺道也将这两张单子送到陆郎君手里。” 见杭厉诧异看她,宋茹抓了抓手心,有些紧张地说道 “阿姊不愿跟陆家纠缠,那就要与他们当面说清楚,这么珍贵的东西,去送时最好人多一些,走最热闹的街头,若是可以的话也叫人知道阿姊送还了什么,免得阿姊明明已经把东西还给他们了,他们回头还来诬赖阿姊。” 杭厉愣了一下,转瞬就懂了宋茹的意思,脸上忍不住露出些愕然。 那天夜里他虽然看到过这位宋家庶女不同于表面怯弱的一面,可他依旧觉得她是温软的小白兔,性子胆小怕事,万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般心思。 若是真的照着宋茹说的去做,不仅陆执年别想做人,那整个陆家下上都要丢尽了颜面。 这么损的招儿,这小姑娘居然想得出来。 “杭护卫?” 宋茹被他看的有些紧张,知道不想惹眼就不该说这些,可是陆家人欺负阿姊,那陆执年更是坏透了,她抓着袖子低声道“你要是觉得不好,可以先问问阿姊和萧督主…” 杭厉见她脸色苍白,紧张的手指绞着衣角,直接就扭头朝着一旁站着的人说道“去叫几个人,带上锣鼓,抬着箱子,把陆家送给咱们女郎的东西给他们送回去。” “记清楚了,这东西定要亲手交到陆郎君手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清点清楚,免得回头有人说咱们女郎占了陆家便宜。” 旁边立时就有人道“是。” 杭厉见小姑娘松了口气,那被绞的皱巴巴的衣角也被松开,他说 “我要进去回禀女郎,小娘子可要一起进去?” 宋茹连忙摇头,萧督主和顾家那位家主都跟阿姊在一起,她虽然想见阿姊,可是不能去抢阿姊注目,也要跟阿姊亲近的人避嫌才行。 “我有些困了,先回去休息,待会儿再去见阿姊。” 小姑娘说完后,也不等杭厉回话就提着裙摆就小跑着离开。 杭厉皱眉看了看日头正盛的天这个点,困了? “统领,陆家还去吗?” “去!” 杭厉收回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朝着一旁道“去多找几个人,锣鼓弄多些,定要叫满京城都知道咱们女郎跟陆家两清。” 棠府的人都是萧厌那边派来的,知晓督主对女郎的在意,况且宋棠宁待他们极好,温柔大方,从不为难。 那陆家做的事情恶心人,陆执年更不是个好东西,知道要去陆家“找事”,一群人踊跃报名,等到了最后十余人提着小小的箱子,敲锣打鼓送去了陆家。 第170章 第170章 于是那头陆执年满是狼狈的刚乘车回府不久,换掉了被扯烂的衣裳,尚还没想好该怎么去见陆崇远和陆老夫人他们,就听到外间一阵锣鼓喧天。 不等他命人去询问,门房那头的人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满脸古怪地进来传话说积云巷棠府的人抬了个箱子送过来,指名点姓要他接收。 “那些人说,那箱子是宋小娘子命他们送来的,说是让郎君记得三日之期,外头现在围了好些人,那些人敲锣打鼓吵得厉害,拿着两卷单子说是要郎君亲自去接。” 陆执年眼前一黑。 “郎君!!” 松墨吓得上前扶着他,就感觉到入手一片冰凉。 陆执年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只觉得喉间满是血腥,脑中晕眩着时咬牙切齿。 “宋!棠!宁!!” 她好的很!! ...... “哈哈哈哈,厉害,厉害!” 顾鹤莲亲眼瞧着被宋棠宁扔出去的陆家小子,想着今日之后那陆家名声扫地的样子,几乎不用想都知道那箱子被人抬走送去陆家之后会有多热闹。 先前因着铖王妃生出的恼怒散了个干净,顾鹤莲满是稀奇地上前瞧着宋棠宁“你这小丫头打哪儿学来的这些本事,倒是跟你外祖父他们完全不同。” 荣太傅是个正经性子,心怀大义,眼里容不下沙子。 荣大娘子温柔娴静,荣玥则是个暴脾气冲动单纯。 宋棠宁明明年岁还小,长着一张看上去就好欺负的脸,可刚才教训陆执年那手段却是刀刀见血,生生将那陆家三郎脸皮子剥了下来,剐的他颜面名声全无。 这般瞧着阴损的手段全然不像是荣家人会的。 “还有你那个妹妹。”顾鹤莲说道,“先前听闻她处境知她是个温软怯弱胆小至极的,没想还是只长了爪牙的兔子。”挠起人来,比宋棠宁还狠。 棠宁也是惊讶宋茹会出主意,虽然意外宋茹所说,可知道她是想替自己出气,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 至于她自己...... 宋棠宁抿抿唇觑了眼不远处崖岸肃冷的萧厌,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只是下意识地去想要是阿兄遇到了这种事情会怎么去做。 先前阿兄教过她,与人对敌得摸清楚彼此长短,想要对付陆执年这种好颜面又在意名声的世家子,就得捏着他软肋下手。 陆家最大的软肋就是世家颜面 ,陆执年亦是。 萧厌似是看出小姑娘眼底惴惴,温声夸道“做的不错。” 宋棠宁瞬间露出梨涡来。 萧厌又话音一转“只是下次别扒衣裳,脏眼。” 宋棠宁脸上囧住。 一旁顾鹤莲哈哈大笑了起来。 萧厌瞧见小姑娘脸红,倒也没再多说,只招手让人到了跟前。 第171章 第171章 见棠宁有些疑惑地仰头看着他,他从怀中取出一瓶伤药来,将其握在手里说道“手不疼吗?” 宋棠宁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扯到了伤口,陆执年在时,她满腹心神都是想着该怎么对付他,如今人走了,萧厌一提,她才冷不丁地察觉到痛来,瞧着手指上的伤口直吸气。 “伸手。”萧厌说道。 宋棠宁呐呐抬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才没留意......” 原以为萧厌会像是上次宋老夫人伤她时那般动气训她,谁知道身前人只是隔着衣袖捉着她的手温声说道“伤口还好,只是结痂的地方有些裂了,上些药止了血就行。” “阿兄?”棠宁怔怔。 萧厌见她水眸迷茫,揭开伤药倒在她手指上“看我做什么?” “我以为......” “以为我会训你?” 萧厌见宋棠宁张了张嘴,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扬唇说道 “陆家跟宋家不同,他们身后还有皇后,又与世家、皇室牵扯,想与陆家退婚又能全身而退,激怒陆执年势在必行,虽然他不值得,可是与他和陆家名声尽毁比起来,你流的这点血倒也不算是完全吃亏。” 今日之后,那陆执年多年经营的好名声毁个干净,陆家也背上强占孤女家业恶名。 他们若是不能在三日内将那单子上的东西一件不少还回积云巷,那世家的颜面定然会丢到全城皆知。 萧厌垂头瞧着她伤口“况且这次比起上一次进步了许多,知道让人守在一旁,见势不对就将人撵出去,下次再接再厉,争取让旁人流血,自个儿不受疼。” 宋棠宁万没想到萧厌居然会夸她,她先是神色呆滞,随即便是无语“阿兄,哪有你这样教我的?” 不教训她肆意妄为,反而让她再接再厉。 她要是个嚣张跋扈的,还不得被他纵的无法无天? 顾鹤莲瞧着萧厌黑眸轻垂,仔细替身前小女娘敷着伤药,听到她嗔怪言语时嘴角扬起,暖化了一身凛厉,而宋棠宁望着身前之人时满是嗔怪却笑弯了眉眼。 顾鹤莲原本笑着的脸上突然就微凝了起来,目光锐利了些“小海棠,你跟萧督主关系倒好。” 宋棠宁笑着回了句“他是我阿兄。” 顾鹤莲看向萧厌,阿兄? 他可知道这萧厌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身为权倾朝野手段狠辣的宦官,他怎么会莫名其 妙真对一个无甚交集的小女娘这般好? “萧督主怎会认棠宁当义妹?” “投缘。” 萧厌冷淡回了一句,似乎看出他眼底那丝疑惑,只将棠宁手指上了药,拿着锦帕包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等将药瓶重新收回了袖中之后,他才扭头看向顾鹤莲“棠府地小,铖王妃需要静养,顾家主还不走?” 顾鹤莲瞬间被捅了心窝子,想起有了身孕刚跟他大吵一架的铖王妃,直接就瞪着萧厌说道“这是小海棠的宅子,她都没赶我走,萧督主是不是太多事了?” 萧厌淡声道“我是棠宁的兄长。” 顾鹤莲“......” 第172章 第172章 萧厌“长兄如父,顾家主呢?” 顾鹤莲气得怒视着萧厌,对上他凉飕飕的目光,还有一旁有些茫然的宋棠宁,破罐子破摔地道“那我还是小海棠的舅父!” “原来顾家主是铖王妃兄长?” 顾鹤莲“......” 萧厌说起话来能噎死个人“只是铖王妃好像不怎么喜欢你这位兄长,她如今有孕在身,你留在棠府怕是会影响她养胎。” “要不然顾家主还是先走,反正顾家家大业大,你不愁无处栖身。” 顾鹤莲“......” 心脏被扎成了窟窿眼。 顾鹤莲怒视着萧厌时恨不得能直接弄死他。 个狗贼!! 先前要他当刀时恨不能将他拴在棠府,如今事成就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宋棠宁刚开始还没觉着不对劲,可等后来却回过味儿来,待察觉到顾鹤莲跟萧厌二人剑拔弩张,这位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顾家舅父也几乎快要被自家阿兄给气死,她连忙在旁开口。 “府里这么大,多的是能住的地方,做什么让舅父出去落脚?” 宋棠宁很是认真地想了想,皱着小脸说道 “我知道舅父不喜人叨扰,西厢那边安静人少,不会有人打扰到舅父,而且姨母在主院这边静养,轻易也见不到外院的人,我会叫下人将中间隔开,不会让姨母与舅父见面,这样也不会各自生气。” “舅父要是觉得还不行,西北角有处跨院跟府里是隔开的,只需堵了府中这边的门,走角门就能出府,舅父觉得如何?” 顾鹤莲“......” 不如何! 他一口气憋在了喉咙口,这小丫头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舅父?”棠宁见他不说话,只以为他是对自己安排不满,不由说道“那舅父若是不喜欢,您便在府里自己找个顺眼的地方,我叫下人收拾起来。” 顾鹤莲脸上乍青乍白,而萧厌瞧着自家小孩儿歪着头一本正经地跟顾鹤莲商量,思虑着如何将他与铖王妃分开,他蓦地自喉间溢出些笑来。 “客随主便,你这样安排就很好,顾家主想必很是欣喜。” 顾鹤莲“......” 他欣喜个鬼!! 顾鹤莲满脸铁青想要甩袖走人,更觉得这朵小海棠跟荣玥一样没有良心,可对上萧厌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忍了又忍, 咬牙说道“就住西厢!” 宋棠宁蓦地绽出笑来“好,我这就让人去收拾。” 她转身便去叮嘱花芜,让她交代府里的下人去将西厢最大的院子腾出来安置顾鹤莲,还有顾家跟来的那些下人。 这边顾鹤莲则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萧厌“萧督主过河拆桥的本事,顾某佩服。” 萧厌闻言扬唇“桥拆了就拆了,顾家主不是依旧心甘情愿当这樵夫?” 只要铖王妃在。 不怕顾鹤莲撒手走人。 第173章 第173章 积云巷一片“其乐融融”,陆家这边却是乱成一团。 看着脸色灰败的陆执年,陆老夫人用力拍着桌子。 “混账,那个混账东西!!” 明明往日是她自己送来的那些东西,是她百般讨好想要融入陆家,如今她居然敢跟他们清算这些外物,竟还敢当众扒了他孙儿的衣裳,将人从棠府扔了出来,让他们整个陆家都成了笑话。 陆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那宋棠宁竟敢这般折辱三郎,让那些个下人羞辱陆家,她还想不想嫁进我们陆家了?!” “她要真想,又怎会与我们撕破脸。” 陆崇远的话让得厅内几人都是蓦地抬头,而他则是捏着腕上的珠串,想起外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话,神色冷然“那宋家女恐怕早就生了退亲的心思了。” 至少她根本就没想继续跟陆执年走下去。 “怎么会......”陆老夫人满脸震愕。 宋棠宁有多依赖陆执年没人比她更清楚,她满腔心思都在陆执年身上,一身骨头都被她驯的服服帖帖,陆家说左她不敢行右,她怎么会突然就生出了反骨? 陆肇站在一旁看着放在厅内的那箱东西,他不在意宋棠宁是不是反骨,只是想起刚才那积云巷的下人站在府门前,当着所有人念这箱子里的物件有多丢脸。 “永安十一年三月,陆郎君送木簪一支,女郎还礼澄泥玉砚,赤金珍珠镶红宝石头面三副。” “永安十一年四月,女郎赠前朝大儒冯何先生临安春晓图一幅,兰亭旧章两卷,陆老夫人还礼珊瑚珠一串。” “永安十二年一月,赠陆老夫人水心玲珑瓶一支,松鹤紫檀屏扆一套......” 陆肇瞧着那卷上写着的东西。 若只是陆家之物就也罢了,偏偏之前积云巷那些人在门前念一句陆家赠礼,便补一句宋棠宁送来的东西。 宋棠宁送往陆家之物无一不是珍品,可陆家的“还礼”却几乎都是随手可见、毫无用心的东西,而且收那宋棠宁五六次东西才会还上一次,这般对比之下,陆家抠门小气的嘴脸显露无疑。 陆肇只要一想起当时门外那些人望向他时那古怪至极的目光,就觉得窒息。 “母亲,那宋棠宁好歹也跟府里定亲多年,咱们陆家也不缺金银之物,往日您赏给那些亲戚小辈的东西都不止这点儿,您怎么对宋棠宁就这么小气?” 陆肇看着卷上记录的那些,满是 难堪的道 “往日宋棠宁大件大件的朝着府里送东西,我只当是府里与她礼尚往来,可怎想你们居然就送了她这些,定亲十年居然连一个箱子都装不满,你们知不知道外头人怎么说咱们,刚才那些人的议论我听得脸都被臊得没处安放。” 所有人都说他们陆家贪墨一个孤女的东西,世家脸面被扒了个干净。 陆老夫人被亲儿子说的脸上乍青乍白。 第174章 第174章 陆执年也是紧抿着唇低头看着箱子里的那些物件。 他对宋棠宁的存在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他知道她喜欢自己,依赖着他,不管他怎么冷脸,那小姑娘总会软着嗓音唤着他“陆哥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有时候心情好时,或是被她缠的不耐烦的时候,就会随手一指送她些小东西,那些都是他不曾在意的,可无论是什么,那小姑娘得了后都会欢天喜地的小心珍藏。 陆肇口中那支木簪,是他烦闷时在路边瞧见小摊贩雕的有意思,随手买回来的。 那日宋棠宁受了委屈哭啼啼的来见他,他嫌她眼泪闹人,便将木簪随手给了她,她只以为是他亲手雕给她的,捧着簪子就扬着雾蒙蒙的眼睛笑着说“陆哥哥真好”, 那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宋棠宁哪怕身着绫罗锦裙,梳着精致发髻,那乌发之中也总是插着那支简陋至极的木簪,哪怕被人笑话她也不管不顾,依旧乐的美滋滋的。 陆执年想起小姑娘甜甜叫他“陆哥哥”的模样,就仿佛被人攥紧了心口,疼的窒息。 陆崇远抬眼看着陆执年“三郎,你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自然是退亲,我们陆家可容不下这尊大佛…”陆家二叔在旁怒道。 陆执年却蓦地开口“我不退亲。” 陆家二叔扭头满是震怒“三郎,那宋氏女都将你的脸踩在了地上,你不退亲还想干什么?!” 陆执年抿着苍白的唇,想起宋棠宁之前在积云巷与他说的那些话,心里涌着不甘,他是喜欢宋棠宁的,哪怕当初的确因为宋姝兰生了怜惜之心,可他心里未来的陆夫人只有宋棠宁。 陆家二叔皱眉“大哥,你难不成也还想要那宋氏女当儿媳?” “宋国公府如今都没了,宋鸿这次下狱恐怕也没机会再出来,那宋氏女害的宋国公府满门倾颠,全然不顾骨肉亲情,这般心狠歹毒的女子怎配嫁进陆家?况且他都这般折辱三郎,陆家若再接纳她,往后旁人怎么看我们?” 陆肇也同样厌恶宋棠宁心狠,他扭头看向陆崇远“父亲,不如这婚事就此作罢吧......” “不能作罢!” 陆老夫人陡然出声。 厅内几人都是蓦地扭头看向上首,陆老夫人捏着袖中的手唇色有些发白“这婚事是皇后娘娘定下的,为着的不仅仅是宋国公府,四殿下还需要荣家留下的那些人脉。” “而且眼下外头 闹的沸沸扬扬,若是陆家真的就此跟宋棠宁退亲,那岂不是坐实了陆家亏待宋棠宁,还会让人觉得陆家凉薄寡情,见着宋国公府颓败就弃了这桩婚约。” 陆肇和陆家老二陆钦都是皱眉,陆崇远则是定定看着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强撑着脸“荣迁安虽死,可朝堂之中记着他的人不在少数,曾受过荣家恩惠的人也绝不会看着他血脉被人欺负,先前宋国公府之所以败的这么快,其中不乏那些人推波助澜。” “三郎的仕途才刚起步,四皇子也在夺嫡关键之时,皇后娘娘那边是绝不可能答应让两家退亲的......” 第175章 第175章 陆崇远直接打断了陆老夫人的话“皇后娘娘那边自有我来开口,宋棠宁和三郎不合适。” “可是......” 陆老夫人张嘴就想要说话。 陆崇远微眯着眼看着她沉声说道“你不愿让三郎跟宋棠宁退亲,是因为四皇子和三郎的前程,还是有其他顾忌?” 陆老夫人脸色瞬间惨白“我能有什么顾忌…” 她想强撑着狡辩几句,想说她只是为着大局,可是见陆崇远神色冷然地看着她,那双利目似乎能将她看穿似的,她到了嘴边的话说不出来,只脸色发白地垂眼避开。 陆崇远眉心紧皱,扭头朝着陆肇他们道“你们先出去,三郎留下来。” “父亲......” “出去!” 陆崇远在陆家向来说一不二,陆肇和陆钦虽然疑惑自家母亲态度,可对着陆崇远冷声却也不敢辩驳。 二人出了门外之后,那房门就再次被人关上,等屋中只剩下三人后,陆崇远沉声道“现在只有我和三郎,说吧,那宋氏女到底怎么回事?” 陆老夫人脸色泛白,原想辩解几句。 陆崇远就道“陆家被宋棠宁推到了风口浪尖,你若隐瞒了什么让陆家出事,就算你我夫妻数十载,也休怪我无情。” 陆老夫人脸上一抖,没人比他更清楚陆崇远的心狠,他眼里只有家族利益,无论任何事情与族中冲突都能被他舍掉,妻子、儿女也一样。 陆老夫人不敢去赌陆崇远会不会对她心软,对着他满是冷厉目光压低了声音“宋棠宁的婚事不能退。” “为什么?” 陆老夫人嘴唇微抖声音更低“荣家当初留下很多东西都是外间寻不到的古籍孤本,宋棠宁先前送来的那些有很多都被四皇子拿走了,被他用来拉拢朝中一些老臣,送去他们府里当了赠礼......” 陆执年满脸震惊“祖母?” 陆老夫人不敢去看他目光,只是朝着陆崇远说道“那些东西早就经四皇子的手送进了旁人府里,四皇子亲手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能去讨要回来?” 陆崇远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事情,脸色瞬间难看“四皇子拿走了多少?” 陆老夫人低声道“一大半…” “皇后娘娘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 陆老夫人白着脸“先前宋棠宁送东西来时,我 只想着她往后是要嫁给三郎的,既是一家人,又能帮衬到四皇子,便由着他将东西取走了......” 朝中一些老臣对于身外之物都不怎么看重,四皇子想要拉拢他们自然就得“别出心裁”,多费几分心思。 荣迁安三朝为官,在世时又是大儒,手中的银钱或许比不上世家底蕴,可是那些孤本古籍,藏书字画等物,却是远比金银更加珍贵,万金难求。 第176章 第176章 宋棠宁就是个单纯好哄的,丝毫不知自己抱着宝山,每次只需她说上几句便捧着那些珍贵之物送上门来。 她以为陆执年喜欢那些,便从来都不吝啬,那时候陆老夫人笃定了宋棠宁是会嫁进陆家的,既是陆家儿媳,自然也有义务帮衬陆家得四皇子的好,所以她将那些东西交给四皇子时半句都没提及宋棠宁,只说是陆家祖上积攒下来的贵重之物。 四皇子借此得了一些朝臣依附,因此对他们越发亲近感激。 陆老夫人那时候只觉得自己聪明,能够拿捏宋棠宁这么个金疙瘩,可她哪里想到宋棠宁会突然跟他们翻脸,甚至还将之前送的东西列了单子寻陆家讨还...... “你糊涂!!” 陆崇远听着陆老夫人的话气得豁然起身,哪里还能稳得住先前模样“那荣家的东西你怎么能够拿去送人,居然还交给四皇子让他送去给朝里的大臣?!” “我也没想到宋棠宁会突然翻脸......” “这跟翻脸有什么关系?” 陆崇远怒不可遏“我们陆家是缺这点银钱,你怎能这么目光短视,寻常人家都知道不能动女子嫁妆,那宋棠宁就算嫁进了陆家,你也不该去算计她的东西,更遑论他还没跟三郎成亲!” 这要是传扬出去,外头人怎么看他们陆家?! 陆老夫人脸色煞白“我也是为了陆家,为了四皇子能早日收拢朝臣,得登大宝......” 陆崇远闻言却是更气,怒视着仍在狡辩的老妻“你这是想要害死四皇子和陆家,那荣迁安是什么人,荣家的东西岂是那么好拿的,宋棠宁如今摆明了是要跟陆家翻脸,这单子更是闹的人尽皆知。” “你说你想要帮着四皇子,那如今该怎么办,陆家拿不出这些东西,那宋棠宁也死抓着三郎之前的事不放,这单子上所写的一旦流传出去,让人知道荣家的东西进了那些人府邸,你叫四皇子如何自处?” 不去讨要,陆家拿不出东西,定会撕扯的难看。 可是去讨要,送出去的东西又去要回来,四皇子先前拉拢的那些人恐怕都得翻脸。 最重要的是,堂堂皇子送礼,用的居然是个未过门的表弟媳妇的“嫁妆”,陆家磨着宋棠宁贪墨荣家遗物,拿去替四皇子铺路,这消息要是传扬出去,别说四皇子名声扫地,就是他们陆家也会丢尽了颜面。 “你,你简直是......” 陆崇远气得胸口起伏 ,指着陆老夫人就想怒骂“你明知道那宋棠宁今非昔比,更跟萧厌那阉人厮混在一起,宋国公府都被她弄的全数下狱,这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陆老夫人被骂的脸苍白“我以为三郎能将宋棠宁哄回来的,他与宋棠宁的情分不一样......” 谁能想到被她抽了傲骨驯化的乖巧的小女娘,一朝反目会这么狠,直击陆家七寸。 陆执年手心发抖,突然就想起先前在积云巷时宋棠宁清泠着眼,对着他说“你们陆家还不起”的模样,脸上惨白成一片。 那时候他只觉得宋棠宁的话格外可笑,这点东西陆家怎么可能会还不起。 可如今看着那卷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他却觉得头眼犯晕,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可笑至极的人。 他嫌她市侩庸俗,他府中却贪了她的东西。 如今别说是原模原样的还回去,就是想要凑齐恐怕都不易,这些东西,陆家还真的就还不起。 第177章 第177章 “祖母,您怎么能拿着棠宁的东西去讨好四皇子。” 陆执年脸苍白,说话也发抖“棠宁铁了心要与我们清算,如今还不上这些,她会怎么看我们陆家?” 陆老夫人心口惶惶,却强自辩道“那些都是宋棠宁自己送来陆家的,我们又未曾强求,再说都过去这么久了,谁知道东西去了哪里,就算真闹出去,人家也只会说她小气,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讨要回去的......” “那她若真告上京兆府呢?” 陆老夫人一滞“她怎么敢......” “她连宋国公府都能告了,亲伯父、祖母都能送进狱中,你凭什么觉得她不敢告你?” 陆崇远看着听到他话瞬间惨白了脸的陆老夫人,满是怒其不争 “她也就罢了,你是不是忘记了她身边还有个萧厌,那阉人本就一直想抓世家把柄,想尽办法的来对付我,宋家和铖王府的事情还没过去,你又闹出这些,你简直就是......” 哪怕素日冷静的陆崇远也忍不住气得手发抖,最后一甩袖子扫落了桌上的杯盏。 “糊涂东西!!” 陆老夫人从没被人这般喝骂过,更何况屋中还有陆执年这个小辈,她羞得脸上青紫,既是臊怒又是难堪,可是对着盛怒的陆崇远丝毫不敢出声反驳。 站在外间的陆肇、陆钦兄弟二人听到房中动静都是面面相觑。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父亲居然动这么大的怒气? “大哥......”陆钦皱眉想要进去。 陆肇摇摇头将人拦住“父亲没叫咱们,先在外间侯着。” “可是母亲......” “父亲有分寸的,况且三郎也在里面。” 陆肇对于父亲陆崇远的话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且他也隐约猜到陆老夫人怕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父亲将他们打发出来已是留了颜面,他们这个时候进去才会让陆老夫人更难堪。 陆钦闻言只能按捺住心底担忧。 那边屋中陆崇远动气扫落一地东西,陆老夫人和陆执年都是安静至极。 陆崇远气得一直在踱步,片刻后才寒声道“你自己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将此事与她说清楚。” “不行!”陆老夫人急声道“我不能去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直都想要让三郎娶宋棠宁过府,要是让她知道这些,她定会对陆家生了嫌隙,四皇子也会厌憎了咱们. .....” “厌憎总比事后从旁人嘴里知道的强!” 陆崇远厉声打断了陆老夫人的话,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沉着脸说道 “陆家跟皇后、四皇子本是一体,他们就算生了嫌隙也舍不得陆家助力,往后总能想办法与他们修好。” “可是你若不将此事先行告知皇后,让她有所应对,回头等她从旁人嘴里知晓这些,四皇子猝不及防下直接被架在了高处,那才麻烦大了。” 第178章 第178章 四皇子想要夺嫡,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宋棠宁跟陆家翻脸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人,有萧厌那阉人在旁护着,他们根本就没有信心能够逼着那女娘退让。 那些送出去的东西收不回来,宋棠宁追究之下定然会牵扯到四皇子,与其等着皇后从旁人嘴里知晓后责问,倒不如他们主动与皇后说了,这样还能商议如何处置。 陆崇远根本不容陆老夫人辩驳“你现在就进宫,带着这两卷东西去,与皇后原原本本的将这事情说清楚,不许说谎。” 他顿了顿“三郎,你也去。” 陆执年唇色苍白,刚想说什么,就见陆崇远沉着眼看他 “你与宋棠宁的婚事不可能再继续下去,若有机会,拿这桩婚事换取宋棠宁对陆家放手。” “祖父......”陆执年猛地抬眼。 陆崇远对上他的眼“宋棠宁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事事依顺的小女娘,宋国公府若在,还能拿捏宋家人,可宋家没了,再无人能钳制她,我们如今唯一能够与她谈条件的只有你身上这桩婚事。”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退婚,可不管你是真因宋氏女不甘心,还是被人折辱心有不忿,都别忘了我以前教过你的道理,也别为着一时之气损了家族利益,明白吗?” 陆执年脸上一点点沉默下来,伸着抓着挂在腰间的锦穗,用力到手指都忍不住发白。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跟宋棠宁的婚事居然变成这般模样,他竟是要拿着婚事去逼宋棠宁退让...... 陆执年仿佛已经看到那小姑娘知道这些后,对他满是嘲讽的样子,他敛眸苍白着脸哑声道“我知道了,祖父。” 陆崇远拍拍他肩膀“去吧,你与四皇子交好,此事好好与他说,若他当真介怀,也不必在意,他离不开陆家的。” 陆执年麻木点点头“是。” ...... 陆皇后知道陆家人进宫时,刚从太皇太后的宫里出来。 她满是嫌恶地拿着帕子擦手上沾上的水迹,朝着门前的宫人问道“太皇太后的病情怎的这么重了?” 那宫人连忙低头回道“早些时候太皇太后就已经不大好了,一日里只有一两个时辰清醒着,别的时候都是浑浑噩噩,她癔症愈发厉害,不只是会念叨先帝他们,偶尔嘴里还叫着皇长孙的名字......” “闭嘴,这宫里哪来的什么皇长孙?”陆皇后身边的女官呵斥出声 。 那宫人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磕头“奴才失言奴才失言,求皇后娘娘恕罪。” 陆皇后沉声道“本宫也就罢了,容得你们这些糊涂东西,可是这话若是叫陛下听了去,小心你的脑袋。” 那宫人瞬间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陆皇后冷眼了许久才开口“行了,好生伺候着太皇太后吧。” 皇后仪仗离开后,门前跪着的宫人,才站起身来,他摸了摸额前磕出的青紫,朝着陆皇后离开的方向嗤了声。 “无事献殷勤。” 说完吩咐身旁的人“带人进去看一看,老祖宗身边有没有多出什么不该多的东西,我去跟督主说一声。” 第179章 第179章 这头皇后丝毫不知道自己走后那人的变化,她只是被身旁女官扶着朝前。 金枝是皇后还在陆家时就伺候她的贴身女使,后来随皇后一起入宫,是陆皇后最为信任的人。 她敏锐察觉到主子心情不好,扶着陆皇后低声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早就已经不经事,连陛下跟太后都不怎么来看她,娘娘何必过来辛劳?” “你懂什么。” 陆皇后声音冷凝,“她再糊涂也是皇室尊长,是陛下的亲祖母。” “陛下和太后不用太过敬重,那是因为他们不需要,可是皇儿尚未立储,若是能以此换得朝中那些老人的支持,别说只是区区奉茶送饭,就是要本宫亲自伺候她起居都行。” 太皇太后疯疯癫癫,说话也时常前言不搭后语,可耐不住她身份高,而且这段时间京中屡屡出事,四皇子多少受了波及。 宋国公府没了,铖王府眼看着也失了圣心,加之戾太子一事上说不得还会牵扯到陆家,她总得想办法找补回来。 陛下被萧厌那阉人迷了心智,太后又精明难应付,唯独太皇太后这里既能尽孝,又不会费太多心思。 陆皇后抬脚跨过月牙拱门“方才你说母亲进宫了,她人在哪里?” “老夫人已经去了凤禧宫。” 陆皇后闻言皱了皱眉,她只以为陆老夫人是来找她诉苦的,宋国公府出事之后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出 “本宫还当她会早些时候来,没想到忍了这么久。” 金枝迟疑道“娘娘,来的不只是老夫人,三郎君也跟着一起进宫了,奴婢瞧着老夫人脸色极为不好,三郎君也是。” 她顿了顿见周围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娘娘还不知道外间的事情,奴婢听闻今日午后,三郎君去过积云巷了,可却被人扒了衣裳扔了出来......” “你说什么?”陆皇后神情震愕。 金枝低声道“奴婢听说这事的时候也很是震惊,那宋小娘子多恋慕三郎君,咱们都是亲眼瞧见的,可偏偏今日就发了狠。” “三郎君被扔出那棠府时衣不蔽体,而且宋小娘子还叫人抬着陆家这些年送给她的赠礼送还了陆家,还跟他们讨要她这些年赠送陆家之物,说是要跟陆家退去婚约与他们两清......” “她放肆!” 陆皇后闻言瞬间大怒,这婚约是她亲口赐下的,虽比不得安帝赐婚,可皇后懿 旨又能由着她说退就退? 更何况宋棠宁一个小娘子,不思温顺乖巧,婚约在身居然还这般荒唐,她所言所行代表的都是陆家,她这么胡闹,将陆执年和陆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陆皇后冷沉着眼回了凤栖宫,见到陆老夫人后就想问宋棠宁的事情,却不想陆执年直接跪了下去。 “三郎,你这是做什么?”陆皇后皱眉。 陆执年低声道“侄儿为棠宁之事请罪,还请皇后姑母恕罪。” 皇后沉声道“宋棠宁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是她太过胡闹,不知女子淑慧,好好定下多年的婚约说不要就不要了,她想干什么?” 第180章 第180章 “本宫这就招她进宫好生问问她,是不是宋国公府被她送进狱中之后,她就真的无所顾忌了,本宫赐下的婚约岂是她说退就能退的,她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 陆皇后说话间,就想让金枝去传旨召宋棠宁进宫,就听陆老夫人急声道“娘娘别去!” 皇后扭头“母亲?” 陆老夫人脸色发白“那宋棠宁早不是当初那般好拿捏之人,宋氏一族被她害得不得安宁,她对三郎也心狠的厉害,这般灾星实在不适合嫁进陆家,我瞧着这桩婚事不如就此作罢吧......” “您在胡说什么?”皇后眉心蹙起,“本宫当年废了多少心思才得以让荣迁安松口,这婚约是本宫千辛万苦才求来的。” “您该知道本宫为的从来都不是区区一个宋棠宁,您若是真的不喜欢她,等她过门之后过些时日,再替三郎纳几房合眼的妾室就好,可三郎正妻的位置必须是宋棠宁。” 只有宋棠宁嫁进陆家,荣家留下的那些人脉才能为四皇子所用,荣家的门生,荣迁安的故交,甚至那些避世不出的大儒也才能借着荣家之名被他们收用。 陆家和四皇子也能因荣家血脉之故得以攀升好名声,入得那些油盐不进的老臣和皇亲宗室的眼。 最重要的是,荣家大娘子当年留下一份很重要的东西,极有可能在宋棠宁手中,只有等她嫁进陆家之后,她才能名正言顺的弄到手,不惊动任何人。 “这婚事绝对不能退,你们若是担心宋棠宁,本宫可以帮你们约束她。” “她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娘,本宫殿里有的是教规矩的嬷嬷,再野的性子也能让她收敛......” 陆老夫人原本还抱着侥幸之心,想着若是皇后直接答应让陆执年跟宋棠宁退婚,四皇子那事儿就不必再提,可谁想到皇后一口否决。 陆执年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姑母,不是为着棠宁不好,而是这婚事非退不可。” 皇后闻言皱眉“什么叫非退不可?” 陆执年低声道“姑母应当已经知道我今日被赶出棠府的事情,棠宁对陆家嫌隙极深,也因山之事恨极了我。” “她先前便曾与我说过退婚之事,我只当她是置气玩笑,可是今日她将两府过往所赠之物全数列了单子,还让人敲锣打鼓将陆家所赠之物,连带单卷送去了陆家,誓要与我们两清。” 陆皇后完全没领会陆执年的意思,只随口道 “那有什么,不过是些小女儿家使性子的事,她既讨要还给她就是......” 陆执年摇摇头“还不了。” 陆皇后神色不解。 陆执年声音苦涩“姑母看看这两卷东西便知缘由。” 他将陆崇远让他带进宫中的东西,直接交给了金枝,让她呈给陆皇后。 陆皇后刚开始还满脸疑惑,可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 她先是快速扫过那卷单薄卷纸,等看完后目光才落在那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单子,她手指微抖 “你别告诉本宫,这张才是宋棠宁的。” 陆执年声音晦涩“那张的确是棠宁的,而且其中大半都被祖母交给了四殿下,被四殿下拿去赠了人。” 第181章 第181章 “你说什么?” 陆皇后原本不经意的脸色瞬间呆滞,不敢置信地看向陆执年二人时,手一抖险些撕碎手里的东西。 一旁的金枝也是满脸愕然,老夫人她疯了? 陆老夫人承受不住陆皇后的目光,满脸苍白地瑟缩道“荣家家底极厚,荣迁安留下那么多东西,我只是让宋棠宁取了一点点古籍孤本跟字画珍玩,想着她将来早晚是要嫁进陆家的,大家都是一家人,若这些东西能够帮衬到殿下是她的荣幸,我哪里知道她会突然反骨......” “您糊涂!!” 陆皇后倏地起身,捏着手里的东西气得脸都在抖“您这是在帮峥儿吗,您这是想要害死他!!” 她气得想要怒斥大骂,想将那单子摔在她脸上,可是眼前这人是她母亲,是她血脉亲长,她只能扭头朝着陆执年怒斥。 “你祖母糊涂,连你也糊涂吗,你怎能纵着她做这种事情?” “那荣迁安留下的东西是好,世人谁不想要,可你们看到有谁敢朝着荣家血脉动手吗,那宋棠宁还没嫁进陆家,你们就敢贪墨她这么多东西,居然还敢交给四皇子,你脑子都去了哪了?!” 陆执年被骂的默不吭声,丝毫没去争辩,反是陆老夫人见到心疼的孙儿替她受过连忙起身。 “娘娘,这事三郎不知情,我原也没想到将东西给四殿下,实是四殿下有次过府刚好瞧见......” 那日她娘家侄孙过府,因一些小事与宋棠宁起了争执,二人闹的有些不好看,她因此动了怒气训斥宋棠宁没有当家主母该有态度,宋棠宁隔日便送了一件金蟾衔珠绯玉墨床,连带着一套镇纸、砚滴来给她侄孙赔礼,结果恰巧就被四皇子瞧了个正着。 那段时间安帝下令让四皇子修典,四皇子为博文名,也想在士子之间积攒威望,几次想要邀大儒贺蕴相助都难入其门,金银之物送过去无数都被还了回来,正发愁时见到那套东西顿时喜出望外。 贺蕴有个孙儿正当进学,四皇子将那套文宝送了过去,这次顺利进了贺家大门,贺蕴虽然依旧没有入朝帮他,却是将自己的几名弟子转介给了四皇子,入了他府邸当了门客助他修典,让他在修典之后不仅博得安帝圣心,更赢得外间一片美名。 那之后四皇子就尝到了甜头,陆老夫人也才发现这个她原本瞧不上眼的未来孙媳还有这般好处。 她将宋棠宁送来的那些东西毫不迟疑转交给了四皇子,四皇子自然来 者不拒,得了那些东西后对她这个外祖母越发亲近。 陆老夫人的辩解不仅没让皇后释去怒气,反而越发恼了“那您可有跟他说过这些东西来历?!” “我......” 陆老夫人顿时一噎,她哪里可能让宋棠宁显眼,自然都是谎称陆家珍藏,她低声辩解“宋氏女嫁进陆家,她的东西自然也是陆家的…” “那她现在嫁了吗?”陆皇后厉喝了声。 陆老夫人脸惨白。 第182章 第182章 陆皇后见着自己向来精明的母亲居然这么糊涂,气的身子摇晃胸口起伏不定。 一旁的金枝见状连忙上前扶着她替她顺气,等好不容易缓过这口气后,陆皇后才看着手里那卷东西满是焦灼,朝着陆家二人寒声道“这里面有多少东西是给了峥儿?” “十之五六。”陆执年低垂着头,“除了留在府中那些,几乎全被殿下带走。” 陆皇后只觉胸口一堵“你说宋棠宁将这单子送去陆家的时候知道的人不少?” 陆执年头垂得更低“敲锣打鼓,满城皆知。” 陆皇后眼前一阵阵的泛黑,尚来不及缓过来,就听陆执年低声道 “这些东西几乎都是荣太傅当年留给宋二夫人的嫁妆,官府是有登记在册的,如果棠宁较真非要与我们讨还,陆家是躲不过的。” “她怨憎陆家不愿修好,只给了三日之期,有萧厌在旁撺掇,又有宋国公府的事情在前,祖父担心棠宁当真会心狠之下拿着这东西告上府衙。” 陆执年跪在地上垂着眼声音徐缓。 “四殿下送出去的东西恐怕收不回来,事情闹大于殿下,于陆家都没好处,陆家如今能够凑齐的只有这单子里的一小部分,祖父的意思是此事不能瞒着皇后娘娘,看能否由您出面与棠宁商议,以两家婚约换取她将此事罢休,陆家再将那些东西以高于原价三成兑换金银补还给她。” 他说到这里用力攥着袖中拳心,想起那个自幼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会如何讥讽看他,哪怕竭力稳住声音,脸上血色也消退了大半。 “棠宁一心想与陆家划清界限,但我跟她的婚事是您亲口所赐寻常解除不得,皇后娘娘若以此交换,或许能让她松口。” 陆皇后原本是恼怒陆家至极,更恨陆老夫人牵累她的皇儿,连带着对往日极为疼爱的侄儿也生了怨怒,可当听到陆执年的话,看着本是光风霁月朗朗如玉的少年郎,满是难堪苍白地说着以他婚约换取宋棠宁罢手时,她心头怒气一滞。 “三郎,你与宋棠宁当真没可能了?”陆皇后问。 陆执年闻言想说不是没可能,他还能去见宋棠宁,还能想办法让她记起往日情分,多年感情怎能短短时日分毫不剩,可是思及入宫前祖父与他说的话。 陆执年唇色苍白敛眸说道“一切以殿下和陆家为先,我们赌不起。” 陆皇后闻言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散了干净,若是陆家出事后隐瞒她,甚至拿着她的皇儿 去冒险,她自然会怨怒,可是眼下事情还没彻底闹大他们也未曾有半点隐瞒,而且高傲自负如陆执年也肯为了四皇子的前程名声退步,她脸色和缓了下来。 “你是个好的,姑母这些年没有白疼你。” 陆皇后柔声道“快起来吧,地上凉。” 陆皇后前后态度变化明显,陆执年却仿若早就习以为常,他只平静道“是我的错,连累了四殿下。” 第183章 第183章 陆皇后似乎是觉得自己之前太过急怒,放缓了声音说道“此事也怪不得你,谁能想到往日那般痴缠你的女娘去了一趟山回来就性情大变,本宫原是想着宋棠宁嫁入陆家是桩好姻缘,能借着荣家人脉替你铺路,可没想到最后会闹成这个样子。” 仿若是真的遗憾二人有缘无分,陆皇后垂眸遮住眼底沉色, “三日后是六公主生辰小宴,陛下特许让她办了赏花宴,一是庆生二也是趁机替她择婿,届时她会宴请京中一些郎君女娘入宫赴宴,宋棠宁那边本宫会在那日召她入宫与她好好谈谈,若是此事能够就此揭过再好不过,若不能也得让她松口不再追究,免得波及峥儿和陆家。” “你与她毕竟订亲多年,情分是旁人比不上的,届时你也来吧,说不定她见着你会生了心软。” 陆执年闻言眼眸微动,她会心软吗? 他心中有些不确定,也很难觉得那般冷漠让人扒了他衣裳的宋棠宁还会不会跟他回到从前,可是皇后的话他不能拒绝。 陆执年垂眸“是。” 陆老夫人见事情解决,陆皇后也未曾怪罪他们,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精神缓和过来,脸上较之前红润起来后,就忍不住冷嘲说道“那个宋棠宁看着温顺顺没想到这么反骨,娘娘和三郎能瞧上她本是她的福分,可她却不知道惜福,她现在心心念念想要跟三郎退婚,我倒是要看看她没了三郎还能找到个什么破落门户!” 先是谋害亲长,毁了宋国公府,又大张旗鼓退婚,全然不顾女子名节。 陆老夫人丝毫不觉得他们陆家有错,只觉得宋棠宁得理不饶人,陆家是被她弄的狼狈,可宋棠宁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们陆家不要的女娘,她看谁家敢要! ...... 积云巷这边,宋棠宁正窝在铖王妃的房中教着宋茹写字。 秦娘子坐在里间替铖王妃把脉,屋中里外隔着一道珠帘,外间摆着的书案侧对着窗台,旁边还有一道屏扇,里头二人既能瞧见外头情形,也不会因闲谈时打搅了外间二人。 宋棠宁手还没好全不能握笔,只能让花芜拿了她以前练笔的帖子让宋茹临摹。 宋茹在积云巷住了两日,虽然依旧还是瘦得厉害,可脸上多了些血色,她嘴唇不再苍白,穿着粉裙伏在案上,提笔描字时犹如稚童。 “背挺直。” 棠宁突然轻拍了宋茹一下,见她猛地弹起来下意识挺 直背脊,她带着几分不同于平常的肃色。 “练字先练心,需稳,需静,双脚要平放,肩平背直,目光直视纸上,握笔时不要太紧,腕上虚悬不可借力于桌面,否则写出来的字不够活。” 宋茹一点点照着阿姊的要求改变姿势,像初学的稚童认真极了。 铖王妃坐在里间嚼着手里的酸梅子,一边隔着珠帘看着外头宋棠宁教导宋茹的模样,一边嗤了声“这宋家还真是混账玩意儿。” 这话没头没尾,可秦娘子却是听懂了。 那宋家可不就是混账。 这京中官宦权贵府邸谁家没一两个庶女,就算养的不如嫡女金贵,可是最起码识字明理是要教的,否则等将来议亲嫁人时丢的是府里的颜面。 可是这宋茹倒好,明明是国公府的女娘,却养的还不如小门户出来的小娘子识慧,别说是写字了,连最起码的启蒙都未曾有过。 也亏得宋国公府如今倒了,要不然就宋茹这般病怏怏又不通文字的模样被人瞧了去,宋家上下都得被人戳断了脊梁骨。 宋茹照着宋棠宁的吩咐临摹着最简单的笔画,写了一会儿头上就冒了虚汗。 第184章 第184章 宋棠宁道“今天先到这里吧,你身子还虚,写太多伤神。” “我没事的。” 宋茹握着笔连忙拒绝,她坐得腰背酸疼,可心中却是溢满了欢愉,从来没有人像是阿姊这般耐心教过她,她小小声地说道“阿姊,我可以再写一会儿的。” “能吃得消吗?” “我可以!”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远比往日鲜活。 宋棠宁只好随了她“那就再写一会儿,要是累了就歇着。” 宋茹连忙点头“好!” 见小姑娘又开始伏案勤耕,宋棠宁这才起身小声起身朝着里间走去,铖王妃见她进来便忍不住笑道“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有几分为人师的本事,教起人来似模似样。” 宋棠宁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她哪里是有什么为人师的本事,不过是学的多了,便多会了一些。 外祖父在时她便时常会在荣家留宿,那时候老爷子虽然宠她,可于学业之上却对她要求极为严格,后来外祖父走后,为着能讨好陆执年,能成为陆老夫人口中配得上陆家主母身份的女娘,她拼命地学着陆执年喜欢的一切。 琴棋书画虽算不得样样精通,却也皆是能拿得出手,煮茶调香都有涉猎,加之外祖父教给她的和留下来那些被她翻阅的书籍。 虽于后宅之事人心算计上一窍不通,这些东西她却不输任何人。 秦娘子见在旁笑着道“宋小娘子往后若是闲了,倒是可以开个学堂教书育人。” 宋棠宁闻言一愣“开学堂?” “对呀,这办学堂的事儿可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做的,小女娘天生明智的也比比皆是。” 秦娘子像是随口感慨似地说道“我这些年四处游走也曾收过几个徒弟,更曾见过天赋出众聪慧至极的女娘,只可惜受限于出身家世未曾开蒙习字,就算想要学医也是困难重重。” “其实很多地方都有女院,可入院者所学大多都是女子闺训,女诫教条,若是能有间学堂能够为女子启蒙教她们识字明理,让她们能与男儿一样有同等的机会谋生,说不得过些年如我这般的女医也会如雨后春笋比比皆是,又怎会像是现在这般,外人提起我时都觉得是个稀罕物。” 权贵女眷从来不少,一些身份尊贵的女子私密也不愿被男子知晓,所以每一次秦娘子入京时都是抢手的香饽饽,连轴转也未必看得过来。 她曾想过要收一些女徒,可学医至 少得要识字才能看方,寻常人家的女娘根本就没有开蒙的机会,一些识字的高门贵女又觉得行医是低贱行当不肯沾染,以至于她这些年从无藏私之心,却一直都没收到合意的徒弟,那些与她学医的人中,女娘在其中连小半成都不足。 铖王妃感慨“世人对女子皆有偏见,哪准女子进学。” 秦娘子道“这可未必,高门贵户或许瞧不上,可寻常百姓家里还是有不少疼爱女娘的,若真有这么个地方,定然会有人来。” 二人仿佛只是随口闲聊,秦娘子也只是感慨居多,可是宋棠宁却像是被触及到了什么有些走神。 她重活一次,日日都在想着要怎样复仇,宋家没了,陆家婚约也定能退掉,可有时候午夜梦回时她却觉得格外的空虚,有些不知道自己重来一次难道就只是为了这些? 秦娘子刚才的话却如同仙泽让她原本的迷惘突然散去,只觉头脑一清。 棠宁微侧着头看着外面伏案练字满脸认真的宋茹,心里隐隐冒出了一些细小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外头蒋嬷嬷进来。 “王妃,女郎,宫里来人了。” 第185章 第185章 金枝见到宋棠宁的时候颇为意外,她跟在皇后身边多年,算得上是看着宋棠宁长大的。 这宋家小娘子出身虽贵,却被养的像极了笼中雀儿。 早年荣太傅还在时她身上尚还能瞧见几分肆意,可后来年岁渐长,身上就只剩下被规矩束缚后的温顺乖巧。 可如今只是短短月余不见,眼前女娘虽然依旧还是那张脸,那双往日总是低眉的杏眼却褪了温驯,面对她这个皇后身边的女官时虽有恭敬,却不再像是以前那般热切。 金枝隐隐有些不适,却还是温声说道“我家娘娘心疼宋小娘子伤势,担心您来回折腾劳累,这才忍着关切之心不曾召您进宫。” “这几日好不容易闻听您伤势好些了,又恰逢三日后是六公主生辰,娘娘特意让奴婢来邀您进宫,也好能亲眼瞧瞧您让娘娘安心。” 宫中的人向来都是这般能言善道,一句话既抬高了皇后温和仁善,又堵了她拒绝入宫的理由。 能闹着将宋国公府上下送进牢里,又与陆家撕扯的满城皆知,宋棠宁若再称病不肯入宫那就是抗旨。 宋棠宁脑子从未有过的清醒,鸦羽般的眼睫轻垂时,神情满是低落“我也想娘娘了,整个陆家上下也就只有娘娘是真心在意我,可是我脸上这伤......” 她轻咬了咬唇含着委屈,“往日我一心糊涂,痴迷不该痴迷之人,为此与京中不少人交恶而不自知。六公主生辰宫中宴请的都是京中贵女,人人盛装姝色,惟我满脸斑驳,只要一想与她们相见会得怎样嘲笑,我就恨不得立刻去死。” 金枝脸色微变急声说道“娘子别说胡话,有娘娘在谁敢笑您......” “可是我不想让人看到我这模样。” 皇后既然只字不提陆家的事情,非得摆出疼爱她的样子,宋棠宁便只当自己是那委屈爱娇的小女娘。 她杏眼微抬似是半含水光,说话也如寻常卖痴晚辈。 “我知道娘娘护着我没人敢嘲笑我,可你看看我这脸,谁瞧了背地里不会说一句丑八怪?” “我好不容易才从山捡回一条命来,为何又要让自己落到那般人人讥讽笑言的地步,娘娘那么疼我,她也定然舍不得让我受委屈对不对?” 金枝瞬间噎住。 宋棠宁乖巧扬着下颚“烦金枝姑姑与皇后娘娘说一声,棠宁不想以丑陋容颜惊了娘娘,娘娘对棠宁的关心棠宁收到了,待我伤好之后定然立刻进宫叩谢 娘娘关怀。” 花厅之中一时安静极了,宋棠宁的话别说是金枝愣了,就算是跟金枝一起前来的那两个宫人都是听的目瞪口呆。 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拒绝皇后娘娘的。 金枝就算再蠢也察觉了宋棠宁那看似尊敬面孔下藏着的不驯,她脸上原本和煦的脸上收敛了起来“宋小娘子,奴婢只是来替娘娘传旨,无权擅改娘娘旨意。” “原来是懿旨?” 宋棠宁眼中水光泛起涟漪“金枝姑姑怎不早说,我还当皇后娘娘真的是因为关心我,因我伤势多添顾虑,却原来只是单纯想要见我,金枝姑姑若是来的时候就说是懿旨,棠宁又怎敢多言。” 第186章 第186章 她就只差将皇后伪善明白说出来。 “宋小娘子!”金枝脸上顿沉。 宋棠宁却只是平静抬眸“皇后娘娘往日待我不薄,我也不敢抗旨拒绝进宫,只是我前脚才跟陆执年决裂,跟陆家讨还他们往日贪墨我母亲和外祖父留下遗物,后脚皇后娘娘便召我进宫。” “若是我完好之时自然无人会多嘴,顶多就是皇后娘娘疼惜小辈想要说和,可如今我伤势未愈,满京城又都知道陆执年是如何跟着宋家大郎一起欺我,致我容貌受损,陆家又是如何仗着婚约多年辱我,待堂堂荣家血脉、国公府贵女如同平民小户上门乞儿。” “皇后娘娘明知六公主生辰宴上定有宾客,却召满身是伤的我进宫,棠宁倒是不怕丢脸,顶多被人嘲弄几句毁容貌丑无盐之说,可是皇后娘娘一片仁慈之心怕会被人误解,回头再传出她是想要替陆家出头仗势强逼我退让,忍了先前陆家上下欺辱之苦。” 宋棠宁一日日的跟在萧厌身旁,虽只能学个皮毛,可阴阳怪气和毒舌却似模似样。 “棠宁不敢误了皇后娘娘,金枝姑姑觉得呢?” 随行来的两个宫人都没想到这往日温顺的宋小娘子居然这么大胆子,她们闻言都是大气,其中一人怒喝出声。 “放肆,你竟敢揣测污蔑娘娘?!” 宋棠宁抬眼扬唇“我只是以己度人,毕竟皇后娘娘疼爱我,我也不忍见她声名蒙尘。” “你!!” 那人气得就想说话,金枝沉着眼伸手一挡。 这位浸淫后宫多年的女官脸上已然彻底没了笑容,她只是看着宋棠宁开口说道“宋小娘子,娘娘是真心疼爱您的,您何必?” 宋棠宁浅笑“我也是关心娘娘。” “宋娘子,您当真要如此?” 金枝眸色陡然转冷,身上多年积攒威势蓬然而出,让得跟在一旁的花芜下意识的白了脸,就连隔着一道帘后的宋茹也是小脸发白下意识想要冲出去,被铖王妃和秦娘子伸手拉着才拦住了动静。 可宋棠宁却只觉得这般模样的金枝比起她家阿兄不动声色,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如坠冰窖的冷戾差远了。 一个是故作凶狠,一个却是骨子里透出的凶煞,让人下意识就忍不住顺服低头。 棠宁发现自己居然半点都不怕金枝冷脸,只依旧浅声道“难道不是娘娘非要如此?” 她用着最温软的声音,说着最剐人的话。 “若在陆家之前,皇后娘娘召我进宫,哪怕是在山之后,娘娘派人问一句我是否安好,我定然无半分迟疑,可偏偏是在陆家之后。” “皇后娘娘或许当真只是关心我,可是落在旁人眼里难免会添了几分猜忌,我不愿让皇后娘娘背负恶名,且眼下全京城都知道我与陆家的三日之期,不如就等陆执年和陆家将这些年从我手中贪墨之物全数归还,我与他们两清之后,再进宫去与皇后娘娘请罪。” “金枝姑姑觉得如何?” 第187章 第187章 哪怕是金枝的涵养,这一刻也险些绷不住脸。 如何? 当然不如何!! 她今日会来本就是因为陆家的事情牵扯到了四皇子,否则皇后娘娘根本不会掺和区区小辈之事。 纵然宋棠宁闹的再厉害又能如何,只要没有皇后松口,她跟陆家这桩婚事就散不了。 皇后娘娘原本就是打算召宋棠宁进宫看能不能稳住她,就算稳不住也能拿着婚事做条件,将陆家那起子事情遮掩过去,若真等到宋棠宁跟陆家清算之后再进宫,那四皇子怎么办?! 这宋棠宁是故意的?! 金枝胸口起伏没了耐心,忍不住染上了几分急怒“宋娘子是想要抗旨?” “棠宁不敢,只是我身子虚弱,容貌被毁,实在不敢进宫,皇后娘娘若真想强召也行,只到时我若不小心受惊出个什么事,也望皇后娘娘莫要怪我。” 宋棠宁说完之后就突然伸手扶着头,连声音也跟着虚弱,“果然是伤势没好,站久了有些头晕。” 金枝被宋棠宁这番堪称光棍的话气得脸皮子发抖。 这宋棠宁几时变得这么无赖了? 她竟敢要挟她?! 金枝刚想开口说什么,瞧着一边扶额“病弱”又一边歪着头看她的宋棠宁,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不久前那位因为殴打孙女致其吐血晕厥,被萧厌废了一只手后不允任何人替她看诊,后来还闹到了朝堂之上,最终“名满京城”落得恶名贯耳的宋老夫人。 她脑子里如被轰雷劈中,瞪大了眼看着宋棠宁,这小女娘装晕装得这么熟练,一副早经历练深谙碰瓷之道的模样,那上一个被她这般对待的倒霉蛋是谁? 金枝眼皮子一抖,到了嘴边的话强咽了回去。 宋棠宁伸手拉着花芜扶着自己,斜靠在她身上“罢了,我也只是担心皇后娘娘被我这不争气的身子连累,不过皇后娘娘若真要见我,也不必三日后六公主生辰了,我现在就随金枝姑姑进宫吧,想来就是晕在了宫里,娘娘也能送我回来。” 金枝见她说话间就想上前连忙急退了两步“不必!!” “金枝姑姑?”棠宁茫然。 金枝脸是发白,一副生怕被棠宁挂上的模样对她避之不及“奴婢觉得娘娘心疼宋小娘子,必舍不得娘子带伤进宫,六公主生辰宴的事情奴婢先回宫禀报,若有安排再令人前来知会,娘 子先宽心修养。” 她说完后朝着宋棠宁就告辞, “奴婢还得回宫复命,就不久留了,先行告退。” 仿佛怕多说一句宋棠宁就能直接朝着地上一倒,金枝拽着身旁两个宫人转身就走。 “哎,金枝姑姑......金枝姑姑你别走......留下喝口茶......” 第188章 第188章 金枝脚下走的更快了。 身旁两个宫人被她扯得踉跄,等出了厅内就有一人忍不住道“姑姑,您怕她做什么,咱们可是皇后娘娘的人,宋棠宁还敢污蔑咱们不成?” “你懂什么!” 金枝呵斥了声。 若是往日她自然不怕,可偏偏出了陆家的事,要是宋棠宁前脚刚去找陆家讨还东西,后脚皇后宫中的人就来积云巷“逼晕”了宋棠宁。 那也不用等着三日之期了,满京城的人怕都能知道他们陆家贪了宋棠宁的东西不肯归还,让皇后出面将人逼晕。 到时别说是四皇子,就是皇后怕也得声名狼藉。 更何况宋棠宁如今是没宋国公府撑腰,可这里是哪里,这是积云巷,是萧厌的地盘。 有萧厌那阉人护着,这宋棠宁连坑她亲祖母的事情都敢干,她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金枝瞧着身后虎视眈眈的棠府下人,隐约还瞧见两个眼熟的,仿佛是曾经在萧厌身边当过差的。 她脸都有些绿了,连忙扯着身边两个宫人就道“快走!” ...... 宋棠宁站在堂前,远远瞧见金枝脚步凌乱地跑了,她收回刚才招啊招的手,扑哧就乐了起来。 花芜忍了又忍,也忍不住跟着自家主子笑个不行。 “女郎,她好怕呀。” 往日进宫时只有她们瞧着凤禧宫女官的脸色,皇后虽然说话和和气气,待女郎也还不错,可花芜总觉得那金枝姑姑每次瞧她们时都高高在上极了,哪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铖王妃和秦娘子领着小脸苍白的宋茹从一旁侧门处的帘子后出来,走到宋棠宁身旁,铖王妃就忍不住哭笑不得地伸着手戳了她脑门一下“你这坏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损招?” 宋棠宁嘟囔“无师自通。” 往日她总顾着规矩,守着礼仪,在意那些无甚用处的颜面,处处委屈自己,可后来遇到阿兄后她发现,跟不要脸面的人相处就得比他们更不要脸,与无耻之徒对峙就得比他们更无耻,所谓的君子礼节那是得对着君子才有用的,与小人讲理,那就是对牛弹琴。 秦娘子在旁笑着说道“宋小娘子今儿个这样挺好,这样才能不被人欺负。” 铖王妃想起金枝那模样好笑的同时,却忍不住担忧“这样倒是不被人欺负,也将人怼回去图爽快了,可是驳了皇后的颜面,她恐怕会记恨你。” “我就算 不驳她颜面,难道她就不会记恨我了?” 棠宁早不是刚回来时那个懵懂不知事的小女娘“我跟陆家闹成这个样子,她怎么可能对我毫无芥蒂,况且姨母难道真以为皇后召我进宫,是想要替我跟陆执年说和?” 铖王妃愣了下“难道不是?” 宋棠宁说道“若是想要说和,刚才金枝来时大可就直接传话了,或是直接今天就叫我进宫想办法安抚于我,干什么非得等到三天后?而且她早不召见晚不召见,却在我跟陆家讨还那些东西之后突然传召,还将时间刚好卡在了我与陆家的三日之期后。” 第189章 第189章 “我刚才如果答应入宫,那我先前跟陆家说的三日之期自然就得作废,否则明明已经答应要见皇后却还跟陆家撕破脸,那就是明晃晃地将皇后的颜面扔在地上踩,届时就算是原本觉得我有理的人恐怕也会觉得我狂妄不知尊卑,不敬皇后。” 铖王妃也是不是蠢人,她微眯着眼“你是说陆家去找皇后了?” 宋棠宁点点头“我熟悉陆执年性情,他这人自负高傲,也向来看重颜面,陆家上下更是将家族声誉看得比什么都重。” 她原本讨还那些东西只是让世人知道陆家薄待了她,这桩婚事之中一直都是她付出更多,她从未亏欠过陆家,哪怕退婚也是因为陆执年和陆家欺她在前。 她故意折辱陆执年贬损陆家名声就是想要逼他们退婚,毕竟堂堂世家之首,怎么都不可能要一个锱铢必较还损辱家族声誉的女子入府。 可是陆执年居然找上了皇后。 宋棠宁想起萧厌曾经告诉过她的那些关于朝中人心、关于利益博弈的关系,语气微冷 “若是照着陆执年往日性情,他被我这般折辱,就算不愿意与我退亲,也会第一时间将那单子上的东西全数筹齐送来积云巷,甚至让人狠狠甩在我脸上告诉我他们陆家不稀罕这些东西,可是如今他却是去找了皇后,皇后还费尽心思想要将三日之期抹过去。” “姨母,你觉得是为什么?” 铖王妃脸色也是冷了下来,一字一句“陆家动了你送去的那些东西。” 更或者是说,他们根本就还不上那些东西,又怕棠宁当真较真拿着那单子将事情闹大,所以才求了皇后出面。 她说到一半顿了顿又忍不住皱眉“不对,如果只是陆家动了那些东西,皇后应该不会这么着急,可刚才那金枝听闻你要等与陆家清算之后再进宫她脸色都变了,甚至连抗旨的话都说了出来,显然不像是单纯为了陆家。” 铖王妃蓦地抬眼“那张单子上的东西,该不会皇后也动了......” 宋棠宁心中也有这猜测,而且光看金枝的反应这猜测至少有九成是真的,就算不是皇后动的,也定然跟皇后脱不了干系。 最重要的是,无论是谁动的,那些东西恐怕都拿不回来了,否则他们填补上就是也不必忌惮,换句话说,先前她只是嘲讽陆执年的一句戏言,竟是一语成谶。 那些东西,陆家是真的还不上。 想起陆执年先前跟她义正言辞跟她说,他们 陆家看不上她那些东西,宋棠宁就忍不住笑了声。 “陆家。” 呵! 她原本还只是想要让陆执年丢丢脸,逼着陆家退婚而已,可如果连皇后也不干净,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还不上东西,她不肯松口。 要保皇后颜面,堵住悠悠众口,又不敢贸然下手害她,那陆家能拿什么东西来抵? 是陆家上下的颜面,还是陆崇远这个中书令的官声,亦或是......陆执年? 宋棠宁歪着头,杏眼漫澜出淡淡的靡色,瞧着竟有几分萧厌坑人时的影子。 她是不是,能趁机扒了陆执年一层皮? 第190章 第190章 谁都没料到宋棠宁会拒了皇后。 金枝回宫后皇后盛怒自不必提,就连老谋深算的陆崇远听闻后也是忍不住错愕。 “积云巷那边说,宋小娘子身子虚弱无法进宫,且她与陆家之事汤沸未止,未解决之前若受诏入宫会让旁人妄加揣测娘娘是为陆家护短,意图强逼她息事宁人,皇后娘娘若要强召也行,只是她伤势未愈,若是进宫有个好歹,便顾不上旁人如何议论皇后娘娘了。” 这话别说皇后听了险些气出毛病,陆崇远脸上也是铁青。 “这些是不是萧厌说的,定是萧厌那阉人借着棠宁羞辱陆家......”陆执年勃然大怒。 来回话的那宫人低声道“不是萧督主,是宋小娘子。” 陆执年怒气一滞,脸上陡然惨白。 那宫人见状神色有些不忍“是宋小娘子亲口说的,等与郎君的事清算清楚,陆家将先前贪墨她外祖遗物全数归还,她再亲自进宫跟娘娘请罪。” “眼下陆家的事闹的满城皆知,她又有伤在前,娘娘不敢强行将人弄进宫里,怕她真有个好歹,到时御史台那帮人的嘴怕是要将娘娘那中宫都给掀了,可是四殿下绝不能被扯进这桩事情里,奴才出宫时娘娘气的旧疾发作险些晕厥,只叫陆公与郎君定要想出办法解决此事,莫真叫陆家前程毁在一个小娘子身上。” 陆崇远听到这话顿时紧拧着眉心看着那宫人,目光冷锐通透,仿若刺骨。 那宫人硬着头皮不敢与他直视。 片刻,陆崇远才面色冷然地说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老臣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娘娘,陆家定不会连累娘娘和四殿下。” “陆公......” 那宫人脸色顿时一变,想说什么,可对上陆崇远冷怒的眼却又说不出来。 等那凤禧宫的宫人苍白着脸离开陆家之后,一直在旁忍耐着的陆钦突地就站起身来。 “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些东西是四皇子拿的,得了好处的也是四皇子,如今眼见着闹出麻烦了她就像全都推给咱们陆家,她居然还说得出来是为了陆家前程,我看是为着她跟四皇子吧,要不是陆家她能当得了皇后坐得稳那中宫之位吗......” “二弟!” 陆肇在旁厉喝了声。 陆钦嘴里大不敬的话这才收敛了些,可想起刚才那宫人的意思却依旧还是气得厉害。 皇后是从他们陆家走出去的,原是旁支之女,后 因姿容出众入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安帝的眼,才被过继到了陆崇远膝下成为嫡女出嫁成了皇子正妃。 若非是他们陆家帮衬,安帝怎能坐上皇位,皇后又怎能脱颖而出坐镇中宫,可如今倒好,她竟是全然忘了她有今日是靠着谁。 那安帝过河拆桥是个白眼狼,皇后也不遑多让! 陆钦性情远不如陆肇稳重,哪怕被喝住了刚才的话,却依旧忍不住说道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她这些年瞒着父亲帮衬她亲爷娘一家,父亲只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到,她想替四皇子铺路拿三郎的婚事去许宋氏女,我们陆家也应了,可她却没记咱们半点好,一出事就推个一干二净,竟能说出这般凉薄话来。” “父亲,这般人您当真要扶她儿子上位?” 陆崇远也同样恼怒皇后所为,他知道那宋氏女异乎寻常的反应让皇后有些难以应对,她找上陆家想办法是理所当然,与他们商议如何解决也能接受,可她万不该将她自己和四皇子先行就置身事外。 可就算是再恼怒,陆崇远也很清楚陆家如今没有更好的选择。 安帝铲除世家之心不死,萧厌那阉人又虎视眈眈手段凌厉,世家几经折损,惨遭挤压,看似依旧显赫于人前,可实则陆崇远却很清楚。 第191章 第191章 他们眼下的处境早已不是从前,他们必须尽快辅佐一位心向世家的皇帝上位,给以世家喘息之机。 皇后再不济,她也是姓陆,四皇子虽不是他亲生外孙,身上却也流着世家血脉,他们要靠着陆家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 “行了。”陆崇远沉着眼说道“这话以后别说了,免得四皇子听了与陆家离心。” “可是......” 陆钦还想说什么,陆崇远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他愤愤然闭嘴,用力踹了下凳子。 陆肇看了眼神色惨白的陆执年,抬头问道“父亲,那宋氏女显然不愿松口,可四皇子那些东西拿不回来,要不然......” 他眸色才刚一狠,陆执年就脱口道“不行,棠宁不能动!” 陆崇远皱眉看了眼陆执年,眼神有些复杂,只是态度却与陆执年一样。 “别动这心思,那宋氏女不能出事。” “可那些东西......” “不管有没有那些东西,都不能去动那宋棠宁。” 陆崇远先前不是没动过这心思,陆家屹立京城这么多年,能成为世家之首,陆崇远就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可是那宋氏女就是个刺猬根本碰不得。 “她跟陆家的事才刚闹出来,皇后又派人去见过她,她这个时候要是出事,你觉得曹德江那帮子清流寒门之人的嘴能饶得了陆家,外头人又会如何看陆家?而且你别忘了那宋氏女如今得谁庇护,你想动她,你是觉得你能瞒得萧厌那阉人,还是能瞒得过他手下那帮黑甲卫疯犬?” 陆家如今想要保住名声,保住皇后母子,不仅不能动那宋氏女,还得盼着她安好,否则她稍有纰漏,那就是陆家甩不掉的黑锅。 陆家兄弟闻言脸色有些青。 陆崇远何尝不觉气闷,他立于朝堂多年,多少风浪都经过了,却还从未这般憋屈。 陆钦满脸暴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宋氏女怎么办,她现在根本就没打算跟陆家安好,连皇后的脸她都不给,难不成还等着她回心转意?!” 那宋棠宁油盐不进。 硬的,不能来。 软的,她不吃。 一个刚及笄的小女娘逼得他们陆家束手无策,三日之期一到,她若当真拿着那单子闹上京兆府,他们陆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陆崇远紧抿着嘴角许久,才仿佛有了什么决定,看向陆执年“三郎,明日你随我去积 云巷。” “祖父......”陆执年脸上更白。 陆崇远有瞬间不忍,却依旧还是冷着心肠沉声道“皇后母子名声不能有瑕。” 陆执年身形一晃,惨白着脸摇摇欲坠。 皇后母子名声不能有瑕,陆家声誉不能受损。 所以祖父...... 就舍了他? 第192章 第192章 陆家这一次“拜访”积云巷时,正正经经送了拜帖,还附上了陆崇远的拜执。 只是当陆崇远带着陆执年踏足棠府,见到宋棠宁身边坐着的傅老夫人和文信侯夫人,以及户部尚书钱宝坤之女钱绮月。 陆崇远才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位宋氏女娘对陆家的恶意。 “陆公怎的来了?”文信侯夫人笑起来十分和煦“我与傅老夫人她们今日过来探望铖王妃,没想这么巧遇见陆公。” 傅老夫人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哪怕是面对当朝中书令也只是冷淡点点头就当作打了招呼。 陆崇远面色平静看向宋棠宁“老夫今日特意来寻宋小娘子,提前就送了拜帖,倒不知宋小娘子今日这么多客。” 宋棠宁仿佛没听出他话中意有所指,只笑容说道“陆公只说今日要来,又不曾交待何事,我只以为您是来归还陆家先前拿走我的那些东西的。” “这几位都是我的长辈贵客,总不好为着这么点儿小事就将人拒之门外,不过陆公先前送来拜帖只说您要来,却没提陆郎君也要过府。” 她笑容淡了些,“若早知陆郎君要来,那拜帖我便送回陆府了。” “棠宁......” 陆执年哪怕早知她心狠,却依旧嘴唇微颤。 终是多年情谊,她为何绝情至此? 宋棠宁仿佛看不到他的苍白“陆郎君今日过来,是应承那日之言,来还我你们陆家瞧不上的那些东西?” 陆执年脸色苍白,满是难堪地死死抓着手心里的锦穗。 陆崇远深吸了口气“宋小娘子,你与三郎婚约多年,他的确对你有所薄待,我陆家也愿意为此弥补,只是婚姻大事毕竟不是儿戏,且你二人婚事是皇后娘娘亲口所赐,亦是当年荣太傅在世准允,又岂能说解除就解除,此事恐还得慢慢商议......” 他提了皇后,说了荣太傅,眼神却只落在宋棠宁身上,想就着她着急退婚想要逼她有所退让。 谁知宋棠宁却笑了“陆公说的有道理,我与陆郎君虽有不和,他也险些害我性命,这婚事却也不是陆家说了能算。” “我如今伤势未愈,又挂心着被人哄骗走的那些外祖父的遗物,这婚事也不急在一时,等回头我伤势好些了进宫去求皇后娘娘,想来以她慈心定是不忍见我与陆郎君成为怨偶,若皇后娘娘不允,我就去求陛下,总能求个解除婚约的圣旨。” 她体贴至 极,温柔谦顺。 “陆公放心,我定不会让陆家为难的。” 文信侯夫人嘴角抽了抽,就连原本肃目的傅老夫人也是低咳了声。 一旁的钱绮月更是捂着嘴伏在胳膊上,笑的肩膀都抖成了筛子。 陆崇远脸上僵住,看着温温柔柔的宋棠宁心里一咯噔。 她知道了。 这小女娘知道那些东西不在陆家手里,更知道中宫沾染其中,陆家还不上。 陆崇远脸上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哪怕老成持重也有几分稳不住了。 “这怎能算是为难陆家,本就是三郎行事有错才会毁了这桩好姻缘,让宋小娘子生了退却之心,是怪老夫府中未曾教好自家孙儿,才让陆家无缘得宋小娘子这般佳媳。” “老夫今日带着三郎过府就是为了与宋小娘子商议退婚一事,皇后娘娘若有怪罪怎么也轮不着宋小娘子出头去担。” 他话风跟刚才完全不同,满是沉怒就看向身旁陆执年。 “混帐东西,还不跟宋小娘子认错!” 陆执年何曾被人当众这般瞧着受辱,他手中抓的更紧,指尖都泛了白。 “棠......” 他想如往日那般唤她,就迎上她如清雪弥漫的眼。 “宋小娘子。” 陆执年喉间苦的像是灌了黄莲,又像是被人拿着刀子剐的说话都疼,满是羞愤难堪地死死垂着头。 “是少徵有错,辜负了宋小娘子,也负了皇后娘娘和荣太傅一片心意,求......” 一个“求”字几乎折尽了他所有的高傲,指间见了血迹,陆执年声音像是从喉间拼尽全力才挤了出来,眼底都见了雾。 “求…宋小娘子能够看在往日情谊的份上,宽恕少徵糊涂。” 第193章 第193章 宋棠宁看着死死垂头站在身前的少年郎。 这是她年少慕艾的人,是她拼命追逐的骄阳,是她心心念念以为能够共度一生的郎君。 可也是他,与宋瑾修他们一起毁了她一辈子,葬送了她一生,害她孤零零被人勒死在了那废弃小院里,致死都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微侧着头看着浑身都像是受尽屈辱的陆执年,突兀笑了。 “陆郎君,你是想以你一句错,就抵了你们陆家拿走的那些东西?” 棠宁看向陆崇远 “陆公,陆家若真有歉意,是不是应该先将我外祖父的遗物还回来?” 陆执年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宋棠宁,他已经这般屈辱,她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陆崇远也没想到宋棠宁依旧紧抓着那些东西不放,他脸色也是不好“那些陆家自会归还,绝不会亏欠宋小娘子......” “那就等陆家还了,再谈我跟陆执年的事。” “宋小娘子......” “陆公请回吧。” 宋棠宁冷了脸直接送客,她转身朝着傅老夫人她们说道“姨母这会儿想必已经醒了,老夫人,君姨,还有钱娘子,我们走吧。” “棠宁!” 眼见着宋棠宁撇下他们就想离开,陆执年再也忍不住伸手就抓着宋棠宁胳膊,只是这次宋棠宁根本就没惯着他,直接就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啪”地一声就挥开了他的手。 见陆执年吃痛退开,她满是冷漠地抬眼看着陆崇远“这就是陆公所谓陆家的歉意?” “三郎!”陆崇远紧拧着眉峰脸色难看。 陆执年却顾不得往日修养,只满是不甘地看着宋棠宁。 “宋棠宁,你我订婚多年,我对你是有所疏慢,可自认从未曾有过旁的心思,哪怕所有人都说你与我不甚相配,我也未曾动过退婚之意。” “我只做错了山一件事情,我就只是错了那么一次,你就要否定了我们过往所有的情谊?” 陆执年红着眼看着她“你说我因宋姝兰才那般对你,你耿耿于怀与我置气至今,可我对她从未有意,我与她也无半点逾矩。” “山的事我愿意认错,愿意悔过,也愿意往后如你以前对我一样真心待你,我已经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你,哪怕只看在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就不能宽容一次?” 宋棠宁看着委屈不甘的陆执年只觉得可 笑,她声音极冷“陆执年,你是因为悔过才认错,还是因为陆家还不上那些东西低头?” 只一句话,陆执年脸惨白。 “人人都说我配不上你,连你也觉得我们并不相配,可是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国公府嫡女,是荣家血脉,我外祖父是当世大儒,我凭什么配不上你?” “这婚约是你们陆家于荣家求来的,不是我宋棠宁求你们!” 宋棠宁看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心慌和无措,忍不住嗤笑。 “你说没动过别的心思,那是因为你享受踩着我对你的好所换来世人对你的钦羡,是因为堂堂国公府嫡女不顾身份痴缠于你,为你所带来的自得,你身上的荣光有一半都是我这些年名声狼藉换来的。” “你不退婚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有多在意我,而是你很清楚,除了我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之外,满京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我这般容易拿捏,又能一心一意对你的女娘!” 她满是讥讽,每一个字都如利刃,一刀一刀地扒了陆执年的虚伪。 “山的事你是错,可这些年你对我处境视而不见,陆家对那些流言推波助澜难道就不是错?” “我被人折辱多年,为你忍让多年,只区区一句你错了就想抵过?想要我原谅,可以啊,如我当初像是跪在你面前祈求你回眸一样,跪下赔偿我这些年对你付出的情谊,再亲口告诉世人。” “是你陆执年负了我宋棠宁,不是我宋棠宁对不起你,是你们陆家有愧于我!” 陆执年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被宋棠宁的话逼得满身狼狈。 陆崇远则是动了怒“宋小娘子,陆家是好意与你商谈,你当真要这般咄咄逼人!” “她就咄咄逼人了,你能如何?” 屋中一片阒静,外间靴底踏过槛阶,萧厌襕袍轻掠便直接到了宋棠宁身旁。 蹙眉,萧厌声冷“眼怎红了?” 第194章 第194章 文信侯夫人她们瞧见萧厌都是颇为惊讶,原今日过来就是受了铖王妃所邀,知晓陆家之人会来怕宋棠宁吃亏。 听闻这位萧督主昨日就因急事出城不得回府,却没想会赶在陆家人走之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宋棠宁离萧厌极近,咫尺间血腥气扑鼻。 见他衣袍上染着血迹,棠宁顿时着急“阿兄,你受伤了?” “旁人的血。”萧厌甩了下袖口,遮住腰下血迹,抬眸目冷“这二人欺你?” 陆崇远见到萧厌回来眼眸微浮动,闻言陡然声沉“萧督主莫要胡乱冤脏,老夫今日过府只是与宋小娘子商议她与三郎婚事,傅老夫人和文信侯夫人都在,老夫怎能欺得了宋小娘子,倒是宋小娘子今非昔比,胆色口气不让须眉。” 萧厌眼皮轻掀“本督家的小孩儿自该肆意,倒是陆中书家的,说巾帼都高攀了。” “你!” 听萧厌毫不客气讽刺陆执年连女人都不如,哪怕早知道他嘴毒,陆崇远也是大气,只是还没等他还嘴,那外间就又踢踏着有人快步进来。 顾鹤莲操着一张不逊萧厌的嘴巴讥讽“这还没进门呢,就听着有人质疑我们荣家女娘的教养,陆中书这是半只脚进棺材了人还留着童心,这嘴跟市井稚童饶舌似的,还管人家小姑娘胆大胆小,感情君子莫议人非搁你们陆家都是放屁呢?” 他言语颇为粗俗,可放在那张出尘的脸上却愣是不让人生厌。 “说起来你是来跟我家外甥女商议婚事,堂堂中书令亲自上门却不知欠账不谈事的规矩,这门外连半口箱子都不见,拿走的东西不见半点归还。” “怎么着,陆中书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糊弄小女娘?你们陆家怎么这么不讲究。” 顾鹤莲说着话就挤到萧厌和宋棠宁中间,拐了一胳膊肘抵在萧厌腰上。 萧厌眉心轻蹙,面无表情看他。 顾鹤莲连忙望天,佯装一副没瞧见的样子,只扭头对着宋棠宁“你这小孩儿就是个蠢的,与人家帐算清了吗就让人家进府,他又不是你爹你听他教训。” “回头人家老奸巨猾三言两语坑了你嫁妆,还一副自家受了委屈宽容大度不与你个小女娘计较,到时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顾鹤莲!”陆崇远大怒。 顾鹤莲哎呀一声“陆中书别气,没说您呢,您老成持重,哪有那脸去欺负个刚及笄的小女娘?” 他朝着宋棠宁 脑瓜轻薅了下,“我家小海棠这不是没爹没娘,是个玩意儿都敢仗着她单纯骗她家当,我这个当舅父的总得教她长个心眼。” 陆崇远被顾鹤莲这番冷嘲热讽说的脸上铁青,嘴唇也是气得发抖,偏他还不能去骂顾鹤莲,否则他岂不是自己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老奸巨猾,骗人家家当的老不羞? “不知所谓!” 他狠狠一甩袖子“顾鹤莲,别以为有萧厌护你,莫忘了这里是京城,不是左州!” “阿兄不护舅父,陆老爷子又能如何?” 宋棠宁挡在顾鹤莲身前“陆老爷子也别忘了,这里是棠府,不是你们陆家。” “你!” 陆崇远怒视宋棠宁。 顾鹤莲也是被身前突然护短的小女娘弄的神情愣了下,瞧着她挽着小髻的后脑勺,心中忍不住就塌陷了些。 倒是萧厌瞧着这姓顾的越发碍眼了些,他家小海棠怎么荤素不忌,什么东西都护。 萧厌眸色有些烦的扫过顾鹤莲后,伸手捉着宋棠宁就护在了自己身后阴影里,挡住陆崇远视线耷着眼道“陆中书是想要与本督议权势?” 陆崇远“......” 宋棠宁见陆家祖孙脸上乍青乍白,从萧厌身后探出半个头。 第195章 第195章 “陆老爷子,您也不必与我在此纠缠,我跟陆执年的事情您心里清楚,我想要什么方才也已经说的明白,你们若是做不到大可回去,不必勉强说什么对我有歉意想要弥补,我也不是非得强人所难。” “三日之期还剩下两日,老爷子与其与我吵嘴,不若早些将东西凑足还回来,我自不会再叨扰陆家。” 陆执年死死看着宋棠宁,却只见小姑娘丝毫未曾看他,只伸手拉了拉那阉人的衣角,满是亲近软哝。 “阿兄,叫人送客吧。” 萧厌眸色微缓,抬眼冷淡“没听到?送客。” 门前抱剑的沧浪跟着杭厉一起走了进来,抬了抬下巴“陆中书,您请吧?” 陆崇远深深看了眼宋棠宁“你,好的很!” 他挥袖转身就走。 “陆郎君?” 见陆执年一动不动,沧浪手中剑鞘戳了他一下。 陆执年紧抿着唇嘶声道“宋棠宁,你既是要跟我清算,那这个也还你。” 他张开手时,掌心里躺着个编织精美的锦穗,那上面染着斑驳血迹,他掌心也是殷红。 陆执年满是执拗地看着宋棠宁的眼,想要在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迟疑和犹豫。 这穗子是她花费好些日子亲手为他编的,上面每一颗珠子和碎玉都是她亲自挑选,送来给他时满是羞怯期盼。 她说这是鸳鸯穗,说只有夫妻才戴的,她说只要他带着这锦穗,就代表她时时刻刻与他一起,永远都不分离。 可是昔日那满是甜蜜羞怯的小女娘,如今却只皱眉看了眼,神色嫌恶“这么脏的东西,扔了吧。” 这么脏的东西...... 这么脏。 陆执年蜷缩着手指脸色惨白,心里最后一点期冀也散了个干净,脑中嗡嗡作响地被驱逐出棠府,路过大门外的石阶时神情恍惚着朝外踉跄险些跌倒。 外间守着的松墨一把扶住,陆崇远也在另外一边搀了下。 沧浪抱着剑站在门前朝外冷嘲“陆郎君可瞧着些路,别回头摔出个好歹,怪我家女郎府里地不平。” “你们别太过分!”松墨抬头就怒。 沧浪嗤了声“自己不当人,还嫌人过分?” “你......” “行了!” 陆崇远厉喝了声,原本还想要怒骂的松墨顿时吓得闭了嘴。 陆崇远抬头 看了眼棠府门前,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被人撵了出来,还是这般狼狈。 他既是怨恨那宋棠宁行事太过不留余地,也是恨那萧厌猖獗,寒着脸抓着陆执年的胳膊就道“三郎,走......” 话还未落,身旁就猛地一重。 “三郎?!” 陆崇远猝不及防感觉手上一空,蓦然回头,就见陆执年直挺挺倒了下去。 ...... 第196章 第196章 陆执年晕了? 宋棠宁听到外间人回禀时,心里连半点波动都没有,回头见屋中人都是看着她,她不解“你们看我做什么?” “你没听到那陆三郎晕了?”钱绮月好奇。 宋棠宁莫名“他晕了就晕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钱绮月睁大了眼上上下下看着宋棠宁,见她脸上是真的连半点迟疑关切都没有,那冷淡的样子比之陌生人还不如。 她满是稀奇“你还真就不喜欢那陆三郎了?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还要死要活非得嫁给他,对他百般讨好?” “那是我眼瞎。”宋棠宁贬损自己毫不客气“人这辈子瞎一回就够了,总不能一直都瞎。” 钱绮月闻言扑哧笑起来“这倒是,你如今这眼睛瞧着清亮的很。” 宋棠宁与钱绮月相识不久,可对钱家这位女娘却十分喜欢,而且明明没什么朋友的她却能与钱家女娘相见投契。 她与钱绮月说笑了两句,就走到傅老夫人她们身前“今日麻烦傅老夫人和君姨了,陆家那拜帖来得突然,阿兄又有事羁绊,姨母怕我吃亏,这才累得老夫人和君姨跑这一趟。” 文信侯夫人点点她额头“与你说了,跟我不必客气。” 傅老夫人虽没这般亲昵,那有些严肃的脸上却也添了温和“铖王妃顾虑是对的,你们都闹成这般模样,那陆家竟还空手上门。” 先是皇后传召,后是陆崇远上门。 堂堂中书令竟想着以势欺压个未出阁的小女娘,傅老夫人虽不在朝,却不妨碍她心思伶俐,就先前陆家祖孙与宋棠宁说的那些话。 要不是棠府今日有人,她和文信侯夫人让陆家祖孙有所顾忌,这二人还真就打算拿着与宋棠宁的婚约,抵赖他们陆家拿走的那些荣家之物。 这简直让她震惊,却也极为不解。 “你与陆家讨要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以陆家底蕴为何宁肯狡赖也不肯归还?”傅老夫人疑惑。 宋棠宁闻言看了眼萧厌,见阿兄点头后,她才小声说道“不是他们不肯归还,而是那些东西应该不在陆家手中。” 见傅老夫人皱眉,萧厌在旁开口“老夫人想必知道荣太傅当年留下多少珍贵之物,那些古籍孤本珍玩字画虽不是金银,却每一件都是万金难求。” “陆家与棠宁订亲之后仗着她年岁小不知事,从她手中哄骗去了不下数十件,先前棠宁讨要时不知,待后来才知道,那 些东西大半都经四皇子的手进了朝臣府邸。” 傅老夫人闻言顿时难以置信“荒唐!” 那陆家怎么敢? 宋棠宁跟陆执年都还没成婚,她都还没嫁进陆家,陆家怎么敢动她的“嫁妆”,还拿去让四皇子行贿朝臣?! 文信侯夫人也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她皱眉沉声说道“难怪陆崇远亲自过来见你,只是棠宁,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与陆家已经闹成这个样子,若不能借机压着陆家承了外界流言,以那陆崇远为人,事后必当怀恨在心。” 宋棠宁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与陆家已经没了和解的可能,这次又得罪了皇后母子,我得让陆家背了退婚的错处,只有陆执年声名狼藉,往后我才能自保。” 只有陆家错了,世人才会怜惜她。 只有她足够弱势,哪怕时过境迁,陆家和皇后也不敢轻易动她。 傅老夫人听懂了宋棠宁的意思,瞧着眼前聪慧的小女娘,她眼神柔和下来“你放心,此事老身会于你作证。” 钱绮月也道“还有我,我也给你作证!” 文信侯夫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可轻抚宋棠宁肩头就代表了她的态度。 第197章 第197章 ...... 傅老夫人未曾久留,安抚了宋棠宁几句便先行离开,只是在棠府门前坐上马车却并未回府,反而直接叫人赶车去了曹家。 文信侯夫人和钱绮月也跟着离开之后,萧厌闻听傅老夫人去了曹德江府上,只扬唇朝着宋棠宁道“铖王妃很聪明。” 顾鹤莲在旁与有荣焉“那当然,她可是老爷子亲自教出来的。” 萧厌乜他“跟你有关?” 顾鹤莲“......” 萧厌说道“听闻铖王病了,铖王府世子往积云巷跑了好几次,铖王妃虽然未曾见谢寅可毕竟母子连心,她早晚会有心软,有着谢寅在旁提及父母十数载感情,顾家主说不得过几日就得送你妹妹回铖王府了。” “萧!厌!” 顾鹤莲听着那句“妹妹”顿时大恼,指着他就怒道“你他妈有没有点良心,要不是我得了消息带人救了你一把,你现在早被人砍成肉泥了。我不辞辛苦将你弄回来,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让你救了?”萧厌冷嗤。 顾鹤莲“......” “嘿我!!” 他“唰”地起身撸着袖子就想弄死萧厌,他妈的他就不该多管闲事,可谁知道还没等他靠近就被人一把推了个趔趄。 宋棠宁神色惊慌看着萧厌“阿兄你怎么了?” 顾鹤莲撑着桌角“......” 他还是不是舅父了?! 萧厌方才与顾鹤莲斗嘴忘了自家小孩儿还在,见她急的脸都发白,眼睫轻颤时杏眼也仿佛蒙了水雾,他衣袖遮掩着腰间的伤“别急,无碍。” 顾鹤莲见不得他舒坦,冷笑了声“是挺无碍,不过就是被人捅了两刀,差点没命。” “闭嘴。” 见小姑娘脸上更白,萧厌朝着顾鹤莲冷目横眉,抓着桌上的东西就砸了过去“滚出去!” 顾鹤莲伸手接住飞过来的东西,满是幸灾乐祸地走了。 神色冷戾凶煞的萧督主这才转头,瞧着身前咬着嘴唇急的快哭了的小孩儿,颇有些头疼地尽量放轻了吐息。 “别听他胡说,只是一时不察被人钻了空子,划破了点儿皮。” “真的?” “真的。” “那就好......” 棠宁闻言眼角微垂放松了下来。 萧厌刚以为瞒过去了 暗自松了口气,想寻着借口先走,却冷不防见身前小女娘快速靠近,一把抓着他衣袖朝上一掀。 他来不及遮挡,那手臂挪开时就露出了腰间渗出来的大片血迹。 宋棠宁红着眼蕴满了雾气“阿兄骗我。” 第198章 第198章 盛春暖阳透过窗木斜落在屏风上,映出后面嶙峋伟岸的身影。 萧厌敞着外袍坐在四足长榻上,露出的腰间早被鲜血染得通红。 秦娘子脸色极为不好“这是谁下的手,只差半寸便是要害,你居然还敢骑马回来,不要命了?!” “看伤就看伤,别多嘴。”见屏风边缘绣青裙摆掠动,萧厌皱眉“本督无事。” “无事?” 秦娘子虽然早就习惯了他这冷淡模样,却依旧对他逞强这事着恼。 她冷笑了声,手里拿着白布朝他腰间裹去时动作重了三分,就听萧厌呼吸一滞后陡然加剧,肩背上的肌肉也因疼痛绷紧轻颤,唇上失了血色时,额间渗出细密冷汗来。 外头宋棠宁瞧不见里面情形,只听他呼吸突然急促,急得眼睛通红“秦姊姊,阿兄怎么了?” “死不了。”秦娘子冷嘲。 宋棠宁看不到萧厌伤势,也不知他伤得到底有多重,可阿兄向来不以情绪示人,能将他疼成这般又怎能轻快。 她手上还有刚才扶着人过来时染上的血,想着他腰间那一大片的血迹,宋棠宁急的抬脚就想进去,只还没过屏风就被里面喝止。 “别进来。” “阿兄…” “我没事。”萧厌吸气压着声音“秦娘子吓唬你的。” 白布染了血,腰间伤口狰狞,这般衣衫不整小孩儿怎能随便入眼,况且这血淋淋的模样岂是小娘子能看的。 他手中轻握压住疼痛,剑眸看向身旁人“别逗她,好好看伤。” 秦娘子直接就翻了个白眼,当年她捡到萧厌时他便是血淋淋差点没命,一身骨血几乎被全部换了他也熬了过来。 听着外头小女娘说话都带了泣音,人更是隔着屏风不安地来回轻踱,她到底也没再折腾萧厌,只手脚利落地替他将伤口包扎好,待到全部处理好了才没好气“督主这命只有一条,还是悠着点儿,要真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有秦娘子在,本督无碍。” 秦娘子顿时气道“我只是医者,不是神仙!” 萧厌就着缙云的手一边套上干净里衣,一边唇色苍白地轻声吐息“你于本督而言,便是大罗神仙,这满天下寻不出第二个秦妙手。” 秦娘子“......” 这马屁拍的她一口气堵在胸中,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 萧厌抬手系好 腰间绳带,被缙云扶着走到一旁重新坐好后,宋棠宁才得了准允进来。 女孩几乎是小跑着到了他跟前,腿边裙子被捏的皱皱巴巴,望着他时红着眼圈,脸上被泪湿了大半。 萧厌轻叹“不是与你说了没事,哭什么?” “你就稀得宋小娘子心疼你吧,别总想着哄她开心跟人逞强。” 秦娘子丝毫不给萧督主面子,一边在旁净手一边朝着宋棠宁说道“他伤的不轻,腰间深的那一刀只差半寸就得要了他的命,那伤口挨着下肋须得好生静养,哪怕近来天气不算太热也得勤换药,否则起了脓症便是麻烦。” 第199章 第199章 她甩掉手上的水渍有些动气 “他早前就伤过身子不比常人,汤药断断续续喝了多年也未曾好透,我这个大夫说的话他向来是当作耳旁风的,要不是不小心欠过他人情,他这种病人我才懒得医治。” 管他死活! 宋棠宁只以为秦娘子是说萧厌受过宫刑不比常人,心口揪紧“秦姊姊将伤药给我,我管着阿兄。” 秦娘子嗤道“他惯来阳奉阴违,你能管才怪。” 萧厌闻言就瞪向秦娘子,还不待说话就觉衣袖被人牵住。 瞧着她眼睫湿濡濡的,那泪珠子挂在睫上泫然欲泣,他轻吁出喉间冷息,眼尾柔软了下来,满是无奈地妥协“好,由你管。” “阿兄说话算数?” “算数。” 棠宁眼中水光潋动,牵着他袖子扭头看向秦娘子“秦姊姊,我会看着阿兄,让他好生修养,他伤势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你便全与我说。” 秦娘子面露惊讶,她还是头一次见萧厌与人服软,这宋小娘子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秦娘子也并非是真不想替萧厌医治,她只是不喜他总不珍惜自己身子,而且她比旁人知道的更多一些,也知萧厌当年经历了多少,对他如今便也越发头疼。 如今好不容易有人能管着这头犟驴,秦娘子哪有错过的。 她拉着宋棠宁走到一旁,就絮絮叨叨说着需要注意的地方,宋棠宁就仔仔细细地记着,一点点印在心里。 萧厌瞧见不远处女孩绷着小脸如同问询什么惊天大事,生怕错漏半点的样子,而自己竟是被当成了瓷娃娃般对待,他就忍不住扶额“她这是逮住机会了,也不知跟棠宁说了多少。” 缙云低笑出声“秦娘子也是担心督主,督主这次伤的有些重,不如这几日就留在府中好好养伤。” “枢密院里一大堆事,宫里也脱不得手,哪有功夫养伤。” 萧厌刚啐了一句,就见那边宋棠宁突然回头看过来,他话音一转“不过多留在府里些时间倒也不是不行......” 他实在是怕了她的眼泪,大不了小管家婆睡着了再忙。 缙云见他难得认怂,忍不住就抿嘴偷笑。 萧厌低咳了声,抬头横了他一眼,待到收回目光之后才说起了正事“今日在城外抓住的那几个人审的怎么样了?” 缙云笑容收敛“都是死士,撬不开嘴。” 抓回去半道上就死了两个,另外两个虽然还活着,可舌头早就被人绞了,想问出东西几乎不可能。 萧厌早就想到能被派出在京郊动手的,定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他丝毫没有意外,只是冷嗤了声“陆崇远那老东西到底还是急了。” 缙云闻言惊诧“督主是说今日行刺是陆家派来的?” 萧厌面色冷凝“十之八九。” 先前漕粮贪污之事世家那边吃了大亏,陆崇远等人被他逼着自断其尾,前前后后损了南边至少六成的生意。 钱财扔了水里也就罢了,关键是世家多年经营的生意相继出事,别说是其他几家,就是陆家也有些遭受不住。 第200章 第200章 早前他带人押送漕粮贪污罪证进京时,陆家就曾派人于落寒山截杀,那架势恨不得能将他留在了京外。 他带回京中的人折损了大半,他却全须全尾地回了京城,还带了个疯疯癫癫却足以致命的证人蔡一回来。 萧厌与世家,与陆崇远之间早就已撕扯了数日,世家恨他入骨,得知那蔡一疯症好转又哪能坐得住。 今日故意投拜帖入积云巷,看似是以陆崇远主动为饵诱他留于棠府,好能派人前往刺杀蔡一,可实则真正的目的却是激他得了消息出城转移蔡一。 他们派人刺杀蔡一是假,想要他的命才是真的,为此不惜动用埋在枢密院中藏的那般深的探子。 只可惜他命大,第一刀虽猝不及防依旧被他躲了开来,第二刀刺出时,那探子的脑袋就已经飞了出去。 萧厌眉眼之中满是煞气“陆崇远那个老家伙稳不住了,世家那边怕也乱了手脚,去跟冯秋荔说一声,让他去见见崔林。” “本督挨了一刀,他陆家不偿几条命给本督,休想安宁。” 缙云沉声道“是。” 宋棠宁问完秦娘子回来时,就刚好听到“陆崇远”三个字,见缙云回话时满身杀气腾腾,一旁的萧厌脸上也带着戾色,她忍不住低声道“是陆家伤的阿兄?” 缙云在旁开口“不是陆崇远还有谁,督主昨夜得知他今日要来见您,后又被陆家借此设局,陆家以您和枢密院一位犯人为饵,设了好几重杀局,若非督主察觉不对提前寻了顾家主,怕是这一次还真就折在了城外。” 宋棠宁闻言心中顿冷“他不是想来见我?” 萧厌知道她想岔了,开口安抚“也并非不是想见你,陆家眼下首要的便是从你手里拿走的那些东西,也是想要息事宁人将皇后母子摘出去,他们诱我出京城,是防着我会借机生事,设局行刺则又是另外一重。” “陆崇远以为你先前所为是得我授意,无论我是死在了京郊,还是被困在城外回不来,都能让得你乱了方寸好能趁机逼你退让,只是他太过小看了铖王妃,也太过小看了你。” 陆崇远没想到他虽不在积云巷,傅老夫人她们却在。 他更没想到他们家小海棠早已今非昔比,哪怕没有他庇护,她也依旧不再是那个陆家能够随意拿捏的小女娘。 萧厌刚才已经从府中那些下人嘴里,知道宋棠宁是如何怼得陆家祖孙无言以对,他剑眸染着些笑“陆崇远今日算计不成 ,你居功至伟。” 宋棠宁被夸了却没有半点欣喜之意,反而只咬着嘴唇气得发抖。 她原以为自己那般教训陆执年,扫了陆家颜面就已经出了一口气,原以为只是恶言几句便已是厉害至极,可她却远远低估了陆家人的无耻。 一面看似为着皇后母子与她纠缠,一面竟是派人设伏刺杀阿兄。 宋棠宁心中发狠。 只是让陆执年名声尽毁,怎够偿还! 萧厌见她脸色发白杏眼里却全是阴霾,抬眼朝着缙云让他先行出去之后,才招了招手道“过来。” 宋棠宁走到他身旁。 “在想什么?”萧厌问她。 第201章 第201章 宋棠宁低声道“想让陆家给阿兄偿命。” 萧厌猝不及防被她这番大实话给逗笑,眼中涟漪荡开时,喉间溢出一串低笑声,却并没去斥责她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弯腰侧身在榻里抄起一物,随意递给了棠宁。 见小姑娘疑惑看他,他扬了扬手中之物“看看。” 宋棠宁接过,打开只瞧了一眼里面写的东西就瞬时合上,蓦地抬头。 “阿兄…” 手里的东西格外烫手,哪怕只看了寥寥一两行却也知道这东西关乎什么。 她抬眼对上萧厌随意落过来的目光,只觉得压迫感十足,忍不住小声说道“阿兄是早就要动世家?” “不是我要动,是陛下。” 萧厌对于让宋棠宁紧张无比的东西,显得毫不在意,他只轻点了下桌面示意让她将其摊开。 那卷东西被在小桌上展开之后,萧厌才朝着宋棠宁道“世家盘踞魏朝多年,胜于皇权,又根深蒂固,陛下想要铲除已非一日两日,只是他们与前朝后宫都牵扯太深,想要彻底清除非一夕之事。” “我与陆崇远为敌也有数年,朝堂之上针锋无数,可是能够让他铤而走险直接派人刺杀我却是寥寥无几,若非情形于世家不利,让他陡生危机,他是不会行此下策的。” 宋棠宁垂眼看着桌上的东西,瞧着上面勾勒出来的世家关系,她轻咬了咬了嘴唇问道“是因为先前漕粮的事情,还有我闹出的事?” 萧厌点点头轻“嗯”看声“是你乱了陆家大局,所以别自责,若非是你陆崇远也未必会自乱阵脚。” 宋棠宁满心郁怒被这一句话瞬间岔开,她瞧着身旁温和宽慰她的人,见他唇色有些苍白却还顾着她的心情,忍不住垂眸哝哝“我不是小孩子,阿兄受伤做什么还来安慰我?” 萧厌笑了声“也不全是安慰你,身处我这个位置,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我与世家之间,与陆崇远他们本就是在彼此赌命,他们输了满门皆倾举族陪葬,我输了自然也要偿命。” “今日只是流了点血,不必难过,你该庆幸才是。” 宋棠宁听他轻描淡写说着朝中之事与生死,心中忍不住揪紧,也是头一次这般清楚明白朝权争斗的残酷。 动辄满门被灭,性命攸关,稍有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阿兄不能退,退了,就是死。 ...... 搬回积云 巷后,宋棠宁与铖王妃原是各有住处,可因着今儿个发生的事情,宋棠宁便去了铖王妃那里。 见她神色恍惚的换掉了身上被沾上血迹的衣裙,披散着头发沉默着洗漱,待到垂着眼一声不吭地窝在了床榻里侧。 铖王妃才端着碗红枣雪耳羹走到床边“听蒋嬷嬷说你晚上没用多少东西,厨房刚炖好的雪耳羹,来喝些。” 第202章 第202章 “谢谢姨母。” 宋棠宁伸手接过之后,捧在手里却只是拿着汤匙搅弄着碗底,那雪耳羹被熬得浓稠雪润,于她却没有半点胃口。 铖王妃见她心不在焉地样子忍不住问“萧厌伤的很重?” 宋棠宁垂眸低“嗯”了声“秦姊姊说腰间两刀一轻一重,重的那刀只差半寸就伤到了要害,若非阿兄命大闪躲的快,怕是就......” 哪怕已经死过一回,再提生死之事,她也依旧做不到像萧厌那般坦然。 铖王妃见她眼圈微红忍不住轻叹了声“萧厌身处的位置本就人人侧目,更遑论他又是内侍出身,比不得朝中那些世家清流出身的正经朝臣,他这些年替陛下办差狠辣张扬,招惹的人不计其数,若非他当真厉害恐怕早就已经被人所害。” 见她脸愈发的白,铖王妃连忙收住了嘴里的话“不过好在这次没事,你也别太担心了。” 宋棠宁闻言丝毫没觉得宽慰,她其实是知道萧厌处境的,在未曾与他相识的上一世,哪怕被困在那废弃小院不见天日,他那些凶煞恶名依旧遍传于耳。 满京城“正直之士”谁不骂他弄权,那些自诩清流之人更是不屑与之为伍。 人人都说他不得好死,说皇帝走后他失了庇护,定会被人五马分尸,曝尸荒野。 宋棠宁垂眸望着碗底的羹汤“姨母,你说阿兄真是奸佞吗?” 铖王妃愣了下,有些沉默下来,过了许久她才低声道“你是怕萧厌将来失势?” 宋棠宁脸色苍白,她曾经听外祖父与她讲过史,也曾说过历朝历代奸佞弄权之人大多都下场凄凉。 原本听闻这些时她不曾有动容,更觉得史书之上的那些人与她无关,可是阿兄不同,只要一想到萧厌可能会落到那些人的结局,她就觉得连呼吸都被人窒住。 铖王妃见她水光盈眼,伸手轻拍了拍她“你要明白,萧厌将来如何,与他是否奸佞没有任何关系,若说奸佞,他一不祸国殃民,二未残害忠良,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人虽然不计其数,可若说全然无辜受屈枉死的却也没有几个。” “朝中争斗向来没有对错,他所做的是每一个想要得权之人都会做的,世人骂他不过是因为他是宦官,觉得他身有残缺不配立于朝堂之上,他手中权惹人眼馋,旁人觊觎自然会百般诋毁,他的存在妨碍了其他人利益,那些人自然容不下他。” 铖王妃对于萧厌所知不多,可当初与铖王一 起时他时常会提起朝堂之事。 铖王提及萧厌时哪怕惧他权势,厌他擅权,可骨子里却依旧看不起他是个阉人,朝中其他人自然也一样。 他们不会去在意萧厌到底做了什么,不会去管他文武双全能力多强,他们只觉得他身有残缺就该如蝼蚁蛇鼠,躲在阴暗角落里苟延残喘。 他立于阳光之下,就是他的错。 铖王妃轻抚着宋棠宁的头发“萧厌之错,错在他非全人,那些人诋毁他也并不是因为他罪不可赦。” “他们只不过是想要借着诋辱旁人来清白自己,别人越是恶名昭彰,他们就越是公正清廉,旁人是逆行倒施,他们自然就是皇权正统。”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声音都低哑了几分,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年的戾太子,就是这次宋家牵扯到的那人,那时你还年幼不曾见过那人被立储时京中是何等喧盛,他曾被满朝称赞,曾是众望所归,人人都道他若能登基必是一代明主,可你见他下场。” “谋逆犯上,火烧禁宫,东宫数百人一夜全成枯骨,而他死后也遭挫骨扬灰,本是骄阳一朝跌落深渊,如今人人提及他时都道他凶残暴虐,是谋逆犯上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是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又有几人知晓?” 第203章 第203章 宋棠宁听得出神“姨母,戾太子当年到底有没有谋逆?” 铖王妃想起曾在宫中见过的那个青年,朗朗如日月,清风霁书,他仁爱百姓,厉肃朝堂,于太子之时便已让大魏有中兴之像,他只站在那里就能让人忍不住顺服倾慕。 年少就已是储君,只要安稳向前那天子之位早晚是他的。 谋逆...... 铖王妃垂眼遮去眼底冷嘲“谁知道呢。” 天子言他谋逆,他就是谋逆,世人说他暴虐,他就也只能暴虐留名。 不过是成王败寇,棋差一招,输了朝权争斗身死毙亡,无人能替其辩解。 ...... 外间原本担心宋棠宁悄悄过来的萧厌长身立于廊下,身旁隐约的光线让他藏于阴影,冷白侧脸被交错光影勾勒出朙逸弧度,瞧不清脸上神色。 “督主。” 缙云提着灯笼有些担心。 他没想到铖王妃会与宋小娘子提起戾太子,更没想到他们会再听到那一段往事。 萧厌静静看着窗户上透出的剪影,仿佛又看到了那场倾天火光。 凌乱四起的惊恐惨叫,漫天飞扬的浓雾黑烟,他被满身是血的母亲推搡着摔倒在门外,身后房梁倾塌,轰然落下的焦木将母亲吞没,唯一留在耳边的便是那句声嘶力竭的“活下去”...... 萧厌指尖苍白,用力扣着手上扳指,半晌才朝着杭厉道“守好了她们。” 杭厉垂眸“诺。” 萧厌定定看了眼窗后,闭眼片刻再睁开时,剑眸已是冷然。 “督主,可要命人唤宋小娘子?” 萧厌颔眸“不必了,走吧。” ...... 外间之人来得悄然,走得无声,里间二人丝毫不知萧厌来过。 铖王妃只是继续说道“当年的事情已经盖棺论定,无论戾太子是否谋逆,此事都无人敢追究。” “今上便是戾太子落败后才得以顺利入主东宫,因此对于此事极为忌讳,你只看宋家不过是与戾太子旧人有所牵扯便被满门下狱,所以别与外间提起这桩旧事,也别在人前对当年之事露出疑惑。” “你只需要知道他是逆贼,天下皆知就够了,明白吗?” 第204章 第204章 宋棠宁听懂了铖王妃的意思,也因此觉得越发窒息。 她对那段过往所知不多,关于戾太子的事情也大多都是从旁人嘴里闻听来的。 ’当初外祖父还在时每每提起此人都会沉默不言,然后望着城外南边的方向静默出神,她那时候年少不懂总会追问,偶尔提起戾太子时外祖父都是红着眼老泪纵横,后来她就再也不敢去问。 她过往的生活全都沉溺在后院之中,围着陆家、宋家团团绕,外祖父走后她也听外人提及过几次戾太子。 人人都道他残暴无道,就连宋瑾修他们也常说此人祸国还好当年诛杀,她便也以为他真的不好,可是如今听了铖王妃这些话,想起外间口诛笔伐的萧厌。 她却是隐约知道当年那些显露于人前的事情,未必就是真相。 可就算不是真相又能如何,当年之事早已掩埋,没人会替他出头,也没有人敢替他出头。 铖王妃见她垂着小脸坐在床前说道“我与你说这些事情只是想要你明白,朝权争斗从来没有对错,你也不用因为旁人之言去疑心身边的人,我知道你担心萧厌,可他不是戾太子,也未必就能走到那一步。” “你要是真担心他落得下场凄凉,就劝他行事别太狠戾,多与人结些善缘,将来总能替他得些福报。” 宋棠宁闻言心里隐隐冒出个念头,只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铖王妃伸手轻拍了拍脑袋。 “行了,这雪耳羹再不吃都凉了,快吃吧。” 宋棠宁“哦”了一声,低头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 铖王妃见她脸颊鼓鼓像是恢复了些元气的样子,在旁说道“我听你君姨说,宋家已经从刑司提了出来送进了诏狱,宋鸿和许贞的事情也已经审得差不多了,当年他换囚的事也差不多全都查了出来,宋家这次怕真逃不过了。” “宋家那老太太入狱后就病的险些没了,宋家其他人也不好过,倒是宋家那位三夫人行事果决早早就跟宋覃义绝了。” “义绝?”宋棠宁惊讶。 铖王妃点点头“这事闹的不小,只是因为你跟陆家的事情在前才没掀起太大水花。” 宋国公府被抄家入狱之后,因牵涉谋逆,宋家三房那位回了娘家的三夫人自然也逃不过,黑甲卫派人去拿那位三夫人时,她已经将宋覃告上了当地的官府,称其行事不端,替兄谋逆,哄瞒妻族欺君罔上,妄图牵累妻族上下。 宋三夫人不愿与其再续夫妻之情 ,要以义绝断两家亲事,此事本无先例,黑甲卫将宋三夫人母子带回京城,连带着那纸状告宋覃要求义绝的状书也一并交给了萧厌。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萧厌会赶尽杀绝,可谁知萧厌看过之后并未为难,只将状纸转给了京兆府,隔日京兆府衙门就以宋覃过失在前且亲属有谋逆伤族为由判了二人义绝,宋国公府之事也因此不牵累宋三夫人与其一族。” 宋棠宁这段时间顾着陆家的事情倒未曾再去理会宋家那边,如今听闻低声道“那宋瑾南他们......” “他们是宋家子嗣,自然避不过去。” 宋棠宁沉默“三婶居然舍得?” 铖王妃轻叹了声“不是她舍不舍得,而是若不如此连她自己也得去牢中走一遭。” 宋鸿牵扯谋逆不死也得流放,宋家其他人如何判决还得看陛下心意,那位宋三夫人并非孤身一人,若不能义绝脱身与宋家一起入罪,连累的就是她族中所有姊妹和未出嫁的女娘。 时人皆重家世,有名有姓的士族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族中出个落罪的女娘,那余下的那些娘子将来婚嫁都是麻烦,就算是嫁出去的也会受了牵连。 宋棠宁憎恶宋覃,对三房其他人却没有太多恨意,他们上一世未曾主动伤害过她,充其量只是嫌恶说她一句貌丑,对于宋瑾修他们苛待她不管不顾罢了。 她没想要对那位三婶赶尽杀绝,闻言只过了一耳朵就没再多想,只是有感而发“姨母,如果我有一天出了事,你也别来救我,好好顾全自己,好好活着......” “砰!” 第205章 第205章 铖王妃抬手朝着她脑袋上就是一下“浑说什么?吃你的雪耳羹!” 宋棠宁顿时捂着脑袋悻悻然“哦”了一声,埋头苦吃。 ...... 夜里的天如同浓墨泼散,皎月隐于云后,无端生出一股诡秘。 陆执年自打白日里跟着陆崇远去过积云巷晕着被人抬回府里之后,就直接发起了高热,太医署的人来了又走,院中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好不容易高热退下去,人却还在昏迷着。 陆家其他人受不住困倦陆陆续续回去歇息,松墨也疲乏地靠在门边小憩。 屋中一片昏暗,陆执年躺在里间的床上,那紧闭着的眼不断颤抖着。 “陆哥哥,我好疼......” “陆哥哥,你救救我…” 凄厉惨叫从不远处传了出来,陆执年仿佛坠入了噩梦,看着“他”站在院子里绷紧着脸瞧着世安苑紧闭的房门。 血水被人一盆一盆地端出来,里头越来越凄厉的惨叫让人头皮发麻,“他”似乎只是觉得麻烦缠身满是嫌恶地紧紧皱着眉。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回了了灵云寺吗,她怎么会掉进雪窝里,还弄成这个样子?”谢寅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 “我怎么知道。”“他”沉着眼脸色也极为不好,“你们那日为何没留人看住她?” 谢寅和宋瑾修都是纷纷看过来。 “我以为你们留了......” “我以为你留了。” 异口同声之下,三人俱才发现那一天竟是谁都没有留人,而这三日时间,“他”以为宋棠宁早就已经回了宋家,宋瑾修他们以为人还在灵云寺里与他们置气,却谁都没有发现她早就已经出事,掉落雪窝整整三日才被过路的猎户寻回。 宋瑾修惨白着脸“是我的错,我不该跟她置气,她只是任性罢了,我该带她回来......”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这样,我们怎么办?”谢寅在旁惊惧发抖。 “陆哥哥,棠宁不会饶了我的,祖母她们不会饶了我的…” 宋姝兰颤着身子泪流满面,牵着“他”衣角簌簌发抖。 陆执年满心只有那盆里的血水,只想要看看屋中拼命叫着“陆哥哥”的宋棠宁,想要一脚将缠着他哭泣的宋姝兰踹走,棠宁看到会生气的。 可是梦里的“他”却是伸手将宋姝兰扶了起来,虚扶着她腰身满是怜惜“不会的,是 她自己不懂事与人置气才闹得如此,你放心,我和你阿兄会护着你。” 宋姝兰倚在他怀里,仰着头泪眼盈盈。 “陆哥哥......” “别叫我!!” 陆执年“唰——”地从床上惊醒,嘴里惊怒低吼了一声,满头都是冷汗。 第206章 第206章 “郎君!” 松墨听到里面动静蓦地惊醒,连忙推门而入,就见床上陆执年坐在那里,死死攥紧了被角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连忙点着灯走过去,就被陆执年那满是惨白的脸惊着。 “郎君,您这是怎么了,是魇着了?” 松墨见他冷汗滚落,刚靠近欲探手去替他擦汗,就像是惊醒了床上人。 陆执年猛地一把挥手推开,松墨猝不及防撞在了床柱之上,后腰疼得低叫出声,手里的油灯也被掀翻在地。 床上的陆执年抬眼时眸色猩红,好像完全没有看到松墨似的,掀开被子赤着脚就疾步朝外走。 “郎君!” 松墨急的连忙上前将人拦住“夜已深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他只以为陆执年是要去见陆崇远他们,出声安抚,“郎主他们这会儿怕都歇着了,您若想见明日再去......” “让开!”陆执年眼里赤红,“棠宁受伤了!” 好多血。 棠宁在叫他。 她痛的厉害,他要去见她...... 松墨闻言愣住“宋小娘子?”。 陆执年一把推开他穿着里衣披头散发地就朝外跑,那脚下步子凌乱惊慌,松墨连忙上前将人拽住。 “郎君您是糊涂了吗,宋小娘子好着呢,她脸上的伤养了这许久早就不碍事了,而且她今日才将您和郎主赶了出来,说了那些绝情的话,您这会儿就算去了积云巷也见不着她的。” 陆执年脚下一顿“积云巷?” “是啊,积云巷。” 松墨只以为自家郎君是发了高热烧糊涂了,拦着他说道“您忘了吗,宋小娘子月余前从山回来后,就已经搬去了积云巷了,就连铖王妃也跟着她一起住在棠府。” “她仗着有萧厌那阉人护着,将宋国公府上下送进了大牢,前两日还闹着要与您退婚,更当众羞辱您和郎主跟咱们陆家决裂......” 陆执年神色恍惚“棠宁......要退亲......” 他愣愣看着松墨,脑子里像是被水灌入一点点清醒过来,那种被梦里牵制着的混乱感觉逐渐褪去,理智恢复时望着光线昏暗的屋中,陡然就想起今日在积云巷里宋棠宁的那些冷言厉语。 如雷霆炸响天际,他脸色惨白着捂住额前,不仅丝毫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梦里那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越发深入心底 ,让他眼前都弥漫着刺目的红。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那一幕。 为什么棠宁会那般血淋淋的出现在他梦里? 那一声声哭喊着“陆哥哥”的惨叫萦绕在耳边,那满是血腥的一幕让他哪怕用力摇晃着头也挥之不去。 他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人用力撕扯着,疼的恨不得能晕过去,整个人佝偻着躬身保住头颅呻吟出声。 “郎君!” 松墨见状慌了,连忙朝外急喊“来人,快来人......” “别叫。”陆执年一把抓住松墨。 第207章 第207章 “可是郎君......” “我没事。” 陆执年疼得手上用力,指甲都几乎陷进了肉里,脑中像是有人刀一寸寸剜着皮肉,他拽着松墨低哑着声音颤抖“去备车,我要去积云巷。” “郎君?!” 松墨脸上瞬间震惊,见他满头大汗人也虚弱,他嘴里忍不住就急声道 “您去积云巷做什么,现在天都黑了,外间也快要宵禁了,您这个时候出府万一被人撞着到时又是一桩错处。” “况且宋小娘子白日里刚羞辱了您和郎主,府里的人对她都动着气,您这个时候去寻她,郎主他们知道了定然会动气的......” 再说以宋棠宁对郎君的心狠,她根本就不会见他们。 陆执年却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只忍着头疼说道“去备车。” “郎君…” “我让你备车!” 陆执年抬头时眼里满是红丝遍布,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是不是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你要是分不清谁是你主子,那你现在就滚出这院子,我自己去!!” 他要见宋棠宁!! 陆执年嘶声说完,推开松墨转身就朝外走。 松墨顿时着急,连忙追上去急声道“郎君别动气,您别动气,我这去叫人备车。” 陆执年这才被安抚“别惊动祖父他们,悄悄去。” 松墨点头“是。” ...... 夜里的京城早已没了白日喧嚣,陆执年裹着外衫乘车去了积云巷时,外间只偶尔才见几位匆忙行人。 他闭目靠在车壁上看似小憩,嘴唇却颤抖着苍白,手指蜷缩着用力攥紧了膝上衣衫,就像是被人拿着锥子狠狠往他脑子里钻,两侧太阳穴上突起一跳一跳的刺疼。 马车走的不算颠簸,只错路间与行人骤停晃了一下,陆执年脑海中再次如惊雷划过浮出画面。 昏暗无光的房中,刺鼻的腥气弥漫在四周,那入目可见破败的床笫仿佛随时都能一推就碎。 “他”抱着手上泛红的宋姝兰满是心疼,对面床榻之上,面容丑陋满是脓疮的宋棠宁蜷缩在那里。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陆哥哥,我没有伤她。” 陈旧被褥盖着双腿,她腰间像是挪动不得,只能用力攀附在床边,满是凄楚地抬头时,脸上骇人至极,那双杏眼失了光泽,雾蒙蒙地全是眼泪。 棠宁声音沙哑刺耳“我没有碰她,我没有......你相信我,陆哥哥......” “你别叫我!” 那画面里的人全然看不到她的眼泪,只觉得那张脸哭起来让人倒尽了胃口,他搀着身旁柔弱女子厉声道 “不是你还是兰儿自己?这屋中就只有你们两人,兰儿亲自剜血替你入药,伺候你入口,你竟是还与她闹?!” 陆执年听到“他自己”言语刻薄冷怒 “宋棠宁,你从来都是心胸狭隘毫无容人之量,当初是你自己任性摔落悬崖伤了脸,我们所有人都为此歉疚由着你胡闹,可是你却得寸进尺,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你。” “这些时日宋家被你搅得鸡犬不宁,兰儿也屡屡被你所伤,她不计前嫌四处替你求医问药,日日为着你烧香祈福,恨不能以身替你,你还想要她怎么样?” 第208章 第208章 棠宁哭的浑身发抖“不是的,不是我......” “你还敢狡辩!” 陆执年看着那人霍然上前,一把擒住床上人的胳膊,将瘦弱至极的宋棠宁拎了起来。 “兰儿替你辩解,可伺候她的人亲耳听到你谩骂于她,要不是你动手她怎么会伤成那个样子,宋棠宁,你看看你这张脸,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你哪有半点当初模样,你简直叫人恶心!” 床上的人被猛地甩在地上,厚厚的褥子骤然掀翻开来。 那扭曲的腿脚,瘦弱柴骨的身形,身上满是腥臭的味道让得那人慌忙退避,满是嫌恶地拉着宋姝兰让开。 “你心思歹毒,居然还想毁了兰儿的脸,你这种恶毒之人当初就该直接死在山,就不该被人找回来!” 屋中昏暗至极,宋棠宁跌在地上哭的满身狼藉,她拼命说着“不是我”,“我没有”,可那“陆执年”却丝毫不听。 他只是满心厌恶地看着地上面目丑陋之人,伸手掩鼻遮住四周弥漫着的浑浊腥臭,手中牵着身旁的柔弱女子。 “这种恶毒之人,不必与她多说,兰儿,我们走。” ...... 闭嘴...... 闭嘴啊! 陆执年仿佛被困在一处,眼睁睁看着那人与宋姝兰恩爱,满嘴秽言地骂着地上的棠宁,他看着棠宁仰着脸望着他们时满是绝望的眼神,看着那双曾经鲜活的眼眸一点点灰暗。 别说了...... 别说了!! 他拼命想要挣扎却不能,想要去安抚宋棠宁却被困在原地,他像是陷入梦魇,手中不断抽搐。 “郎君......” “郎君!” 松墨见他痛苦低喊,吓得连忙上前,可唤了两声却丝毫不见回应。 他只能用力推了推陆执年,而被那“梦境”困缚的陆执年这才猛然惊醒,绷紧了身形大口喘息。 “郎君,您怎么了?”松墨担心极了。 陆执年却只是满头大汗地不住吸气,他看着四周狭小的空间,感受着身下摇晃,这里哪里是什么宋国公府的世安苑......不,那里甚至不是世安苑。 宋棠宁的世安苑向来都是宋家最金贵的地方,雕梁画壁,处处精致,连廊下堂前都摆满了花草,院中藤萝攀着凉亭,那花鬘间还扎着秋千。 她最是娇惯,见不得半丝污垢,时时净手,屋 中日日熏香,连衣裙、发饰上都沾染着淡淡的香气,嗅之怡人。 可是刚才棠宁在的地方屋中却是蛛尘遍布,墙上颜色斑驳,那破旧的床笫木架,摇摇欲坠的房门木梁。 那里的院子荒凉至极,廊下凌乱着杂草,柱头斑驳虫蛀,就连院中半截枯树也是惨白,就如同里间被人抛却浑身脓疮的宋棠宁...... 第209章 第209章 陆执年的脸苍白似纸,头痛还在继续,额上更是如同浸过凉水一样,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看到这一幕,明明宋棠宁回来了,明明她在山未曾变成那般模样,明明他待宋姝兰虽有欣赏却从未逾矩,更不可能会为着那个女子那般对待棠宁,可方才那一幕里的他却冷漠的让人心惊。 他唤着“兰儿”柔情似水,对宋棠宁苛责刻薄。 他百般心疼着宋姝兰烫的发红的手,却对瘦骨嶙峋满身是伤的宋棠宁不管不顾...... 陆执年想要告诉自己那些都是臆想,是因为白日里宋棠宁太过冷漠才会生出的幻象,无论为着陆家还是其他,他都绝不可能那般对待宋棠宁,宋棠宁也不可能会变成那个样子,可是脑海里越发剧烈的疼痛却让他恨不得能晕死过去,方才看的那一幕幕也让太过对着积云巷生出了退却之心。 松墨见自家郎君疼的汗流不止,低声呻吟,他有些着急“郎君,要不然回去吧,让府医替您看看。” “停车!” 陆执年死死咬着嘴唇,见马车停下来后,双手抱着头嘶声道“去宋国公府。” “郎君?”松墨惊愕“宋国公府早就已经被查封了,咱们进不去......” 陆执年嘶声道“走通台巷的侧门。” 松墨闻言就想起宋国公府那方连着通台巷尾有一处角门,开在宋瑾修院中隐蔽之处,那地方知道的人不多,往日也是郎君去找宋家大郎时怕被朝中之人议论避着人眼用的,可是眼下宋国公府被查封,里头空无一人,他们去了能干什么? 他还想要说什么,可见陆执年头疼愈发严重,整个人都躬身蜷缩了起来,他连忙不敢再多言,只一边扶着陆执年一边用力敲了敲车壁朝着外面急声道。 “转道去宋国公府,走通台巷那边,避着些人。” ...... 外间应声后,马车改道朝着宋国公府而去,等到了通台巷角门处,松墨才扶着陆执年下来。 那角门隐在巷尾两处宅子之中相互重叠的暗墙里,一条狭小小道延伸进去,自外间看只像是这边宅子的甬道,丝毫瞧不见里头深处模样。 主仆二人过去时发现果然没贴封条,松墨循着往日墙角留着的暗栓将门打开,便跟着陆执年进了宋家。 往日宋国公府里最为显赫不过,身为嫡长子的宋瑾修院中更是整洁如新时时有人掌灯,可此时这里却荒凉极 了,四周更是漆黑安静的吓人。 院中房门大开,屋中原本还摆着的那些东西早就被一扫而空,只剩些木架空门。 有夜风穿堂而过,房门被吹的窸窣作响。 松墨吓得浑身发毛“郎君,这里什么都没有,咱们走吧。” 陆执年却一声不吭,只像是在找着什么似的闷头朝里走。 松墨见状只好跟了过去,就见陆执年出了宋瑾修的院子后顺着宋府后院越走越偏,周围愈见荒凉,脚下的路也开始乱石遍布,杂草丛生的墙边瞧着丝毫不像在国公府里。 途径一丛杂乱生长的小竹林时,松墨险些崴了脚,等站直身子后瞧见不远处居然有处破旧院子,他脸上满是错愕“郎君,这宋家怎么会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陆执年没吭声,只恍惚着继续朝前。 等推开那陈旧至极的院门,“吱呀”声后,皎月出云,院中半截枯树歪斜,一如那“梦境”所见。 陆执年如遭雷殛,脸色惨白。 第210章 第210章 陆执年死死看着院中的一切,脸上比月色还惨白。 这是他从没来过的地方,宋家也从未有人跟他提及过这里还有这么一方废弃小院,他不曾到过这里,却看到了从未见过之物。 如果他梦里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是他臆想而来,这院子又算是什么? 可如果是真的...... 陆执年死死掐着自己,整个人摇晃着站立不稳。 松墨连忙上前扶着他“郎君,郎君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原来这才是真的…” “原来是我负了她......” 陆执年像是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面色惨然地看着那半截枯木,脑海里疼痛愈裂。 他突然就好像明白了宋棠宁为何会一夕之间像是变了个人,她不再如以前那般温软,不再痴缠着情爱,她的眼里的再也看不到半点对他的情谊。 她对宋家心狠,对他绝情,不惜将宋家送入狱中与他和陆家决裂,她从来都不是置气,也不是锱铢必较,是他们对不起她。 那如疽虫苟延残喘的日子,那满身脓疮却不得所爱的苦楚,那满是凄厉的哭求,那灰暗没了光亮的眼神,一切一切都是他们给的。 是他们害了她,让她绝了希望,没了将来,让她再也不抱任何期冀,原来她说的从来都是真的。 她真的死过一次...... 陆执年惨白着脸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喉间全是凄厉笑声,那似哭似笑泪流满面的样子吓的松墨无措。 “郎君......” 松墨想要上前刚准备说什么,原本黑漆漆的远处却突然有亮光出现,摇晃着的灯笼靠近时,有人厉喝出声。 “什么人,竟敢擅闯查封之地?!” “郎君,快走!!” 松墨万没想到宋家居然还会有人,听到盔鞘步履声靠近,他吓的慌乱扯着陆执年转身就想跑。 却只走了不过几步就被扔过来的灯笼“砰”地一声砸在了腿腕上,松墨一个踉跄就栽倒在地,而他身旁陆执年也被扯得摔倒。 主仆二人尚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围拢过来的人一把摁在地上反绞住双手。 “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跑!” 那黑甲卫的人啐了一口,一脚就踩在陆执年腿骨上,他捡起灯笼嘴里就骂“让我看看是哪家小崽子居然敢闯黑甲卫封了的地头...... ” 烛光摇曳着落在陆执年脸上,衬出他那张惨白的脸。 那人一愣,顿时稀罕“这不是陆家三郎?” 其他人闻言都是诧异,凑过来瞧清楚地上的人后,立刻便有人笑出声“哟,陆三郎这大半夜的不睡,赏月呢?” 陆执年浑身发冷完了。 松墨急声道“我家郎君夜里病了发了高热有些糊涂,以为宋小娘子还在宋家,我们是来找宋小娘子的......” 砰! 第211章 第211章 “狗屁!” 那人一剑鞘就砸在松墨嘴上。 这姓陆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敢拿他们督主家的女郎说事。 先前还笑盈盈的那人顿时冷了脸,一脚就将满嘴是血的松墨踢了个仰倒“满嘴胡言,管你糊涂不糊涂,擅入封禁之地,图谋不轨,把他们押回去,送去跟宋家人做伴。” “你们......” 松墨满嘴是血呜呜叫着说不清话。 陆执年想要说话就被堵了嘴拖走。 那黑甲卫领头的人嫌弃地擦了擦剑鞘“这宋家的东西没找着,倒有了意外收获,陆家这事儿有意思了。” ...... 陆家入夜后安静极了,陆崇远丝毫不知道陆执年出了府里落到了萧厌手里,还在与陆肇二人商议宋棠宁的事情。 他没想着那小女娘这般难对付,也没想到萧厌居然逃了过去,如今两边闹成这个样子,那些东西怕是不能善了了。 “父亲,现在该怎么办?”陆肇低声问。 陆崇远脸色极为难看,哪怕他心计如狐擅长谋算,可是对着眼下这局面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犹如困在局中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那宋棠宁不知何故厌极了陆家,与我们不给半点回旋余地,原是想要借着婚约逼她松口,可如今她宁可撕破脸也不愿善了......” 让陆执年跪着与她道歉,甚至亲口告诉世人是陆家苛待了她,这跟踩着陆家脸面有什么区别? 看似她只是在报复陆执年,下了陆执年的脸,可是陆家也会跟着彻底没脸,而且陆执年如果真的跪了,那他前程也彻底毁了。 堂堂世家子跪一个女娘,这让旁人怎么看他? 陆崇远怎能答应?! 陆崇远紧拧着眉心“往日宋家在时,还能拿捏他们,哪怕铖王安好也能让他端着长辈压着宋棠宁,可是如今......” 宋棠宁的尊长只剩一个护短至极的铖王妃,那宋家和铖王一个下狱,一个被禁足府中,谁都管不到宋棠宁。 她就跟滑溜的泥鳅似的,谁都奈何不了她。 陆钦在旁忍不住面露狠色“既然拿捏不住,那宋棠宁又不肯罢休,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她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娘,只要毁了她名声,我就不信她还有脸跟我们陆家闹......” 陆肇闻言顿时抬眼“二弟,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下作了?” “什么叫下作?” 陆钦脸上满是寒霜怒气“她一个小女娘不知温顺,全然不顾陆家多年情谊,她都快要撕了我陆家的脸在地上踩,恨不得能毁了三郎。” “大哥你要是嫌下作,那你倒是说个不下作的办法,难不成你还真想等着三日之期一到,她把陆家上下都告上京兆府,到时候皇后娘娘和四皇子怎么办。” “还是大哥愿意叫三郎去跪她,跟她一个小女娘磕头认错,让她从今往后都骑在我们陆家头上?!” 陆肇被他问的脸色难看,嘴里沉默下来。 陆钦扭头对着陆崇远“父亲,那宋棠宁油盐不进,咱们陆家不能折在她一个小女娘手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先把眼下这关过了再说。” “只要宋棠宁名节毁了,就算退婚那也不是陆家的错,到时就算有萧厌护着她陆家也有办法来阻了外间流言蜚语,不会有人向着她,您若觉得这法子太狠,大不了以后让三郎纳了她入府当个良妾,也算是陆家心善了。” 第212章 第212章 陆钦行事向来都有些不择手段,且他高高在上久了,觉得宋棠宁这般诋辱陆家,为难他们就是罪该万死。 若换成旁人他早要了她性命,如今只不过是毁了她名声,大不了将来让陆执年纳了她入府,他们陆家对她已经足够仁慈了。 见陆崇远不应声,陆钦沉声道“父亲,您可别忘了她是如何辱您和三郎,让陆家子嗣跪她,她也配!” 陆崇远想起宋棠宁今日与他说的那些话,想起萧厌那厮的猖狂,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这件事情你去办,做的干净些。” 陆钦神色松懈“放心吧,这点小事,我......” “笃笃。” 外间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里头还没说完的话,还没等陆崇远开口,他身边亲信就已经推门而入,脸上满是焦急。 “郎主不好了,三郎君被人抓了。” “你胡说什么?”陆崇远皱眉看向门前的人。 陆肇也是沉声道“三郎好端端地在府里待着,什么叫他被人抓了......” “大爷,郎主,是真的,三郎君入夜后偷偷去了宋国公府,被黑甲卫抓了个正着,人已经被带去诏狱了。” 陆崇远三人都是“唰”地起身。 “他疯了?他大半夜的去宋国公府干什么?!”陆钦满眼震惊。 门前那人脸色煞白“眼下还不知道三郎君到底是去做什么的,可是诏狱那头的人说,三郎君和松墨是在国公府里面被人抓住的,黑甲卫的人说他们形迹鬼祟,似是图谋不轨。” “郎主,那宋国公府跟戾太子旧人的事情已经坐实,宋鸿眼见着没了翻身之日,外面早有猜测说咱们陆家与他们有关,如今三郎君被抓,那萧厌怕是会借机生事......” 陆崇远脸上铁青,喉头腥甜时身子晃了晃险些被气晕过去。 “父亲!”陆肇连忙扶着他。 陆钦气得跳脚“他脑子进水了,好端端的去宋国公府,他是嫌陆家还不够乱吗?” 萧厌那疯狗本就对他们虎视眈眈,没着借口都能找一堆麻烦,如今陆执年被人抓个正着,那疯狗哪能放过机会。 还有宋棠宁,陆执年跟宋家事坐实,就算毁了宋棠宁名声又有何用,陆执年简直是疯了!! 陆崇远也是气得眼前发黑,浑身发抖,喉头喘息着嘶声道 “混账东西,混账!!” 他是想害死陆家! ! ...... 陆家混乱一夜,棠宁偎在铖王妃身边也睡的并不踏实,第二天起来时已近正午,人还昏昏欲睡时,就被沧浪带来的消息给惊得一激灵。 “你说谁进诏狱了?” “陆家三郎。” 第213章 第213章 宋棠宁神情错愕地张大了嘴,陆执年怎么会突然进了诏狱? 沧浪站在那里笑着说道“昨儿个夜里陆家三郎突然去了宋国公府,刚好被去宋家找寻东西的黑甲卫抓了个正着。” “宋家早前被陛下下旨查封,宋家案子未结之前那地方谁都不能擅入,陆执年却犯了忌讳又跟宋家牵扯,督主叫人将他送进去跟宋家人做伴去了。” 宋棠宁满是愕然,她跟陆家闹的不可开交,也早就已经撕破了脸,陆执年倒霉她自然乐意看到,只是原以为陆家这会儿正忙着想办法筹措那些东西,或是想着如何算计逼她退让,可谁能想到陆执年居然趁着夜色去了宋国公府,还叫人给抓了。 铖王妃在旁问道“国公府都被抄了,他去宋家干什么?” “不知道。”沧浪也是莫名“黑甲卫抓着他的时候,他带着个随从在宋家偏僻之地,瞧着跟惊了魂的一样,被带走后也一声不吭,他身边那个随从更是嘴硬的很。” 陆执年出现得太过奇怪,被抓了之后整个人也跟失了魂似的,他身边那个叫松墨的随从只说他家郎君发了高热烧糊涂了脑子,以为宋小娘子还在宋家才带着他过去。 这理由沧浪嗤之以鼻,不过他带着人将陆执年去过的地方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 那院子荒凉的鬼都藏不住,里头也什么东西都没有,连他也实在想不明白陆执年想干什么。 “不过不管他干什么,擅闯封禁宅邸就是罪,陆执年像是瞒着陆家人去的,陆崇远那头半点都不知情,昨儿个夜里就被气了好歹,今天早朝上曹公他们弹劾陆家与宋国公府勾连,才会违逆圣令夜探宋家,那陆崇远百口莫辩差点没被气得厥过去。” 陆崇远千防万防百怕督主使坏,也怕萧厌会使手段报复昨日行刺之事,早朝上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挨了过去,谁知道却被自家亲孙子给背刺了一刀。 陆家跟宋国公府的事情本就牵扯不清,外头也有不少议论他们勾结宋家隐瞒戾太子旧人,如今陆执年夜探宋家还被抓了个正着,陆崇远险些被活活气死。 那场面,简直喜人的很。 “活该!”铖王妃在旁骂了句。 宋棠宁也深以为然,陆家倒霉她就格外开心,最好陆执年能跟宋姝兰一起在诏狱里“相亲相爱”,别再出来祸害旁人,只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宋棠宁脸上一板“阿兄去宫里了?” 沧浪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没有!” “那你们怎么知道早朝上的事情?” 浪噎住。 宋棠宁犹如抓住了把柄“阿兄昨日答应了我要留在府里养伤的,他不是都告假了吗?” 见宋棠宁满是怀疑地看着他,沧浪想起一大早就偷偷摸摸出府去宫里上朝的自家督主,绷着脸连忙低咳了声,佯装没听到宋棠宁质问,只顾左右言其他。 “督主叫我来跟宋小娘子说一声陆执年的事,免得乱了您后面于陆家那边的安排,眼下话已带到,我就先告退了…” “哎等等!”宋棠宁连忙叫住想要开溜的人“阿兄人呢?” “在府里歇着呢。”沧浪回了一句后,人已经到了院外,“督主还吩咐了事情让我去办,宋小娘子我就先走了!” 见外头话音刚落,沧浪就已经没了人影,宋棠宁气的跺脚。 阿兄个骗子!! 旁边铖王妃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第214章 第214章 “家有女娘悍似虎,棠宁,你吓着别人了。”铖王妃取笑。 屋中蒋嬷嬷她们都是跟着哈哈笑了起来,宋棠宁噘着嘴“姨母!!” 她才没有呢! 见铖王妃歪倒在引枕上,眼角眉梢都是笑,宋棠宁跺跺脚“明明是阿兄骗人,他昨日还说要在府里好生养伤的,我都答应秦姊姊会好好看着他!” 谁能想着他前脚让人去告假,后脚就趁她睡着偷偷进宫。 棠宁脸颊气鼓鼓地道“姨母,我去隔壁一趟。” “去吧。” 铖王妃挥挥手由着小姑娘去寻萧厌“麻烦”,见宋棠宁提着裙摆领着花芜气势汹汹的小跑着走了,铖王妃才忍不住靠在引枕上笑着说道“这丫头,她倒是真将人当成了兄长护着,这架势可比往日对那宋家那人还亲近。” “那也是萧督主对女郎好。”蒋嬷嬷在旁笑着说了句。 她刚跟着铖王妃从王府搬出来时,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对于那位权倾朝野的萧督主也极为防备忌惮。 这积云巷毕竟是萧厌的地方,他又传言凶狠暴戾杀人如麻,她怕萧厌与传闻一样不好相处,也怕他会拿捏着王妃和女郎做些什么事情,可是当真来了这里相处了数日之后,蒋嬷嬷才发现这位萧督主虽然性子冷了些,瞧着就让人生畏,可行事却是极为周全。 明明是是个人人贬损的阉人,那身上却时刻流露出矜贵,待人处事也极有分寸,丝毫没有外人口中所说绢狂蛮横。 蒋嬷嬷忍不住感叹了声“原以为萧督主是个不好相处的,可实则却与传言之中大不一样,奴婢瞧着女郎虽然没了个兄长,可萧督主却比那宋家大郎要好,将心比心,也不怪女郎处处护着他。” “你说的倒是,那萧厌是个好的。” 铖王妃也颇有同感,谁能想到往日里瞧着温润儒雅的宋家大郎是个混账东西,外人眼里凶煞的萧厌却将棠宁宠得如珠似宝,别说只是义兄妹,就算是亲兄妹怕也不过如此了,她想了想朝着蒋嬷嬷温声说道“我那里不是有一株血参,去给隔壁送过去。” 萧厌待棠宁好,他们自然也要领情。 蒋嬷嬷连忙答应下来“奴婢这就去。” 见铖王妃心情甚好地靠在引枕上,伸手逗弄着白瓷净瓶里那两支晨起折回来的桃花,蒋嬷嬷原本打算离开的动作一顿,迟疑了片刻才道“王妃......” “嗯?”铖王妃扭头,见她欲言又止 随口道“怎么了?” 蒋嬷嬷犹豫着低声道“世子今儿个一早让人送信来了,说是老太妃病了。” 铖王妃面色不变“她一年到头总会病上几回,自有府里和太医署的伺候着,于我说有什么用?” 她与老太妃的关系并不算和睦,倒也不是那人为难她什么,谢天瑜不是那种事事听从母亲的人,反而母子二人之间像是隔着什么有些嫌隙,只维持着表面的母慈子孝,铖王妃只是觉得那位太妃每次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都透着古怪,而且对她存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恶意。 第215章 第215章 往日在王府时除了有事须得寻人商议,寻常她也几乎不踏足老太妃的院子,二人关系不冷不热,她自然不会挂怀。 蒋嬷嬷低声道“这次与往日不同,说老太妃病的有些重,王爷这段时间情况也很是不好。” 铖王妃手中一顿。 蒋嬷嬷有些犹豫道“陛下禁了府中的足,王爷朝中的差事也丢了个干净,老太妃气病了之后就缠绵病榻难以起身,世子说王爷白日里要强颜欢笑照顾老太妃,夜里每每却是醉倒在您屋中不省人事,奴婢悄悄见过花月,听她说王爷醉后总念叨着王妃的小字,捧着先前替您画的小像掉眼泪。” 铖王妃闻言垂着眼“一大把年纪还哭,也不嫌丢人。” “王爷毕竟还是惦记着您的。” 蒋嬷嬷看穿了她冷语之下柔软下来的眉眼,忍不住问道“王妃您来积云巷也有些日子了,是当真不打算回王府了吗?” 铖王妃闻言沉默,不回去了吗? 她脑海里闪过谢天瑜的脸,有些犹豫不定。 她跟谢天瑜成婚十数年,对他也曾一心一意,若不是真的喜欢,当年那么多的选择,她也不会不顾父亲劝阻执意嫁进了王府。 这些年在铖王府里虽不是事事如意,偶尔也会遇到一些糟心事情,可是谢天瑜待她是真的好。 哪怕她偶尔与老太妃不敬,性子肆意与人起了冲突争执,他也总是毫不犹豫就站在她这一边护着她,他跟谢天瑜感情一直和睦,跟别的那些权贵府邸因联姻走在一起后来只剩相敬如宾的疏陌不同,他们过的是寻常夫妻的恩爱生活,日夜相对,时时缠绵,那些幸福欢愉的日子都不是假的。 哪怕谢天瑜骗她,可是过了最愤怒的时候,十余载夫妻之情哪能说忘就忘。 更何况中间还有谢寅...... 铖王妃手中掐着桃花枝茎“阿嬷,你觉得我该回去吗?” 蒋嬷嬷迟疑“您想回去吗?” 王妃抿了抿嘴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对谢天瑜是有感情的,也不忍见谢寅因他们夫妻离散而受人指摘,而且她跟谢天瑜这婚事事涉皇家,她若是真的打算离开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宗室那些皇亲不会容忍她伤了皇家颜面,若真的闹了起来,她跟谢天瑜谁都落不到好处。 铖王妃低垂着眉眼看着手中桃花,知道她大概率不可能真的跟谢天瑜决裂,可是若让她就这么回去她又 心中不甘。 她忘不了那一日在王府之中,谢天瑜是怎样面不改色在她面前作戏,忘不了他是如何笑着一边与她亲昵一边骗她,甚至将棠宁的安危当成儿戏随意糊弄,这事情就像是一根刺扎进了肉里让她难以释怀,也难以跟他再回从前。 铖王妃掐了掐那盛放的桃花“我现在还没想清楚怎么对他,阿嬷,我忘不掉他骗我的样子。” 第216章 第216章 蒋嬷嬷忍不住道“可是您总不能一直就这么住在积云巷......” “我知道。” 铖王妃捏着手里的桃花垂着眼帘,她当日一时之气跟着棠宁离府,外间对她的事情早有揣测,她跟谢天瑜的情况与棠宁和陆家不同,她一直留在积云巷早晚会给棠宁惹来祸事。 “再等等,等陆家的事情解决好,宋家那案子判了之后,我回去一趟。” 不管是要继续,还是分开,总要说清楚才行。 蒋嬷嬷闻言欣喜“那奴婢到时候陪您一起回去。” 铖王妃“嗯”了声,抛掉手里桃花摸了摸小腹“我有身孕的事情,暂时别叫寅儿知道。” 蒋嬷嬷连忙点头“是,奴婢省得。” ...... 宋棠宁丝毫不知铖王妃动了回王府的心思,她只是领着花芜提着昨夜就吩咐厨房早早炖好的参汤去了隔壁。 棠府和萧府只隔着一道院墙,两府之间泾渭分明,府门相隔有些距离,宋棠宁搬来积云巷后还是第一次过来。 跟棠府的繁花锦绣不同,萧府要显得简单许多。 朱红大门进去之后便是水磨群墙,白石台矶,前堂三敞厅内只摆着一些简单桌椅,旁边抄手游廊连接着后院,过去之后就是一大片摆着各种兵器的练武场。 整个府邸不见太多精巧梁画,只白石木栏,甬路相衔,入目不见半点朱粉的冷硬,显得所过之处都冷冰冰的。 偶尔有下人行走相错,见到她时皆是避开行礼。 “这些都是府中的护卫,与杭厉他们一样皆是跟随督主多年护佑督主左右的,女郎不必害怕。”何伯怕棠宁被他们身上冷硬盔鞘吓着,出言温声安抚。 棠宁轻声问“他们在府中也着盔持剑吗?” 何伯顿了顿“督主与不少人都有仇怨,府里就守得严一些。” 棠宁听懂了何伯的意思,这里虽然是阿兄的府邸,可那些与他有仇之人曾试图混进府中伤他,所以哪怕是在府中护卫也是着盔持剑,好能随时护佑萧厌与人动手。 她抿了抿唇望着那些护卫,突然就有些明白当初山初见时,阿兄为何会乍见便对她动杀心。 何伯低声与宋棠宁说着途经的那些地方,二人一路朝着府中深处走去,等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小楼前,恰巧便撞见里头有人出来。 何伯惊讶“岳先生,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昨天夜里就回来了,只是今早才刚进城。” 那穿着儒衫的中年男人“啪”地一声合上手里折扇,笑盈盈地朝着何伯道“刚才我还跟督主问起你呢,说你做的酒酿圆子最合我胃口,只是我来了之后一直不见你,还以为你是嫌弃我吃的太多出去躲清静了。” 何伯被他的话逗笑“瞧你说的,你就是敞开了吃又能吃上多少,我方才是去外头了,隔壁宋小娘子来寻督主,我怕府里那些粗人惊着她,所以替她引引路。” 那被称为岳先生的男人早就听闻过宋家女娘的名号,闻言顿时将目光落在宋棠宁身上,瞧着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的小女娘,他颇为好奇“你就是沧浪口中的那位督主新认的义妹?” 宋棠宁福了福身“岳先生。” 第217章 第217章 “可不敢。” 岳先生笑着朝旁让了让,手中折扇轻扬虚扶了下宋棠宁“你家那位兄长是个护短不讲道理的,要是知道你跟我行礼他能扒了我皮,我身板儿弱着,可经不住他折腾。” 他笑谑着说话,哪怕言语之间满是取笑,却感受不到任何恶意。 宋棠宁虽有些脸红却不至于不适,只满是羞窘的抓了抓袖子。 岳先生见她隔着面纱都遮不住脸红,忍不住就笑出声,谁能想到他家督主那般乖僻冷厉的人,居然会收了个这么软软绵绵的妹子,瞧着就像是活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娇娘。 他也没继续取笑棠宁,只朝着何伯说道“我这几天为着赶回京城马都跑死了好几匹,身子骨都快颠散架了,我先去歇着了。何伯你待会儿做好了酒酿圆子记得让人来叫我,我要大份的,一海碗,里头放两个荷包蛋,我现在随时都能吞下一头牛。” 何伯笑着应声之后,岳先生就挥挥手走了。 宋棠宁满是好奇地看着那人背影,就听何伯解释道“岳先生原是南地一偏僻州府的县令,被人冤枉入狱后经督主查明真相使其逃脱囹圄,后来就一直跟着督主,与缙云他们一样在外替督主办差。” 棠宁微侧着头“那他也在枢密院里当值?” “那倒没有,他后来未曾为官了。” “为什么?”棠宁有些诧异。 “早前冤害他的,是世家的人,岳先生是个有能力的,可世家容不下他。” 何伯一句话让宋棠宁愣住,忍不住朝着岳先生离开的方向看去,那是个乍然一眼相见就觉得礼节周到妥帖的人,就因为得罪世家,就不再入朝? 那阿兄...... “宋小娘子,这边走。” 何伯笑着引路,宋棠宁收回目光跟着他继续前行,等到了小楼前,何伯才道“这里就是鹤唳堂了,督主就在里面,宋小娘子进去吧。” “不用通传吗?”棠宁迟疑。 何伯笑着说道“旁人自然是要的,可是娘子不用,督主早前就吩咐过了,说您要是来了直接进去就是。” 他指了指那小楼的一侧,“督主这会儿应该是在跃鲤台,您从这边进去后顺着甬道朝里走,绕过藏书楼就能见到督主了,只是督主素来不喜其他人进鹤唳堂,花芜姑娘不好进去。” 宋棠宁扭头朝着花芜道“那你先在廊下等我一会儿,我见过阿兄就出来。” 花芜乖巧点头“是。” ...... 宋棠宁接过手中的食盒,避开手指伤处提着进了鹤唳堂,就发现这小楼自外间看着不大,里面却十分宽敞。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打踏进房门之后,越往里走周围便越是温暖,等顺着那条长长的甬道到了一处碧纱橱前,她额间已经浮出些细汗,连偶尔穿堂吹过来的风也好似带着一丝热意。 “谁?”里间有沉冷声音传出。 “阿兄,是我。” 宋棠宁连忙回了一句,就听里面声音温缓下来“棠宁?进来吧。” 第218章 第218章 宋棠宁提着食盒绕过黄梨的格扇门进了里间后,发现周围温度竟是离奇地降了下来,屋中一眼望过去是依旧是精简摆设,唯一让她惊奇的就是萧厌所处的地方是一方延伸出去的水榭栏台。 旁边立着鹤鸣九皋的屏扇,后面栏上隔窗开了些缝隙,隔着些距离也能听到潺潺水声,再往外便是后湖。 丝丝凉意透过窗边从湖面吹拂过来,冲淡了外间带来的热意,也叫屋中凉爽。 萧厌穿着长衫坐在栏前写着东西,身前桌上堆着厚厚一沓书折,笔案上摆着摊开的纸张,一旁的小火咕嘟咕嘟地煮着的热茶。 见她进来,萧厌放下手中的笔抬眼“昨夜睡得可好?” 宋棠宁原本积攒着“兴师问罪”的气势瞬间一遏,还不等回话,就见萧厌从桌边取出一个食盒来,放在桌上朝着她的方向推了推。 “前几日听你说想吃西楼的桃花酥,早朝回来时正好顺路便买了些,还有他们楼里的糖蒸酥酪和鲍鱼盏,也都是小娘子喜欢的口味,我瞧着新鲜便也让人装了些回来,你尝尝可还合口。” 宋棠宁“......” 西楼全名叫西珏楼,因为地处城西便被京中一些人取笑着直接唤了西楼。 那皇宫在城中东边,积云巷在城南,萧厌去宫里上朝不管怎么走都不可能顺路到了城西去,他分明是专程去了西珏楼买了点心回来。 宋棠宁维持着仅有的气势“阿兄,你故意的。” 她气呼呼地上前,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刚叉着腰想要说他这样是不对的,她才不会被这些个甜糕收买。 可话还没出口呢,就见萧厌随手扯过一旁绣着垂丝海棠的软垫放在了桌子一侧,朝上指了指“你府里过来累脚,坐下说。” “......” 都说夫战之勇,一而战,再而衰,三而竭。 宋棠宁瞪眼瞧着萧厌噙着浅笑温和侧脸,叉着腰的动作有些继续不下去,她眼尾垂了下来,整个人蔫巴巴地坐在桌边气朝着他嘟囔“阿兄明明答应我了,要好好留在府里养伤。” 萧厌一本正经回她“宫里有些事情推脱不得,陛下召见不能不去。” 宋棠宁闻言气势再次跌了些,连仅剩的一点儿的气都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 阿兄是天子近臣,先是内侍才是朝臣。 她知道以萧厌的身份想要彻底留在府中养伤,完全不理会宫中根本不可能,别的不说 ,只要安帝开口召唤,他哪怕是断了腿也得爬进宫中,她只是有些心疼身前的人,明明伤的那么重却还得顾着这些事情,脸色苍白却不得歇息。 萧厌见她垂着眼满是沮丧,取了桃花酥放在她身前“别气了,午后便无事了,不必出府。” 宋棠宁被他宽纵着反倒觉得自己无理,忍不住小声问道“那阿兄换药了吗?” 萧厌道“早起就换了,秦娘子交代的汤药也喝了。” 宋棠宁闻言这才稍稍安心了些,探眼瞧着萧厌腰间未曾有什么异常,而且他脸色虽有些苍白精神却还不错,她连忙打开自己提过来的食盒。 第219章 第219章 “秦姊姊说阿兄昨日伤了血气,需要好生进补,我昨儿个吩咐了人熬了些参汤,用的是老鸽肉炖了一上午,阿兄尝尝。” 小姑娘捧着炖盅放在他跟前,絮絮叨叨取了汤匙。 “这汤炖的浓,秦姊姊说你身子比常人不同,进补也得慢慢来,这汤里的参先别吃,不然怕太补了身子受不住。” “秦姊姊说要随时留意着伤口,阿兄你早起时有没有头晕,伤口还流不流血,是不是乘的马车进宫?秦姊姊说了你这伤靠近要害,虽不致命却也不能随意动弹,伤口没好之前不能骑马,也不能跟人动手......” 宋棠宁眼神围着他身上转,恨不得能事无巨细都遵照秦娘子医嘱。 萧厌见她跟只小蜜蜂似的忙个不停,一边伸手替他整理着桌案,一边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他丝毫没有觉得不耐,反而瞧着她这模样有趣极了。 他嘴角轻扬,剑眸里染着笑意,满是宽纵地喝了口参汤说道“本督又不是闲得慌,旁人不来招惹自不会与人动手。” 宋棠宁闻言瞪他。 萧厌顿时拿着汤匙挡脸“好,招惹了也不动手。” 宋棠宁闻言却又不高兴“那不行,万一有人得寸进尺欺负阿兄呢,阿兄有伤在身不跟人动手,让沧浪去,若有人招惹阿兄,让沧浪揍他。” 萧厌闻言喉间顿时溢出一连串的笑来,身子也笑倚在凭几上。 “小海棠,你这般护短若是叫人瞧了,可说你不讲道理。” 宋棠宁撇撇嘴“由他们说去。” 她就不讲道理了,怎么了? 萧厌笑声更大了些,斜倚在凭几上望着对面的小女娘难得骄纵的眉眼。 他家小海棠这不讲道理的样子倒是与他一模一样,叫人瞧着就欢喜的紧。 见小姑娘鼻翼上浮出一层薄汗,脸颊也红扑扑的,萧厌隔着桌面伸手牵着她胳膊让人坐了下来“行了,别忙活了,吃糕。” 宋棠宁团坐在桌边擦了擦汗“阿兄,你这里怎么这么热?” 萧厌旋身将栏边垂落的帘子撩了起来,又随手拿起桌上的折子替她扇风“鹤唳堂下面连着一处地热,从这边往下挖了两层,里头是方药泉,我刚进京那几年身子不好,便一直住在这边,有那药泉和暖玉地热,这鹤唳堂也就比外面要热一些。” 宋棠宁惊讶“这小楼下面还埋着药泉?”她颇为好奇“那盛暑时,这里岂不是热的不能留人 ?” 萧厌递了锦帕给她擦脸“倒也不会,那药泉里的温度一直都是那样,暖玉也是冷玉,大多都是冬暖夏凉,加之跃鲤鱼台外连着府中内湖,有湖风纳凉,到了盛暑时这里反而比外间要凉快些。” “冬暖夏凉?这么好?” 宋棠宁满眼惊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身子下的地面,那目光像是想要透过石板瞧见下方似的。 萧厌失笑“等过些日子天气热了,你过来坐坐就知道了。” 第220章 第220章 屋中接了一处竹管,连着外间湖边流水,一路延伸到了跃鲤台边缘,宋棠宁蹲在水榭边缘逗弄了一会儿湖里的鱼儿,这才净手之后回了书案旁边,捧着桃花酥吃了起来。 西珏楼的点心向来是京中一绝,软绵香甜,入口满满都是春日桃花香。 棠宁吃的极为满足,递了一块给萧厌“阿兄也吃。” “你吃就好。” 他不怎么喜欢这种甜腻的过分的点心,只瞧着小姑娘吃着欢喜,萧厌取了些热茶放在棠宁身前,温声说道“慢慢吃。” 棠宁嘴里含着糕,指着那参汤示意萧厌也喝。 萧厌失笑着拿着汤匙陪着她将参汤喝了大半,温热汤水顺着喉间落入腹中,叫他原是苍白的脸上浮出些红润,薄唇之上也染了几分昳丽。 见她进食慢了下来,萧厌这才靠在凭几上问道“陆家那边的事知道了吗?” 棠宁点头“知道了。” 萧厌说道“陆执年突然夜闯宋国公府,陆家上下都是措手不及,陆崇远今日早朝后特意去见了皇后,还求见了陛下,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定然是要在你和陆执年的事情上服软了。” “你先前送去陆家的那些东西有大半怕是取不回来,陆家也不会逼着四皇子去讨要,你是怎么想的?” 宋棠宁拿着手里的半块桃花酥“阿兄觉得我该继续跟他们撕扯吗?” 萧厌无所谓道“看你自己。” 他神色散漫,透着不经意的强势。 “那些都是荣太傅留给你的,你若是想要收回谁都说不了你的错,是陆家有亏在前,就算是皇后出面也奈何不了你,至于陛下那边,只要你不直接针对皇后和四皇子,当众下了皇家脸面,陛下不会偏护他们,甚至有可能还会向着你。” 宋棠宁听懂了萧厌的意思,她与世家争执是安帝乐于见到的,帝心偏倚自然是向着她的,可是沉默了一会儿,她却是低声道“可我不想要了。” 萧厌挑眉看她,虽然诧异却没急着开口,只是示意她继续说。 宋棠宁斟酌了一下言辞才说道“外祖父的遗物自然珍贵,如果还在陆家手中我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如今那些东西大多都已经去了旁人手里。” 她鸦睫轻垂,带着几分无奈, “能够经四皇子的手送出去的那些人,想必身份都不简单,我如果一意跟他们讨还,固然能逼得陆家脸面尽失,可同样也会得罪了那些人 叫他们心生记恨,而且四皇子和皇后的身份摆在那里,陆家也不可能真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倒了。” “我跟他们撕破脸皮,叫人知道他们所为,最后顶多也就是逼着他们同价偿还让他们丢些脸面,可却也会让他们失了顾忌。” 世家的心狠棠宁是体会过的,皇后娘娘的手段她也清楚。 第221章 第221章 如今他们不敢动她,是因为阿兄护着她,陆执年又再三惹出麻烦,将陆家推到了风口浪尖。 再加之四皇子“行贿”本是私底下的事情,那些朝臣未必会因为那些个古籍孤本就全然投靠中宫,他们眼下兴许还只是在观望,与陆家也未必亲密。 若是知道四皇子拿着旁人之物相赠,将他们卷进麻烦里,他们自然会心生厌恶选择远离,陆家和四皇子偷鸡不成都会吃了大亏。 可是如果她非得将东西讨要回来,将四皇子与那些人暗中往来的事情牵扯到明面上,那就等于是逼着那些人站队。 到时候他们虽然依旧会恼四皇子和陆家,却会更恼怒将事情闹出来的她,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逼着那些人提前跟陆家和四皇子走到一起,反而帮了他们。 宋棠宁并不擅长谋略之事,关于朝堂的这些大多都还是萧厌教给她的,她言语间显得稚嫩,却也尽量将所有事情思虑的周全。 “我如今没有宗族庇护,强行将事情闹起来也只会让阿兄与那些人结仇,倒不如趁着我在上风要足了好处,再大方放过陆家一回。” “能入朝堂得权之人没谁是蠢的,他们会记我这份情,陆家照样会声名狼藉,届时所有人都知道是陆家欠了我,是我宽宏大度不跟他们计较,这样他们既不能在婚事上为难我,事后怕我再提此事也轻易不会来招惹我。” 既能教训陆家,又能博一个好名声,还能拿着陆家把柄让他们不敢动她。 一举数得。 棠宁把玩着手里吃剩的半块桃花酥说道“而且那些送出去的东西,我也不打算让陆家以金银偿还。” 萧厌看着她“那你想要什么?” “陆家的藏书。” 萧厌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就听宋棠宁声音徐徐。 “世家底蕴深厚,不只是权势地位以及金银之物,更在乎传承以及一些外面那些寒门士子根本接触不到的藏书之物,光是陆家手中握着的藏书就足以抵得上京中所有书院,甚至还要更多。” “朝中选拔贤能向来都是世家子优先,寒门清流所出贵子寥寥无几,世家几乎垄断了各处书院,让家中贫寒的学子难以出头。” “我想要以外祖父的名义在京中筹建一处书院,到时便将陆家送还的那些东西,连带着外祖父留下来的一些书本古籍,全数放入书院之中,让院中学子借阅。” 萧厌满是惊讶地看着身旁侃侃而谈的小女娘,万没想到她 居然会这么想“你可知道以陆家的家底,若是金银补偿,绝不下十数万。” “我知道,他们为了堵住外间人的嘴只会给我更多,可是这些银钱我拿回来烫手。” 她如今没有国公府庇护,又得罪了皇后和陆家,哪怕有阿兄护着,那么多银钱放在手里也只会招人眼,况且陆家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以金银了断他们之间纠葛,让陆家不再背负亏欠她的名声,待到时过境迁之后,陆家和皇后必定会报复,而且若是太过贪财会削弱了她在外人眼里的无辜和弱势,也会消耗旁人的怜弱之心。 第222章 第222章 宋棠宁不懂太多人情世故,却也知道世人怜惜弱小。 她与世家之间是她势弱,陆家又有错在前,她才能占着上风,可如果她要是收了陆家的钱财,失了大义,没人会去同情一个金银满贯浑身铜臭的人。 那些人只会觉得她先前咄咄威逼陆家是为了金银之物,觉得她贪财好势没那么清白,不止会污了自己名节,更会连累了姨母和外祖父的名声。 更何况...... 宋棠宁垂眸遮掩着心思。 她想保护阿兄。 阿兄所行之事,每一步都在深渊边缘徘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她忧他处境,却也知道这世道容不得他后退。 退了,便是身死。 棠宁无法劝他,那就只能竭尽所能去帮他。 他恶名在外,她便积攒善名。 他被世家诋毁排斥,朝堂之上踽踽独行,那她就替他寻足够多“志同道合”的人,让他不至于单打独斗。 世家之势想要铲除太过艰难,可朝堂上若有足够多的寒门学子,能拉拢足够多的清流朝臣,那世家权势自然就会被挤压。 她知道自己能力微小,也未必能够做到那一步,可是只要她做的足够多,影响足够大,就算将来真有一日皇权更迭,萧厌被人清算,她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只能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落罪。 宋棠宁怕阿兄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也怕他笑话自己异想天开。 她只是将这点心思偷偷藏在心底,抬眼时却只提陆家。 “若是筹建书院,不仅能拉拢寒门学子,朝中那些与世家不对付的清流朝臣也都会向着我,有他们在,陆家哪怕怀恨在心也不敢动我,而且外祖父当初留下的那些人脉也能趁机用起来,不至于白白放在一旁,便宜了别人。” 更重要的是,棠宁还有别的野心。 她最初想要建的是女院,那日秦娘子与她说起女子现状时让她萌生了念头,可是她知道若只是筹建女院根本得不到太多支持,也难以借那些寒门士子和朝臣的手将陆家推到风口浪尖。 她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自然也明白借势的重要。 她想要先将那些人拉拢起来,借他们的势逼着陆家退让,再趁势提出女院的事情,到时在那些寒门学子遮掩之下,就算收几个女师傅和女弟子也不足为奇,旁人也不会多议论什么。 宋棠宁知道自己的想法或许还欠缺很多,也不够成熟, 她忍不住看向萧厌说道 “我与陆家已经闹成这样了,与其撕破脸两败俱伤,倒不如趁机博些好名声,陆家拿走我多少东西,我只要三倍藏书补偿,别的金银之物一概不要,阿兄觉得这样可好?” 萧厌看着身旁小女娘,眼眸里透着一丝惊讶。 这法子何止是好,简直好的出人意料。 第223章 第223章 他原以为小姑娘只有些小女儿心思,与陆家闹腾也大多是为了出气,却没想到未曾有人提醒她就能想到这么多。 宋棠宁跟陆家的事情说到底只是两家私事,就算闹的再大也关系不到旁人,其他人充其量就是看看热闹,顺带着当成笑料贬损几句陆家,可是当初虽是陆家哄骗,那些东西到底是她自己送出去的,宋棠宁跟陆家撕扯陆家固然会声名狼藉,她也同样会被一些迂腐之人议论指责,比之陆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如果她讨要陆家之物并非私心,而是为了替贫寒学子筹建书院之用,那其中意义就大不相同。 别说那些家境贫寒渴望出头的寒门学子,就是朝中如曹德江这般已然立于高处,却出身寒门的朝臣也会鼎力相助。 到时宋棠宁既不用跟陆家撕扯的难看,陆家又能被扒下一层皮肉来。 萧厌没想到当初那个被他吓唬几句就哭哭啼啼的小女娘,居然会有这般心思,他手指轻敲着桌面。 “筹建书院的确是个好主意,于你眼下处境远比直接跟陆家撕扯要更好,不过若想建书院所需藏书可不只一点半点,而且只是三倍偿还太过便宜陆家了。” 虽是替棠宁博名,拉拢寒门学子共同抵抗世家,可说到底也是替那些学子寻一条出路,这几年朝中寒门、世家之争本就不断,如今棠宁既想借势,那朝中那些个自诩清流的也不能放过。 陆家这血要出,其他人也得薅一薅才行。 萧厌扣指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片刻后才沉凝着声道“明日就是三日之期,待会儿我替你写两份状纸,你将一份送去京兆府,另外一份我帮你递进宫中。” “我会跟陛下将你与陆家的事情说清楚,然后请旨在书院门前立一座文德碑,将在筹建书院时有所出力的人的功绩全数写在上面,陆家的人定会来寻你,到时你与他们尽管开口,也不必三倍,要陆家一半藏书,且让陆崇远答应在书院开院之日亲自替书院题字立碑。” “陆家那边若是不肯,你就直接将那份单子交予京兆府和御史台,让他们承禀陛下,让陛下来判此事。” 宋棠宁闻言瞪大了眼,她只是想要扒下陆家一层皮,阿兄这却是要剜了陆家的血肉,要他们半条命。 藏书先不必说,光是题字就得让陆崇远气晕过去。 替寒门学子开的书院,为着的是培养抵抗世家的中流砥柱,论理世家之人不上门寻衅就不错了。 可是 陆崇远一旦题了字,以陆家为首的世家哪有脸再为难? “陆崇远会答应吗?”棠宁迟疑。 “他会。” 萧厌说的无比肯定。 若是陆执年出事前,陆家或许还有别的心思,可是陆执年如今在他手中,他们动不了小海棠,也不愿彻底毁了四皇子的名声。 只要卡住陆家的底线让他们既会肉痛却也不至于翻脸,那陆崇远会很乐意“破财消灾”,哪怕这份乐意是混着血忍气吞声,他也会咬牙认了。 萧厌说道“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 宋棠宁闻言瞬间放下心来“好,我听阿兄的。” 第224章 第224章 ...... 陆执年突然下狱,陆家焦头烂额,陆崇远等人想要入狱探监人却在萧厌手上,就算到了诏狱门口也被以宋家勾结逆犯一案还未审结,陆执年牵涉其中不得探视给直接挡了回来。 陆家虽然有人在诏狱当差,可黑甲卫的人时时刻刻守着,陆崇远想要动用关系都不能,从昨夜到现在将近一整日过去他都没能见到陆执年,更连他到底为什么要去宋国公府都闹不明白。 偏萧厌和曹德江等人穷追不舍,将陆执年行径牵扯到勾结宋家事上,气得陆崇远头昏眼花,陆家上下更是乱成一团。 陆皇后虽然气恼陆执年惹祸,可她不可能当真不管陆执年,好不容易见到安帝,就被他一纸甩了回来。 “你还有脸替陆家人求情?” 安帝脸上不正常的红润,明明天气还不算炎热,他却只着单衫,衣襟未系袒着胸前,赤脚踩在地上。 “你看看你们陆家干的好事,真当荣家人死绝了,这般欺辱人家一个小女娘?” 他说话时鼻息间喷吐的热气灼人,一挥袖怒道 “堂堂中宫皇后,之前还想招人进宫,怎么,你是想拿你皇后的权势逼那宋氏女,替你们陆家收拾烂摊子?!” “还有脸来求情,朕没打死那陆家三郎就不错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陆皇后被那径直扔过来的东西砸在脸上疼得厉害,却不敢吱声,只伸手捡起落在地上的东西,待看清楚上面所写后顿时脸都绿了。 那宋棠宁,她竟敢告上了圣前?! “陛下,陛下此事臣妾并不知情,全是陆家所为,臣妾召宋小娘子进宫也是关心她身上伤势......” “关心伤势不见你派个太医署的人去看看?”安帝一声冷嗤,就差剥了陆皇后的脸皮“你当朕真的耳聋目瞎,不知外间的事情?” “臣妾......” “行了。” 安帝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你也用不着跟朕狡辩,朕只提醒你一句,荣太傅虽然已经死了,可他辅佐三朝,门生遍天下,陆家若当真以为荣家人死绝了就敢欺着那小女娘,到时候有的是人愿意替荣家血脉出头。” 安帝垂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陆皇后,只觉得体内烦躁涌动。 他厌恶陆家,也厌恶与陆家搅合在一起的陆皇后,对于陆执年的死活更是不想过问,有这功夫不如回去炼会儿金丹。 安帝伸手取 过一旁冰镇酒水一饮而下,压下体内那股烦躁,冷沉着声音说道 “这状纸朕念在你的份上暂且压着,可宋氏女已经递去了京兆府,你让陆家看着办,回头若那小女娘撞了青龙钟敲了登闻鼓,可别怪朕不念往日旧情。” 满殿宫人注目之下,陆皇后满身狼狈被撵出了御龙台。 金枝见皇后出来连忙上前,急声道“娘娘,您没事吧?” “你看本宫像是没事的样子吗?”皇后怒道。 金枝吓的连忙低头,皇后咬着牙怒骂出声“到底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知道陆家的事情,还动了这么大的怒气?” 第225章 第225章 金枝嘴唇嚅动了下“是萧督主......” “萧厌?”皇后侧目。 金枝低着头“娘娘来之前萧督主进宫了一趟,也不知与陛下说了什么,陛下动了好大的怒气,三郎君原只是被关押在狱里,可就在娘娘来之前,陛下刚下旨打了他一顿板子。” “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陆皇后顿恼,她要是早知道安帝已经下旨杖责了陆执年,她还干什么撞上来替他求情?! 金枝被呵斥的脸苍白“奴婢也是刚刚才打听到的......” 往日陆家得势,宫里里里外外不少他们眼线,这宫里的事情就没有能瞒得过凤禧宫的,可是自从萧厌得势之后,内廷里的人已经换了几波,他们的人早被拔了大半。 旁处便也罢了,惟独陛下身边的消息越发难打听到了。 陆皇后也知道宫里情形,用力抓着手里那张纸“那个阉狗!” 转而又怪陆家,“都是父亲和大兄他们,当年萧厌刚起势时就该斩草除根,要是早早除了他哪会有今日祸事。” “如今人非昔比,他们倒是想着动手了,定是他们昨日朝着萧厌下手惹恼了那宋棠宁,才会让她告上圣前。” 明明先前说好了给陆家三日筹措东西,明天才是三日之期,可是宋棠宁今天就突然翻脸直接将状纸递进了京兆府,还让萧厌送到了陛下面前。 那状纸上只说陆家贪了荣氏遗物,光只是这样就已经让陛下动怒,若是再让他知道那些东西进了四皇子的手,皇儿暗中勾结朝臣,那陛下他...... 陆皇后又气又慌,心里乱成一团。 二人离开御龙台有些距离后,皇后才旋身将状纸塞进金枝怀里“你出宫一趟,亲自把这东西给陆家送过去,告诉父亲和大兄。” “陛下对陆家所做十分震怒,那宋棠宁必定不会只将状纸给了京兆府,他们如果不能妥善解决此事,就等着明日早朝四皇子陪着陆家一起成为所有人眼中笑柄!” 金枝脸色苍白连忙拿过那状纸小心收起来“娘娘,奴婢看那宋小娘子显然是豁出去了,万一舅爷他们解决不了......” 陆皇后脸色一沉,她不能冒险,也绝对不能让人毁了峥儿。 她只犹豫了片刻,就伸手从头顶取下金凤衔珠的九尾凤钗,将其递给了金枝“不管陆家准备如何,你再去一趟积云巷,将此物交给宋棠宁。” “娘娘. .....”金枝惊愕“这可是皇后凤钗,怎能轻易给那宋娘子?” “那不然还能如何?” 陆皇后用力掐着凤钗看着金枝“难道真要峥儿去跟那些人将东西讨要回来,还是让他在朝堂上丢尽颜面?” “朝里那些老东西好不容易才对铮儿另眼相待,他若真去开口便是将所有人都得罪了个遍,往后谁还会顺服他?!” 她的铮儿是要争皇位的,是未来的天子,他身上绝不能蒙任何污点。 半点都不行! 第226章 第226章 陆皇后心中最重要的,只有她的儿子,只要能让她的皇儿安好。 其他人如何,她不在乎。 “宋棠宁要的是陆家的公道,恨的也是陆执年,本宫往日并未亏待过她,她那日既能推拒入宫想来是个聪明的,萧厌那阉人也不会让她跟本宫母子死磕。” “你将这凤钗给她之后告诉她,只要她愿意放过此事,不牵扯到四皇子,本宫做主替她退了陆家的婚约,且会让陆执年亲口与她赔礼道歉,绝不损她半分清誉。” “除此之外,陆家拿走的那些东西本宫定会让他们加倍偿还,不会让她吃亏,这九尾凤钗便是本宫给她的信物,决不食言。” 陆皇后清楚这金钗给出去,就等于授人以柄,可她要保四皇子,别的眼下也顾不得了。 她沉着眼看着金枝“陆崇远毕竟不是本宫的生身父亲,大兄他们也未必会为了峥儿舍了陆家利益,金枝,本宫只相信你。” “你去替本宫走这一趟,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宋棠宁将事情闹大。” 金枝心中提起,握着金钗重重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安抚好宋小娘子。” ...... 天擦黑时,白跑了一天的陆家兄弟满是郁怒地回了府中。 宫中突然下旨杖责的消息根本就瞒不住人,加之有人刻意渲染,如今满大街都知道陆家三郎被陛下杖责。 陆执年身娇肉贵,挨了二十大棍,听说后背都被打得鲜血淋漓,陆家人进不去诏狱探望,里头消息传出来时,本就焦头烂额的陆家众人越发焦灼,向来疼爱孙子的陆老夫人更是急的直掉眼泪。 “怎么会突然就下旨杖责,三郎怎么能受得住?”陆老夫人哭声道。 “受不住也得受,谁让他行事糊涂!”陆崇远低骂。 陆老夫人不敢反驳,只能掩面直哭。 那哭声让得陆崇远满是烦躁地拧着眉,懒得理会陆老夫人,只朝着陆肇他们问“可有什么消息,陛下为何动怒?” 陆肇摇摇头“宫中没有消息传出来,诏狱那边只说陛下叫人传话让他们重重的打。” 宫里消息传不出来,谁也不知道陆执年到底干了什么又惹了安帝动怒,时隔一日居然会降旨杖责。 陆崇远气得狠狠一锤桌面。 “郎主,宫里来人了。” 外间有人进来通传时,陆肇连忙抬头“来的是谁?” “是皇后娘娘宫 里的金枝姑姑。” 陆肇顿时大喜“快把人请进来!” 陆家正是焦头烂额,闻听凤禧宫的宫人前来,所有人都是欣喜,只以为皇后那边是送来什么好消息,可当看到沉着眼进来的金枝时,陆肇他们却是心中一咯噔。 “宫里出事了。” 金枝一句话便让陆崇远霍然起身。 “宋小娘子将郎主和陆家告了。” 第227章 第227章 金枝照着陆皇后的吩咐,将怀里那卷状纸取出递给陆崇远后,就见陆家人脸上肉眼可见的僵住。 陆崇远手中发抖的捏着手里的状纸,就听金枝说道“皇后娘娘不知此事,一心替三郎君求情,谁知被陛下当众怒斥,还用这状纸和东西砸破了额头。” “陛下极为震怒,厉斥娘娘帮着陆家欺辱荣氏遗孤,还说这状纸不仅宫中有,连京兆府那边也已经递了过去,御史台手中也不知道有没有。” “郎主,那宋小娘子是真的豁出去了要将事情闹大,若是今日解决不了此事,恐怕明日早朝之上,四殿下与您,还有舅爷他们都得成为朝中笑柄。” 陆崇远听着金枝的话眼前一黑,径直朝后栽倒。 “父亲!” 陆肇吓的惊慌。 陆钦等人也都是神色苍白,满是慌乱地扶着陆崇远坐在椅子上,陆家谁都能倒,陆崇远不能,他是陆家支柱和脊梁,他若是倒了,陆家也就完了。 陆老夫人也顾不得哭了,急急替陆崇远顺气,有些气急败坏“那宋棠宁不是说好三日之期,今天才是第二日,她怎能出尔反尔?!” 金枝低声道“宋小娘子是说过三日,可郎主昨日激怒了积云巷的人......” “你给我闭嘴!” 陆钦眼见着陆崇远脸色更难看,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扭头就朝着金枝怒骂“你个狗奴才怎么说话的?!” 他面色狰狞“父亲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皇后跟四皇子,要不是为了顾全他们,父亲怎会铤而走险去动萧厌,如今出了事了,你家主子倒来怪我们激怒了宋氏女,她简直就是......” “二弟!!” 陆肇赶在陆钦口出恶言之前,连忙将人喝住,只是他脸上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金枝姑姑,陆家与皇后娘娘进退一体,从无半点亏待,于四皇子的事也向来尽心,你主子这般说话,未免太过让人寒心。”陆肇寒声道。 陆家其他人也都是纷纷怒极“就是,她虽是皇后,可别忘了她也是陆家人,身上流着陆家的血!” “对啊,她今日地位多少是我们陆家出力,陆家若是出事她能好到哪里去?” “我们陆家可从未背弃过皇后跟四皇子,如今只是出了这么儿点事,皇后就这般与陆家生分,她是要与陆家翻脸?!” 陆家众人都是怒极,只觉皇后行事未免太过凉薄。 往日 陆家处处向着皇后母子,为了替四皇子谋事搭进去了多少人力物力,他们一直将陆皇后当成是自己人,举族之力去帮四皇子夺权,可如今遇到麻烦,皇后竟是说这种话。 这简直叫人寒心。 金枝被众人看着脸上有些白,也因众人的话有些无措,皇后娘娘离不开陆家,也断不能真得罪了陆家人。 金枝连忙垂着头急声道“是奴婢失言,还请舅爷恕罪,皇后娘娘一直心向着陆家,绝无推诿之意......” “笑话,她若不是推诿,你方才说的那些算是什么?!”陆钦冷笑。 陆肇对于金枝的话也不置可否,他深深看了眼金枝沉声说道“你让皇后娘娘放心,只是个小女娘罢了,陆家成不了笑话,四殿下也是,宋棠宁的事情陆家会处置。” 金枝抿了抿唇,想要问陆家打算怎么做,可是对着陆家众人的目光却是头皮发麻不敢再出声。 第228章 第228章 金枝领着人走后,陆钦就狠狠一脚踹在凳子上“什么东西!” 他早就说过皇后根本就不值得信! “他们母子占尽了便宜,惹出了祸事,如今倒有脸推给我们?!” 要不是四皇子贪心,要不是他拿着那些东西送人,陆家怎至于还不上那宋棠宁物件,被人拿捏着短处这般折辱! 陆家其他人也都是沉着脸,头一次思索他们扶持陆皇后和四皇子到底是对是错,这种遇到麻烦随时都想将陆家推出去的人,若是上位之后当真能庇护得了陆家? 陆家将来当真能靠得住他们母子吗? 陆肇没心思理会一旁发怒的弟弟,只扶着缓过来一些的陆崇远说道“父亲,您别着急,我去一趟积云巷见见那宋棠宁。” 陆崇远捂着心口摇头“你去没用。” “可是您......” 陆肇满眼担心,生怕陆崇远有个好歹。 陆崇远刚才是一时气急,加之这几日的事情接连不断都累积到了一起,才会一口气上不来,此时缓和过来之后,他脸色虽然依旧苍白的厉害,可声音已然沙哑着冷静了下来。 “宋棠宁此举绝对是得了萧厌的授意,否则这状纸到不了陛下面前。” “萧厌昨日吃了大亏险些丧命,他定然是要陆家还回去的,今天这事除了我以外,你们谁去积云巷都没用。” 萧厌要的就是他亲自去,要的就是踩着陆家的脸折辱他。 陆崇远深吸口气压下心口针扎似的隐疼,撑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来 “去叫人备车,我去会一会他们。” 陆肇嘴唇动了动“那我跟您一起去。” 那萧厌就是个疯狗,父亲状况有些不好,他怕陆崇远一个人去出事。 陆崇远闻言也没推拒,只颔首“你随我一起去积云巷,其他人留在府里,谁都不准去做多余的事情。” 他目光落在二儿子身上,“特别是你,给我安安稳稳地待在府中。” 陆钦的性格最是易怒,而且行事偏激,有时候太过冲动反而容易坏事。 眼下陆家已经一团乱麻,陆执年突然下狱让他们措手不及被人拿捏着软处节节败退,现在陆家只求安稳,最不能的就再出任何事情。 陆钦紧拧着眉毛,心中有些不满,可是迎着陆崇远目光还是瓮声道“行了,我知道了。” ...... 夜 里外间突然起了风,花芜已经回了棠府,宋棠宁则是窝在萧厌书房里翻书,沧浪匆匆从外间进来“督主,女郎,凤禧宫来人了。” “皇后?”宋棠宁惊讶看向萧厌。 萧厌开口“去见见吧,应是送好处来的。” 宋棠宁有些疑惑地起身出去,萧厌盛满一杯茶水还没用完,就见小姑娘就捧着个锦盒满脸惊诧的回来。 宋棠宁拂裙坐回了桌边时,眼里还全都是难以置信“阿兄,你知道皇后叫人送了什么来吗?” 萧厌瞥了眼那巴掌大的盒子“应是她贴身之物,或是能代表她身份的东西。” “阿兄怎么知道?” 第229章 第229章 宋棠宁原本还想卖关子,哪想萧厌一口就猜了个正着,她也没再继续瞒着,只是将那锦盒放在桌上打开来后,就见里面躺着皇后才能佩戴的九尾凤钗。 那凤钗华丽精致,凤口衔珠。 萧厌看了眼说道“皇后倒是舍得。” 宋棠宁忍不住说道“皇后大概是知道我已经猜到那些东西经了她和四皇子的手,让金枝将这东西送给我时直接便服了软,说只要我肯收手放过四皇子一回,她便亲自替我跟陆执年解除婚约,还说会让陆执年给我赔礼道歉,绝不伤我清誉。” 萧厌笑了声“看来皇后跟陆家是生了嫌隙了。” 宋棠宁疑惑“为什么?” 萧厌扬唇“皇后虽是陆家人,却并非陆崇远亲女,她生父母不过是陆家旁支,早年间因入了陛下的眼才从旁支过继。” “陆家想要从皇后母子身上谋权,皇后母子想要从陆家借势,两边本就是各怀鬼胎算不上亲密,早前未曾出事前尚能安好,可如今生了麻烦,她必会先让陆家来担,除非是陆家所做让她不满,或是知道靠不住他们了,她才会让人将这凤钗送来。” 这东西代表着皇后,交予宋棠宁就相当于授人以柄,若非不信任陆家,皇后怎会冒险如此。 换句话说,皇后跟陆家起了猜忌。 这就有意思了。 世家向来看重血脉,陆家早前辅佐四皇子也大多是因为他身上流着陆家的血,可是皇后若跟陆家生了嫌隙,甚至背着陆家私下将陆执年“许”了出来安抚宋棠宁,那陆家那边知道吗?若知道皇后如此,陆家还能一心一意辅佐四皇子? 萧厌地笑了声摸了摸下巴,如果皇后母子跟陆家真起了嫌隙,那这中间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他抬眼朝着宋棠宁说道“准备准备吧,陆家的人也该来了。” 萧厌话才刚落,外间就传来声音。 “督主,陆家人来了。” “来的是谁?” “陆崇远,还有陆肇。” 宋棠宁闻言倏然看向萧厌,杏眼圆睁时里面溢满了羡慕之色,她什么时候才能跟阿兄一样“未卜先知”? 萧厌拍拍她脑袋,起身说道“发什么愣,走了。” 宋棠宁连忙回神,拎着裙摆起来后就追了过去“阿兄等等我。” ...... 入夜之后本是万籁俱静,萧府却是灯火通明。 陆崇远父子原是去棠府见宋棠宁,却被人直接引来了隔壁萧府。 陆肇自打踏足萧府脸色就极为难看,此时见前去通传的人久久不回忍不住咬牙“天色这么晚了,宋棠宁一个女子却在萧厌府中,她简直不知廉耻。” “萧厌一个阉人,要什么廉耻?” 陆崇远一句话就让陆肇噎住,他才陡然想起那萧厌是个太监。 莫说跟宋棠宁深夜独处,就算是宋棠宁夜里真宿在萧府,旁人知道了也只会道二人“兄妹”情深,否则当初萧厌在宫中伺候安帝出入后廷时,与那些宫妃相处又算是什么? 他与宋棠宁若被人议论半句,宫中那些嫔妃也得满身污浊,怕是就连陆皇后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陆家哪敢放这种话。 第230章 第230章 陆崇远脸上依旧有些苍白,他没陆肇那么多心思去管宋棠宁知不知廉耻,他只知道萧厌既然将人留在府里等着他们,今日之事恐怕真是那阉人主导。 昨日刺杀未成,萧厌定是怀恨在心,他们想要从他手中保全陆家和皇后母子,怕是难了。 陆崇远已经做好了割肉的准备,萧厌领着宋棠宁来时,就见陆家父子均是沉着脸站在厅中未曾落座。 他衣袂掠动领着宋棠宁径直去了上首位置,待与棠宁坐下之后才朝着外间道“没规矩的东西,有客前来,不知奉茶?” 沧浪笑眯眯地说道“督主可冤枉我们了,这陆中书和陆郎令突然过来,进府后半点不挨椅凳,陆郎令瞧着我们就跟防贼似的,我怕上了茶后他误会我们下毒。” 他扭头 “陆郎令,喝茶吗?” 陆肇脸上一怒。 陆崇远伸手挡在想要说话的陆肇身前,只抬眼看向萧厌“萧督主府里的规矩当真与众不同。” 萧厌淡道“陆中书谬赞。” 沧浪抱着剑不好意思地露出个笑脸“您别这么夸我,我害羞。” 陆崇远“......”气血翻涌。 陆肇更是铁青着脸,险些一句不要脸骂了出来。 宋棠宁见陆家父子只两句话的功夫就被自家阿兄主仆气得脸都发抖,她满是认真努力汲取着二人的本事。 陆崇远哪怕被萧厌主仆的不要脸给气得心口憋闷,却也知道今夜形势不如人,他没了绕弯子的心思,只深吸口气压着怒意说道 “萧督主不必这般激怒老夫,老夫今夜过来,你该知道是为着什么,我也不与萧督主和宋小娘子兜圈子,这次的事情陆家愿意认栽,老夫只问一句,宋小娘子要如何才肯撤回状纸?” 陆崇远没去看萧厌,怕被这阉人气死,他只是目光沉凝着落在宋棠宁身上。 “宋小娘子虽有萧督主庇护,也该明白若真与陆家撕扯,陆家丢脸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大家各退一步。” “陆家所欠你之物虽难奉还,但老夫愿以其他东西加倍偿还,你想要什么也可以尽管开口,只要你愿意高抬贵手,陆家便欠你一个人情,将来宋小娘子若有所求,陆家绝不推辞。” 宋棠宁倒没想到陆崇远会这般直白说话,她轻歪着头片刻,才开口“我要什么都可以?” 陆崇远道“是。” “那 我若让陆执年跪在棠府门前,与我磕头认错呢?” 陆崇远毫不犹豫“可以。” 宋棠宁万没想到他这般干脆,她忍不住挑眉看向一旁的陆肇“陆郎令也没意见?陆三郎君可是您亲子。” 陆肇下颚紧绷,牙根都仿佛要咬碎了,他心疼陆执年,却也更明白家族利益在前,只忍着悲愤怒气沉声道“只要你答应撤回状纸不再追究,三郎可以跪你。” “嗤......” 宋棠宁眼见着那般高贵的陆家人居然为了自保,毫不犹豫就舍了陆执年。 第231章 第231章 那曾是陆家最为看重的子嗣,是他们引以为傲觉得谁都高攀不起的嫡出郎君,曾那般高傲自负的不可一世,如今却说舍就舍。 宋棠宁忍不住就嗤笑了声“天还没黑完呢,陆郎令就已经入梦了?你们陆家三郎的膝盖是有多金贵,跪一跪就想抵了陆家的债?” 萧厌闻言在旁轻笑了声,那笑声如同一个耳光重重落在陆肇脸上。 “你!” 陆肇顿怒,这女子竟敢戏耍他?! 陆崇远却没恼怒,只是沉着眼道“那宋小娘子想要什么?” 宋棠宁学着萧厌的模样,抬眸眼中清冷“我与陆家好歹也有数年婚约,并非真要置陆家于死地,陆中书想要我撤回状纸不与陆家追究也不是不行。” “我要陆执年跪在棠府门前三日,亲口与外间说是他轻慢于我无颜继续婚约,就当抵了我这些年为他所受屈辱,除此之外,陆家从我这里拿走的那些东西不能不还......” “宋棠宁!”陆肇满是冷怒就想开口。 宋棠宁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陆郎令别急,我知道那些东西有些已经不在陆家手中,陆家也还不上,陆家可将所余之物归还,剩下那些还不上的可以用其他东西来抵。” 陆肇神色这才一松“可以,你要什么?” “陆家藏书。” 陆肇闻言愣了下,倒没想到宋棠宁居然想要这个,他还以为这小女娘会要金银之物。 他神色越发松懈下来,只觉这事好解决,只是一些藏书而已对陆家来说都是小事,他张嘴刚想答应下来,旁边的陆崇远却是脸色沉凝着道“只是藏书?” 他看向一旁萧厌,绝不相信这二人能这么容易松口,只是几册藏书就能安抚了宋棠宁。 宋棠宁笑了笑“只是藏书,不过陆家拿走的那些都是我外祖父珍藏之物,每一件都是千金难求,我想陆中书也不好意思比照着数量归还。” “我先前已将陆家取走之物罗列成了单据,其价值陆中书想必也很清楚,陆家归还不上我也不与你们强求,只需你们以藏书来抵。” “我要的也不多,只要陆中书愿以陆家藏书阁中一半书籍相赠,我与陆家之事就此罢休,您觉得如何?” 如何?! 陆崇远被宋棠宁轻飘飘一句话险些气笑,陆肇更是直接怒斥出声“宋棠宁,你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陆家一半藏书? 她也敢说得出来。 世家立足靠的就是各自传承,陆家那些藏书是祖祖辈辈数百年积攒下来的底蕴,莫说是其他权贵,就是宫中也比不上半点。 他们藏书阁中所存书籍少说十万卷,陆家拿走的宋棠宁那些东西就算再珍贵也能以金银抵还,哪怕数倍也不会让陆家伤筋动骨,可是宋棠宁居然开口就想要陆家一半藏书,她简直就是在做梦!! 陆崇远也是被宋棠宁这要求气着,板着脸说道“宋小娘子,老夫今日来此是诚心与你商谈,你莫要与老夫说笑。” 宋棠宁抬眼看他“陆中书看我像是说笑吗?” 第232章 第232章 “荒唐!” 陆崇远闻言顿气,猛一甩袖怒声道“这条件绝无可能!” “你想要陆家藏书,老夫可以相赠百卷由你自己挑选,三郎也能如你所愿跪于棠府门前认错,除此之外陆家所欠之物愿以金银相偿,比照市价双倍偿还于你,绝不会让你在银钱之上吃亏。” “可你方才所提,陆家绝不可能答应!” 半数藏书,若真给了宋棠宁,那是剔骨剜血。 陆崇远竭力压着怒气耐心道“宋小娘子若是愿意,除银钱之外,老夫也能另外再补偿你一些珍贵之物,定不输于你赠予陆家那些。” “你觉得本督家的小孩儿稀罕你那些东西,还是缺你那点儿银子?”一直沉默着的萧厌突然支颐冷嘲,“陆中书这是看不起本督?” “三倍......” 见萧厌满面嘲讽,宋棠宁也只是静静看着他一声不吭,陆崇远咬牙说道“五倍,陆家愿以五倍的价钱偿还取走之物,全数现银,绝不拖欠。” 陆崇远说完之后,见萧厌依旧嘲讽,忍不住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萧督主,老夫一再退让,只是想要息事宁人,可你也该清楚陆家是有底线的。” “宋小娘子那些东西再珍贵也并非金银不能赎,五倍的价钱已经足以抵销荣太傅所附着其上的价值,就算闹到陛下面前也无人会说陆家亏待了她。” “老夫也已经退让至极,若是宋小娘子还不愿意,那就尽管去告,我陆家也不会真的就怕了她。” 五倍的价钱哪怕是陆家一次性拿出来也会肉疼,可比起藏书来说却是陆崇远能够付出代价的极限。 陆崇远说完之后心中反而平静下来,如若萧厌和宋棠宁不肯罢休,那就撕破脸皮去闹吧,他绝不会让萧厌当真拿捏着宋棠宁的事情逼着陆家一味退让。 萧厌自然看出了陆崇远眼底狠色,他低笑了声“既然不惧,那陆中书请回吧。” “你!” 陆崇远寒声道“你当真要拿宋小娘子来报你私仇,跟陆家两败俱伤?!” 他说话间看向宋棠宁“宋小娘子,萧厌与我陆家有私怨,他想泄愤老夫明白,可是你与陆家并无生死大仇,你当真要拿你自己的名节前程,来成为旁人与陆家较量的踏脚石?” 他就只差将萧厌利用她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萧厌脸上染上戾气,剑眸冷了下来“陆中书这是威逼不成便行挑拨 ?” “我父亲只是实话实说,你敢说你不是为报私仇?” 陆肇在旁满是讥讽“宋棠宁,你好歹叫了我几年伯父,与三郎也险些成了姻缘,伯父劝你一句,别让这阉人给骗了。” “他待你未必真心,对你百般庇护也可能只是想要利用你,到时你与陆家闹的两败俱伤,反倒让这无耻阉人在旁得了便宜......” 第233章 第233章 砰! 萧厌脸色一寒正想说话,就冷不丁见身旁宋棠宁霍然起身,她抓着手中之物就朝着陆肇砸了过去。 陆肇万没想到宋棠宁会突然动手,猝不及防被砸在了脸上,疼的低叫了一声,而飞过去的锦盒“砰”地一声落在地上直接碎成了两半,连带着里头的九尾凤钗也滚了出来。 “宋棠宁!” 陆肇疼的声音尖锐。 陆崇远也是被她突然暴起给吓了一跳,抬眼就见刚才还笑盈盈的小女娘此时满眼冷怒。 “你们陆家的德行就是如此?堂堂工部郎令,开口闭口便是揭人短处,我阿兄身有残缺又如何,在我眼里他比你们陆家所有人都要高贵!” 宋棠宁满是讥讽地望着他们“你们陆家既想要面子,又想要保全皇后母子,张嘴便是条件随便提,我提了你们又恼羞成怒。” “若如此给不起,你们何必夸下海口惹人笑话,要不是皇后以凤钗相赠,求我高抬贵手饶四皇子一回,说陆家愿以诚致歉,你们以为我愿意放过此事?!” 陆崇远脸色一变“皇后?” 宋棠宁寒声道“陆中书是认不得皇后凤钗?” 陆崇远猛地低头,这才发现刚才宋棠宁砸出来的那锦盒里掉落出来的东西,竟是今早他进宫时曾见皇后戴在头上的凤钗。 宋棠宁面染寒霜“要不是皇后以凤钗相赠,百般恳求说只要我能不牵扯四皇子,就算陆家不愿罢休她也会替我跟陆执年解除婚约,让他跟我磕头认错,绝不让我名节受损,我所要之物陆家也尽数愿意答应,以陆家往日对我所为,我绝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 “可谁知你们这般不要脸,既然如此,你们还来干什么?你们大可直接回去,明天一早我就去撞青龙钟求见陛下,我倒是要看看你们陆家到底有多大的脸,强占我外祖遗物后,还上门折辱苦主!” 陆崇远听闻宋棠宁的话后气得脸色煞白,看着那凤钗险些晕过去。 好一个皇后,她好的很!! 她竟是前脚来寻陆家“商议对策”,后脚就将陆家给卖了。 她可当真是陆家的好皇后!! 萧厌伸手拉着满是怒意的宋棠宁,起身站于她身旁“陆崇远,你也不必要挟棠宁,本督大概是忘了告诉你,今日本督送状纸入宫时还向陛下讨了一道恩旨。” “棠宁有感荣太傅教化万民之心,愿以荣太傅之名在京中筹建书院,届时陆家所归 还当初哄骗之物,连带她手中荣太傅身后留下古籍孤本教化之物全数送入学院之中,供天下学子借阅,陛下赞赏棠宁纯孝之心,恩赐宫中藏书千册,且以圣恩立文德碑于学院之前。” “棠宁看在皇后的面上不与陆家追究,也愿意息事宁人将此事抹过,与陛下言明愿在文德碑上刻陆家捐赠藏书之善行,让你以文臣之首的身份替学院题字立名。” “可既然你们陆家不想要这善名,非得与他撕扯,那就请回吧,明日早朝之上,本督自会当着众臣的面,亲自与你探讨当年荣太傅所留之物是否金银能抵。” 萧厌说完之后便冷声道 “来人,送客!!” 第234章 第234章 沧浪带着人进来,伸手便想请陆家父子二人出去,陆崇远却是避了开来,只脸色铁青望着萧厌二人“你们讨要藏书,是为了筹建书院?” “是又如何?”萧厌抬眼。 陆崇远脸上瞬间跟开了染坊似的,嘴唇都在发抖。 他早就知道萧厌恶毒,却没想到他竟能这般无耻。 若只是宋棠宁想要陆家藏书,他就算拒绝也是理所当然,两边撕破了脸皮陆家也不惧,可是她竟不是为了私心,而是想要拿着陆家的藏书去开书院,甚至愿意将荣迁安留下的遗物一并拿出来供人借阅。 他几乎可以想象,一旦他现在拒绝了宋棠宁,明日早朝之上陆家会变成怎样声名狼藉。 朝中那些清流出身的朝臣,还有京中那些早看不惯世家的寒门学子,会将陆家骂到狗血淋头。 更何况此事还过了圣前,得了安帝准允。 那文德碑一立,朝中清流为博美名,定不会错过留书立碑传世于后人的机会,这般情况下宋棠宁以荣迁安遗物换取陆家藏书便是大义。 陆家若是不答应给她,宋棠宁再将陆家告上府衙更或是朝堂,到时就不只是陆家贪墨荣家遗物这么简单。 四皇子和皇后会遭人唾弃,陆家更会被钉死在耻辱柱上,被天下学子口诛笔伐。 陆崇远脸上青了又白,陆肇也是气得浑身发抖。 萧厌见状微侧着头“陆中书还不走?” “老夫不知宋小娘子是为大义......”陆崇远僵着身形,强撑着喉间腥甜嘶声道“两成,陆家愿以两成藏书,赠予宋小娘子。” “赠?”萧厌冷眼看他。 陆崇远咬牙“是老夫失言,陆家愿以两成藏书偿还宋小娘子......” 宋棠宁闻言说道“五成。” “三成…”陆崇远声音都发抖。 宋棠宁嗤道“六成。” “宋小娘子......” 陆崇远张嘴就想要说话,宋棠宁板着脸“我不是在跟陆中书讨价还价,这是你们陆家欠我的。” “原本以陆家藏书哪怕只是三成四成我也愿意,可谁让你们折辱我阿兄,我就要陆家六成藏书,还要陆中书亲自为书院题名立碑,陆中书若是不愿,那就请回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撞青龙钟,让陛下替我主持公道。” 陆肇气的脸色漆黑,张嘴就想怒斥宋棠宁狂妄,却被陆崇远伸手挡住。 陆崇远死死看着宋棠宁“当真没得商量?” 宋棠宁只静默不说话。 陆崇远喉间殷血“好,五成。” 见宋棠宁还想说什么,他断然道“只有五成,宋小娘子若要,陆家给你之后此事就此了结,你若不愿,全当老夫没有说过,老夫等你明日上朝!” 宋棠宁听出了陆家这老爷子话里的冷绝,扭头看了萧厌一眼,见他朝她颔首示意差不多了,她才颇为遗憾地说道 “好,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就五成,不过要什么藏书我自己带人去选。”她看着陆崇远道“我往日去过陆家的藏书阁,也曾帮着陆执年整理过阁中卷册,想必陆中书不会做出以次充好随意拿些书卷糊弄的无耻之事吧?” 第235章 第235章 陆崇远突然就后悔至极,他们陆家当初为什么要定下这桩亲事。 宋棠宁出入陆家多年,对陆家的东西知之甚详,那藏书阁往日是陆老夫人拿捏宋棠宁,让她抄书整理卷册磨她性子的地方。 如今却是自己坑了自己,让他想要提前动手脚都不行。 陆崇远心口都在滴血,面上却还得强撑着“老夫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 宋棠宁这才松口“那我就先代天下学子,多谢陆中书慷慨。” 她得偿所愿之后,瞧着陆家人也顺眼了几分,颇为和煦。 “陆中书怎么还站着,快坐,我去让人上茶。” 陆崇远闻言只觉得心口郁气更甚,往日只觉萧厌可恶,却不知宋家这小女娘也不遑多让,这积云巷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舍去了府中五成藏书,简直比剜肉还让他心疼,他强忍着喉间腥甜嘶声道“不必了,夜已深了,老夫不好叨扰,先行告辞。” “这样啊,那我就不留您了,陆中书好走。” 萧厌淡声道“送陆中书出去。” 二人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多做,陆崇远气得一噎,用力一甩袖子就转身朝外走。 陆肇深深看了眼宋棠宁“宋小娘子,我先前的话未曾有假,萧督主待你......你自己还是当心些吧,别一腔真心回头为人所负,到时命都没了。” 他看了眼落在地上那枚九尾凤钗,冷哼了声后跟着转身离开。 宋棠宁见他走时还要诋毁阿兄几句,顿时气恼“这陆家的人怎么这么讨厌!我该要六成的!” “你若真要六成,陆崇远能与你直接翻脸。” 陆家的藏书是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要了一半就已经足以让陆崇远心疼的滴血,可未过半又不至于让他豁出去不顾一切。 他跟陆崇远打交道也有些年头,刚才也能看的出来,那老家伙已经在暴怒的边缘,若真再多要一分,过了他心中底线,他怕就能豁出去。 萧厌看着满脸不高兴的小姑娘说道“其实陆肇的话也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该提防我一些的。” 宋棠宁顿时不满“阿兄!” “我说的是真的,我与旁人从不是良善,你这般容易轻信于人,万一将来本督出事,你也会......” “萧厌!” 这是宋棠宁第一次唤他名字,声音里已然带了恼怒,见她黑着小脸,一副 他再多说一句就与他翻脸的架势。 萧厌那些规劝的话隐没于唇间,只能无声轻叹,这小孩儿,吃过亏还不学着长大,可偏就是这般毫无防备,叫他忍不住的心软。 见她气冲冲的,他伸手替她顺毛“好了,我不说了,别生气。” 宋棠宁这才哼了声,不高兴的拍掉脑袋上的爪子,心里却是记恨陆肇走前还给她添堵,她眼珠转了转就朝外叫道“沧浪......” “女郎?” “来。” 宋棠宁满眼使坏。 第236章 第236章 陆崇远和陆肇刚到了萧府门外,就被匆匆赶出来的沧浪叫住。 “陆中书。” 沧浪站在台阶前,朝着被陆肇扶着正上马车的陆崇远说道“方才我家女郎忘记说了,那藏书的事她一人难以挑选,等过上几日会寻了曹公、文信侯他们一起前往陆家,到时还望陆中书莫要见怪。” “还有就是,皇后娘娘答应解除女郎和陆家婚约,烦请陆中书早日准备好女郎庚贴,写好退婚文书,待陆三郎君出狱后就能第一时间送来,免得再生误会。” 他满是诚恳“陆中书,陆家百年世家,最重诚心,可千万别忘了让陆三郎君来棠府请罪,三日,一日都不能少。” “你们!!!”陆肇大怒。 “行了。” 陆崇远用力抓住长子的手,阻了他到了嘴边的怒言,只抬头平静道“你告诉宋小娘子,陆家知晓了,让她放心,陆家决不出尔反尔。” 沧浪拱手笑道“还是陆中书大气,陆中书慢走,小人便不送了。” 陆崇远喉间腥甜,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 陆肇一掀帘子钻了进去,狠狠摔下门帘就忍不住怒骂出声“这宋棠宁简直欺人太甚,还有那个萧厌,无耻至极!!父亲,您怎能答应他们这种荒唐的条件,我陆家数百年积攒,竟是要白白便宜了那无知女娘?!” “那你想要如何?你不知道她筹建书院意味着什么?” “我......” 陆肇气急,他就是因为知道才越发愤怒。 那宋棠宁拿捏着陆家短处,逼着他们拿出一半藏书,待到书院建成那些藏书便会成了书院最大的噱头。 人人都会称赞她宋棠宁大义,赞她无私,却没人会记得那些藏书是他陆家所出,那宋棠宁分明是踩着陆家去博名声! 陆肇气的恨不得能杀了宋棠宁“那宋氏女这般无耻,难怪能与萧厌臭味相投,我陆家当初怎么会跟这种人定下婚约!” 一说起这个,陆肇就想起了陆皇后,要不是她从中掺和,陆执年怎么会定下宋棠宁,又怎会招来今日祸事? 他捂着额上被那九尾凤钗砸出来的青紫,咬牙说道“父亲,皇后这次太过分了,明知示弱于宋棠宁会让萧厌抓住把柄,她居然还敢背着陆家行事,甚至为求自保背弃陆家拿着三郎去跟宋棠宁和萧厌卖好,咱们这次绝不能轻易算了!” “那你想要如何?废了皇后?!” “父亲......” 陆崇远的语气有些不对,死死抓着车壁边缘脸色惨白。 陆肇察觉不对时刚想说什么,就见陆崇远像是压抑不住,喉间一滚猛就张嘴一口血喷了出来,落了他满头满脸。 “父亲!!!” 陆肇用力搀着倒下去的陆崇远,吓得面无人色,他满眼焦急将陆崇远扶着靠在车壁上,伸手敲着马车怒声道 “回府,快点回府!!!” 请大夫!! ...... 陆崇远去了一趟积云巷,被人连夜抬着回了陆府,哪怕陆家上下未曾去请太医署的人,也封了府里下人的嘴竭力想要瞒着,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第237章 第237章 翌日早朝,萧厌因行刺受伤未曾上朝,陆崇远也因偶感风寒告假。 朝堂之上早习惯了二人时不时针锋相对来上一场的一众朝臣,瞧着突然诡异安静的早朝,有种莫名说不上来的不习惯。 直到安帝开口提及荣家骨血,也就是积云巷那位搞垮了宋国公府的小女娘,欲以已故荣太傅之名筹建书院的事情,朝上才再次炸开了锅。 特别是安帝已经答应以皇室赠礼,并建文德碑,且陆家“鼎力支持”,愿以府中一半藏书相赠的事,更叫所有朝臣都是面面相觑。 “朝中早需更多贤能之人,若此书院能为朝堂培养有用之人,宋小娘子大善,今,特赐其为宜阳县主,食邑三百户,赏其善行,以兹鼓励。。” 安帝扔下了惊雷,便回去修仙炼丹,朝堂上的人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先不说立文德碑,筹建书院的事情,那宋棠宁突然得了县主的位置,还封赏食邑就足以让人震惊,更何况还有陆家“赠书”。 “陆公他疯了?” 世家垄断朝堂,正是因为寒门之人无所出路,朝堂之上世家才强盛于旁人,可如今身为世家之首,陆崇远竟然鼎立支持那宋氏女筹建书院,还以藏书相赠。 若是将来那书院之中寒门子弟出人头地,截断的全都是他们世家的利益,到时候他们世家那还有立锥之地! 那些出身世家的朝臣都是震怒。 “陆家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怎能答应这么荒唐的要求?!” “陆公呢,陆公当真是身染风寒,还是做出这种荒唐事情无颜出现?” “简直是荒谬至极,陆家疯了!” “不行,我要去问问陆崇远,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们这是在断我们世家的路!!” 一群世家出身的朝臣满是愤怒,急冲冲要去陆家质问,与这些人不同,曹德江等清流却都是满眼惊喜。 “这陆崇远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会做这等好事?” “对啊,他居然舍得陆家的藏书,还赠给那宋小娘子?” 那些藏书可是连他们这些朝臣都极为眼馋的。 若真有了这批藏书,再筹建书院广纳学子,朝中血液必将焕然一新,他们也不会被世家压得难以动弹。 钱宝坤站在一旁听着周围议论纷纷,他虽然也是世家出身,可钱家祖籍岭南,虽是大族却与京中这些世家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抄着手塞进官袍 袖子里,悠哉悠哉地说道“那些书可未必是陆家心甘情愿赠的,听闻陆中书昨儿个夜里去了一趟积云巷,后来是被抬着回陆家的。” 嘶—— 周围人顿时倒吸口冷气,有人条件反射“是萧厌威逼利诱?” “想什么呢?” 曹德江没好气横了那人一眼“那萧厌是蠢得吗,敢直接在积云巷朝着陆崇远动手?” 那陆崇远可不是当初宋家那位老夫人,萧厌打了就打了,他要是真敢动了陆崇远,还将人弄的被抬着回陆家。 那今日早朝之上陆家的怕是早就炸了,还能赠什么书?真当他们是软柿子,那么好拿捏? 第238章 第238章 先前说话那人其实话刚出口就被自己给蠢到了,听曹德江呵斥了句后,更是脸上臊红“那陆家是为了什么?” “对啊,总不能陆崇远发了善心了吧。”其他人也是议论纷纷。 曹德江隐约猜到了些,沉吟着看向钱宝坤“钱尚书,陆家之事,是否是因为前几日宋小娘子跟他们讨要的那些东西?” 钱宝坤笑了声“还是曹公英明,我听说前日萧督主在京郊被人行刺重伤,昨儿个宋小娘子就递了状纸到京兆府和宫里,告陆家以婚约哄骗她外祖遗物,要求陆家偿还,陆中书昨天连夜去了积云巷,后来吐血被抬了回去,这一半藏书十之八九是抵了那些东西。” 周围人闻言都是震惊“那陆家到底贪了人家宜阳县主多少东西,以他们家底居然还不上?” “谁知道呢。”钱宝坤耸耸肩。 钱宝坤点到即止的说完,给其他人留下无尽遐想的空间,自个儿就抄着手悠哉悠哉地走了。 他家那个缠人闺女让他帮着宋家那小丫头些,这样应该就够了吧,再说的多点儿陆家回头就该找他霉头了。 那臭丫头扒拉了他的私房钱,还抓住了他跟几个同僚喝花酒,要是叫他家夫人知道他瞧了别的女娘,耳朵都能给他揪掉了。 钱宝坤走了,可他的话却像是一盆热水泼进了滚烫的热油里,让得余下所有人都是沸腾。 原还以为陆家是怎么了突然做了好事,却原来是因为贪了人家东西还不上,这才“赠”书呢? 呵! 有人嘲讽“还是世家呢,贪人家未过门的小姑娘嫁妆。” “他们可真有脸,还敢说是赠书,我呸!” 也不嫌丢人现眼! 他们这些人,甭管出身如何,谁都做不出来动家中女眷嫁妆的事儿,有人忍不住低骂“难怪那宜阳县主先前要与陆家退婚,还将那婚约的事闹的沸沸扬扬。” “我原还想着这小女娘行事太过张扬,如今方知那是被陆家逼急了,也亏得那宜阳县主早早瞧清楚了陆家嘴脸,要不然这般门户嫁过去后,还不被他们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一群人都是议论,言辞间尽是嘲讽,对陆家也满是唾弃。 曹德江早前也听自家妹子说起过陆家跟那宋棠宁的事,此时也是忍不住皱眉面露嫌恶,他虽然没掺和那些人议论,却也对陆家鄙夷至极。 甬道上群臣都在说着陆家的事情,那陆家先前“赠 书”所带来的轰动被他们贪墨未过门女娘嫁妆的事给掩过,等到了二道门前,众臣还没来得及散开,远远一人瞧见他们就快速迎了上前,站在了曹德江和文信侯二人面前。 “曹公且慢。” “你是?” “小人顺安,奉督主的命有事相请曹公与文信侯爷。” 曹德江和文信侯都是面露诧异,他们与萧厌之间从无往来,也算不上和睦,萧厌能有什么事情寻他们? 那叫顺安的小太监垂着头“早朝之上二位应当已经知晓宜阳县主与陆家的事情,宜阳县主不愿为着钱财与陆家撕扯,也深觉天下学子求学艰难,所以才答应让陆家以一半藏书来抵他们先前拿走之物,而这些藏书以及荣太傅留下的一些孤本古籍,将来也会全数送入书院供学子借阅。” 第239章 第239章 “我家督主与陆家不睦,且学识也不如二位,宜阳县主又年少不知事,督主怕她被陆家蒙骗,也怕陆家出尔反尔随意寻些东西糊弄我家女郎,所以想要请曹公与侯爷拨冗陪着宜阳县主走一趟陆家,前往陆家藏书阁挑选书籍,且书院开院之日,那文德碑上还想请曹公题字。” 顺安说完之后,才抬头看向曹德江他们身后那些朝臣。 “当然,诸位大人也都是有才之人,陆家藏书太多,想要挑选合用书院的非一两人足够,我家督主说诸位之中若有愿意前往陆家者也能同行,待到学院建成之后,定会在文德碑上记诸位功绩,将来凡借阅院中书籍的学子也会对诸位感激不尽。” 顺安话音一落,所有朝臣都是安静至极。 曹德江目光闪动,文信侯也是面露动容,而其他朝臣看似安静皆是目光落在曹德江二人身上,可那突然紧绷着的下颚和隐隐激动的眼神,却能显示出他们心中的不平静。 先不说陆家藏书让人多眼馋,那些东西陆家从不对外开放,非陆家血脉更是难以踏足陆家藏书阁半步,可是如今却能有机会前往一观。 更何况帮忙挑选出来的那些书卷是要送往将来新建的学院的,那学院有荣家和陆家藏书,足以吸引天下学子,将来必成京中学子圣地,那文德碑更是陛下亲旨赐下,若能在上面留上一笔,那可是流芳后世的机会。 谁能不愿意? 莫说那些朝臣心动,就是如曹德江这种平日不在意外物之人,也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曹德江说道“萧督主既有所请,又是为天下学子谋利,老夫自然义不容辞。” 文信侯也是连忙说道“我学识虽不如曹公,却能打些搬运下手,宜阳县主前往陆家之时只需派人来告知一声,我定然随行。” 见二人答应下来,其他朝臣也纷纷开口。 “我也可以。” “我也能同行。” “这位公公,烦请跟萧督主说一声,我等都愿陪同宜阳县主前去陆家。” “对,萧督主放心,有我等一起,陆家休想糊弄宜阳县主,也定不叫县主吃亏。” 顺安听着平日里各自矜贵高高在上的朝臣,七嘴八舌恨不得能立刻去了陆家,他微躬着身子笑声道。 “那奴才就先代我家督主和县主多谢诸位大人了,陆家那边不知何时才能备好藏书,待到他们邀县主过府时,定会派人告知诸位大人。” 众人闻言都 是迟疑,曹德江眼神也是微凝。 世家子弟向来是不缺上升途径的,那些书籍于他们而言也没那么重要,可是对于寒门学子来说却如同天降甘霖,是往日求都求不来的机遇。 那宜阳县主大义,肯舍自身利益造福寒门学子,哪怕这其中或多或少有萧厌为对付世家的算计,可是那些学子是能得到切实好处的。 可是陆家当真能舍得那么多藏书?万一他们故作拖延,甚至借机狡赖...... 曹德江脸色一沉。 这些藏书,陆家不给也得给! 他们若想拖延,那就逼他们拖不下去。 第240章 第240章 谁也不知道曹德江做了什么,只知道早朝之后不过半日,满京城都知道陆家与积云巷那位新晋宜阳县主之间的纠葛。 陆家“赠书”抵债的事情传遍街头巷尾,连带着宋棠宁筹建学院,愿将陆家藏书以及荣太傅留下孤本置于书院之中,供天下学子借阅的事情也传得沸沸扬扬。 宋棠宁的名声瞬间好转,茶楼酒舍学子议论之时,皆是感激赞其大义。 陆家则是与之相反,以一半藏书相赠不仅没得半点好处,反而变成了抬高宋棠宁的踏脚石。 人人提起陆家都是嗤之以鼻,说陆家道貌岸然,说他们哄骗未出嫁小女娘的嫁妆,还有传言说陆家虽以承诺安抚宋棠宁,却想狡赖不愿真以藏书相赠,道他们只是想博取善名想要出尔反尔。 陆家不过短短时间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陆崇远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听闻外间那些传言,直接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他气得浑身发抖,死死抓着床榻边缘嘶声道“让宋棠宁来,让她明日就来。” 那些藏书他陆家舍得,也绝不落人话柄!! 陆崇远嘶声道“让她和萧厌明日就来......咳咳咳......” “父亲,父亲您别动气......” 陆肇连忙替他顺气,扭头瞪了眼多嘴的管事,让人去积云巷传话,让宋棠宁明日就来。 陆崇远剧咳了几声,只觉心肝脾肺好似都在打架,疼的面无血色,好不容易压下喉间腥甜,他才惨白着脸道“世家这边来了多少人?” 陆肇迟疑了下“全都来了。” 见他欲言又止,陆崇远深吸着气问“他们闹了?” 陆肇抿着嘴角不敢说话。 陆崇远寒声道“说,外头到底怎么样了?” 陆肇见他动怒不敢再迟疑,只斟酌着说道“书院的事情满城皆知,也不知是谁从中捣鬼,让得外间皆是陆家恶名,其他几家都多多少少受了些牵连,加之陆家赠书之事,他们皆是想问父亲为何答应宋棠宁拱手让出利益供养那些寒门学子。” “其他人便也罢了,虽然闹腾有二弟压着也不敢太过,可是崔家他们却是直接质问此事是否与皇后有关,崔林像是知道了四皇子所为,说咱们陆家是在拿所有世家的利益填四皇子的烂摊子,替那些寒门学子铺路,还说......” “还说什么?” 陆肇压低了声音“还说您私心过甚,不配统率 世家。” 陆崇远胸口起伏,眼前一阵阵地泛黑。 陆肇一直留意着他的状况,见状吓的连忙替他顺气,好不容易见他脸上僵青褪下去了些,才急声道 “父亲您别动气,那崔林早有野心不满于您,先前更是跟二皇子私下往来,父亲您顾念世家一体才未曾与他们计较,您放心,我不会叫崔林闹下去的......” “不,让他闹。” “父亲?” 陆肇惊愕出声。 陆崇远口中喘息,用力抓着陆肇的手腕嘶声说道“陆家这次犯了众怒,若一意强行压着他们,只会让他们积怨于心,而且皇后这次所为太过让人寒心,四皇子这些年一帆风顺也让他们母子忘了他们靠的是谁。” 第241章 第241章 他想起皇后送出去的那支九尾凤钗,想起昨夜所受屈辱,呼吸急促了几分,胸口抽疼时脸上却已浮出厉色。 “崔林既想辅佐二皇子,那就让他去,他们想要另择其主也由着他们。” 陆崇远呼吸微喘“你只与其他几家说明白,皇权之下最忌左右摇摆同侍二主,他们一些人早就与四皇子绑在一起,就算转投二皇子也难以得他信任,短暂借权给他或能让他倚重,可将来二皇子若是得权也定会对今日之事耿耿于怀。” “若他们不怕以后君臣反目,大可跟着崔林去。” 那几家的人向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他们冒不起风险,就算真动了心思,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跟着崔林。 眼下陆家压不住他们,倒不如随他们去,既能借着他们震慑皇后母子,让陆皇后明白陆家并不是非他们不可,也能让他们发泄不满。 至于其他,等这次事后,他自然能有办法安抚住那些人,只要有足够利益,他们舍不得摒弃陆家转投曹家。 陆肇低声道“父亲,那皇后那边,我们怎么应对?” 陆崇远说道“皇后是陆家血脉。” “可是她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陆家人。” 陆肇忍不住不满,“这次事情闹的这么大,外间皆知您病了,连世家的人都找上门来,可是四皇子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来探望过您一眼,皇后更是不闻不问半点关心都没有。” 他们的确不是陆皇后血脉至亲,可至少是同族之人,在外人眼里她也是父亲的女儿。 可是皇后跟四皇子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这般凉薄,让人如何不生厌恶? 陆崇远呼吸起伏,对陆皇后也生了失望“皇后是陆家血脉,将来的天子却未必要是四皇子。” 陆肇猛地抬眼“父亲是说......” “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古便有。” 陆崇远苍白着脸,说出来的话格外的冷漠“之前族中送去四皇子府中的人久久未孕,我只以为是缘分未到,可如今看来他们母子恐怕早就防着陆家了,你再去挑选两人送进去,不必让四皇子知晓她们与陆家关系,只要让她们尽快留下陆家血脉就行。” 他顿了顿, “去吩咐府里的药师替她们调配好催孕之物,不必顾忌四皇子身子。” 皇后既然不稀罕陆家,那陆家也不必太过厚待,他们依旧辅佐四皇子,可是将来的天子是谁,他们陆家说了算。 陆崇远看着长子“这件事情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除了你我之外,就算是你母亲和二弟都不能告诉,送进四皇子府的人你亲自去挑选,要好拿捏也能控制的住的,至于替她们调配药物的药师,做完事后直接灭口,别留后患。” 陆肇神色一紧“父亲放心,我明白。” 陆崇远深吸口气抬眼望向窗外,外间夜沉如水,圆月高悬“明日宋棠宁过府时,你去一趟诏狱。” 陆肇惊疑“可是萧厌拦着,我见不到三郎......” “他会让你见的。” 陆肇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见陆崇远已然垂眼不再开口,他只能将到了嘴边的疑惑压了回去,低声应道“是,我明日就去。” 第242章 第242章 陆家松口了。 萧厌意料之内。 陆崇远答应让宋棠宁过府时,就已经做好了第二日不会安宁的准备,可是真当看到跟在宋棠宁和萧厌身旁的曹德江等人,看着文信侯带来的那黑压压的一众朝臣,还有跟在后面搬运书籍的黑甲卫以及京巡卫的人。 再有心理准备,陆崇远也差点站立不稳。 “宋棠宁,你未免太过!”陆钦等人气到神色狰狞。 “是宜阳县主,小陆大人别叫错了。” 曹德江一句话让陆钦越发动气,谁不知道宋棠宁这县主的身份是怎么来的,那是踩着他们陆家的骨头得的圣上青眼。 陆钦眼中满是戾气恨不得能剐了宋棠宁一层皮,旁边特意跟着自家舅祖父前来看热闹的傅来庆顿时上前不满 “你那是什么眼神,盯着人家宜阳县主想干什么?是你们陆家开口叫人来的,怎的,如今想出尔反尔,还要不要脸了?” “竖子!”陆钦暴怒。 萧厌扫了眼莫名跳出来拉了火力的傅家小崽子,扭头无视了陆钦,只对着脸色难看的陆崇远说道 “你们陆家既已许了棠宁藏书,她自然要好生挑选,本督不擅文墨,只得邀了曹公他们帮忙甄选书籍,想必陆中书不会介意,对吧?” 陆崇远能如何,人都来了,他还能挡着将人轰出去?他压着怒气“让他们进去。” 曹德江笑了笑“早就听闻陆家藏书阁中书藏十万卷,今日怕是要挑花了眼。” 宋棠宁在旁乖巧“陆家藏书阁中日日有人打理,也有整理的卷目,曹公只需过目挑选就行。” 曹德江闻言看向陆崇远,陆崇远咬牙“给他们。” “父亲......” “我说了,给他们!” 陆钦气得嘴唇都发抖,脸上漆黑一片,可到底还是听从陆崇远的话,恶狠狠地拿着手里的卷目就朝着曹德江他们那边砸了过去。 那些朝臣见状都是皱眉,傅来庆更是瞪眼“干什么,你们陆家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既是请人过府还债就该摆好了姿态,做这幅跋扈样子给谁看。” 傅来庆上前捡起地上东西,嘴里絮叨“明明是自个儿做错了事,还显得委屈的跟什么似的,有本事倒是别让人家宜阳县主过来,将人家东西还回去,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还要不要脸......” “你再说一句!”陆钦猛地就上前。 傅来庆张嘴就想说话,被曹德江抬手就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闭嘴。” 真当他自个儿是萧厌那厮,什么话都敢往外胡说,回头被陆家人扒了皮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曹德江狠狠剜了傅来庆一眼,将人瞪到了一旁,这才开口说道“这孩子直性子惯了,说话不过脑子,不过他没有什么坏心眼,小陆大人别与他计较。” 傅来庆抱着脑袋躲在一旁“您这话还不如不说呢......”他不过脑子直性子,陆家就是真婊子?没瞧见陆家人都快气炸了。 他翻了白眼一转头,就对上身旁不远处的宋小娘子。 小姑娘穿着银丝水纹的青色褙子,脸上蒙着面纱,瞧着娇娇小小,身形却是婀娜,那隐约露出的白皙下颚微扬,一双杏眼明媚极了。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宋棠宁侧头看了过来。 傅来庆偷看被人抓了个正着顿时耳根一红,条件反射扭头避开后又觉太过失礼,连忙回头朝着宋棠宁咧嘴一笑,一口白牙显得憨厚至极。 第243章 第243章 “扑哧。” 宋棠宁轻笑出声,只觉得这跟宋瑾修齐名的傅家郎君怎么瞧着傻乎乎的,半点都不精明。 她回了一笑,傅来庆脸更红了,脖子上都像是被火点着了似的,只一个劲儿地傻笑,一边抓着手里的卷目,紧张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棠宁。” 萧厌皱眉看着脸红成猴子屁股的傅家小子,下意识侧身挡住自家小孩儿,这傅家小崽子眉来眼去的想干什么? 见宋棠宁回头看他,萧厌剜了傅来庆一眼,朝着棠宁道“时辰不早了,进去挑书。” 宋棠宁也没多想,点点头道“曹公,我们进去吧。” 傅来庆偷觑着宋棠宁与曹德江他们一起进了藏书阁后,脸上热气才消散了一些,只是想起方才小女娘眼眸明媚的样子,却依旧觉得神思不属。 好,好好看...... 他捂着心口有些发烫,只觉得往日里眼睛大概是瞎了,他怎么没发现宋瑾修那混账玩意儿的妹子竟是这般可爱? 傅来庆下意识抬脚就想跟上去,却冷不丁见刚跨过门前的萧厌陡然回头“傅郎君。” “萧督主?” “你很热吗,脸色这般红?” 傅来庆犹如被抓住错处的毛头小子,顿时满目羞赧,他连忙借故扇风“是啊,是有些热,这天怎么突然热了......” “既然热,那就别进去了。”萧厌一句话让傅来庆瞪大了眼“陆家藏书娇贵,落汗污了纸张可惜,你既这般燥热,留在外间装书搬箱。” “不是的萧督主,我觉得好像又没那么热了,我跟宜阳县主约好进去替她挑书......” 傅来庆才刚开口,话还没落,就见萧厌满是冷淡地抬眼看他。 那目光如同冷石碎玉,只一眼就让人满腔热血冷凝,毛骨悚然时,忍不住遍体生寒。 “我,我还是搬箱子吧......” 傅来庆怂着小脸苍白。 萧厌闻言颔首“傅郎君仗义。”他看了眼沧浪,“别辜负了傅郎君一腔真心,不必让他闲着。” 沧浪忍不住面露怜悯,这傅家的小可怜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自家督主,这弱鸡似的身板能搬得动什么箱子? 他满是同情,毫不怜惜地指着院前的箱子“傅郎君,请吧。” 里头曹德江等人入了藏书阁后,就像是硕鼠进了米仓,再顾不得宋棠宁。 宋棠宁站在一旁看着里面一帮文臣撸着袖子瞧着那些书眼睛都泛红,忍着笑扭头时,就见萧厌自外间进来。 越过萧厌身后,敞开的阁楼门外,隐约瞧见一身锦袍的傅来庆正躬身抬着个硕大的箱子,摇摇欲晃险些砸着了自己的脚。 “阿兄,傅家那位郎君做什么呢?”棠宁疑惑。 萧厌淡声道“他自叹身体孱弱无缚鸡之力,想要搬箱子锻炼一二。” “啊?” 宋棠宁不解,却大为震撼。 第244章 第244章 宋棠宁满是愕然望向外间,就见搬着箱子下台阶的傅来庆手中一晃,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沧浪扶了他一把人才站稳,在他手中“重若千钧”的箱子被沧浪一手拎着放在地上。 宋棠宁沉默。 这傅家郎君,好像的确有些虚...... 萧厌见小姑娘一个劲朝外张望,忍不住蹙眉朝前走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了她的视线,望着里间说道“这里的藏书可有问题,陆家有没有动手脚?” 宋棠宁瞬间被转移了心思,顾不得外头突发奇想的傅来庆,只跟着萧厌一边朝里走一边说道“应该是没有的,那卷目我瞧过了,大抵上跟之前差不多,只是少了一些珍贵古籍,想来是陆家提前取走了。” 萧厌皱了皱眉“取走了多少?” “约莫数百册。”见萧厌眸色冷厉下来,棠宁靠近他身旁低声说道“我以前来过藏书阁,也大概能知道他们取走了什么,那些都是极为难得之物,就算是陆家想要收藏也十分不易。” “陆崇远已经退了一步了,如果跟他们纠缠恐怕也不会承认,而且那些古籍珍藏大过于实用,与将来书院用处不大,我便没跟他们计较。” 宋棠宁知道这次她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也知道陆家能退让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那数百册珍藏虽多,可比起陆家这偌大的藏书阁只能算是沧海一粟,陆家取走的那些古籍虽然珍贵,可是对于普通学子来说还抵不上几本实用的策论,与其跟陆家为着这些撕扯,倒不如趁机多挑一些实用的书籍来得划算。 而且光只是剩下的这些藏书,已经足以让将来的书院赚得盆满钵满,那些个藏书将来未必没有机会再弄回来,人总要知足。 萧厌听着小女娘低声劝他,戾色散了些,眼底却还是带着冷意“陆家的人从上到下都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诚信二字对他们来说如同放屁。 当年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里头曹德江早就被眼前的书籍晃花了眼,越选越是兴奋,他府里虽然也有藏书,可是比起陆家的来说却是万万不及。 他早就撇开了其他人爬上了高高的梯子,攀着那书架不停指点着身旁的人朝下拿着书本,似是找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欣喜。 “居然还有农术之书。”他将最上层的书卷抽了出来,朝外扬声“宜阳县主,老夫寻到了好东西,快过来!” “哎,来了!”宋棠宁忙应了一声,扭头 道“阿兄,我先过去了。” 萧厌颔首“去吧。” ...... 萧厌领着黑甲卫的人站在藏书阁前,陆家除了入内“帮忙”清点书籍记录卷目的管事外,其他人都被挡在了外面。 满屋子的朝臣如同蝗虫过境,个个扑在书架前选得兴奋至极,而陆家那些人随着一沓沓书卷搬出,脸上都泛了黑。 刚开始为着甄选出合用的书籍,屋中那些朝臣意见不同,一个个还吵得面红耳赤,可当后来当发现陆家一半的藏书足有数万卷,哪怕就是将他们看上的都弄走也足够了,他们也不吵了,逮着合用的便指挥着身旁的文信侯等武将朝外搬。 “小心点,别磕着了。” “这边这些,还有这些,全都拿走。” “哎你们几个,过来这里,把这一架子书全部搬走,慢着点,这可都是宝贝。” “哎哟我的天爷,你们轻着点儿,别卷了书页,当心弄破了,这几本摞在一起,跟那些个分开,免得回去后不好找......” 第245章 第245章 里头众人声音此起彼伏,热闹如同菜场。 陆家的人看着原本密密实实的藏书阁中架子空了下来,一箱子一箱子的书籍被搬了出去,只疼的心口都在滴血。 “郎主,够了吧......” 再搬藏书阁都快空了! “郎主......” “闭嘴!” 陆崇远紧紧捏着拳心低喝了一声,看着门里拿着纸笔写的满头大汗的管事,苍白着脸扫向一旁萧厌。 他早就吩咐了下人,照着卷目清算书册,里头的人没有开口,就代表一半藏书还没搬完,他这个时候哪怕再心疼也只能忍着,凑上前去拦着只会丢人现眼,被萧厌讥讽。 萧厌似是感受到陆家人悲愤,抬眼说道“曹公他们被藏书迷了神,见着什么都想拿走,本督命人算着数,定不会多拿陆家分毫,陆中书若是不放心,要不要来数数?” 陆崇远还没说话,旁边陆钦已经咬牙“萧厌,你别太过分了!” 萧厌挑眉“那小陆大人来数?” “你......” “好了!” 陆崇远伸手拦着暴怒的陆钦,只冷声说道“老夫自然是相信萧督主不会做那无耻之事。” “本督自然是不会的,毕竟本督也不是世家人。” “萧!厌!!” 萧厌似笑非笑一句话,就气得陆钦牙根都恨不得咬出血来,就连老谋深算的陆崇远也是胸口起伏。 他知道陆家今日已经失了底气,与萧厌争执吵闹只会无端惹人笑话,更何况论口舌之利,朝中就算是御史台的人也比不过萧厌嘴毒。 陆钦不是他对手,说的越多只会让自己越怒失了分寸,他拦着一旁眼睛都气红了的二儿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厌“世家自有世家的好,百年血脉传承,子嗣香火旺盛,萧督主这般出身自难体会。” 宋棠宁站在门前刚好听到这句话,脸上瞬间就冷了下来。 萧厌倒是不以为意,拦着想要开口的宋棠宁轻笑了声“若都像是陆三郎君那般废物,陆中书倒不如跟本督一样,挥刀斩了这血缘来的好,免得临老老了,还得豁出去脸面去牢里捞人。” 他扬唇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音一转, “哦对了,皇后娘娘还好吗?听闻她甚是关心陆中书,她和四皇子可有派个太医署的人来瞧瞧您老的病?” 陆崇远“......” 刚嘲讽时生出爽快瞬间散了个干净,别说是陆钦气得眼睛赤红,就连陆崇远也险些一口气上不来,那些其他的陆家人更是怒目而视,恨不得能撕了萧厌。 宋棠宁看着自家阿兄战力全开,原本的恼怒瞬间没了,反而忍着笑朝着萧厌竖了个大拇指,低声道“阿兄好厉害。” 萧厌拍了拍她脑袋“别学本督。” 第246章 第246章 萧厌一人独战陆家众人,将人骂的闭嘴不言,陆崇远也脸色越发青白,被人扶着才不至于气晕过去。 里头曹德江等人则是安心挑书,院前摆放的箱子越来越多,沧浪和缙云带着人将装满箱的书籍贴好封条,让黑甲卫进进出出地朝外搬着已经装好的箱子。 陆家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学子,当看到那满满腾腾搬出来的书籍,瞧见那摞起来越来越多的箱子,所有人都是沸腾起来。 “这些就是陆家的藏书?” “肯定是,方才宜阳县主领着曹公他们进去了,我瞧着还有好些个朝中的大人,说是都是来帮着宜阳县主挑书的,这些定然就是陆家抵债的那些藏书。” “怎么这么多?就算一箱装上几十册,这么多箱子,得是装了多少?” 这陆陆续续抬出来的箱子几乎放满了长长的街巷,光只是随意一数就有数百口。 “我听说陆家是赔了一半藏书呢,世家积累百年,陆家更是号称藏书十万卷,这就算一半也得五、六万卷了。” 嘶—— 人群里那些看热闹的学子都是忍不住倒吸口冷气,随即再望向那些装满了箱子的马车时眼睛都泛了红。 这可是世家的藏书,是往日他们根本碰触不得的圣物,更是他们在外间寻不到的书册,要不是有重盔持剑的黑甲卫和京巡营的人守在马车旁边,这些人恨不得能扑上去将之据为己有。 他们这些出身寒门的人一辈子所见书籍也不过百卷,若是运气好能得一些权贵青眼或许能多一些,可就算是再多也不过千余卷。 这么多书,光是想要翻完都不知要多久。 “听说宜阳县主要在城中筹建书院,将来会把这些书全部送入书院之中,供入学的学子借阅。”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要是假的那些朝中的大人怎会帮忙奔走?” “对啊,陛下连文德碑都赐了,宫中也赠了藏书百卷,听闻萧督主已经在城南圈了一大片地,寻了京造司衙门的人前往立址,不日就要修建书院了。” 周围的人闻言都是忍不住沸腾,这些书本他们不敢去抢,也没那本事抢的回来,可是宜阳县主筹建书院总是收生员的。 他们若是能够进得书院,能够拜入其中,那这些世家的藏书不就能随意借阅了? 大部分学子都是忍不住动心,可也有人迟疑“可是宜阳县主毕竟是女子,她筹建书院虽是好心, 但到时候院中会有人教授吗?” “是啊,她可是得罪了世家,若是进了书院,万一世家记恨岂还有出头之日?” 人群里安静下来,片刻有人嗤之以鼻“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不进书院就能出头了。” “世家垄断学路多年,那朝堂之上更无寒门学子立锥之地,除非是与他们摇尾乞怜,愿意舍弃一身清名投于世家成为他们门客,否则他们岂能让你有出头之日?” 就如今朝堂里那些所谓的清流,其实也都是家境殷实之辈,或是多少有些关系走了门路才得以入仕,真正寒门出身靠着一身才学走于圣前,于朝中出人头地有名有姓的,除了那些个靠着厮杀从战场走出来的武将之外,整个京中文官之中,不出五指之数。 先前说话那人被说的脸色苍白,而后来驳斥他那人则是神色郑重。 “我等寒门学子想要出头本就不易,如今宜阳县主愿意筹建书院,冒着得罪世家的风险也要让我们这些贫寒之人多一条上进之路。” 第247章 第247章 “有萧督主护着,有陛下亲旨,就算是世家又能如何,他们能阻断朝堂,难道还能阻断天下学子向文之心?” 说话的人背脊笔直,那容貌寻常的脸上却像是蒙了一层光,让人忍不住注目。 “况且那书院里有这么多藏书,又有文德碑立名,若能在学院里留有文名,说不得能直接被陛下看重,而且宜阳县主是当年荣家血脉,荣太傅门生遍天下,何愁请不来一方大儒执教,怕是等书院建成,想要入内的先生能挤破了头。” “我不知你们是如何想的,反正我是感激宜阳县主能替我等学子出头,等到书院建成之后,我定然第一个报名入院,就算真的没有先生教导,能借阅这些珍籍也值了。” “谁说自学就不能成才?” 那些原本还犹豫的学子都是动容,就连一些偷偷观望的其他学府的先生也都是面色微变。 是啊,宜阳县主的学院根本不愁生源,有这些藏书和文德碑的诱惑,也不怕吸引不来名士执教。 他们原还想着观望观望,看世家这边吃了亏后可会下手找回场子,可如今他们却是怕晚了一步就被旁人抢了先。 不少人都是动了心思,纷纷快步离去,都是想着晚些时候便朝积云巷递了帖子,早一步拿到书院名额,不能让旁人先抢了机会。 缙云站在陆家门前瞧着周围人心浮动,朝着人群里方才说话那人看了一眼。 那人不着痕迹朝着这边点点头,便悄无声息隐没于人群之中。 ...... 陆家的事吸引了整个京中的目光,诏狱中自然也有人议论。 “听说了吗,陆家那位中书令病了好几日了,陆家也声名狼藉的,倒是积云巷那位宋小娘子被封了县主了。” “县主?” “是啊,宜阳县主,有封地有食邑,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 “我的天,那可真是一朝上枝头了,之前还不知道多少人说人家毁了宋国公府失了庇护会后悔,可如今瞧着,那宜阳县主可比劳什子的宋家嫡女尊贵的多。” “可不是,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封号,更何况宋国公府......嘁!” 说话那人撇撇嘴,言语间满是不屑“那宋家都被查封,宋家人也全都在狱里,还国公府呢,能不能保住命都不知道。” 他瞧了眼黑漆漆的甬道尽头摇摇头,都说京城之事风云变化世事难料,权贵更迭更是顷刻之间。 谁能想到月余前还显赫至极的国公府,转瞬会落得这般模样,想想宋家那些人的凄惨,他就感叹道 “这人呐,果然不能做恶事,老天爷还是长眼的。” 几个狱卒闲聊着走了,甬道尽头那昏暗的牢狱里,却有人忍不住抬起头来。 宋瑾修满目茫然,低声喃喃 “宜阳......县主?” 第248章 第248章 宋瑾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外间的消息,骤然听到那“宋小娘子”几字时,只觉恍如隔世。 棠宁...... 成了宜阳县主? 他微垂着眼帘看着自己枯槁干瘪的手,神色不由仲怔。 宋家满门入狱之后,他先是被人带进了刑司严刑拷问,后来又被扔进了诏狱,往日的玉台公子如今瘦骨嶙峋,脏污的囚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几乎能瞧见浮起的青筋。 他原本如玉温润的脸上消瘦苍白,宽厚温和的眼中像是染上的暮霭沉色,虽然不至于丑陋,却再无半点芝兰玉树。 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那昏暗摇曳着的光影,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宋瑾修,他已不再是从前。 从最初盼着有人来看看他,盼着人有人与他说说外面的事情,盼着能够出去,可是一日日过去,牢门始终没有开过,也没有人来看过他半眼。 宋家那些族亲,宋棠宁,昔日那些好友,谁都没来。 那些狱卒的话不仅宋瑾修听到了,旁边监室里的人也听了个清楚。 “阿兄,是宋棠宁!” 宋姝兰趴在牢门前,睁大了眼满是怨恨。 明明宋棠宁才是名正言顺的宋氏女,明明她才是享受了宋家十余年富贵高高在上的宋家女郎,她只不过才进宋家半年而已。 凭什么她在牢中受苦,宋棠宁居然能在外间逍遥,她竟然还被封为了县主?! 宋姝兰哭声道“她怎么能成县主,她怎么能......她定是拿着宋家当了踏脚石,出卖了阿兄和父亲讨好了陛下,她怎么能这么恶毒…” “她恶毒?她要是有你一半恶毒,当初你怎能进得了宋家,她要是有你心思城府算计与人,也不会被你逼得跟宋家反目,早将你大卸八块,还由得你胡说八道?” 对面的暗牢里传出嘶哑声音,陆执年倚在牢门上满目嘲讽。 “不过你唤宋鸿父亲?他认你了吗,宋家满门怕是都将你当成了灾星,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孽种,这声父兄倒是叫的顺口。” 宋姝兰满眼难以置信抬头怎能这么说我......” “我说错了?自打你出现,宋家可曾得过半点好?不过说你灾星倒也不对,你这种满心算计的贱人,克父克母克族亲,天煞孤星也不过如此。”陆执年嘴巴恶毒。 “陆哥哥......” 宋姝兰脸色惨白,挂着泪摇摇欲坠,只还没来得及如往日一般落泪低泣,陆执年就猛地动怒。 “闭嘴,谁是你哥哥!”他满眼寒霜“我陆家可没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娘,见着个人便与人攀亲。” 宋姝兰身子一抖“陆哥哥......” “我让你闭嘴!” 陆执年不知道被触碰到了什么禁忌,脸上怒色之中染着狰狞“谁准你这么叫我?你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女,是个不知廉耻攀附高枝的贱人。” “这是棠宁的称呼,只有棠宁能这般唤我,你算是什么东西?!” 第249章 第249章 他挨了杖责,后背浸着血,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精气神,比之宋瑾修好不到哪里去。 方才隐于暗处时还看不出来,此时扑在牢门上时,便露出那张满是戾气的脸。 自从那夜被抓进诏狱之后,陆执年就一直陷入那一场场梦境之中,日复一日的头疼搅的他不得安宁,那如锥子钻进脑海里的折磨让他恨不得能直接死去,只要每每一合眼,脑子里浮现的就全都是那些不堪入目的梦境。 有他如何痴恋宋姝兰,有他如何卑劣至极负了宋棠宁。 他亲眼看着自己为宋姝兰失了神智,为她无视陆家家规将一个冒充庶女的外室女迎进了府里,为了她将宋棠宁贬进了尘埃,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送上了绝路。 他像是多活了一辈子,在那乱糟糟的梦境里走完了小半生。 那昏昏暗暗的小院里,半截枯木像是在嘲讽着他的刻薄无耻。 他好像附在了梦里的宋棠宁身上,感受着她的疼,看着她的痛苦和绝望,眼睁睁的看她从最初鲜活模样,一日日枯萎衰败,最终走向消亡...... 陆执年想要挣脱不能,被困在梦魇里无法自拔。 那些缠人的梦境里,女子矫揉造作的一声声“陆哥哥”与外间宋姝兰的叫声重叠,而不远处监狱里宋姝兰那张脸也如同鬼魅,让他想起“梦境”里他做过的那些蠢事。 陆执年仿佛被激怒似的,用力敲击牢门,那巨大的声响吓的宋姝兰脸色惨白满是惊慌地后退,而陆执年望着她时凶狠的是噬人猛兽。 “贱人!!” 都是她,要不是她,他怎么会负了棠宁。 要不是她,他和棠宁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宋姝兰看着满是狰狞的陆执年,仿佛他下一瞬就要将她扒皮抽筋拆解下腹。 她满是惊慌地朝后缩到靠近宋瑾修的地方,吓的浑身发抖,伸手抓着宋瑾修的袖子颤声道“阿兄......阿兄我怕......” 宋瑾修挥袖甩掉了她的手“隔着牢门,你怕什么?” “阿兄…” 宋姝兰满是心慌地瞪大了眼,眼眶里快速蓄满了泪水。 可是往日里一见她落泪就会软了心肠,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哄着她展露笑颜的阿兄却依旧神色冷漠地看着她, 那双黑眸里如同淬了寒冰,锐利之下像是能将她看透似的,让得宋姝兰脸上惨白着眼神慌乱。 “阿兄......” 她嘴唇瑟缩,他为什么要这么看她,他知道了什么? 宋瑾修看着那张沾满污迹的脸,看着她竭力隐藏也遮掩不住泪眼朦胧下的心虚和不安,垂眸自嘲了声。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眼前这女子比棠宁柔弱,失了他的庇护便难以存活? 宋瑾修仔仔细细地看着宋姝兰那张脸,见她满是闪躲害怕,那心虚越发浓郁,他眼底嘲讽更甚。 他实在是不明白,向来被誉为聪慧至极的自己,幼时便觉能看透人心早早入了朝堂的自己,为什么会被这女子拙劣的演技所骗。 第250章 第250章 她明明这般矫揉造作,明明这般轻浮又野心勃勃,那望着人的眼神时时刻刻都充满了算计,可是他居然会信了这般满心嫉妒毫无半丝柔顺之心的女子,会被一个自小娇养着长大,天真不谙世事的国公府女娘欺辱。 他竟是会觉得宋姝兰死了生母可怜,却忘却棠宁父母早亡,她也无所依仗。 往日里宋瑾修总是怜惜宋姝兰身世,觉得她失了母亲处境艰难,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细想,三叔宋覃身为朝廷官员外出办差本是隐秘之事,宋姝兰是怎么能那么恰好的找到了他。 他也没有去想过,这样一个从未见过父族,由着寡母养大性子荏弱的小女娘,是怎么敢一个人去寻根本不知会如何处置她的宋家三爷,明知是外室女,是宋家污点,她就不怕被宋家灭口? 直到那一日知晓她身份,知道她是宋鸿在外的私生女,知道她母亲是逆贼之后,他才恍然惊觉,以宋鸿那般在意宋家前程,宋老夫人那般在意宋家将来的秉性,哪怕看重当年所谓的“情分”,他们又怎敢将人堂而皇之的留在府里。 他那父亲能为情所困一时糊涂,可当年能将那许贞撵出京城,甚至想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祖母,又怎么可能答应将这般祸端留在府中? 除非...... 宋姝兰手中抓着宋家什么把柄,让祖母不得不退步。 除非她当日找上宋覃的时候就拿出了什么让三叔不敢置之不理的东西,才不得不冒险将人带回了京城。 宋瑾修看着宋姝兰脸上试图惹他怜惜的眼泪,脑子里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以前只要她一哭,他就会觉得她受了委屈无条件的偏向她,他为了他斥责棠宁,为了她屡屡喝骂他自小疼到大的妹妹,他忘却多年兄妹情谊,像是失了神智满心只想着不能让她被人欺辱。 可是如今回头再看那些泪眼盈盈,却只觉得充满了算计。 这个女子将她的眼泪当成了武器,而他却信以为真,愚蠢的让人觉得可笑。 “阿兄......” 宋姝兰被他看得浑身发冷,脸皮也是苍白,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望着他,露出的侧脸漂亮又荏弱,那苍白的脸侧眼睫轻颤着,她知道自己这样最好看,也最能让人心软。 “阿兄,你别这么看我,我怕......” 宋瑾修静静看了她许久,才出声“你既唤我阿兄,怕什么。” 他语气温和地伸手,覆在她嫌隙荏弱的脖颈上, 那冰凉至极的触感吓得宋姝兰身子一抖,仿佛被扼住了咽喉,嘴唇瑟缩着不敢说话。 “兰儿,我是你阿兄,不是吗?” 宋姝兰闻言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宋瑾修微侧着头“你在怕我?” 宋姝兰颤声道有......兰儿不怕阿兄......” 若不是她身子一直发抖,脸上也白得吓人,她这话倒有几分惹人怜惜的亲昵。 对面的陆执年隔着牢中昏暗看不清楚宋瑾修的脸色,他只是见着宋瑾修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认宋姝兰这个妹妹,还言语温柔像是在安抚,他忍不住靠在牢门边嗤笑。 第251章 第251章 “宋瑾修,你是不是蠢,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没看清楚这女人的嘴脸?” “她根本就不是你所看到的那么柔弱无辜,也从来都没被棠宁欺负,打从她出现在宋家人面前时她就一直卖惨示弱,离间你们和棠宁的感情,是她毁了你们宋国公府,也是她害了棠宁,你居然还不自知?” 陆执年仿佛想要将梦境里自己所犯的愚蠢发泄到旁人身上,说话时满是怨毒 “她从找上你们宋家开始,就满心算计想要取代棠宁,她要的只是宋家的荣华富贵,是踩着你们攀附高枝,你这个阿兄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她得偿所愿的踏脚石......” “那又如何?” 宋瑾修抬眼看着陆执年“我是蠢,可她与我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我改变不了,倒是陆三郎君不蠢,又为何落到这般境地?” “你!!”陆执年登时气怒。 宋瑾修坐在牢门里,望着对面昔日好友,沙哑着声音嘲弄“陆三郎君有识人之明,聪慧无双,却依旧被人耍弄的团团转,你舍弃往日旧友选择明哲保身,可最终换来的也不也与我一样,声名狼藉地被人抓进诏狱。” “我瞧着你前日那顿板子也没比我轻多少,听闻还是陛下亲自下旨杖责,斥责你无耻卑劣,陆三郎君如今与我有何区别?” 宋瑾修言语刻薄“往日里棠宁就看不上你,如今她是宜阳县主,你是圣上厌恶的阶下囚,你与她天壤之别在她眼里更什么都不是,陆三郎君这杯妹婿茶,我怕是无缘喝了。” “宋瑾修!” 陆执年从未见过宋瑾修这般唇舌冷毒的模样,他仿佛被戳了心窝子,死死抓着牢门怒目而视。 “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宋国公府早就完了,你玉台公子名声也早就完了,宋鸿勾结逆贼难以活命,你宋瑾修也休想再回朝堂,一辈子如同暗地里的老鼠见不得天日!” 他像是抓住了宋瑾修把柄,神色狰狞 “我是没有识人之明,也被陛下厌恶,可我至少还有陆家,我还能有机会重新来过,也还有机会出了这牢笼重新求得棠宁原谅。” “她往日那么喜欢我,她为了我不顾一切,只要我好好跟她认错她自不会对我绝情,可是你呢?宋家没了,国公府也就此消亡,宋瑾修你什么都不是。” “棠宁宁肯跟宋家断亲自逐出族,也不认你这个兄长,不愿跟你有半丝牵扯,你有什么脸面还自称他阿兄。” “妹 婿?哈!” 陆执年满是讥讽地冷笑了一声“你要是这次能活下去不被流放发配,待到我跟棠宁大婚时,我倒是能够赏你一杯酒水,让你亲眼见证我跟棠宁的幸福。” 宋瑾修微侧着头看着对面满是狰狞的陆执年,看着他明明落到这般境地,却依旧还如往日自负自得。 他后背上的衣衫还沾着血,连坐起来都要用力抓着牢门,明明被投入诏狱数日,却无一个陆家的人来看过他。 可是他却好像还觉得只要他能出去,陆家依旧是他的,他依旧还是那个光风霁月受人追捧的陆家三郎,棠宁也会为他回头...... 宋瑾修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昔日的自己,那个明明已经与人决裂,却还总是以兄长身份教训棠宁的蠢货。 第252章 第252章 宋瑾修看着对面的陆执年时,就犹如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明明最初时是有机会挽回的,明明棠宁也未曾一回来就赶尽杀绝,明明那时候她已经跟他说的那般明白,要的只是真心的歉意。 他却还总是自以为是,觉得小姑娘不过是玩笑置气,觉得她任性好哄,他从未去想过棠宁受了多少委屈,反总觉得自己随意一声“对不起”,她就得敞开心扉原谅。 他护着宋姝兰,护着自己的脸面,觉得他是兄长,棠宁就该无条件地原谅他任何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真与她生分,结果生生耗尽了最后那点情分,将自己和宋家都送入了绝境。 宋瑾修扬唇讽刺笑了笑,放开了宋姝兰纤细的脖颈,靠坐在牢门边上没再说话。 陆执年却只觉得他笑声刺耳“你笑什么?” 对面没有回应。 陆执年心里不安跳动,隔着牢门似能看到宋瑾修脸上讥讽“我问你笑什么,宋瑾修,你说话......” “吵什么吵,不要命了?!” 外头有人突然进来,手中的鞭子朝着牢门上就甩了过来,陆执年避之不及脸侧挨了一下,嘴里痛呼一声踉跄着朝后栽倒在地上。 进来那人扫了眼宋瑾修他们那边,扬手将鞭子收了回来绕在了手腕间。 “吴校尉,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诏狱里喧嚣吵闹,没割了舌头已是容情,你要是有意见,让你家主子去跟我家督主提!” 陆家那下人脸色难看至极,可是对着满脸凶煞的黑甲卫却只能强忍着,他怕好不容易才能进来接三郎君出去,惹恼了枢密院的人回头再惹出麻烦。 说话那人正是那日将陆执年抓回来的那个,名叫吴奎,见陆家人没再开口,他这才冷哼了一声,拿着鞭子用力一敲牢门。 “陆执年,你可以出去了。” 里面陆执年猛地抬头,也顾不得脸上疼痛就露出欣喜“我能出去了?” “三郎君......” 陆执年看到牢门前逆光站着的眼熟之人,眼眶瞬间湿润“荣叔。” 陆荣连忙扭头“差爷,这牢门......” “开了吧。” 跟在一旁的狱卒得了吩咐,这才连忙上前打开挂在牢门上的锁链,等到“吱呀”一声推开牢门时,那陆荣连忙就进了牢中“三郎君,您没事吧?您可还好?” 陆执年眼圈猛 地泛红,既有劫后余生的欢喜,又有多日被关在这牢狱之中的委屈“荣叔,父亲和祖父呢?” 陆荣想起今日府中的事情神色一顿,只是低声道“大爷在外间等您…” “那祖父......” “说完了没有,要叙旧出去再说!”吴奎见着里头二人说个没完,有些不耐烦地敲了下牢门皱眉喝道。 陆执年闻言就想动气,被陆荣一把拽住了手腕。 “三郎君,我们先出去。” 第253章 第253章 陆荣搀着身后有伤的陆执年出了牢门之后,不等陆执年扭头想要朝着那边宋瑾修说上两句,就被穿着盔甲的吴奎不耐烦地催促着“赶紧走,别耽误事。” “你......” “怎么,陆三郎是还没待够,想要多留几日?” 陆执年何曾被人这般怠慢,闻言就想动怒,可是陆荣却依旧拦着他,只是沉声说道“吴校尉,我们这就走。” 看着往日跟在自家父亲身旁,从不与人低头的陆荣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甚至对着一个区区黑甲卫中的校尉这般卑躬屈膝。 陆执年隐约察觉到不对,原本的恼怒散去了些后,心里隐隐生出了不安来,他不再开口去说什么,只是被陆荣扶着朝外走。 跟在后面的吴奎见状暗骂了一声“怂货”,原还想着这陆家三郎若敢还嘴,他好能趁机再给他几鞭子,替督主家的小娘子出出气,可没成想这世家子居然能忍得下这般怠慢激怒,那陆家下人也精明的很,可惜了。 诏狱里光线昏暗,吴奎有些遗憾地收了嚣张之色,跟在陆家主仆二人身后朝外走,等走到甬道尽头时,身后突然传来“哐啷”一声,像是什么撞在了牢门的声音。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身囚衣的宋瑾修靠在牢门前,抬眼望着这边,他手中像是抓着什么,隐约瞧着像是女子身形。 吴奎目光顿了顿,嗤笑了声后,就继续朝外走去。 而那甬道尽头宋瑾修所在的监牢之中,宋姝兰被死死拽着贴在牢门缝隙处,脖子落在宋瑾修手里被他扼住。 一直等到陆执年他们背影消失之后,宋瑾修才神色漠然地看着被他抓着脖子,脑袋贴在监牢木栏上蹭出了血的宋姝兰。 “陆执年不是你能攀的高枝,你那点儿伎俩也糊弄不住陆家的人,你要是不想死的难看,就安分一些,否则若是被陆家人盯上,你只会尸骨无存,听明白了吗?” 宋姝兰只觉喉咙都仿佛要被掐断,耳边那冰冷至极的声音也让她遍体生寒。 她窒息之下,喉间喘息困难,张大了嘴竭力想要呼吸不能,只能手中用力抓着宋瑾修的手腕。 “阿兄.....知道了阿兄......我…我不敢......” 宋瑾修手上被她抓的见了血,却如铁钳纹丝不动。 看着她脸上惨白,紧接着泛了青紫,仿佛随时都会窒息断气,他想起曾经显赫的国公府,想起被关押在 重刑狱中的宋鸿他们,想起与他们决裂的宋棠宁。 宋瑾修手指用力握紧时,那一瞬间的杀意弥漫于眼,他知道自己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拧断了宋姝兰的脖子,可是片刻之后,他却还是松开了手。 “咳咳咳——” 宋姝兰踉跄着摔倒在地,躬身剧烈咳嗽起来,她捂着脖颈满是惊恐地倒退着缩回了角落里,脸上惨白如纸。宋瑾修将手在地上蹭了蹭,低声道“乖一些,别再惹祸,阿兄疼你。” 宋姝兰抱着胳膊簌簌发抖。 宋瑾修疯了...... 他们都疯了!!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他们以前舍不得这么对她的… 疯子!!! 都是疯子!!! 第254章 第254章 ...... 陆肇站在诏狱前来回走动着,春日盛阳已经开始变得灼人,那光落在脸上极为刺眼,让他忍不住觑眼才能顶着那光望向诏狱大门。 等过了一会儿,诏狱大门大开,瞧着里面被人搀扶着踉跄出来的陆执年时,陆肇连忙上前。 “三郎!” “父亲......” 陆执年看到自家父亲时,如同找到了依靠,他忍不住嘶声唤完之后,眼中浮出些水雾。 陆肇见他狼狈模样也是心疼,只拍了拍他道“先上马车,回去再说。” “慢着。” 后面跟着出来的吴奎突然出声阻拦“陆郎令,陆三郎君的事情虽然暂时算是查清楚了,也可以先行回去,只是陆郎令还是须得提醒着他一些,下次别去不该去的地方,免得再引来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陆肇脸色一沉“用不着你多言!” 吴奎耸耸肩“下官只是好心,陆郎令不愿意听就罢了,只不过下官还是要提醒您一句。” “陆三郎君如今还是戴罪之身,我们督主念在陆中书年迈体弱,又大方补偿了宜阳县主的份上,才暂时答允让他归家,但是宋家案子未结之前,他依旧还有嫌疑在身,所以在此期间陆三郎君每三日须得去一趟枢密院,也不得擅自离开京城。” “督主放他出狱已是法外容情,还请陆家别坏了规矩。” 陆肇闻言脸色难看至极,刚想要说什么,吴奎就朝着他拱拱手“枢密院还有要事,下官就不与陆郎令多言了,先行告辞。” 没等陆肇回话,吴奎就直接转身走了,那盔甲摩挲间,单手置于剑鞘上的轻慢样子让得陆家几人都是脸色铁青。 “这些黑甲卫的人,简直可恶。”陆荣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怒声道,“不过是区区校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然敢这般轻慢于您!!” 论官阶,论背景。 这吴奎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他们陆家嫡主面前嚣张?! 陆肇满目阴寒“他是可恶,可更可恶的是他们的主子。” 一群疯狗,跟了个卑劣歹毒之人,便小人得志,猖狂至极。 要不是萧厌替他们撑腰,这些黑甲卫岂敢如此! 陆肇只觉屈辱至极,更对萧厌心存怨恨,只气那一日怎么没将他弄死在京郊。 他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怒意,扭头见陆执年面无血色,嘴唇干裂着也人衰败的 不成样子,他强压着怒气说道“先上车,回府。” 陆家的马车停在诏狱前,陆执年挨了杖责身上有伤,马车上铺了厚厚一层软垫。 待到被陆荣扶着上了马车斜倚在垫子上时,陆执年才真切感觉到自己从牢中出来了,身下摇摇晃晃的马车走的他并不舒服,可是比起那阴暗潮湿的诏狱,外间却已经让他觉得处处都好。 第255章 第255章 陆执年斜靠在软垫上调整了下姿势,才陡然想起当初跟他一起被抓紧去的松墨,他出声问道“父亲,松墨呢,您可将他救出来了?” “你还有功夫管他?” 陆肇脸色一沉“你怎不问问你祖父如何,府中如何?” 见陆执年面露无措,有些不安的模样,陆肇才冷沉说道 “松墨没死,他伺候你多年,本该处处谨慎,可他却不知拦着你做糊涂事情,让你闯下弥天大祸,若非念在你们被抓之后他未曾说什么不该说的,好歹还知道护主,以你祖父的脾气早就该被打死了事。” “我下令将人送去了庄子上,往后不必留在你身边伺候。”这般奴才,不配留在陆家! “父亲......” 陆执年张了张嘴想要替松墨求情,想说那天夜里是他自己要去宋国公府的,是他烧糊涂了脑袋被梦境迷了神智,松墨是曾拦过他却拗不过,才只能陪着他一起过去。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陆肇就已经说道“你还有功夫去管那松墨,你可知道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事?” “为了你突然入狱,陆家在宋氏女和萧厌面前败的一塌糊涂,原本还能有机会博弈也彻底失了先机,你祖父遭人羞辱,陆家为了平息此事更是损失惨重,就连皇后也遭陛下训斥。” 他早就想问陆执年,此时再按捺不住, “三郎,你那天夜里到底去宋国公府做什么?” 陆执年脸色惨白“我......” 他想要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场梦境于外人而言荒谬至极,就连他自己到现在也只能因为那个废弃的院子,那株他从未见过的枯木去证明真假,可若是说给旁人去听,谁会相信?恐怕就连父亲都会觉得他是疯了,甚至被人当成是妖孽。 他总不能告诉父亲和陆家的人,他是因为做了一场梦想要验证才去宋国公府,还是要他告诉他们,他梦到了自己如何负心宋棠宁,如何背弃婚约见异思迁,如何与那宋姝兰强夺了棠宁之物将陆家宗妇之位拱手让给一个不知来历的贱人,甚至将宋棠宁害得人不人鬼不鬼? 陆肇见他默不吭声,沉着眼“你什么?你倒是说话,是不是你发现了宋家什么事情,还是你知晓了那宋棠宁什么把柄,你着急前往宋国公府才会一时大意被人抓住?” 陆执年闻言脸上发白,抓着身下的褥垫,避开了陆肇的眼睛“不是的,我 那夜是病糊涂了,以为棠宁还在宋家,我想要去找棠宁求她原谅,没想到会撞上黑甲卫的人......” “你再说一次?!” 陆肇满眼震惊,就连一旁的陆荣也是面露愕然。 哪怕他们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还想过兴许陆执年是想去宋家做什么无意被人抓住,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陆执年居然是为着这个。 陆执年被吓了一跳“我只是想着棠宁若是原谅了我,陆家的事情就能了了,我只是一时病糊涂......” “啪——” 陆肇气得一巴掌就甩在了陆执年脸上,指着他时手中都在发抖“病糊涂了?我看你是病的脑子都没了!” 第256章 第256章 “你个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糊涂,陆家付出了什么?!” 陆肇原以为陆执年去宋国公府是为正事,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可以拿捏宋氏女,或者是有什么东西能够对付萧厌才会铤而走险。 可是他居然说他是一时糊涂。 他居然是一时糊涂! 想起陆执年入狱之后他们与皇后所起嫌隙争执,想起他们不得不退让被宋棠宁和萧厌拿捏,被迫前往积云巷遭人羞辱,甚至于想起陆家今日被人搬走的那些藏书,还有外间那些流言蜚语,陆肇就气得恨不得能直接打死了陆执年。 “逆子!!”陆肇骂着气不过,忍不住又一巴掌打了过去“早知如此,我与你祖父何必费尽心思救你出来!!” 陆执年身上本就有伤,接连两巴掌打得他踉跄着撞在了车壁上,旁边陆荣眼见他脸上红肿起来,连忙上前挡在陆肇身前“大爷,您消消气,三郎君也不是有意的…” “他不是有意就害得陆家至此,他要是有意,陆家是不是还得替他陪葬?!” 陆肇怒喝了一声,看着伏在垫子上的陆执年再无半点慈爱。 “回府!!” 马车疾驰朝着陆家而去,陆执年满是狼狈地顶着脸上巴掌印,看着盛怒至极的父亲有些无措不安。 他知道自己被黑甲擒住投入狱中会惹些麻烦,祖父他们救他必定也会被萧厌要挟,可是陆肇的态度却不只是像因他入狱动怒。 陆执年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陆荣“荣叔......” 他想要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陆荣却只是摇摇头低声道“三郎君,您这次真的是闯了大祸了。” “到底怎么了?”陆执年脸上苍白。 陆荣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低叹了声“等一下您回府之后就知道了。” 陆执年抓着身下软垫,看着一言不出的陆肇,再看着垂着眼轻叹的陆荣,只觉得心中越发的不安。 他突然就想起了三日之期,以为宋棠宁当真将陆家告上了京兆府,可是等到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陆家那巷口之外。 看着那络绎不绝几乎摆成长龙的马车,看着那车上堆满的箱子,以及围满在陆家门前黑压压的人群。 陆执年隐约发现了不对劲“荣叔,那些是......” “那是我们陆家的血肉!” 陆荣还没开口 ,陆肇就指着外间那些马车寒声说道“那些是陆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底气,是世家立足的根本,可如今却全因你葬送在一个不知事的小女娘手里。” “宋棠宁在你入狱之后,将陆家告到了圣前,你祖父为保陆家和你,答应以陆家半数藏书换宋棠宁的那些东西,那些就是宋棠宁从我们陆家骨头上剜下来的血肉。” “陆执年,你给我睁大了眼睛看清楚,你的一时糊涂将陆家害成什么样子!” 第257章 第257章 陆执年猛地瞪大了眼,用力攥着车帘,几乎要将帘子都撕碎开来“不可能......怎么可能......” 祖父怎么可能答应这么荒唐的要求?! 陆家是欠了宋棠宁东西,他们也的确是理亏在前,可就算是她告到了圣前,撕破脸皮与棠宁对簿公堂,祖父也不可能会舍了陆家半数的藏书去平息此事。 陆执年声音发抖“父亲您别玩笑了,棠宁就算将陆家告上圣前,与我们撕破脸皮讨要那些东西,那也只是陆家与她私事,圣上也不可能真就偏向她。” “更何况还有四皇子,还有那些朝臣,他们拿了棠宁的东西,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将事情闹大,他们就不怕被牵扯出来毁了官声......” 陆肇寒声道“宋棠宁根本就未曾追究那些东西去向。” 陆执年瞪大了眼,就听得陆肇声音如同淬了寒冰。 “宋棠宁虽然告陆家贪墨荣迁安遗物,可是却并没一意让陆家归还所有东西,而且她讨要那些也根本就不是为了私心。” “她以荣迁安之名筹建书院,将荣家所留遗物除却金银全数拿出供天下学子借阅,而她跟陆家讨要的所有东西也全都会送书院,陆家拿走的不是她的东西,是那些寒门学子的东西,陆家跟她的旧怨也早就不是一人之事,而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事情。” “你祖父若不答应赠书,你可知陆家会是什么下场?” 夺一人之物,以世家之势不怕与之对簿公堂。 就算宋棠宁捅破了天,陆家顶多丢些颜面,也绝不惧于那小女娘。 可是夺天下人之物,断天下学子上进之途,就算是陆家也扛不住悠悠众口,扛不住天下读书人的口诛笔伐。 众怒难犯,宋棠宁将人心全数聚拢于她身上。 陆家除了隐忍退让舍弃一半藏书,还能做什么? 陆肇垂着眼看着满脸惨白的陆执年“你祖父受尽羞辱,陆家也被人践踏得颜面无存,那宋棠宁踩着陆家被封为宜阳县主,得天下人称赞其大义,可是陆家哪怕剜肉取血依旧成了众人眼中最卑劣无耻的存在。” “你听听外头那些人的言语,听听他们是如何贬损陆家,是如何赞扬那宋氏女大义,陆家百年世家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陆执年被陆肇的话说的面无人色,他从未想过他只是入狱三日,外间居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原以为那诏狱对他而言已经是极致难 捱的地方,却没想到出了诏狱,才是真正炼狱的开始。 陆执年望着车帘外那些热闹沸腾的围观之人,隐隐约约听着他们称赞宜阳县主的好。 他看着那一箱子一箱子搬上马车的书籍,看着守在一旁的黑甲卫和京巡营的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泛黑,扯着帘子摇摇欲坠。 “棠宁她,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逼迫陆家至此。 他是负了她,她若要报复大可冲着他一人来,可是陆家未曾伤害过她,她怎么能狠心至此,竟是要毁了陆家百年清名,毁了他们世家的根底? 第258章 第258章 “父亲,您是骗的对不对,棠宁不可能会这么对我......” “她不可能这么对你,那外面这一幕又是什么?你以为你祖父他们会拿着陆家的名声,拿着那些珍藏之物开玩笑?!” 陆肇说话时见着陆执年眼神猩红,整个人像是受了打击,他忍不住就沉着脸“你别告诉我你对那宋氏女还留有念想?” 陆执年嘶声道“父亲,我跟棠宁是有误会,她只是误会了我,是我在山伤了她的心,她才会这般对我们,只要我好好跟她道歉,只要我好好跟她低头认错,她会原谅我......” 啪!! 陆肇忍不住又是一巴掌“陆执年,你是不是魔症了?!” 那宋氏女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他竟然还以为能跟她修好?! “往日你跟她婚约在身时,你不知好好与她维系感情,多哄着她一些,如今都闹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想着要跟她修好?” 他要是早有这份心,何至于会有山之事,又何至于让陆家落到这般境地?! 陆肇只觉得陆执年的话可笑,山的事也就罢了,还能说他一时大意,可是那半箱子从积云巷搬回陆家的那些东西呢? 数年婚约,零碎几物,敲锣打鼓游遍京街。 如今谁不知道他们陆家苛待宋棠宁? 那半箱子东西几乎将陆家上下的脸全都给丢尽了。 以前不知好好维系感情,好生哄着那宋氏女,如今倒知道委曲求全也要求人回头,陆肇只觉得这儿子让他怒其不争“我告诉你,陆家绝不可能再让宋氏女入府!” “父亲......” 陆执年张嘴想要辩解,可陆肇却是断然打断 “你最好也断了对那宋氏女的念想,她对陆家厌憎至极,对你更无半丝情谊,你可知道她除了要这半数藏书还要了什么?她要你跪在积云巷棠府门前三日,要你亲口告诉世人是你负了她无颜再续婚约,是我陆家欠了她!” 陆执年不敢置信的抬头“不会的......” 棠宁怎么可能这么对他? 陆荣坐在一旁见他不肯相信,忍不住低声道“大爷说的都是真的,三郎君,那宋小娘子已经是宜阳县主,她对您根本就没有半丝情谊,这些话都是她亲口说的,她不仅折辱您,还连带着折辱整个陆家。” “今日我跟大爷出府时,她跟那萧厌一起带着大半个朝堂的人进了咱们府里, 让曹德江等人替她择书,您与她退婚的事情满京城都知晓,陆家所应承的事情恐怕也人尽皆知,她但凡对您还有半点在意,都不会逼您至此......” 陆执年眼前泛黑,整个人抓着车壁摇摇欲坠。 宋棠宁要退婚他早有预料,她跟陆家闹成这个样子,府中不愿意接纳她入府他也能想得到,他甚至都想过要如何说服祖父他们,如何劝得棠宁息事宁人。 只要棠宁肯松口,他定会好好待她,定会将她放在心上,他会如同她往日待他那般真心对她,只要她能原谅他,他绝不会如“梦境”中那样对她,他们也定能白头偕老,携手一生...... 可是宋棠宁她,她竟是要他跪于棠府门前,亲自承认是他负了她。 这怎么可以?! 第259章 第259章 “父亲,祖父没有答应她,对吗?”陆执年颤声,“您没有答应她是不是?!” 他是陆家嫡子,是陆家将来的家主,他是祖父最看重的孙儿。 他怎么能去跪一个女子? 怎么能当着世人的面,跪在积云巷前,承认自己负心薄情?! 陆肇看着他脸色惨白急于求证的样子,绷着下颚避开了他的目光“三郎,我跟你祖父也是没有办法,那宋棠宁得了萧厌庇护,与那阉人一起咄咄逼人,若是不答应他们,陆家会成众矢之的。” 陆执年浑身发抖,死死看着对面垂眸躲避的陆肇“所以你们就是舍了我?” “不是舍你,只是权宜之计,家族利益为上......” “够了!” 陆执年猛地断喝出声,赤红着眼神色狰狞。 家族利益为上,所以他们答应让他去跪宋棠宁? 为了陆家前程,他们就舍了他这个名声受损的陆家子嗣,任由他去受世人嘲讽,看着他声名尽毁,前程全无,只为了保全陆家和他们的脸面,就毫不犹豫地舍了他?! 陆执年眼睛越发猩红,那满是斑驳的掌心掐的鲜血淋漓。 他陡然就想起了宋瑾修之前那声嗤笑,想起他默然不语时满是讥讽的目光,忍不住浑身发冷。 原来不是宋瑾修落魄猖狂,而是他看不明白,早在他入狱那天起,他就已经不再是往日的陆家三郎,他却还以为他跟宋瑾修有什么不同。 陆肇只觉得陆执年看着他的目光让人汗毛直竖,他低声规劝“三郎,你别这样,这些都只是一时权宜。” “你放心,只是跪一跪罢了,等到跪完之后宋家这事一了,你就暂时离开京城,你祖父会安排你去别处先外放为官,等积攒几年政绩再回来时,京中早就已经时过境迁,没人会再记得你这桩少时莽撞的小事。” “那陆家呢?”陆执年寒声道。 陆肇脸上僵住。 陆执年面目嘲讽“我离开京城,便与家主之位无缘,祖父是看好大哥,还是四弟五弟?” “三郎......”陆肇被问的脸色微慌。 陆执年定定看着他“大哥是堂祖父的孙子,因那一脉子嗣艰难堂祖父又走的早,才一直留在我们这一支养着,祖父对他虽然看重却绝无可能让家主之权旁落,二哥是庶出更无可能。” “四弟是二叔的儿子,年少冲动又护短不讲道理,父亲恐 怕不愿让他得了陆家,将大房的利益拱手让出去,所以是五弟,父亲和祖父舍了我,选择了五弟?” 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大房血脉,虽然年幼却一直得父亲欢心。 若是他的话,父亲恐怕是愿意的。 陆肇被戳穿了心思,脸皮一抖,恼羞成怒“陆执年,我是你父亲。” 第260章 第260章 陆执年抬眼冷讽“为了利益,舍了亲儿子的父亲吗?” “你!!” 陆肇猛的抬手就欲朝着陆执年脸上扇过去,可手中高高扬起时,就撞上陆执年满是赤红的眼。 那眼里没有半点濡慕,反溢满了怨恨冰冷。 陆执年仰着头“父亲怎么不打了,若能就此打死了我,岂不是更加省事?” 陆肇手中一抖“三郎......” 他嘴唇嚅动着想要说什么,就被陆执年脸上讥讽给堵了回来,而陆执年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越发地冷。 他太清楚父亲的为人,他若是猜错了陆肇只会朝他动怒呵斥,可这般心虚模样,只能说明他猜对了。 陆肇他们当真是舍了他选了年幼的五弟,拿他去平息棠宁之事,保陆家安宁。陆执年满目嘲讽,只觉得自己可笑。 他曾不可一世,觉得陆家非他不可,他曾经觉得他是陆家的天子骄子,是祖父、父亲最为看重之人,他在宋瑾修面前高高在上,觉得他哪怕入狱也永远不会落到他那般狼狈境地。 可如今,他也不过如此。 往日人人都道世家凉薄,他嗤之以鼻,可今日方才明白,权势利益之下,人人皆是蝼蚁。 在祖父他们心中,他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关键时刻谁能够舍去,包括他。 ...... “宜阳县主出来了。” 马车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原本围在门前的人都是纷纷散开,原本还在跟陆肇争执的陆执年满眼猩红地抬头,就见陆家大门前青衣女娘走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面纱,侧着头不知与身旁人说着什么。 那往日满是冷戾的男人垂眸如寒雪初融,神色温和宽纵。 有风徐徐吹过,女娘脸上面纱浮动,露出白皙下颚,与梦境中那满是脓疮让人毛骨悚然的面容完全不同,那白皙细腻的侧脸衬着春阳仿佛发光,黑眸也是熠熠涟靥,满是少女鲜活生机。 宋棠宁伸手压着被吹起的面纱,脚下却是不小心踢到了门前石阶。 她身形一歪,站于她身旁劲装冷逸的男人连忙伸手将人拉了回去,待她站稳时手掌还虚虚地护在她腰间。 “小心看路。”萧厌蹙眉。 宋棠宁不好意思地弯了眉眼,却依旧忍不住露出笑“阿兄,你瞧见陆家人那脸了吗?都绿了,还有陆崇远,他瞧着跟大病了一场似的,先前传言他吐血怕是真的。” 她皱了皱鼻尖, “让他们害你,活该!” 第261章 第261章 萧厌见她小心眼记仇的样子无奈低笑“小声些。” 宋棠宁见后面跟出来的陆家人怒目而视,她眼睫扑扇着隔着面纱吐了吐舌头,随即便只佯装着没瞧见他们,只望着外间那些马车上的箱子说道“这么多书,该怎么安置呀?” 萧厌随行在她身后“先送回积云巷,寻人专门看着,待到书院建成之后再送过去。” 宋棠宁想了想“也好,正好我瞧见几本有意思的书,还能让阿茹也一起看看。” 小姑娘歪着头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 “刚才曹公也见猎心喜,寻着好些有意思的书,我原是想让他拿回去看的,等看完再还回来,可是曹公没答应,只说回头让我在府里腾个地方他自己过来,或是待到书院建成之后他再去看。” “其实他不必这么在意的,我原就想要感激他。” 要不是曹德江带着人帮忙甄选,这些书怕是一整日都难以弄完,况且若能拉拢曹德江等人,就算舍弃一部分书籍对她来说也是值得的。 萧厌闻言看了眼身后不远处正跟文信侯他们说话的曹德江,轻笑了声“你若真感激他,可以私下寻个机会送书给他,眼下不拿书走是为了你好。” 见宋棠宁疑惑,萧厌垂头低声解释“曹德江身份不同,是朝中清流之首,他如果应了你的话拿走了那些书,那其他那些朝臣自然也都会跟着开口。” 京中最不缺的就是权贵宗亲,棠宁虽然是县主,可是比她身份高的人多了去了,她手里的这些书放在陆家无人敢碰,可落在她手里却是人人都看着眼红的香饽饽。 一旦曹德江开了口子,到时所有人都会来找她相借,她若是借了那些人不知何时才会归还,可要是不借,那岂不是看得起曹家看不起他们? 萧厌固然能够护着她,也不惧得罪京中人,可是宋棠宁还要在京中生活,除非她永远缩在积云巷内躲在他羽翼之下,否则跟其他府中必要的交际是少不了的。 届时京里头的人若是叫他得罪个遍,棠宁怎么自处? 况且曹德江此举也不仅仅是在为宋棠宁免除后患,他也同样是在帮着那未建成的书院“造势”。 萧厌低声朝着棠宁说道“你毕竟是女子,又与世家撕破了脸,以陆家往日行事狠辣,书院就算建成也依旧会有人心生顾忌,怕他们会事后为难。” “世家威势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抵消的,可如果有如曹德江他们前往书院观书,既能让 那些学子安心,世家也轻易不敢动你,而且他们这些人总不可能只是单纯去看看书而已,到时那院中学子若能得这些朝臣指点一二,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受用不尽,于将来仕途更是极大的助力。” 宋棠宁闻言一愣“阿兄是说,曹公是在帮我?” 萧厌轻“嗯”了声“算是吧。曹德江此人虽然有时过于迂腐,可论正直朝中却无人能及,你往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解决不了,大可去寻他,哪怕只为着你今日筹建书院、为学子谋利的这份香火情,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这也算的上是给小海棠留下一条退路。 宋棠宁听懂了萧厌话中的意思,张了张嘴“我有阿兄......” “可阿兄未必能一直护你,若有一日顾及不上,小海棠也总要自保。” 萧厌看着身旁小女娘,头一次觉得自己也会这般心软,越是在意,就越想替她周全,这些年拼尽全力谋事时从无后悔,可如今有她在旁反倒生了顾忌。 他自知每一步都在刀尖踏足,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可总想替她能多留一条后路,哪怕他将来事败,也能保她周全。 第262章 第262章 宋棠宁闻言紧抿着唇。 见她眉心拢了起来,小脸也是皱着,萧厌无奈轻拂了拂她额发“好了,只是随口一说,未必会有那日。” 棠宁抬眼“随便也不行!” 萧厌无奈“好,不行,往后不说了。”踏过门槛时,那台阶有些高,他伸手虚扶了下宋棠宁腰后“小心脚下。” 宋棠宁在他胳膊上搭了一下,瞧着外间人群沸腾,身后那些朝臣还在热烈讨论着方才陆家藏书的事,她踏过门前时突然停了下来。 “阿兄。” “嗯?”萧厌应了声。 宋棠宁抬头看着他格外的认真“不管你信不信,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奸佞也好,臭名昭著也罢,他于她只是阿兄。 会唤她小海棠,会毫无缘由护她的人。 萧厌被她格外认真的语气镇住,待回过神时,那碧绿裙摆已然掠过身旁,小姑娘抬脚跨过门前,头顶发饰轻晃着朝前走去。 “小海棠......” 萧厌唇齿厮磨间声音含在喉咙里,忍不住就软了眉眼,轻声叹息着跟上前去。 这小孩儿,总知道怎么拨人软肋。 ...... 陆执年远远看着那门前并肩走出来的两人,视线相撞落在二人亲密言语时,宋棠宁隐隐依赖的身形上。 二人一高一低,衣袂相携,或是因为靠的太近,错眼望过去时,偶尔侧头说话事也仿若交颈细语,无端生出几分暧昧。 陆执年忍不住戾然皱眉,心口更像是堵住了什么,窒息着难受。 棠宁怎么能跟一个太监,这般亲昵依扶? 那人虽是阉人,可众目睽睽,那人身形也是男子,她一个小女娘怎么就不知道与他避嫌? 萧厌不知何故扶了宋棠宁一下,见她扭头弯眸而笑,那往日满满都是他身影的眼眸里如今只剩下别的“男人”,陆执年用力咬着后牙槽。 那是他的棠宁,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小女娘,他们婚约未退,她还是他将来的妻子,她怎能与人靠的这么近? 哪怕那人是个太监,陆执年依旧觉得胸口像是憋着一股郁气,撑着车壁就想要下去,却被陆肇一把扯了回来,“砰”的一声撞在了车壁上。 陆肇怒喝“你想干什么?” “我要去见棠宁,跟她解释......” “你疯了?!” 陆肇满眼怒色“你没看到外面有多少人,没看到那些人都在看陆家笑话?你这个时候去找宋棠宁想要解释什么,是说你当初怎么负她,还是说你如何苛待她?” “你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对她卑躬屈膝,软了脊骨跟她求饶,让他们看我们陆家笑话?!” 若在今日之前也就罢了,求饶能换得宋棠宁松口未必不行,可是如今陆家已经服软被迫送了那些藏书出去,已经被人嘲讽嗤笑至极。 这个时候陆执年再去示弱,简直就是油锅里添水,除了能让人看陆家笑话还能做什么? “我告诉你,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别出去丢人现眼!!” 陆执年听着陆肇的喝骂,只抬眼看着他。 第263章 第263章 他后背疼的厉害,刚才那一撞之下仿佛将之前杖责时留下的伤口重新裂开。 陆执年能感觉到那皱巴巴的衣袍上沾了湿濡,可是却仿佛感觉不到后背上的疼痛,只满是讥讽地朝着对面的陆肇说道 “我丢人现眼?” “让我软了骨头,卑躬屈膝跪地求饶的,不是父亲你吗?” 陆执年嘴唇干裂,说话声音嘶哑“你跟祖父不是早就将我舍了出去,替我应下跪求棠宁的事情,你们早就不在乎什么颜面,如今怎的这般动怒。” “父亲刚才不是说了吗,跪一跪而已,反正早晚都要跪,若能换得棠宁回心转意,父亲不高兴吗?” “三郎......” “还是父亲反悔了,愿意替我去积云巷回绝棠宁?” 陆肇神色一滞话音顿消,而他这副模样让得陆执年嘲讽更甚“所以父亲既不愿意替我回绝,又不想让我给陆家丢人,在您眼里我跪在积云巷里,您只要看不见就不怕陆家被人嘲笑......” 啪—— “陆执年,我是你父亲!”陆肇被他质问的恼羞成怒。 陆执年顶着被打的红肿的脸,只是低低笑了声,也不知道是在嘲讽他的恼羞成怒,还是在讥讽他口中的那些话。 他扶着车壁朝下走,见身后陆肇还想伸手来拽他,他只回头低笑了声“父亲当真要跟我在人前撕扯?” 陆肇探出去的手顿时一缩 陆执年似笑非笑,满是讥讽“外头那么多人,父亲既然想维持陆家的脸面,还是别跟我厮闹的好,否则回头连累了您和五弟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你!” “多谢父亲,能抽空接我出狱。” 陆执年满是讽刺地说完之后,就没再理会身后脸上乍青乍白的陆肇,只撑着车壁缓缓下了马车。 见他踉跄着离开,陆荣急声道“大爷,三郎君他还有伤在身......” “不用管他!” 陆肇紧紧握着拳头,脸上全是恼怒之色“这个逆子!!” “可是他要是真的去找宜阳县主......” “他要找就找,谁能拦得住他?!” 陆肇满是恼怒地说道“他以为那宋氏女还是从前,能由得他几句话就哄了回头,以为闹到这般地步这婚约还能继续。” “让他去撞了南墙也好,等见过那宋氏女后,他自然知道我 跟他祖父是为了他好。”若非逼不得已,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去跪一个小女娘? 更何况,陆执年做错了事情,连累陆家损失惨重。 他若不出头去平息此事,若不叫人知晓他同样受尽屈辱,陆家那些族老怎能容他,他往后在陆家又哪还有立足之地? 陆肇虽然的确是动了心思想要扶持幼子,但他看重陆执年多年,又怎会半点都不心疼他,可是陆执年却丝毫不懂他和父亲的深意。 “别去管他,让他去找宋棠宁,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厉害,他要是有本事哄得宋棠宁回心转意,那陆家给他又如何!” 若能挽回陆家颜面,不必跪那一回,陆执年自然还有机会。 可若不能,他也怨不得谁! 第264章 第264章 陆荣闻言嘴唇动了动,总觉得这样让陆执年出去未必是好事,可是陆肇脸上怒气太盛,言语间也满是冷凝。 他就算是再担忧,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寻了个借口下车朝着马车前站着的陆家下人低声叮嘱。 “你去跟着三郎君,小心护着他。”顿了顿,陆荣压低了声音“多瞧着些,别让三郎君冲动之下惹出祸事来。” 见那下人面露迟疑,陆荣想起刚才陆执年跟陆肇硬杠的样子,皱眉说道“要是真出事,准你动手,只是别伤了三郎君。” 不管打晕也好,拖回来也罢,陆家绝不能再有波折。 那人闻言神色一松,这才连忙道“是,我这就去。” ...... 陆家门前,原本跟宋棠宁说话的萧厌突然抬头朝着对面看去。 “阿兄,怎么了?”宋棠宁疑惑。 萧厌目光落在那悄悄停在巷尾的马车上,目光流转间划过抹冷色,回头时淡声说道“没什么。” 宋棠宁刚想说什么,耳边就听到一声娇呼。 “棠宁!” 巷头有辆马车疾行过来,突然停在了宋家门前,车轮才刚立稳,就见马车里一道红裙身影扯着帘子钻了出来。 钱绮月瞧见棠宁就高兴欢呼了声跳了下来,如花蝴蝶一样转瞬就到了棠宁身前。 “钱娘子?”宋棠宁欣喜。 钱绮月急停下来鼓着脸瞪眼看她“你唤我什么?” 宋棠宁连忙改口“钱姊姊。” “是阿月姊姊,下次别叫错了!” 钱绮月纠正了宋棠宁嘴里的称呼,这才笑得跟朵儿花儿似的,伸手挽着她胳膊朝着她身旁的萧厌扬声道“萧督主越发威武了。” 没等萧厌回话,她就像是招呼完了,扭头朝着宋棠宁道“我是不是来晚了,你们这书都搬完了吗?” 她瞧了眼那些马车,看着上面垒起来的箱子,也没等棠宁回话就嘟囔着嘴道 “都怪我阿爹,明明我都已经偷跑出来了,又被他抓了回去,还非得怪我扯坏了他钱袋子上的络子,缠着我给他做个新的。” 那钱袋子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物件了,绣纹都快磨没了,偏她爹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连带着那络子都得要一模一样的,否则就不放她出府。 她撒娇卖乖,死缠烂打,好不容易才出来,可来时到了陆家巷子口就已经看到那摆成长龙的马车, 她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钱绮月气呼呼地说道“我原本还打算跟你一起来陆家挑书的,没成想赶紧赶慢地过来,你这边都已经弄完了。” 她爹那个烦人精,多大年纪了还这么缠人,等回去她就告诉她娘,他爹跟人去喝花酒了! “不行,我都还没瞧见陆家书阁长什么样子呢,他们没有欺负你吧,你和萧督主都数清楚了吗,可别叫他们糊弄了,回头再吃了亏......” 陆家人怒目而视“这位女娘,陆家何曾糊弄过谁?” 钱绮月哼了声“那谁能知道,毕竟这满京城谁跟你们家似的,贪人家未过府小女娘的嫁妆。” “你!!” 第265章 第265章 “你什么你,难道你们没贪?还是没哄着棠宁,我家棠宁不跟你们计较那是大度,你们陆家做了还怕人说?” 陆家那些人气得都是发抖,有那年轻气盛地伸手指着钱绮月就想上前两步跟她分辨。 哪知道钱绮月比谁都虎,“啪”的一声便伸手将那人几乎快杵到眼前的手打了开来,叉着腰瞪眼。 “干什么,你们陆家还想动手打人?”她一撸袖子,“来,姑奶奶怕你,就跟你们姓陆!” 眼见着陆家那些人气得脸都青了,更有人忍不住就想破口大骂。 宋棠宁连忙挽着战斗力极强的钱绮月退开几步,挡在她与陆家人中间,朝着陆家那几个年轻人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狗屁的君子! 陆家那几人气得脸皮都抖。 宋棠宁也不管他们反应,就挽着钱绮月说道“阿月姊姊温柔善良,哪会与人动手。” 挽着袖子叉着腰的钱绮月“......” 咳! 她连忙放下袖子,抖了抖裙摆,努力弯着眼挤出个笑来“你说的对,我这般小娘子,哪里会跟人动手,是他们太气人......” “对,阿月姊姊是一时气急,不过你放心吧,有曹公他们在,陆家不敢做手脚,我们照着卷目算清楚的,一卷不少。” 钱绮月顿时扭头“真的,那万一他们提前藏私了呢?” “......” 宋棠宁默了默。 钱绮月拉着宋棠宁小声嘀咕“我可跟你说,这陆家上下就没个好东西,那陆执年先前那般欺你,陆家心知肚明却装不知道,这般无耻的人家,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提前做了手脚?” “你这女娘,欺人太甚!!”陆家一位族老气得险些晕过去。 钱绮月刚想回一句,就被宋棠宁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别说是跟出来的曹德江等人,就连一旁的萧厌嘴角也是忍不住抽了抽。 这钱家小娘子果真是京里出了名的彪悍女子。 难怪钱宝坤想尽办法拦着他家这女娘来陆家搅合,这要是真放了她进陆家,以她这拉仇恨的本事,搞不好陆家的里子面子都得给她撕个干净,回头陆家也不找那宜阳县主了,只跟钱宝坤不死不休就够了。 宋棠宁也隐约明白,往日钱绮月的名声怎会那般“凶残”,除了萧厌和顾鹤莲,她就没见过比钱绮 月更厉害的。 就她这张嘴,没被打死,大抵是也是因为有钱尚书护着。 “呜呜呜......”钱绮月瞪圆了眼。 宋棠宁将人拉的离陆家人远了些,才松开她的嘴。 没等钱绮月开口质问她捂着她嘴做什么,宋棠宁就先伸手挽着她胳膊说道“阿月姊姊,陆家的书都搬好了,待会儿阿兄他们会送回积云巷去,等一下我要去看将来建书院的地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钱绮月瞬间就被转了心思“书院,在哪儿?” 宋棠宁道“暂时定在城南,刚圈好了地,京造司的人过几日才开始修,阿月姊姊要不要先去看看?” 第266章 第266章 “去,当然要去!” 如今整个京中最火热的话题莫过于宋棠宁这待建的书院了,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指着那书院建成。 钱绮月早就好奇死了,虽然眼下还什么都没有,可是能提前过去看看,她哪能错过。 她一时也忘了刚才还跟陆家人吵架,只拉着宋棠宁“待会儿我与你一起,晚间我也不回去了,去你那住一宿,让我爹烦着我!” 钱绮月容貌艳丽,靠着她撒娇, “棠宁,你要收留我,我吃的特别少。” 她凤眼轻扬,艳若芙蓉的脸上可怜兮兮。 宋棠宁被她逗笑“好,我将口粮盛给阿月姊姊一半儿,你就住我那里,钱尚书不认错,咱们不回去。” 钱绮月眼睛一亮“这可以!” 小姑娘笑起来没心没肺,直性子的可爱,宋棠宁大大方方哄着钱小娘子时也格外有趣,后面曹德江几人都是被两个小女娘的玩笑话逗的哈哈笑出声,对于钱宝坤添了几分莫名的“同情”。 陆家的书全部搬运结束,宋棠宁暂时哄住了钱绮月后,上前与众人拜谢。 曹德江此时再看这宋家小姑娘时只觉格外顺眼,他温声说道“陆家这些藏书都是外间难寻的珍品,你定要好好放着,待到书院建成之后,老夫还要前往叨扰,到时候宜阳县主别嫌老夫烦闷。” 宋棠宁弯眼笑得乖巧“曹公这般说可是折煞棠宁,您能去书院是棠宁的荣幸,我还盼着您能替陛下赏的那文德碑立字呢,届时我会让人修建藏书楼,这些书如何分类,如何珍藏,还得跟曹公以及诸位大人求教,您别嫌我才是。” 曹德江顿时笑起来“这种好事老夫可不嫌,你有什么不懂,尽管来找老夫。” 跟在曹德江身后那些个文臣也都是纷纷开口。 “曹公说的是,宜阳县主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找我们。” “对啊,我们虽不如曹公厉害,可观书分类却还是行的,到时书院建成之后,还望宜阳县主替我们留个书室,容我们偶尔前往观书,这些藏书我们可是眼馋极了。” 宋棠宁闻言谦逊“这是自然,文大人放心,届时棠宁定会奉好茶水,静候诸位大人前来。” 那位被一口就叫出名讳的官员眼露诧异,随即忍不住神色越发和煦了些,心中也感慨这陆家当真是丢了一桩好姻缘。 往日还听闻这宜阳县主行事狷狂,陆家才会与她闹成这般,可如今 看她竟是能将他这小小郎中都记得清清楚楚,言语进退有度,举止谦逊有礼,哪里就像是外间所言? 那文大人浅笑“那就多谢宜阳县主了。” 一众朝臣对宋棠宁观感都是极好,连带着瞧着她身后站着的萧厌时也改观了一些。 往日只觉得这人歹毒狠辣,手段阴狠,可这次瞧着却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听闻那修建书院的地方还是萧厌出了银子圈下来的,连带着陆家之所以会大出血,也多有萧厌的原因。 几位户部和工部的官员纷纷主动开口与萧厌攀谈,言语间也允诺若有所需尽管开口。 第267章 第267章 萧厌自打掌管枢密院后,还是头一次这般得人待见,就连跟在一旁的沧浪他们也是神色古怪,实在是往日这些人瞧见督主都是闻风丧胆避之不及,这还是头一次见那些朝臣将自家督主围在中间的满脸热切的。 沧浪碰了碰缙云的胳膊“难得啊,主子也成香饽饽。” 缙云却是忍不住看了眼宋棠宁,低声说道“往日是我小看了宋小娘子。” “嗯?”沧浪莫名“什么小看?” 缙云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主子身边多了宋小娘子好像未必是坏事。” 督主要走的路并非易事,往日他们鳏寡前行,不敢丝毫去借外力,可是如今督主也许真的可以尝试着拉拢一些朝臣,名正言顺的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而不是那般举世皆敌。 沧浪不明白缙云在感慨什么,只耸耸肩“哪里就是坏事了,往日主子太过冷情,如今偶尔能见笑容,我觉着宋小娘子挺好。” 缙云笑了笑“是挺好。” 人群里萧厌面对着那些往日对他敬谢不敏,如今却格外热情的朝臣,脸上有些不适,可见一旁宋棠宁弯着月牙眼笑盈盈地看他。 他压了身上凛厉缓了眉眼,和和气气地承了那些人的好意,还连带着罕见地道了谢。 陆家门前一派和气,陆家的人却气得咬牙。 眼见着一堆人在他们门前寒暄不走,连带着萧厌那阉人也遭人追捧,陆钦面无表情地寒声道“天色也暗了,诸位可是要留下用晚膳?” 书都拿了,还不快滚?! 曹德江回头看了陆钦一眼,见他脸上厉色遮掩不住,只觉这陆家所谓世家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今日既已丢了面子,何不大大方方承了错处,看在那些藏书和陆家未曾为难的份上,外间人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可这陆家老二偏要摆出一副恼羞成怒阴阳怪气的样子,这般小气模样,才会叫人笑话至极。 曹德江摇摇头,这陆家百年世家,陆崇远之后,却无一人能承门楣,他回头对着萧厌二人道“萧督主,宜阳县主,今日事情既已结束,那老夫就先走了。” 其他朝臣也纷纷开口告辞。 萧厌点头“诸位大人慢走。” 曹德江他们各自上了马车,傅来庆却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最后“宋小娘子......” 他原是想要跟宋棠宁说句什么,可是冷不丁就撞上萧厌看过来的眼,刚 搬了一堆箱子,手脚发软的傅来庆顿时一哆嗦,到了嘴边的话瞬时变了“我也先走了。” “傅郎君慢走。”棠宁客气笑了笑。 傅来庆顿时被她笑的晕乎乎的脸上发红,可是下一瞬撞上萧厌突然上前刀削斧凿的侧脸,那狂跳的心顿时停滞,忙不迭转身就爬上了马车。 曹德江刚坐稳就觉马车一晃,抬头见钻进来的傅来庆“砰”地一声坐在车前,他皱眉“你干什么这么急匆匆的?” 有鬼追呢? 第268章 第268章 傅来庆靠在车壁上喘了口气,心口还在狂跳。 “没什么......” 这宋小娘子的兄长怎么都跟他八字不合,以前那个宋瑾修就讨厌的厉害,虽然有些本事可是瞧着装的要死,同是世家子谁不知道他是谁,偏得做出一副不与人同流合污,只有他自己高贵的清肃模样。 如今这萧督主又忒吓人,只是那么朝他瞥了一眼,他连死法都想了三百种了。 傅来庆拍了拍胸口低声嘟囔“舅爷爷,那个萧督主怎么瞧着跟煞神似的。” “?” 曹德江看着他,这是什么蠢问题?“萧厌要不是煞神,能管得住让人闻风丧胆黑甲卫,京里头的人能对他避之不及?” 那“萧厌”二字在朝里就是震慑,传出去是能让小儿啼哭的存在。 他不是煞神,谁是煞神?! 傅来庆话刚出口也是觉得自己蠢,眼瞅着自家舅爷爷那看白痴的眼神,他连忙低咳了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他人虽然看着挺凶的,可是对宜阳县主却是极好。” 曹德江收回目光说道“他待那宋小娘子的确不错,而且他这次行事也让人意外。” “意外?”傅来庆疑惑、 曹德江“嗯”了声“我原以为萧厌会趁着这次宋小娘子的事情清算陆家,借机弹压陆崇远的。” 曹德江久居朝堂,亲眼看着萧厌是如何一步步爬上来的,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萧厌为了揽尽圣心替安帝办差,在朝堂立足,他早就已经跟世家之间不死不休。 他一直以为萧厌突然收了宋棠宁当义妹,不过是想要借着宋家的事情来对付世家,因为先前漕粮之事无所突破,所以想要换个方向来抓世家的把柄,那个小女娘于他而言也不过只是行事路上的踏脚石,是他收拢的棋子。 可是谁能想到,往日行事狠厉不留余地的萧厌对于那位宜阳县主居然是真心庇佑。 这么好的机会他未曾穷追不舍,也未曾趁机拿下陆家,反而舍了陆家能给的利益去筹建书院,替一个小女娘造势。 曹德江浸淫朝堂多年,自然也比旁人看得更远,他言语间带上了些感慨。 “那宋小娘子这次可是得了大便宜了,虽然失了国公府庇护,也跟铖王府还有陆家翻脸,可是只要书院顺利建成,落在她与荣家名下,往后无论是京中的学子,还是那些入朝的读书人,谁都要记她一份恩情。” “只要她不谋逆犯上,不做 大不敬的事情,那文德碑和书院就足以保她一世周全。” 这名声就是她最好的护身符。 陆家也不敢轻易动她。 傅来庆听得一怔“舅爷爷是说,先前的那些事情是萧厌有意为之?” 第269章 第269章 “不然你以为区区陆家私事,怎么会闹的满城皆知?” 曹德江瞥了眼对面仍有些稚嫩的年轻人“世家霸占朝堂多年,阻断寒门晋升之路,那些读书人早就积怨已久。” “萧厌利用的就是他们这份不甘将陆家推到风口浪尖,挑起陆家与那些读书人之间的对立,让他们以唇舌立于宋小娘子身侧,同样也让我们这些与世家不和的朝臣,不得不站在他和宋小娘子身后。” 那些藏书固然诱人,可于他们来说却未必足够引得所有人都出手,是因为他们跟萧厌、宋棠宁的目标一致。 他们乐于看着陆家倒霉,也欢喜世家多年积攒的威信受损,更能为那些寒门学子博一条出仕之路。 朝中那些出身不好的朝臣有许多都被世家打压难以出头,哪怕是他和文信侯等人,也多少被世家压着,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会明知道萧厌是利用他们给宋棠宁造势,也依旧一口答应,今日同来陆家。 曹德江感慨着说着“萧厌这次几乎是费尽心思将那宋小娘子捧上了高台,别看她只是个女子,可这京中世家权贵子嗣如云,却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她的好名声。” 傅来庆闻言想起宋棠宁的模样,忍不住辩驳了一句“那也是因为宋小娘子本来就很好,也有替那些寒门学子博出路的善心,要不然换成是旁人哪能舍得陆家允诺的利益,反倒替别人做嫁衣?” “这倒是。”曹德江难得附和“那小姑娘的确是个好的,聪慧知进退,为人也豁达,那陆家三郎白白丢了这桩婚约,实在是糊涂......” “他哪里是糊涂,那就是蠢,宋小娘子那么好,那个陆执年哪里配得上她?!”傅来庆顿时撇嘴。 “嗯?” 曹德江诧异抬头“你居然夸宋家的人,我记得你可是最为厌恶宋家大郎。” 他妹妹家里这个孙儿跟宋家那个大郎打小就不和,因着两人年岁相当,又都是官宦子弟,所以时常被人拿来比较。 偏偏在才学事上傅来庆又稍逊色宋瑾修一些,更偏实干,可京里头的人看的却只是才名,因此傅来庆对那宋瑾修格外的不满。 往日只要一提姓宋的就跟着炸毛,连带着提起宋家人一句,都恨不得能呸上两声再踩上两脚。 如今倒还懂得夸人了,这是转性了? 傅来庆顿时道“宋瑾修是宋瑾修,宋小娘子是宋小娘子,再说宋小娘子早就自逐出族,除了还姓宋,跟宋瑾修那个伪 君子可没什么关系了,再说我又没说错,那姓陆的本来就配不上宋小娘子。” 他小声嘀咕“要不是他是陆家的儿子,又沾了皇后的亲戚,旁人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将他捧上了天,就陆执年那样的,给宋小娘子提鞋都不配!” 曹德江横了他一眼“皇后也是你能乱说的?” 傅来庆连忙闭嘴。 曹德江斥了声后,想起这段时间关于陆家的那些事情,忍不住也是皱眉道 “不过那陆三郎的确配不上宋小娘子,这二人的婚约本就是皇后为着四皇子强求来的,当年荣迁安跟世家本是不睦,也不知是怎么着,居然会在离世之前将自家外孙女许进世家。” 傅来庆顿时来了精神“荣太傅跟世家不和?” 第270章 第270章 曹德江点点头“他在世时对世家并不亲睦,而且他也一直不喜欢世家权势太盛,压过皇权。” 他顿了顿,看着傅来庆眉眼虽有稚嫩,却已非不知事的少年,而且他既然已经入仕,有些事情早晚也会知道。 曹德江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而且荣迁安跟世家有些调和不了的矛盾。” 傅来庆疑惑“矛盾?” 曹德江抬眼看他“当年戾太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不多,祖母不让我问,外间知情的人也少有提及。” “那你可知道戾太子是如何落罪的?” “听说是谋逆?”傅来庆迟疑着说道。 曹德江闻言扫了他一眼“你见过哪个稳坐东宫,尽得人心的储君需要去靠着谋逆上位的?” 傅来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后就忍不住睁大了眼“舅公的意思是说戾太子他是被......” “我什么都没说。” 没等傅来庆将“冤枉”二字说出口,曹德江就骤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见傅来庆满脸错愕又藏着掩饰不住惊诧的样子,他微沉着嗓音徐徐出声。 “当年戾太子在朝时极为得势,且他早看出朝中弊端,提出世家垄断朝堂权势太盛会毁朝廷根基,且朝堂靠着举荐制选拔官吏只会让世家越盛压过皇权,且难以让真正有能力的人出头。” “戾太子想要改制,将朝中举荐制入朝为举试选拔,让天下寒门子弟和有志之人都能有晋升途径,只是这却损伤了世家和朝中大部分人的利益,被所有人抵制,而当时荣太傅是朝中鲜有赞同他的人。” 傅来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他对于当年的事情一知半解,且无论是傅老夫人还是曹德江他们对于戾太子也一直是讳莫如深,谁都不愿意多提。 如今见曹德江主动提起,他连忙坐直了身子。 “那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没有成功。” 曹德江眸色暗沉下来,声音也跟着低霭 “世家盘根错节,其族中出身的朝臣更是遍布朝堂上下,牵一发动全身,戾太子此举无疑是想要断他们根底,也损了所有世家的利益。” “当时这改制才刚提出,戾太子就被各大世家攻伐,那些被损伤利益的朝臣更是齐齐抵制,不仅联手对付戾太子一系,更在各种事情上面使绊子。” “太子一脉朝臣短短时间就损失惨重,且先帝于此 事上又态度不明,一直不肯表态,原本跟随戾太子的一些人扛不住压力纷纷退避,东宫势力大减,戾太子在朝中更是举步维艰,而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太子,唯独向来不涉朝争的荣迁安一直站在他身后支持改制,替他四下奔走。” 曹德江想起当年的那些事情,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那一场变革其实是有不少人支持的,包括他在内许多文臣都有暗中出力,他们都不愿意让世家垄断朝堂,也希望朝中能够多一些有能力的新鲜血液,他们暗中帮助戾太子推行变革,加之荣迁安在文坛之上的地位,以及三朝元老所积攒下来的底蕴。 第271章 第271章 有一段时间,原本举步维艰的东宫情形其实已经有所好转,戾太子也顶着各方压力开始推行改制。 可是天意弄人,最不该出差错的东宫那边却是捅出了天大的篓子来,第一届举试选拔就闹出了大乱子,本该严苛的考场不仅出了徇私舞弊,还死了人。 前期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付诸流水,太子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曹德江低叹了声说道“当时举试出事后,改制一事被迫中断,世家更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齐齐弹劾太子借改制徇私。” “世家多年积势几乎一朝全数爆发,不仅闹的朝堂乱成一团,各地更是出了乱子,大有动摇魏朝根基的迹象,先帝见形势压制不住,只得下旨斥责太子行事激进,令其禁足,削了东宫权势以安世家之心,可谁能想到,戾太子幽禁期间却突染癔症疯魔......” 曾经最为英明的未来天子变成了疯子,行事暴戾时醒时癫,再后来戾太子谋逆犯上,火烧禁宫。 东宫数百人一夜葬身火海,与戾太子有关之人全数被清剿。 京中血流成河,无数人被抄家灭族,无辜的,有罪的,凡有牵扯者不问缘由皆是抄家灭族,足足月余时间,那京城刑场悬挂示众的头颅就没断过,城郊乱葬岗的尸体堆满了土坡,整个京中都弥漫在让人窒息的血腥之中。 那段时间京中人人自危,朝堂之上更是无人敢沾戾太子半点,荣迁安虽然未曾落罪,但也因为先前跟戾太子走的太近染上是非。 或是察觉危机,也或许是明白继续留在朝堂早晚会丢性命,戾太子出事之后荣迁安就主动告老不再插手朝中之事。 世家未必没有想过对他动手,可是荣迁安三朝元老,教化门生无数。 他主动退避之下,他们不敢动他,也不能动他。 只是荣迁安到底上了年纪,依旧因为那一场风波惹了旧疾,后来更是因为荣大娘子跟宋家二子双双遇难遭受打击缠绵病榻,没过多久就跟着病逝。 傅来庆闻言只觉得心惊肉跳,既是被那段血腥过往震惊,也是心中生出些隐约念头“舅爷爷,那荣太傅当年真的是病逝吗?” 曹德江看了他一眼“太医署的人是这么说的。” 至于真相如何,谁知道呢。 他倒是曾经想过去追查,也对当年戾太子的事情存疑,可是关于那件事情的所有线索都断的干干净净,他才稍稍碰触一点就险些殃及己身,而且那时候又 时值新帝登基后清肃朝堂的关键。 安帝是靠着世家上位的,也是因为戾太子落罪才能有机会问鼎皇位,那段时间无论是皇帝还是世家之人,都对戾太子的事情极为忌讳,世家权势也是最为鼎盛之时。 他能在世家弹压之下保住自身已是不易,就算真有怀疑,有再多疑虑,他也不敢拿着曹家上上下下的命去冒险。 曹德江看着若有所思的傅来庆“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知道世家的手段。” “皇权对他们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敬畏之物,但是萧厌能以内侍之身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走到这一步,逼得陆崇远铤而走险让人在京郊动手,可布置周全也依旧让萧厌跑了,他本身就不是个简单的人。” 他神色十分郑重,言语更是告诫。 “那萧厌的手段、城府绝非常人,我观他言行举止也不像是那等轻贱人家出来的,你入朝之后对他生了好奇很正常,但是轻易不要去探他底细,也莫要去招惹于他,免得给你和傅家惹来祸事。” “还有当年这些往事,你听过便当知晓了,心里有数就行,不管你眼下是怎么想的,在外时不要流露分毫,也别去打探当年的事情,否则傅家就是下一个宋国公府,明白吗?” 第272章 第272章 傅来庆听出了曹德江话语里的严厉,心里刚升起来的那点好奇的苗子,瞬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傅来庆点头认真道“我知道了舅爷爷。” 他又不是毛头小子,哪里不懂那些阴暗之事。 更何况他跟萧厌又没仇,没事没干的招惹他干什么,他可是宋小娘子的兄长呢。 傅来庆心里有些小九九,忍不住说道“舅爷爷,那照您这么说的话,当年荣太傅对世家根本就不看好,先前陆家对外也说陆执年跟宋小娘子的婚约是荣太傅病逝之前定下的。” “您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是胡说的,荣太傅压根就没想将宋小娘子嫁进世家,是陆家趁人之危,占着荣太傅病糊涂了,才自说自话搞出这么一桩婚事来?” 曹德江一愣,条件反射想说怎么可能,荣太傅就算真的病糊涂了,那宋家的人又没有死绝,哪里会让陆家做出这种事情,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突然噎住,反而一点点地皱起了眉毛。 换成是别家,自然不可能做出这种荒谬事情,拿着儿女婚事儿戏。 可是宋家...... 宋棠宁的父母早逝,唯一的依靠就是荣太傅和铖王妃。 铖王妃有夫有子不可能时时将宋棠宁护于左右,荣太傅当时又已经缠绵病榻,如若陆家或者是皇后真的有心想要收拢荣家人脉,甚至借着荣太傅替四皇子铺路,那他们趁着荣迁安病逝之前说服宋家与他们合谋,欺瞒铖王妃和年幼的宋棠宁立下婚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铖王妃伤心父亲之死,无暇他顾,年少的宋棠宁又还只是个孩子,想要哄住她并不难。 那宋鸿一心想要袭爵,这些年也攀附世家,与他们走得极近,再加上他都能干得出来让亲弟弟替他背了黑锅,纵容私生女欺辱侄女的事情...... 曹德江越想脸色越古怪,忍不住就看了傅来庆一眼。 这小子该不会胡诌诌地说对了吧,陆家真的这么无耻? 如果那婚约是假的,那这热闹可就大了...... 曹德江目光微闪烁时,心里头生出一些别的念头来,而傅来庆压根没留意到自家舅爷脸上神情,反而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 他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舅爷您也说了那荣太傅对世家不假辞色,那陆家上下就没个好东西,荣太傅怎么可能舍得将她嫁进狼窝?” “那陆家搞不好真是糊弄人的,骗了人家宋小娘子的婚约 ,结果还苛待人家,哄骗人家嫁妆,他们就是一窝子不要脸的人,无耻至极!” 曹德江自个儿也摸不准这事真假,可是见傅来庆越说越气大有一副想要撸袖子就上的架势,他扫眼“你这么气干什么?人家陆家又没占你便宜。” 傅来庆顿时脸皮一红,低咳了声清了清嗓子“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人家小姑娘......” 曹德江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你看不惯什么,人家宋小娘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谁说要有关系才行,我这是路见不平,再说宋小娘子替天下学子谋利筹建书院,还不许我拔刀相助?”傅来庆一本正经的强词夺理。 见傅来庆脸颊顿红,眼神也闪闪躲躲的样子,提起那位宋小娘子时言语也颇为热切,而且一口一个小姑娘,语气都像是含着糖。 曹德江忍不住眉尾轻扬,往日可没见这混小子对别的姑娘这般“温柔”过。 傅来庆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舅爷爷,你看我干什么?” 第273章 第273章 曹德江移开目光“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的有些道理,陆家这次的确是太过下作,欺负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只可惜了那宋小娘子,那般聪慧的小女娘,白白被人退了婚约损了名节,哪怕错在陆家,往后怕是也依旧有不知道在背地里说嘴。” “哪就损伤名节了!” 傅来庆顿时不平“人家宋小娘子又没做错事情,有婚约时坦坦荡荡对陆执年好,退婚时也没半点留恋,再说这婚事是陆家有错,那陆执年混账才退的。” “满京城谁不知道是他们苛待宋小娘子,是陆家有错,那些议论人家宋小娘子的人不是心思恶毒就是故意使坏,舅爷爷你可别迂腐的跟着那些人学......” “砰!” 曹德江一巴掌就拍在傅来庆脑袋上“怎么说话的?” 傅来庆连忙捂着头缩着脖子“我又没说错......” 见曹德江扬手,他连忙闭嘴。 曹德江见他这副春心浮动上赶着替人家姑娘说话的样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忍不住就横了这臭小子一眼,懒得跟他搭话“你今日不去当值,杵在这里干什么?” “那宋小娘子都知道去城南看书院选址,倒你闲得慌,你们衙中是没事干了是不是?” 他没好气就道 “赶紧滚下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傅来庆眼睛一亮,宋小娘子去城南了看书院选址去了? 他记得那地方在哪里,先前京造司圈地的时候他还去瞧过热闹,那他现在过去的话,是不是还能瞧见宋小娘子? 傅来庆心中顿时摇曳,忙不迭就连忙起身“舅爷爷教训的是,我是该勤奋才对,我这就去衙门里当值,您先回府,等赶明儿我避着舅奶奶偷偷给您送酒喝......” 曹德江瞪眼时蒲扇大的巴掌举了起来。 傅来庆连忙一溜烟地就叫停了马车跳了下去“舅爷爷我走了,您别太想我。” “赶紧滚蛋!” 曹德江低骂了一句,等瞧着傅来庆满是欢喜地离开,他才放下手骂了句“混账玩意儿”。 骂完后,瞧见已经进了人群,那脚步背影却欢快的跟只卖弄的花孔雀似的年轻人,他却又忍不住笑出声。 “臭小子。” 果真还是个半大孩子,半点都藏不住事。 就这么点儿心思,转瞬就被扒了个干净。 外间赶车的 傅家老奴坐在车辕上笑道“老奴瞧着傅小郎君对那宜阳县主的事情倒是上心。” 曹德江带着笑说道“他那哪里是上心,十之八九是动春心了。” 第274章 第274章 曹德江说起傅来庆就笑“这小子往日眼高于顶,这满京城的闺秀他谁也瞧不上,佩兰为着他的婚事头发都愁白了,可这混小子全然不放在心上,如今倒是懂得开窍了。” 那老奴闻言说道“可是那宜阳县主毕竟才跟陆家退亲,傅家会喜欢吗?” “有什么不喜欢的,这满京城有几个女娘是靠着自己争得爵位的,又有几个能博得这般好名声,况且佩兰要是不喜欢她,怎么可能再三替她说话,还央着我帮她?” 曹德江很清楚自家妹子,傅老夫人从在阁中时就是个冷肃性子,年轻时朋友不多,眼光也高的很,当年那傅家老太爷要不是实在出色,她也不会撇下满京城身世背景更好的儿郎,去选了那时还未出头的傅家。 她瞧人一向是准,他那妹夫入朝之后一路平步青云,要不是后来遇疾突然病逝,傅家如今恐怕还能更进一步。 可就算是如此,傅家老太爷的牌位也是被先帝亲自下旨移入太庙的,傅家光只凭着这一点就能三代不衰,哪怕傅家后代里没什么出色之人,傅老夫人也不必看任何人脸色,那入不得她眼的人她是半句话都不会与人多说。 但是宋家这小娘子不同,打从她与宋国公府闹起开始,傅老夫人就已经私下帮她说过好几回的话,还一改常态主动跟他说嘴那宋国公府和陆家的“坏话”。 这般“多管闲事”,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曹德江很肯定若是傅来庆瞧上宋棠宁,他那妹子定会十分欢喜,至于傅家其他人...... “只要佩兰喜欢宋棠宁,她入傅家便不是难事,傅家其他人不必理会。” 傅家的人没什么本事,傅来庆的爹娘也全靠着他那妹夫留下的余泽庇荫,那对夫妻眼高于顶,时不时也闯点小祸,好面子至极。 他们眼里瞧着的也是更高的荣光,一心想叫傅来庆娶个郡主贵女之流,好能让傅来庆在朝中更进一步。 可是曹德江却觉得傅来庆若想在朝中出头,最好别攀附那些姻亲,宋棠宁虽然退过婚约,可有“贤名”在外,人也聪慧懂礼,傅来庆若能娶了她倒是一桩好亲事。 傅家那对夫妻恐怕会抗拒,可是自家妹子还是能压得住他们,等将来若是傅老夫人走了,傅来庆也已经能自己理事,傅家自然也就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曹德江察觉到傅来庆心思的瞬间,脑子里就已经过了无数事情,等全数想完回过神来,才恍然惊觉那小子连人家衣角都还没摸着。 他抛开那些念头哂笑“不过眼下我瞧着是那小子一厢情愿,人家宋小娘子可未必瞧得上那混小子......” 曹家老奴笑道“老奴觉得小郎君挺好。” “你这是王婆卖瓜,觉着每个都甜。”曹德江笑谑了一句,松开帘子说道“行了,由着他去吧,自个儿瞧上的姻缘总得自个儿去争取,萧厌那一关就不好过。” 那老奴道“那这事要不要告诉女君一声?” “先别说了。” 傅老夫人盼着傅来庆成婚急的头发都快白了,要是知道傅来庆主动生了这心思恐怕坐不住,可宋棠宁才退了陆家婚约,此时另行议亲难免会叫人多想,先别跟傅老夫人提了,免得别好心办了坏事。 曹德江笑道“等那小子真有本事将人拿下,再说也不迟,免得万一人家瞧不上他,那小子丢人。” 曹家那老奴闻言笑出声“您这也不盼着点儿小郎君好,当心小郎君知道了不给您送酒喝。” “他敢!” 曹德江竖了了眉毛,轻哼了声“那老夫赏他抄书三千遍,手不抄断,不许歇。” 外间老奴顿时笑了起来。 第275章 第275章 “行了,回去吧。”曹德江坐回马车里笑着道。 那老奴扬着鞭子,马车顿时走动了起来,他一边避开路上行人,一边拉着缰绳控制着马儿的速度,手中熟练的驾车让马车在青石地面上走的极为平稳,等绕过正街一路回到曹家门前,搀扶着曹德江从车中出来后。 那老奴突然开口道“曹公,再过几日老奴想要出城一趟。” 曹德江愣了一下,才突然想起已经四月了,而再过不久,就是戾太子的忌日,他脸上笑容消散了些“这次要去多久?” 那人低声道“一个月,老奴想替主子守灵。” 曹德江抿抿唇“去吧,替老夫上一炷香,只是这段时日因宋国公府那事又牵扯出旧案来,不少人盯着往事,你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 那老奴模样的人抬头,露出一侧有些烧伤的脸“老奴省得,不会给曹公招惹麻烦。” 他顿了顿 “老奴听闻太皇太后近来好像有些不大好了,宫中又难以进去,若是可以的话,曹公能不能帮老奴问一问太医署的人,看太皇太后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曹德江想起当年的事情,也没犹豫就应了下来“老夫会找机会帮你问,只是宫中事未必能打探的清楚。” “老奴知道,不强求。” 当年的事本就是不能提及的,曹家能冒险收容他已是不易,他自然不会强求着曹德江去冒险。 “天暗了,您先回府,老奴去将马车归置。” 那人朝着曹德江行了个礼后,就牵着马朝着一旁侧门走去,而曹德江则是看着那人的背影出神。 想起当年宫中那一场大火,想起已许久不曾出现人前的太皇太后,想起那逐渐被人忘却关于过去的一切,他忍不住轻叹了声。 十二年了,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听闻太皇太后癔症越发重了,嘴里更是时时念叨着当年的皇长孙谢宸安,只可惜那位皇长孙早就没了,那般惊才绝艳的少年郎,还未长成便随他父亲一起殒命宫中,尸骨无存。 若他还活着,如今也该及冠,比四皇子他们还要大一些...... “郎主?” 曹家的随从见曹德江站在门前,不由上前“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 曹德江回神之后,甩开脑子里那些念头,一边转身朝着府中走去,一边说道“徐叔过几日要回乡省亲,让人给他准备些 吃食衣物,腾辆马车给他。” 顿了顿又道 “让朱林带人跟着,若是无事暗中跟随即可,若出事记得保他周全。” 那人低头“是。” ...... 第276章 第276章 陆家门前的马车渐渐散去,那些朝臣也各自离开之后,就只剩下文信侯还留在陆家门前“萧督主,这些书册要送往何处?” “先送去积云巷,麻烦侯爷了。” 文信侯笑道“这算是什么麻烦,若日日都有这好事,我甘为督主马前卒。”只要能让世家丢脸,他乐于效犬马之劳。 萧厌闻言哂笑,倒是陆家人听懂了这话中的意思怒目而视。 文信侯这个武夫!! 竟敢嘲讽他们?! 文信侯对于陆家人的怒气丝毫不以为意,他马上厮杀征战沙场的时候,这些陆家的崽子还在窝里金尊玉贵掉块油皮都疼。 他只笑谑了句后就说道“行了,那我带人去积云巷了,宜阳县主往后若是闲了,可以过府去寻你君姨玩。” 宋棠宁轻笑“好。” 文信侯扭头“你们几个,押车走,路上小心些,别坏了箱子里的书。” “是,侯爷。” 京巡营的人押着马车前行,沧浪也挥手招呼着黑甲卫的人押着剩下的马车跟上。 萧厌扭头对着棠宁道“我跟文信侯先回府里,你跟钱小娘子去看书院圈下的那块地方,瞧瞧山门建在何处,要是看过后有别的想法也可以记下来,回头我让人交给京造司衙的人。” 宋棠宁点点头“我知道了阿兄,你伤还没好,快回去歇着。” 萧厌笑了声“知道了。”他朝着一旁杭厉道“好生看护女郎,别叫人冲撞了她。” “是,督主。” 萧厌叮嘱好了后,这才转身离开。 眼看着萧厌上了马车,陆家门前占满了整条街巷的车架,驮着那装的满满登登的箱子如长龙一般逐渐远离,被剐了心头肉的陆家众人眼睛都有些泛红,再看着还没离开的宋棠宁时如同杀父仇人。 陆钦满是怨毒地冷哼着说道“来日方长,宜阳县主往后可要好生珍重。” 宋棠宁笑容清浅“不及陆中书,方才在院中见他面色苍白站立不稳,小陆大人还是好生照顾的好,毕竟我还年轻,还有来日方长,可陆中书是真的要好生珍重,免得有什么万一,小陆大人该伤心了。” 陆钦没想到这小女娘的嘴也这般歹毒,竟是诅咒陆崇远,他眼底染上杀意怒声道“宋棠宁,你当真以为有萧厌护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 “那萧厌可是个没根的东西,这些年踩着多少人尸骨才爬上高位 ,你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能够利用的东西而已,待到将来你对他没了用处,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钱绮月闻言顿时就恼怒骂出声“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陆钦冷笑了一声,那眼里的目光阴冷刺人“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萧厌亲手弄死了他至亲之人,一个无亲无故歹毒狠辣的阉人,宜阳县主也敢跟他为伍,呵!” “若将来宜阳县主被萧厌弃了,可别求着我陆家。” 第277章 第277章 他说完后没等宋棠宁说话,就满是嘲讽地冷笑了一声,转身回府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府门。 “我呸,谁要求你!!” 钱绮月被陆钦的话气得勃然大怒,冲上去就想踹门,被宋棠宁死死拉住才没能得逞,可是她嘴里却是不满地骂道 “你们陆家算是什么东西,自己理亏还有脸诅咒棠宁,亏得你们还自觉世家高人一等,结果百年世家就这种教养?!” 她说话间朝着门里骂道“你有本事出来,看姑奶奶不撕了你的嘴!” 周围有不少人朝着这边看来,见钱绮月气得抓狂,眼里更是冒着火气。 宋棠宁虽然也恼陆钦的话,却不想让人看了热闹。 她连拖带拽地将钱绮月拉回了自家马车上,压着恼怒至极的钱绮月说道“陆家人向来如此,阿月姊姊不用理会他们。” “凭什么不理会,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钱绮月瞪眼,“也就是你好欺负!” 换成是她,看她不挠花陆家人的脸! 宋棠宁刚才还恼怒着,这会儿听到钱绮月的话后人忍不住被逗笑“我哪里好欺负了,阿月姊姊是没瞧见陆家那些人的脸色,这辈子的脸都在今日丢尽了。” “可是刚才那个陆钦居然敢那么说你......” “说就说吧,口舌之利谁不会逞。” 陆家今日本就落人笑话,陆钦要是大大方方认栽稳住颜面,旁人还能高看陆家一眼,可他这般作态,避开阿兄只为难她们两个小女娘,只会叫人觉得陆家人上不得台面。 宋棠宁耐心安抚着钱绮月“我今日得了那么多藏书,剐了陆家一层血肉,他们也就只会嘴上逞强几句,咱们何必跟他们计较。” 钱绮月想起刚才那成堆拉走的藏书,还有陆家人那些好似被人扒了皮心疼的铁青的脸,这才觉得气顺了些“活该他们,一半藏书就换了安宁,简直便宜了他们。” 她想起先前陆钦离开时那眼神,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拉着宋棠宁说道“我瞧着那个陆钦不是个好东西,而且往日听我爹说过那人行事向来不怎么讲规矩,我爹说他在整个陆家都算是另类,做事情有些不择手段,而且歹毒的很。” “以前有得罪过他的人,后来都是出了事,只是他向来手脚干净叫人抓不住尾巴,你以后还是小心着他,我看他怕是将你恨上了,当心他用那些肮脏手段来害你。” 钱绮月瞧着乖乖巧巧的宋棠 宁,吁了声“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萧督主护着你呢,而且你也别听陆家人瞎说,那个陆钦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不敢招惹萧督主才跟你挑拨离间,一看就是没安好心眼。” “阉人也是人,何况萧督主还那么俊,你可别被人挑拨跟他生了嫌隙,那才叫亲者痛仇者快。” 宋棠宁眨眨眼,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萧厌的,其他的话她没听几句,反倒是那句俊俏让她忍不住开口“阿月姊姊,你觉得我阿兄很俊?” “那当然了!” 钱绮月满脸震惊地看着宋棠宁“你该不会没感觉吧?” “我跟你说,这满京城的世家公子虽多,可是单论容貌,这京里头就没几个能胜过你那阿兄的,而且他又厉害,连我爹都怕他,什么玉台公子,陆家三郎,搁萧督主面前提鞋都不配。” 她虽然不怎么跟那些小娘子来往,可是那些人之间流传的话题她还是知道的。 第278章 第278章 京里头那些容貌俊美的郎君都是有数的,萧厌就排头一个,要不是因为他是个太监,又太过“声名狼藉”。 就他那张脸,那身材,那气势,觊觎那萧夫人位置的女娘不知道有多少呢。 钱绮月说话间想起萧厌那张俊脸,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跟你说,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就萧督主那张脸,用文雅点的话来说,那就是好看到多瞧一眼都能无菜干吞一碗饭,你日日瞧着还没长胖那就是你的罪过!” 钱绮月说的手舞足蹈,丹凤眼轻扬时满是愤愤,瞧着宋棠宁更是“眼红”极了,一副恨不得能以身替之的模样。 “扑哧——” 宋棠宁被她话逗得笑歪在了她肩头“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钱绮月扭头瞪她“你摸着良心,敢说他不俊,这满京城你有瞧过比他更好看的?” 那脸多瞧一眼都能长寿!! 宋棠宁笑得越发厉害,脸颊上面也因为笑声飘出浮红。 她靠在钱绮月肩头,伸手摸着脖颈间挂着的龙纹佩,想起萧厌素日里待旁人的冷洌疏漠,想起他低声唤她“小海棠”,对她满是宽容的温柔,漂亮的杏眼里涟漪轻荡。 阿兄他......是挺俊的。 比陆执年,比宋瑾修和谢寅,甚至比她以往所见的其他任何男子都要更好看。 哪怕初见时凶煞冷漠,眉眼清扫间戾气逼人,可那脸上眉峰如高山清涧,雪中落玉,冷白肌肤下轮廓冷峻,有一种云山雾罩高深莫测的俊逸。 若非那一日险些丧命,又若非上一世的惊恐让她不敢多看一眼,恐怕只初见时恍然一幕就能被那张脸迷了心神...... “!!” 宋棠宁脑子猛地一惊,恍然惊觉自己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连忙红着脸轻拍了自己一下。 那是她阿兄,瞎想什么! 钱绮月没留意到她脸颊透红,只絮絮叨叨说道“所以你可别听陆家人瞎说,这么俊的兄长,每日多瞧几眼也是开心的,更何况他还只有你一个妹子,可不像是某些人,左一个妹妹又一个妹妹的,心眼儿都偏到了天边去,瞧着就叫人倒胃口。” 宋家入狱之后,宋棠宁就再也没有去想过宋瑾修的事情,如今乍然听闻之时,她还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钱绮月说的是谁。 宋棠宁笑容收敛了些许,提起宋瑾修时冷淡“他怎么能跟我阿兄相比。” 钱绮月闻言有些好奇“那宋家那案子审的怎么样了?” “应该差不多了。” 宋棠宁淡道,宋鸿跟许贞的事情经不住查,宋姝兰的身份也早已经被顾鹤莲查了个底朝天,有萧厌手下的人去追蛛丝马迹,加之刑司那边审讯的手段,宋家那点子事情早就被掀了个干干净净。 原本宋鸿这事不算太大,可怎奈他刚好撞在了风口上,加之此事又牵扯到世家,宋家往日与陆家的亲近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第279章 第279章 听阿兄的意思,安帝是打算杀鸡儆猴的,宋鸿十之八九会没命,宋家其他人虽然不一定会被株连,但是宋国公府的爵位和富贵是铁定没了,哪怕宋家其他人能够活命,往后也舒坦不了。 宋国公府算是彻底完了。 宋棠宁捡着能说的跟钱绮月说了一下,钱绮月就撇撇嘴“活该,也正好了,他们不是心疼那个外室女吗,现在没你打扰他们可以一家子团聚,以后好好心疼去。” 宋棠宁闻言失笑,就是恐怕以宋家那些人的性子,恨死宋姝兰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心疼。 至于宋瑾修,他害她一辈子。 如今她也还给他,宋瑾修往后如何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 马车摇摇晃晃地朝着城南走着,宋棠宁跟钱绮月随口闲聊着京中的事。 钱绮月深谙京中各府八卦,熟知各路小道消息,上至京中哪家府邸纳妾藏着私秽,下至那些平日光鲜的世家子弟女娘私底下的龌龊事情,还有一些想不到的笑料。 宋棠宁时不时听的目瞪口呆,间或震惊,偶尔又大笑。 杭厉骑着马听着车中时不时飘出来那微弱的絮絮声,见那钱家小娘子跟自家女郎说着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有龙阳之好,逛男风馆被他爹打出来,后来不小心摔进了荷花池里,听闻被捞起来的时候还挂着两条鱼...... “你不知道,他......” “真的?天呐......” “真的真的,我跟你说,当时好多人都瞧见了......” “哈哈哈哈......” 马车里两个小姑娘叽叽咕咕的笑声传出,见她们越说越深入,杭厉脑门上青筋蹦了蹦,总觉得督主要是知道钱小娘子跟女郎说了什么,他得被扒了皮。 “女郎,到城南了。” 杭厉骑马靠近马车旁,骤然打断了里面的声音。 正说的高兴的钱绮月瞬间安静,听得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宋棠宁这才想起外间还有旁人,也不知道杭厉听去了多少,她脸颊瞬间有些发红,连忙轻咳了一声朝外说道“杭护卫,阿茹过去了吗?” 杭厉道“先前女郎吩咐后,就已经派人去接了,想来小娘子已经到了。” 积云巷就在城南,宋茹过去同在城南的“书院”自然比从陆家过来的她们要快。 宋棠宁也是反应过来自己这转移话题的问话有些尴尬,连忙闭嘴, 只说道“那快些过去吧,免得阿茹等久了。” 外间杭厉应了一声后,马车就走快了些。 钱绮月靠在车壁上也是反应过来,刚才那护卫怕是听到了什么才突然出声,哪怕脸皮被自家亲爹称赞厚如城墙,钱绮月也忍不住有些脸上发烫,咳了声后对着同样红着脸的宋棠宁嘿嘿一笑。 宋棠宁也是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不过片刻二人就笑作一团。 第280章 第280章 萧厌给书院圈的地在城南不算繁华的地方,远离坊市,到积云巷乘坐马车也得两盏茶的时间。 那里原本是京城的“贫民窟”,住着一些乞儿和家中贫困的百姓,萧厌花了一大笔银钱将其圈了下来,连带着那后面一路到城边的地方全数纳入了书院的范围,又在别处筹建了济孤院和善堂收容那些没了栖身之地的人。 以至于哪怕这书院占地极广,京中民怨却无一人针对圈地之人,反而搬移时满心欢喜。 如今那一圈内原本就不多的屋舍已经开始拆除,京造司的人将周围围了起来,马车停在附近时远远就能听到里头有人热火朝天干活的呼喝声,宋棠宁她们刚到,已经从里面转悠了一圈出来的宋茹就连忙迎了过来。 “阿姊!” 宋茹脸上有了血色,头发也不再那般枯黄,一身粉色裙子跑起来像是绽开的花儿。 等到了跟前,宋茹才留意到宋棠宁身后还有人,脸上原本绽开的笑瞬时收敛。 宋棠宁拉着她道“这是钱家娘子,你唤她阿月姊姊就好。” 宋茹大大的眼睛里亮了一些,她知道这位钱小娘子,跟阿姊是要好的朋友,而且先前阿姊跟宋家决裂的时候,这位钱小娘子还帮她说过话,宋茹脸上抿着笑,神情也亲近了些“见过阿月姊姊。” 钱绮月自来熟地将人拉起来,顺手就捏了捏宋茹的小脸。 见她跟只小兽似得吓得伸手捂住脸颊,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她顿时扭头朝着宋棠宁道“你家这妹妹果然与你说的一样好玩。” 宋棠宁轻瞪了她一眼“别欺负阿茹。” 钱绮月顿笑“这哪里是欺负,这是疼爱,咱们小阿茹长得这么好看,让人见之欢喜,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对不对,小阿茹?” 宋茹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赞长得好看,忍不住就红了脸,她悄悄朝着宋棠宁身后躲着,轻牵着她衣角不好意思地垂着头,白皙的耳垂上都红了一片,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看明艳漂亮的钱家姊姊。 才刚抬眼,就撞上钱绮月笑眯眯的目光,她明媚眼眸飞扬,朝她眨了眨眼。 宋茹被吓了一跳,慌忙收回目光后,再偷偷抬眼时钱绮月已经转身拉着宋棠宁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话,宋茹抿了抿嘴唇,这才小小,小小地露出两个酒窝来,眼眸也弯了起来。 “阿茹快来!” 宋棠宁回头招呼。 宋茹连忙应了一声,拎着裙摆小跑了过去。 ...... 书院的地界极大,里头屋舍拆了之后,有人进进出出地运着里面的废土砖石。 京造司的人瞧见宋棠宁过来连忙上前行礼,待带着三个小姑娘绕着整个周围走了一圈之后,才指着其中一个方向说道。 “这里靠近城中,前面又有一大片的空地,萧督主的意思是将这边作为山门,既能隔断外间吵闹,又不会显的太过偏野,将来书院落成之后文德碑就立在那个地方,正对山门,让人过来时一眼就能瞧见。” “这周围地势平坦修建监舍极为容易,我们司衙的人也画了建筑图纸,县主可以先行过目,如果觉得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或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您尽管开口。” 宋棠宁接过那人递过来的图纸,跟钱绮月、宋茹凑在一起看了起来。 第281章 第281章 那图纸上密密麻麻地画着各式屋舍,还有一些她们看不太懂的文字,不过大体的格局和书院将来的模样却都已经呈现了出来。 钱绮月惊讶“这书院有多大?” 这一眼看上去,光是前后屋舍就有些数不清,头门、二门,讲堂、学斋,加之后面的文庙祭祀之地,连带着竹林、花圃,监舍之外还有单独的水榭、湖泊,甚至还有一片小山模样的东西,几乎一路连到了城门边上,这么大的书院,比之京中最大的学舍都要广阔数倍。 那京造司衙的人笑道“回钱娘子,这书院修成之后,占地近三十亩。” 钱绮月张大了嘴,还不待惊叹,就听那人继续 “这只是书院内里整体,若是算上周围种植树木花草之地,开辟的农田学地,估计有四十亩左右。” 宋茹刚学算学没多久,且先前也从未学过掌家之类,对于这个数目只觉得应该不小,可是对于钱绮月来说却是险些惊呆了。 这可是京中的四十亩,不是城外的荒郊野地,况且这一整片地方还是连起来的,并非零零散散的那种地头,这么大一块地方,哪怕是最便宜的城南想要圈下来花费的银钱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钱绮月扭头看向宋棠宁“你家阿兄还缺妹妹吗?” 宋棠宁梨涡轻甜“不缺。” 钱绮月嘤嘤嘤...... “阿茹,你家阿姊好讨厌。” 她也想要这么阔气的阿兄!! 宋茹被钱绮月搂进怀里,脸颊几乎贴在了钱家阿姊胸口,她顿时脸蛋通红,却也没推开撒娇耍赖的钱绮月,反而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阿月姊姊别哭,你家也有阿兄。” 钱绮月顿时更难过了,她家阿兄只会逗她玩儿,小气的二两银子都舍不得给她花。 宋棠宁听着钱绮月羡慕嫉妒,脸上笑容越盛,她心中其实也是有些惊讶的,哪怕早知道这书院的面积不会太小,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大,她拿着图纸时心里溢满了暖流,抬头说道 “书院就照着这上面来建就好,只是这里单独留两处院子出来,跟外面的屋舍隔开,要安静一些,后面也开一条小路不必走正门就能进院子里面。” 那人闻言连忙记了下来“县主还有别的吩咐吗?” 宋棠宁摇摇头“我对修建之事并不太懂,一切照着京造司的意思来办就好,只有一点,这书院要用最好的木材,防腐防蛀,特别是藏书楼那边, 绝不能受潮,也要经得住用。” 这书院虽是以荣家之名筹建,可实则却是为了替阿兄立名,也是为了能够教化天下学子,让这里能够成为将来大魏文人“朝圣”之地,宋棠宁既有野心,也舍了那般大的利益投入书院之中,自然就不会希望这书院哪一天突然塌了。 那到时候别说是圣地,怕是能成个笑话。 那人连忙说道“这个县主放心,萧督主早就吩咐过了,这院中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用的都是最好的。” 有黑甲卫的人在旁看着,又有萧厌凶名震慑,谁敢偷工减料,那才是不要命了。 宋棠宁听是萧厌吩咐过的之后,就安心下来。 ...... 第282章 第282章 宋棠宁三人看过未建成的“书院”之后,就打算离开,三人朝外走时一路上还不停说着这书院中的见闻。 杭厉先行去外间赶车,钱绮月挽着宋棠宁和宋茹嘻嘻哈哈地说笑着,等出了京造司圈定的范围,三人站在打算立文德杯的山门前,正议论着待会儿回府时路过西珏楼去吃他们家新出的点心时。 钱绮月抬眼无意间朝外一扫,就瞧见了站在远处的男人,她脸上瞬间黑了下来。 “怎么了?” 见钱绮月脸色不对,背对着那边的宋棠宁正想回头去看,就被钱绮月一把拽住。 “棠宁,我想起刚才还有一些东西没瞧见,咱们再去看看。” 她说话间朝着一旁的宋茹使了个眼色,向来乖巧的宋茹也连忙附和“阿姊,我也想看看后面那个花圃的地方,到时候好给阿姊种些海棠,阿姊我们再去瞧瞧吧。” 宋棠宁莫名“书院现在都还没建好,有什么好看的?” 要种花,不是也得等里面其他地方建好才行? “好看的很!” 钱绮月根本不给宋棠宁问话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就走“先过去看看,将要种的花想好,等回头就能直接移植过来,而且有些花种珍贵,我也能让我娘帮你去找......” 她转过宋棠宁的身子,推攘着她的肩头将人带走,宋茹也跟着一起挽着宋棠宁挡住了她侧边的视线。 陆执年早早就已经等在了外间,目光一直落在书院的地方,等瞧见远处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走出来时,他已经有几日没有疼痛过的脑袋再次疼了起来,可眼里却是夹杂着愧疚和欣喜。 他紧张地捏着手心,原是思忖着再见到棠宁之后该说什么,该怎样祈求她原谅,可谁知道原本朝外走的几人突然转身又返了回去。 陆执年顿时一急,连忙快步冲了过去“棠宁!” 钱绮月伸手攀着宋棠宁的身子,似玩笑地半捂住宋棠宁的耳朵,声音压过了陆执年“我觉得海棠太单调了,等回头再种些别的,牡丹和芙蓉怎么样?玉兰也可以......” “棠宁!!” 陆执年声音更大了些,原本沙哑的喉咙刺疼。 宋棠宁脚下一停“有人叫我?” “哪有,你听错了......” “棠宁!!!” 这一次棠宁听的清清楚楚,眼见着宋棠宁皱眉停了下来,显然是糊弄不过去了。 钱绮月扭头就朝着身后一边朝着这边跑一边唤着“棠宁”的陆执年低骂了一声“晦气的玩意儿,怎么阴魂不散!” 宋茹的小脸也是板了起来,眼见着陆执年对直冲过来,下意识就伸手挡在宋棠宁身前,小小的身板恨不得能将自家阿姊遮的严严实实,如同护主的小狗儿似得朝着陆执年呲牙“你干什么?!” 陆执年急停下在宋棠宁身前,无视了小小的宋茹,只顶着苍白消瘦的脸满是眷恋地看着那“梦境”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人。 第283章 第283章 那些萦绕在耳边的哭喊声突然消失,一直剧烈搅动的脑海里也像是得了甘霖突然安静下来。 他头脑一清,数日以来,他第一次没再头疼。 陆执年怔了片刻,望着宋棠宁时越发迫切。 “棠宁......” 他声音嘶哑,条件反射想要伸手去碰碰那张跟梦境里全然不同的白皙小脸。 只是还没靠近,就被人“啪”地一声拍开。 钱绮月将宋棠宁拉到自己身后,艳丽眼眸冷凝“你想干什么?!” 宋茹也是瞪圆了眼怒视陆执年“你想打阿姊?” 陆执年眼见着二人防备,宋棠宁也满眼疏冷地看着他,他连忙收回手低声道“我不是......我怎么会打棠宁,我只是......”他垂着目光看着棠宁低声喃喃“我只是很想你,棠宁......” 钱绮月闻言直接就翻了个白眼“陆执年,你是做梦还没醒,还是入了一次狱脸都不要了?我家棠宁是你什么人,用的着你来想?!” 也不怕脏了棠宁的名讳。 陆执年被骂的脸色苍白,只执拗看着宋棠宁。 “棠宁......” 他满是贪念地看着夜夜梦魇里哭喊的小姑娘,眼中溢满了祈求“棠宁,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钱绮月看着他深情满满的样子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张嘴就想怒骂,被宋棠宁突然拉住了手。 “阿月姊姊,我来。” “你来干什么,这不要脸的人就不该搭理他!” “阿月姊姊......” 宋棠宁没多说话,可钱绮月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钱绮月顿时有些恼的跺跺脚,她见过太多宋棠宁为着陆执年受委屈的样子,也见过这些年她是如何追逐这陆家三郎,她生怕陆执年三言两语几句求饶让得宋棠宁软了心肠,将好不容易才甩掉的渣人再捡了回来。 可是见宋棠宁目光清澈地看着她,哪怕什么都没说却眼神坚定,她只能恶狠狠地瞪了陆执年一眼后,朝着一旁退开,由着宋棠宁上前。 宋茹向来是听阿姊的话的,她默默退到一旁,却直盯盯地看着陆执年。 宋棠宁站在陆执年身前,微仰着头瞧着眼前满是狼狈的男人,褪去了往日的光鲜,眼前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泛着灰青,身上虽然换了一身衣袍,头发也梳的的格外整齐,可哪怕竭力打整过了,整个人也由里到外 透着一股子腐朽的衰败。 陆执年留意到她目光,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棠宁......” “陆三郎君。” 宋棠宁冷然打断他话中缠绵“陆中书和皇后已经答应你我二人退婚,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你这般唤我闺名,不是你们世家子的教养。” 第284章 第284章 陆执年脸色攸然惨白。 宋棠宁望着那张往日曾经追逐的脸,不期然间就想起了之前钱绮月的话,脑海里浮现出萧厌的脸来,再看陆执年时,只觉不过平平无奇,怎么就让她疯魔了似的,求而不得? 宋棠宁无端哂笑了声,抬眼时神色平静“你既然能从狱中出来,还能找到这里来,想必也应该见过陆家其他人,从他们口中知道我跟陆家之间的事了,你这会儿过来想要履行陆家的承诺?” “可我记得,你祖父答应的是,让你跪于积云巷棠府门前。” 陆执年如遭雷殛,身形忍不住晃了晃“棠宁,你别这样…” 他嘴唇比脸还白,说话嘶哑着微颤, “我知道你恨我当初将你留在山林里,也知道我不该那般轻慢你的欢喜,可我只是习惯了你在身旁,从未在意过那些身外之物,我只是以为你也不在乎的,你若是喜欢,往后我所有的东西全都给你,我也绝不会再看别的女子半点。” “我不以陆家的规矩约束你,也绝不会让人欺你半点。” 他伸手去牵宋棠宁衣袖,红着眼祈求 “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对我?” 宋棠宁挑眉看着身前满脸苍白泫然若泣的男人,突然就觉得格外的好笑。 她当初求着他的时候他满心不屑弃如敝履,她如今放他自由不与他纠缠了,他反倒恋恋不舍一番深情了? 他这深情也未免太贱了些! 宋棠宁挥手就打开了陆执年的手“陆执年,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为了那些东西?为了宋姝兰?” 执年手足无措。 “宋姝兰弱柳扶风,颜色姝丽,惹男人怜惜很正常,可你有婚约在身不知约束自己,喜新厌旧,践踏我们多年情谊,你轻慢我的感情,占着我外祖父留下的便宜,却让满京城的人都以为是我高攀了你们陆家,高攀了你陆执年。” “你我之间的祸根从来都不是宋姝兰,而是你自己。” 宋棠宁抬眼看着他“你我这桩婚约退定了,陆家也绝不可能再让我嫁进你们府中,你与其在这里跟我纠缠不休,倒不如好好想想该怎样尽快完成陆家的承诺。” “陆家已经丢人现眼过一次,想来陆三郎君是不会因为违背承诺,让你和陆家再次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她说完稍停了片刻,才目光微寒 “对了,烦请陆三郎君下次见到我 的时候,称呼我宋小娘子,免得惹人误会。” “当然,如果能永远不见,最好。” 宋棠宁说完之后全然不顾陆执年已然惨白的脸,就扭头对着身旁二人说道“阿月姊姊,阿茹,我们走吧。” 钱绮月恨不得给宋棠宁鼓掌,这才是她小时候认识那个护着她的小海棠,她挽着她胳膊就走,宋茹也深深看了陆执年一眼,然后拎着裙摆跟在宋棠宁身边。 陆执年哪怕来之前早就想到宋棠宁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他,可真当从她口中听到这么绝情凉薄的言语时,依旧觉得心口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刚消减不久的头疼再次涌了上来,那扰人的魔障也让他颤栗。 第285章 第285章 “铖王妃已经死了,宋棠宁再没什么依仗,宋姝兰如今才名满京城,又不知何故得了萧厌那阉人庇护,倒是勉强能够配得上你,你们成婚之后,你祖父在朝中的处境也会好很多,你还在犹豫什么?”陆老夫人的声音在迷雾中响起。 陆执年迟疑“可是萧厌突然亲近兰儿来的太过莫名,而且除了那一日他认兰儿当妹妹时,询问过她几句,之后就待兰儿再无半点特殊......” 若非萧厌名声太盛,整个京城人人惧他,也不敢轻易得罪与他沾边的人。 以萧厌对宋姝兰私底下的冷淡,那所谓的“兄妹”怕是早就震慑不住外人。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宋姝兰再差,也胜过宋棠宁!” 陆老夫人满脸厌恶“那宋棠宁如今是什么鬼样子你没看到,她哪能配得上陆家宗妇,你往日不是喜欢那宋姝兰,反正如今她也是宋家二房一脉,宋棠宁那样子怕是也活不久了,你娶了宋姝兰正好,也算是全了跟荣、宋两家的婚约......” 不是这样的。 不是的! 陆执年死死抱着自己的头,看着那画面里陆老夫人满是算计的模样,仿佛只等宋棠宁死后,宋姝兰就能以宋国公府二房一脉的身份承继本该属于宋棠宁的一切。 他脑中撕裂的疼,突然朝着已经走远的宋棠宁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她胳膊“棠宁,你别走!” “你干什么?!” 宋棠宁被吓了一跳,钱绮月更是大怒“你疯了,你赶紧放开棠宁!!” 钱绮月一巴掌甩在陆执年脸上,指甲几乎勾破了他的脸,可陆执年却丝毫没放开宋棠宁,反而倾身上前。 钱绮月想要将宋棠宁拉开,用力推攘着陆执年却反被他推开,而陆执年则是死死抱着宋棠宁,那脑子里疼痛消散时瞬间的清明和安宁,让他痴迷又有些疯魔。 “棠宁......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要我跪你也好,要我做什么都好,你别离开我......” “陆执年,你疯了,你放开我!” 宋棠宁用力挣扎,抬腿去踹身前的人,可陆执年却跟疯了似的死死抓着她不放手。 “棠宁,棠宁你别怕我......” “陆执年,你滚开!!!” 陆执年却好像全然看不到宋棠宁挣扎,反而满是激动“我知道你不喜欢陆家,我们不管陆家了好不好,也不管其他,只要你原谅 我,我可以不当陆家的儿子......你以前那么喜欢我,你就再喜欢一下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棠宁......” 眼看着陆执年越说眼睛越红,哪怕被宋棠宁打抓的后背都见了血迹依旧不肯松开,甚至还试图低头亲她,棠宁拼命朝后仰着头想要避开却避之不及,就在快要碰上时,就听到“砰”的一声重响。 陆执年身形一顿,闷哼一声后半边肩胛都凹陷下来。 宋茹小脸白的透明,手中抱着硕大的断木吓得浑身发抖,可是见陆执年依旧没放开棠宁,反而抱着她蹭了她一身血迹,宋茹吓得就想再朝他脑袋上砸过去,冷不丁就被人拎着甩翻在地后一脚踹开。 “阿茹!” 宋棠宁眼看着宋茹撞在断石上,落地疼的蜷缩成一团,她目眦欲裂,挣扎不开张嘴就狠狠一口咬在陆执年脖底,疼的他瞬间痉挛。 “三郎君!!” 第286章 第286章 陆家跟过来的下人见状吓坏了,他根本顾不得伤的是什么人,一把推开想要上前拦着他的钱绮月。 见陆执年脖子上血流如注,一巴掌拍在宋棠宁后肩上强行逼得她松口。 待到将陆执年拉开时,就见他脖子靠近肩胛的地方已经掉了块肉,那人顿时气急,心底一狠就想朝着宋棠宁下杀手,却不想被人一石头砸在后背上踉跄了下。 本是打算来“偶遇”宋棠宁的傅来庆风一样的席卷过来,满脸怒色地挡在宋棠宁三人身前“你是什么人,你们......陆执年?!” 他满是震惊地看着浑身是血的男人,认出他是谁之后,那怒气更重。 “你们想干什么?青天白日想要谋害人命不成?!!” 陆家那下人被喝问的脑子猛地清醒过来,连忙开口“傅郎君别误会,这只是我家郎君与宋小娘子的私事......” “宋小娘子跟你们陆家有什么私事?!” 傅来庆怒道,他扭头看着宋棠宁满脸血跑到宋茹身旁,钱绮月衣衫也被蹭破,气得就破口大骂 “宋小娘子已经跟陆执年退亲,跟陆家半钱银子的关系都没有,你们陆家前脚才当众赔礼道歉说知错悔过,后脚就纵人行凶伤及宋小娘子,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怒道 “宋小娘子是陛下亲赐的宜阳县主,钱小娘子更是尚书之女,你们竟敢光天化日当街行凶,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我......” 那人有些慌了,刚准备解释,就冷不丁感觉一道寒风靠近,不待回神就被重重一击横飞出去。 “女郎!” 杭厉脸上难看的厉害。 他万没想到陆执年和陆家的人会跟到这里来,更没想到自己不过去赶个车的功夫居然就能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看着被宋棠宁搀着满身血的宋茹,气得狠狠一脚就踩在陆执年胸口“欺辱女娘,你们陆家可当真是好本事!!” 啊—— 陆执年惨叫出声,杭厉用力碾了碾。 就在这时,却听到不远处宋棠宁满是慌乱无措的叫声 “杭厉,快来看看阿茹!” 杭厉顾不得陆执年,将人一脚踹开之后就快步走了过去,待蹲下身时就瞧见宋茹小小的一团团在宋棠宁怀里,疼的不住地抽搐,刚养好不久的小脸也煞白如纸。 也不知是撞到了肚子,还是伤到 了骨头,她疼的满头大汗嘴里呻吟,宋棠宁和钱绮月都是急的眼睛通红。 “阿茹好像伤到了,怎么办?”钱绮月蹲在一旁满脸不知所措。 宋棠宁也不敢去碰宋茹,她知晓习武之人大多都会看些外伤,只能急声道“杭护卫,你先替阿茹看看。” 第287章 第287章 “可是男女有别......” “别什么别,都什么时候了还别,我刚才看到阿茹都流血了,你快帮她看看,是不是伤到了骨头还是哪里......”宋棠宁急声道。 杭厉迟疑了下,见宋茹蜷成一团,疼的满头大汗,他咬咬牙低声道“小娘子,情非得已,属下冒犯了。” 杭厉低声说了句后,便直接伸手放在宋茹一直弯腰捂住的腹部,待检查完肋骨,又检查脊背,见骨头并未损伤却忍不住皱起了眉“骨头没事,也未曾伤到要害......” “可是阿茹怎么疼成这样?” “怕是脏腑受了冲撞,得尽快回府去找秦娘子。” 宋棠宁连忙起身“那走!” 见她想要搀着宋茹起来,杭厉连忙道“属下来。” 宋茹腹中绞痛,人也晕晕乎乎的,只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了声“得罪了”,然后自己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杭厉抱着宋茹时才发现她轻的过分,忍不住对陆家就更为厌憎“女郎,陆家的人?” 宋棠宁满眼寒霜地看着先前动手那人“能废了他吗?” 杭厉二话不说走到那陆家下人身旁,抬脚便踩断了那人手脚四肢,听得惨叫声传来时,他下意识将被惊扰的小姑娘朝着自己怀里搂了搂,而宋棠宁则是走到瘫坐在地上的陆执年身前。 “棠宁......” “啪!” 宋棠宁狠狠一耳光扇在陆执年脸上,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又是一耳光将人打的侧过头去,伸手就抓在他肩胛上的伤口上,手中片刻就鲜血淋淋。 “陆执年,你最好盼着阿茹没事,要不然我跟你们陆家不死不休!!” 不似先前冷漠,那厌憎刺人。 “我往日只觉你高傲自负,如今才知你恶心无耻,我真后悔曾经喜欢你数年,那几年的感情不如喂了狗!” 陆执年踉跄着看着跟杭厉一起急急走远的宋棠宁几人,捂着伤口挣扎着起身。 “棠宁......你别走......” “够了没有?!” 傅来庆横身一挡,一把就将人推开“你别他妈恶心人了,早前不知珍惜,如今这深情款款的模样做给谁看?!” 之前还觉得宋瑾修是天下第一伪君子,如今一看陆执年简直更胜一筹。 傅来庆满是厌恶地将人推开“陆执年,你要是还要点脸就别再 来纠缠宋小娘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陆执年满目赤红“我跟棠宁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来庆堂堂正正“怎么没关系,宋小娘子是我心仪之人,我倾慕已久,只碍于往日宋、陆两家婚约不敢言说,如今你们既然解除婚约,那我自然可以表达爱慕之情。” “宋小娘子是我思慕之人,只要她点头,我傅来庆便愿意八抬大轿百里彩聘迎她为妇!!” 第288章 第288章 “你!!” 陆执年脸上瞬间狰狞,怒视傅来庆“你敢觊觎棠宁?!” “我呸!什么叫觊觎,小爷这叫正当追求!谁跟你似的,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跟别的女子不清不楚,弄丢了一心一意对你的人,如今又想来吃宋小娘子这回头草,还要不要脸!” 傅来庆满是鄙夷地啐了一声,想高声呵斥让人看清楚陆执年嘴脸,却又怕声音太大给宋棠宁招来麻烦。 眼见着围场里头有人瞧见热闹朝着这边过来,他只能压着嗓音冷嘲“你以为要不是那破婚约,你能配得上宋小娘子?要不是你出身陆家,你就连宋瑾修那混账玩意儿都比不上。” “陆执年,你们那陆家为着你已经丢尽了脸,好不容易舍了半幅身家挽回一些又被你全都给砸了,我要是你,就赶紧滚回陆家去好好想想今天这事你要怎么跟陆家交代,别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身后马蹄声已起,傅来庆转身见棠府的马车已经走远,他也懒得跟陆执年多说,连忙呸了一声后,就赶紧朝外走翻身上马跟了过去。 陆执年踉跄着站在原地,惨白着脸看着越走越远的马车,哪怕他浑身是血,却半点都没换来那边马车里的人回头。 明明已快入夏,可他身体透凉。 远离了宋棠宁后,那仿佛要将人撕碎的头疼再次侵袭而来,而且这一次比先前几次都要更疼。 身边是已经晕过去是陆家下人,里间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陆执年脸色惨白着捂着疼的跳动的眉间,低声喃喃 “不该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棠宁明明那么爱他,她明明那么爱他的。 不该是这样...... ...... 杭厉抱着宋茹回府,宋棠宁和钱绮月也身染血迹瞧着狼狈,在隔壁萧府跟文信侯商谈朝事的萧厌闻言脸色大变仓促起身,一路疾走入了棠府,脚步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督主......” “棠宁呢?”萧厌满眼霜戾。 一旁守着的花芜连忙道“女郎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钱小娘子也无性命之忧,只是茹娘子被人伤到了,杭护卫抱着回来就找了秦娘子过来,眼下正在里头瞧着。” 铖王妃有孕在身,她们不敢惊动了她,只将人安置在侧院厢房,那堂门前里还隔着一道屏扇,垂下的帘子只隐约听到里头有女子说话的声音,间或还有隐 约的啜泣。 哪怕知道棠宁无事,也分辨出那哭声不是属于宋棠宁的,可是萧厌脸上寒霜依旧半丝未褪,反而因为里头那哭声越发杀意弥漫,那双剑眸如缀嗜血让人心摄。 跟过来的文信侯眼见着萧厌神情不对,连忙开口“到底怎么回事?天子脚下,谁敢伤了宜阳县主?” “是陆家的人。” 杭厉手上染了些血,是先前抱着宋茹时从她裙摆上染上的。 他不知道那小姑娘到底伤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她伤到了哪里,他只记得刚才抱着人回来时,那轻飘飘苍白的仿佛毫无重量的人儿,紧咬着嘴唇忍痛时用力拽着他衣襟的手。 杭厉“咚”地一声就跪在地上“是属下的错,属下一时大意,以为在京造司围好的地盘上不会有事,结果让陆执年近了女郎的身,还叫他带去的下人伤了茹娘子,请督主责罚。” 萧厌眼神一厉。 第289章 第289章 跟过来的傅来庆连忙开口“萧督主,这怪不得这位护卫大哥,实在是那陆执年无耻,纠缠宋小娘子。” 萧厌闻声这才留意到院子里多了个碍眼的东西,他抬眼面无表情“你怎么在这?” 傅来庆头皮一紧,这可是他未来的“大舅哥”,得罪不得“回萧督主,我方才路过城南,恰好遇到陆家人行凶......” “傅家在城西。” 傅来庆顿时脸一僵,刚想推说他跟曹德江一起,萧厌就堵了他话头。 “曹家在城东,入宫当值也不经城南,傅郎君打哪经过?” 傅来庆“......” 眼见萧厌眸色越冷,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一样,仿佛下一瞬就能被人家兄长打断想拱人家大白菜的猪腿。 好在这时候宋棠宁恰好从里面出来,瞧见萧厌时便红着眼圈“阿兄,傅郎君刚才帮了我们。” 萧厌扭头,眼神快速掠过宋棠宁全身,见她头发微乱,脸边还有血迹,他抬脚走了过去“伤到哪了?” 宋棠宁摇摇头“没有。” 萧厌见她不肯说,眼神越发暗了几分,只抬眼望向宋棠宁身后跟着一瘸一拐出来的钱绮月“陆执年如何伤得棠宁?” 钱绮月本就气得要死,先前推攘时胳膊腿上全是擦伤,听见萧厌问话,她就忍不住怒骂“陆执年那个不要脸地跑来纠缠棠宁,还动手动脚轻慢于她,要不是阿茹拼命拦了一下,棠宁名节都能被他给毁了!!” 文信侯闻言惊愕“他怎么敢?” “他怎么不敢,那就是个疯子,听不懂人话,口口声声说他错了让棠宁原谅,棠宁不肯他就抓着棠宁不肯放......” 到底是顾忌文信侯在,周围还有其他下人,钱绮月没敢说陆执年抱了棠宁,还险些亲了她。 可哪怕是这样,她只要一想起那王八蛋差点轻薄了棠宁,就格外气恨 “他死缠烂打也就算了,那陆家的下人居然还朝着我们几个女娘动手,要不是老娘没带护卫非得打烂他的脸!” 傅来庆也在旁说道“那陆家的人的确是动了手,我亲眼看见的,那人还想动手伤宋小娘子,要不是这位护卫及时赶到,我恐怕也拦不住他。”他悄摸摸地表了功,又没太显露自己。 棠宁想起先前傅来庆的确是挡在她们身前,她在旁说道“傅郎君也替我们挡了陆家人。” 傅来庆连忙低 声道“宋小娘子不必客气,都怪我去的太迟,否则也不会让陆执年伤了你们。” 棠宁摇摇头“你能仗义出手,我已经很是感激。” 傅来庆闻言脸颊微红“那位小娘子如何了,可伤的要紧?” “还好,没伤到要害。” “那就好。” 萧厌站在一旁看着宋棠宁温言细语地跟傅来庆你来我往,傅来庆红着脸那心思藏都藏不住,他眉峰一点点皱了起来,心中生出一阵不愉。 这傅家的小崽子未免太轻浮了,动不动就脸红做什么?! 第290章 第290章 萧厌心里烦闷,想将人扔出去,到底顾忌傅来庆多少帮了他家小孩儿,可瞧着二人说话却有格外不喜这人轻浮,他只沉声打断了二人对话,朝着钱绮月道“钱娘子伤的重吗?” 钱绮月冷笑“重,怎么不重?!” 那陆家的人险些伤了她的脸,她要是不找他们算账我就不姓钱! 钱绮月打从亲爹当了户部尚书之后,就再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她是被家中娇养着长大的女娘,深谙遇事不决找她爹,她朝着萧厌就道“萧督主,你借我个人去钱家,就跟我爹说,我快被陆家人打死了。” 文信侯“......” 还没等萧厌回话,钱绮月又改口“不行,这么跟我爹说他肯定先来找我,回头陆家人找到借口肯定推赖,还是我自己回去我爹才信。”她看向宋棠宁,“棠宁,我先回去找我爹,明儿个再来找你和阿茹。” “阿月姊姊......” 宋棠宁刚开口想说话,那边钱绮月就已经风风火火的朝外走了。 宋棠宁顿时着急“阿兄。” 萧厌原是想开口派人送钱绮月回去,只是瞧见杵在一旁格外碍眼的傅来庆,突然开口 “傅郎君,今日多谢你仗义出手帮了棠宁和钱小娘子,只是眼下府中有事本督不便外出,陆家的事又得有见证之人才可取信于人,可否烦你送一送钱小娘子,顺道与钱尚书他们说一遍今日之事?” 未来“大舅哥”的吩咐,傅来庆哪敢不从。 傅来庆连忙说道“当然没问题,我定然一五一十的告知钱尚书他们!” “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宋小娘子,我就先走了。” 宋棠宁柔声道“多谢傅郎君。” 傅来庆张嘴还想回句什么,萧厌就在旁凉飕飕地道“傅郎君,钱娘子已经走远了。” 傅来庆闻言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转身就朝外跑去。 萧厌看向一旁“花芜,照顾好你家女郎。” “阿兄…”宋棠宁红着眼抬头。 萧厌原是顾忌外人在场,不愿太过亲密叫人误会,可是看着眼前小姑娘神色苍白的样子,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手,拂掉她颊边沾染的血迹。 “我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他垂眼看了看指尖血迹,转身眸色已冷。 “来人,集结黑甲卫,去陆家。” 文信侯眼见 着萧厌直接大步离去,浑身杀气凛然,他脸上神色变化。 完了,这事闹大了。 ...... 钱绮月出了棠府见到傅来庆出来时,错愕了瞬,可当听他说是萧厌吩咐让他去钱家“作证”的时候,钱绮月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棠府的下人准备了马车送二人回去,待到马车到了钱家门前时,钱绮月拦住了想要下车的傅来庆。 傅来庆疑惑“钱娘子,怎么了?” 钱绮月突然就伸手解了珠钗,伸手去扯衣袖。 傅来庆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见他满脸防备恨不得贴在马车边角,钱绮月毫不客气就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傅来庆顿时讪讪“那你这是......” “我要好是不惨些,陆家怎么倒霉?” 第291章 第291章 钱绮月说话间将袖口扯的大了些,露出那破了皮瞧着有些血淋淋的小半截胳膊,然后伸手将发髻揉乱了些,抹了点血在自己脸上,又往身上蹭了些后,这才朝着傅来庆说道 “陆家的人敢打老娘和棠宁,我要是不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我就不姓钱,你等会儿进去之后记得跟我爹有多惨说多惨,要是实在不会说就搁一边儿站着,我说话你附和就成,别坏我的事儿。” 傅来庆目瞪口呆“可是你这......” 是不是太过了? 钱绮月那张艳若芙蓉的脸猛地一扬“我这什么?你有意见?” 她丹凤眼里满是凶色,俏白的小脸威胁看他,仿佛他一句话说错就能揍他。 傅来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没什么没什么。” 钱绮月这才轻哼着用力揉了揉眼睛,等眼圈红起来后,眼尾微垂时眼泪快速浮了上来,下一瞬她变得委屈至极,“唰”地拉开帘子后,就一气呵成地跳下马车踉跄着大哭地朝着钱家大门前跑了过去。 傅来庆“......” 这钱家女娘是要整死陆家。 “四娘子?”钱家的人瞧见钱绮月时都是吓坏了“您是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您了?” 呜呜......我差点被人打死了,要不是傅郎君救我,我......” 钱绮月平日里是不哭的,哪怕天大的事也难得掉回眼泪,可此时她满身狼狈捂着脸一个劲的掉眼泪,胳膊上还瞧着血淋淋的,钱家那些门房顿时更慌了,觉得这天怕是都要塌了下来。 他们连忙一边哄着将人护迎了进去,一边让人去找钱夫人和钱尚书他们,而傅来庆也是满脸麻木地跟着前面哭得“好不可怜”的钱绮月一起,被钱家那些下人拥促进了钱家。 钱宝坤夫妇来的很快,身后还跟着钱家三位兄长,见到钱绮月那模样时,几人心都跟着停了一下。 待听到钱绮月哭着说被陆家人欺负时,钱家几人顿时就炸了。 “是陆执年欺负了你?”钱家大哥厉声问。 钱绮月抽噎是,他只是冲上来拉着我和棠宁,还,还动手动脚,我和棠宁挣扎不开,宋家的小妹妹想要救我们伤了他,是陆家下人见他受伤才打了我们......” “好一个陆执年,那个混账东西!!!”钱家老二气得脸铁青。 钱家三哥也是呼吸急促,满眼怒 色“陆执年抓你干什么,怎么着,他们陆家丢了荣家那亲事,就想要迫我们钱家应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婚约,好替陆家挽回颜面不成,他居然还敢对你动手动脚?!” 钱宝坤虽然也是急怒,可是总觉得这事有些奇怪,他忍不住看着钱绮月沉声道“陆执年当真动你了?” 钱绮月哭声道“我难道还会拿这种事情说谎,你们要是不信问傅郎君,他亲眼看到了!!” 钱家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傅来庆。 傅来庆压力山大,张嘴刚想说话,就见钱绮月背着其他人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咽了咽口水,避重就轻。 “陆执年的确是伤了钱小娘子,陆家下人动手也是真的,当时萧督主手下的人也在,还废了陆家的人。” 他说话时有些心虚,可转瞬又觉得他也不算是说谎吧,陆执年的确是“碰”了钱绮月,二人推攘时陆执年还动了手,至于钱家人怎么理解这字眼那可怪不得他。 钱绮月捂着脸哭了起来“爹,你要替我做主,不然我以后没脸做人了。”弄不死陆执年,她怎么去见小海棠? 钱宝坤怒气冲头“好,好的很!!” 好一个陆家。 好一个陆执年!!! 真当他这些年不与人争执就是好脾气了?! 居然敢欺负到他闺女头上!! “阿月跟你娘留在府里,你们三个,带着府里的下人,跟我去陆家!!” ...... 第292章 第292章 白日里陆家的热闹才刚看完,各处闲话尚未说尽,京中一些还沉浸在八卦里的人就突然发现枢密院中黑甲卫大批涌了出来,凶神恶煞地朝着城东权贵之地集结。 上一次这般大的动静时,宋国公府没了,再上一次,一位三品朝臣被抄了家,这次再动不少人都是心神一颤,悄悄派人远远尾随在那些黑甲卫身后。 当看到那领头一身绯色襕衫,清霜如月的萧厌径直朝着陆家聚集之地去时,尾随的人都是脸色微变。 这萧督主不是刚从陆家剐走了一层皮,这气势汹汹的是来干什么? 钱家离陆家本就近些,两家都在城东一片,加之钱家下人集结更快一些,黑甲卫没到之前,钱宝坤和钱家三个儿子就领着四五十个壮汉先一步到了陆家门前。 钱家二哥脾气最为暴烈,瞧见陆家大门就怒声道“给我砸!!” “你们什么人…哎,你们干什么?” “你们......” 陆家那几个门房见状都是大惊,急忙上前就想要阻拦,见着那些人拿着棍子就朝着他们挥过来,一群人被打的顿时惨叫出声,而钱家人更是趁机踹开了陆家大门。 钱家大哥站在门前厉声道“全都进去给我找那个姓陆的,除了陆崇远和陆家那位老夫人,其他人敢拦,就给我打!” 钱家那些护卫都是从岭南族中带进京的,对钱家格外忠诚不说,因着钱家如今只有钱宝坤这么一个身居朝中要职的“独苗苗”,且十年户部尚书庇护族中上下,派来保护他和妻儿的也尽都是钱氏一族个中好手。 那些人身材或是魁梧,或是灵便,手中拿着竹竿木棍冲进陆家之后,见着有人阻拦便一棍子挥过去,既不伤人要害性命,又能暂时“废了”那些人。 等钱家哥三一路打到陆家前堂,几乎都砸了小半个前院,陆家今日早就精疲力尽的那些护卫才匆匆赶来。 瞧见躺了一地的下人,那院外的哀嚎声刺得陆钦脸铁青“哪来的混帐东西,居然敢来我们陆家撒野?!” 陆肇也是气怒“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陆家......” “我是你爹!” 钱家二哥气恨陆执年,自然也迁怒陆执年他爹,他平日里最是喜欢“欺负”钱绮月,也喜欢逗着这个妹妹玩,嘴巴贱起来能将钱绮月气得跳脚,可那也是逗着玩而已,他是绝不准允旁人动他宝贝妹妹半个指头。 他挥着棍子“砰”地一声就打翻陆 家桌上摆着的名贵白瓷“叫陆执年那个狗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陆肇心口一滞。 陆钦则是猛地沉了眼。 又是陆执年!!! 又是他! 陆肇瞧着眼前衣着精贵瞧着不像是普通出身的年轻人,特别其中有两个还看着有些眼熟,他连忙压着气说道 “你们是谁家的郎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儿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府中,也绝无可能做什么得罪几位的事情......” “我们当然知道他这段时间人在诏狱!” 钱家三哥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你们陆家嫡子犯事,擅闯封禁之地被抓进诏狱,挨了陛下杖责的事情,满京城谁不知道?” 第293章 第293章 “你!”陆钦大怒。 陆肇也是被讽刺的气急,可是陆家刚出过事情,陆崇远也被气病好不容易才歇下,眼下陆家经不起波荡。 他拦着陆钦皱眉看着钱家兄弟三人“你们既然知道,那又来找三郎做什么?” “当然是打断这个无耻卑鄙贱人的狗腿!”钱家二哥冷笑。 陆肇被骂的一怒“我好好与你们说话,你们若再这般口出秽言,就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陆郎令想要对我们怎么不客气?” 一直未曾开口的钱家大哥冷然开口“你们陆家教子不善,折辱宜阳县主在前,犯禁在后,宜阳县主看在陆家献书且退了婚约的份上才高抬贵手让陆执年暂时出来,可他刚一出狱,就当街拦着宜阳县主和我妹妹,对她们动手动脚百般冒犯。” “你们陆家下人敢打伤我钱家嫡女,当街险些击杀荣氏女娘,陆郎令难不成想像是你们那位手下之人一样,将我们兄弟三人也击杀在陆家不成?” 钱...... 陆肇看着冷眼说话的青年,陡然就想起了他是谁“你是钱尚书的长子,钱青冉?” 钱家大哥钱青冉抬眼“劳陆郎令记得。” 陆肇脸色瞬时难看,钱青冉在京中不算有名,概因他与其他世家子和官宦子弟不同,虽然早早入仕却未曾选择留在京中,反而二十出头的年纪便主动选择了外放。 京中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名讳,可是陆家却是知道的,只因为他在任之地政绩显著,陆崇远曾经跟他说最多两年等到这人回京之后,入朝必会成为新贵,他倒是知道钱青冉前些时候因有事上禀回京了一趟,却未曾见过他人。 可如今听到钱姓,再看他身旁那两个满眼怒色稍显年轻的少年郎时,就认出这是他曾远远瞧过的钱家另外两位郎君。 若是旁人敢这般闯进府里胡乱打砸,甚至指着他鼻子骂陆执年轻薄他们家女娘,他还有可能不信,可这是钱家人,说的是钱家女娘清誉,他们怎么可能拿着此事儿戏。 陆肇脸色微白低声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三郎跟钱小娘子并不相识......” “狗屁的误会!” 钱家二哥抓着棍子“我妹妹满身是伤被人送回来,那荣家女娘更是浑身是血被人抬回去的,你跟我说是误会?赶紧叫陆执年给我滚出来,我今天不打断他的狗腿,我就不姓钱!” 钱家三哥也是怒道“把人交 出来,现在!” 陆肇张嘴急声道“他不在府里......” 钱家三哥冷笑“你骗鬼呢?他不在陆家还能飞了不成,我看你们就是仗着自己是世家,就欺辱我们钱家女娘,可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我们钱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钱家二哥扭头“大哥,你跟他们废话什么。”他朝着身后跟着的那些钱家下人就怒道“你们给我砸,陆家不把人交出来,就给我砸了他们家。” 说话间,钱家二哥就率先动手,一棍子打翻身侧桌上另外两处瓷器。 钱家其他人也都跟着纷纷动手,手里的竹竿木棍挥舞时,尽皆朝着屋中那些东西砸去,陆家本就是世家之首,又自恃无人敢闯,作为最为显眼,来人又能第一眼瞧见的地方,这整个前堂之中摆着无数名贵物件。 瓷瓶,杯盏,墙画,玉栏...... 入目所见,皆成破烂,陆家那些下人眼见着钱家人打砸的厉害,连忙围拢上前,陆钦看的心口都滴血“拦住他们,快点拦住他们!!” 第294章 第294章 “别伤人!” 陆肇急急说了一句,钱家上门寻衅是错,可是陆家更是有错在前,要是伤了钱家这三个儿子这事情陆家就吃亏吃定了,而且闹大起来,陆、钱两姓更是再无修好可能。 只可惜,他话说的太晚。 钱家二哥、三哥跟疯了似地朝着内院闯,陆家下人阻拦之间两边有了摩擦,在钱家二哥一棍子险些打在陆家其中一人面庞上时,那人条件反射抽剑就朝着钱家二哥砍了过来。 那差点击中面庞的棍子突然停了下来,钱家二哥咧嘴一笑,旋身避开要害就朝着那剑上撞了过去。 “不要......” 唰! 钱家二哥被一剑砍在了侧臂上,瞬间血流如注,他就势捂着胳膊朝着地上一倒,嘴里跟着惨叫了一声。 “二哥!” “青羽!” 钱家大哥和三哥顿时围拢上前,那些钱家下人也不打砸了,满是警惕地退回了自家主子身边,然后满是警惕地看着陆家那拿着剑满脸懵逼的人。 陆肇见了血脸色漆黑“谁让你动剑的?” “是他们......” “啪!!” 陆肇一耳光打断了那人辩解的话,气得简直想要杀人,他刚想要上前安抚钱家三兄弟,想要说请大夫替人看伤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冷笑。 “好一个陆家,好一个世家之首,这是欺辱我女儿不成,又想杀我儿子?” 陆肇抬头,就见钱宝坤站在院前,而他身后密密麻麻的黑甲卫朝着院子里面涌了进来,不过片刻就侵占了整个陆家前院,而最让他心惊胆战的则是踩着褐色鹿靴,满面煞气走进来的萧厌。 “钱尚书,这是误会......” “误会?是你们陆家子当街欺辱女娘是误会,还是你们想杀我儿是误会?”钱宝坤再无半分往日和煦。 陆肇张了张嘴“钱尚书......” “你跟他们说什么,你没看出来他们今日就是来找我们陆家麻烦的?”一旁陆钦冷凝着眼打断了陆肇还欲辩解的话“钱宝坤,你虽是户部尚书,却无权纵子擅闯陆家,你该知道擅闯中书令府邸该当何罪。” 萧厌在旁淡然“闯又如何?” 陆肇忍不住气怒“萧厌,你想出尔反尔?!” “你想要陆家做的事情已经做完,那些藏书你也已经全都拿走,我陆家丝毫未曾反驳外界之言捧着 宋棠宁到了高处,你答应过我父亲先前之事就此罢休,如今还带黑甲卫闯入陆家是想干什么?” “先前事,的确了了,现在办的是另外的事。” 萧厌抬眼时满目肃寒“本督早就说过,谁为难本督家的小孩儿,本督主也不好叫他太开心,只可惜,你们陆家人不长记性。” 第295章 第295章 陆钦在旁紧捏着手心压着心头怨憎,哪怕性情偏执也知道不能将钱宝坤推到了萧厌那边去,他虽恼怒陆执年一再惹事,可也知道眼下不能让钱宝坤跟萧厌联手。 陆钦沉声说道“钱尚书,你当真要与萧厌一起为难陆家吗?” “陆家跟令嫒的事情不管真假,陆家稍后查证清楚都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可是如今你与萧厌同来,还纵容钱家三位郎君与黑甲卫一起擅闯我陆家,若是陛下知道......” 这满京城谁不知道钱宝坤就是个不惹是非的墙头草,他这些年能稳坐户部尚书的位置,就是因为他从来不掺合朝中那些不该掺合的事情,也不靠拢任何人。 黑甲卫固然是安帝枭犬,可若户部与其搭上关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陆钦笃定了以钱宝坤往日谨慎的性子定然会退去,可谁想,钱宝坤闻言却是讽笑了声“小陆大人好厉害的一张嘴,这就是想要给本官跟萧督主安个勾结的帽子?” “只不巧,我来陆家之前,进宫了一趟。” 陆钦和陆肇都是脸色一变,萧厌也不与他们多做废话,只突然抬手曲指轻挥“打折他的腿。” “萧厌你敢......” 黑甲卫一拥而上,陆钦尖利叫出声。 陆家那些下人见状想要阻拦,根本不是黑甲卫的对手,而且有了钱家二哥的事情在前,谁也不敢动了刀剑,只片刻沧浪就到了陆钦面前。 “你想干什么,萧厌你个疯狗,你敢伤我陆家不会放过你......” 啊!!! 沧浪一剑柄就打在陆钦腿骨上,就听骨头仿佛都碎裂的脆响之后,陆钦惨叫着“砰”地一声跪摔在地上。 “二弟!”陆肇神色大变想要上前。 沧浪却是反手一胳膊撞在陆肇麻经筋上,将人毫不费力地推开“陆郎令还是别靠近的好,否则若伤了你,小人不好跟督主交代。” 与温和声音不同,他抬脚就重重踩在陆钦小腿上,就见刚想爬起来的陆钦再次跪下去后疼的狰狞惨叫。 “小陆大人,实在抱歉,这自古都有子债父偿,兄债弟还的道理,陆执年伤了我家女郎,陆郎令官居高品不能废他,就只能你来代劳了,谁叫你这个大人跟个废物似的。” 沧浪脚下碾了碾, “下次别再威胁我家女郎,督主会生气。” 陆钦只觉得骨头被踩着的刺疼,整个人想要挣扎不能,可 满是桀骜的他哪怕疼的冷汗直流,嘴里也不肯不软,反而满是秽语。 “什么督主,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狗东西,靠着谄媚圣上才爬上高位,他这么护着宋棠宁,该不会想要豢养脔宠......” 啊—— 尖利惨叫骇的钱家父子都是一哆嗦,却见萧厌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薄刃。 染血的剑尖伴随着半只落地的耳朵,直接指着陆钦双腿之间。 “本督没听清楚,小陆大人再说一次。” 第296章 第296章 陆钦嘴里叫嚣几乎瞬间止住,缩着双腿就想避开,谁知利刃一抬,只听布料刺啦一声,陆钦腿间透凉,他脸色惨白着僵着身形一动不敢动。 “本督的话,听不到?”萧厌冷眸微垂。 “我......” 陆钦想要强撑不肯服软,可是腿上刺痛让他心惧,可要服软却又拉不下脸来,周围那么多陆家下人看着,他要是跟这阉狗低了头,往后还怎么在府里立足,外间人会怎么看他? 萧厌扬唇“看来小陆大人是听不懂人话。” “萧厌 陆钦一句话没说话就陡然惨叫出声,却是萧厌手中薄剑陡然朝前刺了进去。 陆钦满是惊恐叫的尖叫响彻整个陆家前院,陆崇远厉道“萧厌!!” “陆中书来了?” 萧厌扭头看向短短几日就像是老了一大截的陆崇远,剑尖落在陆钦上衣上蹭了蹭,那仿佛如在自家后花园砍瓜切菜肆意的样子让的钱家父子四人都是莫名一冷,下意识并拢双腿。 一旁的陆肇根本没看清楚情况,只以为萧厌当真送了陆钦当太监,他脸色惨白地惊恐道“父亲,萧厌废了二弟,他,他废了二弟命根......” 陆崇远看着这场景差点晕过去,陆家二房的儿子也是脸煞白。 萧厌扬唇“陆郎令可别胡说,本督虽是太监,却不擅长宫刑,陆郎令若是有兴趣入宫,本督手下是有能人,保证让你不留余根。” 陆肇僵住,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萧厌剑尖一扬,落在惨叫的陆钦另一条腿上。 “不过这凌迟,本督还是熟的。” 他淡笑了声,如坠深雾,凤眸摄人“小陆大人肤白肉嫩,不像本督不男不女经不起折腾,想来你应该是能多剐几次。” 言落剑起。 血染衣衫之时有浑浊液体流出,陆钦出身高贵何曾受过这等疼,他满是凄厉的叫着,哪还顾得先前的污言秽语惦记着颜面之物,只满脸是泪的惨嚎着。 “我错了,我错了......父亲,父亲救我!!!” 陆崇远只觉得手都在发抖,既是因为萧厌未曾伤及陆钦命根,也是因他敢在陆家伤人,他深吸着气不去理会惨叫的陆钦,只看着萧厌一字一顿“萧督主带黑甲卫过府,可有圣旨?” “锁拿谋逆逃犯,需何圣旨?” 陆崇远脸色瞬变。 萧厌 眸色冷淡“宋国公府宋鸿勾结逆贼,收容罪逆之后已经查实,经宋家之人检举,陆家三郎陆执年对此早就知情,却隐瞒不报替其遮掩,罪不容赦。” “本督依律捉拿逃犯,黑甲卫行搜捕之权,陆中书,你也是陛下肱骨三朝老臣,可莫要像是小陆大人这般不知好歹行犯上之举,妄图阻拦本督捉拿罪逆。” “你!” 第297章 第297章 陆肇怒目而视“父亲,他说谎,根本不是这样的,他带人闯进府中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二弟根本没有拦他,是他上来就朝着二弟动手......” 沧浪在旁嗤道“陆郎令可别冤枉我们家督主,我们督主只是依律捉拿逆犯,若非陆家上下手持利器言行反抗,更口出秽言侮辱督主,我家督主这般温和善良之人怎会轻易动手。” 陆肇差点一句放你娘的屁,萧厌温和善良,他善良个鬼!他怒道“众目睽睽,他打伤我二弟,岂能由你们信口雌黄?!” “众目?”萧厌回头。 钱宝坤淡声道“本官来的晚,什么都没看到。” 钱家大哥钱青冉面不改色“萧督主依照规矩入府,是陆家冒犯在前,我亲眼所见。” 钱家二哥和三哥齐刷刷点头“我们也看到了。” 钱家二哥钱青羽还不忘添油加醋,神情愤愤“我们今日因妹妹受辱前来跟陆执年算账,怎料陆家仗势欺人竟想害死我们,若非萧督主带人来的及时,我怕是都已经没命了。” “我们亲眼看到萧督主带着黑甲卫入内只是为了锁拿陆执年,是陆家人上前阻拦,陆二爷污言秽语辱及萧督主,妄图栽赃萧督主才被萧督主制住,此事钱家上上下下都能作证,陆郎令可别想冤枉了萧督主!” 钱宝坤横了自家二儿子一眼让他说,没让他这么能说,仇恨萧厌拉着就行,他上去招什么?! 萧厌倒是被钱青羽给逗得笑了声,抬眼看着脸色乍青乍白的陆肇“所以陆郎令口中的众目睽睽,是指的你和陆钦,还是你们陆家的这些人?” “本督跟陆家虽有旧怨,但这般栽赃,陆郎令过了些。” 们......” 见他们青天白日,颠倒黑白,众口铄金反咬他一口说他栽赃,陆肇气得险些没背过气去,急声道“父亲,他们说谎,二弟你说句话啊,是萧厌伤你......” “够了。” 陆崇远怎会看不出来萧厌跟钱家的人是在睁眼说瞎话,萧厌和钱宝坤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搅合到了一起,让向来不掺和这些事情的钱家居然为了萧厌跟陆家为敌。 他打断了陆肇还想要争辩的话,只满是寒色看向萧厌“那现在萧督主还想如何?打杀了陆家其他人?” 萧厌见陆崇远不受激,哂笑了声,果然这老奸巨猾的狐狸远不是陆肇这些蠢货能比,他收回抵在陆钦腿上 的剑,剑尖“不小心”又带起一片血痕,听着陆钦惨叫,他只手中一震。 那薄剑之上的血迹便瞬间落地,剑上纤尘不染。 “陆中书别说笑,本督最讲规矩不过,烦陆家交出逆犯,本督立刻就走。” 陆崇远看向陆肇“人呢?” 陆肇急声道“父亲,三郎不可能是逆犯,他根本不知道那宋姝兰的事情,更不清楚宋国公府私秽,萧厌,你就算要害我儿也该找个合适的理由,宋国公府那般隐秘的事情怎会告知旁人?” 萧厌扬唇“旁人自然不会,可满京城谁不知道,陆三郎君往日与宋瑾修交好,二人私交甚笃,无话不谈,宋家上下入狱之后,陆三郎君还念念不忘旧友,夜探宋国公府?” “你!”陆肇满脸急怒“所有人都知道我儿跟宋瑾修早就决裂......” “那是在宋家出事之后,陆三郎君眼见宋国公府无出头之日,为保己身,不惜跟宋瑾修割袍断交,可在此之前,他三五不时出入宋国公府,更与逆犯之女往来密切,同去山,泛舟游湖。” 第298章 第298章 萧厌说话时声音不重,可每一个字落下时都让陆肇辨无可辨。 “宋瑾修亲自指认,宋家之事陆执年皆知,且早就知晓宋姝兰身世有异非宋家二房之女,却替其遮掩妄图瞒天过海,虽不及宋鸿勾结逆贼罪孽滔天,却也是戴罪之身。” 一旁沧浪自袖中抽出一张小卷纸,上前递给陆肇“这是罪人宋瑾修亲笔所写供状,陆郎令过目?” 陆肇一把夺过,展开就见里面清隽字体。 他是见过宋瑾修的字的,自然认得这字迹的确是宋瑾修的,可是当看清楚里头宋瑾修是如何“指证”陆执年,他气得浑身发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东西就被沧浪拿了回去。 “陆郎令小心些,这可是证据,弄坏了小人还得去狱中找宋家大郎重新写。” 沧浪拿着那“证据”递给萧厌。 萧厌淡道“陆中书可要过目一下?” 陆崇远紧拧着眉心,宋瑾修反咬陆执年一口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他看了眼暴怒不已的长子,沉着眼说道“三郎呢?” “父亲......”陆肇目光闪烁。 “我问你,三郎人呢?!”陆崇远声音更沉“你不是去狱中接他?” 肇紧抿着嘴角“我是去了诏狱接他,可是从狱中将人接出来后,他就为着宋棠宁的事情跟我起了争执,我一时动气跟他吵嘴了几句,所以......” “所以你就由着他没回府?” 陆崇远的喝问让得陆肇神色讷讷,也到了这时候,陆崇远才明白为什么本该回府的陆执年居然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不止招惹来了钱家的人,更是让得本该松手放他出来的萧厌出尔反尔,亲自带着黑甲卫上门,还这么对陆钦。 “他去了哪里,你派谁跟着?”陆崇远怒道。 陆肇张了张嘴“我......” 见他说不出话,陆崇远就心中更冷“你就没派人跟着?” 一旁跟过来的陆荣眼见着情势不对连忙急切开口“有的,郎主,大爷派了琴安跟着三郎君的......” “其他人呢?” 陆荣也被问的噎住,陆肇更是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陆崇远见状就知道陆肇压根就没管陆执年,那琴安怕还是陆荣私底下派过去跟着的,否则陆肇不会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他顿时气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喉间更是弥漫着腥甜。 往日 他从没觉得长子这般蠢过,蠢的简直无可救药!! 陆崇远死死咬牙压着眼前晕眩,说话时嘴里带着淡淡血腥味道,狠狠瞪了陆肇一眼后,这才强压着怒气扭头看向萧厌。 “萧督主也听到了,陆执年不在府中。” “是吗?本督怎知陆郎令是不是爱子情切,与陆中书联手作戏给本督看?” 第299章 第299章 “那你想要如何?”陆崇远寒声道。 萧厌扬唇“既是捉拿要犯,那自然搜过才知道在不在。” “你敢?!”陆崇远怒不可遏“这里是中书令府,不是你们枢密院能撒野的地方!” 萧厌闻言轻笑了声“那陆中书都这么说了,本督总得试试敢不敢撒野。”他神色陡然冷了三分,朝着身后一挥手,“带着人进去好好的搜,记得搜仔细了,好好瞧瞧陆家三郎在不在。” “这陆家上下金贵,除了陆家三郎,其他人不准擅动,还有记得别碰着陆家什么贵重物件儿,免得陆中书怪罪。” 沧浪笑眯眯应道“是,督主!” 黑甲卫如蜂拥一样朝着陆家里面涌了进去,别说陆崇远气得差点倒过去,就连陆肇他们也都是脸色大变。 世家府邸向来隐秘极多,里头藏着的见不得人的东西也不知道多少,虽说一些极为隐晦的东西大多都提前收好藏了起来,可就算是留在表面的也不能示于他人,更何况这府里上上下下光是主子就有好几十个,谁能保证他们手中没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若真让这些黑甲卫进去搜一回,那恐怕真要出滔天大祸了。 “拦着他们,快拦着他们!!!” 陆崇远也失了往日沉稳,尖声厉道。 陆家下人都是纷纷上前阻拦,只可惜先前钱家三兄弟大闹府中时就已经打“废”了好些人,如今留下的那些人根本就挡不住如疯犬觅食的黑甲卫,眼见着那些人转瞬就进了后院,陆崇远满目晕眩,嘶声厉吼。 “萧厌,老夫定要圣前弹劾你肆意妄为,欺辱陆家!!” 萧厌扬唇“去吧,本督等着。” ...... 黑甲卫突如其来的闯入,让得陆家所有人都吓得惊恐至极,只不过片刻后院便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眼见着萧厌手下的人犹如狼入羊群,陆崇远更是脸色煞白气得险些没命。 钱宝坤绷着下颚脸色僵直,扭头看着萧厌压低了声音“萧督主,你不是跟本官说过,只是教训一下陆家的人?!” 萧厌侧头扬眉“本督说过吗?” “你......” 钱宝坤嘴唇抖了抖,想起刚才在门外遇到萧厌时这人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钱小娘子今日受辱是受棠宁拖累,本督甚是愧疚,愿与钱尚书一起替她们跟陆家讨一个公道。” 他满 心以为萧厌当真只是来替宋棠宁和钱绮月“讨要公道”,顺带着出出气的,所以才跟着萧厌一起进来。 哪怕他带着黑甲卫进来,直接打断陆钦的腿,他也只觉得爽快,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萧厌要的从来都不只是泄愤而已,他居然是想要趁机抄了陆家的底,这狗贼是想要拿了陆家。 钱宝坤看着言语晏晏的萧厌,险些骂出声来。 这奸诈的死太监。 他要坑死他!!! 第300章 第300章 陆家的动静根本瞒不住人,黑甲卫大搜陆家时,后院惊怒惧怕交织,尖叫斥骂声更是此起彼伏。 谁也没有料到萧厌真敢有胆子带人搜陆家,而那些黑甲卫进了陆家后院之后“不小心”打砸的东西更是闹出极大的动静。 沧浪和缙云丝毫未做停留,入内就各自朝着偏角方向急掠而去,转瞬不见踪影。 盏茶时间后,二人再次现身时彼此对视一眼。 “如何?” “找到了。” 沧浪脸上露出遗憾“只可惜时间太短了,来不及仔细去探。” “没关系,只要找到了地方就行。”缙云说话间看了眼周围乱糟糟的人群,低声说道“陆城安那边应该带人赶来了,其他几家的人估计也快来了。” 陆城安是陆家旁支的人,也是陆家唯一一个走了武将路子的人,他们来陆家之前特意让人绊住了他,加之世家那边有冯秋荔拖延,才能叫他们顺利进了陆家。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些人也应该快来了。 缙云朝着沧浪道“让兄弟们撤。” 沧浪点点头后,就自怀中掏出一枚玄色鹰骨哨来,置于嘴边吹响之后,原本分散于陆家各处的黑甲卫顿时朝外集散。 “撤!” 黑甲卫风卷残云离开,徒留陆家惊慌失措的族人,缙云二人返回前院之后,迎面就朝着萧厌说道“督主,陆家三郎不在府中。” “可搜仔细了?” “搜仔细了,整个陆家都不见他身影。” “那看来是本督误会了陆家了。” 萧厌脸上霜色消退,抬眼望向陆崇远父子三人时,说的话差点将人气死。 “陆三郎君既然不在府中,陆中书怎么不早说,累的本督险些与你们生了误会,不过说起来这都怪你们陆家教子不善,若非那陆三郎君再三生事,本督也不会大动干戈。” 陆崇远气的一哆嗦“你......” 这强词夺理颠倒黑白的狗贼!! 萧厌看着脸煞白想要骂人却一口气卡在喉间上不来的陆崇远,体贴劝慰“陆中书也不用这么愧疚,毕竟陆家枝繁叶茂,难保不会出一两个不肖子孙,往后好生教养规劝着就好。” “如今既知那逃匿之人不在你们府中,本督就带人去别处寻了,若几位瞧见贵府三郎君的身影,烦请将人押送回诏狱,免得回头他再惹出是非来,累及陆家上下。” 萧厌说完之后,完全不看差点气晕过去陆崇远,只扭头看向钱宝坤。 “钱尚书,本督还有公务在身,得回宫跟陛下复命,你若是有事要跟陆中书他们商谈,那本督就先走一步?” 钱宝坤“......” 艹,这过河拆桥的死太监!! 来之前一口一句“本督与钱尚书一起”,现在就想要“先走一步”?! 钱宝坤又不是蠢货,他是想要替钱绮月讨要公道,也想要收拾陆执年,可是到了这会儿他怎么看不出来自家闺女十之八九根本没被陆执年“欺负”。 她估摸着是想替宋棠宁出头,多少也被陆执年冲撞动了气,结果萧厌这狗东西不做人,直接将他和钱家拉进了屎坛子里。 眼下祸事闯了,陆家也得罪死了,光看陆家上下满是狰狞的样子,钱宝坤都怀疑萧厌真是真撇下他跑了,他能被陆崇远给生吞活剥了。 第301章 第301章 况且这死太监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转身就想甩了他跑路,他想的倒美!! 钱宝坤连忙开口“本官的确有事要与陆家讨要公道,可府中犬子冲动妄为擅闯陆家也是事实。” “本官向来都讲规矩,绝不容他们胡来,正巧萧督主要入宫,本官也带着他们去跟陛下请罪,至于陆家三郎欺辱小女的事情,择日再另行清算。” 萧厌挑眉“钱尚书是要与本督一起?” 钱宝坤脸皮子抖了抖“自然。” 萧厌轻笑了声“那就走吧。” 萧厌说完之后便率先朝外走去,陆崇远气怒至极嘶声道 “拦着他们,给我拦住他......” 唰! 一道寒光擦着陆崇远耳边径直飞过,瞬间打断了他嘴里的话。 陆崇远耳边头发被斩断了一截,纷纷扬扬朝着地上落去,而他头顶原本束起来的冠也应声落地,已染霜白的头发凌乱贴在脸上。 “父亲!”陆肇惊骇出声。 陆崇远披散着半边头发,抬眼对上萧厌回首时冷陌眼神,脸上也是忍不住发白。 刚才那一下若是再歪上半寸,那钉进身后梁柱上的长剑,刺穿的就是他的脑袋。 萧厌收回目光“走吧。” 陆崇远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嘴唇微抖愣是没有再继续开口,而陆家那些下人眼见着主子不出声,面面相觑片刻愣是没有一个人动弹,任由萧厌自一片狼藉之中扬长而去。 眼见萧厌走了,钱宝坤连忙就朝着一旁三个儿子使了个眼神还不快走,等什么呢?! 钱家三兄弟一激灵,忙不迭带着那些个钱家下人跟了出去。 沧浪则是伸手将梁柱上的长剑取了下来,领着黑甲卫的人跟在后面离开。 等到陆城安和其他几大世家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赶过来时,陆家大门歪斜,往里时一路都是狼藉。 那本是华贵的前厅被砸的稀烂,院中花草也像是惨遭蹂躏之后四处东倒西歪,陆家下人呲牙惨叫,彼此扶携着一瘸一拐满是狼狈。 “郎主。” “陆公!!” 外间熙熙攘攘的人群涌了进来,满是惊惧以为陆家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可谁知道走到院里就齐刷刷的呆住。 只见院中陆崇远惨白着脸站立不稳,呼哧喘着气时身形狼狈,而他身侧被人搀扶着从地上起来一半的陆钦,大腿根上全是血迹 。 在他站立的地方,那滩血水旁边还掺杂着一滩可疑的浑黄水迹,满是腥臊。 “......” 陆钦本就疼的面色狰狞,被众人直盯盯打地看着自己裆下,再垂头瞧着那滩水迹。 他登时怒气攻心,又羞又恼之下双眼一翻,直挺挺就倒了下去。 原本扶着他的人伸手想要去抓时一时没抓稳,陆钦整个人径直倒在地上,只听“啪”的一声,血迹混着水迹溅射开来。 唰—— 第302章 第302章 原本冲进来的那些人齐刷刷地后退了半步。 陆肇“......” 看着鞋面被溅上的血迹,恨不得也跟着晕过去。 ...... “萧督主好心思。” 钱宝坤跟着萧厌从陆家出来之后,就忍不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萧督主想要借机对付陆家,为何不提前跟本官说一声,也好让本官有个准备?” 萧厌侧头“钱尚书说什么?”他凤眸轻扫时,眼底酝着浅笑“本督不过捉拿逃匿要犯,何曾对付谁人?” 钱宝坤“......” 你他妈要不要脸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又强行咽了回去,心知自己已经上了贼船难以下去。 钱宝坤脸色铁青地沉声道“萧督主到了现在还要跟我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吗?” 他显然是动了气,“我今日一时糊涂被萧督主利用,怪我自己不够小心,可是绮月对于宋小娘子却是没有半点虚妄。” “她不惜拿自己名节来哄骗我替她出头对付陆家,为着的也不过是想要帮宋小娘子讨回公道,我原以为萧督主待宋小娘子是真心,可原来也不过是如此!” 萧厌见钱宝坤动了怒气,而且言语间也是已经察觉到他被自家闺女给坑了,他脸上笑容收敛了几分。 “本督待棠宁自然是真的,钱小娘子对棠宁的心意,本督也记在心上。” “那你还......” 钱宝坤闻言忍不住气结“萧督主所谓的记在心上就是如此利用我钱家?” “抱歉。” “......”钱宝坤只等着他狡辩之后就爆发的怒气猛地一滞。 这奸诈之徒居然不狡辩? 钱宝坤对着萧厌毫不犹豫的道歉一时间竟是语噎,只觉得一口气噎在了喉咙口,上上不来,下也下不去。 萧厌开口说道“我知道今日之事让钱尚书动气,可实在情非得已,还望钱尚书见谅。” “情非得已?” “本督有非进陆家不可的理由,而且钱尚书大可以放心,今日陆家的事情本督自会扛了,不会殃及钱家。” 萧厌的话刚落下,钱宝坤就满是怒气,不殃及?那陆崇远怕是都将他恨进了骨子里,哪能不殃及?!况且还有宫中...... 钱宝坤压着怒气“陆崇远并非无名之辈,他可是当朝中书令,论品阶皆是高于你我,你擅自带着黑 甲卫搜查陆府,若真闹起来,就算是陛下也护不住你!” 萧厌说道“本督何须陛下护。” 钱宝坤皱眉看着他。 “本督擅自搜查的确会遭问罪,可若陆家有罪在前呢?” 钱宝坤忍不住睁大了眼,陆家有罪在前? 他陡然就想起刚才萧厌“栽”在陆执年身上的那些罪名,皱眉说道“萧督主该不会觉得,以陆执年所犯那点事情,就能拿下陆家......” “钱尚书觉得本督蠢?” 第303章 第303章 钱宝坤顿时一噎。 萧厌笑了声后,也没再戏弄眼前这人,直接从袖中抽出一份东西来递给了钱宝坤。 “钱尚书看看?” 钱宝坤有些不解地伸手接过之后,就发现这东西像是账本,里头密密麻麻麻地记录着一些往来账目。 他本就管着户部,对于一些账目类的东西格外的敏感,光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就发现这账本上有许多古怪之处。 “这是......” “漕粮账本。” 钱宝坤腿一软差点没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待缓过神来之后就忍不住震惊抬头“你怎么会有这账本?当初这案子的证据不是全都已经毁了吗?” 年前漕粮的案子闹的沸沸扬扬,朝中因此更是喧腾许久,据闻萧厌携枢密院中之人亲自押送江南一带搜寻的证人回京之时,路上遭了“流匪”,当时所有证据被毁于一旦不说,就连证人也都死的干净,后来只带回来一个说不清楚话的疯子。 钱宝坤虽然没有太过了解过这个案子,却也知道世家那边有一段时间过的风声鹤唳,跟萧厌这边更是斗的不可开交。 漕粮贪污之巨光是知道的就足有数百万,光只是一个数目就震惊世人。 萧厌紧抓住此事对于世家穷追不舍,将与漕粮一案有关之人掀了个底朝天,而世家那边迫不得已不得不舍了江南那边一大批的官员,连带着原本被世家垄断的一些生意也突然成了无主之物,为的就是能够尽快断尾,从漕粮一案之中抽身。 钱家那边也因此得了一些好处,族中还特意写信过来告知过他。 当时安帝是下了狠心要彻查此事,萧厌也大有要掀了世家的架势,可是后来证据突然被毁,证人押送回京时又死了个干净,与此案有关的地方官员没等查到头上就已经相继出事。 整个案子彻底断了线索,萧厌与世家那边也就此僵持。 可谁能想到,萧厌手里居然有漕粮贪污的账本! 钱宝坤只觉得手里拿着的这东西格外的烫手,满心不解地朝着萧厌问道 “萧督主既然早就有这账本在手,自然能追责陆家,可当初为什么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反是让他们断尾求生?”要知道世家那边还险些反咬一口,将萧厌拉下来。 萧厌淡道“这账本不全。” “不全?” 钱宝坤闻言皱眉,低头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账本,才发现上面果然缺失了一些 。 萧厌说道“这账本当初得来的时候就缺了一半,而那一半上才是最要紧的东西,钱尚书手中这一半只能让陆家出出血而已,要不了陆崇远的命,若能寻得的另外一半,说不定能将他从中书令的位置掀下来只可惜当初拿着另外一半账册的不知所踪。” “本督派人搜寻了许久也不曾见其下落,原本是想将这东西留到将来另有他用,如今正好拿出来,也算是全了钱小娘子对棠宁的这份心意。” 萧厌神色温和下来,对着钱宝坤时也不似先前戏弄,反而格外的诚恳。 “贵府三位郎君擅闯陆家的事情,若是问罪怕是一个都逃不掉,且钱小娘子毕竟是女子,岂能让她拿着名节去与陆家纠缠。” “今日陆执年冒犯她和棠宁的事情本督来日自会与他清算,至于旁的,待会儿入宫之后本督会与陛下禀明,贵府三位郎君是假借钱娘子受辱之名替本督开路,为的是入陆家一探虚实,看能否寻到另外一半账本。” “擅闯陆家的罪名本督来担便是,钱尚书大可全推到本督身上,反正本督招惹的人从来不少,也不差这一桩。” 钱宝坤一时怔住“你......” 萧厌竟是要替他三个儿子揽罪? 外间赶车的沧浪听着里面突然消音的钱尚书,哪怕不看也知他脸上震撼,他憋着笑抖了抖手里的鞭子 得,又一个快被主子忽悠瘸的倒霉蛋。 第304章 第304章 钱宝坤原本是气恼萧厌利用他和钱家,更暗恨他将自己拖进了世家这滩浑水里,可此时听到萧厌的话后,心中那怒气顿时有些续接不上,对着满是真诚的萧厌反倒是迟疑起来。 “可是,擅闯中书令府,若是问罪,你也担当不起......” “钱尚书说笑了,我本就是替陛下办差,为的也是肃清朝堂,漕粮一案关乎民生,先前水患之时枉死的那些灾民也总得有人替他们出头,朝中蠹虫不清,那些冤魂也难得安宁。” 萧厌本就容貌出众,往日浑身煞气摄人心魄,此时褪去了冷冽,眼中如山涧暖阳落于水面,粼粼波光间透着一股难言的深邃温和。 “我虽是个阉人,可也曾受过众生之恩,为官的心跟钱尚书是一样的。” “我也不与您虚妄,说句忠君报国难免让人笑话我夸夸其谈,可若是能够让朝堂清明,让低贱之人多几分青云坦途,让天下百姓和乐,就算是不择手段本督也乐于担这恶名。” “陆家是朝中毒瘤,早晚要去,如果陛下这次迫于压力真要问罪,本督也认了,钱尚书不必担心。” 钱宝坤张了张嘴“可是......” “钱尚书不必劝了,本督心意已决。” 萧厌突然朝外叫停了马车,转身对着钱宝坤说道“前面就是宫门了,钱尚书还是跟本督分开走吧,你先带着三位郎君进宫面圣,见到陛下后就说是本督骗了贵府三位郎君,唆使着让他们当了马前卒。” “待你面圣之后,本督再去见陛下,免得让陛下误会了你我勾结,耽误了钱尚书。” 萧厌的体贴让得钱宝坤有些不知所措。 他原本以为萧厌只是利用他和钱家,想要踩着他们来对付世家那些人,可如今看他愿意自己担罪,甚至还由得他去圣前随意开脱,就连漕粮贪污的账本都交到了他手上,只为了让他安心。 钱宝坤先前气势几乎散了个干净,心中反倒浮出愧疚来“萧督主,不如我随你一同去陛下面前解释,有这账本在,陛下想来应该不会怪罪的......” “不必了,你若不跟我撇清干系,世家那边不会放过你的,陛下也会多疑。” 见钱宝坤还想要说话,萧厌直接挥了挥手打断了他 “不用多说,我知道钱尚书心意,只是我毕竟名声不好,与我同路会影响了你前程,陆崇远也不是好相与的,你还是快些进宫吧,别叫陆家的人抢在了前面,在陛下跟前进 了谗言。” ...... 钱宝坤被了萧厌从马车上“赶”了下来,手里那账本萧厌也没收回去,看着萧厌领着黑甲卫朝着枢密院方向而去,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担心他会在圣前诋毁。 钱宝坤忍不住用力抿了抿嘴角,脸上满是动容。 “父亲,他们怎么走了?” 钱家三兄弟走在后面,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见着萧厌头也不回地离开,钱家大哥顿时着急。 “萧厌不是说要与我们一起进宫吗,他们惹出这么大的事情,难道想要过河拆桥,利用完我们之后就想将我们撇开让咱们钱家去当了挡箭牌?!” “别胡说!”钱宝坤扭头低喝“萧督主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钱青冉“?”他满是茫然地看着自家亲爹,“您怎么了?” 先前从陆家出来的时候,钱宝坤还口口声声地说着萧厌卑鄙无耻,可恶至极,而且钱家向来不与朝中其他人为伍,早前钱宝坤跟他们提起萧厌的时候也是满满的嫌弃? 第305章 第305章 钱宝坤握着手里的东西,脸上满是复杂“是我错怪了萧厌,以前我只以为阉人无情,行事太过不择手段,可如今才知道萧督主也是颇有志向之人,他虽身有残缺,可品性却远胜朝中其他人......” 钱青冉“??” 钱家二哥“爹你疯了?那萧厌有什么志向,杀人吗?” 就那动不动就废人手脚,差点没直接砍了陆钦命根子的疯批,说他品性好,他爹疯了? 钱宝坤闻言就横了二儿子一眼“别人云亦云,仔细想来萧厌斩的都是该斩之人,那落在他手里的也没什么好东西。” 钱家二哥“......” 他看着自家亲爹从最初怒气勃然,到现在突然态度大变,不只没有怪罪萧厌利用,反而居然一副找到了知己满满夸赞的样子,钱家二哥忍不住朝着身旁钱青冉嘟囔“阿兄,咱爹吃错药了?” 瞬间换来钱宝坤一记眼刀子“你说什么?” 钱家二哥连忙缩了缩脖子躲在一旁。 钱青冉不知道刚才马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钱宝坤态度大变,可是眼下最重要的是陆家那边的事情,他皱眉问“父亲,先不论那萧厌到底如何,陆家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还进宫吗?” 钱宝坤沉声道“进!” “那还是照着先前所说......” “不必。” 钱宝坤目光微凝,他原本都已经想好了,萧厌这般算计他和钱家,就算被他绑在同一条船上他也要狠狠咬他一口,让他知道他钱宝坤也不是好招惹的,可是如今...... 既然萧厌肯退一步,保钱家安宁,那他自然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去扛陆家的事。 钱宝坤沉声说道“待会儿进宫之后我去面见陛下,你们三人不必开口,如果陛下单独召见你们,你们便照着这般说......” 他低声在三人面前耳语了几句。 钱家三兄弟听完之后都是忍不住诧异抬头。 钱青冉眉心皱了起来“父亲,您当真这么决定?若是叫陛下疑心钱家跟萧厌勾结......” “这你不用担心,我既然让你们这么说,那自然是有把握陛下不会起疑。”钱宝坤说道“你尽管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 钱青冉虽有犹疑,可见钱宝坤神色肯定,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好,我听父亲的。” ...... 钱家马车径直朝着宫中方向而去,不远处拐角的地方,本该已经离开的萧厌等人却是停留在原地,待看到钱宝坤一行进宫之后,沧浪才朝着马车里面道“督主,钱家父子进宫了。” 缙云见人进宫依旧忍不住皱眉说道“督主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些,那账本关乎漕粮一案,是咱们好不容易才从蔡一手中得来的证据,如今就这么交给钱宝坤。” “钱家也是岭南世家,钱宝坤未必不会对世家处境感同身受,若是他惧怕陆家之威私藏下来,或是借此去与让钱家和陆家修好,那岂不是会坏了督主大事?” 第306章 第306章 “钱宝坤不会。” 萧厌手中摩挲着指间扳指,脸上格外的平静。 钱家虽然也是世家,可钱家上下行事作风与京中这些久居高位的世家全然不同,他年少时曾经见过一次钱家家主,那是个悲天悯人,极为宽厚的人,钱氏一族中也极少传出纨绔之事,钱家也是岭南更是出了名的积善之家。 时常照拂附近州县百姓,凡有灾祸也必定慷慨解囊,从不藏私,也因此钱家在岭南一带极为有声望。 钱宝坤此人的性情与他兄长,也就是那位钱家家主极为类似,当初他在岭南为官时就十分在意百姓民生,入京之后身居户部要职,却未曾贪污半点,早前南地水患,因世家官员贪腐朝中亏空,所有人都在赈灾之事上为难,唯独钱宝坤暗中支持,于户部银钱之上更是竭尽所能筹措。 后来漕粮一案爆发,他前往南地调查时诸事不顺,钱家也曾暗中助力,要说这其中没有钱宝坤帮忙周旋他是不信的。 萧厌温声道“钱宝坤此人看似胆小不争,实则极有脾性,我若是一心跟他辩解,他自会厌烦我利用,可眼下我退一步,他自会还我示好,若是其他事情他或许不会帮我,可是漕粮一案,他不会坐视不理。” “况且......” 他轻笑了声, “这位户部尚书,是个真正疼爱女儿的人。” 钱家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娘,钱绮月幼时身体有疾,钱家尚且如珠如宝的护着,丝毫不允人说她半点不是,更遑论是被陆执年惊吓受了伤。 若是钱家今日闹上这一回不是为着钱绮月也就罢了,可既是拿着那小姑娘当了借口,又事关她名节清誉,哪怕真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钱宝坤也会咬牙将这事和血吞下去。 萧厌几乎是将钱宝坤的心思摸了个彻彻底底。 外间缙云闻言这才心神稍松,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万一钱宝坤那里出了意外......” “他要是真的出了意外,本督自然也有别的办法应付,况且谁告诉你那账本只有一份?” 缙云“?” 缙云“!!!” 不是只有一份吗......等等。 他错愕“督主给钱宝坤的,是副本?” 萧厌扬唇“防人之心,人之常情。” 缙云“......” 沧浪蹲在马车边缘,瞧着缙云满目震惊的样子哈哈笑出 声“早就跟你说过别杞人忧天了,向来都只有咱们督主忽悠别人的,你什么时候见到旁人占过督主便宜的?” 没瞧见钱宝坤下马车的时候一副被忽悠瘸了的架势。 缙云闻言沉默,突然就觉得先前满脸后悔觉得自己误解了他家督主的钱尚书,有那么一点儿可怜。 萧厌见沧浪笑的眉不见眼,朝着马车外抛出粒碎银子,直接砸在沧浪后脑勺上“行了,回棠府。”他有些担心家里的小海棠。 沧浪接过银子一把塞进衣襟里,眉开眼笑 第307章 第307章 “好嘞,谢督主赏!” ...... 萧厌出府之后,宋棠宁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她坐在宋茹屋中,瞧着床上已经服了药昏睡了过去的小姑娘,替她掖了掖被子。 宋茹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不见什么血色。 秦娘子一边拾掇着窗边摆放着止疼用的银针,扭头见宋棠宁忧心忡忡的样子,开口安慰道“别担心了,她伤的不重,先前疼的厉害也大多的因为她初次来了癸水,又恰好撞到了小腹,才会一时间有些难以承受。” “我已经给她施针止疼,又服了汤药,暂时能让她安宁睡上一会儿,不过她身子体虚阴寒,方才我替她探脉察觉她身体亏空的厉害,若是不好生调养着,等着将来年岁大了,不仅于子嗣上艰难,还会一身的病痛。” 秦娘子早前就曾听闻过宋棠宁这个妹妹在宋国公府不受看重,日子过的艰难,先前瞧着人瘦瘦小小只以为是营养不良,可仔细把脉后才知道她何止是不受待见,那贫苦百姓家的小姑娘都不像是这般孱弱,皮包骨的胳膊简直是生生饿出来的。 宋棠宁抿了抿唇“那若是好好调养着,阿茹身子能养过来吗?” 秦娘子说道“当然可以,小娘子毕竟年岁还小,现在将养还来得及,只不过她婚嫁之事最好能够押后一些,免得太早有孕难过生产的关卡,若是能等到二十之后再孕育子嗣,她也就能与其他寻常妇人无异。” 宋茹今年不到十四,将养个五六年再成婚,想来身子骨也能养回来了,到时候再生孩子,也不至于冒险去渡那鬼门关。 宋棠宁闻言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叮嘱阿茹。” “今天的事不告诉铖王妃吗?”秦娘子问。 宋棠宁低声道“晚些时候我再跟姨母说。” 秦娘子迟疑“铖王妃腹中那孩子......”她忍不住看了眼宋棠宁,“那孩子月份眼见着大了,若是要留着就得开始小心养着,若是......也该早些决定,再晚就该伤身子了。” 秦娘子有些看不太懂铖王妃,这段时间她时不时过府替铖王妃诊脉,每次见她时都感觉到铖王妃对腹中的孩子并不算热切。 这孩子的怀相并不好,天生心脉就有些偏弱,就算好好养着生来怕也会是个体弱的,可要说铖王妃不想要这孩子,她却又遵照医嘱仔细用药,从不曾耽误半点。 秦娘子忍不住问了句“铖王妃还打算回铖王府吗?” 宋棠宁低声道“姨母大概是想要回去的。” “可是铖王......” “不是为着铖王,是为了谢寅。”哪怕宋棠宁不愿意,却也知道姨母是没那么容易放得开谢寅的。 秦娘子闻言沉默了下,她虽然没生过孩子,却也知道母子之情难以割舍,她也没再多问,只是轻叹了声。 果然成亲什么的,最是麻烦不过,还是行医好,无牵无挂,不必委屈自己。 二人闲聊了几句别的,宋棠宁一直挂心着去了陆家的萧厌,时不时顺着窗口朝外探望,等过了许久,外间才传来府中下人行礼的声音。 “督主。” 阿兄回来了? 宋棠宁眼中一亮,连忙起身朝外看去,就见到萧厌走到院前就止了步,像是在跟外间的下人询问什么。 她连忙朝外唤了声“阿兄”,然后就疾步走了出去,越到门前便脚下越快,到后来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等到了萧厌跟前脚下急停时,萧厌伸手虚扶了一下“慢些跑,我在。” 第308章 第308章 萧厌依旧是一身绯色襕衫,衣袂长摆拂过门前阶槛,阳光穿过院前石雕弯檐上的孔洞落在身上,衬的他侧脸冷逸,可伸手扶着身前女娘时动作却是轻缓,眉眼也是止不住的温柔“跑这么快做什么,当心摔了。” 宋棠宁脚下站稳,抓着他衣袖有些气喘“阿兄,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他瞧了眼抓着袖口已经养好了许多的纤白手指,目光落在那半截露出的腕子上,视线一扫便收回,“不过是寻人晦气,你该担心旁人。” 宋棠宁皱眉“我担心旁人做什么?” 他们又不是她的谁! 她仔仔细细打量着萧厌,见他仿佛被逗笑似的闲适,脸上也不见半点勉强,她一直紧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下来,后面跟过来的沧浪见状戏谑着笑道“女郎放心吧,督主只是领着我们去抄了个家,能出什么大事......” “抄家?!”宋棠宁刚松下来那口气又猛地提了起来。 见小姑娘震惊的眼睛都瞪圆,萧厌横了多嘴的沧浪一眼“别听他胡说,就是带人去陆家找点儿东西,起了些冲突而已。” 宋棠宁担忧“那他们可有为难阿兄?” 沧浪顿笑“女郎未免太过偏心眼,怎么不问问督主有没有为难他们?” 他家督主恶名在外,谁提起不先贬损几句,凡有冲突也说是他欺人在前,谁都觉得错的那人肯定是督主,可是他们家女郎倒好,开口便觉得是督主受了委屈,这次别说是沧浪,就连跟过来的缙云也是忍不住沉默。 见棠宁被说的局促,萧厌瞪了沧浪一眼“就你话多?” 沧浪缩缩脖子。 萧厌这才扭头对着棠宁“放心吧,本督从不会叫自己受了委屈,陆家也为难不了我。” 阳光落在宋棠宁脸上,晃得她下意识闭眼,萧厌下意识伸手置于她额前替她遮光“宋茹怎么样了?” 棠宁眼睫动了动“没什么大碍,陆家的人也没伤到她筋骨,只是阿茹以前在宋家受的苛待让她太过体弱,秦姊姊说要好生养着。” “那就好好养,府里什么药材都有,需要什么就让秦娘子去取,她知道放在何处。” 萧厌对宋茹最初其实没多少印象,偶有两次相遇她也大多都只是规规矩矩行个礼就匆匆跑掉,绝不与他独处,他原以为是那小丫头怕他,可是后来才发现她好像是在刻意避嫌,不仅仅是他,就连顾鹤莲来时 ,宋茹也会故意避开。 她从不出现在不该她出现的地方,也绝不主动交好攀附那些对棠宁好的人,就连铖王妃那里她也甚少去亲近,那小姑娘只守着自己的分寸,安安静静的做着棠宁的妹妹,而且平日里看着那般胆小懦弱的女孩,却能遇到危险不顾一切去救棠宁,萧厌自然便也愿意关照她几分。 宋棠宁轻“嗯”了一声,点点头“好。” 见她乖乖巧巧的样子,萧厌说道“宋茹既然没事,那你的伤呢,让秦娘子看过没有?” 宋棠宁怔了下,下意识就否认“我没......” 唔。 后肩被轻捏了一下,宋棠宁顿时疼的闷哼了一声,脸上都有些发白。 萧厌见状这才松开手改将手掌隔着衣物覆在她肩头按压了几下,见她眉间舒展开来,一直轻耸着的肩头也放松下来,这才朝着她说道“虽然没伤到骨头,可也得上药,要不然明天肩上该肿了,好几日都消不下来。” 第309章 第309章 他垂眸看着她鸦睫扑扇,并无责怪的意思,只低声道 “知道你不想让铖王妃挂心,可在我面前不用遮掩。”顿了顿道,“今日可有吓到了?” 宋棠宁有些呆怔地看着身前温声细语询问的男人,他比她高上不少,说话却总是垂颈迁就着她,肩上的大手哪怕隔着衣物也透着一股炙人的温度,而他突如其来的关切,也让宋棠宁因为担忧宋茹强压下去的委屈和害怕浮了出来。 女孩儿忍不住红了眼圈“阿兄,他差点轻薄了我。” 被陆执年抓过的手臂生疼,被他抱过的地方更是难受,只要想想差点被陆执年亲着,她就一阵阵的恶心。 萧厌剑眸里沉怒犹如实质,见她红着眼垂眸,低声道“别怕,我在。” 宋棠宁听着耳边细语,那委屈便越觉得难以压抑起来。 她其实知道她不该如此,不过只是一次惊吓罢了,下次学了教训不再轻易让人近身即可,明明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她也不该被这种小事吓到,该学着怎么去应对这些麻烦,可是肩上那手太过温暖,阿兄的宽纵也让她一时有些忍不住。 她满是娇气的掉了泪珠子“阿兄,我讨厌陆执年。” “嗯。” “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好。” 宋棠宁听着他干脆利落的回话,那委屈反倒被惊吓取代,她眼睫挂着泪仓促抬头“我只是随口说说,阿兄别动他。” 萧厌垂眸,她声音沙哑 “你若要了他的命,陆家会就此缠上你,我往后会时时带着人在身侧,绝不与他独处。” 她想起萧厌往日杀伐果断的性子,怕他当真因为自己随口胡言一句,当真去弄死了陆执年,忍不住伸手轻拉了拉萧厌衣摆,声音带着几丝气音“我就是有些害怕,阿兄哄哄我就好。” 萧厌看着她红着眼抬头看着他,那双杏眼水雾蒙蒙却溢满了关切和在意,将爱憎表露的毫不掩饰,涟漪轻荡间一下就撞进了人心里,他忍不住神色一软,伸手覆在她发间。 “好,阿兄哄你。” ...... 秦娘子站在屋中,隔着窗棂瞧见院前站着的一高一低仿若相依的两人,眉心忍不住皱了皱。 “秦娘子,您怎么了?”花芜端着水进来,见她发呆忍不住探头。 秦娘子一把将小丫头脑袋摁了回去“没什么。” 她只是觉得,这位往 日冷情的萧督主对于宋棠宁这个“义妹”是不是有些关切的太过?而且他那眼神......秦娘子摸了摸下巴,“啧”了一声,扭头就朝着满脸懵懂的花芜说道“去拧个帕子过来,替茹娘子擦擦身子,再过两个时辰唤她起来服药。” 花芜茫然点头“是,秦娘子。” ...... 第310章 第310章 萧厌并没有在棠府久留,仿佛当真是回来“哄一哄”宋棠宁,想要看看她伤势如何,待到自家小姑娘情绪稳定些后,他才又匆匆离开。 只是从棠府出来之后,他满脸的温和柔软就褪了个干净,只煞气凛然地朝着身旁道“陆执年抓到了吗?” 沧浪低声道“没有,陆家那边一直都有人守着,陆执年没有回去过,先前女郎去过的地方也找了一遍,不见陆执年的身影。” 他也觉得奇怪,陆执年先前在狱中是受了杖责的,有他们交代那一身的伤是做不得假的,而且他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居然没回陆家去寻求庇护,他下令让人满京城去找,愣是没找到一个半残的公子哥,那陆执年就跟钻地了似的,硬生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沧浪说道“陆家那边的探子说,陆执年先前是跟陆肇起了争执负气离开的,身边就只跟了一个陆家的下人,先前女郎她们出事后,陆崇远发了很大的火,也下令让人四处去找陆执年将人带回去,只是陆家的人也没找到他人影,只有那个陆家下人被抬了回去。” 萧厌闻言声音冷沉“他恐怕是知道陆家将他当了弃子,你派人去城门四处,他惹了大祸,知道陆家容不下他,恐怕不会再留在京城。” 沧浪惊讶“督主是说,陆执年会离开陆家?” “他若还想要将来,势必会走。” 往日陆执年是陆家少主,是将来家主继承之人,可如今的他却是丧家之犬。 别说他与棠宁的婚约,一旦他真来积云巷跪了,往后京中无他容身之地,就是陆家那边也不可能把将来的家主之位交给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况且今日他伤了户部尚书之女,又累及陆钦被废,他明知道自己已是弃子,回了陆家不仅不能得到庇护,还极有可能会被陆家推出来作为安抚钱家的“赔礼”,从此再无翻身之地。 陆执年只要有点脑子,他就不会再回陆家。 “你让人去京郊码头,出城的各处要道搜查,看能不能将人抓回来。”萧厌冷声道“告诉陆家那边的探子,让他们尽量挑拨陆钦和陆肇的关系。” 陆钦今日因陆执年丢脸,更被他废了一双腿,以陆钦往日的偏执,他怨恨他的同时,恐怕会将惹出祸事的陆执年以及兄长陆肇一并恨上,而这份怨恨就是陆家内乱的根本。 他想要找的东西还在陆家,今日虽然趁乱找到了那东西可能在的地方,可是想要得手还得陆家乱起来才行。 “若是陆执年抓不 回来,就想办法做场戏,让陆钦以为陆肇爱子情深,明知道陆执年惹祸还暗中放人逃离,引得今日之祸。” 兄弟反目有时候要的并非什么天大的事情。 一个误会,就已经足够。 沧浪点点头“是。” 萧厌坐在马车上,看着外间掠过的路边和行人,脑海里却是想起之前宋棠宁落泪的模样,他摩挲了下指尖,剑眸如霜沉厉“去把宋瑾修带上,入宫。” 沧浪应了一声,马车就朝着诏狱而去。 ...... 第311章 第311章 黑甲卫擅入陆家,萧厌无诏伤人,堂堂中书令府被人如入无人之境搜了个底朝天,陆崇远片刻都没耽搁,哪怕被气得险些晕厥,也第一时间带着其他世家官员就一状告进了宫中。 安帝召见钱宝坤的时候,听着外间那不断传来的声音,只觉得头疼。 “陛下,陆中书和梁太师他们都在殿外跪着,并带着还有二十余名官员,都是想要求见陛下状告萧大人的......” 殿内伺候的内侍低声颤颤还没说完,外头就陡然传来一名老臣中气十足满是怒火的声音。 “老臣梁春荣,受先帝倚重辅佐陛下多年,深谙朝堂不清则君听不明,萧厌此贼祸乱朝上,以阉贼之身枉顾朝廷法纪,仗着陛下恩宠肆意妄为欺辱朝中重臣,陛下若不严惩萧厌此贼,难正朝堂视听,让众臣寒心!” “微臣附议,户部尚书钱宝坤勾结枢密院,擅闯中书令府,求陛下严惩!” 安帝听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弹劾,只觉得脑仁都绷着的疼,他满是躁怒地看着钱宝坤“听到了吗,萧厌便也罢了,朕自会找他,可是你一个户部尚书,不是刑部的,你闯什么陆家?” 钱宝坤跪在地上“微臣有罪。” “有罪有罪,朕不知道你有罪?你倒是说个理由,好端端的带着你三个儿子打进陆家想要干什么?” 安帝还是很喜欢眼前这个户部尚书的,至少钱宝坤管着户部之后,朝中大多要用银钱之时未曾太过为难,而且钱宝坤足够忠心,虽是世家出身却从不袒护那些世家朝臣,也从不掺和朝中争端。 户部这位置本就是朝中要害,若非当真逼不得已,安帝绝不想换掉他亲手提拔起来的“自己人”。 钱宝坤垂着头“是陆家之子欺辱微臣女儿在前。” 安帝皱眉“哪个陆家子?” “陆家三郎,陆执年。” 安帝一听这名字脸色就沉了下来。 钱宝坤跪在地上说道“先前那陆家子闯下大祸,陛下仁慈未曾严惩,准允他出了诏狱,可谁知道他刚一出来竟是就想报复宜阳县主。” “微臣女儿与宜阳县主凑巧同路,那陆执年便生了歹念,竟是想要让府中之人带走宜阳县主跟微臣之女,若非当时有傅家郎君路过恰巧相救,微臣女儿怕是就......” 他声音微梗,言语之间全是恼恨,“微臣虽然恼怒陆家所为,可也只是想要找陆家讨回一个公道,可是犬子青冉气恼之下说出 惊天大密,说他归京之前曾经无意间得过一本账册,微臣看后察觉不对,这才自己找上了萧督主,让府中三个孩子与萧督主一起做了这场戏。” 钱宝坤深谙说谎这事绝不能全部是谎言,九真一假,最是合适。 他没否认钱绮月的事情,也不遮掩自己的恼怒,只是将账本的事情揽在了钱家身上,他自袖间取出账本双手捧着说道“陆家贪污漕粮账本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第312章 第312章 “漕粮账本?” 安帝目光一沉,殿中守着的小太监连忙上前,接过钱宝坤手中账册送到了安帝手中。 安帝翻看了片刻之后,那上面账目却是看的不太明白,他抬眼看向下方跪着的人,钱宝坤似是早就知道帝王不擅此道,没等安帝开口去问就主动解释说道 “这账本粗看没什么太大问题,往来间记录详尽,可是微臣主管户部,对于各地钱粮物价皆是知道一些。” “去岁水患之前,江南米价十五文一斗,七月水患之后,粮价才疯长至两百文,可这账本年初时便已千余文一石,罗算下来一斗近百文,寻常壮汉日两升,月六斗,可官府记录却是数十倍......” 钱宝坤娓娓道来,说着那账本上不合理的地方,他虽只是粗略看过一眼,可多年理账经验却让他已将这账本上的问题熟稔于心。 而原本不甚明白的安帝也随着他所说,察觉出那账本上的不对。 钱宝坤说道“陛下只看那其中最大的几笔米粮交易,价格均是市价之上,且其中入库粮食与所付银钱根本就对不上。” “这些都是下面那些人走鬼账最爱用的法子,光是这半本账册所记,钱粮交换之下银钱短缺便足有数十万之巨,更不提这账本后面短缺的部分,还不知亏空了多少......” 钱宝坤娓娓诉说着那账本上的问题,而安帝脸上神色也是变化不断。 “犬子青冉本是回京办差,路上偶得这账本之后便觉棘手,也怕是有人想要借我钱家之手诬害陆中书等人,便只打算暗中调查得了结果之后再上禀陛下,可谁知今日陆家三郎欺辱小女,他一时气愤说漏嘴,微臣方才知道此事。” 钱宝坤跪在地上,将早前就想好的说词低声说了出来 “微臣感沐圣恩,方才能主管户部之职,且也深知漕粮之事干系重大,便找上了萧督主,萧督主得知微臣手中有这账本,怀疑丢失的下半本账册被陆家私藏,这才借着犬子胡闹,以陆家子欺辱宜阳县主与小女之名闯入陆家。” “微臣知道此举冒失,也易惹人诟病,可若错过此次机会再想要进陆家便难于登天,万一被他们知晓账本之事销毁证据,便更是麻烦,所以才同意与萧督主一起。” 说到这里,钱宝坤重重一磕头 “微臣擅作主张,让陛下为难,微臣愿意领罪,请陛下责罚。” 他向来都是极为谨慎之人,也从未惹过什么祸事。 安帝看到账本的时候其实态度已经缓和了下来,后来再听是他主动找上萧厌,且二人本就是为了搜查漕粮罪证,他本就不多的怒气更是消散“那你们此次可有收获?” “有一些。” 钱宝坤又取出一些东西,只是这一次的“物证”却并非是萧厌给他的“这些都是与陆家相关之物,皆是与朝中有关,还请陛下过目。” 安帝看着呈上来的那些东西,低头翻看起来,待看清楚上面所写后目光微凝,脸上瞬间冷沉了下来。 “这些东西可是真的?” “微臣不敢欺君。” 安帝眼神更沉,目光落在那一串血淋淋被人划掉的人名上,只觉心惊。 这些名字大多都是朝中之人,官职高低不等,可无一例外都是近五年来出了各种意外之人。 第313章 第313章 或是身死,或是被贬,或是因各种缘由离开朝堂...... 其中有几个名字安帝也还有印象,是因牵扯逆案被贬之人,他早就知道陆家于朝堂之上并不干净,排除异己也是常事,可万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安帝有一瞬间危机感突增,这朝堂,当真还是他的朝堂吗? 世家若是不除,他会不会有朝一日也落到这种地步? “陛下,萧督主求见。” 外间突然有人来报。 安帝语气染上一丝急切“让他进来。” ...... 宫中御正殿外,陆崇远等人跪在台阶之上,从最初时中气十足声讨萧厌,到后来人都被晒得有些跪不下去。 临近五月的天,日头已经开始灼人,那些个老臣本就都已经上了年纪。 原以为他们联手跪求很快就能逼得安帝露面,可谁知道里头安帝迟迟未曾召见不说,甚至都没派人出来劝说一句让他们起身。 陆崇远先前本就晕厥吐血病着,此时晒得脸上晒白眼前昏黑。 上了年纪的梁太师也是额头见汗,身形摇晃时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生了退却之意,只是见周围人都跪着,且也知道这一次若是退了,世家恐怕会成为天大的笑话,所以咬牙硬挺着。 “萧督主,陛下已在里间等您。”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台阶上一众朝臣纷纷回头,就见被他们声讨的那阉贼步履从容地自白玉台前过来。 见到他们时,那狗贼居高临下地挑挑眉“诸位大人跪在这里做什么,晒太阳吗?” “萧厌!”有那性子急切之人顿时大怒“你还敢进宫?!” 萧厌侧头浅道“本督为何不敢进宫?” “你还敢说!”那人怒目而视,“你带人私闯陆家,折辱中书令,无视朝廷法纪肆意妄为,我等今日必定要跟陛下讨一个公道,让你这狗贼无法再祸乱朝堂!” 萧厌闻言丝毫不恼,反而低笑了声“林奉使这话说的像是本督闯了你们林家似的,虽然知晓林家这些年不景气,子嗣儿郎也大多都是废物,可是当年安国郡公在世时林家光景何等险要,就是陆中书的父亲见了他也得俯首行礼,可是如今......” 他轻啧了声, “林家倒像是成了陆家的狗,尽心竭力的让本督刮目相看。” “你!! ” 那出身林家的朝臣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第314章 第314章 萧厌丝毫没理会他几欲喷火的眼神,只抬眼扫过其他几家 “陆家有皇子需要扶持,向来自居世家之首,说是与诸位共进退,可本督却只瞧见诸位不断替陆家收拾烂摊子,陆中书一张嘴半丝利益不出,便能糊弄的诸位替他出头,诸位这心胸实在是让本督佩服。” 他看向最为年迈的梁太师“太师今年也快七十了,梁家可是只有您这一个镇海柱石,若是你跪倒在这宫中,梁家可怎么是好?” “世家弱肉强食,梁家可别步了当年贺家后尘。” 梁太师脸色瞬间冷沉“你休要挑拨老夫!” “不过是实言,何来挑拨,梁太师对陆家尽心竭力,一心想要陆中书承你太师之位,好能在你百年之后庇护梁家子孙,只是你确定他当真能记你扶携之情?” 萧厌声音微凉“不过一次过错,他就能舍了曾经最看重的孙儿,保全陆家前程,若有一日当真遇到危机时,你觉得梁家上下是会被陆家所护,还是成了他保全陆家冲锋陷阵的马前卒......” “萧厌!” 眼见着梁太师脸色都变了,陆崇远怒喝出声。 萧厌见他勃然大怒的样子笑了声“梁太师还是好好想想吧,别费尽心力反倒养出头噬人的狼来,白白将梁家百年基业给人做了嫁衣,当了陆家登皇逐鹿的踏脚石。” 萧厌说完之后就不再多言,一掠衣袖说道“本督还得进去面圣,诸位慢慢跪着吧,你们几个,去替梁太师遮凉打扇,别让他真伤了身子。” 说完他转身朝后道“宋大郎君,我们走吧。” 宋瑾修沉默不言地上前。 陆崇远他们听到“宋”字都是一惊,这才发现萧厌身后跟着的那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赫然正是先前被打入诏狱的宋国公府那位长子。 他身形消瘦了许多,人也变得苍白,一张脸上不见半分往日温润,反而多了一丝冷漠阴沉。 宋瑾修只微垂着眼帘跟在萧厌身后,对于周围注视半点不曾在意,一身青色长袍有些空荡荡的挂在身上,从众人身边走过时,他未曾丝毫停留,两人径直入得殿内的背影让得陆崇远心中一咯噔。 “宋瑾修不是该在诏狱吗?萧厌带他进宫干什么?”林家那朝臣顿时问道。 旁边另外一人也是急声说道“陆公,那宋家往日与你们陆家最是亲近,宋家大郎也与你们府中三郎走的近,萧厌此时带他进宫,恐怕没安好心.... ..” 陆崇远瞬间就想到了之前萧厌带人搜捕陆执年的那张“罪证”,他脸色顿沉,心中浮出一丝不安来。 他扭头原是想要跟梁太师说再叫人叩求陛下,却看到梁太师沉着眼望着御政殿门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老?”陆崇远低声道,“您该不会真信了萧厌挑拨之言......” “老夫自然不会。”梁太师目光微闪了闪。 他知道萧厌的话是为了挑拨世家关系,分化他与陆家关系,可是那些话却依旧如种子一样根植进了他心底。 他倾尽全力扶持陆执年,甚至让陆、梁两家联姻,让梁家与陆家绑死,到底是对的吗? 陆家近来接连出事,陆钦废了腿,原本他最看好的陆家三郎也落到这般地步,如今更是不知下落,他这般豁出老命帮陆家,若真出事,那梁家...... 第315章 第315章 梁太师嘴里说着不曾听萧厌挑拨,安抚着陆崇远,可是却也没有拒绝一旁上前打扇遮凉的小太监。 陆崇远见状之后脸色阴沉下来,紧抿着嘴角恨极了萧厌。 那狗贼,竟是真让梁家这老家伙跟他起了嫌隙...... ...... 萧厌领着宋瑾修拜见安帝时,安帝手边摆着一小摞钱宝坤给他的东西。 钱宝坤已经得了恩赦站了起来在一旁候着,当见到萧厌居然将宋瑾修也带来了时,他脸上也是忍不住露出诧异之色。 安帝原是想要训斥萧厌,见到宋瑾修时却先皱眉“他怎么来了?” 萧厌道“微臣原是想要入宫请罪,可半道上得了诏狱送来的消息,说是小宋大人有要紧事情想要求见陛下,微臣便一道将他带进宫来。” 安帝闻言就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你有罪?” 萧厌神色恭敬“擅闯中书令府本就是大过,微臣未得圣命就擅作主张带人搜查陆家,还牵累了钱尚书与他府中三位郎君,陛下虽然宽泽,却也不能为了微臣让人议论您偏私,待会儿微臣就去刑司领罚。” 安帝沉着眼“你可知道你今日所犯之事,该当何罪?” “以下犯上,杖八十,徒六年。” 萧厌说话时仿佛要领罪的人不是他自己,平静至极 “微臣今日所行虽情有可原,可冒犯中书令府行僭越之举不可不罚,若陛下还愿留微臣继续办差,微臣便自行去刑司领杖责八十,以儆效尤,陛下也能以此安抚世家朝臣,给他们一个交代。” 安帝闻言顿时神色一冷“放肆!!” 他原本没那么恼的,可是萧厌这话却犹如戳了他的气管子,那怒气顿时打着滚的往上翻腾,他没好气就抓着茶杯朝着萧厌扔过去“混帐东西,朕是皇帝,要给他们什么交代?” 那些人都只是臣子,就算是世家又能如何,他堂堂帝王何须朝着他们低头妥协?! 那茶杯子砸在萧厌身前半步的地方四分五裂,安帝满面霜寒“他们勾结南地州府,贪污漕粮款项,致使南地水患死伤无数暴乱四起,陆家之人更是刺杀朝廷官员大肆排除异己,你替朕搜查陆家何来有罪?!” 萧厌愣了下“刺杀朝廷官员?” 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钱宝坤,就见钱宝坤朝着他使了个眼色,钱宝坤说道“萧督主,先前我们去陆家时不是搜出来一些东西,我方才已经 全数交给了陛下,连犬子得来的那账本一起。” 萧厌张了张嘴“钱尚书,那账本......” “那账本虽是犬子寻来,可若非萧督主带人搜查陆家,也难以寻到这些罪证。” 钱宝坤生怕萧厌说漏了嘴,连忙打断了他的话,“陛下知道你是因我所邀,也为了肃清朝中蠹虫,这才带黑甲卫擅闯陆家,陛下英明,定不会为此责怪萧督主。” 萧厌皱眉,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被钱宝坤制止之后,眼底浮出愧疚之色。 钱宝坤越发觉得萧厌不像传闻所言卑劣,果然人要接触才知道真性情,他果然没帮错人。 第316章 第316章 若是萧厌坦然接受他所说,钱宝坤或许会迟疑,可此时见萧厌得知他将账本之事揽在钱家身上,脸上满是皱眉愧疚,甚至想要开口替他辩说,他仅剩不多的犹豫也散了个干净。 “今日是我拖累了萧督主,连累你犯了忌讳,可若非是出其不意搜查陆家,也难以找到这些罪证。” 钱宝坤再次跪在萧厌身边不远,朝着安帝磕头“萧督主一心替陛下办差,为稳朝堂明知以下犯上僭越大罪也没有丝毫迟疑,不该因世家裹胁便受陛下责难,陛下若是要责罚萧督主,便让微臣替他领罚,微臣愿意让出户部之位,以平息世家怨怒。” “钱尚书。”萧厌顿急,“此事与你无关,一切都是本督所为。” 他自打入殿后就一直平静的脸上染上几分急切 “陛下,户部乃是要职,绝不能轻易挪动,更不能将此等要职交给外间那些人。” “钱尚书为官清廉,从不曾为己谋私,这些年掌管户部更是让得国库丰泽,朝中觊觎户部尚书之位的人从来不少,陛下若真治了钱尚书的罪,岂不是将户部大权拱手让与那些谋私之人。” “陛下若要责罚便尽管责罚微臣,钱尚书一心为了陛下,请陛下明鉴。” 钱宝坤万没想到萧厌这般聪明的人明知道能逃脱罪责居然还主动揽罪,他顿时也是急了。 这个萧厌平日那般精明,这会儿怎么突然犯了蠢?! 他是笃定了有那些证据在手,安帝绝不能将户部的位置交给旁人,而且世家朝臣虎视眈眈,皇权本就被其裹胁。 安帝哪怕为了他自己皇位稳固和对朝中的掌控也不会轻易重责于他,让世家的人得了户部大权,手握了朝中财政大权。 可是萧厌不一样,他虽是安帝身边近臣,看似权势滔天,可说到底只是个宦官内侍,他如今所得一切地位皆是因为安帝信重恩宠。 一旦失了帝心,青云之巅便能一朝跌入泥沼,没了皇帝这份偏倚看重,世家那些人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钱宝坤忍不住瞪了萧厌一眼“陛下别听他胡言,此事是微臣过错,微臣愿意领罚。” “钱尚书莫要胡说,此事是我一人所为。”萧厌眉心紧拧“陛下,是臣的错,臣擅作主张闯了陆家,与钱尚书无关。” 钱宝坤气恼“你何必欺瞒陛下,账本是我儿得来,也是我去寻你相助......” 他极力暗示萧厌,让他赶紧闭嘴顺台阶就下,可谁知 道萧厌却是执拗“账本是我得来,跟钱尚书无关!” 宝坤又气又恼又无奈,只觉得这人怎能这么实诚? 钱宝坤还想说话,上首安帝就突然冷喝了声“你们说够了没有?” 他看着下方二人本该互相推诿,却一改常态争着领罪,互相都不愿意让对方担责,而且言语之间大有让他将自己拿出去安抚世家那些人的意思。 安帝脸上愈发阴沉,片刻后陡然沉喝出声“你们当这是什么,泼天的好事吗,还由得你们抢来抢去?” 钱宝坤和萧厌齐刷刷闭嘴。 安帝眸色冷凝“就你们方才这模样,梁春荣他们说一句你们二人勾结都算是轻的。” 第317章 第317章 “你们当以下犯上是什么罪名,擅闯中书令府,废了朝廷官员,你们居然还想抢着领罪,斩首流放的大罪也想提着脑袋赶着上前吗?” “微臣不敢。”二人齐齐低头。 安帝寒声道“朕看你们没什么不敢的,旁人都是抢着推诿,你们倒好抢着认罪,朕说过要责罚谁了?” 一语落下,殿中几人都是错愕。 钱宝坤忍不住抬头“陛下?”他迟疑”您,不罚我们?” “不可!” 萧厌也是难得愣了下,等反应过来之后便忍不住急声道“陛下,今日之事世家那边不会轻易放过的,您若是一意庇护微臣和钱尚书,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奉旨搜查陆家,钱宝坤替朕查账,他们有什么资格不罢休?” 钱宝坤和萧厌都是忍不住瞪大了眼,一副全然没想到安帝会因他们跟世家硬扛的样子,而且像是意外安帝会将陆家之事直接揽了过去,不仅不曾责罚反而还替他们开脱。 二人都是先是震惊,随即脸上染上动容,钱宝坤更是一副红了眼圈的架势,恨不得以身相报。 “陛下......”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朕连你们二人都护不住?” 二人连忙道“微臣不敢。” 宋瑾修就站在一旁,满是沉默地看着本还盛怒的安帝,被二人三言两语就糊弄地主动替本该重责的两人开脱,不仅不曾追究二人大过,反倒以圣旨遮掩过错,甚至还主动揽下今日之事,突然就明白自己往日当真是天真的可笑。 他原以为他跟朝中这些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论才智不输给任何人,他与这些老臣输的只是年龄,是政绩。 若他能早出生二十年,必定能比他们走的更高更远,甚至成为朝中肱骨,让陛下对他另眼相看。 可是如今看着萧厌和钱宝坤是如何轻易摸准安帝命脉,借着皇帝不容世家的心思,激怒他跟世家嫌隙,且将二人与皇权利益彻底绑在一起,对世家同仇敌忾,轻易化解危机。 宋瑾修才明白自己往日的自负有多天真。 钱宝坤就也罢了,可萧厌与他年岁相差不大,他能轻易拿捏帝心,靠的从来都不是外人眼中所谓的谄媚和运道。 比起这人,他还稚嫩的多,输给他真的是半点都不冤枉。 而棠宁能得了此人庇护,有这般兄长在旁,远比留在他这个心智不清的人身边要强的多。 宋瑾修突然上前跪在地上,朝着安帝磕头说道“今日之事本就非萧督主与钱尚书过错,陆家贪污漕粮,谋害朝中重臣,又以手段阻拦枢密院查案,罪臣与陆家之子相熟,且也多次出入陆家,因此得知内情,为想将功补过举告陆家之后,陛下方才下旨让萧督主二人查实。” “萧督主他们是奉旨搜查陆家,陆中书他们纠集朝中重臣叩跪宫前威逼陛下,实为大不敬之过错,陛下英明,又岂会为之妥协。” 宋瑾修身形消瘦苍白,开口却是让安帝侧目 第318章 第318章 “萧督主与钱尚书是朝中肱骨,不该为世家裹胁,罪臣本就是有罪之身,愿替陛下分忧。” 安帝微眯着眼“宋瑾修,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瑾修神色平静“那账本是微臣从陆家三郎手中所得,陆家行刺朝中重臣之事,也是微臣从陆执年口中亲耳所听。” “萧督主与钱尚书是奉旨搜查陆家,是罪臣举告陆家上下,方有今日之事,罪臣愿为陛下马前卒,指证陆家上下。” 钱宝坤忍不住惊讶地看了宋瑾修一眼,又看向萧厌。 这宋家大郎是怎么回事? ...... 殿外一众朝臣根本不知道殿内到底什么情形,只知道萧厌领着宋瑾修入内之后,那御正殿内就仿佛没了动静。 先前一直开口跪求安帝严惩萧厌的梁太师虽然没走,却也未曾再竭力高喝,其他那些世家朝臣虽然继续高声求见,可随着时间过去也逐渐口干舌燥,被日头晒得头晕眼花。 眼见着有小太监端着茶水入内,他们都是忍不住滚了滚喉咙,只觉得那干渴的感觉越发厉害,喉间像是有刀子拉扯,让人难耐。 一些人突然就想起先前萧厌说过的话。 陆崇远是为了陆家不得不求,他有皇后和四皇子,绝不能让陆家受辱污了声名累及中宫,可是他们呢?他们这么尽心竭力地为着陆家,图什么? 世家一体,荣辱与共。 陆崇远常用此言来让他们提陆家谋事出头,可如果换成今日是他们受辱,陆崇远会像是他们替陆家出头一样,来替他们这些人出头吗? 明知道是挑拨之言,也明知道萧厌先前说那些话是不安好心,可有些东西一旦生了嫌隙就如同树木生芽根植于心中,只要稍有风雨便能遮天蔽日。 先前被萧厌嘲讽过的那位林大人苍白着脸扭头“陆公,我们这般跪求,陛下也未曾召见,那萧厌深得圣宠恐怕不会这么轻易被陛下惩处,况且今日之事还是陆家有错在先,陆执年到现在都未曾被你们找回来,那钱宝坤也被他得罪偏拢萧厌。” “陛下若真被萧厌哄住,咱们就算跪死在了这里恐怕也毫无用处,不如先行回去,明日早朝之上再行弹劾......” 旁边早有跪不住的朝臣跟着开口“林大人说的是,那萧厌奸诈狡猾,钱宝坤也不好招惹,咱们不如先回去想想办法,看能否安抚了钱宝坤将他先拉拢回来,也省得白白将户部助力推给了萧厌那狗贼.. ....” 世家之人看似团结,实则本就不是一心,利益纠缠之下才有所谓的同进同退,可私底下却各有算计。 陆崇远听闻这些人居然生了退缩,脸色瞬时难看,他沉声开口“我知道诸位心思,钱宝坤但凡有丝毫拉拢的可能,老夫也绝不会与他至此,可他今日既与萧厌一起,便已经摆明了与我等再无修好的可能。” “那也是因为你们陆家的儿子先欺辱了人家钱家女娘......” “三郎绝不会做这等卑劣之事!” 陆崇远面染怒气,他的确对陆执年有些失望,也恼怒他近来接连惹出祸事,让的陆家麻烦不断,可是那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他对陆执年的品性却知之甚深,他是绝对不会去欺辱钱家女娘。 他已经问过陆肇先前的事情,陆执年分明是冲着宋棠宁去的,那钱小娘子跟宋棠宁同路,陆执年怕是无意间有所冲撞,才会被钱家当了借口。 第319章 第319章 陆崇远看向周围几人“三郎近来的确犯错,可他也是诸位看着长大的,诸位觉得他当真会做那等欺辱女子的无耻之事?” “今天陆家的确有错,错在未曾管束三郎,让他惹出祸端被萧厌寻了借口,可是萧厌擅闯陆家欺的却并非只是陆氏一家颜面。” “陛下想要什么你们心里应该都很清楚,萧厌与我等之间矛盾更是不可调和,若是今日诸位退了,世家最贵和不可冒犯就成了笑话,往后人人都可骑在诸位头上,这朝中又何曾还有我等立锥之地?” “萧厌此獠不除,世家永无宁日。” 那些人面上露出动摇之色,梁太师也是神色凝重,抿唇未曾说话。 冯秋荔原是安静待在一旁,他并未像是崔家那边直接拒绝进宫,反而没什么存在感地“依附”陆家所求,此时却是突然开口 “要除萧厌,我等自然愿意出力,冯家上下也愿意跟陆家共进退,可是有一件事情我想要陆公如实告知我等,萧厌今日带人入陆府,可有搜到什么不该搜到的东西?” 陆崇远沉声道“自然没有。” 萧厌他们今日入府的突然,可陆家上下又不蠢,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断然不可能放在显眼之处。 更何况萧厌那厮根本不敢在陆家久留,黑甲卫入府前后也不过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便因其他人赶来匆匆离开,他们就算真从陆家带走了些什么,也不会有什么能让陆家伤筋动骨的东西。 萧厌带着黑甲卫入府初时他虽然惊慌过一阵,可回过神后陆崇远便已经亲自去查过几间密室和府中暗牢,要紧的东西一样没少。 冯秋荔抬眼“那陆执年呢?他对世家之事知之甚深......” “他不会出卖陆家!”陆崇远断然道。 冯秋荔抬眼看着他“陆公确定?” “老夫......” 陆崇远刚想说他当然确定,陆执年绝不会出卖陆家,先前一直紧闭着的御正殿大门却是突然打开,有安帝身边伺候近侍从里面走了出来。 陆崇远话音顿时消散,扭头朝着那边看去,先前还各有心思的那些朝臣也是纷纷噤声。 梁太师避开身边阴凉,连忙开口道“冯公公,陛下可有召见我等?” “梁太师别急,陛下正与萧督主还有钱尚书议事,得空自然会召见诸位。” 梁太师闻言心中一咯噔。 往日安帝虽然厌恶世家,可面对 他们“逼迫”,最后大多都会为了大局而做妥协,可是这次他竟然态度这般强硬。 最重要的是,既不召见,御正殿的门却开了,梁太师心中瞬时浮出不安来,陆崇远也是脸色变化。 果然,下一瞬那冯内侍突然开口“陛下有旨,吏部侍郎陆肇勾结南地官员,贪污漕粮,无视朝廷法纪,着将其下狱严审。” “中书令陆崇远教子不善,齐家不宁,禁足府中,待陆肇之事查明之后,再行处置。” 殿前跪着的所有人都是安静至极。 陆崇远如遭雷殛,只觉耳间轰鸣。 第320章 第320章 谁也没有料到一众世家朝臣进宫弹劾萧厌不成,最终的结果居然是陆家落罪。 陆肇下狱,陆崇远禁足。 陆家脊梁几乎尽断。 陆崇远也没想到安帝居然会下这种旨意,他脸色瞬间惨白,朝着殿内就高声道“陆家何曾勾结南地官员,我儿也绝无贪污之事,陛下怎能听信萧厌那奸人一面之词就冤枉陆家上下,老臣是先帝亲点的辅政大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老臣要求见陛下......” 陆崇远也顾不得跪了,直接起身便想朝着殿内疾步进去,只是还没上了台阶,就被那冯内侍挡了回来。 “陆中书,陛下旨意,让您回府。” 冯内侍伸手挡在陆崇远身前,他身后是殿前侍卫,直接拦了去路。 陆崇远先前的沉稳再无,哪怕竭力想要冷静下来也有些心神晃动“冯公公,陛下枉信奸人,冤害忠良,那漕粮一事早就案结,萧厌与我陆家更有私仇分明言行嫁祸,陛下就算是要问罪陆家,那也得给我陆家一个申辩的机会,怎能单凭那阉人一面之词就这般对待陆家......” 冯内侍听他一口一个阉人,神色微冷“陆中书误会了,检举陆家的并非萧督主。” 陆崇远一愣。 旁边梁太师皱眉“不是萧厌?” “不是,是原门下录事郎,宋大人。” 宋瑾修? 梁太师脸上露出错愕之色,就听得冯内侍开口说道“宋大人亲自面圣呈禀漕粮账册,指证陆郎令勾结南地官员贪污赈灾粮款,截杀枢密院派往江南寻回证据之人,且多年于朝堂之上排除异己,构陷、谋害其他朝臣。” “陛下倚重陆家本不愿相信,可今日下旨派萧督主和钱尚书入陆家搜查却意外得来一些东西,让得陛下震怒至极,若非念在陆中书年迈且多年辅政的份上,陛下不愿迁怒于您,恐怕今日问罪的就不止是陆郎令一人了。” 冯内侍瞧着脸上血色消退的陆崇远,温声劝道“眼下陛下正在气头上,陆中书还是先行回府去吧,免得再落得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陆崇远身形摇晃,脸上白的几乎不剩半点血色,而那些满是惊愕的世家朝臣此时也是脸上变化不断。 漕粮账本?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陆家不是说早就已经销毁干净,也清理好了南地那些尾巴,如今怎么会冒出来个漕粮账本?! 世家在南地的那些“生意 ”或多或少都有牵扯官府,漕粮倒卖之上其他几家也几乎都有参与,当初虽说是陆家为主,可他们也并不干净,后来事情暴露之后更是舍掉南地大批利益,只求断尾自保,陆崇远曾经亲口跟他们保证此事绝不会再出问题,萧厌也不会抓到任何把柄,绝不会牵连到他们。 可是如今呢?! 那些朝臣看向陆崇远时都是隐着怒气,就连梁太师也是紧紧皱眉,心中不安愈盛。 “冯公公,那账本当真是宋瑾修所给?”梁太师沉声问。 冯内侍说道“这还能有假,听闻宋大人是从陆家三郎君手里得来,往日宋、陆两家亲近,宋大人也常出入陆家,就连陆郎令构陷朝臣的那些罪证也是他亲耳从陆家三郎那里听来的。” 第321章 第321章 “宋大人的父亲勾结逆贼之女虽有罪过,可宋大人此次戴罪立功,陛下已经令他官复原职,并协助钱尚书和萧督主清查账本,彻查漕粮一案。” 梁太师心中沉重起来,宋国公府原本已无起复可能,安帝意欲“杀鸡儆猴”,警告朝中那些偏向世家的朝臣,宋鸿就算不死也绝不可能再入朝中,因此当初宋家落难之时别说是陆家,就算是他们也无一援手。 可谁能料到,宋鸿落罪,宋瑾修居然能踩着陆家重入朝堂。 “陆中书,陛下旨意已下,还请莫要为难奴才。” 殿前几名侍卫上前,隐隐将陆崇远围在中间,冯内侍说道“送陆中书回府。” 说完冯内侍看着台阶前面依旧跪着的其他人“诸位大人还要继续等候陛下召见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片刻,都是看向梁太师。 梁太师脸上微沉,看着几乎是被宫中侍卫“押送”离开的陆崇远,毫不犹豫地就起身说道“不用了,陛下既与钱尚书他们商议正事,老夫就不打搅了,待到陛下得空老夫再进宫觐见。” 见梁太师都退了,本就心慌的其他人也是连忙跟着开口。 “我想起衙中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我也是。” 一群人纷纷附和之后,不等冯内侍开口说话,就接连转身离开,不过片刻功夫,刚才还熙熙攘攘跪了一地的朝臣转瞬就散了个干净。 等到人都走完之后,跟着冯内侍出来的小太监忍不住小声道“这些人走的倒是痛快,奴才还以为他们会继续纠缠......” “纠缠什么?” 冯内侍嗤笑了声,刚才满是和善的眉眼中带着鄙夷。 世家这些人向来都是如此,仗着人多势众屡屡威逼陛下,可实则就是一滩散沙,只要捏住他们中间领头的那一个,剩下的那些人见到利益受损危及到自己,就会迫不及待地退去,陆崇远却还想要借着这些人来对付萧厌,当真是可笑。 想起陆崇远先前一口一个阉人,冯内侍就眼带寒霜。 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萧厌,总觉得那人危险,可是却更厌恶陆崇远“让人去陆家的时候留心些,尽快将陆肇带进诏狱,若有人抗旨,不必客气。” 那小太监心领神会“公公放心,奴才明白。” ...... 宫中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外间的人。 先前萧厌带人擅闯陆家搜查的事早 就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世家那些人入宫之后,文信侯等人都是替萧厌捏了一把冷汗,只觉得他今日恐怕真会遇到大麻烦,可谁知道不到一个时辰,陆崇远就被宫中禁卫“押送”回府,陆肇更是直接被锁拿入狱,陆家十余族人因与禁军冲突被捆绑带走。 那浩浩荡荡的架势别说是文信侯和曹德江他们惊了,就连先前未曾进宫的崔林也是震惊。 冯秋荔见到崔林时,没等他开口说话就率先说道“崔公,萧厌手中那些陆家的证据,可是你给的?” 崔林张了张嘴“我只是想要让陆崇远吃点亏,可我没想到他们手里居然有账本......” 第322章 第322章 南地的那些东西早就毁了,他才敢暗中透信,想要借萧厌的手打压陆崇远的气势,进而好能让他辅佐之人出头压过四皇子,可是谁能想到,萧厌居然能找出漕粮账本? “您可真是!” 冯秋荔像是气结,连说话时语气都重了几分“我早就跟您说过,萧厌那人不可信,他对世家早有赶尽杀绝之心,又岂是那么容易利用的,您与陆崇远不和那也是咱们世家内里的事情,您怎能将陆家把柄递给萧厌?!” 崔林本比冯秋荔年迈,往日若有人这般跟他说话他早就动怒,可是此时他本就理亏,被冯秋荔呵斥一番反倒解释“我也没想到陆崇远做事这么不干净。” 冯秋荔气的脸紧绷“那现在怎么办?” “那账本上面不知道有多少东西,陆家那边恐怕保不住了,陆肇下狱之后萧厌定会想尽办法叫他开口,万一他真吐露出什么来,那我们怕是都要跟着陆家一起完蛋,就算陆肇一口咬死扛下罪责,可万一让陆崇远知道是您暗中透了消息给萧厌,他定然不会放过您的。” “咱们暗中支持二皇子已经犯了忌讳,若再将此事掀出来,其他几家的人绝不会容我们......” 冯秋荔越说语气越急,脸上神色发白,满是害怕地在原地踱步打转,而他话里所说的那些让崔林也是忍不住紧了脸。 世家勾心斗角常有,争夺利益也是常态,可是出卖陆家却是坏了他们一直以来一致对外的“默契”,一旦被人察觉,陆家那边不会放过他,其他几家恐怕也会跟他们翻脸,到时别说是想要当世家之首,恐怕就连崔家也得被其他几家齐齐排斥。 崔林紧紧皱着眉心,沉声说道“那就让陆家没机会找我们麻烦!” 冯秋荔猛地抬头,满是震惊“崔公,您......” 崔林看着他“怎么,不敢?” 冯秋荔脸色苍白。 崔林说道“你也说了,陆崇远此人心胸并不宽广,他要是知道我做的事情,绝不会放过我们。” “我原只是想要打压一下陆家气焰,好能帮着二皇子在世家这边争取一些支持,可谁能想到出了意外,如今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索性借机替代了陆家,这样既能收拢助力让二皇子更进一步,也能断了漕粮之事牵累我等的可能。” 见冯秋荔满脸犹豫,崔林沉声道“世家表面荣辱与共,可内里如何你应该很清楚,你难道想要看着陆崇远脱身之后反过头来对付我们?况 且陆家之所以能成世家之首,那也是踩着当年贺家的尸骨,陆崇远能够出手对付贺家,我们为何不能对付他。” 陆家能做,他们也能。 若是能分刮了陆家,崔家定然远胜现在,而且没有陆崇远压着,他自然也能收服其他几家为他所用! 冯秋荔显然是被崔林说动,脸上犹豫之色一点点褪去,眼里生出一丝野心来“那崔公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崔林朝着冯秋荔招招手,待他附耳上前,他才低声说了几句。 冯秋荔诧异抬头“这样能行吗?” 崔林沉声道“自然能行,我会叫人办好此事,让陆家没机会再开口,你只需要在关键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就好。” 冯秋荔点点头“好。” 崔林见他答应下来,脸上露出几分欣喜“你放心,只要解决了陆崇远,往后世家这边就是你我做主,冯家将来定会不输如今的陆家。” 冯秋荔听着崔林允诺,脸上忍不住也是染上几分憧憬之色,神色雀跃着面露期待,仿佛已经在想着冯家取代陆家之后的情形,可是等到崔林转过身去叫了亲信进来,细细商讨着接下来要怎么对陆家动手时,他却是微垂着眼帘遮住有些冰冷的眼。 第323章 第323章 萧厌说的果然没错。 世家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凉薄狠绝,陆崇远如此,崔林亦然,只要挑起他们心中野心,让他们生了不肯居于人下的欲望,稍稍挑拨一二,哪怕曾经再亲密无间也能转瞬翻脸无情,将对方当成自己向上得利的踏脚石。 萧厌简直是将这些人的心思猜的分毫不差。 冯秋荔突然便有些庆幸,那人不是他的敌人。 ...... 另一边萧厌和钱宝坤“安抚”住了安帝之后,从宫中出来时,钱宝坤已将萧厌引为忘年知己,对这个自己曾经十分厌恶的奸佞之人极为亲切不说,言语之间更是一直在教着萧厌为人别太刚直,该自私时也得学着自私。 萧厌轻抿着嘴角“本督只是不想连累了钱尚书。” “所以我才说你这人当真是白担了奸佞之名!”钱宝坤皱眉说道“方才明明推诿几句就能保全你自己,可你倒好,一个劲的揽着罪名生怕陛下不会怪罪你,你这人就是性子太直,也太过较真,什么事情都想着自己上,这才会落得那一箩筐的恶名。” 他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外间那些人向来都是人云亦云,你本是清正之人,却叫他们说的那般难听,让所有人都误解你心狠歹毒,往后你行事之时也该学着委婉些,该自私的时候要自私,别万事都一股脑地朝上冲。” 钱宝坤瞧着容貌冷峻实则“热心肠”的萧厌,简直替他操碎了心。 “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可人活一世,总要顾全身后名,不求流芳百世,总不能遗臭万年。” 萧厌沉默片刻,才开口“我知道了,多谢钱尚书。” 钱宝坤笑起来“行了,今儿个事了,我先回府去了,晚些时候再寻你商量那账本的事情。”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宋瑾修,“那人,你也小心些。” 咬人的狗不叫,这宋家大郎往日瞧着肃然规矩,可没想要一口就咬掉陆家半条命。 萧厌温和一笑“好。” 钱宝坤领着三个儿子离开之后,等坐上马车,还忍不住扭头看了眼不远处俊逸无双,瞧着就赏心悦目的青年人,越发觉得合眼缘。 他朝着身旁跟着的钱青冉三人说道“这萧厌为人正直,果然是传言误人,你们三个往后多跟着他学学。” 钱青冉“......”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父亲,萧厌他......” “萧什么厌,他比 你们要大,又与我交好,往后叫声萧世叔。” 钱青冉“......” 钱家二哥,三哥“......” 他们这爹疯了! 钱家父子四人离开之后,萧厌脸上温和便收敛下来,剑眸里先前刻意压制下去的疏冷重新浮现出来。 一直跟在后面的宋瑾修忍不住开口“萧督主,好手段。” 第324章 第324章 钱宝坤此人深谙明哲保身之策,向来都是不偏向任何人的,他不掺和朝中争斗,亦不靠拢任何人。 世家那边不是没有拉拢过他,就连朝中那些个皇子也曾朝着他示好,往日宋鸿在朝之时也曾想方设法想要交好这位手握实权的朝臣,可是他表面看似与任何人都关系和睦,实则私下半点都不往来,但萧厌居然能让钱宝坤“另眼相待”。 想起钱宝坤离开前殷殷叮嘱,宋瑾修轻嘲“钱尚书诚心待您,萧督主不觉心中有愧?” “棠宁待你真心时,你愧疚过?” 一语说的宋瑾修狼狈难堪,萧厌神色冷淡地道“你替本督做事,本督放你活路,宋国公府的事情不牵扯于你是拿什么换来的,宋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你既能构陷陆家时面不改色,就别来本督面前说些良善之言,平白恶心了本督,本督不介意送你再回诏狱。” 宋瑾修脸上乍青乍白。 萧厌见他闭嘴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宋大人哑了?” 曾经的天子骄子早就今非昔比,哪怕再难堪,宋瑾修死死咬着牙依旧选择了低头“是下官逾矩,萧督主见谅。” 萧厌眼神疏陌“别再有下一次。” 宫门前来往行人虽然不多,可是宋瑾修却觉得自己脸皮像是被人趴下来扔在地上踩踏,那不远处守门的侍卫瞧着这边看过来的目光,更让他羞耻至极。 萧厌看着他隐隐涨红的脸,转身就朝着不远处马车走去,宋瑾修却是突然抬头叫住了他“萧督主。” 萧厌脚下一顿。 “棠宁她......还好吗?”宋瑾修低声问。 “离了宋家,自然是好的。” 萧厌侧首时下颚轮廓嶙逸,眼帘轻掀带着一丝直戳人心的锐利,叫人忍不住想要避开眼不敢直视。 “当初宋大人从未在意过棠宁,亦在她和令妹之间选择了想要庇护的人,如今就别三心二意再来叨扰我家小孩儿,有些舍弃过的东西,不是想捡就能捡回来的,棠宁也不会回头去咽吐出去的废弃之物,宋大人想来应该明白?” 他轻扫过宋瑾修瞬间苍白的脸,神色冷漠。 “令妹得你庇护,陛下已经命人将她放了出来,宋大人也该早些去诏狱接她才是。” 一句“令妹”,让得宋瑾修整个人狼狈至极。 他嘴唇嚅动了动,想要说一句他未曾舍弃棠宁,想说当初他不知道宋姝兰的事情,他只是想要一碗水端 平让她们姐妹和睦,可是对上萧厌冷漠黑眸,想起棠宁曾遭遇的一切,那所有反驳的话都卡在了喉间,让他满是苍然愧疚。 宋瑾修只觉得自己像是变成最为可笑的存在,就像是萧厌说的,他跟棠宁之间早就已经不是曾经的“兄妹”,他对棠宁来说是她早就舍掉的废弃之物。 第325章 第325章 她已经有兄长了,这个人不是他。 萧厌没去理会宋瑾修变化不断的神色,只转身就径直离开。 等马车驶离宫门前后,缙云就着帘子掀开的缝隙还能看见站在宫门前的年轻人,他扭头朝着萧厌道“督主,这宋瑾修非良善之辈,陆家的事他能毫不犹豫就揽了过去,为了取信陛下谎言张口就来,您放他出来,万一他将来反咬一口......” “陆家的事,需要一个契机。” 他原本是想要让钱宝坤来当这个挑起事端的人,可这位钱尚书实在“真诚”的让人有些不忍心。 想起钱宝坤之前的殷殷叮嘱,那恨不得将他引为知己的模样,让萧厌靠在车壁上忍不住低笑了声,转瞬才继续说道“宋瑾修这人虽然虚伪了些,却是有真才实干的,而且他为保自身能放低身段朝我低头,不惜跟毁了宋国公府的人服软,足可见他心思城府非常人可比。” “宋鸿犯的那点儿事情不至于诛了宋家满门,就算是问罪,宋瑾修也顶多就是流放,可于他这般心性之人,离开京城反而是鹰翔于空留了祸端,倒不如将他困在京城这潭浑水之中,借着他跟陆家之间仇怨,将他置于世家对立。” “他就算厌憎本督,在他翅膀硬了之前也离不开本督,更不敢反咬一口。” 萧厌从未想过要收服宋瑾修为己所用,只是若单纯利用一番,让他来成为掀开陆家阴暗之事的“契机”,对他来说刚刚好。 世家不会放过构陷陆家的宋瑾修,宋国公府先前所为也让宋瑾修不可能再融入那些清流朝臣,他就算官复原职,想要更进一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待到宋瑾修羽翼丰满之时,他也早就已经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届时若压不住一个宋瑾修,又何谈其他? 更何况萧厌看出宋瑾修对宋棠宁有种极为古怪的“愧疚”,不仅仅是对那宋姝兰突如其来的冷漠,还是今日只因为知道陆执年冒犯了宋棠宁,就毫不犹豫选择对付陆家的决绝。 这份愧疚足以他对棠宁另眼相待。 萧厌虽然厌恶宋瑾修,也从未想过要棠宁交给旁人,可是他更知道这世间之事从来没有万无一失,他习惯为自己多留一条路,而如今这份习惯之中多了一朵让他放不下的小海棠,他愿意为了那个让人心软的女孩多思虑一些。 哪怕是厌恶之人,万不得已时未必不能是救命稻草。 缙云闻言忍不住问“那您为何要放了那宋姝兰?” 萧厌 嗤了声“不放了她,岂不是让宋瑾修有机会纠缠棠宁。” 那宋姝兰就是朵缠人性命的菟丝花,离了巨木就难以存活,她费尽心思才回了京城,可如今想要的荣华富贵没了,想要的国公府女娘尊贵也没了,声名尽毁,又是逆犯之女,她只有死死缠住宋瑾修才能在京中这繁华之地生存。 萧厌虽然放了宋瑾修出来,可不代表想要看着他好过。 欺负了他家小海棠,哪能轻易让他舒坦。 马车朝着积云巷去时,萧厌伸手摸了摸腰间受伤的地方,那上面挂着个绯色挂扣的白玉坠子,是先前小海棠赠给他的,想起入宫前泪眼朦朦哭着让他哄她,萧厌朝着外间说道“先不回棠府,去一趟西珏楼。” 缙云闻言就道“督主又去买甜糕?” 第326章 第326章 萧厌靠着车壁轻“嗯”了声。 小孩儿今日受了委屈,带点儿甜糕哄哄她。 西珏楼的掌柜的瞧见萧厌来时,从最开始的惊愕害怕到如今已经有些习惯了,知道这位萧督主是来替府中的小女娘买甜糕,他笑着便让后厨做了萧厌常带的几样,连带着还将这几日新上的点心也一并装了一些。 萧厌提着食盒回棠府时,还想着宋棠宁每次见到甜糕时梨涡轻甜惊喜模样,可等进到府中看到前厅摆着的那一堆东西,宋棠宁正轻声细语地跟站在厅中的人说话时,他脸上的笑瞬间隐没。 “阿兄。”宋棠宁看到萧厌,连忙开口。 傅老夫人也是难得温和“萧督主回来了?” 萧厌“嗯”了声,走进去后将食盒放在一旁“傅老夫人怎么过来了?” 傅老夫人说道“自然是来看看棠宁,陆家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的,我听了后就有些担心棠宁,后来又听我家那臭小子说棠宁今日受的委屈,所以过来看看。” 老太太本就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也心疼她多年来受的那些委屈,先前听说了陆家的事后就心里挂怀,派人出门打听,后来又见她那混账孙子回去之后一个劲儿的念叨宋小娘子,她才隐约觉得不对劲。 她出言询问时,傅来庆还只说是凑巧遇见宋棠宁才管了闲事,顺带着才去了钱家一趟,可是傅老夫人多精明的人。 三两句话就诈出了自家孙儿的心思,傅来庆面红耳赤索性破罐子破摔,求着她来棠府走一趟。 傅老夫人对着宋棠宁时,连先前仅剩的那丝严肃都没了,只觉得眼前小姑娘能叫她那都快当了和尚的孙子动心,简直就是傅家的救星,对宋棠宁越发亲近。 “你是不知道我家那混小子有多担心你,回去后就一个劲儿地跟我说着今日有多凶险,那陆家三郎行事实在是太过混账,好在子湛今日凑巧路过城南,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事来。” 傅老夫人说完后就拉着宋棠宁的手满是后怕的“好在你没事,要不然我非教训子湛不可,竟连个小姑娘都护不住。”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子湛是我家那混账孙儿的字,是他祖父生前早早就替他定下的,希望他能如湛湛江水清而不浊。” “那混小子向来不爱管人闲事,也少有这般在乎人的时候,知晓我要来看你,忙不迭将压箱底的伤药都送了过来,生怕你磕着碰着,若非是怕冒犯,怕是就跟着我一道来了。” 傅老夫人话里话外全是傅来庆,拉着宋棠宁时更满是亲昵。 宋棠宁哪怕再迟钝,也隐约察觉出不对劲来,她脸颊瞬间浮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身形僵硬起来。 萧厌更是看着傅老夫人拉着他家小海棠的那只手,紧皱着眉心,黑眸凝沉。 傅家那个狗崽子,果然图谋不轨! 第327章 第327章 宋棠宁上一世虽然死的早,可到底是与人订过亲的,她跟陆家那些长辈相处过,也曾经开过情窍,自然不会傻到感觉不到傅老夫人对她态度上的转变。 她对傅来庆没什么别的感觉,只觉得那人憨憨傻傻不如传闻中精明,可是傅老夫人对她的亲昵却让她尴尬红了脸。 宋棠宁低声道“今天的事是该我感谢傅郎君才是,怎好让他再送伤药过来......” 傅老夫人轻哼了声“感谢他做什么,他一个男儿郎,路见不平本就是他该做的事,况且那陆三行事孟浪,又朝着几个小女娘动手,子湛要是视而不见不曾援手,那回去之后才该跪了祠堂,狠狠挨一顿鞭子。” “至于那些伤药,虽然得来不易,可是若能用到要紧地方也是它们的福气,子湛那小子高兴还来不及。” 她嘴里虽是抱怨之词,看似对自家孙子不甚满意,可实则却是竭力想要替傅来庆留个好印象。 傅老夫人如抱怨似的嗔怪“你是不知道那小子回去后就一个劲儿念叨,说怕你伤着碰着,缠着我马不停蹄地过来,如今瞧着你好好儿的,我也能回去交待,让那小子安心。” 这话已有些暧昧,就差点明傅来庆的心思。 宋棠宁闻言脸颊浮红,一时讷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小女娘垂着眼帘,鸦羽似的长睫轻颤,粉白脸颊上伤痕还没褪尽,可已能见完好时白玉无瑕,貌若春棠。 傅老夫人越看小女娘越是喜欢,眉眼清正,性子也好,哪怕遭遇不公也不曾自怨自艾。 她不喜欢太过文弱的小女娘,反倒是宋棠宁这般外表柔弱,却性子坚毅上进的极为合她心意。 若非顾虑宋棠宁跟陆家那婚事才闹过一场,陆家的退婚书也还没送来,她只恨不得能立刻就替她那孙儿将人定下,把宋棠宁娶回了府中。 萧厌站在一旁看着宋棠宁被傅老夫人拉着手说话时羞红了脸的样子,只觉心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躁郁之气翻腾。 他不知道那股感觉从何而来,却忍不住动气。 “棠宁。” 他上前开口时,打断了傅老夫人那亲近至极的话,也让尴尬至极的宋棠宁有了脱身的机会“过来。” 宋棠宁如同瞧见了救星,连忙轻唤了声“阿兄”之后,挣脱了傅老夫人的手旋身避在萧厌身旁。 萧厌长袖一遮将人侧身挡在了身后,崖岸嶙峋的身形刚好遮住了小巧的女娘,他自己 则是正面对上了傅老夫人。 这般作态本是有些无礼,只是萧厌容貌本就俊逸,哪怕冷着眉眼也不会叫人觉得冒犯,反而觉得他本该如此。 萧厌开口时声音微沉“老夫人不必这般客气,傅郎君既有相救之情,便断然没有再收傅家之礼的说法,老夫人能来探望棠宁已是她的福气,若再收了您的东西,那便折煞她了。” 他话音一落,本就有些不知所措的宋棠宁连忙跟着点头“阿兄说的对,我不能收这些东西。” “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傅老夫人皱眉。 “再小的玩意也非棠宁该取之物。” 萧厌闻言眼底晕染着霜色,只是因为顾忌傅老夫人待棠宁那份真心,也因他身后曹德江才尽量平和。 “今日棠宁她们遇险,不管傅郎君是出于路见不平亦或是否凑巧路过,他救了棠宁跟钱小娘子,也救了棠宁妹妹的性命,这份恩情本督和钱尚书都会记着。” 第328章 第328章 “陆家的事情未平,世家目光都落在积云巷上,无论是傅郎君还是傅家都不好太过招人注目,待到这次事了之后,本督和钱尚书自会亲自上门感谢傅郎君援手。” 他在提醒傅老夫人,傅来庆之所以去城南并非是凑巧,而是早就心怀不轨,遇到陆执年也根本就不是意外,是他早有图谋。 傅老夫人拿傅来庆“相救”说事,萧厌便想提醒他,傅来庆救的并非棠宁一人,还有钱绮月和宋茹,而且这所谓的“恩情”根本不值得棠宁“以身相许”,让那狗崽子少觊觎他家小孩儿。 但是这话落在傅老夫人耳朵里,却只以为萧厌是在提醒她眼下不是说亲的时候。 傅来庆喜欢宋棠宁,她也有意这桩婚事,可宋棠宁到底才遇了这么多事情,而且眼下不是提此事的好时机。 不说棠宁自己是否能接纳新的感情,就说外头若知傅家求亲,那些居心叵测的碎嘴之人也定会谣传小姑娘早前便与傅家往来,三心二意才强行退陆家婚事,到时候反倒污了她名节。 倒不如等陆家事了,过些时候,她再正经上门跟铖王妃商议。 傅老夫人不是不知礼的人,今日太过欣喜才会失了些分寸,她只以为萧厌是在提点她换个时候再来,脸上笑容不减反而越发和气。 “萧督主说的是,咱们往后还得来往,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老太太瞧着宋棠宁目光慈爱“是我顾虑不周,没想着外头会有的流言,东西不要便不要了,待会儿我让人带回去交给子湛就是,免得让人碎嘴,只是你记着若是有什么委屈别憋在心里,若是不好与萧督主他们说的,可以来寻我,老身也会护着你。” “往后都在京城,多来府中走动,老身府里也你这般乖巧懂事的小娘子,瞧着就让人心头欢喜。” 宋棠宁能感觉到傅老夫人待她真心,虽然尴尬于傅来庆的事,可在此前老夫人也曾帮过她数回。 体会过人心凉薄冷情,至亲亦能歹毒要人性命之后,这份毫无血缘的偏袒慈爱就越发可贵,宋棠宁不想太过拂了老夫人的颜面,只能乖巧点点头说道“好,棠宁往后有时间,会去叨扰老夫人。” “你来我高兴都不及,何来的叨扰。” 傅老夫人也知道小女娘家脸皮都薄,况且婚事没提之前,说太多也有些孟浪,她笑了笑便转移了话题“铖王妃这些日子可还好?老身去看看她。” “姨母前些日子病了,这会儿怕还在歇息。” 铖王妃自从被查出有孕之后就极为嗜睡,一日里有半日都在床榻之上,那孩子怀的并不安稳,胎像不好不说,铖王妃孕吐更是严重,每次吃了东西隔不了多久就能吐个干净,短短月余原本丰腴的人便瘦的下巴都尖了。 秦娘子想尽办法替她调养,顾鹤莲也是急的坐立不安,从最初跟铖王妃见面时还每次都要吵上一场不欢而散,到后来怕伤了铖王妃身子,自个儿搬去了外间住着,每日都偷偷进府远远瞧上一眼,只将费尽心力寻来的吃食放在窗外就离开。 宋棠宁不知道铖王妃对腹中孩子有什么打算,怀孕的事情也还瞒着外间的人,如今铖王妃已有孕相,那副模样瞒不住生产过的傅老夫人。 她不知铖王妃是不是愿意见傅老夫人,所以朝着傅老夫人说道“我让人过去问一声,看姨母可否醒了,老夫人稍等片刻可好?” 傅老夫人自然没有问题“去吧,若王妃还在歇着便算了,别打扰了她休息。” 宋棠宁招手唤了花芜过来,吩咐了人去后院传话。 等过了一会儿花芜回来才说“女郎,王妃请老夫人过去。” 宋棠宁这才安心下来“那你带着老夫人先去见姨母,我稍后就来。” ...... 第329章 第329章 花芜领着傅老夫人去了后院,傅家几个下人得了吩咐抬着先前搬进屋中的箱子出去,宋棠宁才忍不住松了口气,她拍了拍胸口低声道“吓死我了。” 萧厌站在一旁心情不大愉快“吓什么。” “当然是傅老夫人了,我原以为她只是随意过来看看,还想着她送来那么多东西太过客气,可谁能想到她居然是......” 宋棠宁一想起方才的事就觉得尴尬至极,忍不住侬音轻吐低声嘟囔“老夫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瞧上了我......” 先前陆家的事虽然她占了上风,可外间关于她的那些议论却从没断过,那些寒门学子虽然会记她恩情,可却也不乏有人说她对陆家强势,对宋家心狠的。 她知道外头人都是怎么议论她的,说她毫无女子端庄贞淑,抛头露面屡屡闹出事端。 傅家在京中并非普通门户,傅老夫人也最是在乎规矩的人,她怎么会瞧上了她? 萧厌虽然不喜傅家那狗崽子觊觎自家小孩儿,可听到她自贬却依旧皱眉“你有何处不好,自轻什么?” 宋棠宁闻言仰着白皙脖颈看他“阿兄自然是看我什么都好,可旁人又不如此。” “你都说了,是旁人。” 萧厌沉声说道“这世间无非两种人,与你有关的,和与你无关的。” “撇除与你无关的那些人,与你有关之人在意你的自然明白你的好,不在意的你何需理会他们所言,况且那些肆意贬低别人的人,未必就是因为他们口中所说之人有多不好,他们只不过因为想要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站在高处指点别人才能显露自己德誉。” “这般人,与腐蝇无异,何必在乎。” 宋棠宁愣了下,她其实并没有难过,也不在意外间的人怎么说她,那些流言蜚语对她来说根本伤不到她半点。 方才一句感慨也不过是在疑惑傅家怎会看上了她,可是身前的人却是这般努力而又认真地告诉她不必在意外间所言,不必自轻。 宋棠宁忍不住心中柔软“阿兄,我不在乎他们的,只要阿兄不厌我,就好。” 女孩声音软软绵绵,仿佛裹了蜜糖,一双杏眼如清泓透彻,那腻人的笑意仿佛能将人溺毙其中。 “我只在乎阿兄,旁人我才不管。” 那句“在乎”像是勾人的缠丝,轻翘的尾音带着绵软沁人的甜。 萧厌垂眸微怔,方寸间,呼吸不 明所以的紧了一瞬,看着她踮着脚凑近的笑脸,脖颈微仰着露出白皙弧度。 他忽地就避开了眼,下颌绷紧时喉间滚动了一下。 宋棠宁却不明所以“阿兄不会厌我吧?” 萧厌背脊笔直“自然不会,我是你兄长。” 他其实不常在棠宁面前提起“兄长”一词,哪怕总将人当小孩儿养着,平日里也鲜少在言语间带出辈分来压她,此时刻意说出口时,也不知道是在提醒着谁,亦或是压着自己突然乱了的心。 萧厌像是在提醒自己,垂眸又低声说了一遍“不管外间如何,兄长都会护你。” 宋棠宁没察觉到他神色间一闪而逝的古怪,只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我就知道阿兄最疼我了,我最喜欢阿兄!” 萧厌刚平复下来的呼吸再次乱了,这一次,连带着心跳也慌了神。 ...... 宫中的事情萧厌没瞒着宋棠宁,她问时他便与她说了,也将宋瑾修官复原职的事情告诉了她。 宋棠宁虽然不喜宋瑾修,可知道他能够帮助萧厌背了世家黑锅,抵挡世家那边的攻伐时,丝毫未曾质问此事,只表示随萧厌安排。 她听着朝中变故,听着萧厌与钱宝坤如何跟世家较量,低声说着自己见解,又从萧厌口中分析着如今朝中境况。 短短时日她便已经快速成长起来,再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而萧厌看着她认真说话的样子,神思却是有些不属,眼神时不时落在她张合的粉嫩红唇上,突然觉得她五官怎能这般小巧。 眼眸清亮,皮肤白的惑人,那嫣红嘴唇小巧极了,他目光微凝时,忍不住下意识伸手抚过自己的唇...... “阿兄?”宋棠宁歪着头,“我说的对吗?” 第330章 第330章 萧厌身形一僵,快速收手时眉峰皱了起来。 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见她满是信任地看着他,杏眸澄净极了,萧厌拧眉低啐了一声。 “阿兄......”宋棠宁见他突如其来的神色不愉,只以为自己说错了,忍不住低声讷讷“我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 萧厌开口“你说的没错,眼下世家生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崔林早就觊觎世家之首的位置,也不满陆崇远霸占中书令位,集世家之力辅佐皇后和四皇子替陆家谋事,他暗中出卖陆家,原是想要借我之手打压陆崇远一二,可谁知却让陆家去了半条命,若被其他世家的人发现崔林所为,他往后在朝中便再无立足之地,也会被世家之人群起攻之。” “陆家多年底蕴并非没有反击之力,崔林怕陆崇远报复,也怕被世家孤立,他如今唯一的选择就是将陆家彻底打压下去,让陆崇远等人如当年贺家那些人一样,成为崔家登顶的踏脚石,所以他定会不遗余力的帮着我补全陆家的那些‘罪证’。” 不管是莫须有的,还是真的,没有人比世家内里的人更清楚他们这些年做了什么。 光靠着那本账册,以及钱宝坤送到圣前的那些东西,自然不能置陆家于死地,可如果再加上崔家手里的那些...... 足以要了陆家上下的命。 萧厌心里纷杂,可对着宋棠宁时依旧柔和 “所以你不必担心,世家那些人只讲利益,一旦看到陆家没机会再起复,今日那些帮着陆家求情的,会成为最早落井下石的人,他们会红着眼像是最狠毒的饿狼,分食陆家上下,直到他们尸骨无存。” 宋棠宁闻言低声道“那钱尚书......” “放心吧,他会一直安好。” 钱宝坤是难得有能力又心中放着百姓的朝臣,他就算最初打算利用时,也是替他留了后路的。 宋棠宁闻言这才放心下来。 知道陆家之事已定,萧厌和钱家也暂时无碍,宋棠宁一直紧提着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随即便挂心铖王妃那边。 她对傅来庆无意,也没想过要再嫁人的事情,她既有些担心傅老夫人会跟铖王妃说什么不该说的,也怕铖王妃有孕的事情被人知道生出麻烦,忙不迭就去了铖王妃的住处。 萧厌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抿了起来。 “督主,这傅 家的人是瞧上了咱们家女郎吧?” 沧浪从外间进来时,满脸八卦“方才我瞧了傅家抬出去的那些箱子,里头装着的可都是不常见的好东西,这哪里像只是来探望女郎的,还有那个傅郎君,我就说他好端端地怎么会绕路去了城南,感情是爱慕女郎,凑上去献殷情呢。” 萧厌脸上陡然冷了下来,抬眼看着沧浪时身上气势凶煞。 沧浪却没觉察出不对劲,一张嘴嘚吧嘚吧,凑在萧厌身旁。 “我瞧着那傅老夫人像是来说亲的,那副模样恨不得立刻就将咱们女郎定回去,您说她这次去探望铖王妃,会不会是想先商量女郎的婚事,等过段时间再来订亲?” “不过我瞧着那傅郎君跟女郎还挺般配的,年纪相当,傅家也还不错,比陆家那些混帐东西强多,有傅老夫人这么喜欢着,回头女郎要是嫁过去定能过的不错......” 缙云瞧着萧厌越发冷沉的脸,默默退了半步。 下一瞬,萧厌直接起身,腿脚就踹在沧浪小腿骨上。 砰—— 沧浪身子一歪,险些一脑袋撞在桌面上,等稳住身形时就见浑身颀冷的萧厌衣袂掠动间大步离开,他满脸茫然“督主怎么了?” 缙云“......闭嘴吧你。” 沧浪“......” “怎么了嘛?我又没说错。”那傅家是看上宋小娘子了,傅老夫人总不能真只是来瞧瞧宋棠宁吧? 缙云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忍不住闭了闭眼算了,早晚被他蠢死。 第331章 第331章 傅老夫人本就关心铖王妃,如今又有意跟她结小辈的亲事,去见她时自然比往日更加热切。 见铖王妃穿着一袭绣锦纹的宽敞衣裙斜倚在榻上,脸色不复往日红润,反倒显得人荏弱苍白,她忍不住就皱眉“王妃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记得上个月见到铖王妃时,她还光彩照人,虽然离开铖王府却半点都没有颓唐之色,可短短时间就变成这样。 想起宋棠宁方才说铖王妃前些日子病了,傅老夫人正想询问她是病后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是怎样,就冷不丁瞧见她挪动时已经有些显怀的小腹。 傅老夫人愣住“王妃这是......” 铖王妃既然让傅老夫人过来,就没想过要瞒着她。 “那日从铖王府出来后,我就查出有了身孕,因着担心让人知道我有孕后会让棠宁为难,所以就一直瞒着外间没让人知道。”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小腹,柔声说道“这孩子怀的不甚安稳,折腾起来没日没夜的,叫人没了脾气,我这段时日看着憔悴了些,倒是惊着老夫人了。” 傅老夫人闻言忍不住心中惊讶,当日宋棠宁大闹铖王府的时候她也在场,自然是知道铖王妃和铖王闹的那起子嫌隙。 那一日二人几近决裂,铖王险些朝着她们动手,是她和文信侯夫人还有钱家母女拖延了时间,才等到萧厌赶到。 宋国公府上下入狱,铖王也因为牵涉其中被陛下卸了差事禁足府中,铖王妃几乎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王府毫无回头的意思,可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而且看月份,少说也有四个月了。 傅老夫人坐在铖王妃对面,眼底有些迟疑“王妃有孕的事情,王爷可知道?” 铖王妃摇摇头“还没告诉他。” 傅老夫人张了张嘴,她隐约猜到铖王妃恐怕是怕铖王知道她有孕之后,借着孩子来逼宋棠宁在宋家一事上退让,也能替铖王府解围,铖王妃显然是没有想要让腹中的孩子成为宋棠宁的软肋。 她有些迟疑着想问一句铖王妃接下来是何打算,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彼此间的关系还没亲近到那地步,贸然询问太过失礼。 铖王妃似是看出了傅老夫人眼底犹豫,主动开口说道“这孩子虽然来的不是时候,可到底是王府血脉,我跟铖王夫妻十数载,不管将来如何也得当面说个清楚,恰好府里送信说老太妃病了,我正巧打算明日回王府一趟。” 至于将来如何,还得是见过谢天瑜之后才能决定。 傅老夫人闻言神色放松下来“见见也好。” 她倒不是想要劝铖王妃跟铖王修好,傅老夫人同样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也最恨人欺骗,可是铖王毕竟是皇室亲王,铖王妃就这般不明不白的离府,如今更是身怀有孕,就这么一直住在棠府到底不是那么回事。 世人对女子偏见颇深,稍有错处便能贬进尘埃里,时间长了,旁人看不到铖王做错了什么,只会觉得是铖王妃无理取闹,甚至累及她腹中孩儿。 到时候不仅伤了铖王妃名节,就连宋棠宁也会夹在中间落得个挑拨长辈后宅的恶人。 铖王妃柔声说道“棠宁那孩子怕我担心,陆家的事情一直都瞒着我,若不是下人说漏了嘴,我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凶险。” 第332章 第332章 “知道老夫人过来,我本该去前院见你,可我这身子只能烦您多走几步过来,原是想要多谢贵府郎君出手相助帮了棠宁,若非是他棠宁她们恐难安好。” 傅老夫人闻言说道“王妃言重了,你身子不爽,自然要少操劳,至于今儿个的事,子湛一个臭小子,可当不起王妃这般正经道谢。” “况且因缘际会的事情,那孩子本就关心宋小娘子,能尽些心意他乐的都找不着北,王妃可别跟他客气。” 铖王妃目光微顿“傅郎君他......” “不瞒王妃,我家那小子,倾慕宋小娘子。” 傅老夫人是有意结这门亲事的,而且她自诩眼光极好。 宋棠宁品性上佳,容貌极好,虽表面上没了宋国公府庇护,可光是荣迁安一脉留下的遗泽,加之那即将建成的书院,就足以让宋棠宁立足京中,将来声名远胜于其他世家权贵之女。 而且这个小女娘一直在成长,从最初钱家婚宴上的稚嫩,到后来应对陆家时的从容,眼底澄净未退,人却越发周全。 别看宋棠宁眼下看似毁誉参半,可就如明珠蒙尘,她的优秀早晚会有掀开雾霾展露风华的那一天,而到了那时这积云巷棠府的门槛怕都得被提亲的人踩烂,况且这京中从来都不缺独具慧眼的人,能看到宋棠宁身上好处的人家也不只她一个。 傅来庆虽说还算不错,却也不是顶尖的夫婿人选,傅家看似风光实则内里已有乏力之态。 傅老夫人自然想要早早替傅来庆在铖王妃面前博一份好感,也表明傅家的态度,让宋棠宁如今唯一的“长辈”,在将来若想要替宋棠宁说亲的时候能够优先想到傅家。 傅老夫人没有遮遮掩掩,反而大方说道“子湛那小子心悦宋小娘子,从他舅公口中知晓宋小娘子去了城南才偷偷跟了过去,他原是想要远远瞧上一眼,哪知道会撞上陆家三郎欲行不轨,这才赶上落得个相救的恩情。” “他回去之后刚开始还吞吞吐吐,被我问的急了才招了个干净,本就是他行事冒失在前,所以王妃不用觉着他帮了宋小娘子就对他另眼相待,更无须将今日之事记在心上,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铖王妃万没想到傅老夫人会这么实诚,她其实也是有些怀疑傅来庆怎么会那么赶巧,刚好救了宋棠宁,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打探,眼前老太太就先将亲孙儿“卖”了个干净,还话里话外都偏向棠宁。 铖王妃不仅没觉得恼怒,反倒是觉得那 傅郎君赤子之心,她莞尔一笑“少年慕艾,也属寻常,不管如何,傅郎君终归是帮了棠宁的。” “王妃不怪罪他孟浪就好。”傅老夫人说话间就佯装恼怒道“等我回去后,定会好生教训他一顿,哪有他这般追姑娘的,也不怕吓着人家。” 铖王妃听得出来傅老夫人看似责怪,实则是在替傅来庆开脱,而且这般明晃晃地将傅家郎君心意摆了出来,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她未曾去接傅老夫人的话,只笑着说道“孩子家的玩笑,老夫人别在意。” 傅老夫人目光微闪,心知铖王妃今日怕是不会表态了,虽然有些可惜,但她到底没再强抓着这话题不放。 恰逢外间传话说宋棠宁过来了,傅老夫人便笑着道“王妃说的是,小孩子家的事情,由着他们自己解决就好,倒是老身操心了。” “操什么心?” 宋棠宁自外间撩帘而入,没太听清楚刚才说话的是谁,只以为铖王妃又不舒服了,她连忙快步上前朝着铖王妃问道“姨母身子不舒服?” 第333章 第333章 宋棠宁眉宇间露出急色,过来便生怕她不舒服,铖王妃满是无奈。 “你每日早晚都来问上一遍,我哪能有什么不好的?是方才跟傅老夫人闲话呢。” 见宋棠宁像是走热了,脸上浮着红,呼吸也有些急促,她忙从一旁的茶壶里倒了些酸梅饮递给宋棠宁。 “走这么急做什么,也不怕热着,赶紧喝口水歇一歇。” 宋棠宁见铖王妃没事,这才放松下来,捧着白瓷小碗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喝着酸溜溜的汤饮。 待一杯下肚,那隐约的热意被压了下去后,嘴里的酸味儿直冲头顶,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人也瞬间清爽下来。 宋棠宁放下手里的碗就说道“还是蒋嬷嬷熬的酸梅饮有劲。” 蒋嬷嬷笑着道“女郎若是喜欢,待会儿带上两壶走。” “你就听她瞎扯。” 铖王妃有些嗔怪地轻拍了棠宁肩头一下,没留意到她突然收紧的下颚,只笑看着蒋嬷嬷“她打小就是个不爱吃酸的,这酸溜溜的东西偶尔喝一口还能觉着新鲜,你要是真熬上两壶给她,回去指不定进了谁的肚子了。” 宋棠宁缩了缩肩头,低声嘟囔“我哪有…” 铖王妃看她“没有?那日秦娘子给你做的酸豆药汤,你给谁了?” 宋棠宁瞬间心虚。 “你那屋子里的花都快被药汤给灌的入了味儿了。”铖王妃道“也就是秦娘子没瞧见,要不然非得给你多加些黄莲在药汤里,亲眼瞧着你喝下去。” 宋棠宁连忙抱着铖王妃胳膊“姨母,你最好了,千万别告诉秦姊姊,那酸豆药汤实在太难喝了......” 她很珍惜小命,也听从医嘱,可是那酸豆汤又苦又酸又涩嘴,喝一口人都快没了。 她只是偷偷倒了一回就被铖王妃抓了个正着。 宋棠宁拉着她胳膊撒娇求饶。 铖王妃嗔睨了她一眼“良药苦口。” “我知道,下次不敢倒了。” 棠宁连忙再接再厉,抱着铖王妃的胳膊跟只猫儿似的靠在她肩头蹭着撒娇,那青丝垂落在肩侧,大大的杏眼可怜巴巴,就恨不得能朝着她使劲摇摇尾巴。 “姨母~~” 铖王妃被她蹭的心头发软,原是想要再逗逗她的,到底耐不住她小脸哀求松了口“只此一次,你身子有损,得好好养着。” “我知道了,姨母最好了!” 宋棠宁凑近亲了亲铖王妃脸颊,笑靥如花。 铖王妃戳了下她额头“别撒娇,傅老夫人还在呢,也不怕人笑话。” 傅老夫人瞧着宋棠宁在旁笑着说道“王妃与宋小娘子感情好,老身羡慕还来不及,我府中那几个皮猴儿可没宋小娘子这般惹人疼爱,若是老身也有个这般乖巧的孙女儿,定也如王妃这般疼的如珠如宝。” 铖王妃见她话里话外深意,笑了笑谦虚道“傅家几位小女娘自然也是好的。” 她顿了顿, “早前就听闻傅家女娘活泼,棠宁成日呆在府里也沉闷,往后若是有时间,可以跟她们多走动走动。” 第334章 第334章 傅老夫人闻言顿时心中一喜,知道铖王妃虽然没直接应承亲事,却也不拒绝让宋棠宁亲近傅家。 眼下既不是提亲的好时候,傅老夫人自然也容易知足。 愿意让人接触就好,她相信以她那孙儿那洁身自好又死心眼的性子,只要不出差错定能讨好了小姑娘,她也不会如陆家那般怠慢宋棠宁。 傅老夫人脸上笑容越盛“王妃说的是,宋小娘子往后多来府中走动走动,莫要生疏了。” 宋棠宁被傅老夫人那格外热切的目光看的脸上热气直冒,她避开视线,胡乱点点头低“嗯”了声,心里却是突然想起阿兄来。 早知道她就不过来了,这傅家老夫人热心的让人有些招架不住,还不如跟阿兄在一起自在呢。 ...... “看来傅老夫人是当真喜欢极了咱们女郎。” 远处抄手游廊下拐角之地,缙云开口说道“铖王妃好像也不怎么反对女郎与傅家来往,看样子像是看好傅郎君。” 他们站的地方离铖王妃的住处有些距离,中间还隔了一道假山之景,刚好能遮挡了他们身形,却不妨碍他们能透过窗边瞧见屋内情形,虽然离得太远听不到铖王妃她们说了些什么,却能看见三人谈笑和睦,傅老夫人眼底的满意几乎都快要溢出来。 屋中少女双髻黑亮,头上发钗随着她低头时微晃,像是害羞似的脸颊上都透着粉,那似鸦羽黑浓的眼睫轻颤时,春棠娇羞又有些面红耳赤羞赧的模样,狠狠兜住了本就心情不太愉悦的萧厌心怀。 萧厌捏着指尖,扭头皱眉“你几时也这般话多了?” 缙云低声道“我只是觉得沧浪方才说的有几分道理,傅郎君在朝中也算得上是年少有为,且身边从无莺莺燕燕,傅家家风也还算清正,女郎若是能瞧得上他倒也不失为上好的如意郎君。” 他看着萧厌眸色一点点沉下来,满脸森冷却不自知,只不怕死地继续撩拨。 “少年男女,最易动情,女郎被陆执年所伤,正是能趁虚而入之时。这年少慕艾的感情最是浓烈,那滋味又如青梅煮酒,酸涩却又醇香动人,督主说不得过不了多久,就要背着女郎送她出嫁了......” “傅来庆算什么如意郎君?!”萧厌森冷着眼“傅家表面光鲜,内里乱成一团,除了那个挪入太庙的傅老爷子,上下无一人能瞧。” 他紧拧着眉心神情间满是不耐,似是极为不喜缙云的话,对着傅家挑剔至极 。 “傅来庆入仕是早,可当初连宋瑾修都不如,被人压得死死的低人一头,他算什么年少有为?” “况且他偷偷跟踪棠宁本就不是君子所为,若非他今日勉强算是帮了棠宁,本督早就打断他的狗腿,还有他那对爹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身边没有莺莺燕燕不是他洁身自好,那是因为他那对爹娘想拿着亲儿子去攀了高枝。” 萧厌越说越觉得傅家那狗崽子根本配不上他家小海棠,冷沉着声音说道“棠宁好不容易才脱了陆家苦海,干什么进这种乱糟糟的人家?” “那督主觉得,谁人配的上女郎?” 萧厌眉心紧皱。 缙云不怕死地说道“女郎年岁到了,早晚是要婚嫁的,总不能一直留在积云巷,与督主一起......” “为何不能?” 萧厌脱口而出后,就见缙云毫无意外地看着他,眼里尽是了然。 萧厌说完之后自觉到了什么也是沉默下来,似有什么从迷雾之中被拨开,他忍不住看向那边窗内不知说起什么,红着脸低声喁喁的小姑娘,目光落在她一启一合间如粉红珠子轻轻碰撞的唇上,那心口上淡淡的闷胀突然寻到了缘由。 缙云安静退到了一旁,不再言语。 倒是萧厌望着棠宁,剑眸如山石实沉留下她吗? 心头酸痒。 第335章 第335章 傅老夫人没急着走,铖王妃也有意想要维系跟傅家的关系. 傅来庆在她眼中的确是个不错的外甥女婿人选,让棠宁考虑一下并不是什么坏事,若是有意将来结亲对棠宁也好。 况且就算没有这桩婚事,单只是冲着傅老夫人屡次相助,曹德江又多次在朝中圣前替棠宁说话,傅家也是值得相交的人家。 好在二人都是有极有分寸的,心知肚明彼此心意之后,就未曾再拿棠宁取笑,棠宁脸上的燥热也逐渐褪去,倒也能从容陪着二人闲话。 直到外间天色突然黑沉下来,眼见着就要大雨时,傅老夫人才起身告辞。 宋棠宁亲自将人送出去后,回来时就见铖王妃笑盈盈地看着她。 “姨母......”她脸上莫名有些发热。 铖王妃见她脸皮子薄,忍不住就笑出声“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少年男女感情最是炽烈,遇着好的自然是会逐相竞之,那傅家郎君是个有眼光的,才能瞧见你的好,而且男女情事本是人之常情,只要守着分寸不越界,那便用不着害羞。” 哪个年少时还没个思慕之人? 宋棠宁往日无论是在陆家还是在宋国公府,所得的教导都是迂腐之教,她偎在铖王妃身侧低声问“那姨母当年也是如此?” “那是自然。”铖王妃得意一笑“你问问蒋嬷嬷,当年喜欢我的少年郎有多少。” 蒋嬷嬷在旁送了些热茶过来,闻言顿时笑道“王妃这话可不算是吹嘘,当年荣家有二姝,才艳冠京城,无论是王妃还是大娘子,那都是京中那些世家权贵竞相求娶的对象。” “大娘子早早出嫁之后,王妃便成了那些少年郎的眼珠子,但凡王妃有个什么动静,争相示好的能从咱们荣府排到城门口。” 荣家长女性情端淑,更得长辈喜欢。 次女荣玥却是明艳娇媚,加之如骄阳肆意惹人目光的性子,更得那些少年郎追逐。 蒋嬷嬷想起当年那些事,就忍不住眼底酝着笑意。 “女郎是没瞧见当时那盛景,荣家日日有媒人上门,一些性子急的郎君也没少出些糊涂主意偶遇王妃,那会儿顾郎君为了拦着那些狂蜂浪蝶可谓是绞尽脑汁,王妃出嫁那日,还有人掉了泪珠子呢,京里头好些郎君联手将王爷灌了个酩酊大醉,王爷也因着娶了王妃被人为难了好一阵子......” 宋棠宁眨眨眼“还有人哭了?谁呀。” “这个.. ....”蒋嬷嬷突然就磕巴了一下。 铖王妃原本笑盈盈的脸上也是顿了顿,直接就转了话题“都多久的事了,谁还记得清楚。” “可是......” 宋棠宁张了张嘴,这种精彩事情,就算过的再久也能记忆深刻吧,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为女子落泪,谁能忘得掉?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追问,就被铖王妃轻弹了下脑门“大人的八卦,小孩儿少打听。” 宋棠宁气囔囔地鼓着脸讨厌,不让打听干嘛要说,这不是故意吊人胃口嘛… “嘟囔什么呢?”铖王妃挑眼看她。 宋棠宁连忙缩了缩脖子“没什么。” 第336章 第336章 铖王妃也不去理会她言不由衷,只朝着她说道“我明日想要回铖王府一趟。” 宋棠宁脸上顿时一变“姨母要回去?” “别急,不是直接搬回去,是老太妃病重,府里再三传信过来,我不好视而不见,而且有些事情我也得当面跟谢天瑜问清楚。” 铖王妃伸手摸了摸小腹,见棠宁脸色有些不好,她柔声道“你不必担心,不管我跟谢天瑜是散是和,我都会考虑清楚。” “那我陪您一起去。” “你别去。” “姨母…” 宋棠宁刚想开口,铖王妃就说道“你不能去,你刚跟陆家闹过一场,眼下不好再掺和王府的事情。” “铖王府如今被困,谢天瑜禁足,他不敢对我怎么样,我会带着蒋嬷嬷一同回去,待见过谢天瑜后,我就回积云巷来。” 不管是不是要和好,她心里那道槛没那么容易过去,也不会那么快搬回王府。 宋棠宁还想开口劝说,可铖王妃心意已决,她跟铖王的事情并不想让小辈掺和,而且棠宁身上是非已经够多了,她不愿意再让她惹来闲言。 宋棠宁缠磨了许久,铖王妃也不肯松口,最后从房中出来时眉眼间全是浓浓的担忧,她站在院前想了片刻,到底担心铖王妃的事情,脚下一转就朝着隔壁萧府而去,想要寻萧厌问一问先前查探铖王是否有什么结果。 萧厌自从察觉自己待棠宁态度有些不对之后,便只觉自己荒唐。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生出了这般心思,竟是对当初那个女孩儿生出了独占的欲望,而且“将她留在身边”的念头生出之后,就如野草见风肆意生长,顷刻间几乎要压过理智。 屏退了身边所有人,他将自己整个人沉在鹤唳堂下的药泉之中,那温热的泉水没过头顶,将他整个覆盖时。 萧厌竭力放空脑中,不愿去想关于宋棠宁的一切,可那名字却如蛛丝一样丝丝绕绕的缠着他心间,让他哪怕闭眼时也依旧全都是她。 有些念头不生则以,一旦生出,就如野火燎原。 她的眼,她的唇,一颦一笑,艳若春棠...... 萧厌不仅没有平静下来,胸口反而越跳越厉害,哪怕屏住呼吸也仿佛嗅到了宋棠宁身上那股清香。 “棠宁......” 体内一团躁意莫名升起,他忍不住低唤着棠宁的名字,喃喃悱恻,闭眼时甚至听到宋棠宁像是回应一般 娇娇唤着他“阿兄”的声音。 体内燥热愈盛,如缭缭春火几乎要将理智焚尽,萧厌忍不住低骂了一声,将自己朝着泉下更沉了几分。 宋棠宁蹲在药泉旁边,瞧着水中的人几乎沉进了池底,闭着眼仿佛人事不知。 他腰间缠着的白布被水冲散,丝丝血迹顺着裂开的伤口融于水中,宋棠宁顿时着急,抬眼见周围没有旁人,叫了萧厌两声也不见回应,只以为他伤势发作逞强晕在了药泉里,也顾不得其他就直接跳了进去。 “噗通——”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得萧厌陡然清醒,尚没来得及睁眼,就感觉到有人朝他游了过来,那一缕熟悉的气息让他下意识屏息。 第337章 第337章 “阿兄!” 宋棠宁抓着萧厌胳膊,触手只觉他身上火热,她心中着急,伸手托着他身子便想要拉着人浮出水面,只奈何萧厌身形健壮。 她不仅没将人带出来,反倒被拉的朝下沉了几分,眼见萧厌要沉下去,她用力拽着人朝上挣扎,一情急张嘴反呛了几口水进喉间。 “阿兄——”咳咳咳...... 宋棠宁被呛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手里却还死死抓着萧厌,下一瞬,腰间被人托住,宋棠宁只觉身形一轻,便被人抱着浮出水面。 青丝入水全都散乱开来,贴在脸上瞧着狼狈,宋棠宁却满是惊喜“阿兄,你没事了?” 萧厌对着她澄澈眼眸,突然便自惭形秽。 “无事,先上去,” 抱着怀里的女孩旋身上岸之后,将人轻轻放在一旁,萧厌便侧过眼避开她胸前因浸了水散开衣襟后露出的大片白皙,将放在一旁的衣袍掠起盖在她湿透的身子上。 待遮住那满目春光,这才声音微哑“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想找阿兄商量,外头人说阿兄在鹤唳堂这边,我过来后不见有人伺候,又听到药泉这边有声音,原是想要在外间等你,却听到你叫我名字......” 宋棠宁没打算进药泉,只隔着门外唤萧厌,可里头模模糊糊有人叫她名字,片刻后又再无声响,她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心中担忧这才闯了进来,哪知道一进来就看到萧厌整个人都沉在池子里。 那水没过头顶,萧厌像是没了生息,腰间的血顺着水漾开时,她心都揪紧了起来,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宋棠宁想起刚才那一幕还满是后怕,连忙披着外衫就站了起来“阿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泡药泉,方才还晕在了池子里,你腰上的伤裂开了都不知道,要是没人瞧见出了事怎么办?” 女孩身上香气扑来,夹着满是鲜活的少女气息,顷刻将人笼罩。 “阿兄,你伤口在流血。” 她说话时焦急至极,伸手轻碰了碰他腰间。 萧厌身形一颤,目光一斜就落在她白皙后颈之上,见她杏眼满是担忧,青丝垂落时有几缕扫过他手间,他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荒唐起来,只身形晃了晃像是脱力一般靠在旁边的石几上,慢吞吞地咳嗽了一声“有些疼。” 向来强硬不曾示弱的萧督主,此时跟没骨头似的靠在那里,赤裸着上身肌理分明,那微微松散的乌青发丝垂落身侧,露出劲 瘦染血的腰间。 宋棠宁着急“我让人去找秦姊姊过来......” 刚起身,就被拉了回来。 “别去,她唠叨。” “可是你的伤......” “不碍事。” 萧厌自知裂开的伤口是怎么回事,要是秦娘子过来,他怕是里子面子没一样保得住。 原是想要随口说没事的,甚至只想诓着女孩儿陪他一会儿,可见她眼圈微红,本就软绵的嗓音染了黏稠,像是担心的快哭了,他心脏紧了紧,突然就唾弃自己荒唐。 将女孩儿拉到身旁,他低声道“鹤唳堂里有伤药,我上去包扎一下就好。” “真的没事吗?”宋棠宁看着他身上的血只觉晕眩。 萧厌见不敢再逗她,撑着石墩站了起来,刚想说没事,就被柔软身形钻到了身旁,宋棠宁几乎贴在她半个怀中,将他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软哝哝地说道“阿兄你小心些,别再弄裂了伤口。” 萧厌“......” “我扶你上去。” 第338章 第338章 宋棠宁身形娇小,扶着萧厌时一手拉着他胳膊,一手扶着他腰侧,萧厌原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安静让人“扶着”。 等二人回了上面的鹤唳堂,里头依旧空无一人,宋棠宁将人搀着靠在软榻上后,问清了放药的地方就匆匆出去,等过了一会儿抱着药箱子回来蹲在萧厌身前时,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伤口要先清理一下才能包扎,我先前见秦姊姊做过。” 她问清了伤药之后,便又去旁边取了清水过来,拿着手绢蘸湿了说道,“我以前也没替人包扎过,是第一次,要是弄痛了阿兄,阿兄记得叫我。” “第一次,疼也正常。” 萧厌话说完后才觉有些不对,目光古怪了一瞬,连忙低咳了声“没事,你随便包扎一下就好。” 宋棠宁没察觉到不对,只蹲在她身前仔细瞧了瞧伤口,取了些清水冲洗干净伤口之后,又用绢帕仔细擦干净周围水迹。 那伤口极深,从后腰朝前狠狠两道,其中一道本已经长好些的地方撕裂开来,血肉翻滚瞧着有些狰狞。 似是怕他疼,女孩一边上药一边朝着伤口处轻轻吹着气,丝丝绕绕的气息让得他忍不住凝眸。 “阿兄,你忍忍。” 萧厌屏息“好。” 宋棠宁取了白布过来,萧厌居高临下地看着倚在身前的人,纤手抚过他腰间,倾身上前时,拢在身上的长袍散落开来,大片白皙若隐若现的藏在那如瀑如绸垂在身前的长发里,随着她呼吸连峦起伏。 而她手每靠近几分,他喉间就会绷的越紧,哪怕已经快速移开目光,刚才那一幕却依旧不断在脑海里浮现。 待到腰间伤处被包扎好时,萧厌心脏乱了秩序,口干舌燥不已。 “阿兄,好了。” “嗯。” 萧厌喉间泛痒,声音也哑的不成样子。 宋棠宁抬眼担心“阿兄声音怎么了?” 萧厌垂眸“许是着凉了。” 他只觉得再多待片刻,理智便能告罄,而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也难以收手。 萧厌仓促起身“我去换身衣裳,也让人给你送身干净衣裙过来。”顿了片刻,又觉不妥,“算了,鹤唳堂有我未穿过的干净衣物,你先穿着,待身上衣裙烘干再换上,免得惹人闲言。” 只是片刻后,等到萧厌穿好外衫出来,看到从屏扇后面套着他一袭长衫,拖着略长的衣 摆努力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皓白细腕的宋棠宁时,他却是喉咙更干了。 “阿兄,你衣服太大了。”宋棠宁嘟囔,她穿着跟小孩儿似的。 萧厌默了默“......” 突然有些后悔了。 “阿兄?”宋棠宁不见回声,抬头莫名。 萧厌低哑着声音“过来。” 宋棠宁赤着脚走到跟前,无比自然地朝着萧厌身旁一坐,便将略长的衣袖伸到萧厌身前。 萧厌见她这般依赖姿态,抬手替她挽了起来,待到皓腕露出衣袖挽好不再滑落之后,他才突然开口“棠宁。” “嗯?” “你觉得傅家郎君如何?” 第339章 第339章 “嗯?”宋棠宁愣了下,抬眼有些茫然“什么怎么样?” “傅老夫人今日过府所为什么,本督不信你没听出来。”萧厌垂眸看她,“傅家是不错的人家......” “傅家是挺好的。” 宋棠宁蜷着腿靠在他身侧凭几上时,扯着宽大衣袖倚在一旁,瞧着姿态散漫极了,只她嘴里一言就让本还想试探几句的萧厌气息陡然沉窒了下来。 他心脏像是被什么捏住,就听着女孩娇声软语。 “傅老夫人宽厚慈爱,傅家也是清流门第,我先前见过傅家郎君,是个正直有为的人,而且有曹公和那位已逝却挪入太庙的傅老太爷庇护,傅家只要不出什么大差错,傅郎君也争气的话,将来稳立朝堂富贵三代定然没有问题。” 萧厌指尖微蜷,原本是他想要探问的话,可如今从棠宁口中说出来,却让他心中莫名沉闷。 他瞥睫错开棠宁,不去看她“所以,你也有意傅家?” 宋棠宁却是微微摇摇头“没有。” 她趴在宽袖上,指尖点着桌上摆着的铜兽香炉,眼睫轻垂时声音极低。 “傅家再好,那也不是我想要的。” 她曾经全心全意喜欢过一个男人,将身家性命全部交付,她只以为只要自己待他够好便能换来同等的感情,以为她与他是双向奔赴,可后来才知道自己不过一厢情愿,倾尽一切最后换来的结果不过是被抛弃,被厌恶,被视若敝履,生生耗死在了那废弃旧院。 她不觉得自己如今有什么不好。 棠宁侧头看着身旁的人,嘴角露出清甜梨涡。 “女子也不一定要嫁人,你看秦姊姊,不必依附男子,她一样能够活得潇洒自在,活的让人提及她时满心敬慕不输男子,我不想将自己困在后院一方之地,不想日日盼着夫君归府,更不想守着后院琐碎过一辈子。” “阿兄你知道吗,我其实也有野心的,我想要好好经营书院,想如秦姊姊一样做我能做的事情,若是有朝一日旁人提起我时不再是宋家女娘,而是书院山长,那想必外祖父泉下有知也会高兴至极。” 傅家是很好,傅老夫人也很慈爱,他们应该不会像是陆家那般磋磨苛待她,可是他们依旧是不会允许一个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为众人目光之下如同男儿一样建功立业的。 或许是已经蠢过一回,棠宁于男女之事上格外没有期待,也不愿意再将自己的将来放在一桩不知前程的婚事之上 。 她趴在胳膊上望着萧厌,软乎乎地说道“阿兄,我不想嫁人,能不能让我一直留在积云巷陪着你?” 萧厌身有残缺,无法娶妻生子。 她无心情爱,不愿嫁娶,能一直陪在阿兄左右也是极好的。 萧厌听她说傅家极好时心脏紧缩,听她不愿嫁傅家时放松下来,他瞧着肆意在他身前散漫的她,哪怕后来听到她说想要留在积云巷一直陪着他,他也没有半分欢喜,因为他很清楚眼前的女孩儿只是将他当成身有残缺的“兄长”。 他在她眼里是个太监,是个不能人道的可怜人,她想留下来与他做伴没有半分绮念,而她之所以在他面前肆意。 哪怕赤脚湿衣,露腕娇赖也毫无害羞之意,只不过是因为她从来就没将他当成过正常男人。 萧厌突然就觉得有些可笑,他心思浮动乱了方寸,可眼前小女娘却半分都没开窍,他突然便有些气闷。 “棠宁,我也是男人。” 宋棠宁愣了下,就见方才还坐在一旁的萧厌陡然倾身而下,那般端凛冷冽之人,靠近时鼻尖几乎抵上她的,剑眸里染上丝逼人的凝沉。 “你想陪着我,知道在外人眼里意味着什么吗?” 他每一个字吐息都落在她唇上,激得棠宁头皮发麻。 “太监也是可以娶妻的。” 宋棠宁瞳孔紧缩。 第340章 第340章 二人相识已久,萧厌哪怕对着外人再狠厉冷怒,待她都从来温柔,他守着君子分寸从不逾矩半点,也甚少与她靠的这般近过,二人四目相对,鼻息交缠,她整个人都被他身上那混杂着血腥气的松柏冷香笼罩着。 她陡然发现,萧厌比她高上太多,当他不再温和时,那如猛兽的气息让人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瞬就会被吞食下肚。 他轻易便能将她拢在怀里,那阴影盖住了她整个身体。 对着突然倾略性十足的萧厌,棠宁瞪大了眼身子后倾就想避开,却被突然擒住后腰摁在了榻上。 棠宁脸色倏然泛苍白,面露惊恐“阿兄......” 她手抵在他身前,隐隐发抖。 萧厌将人拢在怀里时,心中猛兽挣脱牢笼,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可是听道那隐带哭腔的叫声,他却是神色一滞,理智回笼时突地就收手。 宋棠宁失了桎梏连忙翻身一转狠狠推了他一把,起身就心慌意乱急急想要朝外走,脚下丝毫未做停留就想出去。 “棠宁......” 见她真动了气,萧厌突然懊悔开口。 宋棠宁脚下一停,却只是挨着门边没有回头。 萧厌委顿在榻边瞧着她背影神色莫测,片刻后伸手拂过腰间用力一按,脸色陡然苍白下来,声音压得极低 “棠宁,我疼。” 宋棠宁心口一揪“你疼去找秦姊姊。” 萧厌低低道“小海棠......” 他呼吸重了些,低低唤她时显得格外的中气不足。 棠宁想要不理会她,可近在咫尺的门槛却仿佛迈不过去,她低头看着脚尖片刻,迟疑着到底转过头去看了眼,就见方才还端凛威风的男人捂着腰间脸色苍白。 向来不与人示弱的人歪倒在榻侧,那腰间的伤口似乎又裂了,他捂在腰上的指缝里都渗着殷红。 宋棠宁既是恼怒,又是生气,想要甩手不理又挪不动脚,她鼓着双腮气恼瞪他,半晌又自己瘪了下去,咬着嘴角挪着步子走了回来,却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萧厌软了眉眼“别怕,逗你的。” 棠宁仔细看了他一眼,见他如往日散漫,眼底还带着谑意,她顿时气恼“阿兄,这种事情怎好玩笑?!” 刚才那一瞬,她真的以为阿兄起了那般心思。 萧厌知道吓着她了,低叹了声主动服软“与你闹着玩 ,没想吓着你。” 宋棠宁闻言顿气“哪有拿这种事情玩闹的!” 她又气又急,想起自己刚才声音都发抖,而且他靠近的那一瞬间,她竟然真的在脑子里考虑太监娶妻的事情,就忍不住恼怒。 “下次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萧厌捂着腰间闷哼了声。 “让你胡闹,伤口又裂了。” 见她气的双腮鼓鼓,却依旧上前看他伤势,眼底的戒备散了个干净,只如同孩子气恼被他逗弄嘴里嘟囔抱怨。 萧厌忍不住便觉得心软,这女孩明明经历了那么多,却怎么还像是之前那般好骗。 他说一句,她便信了。 第341章 第341章 萧厌捏了捏指尖声音极低“往后别随意与人说要陪他一辈子。” 太过惹人心动,也太容易让人生出妄念,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要不管不顾将人囚在身旁。 轰隆—— 外间黑沉了许久的天际突然传来轰雷,一道亮光之后,片刻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点落在跃鲤台外的栏杆上,打的霹雳作响,鹤唳堂旁的内湖上更是因突如其来的风雨水流奔涌,让得蹲在他身前的棠宁根本没听清萧厌口中的话。 棠宁抬头道“阿兄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萧厌叹息了声,只觉得白折腾一场。 腰上的伤又重新包扎了一次,萧厌这次没再逗弄棠宁,而是自己靠回了榻上。 棠宁则是跟他隔着中间小桌,自己坐下后说道“你这伤势反反复复一直折腾,得让秦姊姊来看看才行,而且伤口不能浸水,秦姊姊再三叮嘱过的,你怎么不听医嘱。” 萧厌闻言散漫“今日忘了。” 棠宁瞪他。 萧厌宽纵“别瞪了,晚些时候,我让人去请秦娘子过来。” 见小姑娘满是怀疑地看他,他取过桌边方才半倾倒的水壶倒了些仅剩不多的茶水,放在宋棠宁身前。 “秦娘子今日进宫去了,我这会儿就算想要找人也难,等她回来我定会让人去请她,倒是你,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过来寻我?” 宋棠宁有瞬间疑惑,宫中不是有太医署的人,秦娘子进宫去干什么?不过她来不及多想,就被萧厌的话转移了心神,想起刚才过来找萧厌要说的正事“姨母说她明日要回铖王府一趟。” 萧厌顿住“这个时候回去?” 宋棠宁团着桌上的茶杯低声道“我也觉得这个时候姨母不该回去,可是姨母说她腹中孩子大了,而且铖王府的老太妃又病重,王府那边三番五次地传信过来,她不好视而不见。” 她隐约是知道姨母先前就已经想要回去的,只是一直在等着陆家的事了,如今陆肇入狱,陆崇远也被圣心所厌,陆家上下麻烦缠身,短时间是没工夫再来找她的麻烦,姨母没了顾忌便生了回王府的心思。 她神色有些恹恹“谢寅日日让人送信,我又不好叫人拦着,姨母到底是对生了心软。” 可是想起上一世姨母离奇去世,她又心中不安,宋棠宁忍不住抬眼看着萧厌“之前阿兄说帮我去查铖王的过往,查到了 吗?” 萧厌沉吟“有一些。” 棠宁连忙坐直了身子,就听萧厌说道“我先前可否跟与你说过,铖王在跟你姨母相识之前是曾经议过亲的?” 宋棠宁点头“阿兄说过。” 萧厌沉声道“当时跟铖王议亲的对象是北地宁州守将霍老将军的女儿,霍家女娘已经受召进京,且先帝也已拟制赐婚,两家婚约只差宣召便能落实,可是霍家的女儿却是出了意外,这桩婚事才不了了之,那之后铖王又曾两次议亲,皆是因各种缘由没成,直到铖王遇见铖王妃对她一见钟情,二人成亲。” “三次议亲都没成?”宋棠宁瞬间就抓住了重点“阿兄可知道为何没成?” 第342章 第342章 “第一次是因为霍家女儿秋猎时意外落马毁了容貌,第二次是那女子身患隐疾,第三次与铖王议亲那女子跟个戏子生了私情,与人私奔被抓了个正着,跟那戏子一起悬梁殉情了。” 萧厌淡声道“除了霍家这事是出在皇家猎场,闹的人尽皆知外,后来两次铖王议亲都还没提上日程就出了事,因着大多都是女方有错且不甚光彩,所以那两家都求着铖王私下解决将其隐瞒了下来,知道的人很少。” 宋棠宁闻言眉心轻拧了起来,若是以前她或许只会感叹一声太过巧合,可是她对铖王本就有疑,加之她也怀疑上一世姨母的死跟铖王有关,这些所谓的巧合就处处都充满了疑点。 她忍不住低声问“那三次议亲出事,是意外还是人为?” 萧厌淡声说道“时间相隔太久,另外那两家如今都不在京城,当事人也都已经故去,无从求证,不过我派去的人找到了那位霍家女娘,她因容貌被毁一直未曾出嫁,如今跟着霍将军一起镇守北地边关。” “我派去的人找到她询问当年之事时,她并未说铖王有什么问题,只说当年这桩婚事铖王是愿意的,且对她很是照顾,而且宫中先帝和如今的太后对她都很是亲近,她与当时的几位皇子妃也关系极好,所以哪怕是待嫁之身,也依旧破例去了皇室猎场。” 可谁知道这一去,就出了事。 萧厌说“霍娘子回忆说,她当年出事时猎场极为混乱,但她可以肯定她落马并非意外,是被人动了手脚。” 霍氏女娘本就是武将家出身,会一些拳脚功夫,在北地更是马背上长大的,可是当时猎场出事时她却是浑身绵软,丝毫用不上半点力气。 等摔下马晕过去再醒来时,她就已经毁了容貌,事成定局。 霍老将军当年是想要追究的,可事后霍家女娘体内根本查不出任何药物的痕迹,她所骑的马也早就在摔下她之后,闯进皇帐周围惊动圣驾时被乱箭射死。 那一日猎场上先帝受了惊吓,连带着几位宫妃也吓的晕厥,宫中禁军和司马监以及安排秋猎上下人等不少都跟着落罪人头落地,加之后来事情又牵扯到东宫,霍家想要追究但毫无证据,只能咽了这苦水。 宋棠宁惊愕“跟戾太子有关?” “没什么关系,但当时有人曾言,是东宫不想见铖王得了助力,才暗中毁了他跟霍家这桩亲事。” 但萧厌清楚,这事情跟东宫没有半点关系。 萧厌说道 “那时东宫得权,没必要做这种阴损事情,且霍老将军相信太子为人,眼见有人将祸水东引牵扯上了储君之位,想要拿着霍家当刀对付太子,他主动歇了追究之意,带着霍娘子离开京城是非之地。” 而猎场这一出事情,便定性成了意外。 宋棠宁听着萧厌的话脸色不由沉重了下来,如果霍家那位娘子没有说谎,她当年是遭人迫害,那能在皇家猎场动手,还能事后脱身,岂能是简单之人。 “会不会是铖王......” “应该不是。” 萧厌知道她猜测什么,直接否掉“铖王跟霍家议亲时,戾太子还没出事,那时候铖王在京中很是风光,且因不满太子之位归属旁人,于朝堂之上处处与戾太子争锋极为要强,招揽朝臣也是手段尽出。” “霍家握着北地兵权,这婚事对他有益,若能得霍老将军支持他才有争夺皇位的底气,他就算不喜欢霍家女娘,也犯不着下这种狠手。” 那位霍娘子说的很清楚,她初入京城时铖王对她百般周到,处处照拂,且大有已经将她当作自家新妇,引荐京中权贵女眷的架势。 二人那婚事彼此心知肚明,只差先帝那一封赐婚圣旨,铖王没必要作戏之后再自找麻烦。 宋棠宁闻言皱眉“那会是谁?” 萧厌微眯着眼“是谁我不清楚,毕竟时隔久远证据难寻,不过三次议亲,都只朝女方动手,铖王却毫发无伤,那人总不会是铖王仇敌。” 第343章 第343章 宋棠宁闻言眉心越发的紧。 既非仇敌,又屡屡破坏铖王婚事,且对与他议亲之人一次比一次狠辣。 这种手段...... 她心中划过一道念头,蓦地抬头“会不会是爱慕铖王的人?” 萧厌嗤笑了声,靠在榻上神色惫赖“爱慕不爱慕的,本督不清楚,但是肯定是与铖王有关系,而且不出差错的话,铖王也应该对这人所做的事情极为清楚,要不然以他当年对霍家婚事的看重,那人没那么容易逃脱追查。” “我的人去查了铖王过往,他第三次议亲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提婚事,铖王府也风平浪静,直到大半年后遇到铖王妃对她一见钟情,他开始疯狂追逐铖王妃,京中人才再次关注起他婚事。” 荣家当年在京中很是鼎盛,荣太傅是太子之师,他那时还年少却也曾得荣太傅教导,也曾听薛姨她们提起过好几次铖王跟荣家次女的事情,就连父亲和先帝也笑说铖王是铁树开了花。 二人这桩婚事闹腾了许久,荣太傅刚开始也是不允这桩婚事的,直到后来铖王妃动心,主动答应求娶才嫁入了铖王府。 宋棠宁听着萧厌的话,脸色陡然发白。 “姨母跟铖王在一起前,也曾遇到过意外......” 她自小就听过许多关于铖王妃和铖王恩爱的事情,铖王妃不吝啬提起往事,蒋嬷嬷她们偶尔也会说起,她对铖王是如何求得铖王妃芳心的事可谓是烂熟于心,自然也知道铖王妃对铖王动心,是缘于一场“英雄救美”。 那一次姨母险些被人所害,是铖王救了她,为此受了重伤躺了足足半月有余,加之后来铖王痴心一片,姨母才动了情思。 可如果意外不是意外。 英雄不是英雄。 那一场遇险本就是人为,而险些害死铖王妃的,本就是那个曾经毁了铖王三次议亲的人。 铖王明明知情却不曾揭穿,反倒是借着此事拿下了铖王妃,以“救命之恩”博得美人青眼,事后木已成舟,那人才只得罢手。 不...... 不对!! 宋棠宁猛地攥紧了拳心,也许那人从来都没有罢手。 她霍然站起身来“姨母不能回去!” 只她才刚想要出去,就被萧厌伸手擒住了手腕。 “阿兄,姨母不能回铖王府......”她急声说。 “你劝得住她吗?” 萧厌只一句话,就让宋棠宁顿在原地。 他伸手将人拉了回来,朝着她说道“你我所说的这些全都只是猜测之言,既无证据,也没人能够证明这些事情铖王全部知情,铖王妃当日与铖王翻脸大多是因为他对她的欺骗,可若非心中还有情,铖王妃也不会迟疑许久依旧选择回去。” “她在乎的不仅仅是谢寅,也有铖王,十数载夫妻之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得下的,铖王妃生性聪慧,你拦着她回府总要给个理由,若是直接告诉她这些,先别说她信不信,光是以她的性情恐怕也会找上铖王质问,你觉得铖王会作何反应?” 铖王定不会承认,说不得还会反咬一口,说他们有心挑拨他二人夫妻感情。 棠宁脸色苍白“可是姨母......” “你先别急。”萧厌牵着人坐回到了身旁,才缓声说道“铖王府这一趟,铖王妃是非走不可的,想要揭穿铖王和那藏在暗处的人,也只有借你姨母之手。” “你若是担心她周全,就让绫音带两个暗卫跟在她身边,有她们护着定能保她无虞,而且这桩事情得告诉顾鹤莲。” 第344章 第344章 “顾家舅父?”宋棠宁茫然。 萧厌沉声道“顾鹤莲跟铖王是老相识,他对当年的事情应该知道一些,而且他跟荣家翻脸那事也有些蹊跷。” 顾鹤莲喜欢荣玥,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 那时候他一直留在荣家,又在意荣玥,铖王突然追求他未必没有看出什么来,当年荣玥出嫁,顾鹤莲回京之后就跟铖王大打出手,被荣玥当众呵斥,之后多年不曾踏足京城,可是这次荣玥只一封信他便匆匆赶来,哪怕嘴里骂骂咧咧,可这般情谊又岂只是念在荣家的“旧恩”。 “你别小瞧顾鹤莲的手段,你这位顾家舅父,是能为着你姨母豁出命去的。” 宋棠宁思及这段时日顾鹤莲所为,默认了萧厌的话,只是她迟疑“那姨母那里呢,当真什么都不说?” “说还是要说的。” 铖王妃只身涉险,要是全然不知情,谁知道被铖王他们糊弄着会遇到什么危险,她有孕在身丝毫都经不起意外,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家小海棠得哭成泪人,只是这话不该让棠宁去说。 若换成往日,萧厌自己开口也成,可现在他可不愿当了得罪铖王妃的那个人。 “等见了顾鹤莲,让他去跟铖王妃说。”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让姓顾的去干。 宋棠宁张了张嘴“这样好吗?” 顾家舅父跟姨母的关系本来就够紧张了,两人见面就吵,这段时间顾家舅父都搬了出去,好险二人才少了斗嘴。 这要是再让他去,姨母觉得他故意挑拨他们夫妻之情存了私心,那岂不是火上浇油? 萧厌挑眉冷哼“有什么不好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觉得挺好。 见宋棠宁迟疑,他淡声道“这事情得有人下重药才能压得住你姨母质问铖王的心思,你我都是小辈,是管不住她的,顾鹤莲来正合适,不信待会儿我让人叫顾鹤莲过来,你问问他愿不愿意。” 他就不信以那姓顾的心思,明知道有机会趁虚而入,夺回旧爱,他能不干。 宋棠宁眉心轻蹙,勉强信了萧厌的话,只是她却忍不住抬头“小辈?” 萧厌顿了顿,松开捏着她皓腕的手,面不改色“她是你姨母,我是你阿兄,自然是她小辈。” 宋棠宁歪着头杏眼迷惘是这样吗? 可往日阿兄对姨母也不见有多敬让,阿兄今日怎么古古怪怪的。 萧 厌被她看得下颚绷紧,剑眸下意识凝在她身上,身体也隐隐浮出燥热来,正当他以为小姑娘察觉了什么,心头提起时,就见她突然倾身靠近,柔荑上前朝着他身前探来。 她莫非...... 萧厌心头狂跳起来,垂眸看着她靠近时浑身僵硬,谁知就在这时,宋棠宁手指落在他身前散落开来的衣襟上,“唰”地拉拢了起来。 “阿兄伤还没好,小心着凉。” 萧厌“......” 心跳一停。 眼前一黑。 宽袖一扬挥开身前的手,突生羞恼“本督知道!” 第345章 第345章 鹤唳堂大门打开,先前被屏退的沧浪被唤过来时,就见自家督主脸色漆黑,跟在一旁的缙云敏锐留意到先前进去的宋小娘子此时发髻换了,连衣衫也有些皱巴巴的,而且发尾还带着未干的水汽。 缙云心提了起来他家督主该不会是兽性大发...... “脑子不想要了?”萧厌扫眼冷戾。 缙云连忙垂头,心中却是瞬间放松下来,这要是得手了还不得春风得意,这般恼羞成怒一副火气憋的过旺的模样,想来是没干什么事的,他悻悻然退开,就听萧厌冷哼一声“备车,去找顾鹤莲。” 沧浪闻言就道“顾家主这几日脾气不大好,督主过去他怕不见......” 萧厌抬眼“本督跟他说铖王妃的事情。” “这能管用?”沧浪嘀咕“督主上次拿着铖王妃的事儿诓了顾鹤莲后,跟人过河拆桥,他差点没跟您打起来,如今瞧着您都嫌碍眼......” 萧厌眉峰一拧,抬脚就踹。 一旁缙云连忙手脚利索地捂住沧浪的嘴,箍着他的脖子就将人拖了出去“督主稍等,我们这就去备车。” “唔唔唔......” 沧浪瞪大了眼被一路拽出了鹤唳堂,等到了外面游廊下,缙云才松手。 沧浪被捂得险些断气,松手就连咳好几声“你干什么?你想掐死我啊?” 缙云没好气“我不掐死你,督主也能打死你。” 沧浪茫然“我又没说错......” 那顾鹤莲近来就跟吃了炮仗似的,见谁骂谁,垮着一张脸跟谁都有仇似的,前些日子住在棠府时好歹还有个笑脸,可自打跟铖王妃吵架搬出去后,哪一日撞上督主不是阴阳怪气甩个白眼就走,连带着个热乎脸都没有。 沧浪嘀咕“顾鹤莲八成还记恨督主利用他在城外扛陆家刺客那事儿,咱去找他能得好脸才怪了。” 缙云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你管他记恨不记恨,照督主的话去做就行。” 谁家欲求不满的督主能跟你讲道理的,自家督主那模样一瞧就是乌云罩顶,脸上的冷意都快赶上冰窖了,这个时候顺着他的就得了,讲理那是找死,他拽着沧浪说道“别废话了,赶紧去备车。” 沧浪摸了摸脖子嘀嘀咕咕地走了,缙云叹了口气,刚想着去准备出府的事情,就突然脚下一停,扭头皱眉道“谁在那里?” “是我。” 横支廊后传出道温和声音。 缙云回头,瞧见来人后才作势放松下来“岳先生,怎么是你?” 岳先生手中拿着折扇,一身青色儒衫显得人格温润儒雅,他人到中年,笑起来眼角堆着些细褶,说话不疾不徐叫人如沐春风 “本是打算出城去办事的,只是临时忆起忘带东西就先回来了,督主今日不是进宫去办陆家的事了吗,怎的你们都在府中?” “那事已经妥了,就先回府了。” “那你们这是又要出府?” 缙云笑了笑“陆家这事牵扯颇多,呈到圣前那账本上一些账目不明,光靠着户部和钱尚书他们那边未必能搞得清楚,督主打算去找顾鹤莲一趟,他毕竟是做生意起家的,看他那边是否有什么线索。” 岳先生闻言颔首“原来是这样。” 第346章 第346章 “岳先生可要见督主,督主还在府里。”缙云问。 岳先生摇摇头“不用了,督主先前交待的事情还没办妥,等办完之后我再去见督主。” 二人仿佛只是随意闲话了几句,岳先生便拿着折扇走了,待他离开之后缙云脸上的笑意就收敛了下来。 他皱眉看着离开那人的背影,朝着院前守着的护卫问道“岳先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晌午就回了。” 回来取个东西,取了半下午? 缙云皱眉问道“他回来后都待在哪里?” 那护卫虽有疑惑却还是如实说道“岳先生回来之后只见了何伯一面,然后就一直在卿玉阁那边。” 卿玉阁是萧府里客卿所居之地,岳先生每次回京都在那边落脚,缙云追问“他没去过别处?” “没有。” 缙云脸上神色这才放松下来。 “缙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就是随口问问,你继续当值去吧。” 让那护卫离开之后,缙云瞧了眼岳先生离开的方向,脚下一转回了鹤唳堂。 萧厌本也不是太过显露情绪的人,这么一会儿过去之后,先前那丝郁卒已然压了下去,领着梳妆整齐的宋棠宁出来时已经风平浪静,见缙云回来,萧厌抬眸“车备好了?” “沧浪去了。”缙云说了声后,看了眼后面跟着的宋棠宁,才低声道“岳先生今日没出府。” 萧厌神色浅淡“做什么了?” “在卿玉阁待了一下午,方才才离开。” 萧厌嗤笑了声,说了句“知道了”,缙云就退到了一旁没再开口。 宋棠宁跟萧厌本就走的近,听到“岳先生”三字就下意识竖起耳朵,原还对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儒雅之人颇为好奇,可瞧见萧厌这模样,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先前以为那岳先生是阿兄心腹大抵是错觉。 小姑娘左右瞧了瞧,拎着裙摆碎步靠近萧厌,等贴近时才小小声道“阿兄,那个岳先生是坏人?” 萧厌被她鬼鬼祟祟的动作逗笑“也不算,陛下的人。” 棠宁张大了嘴“不是说他原本是个南地小官,被人冤害后是阿兄救了他。” 她还记得初遇那一日,何伯跟她说起岳先生身世,说他遭人冤害险些身死,她还好一阵怜悯,觉得这般有才之人为人陷害无缘官场实在可惜,可是怎么转眼那岳先 生就成了安帝的人? 萧厌说道“人是本督救的,当初不过是随手所为,也觉得他有几分能耐就留在身边用着。” “那他还......”棠宁瞬间气恼。 “一个是权柄滔天的太监,一个是掌人生死的帝王,他会有所偏倚也不足为怪。” 萧厌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人生在世,所求不同,我能许他的不过荣华富贵,今上却能保全岳氏一族昌盛数年。” 第347章 第347章 萧厌并没有瞒着小海棠安帝猜忌他的事情,宋棠宁留在积云巷,与他往来过密,早晚会落于帝王眼中,有些事情让她知道才能有所防备。 而且眼前的女孩一直在成长,她不想做温室娇花,想要有不一样的将来,那他便不能将她养的不谙世事。 朝堂,京中,有些事情她早晚会接触。 萧厌与她说道“我在陛下眼中是柄毫无依仗又极为好用的刀,生死荣辱全系于帝心恩宠,他交付给我权柄,让我代他清理朝堂,可他也同样会防着我这柄利刃反噬其主。” “岳凤成就是陛下的眼睛,只有他亲眼看到我的忠心,才能放心用我。” 宋棠宁有些难以置信“陛下不信你?” “他不信任何人。”萧厌仿佛说着什么习以为常的东西“为帝者,孤家寡人,太过轻信于人,便是将皇位和命都交到他人手里。” “可是......”安帝明明任由萧厌在朝堂揽权。 萧厌似乎是知道她想说什么,笑了声“那是因为陛下知道他能拿捏住我,予我再多权柄他也能轻易收回。” 棠宁闻言若有所思“所以阿兄留下这位岳先生,是主动留下陛下的眼睛,让陛下看到你想让他看到的忠心......” 她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猛的一顿,下意识看向身旁站着的高大男人,脸上露出一丝错愕。 可如果阿兄当真对皇室忠心,又何必防着岳先生? 帝王的眼睛,安帝的猜忌,阿兄既然心知肚明又将人留在身边,行事时就该主动带着他避嫌,但是缙云方才提起那位岳先生突然回府时却神色戒备。 他说的是“岳先生没有出府”,换句话说,在缙云眼里那位岳先生今日不该留在督主府里,而且萧厌听他这话后也丝毫没有意外,只能说明那岳先生离开是被人故意支出去的。 萧厌今日联手钱尚书坑了陆家,让世家受损,这本是安帝乐意看到的事情,萧厌以此表了忠心只会更得帝心。 可是他行事时却是防着宫中,支走了安帝的眼睛...... 萧厌做了什么是不能让宫中知道的?或者说,阿兄他,对皇室有异心? 宋棠宁眼睫轻颤,一抬头就迎上萧厌镇定自若目光。 “阿兄…” “嗯?” 她张张嘴,想问为什么。 这满京城人人都知萧厌忠于安帝,枢密院上下皆为安帝枭犬,为帝心 所指,人人都知他独得圣宠才能权柄滔天,他的忠心才能换来如今权倾朝野与世家之人抗衡。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对安帝有异心,更没有人怀疑过他对付世家是有旁的心思。 可是他为什么要将这种隐秘告诉她? 萧厌见她讷讷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而且似乎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他直接否了她的怀疑。 “你既说想要留在积云巷陪我,多知道一些,才能保你周全。” 宋棠宁因他这番几乎默认的话心中巨震。 外间沧浪进来“督主,车备好了。” 萧厌“嗯”了声“走吧。” ...... 去见顾鹤莲的路上,宋棠宁一直都沉浸在发现了惊天秘密的心情里,她时不时偷偷看上萧厌一眼,掐着指尖心神不宁。 萧厌仿佛不知道她打量似的,也全然没有扔下一记惊雷的自觉,只阖眼靠在车壁上小憩。 外间雨声淋淋,马车摇晃间有隐约湿气顺风飘了进来,笼在萧厌身上时,让的侧脸沉入阴影里的男人显得越发迥异莫测。 等着马车到了顾家门前时,宋棠宁才勉强回神。 第348章 第348章 顾鹤莲在京中买的宅子有着他惯有的习性,够大,够富贵,也够花里胡哨。那门前的赤金匾额上一圈宝石晃瞎人眼,朱红大门上的门环都是金的,入门后前院石鼓用的是青玉雕琢,堂前摆着一尊巨大的灵璧石,天然成形,如同赤兔逐月,叫人移不开目光。 宋棠宁瞧着顾家下人端上来镶金纹的杯盏,哪怕再心神恍惚,也忍不住小声吐槽了句“顾家舅父就不怕遭贼惦记?” 这般炫富,简直叫人眼红。 萧厌瞧着桌上杯碟,嗤了声“俗。” 宋棠宁悄悄摸了摸点心碟子上的真金白银,无声嘀咕她也想这么俗。 顾鹤莲听闻萧厌来找他时压根就不想见这不要脸的王八蛋,碍着宋棠宁也一起来了才过来看上一眼,他依旧是那副金冠玉腰招眼至极的装扮,刚到门前就听到萧厌那声“俗”字,直接冷笑。 “我这庸俗之地怎能搁萧督主贵脚,可别污了您清高。” 他就差直接说一句您清高,您滚? 宋棠宁连忙起身“舅父。” 顾鹤莲听到这一声舅父就想起积云巷里那个没良心的,直接冷哼了声“有事就是舅父,没事就是顾家主,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来看我一眼,怎么的,合着你家舅父就这么不值钱?” 他扫了眼萧厌言语更毒“小姑娘家家的不懂亲疏,没得少跟奸佞为伍,凭白污了自个儿。” 宋棠宁“......” 萧厌眸色一冷,坐在椅子上嘲讽说道“顾家主说的有道理,这亲疏远近自然要辨的,毕竟顾家主离京多年,荣家早没你名讳,说你是铖王妃兄长都算是勉强,棠宁叫你舅父的确不合适。” “棠宁,往后顾忌着些,别叫错了顾家主。” 顾鹤莲顿如同被戳肺管子,怒目而视“小海棠叫我舅父,关你什么事?!” 萧厌道“我是他阿兄。” 顾鹤莲冷笑“狗屁的阿兄,你姓萧她姓宋,怎的你要改姓入她家?” 萧厌冷眼“改姓如何,她与我亲。” 顾鹤莲“......” “顾家主倒是想要改来着,只可惜没人肯要。” “你......” 顾鹤莲气的郁结,这狗东西不要脸了。 他猛地扭头怒视宋棠宁“小海棠,你跟谁亲?!” 萧厌虽没说话,却也是眼帘轻抬,一瞬不瞬地看着宋棠宁。 “......” 宋棠宁被两人盯的头皮发麻,只觉压力山大,她看了眼虎视眈眈的顾鹤莲,又看了眼满目清凉的萧厌,总觉得一个回答不好这房梁顶都能被二人给掀了,她竭力想要将二人之间的两碗水端平,扯出个笑脸“阿兄亲,舅父也亲。” 顾鹤莲顿时瞪她“为什么我在姓萧的后面?!” 萧厌扬唇“人贵有自知之明。” 顾鹤莲转身就撸袖子,宋棠宁连忙捂着自家阿兄胡说八道的嘴,朝着顾鹤莲急声道“舅父在前,你在前,我与舅父亲!” 萧厌眸色顿冷,就见小海棠扭头朝着他眨眨眼,一副告饶模样,他唇间被柔荑所堵,清香扑怀,这才轻哼了声后由着她捂着嘴没再开口。 倒是顾鹤莲虽然胜了,可瞧着小海棠站在那无耻之徒身旁,虽然捂着嘴却一副袒护模样,满是吃味“敷衍!” 宋棠宁讪讪,连忙转移话题“舅父,我和阿兄找你是有正事。” 顾鹤莲甩袖走到上首,一屁股坐在金丝楠木的椅子上冷笑“说吧,这狗贼又想坑老子什么。” 第349章 第349章 棠宁神情尴尬了一瞬,松开捂在萧厌唇上的手有些讪讪的捏着衣角“舅父说什么呢,哪有坑您......” “呵!” 顾鹤莲只回了一个鼻音。 萧厌见小姑娘脸皮子薄,轻掐着她手腕让人退到一旁坐下后,才淡声说道“这次真不坑你。” 顾鹤莲面无表情,就差直接说一句“你看老子信你?” “铖王妃要回王府了。” 萧厌只一句话就让顾鹤莲变了脸色,见刚才还板着脸的顾鹤莲后脊下意识挺直,下颚也绷紧起来。 他低笑了声,这丢了软肋的人,还犟什么? 萧厌伸手将桌边点心碟子推到棠宁手旁,这才取了盏茶放在手中把玩,一边轻掀眼帘朝着顾鹤莲说道 “铖王妃和铖王夫妻十数载,感情深厚,如今她又身怀有孕,这一回去若是铖王能放得下身段好生哀求,加上谢寅那么个好儿子,铖王妃就算心中依旧膈应铖王欺骗,恐怕为着孩子也会答应跟铖王修好。” 顾鹤莲闻言冷到道“她要跟人修好,关老子什么事。” 萧厌撩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是铖王妃兄长。” 顾鹤莲抬头就骂“姓萧的,你真当老子不敢揍你?” 不会说话就赶紧滚,专戳他肺管子。 宋棠宁眼见着二人要打起来,连忙在旁开口“舅父,阿兄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说您与姨母早年曾有些误会,其中恐怕也是事涉铖王,如果姨母当真回了铖王府,您与她之间的误会怕是就没有机会能解释的清楚......” “谁要跟她解释!” 顾鹤莲想要嘴硬,说他跟荣玥没什么误会,他也不稀罕跟那个没良心的解释,只萧厌一眼就看穿他色厉内荏。 “先前铖王欺瞒铖王妃太过熟练,作戏时也毫无心虚愧疚之感,本督自问看人极准,疑心铖王待王妃所谓真心,便派人去查了铖王过往,发现些有意思的事情。” “原以为顾家主与棠宁一样在意铖王妃周全,这才想要来寻你商议对策,可既然你不想听,那本督倒是多此一举了。” 萧厌说完就放下茶杯起身“棠宁,走吧,别扰了顾家主清静。” 宋棠宁愣了下,见萧厌垂眸看她,她瞬间心领神会跟着起身“是我和阿兄冒昧,舅父见谅。” 顾鹤莲瞪眼看着二人一唱一和,行了个半礼转身就走,他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 他才不信萧厌那狗东西来找他只是为了跟他闲话几句,这人心眼多成了马蜂窝,找上他准没好事。 他们这么以退为进也不过是想要激他开口。顾鹤莲心里清楚萧厌不怀好意,十之八九又是想要坑他,可瞧着那狗贼领着宋棠宁径直朝着外间走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就连那朵小时候乖巧缠人的小海棠也心黑的没有半点回头的意思。 他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在二人即将出门那一瞬到底没忍住,牙根发紧地低骂了声“回来。” 萧厌站定回头“顾家主还有事?” 顾鹤莲捏着拳头“好歹是荣家的事情,我先听听你们查到了什么......” 萧厌扬唇“那怎么能行,荣太傅已去,顾家主与荣家也没什么旧情,你既不在意铖王妃周全,那她的事情也不好再叨扰你。” 第350章 第350章 顾鹤莲顿时一噎,瞪眼怒视萧厌时,恨不得掐死这得寸进尺的小贼,可对上他凉飕飕的笑脸却是气短。 “我突然在意行不行?” 见萧厌只看着他不说话,顾鹤莲又气又恼,手指骨捏的咯嘣响,破罐子破摔“老子稀罕你们打搅行了吧,请萧督主赐教。” 这狗贼! 别叫他哪一日捏住他软肋。 他非弄死他!! 萧厌再回来时顾鹤莲摆不起架子,面子里子丢干净后脸漆黑,萧厌得了便宜倒也没再卖关子撩拨,只将去见过霍氏父女的事情说了一遍。 “霍娘子是这么说的?” “她亲口所说,当年她落马是被人做了手脚。” 顾鹤莲得了肯定答复之后,顿时就骂了声“我就知道谢天瑜那狗东西有问题。” “舅父早就知道?”棠宁忙问。 顾鹤莲沉着眼“当年我还在荣家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谢天瑜跟人议亲,但是外间所知只有霍家那一桩亲事,另外那两家却从无人提及,要是他没问题他什么刻意隐瞒,还瞒得那么密不透风。” 他对铖王可谓是厌恶至极“他本就是个伪君子,见色起意看上荣玥之后就百般追求,还曾经对着荣玥身边其他人动过手脚。” 当年荣玥艳冠京城,爱慕她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出众之人,也有被荣太傅看重的,可是那些人无一不是出了各种各样的意外。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顾鹤莲自然起疑。 “我一直都觉得他这人虚伪,想要揭穿他假面,可他在人前一直温文有礼,丝毫抓不到半点错处......” 他紧拧着眉心满眼戾气,忍不住低骂了声“后来荣玥外出遇到意外,他拿命救了荣玥一回,哄的荣玥动心跟他议亲,怪我那时年少跟个蠢货似的,被他一激反倒落了错处。” 萧厌看着他“所以当年你是为什么被赶出荣家的?” 顾鹤莲脸色不好看。 萧厌说道“你离开荣家的缘由,无非跟铖王妃有关,想查铖王的事情终归绕不过去的,况且你若不说清楚,误会怎能解除?” 顾鹤莲脸上变化不断,过了半晌才压着声音“荣玥订亲那日,我醉酒闯了她闺房。” 萧厌挑眉,宋棠宁也是惊愕。 “舅父你......” “老子什么也没干!” 顾鹤莲见二人目光诡 异,顿时骂了声“我是喝了两壶酒,可还没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况且我原本只是想要隔着门窗劝荣玥再考虑一下婚事,是她屋中生了异响,我心中着急才进去的。” 他本是荣家义子,又是自小养在荣家,喜欢上自家“妹妹”就已经让不少人不耻,加之他那会年少轻狂,因为谢天瑜跟荣玥的议亲的事已经闹了不少笑话。 他闯了荣玥闺房,见到被人下了药衣衫凌乱昏迷不醒的荣玥,情急之下自然是上前查看,可就那时荣玥好巧不巧醒过来,惊慌之下就撞上了当时替铖王来送贺仪的四位皇子妃。 这一下子,他简直是跳进豊江都洗不干净。 第351章 第351章 顾鹤莲想起当年的事情就只觉心中郁结。 他那天本就有些醉酒,又恼荣玥识人不清,被人撞见之后惊醒的荣玥也根本不听他解释,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嫉恨荣玥与谢天瑜订亲,想要行不轨之事坏荣玥清白。 他那会儿酒气上涌,又被冤枉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候荣玥跟谢天瑜的婚事可以说已经定了下来,她已是板上钉钉的皇子妃,欺辱皇室子媳,又被那些个皇子妃亲眼看到,一旦传扬出去绝无可赦的理由。 那夜的事情险些闹了起来,是当时的太子妃出言替他求情,又有荣家阿姊在旁说话,道此事传扬出去皇室和铖王也同样丢脸,谢天瑜跟荣玥的婚事定然不可能再续。 谢天瑜舍不得荣玥,只道不在乎此事,太子妃又出面封口让另外三名皇子妃不许对外言说,这事情才压了下来。 顾鹤莲紧抿着唇,当年荣太傅原本是不喜欢这桩婚事的,可谢天瑜那厮在知道此事后假惺惺的说不在意荣玥名节受损,一副痴情模样,不仅让荣太傅松口,也让荣玥感动至极。 顾鹤莲说道“我犯了大错,义父差点打死了我,将我逐出荣家,我知道那并非是他绝情,只是以那日的情形。他若不行严惩,我只会下场更惨。” 欺辱准皇子妃,坏皇家姻缘,谢天瑜就算暗中动手弄死他也落不到半点错处,可是荣太傅却提前将他打了个半死,又亲自命人将当时奄奄一息的他送出京城,只说他从此与荣家再无关系。 他才保住了一条命。 顾鹤莲低声道“我离开京城后落难了很长一段日子,直到辗转去了左州,遇到顾家的人,后面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萧厌微眯着眼“你事后就没查过这事?” “查,怎么没查。” 顾鹤莲咬牙“我在顾家站稳脚跟之后,就派人回了京城,可当初为了封口保全荣玥名节,她院中丫环女使除了蒋嬷嬷外换了个干净,我让人一路查过去也根本没有任何线索,谁都不知道荣玥当初是怎么中的药,就连我醉酒都好像一切正好。” 要不是冤枉的是他自己,连他都怀疑是他心怀不轨,要不然怎么会刚好那日醉酒就闯了荣玥闺房,又那么刚好荣玥中药,衣衫凌乱的被人看到跟他一起。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冤枉多年,却一直有口难辩。 萧厌看着他一针见血“你那日醉酒,是谢天瑜激的?” 顾鹤 莲脸色黑如锅底。 萧厌嗤了声“所以后来你得了顾家大权跑回京城,找不到线索,又没证据,却心有不甘铖王妃另嫁,就跟谢天瑜打了一架?” 他顿了顿,“不对,你该不会蠢得将人约出来,想要诈他开口,结果反被铖王算计伤了他们父子,叫他用了苦肉计让你跟铖王妃彻底闹翻了脸?” 顾鹤莲“......” 萧厌毒舌“你可真蠢。” 顾鹤莲怒目而视“老子那时候是年轻不懂事。” 萧厌睨他“你现在也没见多懂。” “你再说一句?!” 眼见着顾鹤莲怒气冲头一副撸袖子要揍人的架势,宋棠宁连忙掐了下嘴巴毒的有些惊人的萧厌一下“阿兄!” 赶紧闭嘴吧。 还要让舅父进坑......呸,让舅父办事。 萧厌看了自家一个劲朝着他使眼色女孩一眼,想着这蠢货要真是被铖王算计,那铖王被扒了皮后,多年恩爱一朝尽散,铖王妃伤心之下这姓顾的十之八九会死缠烂打趁虚而入,搞不好将来还得当了他便宜长辈。 他到底没再刺激他,只开口问他“当年发现你和铖王妃那事的,是哪几位皇子妃?”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什么那事,我都说了我跟荣玥什么都没有!”顾鹤莲强行挽尊了一句,才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萧厌说“问你你就说。” 第352章 第352章 顾鹤莲说道“就太子妃,三皇子妃,还有五皇子妃,跟一个刚跟六皇子订亲的未来六皇子妃。” “还有没有别人?” “没了,当时就她们四个,还有几个跟在身边的下人。” 萧厌微眯着眼若有所思片刻,指间轻点了点桌面茶盏,朝着棠宁道“行了,走吧。” “走什么走!”顾鹤莲连忙开口“荣玥的事你们还没说怎么办,还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萧厌睨他一眼“顾家主是真被金银堵住了脑子?” “铖王三次议亲,三次出事,铖王妃也曾出过意外险些丧命,你当年不过是个荣家养子,无权无势,铖王就算看不顺眼你留在荣家,也犯不着用已经定亲的铖王妃的清白来陷害你,让他自己丢脸。” 顾鹤莲整个人愣住“你是说......” 萧厌说道“铖王或许曾卑劣算计过婚事,可下药的人不可能是他,你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人,又怎么可能查到真相?” 顾鹤莲僵了片刻,脑子里将萧厌的话过了一遍之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就如同被点了怒火,戾气盈眼。 萧厌说道“铖王妃回王府的事情我和棠宁都拦不住,但若铖王当真连婚事都是算计得来,身后还站着这么个人,那她此去恐怕会有危险......” 顾鹤莲“唰”地起身,没等萧厌将话说完,就急怒道“我去找荣玥!” 顾鹤莲急冲冲地走了,丝毫没理会留下的二人。 萧厌看着他几乎急奔出去的背影,想起他刚才说着当年与铖王妃错过的事情。 明明与荣氏女最亲近的是他,他也最早动了心意,可顾鹤莲却空守着荣玥多年,最后将人拱手让给了铖王,这些年满心不甘却无能为力。 萧厌突然看了身旁宋棠宁一眼,都说情能乱智,他当真能看着小海棠身披嫁衣与旁人恩爱缠绵? 他亲手将她交予旁人,看着她与人成亲生子,看着她守着别的男子一辈子,言笑晏晏间也再无他踪影。 只是一想那画面,萧厌心脏猛地揪紧时,那沉闷的窒息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心有猛兽脱笼,萧厌低声道“棠宁。” “嗯?” “你先前说,想要留在积云巷陪我?” 棠宁正想着铖王妃的事情,也早就打定主意不嫁人,听萧厌问她下意识就侧着头“我可以照顾阿兄的,阿兄不喜欢吗?” 萧厌闻言长睫微落,若有深意“喜欢的。” 他伸手拂过她额发, “既想留下,那就留下吧。” 女孩瞬间欣喜“好!” 萧厌眸色微沉,随即一点点绽出笑来。 他才不会像是顾鹤莲那般蠢。 既是他的,便只能是他的。 指间摩挲了片刻,似是轻抚女孩儿的脸,看着跟在身边亦步亦趋的女孩,萧厌很是认真的想了想养夫人,应该不比养妹妹难吧? 他的......小海棠。 第353章 第353章 从顾家出来时,雨越发的大了,瓢泼大雨砸在地上,一行人都湿了衣裳。 棠宁拎着长裙上车时,萧厌伸手曲臂横在她身旁,她愣了下,就见他单手撑着伞侧身替她挡着外间风雨,声音隔着雨幕有些模糊。 “愣什么?” “没…” 棠宁忙撑着他胳膊上了马车,见大雨打得路边树梢都沙沙作响,连忙朝外急声道“阿兄快上来。” 伞被收起来,萧厌上车时带着一身水汽,衣袂被雨湿了大半,如玉脸庞也似雨后山巅笼着薄雾,水珠顺着脸侧滚落,一路到了衣领里。 棠宁看了一眼,莫名就想起钱绮月先前在她面前说的那句“萧督主秀色可餐”。 她低咳了声,下意识避开眼睛,取了帕子递给萧厌“阿兄都湿了,快擦擦。” 萧厌嗅着递过来隐带香气的绢帕,见她眼睫轻颤,低笑了声侧颌撇开衣领“先不回积云巷。” “啊?”棠宁抬头。 萧厌接过帕子擦着鬓边水迹“顾鹤莲去了后定会跟你姨母争执,吵不过你姨母回头指定拿你我撒气,先前你不是说西珏楼的点心好吃,去买些,咱们去钱家拜访一趟。” 钱绮月拿着自己清白糊弄了钱尚书让他替小海棠出了这头,钱家如今跟他们同乘一船,关系总是要维系的,而且她难得能遇到这般投契的女娘,那钱小娘子也算是一片赤诚,多走动走动是好事。 宋棠宁一拍额头“对了,阿月姊姊!” 嘶—— 她刚蹦起来就疼的吸口气,僵着胳膊跌回去,被萧厌长手一伸扶了下,才好险没撞在身后车壁。 萧厌拎着人到跟前“肩上有伤,瞎动什么。” 宋棠宁捂着肩膀“只是扯到会疼。”见他皱眉神色不愉,她软哝着声音道“就只有一点点疼。” 她掐着指尖,强烈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秦姊姊留下的伤药很厉害的,晚上敷一敷就不要紧了,而且阿兄先前还替我推过血,我之前瞧过,已经不怎么肿了…” 她话音才刚落,就感觉到肩头一重。 “阿兄?” 棠宁刚想扭头,就被人轻掐着脖子将头扭了回去。 她瞧不见身后情形,只能眼角余光瞟着,萧厌伸手撩开她肩头青丝,劲瘦白皙的手指落在她后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轻轻替她揉捏着肩头。 见她嘶了一声缩了脖子, 他道“不是不疼?” 手中轻了几分, “先前说疼,便不让你来了。” 棠宁满是羞窘“我又没那么娇气。” “娇些好。” 似是心境变了,连往日寻常的话落在萧厌口中也仿佛是将人含在舌尖,带着莫名让人心颤的悸动。 棠宁小小声地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阿兄身上不也有伤。” 脖间嫩皮被人一掐,刚还嘴硬的女孩顿时如同被抓了后脖颈的猫儿,语气一弱连忙告饶,“我错了我错了。” 萧厌捏了捏她后颈,这才放开手“我与你不同,这些年受伤早习惯了,身上留些疤也不甚要紧,你若是不怕将来丑哭了,就尽管学我。” 第354章 第354章 到底还是心疼占了上风,教训了一句后,萧督主就软了语气。 “晚些时候若还是疼的厉害,就寻人去请秦娘子,别逞强。” 棠宁耳根热烘烘的,只觉得阿娘在时也没阿兄这么唠叨。 萧厌拍了她脑袋一下“听到了没有?” 棠宁连忙低“噢”了声后“听到了。” 萧厌见她嘟嘟囔囔,颇为无奈地揉了揉她头发,这才继续收手替她捏着肩膀“还有哪里疼?” 女孩嘀咕归嘀咕,闻言却是侧着身子“左边。” 外间风雨交加,沧浪蹲在车辕上抱着自己的宝贝长剑,一边听着里头自家督主那温柔的能掐出水来的声音,脸色变幻不断。 他扭头看着缙云,无声道督主和女郎? 缙云给了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扯着缰绳让马车走的平稳一些,免得打扰到自家督主“养花”。 沧浪...... 五雷轰顶。 雷电交加。 想起自己先前在督主面前说的那些话,说什么傅家郎君跟宋小娘子般配,他就觉得他怕是活不过今夜了。 沧浪默默抱紧了自己的宝贝长剑,朝着缙云就踹了一脚。 缙云一个趔趄“干嘛?” 沧浪用力瞪他,压着嗓音“没良心是不是,我以前可救过你。” 缙云翻了个白眼“我没拦你?” 沧浪“......” 他好苦。 ...... 马车里二人丝毫不知外间事,棠宁蹲坐在萧厌身前,开口说道“先前阿兄说钱家的事情时我就担心阿月姊姊,后面跑来跑去的反倒是忘记了,阿月姊姊这么糊弄钱尚书他们,将钱家搅了进来,钱尚书会不会罚她?” 萧厌笑了声“罚肯定会罚,不过想来不会太重。” 钱家宠女,那是真宠。 棠宁说道“那我们快些过去。” 萧厌也没反驳,只朝外吩咐了句,马车就朝着西珏楼去。 雨声簌簌,风吹的车帘摇曳,棠宁肩上伤的不重,被萧厌推开淤血后便温缓了下来,她背对着他时瞧不清他模样,只想起先前顾鹤莲说的那些事情问道“阿兄,你说当初陷害顾家舅父的人到底是谁?” 萧厌说道“你觉得呢?” 宋棠宁有些迟疑“那几个皇子妃?” 他们先前 得知铖王三次议亲都被人破坏时,就曾猜测动手的极有可能是爱慕铖王的人,这个人既能在皇家猎场动手,又能让铖王无可奈何,甚至避开当年荣家和顾鹤莲的追查,连续几次动手都干净至极,那她地位绝不可能太低。 铖王妃跟铖王定亲那日,顾鹤莲被人激怒醉酒的事情知道的人不会太多,那人能这么刚好的给铖王妃下药,又能摸准顾鹤莲的性情,笃定他受激之后会去闯铖王妃闺阁,而且又那般刚好算准了时间被过去送贺仪的几位皇子妃亲眼看到,将事情闹大。 她定然也是极为熟悉荣家,甚至明面上极有可能是跟荣家或者是铖王妃交好的人。 第355章 第355章 那一日事情闹的那么大,要不是荣太傅见势不妙,立刻以家法将顾鹤莲打了个半死,把人逐出荣家。 要不是当年那位戾太子妃强行将事情压了下去让人封口,再加上铖王也舍不得放弃荣家这桩婚约,铖王妃的下场恐怕不比前面三位与铖王议亲的人要好。 婚前不洁,与义兄苟且,荣家名声丧尽,铖王妃也活不下来。 宋棠宁紧紧皱眉“那个下手的人极为歹毒,分明是冲着要人性命去的,她跟铖王私下定有联系,才能那么清楚他与顾家舅父的事情,而且以她那么偏激狠毒的心思,想要当场揭穿姨母和顾家舅父将他们置于死地也不足为怪,只是后来她为什么又收手......” 就算其他人能封口,可她如果一心想要毁了铖王妃,这消息传出去半点,姨母怕是就完了,又哪还有后来的事情。 萧厌闻言说道“她收手,不过是因为知道这桩婚事她毁不了,而且当时在场的人并不算多,无论是谁走漏了消息,都不可能瞒得天衣无缝。” 荣家有意隐瞒,太子妃下令封口,铖王又不追究,寻常人自不会再提,这种情况下,谁说了,就是得罪了三方的人。 谁都不是蠢货,想要追查不难。 萧厌一边替她揉着肩头,一边说道“她与铖王有私情,下手狠毒足见霸道,若是身份允许大可直接往来,可是她宁肯害人性命,让铖王屡屡替她收拾烂摊子也不敢泄漏分毫,只能是她与铖王之间隔着天堑。” “他们的关系不能露于人前,更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可她若是当时再动手去害铖王妃,就极有可能牵连到她自己。” 他声音不大,却一点点跟棠宁分析着当年的事情。 “铖王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那时候他野心勃勃,妄图太子之位,他的婚事是他最大的助力,霍家和前面那两家都是他千挑万选的门户,那人却再三坏他好事,连他费尽心力才求来的荣氏婚约也险些毁于一旦,他绝不可能再继续纵容。” “而且以铖王当年心性,如果只是寻常奸情,他恐怕早就动手了结,除非......” 棠宁似是察觉什么蓦地扭头“除非是跟他私通那人于他而言格外特殊,或者那人是他动不了的人。” 萧厌“嗯”了声,见她已经疼的没那么厉害,就顺势收回手斜倚在车壁上。 萧厌说道“铖王不可能一直不娶,铖王妃的位置也不可能一直空悬,你姨母和荣家是他当年能找到 的最好的选择。” “顾鹤莲这事旁人看不出来问题,铖王是一定能看出来的,他既然知道是谁动了手脚,你姨母未曾受辱,那他自然也就不会因这事放弃荣家。” “就算没有太子妃强行封口,铖王也会将那日的事情压下来,不仅能借此博得你姨母倾心,也能让荣家欠他一份人情,至于动手的那人,旁人说的话她未必肯听,可如果是铖王开口,不管是威胁恐吓,还是甜言蜜语,亦或是勾勒些美好将来,告诉她与铖王妃不过逢场作戏,总能叫那人收手。” 铖王能骗了荣玥多年,想要骗另外一个女子也未必不行,更何况若那人真是他们猜测,恐怕心思也不仅仅是一个“为爱疯魔”的女人。 第356章 第356章 二人之间除却那见不得光的感情,说不得还有别的利益牵扯,亦或是彼此把柄握在手中,谁都奈何不了对方的情况下,才只能一味纠缠。 棠宁听着萧厌的话脸色难看极了。 铖王成亲之后多年未曾纳娶,身边也无别的女子只守着姨母一人,外间皆说二人夫妻情深恩爱至极,铖王不近女色也是因为痴情姨母,提起二人感情时都是倾羡至极。 可如果这中间还隔着一个随时可能要人性命的疯子,甚至那人横插在这段缱绻深情里多年,如同影子一样笼罩在这所谓的幸福之上,那于姨母而言简直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原本以为铖王只是虚情假意,欺骗铖王妃感情。 可怎么都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般让人难堪的“真相”。 棠宁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骂了声“他就是个王八蛋!” 萧厌由着她发泄了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当年在场的那几人里,太子妃早已于宫变薨逝,三皇子受戾太子牵连身死,三皇子妃也削发为尼多年未曾归京,六皇子是如今的桓王,桓王妃你应该见过,至于那位五皇子妃,你想来会更熟一些。” 棠宁手心轻颤了下,她当然熟。 安帝未曾登基之前,在皇室行五,铖王行七,当年的五皇子便是如今的皇帝陛下,而当年的五皇子妃,就是当今的陆皇后。 与陆家订亲这些年,宋棠宁曾经出入宫廷无数次,见过最多的人就是陆皇后,那个女人对她极好。 跟陆老夫人那般不情不愿觉得她高攀了陆家不同,陆皇后是真心想要促成她与陆家婚事,而陆家出事之后也曾想要让她进宫说和。 起那个端淑温肃的女人,棠宁脸上一点点沉了下来“怎么会......” 别说是宋棠宁,其实萧厌也是诧异的。 他比宋棠宁还要更熟悉陆皇后和桓王妃一些,那是他年少时就曾接触过无数次的人,可无论是桓王妃还是陆皇后,都丝毫看不出来与铖王有所牵扯。 桓王是个暴烈脾气,管着宗人寺的事情,从在皇子的时候就跟安帝不太对付,安帝登基后也一直不得重用,桓王妃颇为强势,养出的儿女都是极为骄纵,看着全然不像是有那般心思的人。 至于陆皇后,她是世家出身,最是看重教养贞洁,当年嫁于五皇子后就相夫教子,后来陆家更是倾力助五皇子夺权。 戾太子死后,五皇子上位,陆氏女也得了皇后之位母仪天下,她已 是尊贵至极,是天下女子所倾羡的富贵,她为何要放着那般身份不要,不顾身后偌大的陆家,跟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的铖王苟且? 第357章 第357章 若非桩桩件件都指向真相,连萧厌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想错了,可是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情,却让他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荒谬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特别这些事情还是出在皇室。 萧厌想起当年往事,眼底划过抹寒意,对着棠宁说道“眼下还没办法确定到底是她们当中的哪一个,不过真想要知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阿兄是说,姨母?”棠宁嘴唇泛白。 萧厌点点头“你姨母嫁入铖王府多年,众人眼中她跟铖王恩爱,可婚后多年却只诞下谢寅一个子嗣。” “外间原是传言你姨母身子不好,可如今她既能有孕,就说明她身子无碍,多年无孕极有可能是被人动了手脚。” 那人容不下铖王有第二个子嗣,多年一直压着铖王妃,如今铖王妃再次有孕,铖王又求着她回去定会做足了姿态,那人若真偏激未必就不会动手...... 萧厌想到这里顿了顿第二个子嗣? 不对。 如果那人真那么偏执,会暗中动手,她怎会容忍铖王妃生下谢寅...... 这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逝,却留了痕迹,萧厌皱眉记下却没贸然提及,只是说道“如若她朝铖王妃动手,定能抓住尾巴。” 棠宁迟疑“可是陆家才刚出事,如果那人真是陆皇后,她怎么敢再惹麻烦......” “就是因为陆家出事,她才要动手。” 见棠宁迷惘,萧厌冷沉说道“陆肇下狱,陆崇远禁足,陆家接二连三受创,说到底都是源于你我,漕粮一案陆家难以翻身,若陆家重创陆皇后和四皇子也会受了牵连,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比剑走偏锋更能挽回局势。” “试问,如果此时铖王妃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如当年她与顾鹤莲一样,被人栽赃说她跟顾鹤莲多年苟且,遭人捉奸在床,更有甚者怀疑她腹中子嗣乃是顾鹤莲孽种。” “铖王府以此为要挟,你可会退让?” 宋棠宁神色剧变“我......” 萧厌看着她“你为保铖王妃周全,不仅会退,还会求我放过陆家,以此换铖王妃安宁。” “我若心狠不理会你,所有恶名只你和铖王妃来承,可我若护你,就会一步退,步步退,让陆家拿着软肋借此翻身。” 宋棠宁手上发抖,想要说她不会,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只有姨母一个血脉亲 人,上一世更曾连她如何丧命都不清楚,她满心愧疚只想让姨母周全。 如果真的出现萧厌说的那些情况,姨母被人构陷难以挣脱,到时候铖王府和陆家若是以此为要挟,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姨母去死。 萧厌见她脸色苍白轻叹了声“陆皇后知道怎么让你心软。” 小姑娘曾被陆家拿捏多年,恐怕没人比陆皇后更清楚如何来对付她,她所在意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人。 拿住一个,就拿住了小姑娘命脉。 宋棠宁下意识抓着他衣袖“阿兄,他们会害姨母…” “顾鹤莲当年栽过一回,不会再蠢的让他们用同样的办法害他一次。” “可是陆皇后,她要是真相做什么防不慎防,不能提前揭穿她吗......” “没有证据。” 萧厌看着她勾着自己袖口的手指,垂眸低声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们猜测而已,如今尚不能证明跟铖王有奸情的到底是谁,就算真是陆氏,她也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让人威胁到她,铖王更不会蠢到将人供出来送自己去死。” 第358章 第358章 私通兄嫂,还是当今皇后,且将安帝蒙在鼓里多年,一旦被人查出来,铖王府上下人头都不够砍的。 铖王就算是死,也不会吐露半句。 陆皇后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四皇子,亦或是陆家上下千余口,她也绝不会让人拿住她把柄。 萧厌轻拍了拍宋棠宁的手“能查出暗中有这么个人已经是意外之喜,其他的事情别着急。” 见她脸色苍白,他说道 “忘了我之前教过你的吗,凡事谋定而后动,不管遇到了什么都切勿惶急,只要有了目标,慢慢筹谋,总能将他们身上那层皮剐了下来,而且眼下急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他放轻了吐息,尽量安抚着身前女孩儿的不安。 “如果是桓王妃,她敢擅动必会露了马脚,若是陆皇后,她曾倚仗陆家得了尊贵,如今陆家也成了她摆脱不掉的牢笼。” “陆家深陷困境,她比任何人都要着急,不管她想要做什么,她最终的目的都是你我。” 宋棠宁微仰着头看着萧厌,感受着手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似乎被他镇静所染,她原本慌乱的心在他话中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她伸手拉着萧厌指尖“阿兄…” “别怕。”萧厌声音如罄“我在。” 棠宁心中安稳下来,抓着他指尖低声道“我不怕。” 阿兄在。 她就不怕。 ...... 风雨声渐浓,雨打在车窗上声音淅沥,挂在车旁的六角响铃随风晃动。 西珏楼临当打烊时,就瞧见了督主府的马车过来,先前萧厌就曾几次来这里买点心,楼里的人都已经认得了赶车人。 缙云撑着伞才刚过去,远远的那掌柜的就迎了上来。 “缙统领,督主又来给宋小娘子买点心吗,今儿个还是老样子?还是要再添些旁的?” 缙云笑道“我家女郎今日不吃糕。” 督主那嘴就够甜了,再吃腻得慌。 他瞅了眼那边未曾动过的车帘,实在难以想象他家督主有朝一日那毒的跟刀子似的嘴,能跟抹了蜜似的,说的话让人听着都齁。 小女娘哄没哄到他不知道,反正他是耳朵都麻了。 缙云朝着那掌柜的说道“去装些能送人的,拿个好看的食盒,我家督主和女郎去访友。” “什么样的友?”掌柜的随口问了一句,原是想 知道是男是女,好准备要送的东西。 谁知缙云握着伞柄回了句“被忽悠瘸了的老实人。” 掌柜的“......” ?? 第359章 第359章 萧厌和宋棠宁到钱家时,钱家正鸡飞狗跳。 钱宝坤训女训的格外别致,钱绮月可怜巴巴地跪在蒲团上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时,钱家三兄弟一溜鼻青脸肿地跪在她身后。 钱家二哥跪的腿发麻,刚挪了半寸,上首翻账本的钱宝坤就跟脑门上长了眼睛似的,一叠账本子就飞了过来“你身上长虫了?歪歪扭扭的干什么,背给我挺直了!” 钱二哥捂着脑门“爹,骗你的又不是我!” 罚小妹就罚小妹,拉上他们干什么? 钱宝坤看他“你姓什么?” “钱啊。” “阿月叫你什么?” “二哥…” “那你就受着,长幼有序,妹债兄偿,跪好了!” 钱家二哥“......” 钱家三哥眼瞅着老二挨了训,在旁翻了个白眼,早就知道他爹偏心眼儿,二哥就是自个儿找骂,他扭头瞧见跟他二嫂一起站在门外朝着这边张望的新婚妻子,连忙使了个眼色想要让她帮忙求情。 只那梳着妇人髻眉眼犹带着几分稚嫩的小姑娘才刚动,就被身旁瞧着年岁稍大些的年轻妇人按了回去。 “二嫂?” 翁氏刚嫁进钱家没多久,与钱家众人都还不算熟悉,被拉着手时她忍不住低声道“父亲好想很生气,咱们不进去劝劝吗?” 钱家二嫂姓周,笑起来如玉兰温秀“劝不着的,咱们府里偏心女娘也不是头一回。” 见翁氏皱眉明显是想岔了,她连忙解释道“别胡想,父亲他们偏心的不只是阿月,是府里所有的女娘,包括嫁进来的你我。” 见翁氏瞪圆了眼,周氏拉着她到一旁说起了钱家的“家规”,在钱家女子为“天”,倒不是钱家男儿惧内,只是钱尚书早年曾带累妻子跟着吃苦,所以极为疼爱妻女,连带着也格外不喜欢欺辱怠慢女眷的儿郎。 在钱家无论是女娘还是子媳,只要不是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无论是公公还是婆母,是从来不会惩罚儿媳的。 妻女犯错,郎君受罚。 夫妻不睦,郎君受罚。 家宅不宁,郎君受罚。 钱尚书格外的“公平公正”,不管什么问题,先教训的肯定是自家儿子,照他的话说,夫贤万事顺,不顺那肯定是当郎婿的有问题。 钱家没有纳妾的习惯,钱尚书格外疼惜钱夫人,府中郎君耳濡目染,天长日久之下也几乎 是默认了这一套“家规”。 周氏笑着说道“你别看青羽他们叫嚷的厉害,可你见他们脸上可曾有怨怼之情?放心吧,都是闹着玩的......” 公公要真是动气,那就不只是跪一跪了。 翁氏闻言忍不住朝着自己新婚夫婿看过去,果然见钱家三郎虽然嘟嘟囔囔神色幽怨,可那模样却更像是玩闹的孩子,就连刚归京不久瞧着有几分严肃的长兄,也满是宽纵由着上首的钱宝坤教训,眼底染着些无奈笑意,仿佛早就习以为常。 “他们......一直如此吗?” “一直如此。” 第360章 第360章 周氏的回答让翁氏心里有些震惊,她是恩远伯府的嫡女,也颇得父母看重,出嫁之前在家在外尊贵体面皆有,可是与府中兄长弟弟比起来,她却是永远都不如的。 她也很清楚自己得父母宠爱,也知道在一定条件下他们是会护着她的,可前提是不关乎府中前程,一旦真有抉择时,她永远都不会被放在翁家男丁之前。 她如此,那几位嫁入府中的嫂嫂更是,哪怕她母亲并非刻薄之人,翁家也算是宽善之家,可寻常口角是非偶尔争执却也不曾少过,一旦闹出事端,每每被怪罪的也永远都只会是嫂嫂,不会是兄长。 这京中谁家不顾儿郎?权贵大多如此,如钱家这样的反倒闻所未闻。 周氏瞧了眼祠堂里面的“热闹”,朝着身旁翁氏说道“钱家与别的人家不同,于女子而言更是福地,等你待的时间久了自会知晓。” “你也别因为今日的事就怪罪阿月,她是个好姑娘,性子赤诚,而且如若有朝一日你我遇到同样的事情,父亲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替我们出头。” 翁氏心头一跳,脸上瞬间无措“二嫂,我没有......” 钱家二嫂满是了然的看她,她也是女子,当初刚嫁入钱家时也曾经历过翁氏的心境,她自然知道如翁氏这般新妇会想什么。 她并没去揭穿翁氏,只柔声说道“没有就没有,我只是随口说一句,别因小事影响了你和三弟感情。” 外间有人过来,抬眼瞧是钱夫人,周氏拍了拍她手“母亲来了。” 翁氏连忙抬头。 钱夫人一身湖水绿的褂裙,到了跟前说道“还罚呢?” 周氏笑着道“父亲还没出气。” “他自个儿见着阿月受了委屈就不管不顾的冲去陆家,如今倒是怪青冉他们。”钱夫人瞧了两个儿媳一眼,抬脚就跨进祠堂,朝着里间说道“别跪了,都起来吧。” 钱宝坤皱眉“夫人,他们还没认错......” “他们要认错,你是不是也要跟着跪上一跪?”钱夫人瞪他一眼“萧督主和宜阳县主来了,你赶紧去待客。” 钱宝坤瞬间起身“萧厌来了?” 他语气肉眼可见的欣喜,手里的账本也卷了起来。 钱宝坤回府之后就一直觉得先前宫里与萧厌叙话有所缺漏,而且还有好些陆家的事情想要问他。 外间突下大雨,他本还遗憾只能明日再去见萧厌的,没想 他新交的这忘年交这般体贴,竟是冒着风雨亲自过来看他。 钱宝坤也顾不得教训儿女,理了理衣袖“今日便宜你们了。” 他匆匆转身出了祠堂,钱家三兄弟这才松口气起来,钱绮月也满是欣喜地撑着地面起身“棠宁来了,我也去......” “跪着。” 钱绮月一僵“娘…” 见钱夫人扫眼看她,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可刚才对着钱宝坤吹胡子瞪眼半点不惧的钱绮月,却是怂唧唧地跪了回去。 钱夫人这才扭头对着钱家三兄弟说道“你们三个先回去收拾一下换身衣裳,瞧着跟烂泥里滚过似的。” “老大你去吏部述职的事安排好了吗,没安排的话早些去办,免得世家那边找你麻烦卡你的折子,老二你身上的伤可以寻人看看,该包扎的包扎,只是别好的太快了,免得落人把柄,回头你爹指不定还用得上。” 外间的翁氏听的一脸错愕,倒是钱家三兄弟早就习以为常。 三人答应下来后,钱家长兄钱青冉就说道“母亲,阿月今日也知错了,别罚她跪的太久。” 第361章 第361章 钱绮月顿时不可思议,瞪着眼嘀咕“你是我阿兄吗......” 啪—— 脑门上挨了钱夫人一记,见刚才还张牙舞爪的钱绮月捂头痛呼,钱青冉眼底染着笑“那母亲先忙,我跟二弟、三弟先走了。” 钱家二哥满脸同情“母亲别打的太狠。” 钱家老三“打上个几十个手板教训一下就行了......” “钱青尧......哎哟!” 钱夫人捏着钱绮月的耳朵,在她痛呼声中十分平静地“嗯”了声“知道了。” 钱青冉转身走了,钱家二哥紧跟其后,钱家老三朝着钱绮月给了个幸灾乐祸外加格外怜悯的目光后,就也跟着出去。 钱绮月气的想要骂人,可刚瞪眼睛就被拎着耳朵转了一圈。 “疼疼疼......娘,耳朵快掉了......”钱绮月疼的直叫。 钱夫人揪着道“你还知道疼?我看你的胆子是大上天了,你一个小女娘,没得拿着你自己的清白来糊弄你爹,你知不知道你撒谎骗你爹和阿兄他们去陆家闯下多大的祸事?” “要不是陆家本就麻烦缠身,又刚巧撞上陛下有意清算世家,你爹的脑袋都能被你给玩儿掉了!” 钱夫人越说越气,用力拧了一下才将人放开。 “我先前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别掺和那宋棠宁跟陆家的事情,你跟她私下往来也就罢了,我不曾拦着你,可是竟还将你爹和几个兄长也拖进这滩浑水里。” 她越说越气,语气也跟着重了起来“钱绮月,你这次太胡闹了!” 钱绮月捂着耳朵看着动了气的钱夫人,跪在蒲团上垂着脑袋“我知道错了…” 她是气陆执年干的事情,想要父亲替她出头,可是后来陆家的事闹出来后她就已经后怕了。 钱绮月扯了扯钱夫人的裙摆“我只是想要保护棠宁,也想给陆执年一个教训,我当时也没有想的那么周全。” 她声音讷讷“我只想着我若不说的严重些,父亲不会去找陆家晦气,那萧督主未必肯替棠宁做到那一步,她没有亲长护着,万一没人替她出头,她就白被陆执年欺负了。” “你与那宋棠宁就这般交好?”钱夫人不解“你跟她熟悉起来还没多久吧?” 钱绮月低声道“她是小妹妹。” 钱夫人愣了下,见小女儿眼圈红红的,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小妹妹是 谁“你是说她是当年那个在京中护着你与人打架的小姑娘?你先前从岭南回来找的人也是她?” 钱绮月“嗯”了声。 钱夫人有些惊愕,小女儿出生时臀骨有异,因一只脚不能受力,小时候走路有些跛脚,那时候钱宝坤还官职低微,钱绮月也因身有异常被京中的孩子欺负,是个小姑娘救了她,也很长一段时间带着钱绮月在京中“疯玩”,让一直都极为自卑的小女儿重展笑颜。 钱绮月被送回岭南族中治病时,钱夫人就陪伴在旁,她亲眼看着女儿被打断了骨头重新续接,疼的整宿整宿大哭,却心心念念想要回京去找她的小妹妹,后来她养了好几年终于能够如常走路,满心欢喜回了京城,却逐渐不再提及。 钱夫人只以为是少年心性,或是那小姑娘早就不在京城,问过几次被钱绮月岔开了话题后,就没再询问过,可她没想到自家小女儿口中的那个小妹妹,居然是宋棠宁。 “可是她......” “她不记得我了。”钱绮月气呼呼地鼓着脸“明明她还跟我约好,说等我腿好了回京后带我去骑马,去摘太傅家的柿子树,她还说要带我去她阿娘跟她的秘密基地呢,可她把我给忘了!” 她好几次都故意凑到宋棠宁跟前,还借机跟她提起往事,可她却总是满脸茫然,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362章 第362章 钱夫人皱眉,钱绮月跟宋棠宁年纪相仿,当年钱绮月被接回老宅治腿时已经快六岁,刚回去那一年京中的小妹妹还时不时地寄些东西给她,虽然那都是些小孩子玩闹的物件,连附带信件也大多都是她们看不懂的潦草笔画,可那些东西却陪着钱绮月渡过最初断骨重续的那一年,是第二年书信才突然断了。 也就是说,钱绮月跟宋棠宁是七岁左右才没了联系,这般大的孩子照理说不该什么都不记得。 钱夫人心中有些疑惑,却没深想,只以为宋棠宁记事较晚,她看着自家闺女“所以你先前在宫里跟人动手,也是因为她?” “谁叫她们嘴巴脏......” “还敢说!” 钱夫人朝着她脑门上就是一指头“我就奇怪,明明你每次都惹了祸事,跟人家女娘掰扯,可每次闹到皇后面前却从来都没人告过你的状,感情是因为宋棠宁是陆家媳。” “我又不蠢。”钱绮月捂着额前嘟囔“她们当众辱骂陆皇后钦点的侄媳,觊觎人家未婚夫婿,还一副爱慕陆家三郎恨不得能取而代之的嘴脸,她们要是有脸在人前说出来,我还怕她们不成。” 她虽然动手打人,可那都是抓着人把柄的,那些女娘都没出嫁个个视名节如命,她就不信那些碎嘴的女娘真敢不要脸的将她们争执的缘由当着陆皇后和宫中那些人说出来。 “你还得意?!”钱夫人顿时没好气瞪她。 钱绮月连忙一缩脖子。 知道钱绮月护着宋棠宁的缘由,钱夫人对着今天这事倒没那么气了,小女儿的脾气她太清楚不过,她叹口气。 “你呀,下次不许这么胡闹了。” 钱夫人语重心长“你父亲所处的位置不易,多少人眼睛盯着,户部那位置看似权重,可稍有闪失便要人性命,殃及的何止一两人,况且你拿着你名节激你父亲,若今日你那些话传出去一句半句的,你往后还怎么嫁人?” 钱绮月垂着脑袋“我知道错了。” 钱夫人见小女儿耳朵通红,伸手替她揉了揉“还疼吗?” 钱绮月摇摇头“不疼。” 是她错了,挨罚是应该的。 见她跪的端正,认错也认的干脆利落,钱夫人即有哭笑不得又有些心软“行了,既然知道错了,回头自己去罚抄五十次地藏经,正好你大嫂忌日快到了,送去祈福。” 钱家大哥早年就已娶妻,只是妻子红颜薄命过府没多久后 就病逝,钱青冉既有伤怀也因外出赴任,后来一直没有再续娶,对外守着“妻丧”,今年刚过三年。 钱绮月如遭雷劈“娘,你还是打我板子吧。” 五十遍,抄完她手都得断了。 钱夫人瞪她“少废话,是要抄经,还是关禁闭?你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不可能不罚。” “我......” 钱绮月刚想说禁闭,就听钱夫人说道“我本想着宋棠宁来了,让你去见见她,不过你如果想要禁闭,那就半年吧。” “正巧天气快热了,你不是一直闹着京中太热,那就留在府里消暑,哪里都不用去了。” 钱绮月一听半年不能出府,脸上一遍堆着笑脸“我抄经,抄经!” 跟不能出府比起来,手断了就断了,反正她还有丫鬟...... “不准让人代笔。”钱夫人看着她“敢让人帮你抄,抄一张,加十遍!” 钱绮月“......” 第363章 第363章 刚翘起来的尾巴瞬间耷拉下来。 ...... 宋棠宁刚来钱家时还有些忐忑,总觉得钱尚书看到她怕是没什么好脸色,毕竟钱绮月是为着她才将钱家拉进陆家这滩浑水里。 可谁知道见到钱宝坤时,这位户部尚书不仅没有半点恼怒,反而十分热情,言语亲近,对着萧厌更跟相交已久的亲人似的。 萧厌将食盒放在桌上“先前回府之后,总觉得今日宫中之事抱歉,让你替我挡了陛下责难,棠宁也对钱小娘子的事心有愧疚不安,我与棠宁到底还欠你们一句道歉。” “原是想要准备些礼物,可思及朝中此时都看着你我,若是带着贵重之物会污了钱尚书清廉,所以就特意准备了些酒水点心,还望钱尚书莫要嫌弃。” 钱宝坤听着萧厌这般体贴周全的话,只觉得心头熨贴。 这些年想要给他送礼的人不少,惦记着他户部尚书位拉拢他的更不计其数,什么珍贵之物他没见过,却都比不上几碟点心贴心。 他看着食盒里精致至极的点心酒水,一看就知道是萧厌特意让府里备的,他心中感叹这人太过老实,竟一点小事都能记在心上,忍不住就有些抱怨。 “你这人,早就跟你说了宫中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也别总惦记着旁人对你那一点好,我本就看不过陆家所为,宫中所做也不过顺水推舟,不过些许小事,哪就值得你和宜阳县主专程跑上一趟?” “还让人特意备这些东西,劳心劳神的。” 宋棠宁“......” 小事? 她眨了眨眼满是愕然,是她听错了,还是钱尚书心太大,陆家这么大的事情落他嘴里怎么居然成了不足挂齿的小事? 而且,这点心不是西珏楼的吗,他们只是去了一趟,提了过来...... 萧厌却毫无半点亏心,满脸正经的夸赞“钱尚书大义。” 钱宝坤笑起来“你不也是?” 原以为歹毒狠辣,实则胸怀家国,钱宝坤越看眼前这忘年交就越觉得投契。 “好了,你我虽然同在朝堂,可眼下并无外人,你也别叫我什么尚书不尚书了,我字伯鸿,又年长你一些,你若不嫌弃唤我一声钱兄,或者伯鸿兄都行。” 钱宝坤话音刚落,就瞧见远处自家小女儿自厅外探头想要过来,他笑着招手 “阿月,过来,正好见见你萧世叔。” 钱绮月“ ......” ??? 萧?世叔?!! 萧厌“......” 原本从容的笑瞬间僵掉,见身旁娇花似的小姑娘满眼震惊,萧督主沉默了片刻,难得主动低头。 “晚辈敬慕钱尚书已久,不敢直呼其名,能唤声叔伯已是万幸。” 他才二十来岁。 见了鬼的萧世叔!! 第364章 第364章 钱尚书闻言皱眉“这怎么可以,你我同在朝堂......” “虽然同在朝堂,可我是晚辈,我刚入宫廷还是微末之时就曾听闻过您为官清廉,为民之心,也早就听过钱家仁善庇护州镇乡邻,能与您相交已是晚辈荣幸,又怎敢与您平辈称呼。” 萧厌不等钱尚书拒绝,就难得躬身行了个晚辈礼。 “您若不嫌弃我是阉人之身,污了您清名,往后无人之时,我便唤您钱伯父可好?” 钱宝坤被他的话说的忍不住动容,他是见过萧厌在圣前的模样,也曾见过他与人争锋从不退避、杀伐决断的冷然。 可此时他竟是朝着自己弯了脊梁,以晚辈处之,神色谦逊毫不倨傲。 钱宝坤不由暗骂那些污蔑萧厌的人,这般谦虚懂礼的年轻人,谁说他为祸朝堂? 简直就是荒谬! 钱宝坤连忙起身虚扶着萧厌“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你与旁人有何不同,莫要学那些碎嘴之人以出身辨人。” “你若愿意,往后便是我钱某子侄,只要你不做大奸大恶之事,能存正直之心,钱某定不让人欺你。” 阉人如何,不比那些弄权的世家清正? “你的为人我知道,别在意那些谬言。” 萧厌有些“感动”地低垂着眼“钱伯父......” 钱宝坤拍拍他肩膀“好孩子。” 钱绮月“??” “!!!” 他爹疯了。 宋棠宁站在一旁满是沉默地看着三言两语就“认亲”结束的新晋叔侄,看着钱尚书满脸动容情真意切,突然就觉得自家阿兄有点儿丧良心。 她伸手捂了捂自己胸口,正觉亏心时抬眼就瞧见钱绮月在看她。 棠宁“......” 默默撇开眼。 ...... 外间风声隐约小了些,雨势依旧瓢泼。 大雨落在屋顶顺着外翘的房檐朝下滚落时,于快要全黑的夜色之中拉出雾蒙蒙的水帘,最后汇聚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飞溅的水花。 萧厌跟钱宝坤去了书房聊着朝中正事,钱绮月领着棠宁去了自己闺房,绕过游廊时,刚好撞上领着小厮正打算外出的钱青冉,隔着一道拐角的地方,两个小姑娘丝毫没瞧见不远处站着的人。 第365章 第365章 “郎君?” 钱青冉脚下一停,旁边人疑惑看过去,顿道“是女郎,她旁边的......是那位宜阳县主?” 钱青冉“嗯”了声,今夜府中只有萧厌到访,与他同来的便有那位宜阳县主,先前他就知道自家小妹跟那位宋小娘子关系亲近,此时瞧见那边不知道说起什么,叽叽咕咕笑的开心的钱绮月,他目光忍不住落在她身旁女孩儿身上。 那女孩儿年岁不大,玉白的脸颊因笑染着淡粉,身形比钱绮月还要娇小些,被身旁女娘拖着前行时,她手中还提着个食盒。 似是走的太快了,她一边拉着钱绮月,一边娇声唤她“慢些”,偶有回眸时珠钗轻摇,面容彻底朝向这边。 钱青冉才瞧清楚先前那一抹粉色,是她脸上还未褪尽的红痕。 山的事已经过去两月有余,这小姑娘脸上的伤还没好全吗? 钱青冉回京后就不止一次听人提起过这事,还曾听闻有人说宋棠宁毁了面容,他只心里浮过淡淡疑虑后,见那边两个小姑娘已经走远,便领着小厮继续朝着门外走去。 “我去访友,若是碰着宵禁太晚了就不回来了,你跟府里交待一声,要是父亲他们问起来跟他们说一声,免得担心。” “郎君放心,我刚才已经交待了。” 钱青冉“嗯”了声,正打算上马车,谁知甬道尽头就有辆马车朝着这边过来。 雨势极大,那马车刚巧就停在了钱家门前不远,赶车的人浑身上下都被蓑衣遮的密密实实,可跳下马车之后一脚踩在水里,却依旧湿了鞋袜,他像是也瞧见了钱家门前站着的人,连忙顶着大雨上前“敢问钱尚书可在府里?我家大人有事求见。” 这么晚过来找父亲? 钱青冉有些疑惑“家父就在府中,只是贵尊是哪位大人?” 那边车中的人像是听到这话,掀开车帘后,露出宋瑾修已经收拾干净却依旧消瘦苍白的脸“小钱大人,叨扰了。” “宋录事?” 钱青冉顿时脸一皱,怎么是他? 宋瑾修撑着伞下了马车,落地时腿脚有些跛,他先前被打断的腿还没长好,一下雨就疼的撕心裂肺,可是他依旧尽量挺直背脊。 踩着雨水被引泉搀扶着到了钱家门前,宋瑾修才朝着钱青冉说道“我奉陛下之命调查漕粮贪污一案,有些事情须得跟钱尚书商议,烦请小钱大人命人通传一声。” 钱青冉看着消瘦苍白 的宋瑾修眉心拢起,宋棠宁他们还在府中,宋瑾修这个时候进去万一撞上......可人家过来是为了正事,又打着陛下的旗号,他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宋瑾修见他不答有些疑惑“钱尚书是有不便?” 钱青冉摇摇头“没有,只是萧督主来拜访父亲,他们正在商议事情,宋录事不如等明日去衙里再跟父亲见面。” 宋瑾修没想到萧厌也会来找钱宝坤,钱青冉的话虽然已经尽量委婉,可他依旧听得出来钱青冉是知道他跟萧厌关系不睦想要让他退避。 宋瑾修握着伞柄的手不由收紧。 “多谢小钱大人好意,只是事不等人,漕粮贪污的案子已经拖得够久了,须得尽快给陛下和朝中答复,萧督主在正好,陆家的事他知道的最是清楚,我与钱大人若有错漏他也能及时补正。” 第366章 第366章 钱青冉闻言皱了皱眉,见宋瑾修非得要进去,全然不管萧厌也在,他也不好再做阻拦,只能让人去通传。 里头钱宝坤正跟萧厌相谈甚欢,陡然听人说宋瑾修来了,脸色顿时一沉“他怎么来了?” 传话的人说道“大郎君已经与他说过萧督主在与您议事,让他明日去衙中见您,可是宋录事说有要紧事情非得见您,大郎君也不好拦着,只好将人先带进了府里。” 钱宝坤面色不愉“这人怎么这般不懂人情世故。” 他对宋家人的观感极差,特别是这位往日朝中人人称赞的玉台公子,先前在宫中这人为了脱身毫不犹豫就出卖旧友,为博圣心对陆家的谎言张嘴就来,就连那账本的黑锅也一力扛下。 虽说在朝为官的没有几个心思真的干净,可是宋瑾修以前刻板端正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若是一开始便是圆滑也没人说什么,偏偏是曾经最讲规矩的人,处处拿着纲常德行规劝旁人,一朝却是虚伪透顶。 欺辱亲妹,构陷尊长,明知做错死不悔改,简直桩桩件件都踩在了钱宝坤厌弃的死穴上。 钱宝坤一点儿都不想见宋瑾修,倒是一旁坐着萧厌神色平静“这么大的雨他还过来,想必是真有什么事情,伯父不如就见见他,兴许他有什么发现,毕竟往日他跟陆家人走的最近。” 这眼药一上,钱宝坤就更嫌弃了。 “也就你这么好说话,这人狼子野心,能立证亲父勾结逆贼,抛却至亲只求自保,他不是个简单角色,你得防着他些,可别被他咬上一口。” 萧厌笑了笑说道“宋瑾修性情虽然卑劣,能力还是有的,他与世家有仇,终归能用,况且有钱伯父盯着,也不怕他作乱。” 钱宝坤闻言顿时觉得萧厌单纯,这朝堂之事难能这么容易说的清楚,今日是敌明日就能是友,翻脸和好也不过是顷刻之间,只要利益足够,那些人什么离奇事情做不出来,况且想要害人都是手段百出,哪是盯着就能行的。 他看着不以为意的萧厌只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这宋瑾修靠着出卖陆家逃脱囹圄于圣前露脸,可不能真让他翻出了什么水花来,否则万一得势之后,岂不是会对付他家大侄子? 钱宝坤心里一激灵,瞬间慎重起来,扭头朝着门房的人道“先让他在前边候着,我跟萧督主说完正事再见他。” 萧厌闻言说道“伯父,这样不好吧?他毕竟是为着正事......” “什么正事 耽误不了这一会儿,他若真有陆家线索,先前在宫里就该说清楚,明知你在还要进来,说不得是图谋什么。” 钱宝坤冷哼了声“先晾一晾他,免得他以为拿住漕粮一案就能与你比肩,回头陛下面前,这案子还得你来说话,铲除世家的风头不能落在他身上。” 他们这位陛下向来凉薄,而且这几年年岁越大脾性就越阴晴不定,世家一直都是他心头刺,谁能拔掉这根刺必然能得圣心倚重,往后前途青云不在话下。 萧厌百般筹谋又屡次冒险才将陆家逼至绝境,这到手的功劳绝不能让宋瑾修摘了果子。 见萧厌满脸迟疑,钱宝坤直接拍板“行了,你就听我的,年轻人别太心软。” 他扭头对着门房的人道 “你照我的话去说,就说我这边还不知道要耽误多久,宋瑾修若是等不得的话就让他先行回去,等明日上值后我再去见他。” 那门房点点头“是。” ...... 第367章 第367章 宋瑾修原是等着钱宝坤见他的,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等一下见到萧厌之后该什么反应,那人性情阴狠,行事歹毒不留余地,这次因为陆家的事情“被迫”放他出来恐怕心有介怀,他得谨慎与之相处才能不被算计。 还有那位钱尚书,原以为能稳坐户部是个心思谨慎敏锐之人,可却那般容易就叫萧厌糊弄,他若是放低了姿态示弱几分,说不得能博得这位钱尚书将来于圣前帮他一把。 可谁知通传的人带回来的话,却让宋瑾修僵在原地。 钱宝坤,不见他。 钱青冉说道“宋录事,家父眼下不得空,不如你先回去......” 宋瑾修紧紧掐着掌心,垂着眼声音低沉“不必,我等钱尚书得空。” 钱青冉闻言低叹了声,看着往日风光无比的人,如今身形单薄的仿佛风一吹就能跑了,想说什么,可想起宋家做的那些事情,又觉同情不起来。 钱青冉知道自己父亲是要晾着宋瑾修,劝过一句后也没再多说,只是开口道“那宋录事先在此处坐坐,我还有事就不能陪你了,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下人开口。” 他先前本就是要出府,只是因为宋瑾修耽误了,此时事了自然不会再留。 他朝外吩咐“你们几个,好生招呼宋录事,别怠慢了贵客。” 下人纷纷应声之后,钱青冉朝着宋瑾修点点头后,就带着人离开。 檐前风雨交加,偶有雷声划过,那雨势越发逼人。 倾天大雨之下,水汽几乎溅进了台阶。 钱家前厅里就只剩下宋瑾修主仆二人,钱家的下人恭敬守在外面,引泉站在宋瑾修身旁看着冷冷清清的厅内只气的脸色难看“郎君,咱们回去吧......” 宋瑾修一声不吭。 “郎君!” 引泉见他垂着眼不说话忍不住气急。 这钱家分明是故意的,萧厌那阉贼过来钱尚书就能亲自接待,他家郎君同样为着正事过来就得在这里候着。 钱尚书就算真有事情不能见他们,钱家也不是没有别的主子,可偏偏就这么将他们晾在这里,只叫几个下人“盯着”,这摆明了就是欺负他家郎君人微言轻不如从前。 引泉气声道“当初国公府还在时,郎君去谁家不是座上宾,钱家下个帖子都得斟酌着咱们府里有没有空前来赴宴,如今竟是这般怠慢您,他们简直就是狗眼......” “ 闭嘴!” 听着引泉想要口出恶言,宋瑾修断然打断,他沉着眼道“这里是钱家。” 引泉脸色苍白。 宋瑾修知道钱家的下人能听得到里面声音,也知道他们在打量着里面,他低声说道“你也说了是以前,国公府早就没了,我只是区区六品下录事,求见正三品户部尚书,该等。” “钱尚书既与萧督主议事,那我就在这里候着,你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了,先去马车里等着。” 引泉急道“郎君......” “出去。” 引泉嘴唇瑟缩了下,对着性情大变后的宋瑾修,只觉得心里害怕,他到底没敢再多说,只拿着先前取下的蓑衣穿着朝外走去。 而宋瑾修等人走后就没再开口,只是伸手覆在有些刺疼的左膝上,看了眼身旁已经凉透的杯中茶,垂眸安静等着。 ...... 钱家下人没将宋瑾修来的消息送进后院,钱绮月这边自然一无所知。 钱绮月拉了宋棠宁去了自己闺房,就叫厨房做些许多好吃的送过来,她一眼就认出那食盒里的点心出自西珏楼,就连装点心的盒子都跟她上次在棠府见过的一模一样。 她一边啃着芙蓉糕一边说“你家这位阿兄可真丧良心。” 棠宁坐在她旁边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想到钱尚书会误会......” 早知道她还不如做些点心提过来,好歹不那么心虚。 第368章 第368章 钱绮月见她脸颊透红的样子,塞了一块栗子糕给她“你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学到萧督主那脸皮。” 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差点就当了她世叔,她窝在棠宁身边说道“我刚才真以为我爹要给我找个便宜叔叔,那么俊的脸,我可叫不出来。” 榻边摆着几个引枕,小桌上的莲叶白瓷水盂里,插着两支盛放的牡丹。 那花托微垂,花瓣舒展,刚巧落在斜赖在桌边的钱绮月脸侧 “你不知道亏得你和萧督主来了,要不然我今天可就惨了,你来时我还跪祠堂呢,我娘差点没揪掉我耳朵,后来虽然没让我关禁闭,可罚我抄五十遍佛经。” “五十遍啊…” 她晃着细白的手指,只觉人生灰暗。 宋棠宁听着她的话,看着她依旧有些发红的耳廓,顿时满是愧疚“都怪我,要不是我拉着你去城南看书院,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你是想要帮我出头才骗了钱尚书,要不然我替你去跟钱夫人求求情......” “求什么情,我娘气的又不是我替你出头,只是我不该糊弄我爹,这事是我自个儿惹的祸,你去能干什么?” 钱绮月翻了翻眼皮“再说咱两可是过命的交情,我不帮你谁帮你,难不成真还能看着人欺负你?” 宋棠宁闻言愣了下。 钱绮月似是看出她眼底迷惘,歪着头瞪她“宋棠宁,你该不会真忘了吧?” 没得到回应,眼前人也依旧茫然,而且那模样像是真的丝毫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钱绮月顿时气恼地坐直了身子,伸手指着自己鼻头。 “我啊,钱绮月,阿月姊姊!” 棠宁“......” 钱绮月瞪圆了眼“你真忘了?” “小瘸子,你记得吗,小时候在沐太妃寿宴上咱两认识的,当时有人嘲讽我走路不好看你还替我将人骂了回去。” “我那会儿腿脚不好,别人都笑话我,只你带着我四处疯玩,还去爬过太傅家里的柿子树,你还带我离家出走,没走出荣家大门就被抓了回去…” 见宋棠宁依旧脸色茫然,她顿时急了“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宋棠宁脑袋一片空空。 “那许菁呢?”钱绮月问。 宋棠宁张了张嘴“许菁?” “你连她也不记得了?!” 钱绮月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许菁也是她们幼时玩伴,是当年 在京中鲜少不曾嫌弃她腿脚不好的人。 许菁的父亲是荣太傅的门生,因为家中变故让许菁暂住在荣家一段时日,她当年离京回岭南的时候许菁还在,后来宋棠宁给她写信时也时常提起二人玩耍的事情,惹的她嫉妒极了。 等最后一封信时,棠宁在信里说许菁被许家父母带回了老家,她哭了好久都没把人留下来,当时送到岭南的那信纸上都被眼泪糊的一塌糊涂。 钱绮月错愕又震惊地看着宋棠宁,她忘了自己,也忘了许菁? 宋棠宁被钱绮月看的有些无措“阿月姊姊,你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爬树,什么许菁,她不是刚认识阿月姊姊不久吗,还是铖王府她替她出头二人才熟识,以前她们有过交集? 钱绮月眉毛一点点皱了起来,只觉得荒谬的厉害,过去那些记忆明明深刻,她抱着多年都不曾忘记半点。 宋棠宁怎么能真忘的一干二净? “你等一会儿。” 钱绮月有些恼,起身如风一样朝着屋中碧纱橱后跑去,等过了一会儿,就抱着个已经陈旧,看着有些年头的箱子出来,“咚”的一声放在宋棠宁身前。 “你自己看!” 第369章 第369章 钱绮月是真的有些恼,那些记忆她一个人守着多年,陪着她熬过最难熬的那几年岁月,她曾经想过宋棠宁只是因为时隔太久不记得她了,或者是她腿脚好后与小时候不太一样,她才会不认得她。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将过去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钱绮月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的拿了出来“这些都是你当年给我写的信,这个是你给我折的竹蜻蜓,还有这个,这是咱们那年上元节跟齐家长子大打出手,好不容易才抢回来的螃蟹灯,还有这个,这是你亲手编平安绳,咱们和许菁一人一个......” 小木桌上堆满了零零碎碎的东西,大多都已经褪了颜色,可无论是瞧着简陋的竹蜻蜓,还是那精巧的螃蟹灯,就连歪七扭八的手绳也都保存的极好。 宋棠宁从最初的茫然,到后来的震惊,再到看到那纸上如同稚子画鸭的笔迹,都让她有种在看着别人的东西的感觉。 她记忆里全然没有这些,也根本就记不得钱绮月口中所说的那些过去,哪怕她竭力去想时,也依旧半丝痕迹都没有。 棠宁有些迟疑“阿月姊姊,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我又不瞎,你跟小时候又没多大变化,我怎么可能认错人?” 钱绮月闻言就恼“况且荣太傅就你一个外孙女,如果不是你,谁敢带我去爬太傅家的柿子树,谁敢带我偷偷钻进太傅书房给他的画的临春赏景图上添老鼠,咱们那年冬天躲在厨房烤栗子时打翻了灶火,那火星还在你小臂上和我脚上各溅了一小块伤疤。” 当时二人哭的稀里哗啦,又怕被荣太傅知道挨骂,悄悄拿着几粒碎银子在许菁的掩护下去找大夫。 人是找着了,可那大夫大概是个蹩脚江湖汉,只给止了疼没流血,二人身上却是都留了一块很小的疤。 钱绮月说话间掀开裙摆褪了鞋袜,露出脚背上的疤来“你看,我这里有!” 她说完后就抓着宋棠宁的手将她衣袖推了起来,指着她手肘外侧那一点像是胎记的红说道“你也有一块,这总不可能也是凑巧吧?” 宋棠宁眼神仲怔,看着那指尖大小的疤痕,又扭头落在钱绮月的脚上,手心抓着那信纸时一点点握紧。 她不记得...... 对于钱绮月说的这些,她没有任何记忆。 爬树也好,写信也罢,甚至就连伤疤,她都万全不记得。 可是她明明记得小时 候的事情,也记得外祖父在世时的一切,她甚至还记得阿娘哄着她叫她小海棠的模样。 阿娘...... 宋棠宁眼神迷茫了一瞬,突然发现她好像有些记不清阿娘的模样了,她努力想要去回想阿娘的脸,眉心一点点紧皱了起来,不知不觉间下意识紧闭着口鼻呼吸凝滞。 心口剧烈跳动,脸上憋得通红,脑子里一霎那疼的厉害,突如其来的漫天血红朝外翻涌,一声撕心裂肺的“棠宁”,让得她猛地朝前栽去。 “棠宁......” 钱绮月眼见着她栽了下去,吓的连忙将人拉住,却见她紧闭着眼脸色惨白。 “棠宁!” ...... 萧厌正跟钱宝坤说着漕粮的事,陆家入狱之后,崔林那边就已经开始动手,有冯秋荔在旁时不时说上一句,崔林只恨不得能立刻就将陆家钉死在漕粮一案上。 萧厌既要保钱宝坤,就自然不会将此事瞒着他,得知世家内讧,崔家或许能成为扳倒陆家的助力时,钱宝坤顿觉轻松了不少。 第370章 第370章 “还是你有办法,那崔林就是个老奸巨猾的,虽和陆家不和却一直藏在后面,平日里也不显山不露水的。” “我先前就察觉世家内里像是出了问题,没想到崔家竟是存了这种心思,如果崔林真能主动出手,陆家那头倒是容易,陆崇远也未必能逃得过。” 萧厌说道“就怕陆崇远见势不妙,弃车保帅。” 钱宝坤皱眉“陆肇可是他长子......” “陆执年也是他嫡孙。” 陆家枝繁叶茂,嫡系旁支众多,陆崇远并不是只有陆肇一个儿子,他能舍了嫡孙,自然也能舍了长子。 萧厌的话让钱宝坤一时心惊,可想起世家行事凉薄,事事利益为先,那陆崇远要保他自己和陆家上下,未必就不会自断其腕顾全大局。 如果陆肇当真一人扛下所有罪责,那陆崇远...... “笃笃笃!” 书房门被人猛地敲响,正有些发愁的钱宝坤被惊了一跳,扭头低骂了声叫人进来就道“不是跟你们说了,我跟萧督主有事商议,没事别来打搅?” 门前的人低声道“是夫人让奴婢来的。” 钱宝坤顿时脸一变“夫人怎么了?” “不是夫人,是宜阳县主,方才宜阳县主跟女郎叙话时突然晕厥,女郎吓坏了,夫人已经命人去请府医了,让奴婢过来知会一声......” 那女使话还没说话,刚才还神情散漫的萧厌就已经“唰”地起身,大步走到了那人跟前。 “人在何处?” ...... 宋棠宁突然晕厥吓坏了钱绮月,慌乱无措之下只能将人抱到了榻上。 钱夫人得知之后匆匆赶了过来,就见宋棠宁苍白着脸满头冷汗的躺在那里,她紧咬着牙关像是在呓语,怎么唤都唤不醒。 钱夫人也是心中有些发慌,连忙就派人去找府医过来,连带着萧厌那边也不敢瞒着。 “怎么回事,人怎么会这样?”钱夫人拿着帕子替宋棠宁擦汗,一摸她脸颊冰凉,忍不住扭头问。 钱绮月满是慌乱“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跟她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拿以前的那些东西给她看,她突然就晕了过去......” “没做别的?” “没有。” 钱夫人见她无措摇头,又看了眼被打翻在地乱糟糟的东西,那楠木箱子她曾见过,是钱绮月最为宝贝的东西,平日旁人 碰都碰不得,她便信了钱绮月的话,缓声安慰“你先别急,我已经让人去请何大夫了......” 门帘被突然掀开,一袭身影夹着外间风雨大步走了进来。 钱夫人一惊“萧督主。” 第371章 第371章 钱夫人见萧厌进来连忙就想要起身说话,可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萧厌衣袍掠动,人就已经到了跟前。 看到床上紧闭着眼的宋棠宁,他脸上如染寒霜,一身煞气吓的钱夫人慌忙后退,而他径直走到榻前,伸手落在床上之人鼻息轻探,又隔着衣物轻抚过颈间。 待感觉她脉搏依旧,呼吸虽急促却还清晰,方才那急跳的心才猛地落了下来。 脑中紧绷松懈时有瞬间晕眩,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怕是何物的萧厌手脚有些发软,他轻握了握宋棠宁的手,回首望向钱绮月。 “发生了何事。” 明明语气平静毫无波澜,甚至未曾动怒。 可是被那双黑沉冷眸看着时,屋中几人都是觉得胆寒。 钱绮月以前只觉得萧厌好看,可此时那脸面沉如霜,她却仿佛被冻在原地,突然觉得这张脸让人害怕。 她苍白着脸低声说道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跟棠宁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她说不记得过往,我就拿着她以前给我的那些东西让她看,只想着她能记起我来,可没想到她突然就晕了过去......” 见萧厌主动解释道歉,她刚起的那股气瞬间散了大半,松口气的同时,也随即不好意思。 “ 不怪萧督主,宋小娘子这样谁见了都会担心,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过来了。” 萧厌“嗯”了声后,先前跟在萧厌身后不及他脚程快的钱宝坤,这个时候才气喘吁吁地过来,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进来便问“萧贤侄,宋小娘子如何了?” “人还晕着。” 萧厌垂眸看了眼闭着眼的宋棠宁,伸手覆在她额上,那触手冰凉让他忍不住紧抿着嘴角。 钱尚书见状忙扭头“快去催一下何大夫,让人赶紧过来。” 钱家的府医是从岭南带过来的,跟府中护卫一样,是钱氏族中专程替钱宝坤这个在京中的“独苗苗”备着的。 京里太医署的人关系繁杂,外面的大夫也不太放心,钱家若有人生病大多都是自行解决,甚少去请外人。 第372章 第372章 钱家下人出去之后,没过多久就扶着个老大夫匆匆进来,一身水气还没甩净,就被钱宝坤催促着上前替棠宁看诊。 那大夫眼见着是贵人出事也不敢耽搁,放下药箱后,就立于床边仔细替棠宁诊断了片刻,又瞧了眼她的情形,嘴里轻“咦”了一声。 萧厌立时沉声道“她怎么了?” 那大夫连忙回神“回这位贵人,这位小娘子像是魇着了。” 屋中一静,钱绮月急声道“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又没歇息怎么会是魇着了,而且她刚才是晕过去的,脸色苍白又满头大汗......” 那大夫面露迟疑“可是她身子的确没什么问题。”他掐着宋棠宁的腕间片刻,抬头说道“这位小娘子浮取应指,脉率急促,偶有间歇绵长,分明是受了惊吓之状,而且面色苍白、惊悸盗汗也是同症。” 钱夫人和钱绮月面面相觑。 萧厌皱眉“如何缓解?” 那大夫道“神不宁则气虚,小娘子受惊晕厥,老朽替她扎上几针,休息片刻就能苏醒。” 萧厌沉声道“麻烦大夫施针。” ...... 屋中众人退了出来,只留着丫环伺候着那大夫施针。 萧厌站在门前隔着屏扇望着里间时,脸上神色有些莫测,片刻后他回头道“我有一些事情,不知道可否方便询问钱小娘子?” 钱绮月抓了抓手指“我真的没吓唬棠宁。” 萧厌安抚“我知道,我只是想问你与棠宁相识是什么时候。” 钱绮月没想到他是问这个,脸色瞬间放松了些“好些年前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 “十一年前。” 萧厌眸子微眯,就听到钱绮月说道“我跟棠宁相识时,她还没过五岁生辰,我跟她是在沐太妃寿宴上认识的。” “那时我父亲还没进户部,荣太傅和棠宁的父母也都还在,我与她四处玩闹了一年多时间,也偷偷背着家中偷溜进荣家去玩,我们闯过很多祸事,还被荣太傅打过手板,当时我们还有一个玩伴,是荣太傅门生的女儿,叫许菁,我们那时候很是要好。” 似是知道萧厌想听什么,没等他问,钱绮月就手了个干净。 “我那时性子软弱,又因瘸腿自卑,是棠宁处处照顾我,后来我被送回岭南老家治腿,棠宁还曾跟我通信了将近一年时间,直到第二年开春时,她才突然跟我断 了联络。” 钱绮月怕萧厌不信她的话,转身进了屋中,没一会儿就捧着她的木箱子出来递给萧厌。 “萧督主,我没骗你的,这些都是棠宁小时候送给我的,还有这信,也都是她那会儿写给我的。” “我在岭南养伤待了三年多,回京后就第一时间来找她了,可是当时棠宁已经不认得我了,我原还跟她赌气,觉得她不在意我,气她那么快就忘了我,可是刚才我跟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她居然是真的不记得那些过往。” 第373章 第373章 “她不记得我,也不记得许菁,甚至连我们一起玩闹过的那些事情也全然没有印象,就好像那段过往对她来说根本不曾存在过。” 钱绮月最初还气恼棠宁,可这会儿就算再蠢也察觉到不对劲。 宋棠宁小时候就极为早慧,背诗学字比她和许菁都要快,她怎么可能半点都不记事,就算那时年岁太小真的记忆模糊,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半点印象,可宋棠宁表现出来的却像是那一段记忆全是空白。 萧厌看着那木箱里的东西眉心一点点皱了起来,那些已经上了年头陈旧的孩童之物,都在证明钱绮月说的不是假的,而且钱绮月这番话也解释了她为何会对棠宁另眼相待,为着替棠宁出头连她父亲都能糊弄。 可是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没了一段记忆? 钱宝坤在旁突然有些迟疑地开口“我记得,宋家二房那夫妇俩,好像是永和二年春日里出的事。” 萧厌眉心一跳,猛地看向钱宝坤。 钱夫人脸上也是露出惊愕之色“绮月是陛下登基那一年回的岭南,也就是永和元年,这么算下来,她跟宋小娘子断了联系时,就是永和二年春......你有没有记错?” “这我哪能记错。” 钱宝坤低声道“当年宋家二房夫妇同时出事,尸身被抬回宋家的时候血淋淋的没一块好肉,二人同时出殡,宋、荣两家都挂满了白幡,荣太傅更是一夜白头,因着此事大病一场险些没扛过去,后来缠绵病榻没过两年也跟着去了。” 在场几人听着钱宝坤的话都是安静了下来。 钱绮月想说什么,被钱夫人按住手没让开口。 吱呀—— 里间传来轻微声响,却是钱家那府医施针结束走了出来,萧厌脚下上前“她如何?” 那大夫说道“已经平缓下来了,休息个一个时辰,应该就能醒来。” “多谢大夫。” “萧督主客气。” 那大夫做完该做的事情就没再久留,只行礼之后就先行离开。 等人走后萧厌才看向钱家几人说道“棠宁突然晕厥,不好继续叨扰伯父,我便先带她回府。” 钱宝坤道“不如等宋小娘子醒来......” “不用,我有些不放心她,这几日秦娘子还在京城,我想请她替棠宁看看。” 萧厌并没隐瞒自己不放心钱家府医医术的事情,言语间也十分坦然,而钱夫人他们听 到“秦娘子”三字丝毫没觉得萧厌这般做有什么不对,毕竟这京中谁能不知蜀中医仙的名号,那可是宫中都要费心延请圣手。 宋棠宁突然晕厥,他们府中府医虽说没事,可萧厌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萧厌抬头说道“陆家的事情暂且先按我们刚才说的办,能借的助力不必放过,也得防着陆崇远一些,还有崔家的事,钱伯父暂且瞒着宋瑾修那边,免得出了差错。” 钱宝坤连忙道“这你放心,我知道。” 萧厌看向钱绮月“钱小娘子,棠宁写给你的那几封信可能暂且借我一用?” 钱绮月连忙取了出来“萧督主尽管拿去。” 萧厌伸手接过那些信纸,将其仔细折了起来贴身收好之后,就见外间缙云已经撑着伞过来“督主,马车备好了。” 萧厌转身回了房中,不过片刻便见他抱着宋棠宁从屋中出来,小姑娘靠在他身前,有些苍白的脸显得越发娇小。 萧厌拢着她低声与钱宝坤几人告辞了一句,就让缙云撑着伞大步朝着廊外走去。 “棠宁…” 第374章 第374章 钱绮月抬脚就想跟过去,却被钱夫人一把拉住,她扭头“阿娘,我去送棠宁她们…” “这么大的雨,你别去添乱了。” “娘......” “听话,你先进去,我等下有事问你。” 钱夫人没给钱绮月争辩的机会,直接推攘着钱绮月就进了房门,这才又转头看了眼雨幕里已经走远的萧厌主仆。 那大雨之重,缙云将伞倾斜在萧厌头顶,却大半都笼在宋棠宁身上。 那颀长人影小心护着怀中之人,几乎将她整个都圈在身前,自己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雨中,片刻就淋湿了大半。 萧厌抱着宋棠宁消失在了月牙门前,钱夫人想着之前萧厌得知棠宁昏迷后赶过来时的神态,心中有一瞬间的古怪。 这位萧督主,对宋棠宁是不是太过在意了些? 钱宝坤站她身旁“想什么呢?” 钱夫人抿抿唇“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宋小娘子不记得过往,会不会跟她父母之死有关......” 钱宝坤皱眉迟疑“说不准。” 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而且宋家二房那夫妇二人当年死的也当真是凄惨,那时候荣太傅是曾疑心并非意外,可最后不知为何又不了了之。 想起外间还有个宋家人在等着他,钱宝坤就忍不住嘀咕“这宋国公府往日看着清正无双,可内里却是一窝子烂泥,里头还不知道藏着多少龌龊,我等下还得去应付一下那个宋家大郎,想想都觉得头疼。” 钱夫人闻言就皱眉“宋瑾修?他来干什么?” “还不是为着漕粮贪污的事。”钱宝坤说道。 钱夫人顿时不喜“那宋家就是个无耻之地,从上到下就没一个好的,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这等品性的人重入朝堂,还去查那贪污的案子。” 他很是不喜欢宋瑾修,朝着钱宝坤说道“你可小心着些,别在他身上栽了跟头。” 钱宝坤顿笑“那不能。” 萧厌已经叮嘱过了,他也会防着宋瑾修,要是再栽了跟头,那他这些年当真是白活了。 他朝着钱夫人道“行了,你别操心了,一个毛头小子,我自会应付,你不是有事要跟阿月说,快进去吧,别着了风雨。” 钱夫人“嗯”了声“那你也早些将人打发了,别说的太晚。” 钱宝坤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应了声好。 ...... 宋瑾修在钱家前厅里等着钱宝坤见他,钱家下人未曾在明面上怠慢他,身边的茶水已换过三巡,只是钱宝坤一直未曾命人来唤他,后来钱家突然乱了,后院隐约听到些动静。 宋瑾修有些疑惑地起身,站在厅前就瞧见一道眼熟之人匆匆出了钱府,他认了出来,那是萧厌身边的随扈,也是先前去铖王府捉拿他下狱时,砍了铖王府好几位护卫的人。 好像是叫沧浪? 宋瑾修面上微凝,萧厌那厮出事了? 片刻后,廊后有人踩着雨声过来,宋瑾修原只是随意一瞥,哪想下一瞬脸色就变了。 “棠宁?!” 第375章 第375章 萧厌衣袍湿了半截,冠发也见了水迹,从垂花门边出来时,与身旁持伞却同样湿了衣裳的缙云像是滚落了泥潭似的。 宋瑾修原还是看着热闹,他倚在门前本想着看萧厌笑话,可谁知就瞧见他怀中被他护得密不透风的宋棠宁。 小姑娘失了鲜活气息,靠在萧厌怀中双眼紧闭。 “棠宁!” 宋瑾修瞬间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快步上前时那没长好的腿越发的跛,他急急挡在萧厌身前,唤了声棠宁,却见她没有半点反应,倚在萧厌身前的脸全无血色。 宋瑾修顿急“棠宁......萧厌,棠宁怎么了?” “让开。” “萧厌!”宋瑾修见身前人避开他后,径直就想朝外走,他伸手就想去抓棠宁的胳膊“你想带棠宁去哪,你把她怎么了......” 砰! 萧厌抬脚径直踹在宋瑾修腿上,就见刚才还挡在他身前的人吃痛之下,身形踉跄地撞在身后门框上,他将棠棠宁朝着怀中搂了搂,居高临下地看着佝偻着身形抓着门框才能站稳的宋瑾修。 “本督带棠宁去哪,与你何干。” “萧厌......” “宋录事是忘了本督教过你的规矩?” 萧厌话音刚落,跟在他身后的缙云就陡然上前,拿着伞就重重抽在宋瑾修小腹上,又朝着他断腿的地方就是一击,宋瑾修惨哼了一声,刚撑着门框想要站直的身形就被打得再次弯了下去,整个人吃痛时“砰”地一声跪在地上。 缙云收回手冷声道“宋录事,我家督主官高于你,论品阶你见到他须得避让,下次记得守着规矩行礼,莫要直呼其名,以下犯上。” 宋瑾修肚子里绞着的疼,满头冷汗“我只是关心棠宁......” “你以什么身份来关心她?” 褪了先前在钱家人面前的温和,被夜色压得低沉冷暗的眼中淡漠至极。 他抱着人站在廊下阴影里,头顶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那明灭不定的光影落在他脸上时,弥漫出让人窒息的霜寒。 “我是她兄长......” “要他命的兄长?” 萧厌冷嘲“需要本督提醒你宋家对棠宁做过的事情,还是要本督帮你回忆你当初是如何待她,她厌你至极,早已自逐出宋家,你若觉得她留着宋姓便能强行牵扯,那本督便提前替她改了姓氏。” 姓萧,也不错。 这段时间一直忙着陆家的事,倒忘了宋家这头,萧厌扭头看向一旁缙云。 “明日带人去一趟宋家祖坟,将荣大娘子夫妇的尸棺请回来,再去一趟宋氏族中,将他们名讳从宋家划去,免得一些不识好歹的人扰了他们身后清静。” 宋瑾修脸色瞬白猛地抬头。 宋棠宁的父母是葬在主坟附近的,而宋家祖辈坟墓几乎都是连在一起,若是要替宋熙夫妇开坟启棺,就要将大半个宋家祖坟都掘了才行。 若是如此,怕是整个宋氏一族都会恨极了他们一脉,宋家祖祖辈辈亡魂也不得安宁。 “萧厌你敢......” 唔...... 宋瑾修才刚厉喝,就被缙云拿着伞柄打在了脸上。 “宋录事,你逾矩了。” 第376章 第376章 宋瑾修被打的疼得朝后仰倒,整个人撞在门框发出一声巨响,触及萧厌身旁那仗势欺人的疯狗拿着伞柄仿若还想再打下来。 宋瑾修嘴里那声疾言断了,张嘴时口齿含糊间全是血腥。 “二叔他们已逝多年,我父亲虽有过错,宋家族人却是年年祭拜,你启坟才是扰了他们安宁,荣家已无子嗣,二叔他们离开宋家便无魂归之所,将来谁来祭拜他们,棠宁是绝不会答应的!” 萧厌闻言侧头看他“谁说荣家无子嗣?棠宁招赘,将来的孩子自然能姓荣,” “况且......” 他将怀中娇小身影搂紧了几分,想起她昏迷的缘由,眸色森然 “宋家未必是他们魂归之所,兴许是他们丧命的地方,谋财害命的香火,宋二爷他们九泉之下怕都魂魄难安。” 宋瑾修心中一咯噔,死死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萧厌却没解他的疑惑,只扫了他一眼后,抱着棠宁就转身就朝外走。 “萧厌,你别走!”宋瑾修嘶声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宋家是二叔他们丧命的地方? 什么叫谋财害命的香火?! 宋瑾修忍着剧痛抓着门框起身,瘸着腿就想要追上去问萧厌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才刚追下台阶,就被缙云横手一推挡了回来。 “你让开!” 宋瑾修想要推开缙云,却被死死拦住,眼见着萧厌离开,他只能朝着那边嘶声道“萧厌,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 砰! 缙云手里的伞早就已经给了萧厌,此时站在雨里反手一推,宋瑾修就踉跄着跌在地上。 “宋录事还想要督主说的如何清楚?”他只觉这宋家人格外烦腻“宋家满是烂泥,害了我们家女郎,也未曾善待过她父母,你与其纠缠问我家督主何意,倒不如回去问问你那些至亲之人,当年宋二爷他们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宋瑾修抬着头“你什么意思......” “话里的意思,你们宋家谋害至亲,也不是头一回了。” 缙云冷笑了声,也没等宋瑾修回话,直接转身就大步出去。 大雨滂沱而下,打的人皮肉都疼。 宋瑾修撑着地上想要起身,可左腿的剧痛让他两次都跌了回去,腿骨仿佛有人拿刀在剜,他头冠散了开来,头发打湿贴在脸上,本就苍白的身形越发萧索 。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厌主仆离开钱家,自己却是红着眼瘫软在地上,满是怒恨的狠狠一锤身边的地面。 “宋录事。” 水花溅起来时,突然有人开口。 头顶有伞遮住了大雨,宋瑾修抬头才发现钱家的下人不知道何时到了他身旁,就连先前一直不曾露面的钱宝坤也撑着伞站在一臂外。 “钱尚书......”宋瑾修狼狈。 钱宝坤开口“扶宋录事起来。” 钱家下人搀扶着宋瑾修起身,待撑伞挡住了他头顶风雨,将人扶到了前厅廊下,钱宝坤才挥挥手让那些下人退了下去。 他抬眼看着满身泥泞如同落汤鸡似的年轻人,他曾经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也见过他年少便如朝堂人人夸赞,前程一片大好,可此时他却是脸上青白,连站立时都得靠着墙来借力。 那尽力想要规整却依旧不太合身的衣裳,让他显得越发落魄至极。 第377章 第377章 钱宝坤低叹了声“宋小娘子方才突然晕厥,萧督主是想要带她回府寻人诊治,宋录事不该拦着他。” 瑾修没想会被人看到他狼狈模样,他唇色发白“我不知道棠宁出了什么事,我只是怕萧厌伤害她......” 钱宝坤皱眉“宋小娘子自入积云巷后,满京城皆知萧督主护她。” 宋瑾修被他一言说的神情滞住,手指忍不住收紧“他是护她,可谁知他是否有别的企图,他们并非真的兄妹,萧厌还是阉党佞臣,棠宁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女娘,他这般抱着她出府若是被人瞧见,会伤了棠宁名节......” “荒谬!” 钱宝坤眉心险些拧成了疙瘩。 他原本刚才还因为宋瑾修狼狈生了些不忍,想着好歹留些颜面才言语文焕,可谁知道这人当真还是一如既往的卑劣,满脑子污秽东西不说,竟还明知萧厌身有残缺,背地里一口一个阉人。 他可是还记得萧厌是如何夸赞宋瑾修的,明明二人有仇,甚至明知道宋瑾修若是出头极有可能会反咬一口,可萧厌却依旧能公平公正的说。 宋瑾修是有能力的,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钱宝坤本就偏心萧厌,此时直接就冷了脸。 “宋录事这话说的可笑,不是亲兄妹如何,血脉亲缘不代表一切,人面兽心起来也没谁会讲骨血。” “萧督主从未伤害过宋小娘子,事事以她为先,可有些至亲之人却满嘴虚情假意,暗地里恨不得将宋小娘子害死。” 他冷嘲地看着宋瑾修“当初宋录事跟宋家人几乎将宋小娘子逼入绝境,让她不得不将私事置于人前,将过往所受让人议论,她的名节早就已经被人给毁了,莫说眼下天色已黑风大雨大,谁能瞧见她被萧督主抱出去。” “就算真看到了,宋小娘子身子有疾,难以走动,旁人也只会担忧她病情,谁人会那么龌龊恨不得将污水泼尽,尽将人朝着那龌龊事情上去想!” 钱宝坤说话满是些阴阳怪气,就差直接指着宋瑾修鼻子骂他满脑子龌龊。 宋瑾修脸苍白“钱尚书,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宋录事只是担心宋小娘子,你是好心。” 这话还不如不说。 宋瑾修脸更色更白了。 钱宝坤嘲讽了一句后,只觉得看着身前人就有些晦气。 先前他夫人和闺女就曾经 跟他说起过这宋家大郎虚伪自负,不懂人言,而且大抵是出身太好未经磨难,也将自己当君子久了,他总以自己认同的事情去要求旁人,却永远不会低头审视自己。 明明已经进过一次大牢,卖了亲爹旧友才能出来,他却还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说话不过脑子。 钱宝坤他这会儿只觉得刚才怜悯宋瑾修的自己像是个棒槌,也懒得再跟他掰扯。 “宋小娘子突然晕厥,是因为她丢了一段记忆,与她父母之死有关。” 钱宝坤其实并不能肯定棠宁的“失忆”是不是当真跟宋熙他们身故有关,可却不妨碍他给萧厌先前放下的饵添把火。 如果此事跟宋家无关,自是最好,可如果跟宋家有关,他不信宋瑾修能忍得住,而且宋瑾修也许知道些什么。 他看着宋瑾修说道“荣大娘子他们出意外时,宋小娘子几乎同时失了那段记忆,今日突然回想起时便受了刺激,论理她若真不记得那段过往,这么大的事情铖王妃不可能不知情,可铖王妃从未提及她失忆之事,连宋小娘子自己也不知道。” “宋录事觉得,是谁能不着痕迹瞒住了此事,遮掩了那段莫名消失的记忆?” 钱宝坤说完之后,看了眼大雨说道 “今日天色已晚,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宋录事这般情况也不好议事,不如先行回去吧,免得待会儿风雨再大不好走了,你如果有什么跟漕粮一案有关的事情,等明日去了宫里再来衙门寻我。” 他朝着一旁说道“你们送宋录事出去,小心搀着,别让他摔着。” 宋瑾修见钱宝坤说完后,就颇为冷淡地跟他点点头后离开,留下他僵着身形对着钱家那几个下人。 第378章 第378章 “宋大人,小人扶您出去。” “不必!” 宋瑾修牙根绷紧,身上的衣裳湿濡濡地贴着肌肤,透着一股渗人的凉,可再冷也不及他听完钱宝坤那番话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意。 棠宁曾经失忆,别说是铖王妃不知道,就连他也不曾知晓,府里上上下下谁都不曾提过。 二叔身亡那一年,他年岁不大,只知道府里丧事时棠宁也曾大病过一场,恰逢那时荣太傅也因丧女之痛病重几乎垂危,铖王妃日日守在荣太傅跟前寸步不敢离。 棠宁病的厉害时,大夫说她需要静养,祖母就带着她一起去了别庄养病足足近三个月,那段时间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宋瑾修还记得他曾去探望过棠宁几回,每次她都是躺在床上昏睡,或是有些神思不属,看上去木讷呆怔,可等到后来病愈之后祖母带着她回府时,没多久便又恢复成原本活泼的样子。 她记得二叔他们的死,记得小时候与他玩闹的事情,她提起二婶会掉眼泪,也记得关于府中的一切。 明明她从未表露过缺失了什么,她怎么可能会没了一段记忆? 宋瑾修紧握着拳心,想说萧厌他们是骗他,可冥冥之中却又有道声音告诉他,他们没有说谎。 他站在钱家大门前,只觉得后脊透着一股诡异的冷。 引泉见他出来就连忙迎了上来“郎君,您怎么现在才出来,方才我看到那姓萧的阉贼抱着女郎走了,女郎好像有些不对劲......”话说到一半,凑近时才发现宋瑾修满身狼狈,惊愕道“郎君,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衣裳全都湿了?” 这可是他们如今最好的衣裳,是郎君几乎将颜面落在地上才换回来的。 宋国公府被查抄之后什么都没剩下,宋瑾修出狱后也只有身上那一身勉强蔽体的衣物,可是他还要入朝,还要面圣,甚至还要跟朝中之人打交道,世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他本就声名狼藉,若再衣衫褴褛只会叫人笑话。 宋瑾修只能豁出颜面,带着引泉去寻了那些往日旧友,想要借些银钱周转些时日,可往日个个与他交好之人,如今却都落井下石,他迫不得已只能找到了宋家族亲,可那些人厌恶他们丢了国公爵位,险些带累族中,人人对他避之不及。 后来还是个心软些的族兄看他可怜,施舍了一些碎银和旧衣给他,而宋瑾修来钱家,选的已经是里面最好的一件衣物。 “郎君,我们赶紧回去吧, 这衣裳不能破了。” 引泉忙拉着宋瑾修就走。 宋瑾修垂着眼跟在他身后离开钱家,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半个字。 ...... 积云巷萧府,已经换了外衣的萧厌侧身站在鹤唳堂里,一头长发随意系在肩后,不远处的铜颈单足长鹤灯将他的影子拉的极长。 沧浪站在他身前说道“宋瑾修从钱家出来之后,就直接回了落脚的地方,未曾去诏狱,不过他脸色很差,回去后就将他身边那小厮遣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 缙云迟疑“督主,那宋瑾修会去问宋家人吗?” 萧厌眸中冷戾。“他会。” 宋瑾修是个极为矛盾的人,他伪善也正直,凉薄却又多情。 他如果是个毫无底线的恶人,自然不会去探究当年往事,免得查出什么之后祸延己身,可他不是,他对棠宁有种古怪至极的愧疚,除非当年的事情他也知情,否则但凡宋家有蛛丝马迹,他都会主动查过去。 “派人盯紧了他,若去诏狱听清楚宋家人说过所有的话,还有当年宋熙夫妇遭遇意外之后,本督记得京兆府应该是去查过的,你去找吴怀一趟,将与此事有关的案宗全部取来。” 缙云点头“是。” 外间安静下来,缙云和沧浪都退了下去,萧厌这才抬脚朝着不远处的屏扇后进去,绕过隔扇,就见秦娘子坐在床前。 “她如何了?” 萧厌朝着床边正在号脉的秦娘子问。 第379章 第379章 床上棠宁依旧昏睡着,白玉似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 秦娘子坐在床边拉着宋棠宁的手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事一样,听到萧厌的声音才抬头“人没事,不过她这脉有些奇怪。” 萧厌皱眉“奇怪?” “督主过来看。” 秦娘子招呼萧厌上前,待他到了身旁,才将宋棠宁的右手摊了开来,她手上的伤已经养好了大半,斑驳的疤痕脱落后只剩下一道道还没褪尽的红痕,先前掀翻的指甲重新长了起来,透着好看的肉粉色。 秦娘子说道“寻常受了惊吓晕厥,尺脉到了掌心处会跳动,急则是惊吓不久,沉缓则是旧疾突噩,可是棠宁此处却未曾有异,反倒是这里......” 她指着棠宁右手中指说道“督主来摸摸。” 萧厌不懂秦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还是照她吩咐伸手覆在棠宁手上,刚开始没察觉到异常,可片刻之后就感觉到她中指底节两侧靠内的地方,突然急促跳动了两下,然后安静下来一会儿,又再次跳动。 萧厌抬头“这是什么?” 秦娘子示意他收手之后,替棠宁将衣袖拉了下来,这才朝着萧厌说道“我跟着我师父学医的时候,曾经听他说起过一种很离奇的脉象,叫做鬼脉,这种脉象跟受了惊吓后的脉象极为相似,可内里却大为不同。” 萧厌看她“有话直说。” “一个是惊吓,一个是撞邪。” “撞邪?” 萧厌眉心紧皱了起来。 秦娘子“嗯”了声“督主别觉得撞邪是神神叨叨的东西,医者所行有时候其实本就与鬼神道同行,医书古籍里面也曾记载过很多离奇病症,亦有一些非汤药医治的手段。” 比如打嗝时,问他马吃什么,回一句吃草便能止住。 再比如小儿夜哭,汤药不能止,可一碗黍米“叫魂”便能解决。 秦娘子刚学医的时候是觉得这些东西太过离奇,更觉得师父明明是医者却总神神叨叨让人费解,可是后来见得多了她才知道。 这世间离奇之事不知凡几,人力不可及时,“鬼神”未必是假。 秦娘子朝着萧厌说道“人受了惊吓也叫做惊魂,因魂思不属,尺脉闭合,淤气不通才会成疾,撞邪也是一样。” “棠宁这般情况就是如此,她中指下侧靠内跳动,这种脉象叫做内鬼脉,照我师父的话说,她这是冲撞了亲长,而且脉象缓停非 近日冲撞,反倒像是旧疾沉疴。” 萧厌蓦地抬眼,冲撞亲长,旧疾沉疴… 秦娘子并不知道棠宁丢失记忆的事情,他也未曾告诉过她关于荣大娘子和宋二爷的猜测,可是她方才所说却是桩桩印证了今日之事。 萧厌心中已信了几分,沉声问道“怎么治?” “得知道缘由。” “可是棠宁往日无事。” “所以才说是沉疴。” 秦娘子看着萧厌“她这种情况按理说早就该发作才是,若不去心病该是孱弱之态,长居病榻,可是我之前替她看过身子,她身体并无问题,这就很是奇怪了。” 第380章 第380章 “她今日突然晕厥,可是遇着了什么事?”秦娘子问。 萧厌眉心紧拢“她知晓了一些年幼的事情......” 秦娘子神态一惊,就听萧厌道“不是我的事,是她跟钱尚书家的那位女娘幼时就相识,二人曾是极好的玩伴,也曾在记事的年纪同处过许久,可是棠宁却不记得这些,也不记得钱娘子。” 秦娘子听说不是萧厌的事,神色这才放松下来,可听到萧厌后面的话又疑惑“你是说她失忆?” “不是。” 萧厌没有隐瞒,将今日在钱家的事说了一遍后,才又继续“我这段时间跟棠宁相处时,从她言语间看得出来她是记得年幼时候的那些事的,无论是荣太傅,铖王妃,宋家的那些人,还是陆家以及很多小时候的事她都记得清楚。” 她不记得他,也忘记了幼时那个她抱着腿大哭的“小哥哥”,萧厌之前只以为是她年幼不记事,且二人也只相处了短短时日,她将他忘了,可是今天出了钱绮月的事情他才恍然察觉到不对。 “棠宁好像记得她本该记得的事情,可是一些她不该记得的事全然没有印象,就像是......” 萧厌斟酌了一下,才徐徐开口“她像是有选择地忘记了一些东西,无论是本督还是钱绮月,这段记忆对她来说都成了空白。” 他沉默了片刻,又说了句, “也许还有些别的。” 比如荣大娘子他们的死。 秦娘子听着萧厌的话微皱了皱眉,有选择性的失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古怪的病症。 她过往不是没有接触过因为一些意外丢了记忆的人,可那都是一整段时间的记忆,或者是关于某一个人某一件事,乃至过往全部的,可像是棠宁这种挑拣着忘记的她还从来都没有遇见过。 身后床榻上原本细软的呼吸突然重了些,秦娘子和萧厌都是回头,就见刚才还昏迷的棠宁睁了眼。 棠宁望着头顶有些茫然,一时间像是分不清身处何地。 萧厌上前“棠宁。” 她侧头人有些清醒过来“阿兄…秦姊姊?” 萧厌上前扶着棠宁起身“你怎么样?” 棠宁有些疑惑“什么怎么样?” 她刚说话就觉头疼,不由伸手按了下眉心,恍然想起先前的事说道“我们不是去钱家了吗,怎么回来了,还有秦姊姊,阿兄之前不是说你进宫去了要耽误些时候,怎么 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厌闻言一怔“你不记得刚才的事了?” “什么事?”棠宁茫然。 “你跟钱绮月......” “哦对,阿月姊姊。” 棠宁一听钱绮月就猛地拍了下额头连忙坐直了身子“我刚才还跟她说话呢,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阿月姊姊呢?” 她四下张望了一眼,见自己躺在鹤唳堂的榻上,身上衣裳也换了,不由看着萧厌“阿兄,我怎么回来的?钱尚书呢,阿兄跟他议好事了?” 第381章 第381章 屋中瞬时安静极了,萧厌眉峰紧拧了起来,秦娘子也是神色古怪。 棠宁迟疑“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棠宁,你不记得在钱家的事了,你跟钱家那小娘子......” 秦娘子张嘴就想要棠宁跟钱绮月早就相识的事情,可是还没说完,就被萧厌出声打断“你刚才在钱家跟钱绮月闲聊时,突然晕了过去,钱家的人都被你吓坏了,我怕你身子有事就先带你回来了,让人进宫去请秦娘子过来的。” 棠宁张大了嘴“晕了?” “你不记得了?” 棠宁摇摇头“我只记得在跟阿月姊姊说话…” 萧厌闻言面不改色“想来是你先前受伤之后身子还没养好,又接连遇到这么多事,堆积在一起后才会突然晕厥。” 他说完看了眼身旁的秦娘子,秦娘子原本还想要说的话顿时咽了回去,虽有不解却还是附和“督主说的是,你当初本就身子受损,这段时间又一直忙着乱七八糟的是,连轴转着人便疲累,所以才会突然晕了。” 棠宁没想到她居然会在钱家晕过去,而且还是在跟钱绮月闲聊的时候,想着她突然倒下去钱绮月会是什么表情,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月姊姊是不是被我吓坏了?” “是受了点惊吓。”萧厌面不改色。 棠宁闻言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子有些糊“完了,阿月姊姊本就因为陆家的事情被钱夫人罚了,还要抄五十遍经书,我不仅没好生安慰了她,反而还晕了把她给吓着......” 她说着说着脸皮都发烫“钱夫人他们怕是也恼我。” 这般事多,本是上门拜访结果晕人家屋里,将人脑的鸡飞狗跳。 萧厌见她垂着脑袋满是懊恼的样子,出言开解“你这只是意外,钱家上下通情达理自不会介意,等你休息几天身子好些了,再备些礼物上门跟他们好生道个歉就是,只是这几日先暂且歇着。” 棠宁低声道“噢。” “你再休息一会儿,我跟秦娘子说些事,等一下就回来。” 萧厌扶着棠宁重新躺下,见她脸色苍白地靠在枕上,这才示意秦娘子跟她出去。 二人绕过屏扇出了房门,朝前走了一段之后,确定里头听不见外面声音之后,秦娘子才忍不住说道“棠宁这情况有些不对劲。” 幼时的那些事情也就算了,毕竟时隔已久,可是刚才才发生 过的事情,棠宁居然也能忘了。 她能记得去过钱家,记得跟钱绮月闲聊,她甚至还记得钱夫人惩罚钱绮月的事,却独独忘了她昏迷前的那些。 萧厌眸色冷凝“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人为干预记忆?” 秦娘子愣了下,脸色陡然就变了“督主是怀疑棠宁的情况是有人动了手脚?” “一次是意外,次次如此,绝不可能是巧合。” 幼时缺失的记忆,这次再次“没了”,什么都记得独独避开那一段,这怎么可能是凑巧。 萧厌神色间染着些戾气“你可知道有什么法子能篡改人记忆?” 秦娘子脸都皱了起来,她行医多年还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她抄着手杵着下巴在原地来回踱步了一会儿才说 “我以前没听过,但是如果真有这种手段,那绝对不是什么正道,你等我回去查查看,也问问旁的人,我有个师兄爱探知些旁门左道,我写信给他问问。” “别提棠宁。” “我知道。” 第382章 第382章 秦娘子翻了翻眼皮,她又不傻,棠宁这事一看就有问题,如果真是人为篡改了记忆那可不是简单手段,能这般大费周折的肯定也是要紧事情。 她就算出去与人“交流”,也断然不会牵扯出棠宁。 “只是棠宁那里,你打算瞒着她?”秦娘子问。 萧厌面色冷然垂眸“她如今不记得这些,跟她说也没什么用处,况且先前钱家女娘只是跟她提了一句她就晕厥,没找到缘由之前再提此事,我怕会伤到她。” 那所谓的“鬼脉”和“撞邪”就已经够让人心神不宁,连秦娘子都不知道的手段,谁也不知道篡改那段记忆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他怕会伤了棠宁,也怕她再像是这次一样突然倒下去。 那般人事不省的模样,让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这事先瞒着,钱家那边我也会交待。” 秦娘子点头“行吧,你看着办就好。” 萧厌又跟秦娘子说了几句话,心里惦记着里间的棠宁,跟秦娘子交待清楚就转身回去。 秦娘子站在外间看着他大步离开,那宽大袍裾翻飞,黑缎似的长发在半空划过弧度,这么长时间都未曾被主人重新束冠。 萧厌向来是规整的,哪怕当初落魄时,幼时所受的教导和矜贵也刻在了骨子里,他衣发从来不乱,言谈也是淡定从容。 可今日他的心却是乱了。 犹记得当年他身中剧毒,断骨换皮时对他自己的狠,如今却是连半丝风险都不愿让里间那女子去承担。 秦娘子摇摇头,轻“啧”了声。 “动了心的男人呐......” ...... 萧厌回了屋中,在屏扇外的小炉上取了一直温着的茶汤,放在盘中端着入内时,就瞧见床上的宋棠宁有些百无聊赖的朝着外间探头。 见他进来,女孩连忙扭回了脑袋摆正了身子,拉着方才乱了的被子盖在身上。 那模样,像极了贪玩被抓包的小孩儿。 “睡不着了?”萧厌端着茶汤过去。 棠宁嘀咕“我本来也不困。” 萧厌闻言说道“既然不困,就过来喝些水。” 棠宁闻言顿时高兴起来,连忙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见萧厌在床脚处的小榻上倒好了茶汤,试了试温度才递给了她,棠宁接过放在嘴边喝了一口,温度正好。 将杯中饮尽后,她颊边露出梨涡 “阿兄,再来一杯。” 萧厌顺手替她斟满,见她小口小口啜着茶汤的模样,伸手将她脸上垂落的乱发绕在耳后“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棠宁脸侧一麻,只觉得那略凉的手指略过时像是有羽毛落在耳朵上,她下意识抬头,耳边的手就已经离开,而萧厌也只仿佛像是随手所为退了回去。 她只暗道自己敏感,有些不自在地捧着杯盏说“脑子有点迷糊,方才醒来时还有些头疼,这会儿不疼了。” “不疼就好。” 萧厌将手里的茶壶放到一旁,见她转着茶杯,就着杯子里水面的影子偷偷瞧他,他只佯装没看到,仿若随口般问道 “我今天在钱尚书家中听闻了些荣太傅的旧事,听说他当年身居太傅之位时极为严苛,就连当时的太子和皇长孙都极为怕他,你小时候他可教过你,对你也那么严厉吗?” 第383章 第383章 棠宁听萧厌提起荣太傅顿时转了心神,捧着茶杯就鼓着脸嘟囔“当然严厉了,我小时候是外祖父替我启蒙的,认字念书也大多都是跟着他,外祖父于学业之上要求极为严格,对人对己都是一样。” 荣迁安是大魏最有文才之人,历任三朝,教过两代帝王,所授门生也多为朝中栋梁。 当年他受戾太子一案牵连主动告老,退离朝堂之后也没有闲着,京中多的是慕学之人,考校之后若有满意的,荣迁安便会将人留在府中私设的学堂里进学。 那些学生有朝臣权贵子弟,也有贫寒出身的学子,荣迁安只论才德不论其他,年长的年少的出身如何,在他眼里皆是一视同仁。 荣家的私塾里摆着一张小小的桌子,便是当时还年幼的棠宁的,她从牙牙学语时便跟着听课,从最初的懵懂茫然,到后来能跟着鹦鹉学舌背些诗词,早早就受“熏陶”。 外祖父每每都会单独给她留下课业,哪怕平日里对她最疼爱,可做不完课业依旧会拿着戒尺打她手心。 “那会儿阿娘和爹爹都忙,时常把我扔在荣家,外祖父教的那些门生见我时总会笑着叫我小师妹,外祖父听了也不拦着,还主动让我叫他们师兄。” “阿兄你是不知道,当时有个比我爹爹小不了多少的师兄,每次见着我都会逗弄我,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明明一大把年纪,却总爱掐着嗓子唤我小师妹,还偷偷抢我的糖糕吃。” 棠宁虽然嘟囔着不满,可是提起在荣家的那些事时,眼里却是带着笑的,那些过去于她而言是欢快的,也是让人怀念的。 萧厌坐在一旁说“荣太傅还收过这种学生?” “对呀,他叫武子骥,性子可顽劣了呢,当时外祖父罚的最多的人就是他了,不过外祖父也说他最有本事,若是入朝的话肯定能有一番作为,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外祖父大吵了一架就离开了京城。” 棠宁还记得她那时候偷偷躲在门外,瞧见武子骥跟外祖父争执,二人吵得很是厉害,向来要强的武子骥眼睛都红了。 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荣太傅扇了他一巴掌让他滚出去,他摔了东西就滚了,这一滚就再也没回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萧厌状若无意问。 “很久以前了。” 棠宁曲着腿将茶杯放在膝上“那会儿我好像才四五岁吧,他们吵架前我刚巧过了生辰,武子骥当时还送了我一个丑了吧唧的泥塑,说是照着我捏的 ......” 可她记得那泥人脸如铜锣,身子细小,脸上被涂的五颜六色,耳朵都掉了一只。 她回报给武子骥的就是一碗下了巴豆粉的鸡汤,将人拉的恨不得住在茅房里,然后她跟武子骥一起被外祖父罚着头上顶着书在院子里蹲马步。 她那时候还小,根本就站不稳,摇摇欲坠着一屁股坐进了墙角下的泥坑里,最后的印象就是武子骥顶着满脸胡子哈哈大笑的脸。 萧厌低声道“四五岁的年纪,你还记得那么早以前的事情?” 棠宁说“我记事早,外祖父常夸我早慧,还说我比阿娘和爹爹都聪明,不过我也不是全都记得。” 三四岁前的事情她很多都只模糊有些印象,五六岁后的记得比较清楚,武子骥那事是因为刚巧出在生辰,那泥人后来还被摔坏了,所以她记忆格外深刻。 她有些得意地炫耀“当时荣家私塾里的外祖父的那些门生,我都还记得好些人呢,虽然长相有些记不清了,可名讳还记得。” 外祖父还夸过她记性好,最喜欢教她背书。 萧厌安静听她说着过往的事情,看她说起年幼时滔滔不绝,心里便沉了几分,她果然只是不记得那些。 他目光有些沉暗,尽量无意道“那宋二爷他们呢,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棠宁叹气“爹爹和阿娘最是疼我了,他们要是还在,宋家人肯定不敢欺负我。” “他们当年是出了意外?” 第384章 第384章 “嗯,爹爹出京办差,阿娘去送她,谁想遇到了逆王附逆,京郊大乱的时候爹爹他们都没逃出来,等京中的人找到他们时,爹爹和阿娘都已经被人害了。” 棠宁说话时声音有些低,可是到底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难过伤心也早已经过了最鼎盛的时候。 她只是转瞬就将低落藏了起来,抬头看着萧厌“阿兄怎么突然想起问我小时候的事情了?” 萧厌说道“有些好奇。” 棠宁闻言也没多想,只是歪着头说道“我也好奇阿兄小时候的事呢。”想起外间那些传言,她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地说道“外面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阿兄小时候过的很不好?” 萧厌见她问过之后神情忐忑,随即又有些后悔的样子,恍然知道她问的是“萧厌”的过去,他神色散漫着说道 “也不算吧,我年少时过的还是很好,父母恩爱,锦衣玉食,家中奴仆伺候,远比旁人富足。” 见小姑娘满脸仲怔,神情意外。 他笑“怎么这幅表情?” 棠宁张张嘴“可是外间都说阿兄被父兄苛待......” “算不得苛待。” 见棠宁疑惑,向来不怎么提及往事的萧厌难得开口“外头那些,不完全对,有些也是杜撰谣言。” “我父亲曾经是个很英明的人,他极得我曾祖父看重,很小的时候就展露天赋,被曾祖父选中承继府中家业。” “我祖父原本对他也还算是喜欢,可大抵是父亲太过争气,曾祖父去时将府中一些人脉越过祖父留给了父亲,让他尽得人心,甚至隐约有超过祖父威望的迹象,祖父便待他日渐疏远,父子嫌隙也随之留下。” 他像是在说着旁人的事情,语气清浅。 “我祖父膝下有好些儿子,唯我父亲是嫡子,他本该珍之重之,可是这个嫡子却并不太听他的话,而且出色的让人不安。” “祖父偏宠庶出叔伯,有意扶持想要让他们来跟父亲争抢,奈何父亲身上寻不到错处,身份早得了族中认同,就算是祖父也轻易换不了他。” 一个嫉妒嫡子出众,怕他越过自己。 一个却全然没有防备之心,满腔真诚以为父亲看重,只想整肃朝堂,让大魏更加强盛,当他的威望盖过不该盖过的人时。 就连表面的父慈子孝都维系不住。 棠宁全然不知萧厌这话中暗讽的是谁,她只以为他说的是萧家。 她曾经听过萧家的那些传闻,知道外间将萧家那位家主说的很是不堪,而且萧厌上位之后,萧家几乎死绝。 外头都说是萧厌年少在家受尽苦楚,被父兄欺辱,得势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亲手杀了往日欺他的父兄叔伯。 这也是萧厌凶名在外的根源。 可是谁能想到,那位传言里死在他手里的“父亲”,在他口中居然是这般评价。 棠宁听的出神“那后来呢?” “后来......” 萧厌微垂眼帘,遮掩了眸中冷霜“后来自然是翻了脸。” 第385章 第385章 他像是在说着旁人的事情,可话中之意却让人浑身发冷。 “我父亲觉得族中蠹虫太多,想要家族强盛就得先肃清内里,他以为祖父是支持他的,却忘记那些蠹虫若无养料怎能生存,事败之后,祖父为了安抚族中那些叔伯将父亲推了出去。” 这一推,就要了他的命。 棠宁听的心头巨震,忍不住就气声道“他怎么能这样?” 萧厌垂眸凉薄“怎么不能,利益驱使之下,人人皆是蝼蚁,我那位祖父高高在上久了,更是不能容忍有人挑衅权威。” “他并非很有能力的人,本就压不住那些怀有异心的族人,原是想要借我父亲跟人斗的两败俱伤,却不想最终差点动摇他自己的位置,为了保全自己,他自然只能牺牲一个不怎么喜欢的儿子。” 棠宁听的骨头都发冷,既是为萧厌口中那位祖父的冷漠薄情,也是因为他那句人人皆是蝼蚁。 她张了张嘴,想要问既然他父亲并非传言中那般歹毒之人,萧厌为何最后会走上这条路,他明明有更好的路更好的选择,他也不输给朝中任何人,可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净身进宫,成为人人喊打的宦官奸佞。 那所谓他弑父杀兄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但是对上他满是疏冷的脸,她却是突然就不敢问了。 她怕戳他伤疤,也怕真相让人难堪。 棠宁连忙话音一转低声道“我觉得阿兄说的不对,利益虽然重要,可这世上总还有比利益更重要的。” “有吗?” “当然有!”棠宁斩钉截铁“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事,我都绝不会去牺牲我在意的人。” 萧厌侧头看她“你在意的人?” 棠宁重重点头“我在意阿兄,在意姨母,还有阿茹,花芜,阿月姊姊,秦姊姊......” 他刚开始还眉眼轻展,觉得那一声“我在意阿兄”让他心都忍不住软绵塌陷,可随着她嘴里蹦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那塌陷的心脏像是被倒灌进了泥浆,硬梆梆的撑的他脸上漆黑,他凤眸轻瞥时眼尾垂了下来,突然伸手抽走了棠宁手里的杯子。 “这么多人要你在意,你心可真宽。” 棠宁“......阿兄?” 他在说什么? 萧厌见她满是茫然地看着自己,只觉一口气憋在心口堵得慌,他将那杯子“砰”地放在桌上,扭头道“天晚了,你该回去了。” 棠宁“??” 萧厌朝外“来人,送女郎回去。” 棠宁“......” 看着缙云进来,她满脑袋疑惑。 他们不是在谈心吗? 阿兄怎么就突然生气撵人了...... ...... 从鹤唳堂出来时,缙云撑着伞送的棠宁,到了棠府门前时,得了消息的花芜已经在那边候着了。 将人安然无虞地交到了花芜手中后,缙云才朝着棠宁说道 “督主让我跟女郎说一声,宋家的案子这两日就能判下来了,宋鸿及宋老夫人,以及宋家三房宋覃流放荒服,宋姝兰跟宋家三房那对兄妹,被宋瑾修以检举陆家贪污的功劳保了下来。” “宋家家产除却二房之物全数抄没,宋氏族人那边缴纳了一大笔的银钱,将宋鸿这一脉逐出了宋家。” “督主说女郎既无意再与宋家纠缠,这两日便寻人去宋家祖坟那边将您父母棺木迁出来,您看是另离茔地,还是迁回荣家。” 说完,缙云顿了顿, “还有您的姓氏,看是随荣大娘子还是怎样。” 棠宁脑子里原还想着萧厌突然生气的事,听到缙云的话才回过神来“阿兄让你办的?” 缙云点头“自然是督主。” 第386章 第386章 棠宁心口一松,她还以为她当真做错了什么得罪阿兄了呢,她心神放松下来后,见缙云还在等她回话。 她想了想才说道“荣家只剩外祖父这一脉了,他当初逝世时不想劳师动众只是在城外寻了个地方,阿娘他们没必要再迁过去,我想在书院后山那边单独留一片禁地,跟书院隔开来,将阿娘他们葬在那里,回头再将外祖父的坟冢也一起迁过去。” 荣家人丁凋零,可是书院却香火旺盛,只要书院一直延续下去,多的是人祭奠他们,想来外祖父也是开心的。 “至于我,去了宋姓就好。” 她往后就唤棠宁。 缙云点点头“好,那等您选好地方,便让杭厉来跟我说一声,我带人随您一起去宋家迁坟。” 见缙云行礼退开,棠宁连忙唤住他“缙统领。” “女郎还有吩咐?” “阿兄腰上的伤还没好,今日又折腾了一通,你回去之后替他看看伤势,万一伤口又裂开了千万要重新上药,我先前见他像是淋了雨,你记得叫厨房替阿兄熬些姜汤祛寒,免得他着凉。” 棠宁想起萧厌先前腰间血淋淋的样子,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阿兄性子要强,总不肯跟人露怯,他腰上那伤反反复复总不见好,你要多盯着阿兄一些,别叫他总是折腾,若是那伤口好不了定要去找秦姊姊,还有,今日天色这么晚了,让阿兄早些歇着别太累了,朝中的事情做不完。” 缙云听着小女娘絮絮叨叨的吩咐,言词间尽是关心,提起萧厌腰间的伤时那杏眼里带着心疼,他故意低叹了声“督主性子冷,属下哪能管得住,若是说的多了,怕还会挨罚。” 见棠宁皱眉,他说 “不过女郎的话督主是愿意听的,他待您不同。” 棠宁想起萧厌对她宽纵,抿抿唇说道“那他要是有什么不妥,你来跟我说。” 缙云低头“好。” 棠宁被花芜扶着进了府门,缙云抬头时神色间全是笑意,原以为督主是一厢情愿,可女郎对督主的在意和纵容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督主伤在腰间,她却知她伤势“未愈”,寻常兄妹可不会如此。 缙云转身回了隔壁督主府,一路去了鹤唳堂时,就见自家督主冷冰冰地坐在案前翻着手里的卷宗。 他脸上淡漠,眉目依旧如故,可那身上的怨气八百里外都能飘过去。 见他回来,萧厌只 轻扫了一眼“送回去了?” 缙云道“送回去了。” 萧厌握了握手里的卷宗“可说什么了。” “督主交待的事情都已经跟女郎说了。” 见缙云说完后就没再吭声,萧厌心口更赌,那小没良心的就没跟他道个谢,没在意在意他为什么生气? 那冷白手指翻着卷宗的动作重了几分,煞气几乎都弥漫开来。 缙云眼瞅着那卷宗快成了自家督主手下亡魂,这才忍着笑低咳了声道“哦对了,属下忘了,女郎刚才还吩咐,说督主腰间伤势未愈,让属下替您好生上药,还说让我叫厨房里给您熬些姜汤,免得您淋雨受寒。” “女郎说督主性子要强,怕您忍着疼不说,还担心您胡乱折腾伤口又裂了,交待了属下若您真有不适就去寻她。” 萧厌那源源不断的怨气断掉,蓦地抬头“她说的?” 话落就对上缙云憋着的笑,迫不及待的欣喜陡然羞恼,萧厌咬牙“你活腻了?” 手中卷宗作势要飞出去,缙云正色“属下不敢,只是督主现在可有不适?” 萧厌“......” 他手里一扬,那卷宗就“唰——”的一声直直朝着缙云砸了过去。 缙云连忙闪身就退到了门外,一边笑一边撑着门板朝内说道“夜深了,督主早些休息,若是夜里身子不适可别撑着,免得女郎担心…” “砰!” 一个砚台直接飞过门槛,摔在门外死不瞑目。 缙云险之又险地避开之后不敢再撩拨,连忙转身就溜。 屋中萧厌白玉似的脸皮紧绷着,剑眸恼怒时,耳根却被屋中烛火熏得通红,那摇曳光影下,藏在衣领里的脖颈也隐约染上缊色。 第387章 第387章 棠宁回去之后,去了铖王妃那里一趟,顾鹤莲已经不在她院中了。 她原是想要见见铖王妃,怕顾家舅父那张嘴太过利了,跟姨母吵起来会伤了人,可谁知道蒋嬷嬷却说铖王妃已经歇着了。 棠宁低声问“姨母这么早就歇下了?” 蒋嬷嬷回头看了眼已经熄灯的房中“王妃夜里疲乏,早早就睡了。” 棠宁知道她没说实话,迟疑了下还是直接问道“铖王府那边的事,顾舅父告诉姨母了吗......” “女郎也知道?” 棠宁点头。 蒋嬷嬷见她也知道铖王府那起子事情,强撑着的笑脸这才有些绷不住地垂了下来。 她红着眼圈压低了声音“顾郎君入夜就来见了王妃,跟她说了王爷那些事情,王妃刚开始不肯相信,两人就吵了起来,顾郎君跟王妃过往就有积怨,吵起来有些口不择言,两人闹的很是厉害,顾郎君摔门就走了。” “那姨母她?” “王妃动了胎气,好在秦娘子留了安胎的药丸,服过之后这才缓了过来,只是顾郎君走了之后王妃一直在哭,不叫老奴进去,也不许老奴去寻您。” 铖王妃只将自己关在了房中,谁也不肯见。 棠宁闻言眼底堆着担忧,她知道铖王妃本就是极为要强的人,性子更是火烈,她满腔真心以为是如意郎的夫君,从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钩织了骗局,骗她动心,骗她入府,甚至骗她近二十年真心交付。 她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只是铖王妃这胎本就怀的不顺,身子也一直弱着,这般闹腾她当真受得住吗? 棠宁低声问“那姨母明日可还要回王府?” 嬷嬷垂着嘴角说道“王妃说,不管顾郎君说的是真是假,她都要走一趟去弄清楚。” 如果是假的,她绝不会容许顾鹤莲诋毁王爷,可如果是真的,她也断不会饶了铖王。 棠宁其实也猜到了她就算知道那些过往也依旧要回去,就像是阿兄说的,他们是拦不住她的。 棠宁拉着蒋嬷嬷的手低声说道“姨母执拗,回去后怕是未必能忍多久,她不让我跟她一起去王府,可是铖王如果真骗了她,姨母此行难保不会有人动手。” “我跟阿兄借了绫音,让她明早陪着你们一起回去,到时还有两个暗卫充作女使,嬷嬷定要让她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姨母,衣食住行,与人见面,嬷嬷都要多加 留意......” 她顿了顿才道 “旁的的那些只要小心些就能避开,惟独跟顾家舅父有关的,您一定要万分当心。” 蒋嬷嬷心中一咯噔,猛地抬眼“女郎是说…” 棠宁沉着脸“当年顾舅父跟姨母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虽然不知道铖王蓄意接近是真是假,可是顾家舅父绝不是那种会轻薄姨母给她下药的人。” “如果铖王真有问题,那当年构陷顾舅父的必有他一份,我怕他们会故技重施。” “怎么会,王妃可是王爷的妻子......” “若这妻子是他处心积虑求来的,如果损她一人名节,就能让铖王府脱困,让顾舅父束手,甚至逼我和阿兄退让呢?” “他敢?!” 蒋嬷嬷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王妃与顾郎君清清白白,怎容人轻辱,老奴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王妃,他们若敢害王妃,老奴就跟他们拼了!” 棠宁安抚着气急败坏的蒋嬷嬷,又与她交代了几句,在铖王妃院子里徘徊了片刻,这才离开。 第388章 第388章 她回了自己住处,就先去看了宋茹,宋茹人还昏睡着,只是比起先前脸色惨白,这会儿嘴唇上稍稍红润了几分。 听照顾宋茹的惜春说,她先前醒过来了一次,迷迷糊糊地用了些米粥人就又睡了过去。 “小娘子醒来时迷迷糊糊地叫着阿姊,又哭了一会儿肚子疼,奴婢照着秦娘子的办法替她揉捏穴位,又拿了汤婆子热敷,小娘子这才好受了些。” 棠宁拉着宋茹有些冰凉的小手将其放回了被子里,又仔细掖了掖被角“她癸水初来,身子不适,又受惊受创,身边离不得人,你们要多留意些,夜里轮流守着她。” “女郎放心,奴婢知道。” 棠宁摸了摸宋茹额头,交代惜春她们好生守着宋茹后,这才放心回去。 屋中已经备好了热水,棠宁洗漱完后,花芜就上前替她解了头上钗环,等长发落下后,她才低声问“顾舅父回去了吗?” 花芜摇摇头“没有,顾家主留宿在了西院那边。” 棠宁心中微松,知道顾鹤莲虽然跟姨母吵嘴却依旧放不下她,恐怕也会时时留意姨母的事情,她这才说道“你等一下去见顾舅父一趟,跟他说姨母回王府后,不管他是派人保护还是怎样,都留意些蒋嬷嬷。” “女郎?” 铜镜里头,身后原本替她梳着头发的花芜震惊的瞪圆了眼。 棠宁低声道“不是怀疑她,蒋嬷嬷是姨母的奶嬷嬷,也伺候她多年,寻常不会背叛,可是姨母不能有任何闪失。” 她跟着阿兄学会一个道理。 人心难测。 防人之心不可无。 父子兄弟,尚能反目,彼此构陷起来不择手段,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能的。 她不会轻易去伤害任何人,可该有的防备还是得有,如果蒋嬷嬷忠心自然是最好,可如果...... 她得保护姨母。 花芜小小声地说“可奴婢瞧着蒋嬷嬷很是忠心......” “我也希望她是忠心。”棠宁说道“所以才让你告诉顾舅父,不是其他人。” 顾鹤莲办事谨慎,也明白蒋嬷嬷跟铖王妃的关系,他就算心有戒备也不会轻举妄动。 花芜眼睛转了转“那奴婢等下避开其他人悄悄去见顾家主。” 万一蒋嬷嬷没问题,这事只能烂在女郎和顾家主肚子里,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免得将来蒋嬷嬷生怨,女郎也难做。 万一是真的就更不能走漏消息,免得伤了王妃...... “就你机灵。”棠宁笑看她一眼。 花芜弯着眼嘿嘿笑了声“奴婢跟女郎学的。” 花芜手脚利落地将她长发梳好,放下梳子时瞧见棠宁肩头有些泛青,碰了碰说道“女郎这里有些青了,傅老夫人那会儿走的时候将其他东西带走了,可是傅郎君给的伤药还留着呢,您要不要试试?” 棠宁拒绝“不试了。” 阿兄给了她伤药,又替她推血,傅来庆又并非武将,他的伤药未必有阿兄的好。 她瞧了眼桌子上摆着的盒子,想起傅老夫人今日流露出来的意思,朝着花芜说道 “你明日取两株人参让人给傅老夫人送过去,去时直接交给傅老夫人,就说是我感激她这段时日几次相助,还有今日这些伤药的回礼,往后傅家那边若再送什么东西过来,一概婉拒了。” 第389章 第389章 花芜闻言有些惊讶,忍不住道“女郎不喜欢傅郎君吗?”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可是奴婢看傅家挺好的。” “傅家好那是人家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 见小丫头你还想要说话,棠宁转身很是认真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傅家是个好人家,傅郎君人也不错,可是我没打算要跟他在一起,就不能含糊其词耽误了他。” “傅老夫人有意撮合我跟傅郎君,却并不是非我不可,我如果不早早表明了态度,让她误以为我对傅家也有意,将来临到头了才说不肯只会伤了两家情谊,也对不起傅老夫人之前对我的那些维护。” 那位老人通事明理,对她庇护颇多,她不能含含糊糊伤了老人家的心。 花芜想了想,迟疑着道“那女郎真的不想嫁人了吗?” 棠宁摇摇头“不想,我想好好筹建书院,将来有能力去建女子学堂,我想多读些书,寻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尽绵薄之力去教化一些女子,我还想陪着阿兄,想留在积云巷......” 她若是嫁了人,阿兄就又只剩下一人。 棠宁抬头认真道“我的心很大,想要的不是寻常后宅天地能够容纳,不过你若是哪一日有了心仪之人,就大大方方地来告诉我,我定会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去。” 花芜顿时嘟囔“奴婢才不嫁呢,奴婢陪着女郎。” 棠宁笑了声“就怕女大不中留,万一哪一日瞧见个俊俏郎君,说不得哭着嚷着要嫁出去呢,连我也不想要了。” 花芜瞪眼“奴婢才不会呢。” “真不会?可我怎么看着你前两日瞧着隔壁院儿里练武的那些黑甲卫,眼睛都直了?” 棠宁学着她那日藏在柱子后捧着脸偷偷摸摸的样子,掐着嗓子“念夏姐姐,那个好看,舞棍子的......” “女郎!!” 小丫头年岁还小,禁不住打趣,三两句话脸蛋儿就臊的通红,见棠宁满是戏谑地看她,花芜红着脸跺跺脚。 “奴婢不跟您说了,奴婢去找顾家主!” 花芜一溜烟地跑了,那险些踢到门框的模样,逗得棠宁伏案哈哈大笑。 屋中烛影摇晃,棠宁笑了肚子疼,伸手揉了揉抬头时,就瞧见铜镜里眉眼皆弯,小脸灼灼若芙蕖,粉腮朱唇的小女娘。 她脸上的伤痕已经 淡了很多,皮肤也恢复了往日白皙,身上宽敞寝衣露出修长脖颈,杏眸舒展时眼尾上扬,颊边梨涡深陷,脸上没有半点重生后的阴霾。 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心境不似从前,也再回不到过去那般痴慕一人的单纯。 棠宁其实并非排斥嫁人,也不是为了陆执年就放不下过往,她只是总觉得经历那么多之后,这世间恐怕再难有一人能够惊艳岁月。 毕竟她已经见过这世上最好的男子,让她动心,总得比阿兄还好才行。 要比他好看,比他温柔,比他矜贵冷静,还要智计无双。 霁如清月,凤眼潋滟,那张脸就无人能敌,身形如劲松照月崖岸嶙峋,明明平日穿衣时瞧着颀瘦,可脱去外衫时腰间线条却像是藏劲绷紧的弓弦...... “呸!” 这念头刚起,宋棠宁就猛地啐了声,伸手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 小海棠,你在瞎想些什么东西! 第390章 第390章 那可是你阿兄! 伸手摸着不远处的杯盏一口饮尽,那有些凉了的水顺着喉间流入腹中,棠宁用力甩了甩脑子里被美色迷了眼灌进去的水,捧着杯子嘀咕。 “都怪阿月姊姊......” 好色之徒,带歪了她。 她才不是那种会被美色迷了眼的人! 远在钱家被钱夫人拉着“谈心”的钱绮月重重打了个喷嚏,刚咽下去的点心喷了钱夫人一脸,揉着鼻子捂着嘴嘟囔“谁念叨我呢?” 钱夫人一巴掌糊在她脑门上“鬼念叨你,脏不脏?!” 钱绮月委屈。 ......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绫音就领着两个瞧着眼生的年轻女子过来。 棠宁将人送过去后,就瞧见顾鹤莲也领着个人杵在铖王妃屋中,他眼下青黑,难得瞧着憔悴极了,只是那一身晃眼的露富半点没忘。 铖王妃除了眼睛有些微肿,已经瞧不出来异样,她没拒绝棠宁和顾鹤莲,将二人送去的人全都带在了身边,然后领着蒋嬷嬷就坐上了回铖王府的马车。 “顾舅父,你不去?” “我去什么,她看着我烦。” 顾鹤莲冷哼了声,瞧了棠宁一眼“我听说你要去宋家挪坟,到时候让人跟我说一声,我跟你同去。” 棠宁点头“谢谢舅父。” 顾鹤莲点点头“行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顾家的马车就停在外间,顾鹤莲冷着脸上了马车之后,牧风就驾车朝着他们在京中落脚的地方走,只是等出了积云巷后,顾鹤莲就直接一撩帘子。 “跟着荣玥。” 牧风愣了下“家主,铖王府怕是不欢迎咱们......” 不是不欢迎,那是去了怕都能打出来的那种。 顾鹤莲面无表情“废话,老子又不去铖王府,去那附近找个宅子,能瞧见王府的就成,把带进京里的人都挪过去。” 牧风说道“可那附近怕没那么大的空宅......” “没有你不会去买?没空宅就花钱让人挪,千两不够就万两,万两不够就十万,顾家那么大的银库,不够你买个宅子?” 牧风“......” 顾鹤莲沉声道“把人都给我叫过去,家伙也带着,要是谢天瑜那东西敢干什么,就抄家伙弄他。” 再把荣玥抢回来! 牧风看着匪气十足的顾鹤莲沉默了片刻,想着要不要再跟左州摇些人,他怕家主发疯捅出大篓子。 到时候拐了王妃跑路...... 会被追杀的吧? 第391章 第391章 铖王妃回府,对于整个铖王府来说都是大事。 听闻铖王妃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外,本在侍疾的铖王豁然起身,脸上尽是欣喜,而床上昏昏欲睡的铖王府老太妃却是猛地睁眼,张嘴嚯嚯出气,只是沉浸在喜悦里的铖王根本就没看见。 “我就知道玥娘舍不得本王。” 铖王说话时满是欣喜,他转身大步朝外走就想要出府去迎接,可是临到门前才想起安帝禁足的旨意还没解。 他不能踏出府门半步,只能一边朝着外面走,一边急急地朝着身旁下人吩咐。 “快,快让人去迎王妃进来。” “世子已经去了,王爷安心就是。” 跟在铖王身边的是王府的老管家,伺候这府里的主子也有几十年了,这段时间眼见着王爷受困,王府落魄,他早就心急如燎。 先前王爷和世子写给王妃的那些书信送去积云巷后如同石沉大海,久不见回信,他还以为王妃是铁了心要离开王府了,如今见王妃终于肯回来,老管家也是喜上眉梢。 “王妃这次肯回来,想必是愿意原谅王爷的,宋家那事儿已经过去了,王爷也是为着宗室和咱们王府着想,是一时想错,您好好与王妃说说,王妃善解人意定是能够体谅您苦衷的。” 铖王一想到宋家的事情就觉晦气“本王知道,只要宋鸿闭嘴,本王管他们宋家的事情做什么…” 要不是当初怕宋家出事牵连到自己,他何必费尽心思替宋鸿遮掩那堆破事。 好在宋鸿还没蠢到什么都说,哪怕被用了刑讯,也为着他那个放出来的儿子咬牙吞了一切。 一想起宋家,铖王就忍不住沉着脸“宋棠宁也来了?” 老管家摇摇头“宋小娘子没来,只有王妃和蒋嬷嬷回来了。” 铖王脸上肉眼可见的松了些“那晦气的东西,最好永远都别来了!” 他对于那个从小看到大的小女娘实在是厌恶至极,过往看在她乖巧懂事,又是将来的陆家儿媳,他才格外偏疼她几分,可谁知道那明明被养的没了嘴喙的鸟雀突然长了爪牙。 不仅咬掉了宋国公府,抓的陆家头破血流,连带着他也跟着受过,闹得不得安宁。 老管家听着铖王的话连忙在旁低声道“王爷,奴才知你不喜宋小娘子,可是她是荣大娘子唯一的血脉,王妃对她在意至极,您就算不喜也千万别在王妃面前提起......” “用得着你说?本 王还没那么蠢!” 荣玥在意宋棠宁,他顺着她就是。 只要能哄得荣玥回心转意,那宋棠宁又算是什么。 一个小丫头片子,等他哄回了荣玥,解了禁足,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老管家见他分得清轻重这才松口气“那王爷可要回去换身衣裳,您身上的袍子皱了......” 这段时间老太妃时好时不好,铖王隔三差五要来侍疾,瞧着有些邋遢。 铖王闻言原想要回去换一身衣衫,想用最精致的面貌去迎接荣玥,他知道二人缠绵之时荣玥最痴迷的就是他多年不曾衰败的脸,可是想起这段时间铖王府的处境,他“借酒消愁”的日子,又转瞬歇了这心思。 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裳,又摸了摸脸上两日没剃长出来的青须,眼帘微垂便露出一副疲态,朝着外间走去。 “不用了,让玥娘看看本王这样子,她才会心软。” 第392章 第392章 身后房中,铖王府老太妃撑着床边想要坐起身来,一旁的下人连忙上前扶着她“太妃,您可是要什么?” 老太妃未曾回话,只是瞪大了眼看着窗外铖王离开的方向,眼神里面尽是油尽灯枯的浑浊“蠢货......做什么还要回来......” 明明......已经走了...... 还回来......做什么...... “太妃?” 怀中人气息不匀,喉间嚯嚯喘气时,说话也断断续续像是含在嘴里,哪怕近在咫尺也听不真切。 老太妃掐着手心,回来做什么,回来寻死吗…那个蠢女人...... 愚不可及! “太妃......太妃您怎么了?” 眼见着老太妃瞪圆了眼张大嘴呼吸急促,那伺候的丫鬟吓坏了,连忙将人放在榻上转身就想去找大夫过来,可是刚起身就发现自己衣袖被人拽住。 她回头,就见老太妃满面青紫。 “让王妃......来见我......” 这一次,老太妃将话说了清楚,那丫鬟迟疑“可是您?” “我说,让她来见我!” 铖王府老太妃平日里向来不理府中事情,也甚少出现在人前,可是府里的人都是惧着她的,见她怒眼圆睁,那油尽灯枯的脸上因为瘦得颧骨突出,撑着床沿说话时神色有些狰狞。 那丫鬟惊吓之下不敢再迟疑,连忙胡乱点头答应下来。 “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扶着老太妃躺下,她就匆匆出去,而老太妃则是倒在床上,侧着脸看着不远处放着的通体血红的珊瑚株。 那是铖王妃嫁进王府头年送给她的,听闻是南海那边极为难得的珍品,通体上下不带半丝杂色,比鸽子血还要艳丽。 当时她费尽心思寻来就兴冲冲地给她送了过来当了寿礼,她当时是怎么回的,她说无用之物,说铖王妃不知勤俭持家。 那时候还刚嫁为人妇,面容稚嫩的小姑娘满眼热切被她一盆冷水泼尽,站在她面前满脸的不知所措。 这屋中有许多东西都是铖王妃送过来的,哪怕是后来她一直冷待让那孩子冷了心,逢年过节寿辰之日,她也未曾少了她的东西,年年贺礼都是京中寻不到的精致之物。 凡是她自己有的,她这里必会有一份,这府中明明早已经是那孩子掌家,她们二人关系不睦,可是却没有 一个人敢于怠慢她。 荣家的孩子,如荣太傅当初一样清正。 老太妃喉间呼哧喘息,只觉得绷着的那口气快要散尽,临到了了,那多年堆积的愧疚如山海翻腾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死死抓着床杆,指甲都陷了进去,低低沉沉地出声。 “怎就......这么蠢......” 还回来,作甚。 第393章 第393章 ...... 铖王妃从马车上下来,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 府中下人皆是立于门前两旁,谢寅更是迎了出来,见到久未曾见面的铖王妃时眼眶瞬间红了。 “母妃!” 铖王妃见到谢寅还是高兴的,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哪怕当初再气他,到底还是割舍不下。 “怎么瘦了这么多?”铖王妃拉着谢寅。 谢寅见她一如往昔,心中这才放心下来,随即便委屈“父王一直禁足着,外头的人都嘲笑我们,孩儿想去见母妃,可是那积云巷的大门根本就进不去,母妃又一直不肯见我。” 少年人垂着脸时眼圈通红“我以为,母妃不要我了。” 铖王妃听着他的话不由心软“说什么胡话,你是我的孩子,我怎能不要你?母妃只是一时没想清楚,如今不是回来了吗,都多大的人了还红眼圈,也不怕叫人瞧着笑话你。” 谢寅挽着她“那母妃回来了,就不走了吧?” 铖王妃摇头“看情况。” “母妃!” 谢寅松开她手就面露不满。 铖王妃却没纵着他“阿寅,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该明白事理,母妃跟你父王的事情一时说不清楚,我今日肯回来便是为你,你别为难母妃。” 谢寅抿唇觉得她这话不对,可是见铖王妃正色的样子有些严厉,他害怕她还没进府门就转身走了,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撒娇“我就是想母妃了。” 铖王妃这才露出笑来“母妃也想你。” 母子二人说着话就朝着府里走,蒋嬷嬷领着绫音她们跟在身后。 远处拐角的地方,顾鹤莲坐在马车里隔着车帘,一直看着铖王妃满面笑容地跟着她那儿子进了王府,那府门重新关上之后,他这才沉默着垂眼。 先前跟着牧风叫嚷的气势没了,许久后才有些聊赖地拍了下车壁。 “走吧。” 牧风有些不忍回头“家主,您别难受,王妃心软的只是谢寅,母子情深您也拦不住,等回头铖王那事查清楚后,王妃肯定跟他离心,到时候您再努努力,挖挖墙角,定然能将王妃给撬回来......” “砰。” 一块细长金子径直砸在牧风脑门上“你在说什么屁话?!” 牧风手忙脚乱挡住接过,瞧着他说道“您别强撑着,我知道您心里难受,您若是介意谢寅不 想要这儿子,反正他也十七快要及冠了,回头找个媳妇嫁出去,王妃还年轻,您努努力也能有孩子......” “牧!风!” 顾鹤莲恼羞成怒,作势去抓钱袋子。 牧风见他败家子的行径“唰”地放下帘子。 马车走动起来,顾鹤莲脸上乍青乍白。 他厌烦谢天瑜,也连带着讨厌谢寅那个讨债鬼,那小兔崽子小时候就跟他爹一样惯会装模作样,而且一心偏袒他爹半点没有是非观念。 当年他跟谢天瑜大打出手本也没什么,可那小兔崽子突然冲出来抱着他就大喊大叫拳打脚踢的,结果他不小心失手伤了他。 明明只是不小心推倒,谢天瑜就趁机抹黑,那小王八蛋也跟他爹一个样,也不知道打哪磕破了脑袋窝在荣玥怀里就嚎啕大哭,荣玥看到谢寅“受伤”翻脸就给了他两巴掌,连带着荣太傅也恼了他。 顾鹤莲狠狠啐了一口。 谁他妈要那好大儿,他怕短命! 顾鹤莲想起荣玥回了谢天瑜怀抱,心中气不过,抬脚就踹了一脚门边上“走快点,老子今晚就要住这边。” 他得好好盯梢,盯死谢天瑜那狗东西! 第394章 第394章 牧风“......” 您是爷,您说了算。 马鞭扬起落下,那马儿撒蹄狂奔,马车也猛地朝前蹿了一截,顾鹤莲本还坐那儿撒气呢,一个没坐稳就朝后仰倒撞在车壁上,疼得呲牙骂道“走这么快干什么,急着投胎吗?!” 牧风“......” 他深深吸口气,拉着缰绳默默告诉自己。 别生气,里头坐着的是家主,再浑蛋那也是给他发月钱,帮他娶了媳妇买了宅子,时不时还有巨额打赏的家主,他还救过他的命...... 牧风摸了摸塞进怀里的细长金条,心情很快就平复下来,挤出个笑脸“那家主坐好,我走慢些。” 里头传来一声冷哼。 牧风“......” 不生气不生气...... 啪—— 用力勒着缰绳凌空甩出一个空响,牧风面无表情。 活该这混球找不着媳妇! 祝他孤寡! ...... 铖王妃被谢寅领着进了府里之后,刚到前院就看到站在那里等着她的铖王。 不似往日光鲜亮丽,铖王一身长袍有些皱巴,像是匆忙赶过来的,那脸上的青渣让得他俊美损了几分,那望着她时满是欣喜的目光掩不住憔悴。 周围的下人被管家领着退了下去,铖王快步上前“玥娘,你终于回来了。” 铖王妃看着近在咫尺满是激动的男人,见他眼底只有深情缱绻,望着她时仿若当初年少时初见模样,像是当真爱她至极,她垂眸遮掩心底复杂。 “我跟你并未和离,府中也传信说母妃身子不好,我自然是要回来看看她。” 铖王脸色攸然发白“玥娘,你还在与我置气?” “母妃,父王已经知错了。” 谢寅也是被铖王妃那句“和离”给吓着了,王府怎能有和离,皇室里除非丧妻丧夫,百年也难闻一例夫妻离散的,这要是传出去了旁人该怎么笑话他们? 况且母妃要是真跟父王分开,那他又算是什么? 谢寅有些心慌地连忙在旁说道“您离开王府这段时间,父王日日都在懊悔当初的事情,他说他不该骗您,也不该为着宗室和王府周全被那宋家人一时糊弄起了你念头,帮着他们隐瞒,孩儿不止一次瞧见他醉酒落泪,心心念念都想着您回来,您瞧瞧父王都憔悴了多少。” 铖 王也是红着眼看着铖王妃“我知道你气恼我骗你,可我真的一时想错,你走后我已经后悔了无数次。” “你若生气打我骂我都行,想要怎样都可以,只是你别赌气说离开我的话......” 他想要伸手去拉铖王妃,满脸真情只想求她原谅。 可是铖王妃还是退开半步,避过了他。 “玥娘…”铖王有些难堪的僵在原地“你就这么恨我?” 他像是情急想要上前,铖王妃又后退了一步。 “谢天瑜!” 只一声,就已经带上了警告之意。 铖王不敢再上前,可是脸上却是有些维持不住,后面跟过来的蒋嬷嬷眼见着气氛僵持,她连忙上前说道“王爷,您别碰着王妃,王妃有孕在身,这段时间身子一直不大好,她今日回来本也奔波,有什么事情可以稍后再说。” 第395章 第395章 有孕在身? 铖王目光猛地落在铖王妃腹部,她今日穿着的是略显宽大的绣纹褂裙,上衣小褂宽松刚好遮挡住了腹部,加之月份本就还浅,行走也还如常,刚才一路进来都没人留意到不妥。 此时蒋嬷嬷一说,铖王才猛然惊觉她小腹之上的确有略微突起,而且她人也好似瘦了很多,那细白皓腕挂着的镯子都有些大了。 “玥娘,你有孕了?” “王妃已有四个月身孕,那一日离开王府就查出来了。” “那你怎么没告诉我?”铖王顿时喜出望外。 铖王妃皱眉看了身旁蒋嬷嬷一眼,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谢天瑜,当年的那些事情也没弄清楚,她没想要这么早告诉他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原想着再瞒一段时间,可是蒋嬷嬷却是先说漏了嘴。 她看着满脸欣喜的铖王,直接说道“我有孩子是我自己的事情,为何要告诉王爷?” “玥娘......” “王爷!”铖王妃打断了铖王的话“我有些累了,想要先回去歇息,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铖王见她面色不愉,而且眉眼间的确也有困倦,所有到了嘴边想要出口的甜言蜜语都堵了回去,只得退而求其次“好好,你累了就先休息,那我陪你回去。” “不必。”铖王妃冷淡“我这次回来是为着替母妃侍疾,你我之间的事情还没解决,我先暂时不回主院那边,让人将禧月阁收拾出来,我住在那里。” “玥娘......” “王爷,你知道我性子,你若不愿,那我现在便回积云巷,每日回王府再回去,也不麻烦。” 铖王妃一句话就将铖王所有的劝解都堵的说不出来。 他太清楚荣玥的性子,也太明白她当真会说到做到,他若是强求着二人同住一处,她恐怕真的会立刻返回积云巷去。 他心里头虽然恼怒荣玥这般冷情,却也安抚着自己。 反正荣玥已经回来了,她腹中还有了他们的孩子,只要她愿意留在府里,他再缠磨几次,早晚能让得她心软二人能够修复关系,不必急在一时。 铖王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还是露出难过之色,他垂头道“你就这般厌憎本王?” 顿了顿,他红着眼, “你既不愿见本王,那便随你,不用你去禧月阁,你身怀有孕,那边偏冷,你回主院去住,我睡书房。” 谢寅着急“父王 !” 铖王摇摇头“你母妃不愿意,我不强求她,只要她回来了就好。” 他深情满满,就显得铖王妃格外冷情。 谢寅闻言满是心疼父王,他知道父王是何等要强的人,又是一朝亲王,可是每每在母妃面前都是他低头,他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些怨愤,觉得母妃跟宋棠宁一样都是喜欢小题大做。 明明父王都已经服软认错了,她却还是拿捏姿态。 “母妃......” 谢寅张嘴刚想要说什么,就见到先前领着人退下去的老管家急急过来。 “王爷,太妃有些不太好。” 铖王脸色一变“母妃怎么了?” 管家说道“方才就不大安宁,一直说着要见王妃,还咳了血。” 铖王妃忍不住皱眉,以前老太妃就三五不时地病上一场,大多数时候都是借着生病来寻她晦气。 她一直以为谢寅给她写信说是老太妃病重,只是为了诓她回来的话,可没想到居然都咳血了。 老太妃的病症这么严重了吗? 铖王听闻老太妃不好,也顾不得跟铖王妃纠缠连忙就朝着后院去,铖王妃也跟在他和谢寅身后。 蒋嬷嬷见她着急扶着她说道“王妃您慢些,小心身子。” 铖王妃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跟你说过,暂时别提我有孕的事?” 蒋嬷嬷连忙低声道“是老奴一时着急,老奴见王爷对着您神情激动,说话间还想要来拉扯您,老奴怕他没了分寸会伤到您和腹中小主子,秦娘子说您胎像不稳,身子也弱着,经不起折腾。” 铖王妃闻言也没多想,只以为蒋嬷嬷真的只是担心她,而且方才铖王也的确想来拉扯她,她低声道“我原还想瞒几日......” “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自作主张。” 第396章 第396章 “不怪你。” 铖王妃信任蒋嬷嬷就像是信任自己,见她满脸懊恼的模样,铖王妃还反过头来安抚蒋嬷嬷“别多想,我知道阿嬷是为我好,这事情早晚也瞒不住的,早知道些就早知道些吧,也无大碍......” 顶多就是多些麻烦。 蒋嬷嬷看着眼神一如闺中少女时满是依赖信任着她的铖王妃,心中揪紧时脸色也顿了下,有些慌地垂眼避开了铖王妃的脸。 “您慢些,有台阶。” 铖王妃拎了下裙摆迈了过去,主仆二人朝前走着,一直跟在身后的绫音却是眸色冷淡地看着蒋嬷嬷的背影。 这个人......怕是真有问题。 女郎没冤枉了她。 绫音朝着身旁一个身形较矮的丫鬟看了一眼,那丫鬟顿时了然垂眸,而绫音则是快步跟上了铖王妃她们,越发警惕地守在铖王妃身后,连带着将她身边的蒋嬷嬷也放在了防备的范围之类。 老太妃的院子里站了许多人,瞧见铖王他们过来时连忙退开让他们进去。 铖王妃一入屋中就被那扑鼻而来的药苦和血腥气熏的脸色一白,喉间翻滚了滚,腰肢都有些软。 “王妃,您没事吧?” 绫音上前一步扶住铖王妃腰间,见她脸色苍白,她忙从袖中取出个药囊放在铖王妃鼻间“这是秦娘子先前给的,您若难受就闻一闻,里头都是香草果干,不会伤您身子。” 她说话间手中在铖王妃手心附近的位置轻按了按“这是女郎央着秦娘子教的,能止晕眩孕吐。” 铖王妃掌心臂腕处有些刺疼,可方才那股眩晕却压了下去,鼻息间的那股清冷淡香冲淡了刚刚那些让人作呕的气味,人也舒缓了过来,她接过那药囊有些感激地低声道“多谢。” 绫音见她缓和才松开手。 屋中老太妃榻前站着两个大夫,那二人都在低头替老太妃施针,床边和被面上都能瞧见些血迹,而床上老太妃的脸色像极了即将枯败的花,那油尽灯枯的衰败之色,怎么都遮掩不住。 铖王上前“太妃怎么了?” “太妃方才病症发作咳了血,这......” 两个大夫有一个本就是王府的府医,另外一个则是被特意留下来的太医署的人,二人皆是看得出来这铖王府的老太妃情况不好,怕是也就在这几日了,可是这话没人敢说。 铖王妃看着二人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明白了他们 的意思,见铖王脸色难看地将二人叫了出去,她缓步上前,就瞧见老太妃是睁着眼的,看到她时那浑浊的眼睛都亮了些。 “母妃。” “你回来做什么......” 咳...... 老太妃一句话刚说,就猛地用力咳了起来。 铖王妃眼见着她呼吸不畅,连忙上前将人扶着,她早就听惯了老太妃的冷言冷语,往日也没少跟她吵嘴置气。 她只以为老太妃又像是过往一样怨怪她先前跟棠宁离开,伤了铖王府颜面,一边替她顺气,一边说道。 “我自然是回来看您的,您别生气,好好养着身子,就算想要教训我也得您好起来才行。” 铖王妃温言细语, “您往日里中气十足,如今这般病怏怏的可吵不过我,等您好起来我再陪你闹,也让您的小孙儿孙女跟您玩。” 老太妃到了嘴边的骂言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她神色仲怔“你......” “我有孕了,已经四个月了,您不是一直都嫌弃府里孩子少吗,如今我给您添一个,您快些好起来。”铖王妃说道“我跟谢天瑜的事情不管如何,您终归是他长辈,您得身子好了才能含饴弄孙。” 她宽慰着老太妃,却不知自己的话让得原本孤注一掷的老太妃顿生退怯,刚才还死死掐着铖王妃的手猛地松了开来。 她居然怀孕了,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怀孕? 她...... 老太妃原满脸难以置信,荣玥怎么可能会怀孕?而且还是这个时候。 她忍不住低头看着铖王妃有些微微突起的小腹,本来想要说的话全数卡在了喉咙里,浑浊不清的眼陷入挣扎。 那是她的孙儿,是荣玥这么多年唯一的血脉。 若是荣玥知道,她还会留着这孩子吗?! 第397章 第397章 老太妃的手一点点松开,原本那孤注一掷的冲劲猛地散了之后,体内强压下去的病逝冲击上来气息翻涌。 她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眼底的浑浊越盛,仿佛一口气卡在喉间憋得脸上青紫,呼吸如同破旧风箱呼哧沉重。 绫音见势不对眼疾手快地拉着铖王妃的手腕将人拉开,旋身上前单手扶着老太妃落在枕上,就见她突然侧头又咳出了血。 “母妃!” “祖母!” 无论是铖王妃还是谢寅,都是被眼前一幕吓到了。 谢寅连忙朝外急声道“府医,府医快进来!!” 外间正跟铖王说着话的两位大夫连忙快步跑了进来,眼见着老太妃居然又咳血了,那位太医署的老太医快步上前急声道“怎么又咳血了,方才不是已经止住了吗?” 他伸手替老太妃将襟口解开了一丝,伸手探在她急促喘动的脖颈一侧,感觉着她脉息消散,顿时脸色大变。 “快,快取我的银针过来,你去将吊着的参汤端过来。” 铖王府那府医应声后连忙快步出去,而一旁的下人取了银针递给那老太医,就见他拿着银针径直刺在老太妃颈侧,然后让屋中下人上前,将老太妃放平在了床上之后,又快速落下了两针。 外间出去的府医急匆匆地进来时,手里端着的药碗递给了那太医,那太医想要替老太妃喂药,可是老太妃却是紧咬着牙关人已经半昏迷了过去,试了几次都未曾成功。 眼见着那吊命的参汤喂不下去,老太妃的脸已然泛着青灰。 铖王妃连忙上前“我来!” 她走近掐着老太妃的下颚,手指抵在她嘴边,用力一翘,指节就先塞了进去,老太妃也口齿卡在她手指上压得生疼。 铖王妃却只是皱了下眉,就伸手取了药碗朝着她口中倒去。 参汤入口,她下意识吞咽,勉强喝了小半碗后,太医才急忙道“可以了可以了。” 铖王妃抽手,指节上已经见了血。 “王妃!”绫音连忙上前。 铖王妃将碗放在一旁,看着老太医扶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老太妃躺下之后,才拿着帕子捂着手指说道“母妃她怎么样了?” 那老太医看着铖王妃手指上渗出的血色神色有些复杂,铖王府先前那起子事情早就传遍了京城,铖王“伙同”宋国公府欺瞒铖王妃的事人尽皆知。 人人都知铖王有错,陛下也下旨处罚 ,可是外头骂铖王的人却并不多。 所有人都觉得铖王如此行事虽有违仁义,却也并非不能理解,那宋、陆两家婚事关乎皇后,宋国公府倒霉也会牵连王府,铖王欺瞒虽有过错却也是情有可原,反倒是铖王妃为了一个外甥女责难夫家,“抛夫弃子”,既分不清轻重也为人太过冷情。 老太医也曾听闻过外头那些关于铖王妃的传言,可如今瞧着铖王妃那血淋淋的手指,再看了一眼神色虽然焦急,却只是站在一旁单纯焦急没有半点动作的铖王和世子,他突然就觉得谣言并不可信。 老太医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太妃她病如山倒,已无回天之力,若是能请了那位妙手医仙秦娘子过来替她施针,或许能延几日寿命。” “我让人去请!”铖王妃转身看向绫音。 谁知绫音却是摇摇头“王妃,宫里的太皇太后昨夜急症,秦娘子天不亮就已经进宫去了,暂时出不来。” 第398章 第398章 太皇太后这段时间一直不大好,这次急症尤为严重,连督主都一大早进宫去了,他是绝不会让秦娘子舍了太皇太后,来医治铖王府太妃。 谢寅急声道“我祖母都已经这样了,就请她出宫来扎上几针,再将人送回宫里去不行吗,太皇太后又不是立刻要走......” “闭嘴!” 铖王妃扭头就低喝出声“太皇太后也是你能随便置喙的?!” 不要命了?! 见那位老太医脸色有些古怪,铖王也是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说道“孙太医别听他胡说,犬子是心忧尊长安危,绝非有意冒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金尊自是要紧着她老人家,只是母妃这里......” 他说话时有些哽咽“还请孙太医能尽力。” 孙太医看着满是戚戚的铖王,对于这谢世子刚才的话也只全当没听到,他轻叹了声说道“老夫自会尽力,要是太妃娘娘子时前能醒来,缓过了今夜,明日或还有机会请秦娘子过来,否则......” 他摇摇头,哪怕什么都没说,满屋子的人却都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老太妃能不能熬得过去,全看今夜。 铖王妃神色有些不好,一旁的铖王父子也是红了眼眶。 铖王妃看了眼床榻上的老太妃,低声道“麻烦孙太医了,还请您尽力。” 从屋中出来时,铖王妃就叫住了谢寅“我有没有与你说过,行事说话前一定要三思,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话要是传出去,让人以为你对太皇太后有所不满,不敬皇室尊长,你往后就全都毁了?” 太皇太后是什么人? 那可是如今皇室最为尊贵的长辈,无论安帝私底下对她如何,至少在外人眼里,铖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命,都比不上太皇太后半点。 谢寅刚才被当众训斥已是不满,这会儿再听铖王妃满是教训的话,顿时红着眼眶。 “母妃还在意我往后毁不毁?你满心满眼就只有宋棠宁,为了她连我跟父王都不要了,你知不知道外头人都怎么说我?知不知道那些人都怎么议论王府?!” “谢寅......” “够了!” 谢寅本就一直是少年心性,哪怕这段时间落魄也依旧半分没改,他一直都压着不满,此时忽然爆发出来就再也压抑不住。 “自从山那事出了之后,你就一味怪我,我知道我没管宋棠宁让她险些摔死是我有错, 可她难道没错吗。” “她回京之后大闹,害得王府至此,要不是她父王也不会为了周全府中来骗你,可是在你眼里,无论是我还是父王都半分都比不上宋棠宁,你但凡能为我想那么一点,你就不会跟着她去积云巷,不会看着我被人嘲笑谩骂,看着铖王府一落千丈!” “你走之后祖母就一病不起,我早就传信给你想要你回来看看祖母,可是你却不理不问,如今祖母快要死了你才回来,你满意了......” 啪—— 铖王妃万没想到谢寅居然会这么看她,她气急之下抬手一巴掌落在谢寅脸上,打得他侧过头去。 谢寅捂着脸再抬头时,眼里赤红“我有时候真怀疑,我是不是你的亲儿子......” 第399章 第399章 “谢寅!” 刚才还沉默不言的铖王脸色一变,在旁猛地厉喝出声“你怎么跟你母妃说话的?!” 谢寅闻言却是怒声道“我说错了吗,她哪有半点像是我母妃?!” “自小到大,她就偏宠宋棠宁,宋棠宁死了爹娘就要人人都让着她,我往日待她不好吗,我只是一次做错而已,我也没有害她性命,可是母妃就处处教训我。” “我哪里像是她的亲儿子,这世上哪有她这么偏心眼的娘......” 铖王没等他把话说完,就重重一耳光甩了过去“你给本王闭嘴!!” 见谢寅满脸红肿,像是不敢置信他居然会打他,铖王眼底晦暗不定“你在说什么胡话,她是你母妃,不许你对你母妃无礼。” 谢寅万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父王居然还护着母妃,明明是母妃的错他居然打他! 他捂着脸感觉着牙龈松动,嘴里隐约尝到了腥甜,眼里通红恶狠狠地看了铖王妃一眼,转身就朝外跑了出去。 “阿寅!”铖王妃想要上前去追。 铖王伸手拦着她“别理他,他就是孩子脾气。” 见铖王妃脸色难看的厉害,铖王低声道“母妃不大好了,阿寅也是心里难受才会口不择言,你别跟他计较,他刚才那些话不是有心的。” 他脸色憔悴,伸手像是想要摸一摸铖王妃的发髻安慰她,可靠近时又像是想起她对自己的抗拒,手悬在半空片刻,又收了回来,只是神色黯淡。 “阿寅那边我会叫人去看着,等他想明白了就知道你是为了她好,你现在有孕在身,回来一路上折腾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母妃这里我守着。” 铖王妃看着眼底泛红却佯装无事的铖王,心里有一瞬间的动摇。 “我陪你一起吧。”铖王妃低声道。 铖王蓦地抬头,像是绝望里突生希望,竭力朝着铖王妃时嘴角牵出一丝弧度“不用,你的身子也重要,你和孩子不能有事。” 他顿了顿,才道, “玥娘,我有些累,能不能让我抱抱你,就一下。” 铖王妃看着他没说话。 铖王眼底一点点暗了下来,苦笑了声“算了,你先去歇......” 身前突然被人靠近,铖王还没说完的话蓦地断掉。 铖王妃伸手绕过他腰间,久违的软玉在怀让铖王愣了下,下一瞬猛地用力紧紧抱着铖王妃, 将头低垂在她肩膀上,片刻后铖王妃就察觉到颈边多了湿润。 “玥娘…” “别难受,母妃会没事的。” 铖王妃轻声安抚了一句。 铖王抱着她低“嗯”了声,像是缓和了些情绪,没等铖王妃开口就率先将人松开,轻捋了捋她耳发“快回去歇着吧,我得去照顾母妃。” 铖王妃说道“母妃若是醒来,派人来叫我一声。” “好。” 第400章 第400章 铖王妃的确也累了,整个人有些精力不济,她没强求着一定要守在老太妃跟前,领着蒋嬷嬷和玲玥她们几个先行回了主院。 铖王站在院子里满是深情地目送着她离开,等人消失在外间,他收回目光敛眸时,眼底已经一片冰寒。 荣玥对他,变心了。 铖王从来没有这么分明的感觉到荣玥对他的疏远,这些年二人同床共枕,他熟悉荣玥的每一丝表情,她对他的感情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浓烈,甚至隐约带着防备和警惕。 哪怕刚才二人拥抱,哪怕他借着老太妃病重的原因换得她心软,可他还是能感觉得出来,荣玥跟之前不一样了。 短短一个来月,她怎就能变的这般明显,是因为谁? 宋棠宁? 还是顾鹤莲?! 铖王满脸深情消失殆尽,掐着袖中掌心时,脸色有一瞬间的狰狞。 是顾鹤莲跟荣玥说了什么,还是他们二人真有了苟且,荣玥对她这个青梅竹马的“兄长”旧情复燃? ...... 铖王妃回了主院之后,屋中一如她离开前的模样,半分都未曾动过,熏的是她最喜欢的熏香,妆台前还摆着她离开那日用过的脂粉盒子,她坐在屋里只觉得心头复杂。 蒋嬷嬷在旁说道“王妃,王爷方才好像是哭了,老奴瞧着王爷是真知错了,而且他也不太像是顾郎君说的那样,顾郎君他们会不会是误会了王爷。” 铖王妃摸着脖子边缘湿掉的衣襟,想起铖王刚才落泪的样子,心里有瞬间的迟疑。 “老奴回来后瞧着府中萧条了不少,王爷和世子都是憔悴,外间那些闲言碎语怕是真伤了世子的心了,王爷丢了差事不知何时能解禁足,连老太妃也不知能不能熬得过去......” 蒋嬷嬷说着说着就轻叹了声,有些不忍。 见铖王妃脸色变化,似乎是因蒋嬷嬷的话有所动容。 绫音在旁突然开口“蒋嬷嬷,铖王的事情先且不说,王妃手受伤了,您熟悉府里,能不能去打些清水过来,奴婢替王妃包扎。” 蒋嬷嬷这才想起铖王妃受伤的事,连忙一拍额头“看我这记性,竟是忘记要紧事情,绫音姑娘你先照顾王妃,我这就去打水。” 门前大开,蒋嬷嬷匆匆出去,绫音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就有道身形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绫音却没等着蒋嬷嬷打水回来,径直从怀中取出两个瓷瓶,将其中一 瓶东西朝着铖王妃流血的手指上倒了上去。 “王妃先且忍忍。” 刺痛让得铖王妃脸色微白。 绫音又取了伤药出来,一边替铖王妃上药一边低声说道“伤口有些深,估计会留印,若是女郎和顾郎君看见怕是又会一阵闹腾。” 她意有所指,“您有孕在身,这王府群狼环伺好,您可切莫再让自己受损。” 铖王妃听着绫音的话垂头“你想说什么?” 绫音抬头“奴婢只是觉得,您与奴婢上次见时相差太多,若不是奴婢见过您康健时的模样,实难相信短短一月您能憔悴至此,顾郎君虽不能日日见您,却能知您变化,女郎也担忧您消瘦,可是铖王呢?” 铖王妃脸色变了变,蓦地就想起今日回府之后,谢天瑜见到她时的模样。 绫音轻声道“奴婢只与您见过两次,尚能察觉您的变化,同床十余载,若真是在意,铖王不会瞧不出您变化,也不会忙着与您温情拿着老太妃病情换您心软,却忘了您血淋淋的手。” 第401章 第401章 绫音说话时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都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将刚生动摇的铖王妃浇得浑身发冷。 谢天瑜的深情,回府后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她刚才生出的那些动摇和迟疑,都像是个天大的笑话一耳光扇在自己脸上,就连肩头那原本让她动容的眼泪也变得黏稠炙人起来。 铖王妃垂头看了眼自己瘦得皮包骨的手腕,今早顾鹤莲还嘲讽她快要瘦成骨架子了,瞧着丑的难以入眼。 可是蒋嬷嬷没提她怀孕之前,谢天瑜没看到。 他只是满眼深情地望着她,像是过往每一日对着她时一样,那歉疚、思念,懊悔和多情,都像是早已熟稔进了骨子里,随时便能拿出来一用。 绫音见铖王妃脸色苍白,她伸手替她将手指上的伤包好。 “奴婢不知情爱何物,却也知道真正在意一个人,不在口舌之言,您切莫为着几句甜言,就忽略了其他。” 她说完就没再多言,只道 “您手上伤口有些深,这几日别碰水。” 外间蒋嬷嬷去很久,等她端了水过来时,却发现铖王妃的手已经包扎好了。 “王妃,您的手......”蒋嬷嬷惊讶。 “王妃方才疼得厉害,奴婢便用别的法子先上了药,蒋嬷嬷替王妃净手换身衣裳吧,她身上沾了血渍。”绫音开口。 蒋嬷嬷闻言这才留意到铖王妃身前脏了一道“怎么沾上血了?王妃先等等,奴婢去替您取衣裳。” 见蒋嬷嬷匆匆忙忙地绕到碧纱橱后,熟练的在后厢原本放着衣物的地方翻找起来。 铖王妃瞧着那窗棂缝隙透过的身影,隐约间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绫音刚才说过的话。 “......真在在意一个人,不在口舌之言。” “奴婢只与你见过两次,尚能察觉您变化,同床共枕十余载,他却看不到您血淋淋的手......” 谢天瑜看不到。 蒋嬷嬷呢? 铖王妃被突如其来的念头惊着。 蒋嬷嬷照顾了她几十年,自她小时候就守在她身边,熟知她所有一切,对她最是妥帖不过。 可是刚才从老太妃那里回来一路上,她都未曾问过她半句,就连回来之后也只是在帮着谢天瑜分说。 是绫音提及,蒋嬷嬷才恍然惊觉记起她手上还在流血,也是绫音说起,她才看到她身上衣裙染了血渍...... 铖王妃猛地收紧了手,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灌进到了脚,脸上白的厉害。 “王妃,您看穿这件可好?老奴记得您往日最喜欢这件。”蒋嬷嬷拿着一件秋香色绣黛竹纹的衣裙出来。 铖王妃认出来,这是谢天瑜送给她的,也是谢天瑜最喜欢的。 她手心更紧“换一件。” “王妃?”蒋嬷嬷愣了下。 铖王妃声音微硬“老太妃病重,这颜色太招眼,换件素淡的来。” 蒋嬷嬷垂眼看着手里衣裙,这颜色招眼吗?不过想着那孙太医的话,说老太妃怕是活不过今夜,她到底也没反驳,直接便将手里衣裙收了起来“那老奴再去替您挑一件。” 第402章 第402章 蒋嬷嬷又进了里间,铖王妃直直看着她背影神色莫测。 ...... 铖王妃回府之后,棠宁心里便挂着那头,只是那边消息一时半会儿还送不回来。 她白日里陪着苏醒过来的宋茹说了会儿话,又派人去了傅家送了回礼,连带着昨日受了惊吓的钱绮月那里也送了赔罪礼后,就窝去了鹤唳堂那边翻看着先前从陆家抬回来的那些书籍。 等到天色昏暗时,萧厌才一身疲惫地从外间回来。 见着鹤唳堂中似是有人,他扭头看了眼何伯,何伯低声道“女郎晌午后就过来了,一直在跃鲤台那边看书。” 萧厌眸色柔和下来,挥挥手让人止步后,就径直进了里间。 外间天色已经昏暗,鹤唳堂里却还没点灯,四周有些瞧不清楚,惟独跃鲤台边衬着外间湖面仅剩不多的晚霞,隐隐约约能瞧见有道身影伏在他惯常打理折子的小榻上休憩。 那四足小榻于他而言刚好和衣能卧,可对身材娇小的棠宁却显得宽大许多。 她侧躺在榻上,似乎是睡着了,宽长的衣裙贴身垂落下来,勾勒出腰间曲线玲珑,手中的书半盖在胸前,青丝也落下些许。 隐约只剩下一丝的余辉,仿佛跃过湖边栅栏落在在她睫上纵舞,随着外间丝丝风声逐渐朝着脸侧边缘褪去,最后只剩下朦胧光影。 萧厌站在不远处看了片刻,才故意弄出了些声响。 棠宁有些迷蒙睁眼,抬眼看到暗处身影,明明瞧不见他脸庞却还是下意识地含糊道“阿兄?” 萧厌从那边走了出来“怎么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 棠宁嘟囔着起身“本是想看看书的,可谁想阿兄这里太舒服了。” 这鹤唳堂下有药泉和地热,跃鲤台边又有凉风习习,两厢混在一起后,温温热热地格外催人眠。 棠宁揉了揉眼睛起身,才发现外间全都黑了,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天怎么都黑了?” “再睡一会儿天都该亮了。” 萧厌笑了声,走到一旁点燃了灯烛,待到灯罩放好。 周围重新光亮之后,他才瞧着睡的脸颊红扑扑的女孩“可曾用饭了?” 棠宁摇头“还没呢。” “那就陪我用一些。” “好。” 萧厌唤人进来传饭后,见身前案台上摆着好几本书,上面都有翻看的痕迹,他将其捡起来垒在一旁后说 道 “书院那边已经在建了,京造司得了令会加紧赶工,先前就已经招募了一批城南的民工,加上后来又多了一批服劳役的人,想来最多三个月书院就能建成。” 书院不比寻常府宅,没有那么多的礼制规矩,只需宽敞明亮,足够牢固,能够遮风挡雨让学子进学就行。 萧厌隐约能猜到小海棠的“野心”,原是打算照着最好的规格来建那书院,可后来一想若真如此,一是太过张扬跟荣家往日行事不同,违了先前替寒门学子“寻出路”的本意,二也是如果时间太久书院不成,棠宁先前借陆家积攒的那股势就会散去大半。 三个月,最晚。 若是能赶在两个月内建成才是最好。 为此萧厌洒了大把银钱下去,又借安帝的命施压,想要先行将书院立起来,后续若有需要再慢慢补。 第403章 第403章 除却最要紧的藏书阁照着原先计划最好的方案来建,书院开始收取生员之后依旧能继续补建之外,其他从简。 萧厌朝着棠宁说道“这段时日应该有不少人跟你投了名帖,虽说有些是想要投机取巧的功利之人,可其中也有不少是声名德性都不错的先生。” “你可先仔细分辨分辨,让杭厉他们出去打听一下他们的底细,如果再有拿不准的,可以去寻曹德江他们替你瞧瞧。” 棠宁点点头振奋“好!” “还有那书院的名字,你可想好了?”萧厌问。 棠宁摇摇头“还没有,阿兄可有什么好建议?” 萧厌淡道“你的书院,自然你自己来取名。” 棠宁“噢”了一声,支着下巴软哝道“我还没有想好。” 她原是想用外祖父的名讳来取,叫迁安书院或者是荣氏书院,可又觉得旁人会议论她利用外祖父身后名,而且如果用了外祖父的名讳,京中人也会觉得这书院是有私心,怕是连陛下都会疑虑。 这书院自打要建那一日,目的便是想要培植寒门士子与世家抗衡。 若是皇帝百般支持的书院到头来却是挂着荣家的名,别说安帝会不会心里不舒服,恐怕就连朝中那些原本支持的清流朝臣也会心里嘀咕。 棠宁突然看了萧厌一眼“对了阿兄,我看你是进过学的,我一直未曾问过你,你可有字?” 萧厌顿了下“怎么想起问这个?” “就是好奇,若是不便,阿兄不用说的。” “没什么不便。” 萧厌眼睫轻垂了垂“我母亲以前唤我元晟。” “元晟?” “嗯,她希望我能如晟日初升,光明璀璨。” “元晟......” 棠宁咂摸着这名字,只觉得怎样都好听。 萧厌听着她嘴里含着唤他时的温软,像是心脏沉在温水里,他想要留下她,有些事情就得一点点让她知晓。 瞧着她全无防备的样子,他淡声道“这名字太没气势,别对着旁人言,免得本督往后吓唬不住人。” 棠宁闻言顿时笑起来“好,我不告诉旁人。” 外间沧浪端着饭菜过来时,刚巧在门外听到了这话,他脸上神色微变,忍不住看了眼身旁跟着的缙云。 这“元晟”二字可是主子少时所用,虽然当时只有寥寥几人知晓,也因主子身份高 贵旁人不敢唤此名,可未必没有人记得,主子怎么就这么告诉了女郎? 缙云沉默了下“往后对着女郎,尊敬些。” 沧浪“......” 缙云敲了敲房门“督主,铖王府那边送消息回来了。” 里头传来萧厌声音。 “进。” 第404章 第404章 跃鲤台光影绰约,屋中灯烛透亮,萧厌和棠宁并肩坐在横栏旁。 水榭下湖波荡漾,缙云和沧浪同时进了屋中之后,沧浪就忍不住看了眼屋中的小女娘,就见她颇为散漫地倚在桌旁。 见他们进来,她就连忙想要起身,自家督主先一步伸手握住了桌角,直到女郎错身避开后,这才松手。 沧浪端着饭食摆在桌上,低着脑袋默默自省。 他前些日子果然眼瞎。 居然还想着撮合女郎和傅家小子...... 定是他早死的爹娘棺材板庇护,才没让他被督主打死。 棠宁没察觉到沧浪心里复杂,起身就有些着急地问“缙统领,铖王府那边怎么样了?姨母可还好?” “女郎放心,王妃安好。” 棠宁闻言松了口气,就听到缙云继续“只是铖王府的那位老太妃有些不太好了。” “她当真病了?”棠宁惊讶。 缙云点头“的确是病了,还病的很是厉害,先前王妃来了积云巷后,她就不大好,今儿个还突然咳了血。先前宫里头留在王府照看的孙太医已是爱莫能助,说是若无秦娘子施针,铖王府老太妃怕是熬不过今夜。”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绫音说了秦娘子在宫中照看太皇太后难以脱身,铖王府世子颇有不满,还说老太妃病重,要先接秦娘子出宫施针之后,再将人送回宫里去......” 萧厌原本冷淡的神色陡然染满霜寒。 “他算什么东西。” 这个他,也不知道说的是谢寅,还是铖王府太妃。 缙云眼里也有瞬间冷然“铖王妃也是这般教训的。” 棠宁对于铖王府那位老太妃其实印象并不算深,那位太妃既不喜欢姨母,也不喜欢她。 以前她虽然多次出入铖王府,偶尔还会在王府那边留宿,可是跟那位老太妃相处的时间却是很少很少,偶有几次见面,她都是满脸严厉极不好相处,连最起码的表面和煦都懒得做给人看。 老太妃病重,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干系,棠宁担心的只有铖王妃。 “那姨母呢,她身子不好,王府那边该不会让她去侍疾?” “这倒没有,王妃回去之后,除了那位拎不清的谢世子,铖王府上下主子仆人都对她极为热切,铖王心疼王妃有孕在身,未曾让她侍疾,反而亲自在照料着老太妃。” 萧厌瞬间 抓住了重点“铖王怎么知道王妃有孕的?” 棠宁也是抬头,明明姨母说过,她回去后暂时不会告诉铖王此事。 缙云说道“是蒋嬷嬷说的,蒋嬷嬷陪同王妃回府之后,就一直劝说着王妃跟铖王修好,她未曾私下见过铖王,可是却在王府后院见了厨房的一个下人,那人转脚就给太妃送汤药为名去见了铖王。” 绫音传回的消息只有寥寥几句,可就只是几句,却也足以说明蒋嬷嬷不干净。 棠宁听完后脸色变了“我要去接姨母回来!” 她慌忙就想朝外走,却被萧厌一把抓住手腕。 “阿兄......”棠宁回头焦急。 萧厌却没松开她“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切忌无策擅动,哪怕再危险时,都总有生机会在。” “有时候太过冲动就是败局的开始,切莫因为一时惊慌而乱了分寸,只有你自己先冷静下来,才能从容应付所有局面。” “可是姨母......” 第405章 第405章 “绫音在,王妃不会伤及性命。” 萧厌见宋棠宁脸色发白,擒着她的手腕能感觉到她的害怕,可他依旧未曾松开,他只是抬眼看着她,伸手一带将人拉回了身旁。 他无声坐在榻上,如高山行玉,沉静不见锋芒,可握着女孩的手却巍然不动,就那般等她冷静下来。 棠宁站了片刻,刚才那股冲动才缓了下去。 萧厌也察觉到她气息平稳时,才放缓了声音继续。 “蒋嬷嬷有问题,这是你一早就有察觉的,你既然已经让绫音她们保护了王妃,顾鹤莲也带着人在铖王府附近留了下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我......” “你可曾想过,你刚才要是去了铖王府会闹出什么事情?” 棠宁紧抿着嘴唇,她要是去了,姨母这一趟白冒了风险,蒋嬷嬷那里也没有证据,还会打草惊蛇。 见她似是想明白了,萧厌才带着女孩坐在身旁,颇为耐心的循循善诱。 “你可还记得先前铖王妃派人传信去左州的时候,是经的谁的手?那蒋嬷嬷若当真出卖了王妃,铖王不可能不知道王妃联系顾鹤莲的事,更不会让他查出宋家的那些龌蹉。” “还有你留在铖王府的时候,甚至后来到了积云巷,蒋嬷嬷几乎日日守在铖王妃身边,就连去京兆府寻宋姝兰身份文牒时也有她同路,她若是真有异心,你先前跟铖王妃的那些谋算,早就漏了个干净,又怎能打宋家和铖王一个措手不及?” 棠宁闻言有些呆怔“可是王府那边的消息......” 难道是假的? 萧厌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淡声道“消息肯定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蒋嬷嬷这个人,她的确不那么干净,可未必对王妃没留主仆之情,我听闻她是王妃的奶嬷嬷,照顾了她几十年?” 棠宁点头“外祖母走的早,外祖父忙着朝中之事,有很长一段时间阿娘和姨母都是跟在蒋嬷嬷身边的,后来阿娘出嫁,蒋嬷嬷就留下来照顾姨母,直到姨母出嫁才跟着她一起去了铖王府。” 她听姨母说过蒋嬷嬷的事情,说她原是荣老夫人身边的人,荣老夫人生下铖王妃没几年病逝后,就一直是蒋嬷嬷在照顾姨母和阿娘。 蒋嬷嬷一直都没有嫁过人,也没有儿女,将姨母当成自家孩子照顾,姨母也待她像是半个母亲,一直都唤她阿嬷。 “她是姨母最亲近的人,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背叛姨 母?” “有时候背叛或许并不是有意。”萧厌说道。 棠宁侧着头有瞬间的茫然。 萧厌松开她的手徐徐说道“人性之所以复杂,就在于善恶只在一念,有些人行恶事时不一定存了恶念,只是有些事一旦开始,哪怕知道是错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一直走下去。” 棠宁若有所思。 萧厌道“而且既然知道蒋嬷嬷有问题,铖王府的确是不干净,那想要诈出铖王的底就不是难事。” 棠宁连忙坐直身子“真的?” “真的。” 她闻言眼儿溜圆,坐在玉石檀木的小榻上时,双手放在膝上,背绷得笔直“阿兄教我。” 萧厌被她这副乖巧模样惹的轻笑了声,拿着金丝绕顶的长箸,夹了些菜放在她身前的碗碟里“先用饭。” “阿兄!” 棠宁着急,她哪有心思吃饭! 萧厌却没理她嗔急,只身形朝后一靠,长袖斜落在身侧时,神色懒懒地轻敲了下碗沿“吃饭。” 本就瘦的很,再饿还剩几两肉?抱着都硌人。 见她不满,他轻哄“快吃,吃完,教你。” 第406章 第406章 沧浪瞧着满是宽纵逗小孩儿似的自家督主,稀奇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即就得了个凉渗渗的眼刀子。 跟缙云识趣退出来后,沧浪扭头时还能看见里面萧厌斜靠凭几散漫絮语,而宋棠宁时不时回应几句,偶有间歇时,萧厌便持箸替她添菜。 一问一答,若听不见说的什么,还能觉得挺美好,可要是能听清自家督主说的什么,怕是下巴都能掉了。 沧浪撞了缙云一下“督主这是想要养朵食人花?” 瞧瞧那传授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挖坑下套,一样没落。 沧浪仿佛都能看到原本纯白的小海棠花被染得黢黑的模样,忍不住嘀咕道“督主自个儿心眼就够多了,还费尽心思养只小狐狸出来,这女郎要是都学会了,督主也不怕降不住。” 缙云看了他一眼“你声音可以再大些。” 沧浪忙一缩脑袋闭嘴。 缙云回头看了眼屋中,颇为平静地说“督主从来就没想要将女郎当作附庸放在身旁,女郎也并非拘于后院的人,她既然想要出去闯,那自然是要学会自保的手段。” 太过单纯的珍宝,若无人精心护养,落入人前只会尸骨无存。 沧浪翻了个白眼“就你会拍马屁。” 不止拍主子的,连未来主母都先他一步。 缙云懒得理会他嘀嘀咕咕,只看了眼外间夜色,压低了声音“太皇太后那边情况很是不好,陆肇也已经下狱,督主怕是会加快动作了,先前咱们查过铖王跟世家那边有些不清楚,督主和女郎今夜要是动手恐怕就是大动作,警醒着些。” “用你说。” 沧浪闻言撇撇嘴,摸了摸挂在腰上的白磷玉峰剑,取下来有些骚包地抱在怀里,轻抚着剑身“我的剑,早就想染血了。” “......” 刚才严肃的气氛瞬间崩掉,缙云脑门上青筋蹦了蹦。 妈的。 脑子有病!! “哎,你干什么去?”见缙云扭头就走,沧浪连忙问。 缙云面无表情,他得离他远点,不然他怕忍不住打死他! ...... 铖王府这边,绫音将消息传回去后,就一直留在门外廊下守着铖王妃。 铖王妃因着突如其来的“真相”难以安宁,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小会儿,就被噩梦惊醒。 见蒋嬷嬷匆忙上前,扶着有些难 受的铖王妃满是担心询问,又是急急忙忙地替她倒水,又是搀着人替她顺气。 绫音微侧着头目光一直凝在蒋嬷嬷身上,像是想要将她看透似的,直到院中有人过来,她才抬眼看过去。 那人是与她同来的督主府暗卫。 “主子传讯来了。” 那丫鬟装扮的少女站在绫音身旁低语了几句,绫音挑眉“打草惊蛇?” 第407章 第407章 “督主说,动静可以闹大些。” 绫音闻言朝着里间看了眼,低声道“知道了。” 那丫鬟退到一旁后,绫音就径直朝着屋中走去,等到了铖王妃二人身前,才压低了声音“王妃,女郎和督主那边传信,说是查到些事情。” 铖王妃闻言刚想要将蒋嬷嬷支出去,就听绫音径直道 “督主派去的人找到了曾跟铖王定亲的另外一户人家,就是那位跟戏子私奔后悬梁殉情的,从那位娘子兄长口中知道,当年那位娘子并非自缢,而是被人所害......” 哐啷—— 铖王妃尚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就一声巨响,却是正在放东西的蒋嬷嬷一脚踹在了桌脚上,手上的杯子也摔落在桌上。 屋中二人都是看了过去,蒋嬷嬷忙解释“老奴这是惊着了。” 她撑着桌面站起身时,手都有些发抖,那指节因为用力泛着苍白,她作势去将桌上的杯盏重新摆好,抬头时脸上已经平复了些,只还残留着惊愕。 “萧督主他们当真查清楚了,这么久的事情会不会有错?” “只要是做过,就算时隔再久也不会毫无痕迹。” 绫音仿佛没看到蒋嬷嬷因这话突然苍白的脸,只继续“当年跟铖王议亲的第三户人家,是当时的司空府卫尉迟家。” “尉迟家的兄长说,他们那时找到他妹妹时,她已经悬在梁上断了气,反倒那戏子留了一口气被人救了下来,他说了二人殉情之事后才撞柱而亡,当时铖王就在那里,尉迟家女娘与人私奔的事情才就此坐实。” “但是尉迟家的人说,他家女娘在闺中时就已经跟铖王相识,且两家想要议亲之前,尉迟家也是先行问过那女娘的意见,她是亲口答应且也表露出对铖王好感,尉迟家才会应下这桩婚事,示意铖王上门提亲的。” 一个亲口答应婚事,又对未来夫君心存爱慕的女娘,怎么可能会在订亲前跟个戏子私奔,还做出殉情的事来? 铖王妃自然听懂了绫音话里的意思,脸上白的厉害,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 绫音连忙扶着她“王妃!” 铖王妃哑声道“还有什么?” 绫音迟疑。 “你说,我经得住。”铖王妃看她。 绫音这才开口“当年您与铖王相识并非意外,那一场偶遇本就是蓄谋,他早就私下查探过您,后来那一场英雄救美也不是凑巧经过,而是他早 知你会出事。” “还有您跟顾郎君的事,恐怕也是有人从中作梗......” 绫音只点到即止说了一句,眼角余光就见蒋嬷嬷眼露仓惶,她心中有了计较,没再多说,只见铖王妃脸越发白,怕她急怒下当真出事,连忙借着搀扶的动作避开蒋嬷嬷,在铖王妃的衣袖处掐了一下,那动作大的让铖王妃想要感觉不到都不能。 “王妃,王妃您没事吧,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 铖王妃满眼通红地抬头,就见绫音挡住了身后的人,掐着她手腕时神色十分平静,朝着她无声说了句。 “晕过去。” 铖王妃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双眼一闭直接倒在了绫音怀里。 “王妃!” 绫音仿若慌了神,后面站着的蒋嬷嬷也是神色大变“王妃!!” 第408章 第408章 铖王妃突然晕厥,主院那边乱成一团,铖王带着孙太医匆匆赶过去时,就见荣玥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之上,紧闭着眼人事不知,而向来跟在铖王妃身旁伺候的蒋嬷嬷六神无主。 “玥娘。” 铖王连忙就想要上前,可还没靠近床榻,就被个有些眼生的女使挡了下来。 “你干什么?” 铖王只见过绫音一次,那日铖王府乱的不成样子,他满副心神都在铖王妃和宋棠宁身上,加之后来黑甲卫闯进来,根本未曾留意过那日与人动手的绫音。 他未曾将身前人认出来,只皱眉沉声道“让开!” 绫音却是侧身挡在想要绕开她的铖王身前“奴婢绫音,奉女郎之命保护王妃周全。” “王妃与王爷并未和好,也说过不允王爷踏足主院,王爷既然爱重王妃当应尊重王妃意愿,还请王爷先且退去,好让太医替王妃诊治。” 铖王闻言脸上顿时沉了下来“玥娘不知何故晕厥,你还有功夫跟本王说这个?宋棠宁她只是个晚辈,她有什么资格来管长辈的事情,况且这里是铖王府,还由不得她来说话。” “滚开!” 铖王一听是棠宁派来的人,而且竟是敢当众拦着他,他满是恼怒伸手就想推开绫音,却不想身形纤细看着毫无力气的女子却是站在纹丝不动。 他推了两下未曾动静,顿时羞恼至极,挥手就想朝着绫音打去时,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铖王疼的低叫了声“你干什么,你放开本王…” “王妃身子不好,王爷还有心思跟奴婢动手,看来王爷也未曾有多爱重王妃。” 绫音看着铖王疼的满脸煞白,而跟进来的孙太医以及铖王府下人都是满脸惊愕,她挥手一甩,就将铖王甩得一个趔趄朝后急退。 等站稳时,铖王手骨疼的钻心刺骨,腕间已是红肿了起来。 “王爷!”铖王府的老管家扶着铖王,扭头怒喝“放肆,你居然敢跟我家王爷动手?!” “难道不是王爷先跟奴婢动手?” “你一个贱婢......” 啪—— 不见绫音有什么太大的动作,那老管家脸上就已经挨了一巴掌,绫音退回原地时,神色冷凝。 “奴婢是积云巷的人,生死荣辱只由主子说话,王妃晕过去之前曾说过这院中由奴婢做主,那王妃醒来之前,除却太医,任何人不得踏足。” 铖王看着站在床前浑身肃杀的女子,身旁老管家捂着嘴指缝里全是血。 他恍然认出了她来,惊声道“是你!” 片刻又怒 “你是萧厌的人?!” 绫音没回答铖王的话,只是冷声道“王妃需得静养,你们两个,送铖王出去。” 房中两个丫鬟模样的少女冷着脸上前,另外一人则是退到绫音身旁,明明只是几个女子,可身上笼罩着的杀意却让所有人都察觉到,她们恐怕都不只是寻常女使那般简单。 这几人是见过血的,甚至手上染过人命。 第409章 第409章 他们敢上前,她们就敢动手。 屋中气氛沉凝,铖王脸上变幻不断,蒋嬷嬷眼见着两边冲突忍不住低声道“绫音姑娘,王爷也是担心王妃......” “蒋嬷嬷!” 绫音陡然打断了蒋嬷嬷的话,抬眼看她时眼神已然冷厉“女郎说过,此行除王妃外,以奴婢为主。” 她目光让得蒋嬷嬷头皮一麻,声音陡然断掉,而绫音见她安静下来才抬头说道“王爷如果真的担心王妃,就该早些退出去,好让孙太医替王妃诊治,而不是一直跟奴婢纠缠,还是王爷本就不想见王妃安好?” “胡说八道!” 铖王看着被绫音“压制”下来的蒋嬷嬷,再见她脸上煞白居然丝毫没敢反驳绫音,他心里突然就是一跳。 蒋嬷嬷是荣玥身边最为倚重信任的人,就算是宋棠宁和萧厌派来的人,若无缘由也绝不可能以这般强势姿态呵斥蒋嬷嬷。 而且她说的是以她为主,什么为主?是对付她,还是保护荣玥?蒋嬷嬷的脸色明显也不对劲...... 铖王原本还因绫音态度恼怒的心瞬间冷了下来,突生的不安让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心。 荣玥突然回府,他原以为她是心软想要跟他修好,也盼着二人能够和好如初,可是荣玥身边居然带着这般强势厉害的女使,对他更满是防备警惕,想起今日见到荣玥之后她的神情举止。 他神色服软“你休得胡言,本王只是一时心急,担忧玥娘才会失了分寸,你既不放心本王,那本王在外面等着就是。” “多谢王爷体贴。” 隐约的试探,绫音的反应却让他心头更沉了几分。 铖王下意识抬眼看向蒋嬷嬷,却见她只心神不安的模样,心里越发的紧。 这一次铖王没再纠缠,只叮嘱了孙太医几句,满是深情地看了眼床上的铖王妃后,就转身出去。 “你们两个,守着外间。” “是。” 那两个丫鬟模样的暗卫退了出去守在门前,绫音这才扭头朝着早就惊呆了眼的孙太医说道“还请孙太医,替王妃诊治。” 孙太医不是没见过高门权贵后宅的争斗,也不是没见过那些腌臜龌蹉事情,可像是铖王妃跟铖王这般的却还是头一次见。 刚才绫音毫无顾忌冷待铖王的模样,让孙太医震惊不已,而且他方才没听错的话,眼前这名女子是积云巷的人,这铖王府的事怎么还掺和了萧 督主...... 孙太医心里念头一堆,面上却是连忙上前。 铖王妃的身子本就弱着,胎像也一直不稳,这段时间全靠着秦娘子的汤药维系着周全,她人虽然是装晕,可身体的虚弱却不是假的,脉象呈现出来的病弱也让得孙太医吃惊。 太医抬头“王妃这孩子…” “王妃怀胎之后便一直不安稳,是秦娘子施针用药替王妃保着。” 孙太医闻言恍然“难怪。” 铖王妃这脉象的确是不好,怀相也极差,可是她体内又像是有股生机一直在维系着保那孩子周全。 不过单看脉象,铖王妃像是郁结于心,血气不畅,而且...... 孙太医忍不住低头看了眼紧闭着眼的铖王妃,她这可不像是晕厥之状。 第410章 第410章 绫音在旁开口“自从王妃离开王府之后,我家女郎就格外担心她身子,秦娘子也开了督主府的药藏,甚至用了些宫里的药才勉强保住王妃周全,刚才王妃突然听说了一些事情,情绪难抑才会晕了过去。” “孙太医,我家王妃可要紧?” 孙太医原本还疑心铖王妃装晕的事,就被绫音那内涵颇多的话砸的头顶发凉。 听见那句“督主府的药藏”,他突然一激灵,收回手满脸沉重地道“王妃这是受了刺激才会晕厥。” 绫音担忧“那她何时能醒?” 孙太医“......” 他默了默,瞧着铖王妃紧闭的眼,斟酌着说道“王妃身子孱弱,又有孕在身,秦娘子既已替她用药,老夫便不好再开方子,免得药性冲突伤了腹中胎儿,而且姑娘既说王妃是情绪激动才会晕厥,那昏睡对她来说是好事。” “如王妃这种情况,短则盏茶功夫,多则一两......” 孙太医原是想说一两个时辰,可瞧了绫音一眼,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多则一两日,想来就能苏醒。” 绫音问“那可能挪动?” 孙太医有些头秃,他怎么知道她们到底想不想要挪动,他想起刚才这女子那般强势跟铖王对着来,丝毫不给铖王颜面,而铖王妃装晕都未曾提及离开,那想必他们是想要继续在铖王府里“昏迷”? 孙太医试探着道“王妃身体弱,最好是别挪动的好......” “那岂不是还要在王府待着?” 孙太医闻言就想要改口,说其实挪动一下也不要紧,就见绫音皱眉颇为勉强的说道“算了,那就多留两日。” “王妃需要静养,还烦孙太医出去后跟王爷说一声王妃情况,免得他再来叨扰。”她顿了顿,“只要王妃无事,我家女郎和督主都会记您恩情。” 孙太医目光微顿“姑娘言重了。” 他起身 “太妃病重,今夜也是关键时候,她那边还需要人照看着,王妃这边既然无事,那老夫就先回去了,若是王妃这里有什么不好,姑娘再派人过去,老夫随时过来。” “麻烦孙太医了。” 铖王站在院子里的横木廊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让人瞧不清他脸上神色。 孙太医从房中出来时,他第一时间就瞧见了,连忙上前之后就急声问“孙太医,我家王妃如何了?” 孙太医看着神色焦急的铖王,识趣地当着传声筒“王妃身子很是不好,腹中胎儿也不如寻常强健,老夫替她把脉,发现气血亏虚,郁结于心,今日也是受了惊吓刺激,才会突然晕厥。” “惊吓刺激?”铖王低声道。 孙太医点点头“脉象是如此,不过王妃一直得秦娘子施针用药调养身体,老夫也不好再开方子,怕药性冲突,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忧,让王妃好生休息一会儿,她自然就能醒过来。” “王妃体弱有孕须得静养,不能受了吵闹,也切忌大喜大怒,否则伤身。” 铖王眸色顿沉了几分,这是叫他别过来“骚扰”荣玥? 孙太医自认将该说的都说了,提着药箱就打算回铖王府老太妃那里,只是刚走了几步就被铖王叫住。 “孙太医。”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铖王低声问“王妃腹中的孩子,能保住吗?” 见孙太医像是不解他为何突然问这个,铖王垂着眼低声道“本王与王妃成亲近二十年,夫妻恩爱却只留下阿寅一个孩子,前些年怕阿寅孤单,我们夫妇一直求医问药想要再得个孩子,可她始终不曾有孕,却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他苦笑了声, “先前宋家本王行差踏错,王妃对此耿耿于怀,连让本王靠近她一些都不愿意,本王还以为她会对这孩子不喜,没想到她会请秦娘子替她安胎。” “本王有些担心,她这般年纪怀胎本就不易,若是这孩子保不住,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 铖王满脸苦涩,配着满脸青茬,显得格外颓唐。 孙太医闻言温声安抚“王爷别这么说,您与王妃感情京中谁不知晓,王妃有孕也是喜事,她这一胎怀相虽然不好,可仔细些还是能保住的,王爷不必太过担心。” 铖王松了口气“那就好。” 孙太医跟铖王说了几句话后,这才提着药箱离开,只是等出了院门之后,他脸上那些温和神色瞬间散了个干净。 第411章 第411章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站在院中的铖王,只觉得抓着药箱的手心都有些发冷。 如果没有铖王妃装晕在前,如果不是先从萧督主手下那女子口中察觉到不对,他根本不会去多想铖王刚才的那些言语。 他只会以为铖王当真是在关心铖王妃身体,在意她腹中孩子,那苦涩痴情任谁都会觉得铖王对她用情至深。 可有了先前那些,铖王那番话落在他耳里却叫人毛骨悚然。 什么叫成亲二十年,只有谢寅一子,多年寻医问药未曾再有身孕? 什么叫铖王妃对他介怀,不愿意跟他亲近,却对腹中孩子格外在意...... 这话乍听没什么问题,可若是换个处境,换个说法,或是再添加些别的什么,岂不是叫人疑心铖王妃腹中那孩子血脉? 孙太医紧紧拎着手里的药箱,突然有种想要立刻离开的想法。 这铖王府怕是要有大乱子了。 他转身就朝着铖王府大门走去,想着寻个借口先回太医署,却没想没走几步,就突然被人唤住“孙太医。” 孙太医回头看到来人,蓦地瞪大了眼。 ...... 铖王妃晕厥,绫音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 蒋嬷嬷心神不安地守了许久,见铖王妃始终未醒,她有些焦急“绫音姑娘,王妃一直不醒,要不然还是去请一下秦娘子?” “秦娘子还在宫里。”绫音说“太皇太后那里离不了人。” “可是王妃......” 蒋嬷嬷伸手探着铖王妃额间,眼里全是担心。 绫音看着蒋嬷嬷,从她眉眼到举止,再到神色语气,见她轻轻拉着铖王妃有些发凉的手替她搓揉,全然看不出来她对铖王妃的关心是作假,她目光微敛说道 “孙太医已经说过了,王妃是受了刺激才会晕厥,待会儿自然能够醒来。” 蒋嬷嬷闻言说道“你就不该直接将那些事情告诉王妃......” “为什么不告诉?铖王蓄意接近王妃,谋算王妃感情,欺瞒多年,伪装深情,桩桩件件都是卑劣,他所做的一切隐瞒对王妃来说都是伤害,王妃有权利知情。”绫音神色冷淡“还是嬷嬷觉得,一味瞒着王妃就是对她的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嬷嬷是王妃最亲近的人,自然不会看着外人欺负王妃。” 她这话说的 轻飘,却让蒋嬷嬷心口一窒。 “我自然不会。” 蒋嬷嬷有些害怕跟绫音说话,只觉得她的目光像是能将人看透似的,她下意识垂眼避开了视线。 “王妃今日没用什么东西,夜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去让人备些吃的吧,万一王妃醒来也好能用一些。” 绫音也没为难她“好。” 蒋嬷嬷出去后,房门关了起来,屋中灯烛被带的摇晃时,躺在床上一直努力维持气息平稳的铖王妃霍然睁眼。 王妃坐起身后,双眼通红“她跟谢天瑜......” “应是早有私贿,至少,她对您有所隐瞒。” 铖王妃嘴唇发抖。 绫音扶着铖王妃,见她满眼通红的样子,握着她腕间说道“督主跟女郎让奴婢打草惊蛇,铖王必已起疑,知道难与您修好,您又察觉当年旧事,他怕是会狗急跳墙。” “接下来的事王妃若是受不住,奴婢让人先送您去顾郎君那里,反正您昏迷,让人守着门前就好......” “不用!” 铖王妃咬牙,她被瞒了这么多年,被骗了这么多年。 她倒是要看看,谢天瑜到底有多无耻!! 第412章 第412章 外间夜色如墨,蒋嬷嬷提着灯笼走在游廊上时有些神思不属,她脑子里全是之前绫音说过的话。 有那尉迟家与人私奔悬梁殉情的女娘,有霍家那位摔下马毁容的娘子。 廊道上每隔三五个梁柱就悬着一盏灯笼,可远处瞧不清楚的尽头却依旧黑洞洞的,仿佛要将人心神都吞噬进去。 蒋嬷嬷突然就想起当年顾郎君被赶出荣家的事情,当时他浑身血淋淋的被太傅驱逐出门外,瓢泼大雨之中,任由顾鹤莲如何辩解,都无人相信他没有欺辱王妃之心。 后来也是在大雨之夜,王妃突受惊吓意外早产,那个孩子...... 轰隆—— 天际一声响雷,吓得蒋嬷嬷惊叫出声,手里的灯笼也“砰”地落在地上。 狂风骤起,吹得院中树木飒飒作响,只片刻功夫,天上就突然下起骤雨,那倾盆之势仿佛让她回到那夜王妃生产之时。 蒋嬷嬷脸色惨白怕的发抖,连忙疾步上前捡起灯笼,就想转身回主院,可谁知刚抬头就颈间一疼,下一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蒋嬷嬷是被耳边雷声炸醒,她有些迷茫地坐起身来,就发现周围昏暗的厉害,不远处有道屏风,里头点了灯烛。 那隐约的光线透过屏风落在外间,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身处何地。 蒋嬷嬷心里有些慌,连忙撑着地面就想起身,可谁知道外间突然一道闪雷,她吓的下意识捂住耳朵,侧头时却瞧见那雷光电闪之下,不远处坐着道人影,顿时吓得惊叫出声。 “什么人?” 蒋嬷嬷踉跄着摔回地上,脸惨白想干什么......” 那昏暗里的人影淡声道“这才多长时间,蒋嬷嬷连本王都不认识了。” “王爷?” 蒋嬷嬷听见声音顿时愣住,就见那暗里的人影伸手取了桌边灯烛点燃,待到烛光将外间照亮时就显露出铖王那张脸。 蒋嬷嬷急跳的心这才安稳下来一些,心有余悸地说道“原来是王爷,奴婢还以为是遇见贼人......” 话说到一半,她陡然想起自己刚才遭遇了什么,后颈疼的提醒着她被人打晕的事,她甚至连是怎么来了这里都不知道。 蒋嬷嬷刚放松下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铖王突然就害怕起来。 “瞧奴婢,怎就被那雷声吓晕了过去,好在遇见了王爷,要不然奴婢还 不知会出什么事。” 蒋嬷嬷强压着心绪说道“多谢王爷照看奴婢,只是王妃那边还病着,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奴婢得给王妃备些吃食送过去,不好在王爷这里久留。” 她说完之后蹲身行了个礼,转身就想朝外走,谁料刚走了两步就被道身影挡在身前。 瞧着拦住去路的人,蒋嬷嬷脸色一白“王爷?” “蒋嬷嬷急什么?” “奴婢不是急,只是王妃那里离不得人......” “是离不得人,还是嬷嬷不愿见到本王?你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倒显得本王好似格外的可怕。” 蒋嬷嬷连忙堆起笑“王爷说笑了,奴婢只是担心王妃......” “荣玥身边不是有萧厌的人照看?” 铖王抬眼看着蒋嬷嬷,就着有些昏暗的烛光,能看到她有些绷不住轻颤的身形,微侧着头道 第413章 第413章 “荣玥本该信重你的,可昏迷过去前却是将身边事交给了萧厌的人做主,你可是她的奶嬷嬷,她是在防着本王,还是在防着你?” 蒋嬷嬷心神一慌“奴婢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她今夜为何突然晕厥?”铖王看着她。 “奴婢不知…” 蒋嬷嬷嘴唇发白,明明手心在抖却不敢露怯,只垂头说道“兴许是王妃身子本就不好,今日又奔波劳累......” “哦?本王还以为荣玥是知道嬷嬷当年做了什么了。” “王爷!!” 蒋嬷嬷猛地抬头看向铖王,声音突如其来的尖利“你答应过奴婢,再不提此事的!!” 铖王神色冷淡“本王自是不愿意提,也想好好跟荣玥夫妻和睦,可谁让那些人总想来破坏本王跟荣玥夫妻之情。” “本王深爱荣玥,不愿见她被人蛊惑,只要嬷嬷告诉本王,荣玥到底知道了什么,当年的事情本王绝不会再提,也保证会替你守口如瓶。” 蒋嬷嬷哪里还会相信他,当年他就是信了他深情,才会被他给骗了害了顾郎君,后来他百般感激恳切说往后绝不会提,可王妃生产那日他却拿此要挟于她。 当时王妃难产,满屋鲜血淋淋,她怕保不住王妃的命,才一步错,步步错,错到后来再难回头。 她不敢再信铖王,可又惧怕与他撕破脸。 蒋嬷嬷颤声说道“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王妃只是怨王爷先前欺瞒,所以对您心怀芥蒂,可她与您夫妻十数载,又怎会轻易断了这份夫妻之情,王爷别胡思乱想,等过些时日王妃慢慢就会原谅您了......” “蒋氏。” 铖王冷了眼打断她的话“你刚才也说了,本王跟荣玥夫妻十数载,你觉得本王蠢吗?” 他抬头望向屋中那人。 “人交给你,问清楚。” “王爷!” 蒋嬷嬷瞬间慌了,眼见铖王竟是要朝她下手,她连忙转身就想跑出去,可还没等她走上两步,先前拦了她出路的那人就已经一把卡在她后颈上,将人按得趴在了地上。 “救——” 蒋嬷嬷想要呼救,可嘴里的声音还没发出,就被那人扯了东西用力塞进了她嘴里。 “呜呜呜——” 蒋嬷嬷拼命挣扎,试图挣脱,却被那人死死压在地上,没等她反应过来,那 人就伸手就抓住她胳膊朝后一拧。 “唔!!” 蒋嬷嬷疼的瞳孔猛睁,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压抑的叫声,那人却未曾留情,一脚踩在她身上任由她挣扎不得动弹,另外一只手则是掰着蒋嬷嬷的手指,一根一根朝后弯了过去。 骨节断裂声传来,那手指被一根根折断。 蒋嬷嬷疼的脸色狰狞,瘫在地上“呜呜”叫着。 铖王垂眼看着满头大汗狼狈至极的蒋嬷嬷“只要告诉本王,荣玥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本王就让人放了你如何?” 第414章 第414章 疯子! 他就是个疯子!! 蒋嬷嬷死死瞪大了眼,疼的只恨不得晕过去,嘴里呜咽惨叫,心里涌出无边无际的懊恼。 她怎么会相信这般歹毒的人居然会真心爱慕她家女郎,她为什么会觉得他当年卑劣是因为一时糊涂,是因为太过喜欢她家女郎才会行差踏错? 想起那三位跟铖王定亲的女娘的下场,蒋嬷嬷死死咬着嘴里的东西,疼的浑身发抖,也不肯开口。 “给脸不要脸!”铖王冷着眼。 踩着蒋嬷嬷那人狠狠一脚踩在蒋嬷嬷腿腕上,就见她猛地弹了起来,眼球疼得突起。 他抓着她另外一只手用力一折,原本还疯狂挣扎“呜呜”乱叫的人声音一断,整个人就瘫软在了地上。 那呜咽声没了,动手那人低头看了一眼。 “王爷,人晕了。” 铖王看着瘫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的蒋嬷嬷,冷漠道“不用问了。” “可是王妃......” “荣玥要是不知道什么,这老妪不会宁死也不肯开口。” 这姓蒋的老妪当年被他哄骗着算计了荣玥,可她对荣玥是有忠心的,除却当年荣玥产子那一次她受惊难产,蒋嬷嬷被迫“帮”过他一次,这些年她再未替他做过什么,也从不收他半点好处。 当初荣玥联络顾鹤莲的事情,这老妪就瞒得严严实实,如今她宁肯被折磨也不肯开口,定是荣玥知道了什么东西,能关乎她自身安危,一旦让他知晓后定会危及荣玥...... 铖王心底冷了下来。 是当年顾鹤莲的事情? 还是谢寅? 亦或是其他...... 铖王有些坐不住,明明已经瞒了这么多年,明明荣玥那蠢货对他深情不已,从没对他有过半点怀疑,可是为什么突然就知道了那些她不该知道的东西?! 铖王脸色难看的厉害,看了眼瘫软在地上的蒋嬷嬷眸色森寒。 “荣玥留不得了。” 屋中那人神色微变“可是王妃今夜回府,所有人都知道......” 要是突然在府里出事,根本就瞒不过去。 铖王冷声道“本王自然不会让她直接去死。” 荣玥身上还有价值,那宋棠宁和萧厌还得靠她来牵制,既然她不可能跟他修好留待她日再用,那就得将她榨干净了再送她一程,还得让铖王府干干净净。 “你去......”铖王张嘴刚想对着那人吩咐什么,就听到屏风后的里间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传来。 荣玥突然回府,身边还带着萧厌的人,铖王是知道萧厌身边那群枭犬的厉害,在别处审问蒋嬷嬷怕惊动外人,便将人提来了老太妃屋里。 屋中下人早被全部遣退,铖王以侍疾为名单独留在了这里,此时听到里面声音,铖王猛地起身,快步绕过屏风后,就瞧见里头本该是昏迷不醒的老太妃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第415章 第415章 她脸上涌出些红润,不似先前苍白,扶着床边想要站起来。 “母妃?”铖王上前“您醒了!” 见老太妃满面红光,他想要扶着老太妃,却不想被她一把抓住。 老太妃声音沙哑“老七,别再错下去了。” 铖王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老太妃这般叫他,自从安帝登基他也封王之后,铖王都快要忘记自己曾经是七皇子。 他搀着老太妃坐回床边后笑了笑“母妃您是病糊涂了,儿臣哪有什么错,您快歇着,我去请大夫......” “我知道阿寅不是荣玥的孩子。” 铖王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老太妃像是褪了病气,眼里的浑浊也散了些,不似先前咳血时的奄奄一息,精神反而有些不正常的好,抬头就着烛光看着面色不定的铖王轻声道 “我知道,他不是荣玥的血脉,可这些年荣玥待他却是亲子。” “你跟那人本就是不伦,这孩子你已经负了荣玥,荣玥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着一己之私已经耽误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她有孕在身,怀的也是你的血脉,你不能再伤害她。” 那句“不伦”,让得铖王脸上变化不断,他手中松开“母妃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老太妃低声道“你迎娶荣玥那天夜里,那人来见过你......”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铖王大婚那夜,她看到那个本不该出现在他们府里的女人,跟谢天瑜交颈缠绵时的震惊。 外间宾客如云,皇子朝臣相皆言笑,而她那本该在席上敬酒,与新婚妻子恩爱的儿子,却着一身大红喜服,搂着别的女人在皇子府后院行男女欢好。 当时她还是皇妃,先帝也还在。 此事一旦被人发现,谢天瑜就彻底毁了,不仅那女人满门会遭牵连,就连她的娘家都会受了株连。 她震惊至极,也惊骇至极,急匆匆遣散了后院所有下人,抓了与她一起目睹的人灭了口,哪怕再是气恼也替他们遮掩了这桩事情。 后来那女人高高在上时,她以为他们会断了这不伦的关系,以为谢天瑜会收心好好跟荣玥过日子,可谁能想到他们一直未曾断干净过。 老太妃不敢揭穿他们,更怕他们关系暴露于人前,她竭尽所能遮掩,面对一腔真心孝顺至极的荣玥,既是愧疚至极,又是气恨她太蠢。 她死死抓着铖王的胳膊说道“你们的事情没人知道,阿寅身世 也被你瞒得死死的,荣玥就算知道你当年骗她,时过境迁她也做不了什么。” “你既然不喜欢她,那就放她离开吧,让她带着孩子走的远远的,别再造杀孽了......” “杀孽?”铖王神色微冷“我不造杀孽,您以为荣玥他们就能放过我?” “她不会......” “她会!” 铖王沉声打断“荣玥眼里容不下沙子,她那个外甥女更是睚眦必报,您看看宋国公府的下场,看看陆家,若她知道本王骗荣玥多年,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更何况若无荣玥,本王要如何寻了助力逼皇兄放我出去?母妃难道要本王一辈子都困在这铖王府里,如同废人再无起复?” 老太妃拉着他的手“当一个闲散王爷有什么不好?” 她放低了声音,只觉刚才的精神散去,强忍着那汹涌而来的疲倦。 第416章 第416章 “你是先帝亲子,陛下的弟弟,只要你安分守己,就算是陛下也不能轻易将你如何。” “陛下不可能永远困着你,等他消气之后自然能解了你禁足,到时你便学学桓王,你看他掌管宗人府不是很好吗,何必要去插手朝政......” “凭什么?!”铖王猛地推开了老太妃“桓王那个废物愿意守着宗人府,本王不愿!” “母妃也说了,我是先帝亲子,我也是皇子龙孙,当年谢天昭身死,东宫空悬,父皇属意的人本来是我,那个位置也本该是我来坐的,要不是我一时大意,他怎么可能成了皇帝?” 他比安帝要更得人心,他比他更得父皇赏识,他还有荣家人脉,本可以问鼎皇位的,可谁知道却是出了意外,叫他那个好皇兄拿着陆家算计了他一把,让他错失了皇位。 铖王面露狰狞“我已经将皇位拱手给了他,如今还要蜗居府中连朝政都不能涉足,将来这京中哪还有半分地位?” “老七......” “够了,荣玥的事情,我自有决断,母妃好生照顾自己就行。” 铖王不欲跟老太妃多说,起身就打算离开。 “天瑜!” 老太妃心急之下想要去拉他衣袖“你别一错再错了,荣玥毕竟跟你夫妻多年,她还有了你的孩子......” “本王不缺那个孩子。” “可这是你欠她的......” “本王何曾欠她?”铖王冷声打断老太妃的话“是她自己蠢,才会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是她自己蠢得要跳进本王这火坑。” “谢天瑜......” “够了!” 铖王被老太妃缠的心中不耐,眼见着她死死拽着他袖子不让他走,他挥袖将人拂开,那力道让得老太妃“砰”的一声摔回了床边。 他满是恼怒地说道“本王不可能一直留在府里,也不可能留她这祸患,萧厌那狗贼借着皇兄的令将我困在府里,只有借荣玥才能逼他和宋棠宁妥协,我才能得了机会出了这桎梏......” 老太妃伏在床栏前,瘫着身子一声不吭。 “母妃你好好歇着,顾全你自己就好,荣玥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你别多管。” 屋中依旧一片寂静,老太妃一动不动。 “母妃?” 原本打算离开的铖王隐没听到争执,疑惑看了一眼,可床边的老太妃依旧伏着身 子一动不动。 他脸色顿时一变,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想要去扶老太妃,可怎知才刚碰到她身子,就见她如同没了骨头似的,顺着床边就栽倒在地。 老太妃额上全都是血,双目圆睁着,而床边挂着青纱罗账的赤金吊钩也染了血迹。 “母妃!” 铖王连忙蹲在老太妃身旁,伸手朝着她鼻息一探,下一瞬满脸苍白地跌坐在地上。 老太妃,死了。 第417章 第417章 里间动静太大,外头站着的那亲信察觉不对,快步绕过屏风进来时,就看到铖王满脸煞白地坐在地上。 他身前不远处躺着的是瞪圆了眼已然没了气息的老太妃,她身子瘫在地上,额前的伤口汨汨朝外涌着血,整张脸和身下都被血浸湿,配着死不瞑目的眼,在雷雨交加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太妃!”那人惊叫出声“王爷,太妃她......” “闭嘴!” 铖王猛地抬头厉喝。 外头突然一道惊雷,瓢泼大雨砸在房檐上,淅沥声有些惊心动魄。 铖王颤着手站起身来,飞快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后,唇色苍白地道“去把蒋嬷嬷提进来,派人去王妃那边,就说太妃苏醒之后见过蒋嬷嬷,不知何故跟她起了争执,让王妃过来。” “可是王妃晕厥......” “那就让萧厌的人过来,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主院那边的人过来!” 他没有想要伤害母妃,也没想要害她性命,他只是不小心......母妃病重难愈,本已经醒过来了,是荣玥突然回来母妃才会为了她跟他争执,是因为荣玥他才会失手害死母妃。 本就是荣玥害死她的! 铖王脸上从最初的惊慌无措到后来的狰狞狠毒,仿佛找到了罪魁,连他自己都要被他说服,是荣玥害死了老太妃,他声音也不抖了,脸上只剩下戾气和寒霜“世子跟王妃争执,本王前去安慰,未曾过来侍疾。” “孙太医替王妃诊脉后察觉她孕期有异为人所害,蒋嬷嬷为替王妃遮掩,失手害死太妃,明白吗?” 那亲信心中一震“那孙太医......” “杀了!” 铖王原本让人拿了孙太医,只是想要以备万一,若荣玥真出了问题,届时想办法收买他替自己“作证”。 只要钉死了荣玥腹中孩子非他血脉,那就算当年的事情暴露些许,也足以先一步将荣玥和顾鹤莲他们打入万劫不复。 可是太妃突然没了… 他不能背上谋害生母的恶名,更不能让太妃白白死了。 只要能坐实荣玥杀害太妃,别说她和顾鹤莲,就连派了人过来的萧厌和宋棠宁也逃不掉干系! 铖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仅存的那丝犹豫也散了个干净,他看着亲信时眼里只剩下狠色。 “做干净点,别留了手脚。” 那亲信连忙低头“属 下明白。” ...... 轰隆隆—— 铖王妃坐在屋中,只觉心神不宁,外间雨势越大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她脸色一惊,下意识看向绫音。 绫音低声道“来了。” 她这句话既是回应外间,也是在告诉铖王妃她们等的事来了。 铖王妃用力掐着手心,竭力稳住心神,就着绫音的手坐直身子后,才让绫音去开了房门。 外间的守着的暗卫低声道“是太妃院中的人来了。” 她嘴唇轻动,声如细丝就着雨声落入绫音耳中。 第418章 第418章 “蒋嬷嬷被铖王的人带去了太妃院里,后来就一直没再出来,铖王的人守得太紧,我们的人没办法靠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孙太医也被他们带走了,扶叶跟过去了。” 绫音轻“嗯”了声,这才抬头看向院中匆匆过来的人“你有何事?” “您是绫音姑娘吧,奴婢是太妃娘娘跟前伺候的人,太妃娘娘方才醒过来了,却不知何故跟蒋嬷嬷吵了起来......” “太妃跟人争执,你该去找王爷。”绫音冷淡。 那人神色焦急“王爷不知道去了何处,府里也没人做主,蒋嬷嬷是王妃身边的人,奴婢们都不敢拦她,您快过去看看吧。” 绫音闻言只觉得这铖王府的人莫不是将她们当了傻子,这种拙劣的借口都想得出来,她都已经能想到铖王大抵是在太妃院子里设好了什么陷阱,只等着她过去。 她嗤了声刚想说话,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铖王妃的声音。 “我去看看。” “王妃您醒了?” 院中那人见到铖王妃出来时先是一惊,随即大喜,她连忙道“您醒了就好,太妃醒来后就一直念叨您,蒋嬷嬷也不知道怎么了,跟太妃吵得很是厉害,奴婢也拦不住她。” “太妃身子本就不好,府医也在旁拦着,这要是真闹出什么事,那可怎么是好......” 铖王妃说道“我这就过去。” “王妃!” 绫音不赞同地看向铖王妃,不懂她明知道是陷阱为什么还要主动踩进去,铖王妃却只看着她“若是危险,你能护得住我吗?” 绫音愣了下,点头“能。” 这王府里不只她和两个暗卫,除却顾家那头混进来的人,督主也留了备手,就算撕破脸皮也不怕铖王能伤了她们,而且顾鹤莲的人就在铖王府附近,一旦真的闹起来,那边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只要顾鹤莲来了,铖王就算是想要做什么也不能。 铖王妃轻抿着嘴角,她知道她不该以身涉险,也不该明知道谢天瑜想要算计她还一脚踩进去。 可是近二十年光阴,近二十年的“痴情”,她如果不亲眼看清楚谢天瑜能做到什么地步,不看到他到底想如何对她,她心结难解。 铖王妃红着眼低声说“烦你陪我涉险。” 绫音看着眼前本该艳丽恣意,却满眼疲惫倔强的妇人,想着那些外间人人夸赞的夫妻情深下,被蒙在鼓里的难堪,她沉默片刻 后才道“好,奴婢陪您一起。” 铖王妃强撑起一抹笑,伸手摸了摸微凸的小腹,望向院中那铖王府的下人说道“走吧。” ...... 主院到太妃的院子不算远,瓢泼雨幕像是要将天地都撕裂。 绫音扶着铖王妃到了太妃院中时,就见里头灯火透亮,外间却不见人身影。 那铖王府的仆从脚下越发着急了许多,领着铖王妃就朝里走“怎的没了声音,太妃该不会是被气坏了......” 铖王妃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只踏足房门后,就直接朝着里间去,隔着一扇屏风,隐约能见到里屋有道人影伏在床前,那身型体态像极了蒋嬷嬷。 “阿嬷?” 里头毫无回应,铖王妃领着绫音上前。 “蒋嬷嬷?” 绫音上前碰了下蒋嬷嬷的肩膀,就见方才还站着的人径直就倒了下去,“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而在她身前的老太妃伏在床边,额头靠在悬挂帷帐的金钩上,血流了满地,寝衣裸露出来的后颈上赫然是两道极深的掐痕。 第419章 第419章 铖王妃被眼前一幕惊呆,那血红的颜色刺的她满面呆怔。 太妃...... 死了? “啊——” 铖王妃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耳边传来尖利叫声“太妃......来人啊,快来人啊,太妃娘娘出事了,蒋嬷嬷杀了太妃娘娘!!!” “你…” 铖王妃猛地扭头就想怒喝出声,就见先前还卑微的下人,突然抓着利器就径直朝着她冲了过来。 “王妃小心!” 绫音早有防备,连忙抓着铖王妃朝后一退,将她送到了顾家派来的那暗卫身前,这才旋身迎面挡住了身前急袭之人,与之交手时还一边朝着那顾家暗卫厉声道。 “护好王妃!” 那“丫鬟”跟绫音砰地撞在一起,身形落地灵活一闪就再次扑了上前,满目凶狠径直朝着铖王妃而去。 顾家那暗卫直接抬脚一踢,身旁绣墩就飞了起来重重撞在那人身上将人打的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门框上。 “找死!” 顾家暗卫冷喝一声,如影随形贴身上前,一把抓着想要挣扎起身的那人,将人重重摔回了门扇上。 那门“哗啦”一声朝外倒去时,二人同时落地,顾家暗卫抓着她急刺而出的匕首就反手横在那人颈间。 “就这点本事,还想杀人?” 她重重一膝盖顶在那人肚子伤,那人瞬间一口血吐了出来,脸色惨白时却是突然咧嘴一笑。 跟过来的绫音顿觉不对急喝出声“小心......” 话还没落,铖王府那人就双手抓住顾家暗卫的手,嘴里凄厉尖叫。 “王妃饶命!!” 她猛地挺身横颈向前,抓着脖子上的匕首用力刺进自己颈间,鲜血四溅时,顾家那暗卫迎头落了一脸的血,看着刺进那人脖子里的匕首神色呆滞。 “不好!” 绫音忍不住低骂了声,抓着铖王妃就朝着顾家那人喝道“快走!” 顾家那暗卫也被惊醒,看着身下已无气息的铖王府“奴仆”回过神来,连忙甩开手里的匕首起身就想护着铖王妃朝外走,却在此时,先前紧闭的院门却是突然被人撞开。 风雨之中,铖王父子领着王府护卫和下人,隔着雨幕站在鹤纹圆月门前,满脸震惊地正对着浑身是血的铖王妃主仆三人。 “母妃......” 谢寅看着铖王妃身 边那人满身是血,越过三人就望见那边倒塌的房门,还有瘫在地上已没了呼吸的下人,他脸色一白“你们?” 铖王也是惊声道“荣玥,你们在干什么?” 铖王府的人团团将几人围住,铖王状若惊慌地让人上前查看,待看到门前躺着的人已经断气之后,就满是仓促地越过一片狼藉的屋前,进到屋中后片刻后再出来时,脸上全是惊恐。 “王爷,太妃,太妃死了......” 铖王踉跄了下险些跌倒,快步朝着屋中跑去,谢寅也连忙跟了过去,当看到屋中死状凄惨满头满脸都是血的老太妃时,他整个人僵在原地,霍然扭头看向铖王妃时满是难以置信。 后面跟过来的那些铖王府下人也都是瞪大了眼。 王妃她,居然杀了老太妃?! “荣玥!!”铖王赤红着眼扭头,看着房前被围住的荣玥怒声道“你为什么要带着人害死母妃?!” 谢寅也是颤声道“母妃你疯了,你…你居然杀了祖母?!” 第420章 第420章 “不是我!” 铖王妃手心冰凉,哪怕早知道今夜谢天瑜不会放过她,知道他会设局害她,却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会拿着老太妃的命来算计她。 她不在乎谢天瑜如何,可是谢寅那满是惊恐的眼神却是让她难以稳住。 “阿寅,是你父王害我,我来时,太妃已经死了......” “你在说什么?”谢寅满是震惊“父王之前跟我在一起,他还劝着我不要与你置气,是下人说祖母醒了他才叫了我一起过来。” 他们是一起来的这边,路上遇见了老管家他们,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惨叫,还有人叫着“王妃饶命”,他们这才匆忙撞开了院门,然后就看到了满身是血跟在铖王妃身旁的人。 老管家站在一旁颤声道“王妃为何要冤害王爷?” “先前太妃院子里的人来找老奴,说听见里头蒋嬷嬷和太妃起了争执,王爷又不在院中,老奴这才匆匆带人过来,在外间遇到了王爷。” “老奴知道您怨怪王爷先前骗你,也跟太妃娘娘不睦,可她是您婆母,是王爷的母亲,您怎能害死她?” 众目睽睽,铖王父子是从外间而来,铖王妃却是带着人血淋淋地从太妃房中出去。 门前被害那人的尸体还温热着,屋中老太妃死不瞑目,再加上个倒在里面认识不知的蒋嬷嬷,任谁都会觉得是她害死了老太妃。 铖王眼里含泪嘶声道“本王自认待你不薄,虽有欺瞒却从未伤你,我一心想要与你修好,哪怕你回府之后不愿亲近也处处忍让纵容,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死母妃?” “谢!天!瑜!!” 铖王妃气到浑身发抖,她怎么都没料到他竟能无耻到这般地步,她扭头看向谢寅说道“今夜是你父王害我,也是他害死太妃嫁祸于我,我从未伤过太妃,是他跟蒋嬷嬷合谋......” 谢寅只觉得铖王妃的话荒谬“这么多人亲眼所见,母妃你还要狡辩?父王不可能会害祖母,反而是你一直都不喜欢祖母。” 铖王妃踉跄了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寅。 这是她的儿子。 是她疼爱了十七年的儿子! 铖王妃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活的就像是个笑话,脸色惨白时摇摇欲坠,铖王则是根本就不给她们多说话的机会,怕夜长梦多,直接就佯装伤怒悲恸嘶声道。 “把王妃拿下,还有她身边胆敢谋害太妃之人,把她们全部拿下!” 周围人团团围拢上前,刀剑出鞘。 锵—— 火花四起,绫音手腕一抖软鞭破空而出,瞬间挑飞了突袭而来的长剑,那边顾家暗卫也是连忙护着铖王妃,从袖中滑出短刃与扑上来的铖王府下人战成一团。 二人本就都是善战之人,刀口舔血,出手狠厉,铖王妃被护在身后,明明只有两人却让得铖王府的人难以近身。 大雨之中,血腥渐重,看着久久拿不下她们,铖王面上生寒。 今夜之事绝不能拖延,更不能给了她们说话的机会。 他朝着身后看了一眼,那边就有几人拿着弓弩对向人群之中,那上面寒光突显,弩箭划破虚空。 “小心!!” 绫音脸色一变,猛地旋身就将铖王妃扑倒。 暗处那些人刚想扣下第二次弩机时,就突听破空声突起,其中一人陡然惨叫出声,原本持弩的那只手齐腕而断“砰”地一声砸落在地上。 “私藏军弩,铖王府是想要造反吗?” 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仿佛暗夜幽魅无声无息出现在院中。 萧厌撑伞立于墙上,怀中是因为惧高死死抓着他腰间的宋棠宁,而另外一边,院前本就偏散的大门被人重重撞开。 顾鹤莲一脚踹开了堵在门前的断木,大步入内就寒声道“老子看谁敢动荣玥!” 第421章 第421章 突如其来涌入的黑影将老太妃的院落团团围住,铖王府那些没来得及收手的护卫或是被摘了头颅,或是手脚被斩飞。 枢密院的枭卫下手刁钻狠毒,比起黑甲卫的明刀明枪,这些仿佛只存于暗中的影子更加凶残。 他们每出手一次,便带走一条人命。 只片刻,鲜血就染红了地上的雨色。 铖王站在人群之后脸上难看“萧!厌!” 萧厌未曾看他,只感觉着怀中人抓着他腰间衣物似乎在发抖,他伸手环着女孩的身子从旁遮住了她的眼睛,将伞朝着她头顶倾斜了些,这才垂眼望着夜色之中的铖王府众人,声如寒山冷玉碎石,隔着雨幕摄人心魄。 “束手,可活命。” “否则,杀!” 明明不大的声音,却盖过外间风雨,落在院中所有人耳中。 铖王府那些下人眼看着周围虎视眈眈、黑衣覆体的暗影,又抬头看向墙上站着的萧厌,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宋家落败那一日,黑甲卫闯入铖王府中,被萧厌斩一剑钉死在了人前的那个府中护卫。 铖王看出了这些人眼底惧怕,怒声道“不准退!” 他猛地抬头嘶声道“荣玥,你杀害母妃,勾结萧厌、顾鹤莲令人强闯王府,本王怎么都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狠毒,竟是想要勾结阉党奸佞置本王于死地。” 说完他扭头看向萧厌时,面上露出狠色。 “萧厌,本王对你一忍再忍,你却得寸进尺,屡屡闯入本王府邸,肆意杀伐,本王若再退让,往后这京中哪还有本王容身之地?!” “来人,把他们通通拿下,若敢反抗,杀!!” 老太妃的院落极大,正屋侧边还有好些屋宅,靠后还有一座连着佛堂的望星楼。 那边廊道一路通向侧厢,随着铖王话音落下,周围原本安静的屋宅中瞬间有人破门而出,而那望星楼的廊道和高处横栏上,也是密密麻麻地出现了无数人影。 每一人手中都握着布满寒光的铁弩,那弩弦劲张,直指院中。 “阿兄…” 棠宁察觉到突如其来的安静,悄悄拉开萧厌的手时,脸色瞬间苍白。 绫音也是神色难看,先前她满腹心思都在铖王妃身上,加上这些人有意敛息,入内之后那下人又暴起突然,她只顾着这边,竟是没有察觉到这院中藏着这么多人。 萧厌单手持伞,眼中莫测“你拿荣玥做饵?” “只准你拿她做饵算计本王,不许本王也设伏一回?萧厌,你是觉得本王有多蠢,才会次次都让你跟顾鹤莲得逞?” 铖王先前的惊慌之色褪去,看着居高临下立于墙头之人,脸上已全是冷嘲“上次宋国公府的事情是本王大意,才会叫你踩着本王的脸,害本王落到这般地步,如今你和顾鹤莲休想再来一回。” “你二人蛊惑荣玥,谋害太妃,带人强闯王府,妄图行刺本王,遮掩行凶之事。” 他私藏军械的事情既已暴露,就没打算让这些人离开王府,荣玥也好,萧厌也罢,包括顾鹤莲和宋棠宁。 只要他们都死在了这里,就算是当朝对质又能如何,到时候他多的理由诉说“委屈”,单只是太妃之死跟他们夤夜强闯王府就是最大的错,就连安帝也奈何不了他。 第422章 第422章 顾鹤莲已到了荣玥身旁,闻言骂道“谢天瑜,你无耻!” 铖王抬头看向顾鹤莲讥讽“本王再无耻,也不及你觊觎人妇。” “当年你就像是条疯狗,守着荣玥这个珍宝却不敢更进一步,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本王对你弃如敝履,只可惜本王也没料到,你如丧家犬离京多年,居然对她还没死心,若早知道如此,当年你跟荣玥那场苟且,本王就该要了你的命。” 顾鹤莲看着脸色已然惨白的荣玥,寒声道“我跟荣玥清清白白,从无半丝逾矩......” “那可未必。”铖王冷笑了声“荣玥十余年无子,偏偏见你之后就有孕。” “谢天瑜!” 顾鹤莲听懂了铖王的意思之后,目眦欲裂,而早就已觉寒心的荣玥只觉后脊都生凉。 这是谢天瑜的孩子,是他的亲生血脉,他竟是要借这孩子的命来污蔑她和顾鹤莲,一旦让他做了,这孩子不可能活下来。 “你从一早见我时,就已经打算舍了这孩子?”荣玥满目赤红。 铖王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那自始至终的深情头一回从眼里褪去,冷漠得让人心惊。 “本王爱你,可你却跟顾鹤莲往来,明知他对你心思却容他在你身边,你害死母妃,腹中孩子也非本王血脉,为何要留?” 哪怕已觉胜券在握,他也不让自己蒙半分污名。 大雨滂沱,荣玥浑身被雨淋湿,满是狼狈之下死死看着不远处的男人,铖王对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 “别怪本王无情,是你先背叛本王。” 她如果一直那么蠢,他们本可以继续“恩爱”下去。 她如果不追根究底,不为着宋棠宁去碰触那些过往的事情,他也会一直“爱”她,将她视若珍宝,如同往日那般疼她宠她,跟她“白头到老”。 他们本来过的好好的,是她自己毁了这一切。 铖王寒声道“杀了他们,不留活口!!” “退!” 弓弩弦张,寒光穿过雨幕径直朝着人群而来,铖王被人带着率先护在了后面。 萧厌抱着宋棠宁挥伞挡开疾射而来的短弩时,那伞骨发出铁器碰撞的声音,他旋身落地后,将人护在身前。 “顾鹤莲,走!” 顾鹤莲一把抓住荣玥,转身就想朝外突围,枢密院的枭卫跟顾家那些人将他们团团护在其中,各自抓着铖王府的当了肉盾挡在身侧,只 是依旧有人见血。 荣玥神色恍惚地被带着朝外时,耳边不时听到惨叫,看着院中越来越多的人倒下,铖王让人动手时全然不管他先前带进院中那些人的死活。 高处弩箭几乎要将他们去路堵尽,那些被当做肉盾的铖王府下人身上已成了刺猬。 她从未有过这般清醒的知道,她同床共枕十余年的男人到底有多狠,更从未有过这么清楚的明白她有多蠢。 只为了解她心结,为了让自己死心,将这么多人拖入了死境。 第423章 第423章 荣玥回首看了眼站在那边廊下,被灯笼光影照得看不清楚神色的谢寅,他自始自终都站在他父王身边,哪怕谢天瑜对她起了杀心也未曾有任何阻拦,只一言不发地看着。 再看着顾鹤莲满是狼狈地抓着她朝前走,顾家下人已经有人重伤。 荣玥挣脱了下“顾鹤莲,你走吧,别管我了。” “你放什么狗屁!”顾鹤莲死死拽着她胳膊“老子就是为了你回的京,你要是死了,老子怎么跟小海棠和荣家阿姊交代?!” 见她脸色惨白,神色恍惚,顾鹤莲怒声道 “我告诉你,你别跟老子来这一套,谢天瑜那狗东西想要污蔑我,你要是死在这里,往后老子就算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他还没抱过荣玥,还没跟她说过心意,还没碰过她就被栽赃当了爹,他才不要这便宜崽子。 “你想想太傅,想想荣家,他们多年积攒清名,难不成全毁在你身上,你要是死在这里,荣家祖宗的棺材板都要被外间的唾沫星子淹了,你想叫他们死不瞑目?” 顾鹤莲嘴里说着最毒的话,手里却是用力抓着荣玥将人带到身前。 他拿自己身子挡在她身后,带着她狼狈朝前走,嘴里却还忍不住骂骂咧咧。 “你给老子好好活着,睁大眼睛看清楚,谢天瑜那东西今天弄不死老子,等老子出去后,活剐了他!” 荣玥眼圈通红“顾鹤莲......” “家主小心!” 牧风一句急喝,顾鹤莲下意识就将荣玥扑在身前,后背刺痛之后,他嘴里闷哼了声,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顾鹤莲......” “闭嘴,走!” 顾鹤莲推了荣玥一把,自己也连忙跟了上去。 “姨母,舅父!” 棠宁被萧厌护得严严实实,只隐约听得到身旁动静,扭头见顾鹤莲身上带了血,她指尖发白“阿兄…” “别怕。” 萧厌手中的伞当了利器,挥手挡开弩箭后,原本华丽的伞面已然只剩伞骨,他浑身没染半点血腥,沾了水的冠发依旧一丝不苟。 那雨水顺着他脸庞落下,他抬头看了眼铖王府外的方向。 “该来了......” 砰—— 巨大的声响划过夜空,本满是兴味看着外间狼狈逃窜几人的铖王猛地抬头,就见无数火光划破雨夜,从外间疾射进了院子里。 望星楼上惨叫声四起,原本围攻萧厌等人的弩箭手从廊楼上摔了下来。 有箭雨直射而至,铖王和谢寅被人猛地拉开,才险险避开那利箭钉在了身后的梁柱上。 铖王府大门被铁骑撞开,甲胄足履碰撞的声音由远而近,摇晃的火把光影很快就将铖王府夜空彻底照亮,连带着老太妃那院子前和原本黑漆漆的望星楼上,也因先前那波射进来的箭枝上带来的火光燃烧起来,四下透亮。 “父王?!”谢寅顿时慌了。 铖王也是脸色大变,这般动静......京中哪来的铁骑?! “走!” 第424章 第424章 铖王见势不对转身拉着谢寅就想走,可谁知道一道寒光擦着他耳边钉在了他们离开的方向。 “王爷往哪儿走?” 萧厌手中伞骨当了暗器,那伞尖刺入横栏时,散开的伞页抽在了铖王父子脸上。 铖王痛呼了一声,谢寅更是鼻间见了血。 这次没等他们再想离开,先前还朝外逃离的那些枭卫反了回来,将他们堵在了中间,外间甲胄足履声已近,只片刻就到了院前。 形势瞬间反转,萧厌拉着宋棠宁的手停了下来,顾鹤莲也拽着荣玥靠近,远远就见有人领兵快速朝着这边而来。 “你什么时候备了后手?”顾鹤莲低声问。 萧厌淡看了他一眼“来时。” 若无完全把握,他不会带着小海棠。 外间的人已快步走近,远远瞧见他们时就急声开口“萧督主,你可还好?” 萧厌看着来人说道“二殿下来的及时。” 二皇子看了眼未曾损伤的萧厌,目光落在被他牵着手的小姑娘身上,认出了这是那位曾经频繁出入皇后宫中的宋氏女娘。 他神色微顿倒未久看,移开眼便看向院中,就见铖王父子立在不远处。 铖王万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二皇子,他心中收紧,再看到跟在他身后几乎将整个铖王府都占满的那些官兵,嘶声道“谢平嘉,你居然跟萧厌勾结?!” “铖王叔可不要冤枉于我。”二皇子神色温和“我今夜只不过是恰好从宫中出来的晚,途径京兆府时遇到了神色焦急的吴大人,他说铖王府这边出了命案,我怕王叔出事,这才去跟文信侯借了京巡营的兵过来。” “可谁想......” 他抬眼看着院中的尸体,那血被大雨冲的遍地都是,而落在地上的那些弓弩也极为显眼。 文信侯和京兆府尹吴怀都是身披蓑衣,站在二皇子身旁。 等二皇子的话音落下之后,文信侯望着院中那些东西冷声道“本侯受二殿下和吴大人所请,前来擒拿敢在王府行凶的贼人,却没想到居然能看到这般精彩一幕。” “朝中律令,王爷无权募兵,更不可私藏军械,你府中这些人,还有这些军中禁物,是从何得来?” 铖王脸色煞白“你们勾结萧厌设局本王......” 萧厌回头“王爷说笑,本督原只是以为你只是谋害生母,嫁祸王妃,这才派人跑了一趟京兆府,可没成 想还有意外收获。” “你!” 原本的志得意满全都没了,他手心冰凉,想要下令拼死一搏。 萧厌似是看穿了他心思“本督劝你还是别动的好。” 他神松意散,明明站在雨中该是狼狈,可被雨水压得低沉鸦黑的眼眸低垂时,无端让人心中发寒。 “你是亲王,本督无故不好杀你,但是私藏军械意图造反,拒捕之下被人所杀,可无人能够说嘴。” “本督不介意造杀孽。” 铖王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看着只站在不远处一声未吭的二皇子几人,再看到团团围住府中的那些官兵,脸上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摇摇欲坠之下险些站立不稳。 萧厌淡道“将铖王父子,拿下。” 第425章 第425章 院中之人蜂拥而上,几乎瞬间压住了铖王,望星楼上的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人刚下地面也很快就被枭卫以及永信侯带来的那些人通通抓住。 大雨依旧下着,先前射向望星楼上的箭枝上抹了桐油,不仅未曾熄灭反而烧了起来,熊熊大火之下,整个院中都被照得透亮,而铖王府这边的动静也几乎惊动整个京城。 “父王......” 谢寅扯着铖王的衣袖满是无措,可见对面沧浪他们带着人上前将铖王压下,刚才还满脸杀意的铖王至始至终都未曾反抗。 他越发的慌乱起来,被人反手压下时,满是惊慌地抬头。 “母妃,母妃救我......” 啊—— 沧浪狠狠一脚踹在谢寅腿腕上,将人踢得跪在地上“这会儿知道叫娘了,刚才看你爹杀人的时候,不是看热闹看的挺欢喜?” “我没有只是吓着了,我不知道的......” 谢寅疼的满脸煞白,被拖拽着朝外走时,途经铖王妃身旁时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吓得满眼是泪。 “母妃,母妃我刚才只是吓到了,你救救我,我不知道父王的事情,我不知道他私藏军械,我,我只是以为是你害死了祖母,我是一时慌乱......” 啪! 铖王妃重重一巴掌落在他脸上“你是不知道,还是明知道真相,却跟谢天瑜一起来害我?” “我没有!” “你若没有,为何认定是我害死太妃?” “我......” 谢寅抱着她胳膊脸色苍白“我不知道的,是父王夜里来找我,跟我哭诉您对他变心,是他跟我说您这次回来不像是往日那般待我们父子亲昵,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在外面听到有人喊救命,又看到你领着她们满身是血的从祖母房里出来,是父王说你害死祖母,是他说你勾结萧厌他们想要毁了王府。”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没想害你......” 铖王妃看着满嘴狡辩哭诉的谢寅,心里却再无半分动容。 她曾经将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命,哪怕恨谢天瑜骗她,也想过为了谢寅忍下来,她气恨他行事糊涂,却也怕她因为她离开王府受人指摘。 她回来铖王府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舍不得谢寅,可是刚才生死垂危时,谢天瑜想要她的命,谢寅却是站 在廊下无动于衷。 没有哪一刻,她这么清楚的知道,她的儿子眼里没有她这个母妃。 铖王妃用力抽掉自己的手“你不想害我,却能坐视我去死,谢寅,我没有你这么心狠的儿子。” “母妃......” “滚开!” 见谢寅还想要扑上来哭求,顾鹤莲一脚踹在他身上,将人踢了个趔趄“什么恶心玩意儿!” 他扭头朝着萧厌道“赶紧叫你的人把这白眼狼拖走,多看他一眼老子都嫌倒胃口。” 沧浪直接将人拽起来,拎着就朝外走。 顾鹤莲背上中了一箭,疼的直喘气,听见谢寅被人拖走时嘴里还在叫嚷着“母妃”,见铖王妃不肯替他求情后来还嘶声骂她“绝情”。 第426章 第426章 他忍不住就啐了一口,恶狠狠地怒骂“要不是他是荣玥的儿子,老子真想活剐了他。” 文信侯瞧着脸色白极了的铖王妃,想起今夜之事也是有些一言难尽。 往日只以为这铖王府世子年少糊涂,才会被宋家那外室女所骗,可如今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年少不知事,而是跟他那爹一样骨子里就狠毒凉薄。 这种儿子,换作是他宁肯塞进茅坑里溺死。 “萧督主,里头还有人活着。” 吴怀带着京兆府的人进了太妃屋中,看到死状凄惨的老太妃时也是惊了一瞬,跟过来的仵作小心翼翼的命人将太妃尸身抬了出来,查看之下才发现倒在地上的蒋嬷嬷居然还留了一口气在。 见有人把蒋嬷嬷抬了出来,顾鹤莲啐了一口“这老虔婆居然还没死?” 缙云也是跟着一起进去的,擦了擦手说道“人虽然还没死,不过舌头被人割了,手脚也废了,脏腑受损,瞧着怕是活不了了。” 铖王显然没想要留蒋嬷嬷的命。 蒋嬷嬷被放在地上时,整个人气息奄奄,先前铖王那亲信的折磨几乎要了她的命,她是强撑着一口气才活了下来。 她眼前疼的模糊,隐约瞧见站在外间的铖王妃时,双眼突起挣扎着死死望着她,张大了嘴发出“啊啊”的叫声。 只可惜舌头被人割断,口不能言,竭力抬起的手指也诡异的扭曲着,在夜色之下瞧着格外的可怖。 二皇子捂着嘴皱眉“铖王叔可真狠。” 吴怀也是摇摇头“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这般......”可着实是狠毒的过分了。 文信侯往日是见过铖王妃的,自然也知道眼前这老妪是铖王妃身边亲信,他忍不住看了铖王妃一眼,就见铖王妃脸色越发的白。 “这般背主之人,死了也活该。” 铖王妃闻言紧抿着嘴角,比起谢天瑜和谢寅,蒋嬷嬷的背叛才是最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这是照看着她长大的奶嬷嬷,是被她当成了半个母亲一样信任依赖的人,哪怕回铖王府时她都没有怀疑过她。 “为什么要背叛我。”铖王妃忍不住问。 “啊啊啊——” 蒋嬷嬷满眼是泪的用力摇头,那本就凌乱花白的头发散落开来时,如同疯妇。 她想要说她没有背叛,她是一时糊涂,她是被谢天瑜给骗了,可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就全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叫声。 嘴里被血堵满,蒋嬷嬷拼命想要咽下,可那血却从鼻子里流了出来,她如同蛆虫一样挣扎着想要去抓铖王妃的衣裙,身子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 顾鹤莲连忙拽着铖王妃朝后退了两步,让她刚碰到裙摆的手砰地一下落在地上。 “别理这疯婆子了,走吧。” 铖王妃满是疲倦地闭了闭眼,遮掩了眼底泪意后,低“嗯”了声就想走。 蒋嬷嬷见状却突然疯狂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 “啊啊——” 宋棠宁吓了一跳,被萧厌带着后退,京兆府的衙差也差点没按住蒋嬷嬷。 她像是真的疯了一样,瘫在地上不断挣扎,嘴里鲜血涌出,却还是死死看着铖王妃的方向用力伸着手,张大了嘴像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第427章 第427章 棠宁抓着萧厌衣袖,探头看着疯狂喊叫的蒋嬷嬷,有些迟疑地道“阿兄,她好像有话想说。” 萧厌垂眸看着地上老妪“你想叫铖王妃回来?” “啊啊——” 蒋嬷嬷疯狂用头磕地。 萧厌眉心轻皱,扭头看了眼那边顾鹤莲一眼。 “晦气!” 顾鹤莲满脸不情不愿地将铖王妃带了过来,蒋嬷嬷抬头看着她片刻,张嘴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抬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顾鹤莲,嘴里“啊啊”叫了几声。 荣玥沉默片刻“你是想说,当年给我下药的人不是顾鹤莲?” “啊啊啊——” “是谢天瑜?” “啊啊——” 蒋嬷嬷拼命点头。 荣玥掐了掐掌心“我知道了。” “啊啊啊啊——” 蒋嬷嬷神情激动,并没因为她说知道就停下来,反而嘴里继续模糊叫着,像是在说着什么事,可是任谁都看不明白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见他们全然不懂,蒋嬷嬷越发激动,喉间拥堵的鲜血几乎要让她窒息,口鼻涌出的血腥也让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她只想在死前让荣玥知道真相,不想让她在被谢天瑜蒙在鼓里,可是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嘴里的血顺着气管倒涌,那逐渐消散的生机让她脸上开始泛青,蒋嬷嬷用力扭动身子,拼命挥舞着胳膊拍打地面,脸上溢出的血也显得越发狰狞。 吴怀皱眉“她还想说什么?” 二皇子也是开口“是跟铖王有关的?” 蒋嬷嬷点点头,又疯狂摇头,“啊啊”的急叫,那副模样让几人都是一头雾水。 棠宁皱眉“到底是铖王,还是不是?” “啊啊啊——” 蒋嬷嬷张大了嘴叫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脸上血色模糊,脑子里也开始浑浊,她想要写字,手指腕间却被折断,只在地上拖出长长一条血痕。 棠宁他们都是看得一脸迷糊,惟独萧厌,他沉默了瞬,突然开口“你想说的,是谢寅?” “啊啊啊——” 蒋嬷嬷猛地瞪大了眼,“砰砰”磕头,待磕完之后望向萧厌时满目激动,她挥舞着胳膊拼命仰着头,嘴里叫的更加厉害。 萧厌看着她这副情绪激动的样子,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曾经浮出的那个念头,他试探着说道“你是不是想告诉王妃,谢寅 身世有异,他并非王妃亲子?” “啊!” 蒋嬷嬷瞪圆了眼拼命点头,力道大的仿佛要将脑袋都甩了下来,她口鼻朝外溢血,望着铖王妃的方向模糊叫着,似在附和萧厌的话,而随着她花白长发下头颅拼命磕头,荣玥却是满脸惨白,踉跄着险些站立不稳。 吴怀、文信侯和二皇子他们都是满脸震惊。 谢寅竟然不是铖王妃的儿子?! “谢寅怎会不是王妃的儿子?那他是谁?”二皇子惊愕问。 棠宁也是急道“那姨母的孩子呢,她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呢?” 可这次蒋嬷嬷却是没再回话。 似是说了最大的隐秘,那提起的一口气散去之后,蒋嬷嬷嘴里的叫声逐渐弱了,脸上的颜色快速灰败下去。 她张大了血肉模糊的嘴,只定定地看着铖王妃,整个人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那满是浑浊的眼里全都是泪。 “阿嬷,我好紧张呀,你说谢天瑜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啊,他穷追猛打的让人害怕…” “阿嬷,他救了我,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第428章 第428章 “阿嬷,听说嫁人之后很可怕,也不知道王府里到底是什么光景,不过有阿嬷陪着我,我就不怕了......” 玥儿最喜欢阿嬷了...... 蒋嬷嬷眼泪混着血滚落在地上,气息逐渐消散时,依旧朝着铖王妃的方向,她怎么就让她的女郎落到了这般地步,她怎么会一步错步步错,让她的女郎经历这些。 若是当年...... 当年她没被谢天瑜蛊惑,没有对顾郎君的事隐瞒,女郎是不是早就嫁给了顾郎君幸福和美,她会有爱她的夫君,有孝顺她的孩子,能无忧无虑快乐的活下去。 是她毁了这一切,是她毁了女郎的幸福。 风雨大起来时,雨水被吹得飘进了廊下。 蒋嬷嬷伏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缙云上前探了下鼻息,抬头道“督主,人死了。” 萧厌淡“嗯”了声,对于蒋嬷嬷的死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无论她有多后悔,无论有再多的惭愧,背叛了就是背叛了,蒋嬷嬷死有余辜。 他侧身挡在宋棠宁身侧,替她避了风雨。 身旁的顾鹤莲却是察觉到原本站在旁边的铖王妃突然倒了下去,连忙伸手一捞。 “荣玥!!” ...... 铖王府的动静闹的太大,那大雨之夜烧起来的望星楼更是惊动了不少人,文信侯和京兆府尹领着京巡营铁骑、官差夜闯王府,铖王府老太妃被人害死,铖王私募府兵,暗藏军械,意图谋害铖王妃嫁祸其与萧厌勾结,灭口于府中,桩桩件件都引人哗然。 秦娘子匆匆从宫中出来,见到的就是脸色惨白血流不止的铖王妃。 “这个孩子,保不住了。” 顾鹤莲背上中了箭伤,缠着白布疼得呲牙“保什么保,保荣玥!” 秦娘子没好气“现在知道叫我保了,你们当我三头六臂还是以为我是大罗神仙?我早就说了王妃身子不好,胎儿更是不稳,绝对不能受太大的刺激,你们还让她回铖王府,简直就是胡闹......” “不让姨母撞的头破血流,她是不会回头的。” 开口的是棠宁。 秦娘子有些诧异地看向冷静异常的小姑娘,见她脸上虽然白得厉害,眼里也有担忧,却全然不像是当初那个遇事只会惊恐无措的小女娘,反而成了主持大局的人。 明明眉眼依旧稚嫩,可她好像短短时日就成长了起来,身上 甚至隐隐有些萧厌的影子。 棠宁低声道“烦请秦姊姊尽力救治姨母。” 秦娘子满肚子的气消散了大半,知道铖王妃执意想要回王府,她也没办法多说什么“放心吧,孩子虽然保不住,可是王妃人不会有事的,绫音提前给她用了保命的东西,只是这次落胎之后怕是要元气大伤。” 宫里太皇太后那里离不得人,她也是趁着太皇太后好不容易睡着才出来,不能逗留太久。 秦娘子安抚拍了拍宋棠宁的手,才朝着被扶叶救下的孙太医说道“你跟我进来,我教你施针,待会儿我还要进宫,你来照看铖王妃。” 孙太医这一夜惊心动魄,还险些没了命,先前被铖王府的人抓去灭口被人所救,身上还是落了伤。 他无缘无故被搅合进了铖王府的破事里,险些丧命,如今只想要回太医署,回自己的窝里待着。 “老夫身上有伤,怕是......” 孙太医刚想说怕是不便留诊,就对上那位宜阳县主满是平静的眼,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可那漆黑眼眸瞧着人时却是压迫性十足。 孙太医话音一转“怕是还得秦娘子费神教我。” 他识趣起身,满脸青肿地提着药箱跟在秦娘子身后进去,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太医署不少人都觊觎秦娘子医术,早就想要得她提点,他这也算是走了捷径了,说不得还能学一两套独家针法。 他是为了精进医术,才不是因为他害怕,那宜阳县主不过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娘,他怕她做什么...... 呜—— 孙太医抱紧了自己的药箱,耷拉着肩膀欲哭无泪。 那宜阳县主怎么瞧着跟萧督主附身似的,那眼神渗人的慌。 ...... 第429章 第429章 棠宁安置着铖王妃他们,萧厌和二皇子一行则是进宫。 安帝被人从新晋宠妃的床笫上叫起来时本就是满身火气,当听闻铖王私藏军械,豢养府兵的事时。 他身上衣襟敞开,外间风雨透过窗牖飘进来时,带出的凉气不仅丝毫未曾让他清爽下来,反而愈发燥热。 “你说铖王私藏军械?”安帝沉声道。 “还请陛下过目。” 文信侯躬身递上从铖王府中带回的弓弩,等那弩被送到安帝手上后,他才继续“此物是军器司研制出来的奔雷弩,射程远,杀伤力大,且能十发连弩,可是因其弩身所需宿钢不易炼制,到目前为止各地驻军都只是少量配备。” “整个京城也只有禁军和京郊神羽营中有上一些,寻常被当做威慑所用,可是微臣却在铖王府中搜出三百余具,除此之外,他府中还藏有其他利器械物,包括数架云梯......” “云梯?他想要造反吗?!” 奔雷弩也就算了,那云梯可是攻城之物,京中建筑再高都不能越过宫墙,这整个京城能用到云梯的地方除了皇宫还有什么地方?! 安帝猛地将手中短弩摔在桌上“铖王人呢?” “已经被微臣锁拿。” 萧厌还未更换身上湿衣,只站了片刻脚下就已经堆积了一滩水迹,他低声说道 “先前铖王跟世家之人往来本就已有疑处,后来微臣查探陆家贪污一事时,又发现铖王府涉足其中,且他跟兵部以及军器司的人往来密切,私下也曾命人在西北开采矿产,设有炼铁之处。” “微臣早就想要查探铖王府,却一直不得其入,恰逢今夜铖王妃回府,微臣才想借机一探,谁能料到铖王狼子野心,被微臣察觉不对便起了灭口之心。” “好在微臣提前知会了文信侯,他与二皇子及时带人赶到,否则那些弓弩之下,微臣怕是也要殒命铖王府。” 安帝鲜少看到萧厌这般狼狈的样子,他目光略过文信侯和吴怀,最后落在二皇子身上“你为何会跟文信侯一起?” 二皇子连忙低头“儿臣今夜入宫替太皇太后侍疾,出宫时就听人说起文信侯调兵,父皇并未有旨意,且京中也无异常,京巡营夤夜调动太不寻常。” 他顿了顿才继续“儿臣不敢隐瞒父皇,儿臣并非跟文信侯一起,而是悄悄尾随上去的......” 文信侯闻言在旁冷着脸“二殿下带着府中亲随,还有 数十亲兵尾随微臣身后,微臣险些就将他们当作宵小直接斩了。” “咳!” 二皇子脸皮瞬间透红,忍不住低咳了声满是尴尬。 安帝看着向来稳重的二儿子满脸讪讪,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了,他心底刚起的疑惑释去了些。 他知道底下这几个儿子都各自有自己的心思,且他们在京中、朝中都有自己眼线。 京巡营调动的确瞒不住人,如果二皇子说他今夜只是凑巧路过铖王府,安帝还会怀疑他跟文信侯他们早有勾连,可如果是他的人“打探”到消息,他暗中跟过去查探,撞上铖王府的事情倒也不足为怪。 “你倒是敢说。”安帝睨了他一眼,佯装动怒“京巡营里你也敢放人,朕看你的胆子是大破天了!” 二皇子急声道“儿臣不敢。” 第430章 第430章 “你有什么不敢的?”安帝面色冷沉,那双眼里更是喜怒难辨“擅自插手京防,探查军中之事,你想干什么?” 二皇子脸色瞬间苍白“父皇......” “砰——” 安帝猛一拍桌子“你好大的胆子!” 二皇子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看着安帝盛怒,白着脸急声说道“儿臣并非插手京防,也无意探查军中之事,儿臣只是想要自保。” 安帝冷沉着眼看着他,二皇子低声道“父皇让儿臣兄弟几人涉足朝政,对我们多有宽纵提携,是何用意儿臣多少能猜到一些,儿臣不像是四弟他们有母族庇护,朝中也无可依仗之人,可儿臣不愿意未曾一试就先行退让。” “此路凶险,儿臣并无伤人之意,可总要防着别人有伤虎之心,京巡营中的确有儿臣的人,可也仅仅是居于其中毫无职权,否则儿臣今夜也不必冒险带人跟随,还差点被文信侯一鞭子打死......” 文信侯闻言皱眉道“二殿下,微臣并未下死手。” 二皇子说道“我知道。”他摸了摸胳膊,像是吃疼的模样“多谢侯爷手下留情。” 他说完后看向安帝 “儿臣知道不该朝京巡营放人,可儿臣绝无不臣之心,今夜也只是担心父皇安危,还请父皇明鉴。” 安帝看着自家二儿子捂着胳膊的样子,眼神颇为新奇。 他膝下皇子不少,在他面前卖乖讨好的也从来都不曾断过,比起那些嘴甜心思多的,老二往日显得格外低调寡言。 安帝还一直觉得他不中用,倒没想到他也有这般心思,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有这份胆量敢跟他这般说话。 “你倒是老实。”安帝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二皇子垂眸苦笑“儿臣不敢,可是萧督主他们都在,儿臣瞒不过父皇。” “那你的意思是,他们不在你就能瞒朕了?” “儿臣......” 二皇子语塞。 见他脸色乍青乍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安帝心情倒是好好了些,他不介意皇子多些心思,他也是从他们这个身份走上来的,自然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有野心不是坏事,同样也正如二皇子所说,他没有母族庇护,朝中无人依靠,若是不懂得自己筹谋那才是真的蠢。 “行了,起来吧。” 他没有追究二皇子往京巡营“安 插”人手的事情,也没有问罪他窥探军中,只是扭头看向萧厌。 “铖王的事给朕好好的查,那奔雷弩从何而来,军器司,兵部,还有朝中凡是与此事有关之人,皆不可放过。” “微臣遵旨,只是有一事还请陛下抉择。” 萧厌低声道“铖王府老太妃死于非命,铖王府世子也并非铖王妃亲子,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恐怕会惹人非议,可要微臣让人封口?” 第431章 第431章 安帝眉心猛地皱了起来“你说谢寅不是荣玥的儿子?” 萧厌点头“这是铖王妃身边跟铖王勾结的那老仆,临死之前亲口指认的,文信侯和吴大人他们也都听到。” 文信侯在旁开口“微臣的确听到。” 吴怀也是附和“那老仆不像是说谎。” 虽然那个蒋嬷嬷被人拔了舌头,口不能言,可当时她那神情激动的样子是做不了假的,谢寅恐怕真不是铖王妃的儿子。 安帝闻言就忍不住拧着眉心,当年谢天瑜娶了荣玥,借着荣迁安在朝中人脉,在皇子之中地位瞬间提高了一大截。 那时候太子还在,除了东宫之外也就是谢天瑜最为招眼,靠着荣家几乎能跟东宫并立,也借此拉拢了一大批的人。 安帝记得很清楚,荣玥嫁给谢天瑜没多久就查出有了身孕,第二年就诞下谢寅,那个孩子的名字还是先帝亲自取的。 当年先帝颇为看重谢天瑜,对谢寅也格外喜爱,谢天瑜凭借着对荣玥的“深情”,哪怕在先帝死后外间提起他时,也说的是他重情重义。 可是谢寅居然不是荣玥的儿子,那当年荣玥生产时,诞下的那个孩子去了哪里?谢寅又是谁? 以谢天瑜的脾性,他断然不会替别人养了儿子,将家业拱手让人,可如果谢寅是他的儿子,又是谢天瑜跟谁生的? 难不成那卖着深情的谢天瑜,还偷偷在别处养了外室? 安帝一瞬间就想了很多,脑子里甚至有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倒霉催的宋鸿。 萧厌站在殿中说道“这事情不管缘由如何,真相恐怕都不怎么光彩,万一谢世子身世不堪,到时可能会殃及皇室声誉......” “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孽种,算什么世子?” 皇室认的是正统,重的是血脉。 铖王都起了造反的心思了,安帝怎还会去顾全他的名声,以前尚是皇子时安帝就不喜铖王,后来这些年他还算安分守己他才懒得动他,可今日那些奔雷弩和云梯却是触了安帝的逆鳞。 他只恨不得让铖王声名狼藉万人唾弃才好,坐实了罪名,惩处干净,又怎会替他隐瞒。 安帝冷着眼说道“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不必顾忌。” “荣玥是铖王府正妃,是先帝钦点的铖王妃,她的儿子才是皇室血脉,那谢寅若非荣玥所生,一个不知来历的东西,也配承袭王爵,殃及皇室声誉?” 安帝说 话间有些燥热地扯了下衣襟,仿佛有什么在脑子里使劲挠着,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人也变的坐立不安。 口鼻间全是热气,他挥袖饮掉桌上代替了茶水的烈酒,那灼热刺激顺着喉间而下,安帝心口燥热才平顺了一些,脸上隐隐透出一丝不正常的红光。 “铖王府的事你看着办就行,铖王若真有谋逆之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容情,还有的陆家那边,尽快查清楚。” “是。” 见安帝起身,萧厌开口“陛下......” 安帝不耐看他“还有事?” 他手脚都发烫,整个人越发暴躁。 萧厌适时说道“是关于太皇太后的,太皇太后这些时日癔症越发严重,且也开始胡言乱语,宫中人多口杂,又有宫妃时常借故探望,微臣怕扰了太皇太后清静。” 安帝神色一冷“朕不是说过,不准她们叨扰太皇太后?!” 第432章 第432章 萧厌低声道“微臣已经照着陛下旨意,让人封了宫,可是皇后娘娘她们想要尽孝侍疾,微臣拦不住。” 又是皇后! 安帝眸色阴沉“往日也不见她这般孝顺!” 这几乎毫无掩饰的讥讽,让得殿内一时安静至极。 萧厌仿佛没看到安帝脸色继续说道“太皇太后近来常忆往事,癔症发作时也尽说些糊涂话,皇后娘娘想也就罢了,不会将那些话当真,可是就怕宫中其他娘娘听了去,到时若是当成闲话传了出去,恐会生了误会。” 安帝脸色难看的厉害,太皇太后老糊涂了,却一直都惦记着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戾太子父子。 当年她就最为疼爱那父子二人,戾太子谋逆之后她也是唯一不信,想尽办法想要替他们发难,最后生生将自己逼得疯魔。 戾太子的事情并不干净,陆皇后屡屡接触太皇太后,还有那些宫妃,万一太皇太后糊涂之下说了什么...... 萧厌低声道“秦娘子说太皇太后常见旧物才会癔症频发,留于宫中恐难清静将养,不如将太皇太后挪到城郊皇庄,也能方便秦娘子出入照看?” 本就烦躁的安帝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依你说的办,派人好生护着太皇太后,别叫不相干的人打搅了她老人家。” 萧厌眼眸轻垂“微臣领命。” ...... 下了大半夜的暴雨稍稍小了一些,浑身湿漉漉的几人出了殿内,被风一吹冷不丁都是打了个哆嗦。 文信侯搓了搓胳膊忍不住看了眼身后。 “萧督主,陛下他......” 那殿中酒气未散,安帝敞胸露肚的样子实在太过招眼,而且刚才那茶盏里分明装的是烈酒,只是闻着味道都觉熏人。 这大半夜的,陛下连见他们时都不忘饮酒,文信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陛下身子还好吗?”他压低了声音。 萧厌说道“太医署日日诊脉,没听闻陛下龙体有恙,不过陛下近来格外嗜酒,连带着新宠幸的那几位娘娘也都是酒量极好的,陛下时常夜里与她们饮宴。” 文信侯皱眉“这般饮酒,可会伤身?” 萧厌看了他一眼“侯爷觉得呢?宿醉怎会不伤身。” “那怎么无人劝诫?” “谁人敢劝?” “萧督主......” 文信侯刚想说萧 厌能劝,就被他一言堵了回来。 “本督不是神仙,陛下也从未因宿醉缺朝,那醉酒大多都是在夜里,本督总不能半夜去钻了那几位娘娘的床榻,劝陛下少饮一些。” “还是侯爷觉得本督脑袋格外硬一些?” 文信侯“......” 萧厌这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招人厌。 第433章 第433章 二皇子眼见着文信侯脸色乍青乍白,连忙在旁说道“此事真怪不得萧督主,父皇的性子侯爷也是知道的,那朝政之事也就算了,大家争执几句他多少能容忍,可是这些宫闱之事,萧督主就算再得信重也不好多管,否则就是不知分寸。” 吴怀也是说道“下官瞧着陛下面色红润,身体也不像是有恙的,只是饮些酒罢了,想来应当无事。” 文信侯想想也是,安帝说话时中气十足,瞧着的确不像有恙。 他看了萧厌一眼,自省自己刚才的确有些“无理取闹”,萧厌本就是得圣眷才有今日,怎好去做让陛下不喜的事情。 况且这几年陛下脾气越发的阴晴不定,特别是今年开年之后,他在朝上已经动过好几回盛怒,连带着被惩处的朝臣也不知多少。 那位每日挨上十鞭子,跪在御正殿前背诵儒家五经的何御史,人都快要瘦的脱相了,也不见安帝说一句饶了他...... 文信侯想起那位何御史,就忍不住看了眼萧厌,不过论狠还是眼前这位狠。 那何御史跪了几日就称病躺在府中不愿进宫,可这位只派人走了一趟何家,差点折了何家的命根子,那何御史哪怕是断了腿,也风雨无阻日日叫人抬着进宫,形销骨立地趴在御正殿前“背书”。 那些原本跟萧厌作对的世家朝臣,为此脸都被打的青肿。 萧厌仿佛没察觉到文信侯打量,只是开口转了话题“今夜的事情多谢侯爷援手,本督记你的情。” 文信侯连忙道“不必,本侯只是帮我家夫人。” 他家夫人跟铖王妃是多年的手帕交,知晓铖王妃跟铖王的事情后,就求着他出面帮忙,他当年本就受过荣家恩惠,救荣玥也算是还了这份人情,萧厌只不过是顺带的而已。 文信侯可不想跟萧厌有什么牵扯,拉开距离的干脆利落“我家夫人挂怀铖王妃安危,既然事情已了,那本侯就先回去了,免得她担忧。” 萧厌见文信侯转身就走,丝毫不带停留,他不由挑眉这周大头说是武将,没想到却比谁都敏锐? 他突然就有些怀念那位新认的“钱世伯”。 萧厌面色不变看向吴怀“也要多谢吴大人。” 吴怀可不敢当萧厌的谢,而且他既然投了萧厌,自然格外识趣。 “京中命案本就是下官职责,萧督主不必言谢,只是铖王府老太妃那里,铖王府的人都是一口咬定是铖王妃杀害了老太妃, 铖王他们怕也不会改口。” “铖王就算坐实了谋逆之罪,也挖出了旁的事情,可是谋害老太妃这事......铖王妃那里恐怕说不清楚。” 萧厌闻言道“先让仵作验尸,看老太妃身上可有其他伤处。” 吴怀迟疑“这验尸可是要脱衣的......” 那老太妃可是先帝的妃嫔,宫里的贵人,这… 萧厌看他一眼“铖王都能用刑,谢寅也被去了世子之位,你觉得陛下会在意一个已死之人?” 吴怀闻言反应过来,连忙讪道“是下官迷障了,下官回去就让人安排。” ...... 文信侯走了,吴怀也没多留,跟萧厌说了几句话定下仵作验尸后,将结果送去积云巷后就也跟着离开。 第434章 第434章 等他们走后,萧厌才抬脚离开了御龙台,二皇子没跟文信侯他们一起走,反而亦步亦趋地跟在萧厌身侧。 萧厌也没觉得意外,领着人到了僻静处,二皇子才忍不住开口“今夜多亏了萧督主。” “我原本还打算说今夜之事是凑巧,拿着糊弄铖王的那套说词去跟父皇回话,若非萧督主入宫时提点,我怕是要闯了大祸。” 萧厌闻言淡然“陛下不是铖王,文信侯也并非殿下亲信。” 他伸手捋了捋衣袖上的水迹,朝着二皇子说道 “本督虽然能让吴怀闭嘴,可难保将来文信侯那里不会走漏风声,况且殿下想要跟其他几位皇子争,就不可能一直隐于人后,适当的表露野心不仅不会让陛下生厌,反会让陛下将您放在东宫之位的考校之上。” “想要争夺皇位,就得让人看到您有去争夺位置的能力,一味低调只会显得无能,而且陛下不喜太蠢的人,也不喜欢过于聪明的,既有野心又好拿捏,性子单纯直接些的,才能让他放心。” 二皇子如闻仙音,恭维道“还是萧督主知晓父皇心意。” 萧厌甩了甩手上的水,垂眼对着二皇子“今夜之后,殿下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接触朝中之人,哪怕稍有过界,陛下也不会动怒。” “还有文信侯那边,他向来不与皇子亲近,可今夜误伤了你,对你势必会心怀有愧,这也是你与他交好的契机,你接下来可以大大方方地跟他走动,不必怕人猜忌。” 二皇子丝毫没听出不对来,只满心想着若能收服文信侯,那他往后在军中也算是有了依仗,他连忙欣喜说道“多谢萧督主提点。” 刚走到宫门前的文信侯猛地就打了个喷嚏,只觉后背凉飕飕的。 这边萧厌跟二皇子说了几句后,就脚下一停,望向亦步亦趋跟着他的二皇子“夜已过半,殿下该出宫了。” 二皇子连忙道“你是要去太皇太后宫里?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殿下不该将心思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 萧厌眸色微冷,只是夜色遮掩下未曾让人察觉。 “今夜您掺和进了铖王的事里,就得让人看到您的手段,明日早朝之上,铖王府的事情还得殿下开口,您该早些回去跟府中幕僚商量对策。” 见二皇子皱眉,他道“本督知道殿下仁孝,可是陛下是不会想要见到您跟太皇太后太过亲近的,殿下别用错了心思。” 二皇子神色一愣,父皇不想见到他们跟太皇太后亲近? 他没怀疑萧厌的话,细想起来太皇太后虽然身份尊贵,可父皇好像的确也只是表面敬着,就连往日寿辰也未曾替她老人家大办过。 这些年只听闻太皇太后癔症疯魔,胡话连篇,太医署的人虽然时常照看,可父皇却未曾关心过几次。 刚才在殿内,安帝听闻有宫妃“叨扰”太皇太后静养时,那脸色二皇子还记得,他原也只是想要借着太皇太后的身份来赚取一波孝顺名声。 可如果这举动会惹恼父皇,让他不喜,那他自然不会去做这种蠢事。 二皇子连忙收回心思“是我想岔了,那我就先出宫了。” 萧厌“嗯”了声“殿下记得多跟崔、冯两家走动走动,还有李家那位家主也多用些心思,眼下世家那边嫌隙渐深,陆家一旦倒下他们必定会另择其主,殿下不要错过了机会。” “崔林对本督很是防备,也只想着借本督的手对付陆家,你在他面前多留意些,今夜的事情殿下可知道该怎么与他说?” 第435章 第435章 二皇子连忙正色“自然是我意外得知萧督主企图,借机跟你示好,萧督主放心,我定不会犯蠢。” 崔家和冯家他要,可萧厌他更要。 比起日暮西山内力混乱的世家,能够随时出入圣前,权倾朝野的萧厌才是他最大的助力,毕竟只有他才能让他短短时日就得了那几家看重,甚至在父皇面前过了明路。 这般手段,其他人可未必能有。 二皇子满心雀跃的离开,心中都是思量的该如何交好文信侯他们,应付崔家那边。 萧厌安静待他离开之后,脸上才冷了下来,他有些厌恶地看了眼二皇子离开的方向,薄唇轻启。 “让人去一趟凤禧宫,将铖王府出事的消息告诉陆皇后。” 缙云点点头“是。” “派人去查查当年铖王妃产子时,陆氏是何情形,看能否找到当年替荣玥接生的产婆,还有,去查荣玥有孕时,陆家可有其他适龄之人有孕在身,后来诞下孩子是死胎或是未曾养活的。” 缙云一愣,旋即震惊“督主是说谢寅是陆家......” 他满是惊愕,他可不会认为督主口中的“陆氏”指的是别人,只是这如果是真的,哪怕谢寅只是陆家血脉,那都算的上是惊天奇闻了。 这要是真查出来,那陆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连忙说道“属下待会儿出宫就让人去查。” 萧厌抬脚朝着太皇太后宫里走去,那边跟御龙台、凤禧宫之地相比起来,显得偏僻简陋的多。 外间殿门已经陈旧,上面斑驳掉落的红漆,让人知道这宫中表面的尊敬之下,到底有多怠慢这位本该至尊至贵的老人。 殿门“吱呀”被推开后,萧厌抬脚进了殿中,跟外间的陈旧相比,殿内处处都用的精致,燃着的安神香也比宫中贡品还好。 萧厌走到隔扇门前时,就看到满头霜白的老人合眼躺在里间。 “秦娘子走时施了针,太皇太后夜里一直睡着,只是偶尔会有呓语。”跟进来的宫人小声说道。 萧厌挥挥手,那人便退了出去。 沧浪和缙云也是止步在屏扆外。 萧厌站在阴影里许久,才踩着湿漉漉的步子走到了床边,他俯身蹲在床榻前,伸手握着床上老人那满是沟壑褶皱苍老的手,苍白瘦长的手指几乎将她全握在手中。 烛火摇曳时,床上的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在睡梦里低低喃 喃。 “元晟......” 萧厌身上冷戾收敛的干净,将脸轻轻贴在老人手上,剑眸轻垂时满是看不清思绪的靡淡。 “太奶奶,我来接您出宫。” 第436章 第436章 宫中入夜之后就格外的安静,外间铖王府望星楼的那场大火惊动了小半个京城,可对于深宫后庭却未曾有太大的影响。 凤禧宫这边,金枝靠在耳房小榻上打盹,外间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得她一激灵。 “谁?” “金枝姑姑,是我。” 金枝认出说话那人的声音,连忙起身踩着布屐掀帘出去,就见一道瘦弱身影站在门前。 她压着声音面露不愉“我不是跟你说过了,皇后娘娘这段时日凤体违和难以安寝,让你们夜里别来打扰......” “是外头出事了。”那小太监连忙急声说道“刚才宫外传来的消息,说是铖王私藏军械暗中募兵,意图谋反,被文信侯和萧督主他们抓了个正着。” “不可能!” 金枝脸色瞬变,条件反射就低喝出声“铖王怎么可能会造反?!” 那小太监说道“是真的,文信侯他们在王府之中缴获了好些禁物,呈交陛下之后,陛下震怒已将铖王父子都下了狱。” “听闻铖王府那位老太妃被人害死,那个谢世子也并非铖王妃亲子,陛下已经下令让枢密院去查此事,将他世子位都废了。” “铖王府已经被团团围住,那模样怕是要抄家的,眼下是因为天黑消息才没传开,等到天亮之后怕是整个京城都能知道。” 那小太监的话让得金枝脸色苍白,他也是忧心忡忡“今夜的事二皇子也掺和了进来,也不知道他怎会跟文信侯他们一起。” “四殿下近来本就因为陆家受困,要是让二皇子再借着铖王之事立功,在陛下面前得了眼,到时候咱们殿下怕会越发艰难了,金枝姑姑......” 他担心的四皇子被二皇子抢了风头,也担心二皇子得势之后压过他们家殿下,到时候抢了东宫的位置,可是说了一半却见金枝只垂着脸瞧不清神情。 “金枝姑姑......” “金枝姑姑?” 那小太监忍不住唤了两声,见金枝走神,伸手轻推了下她肩膀。 金枝像是陡然被惊醒,嘴里“啊”了一声。 那小太监疑惑“金枝姑姑,您怎么了,怎么瞧着魂不守舍的?” 金枝只觉心口跳的厉害,脸上更是惨白,好在夜色极深,又有风雨遮掩,她站在门前暗处才没叫身前的小太监察觉到异常。 她死死拽着袖口,压着眼底惊慌,竭力让自己语气如常 地说道“没什么,咱们殿下怎会输给二皇子。” 金枝随意说了一句,就觉口干舌燥,只想尽快打发了身前的人“铖王府的事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娘娘和殿下都会记得你功劳。” “现下外头怕是乱着,你继续去打探消息,留意外间变动,若是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来告诉我,不管是铖王府还是二皇子他们的,都别忘了。” 金枝说话间从袖子里扯下一支精巧的银镯子,塞到了那小太监手里“这是赏你的。” 那小太监得了赏赐顿时满脸欣喜“多谢金枝姑姑。” “行了,好好办差,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那奴才先退下了。” 小太监将镯子塞进袖子里,趁着夜色欢天喜地的离开,等人走后,金枝却是身形一晃,双腿发软之下险些站立不稳。 她用力撑着门框站直了身子,努力呼吸了好几下,才让得发软的双腿有了些力气,金枝稳着声音将外间守着的宫人遣散退远了一些,然后就快步转身进了后殿。 第437章 第437章 里间陆皇后还在睡着,自从陆家出事之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夜难安寝,好不容易睡着时也是稍有动静就能惊醒。 金枝才刚走到床边,那略重的脚步声就已经让得陆皇后睁了眼。 “金枝?” 陆皇后长发披散,喑哑着声音时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愉,那好不容易睡着被人吵醒的躁气让她头疼欲裂。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训斥,就瞧见金枝那煞白的脸,她脸色一缓皱眉说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 “娘娘......”金枝嘴唇发抖,看到自家主子后就再也忍不住“铖王…铖王府出事了......” 陆皇后原本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出事?” “铖王私藏军械,意图造反,被永信侯和萧厌当场擒拿......” 唰—— 陆皇后猛地坐起身来,秀眉冷凝“你在胡说什么?谢天瑜怎么可能造反?” “是真的,铖王府已经被人围了,铖王父子也都下狱,而且......而且谢世子的身世也被人察觉......” 金枝慌得不知所措,说话时声音都在打颤“陛下知道他非铖王妃之子,已经口头上去了他世子头衔,将此事交给了枢密院和萧厌去查办。” “娘娘,那萧厌和枢密院的人就是疯狗,先前他们就已经咬着陆家的事不放,要是被他查到谢世子是您从陆家......” “闭嘴!!” 陆皇后没等金枝把话说完,就断然冷喝出声。 见金枝吓得哆嗦了一下,面色惨白地看着她,陆皇后神色冷厉地坐在床上,团着身前锦被,一字一顿。 “谢寅是谢天瑜的儿子,是他和荣玥养在跟前十余年的亲生子,只凭着一些不知道从哪来的谣言就说他非铖王妃之子,证据呢?” 金枝颤了下“可是陛下......” “陛下本就不喜铖王,不过是借机发作让他难堪,可是谁能证明谢寅不是皇室血脉?” 陆皇后抬眼看着她,声音冷静至极“退一万步,就算真被人查出他不是荣玥的儿子,那也是谢天瑜自己拿与旁人的血脉骗了荣玥,跟本宫和陆家没有半点关系。” “本宫对荣玥也很是同情,同为女子也设身处地的怜她不易。” 她说完后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 “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别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事情,自己乱了分寸说了胡话。” 金枝脸色苍白,心中到底还是慌乱“可是铖王若是开口......” “他不会说的。” 陆皇后神色冷漠。 私藏军械,暗中屯兵,未曾真正造反,顶多只是丧命,若是能够想办法借着安帝在意名声,以宗室皇亲拿着血脉相逼,想要保住铖王的命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谢天瑜一旦说了不该说的,他和谢寅必死无疑,就连与他相关的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他可以不在乎谢寅那个假儿子,总不能不在意他的亲生血脉。 第438章 第438章 陆皇后眼底漆黑“谢天瑜不会说的。” 窗外有风吹了进来,屋中灯烛摇晃,那水红色锦被簇拥之下,往日端庄淑慧的陆皇后隐于阴影之中显得阴森鬼魅。 金枝被她那双眼看着时,先前的慌乱一点点散去,哪怕手脚依旧有些冰凉,人却已经冷静了下来。 想起过往这么多年娘娘从未出过差错,那铖王也被娘娘拿捏在鼓掌之中,甚至当年被娘娘算计一回,让陆家替陛下压过了铖王夺回了皇位,他依旧以为娘娘“痴情”、“深爱”于他,多年都不曾有第二个血脉。 明知道谢寅非亲子,他依旧养在身边,明知道亲生血脉不能认他,他依旧心甘情愿“守着”娘娘...... 金枝逐渐安心下来“那娘娘,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 陆皇后伸手理了理长发,指尖纤细莹白,似少女柔荑“铖王府的事情跟后宫无关,本宫是皇后,更不需要做任何不该做的事。” “萧厌想要查谢寅的身世也得拿出证据,只要谢天瑜不开口,当年往事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就算真查出什么,谢寅也顶多失了荣家血脉这层,不会有人疑心他非皇室血脉。” 想要在萧厌和枢密院那些枭犬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根本就不可能,谢天瑜背上谋逆恶名,京中人人目光都在他身上。 这个时候无论是去接触他,还是想要做什么,都太过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稍有疏漏就是自投罗网。 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至于谢天瑜...... 从年少未曾出嫁时,她就给自己留了退路,当年“被迫”嫁给安帝,她多年营造出来的“深情”,那满是疯魔不允他与人恩爱的痴缠,都足以让他守口如瓶。 哪怕只是为着他唯一的血脉,谢天瑜也不会出卖她。 陆皇后说道“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静看着就行,晚些时候再从宗人寺那边想办法替他脱罪。” 金枝低声道“奴婢明白了。” 陆皇后皱了皱眉“先前留在太皇太后那边的人可有消息?” 金枝摇摇头“没有,伺候太皇太后的都是陛下钦点的人,其他人进不了内殿,就算找机会混进去了,也大多都有别的人守在一旁,根本没有机会避开旁人搜查太皇太后宫中,娘娘,您说那东西会不会不在太皇太后那里?” 陆皇后冷沉着眼“当年戾太子生前最为 信任的,也最有可能拿着那东西的,就只有太皇太后和荣家,戾太子出事时那东西不知所踪,若是不在太皇太后手里,那必定就在荣家手中。” 荣迁安死后,荣家家业一分为二,那东西如果真给了荣迁安,后来必定会落到荣家姊妹手上。 荣玥嫁进铖王府后,她的那一份嫁妆早就已经搜查过没有问题,惟独荣珍那一份还在宋棠宁手里。 陆皇后原是想要借着陆执年跟宋棠宁的婚约,将人名正言顺娶进陆家之后,不仅能得了荣家人脉为她皇儿所用,亦能不露痕迹地查探宋棠宁手里那份属于荣珍的“嫁妆”,若能找到那东西将其不动声色的拿回来,可谁知道陆家却出了问题。 明明只需再有半年,二人就该成婚,可陆执年那个糊涂东西,却白白浪费了她多年筹谋。 “宋棠宁那里一时半会动不了,有萧厌护着,若不小心恐会让人生疑,先想办法套一套太皇太后的话。” 那老家伙如今糊涂的厉害,满嘴都是当年往事,时不时还会发疯一回。 陆皇后脸上露出些阴狠来,朝着金枝说道“天亮之后,你跟我去一趟太皇太后宫里,找机会避开人提一嘴谢天昭的事情,看能不能从她嘴里得些什么有用的,如果还是不行,就想办法让她发疯。” 太皇太后突然发病,她宫里必乱,到时人来人往乱作一团,自然也有机会搜她后殿。 近来京中频频出事,让陆皇后格外不安,铖王继陆家下狱更让她本就不安的心隐隐察觉到一丝危机。 当年她意外得知戾太子留下的那东西竟是能够钳制军中,甚至能够威胁皇权,那荣珍夫妇便是因此而死。 她若是能够得到那东西,就算是安帝不喜四皇子,就算是没了陆家和铖王府,那皇位也只会是她皇儿的。 “这些时日多叮嘱四皇子一些,让他别做不该做的事情,也别去插手陆家的事,他跟陆家往来不必断了,可也莫要太过亲近,让他好好上朝,好好当差,其他的事情不用多管。” “是。” 第439章 第439章 主仆二人惊魂一场,交待了所有的事情后,殿中才安静下来。 金枝先前的慌乱散了之后,看着陆皇后有些疲惫的脸色,低声道“娘娘,现在还早,您可要再睡一会儿?” 陆皇后头疼的厉害“本宫小憩一会儿,天亮就叫醒本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金枝小心扶着陆皇后躺了下来,斜靠在引枕上后,就伸手替她轻轻揉捏着天庭和眉下,那温热的手让得陆皇后眉间松散开来。 她沉寂着像是睡着了,连呼吸都平顺下来,只是过来许久却是闭着眼幽幽道“金枝,你有没有觉得近来京中的事太多了些,像是有只手在暗中拨弄着。” 从宋国公府开始,到陆执年,陆家,再到铖王府,像是有人在一步步推着事情向前。 金枝手一顿“娘娘是说,宋小娘子?” “不是她。” 陆皇后睁眼,“宋棠宁没有这本事,她也没有这手段能将京中搅弄至此。” 可是这段时间的事情的确桩桩件件都是围着她,一切的源头也都是她从山归来,可如果不是宋棠宁,又会是谁? 陆皇后微眯着眼时,细想着宋棠宁身边的那些人,片刻后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一张冷逸森然的脸来。 她轻拧着眉心。 会是那个阉人吗? 可是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就只是为了清缴世家,讨好安帝? “娘娘?”金枝低头。 陆皇后重新阖上眼“没什么。” 她呼吸重新沉了下去,像是睡着了,脑子里却是在想着萧厌的事,金枝见状放轻了动作,继续替她揉着的头上。 天亮之后,外间晨曦遍布宫墙,陆皇后就梳整干净领着金枝朝着太皇太后宫里去,她一路上都思忖着待会儿该怎样从那疯癫老人嘴里套话,可谁知道走到殿门前,就被人告知太皇太后已经不在宫里。 陆皇后惊愕“你说太皇太后出宫了?” 那宫人垂头“近来各宫主子娘娘时常来寿安宫走动,太皇太后屡受惊扰,病情愈重,陛下得知后就下旨将太皇太后挪去城郊皇庄静养,天不亮前就已经送出宫去了。”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眼陆皇后 “陛下感念皇后娘娘亲自侍疾的孝心,也觉得您端淑温慧堪为宫中表率,太皇太后虽然出宫,您的孝心却不能断了。” “陛下命奴才在寿安宫的佛堂里摆了经书,皇后娘娘可入 内抄写经文,等回头叫人带去皇庄俸给太皇太后,定能让天下臣民感念您至诚至孝。” “......” 本就扑空的陆皇后脸色难看“这是陛下说的?” “奴才不敢妄言。” 那宫人丝毫不惧被陆皇后拆穿,他笃定了陆皇后豁不出去脸面不当那端淑温慧、至诚至孝的人,她也不敢去安帝对质。 再说就算对质又能如何?安帝此时厌极了陆家。 他垂眸掩下眼底讥讽,朝着这段时间频频叨扰太皇太后的陆皇后,俯身恭敬“佛堂里纸墨已经备好,皇后娘娘,该尽孝了。” 陆皇后脸上乍青乍白,恨不得能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可对着那人弯腰恭敬,她却只能强扯着笑脸,半晌咬着牙被金枝扶着踏过寿安宫大门。 那老不死的!! 怎么不索性病死在宫里!! 第440章 第440章 铖王妃腹中的孩子到底是没保住,顾鹤莲嘴里骂得厉害,可真当看到那一盆盆的血水被端出来,脸上却是苍白。 他身上中了一箭本就有伤,却死扛着不肯离开,蹲在荣玥门前熬了半宿,那花孔雀似的衣裳都皱巴巴的,人也憔悴的不成样子。 棠宁也守着铖王妃,直到天亮铖王妃才悠悠转醒,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却是问及那孩子。 “是男是女?” “王妃,逝者已矣......”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铖王妃唇色白得吓人,伸手落在完全平坦的小腹上,眼睫轻颤着“它毕竟在我腹中待了四个月,就算落胎,总也要知道它活着时该是什么样子。” 孙太医忍不住看向棠宁,见她未曾拦着,这才有些不忍地低声道“秦娘子替您处理的,老夫只看了一眼,孩子虽已成形却还辨不太清楚男女,不过照着耻骨和先前您的脉象,应当是位小郎君。” 铖王妃伸手攥紧了被子。 “姨母。”棠宁有些担心地上前。 铖王妃抬头时惨白着脸“还好他没活下来......” 还好他没了。 她低低说话时,声音沙哑极了,快速垂眼像是想要遮去狼狈,那眼底的水雾却怎么也咽不回去,反而刺的她五脏六腑都疼。 棠宁握着她的手,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半晌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劝慰铖王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她少些难过,她只能伸手环着她肩膀,倾身靠前将人轻轻抱住。 躲在门外的顾鹤莲听着里头传出压抑至极的低泣声,他红着眼恶狠狠地踹了一脚墙边,咬牙切齿。 “王!八!蛋!!” 铖王妃落胎本就伤身至极,哭了一会儿就又昏睡了过去,等交代花芜亲自照看铖王妃后,棠宁才跟孙太医一起退了出来。 “荣玥怎么样?”顾鹤莲压低了声音。 孙太医低声道“王妃这次落胎伤了身,旁的便也罢了,只是铖王府和谢世子那事恐怕会让她郁结于心,若是精神扛不过去身体也难以康愈,得想办法替她开解心结才行。” 顾鹤莲闻言脸色难看的很,铖王府今夜的事情别说荣玥了,连他到现在都没消化干净,谢天瑜那破事荣玥未必那么在意,关键是蒋嬷嬷和谢寅。 一个是她至亲至近的奶嬷嬷,一个是她血脉相连疼爱多 年的亲儿子,可如今背叛的背叛,儿子也成了假的。 这让她怎么开怀? 棠宁站在一旁看着郁气至极的顾鹤莲,突然开口“孙太医,姨母流掉那个孩子可收拾了?” 孙太医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寻地方安置......” 棠宁道“交给我吧。” 孙太医愣了下“县主?” 他想说那东西血腥吓人,而且这般落下的也不太吉利,不若直接寻个地方埋了,可是对着棠宁格外安静的眼神,瞧着她幽黑眼眸里不带半丝温度,他也不敢多问连忙点点头答应下来“好,等下老夫让人给您送来。” 等孙太医离开之后,棠宁才看向顾鹤莲“顾舅父,你身上有伤,又熬了一整夜,该去歇着了。” 顾鹤莲张嘴刚想说话,就听棠宁道“姨母这里我不放心,等她下次醒来后情绪不稳也得有人陪着,可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能不能麻烦顾舅父替我守着姨母,暂时住在这院中西厢?” 顾鹤莲“......”到了嘴边拒绝的话咽了回去,他说“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勉为其难暂住几日。” 棠宁没在意他故作挽尊“那多谢顾舅父。” 顾鹤莲“咳”了一声,到底脸皮还没修炼到位,有些暗红的转了话题“对了,你刚才管孙太医要那没了的死胎干什么?” “自然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没道理姨母悲恸伤怀,有些人却能安安稳稳地待在大牢里。 谢天瑜的所作所为让棠宁恨极了他,也让她头一次生出阴暗恶毒的心思,她想要谢天瑜亲眼看到他造下的孽,让他亲眼看到他害死的骨肉至亲,他不是不在意这些吗? 她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真就铁石心肠到那般地步! 第441章 第441章 ...... 萧厌安置好了太皇太后,看着秦娘子替她施针,老人闭着眼躺在床上还没醒来,呼吸有些沉重,而且像是陷入梦魇,她眼皮一直轻颤着,哪怕睡着时也不曾安宁过。 “太皇太后的癔症我一直有意控制着,宫中人多眼杂,她不能太过清醒,否则陛下是容不下她的,如今督主将人接出来,我想办法替她施针用药,虽然短时间依旧认不得人,可也不会再恶化。” 秦娘子用完针后,床上的老人呼吸就平顺了下来。 萧厌垂眸看着床上的人“她不认人也好。” 他如今这副模样,太奶奶怕是也认不出来,而且清醒过来对她老人家来说也未必是好事,要再次直面当年那些事情,太奶奶未必能够承受得住。 “你且慢慢治着,只要她身子康健安好就行。” 萧厌跟秦娘子出来时,外头天已经大亮,缙云走上前来,就说了陆皇后去了太皇太后宫里的事情。 “铖王府的消息传去凤禧宫后,陆皇后那边没什么反应,既未朝外送信,也未曾有异常举止,只是天亮之后去了太皇太后宫里,督主,咱们之前是不是想错了?” 如果谢寅真跟陆皇后有关,她怎么可能坐得住? 萧厌闻言看他“她什么都没做?” 缙云摇摇头“没有。” 那就有意思了。 萧厌轻捻着指间,眉峰轻挑时带着一抹若有所思。 陆皇后全无动作,要么是他猜错了,谢天瑜的事情跟她全无关系,她对谢寅的身世也一无所知,所以毫无畏惧。 要不然就是陆皇后笃定了就算谢天瑜落罪,摊上谋逆大罪哪怕毫无活路,他也绝不可能出卖她。 萧厌瞧了眼天边已然漫开的晨曦,那升起的太阳让得昨夜狂风暴雨都好像未曾有过。 陆皇后身居后宫多年,安帝登基之后,铖王难进后宫,早年间二人若有来往也定不敢频繁,而等他回宫接手宫防之后,这二人私下见面绝不超过五指之数,否则不可能瞒得住他。 换句话说,这二人就算真有奸情,这份奸情也早就生了距离。 一个当着有夫有子,高高在上的中宫皇后,一个搂着自己的王妃恩爱温存,哪怕是虚情假意,也未必不会弄假成真。 陆皇后凭什么觉得,铖王能数十年如一日绝不背叛? 她是笃定铖王对她的“深情”呢,还是有别的什么让她这般无畏 ? 萧厌突然嗤笑了声,如果不是他猜错了,那就是铖王跟皇后身上还藏着别的事情,他朝着缙云说道“继续派人盯着凤禧宫上下,桓王妃那里也留些人,还有,找人去戳一戳四皇子。” 皇后稳得住,那四皇子可未必。 挖一挖,指不定能挖出些有意思的。 缙云点点头答应下来“对了督主,女郎让人送了东西过来,想要督主帮忙给铖王送过去。” 萧厌扬眉“什么东西?” 缙云低声絮语了一句,见一旁秦娘子满脸错愕,他压低了声音。 “杭厉已经把东西交给了府里的人,说女郎吩咐务必要亲手交到铖王手上,亲眼看着他打开。督主们要送吗?” 萧厌倒是没想到他家那朵海棠花扎起人来浑身都是刺儿,犹记得初见时她又怂又怕,一吓唬就哭的跟个滚地小猫儿似的,如今倒是懂得以牙还牙了。 “既是女郎吩咐,自然要送,让人包好些,寻个好时辰,最好是夜深人静时,好让铖王惊喜。” 缙云“......” 秦娘子“......” 你确定是惊喜? 萧厌望着不远处盛放的花树,像是瞧见小海棠瞪圆了眼故作凶狠的脸,他突然有些想她了。 第442章 第442章 铖王突然入狱,被查出府中私藏军中禁物,兵部、军器司上下都遭牵连,眼见着无数人接连下狱,朝中人人自危,特别是那些往日曾跟铖王府交好之人,对着大肆抓捕的黑甲卫更是双股战战,生怕被铖王谋逆之罪沾染。 宋瑾修得知此事时,已经是第二天入宫当值时。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铖王府的事情,就连谢寅并非铖王妃亲生的消息也传扬开来,而对于这事的议论,甚至还要盖过了铖王意图谋反的刺激。 宋瑾修进了衙中,就见那些同僚三五成群站在一起说着这事。 “那铖王妃也真够可怜的,夫君想要杀她,儿子也是假的。” “听说铖王当年是处心积虑接近她,这些年也一直伪装深情,当初他们二人那婚事可是闹的满京城都知道,可如今......” “谁能想到啊,那铖王居然是这种人。” “对啊,这旁人装上一两年也就罢了,他这一装就是十几年,这种人,简直可怕。” 人群里一些年纪大的,还能记得当年铖王求娶荣家二娘那架势,那可是闹的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 人人皆知铖王对荣家女娘一见钟情,百般求娶方才得偿所愿,这些年一直珍之重之,可谁能想到...... 那些人都是忍不住直摇头。 有人唏嘘“旁的就也罢了,那个谢世子也不知道是谁的儿子,这些年一直养在铖王妃膝下,也亏得萧督主他们这次凑巧查出来了,要不然铖王妃怕是要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旁边的人不屑冷哼了声“可别叫什么谢世子了,陛下都说了,铖王妃的孩子那才是世子,那个谢寅还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孽种,这次能不能保住命都不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冷不丁被身旁人拉了一下。 说话那人吓的一激灵,扭头见是宋瑾修,顿时皱眉“宋录事,你干什么?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宋瑾修却顾不得解释,只是急声问“贺大人,我刚才听你们说,那谢世子不是铖王妃的孩子?” “对啊。” 那位贺大人理了理衣袖,对着宋瑾修没什么好语气“宋录事还不知道呢?这事儿京里头都传遍了,听说是铖王妃身边一个贴身嬷嬷亲口说的,说铖王妃当年产子时被人做了手脚。” “有证据吗?” “这我哪能知道,枢密院的人还在查呢。” 宋瑾修沉着眼“既然还没证据,就意味着谢寅身世尚还没确定,若此事是假的,谢寅遭诸位这般议论岂不冤枉?” 那几个人原本只是随口闲聊几句,哪能知道宋瑾修张嘴就上纲上线,几人脸上都是不好看。 “宋录事,我们只是闲聊......” “对啊,随口说几句罢了。” 宋瑾修皱眉“闲聊也不能说尚无证据之事,既未查明,诸位怎能这般肯定他就不是铖王妃的孩子,这事没查清前,本不该传遍京城,而且这等皇家隐秘诸位怎能宣之于口?” 那几人被宋瑾修一个小辈教训,只觉颜面无光。 先前说话那位贺大人更是沉着眼就想说话,却不想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声音。 “哟,诸位大人都在呢。” 第443章 第443章 宋瑾修回头,就看到穿着官袍朝着这边走过来的傅来庆。 傅来庆踩着门前进来,笑眯眯地就说道“刚才隔得老远就听见里头有人训斥诸位大人,我这还以为是许郎令在呢,没曾想是宋录事。” “怎么着,宋录事升官儿了,这是接了许郎令的活儿了?” 宋瑾修脸色一变“你休得胡言,我何曾训斥他们,不过是提醒诸位大人谨言慎行。” “外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要什么谨言慎行,诸位大人不过是在衙中随口闲言几句,又未曾说与外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傅来庆说完之后一拍额头“哦,也不对,这还有个宋录事呢,你这刚才狱中出来,又是面过圣的,是还是得小心些。” 那几位大人想起宋瑾修是怎么出来的,脸色都是变了。 傅来庆却犹嫌不够“对了宋录事,我记得你们宋国公府没出事前,跟铖王府走得挺近的,你跟那位谢世子,还有当初陆家的那位三郎君可是并称京中三杰来着,铖王府这事你就没提前知道点儿什么?” “你什么意思?”宋瑾修脸顿沉。 傅来庆半点不惧,只笑眯眯地道“没什么意思啊,我这不是觉得宋录事手段惊天,先前陆家那事还是靠着您检举揭发,才能将陆郎令送进牢里,陆中书禁足府中,听闻枢密院那头也是借着你的消息才得了漕粮一案的线索。” “你往日跟陆家往来,都能探听到这些旁人探听不到的消息,那想必跟铖王府往来也不该一无所获吧,那铖王在府中募兵、囤积军械,这么大的事情你就半点儿都不知道?” 宋瑾修脸色难看的厉害“铖王所行谋逆,怎会轻易让人探知?” “那陆郎令做的事也隐蔽着呢,宋录事不也知道了?” “你......” “哎呀你别气,我这不是随口说说。” 见宋瑾修脸色乍青乍白,傅来庆耸耸肩 “我只是一片好心,觉得宋录事能靠着漕粮的案子逃出囹圄官复原职,这要是再能知道点儿铖王府的事儿,指不定就能平步青云前程无量,不过您要是不知道那也就算了,反正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宋录事,我这人心直口快,你别介意。” 偏傅来庆说的话桩桩件件都踩在他的死穴上,句句不提他忘恩负义,却句句都道尽了他寡鲜廉耻凉薄绝情。 宋瑾修被堵的想说话说不出来,想要呵斥傅来庆他 又道歉的利落,他像是被傅来庆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发抖,用力抿着嘴角额上青筋都浮了出来。 他脸色变幻了几次,可却并未像是傅来庆想那样爆发出来,只是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道“陆家的事陛下自有定论,傅大人若不满我回来大可直接上书,你们尚书省谏官也有直奏之权。” 他抬眼看向那些同僚“我方才绝无半点训斥之意,只是担心诸位祸从口出。” “谢寅的事情尚未查清,如今就下定论为时尚早,而且他就算不是铖王妃亲子,那也是铖王血脉,皇室之人,他身份有异被人议论嘲笑打的是整个皇室的脸。” “陛下眼下厌恨铖王自是不会在意,可若等铖王之事过去,外间谣言殃及皇室,到时候诸位今日之言便会留下祸端。” 宋瑾修垂着眼,那消瘦的脸上有些苍白“我知道诸位厌恶我跟陆家之事,也觉我反复无常毫无情谊,可是陆家之于我却是先出卖我的人。” “我受生父连累,一时行差踏错,百口莫辩,可要是诸位沦于我当日境地,你们会做何选择?” “我宋瑾修,问心无愧。” 他说完之后,抬头看了傅来庆一眼,就直接转身离开,而衙中那些原本对宋瑾修有意见的人都是沉默下来。 第444章 第444章 傅来庆从这边离开的时候,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些人提起宋瑾修时,虽然依旧一副不屑为伍的样子,可神色明显缓和了下来,就连先前被他挑起厌憎的贺大人他们,也绝口不提宋瑾修“犯上训斥”之事。 傅来庆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下职遇到曹德江时,郁闷至极。 曹德江不爱见他这副霜打了茄子的样子“又怎么了?” 傅来庆小声将白日的事跟曹德江说了,等说完后就得了个“蠢”字。 见傅来庆瞪眼一副不服的样子,曹德江没好气“你不是蠢是什么?宋瑾修出卖旧友,又卖了陆家,舍了他亲生父亲才得以官复原职,这事情满朝谁不知道,用得着你来提?” “能留在门下跟宋瑾修共事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人精,他们自会防着他,孤立他,轻易绝不会跟他深交,更会将他排斥在公务之外,就算宋瑾修想要跟人解释自辩,都没人会愿意多听一句,反而会觉得他越发虚伪。” “可是你倒好,专程给他搭了台子,让他得了跟人辩解的机会。” 傅来庆不服“他辩解了又能怎样,谁还会信他不成......” “你知道个什么!” 曹德江一巴掌就糊在傅来庆脑袋上,将他梗着的脖子打缩了回去“他根本就不需要人信,他做的那些事情也没办法推脱,可是被迫的和自愿的完全是两回事,宋家那事他是受了牵连,陆家的事也是陆执年背叛在先。” “他以自身处境来博人同情,对陆家心狠,却又对曾与他交好的谢寅出言维护,哪怕那些人中只有很少一部分被他触动,觉得他并非当真无情,甚至生出若是他们落到宋瑾修那地步会作何选择的心思,就离他们接纳宋瑾修不远了。” 曹德江看着脸色变化的傅来庆 “你们尚书省那边跟门下省里的人向来都不怎么和睦,平日里你十天半月都去不了那头一回,怎么今天突然就去了,还能那么恰好地听见宋瑾修的话,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 傅来庆愣住,他是听闻宋瑾修进宫了,还听说他跟人起了争执,所以跑过去看热闹的。 想起之前的事,傅来庆突然骂了一句“那狗东西,他算计我?!” 曹德江横了他一眼“宋瑾修经过一次牢狱之灾,早非从前,而且那般境地他还能脱身,足见他手段。” “我知道你自小就跟他不睦,对他的事也格外上头,再加上宜阳县主那 边,你就更会针对宋瑾修,可是你要知道朝堂上的事情不能感情用事,你若是再这么不长脑子,早晚被人利用个干净。” 傅来庆张大嘴“舅爷爷怎么知道......” “就你那点小九九,连你祖母都瞒不过,还想瞒得住谁?”曹德江看着他“你想讨人家小姑娘欢心,干点儿什么不好,非得去干落井下石的事,你以为你踩宋瑾修几脚,人家小姑娘就能高看你两眼?” “我告诉你,那宜阳县主不是那般狭隘的小女娘,你要是真踩着宋瑾修跟她示好,她估计只会觉得你小人得志,仗势猖狂,你也不想想,谁家好儿郎会专门盯着个落魄之人费尽心思朝死里踩的。” “还是你会喜欢个睚眦必报,落井下石的小人?” 傅来庆被曹德江说的脸都白了。 他的确是存了这心思的,宋瑾修对不起宋棠宁,他想着宋棠宁对他定然厌憎,他若是能够教训了宋瑾修定然能讨得宋棠宁欢心,可是曹德江的一番话却是如同轰雷将他炸的猛然清醒。 曹德江见他垂着脑袋的样子满是丧气的样子,伸手薅了一下“行了,走吧。” 傅来庆愣了下,瓮声道“去哪?” “自然是积云巷。” 傅来庆错愕抬头。 第445章 第445章 曹德江没好气道“我先前就跟跟宜阳县主约好,这几日要去她府中跟她议事,你跟我一道去。” 傅来庆顿时欣喜,上前就扑着曹德江“谢谢舅爷爷,舅爷爷最好了。” “滚蛋!” 曹德江啐骂了声。 ...... 傅来庆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宋棠宁了,先前他托傅老夫人送来的东西被全部带了回去,宋棠宁是女娘,他与她又毫无关系,贸然上门拜访又不合适,如今能跟着曹德江一起名正言顺地去瞧一瞧心仪之人,傅来庆欢喜的恨不得手舞足蹈。 只是等到了积云巷,他整理好头发,拍打整齐了衣裳,有些紧张地跟着曹德江进了棠府大门。 等穿过前院廊庭见到宋棠宁,瞧见坐在她身旁,一身玄青色襕衫抬眼望过来的萧厌时,傅来庆脸都青了。 “曹公,傅郎君。”棠宁起身将二人迎了进去“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先前你不是托人来问书院副山长的事,我刚巧知道个合适的人,他过几日要进京,我来跟你说一声,而且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听闻你也去了铖王府,这小子担心你,非得缠着我过来。” 曹德江没瞒着傅来庆的小九九,反而直白点了出来,等说完后才看向萧厌“倒是萧督主怎么也在?” 萧厌抬眼冷淡“本督在,很奇怪?” 曹德江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刚出了铖王的事情,朝里上上下下又抓了不少人,老夫还以为萧督主在忙着。” “铖王的事自有刑司在审,那些下狱的也有他们的去处,若事事都要本督去管,要他们还有何用?” 萧厌薄唇轻掀,言语沁着冷“本督忙了一天一宿,好不容易才得闲歇一会儿,没成想曹公就来了。”还带着个碍眼的狗崽子! 曹德江“......” 他怎么觉得这话有些阴阳怪气? 曹德江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萧厌,见他神色如常,依旧是往日那副冷淡淡的样子,而且他们之间也算是“合作”过的,未曾有什么嫌隙。 萧厌无端端的怎么会阴阳他? 曹德江只以为自己感觉错了,笑着道“怪我,要是早知道萧督主在县主这里歇息,老夫就换个时间再来了。” “那本督叫人送二位出去?” 曹德江“??” 棠宁“???” 萧厌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傅来 庆,敛眸藏了眼底煞气,对上女孩那满是震惊错愕的眼神,扯了扯嘴角“玩笑的。” 傅来庆“......” 见曹德江和宋棠宁都是放松下来,他却是背脊挺直半点不觉得是玩笑,他总觉得萧厌那一眼想要剐了他。 第446章 第446章 曹德江只觉得今日的萧厌格外的平易近人,还会开玩笑了,他哈哈笑了声就被棠宁引着落座。 惟独傅来庆只觉得后背发凉,半个屁股边儿挨着凳子边缘,双手放在膝盖上,背脊绷得笔直,显得格外的乖巧。 曹德江却误会了他这是见到了心仪的小女娘才会紧张,暗道了声没出息。 “昨夜的事老夫也听闻了些,外间传的很是凶险,县主和铖王妃都还安好吧?”曹德江关切。 棠宁柔声道“多谢曹公关心,我和姨母一切都好。” 铖王妃有孕的事只有铖王府的那些人知道,她如今落了胎,棠宁也不想再将此事继续传出去,她对着曹德江说道“铖王府先前一再送信过来,说是老太妃病重,让姨母回去侍疾,谁能想到铖王那般歹毒,居然害死了老太妃嫁祸给我姨母,还想对她灭口。” “好在我担心姨母安全,央求了阿兄陪我一起过去,又凑巧遇见二皇子和吴大人因为凶案去京巡营请了兵,要不然昨天夜里我和姨母还有阿兄,怕是都得遭了铖王毒手。” 这是萧厌他们一致对外的说辞,也是安帝默许了的。 二皇子昨夜的那番剖白让安帝对这个儿子生出庇护之心,连带着对于二皇子“凑巧”撞见铖王府的事情也全当默认。 曹德江面色不变,只当听不出这话里的漏洞“那当真是凶险。” 旁边傅来庆却是情真意切,听的是心惊胆战“那铖王怎么这么歹毒,老太妃可是他的生母,他居然拿着老人家的命来算计王妃,还好二皇子和文信侯他们凑巧赶过去,若不然你们出了事,怕还不知道会被他扣上多少黑锅。” “所以说老天有眼,善恶有报,县主和萧督主都是好人,才能得文信侯他们相助。” 棠宁看着傅来庆居然真信了文信侯他们凑巧,沉默着没说话。 萧厌有些意味深长地瞟了眼曹德江。 曹德江“......” 哪怕萧厌什么话都没说,他也感觉到脸皮发涨,抬手糊了傅来庆一巴掌就说道“闭嘴!” 傅来庆“?” 人一趔趄,他捂着脑袋满脸莫名“舅爷爷?” 他又怎么了他? 棠宁瞧着满眼茫然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傅来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上次见时就觉得这傅家郎君有些憨憨的,没成想单纯成这样,那般人人都知道是敷衍的说辞,他居然信以为 真。 朝中那些人都是人精,就连她往日见过的那些少年人也大多心思深沉,如他这般的倒是罕见。 看傅来庆回头望过来,棠宁连忙掩住笑轻咳了一声,只是嘴角梨涡未曾散去,晃得原本有些羞赧的傅来庆忍不住耳根发红,有些憨傻地揉了揉后脑勺,跟着咧嘴笑起来。 萧厌“......” 咔的一声,手里杯子裂了缝。 “阿兄?” 棠宁回头见茶水溢出来落在萧厌手上,她顿时顾不得傅来庆,连忙转身伸手就想去夺杯子。 第447章 第447章 萧厌侧身挡开,将两半的杯子放在桌上“这些杯盏不好,回头让人换一批。” 棠宁瞧了眼四分五裂的杯子皱眉道“是该换了,怎么倒点水也能裂了。”她忙拿着帕子递给萧厌,就见他虎口附近有些发红,她顿时有些着急“好像烫着了,我去取些凉水来。” 她起身就匆匆出去,萧厌坐在那里伸手拿着帕子盖在方才烫到的地方,抬眼扫过厅中二人,神色散漫。 “我家女郎性子急,见笑了。” 曹德江还好,见状未曾多想,只是觉得萧厌和宋棠宁兄妹关系果然如传言中和睦,惟独傅来庆,看着桌上四分五裂的茶盏,还有萧厌那若有似无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原本还羞红的脸僵的不知所措。 他未来的大舅哥,好像想要宰了他。 宋棠宁端着凉水匆匆回来就放置在萧厌身前,将他手浸泡其中,见那被烫红的地方消退了一些,她这才松了口气。 萧厌见她神色紧张的样子,温声道“没事的,我以前刚进宫当值时被烫过无数回,皮糙肉厚的,早就习惯了。” 宋棠宁顿时心里一揪“这种事情哪有习惯的,待会儿我去找秦姊姊讨些烫伤膏。” 她压了压萧厌想要抽出来的手, “再泡一会儿,免得起泡。” 萧厌见状只能随了她,挽着衣袖将手继续泡在水里,一边却是抬头朝着曹德江问道“曹公方才说棠宁先前托您找的书院副山长有头绪了?不知道是哪一位高人?” 曹德江回道“他的名讳怕是很多人都未曾听过,不过此人才学是顶顶出众的,最重要的是,此人不重名利,且恩怨分明,宜阳县主如果能将他请进书院,将来绝不怕他为了利益跟你反目。” 棠宁闻言来了兴趣“不知他尊姓?” “他叫施长安。” 施长安...... 棠宁嘴里低念了一声这名字,只觉全然陌生,看向身旁萧厌时,萧厌也是摇摇头“本督未曾听过此人。” “萧督主自然是没听过的,不过他有个师兄你应该听说过,叫夏侯令。”曹德江说道。 萧厌神色微顿“北陵朝的那个国师?” “对,就是他。” 萧厌顿时来了精神,见棠宁满是茫然的样子,逐朝着她解释说道“北陵原是游牧散族,跟大魏成界河相邻,以前北陵还是数十部族各自为政,可大概是十三年前,北陵宗延部出了一位有 大魄力的汗王,又得了一个姓夏侯的军师相助,短短五六年时间就掌控了北陵过半部族。” “那个军师,就是夏侯令?”棠宁问道。 萧厌点点头“此人据闻是天纵奇才,于军事之上更是诡异莫测,他在北陵的地位极高,宗延部的那位汗王立朝之后,就封了他当了北陵的国师,权势只在汗王之下,只是本督没听闻过他居然还有师弟。” 曹德江说道“老夫也是偶然知道的,那夏侯令本是南齐人,跟施长安师出同门,不过他犯了门中大忌叛逃出师门,后来还杀了师门上下所有人,连施长安也险些死于他手。” “施长安曾经投效北境边军,想要借大魏和北陵摩擦寻夏侯令报仇,可是计差一筹险些死在了北境。” “老夫当时凑巧救过他一命,也就此得知他跟夏侯令之间仇怨,这些年施长安还曾去过几次北陵,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两年前更是在北陵皇都被人废了一条胳膊。” “那次回来之后,他大概是断了念想,自此再未去过北陵。” 第448章 第448章 棠宁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大魏之外的那些地方,而且北陵的事情对她来说虽然遥远,可这种权术博弈却让她听的津津有味。 傅来庆却是早知道北陵的国师,忍不住就道“一个屡战屡败,还断了胳膊的人,舅爷爷怎么让他来给县主当山长?” “你知道什么!”曹德江皱眉呵斥“谁说他败了就不配?” 他说完后看向宋棠宁沉声道“县主可知道,老夫为何让你请他?” 棠宁垂眼细想了片刻,才有些迟疑着开口“是因为施长安输的并非是能力,而是时事,他虽然没能奈何得了夏侯令,可是夏侯令身为北陵朝国师,借的是整个北陵朝的势才能压得住他。” “施长安能够屡屡出入北陵皇都,朝着一国国师动手,却还能全身而退,哪怕最后丢了一条胳膊,他也绝对是个很有能耐的人。” 就比如是大魏京城,一个人想要对付权倾朝野的萧厌,能活着几进几出最后还能安然保命的,怎会没有能耐? 曹德江目露赞赏“县主说的不错,施长安在北境边军的时候,就曾设计坑杀北陵两万先锋,后来几次入北陵境内,都是闹的北陵皇都天翻地覆,两年前他借北陵万鹄一族之手,只差一丝就废了北陵汗王,虽然最后败了,却也让老汗王身死,几位皇子争权打得不可开交。” “曹公是说,两年前北陵突然内乱是因他而起?”萧厌在旁开口。 曹德江点头“没错。” 他面上露出些可惜,北陵算得上是魏朝心腹大患,如果真能让施长安成功了,北陵早就乱成一团,大魏或还能占些便宜。 只可惜施长安到底只有一人。 曹德江叹了一声“他这人很独,也不愿借外力,可人力终有穷,那一次施长安再回来时断了一臂,一夜白头,打那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北陵,只留在濮姚那边当了个教书先生,我听闻县主书院缺位山长时,第一时间便想起了此人。” “他前几日曾来信说要入京一趟,县主若是有意,老夫可以安排让你们见上一面,只不过他脾气有些古怪,且也难以用利益打动,能不能请得动他就全看你自己了。” 棠宁却没有因为曹德江这番话就生退却之心,她对于书院的野心很大,绝不是仅仅局限于这大魏京城,可是她年少稚嫩,无论经历还是学识都难以服众。 在她成长起来之前,书院需要一位足够有能力有魄力的人来帮她“掌舵”。 萧厌的 身份让他不能插手书院太多,否则安帝和朝中那些原本帮衬的清流朝臣都会觉得不安,而曹德江口中这位施长安,无论能力、手段,都是目前来说最为合适的人。 她自然是要亲自去见一见。 棠宁连忙说道“曹公能帮忙牵线,让我跟那位施先生见上一面,棠宁已是感激不尽,至于旁的事情,我会亲自去跟施先生谈,定会竭尽全力将人留在书院。” 曹德江笑道“那好,等他入京,我派人告知于你。” “多谢曹公。” “那书院筹建的如何了?” “已经开始修院舍了......” 棠宁低声跟曹德江说着书院那边的进度,听他询问一些事情时,也是认真回答着。 曹德江原本只是闲聊几句,可瞧着小女娘进退有度,又颇有分寸的样子,便问了些书院建成后的事情,其中存了故意考校和为难的心思。 可棠宁未曾回避,反而大方地回答,遇到一些先前未曾想过的事情,也会在认真思量之后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然后再神色恭谨地请教曹德江的看法。 萧厌坐在一旁安静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看着她眉目飞扬自信,与曹德江亦能从容交谈,那双眼不见往日怯弱,反像是洒了一层光耀眼生辉,而曹德江也是难掩赞赏之色。 他心中生出些隐秘的自豪感来,垂头将泡在水中的手收回时,旁边就递过来一方帕子。 萧厌抬眸,就见她朝他露齿一笑,然后扭头继续跟曹德江说话。 第449章 第449章 他拿着帕子心口塌陷的越深了些,喉间低笑了笑,将帕子覆在手上轻擦了擦,然后慢条斯理地折好塞回袖子里,再抬眼看向不远处满是爱慕瞧着他家小海棠的傅家狗崽子时,突然就心平气和起来。 这狗崽子那么蠢,他家小海棠才瞧不上。 傅来庆突觉身上凉意一消,下意识回头,就对上萧厌颇为和善的眼。 “......” 傅来庆大舅哥又喜欢他了? ...... 曹德江他们在棠府待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等离开的时候,傅来庆才找到机会单独跟宋棠宁说话。 他跟宋棠宁说了先前在宫里的事情,然后满是懊恼“对不起啊宋小娘子,我原是想要教训宋瑾修的,可没想到被他利用给他搭了戏台子。” 棠宁倒没想到宋瑾修会变成这样“不怪你,他那人不是不会为人,只是往日不屑,如今处境不好了倒是什么都能利用了,傅郎君往后不用专程去找他麻烦,免得再被他算计。” 傅来庆连忙道“我知道了,舅爷爷已经教训过我了。” 棠宁看了前面正跟萧厌说话的曹德江一眼“曹公对你很好。” 傅来庆脱口道“舅爷爷也很喜欢你。” 棠宁“......” 见身前的少女抬头看他,傅来庆脸上“唰”地通红,连忙有些结巴的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舅爷爷总夸你聪慧,还说你跟京中其他那些女娘不同,说你要是知道我朝宋瑾修落井下石肯定会不喜欢......” 他越描越黑,嘴里话越发结巴,脸上透红时,连交领下的脖子都红了一片。 棠宁还从没见过人脸能红成这样,她有些失笑,却还是低声道“我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没必要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花费精力,而且与他纠缠对自己也没好处,傅郎君有大好前程,不比他污名满身,何必拿着金玉去碰烂石。” 傅来庆脸上发烫“你觉得我是金玉?” 棠宁点点头“你,傅老夫人,曹公,在我眼里都是金玉,哪怕只是被宋瑾修那种人磕损半点都不值得,我听闻傅老夫人有意替傅郎君议亲,等你将来娶了娇妻美眷,诞下麟儿,便能知道曹公今日教训你那些非是为我。” 她笑起来眸色温柔,如春日海棠,让人移不开眼。 “说起来傅郎君对我和阿茹还有相救之恩,傅老夫人也帮过 我好几回,等你将来成亲时,定要记得送张请帖来棠府,我和阿茹必定给你和你未来的夫人备一份厚礼。” 傅来庆原本涨红的脸上瞬间血色消退。 “宋小娘子,我......” 他张嘴想要说话,宋棠宁就直接笑着道 “傅郎君,我不姓宋了。” 她温柔,却坚定,也没给傅来庆捅破心意的机会。 “曹公在叫你了,你该走了。” 傅来庆看着近在咫尺,却毫不犹豫将他推开的小女娘,她连让他表达心意都不愿意,他手脚有些发凉,来时的欢喜快乐散了个干净,一颗少年慕艾的心也摔的稀碎。 第450章 第450章 外间天色擦黑,棠府门前点亮了灯笼,曹德江站在门外低声跟萧厌说起陆家的案子“陆肇那事,萧督主可有头绪了?” 萧厌说道“有账本在,有没有头绪他都逃不过。” “这个老夫自然明白。”曹德江对着萧厌没有绕圈子“只是陆崇远这几日安静的有些过分了,他不是会束手就擒的人,萧督主跟陆家打交道也非一两日,当知道他们积势多年,没那么容易因为一本账册就被压下去。” “陆肇对于陆家未必真有那么重要,萧督主还是多当心的好。” 萧厌听出了他话中好意,神色微缓“我知道,多谢曹公提醒。” “还有一件事......”曹德江迟疑了下“老夫听闻太皇太后被送往城郊皇庄养病了?” 这事宫中上下瞒不住人,萧厌也不意外有人会来问他,他神色平静地说道“宫里人多嘈杂,时有人提起往事,而且近来皇后娘娘和四皇子不知何故,频繁出入太皇太后宫中,每次他们去后太皇太后癔症就会发作,前几日更是大病了一场。” “太医署的人说太皇太后身子经不住折腾,留在故地常忆旧人也只会加重病情,陛下就下令让本督将太皇太后暂时移至皇庄静养,正好秦娘子也在城外,能够方便时时照看。” 曹德江皱眉“皇后母子时常出入太皇太后宫中?” 萧厌“嗯”了声“说是侍疾。” 曹德江闻言脸色一沉,就差直接冷嗤出声,谁不知道陛下对太皇太后都只有面子上的孝敬,这位自从先帝崩逝后就长困寿安宫,宫中那些个主子奴才有谁将她放在眼里? 皇后出身陆家,对太皇太后就更是怠慢,替太皇太后侍疾?要是换作当年那位太子妃还有可能,可是陆皇后和四皇子......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曹德江心中琢磨着陆皇后他们为什么会突然“缠”上太皇太后,那陆家的人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更何况还在陆肇出事之后。 他将疑惑压进心底后,就抬头问道“那太皇太后身子可还好?” “癔症疯魔能有多好,时常昏睡,醒来时也大多认不得人。”萧厌回道。 曹德江紧抿着嘴角半晌,才低声道“老夫曾受太宗提携之恩,年少时也曾得太皇太后指婚,方才有今日膝下儿女环绕,当年太宗身边的人只剩寥寥几数,太皇太后本该尊贵至极......” 他抬眼对着萧厌“陛下将太皇 太后送出宫中静养,行的是孝顺之举,可是宫里向来捧高踩低,多的是一些心黑诡诈之人,他们难免会仗着太皇太后体弱不识人,照顾时大意疏漏,还望萧督主平日能令人多照拂几分,别叫人欺辱了太皇太后。” 萧厌应声“本督自然会让人小心照看。” “不是小心,而是必须周全,老夫知道只要萧督主一声令下,绝无人敢阳奉阴违。” 见萧厌抬眸看他,他沉声说道“老夫愿意允萧督主一个人情,陆家之事若有不便时,你可派人来寻老夫,老夫替你出手一次。” 萧厌面露诧异。 曹德江这人向来不掺和他跟世家之间争斗,无论朝中朝下他跟世家斗的有多狠,他都大多坐壁旁观,领着那帮清流朝臣坐视他们“狗咬狗”,只等着渔翁得利。 第451章 第451章 先前漕粮案时,见着世家被他弹压,曹德江落井下石了一波,替清流一脉从世家手里抢回了几个要职,可是后来世家毁了证据压过他时,这老狐狸也没少暗地里朝他砸石头,大有铲除“奸宦”再抢些好处的意思。 萧厌跟世家撕扯的不可开交,曹德江就从中搅浑水,待发现两边谁也奈何不了谁时,他又果断收手,只领着那帮清流仿佛什么都没干过似的,让人抓不住把柄,又奈何不得。 这人精明至极,心思也深,向来是片刻不沾身,想拉拢都不成。 可没想到为了太皇太后,他居然能允诺出来一个人情,还愿意帮他对付陆家。 萧厌若有所思“曹公为何这般在意太皇太后?” 曹德江道“老夫说了,太宗对老夫有提携之恩。” 见萧厌挑眉似是不信,曹德江也没多做解释“萧督主只需告诉老夫,这人情你是要,还是不要。” 萧厌笑了声“自然是要的,曹公既然开口,本督哪有推拒之理,您放心,本督会亲自交代下去,让人好生护着太皇太后。” 曹德江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多谢萧督主了,天色不早了,老夫也该走了,萧督主自便。” 他回头看向跟上来的棠宁“宜阳县主,书院的事情之后若还有不决之处,你可以随时来曹家寻老夫,至于施长安那边,待他进京之后,老夫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你。” 棠宁福礼“多谢曹公。” 曹德江上了马车,傅来庆垂着脑袋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跟在他身后爬了上去,等蹲在车辕上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棠宁,那眼巴巴儿的样子像极了落水的小狗。 棠宁温柔道“傅郎君慢走。” 傅来庆见她丝毫没有动容,小脸垮了下来,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后,就放下帘子钻进了马车里,然后跟受了打击一样,抱着膝盖窝在马车角落里自闭。 “你干什么?” 曹德江正想着太皇太后的事,冷不丁瞧见缩成一团的傅来庆,顿时没好气。 傅来庆埋着脑袋“舅爷爷,我是不是不招人喜欢?” 曹德江直言“你是挺惹人烦的。” 傅来庆“......”脑袋埋得更深了。 曹德江见往日总跟他斗嘴的臭小子突然这么安静下来,不像往日嬉皮笑脸,突然觉着有些不对劲。 他掐了他后脖颈一下,待傅来庆抬头时 ,就见他眼睛红红的。 老爷子愣了下“怎么了这是?” 傅来庆红着眼圈,说话时都带了瓮气“宜阳县主祝我早日得觅得如花美眷,到时她来给我贺礼。” 第452章 第452章 曹德江“......”他松开傅来庆的后脖颈,有些纳罕“你唐突人家了?” “我没。” “那你干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干,是她直接跟我说的。” 傅来庆垂着脸可怜巴巴,他要是做了什么也就算了,可偏偏就是什么都没做,连心意都还没表明,就被直接拒了个干净。 “明明她昨日还给我们府里送东西了,我以为她是喜欢的......” 曹德江听他嘟囔皱眉“宜阳县主给你府上送东西了?” “嗯,上好的人参,她身边人亲自交到祖母手里的,我都看见了。” “只你祖母有,别人没有?” 傅来庆张大嘴“为什么要给别人?” “......” 曹德江有些一言难尽,想骂跟前的臭小子一句没脑子,又怕打击的本就难过的傅来庆跳了马车。 他只能忍了又忍,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来“你就没想想,你祖母前脚刚去见了她,她后脚就让人送礼回来是为了什么?” 见傅来庆红着眼满脸茫然,他没好气地道 “你祖母是知道你心意才去的积云巷,言语之间定然会流露结亲交好的意思,宋棠宁若有心要应承这门婚事,就不会在没拿到陆家退婚书前跟傅家往来,就算有所往来,她送礼也绝不会只送你祖母一人。” 傅家做主的虽然是他那妹子,可傅来庆的爹娘却是名义上的“公婆”,若真有心,宋棠宁绝不会顾此失彼。 而且她也不像是那种没有分寸会这般殷勤的人。 那小姑娘分明是有意婉拒婚事,又不愿两家交恶,才特意送了人参给傅老夫人,借此告知心仪免得伤了和气。 偏这傻小子脑袋发热。 曹德江要是早知道宋棠宁昨日朝傅家送过礼,今日说什么都不会带着傅来庆上门。 他看着刚回过神来脸有些苍白的傅来庆,想起方才宋棠宁聪慧敏锐的样子,摇摇头“那小姑娘是个心思周全的,她既然这般跟你说了,就代表她对你无意,而且她是顾全两家情谊才会早早断你心思,免得你将来自苦。” 少年慕艾虽然热烈,却也并非执念不可,若是无意,早早断了对谁都好。 傅来庆垂着脑袋没吭声。 曹德江见好不容易铁树开花的小家伙,还没灿烂两天就被现实打的碎一地,他难得生了些同情。 “好了,别难过了,这京中女娘不少,你再寻个别的喜欢吧,那宋小娘子你的确有些配不上。” “小姑娘聪慧过人,学习的也快,而且愿意受教,你这脑子跟不上她,” 傅来庆“......” 他垂着脑袋眼圈更红了“舅爷爷,你可以不说话的。” 他刚才还是心疼,现在肝儿也疼。 ...... “你刚才跟傅来庆说什么了,让他那副模样?”萧厌也看到了傅来庆临走前那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第453章 第453章 “没什么,就是祝傅郎君早日觅得如花美眷。” 头顶灯笼轻晃着,棠宁随口回了一句之后,就隔着衣袖拉着萧厌的手仔细瞧了起来, 见先前烫到的地方已经没那么红了,那白皙劲瘦的手指依旧好看极了,她这才松口气“好在没伤到皮肉,阿兄下次小心些。” 萧厌瞧着她垂头时高挽起来的小髻,难怪傅家那小崽子一副丧气样子,他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反手捏着棠宁的手腕,喉间压着笑意说道“昨天一夜没睡,困不困?” 棠宁声音软哝“先前还有点,这会儿不困了。” 曹德江是位很厉害的长者,看似温和慈祥,可说话时却隐藏着锐利,先前跟他“闲聊”时,棠宁丝毫不敢松懈,要一直打起精神再三思量才能应付他时不时递过来的考校,还要竭力去吸收曹公言语间的“指点”。 这会儿睡意全无,整个人精神的不得了。 萧厌问“那要不要去诏狱看看?” 棠宁连忙脸色一怔“看铖王?” 萧厌“嗯”了声“昨夜将人抓了之后,就忙着宫里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去问候铖王,你先前不是让人送了礼给他,要不要过去看看?” “要!” 棠宁站直了身子正想说话,才蓦然惊觉自己的手腕还被人捉着。 她有些不解地将目光落在他手上,还没等开口,萧厌就已经神色自然地松开了她,收回手拢在袖中朝着她道“那我先让人备车,你去换身衣裳,诏狱夜里阴冷,记得带件斗篷。” 棠宁看着萧厌语毕后,就扭头去吩咐沧浪他们备车,那崖岸身形在门前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手腕,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棠宁看了眼萧厌垂落在身侧的手,比划了一下。 阿兄的手,真大。 ...... 夜里的诏狱格外的安静,牢中的衙差都守在外间,里头只有关押的重犯,一些白日里受过刑的犯人隐约传出的呻吟,就像是绵延不断的噩梦,让第一次进诏狱的铖王父子难以安宁。 谢寅脸上白极了,没了往日世子的高高在上,一身云绣锦衣皱皱巴巴贴在身上,缩在角落里满是害怕地望着外面黑洞洞的甬道。 “父王......父王......” 那满是痛哭凄厉的叫声断断续续,让他怕的有些发抖,他抓着身旁的牢门栏杆,朝着关在 同一个监牢里铖王颤声道“父王。” 铖王窝在干草堆上,抬头冷漠“干什么?” 谢寅有些害怕“他们,他们会不会也对我们动刑?”他声音都在发抖,嘴唇苍白极了“我听说萧厌入宫后最早去的就是刑司,他手里审过的人就没有不开口的,刑司那些人都是手段歹毒,他们要是刑讯,那我们......” 铖王脸色也有些不好,紧握着拳心却没说话,要是以往萧厌自然不敢对他动刑,可是这次被他搜出那些奔雷弩,加上王府里藏着的那些东西,安帝对他必定动了杀心了,萧厌就算审问时用刑也没有人会过问。 “父王,我怕......” “你怕什么!” 铖王皱眉看向谢寅那心惊胆颤的样子,原本想要厌恶呵斥,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强行咽了回去“本王虽然有错,可是你母妃还在外面,你是你母妃的亲儿子,是她至亲血脉,她总不会真眼看着你去死。” 他如今落到这般地步,宗室那边恐怕保不住他,能够救他的只有他跟荣玥的这个“儿子”。 他知道荣玥心软,就算恨极了他,也难以眼睁睁看着谢寅去死,只要她能一时心软让得萧厌放了谢寅,只要谢寅能够逃出去,他就有办法借着这个“儿子”保住他自己的命。 铖王竭力露出温和之色,起身走过去低声安抚着谢寅“你母妃会护着你的。” 第454章 第454章 “可是......” 谢寅脸上还红肿着,那是昨天夜里铖王妃留下的,想起铖王妃满是绝情地说她没有他这个儿子,他白着嘴唇“可是母妃气我,她还让萧厌将我也一起抓了进来。” 他抬头“父王,祖母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昨夜是信了你的话,才会质问母妃惹的她生气,母妃说她根本就没有害死祖母,她说是您......” “你信她?” 铖王看着急于推脱责任的谢寅,陡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见过有哪一个杀了人的人会主动承认自己害人性命的?” “本王是跟你一起从外间进去的,你祖母身亡时只有她和你母妃还有你母妃身边的人在,她们动手害死伺候你祖母的仆人你没看到?” 谢寅手中抖了抖。 铖王低声道“不过你信你母妃也好,她失手害死你祖母,又被本王亲眼看到,她是不会饶了本王的,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她的儿子,只要你随了她的意替她说话,再好好求求她,她定然会放你出去的。” “你是本王唯一的儿子,只要你好好活着,本王就算死了也能安心。” 谢寅听着铖王的话心中动摇,而且铖王话中那隐含着他为了保命舍弃亲父的意思,更是让谢寅难堪慌乱,忍不住急声说道“父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不会害祖母,府里的人也亲眼看到的…” “看到又能如何?” 铖王苦笑“如果我人还在外面,如果王府中人能够作证,哪怕对簿公堂本王也能跟你母妃对质,可是萧厌伙同文信侯他们以谋逆罪将本王下狱,本就存了灭口的心思,他们定然不会让本王有机会开口。” 他神色之间满是苦涩,那双眼里压抑的情绪让得谢寅心里也跟着难受。 “本王跟你母妃恩爱多年,从未愧对过她,可一朝落在她口中却全都成了虚情假意,原以为她只是恼怒棠宁的事情,气恨本王因大局欺骗于她,可如今本王才明白,你母妃是见着顾家泼天的富贵,后悔当年选择了我。” “她与那顾鹤莲不清不楚,又失手害死了你祖母,她跟本王之间再无转圜的可能,定是要本王死在这牢狱之中,可是你不一样,你还有大好的将来,你是她的亲生血脉,只要能出囹圄就不必受我牵连。” 铖王轻抚着谢寅的头发,低低道 “阿寅,是父王没有保护好你,你就算舍了父王,也是应该的。” 谢寅听着他情真意切 的话,看着他神色惨然时眸子里的已经蓄了泪,比起铖王妃对他的打骂责怪,铖王到了这般境地却还一心一意替他着想,甚至愿意舍了自己来保全他。 谢寅心中的天平瞬间就偏向了铖王。 谢寅本就是少年心性,先前对他怀疑已是愧疚,如今更是红了眼眶“父王,孩儿绝不会不管你的,我知道你对我好,也知道你是被母妃所逼才会朝她动手,只要等我出去,我定然会去找皇伯父和那些皇室宗亲替您申冤。” “萧厌他们想要压了此事,拿着谋逆之罪来害父王,那我就把事情闹大,闹到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母妃他们恶毒,知道萧厌和宋棠宁想要替她和顾鹤莲构建且遮掩,才陷害于您。” 铖王闻言落泪“阿寅,你不必如此......” 谢寅见状越发笃定“父王你放心,我定会救你出去!” 父子二人都是情真意切,红了眼眶时心中齐齐怨恨荣玥,铖王看着谢寅彻底偏向了他,正想低声交待他如何去求荣玥心软,却在此时,空荡荡的甬道里却是突然传来拍手的声音。 “啪”、“啪”、“啪”—— 棠宁拍着手,跟萧厌一起从阴暗处走了出来,甬道上熄灭的油灯被人点燃,棠宁望着牢中神色大变的二人嗤笑。 “好一个父子情深,好一个感天动地。” 谢寅脸色剧变“表妹......” 第455章 第455章 “可别,我可当不起谢世子的妹妹。”她话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恍然改口“哦不对,你如今已经不是世子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孽种,可不配攀上我们荣家血脉。” 谢寅愣在原地,随即暴怒“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叫来历不明,我是铖王府世子,是父王和母妃的儿子,宋棠宁,你别以为你攀上了萧厌就能胡说八道,你这是在诋毁母妃!” 棠宁冷笑“你没听清楚吗,你又不是姨母的儿子,有何诋毁可言?” “你!”谢寅目眦欲裂,他神色狰狞地看着棠宁“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问问铖王。” 棠宁看向刚才还跟谢寅诋毁铖王妃,此时却忍不住脸色煞白的铖王,谢寅也是忍不住看了过去,急于求证似的急声道“父王,她是骗我的对不对,我是母妃的儿子......” 铖王心口剧烈跳动,哪怕先前被萧厌他们抓进诏狱时,也没有这一刻手脚冰凉。 他们不可能知道的。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铖王只以为他们是故意诈他,哪怕心慌至极也竭力稳住脸色,佯作恼怒地道“你当然是你母妃的儿子,是本王和荣玥的血脉!” 他抬眼看向外面,满是厉色 “宋棠宁,本王知道你心思歹毒,数次撺掇荣玥离开王府,更倚仗萧厌想要帮着荣玥谋害本王,可你断不该如此污蔑本王。” “当年你姨母生产,王府上下皆是亲眼看到阿寅落地,你如今却说这等胡言,简直不可理喻,是不是荣玥为跟顾鹤莲一起才连阿寅也要舍了......” “蒋嬷嬷没死。” 铖王嘴里的厉言猛地断掉,如同被卡了脖子的鸭子。 棠宁看着他险些稳不住神色的脸说道“当年换子的事情,蒋嬷嬷已经全数吐露,还有你陷害姨母和顾家舅父的事情也已经昭雪。” “你以为你拔了她的舌头,断了她的手脚,就能瞒得住真相?” 铖王下意识想说不可能,他明明看到蒋嬷嬷只剩半口气,明明听亲信说她活不下来,他只是想留着她来引荣玥上钩,甚至出去时他还探过蒋嬷嬷鼻息,明明已经没了。 她那样子怎么可能说得出当年往事?又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萧厌似乎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嗤了声“铖王是不是忘记了,秦娘子还在京中,有她在,就算踏进阎王殿的人也能拉回来。” 他站在棠宁身旁,显得身侧的人格外娇小,抄着手望着铖王时凤目疏冷,下颚轮廓遒峻。 “陛下已经削了谢寅世子之位,想必随后也会去了他的皇室玉碟,他混淆皇室血脉自己就难以保命,王爷想要借着他来求得王妃原谅,好能逃脱囹圄,怕是没希望了。” 铖王身子一晃,所有辩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谢寅看到他脸色苍白的样子,见他居然没反驳萧厌他们,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窖,冷的浑身发抖。 “父王,他们说谎对不对?” 铖王沉默不言。 谢寅脸更白,摇摇欲坠地抓着铖王的肩膀“你说话啊,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他是最尊贵的亲王世子,是荣家和谢家的血脉,他生来就高人一等,被所有人羡艳,他怎么可能是个来历不明的孽种?! 第456章 第456章 谢寅声音凄厉,抓着铖王的肩膀用力摇晃,想要让他说一句宋棠宁他们是在说谎,说一句他们是在胡说八道。 可是铖王却始终都是一言不发,只紧抿着唇神色苍白。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谢寅双目赤红,颤抖着嘴唇,脸色扭曲到狰狞“我是母妃的儿子,是荣家和谢家的血脉,我是皇室子孙,是铖王府世子......你们休想骗我......” “就你这样,用的着骗你?你看看你自己从头到脚有哪一点像是姨母?” 棠宁站在牢门外嗤笑了声“你寡廉鲜耻,无情无义,将谢天瑜的自私歹毒你学了个十足,想来他当年将你带回铖王府时,就是看中你骨子里的卑劣,如你这般养不熟的白眼狼,也配当姨母的儿子?” “宋!棠!宁!!” 谢寅“唰”的快步冲到牢前,用力抓着那铸铁牢门,牢门晃荡之下发出一声巨响,在夜里的狱中极为骇人。 只可惜站在外间的女子却半点都没被他吓到,反而神色平静地望着他发疯,那眼底的讥讽毫不掩饰。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棠宁轻嘲“昨夜在铖王府,你为了让姨母救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你是被谢天瑜骗了,说你从未想过要害她,你说你不知铖王更不知他想害姨母,你从无加害之心,可是刚才你又是怎么说的?” “你想要保你铖王府世子的位置,想要护着你的荣华富贵,明知道谢天瑜话中处处都是漏洞,却宁肯信他说词。” 棠宁满是嘲讽地看着死死抓着牢门看着她的谢寅。 “以前我只以为你蠢,以为你是年少不知事,可如今我才知道,你根本就是自私歹毒,你想踩着姨母出了诏狱再反咬她一口,你明知道姨母为人,却毫不犹豫就选择出卖疼惜你十余年的母亲,任由人污蔑她清白。” “谢寅,你这种人有什么脸唤她母妃?” 谢寅脸上的狰狞一点点冻住“我没有......我不是......是父王说母妃跟顾鹤莲苟且,是他告诉我母妃背叛了我们,我只是不想他们夫妻反目......” 他抓着牢门红着眼,满脸祈求 “棠宁,棠宁你信我......我是你表哥,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信我......” 棠宁闻言冷笑了声,看着谢寅更加厌恶“就是因为一起长大,我 才更明白你有多可恨,我可不敢有你这种要人命的表哥。” 见谢寅还想开口,她神色冷漠 “你用不着跟我解释,待会儿自有让你解释的地方,只希望到时候大刑伺候时,你跟谢天瑜还能这般父子情深,感天动地。” 谢寅身子晃了晃,满是难以置信地看这相隔不远的女子。 这是曾经跟在他身后如同尾巴似的的妹妹,是那个爱娇缠着他一口一个表哥的小女娘,可是如今明明是同样一张脸,那杏眼里却没有半点往日亲昵,就那么静静看他时,幽黑如寒泉深渊。 “棠宁......” 谢寅颤声,没等说话,就迎上萧厌淡漠的眼。 萧厌朝着棠宁说道“你不用跟他们多说,有蒋嬷嬷在,谢寅和铖王赖不上荣家,至于其他事情,用刑就是,进了刑司大门,就没有人能嘴硬着出来。” “沧浪。” 萧厌朝外唤了声,沧浪就领着人就过来。 铖王脸色剧变“萧厌,本王是皇室亲王,你不能对本王动刑......” 第457章 第457章 “谋逆的亲王?” 萧厌似笑非笑睨了眼铖王“王爷该不会告诉本督,你府中那三百余具奔雷弩,还有搜出的械物云梯,都是用来收藏的?” “陛下已经将你谋逆之事交给本督来审,只吩咐一切从快,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铖王瞬间面无人色。 安帝这话这意味着他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只要一个结果,也意味着他在萧厌这里只是个谋逆的“阶下囚”,不管接下来萧厌用什么手段,只要审出安帝想知道的东西,哪怕动用重刑也在所不惜。 牢门被沧浪打开,狱卒拖着二人就朝外走。 谢寅抓着牢门急道“棠宁,棠宁你饶了我......唔!” 沧浪一脚踹在他后腿上,将人踢得一头撞在牢门上,他上前之抓着谢寅的胳膊一扭,在他跪在地上惨叫的时候,就有黑甲卫的人入内强行将谢寅拽了出去。 铖王眼见着有人来抓他,他也顾不得外头哭喊的谢寅就尖锐道“宋棠宁,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荣玥产下的那个孩子在哪里?!” “你说什么?”棠宁脸色一变。 “我说,你难道不想知道荣玥的孩子在哪里?” 铖王抵在牢前对着外间二人,竭力镇静“我知道荣玥重情,她就算不在乎我和谢寅,也该在意她自己的血脉,那也是你们荣家的孩子。” 他声音有些哑,“只要你们放了本王......放本王出去......” 铖王话到一半,看着冷凝着眼的萧厌,突然想起他如今谋逆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出去,他连忙改口。 “不,不用放了本王,只要你们不朝本王下死手,私藏军械虽是大罪,可是有宗室作保本王罪不至死,只要你们能饶本王一条活路,哪怕最后是流放本王也认了。” “只要本王能活下来,本王就告诉你们那个孩子的下落,将他交给你们,让他跟荣玥母子团聚,如何?” 棠宁手心有些发冷“你说他还活着?” “当然,我将他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养着,那毕竟是我血脉......” 铖王的话让棠宁神色难看。 她没想到那个孩子居然还活着,而且还在谢天瑜手里,姨母能够不在意谢寅,可是那个孩子她能不在意吗? 那可是她当初拼死诞下的血脉,也是她未曾蒙面的亲生骨肉...... “宋棠宁,荣玥对你视若己出 ,为你不惜离开铖王府,跟本王反目,你应该舍不得见她难过吧?” “只要你放了本王,本王定会将人交给你。” 有一瞬间,棠宁被铖王的话说的意动。 她刚想开口,谁知萧厌就伸手压在了她肩头。 “谢天瑜,你觉得进了刑司的人,还能留得住秘密?” 萧厌冷眼看着铖王,口中的话让得原本笃定了棠宁会答应的铖王脸上瞬白。 “别说那个孩子不一定还活着,就算真活着,你也没资格拿他来跟本督谈条件,本督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 “把他送进刑司,让人好好招呼他。” 第458章 第458章 黑甲卫伸手去抓铖王,铖王退开就想躲避,只可惜那牢中不过方寸之地,他根本就躲避不开。 被人擒住时,铖王嘶声道“宋棠宁,你就真的不想知道荣玥的孩子在哪里?” “我知道你们会用刑,可是他是本王的保命符,你们若不放过本王,本王绝不可能会告诉你们他在何处,而且他被本王养在秘密之地,让人严加看守,本王一旦出事,他也休想活下去。” “他可是荣玥的孩子,是她的血脉,你要是害死那个孩子,荣玥会恨你的......” “砰!” 沧浪一巴掌就甩在铖王脸上,将胡说八道的铖王打的踉跄撞在墙上,没等他站直身子就重重一脚踢在他肚子上,疼的铖王惨叫了一声,整个人跪在地上蜷缩了起来。 “见过不少嘴硬的,可进了刑司也得哭爹喊娘。” 沧浪抓着铖王就直接朝着牢门前扔了过去,立刻就有人上前将他捆住了手脚提了起来。 铖王只觉五脏六腑都好像是移了位,疼的冷汗直流时被人拖拽着朝外走。 路过宋棠宁时见她一声不吭,他只能扭头看向对面 “萧厌,本王跟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要掺和其中置本王于死地?” “如果只是为着荣家留下的人脉,荣迁安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又还有多少人能顾全当年情谊?我知道你在朝中树敌颇多,也知道你靠着陛下并不安稳,只要你放过本王,本王能做的远比宋棠宁还要更多,本王可以帮你的......” 萧厌侧头看着铖王“你能帮本督什么?” 铖王急声道“只要你想,我都能帮你,只要你我联手什么事情都能让你如愿。” 萧厌笑了声“是吗,王爷这话的确让人心动。” 铖王刚放松了些,就听萧厌说道“你既然这么诚心,那不如先跟本督说说,当年你从何处带回的谢寅。” 铖王脸色瞬变。 萧厌侧头“怎么,王爷刚才不是还说,本督想要什么,王爷都能让我如愿?” “我说的不是这个......” 铖王忍着慌乱,当年将谢寅养在膝下,那是冲着将来能借着他将荣家一切拿到手上,又有足够把握拿捏他帮他的亲儿子。 可是谢寅的出身怎么可能告诉萧厌,一旦被他知道谢寅来历,万一顺藤摸瓜查出不该查的东西,那他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谢寅不过是我随 便从外面抱来的,萧督主何必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连个无关紧要的你都不愿意说,本督哪还能期待其他,毕竟如王爷这般连枕边人都能欺骗的,本督可不敢信。” 萧厌说完之后,就直接冷淡道 “把人带走!” “萧厌你......唔唔唔......” 沧浪眼疾手快直接扯过一团干草就塞进了铖王嘴里,押着他的人快速将人拉走,而这一次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没人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地上被拖出长长的印子,牢门开启又阖上的声音传来。 这关押天潢贵胄的特制监牢里,就只剩下萧厌二人。 牢中阴冷又不见光亮,萧厌并没逗留,领着棠宁就朝外走,见女孩一直安静跟在他身后,萧厌脚下慢了下来。 “信了谢天瑜的话?” “没有。” 棠宁摇了摇头,她刚开始的确有一瞬间是信了他,可是后来看到谢天瑜那般不顾脸面跟阿兄求饶时,她就反应了过来。 以谢天瑜的无耻,以那个藏在暗处跟他奸情不断的女人的狠毒,他们这些年屡屡害人性命,甚至不允姨母怀有身孕,谢天瑜到现在都膝下无子,那个女人怎么可能允许当年那孩子活着。 棠宁跟在他身旁低声说道“当年姨母产子时,外祖父还在,荣家更是如日中天,谢天瑜想要靠着外祖父来争夺皇位,跟戾太子他们博弈,暗中换子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要是将姨母的孩子留着,只会遭来无穷后患。”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能绝对守得住的秘密,纸包不住火,再深的秘密也有泄漏的可能,除非这个秘密彻底无人再提及,知道秘密的人也全数死绝。 当年知道此事的人几乎没有活口,蒋嬷嬷也只不过是因为不能死,才成了其中最大的“意外”。 棠宁抿了抿嘴唇,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昏暗油灯“其实我不在意那个孩子还活着没有,就算他真的没死,我也不打算让他见姨母。” 第459章 第459章 有了骨肉至亲,就有了牵绊,有了牵绊就意味着会心软。 那个孩子是所有欺骗的开始,哪怕稚子无辜,可铖王妃的半辈子都葬送在那数不尽的谎言里。 她宁肯那个孩子死了,也不愿意让好不容易才跟铖王府割裂开来的姨母再次陷入其中,让那个孩子认了铖王妃后成为她的软肋,甚至成为第二个“谢寅”。 她可以给他好的生活,让他远离京城安稳活着,却不愿意让他出现在铖王妃面前。 棠宁低声说完之后,才看向萧厌“阿兄,我这么想,是不是太过心狠?” 狱中甬道黑漆漆的,只有两侧墙上的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影。 萧厌走在她身前半步,听到棠宁的话后疏漫而又冷淡“人都有亲疏远近,感情自然会向着自己在意的人,如果有个素未蒙面的人出现,一定会伤害到我在意的人,那我会做的比你更狠。” 斩草除根也不是不可能。 他声如山中冷玉,浸着一丝寒凉。 “你用不着拿世俗的仁善来苛责自己,也不用让自己活在在他人眼下,自私任性,随意快活些,没什么不好。” 他父亲当年倒是十全十美,人人称颂,他是所有人眼里最好的太子,处处都以德行要求自己,从不逾矩半步。 他在东宫时,谁不说他会成为不世明君,可是后来呢,他不也是死的凄惨,恶名满身,人人唾弃。 棠宁抬眼看着身侧男人宽阔身形,明明他说话时面色如常,可是她却莫名感觉到他说完那句话后有些难过。 就像是藏着从未露于人前的怨愤和讥讽,似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控诉什么,连周围空气都压抑了起来。 棠宁突然伸手拉住了萧厌的手腕,那纤细柔荑微凉的触感让得萧厌脚下一顿。 他回头,就见她粉唇轻启“阿兄,你在难过吗?” 萧厌愣了下,刚想说他有什么好难过的,人死不能复生,难过又不能当饭吃,可嘴里话还没出口,就见她突然靠近他身前,垫着脚尖仰着头,竭力伸手摸了摸他眉心。 “你别难过,我在呢。” 她身形娇小,踮脚望着他时靠的极近,那挺翘鼻尖几乎都要抵在他下颚上,二人站在咫尺之间,近到仿佛他只要一低头,就能与她呼吸交缠。 萧厌喉间一滞,周围昏黄光影压下来时,他眼中突生晦暗。 “小海棠。” “嗯?” “我不想......” 外间突然“哐啷”一声,萧厌后半句轻语掩没在了突如其来的惨叫声里。 棠宁像是被铖王他们用刑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全然没听清楚萧厌的话,那边安静下来才回头看着萧厌疑惑道“阿兄,你刚才说什么?” 萧厌看着她干净信赖的眼神,沉默片刻“没什么。” 他现在是个太监,是外人眼里的阉人,若不是以兄长身份留她在积云巷,她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流言蜚语会毁了她好不容易才挽回的名声,毁了她一心期盼的书院,也毁了她和荣家。 萧厌舍不得让棠宁来承外间风雨。 垂眸掩着思绪,再抬眼时已是清明,萧厌伸手抓着方才抚他眉心处的小手放了下来,温声说道“你在外间等等,我去审一审铖王,待会儿送礼时再让你过去。” 棠宁乖巧点头“好。” 皇亲关押的地方,与寻常犯人不同,萧厌将棠宁送到了外面干净的隔间,让缙云在外亲自陪着后,这才阔步回了牢中刑讯的地方。 “女郎,属下就在外面,你若有吩咐,尽管叫我。”缙云守在门外。 棠宁点点头“好。” 关上隔扇,棠宁若无其事地走到了桌前,倒了杯茶水放在面前后,才捧着杯子满目仲怔地望着里面摇曳的水面发呆。 她刚才其实听清楚了。 萧厌声轻语说的是。 “我不想当你阿兄了。” 第460章 第460章 狱中安静的吓人,萧厌仿佛含在舌尖的那句话落入她耳中,让棠宁想要忽视都不行,好在当时刑讯室里铖王的惨叫遮掩了她的慌乱,她才能飞快趁着昏黄光影扭头掩住了那一瞬间的错愕。 可是...... 棠宁捧着水杯有些无措。 阿兄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是她哪里做的不好?还是她不该探知他心意?亦或是她不该太过逾矩,明知二人并非血缘,却不知分寸靠的太近? 也不对,阿兄并没有恼了她,哪怕拉下她手去审铖王时,也未曾有恼怒之色,反是温声细语。 可如果不是因为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棠宁握着手里的茶杯,想起阿兄刚才看她时的神情,那双黑眸不复往日疏漠,眼里酝着她的倒影,说话时每个字都像是含在舌尖。 她突然就想起那一日在鹤唳堂里,阿兄突然欺身而上,将她困在逼仄之间,如猛兽褪去了慵懒,擒着她的腰抵在榻上时近在咫尺的慌乱。 气息吞吐,落在唇上,他满是沉凝的低声说“棠宁,我也是男人。” 他还说“太监也是可以娶妻的。” 她当时惊惶至极,怕的浑身都发抖,阿兄后来就主动放开了她,只玩笑似的说是逗弄她的,可是想起刚才在狱中他脱口而出的话。 棠宁却是手心一晃,杯中灌着的茶水漾出来时,那摇晃不定的水面上,映着她满是无措的脸。 ...... 萧厌心情并不太好,他方才有一瞬间心乱了。 乱到险些说了不该说的话。 萧厌斜倚在角落里的椅子上,长腿交叠时显得人格外颀长,似是因为心情不好,周身欺压低沉,白皙手指撑在额间轻轻摩挲着刚才被棠宁摸过的眉心,耳边是铖王声嘶力竭的惨叫。 烧红的烙铁落在铖王皮肉上时,那血肉瞬间焦黑。 铖王眼球都突了出来,被绑在架子上的身子止不住地抽搐。 沧浪将烙铁取下来时,连带着一片烫焦的皮肉也撕扯了下来,见铖王叫的已经没了力气,眼球翻白时像是要晕过去。 他笑眯眯地说道“王爷还是老实招了吧,这刑司里头折磨人的东西还多着,您就算能咬牙扛过这一次,也扛不过后面那些。” “您瞧瞧您身娇体贵的,哪里受得住这些苦,与其被这些东西折腾,倒不如老老实实说清楚了,我家督主也不会为难您。” 铖王嘴唇煞白,整个人奄奄一息。 “本王......本王不知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他侧头看着萧厌,满头冷汗 “我没想要造反,私藏军械也只是为了自保......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为了荣玥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是这京中权贵世家,哪一个没有暗中豢养些隐卫,没有藏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第461章 第461章 “若是本王这些就算是谋逆,那他们又是什么,你不过是抓住本王把柄,想要借此嫁祸邀功安帝,你若真有胆量,倒是去查查其他人是不是那么干净,那陆家当初刺杀你时用的人难道是假的......” 啊—— 铖王嘴里的话猛地断掉,惨叫凄厉至极。 那烧红的洛铁几乎融掉了他刚才伤处的血肉,沧浪手中用力一摁,铖王叫声更甚,而沧浪则是嘲讽。 “别的人如何没舞到督主面前,谁叫只有你蠢,伸着尾巴递到我家督主手里?” 他抓着那洛铁时,轻一挪动,就带起一片的红“王爷既是阶下囚,就该知道怎样保命,都落到这般境地了,还跟我家督主嘴硬逞强,何苦来哉?” 铖王身形抽搐,直到沧浪将洛铁再次拿开,整个人就如同是水里捞出来一样,那血混着汗水淌了一地。 他眼泪鼻涕难以自禁,满是狼狈的惨白着脸“萧厌,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为何要这么折磨本王......” “你若配合些,本督何必花功夫折磨你?” 萧厌见铖王只死死看着他不肯开口,他换了方向交叠着长腿,手指落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 “那奔雷弩是从何而来,云梯又是怎样进的铖王府,你不说本督也能猜到一二。” “你咬死不认谋逆之罪,不过是希冀着宗室那边还能救你,可是私藏军械,豢养私兵,无论哪一桩都没人敢沾染,宗室那边谁敢替你开口?” 他看着铖王脸色苍白疼的浑身发抖的样子,淡然说道 “烙刑不过是刑司里最简单的刑罚,让人受些皮肉之苦,你如果还是不肯说,那接下来就是钻笮之刑,先将腿骨一寸寸打断,再削去你双腿膑骨,砍去你双足,拔掉你十指,双臂。” “若还是不肯说,那还有剥皮之刑......” 铖王只觉得浑身发冷,背脊上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划过。 阴暗的牢中本就弥漫着血腥,不远处坐着的那阉人更是如同鬼魅,他心里那硬扛下去的勇气随着萧厌的话一点点散去,手脚都蜷了起来,害怕的煞白着脸发抖。 萧厌却犹嫌不够,扬唇露出抹笑“当然,王爷连当年夺嫡的惨烈都经历过了,想来是不怕这些酷刑的,本督也不是那种会故意为难人的人,您若能都扛了过去,本督定会亲自了结了你,送王爷安稳入黄泉。” “至于兵部和军器司那边,左不过就 是私下跟你勾结,将他们都抓了,到时本督帮你写一份指认的口供,盖了你的手印,拿到那些人面前,他们里头总有不如王爷骨头硬的人。” 铖王嘶声道“萧厌无耻!” 他竟是想要伪造供词! “陛下要是知道了你这么做,他不会饶了你的!!” 萧厌扬唇“陛下只信供词,而且王爷到时候已经死了,陛下想来不会为着个死人为难本督。” “你卑鄙!!” “多谢王爷夸赞。” 萧厌不以为意地起身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袖,朝着沧浪说道“好好招呼铖王,别堕了刑司的名声。” 第462章 第462章 “督主放心,我会小心让王爷坚持久一些。” 沧浪笑眯眯放下洛铁,就走到一旁邢架上挑选着用刑的工具,那一架子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东西让人看一眼就毛骨悚然。 萧厌直接转身就朝外走,眼看着他头也不回,全然没有继续逼问的意思,铖王整个人都慌了,原本笃定萧厌只是吓唬他的心思再也维系不住。 见沧浪拿着一柄模样诡异的锤子朝着他腿上比划,嘴里低声道“就先从这边开始吧......” 那利器被高高扬起,朝着他膝盖捶下来时,铖王惨白着脸尖叫出声。 “别用刑,我说!!” ...... 萧厌重新回来,坐回了先前的地方。 沧浪拿着纸笔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手边放着刚才差点锤断铖王腿骨的锐器。 铖王之前敞开的衣襟被拉了起来,遮住了胸前上刑后留下的斑驳伤口,只是那殷红却是顺着衣裳浸透出来,而他则是被绑在架子上脸色惨白。 “奔雷弩是兵部侍郎侯瑞牵线,军器司监造龚敬豪带着人暗中替我打造,我给了他二人各自三万两银子的保费。” “除此之外,一具弓弩另收十两黄金的‘工钱’,由他二人和军器司打造的匠人,以及帮忙遮掩造假数目的那些人均分。” 沧浪唰唰地在纸上写着。 铖王垂着眼低声道“那云梯本是京郊四营的,也是侯瑞牵线从一个姓汪的校尉手里得来的,我将其藏在府中并未有不臣之心,只不过是想要以备万一。” “以备什么万一?”萧厌淡声问。 “萧督主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京中局势吗?” 铖王苦笑了声“陛下年事已高,几位皇子为了争夺那位子斗的日益激烈,我虽然是亲王,可是陛下处处防着我,让我这么多年从无实权在手。” “我也想要提前寻人靠拢,借着从龙之功好能博一份新帝上位之后的安稳,更何况我是经历过当年夺嫡的,也是亲眼看到过其中惨烈,我如果不提前替自己准备一些底牌,万一将来京中乱起来时,我如何能够自保?” 他说的合情合理,那脸上的苦涩不藏半点假意。 “我曾私下接触过二皇子,也觉他有明君之相,就暗中替他引荐了崔、冯几家,想着等他得了世家支持后再与他投诚,借此博一份前程,可是谁能想到二皇子居然选了你。” “崔林他们可知道你从中牵 线?” “不知道,二皇子自己也不清楚......” 萧厌听着铖王的话轻抚着手上戴着的扳指,冷淡问道“本督记得,侯瑞入兵部不到四年就坐上侍郎之位,兵部尚书奚卫方年事已高,不出三年,必定告老,那尚书之位空悬后极有可能会落在侯瑞身上,区区三万两银子,就让他舍了前程替你冒险?” 铖王顿了顿“可的确是他替本王和军器司牵线......” “咚——” 第463章 第463章 萧厌手指落在椅背上,发出一声轻响“王爷,你该知道本督想要问什么,你一个毫无实权的亲王,没本事让侯瑞替你卖命,你如果不说实话,那本督也用不着跟你谈了。” 铖王脸色有些白。 萧厌继续“你握着的那几处矿产是经了陆家的手才到你手里的,他们先前在江南漕运的船只,也替京中一家名叫福成布行的商家走过好几次货。” “那打造奔雷弩的宿铁是朝中管制之物,每一份出入都做不得假,可军器司那边却能替你造出那么多弓弩来,那精炼宿铁的矿石从何而来?” “本督若是记得不错,铖王府有不少产业,那福成布行的掌柜虽然姓余,却是你府中管家的亲戚,那布行也是你的产业。” “陆家帮你走运货物,你该不会告诉本督,那船上装着的只是布匹吧?” 铖王蓦地抬头,眼神瞬间慌乱。 他没想到萧厌居然已经查的这么深,那布行连荣玥都不知道,这些年也只有管家一人经手,照理说绝不该被人知道的,而且他竟是连陆家经手矿产的事情也掀了出来。 铖王对上萧厌满是冷凝的眼哑声说道“那布行的确是我的,可是我跟陆家只是寻常生意往来,那矿产不过是借他们的手与人收购......” “是吗?可是那侯瑞却是陆家提拔才得以入兵部的。” 铖王脸色大变。 萧厌朝着身后一靠,言语清冷“本督很是好奇,一个陆家好不容易才安插进六部要职的官员,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帮你?” “而且你连妄图扶持二皇子夺位,私贿朝臣的事情都说了,对崔、冯几家也不曾遮掩,可是却独独不提陆家半句,你跟陆家之间到底藏着什么?” 铖王心中瞬乱,只觉得萧厌的眼睛利的好像能将人看透,他强忍着慌乱说道“本王跟陆家能藏着什么,萧督主未免想的太多了。” “那侯瑞的确是收了银子就答应帮本王牵线,那矿产的事也不过是我收买了一个陆家管事所为。” “萧督主跟陆家斗了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族中底蕴,不过是两处已经快要挖空的废矿,陆家上下根本就不在意,这才让本王有机会弄到了手里。” “况且萧督主管着枢密院和黑甲卫,这京里何处没有你的眼睛,你该知道本王这些年从不曾跟陆家有过半分交集......” 见萧厌不说话,他有些心慌,甚至不安的维持不住脸色, 可是他却也知道绝不能在他面前露了破绽。 只可惜他却是忘记了眼前的人是谁。 铖王越是想要撇清陆家,就越显得他心虚,就连他强作镇定的脸上也仿佛带着一层掩不住的慌乱。 萧厌淡漠道“谢寅是你从陆家抱来的?” 铖王惊恐瞪眼。 “你哄骗铖王妃下嫁,可真正在意的人在陆家?” 铖王心跳都差点停滞,整个人掩饰不住的惊慌,而萧厌看了半晌他那模样,突然就嗤笑了声。 “所以谢寅根本不是你随手抱来的野种,而是你跟陆家人的血脉?” 第464章 第464章 见铖王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神色,整个人血色尽消,萧厌话音一转。 “你当年为夺皇位,哄骗荣家女娘下嫁,想要借着荣家的势,却又舍不得放弃世家势力。” “你暗中跟陆家之人苟且,哄骗其产子换了荣氏血脉,原是想要借此拿捏陆家,以陆家血脉继承荣氏和皇位来跟陆家谈条件,却不想尚还没来得及开口,陆家就已经选择了陛下。” 铖王心中愣了下,他还以为......以为萧厌全知道了。 原来......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去说陆家的事情才能瞒得过眼前之人,却没想到他自己先想歪了。 铖王整个人窃喜之下,却半点都不敢露出异样,只佯作被知道了隐秘的样子脸色剧变。 “你怎么知道?!” 仿若脱口而出后,他脸上就露出懊悔,像是后悔自己露了破绽。 萧厌冷声道“所以本督猜准了?谢寅的生母是谁?” 铖王紧紧咬牙“你休想知道!” 萧厌嗤笑“你以为本督查不到?陆崇远一心扶持四皇子这个皇室正统,绝不会放任你坐大,那人拿着陆家人脉助你,恐怕瞒着陆家上下和皇后,本督只要去问过皇后娘娘,自然能知道与你勾搭成奸的人是谁。” 铖王只觉正中下怀,却还要像是被激怒了一样,朝着他怒目而视“萧厌,你想知道的本王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你不能去找皇后,本王可以帮你指证侯瑞他们......” “不必了,本督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陆家。” 萧厌瞧着铖王听见他要去找皇后,哪怕故作慌乱也掩饰不住的窃喜,扭头对着沧浪道“把刚才没用完的刑用完,留一口气就行。” “萧厌!!” 铖王刚才如果只是装模作样,这一下是真的怒了“你明明说过本王招供就不用刑的......” “本督何时说过?” “你刚刚......” “刚刚什么?” 萧厌微侧着头看着张大了嘴的铖王,神色淡漠“本督不过是随口跟王爷说说这狱中大刑,让你知道刑司手段,何曾允诺过你什么?” 铖王脸色苍白,陡然想起萧厌从头到尾都没有答应过他,他招供之后,他就不再用刑。 萧厌看着他说道“进了刑司,自然要走一套刑司的流程,要是让王爷竖着进来再竖着出去,那外 间的人会笑话本督的,而且王爷骗人无数,不该这么蠢的,你怎么能轻信了本督那点儿玩笑话?” “萧厌,你个阉贼,你无耻!!!” 铖王被刺激的嘶声厉喝起来,挣扎着就想要扑过来,却被沧浪一把就摁回了架子上。 “用刑吧。” 萧厌淡漠说完之后,就转身朝外走。 “萧厌你个贱人,你敢戏弄本王,你简直卑鄙无耻!” “你个不要脸的阉狗,难怪断子绝孙,你今日敢这么对本王,将来定然不得好死......” 身后铖王怒极大骂,嘴里污言秽语不断,沧浪见状冷着眼直接动手,片刻之后原本的骂声就被凄厉的惨叫替代。 萧厌面色不变,只朝着守在门前的人道“去唤女郎过来。” 那人应声离开后,没过多久,棠宁就跟着过来。 女孩儿站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就停了脚,低低唤了声“阿兄”。 第465章 第465章 萧厌没留意到她眼里的犹豫,只示意她稍等一会儿。 门里的惨叫声越来越大,从最初的凄厉到后来逐渐气弱,那被大门隔绝却阻不住传出的血腥味让人毛骨悚然。 棠宁第一次“亲眼”看到刑讯,虽然隔着一道大门,可里头灯影却将那惨叫着的人影拉长到了窗扇上。 萧厌突然走到她身旁,从袖中取出一枚香囊递给她。 棠宁下意识想要后退的脚停了下来“这是......” “药囊,能去血气,清神宁心。”萧厌放在她手心里“若是难受,就闻一闻。” 棠宁有些仲怔的看着手里的精巧香囊,那上面绣着繁复花纹,金银线穿梭而过勾勒出海棠花的模样,淡淡的药草清香盖过了刺鼻的血腥,而隐约挡在她身前的高大身形,也刚好遮住了窗上倒映出来的影子。 萧厌见惯了人命,不会害怕血气,他更不会用这种一看就是女子的东西。 棠宁轻抿着唇,原本想要退开的脚如同生根似的钉在原地,心里刚生出的疏远之意也突然就有些维系不住。 “怎么了?” “没。” 棠宁将香囊放在鼻间,作势掩着脸。 过了一会儿,那紧闭的门被推了开来,沧浪提着铖王出来时,他双腿如同没了骨头垂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印子,而手上鲜血淋漓,十根手指都不见了踪影。 他被拖回狱中之后,地上的血流了一路,等扔在牢中后,整个人“砰”地摔在地上。 “要我去吗?”萧厌问。 棠宁摇摇头“我去。” 她接过萧厌递给她的那十分精致的锦盒,越过牢门走到了铖王身旁。 铖王听到脚步声响下意识的身子一抖。 “姨父,我替姨母来看看你。”棠宁蹲在铖王身旁,对上他满是惊惧的眼神,将手里的盒子平整放在他身侧,温声说道“你对姨母厚赐我们铭记于心,我也替姨母送你一份厚礼。” 那盒子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棠宁打开了盖子之后,就起身朝外离开。 原本戒备着她会动手的铖王有些错愕看着她出去,听着牢门“砰”地关上之后,黑漆漆的牢中就只剩下他一人。 四周昏暗至极,只有铁门外甬道里隐约的光亮漏进来一丝。 铖王瘫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浑身疼的钻心刺骨,可是喉咙里已经撕裂似的疼的不敢用力出声。 身旁的盒子透着幽暗的红色,明明诡异至极,铖王也告诉自己不要去看,宋棠宁他们绝不会送他什么好东西。 可是那盒子离得太近,打开的盖子更是如同有魔咒似的,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将目光落在上面。 不能看...... 别看...... 铖王喘息越发重了,不住地告诉自己,可伏在地上许久后,他却还是忍不住探了头。 盒子里黑漆漆的,四周的昏暗让他有些看不清楚,铖王忍不住凑近了些,一股浓郁的腥臭气涌进鼻间,下一瞬...... “啊!!!!!!” 牢中惊恐之际的叫声传出,铖王挥手就掀飞了盒子里的东西,那一团东西落在他身上。 “滚开!滚开!!” 他顾不得身上的伤,跌倒在地时拼命地朝后退,手里挥舞着将那团东西打飞在地上,而他自己则是惊恐地拖着身体爬进了角落里,死死缩成一团拼命地发抖。 第466章 第466章 棠宁站在牢门外许久,看着里面像是吓疯了缩在角落里簌簌发抖的铖王,心里却没有预期那么痛快,眼前这人受再多折磨,也抵不上姨母二十年被骗的光阴,她收回目光低声问“他会死吗?” “暂时不会。”萧厌低头“我还要留着铖王来钓大鱼。” 棠宁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追问了句“那之后呢?” “之后就看陛下赏罚。”萧厌说道“他勾结兵部,涉嫌谋逆,论理是活不了的,不过逆举未曾施行,提前被人查抄,受刑之后成为废人,也不是没有让陛下网开一面的可能。” 他说完后看着棠宁“怎么,不想让他死?” 棠宁轻“嗯”了声“就这么让他死了,太过便宜他了。” “他骗了姨母多年,害的顾家舅父蒙冤,就连外祖父到死都被他蒙在鼓里,他这种人怎配轻易去死,我要他下半辈子活的比谁都惨,让他看着他多年期冀一朝落空,看着他不曾珍惜之人高高在上,他却贱若尘泥。” 谢天瑜不爱姨母,余生自不会因为失去姨母而后悔,可如果让他活着看到他多年筹谋毁于一旦,看着他毕生“所爱”不过是将他当成棋子,他跌落地狱深渊也从未曾想过出手救他,甚至他多年自以为是的深情和付出都是一场笑话。 那他活着会比死了更痛苦。 棠宁低声道“我想托阿兄让人好好护着他的命,让他长长久久的活着,让他亲眼看到他自己的报应。” 萧厌颔首“好。” 棠宁回头看着昏暗的牢中,见铖王缩在角落里发抖,她目光扫过地上的东西低声道“阿兄,让人将那孩子收回来吧。” 萧厌说道“收回来做什么,我瞧着铖王挺喜欢他,就让他们父子在牢里享受天伦之乐。” 见她怔愕,他低声 “你随我来。” 棠宁不知道萧厌想干什么,有些不解地跟在他身后出了牢中。 等到了外间,就见缙云捧着个盒子过来,她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红木的锦盒,是她从孙太医手中拿回来的那个。 “阿兄宁睁大眼。 萧厌看了眼那盒子说道“他毕竟是你姨母的孩子,哪怕生父可恨,这份血缘是斩不掉的,你姨母对他未必不在乎,若是让她知道你拿这孩子做了什么,她虽不至于心生怨怼,可难免会怪你自作主张,与你生了嫌隙。” “可是刚才里面那个?” 她明明看到那盒子里装的是...... “手下人弄出来的小玩意,混了些猪羊的血进去,吓唬人足够了。” 那东西根本经不起细瞧,特别是手上见过人命的,闻着那血腥味就能知真假,更何况四个月的死胎哪会面目那般清晰,眼耳口鼻都还没囫囵。 只可惜铖王本就已经被折磨的神志不清,加之死牢里又几乎不见光亮,乍一看到那盒子里装着的“胎儿”,他直接被吓得神魂俱丧,哪还有功夫去辨别真假。 萧厌见她满脸错愕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声“好了,铖王那样子是不敢去碰那东西的,就让他们父子好生享受人间极乐,至于这个......” 他指了指那盒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跟他们交代几句后面的事情,等下陪你去找个地方将他葬了。” 萧厌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棠宁额发“你未曾伤过他,也好好让他入土为安,来世投个好人家,所以不必觉得愧疚。” 第467章 第467章 棠宁愣愣捂着额头,看着萧厌转身去了另一边。 对着沧浪他们时,方才还轻声细语的男人像是收敛了所有温柔,一袭湛青长袍勾勒身形冷颀,侧颜轮廓凛厉。 他低声说话时,棠宁抬头看着他背影,放下来的手忍不住用力握紧了袖子里的香囊。 她该远离的… 就像是对待傅家一样,既无心思就该干脆果断的拒绝,让阿兄早些歇了心思,甚至像是对待傅来庆那般,想办法回绝了他的绮念,慢慢疏远去冷待了这份不该有的感情。 可是...... 棠宁忍不住看着站在光影交错处的萧厌,指尖抠着香囊上的海棠花纹,轻咬着嘴唇。 阿兄跟傅来庆不一样,傅来庆是傅家嫡子,是曹公疼爱的甥孙,他家事清贵,出身极好,哪怕被她拒绝也能再寻一门好亲事,一时难堪狼狈也能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可是萧厌不同,他本就身有残缺,这些年为人唾弃,人人都骂他是奸佞阉党,不愿与他为伍,所有人都视他为洪水猛兽,恨不得将他孤立于山巅。 他未曾与她明说心意,也没有冒犯唐突过她,甚至就连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也很快就咽了回去。 他对她是有顾忌的。 她如果贸然疏远冷待,阿兄会如何作想?他会以为她嫌弃他身有残缺,会觉得她厌恶他身份。 到时候他的狼狈难堪,会比傅来庆更甚百倍千倍。 棠宁不忍,也不愿。 ...... 萧厌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似在看他,他回头瞧着安静站在院中等着他的小海棠,眉眼温和忍不住弯了弯。 等转头对着沧浪时,眼角犹带着温色。 “让人看着铖王,别让他寻死,待会儿带人审问侯瑞和龚敬豪的时候,也不用对他们动刑,只需审个大概。” 他顿了下才道“记得将铖王招供的这些,透露给他们,做的不着痕迹些。” 沧浪愣了下“可是督主不是诈铖王的吗?要是侯瑞他们跟铖王‘串供’,那岂不是坐实跟铖王苟且的是陆家其他人......” 那陆皇后呢? 他们的目的不是皇后吗? 萧厌神色淡漠“就是要让他们坐实此事,再将他们的供词送到陛下和皇后面前。” 先前他派人去试探陆皇后,她毫无半点动静,看似丝毫不在意铖王生死,甚至不惧他会吐露分毫,今日审过铖 王之后,见他哪怕重刑之下也依旧避开陆家,萧厌就知道他恐怕真有什么顾忌握在皇后手里。 他固然能够折磨铖王逼他开口,可先不说刑讯之下铖王所说是真是假,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可来日一旦将口供送到安帝面前,皇后与亲王奸情定不会承认,安帝大怒之下也会亲审,到时候更瞒不过宗室。 铖王此人并非蠢人,又心思歹毒奸诈,若是他于圣前反口,以一身刑讯留下的伤势,反咬他说是遭他逼供诬陷皇后,借此构陷陆家,不仅能帮着陆家脱罪,还会将他置于万劫不复。 与其这般冒险,倒不如拿铖王钓一条大鱼。 第468章 第468章 萧厌面上冷峻“陆皇后若是心中有鬼,必会想尽办法坐实铖王跟陆家其他人暗中苟且之实,可是寻常陆家女娘或是陆家其他女眷,根本没有能力避开陆崇远和其他人,来暗中驱使侯瑞为她所用。” “陆家能做到这样的,只有寥寥几人,既要长居陆家,又要有机会碰触实权,还要让陆家哪怕知道被她算计也只能咬牙配合舍了那人,以断腕之势保全皇后母子和陆家上下声誉,你们猜会是谁。” 沧浪和缙云都是瞪大了眼,要保全陆家声誉,这个人就必须是陆家的“外人”,绝不能是姓陆的女娘,可是这个“外人”又要有足够的身份,甚至在陆家极有地位,才能取信其他人。 他们脑海里几乎同时浮现出一人。 “关氏?” 关氏是陆家大房夫人,身份足够尊贵,可如今在陆家的处境却极为尴尬。 她的儿子陆执年下落不明,她的丈夫陆肇因罪入狱,极有可能已经是陆家的弃子,整个大房如今只剩下个七八岁的孩子,也就是陆执年的弟弟。 关氏就算真替皇后背了黑锅,大房根本没人能替她出头,陆家也没有人会为了她跟陆皇后撕破脸,拉着大家同归于尽。 既是嫁进陆家的“外人”,身份又足够“贵重”,比起陆家其他女眷,没有比她更好的选择。 缙云压低了声音“督主是想要他们狗咬狗?” 萧厌淡漠“陆肇入狱之后一句话都不肯说,大有想要一人扛下漕粮贪污的意思,他一心为着家族着想,本督很是好奇,如果知道自己被利用干净之后,妻儿还要受辱赴死,他是不是还能跟现在一样替陆家去死。” 沧浪明白了他的意思“属下懂了,我会让侯瑞他们跟铖王供词一致。” 萧厌说“审问清楚后,先压一压,若有人问起,就说铖王还没招供。” 陆皇后那边还得让她再急一急。 “三日后,再放出风声,说审出了结果。” 沧浪点头“是。” 萧厌回头看了眼棠宁后,突然想起宋家的人“宋瑾修这几日可有来过诏狱?” 宋家的人关押的地方不在死牢这边,也跟铖王这些天潢贵胄关押的地方分列诏狱东西两侧,中间隔着很远一段距离,那边一直都派人盯着,只是缙云摇摇头“没有,宋家那边从无人探望。” “宋瑾修在做什么?” “出入府衙和钱家,跟一些人打探消息,查探 漕粮之事。” 萧厌嗤笑了声“看来本督小看他了。” 还以为他会坐不住。 缙云有些迟疑“督主,宋家的案子已经结了,刑部那边也定了罪责,宋鸿他们不日就要流放,可还要我想办法将人留在京中?” 萧厌冷声道“不必了,这几日就押解出京,让人将消息告诉宋瑾修他们,再派人一路暗中盯着。” “京中前往荒服路途近三千里,如果行程过半,宋瑾修还没派人前去,就让宋鸿母子死于意外,将他们暗中带回京城。” 他用宋瑾修,是因为觉得他能力不错,对他家小海棠也存了一份“愧疚”之心,有可用的地方,将来说不得能成为棠宁的退路。 可如果他明知棠宁当年失忆并非意外,不去质询宋熙和荣大娘子夫妇死因,甚至对棠宁的“愧疚”也是作假。 那这种后患,也不必留了。 宋家的事情不是非要宋瑾修才能查的出来,他能撬开铖王的嘴,自然也能撬开宋家老小的。 缙云听出了自家督主话中的杀意,垂头低声道“属下会交代下去。” 萧厌将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妥当之后,才挥挥手让沧浪他们自行去忙,他转身朝着棠宁那边走了过去。 见她似是无聊了,拿着他先前给她的那个香囊把玩,他到了近前才问“等久了?” 棠宁手中一顿,压着眼睫哝声道“有些困了。” 萧厌闻言说道“昨夜就没睡好,不困才奇怪,走吧,去办了正事就回去。” 棠宁“嗯”了声。 第469章 第469章 钻上马车之后,外间换了人赶车,马车一路去了城北的城隍庙中。 萧厌询问棠宁之后,就将那夭折的孩童交给了庙中之人,让他们将其葬在庙中的煌宁树旁,又留下了香火钱,让其逢年过节祭祀一二。 从城隍庙出来,萧厌就道“那孩子不被人期盼,又因生父而亡,去了别处怕也是孤魂野鬼,放在这里多少能受些香火。” 棠宁“嗯”了声。 “如果铖王妃不提此事,你也别提,只当他早就被人葬了,如若她问起,你再跟她说此事,想来她知道他有个好去处,心中也能安慰一些。”萧厌低声叮嘱。 棠宁点点头“好。” 马车摇晃着朝着积云巷而去,萧厌不时跟棠宁说两句话,她时不时地回应一句,渐渐声音便低了下去。 “过几日我要入宫去见陆皇后,到时陆家那边或有变动,你......” 萧厌正想跟棠宁说起陆皇后的事时,抬头就见女孩儿闭着眼靠在车壁上像是睡着了,手耷在身侧微垂着头。 “棠宁?”萧厌轻唤。 见她未曾回应,他有些失笑“还真是困了,这都能够睡着。” 马车朝前行径时车厢摇晃着,女孩脑袋也跟着来回轻晃,萧厌靠近后伸手挡在车壁上,防着她不小心撞着了脑袋,又将一旁放着的斗篷盖在她身上,才朝外低声道“走慢些。” 外间人低应了声,马车平稳下来。 萧厌见她靠在车壁上睡熟了,怕她枕着硬物待会儿头疼,伸手拨弄了下她,将她脑袋落在自己肩上。 他坐直身子,让她靠的舒服些,又替她理了理斗篷,然后才从怀中取出这段时日下面人收集的那些消息,低头翻看起来。 马车里一时安静至极,只听得到外间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 等到棠府,马车停下来时,萧厌正准备唤醒棠宁,“熟睡”中的女孩就先一步眼皮轻颤了下,状若迷糊地醒来。 “醒了?正好到家了。” 萧厌眼尾轻扬,似是带着笑,本该如碎玉击石清冷的声音满是宽纵。 棠宁忍不住避开了眼,揉着眼睛佯装着迷糊后退了些“阿兄,我这几天想在府里好好陪陪姨母。” 萧厌也没多想“是该多陪陪王妃,铖王府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王妃跟铖王的婚事也该想想。” “如果铖王落罪,当年事情查清,这桩婚事就算是皇家的也是有理由 能够解除的。你找个机会问问她,看她想要怎么办,你也趁机会好生歇息几日。” 棠宁见他处处替她和姨母着想,掐着香囊的手不由紧了紧“我知道了,多谢阿兄。” “往日也没见你这么客气。” 萧厌跟她玩笑了一句,才笑着道“行了,都困成猫儿了,快回去歇着吧。” 二人都下了马车,萧厌转身朝着隔壁萧府走去。 棠宁见他行走时,腰间挂着的穗子来回轻晃,蓦然间就想到他腰上那深可见骨,狰狞至极的伤口,她忍不住出声“阿兄。” “嗯?”萧厌回头。 “你腰上的伤还没好,也要多休息。” 萧厌脸上微顿,下一顺黑眸里泛起涟漪,如同粼粼细浪弥散在湖面,陡然绽出笑来“知道了,快进去吧。” 棠宁被他脸上的笑晃的晃神了一下,等回到府里缓过神之后,就忍不住伸手捂着脸,满是懊恼的呻吟。 “小海棠,你都在干些什么?!” 她简直是疯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她居然被阿兄美色迷了眼。 第470章 第470章 棠宁捂着脸唾弃自己,阿兄是好看,那张脸也的确招人目光,也难得那般肆意璀璨地露出笑来,可是她怎能盯着晃了。 她明明对他无意的,想要不着痕迹疏远,可是...... “女郎?” 啊! 棠宁被突然推门进来的花芜吓了一跳,抬头时身形后踉了下就撞翻了桌上的东西。 刚想进门的花芜被那“哐啷”声吓的也是一惊,原本想要进来的脚踩在门框上,小脸之上满是无措。 棠宁手忙脚乱扶着桌上的东西扭头“怎么了?” 花芜低声道“是王妃醒了,奴婢想着女郎回来担心会问,就过来跟您说一声,念夏姊姊过去守着王妃了,顾家主也在那边陪着......” 她顿了顿,眼神落在棠宁脸上“女郎,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棠宁“唰”地抬手捂着脸“我哪有?!” “怎么没有......”花芜进来走到她身边“您瞧耳朵也是红的,还有脖子…” 她伸手就碰了碰棠宁的耳垂,随即惊道 “怎么还这么烫,女郎您不会是生病了吧,奴婢去找孙太医......” “回来!!” 棠宁一把抓住就想要朝外走的花芜,急急将人拽了回来,见小丫头满脸担忧的模样,她顿时心虚“我没事,你去找孙太医干什么?” “可是您的脸好烫......” “这哪里是烫,是…是热着了,对,就是热着了。” 棠宁找了个借口,见花芜满是疑惑的歪着头看她,她连忙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刚才从外面回来走急了些,才会一时发热,等缓过这一阵后就不热了,而且孙太医费神照顾姨母呢,别去打搅他。” 花芜迟疑“真的?” “真的真的。” 她本就心里有鬼,真要去把孙太医请过来,那可真就成了笑话了。 棠宁怕花芜揪着她脸红的事不放,直接就转了话题说道“姨母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她醒来之后情绪怎么样?” 花芜心思简单,被她问话转了心神“您跟萧督主出门没多久就醒了,孙太医替王妃看过了,说她身体虽然虚弱,可只要能醒就能慢慢将养过来,不过王妃人瞧着也有些恍惚,直到顾家主过去了,她才说了几句话。” 棠宁知道顾鹤莲肯定会守着姨母,也知道姨母经历这么多,心里 那关卡外人难以纾解。 旁人不管说什么都难以感同身受,兴许只有当年同样被冤枉,背负恶名多年的顾鹤莲才能稍稍让姨母愿意说上几句。 棠宁低声问“那姨母有没有再问起那个孩子?” 花芜摇摇头“没有,王妃醒来后就一直没再提过,奴婢过来的时候,顾家主正跟王妃说着话,奴婢在外间偷瞧了一眼,他们眼睛都有些红了,倒是没再吵嘴......” 顾家主那张嘴她早体会过了,每次见王妃都说不出一句好话,可这一次他却是难得没说不好听的,只跟王妃说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二人好像还提起了荣太傅和故去的夫人,王妃比起刚醒来时满是木然的样子,瞧着鲜活了很多。 棠宁听着花芜的话放心下来。 姨母的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无论是谢寅还是铖王,对她的打击都太大。 可是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她自己愿意走出来,愿意试着去放下,那些过往总有淡去的一天,她也能开始新的生活。 “叮嘱姨母院中伺候的人,别在姨母面前提起铖王他们。” “奴婢知道,萧督主先前专程交代了,让奴婢跟府里的人都说过了,谁敢拿着外间那些事在王妃面前嚼舌头,便将他们当成背主的奴才处置。” 第471章 第471章 小丫头仰着下巴,脑袋上的双丫髻轻晃着,笑起来脸圆圆的。 “今天夜里院里有个人多嘴,议论王妃和顾家主,奴婢就叫杭护卫打了她二十板子,等着女郎回来发落。” “这叫......对,这叫杀鸡儆猴,奴婢吓唬了他们一通,现在府里的人都乖着呢” 棠宁愣了下“阿兄什么时候交代的?” “就昨儿个送王妃回来的时候,是沧统领来跟奴婢说的,他还教奴婢若是逮着生事的,要下手狠些,不必心软,这样才能替女郎震得住他们。” 棠宁闻言有些沉默,昨天夜里铖王府的事情折腾了一宿,萧厌几乎片刻没停。 她陪着姨母一晚上没睡,可晌午后好歹小憩了一会儿,但是萧厌既要应付圣前,又要对付朝中那些朝臣趁乱生事,还要带人擒拿兵部和军器司涉案人等。 他几乎未曾合眼,忙的脚不沾地,却还要顾及她府中怕有人生乱。 “女郎,您怎么啦?”花芜问。 “没什么,把那人发卖了,府里不留多嘴的人。”棠宁吩咐。 花芜道“那奴婢让人叫人伢子明早过来。” 棠宁“嗯”了声。 小丫头学的很快,明明瞧着年岁稚嫩,办起事来却是有模有样,而且也不知道沧浪跟她说了什么,她如今说话多了几分嫩气的凶劲儿。 她低声跟棠宁说着府里的事情,说着宋茹今日好转了一些,一边手脚利落地帮着棠宁拆了头上小髻,将取下来的发钗饰物放进盒子里。 “咦女郎,这怎么多了个香囊。”花芜拿着瞧了一眼,顿时稀奇“上面还绣着海棠花呢,跟咱们后院的可真像。” “后院海棠开了?” “开了一些,都是先前督主让人直接移过来的花木,那些花苞开着可好看了,还有单独种的那些种子,也都全发芽了,等长两年肯定也能开花。” 棠宁这段时间忙着外间的事,都快忘了后院那些海棠花苗,她低声道“明天我去看看。” 花芜替棠宁理顺了头发,就转身出去打水。 棠宁坐在妆台前面,伸手拿着那香囊把玩着,那浅浅的药香让她又想起萧厌那个笑来。 明明不想去想,也想让自己冷静一下,可是周围好像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就连花芜也是一口一个“萧督主”。 让她心难以静下来。 棠宁有些嗔怒地将香囊扔在桌上,听到“ 砰”的一声,又连忙捡了起来,瞧着没摔坏时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抬头时,错眼就瞧见身前那光可鉴人的铜镜里映出来的女娘,她拿着手里香囊,眼中犹带着余悸和懊恼,还有一丝肉眼可见的心虚。 她顿了下,白皙脸上浮出抹红来,那镜中的小女娘凝脂似的脸上也像是染了胭脂,浓密的眼睫轻颤时,艳丽极了。 棠宁狠狠揉了下手里的香囊,小声嘟囔“脸红什么?” 阿兄又没干什么...... 呸。 是她又没做什么,她心虚个什么劲! 拉开妆台上的抽屉,棠宁有些恼地将那香囊轻扔进了匣子里,再用力“砰”地一声关上抽屉,上面的铜镜都晃了几下。 棠宁一惊,连忙伸手抱住摇摇欲坠的铜镜,有些心虚地扭头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 外头端着水刚好过来的花芜“......” 她是进去呢,还是进去呢? 第472章 第472章 宋瑾修知道宋家人要行流放时,已经是铖王府出事的第四天,京中关于铖王“谋逆”的案子比之前喧嚣的更厉害,而枢密院那边却一直没给消息,只说铖王还没招供。 宋瑾修总觉得有些奇怪,以萧厌的手段,铖王落在他手里怎可能扛得住刑讯,而且四天过去,竟是半点都没审出来? 可是朝中质问的人越发多,萧厌那头却依旧只说还没审出来,连安帝早朝也开始过问,宋瑾修也只能在旁看着,再多疑惑也没资格甚至没能力去打听。 他只能将心神落在陆家的案子上,往户部和钱宝坤那里走动的更频繁了,直到这日一早,宋家那边曾经赠他一份衣物银钱,让他出狱之后能够体面出现在人前,不至于衣衫褴褛狼狈的族兄过来,他才知道宋鸿他们要出京了。 “我在刑部那边有个朋友,他跟我说族叔他们流放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原本是要等到下月初才走的,可好像是因为铖王府突然出事,又牵扯到朝中好些人,京里头眼见着大乱,刑部和诏狱那边都快装不下人了,他们就提前下了文书让族叔他们明日就走。” 那族兄有些迟疑地看了宋瑾修一眼“瑾修,你要不要去送送族叔他们?” 宋瑾修抬眼看着他。 那族兄连忙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着他们此去恐怕再难回来了,而且你这次出狱,京中本就有好些人都在议论你,他们毕竟是你尊长,你若不去送送他们,难保不会有人说你心狠。” 宋瑾修闻言说道“我去送了,就不心狠了?” 那人顿时语噎。 宋瑾修是怎么出来的,外间早就传遍了,他卖了生父踩着宋国公府出来,这无情无义歹毒狠辣的名声是怎么都洗不掉的。 宋瑾修朝着他说道“外间怎么议论,我不在乎,不过还是要多谢堂兄特意来告知我此事。” “我本该好好谢谢堂兄,只是我还领着圣命,手中差事繁忙,待会儿也还要去一趟户部,实在没时间招呼堂兄,下次若有机会,我再请兄长好生叙旧。” 那宋家的族兄闻言忍不住看着宋瑾修,原是想要劝他一句,可对上他满是冷凝的眼,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罢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他们明日辰时出京,你如果要见的话就早些去,若不见......” 他顿了顿,“不见就不见,也没什么。” 见宋瑾修不说话,那人起身道 “你先忙吧 ,我就先走了。” 出了宋瑾修如今落脚的地方,站在那不宽的巷道口,跟在那位宋家族兄身边的下人忍不住说道“这修郎君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他还记得往日里宋瑾修可是整个宋氏一族最拔尖的儿郎,也是宋家其他郎君羡慕的对象,族中之人谁提起他时不夸上一句谦谦君子,自持有礼,为人大方有度心地也好,除了人有时严肃些,爱讲规矩,其他可以说处处都好。 可是如今他却是自私冷情的有些吓人。 那可是流放之刑,宋鸿他们这一走可就再也回不来了,与京中之人往后也再难相见,可就算这样,宋瑾修也依旧不愿意去见他们一面。 这般冷漠心狠,哪有半点像是当初的那个玉台公子? 那下人低声说道“修公子是踩着他父亲才得以出了囹圄,外头人是怎么议论他的,他难道不知道吗,况且其他人他不理会也就罢了,可明日离京的还有他母亲,他也置之不理,他这也未免太狠心了些......” 第473章 第473章 那宋家族兄闻言忍不住摇摇头“他到底不是以前是宋瑾修了。” 回头望了眼巷尾,他说道 “罢了,往后少来往吧。” 原是想要拉拔一把,也顾念着都是族亲,可是这种冷情凉薄的人,固然再有能耐能得陛下重用,他也不敢深交。 当初帮他就当是尽了最后族亲的情分了,反正他如今也不将自己当成是宋家的人,淡了往来也没什么。 ...... 宋瑾修送走了宋家那位族兄之后,回头就察觉有人在窥视他,他皱眉沉声道“出来。” 屋外门后走出两人。 宋瑾修看着宋瑾南和宋鸢之“你们怎么在这儿?” “阿兄,我刚才听到黎堂兄的话了,父亲跟祖母他们明日就要发配出京......”宋瑾南说道。 宋瑾修看他“是。” 见兄妹二人都是望着他,他说道“你们想说什么?” 宋瑾南捏着拳心“黎堂兄说让阿兄去送送祖母他们,你为什么不愿意去?” 他比宋瑾修年少几岁,眉眼间还带着稚嫩,或是因为宋家剧变来的太过突然,他也未曾受过太多的罪,身上那属于少年的人意气还没褪尽。 “你如今已经官复原职,陛下对你也颇为看重,只要你去跟人叮嘱几句,祖母他们哪怕是离京也能少受些苦楚。” 宋鸢之年岁还小,可跟宋瑾南的看法一样“对啊阿兄,那些衙差都喜欢银钱,我知道伯父他们的罪是陛下开口,你救不了他们,可多给些银子上下打点一下也能让他们路上走的安宁一些。” “阿兄,我听人说过那些流放的犯人,若是没有亲戚朋友帮忙打点,路上会被那些官差折辱殴打,好些都走不到流放的地方就没了命,我不想父亲去死,他是被伯父牵连......” 宋瑾修看着年少的弟妹,冷然开口“想去打点?银钱从何而来?” 宋鸢之愣住“阿兄有俸禄......” “我从狱中出来,虽然官复原职,可是先前犯事所攒的俸禄随着国公府一起被查抄,之后的俸禄还没到时间去领,要不是黎堂兄看我可怜,借了我一些银钱,我又不要脸面的去与人奢了这住处,你们如今连这栖身之地都没有。” 见宋鸢之脸色瞬间苍白,他神情冷漠地看向宋瑾南。 “我是出卖宋家,主动替你伯父认罪,又检举陆家贪污之事,才得以回 到朝堂,你是没有听过外间如何骂我卖父求荣,还是不知道世家那边是如何视我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你说我受陛下看重,那是因为我是能够帮他对付世家的刀,是其他人做不到的能够冲锋在前不要命的疯狗,能够替他狠狠咬下陆家一块肉来,可也仅仅只是一条狗,能用时就给点好处养着,不能用随时可以弃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一个什么都不算的六品下录事,能够震慑那些刑部差役?” 第474章 第474章 宋瑾南也是被说的跟着白了脸。 宋瑾修见状没有半点留情,只抬头对着二人“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觉得三叔无辜,觉得你们是受大房牵连,可不要忘了,这事最早的起因就是你们父亲带回了不该带的人。” “当年的事情他既知情,就该知道宋姝兰回来后会发生什么,他既没在你伯父他们让她入二房膝下时阻拦,甚至对她所做之事坐壁旁观,那他就不是无辜。” 宋瑾南闻言顿时急了脸“不是这样的,府里是伯父做主,父亲什么都管不了,况且父亲把人带回去也是担心伯父跟逆贼之女的事情暴露......” “那又如何?” 宋瑾修神色冷漠“他怕暴露大可直接将人解决,或是暗中把人看管起来再传信京中,我不信以三叔的手段,会对付不了一个弱女子。” “可是他却选择直接把人带回京中,甚至把人带进了毫无防备的国公府,你敢说三叔当时没有存别的心思?” 宋瑾南蓦地瞪大了眼。 宋鸢之也是低声道“阿兄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宋瑾修看着眼前三房兄妹“祖父去世之后,国公府爵位就一直空悬,论理父亲和三叔都是嫡子,他们二人都有权利去承继国公之位,可是父亲占着是府中长子,始终压三叔一头,三叔难道就真的没有半点怨愤?” 宋瑾南兄妹都是眼神微变,宋瑾修笑了声“所以是有的,对吗?不仅有,三叔恐怕还不止一次跟你们说过我父亲的不是。” “他心里其实是不服父亲的,也觉得他能力不输给我父亲,只是因为出生晚了一步,才让父亲占了先机,可是如果父亲能够沾染艳闻,毁了名声,三叔自然能够越过他。” “三叔将宋姝兰带回来时,最初只是想要看大房笑话,想要看父亲焦头烂额时他或许能够捡了便宜,可是他没有想到父亲和祖母会让宋姝兰入二叔膝下,会拿二叔当了挡箭牌,还闹出后面这么多事情。” “我......” 宋瑾南脸色剧变,这些事情有些是宋覃跟他说过的,有些是宋覃郁郁不得志时露过的口风,他没想到宋瑾修居然全都知道。 他想要说话,想要狡辩几句,说他父亲从来没有这些心思,可是宋瑾修就像是看穿了他,直接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用不着跟我争辩,三叔有没有争夺爵位的心思,你比我更清楚。” “更何况你们三房既然享受了国公府带来的便利,那么一旦出事落罪同诛也是应该的,如今你们二人之所以能够安然,那是我拿着出卖你们伯父的功劳,踩着国公府上下换来的。” “你们如果觉得我这么做不对,觉得我太过自私无情,那你们可以回监牢里去跟你们父亲同甘共苦,我不拦着。” “若是不便,我可以帮你们。” 三房兄妹二人都是被宋瑾修的话说的血色消散,他们只是想要让宋瑾修帮一帮父亲,想要站在高处让宋瑾修护着他们。 可是让他们回那黑漆漆的监牢,跟着宋覃他们一起去流放,兄妹二人怎么可能会愿意,也绝不可能主动再回去。 “阿兄......”宋鸢之有些害怕“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就闭嘴。” 见二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宋瑾修抬眼“还有话要说?” 宋鸢之看着他脸上冷漠,那全然不似往日长兄温和的模样,吓得她拉着同样害怕的宋瑾南白着脸摇头“没…没了。” “既然没了,那就出去,我还有正事要忙。” 第475章 第475章 二人害怕一抖,连忙转身就朝外走。 宋瑾修突然叫住了他们“宋瑾南,我提醒你一句,宋国公府已经没了,别再惦记着过往那些荣光。” “我如今人人喊打,举目皆敌,能带着你们苟活已是不易,你和阿鸢若是惹出什么是非,我是保不住你们的。” 三房兄妹回头时脸都是白如纸。 “如果真到了那日,别怪阿兄心狠,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去吧。” 宋瑾南脚下有些慌,刚才那一瞬间升起的心思早就散了个干净,他拉着宋鸢之就快步出去,脚步慌乱极了。 引泉站在一旁瞧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抱着手里的东西说道“郎君明明是想尽办法,才保住了小郎君他们,您为何要这般跟他们说话,他们要是误会您了,心存怨恨可怎么是好?” 宋瑾修垂眸冷淡“三叔的事他本就怨了我,再多一些也无妨。“ “何况我不狠一些,他们不会学着长大。” 就跟当初的他一样,一番顺境里,就真把那些夸赞之语当了真,以为自己玉树兰台,举世无双,可最后才发现自己蠢得一塌糊涂,他但凡当初长点脑子,也不会让事情变成现在的样子。 宋瑾修想起了那个曾经抓着她衣袖满是濡慕亲近的小女娘,想起那偶然一闪间看到过的画面,只觉得钻心的疼。 他伸手压了压自己心口,才抬头问道“宋姝兰呢?” 引泉低声道“在您给她准备的那院子里,有人看着。” 宋瑾修起身“去看看她。” ...... 宋姝兰已经被关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有时候恍惚觉得,以前在宋国公府的那些日子就像是上辈子。 自从跟着宋瑾修从牢里出来,她就被带来了这处院子,这巴掌大的院落别说是对比国公府里的住处,就连当初她还没进京寻亲时,跟阿娘住的地方都不如。 院子里破破旧旧,屋子也是简陋至极,躺下去嘎吱作响的木床,下雨就会漏水的房顶,除了一棵瞧上去半死不死的老树之外,院子里连半朵花儿都没有。 最为可恶的是,外面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跟看着犯人似的轮流守着她,她但凡想要出去就会被挡了回来。 她有些渴望地看这院子里的大门,目光多了一会儿,就有个婆子满是警惕地上前。 宋姝兰被挡了视线后顿时恼怒,“ 砰”的一声关上院门,满是气闷地砸了手边的东西。 她快要被憋疯了。 宋瑾修那个疯子,他想把她关在这里一辈子不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间院门突然被推开时,宋姝兰隐约听到一声“郎君”,脸一变站起身来透过窗缝朝外一看,就看到从那边过来的宋瑾修。 她脸上瞬间露出喜色来,随即连忙伸手揉着眼睛。 等宋瑾修过来,房门推开时,她已是眼圈通红泫然若泣。 第476章 第476章 “阿兄!” 宋姝兰红着眼想要上前,又突然害怕停了下来,双手抓着衣裙指尖轻搅着,那副怯生生的样子格外惹人怜惜。 还以为阿兄永远都不来见我了......” 她说话时眼睫轻颤,眼中片刻就蓄了泪,梨花带雨格外楚楚可怜。 宋瑾修挥手让门前那两个婆子退下去后,进了屋中之后就静静看着她,瞧着她那张柔弱皮子上的可怜兮兮,在久不见他回应的注目下逐渐有些挂不住时,他才攸然开口。 “兰儿,你退步了。” “以前你红着眼装可怜时会更情真意切,眼泪也流的让人心软,可如今功利心太强,显得太心急了。” 宋姝兰脸上的柔弱瞬间僵住,挂着眼泪的眼里是藏不住的羞恼“阿兄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吗?” 宋瑾修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说过会好好疼你,又怎会羞辱你?” 宋姝兰蓦地就想起在牢中被眼前人抓着脖子险些掐死的那一幕,那时候他一句“阿兄会疼你”,让她连做了好几日噩梦。 她浑身打了个抖,脸上瞬间苍白,那羞恼之色也被害怕取代,突然想起眼前这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她骗的团团转的宋家长子。 他就是个疯子! 宋姝兰不敢再跟他作戏,只有些害怕地说道“阿兄,我已经很听话了,我…我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兰儿很乖。” “......” 宋姝兰抖了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总觉得现在的宋瑾修让人害怕。 宋瑾修见状笑了声,只走到一旁坐下后说道“这地方好像有些小了,让你住着委屈了些。” 宋姝兰刚想说一句不委屈,就陡然愣住。 “你想不想出去?” “阿兄?”宋姝兰惊疑。 宋瑾修抬眼看着她“不用害怕,我知道你当初回宋家图的是什么,可如今宋家没了,你这个国公府女娘的梦是做不成了,不过现在有一个机会,能够让你回到如在国公府时的日子,你想不想要?” 宋姝兰闻言有些心动,可是这话出自宋瑾修之口......她有些迟疑“阿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永顺伯府的七郎君,两日后与人相约在西郊通月湖上,泛舟赏荷。” 宋姝兰眼神蓦地睁大。 宋瑾修神色平静“ 当初你从京城叩拜去灵云寺时,途中晕厥,我记得那位罗七郎君曾经救过你,对你也颇为中意。” “宋家出事之初,他曾派人来府中探望过你,你向来都懂得如何让男人心软,也知道怎样拿捏这些世家权贵的公子,我想若能给你机会,让罗七郎君对你重燃旧情应该不难。” “阿兄,你......” 宋姝兰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说话的宋瑾修,他居然让他去勾引永顺伯府的庶出子,这可是那个最讲规矩的宋瑾修! 她既是惊愕,也是心动,看宋瑾修平静的样子,她迟疑着说道“可是罗云平是不可能娶我的。” “他当然不可能娶你。” 宋瑾修口中说出的话格外诛心“你是逆犯之女,也因陷害棠宁声名狼藉,以你生母的身份你断然不可能再嫁高门,就算是妾室也没人会冒风险,罗七郎自然也不会蠢得将你放进府中,让永顺伯府成为笑话。” “那你还!”宋姝兰被他的话说的恼怒。 宋瑾修看着她“你想为妻为妾自然不可能,可如果只是当个养在外间的金丝雀,以你的容貌和能耐,想来应该是得心应手。” “宋瑾修,你疯了,你居然让我去当别人的外室?!”宋姝兰怒目而视。 宋瑾修却是平静“外室如何,你母亲当年不也曾当过外室,却能哄得我父亲多年念念不忘,为她赔上整个宋国公府,想来你耳濡目染之下,应该不会输给你母亲才是。” 见宋姝兰脸上涨红,他缓声说道 “你回京后勾引陆执年,百般诱惑谢寅,挑拨我与棠宁关系,为的不就是荣华富贵,可是以你如今的名声,京中任何一家官宦权贵的子弟都不会纳你入府,甚至你想要与他们接近都难。” “罗七郎已经是你如今最好,也是最后的选择,只要你能攀上永顺伯府,让罗七郎对你动情,哪怕只是被养在外面也没什么大碍,只要你能紧紧抓住罗七郎的心,你想要什么没有?” 第477章 第477章 宋姝兰脸上变幻不断,既是因为宋瑾修羞辱她和她阿娘的那些话,也是因为他口中说的那些正是她如今难堪至极的处境。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么憋屈的活着,若不然当初何必费尽心思的进京,想尽办法地将宋棠宁踩下去。 她想要荣华富贵,想要高人一等。 哪怕不择手段她也愿意。 “何况外室也并非不能上位,只要你手段足够,说不得将来罗七郎能为你拿下永顺伯府,你也未必不能期冀当个伯爷夫人。” 宋瑾修的话如同砝码重重压在宋姝兰心中的天平上,让她心生动摇,看着她脸上变化,宋瑾修说道“机会只有这一次,你如果想去我就帮你安排。” 宋姝兰看着他“你会这么好心的帮我?” 宋瑾修道“我是你阿兄。” 宋姝兰冷笑“把自己妹妹送上男人床去当外室的阿兄?” 宋瑾修面色不变“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只是不忍见你蹉跎替你找一条出路,你要是不愿意,那就全当我没来过。”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好像笃定了眼前的人会答应他似的,坐在那的身形一动不动。 宋姝兰死死看着他片刻才咬牙“你想要什么?”她顿了顿冷笑“你可别告诉我,你让我去勾引罗七郎,当真是一片好心!” 宋瑾修轻笑“兰儿还是这么聪明,我如今在朝中寸步难行,想要调查陆家的案子也极为不易,永顺伯府的七郎君与四皇子走的近,必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兰儿若能帮阿兄平了陆家的案子,得圣上青眼,往后也会多人庇护。” 宋姝兰沉声道“你叫我帮你打探消息?” “怎能叫帮我,这也是在帮你自己。”宋瑾修温声道“我若好了,你自然也能好,况且你若促成我与罗七郎交好,说不得还能救他一命,让他对你言听计从。” “宋瑾修,你无耻!!”宋姝兰骂道。 宋瑾修半点不恼“那你去,还是不去?” 宋姝兰脸上变化不断,半晌低声道“我去!” 她不想一直留在这里,不想被困在这破院子里一辈子,何况只要攀上了罗元平,到时候帮不帮宋瑾修那就是她自己说了算,她只要有个桥梁能见到人。 等将来,她定然要宋瑾修好看!! 宋瑾修仿佛没看到她一闪而逝的狠色,只笑了声“好,这几日你好生收拾自己,两日后我送你 过去。” 他说完后起身朝外走去,等走了两步才道, “父亲他们明日就要离京发配了,你可想见他们?” 宋姝兰冷漠“他们发配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去见他们万一让人想起我阿娘身份,我还怎么勾引罗七郎?” 似是因为撕破了脸,她在宋瑾修面前半点都不伪装了。 看着宋姝兰对宋鸿这般冷情,宋瑾修突然就觉得好笑,父亲那般聪明的人,心肠也狠,可为着个青梅竹马的女儿毁了一生。 可谁能想到,他百般怜惜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宋瑾修直接转身朝外走,到了外间给了那两个婆子些碎银子“你们不用再看着她了。” 引泉担心“郎君,她会不会跑?” “不会。” 如今京中没人能帮她,她想要见罗家人,就会安心留在这里,她舍不得跑。 宋瑾修低声道“我们还剩多少银子?” 引泉说道“八十两。” “去取五十两,明早给押送父亲他们的衙差送去,再准备些衣物药食,里头缝十五两碎银子一起送去。” 引泉张了张嘴,他们只有这八十两银子了,给出去五十两,再藏十五两,买买药食衣物怕是就什么都不剩不了。 可郎君的俸禄还要好些时候才能领,郎君还要办差...... 宋瑾修安抚“照我说的办,过两日就不缺银子了。” 引泉虽然不解,却还是低声道“是。” 第478章 第478章 宋家人离京这日,天气格外的好。 宋家几人带着木枷和脚镣,被押解流放的差役牵着绳索赶着朝城外走时,大病一场瘦的皮包骨头的宋老夫人一边咳喘着,一边满是期冀地频频回头,宋鸿和宋覃也是时不时朝着城内的方向张望。 城内进进出出不少人,可却没有他们所盼望的身影,离城门越近,他们脚下步子就越发沉重,脸上神色就开始变得急躁起来,惟独苍老了许多的宋大夫人脸上麻木冷漠。 “走快些!” 差役拉了拉绳索,几人都是踉跄了下。 城中不少人都瞧见了这一行出城的犯人,见着重镣在身不由侧目,更有甚者认出了其中的宋鸿,都是忍不住指指点点。 “那不是宋国公府的人吗?” “什么国公府,早就是阶下囚了。” 那宋鸿本是中书侍郎,又是国公府嫡出,若无意外就算继承不了国公爵位,将来也是前程一片大好。 可谁能想他居然跟逆贼之女勾结,行欺君犯上之罪,不仅如此还将自己留下的孽种栽赃给已逝的弟弟,险些害死弟弟唯一的血脉。 结果现在好了,国公府没了,宋家上下也被抄家流放,说句自己找死都不为过。 “只我听说那宋家长子逃出来了?” “你说的是那位玉台公子吧?” 说话的人站在街旁的酒楼上,瞧着下面走过的宋家人,提起“玉台公子”四字时,满是嘲讽。 “他是出来了,而且就是他替他父亲宋鸿认的罪,主动检举他父亲与人勾结在戾太子一案中掉包了逆犯之女,又借着往日时常出入陆家,卖了旧友得了陛下赏识,官复原职重归朝堂了。” 周围几人都是“嘶”了声,随即便有人唾弃。 “卖父求荣,当真无耻。” “这种人也配为官?” “陛下怎么会赏识这种无耻小人,当真是糊涂......” “嘘!” 人群顿时有人拦着,“你不要命了?” 外间安静了一瞬,众人默契跳过议论安帝的话,继续说着宋家的事。 棠宁带着恢复了许多的宋茹,跟过来凑热闹的钱绮月一起坐在隔间的包厢里。 听着外面时不时传进来的议论声,钱绮月趴在窗边瞧着下面拖着脚镣路过的宋家人,满是不屑地嗤了声。 “那宋瑾修何止是无耻,还狡诈的厉害,我听说我爹说 ,他前几日还踩着傅来庆那蠢蛋博了一片好名声呢。” “傅来庆也是没脑子,眼巴巴的凑上去给人搭架子,那宋瑾修原本压根没人理会,如今倒好,好几位本还对他厌恶至极的朝臣都对他改了态度。” 棠宁早知道这事,见钱绮月愤愤不平柔声说道“傅郎君也是心思单纯,才会被人算计,况且宋瑾修有心想要缓解处境,就算没有傅郎君也会有旁人。” 第479章 第479章 钱绮月撇撇嘴,觉得傅来庆就是个倒霉蛋,她旋即想起别的事来。 “哎对了棠宁,我听说宋瑾修之前曾想要让他母亲跟宋三夫人那样,以跟宋鸿和离来保全她自己,可是刑部那边允了宋三夫人递上的和离书,却独独没允宋大夫人的。” 她压低了声音悄悄问“是萧督主打回去的吗?” 棠宁“嗯”了声“国有国法,宋三夫人对宋家的事所知不多,宋大夫人不一样,若是人人都能钻了漏子以和离归家避开刑罚,往后谁还敬畏朝廷法纪。” 钱绮月被她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逗笑,哪怕明知道萧厌卡着宋瑾修这事纯属故意,她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偷笑着附和“是是是,你家督主大人铁面无私,维护朝廷法纪。” 棠宁听到“你家”二字,莫名耳尖烫了下,见钱绮月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小小地白了她一眼。 钱绮月其实是有些担心棠宁先前突然昏厥的事情,那段凭空消失的记忆也成了她心病,但是见棠宁好似完全不记得那日的事情,而且萧厌之前也特意叮嘱过她,她到底压了心头疑惑,跟她说着别的。 宋茹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她身子已经好了些,只血色还没将养过来,巴掌大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白。 她探眼瞧着下面已经走过去的宋家人,扭头低声问“阿姊,你说阿......”她想说阿兄,可突然又觉得不该这么叫宋瑾修,就改了称呼“你说宋瑾修他们会来吗?” 棠宁摇摇头“不知道。” 钱绮月探头“他要是不来,这名声怕是真要臭不可闻了。” “他来了,名声也未必能能好到哪里去。”棠宁随口说道。 宋瑾修不来,自然人人会说他自私狠厉,冷心绝情,可他来了,旁人也不会高看他一眼,反而会因为他先出卖生父又来送他们出城,说他反复无常,虚情假意,踩着宋家人尸骨虚伪博孝名。 他自己将自己的路走绝了,来不来都一样会遭人谩骂。 下面宋家的人眼见着就要到了城门,宋鸿他们只觉得心中越发的急,宋老夫人频频张望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安。 直到出了城门也不见期盼的人出现,他们脸色都是灰暗了下来。 却在此时,突然有人在远处急切出声。 “几位差爷且慢。” 引泉好不容易才赶上了宋家人出城,他快步走到近前,未曾跟满是欣喜的宋家人说话,就先越 过他们上前走到那几个押解的差役身前。 “几位差爷,家中人犯事流放,我是前来送行的,还望几位差爷能行个方便。” 他说话间就递上早准备好的东西。 那领头的差役看了眼手里多出来的两块银铤,掂量了下重量后,神色就和煦了许多,只将手中绳索递给了引泉,朝着他说道“别太久,还要赶路。” 引泉脸忙道“多谢差爷。” 那几个差役收了好处予人方便,上前解了宋家几人的枷锁就退开了些。 引泉见状这才快步走到宋家人身旁,宋老夫人见他就迫不及待地道“是瑾修来了吗?瑾修呢?” 宋覃也是上前“阿南和阿鸢呢,他们也来了吗?” 第480章 第480章 引泉见着二人情绪激动,宋鸿虽然没说话却也是急切看着他,他低头避开他们目光说道“小郎君和女郎身子不适,没办法过来,郎君有要务在身也是分身乏术,郎君特意嘱咐小人来送你们。” 宋覃脸色顿时难看,当初为换宋瑾修保一双儿女出去,他配合着他认了罪,得了今日流放之刑。 他从来不后悔为他们做的,可是这段时间宋瑾南他们一次都没去看过他也就算了,今日他都被发配出京了,他们居然也不来,却让他寒心至极。 “什么身子不适,偏偏就今日身子不适?”宋覃沉声质问。 宋老夫人也是一把抓着引泉衣裳,那先前被折断过的手扭曲用不上劲,另外一只手却是力气大的像是要将他胳膊都抓破。 “你是骗我的是不是,宋瑾修有什么要务分身乏术,让他来看他祖母、父亲一眼都不行,他是自己逃了出去,就将我们这些废人都舍了?!” 引泉被她声音震得耳朵都麻,眼看着城门前有人望过来,他急声道“老夫人误会了,郎君真的是有事来不了。” 他用力挣脱宋老夫人的手,退后一步才将身后背着的包袱取下来。 “郎君知道你们此去路途遥远,特意让我备了药食衣物,那边冬日寒冷,还有些御寒的东西。” 引泉将包袱递给一旁的宋鸿,压低了声音“这里面干粮都是能存放的,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好生用油纸包着能吃上些日子,还有那些厚袄。” 他声音更低了些“小人在每一件袖口胸前都缝了二两的碎银,小心些不会被人发现,此去路途遥远,若有所需时,郎主可以取出来应急......” 啪—— 宋老夫人挥手就将那包袱打落在地“二两碎银,宋瑾修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他踩着他亲爹的命爬出了诏狱,如今就拿几两碎银子就想打发了我们?!” 她原还念着宋瑾修能来送送他们,哪怕想办法替他们周全一二也好,他如今官复原职,怎么也能说几句话,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一直看重的长孙居然这么绝情。 此去荒服三千里,她这般身子都未必能走得到地方,几两碎银子,她路上病了连药都用不起,他们这么多人能干什么? 宋老夫人只觉得宋瑾修是想看着他们去死! 她本就被关的心里惊恐,见宋瑾修居然要舍弃他们,人就越发慌了,说起话来声音又大又尖利。 “宋瑾修是不是以为他 重得陛下看重,就能连爹娘祖母都不要了,他就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砰!” 宋大夫人突然推了宋老夫人一把,将正在大喊大叫的宋老夫人推得一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嘴里的声音也陡然断掉。 宋鸿一惊连忙将自家母亲扶着,扭头就怒斥“你疯了,你怎么敢跟母亲动手......” “我呸,她是谁母亲?我可没这么个老泼妇当母亲!” “你!” 宋老夫人气的伸手就想去扇宋大夫人,却被先抓着胳膊一把推开。 对上宋鸿怒目而视,甚至想要朝她动手的样子,宋大夫人只扬着下巴冷笑了一声“想打我?来啊?” “你还当自己是在国公府里呢,还是以为你还是以前高高在上宋侍郎?” 第481章 第481章 “要不是你们母子沆瀣一气骗我多年,要不是你们不要脸面搞出那些事情,我何至于受你们连累落到这地步,你今天敢动我一个指头试试,我豁出去命不要了,也要拉着你们陪葬!” 宋大夫人往日从不会跟宋鸿和宋老夫人顶嘴,哪怕被训斥时也大多都是逆来顺受,可如今对着他们时却满是狰狞。 那目光凶狠的让宋老夫人又惊又怕,宋鸿也是一时间愣住。 宋大夫人冷哼了一声,走到一旁将地上的包袱捡了起来,小心拍干净上面的灰尘后说道“国公府早就被抄了,宋家上下如今连半个子儿都没有,宋家那些族人什么德行你自己清楚,你们以为还是以前再国公府的时候,张嘴就是千八百两银子。” 她冷笑着看向宋鸿 “你自己贪花好色,自私无情,接回你那心肝女儿时全然不顾满府人的死活,如今不求着你那宝贝女儿来看看你,倒怨怪差点被你连累的前程尽毁的瑾修,他能筹出几两碎银来已是良心,你们不想要就别要了!” 宋大夫人将包袱吃力的抱在怀里,朝着引泉说道 “别理他们,回去告诉你家郎君,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挂念我们。” 引泉低声道“夫人放心,我会告诉郎君的。”他顿了顿“郎君说,他没能救您出来,是他对不住您,他让您一路小心,之后定会想办法替你们周旋,若有可能,会接您回京。” 宋大夫人只以为这些话是安慰她的,却还是红了眼圈。 引泉垂头“郎君那边有事,小人得赶紧回去,就不送夫人了。” 宋大夫人哽咽着道“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家郎君。” 引泉朝着宋大夫人行了一礼,就转身快步离开,从头到尾没去看一旁的宋鸿和宋老夫人。 宋鸿脸上满是怒意和难堪,宋老夫人更是被气得浑身发抖,而宋覃则是忍不住看了眼宋大夫人怀里的包袱,突然道“大嫂,我帮你拿......” 他凑过去时,宋大夫人猛地侧身避开。 “不用,我自己会拿!” 她满是警惕厌恶地看了眼宋覃,就吃力背着包袱退开,像是在整理里面的东西,却是快速背着几人抠出缝在衣服里的碎银子。 这头宋覃脸上乍青乍白,正想要说话时,就突然听到有人唤住了那几个正想过来带走他们的差役。 那是个瞧着眼生的女子,挽发做着下人装扮,她走到近前便笑着说道“ 奴婢是积云巷的人,奉主子的命,有几句话想跟宋家人说。” 那几个差役愣了下,积云巷,那不是...... 领头的那人连忙道“姑娘且说,小人避开?” “不必,不用很久。” 惜春朝着几人笑了笑,就走到宋家几人跟前。 宋鸿他们听闻是积云巷的人,下意识就以为是宋棠宁派来的,可谁知道惜春根本没与他们说话,只是扭头看向宋覃。 “宋三爷,奴婢奉茹娘子的命,来送您一程。” 第482章 第482章 宋覃愣了下,才恍然过来这女子口中的“茹娘子”是谁,他脸上顿时堆起笑来“你是阿茹的人?阿茹她还好吗?我就知道她是好孩子,到了这个时候还记着我这个父亲......” 惜春笑了笑“茹娘子自然是记得您的。” 宋覃顿时笑容更灿烂了些,只下一瞬就僵在脸上。 “茹娘子说,您这些年虽然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可她身上到底还流着您的血,虽然当年是您自己醉酒后强要了她母亲,又被人亲眼瞧见兽行事毁了官声,却怨怪她母亲行勾引之事,可是您无耻不要脸面,她却不能学您一样。” 宋覃脸上涨红“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个畜生,你叫她滚来见我!” 那小贱人居然敢这么说他?! 惜春淡声道“茹娘子可没工夫来见您。” 没理会宋覃脸上恼怒,她只是拿出几张银票出来“茹娘子在宋家多年,得宋家照顾食不果腹,但到底活了下来,如今宋三爷离京,她自然也要来送您一程。” 宋覃看到那银票时怒气一滞“还算她有点良心!” 他伸手想去抓银票,却被惜春躲过,宋覃顿恼“你什么意思?” 惜春看着他“宋三爷别急,等奴婢跟您把话说完,这银票自然会给您。” “茹娘子在宋家十四年,所用所花皆有数目,她所制新衣不足十套,每套算您十两银子,一日两餐,餐餐不见肉腥,偶有厨房忘记时,两日一餐也是有的,逢年过节能吃些主家剩食,偶尔府中喜事也能饱餐一顿,这些奴婢就算您一年二十两银子,想来是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茹娘子从未领过宋家月钱,十四年来拢共得老夫人赏钱四次,宋三夫人赏钱两次,宋家大公子赠玉环一枚,宋家亲眷上门时赠珠花一支,加起来......” 惜春算了算“这些就折算您三十两银子吧,加上前面的衣食,还有茹娘子捡回去的那些旧衣,奴婢给您取个整,四百两银子。” 她将手中的银票朝前一递, “这四百两银子是茹娘子这些年花用宋家之物,也同样是买断与宋家血脉的钱,从此往后她便不再是宋氏女,也与您毫无干系。” 惜春的那些话如同巴掌打在宋覃脸上。 城门前本就进进出出的人极多,加上先前宋老夫人那一顿叫嚷本就引来不少人注目,此时惜春毫无遮掩的一番话,更是叫得暗中看热闹的人满是震惊地看向宋家众 人。 那女子口中的“茹娘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宋家女娘吧,宋家原本也是国公府吧? 一个国公府的女娘,十四年来居然拾人旧衣,食不果腹,而且这么多年从未领过月钱,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足三十两银子? 宋覃被人看得脸上乍青乍白,那些目光几乎要将他脸皮都扒了下来,他恼羞成怒“那个孽障,我是他父亲!” “从今日后,就不是了。” 惜春拿着银票“茹娘子往后是积云巷棠府的人,与宋家再无干系,这些银子宋三爷若是不要,奴婢便帮您捐去善堂,也算是未你们宋家积德行善......” 唰—— 她话音没落,宋覃就一把想要抢过银票。 第483章 第483章 惜春却是快速退了一步,见宋覃瞪眼,她取出一张东西递给宋覃说道“看来宋三爷是想要银子的,那便在这断亲书上签个名字按个手印吧。” 宋覃脸色微变“断亲书?” 惜春扬唇“怎么,宋三爷只想要银子,却还想赖着茹娘子?您不是早厌恶她至极,不愿承认她是宋家女娘,如今让您得偿所愿,岂不正好?” 见宋覃脸色变化,眼里满是迟疑,惜春嘲讽“还是宋三爷突然又慈爱了,不过你签不签都无所谓,你今后远离京城,对茹娘子也没什么影响,只是这些银子,可就不能给你了......” 宋覃闻言顿时一慌,他对宋茹本就没有感情,况且对于流放后的地方更是一无所知,如果能有银子傍身,好歹能安心一些。 况且宋茹远在京城,他就算占着亲爹的身份,也奈何不了她。 宋覃断然道“签就签,反正那个没良心的东西,跟她娘一样下贱!” 他抢过惜春手里的断亲书,咬了手指签了命摁了指印后,就扔给惜春,惜春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将断亲书收好之后,把银票扔给了宋覃,宋覃满是欣喜地将银票塞进了袖笼里。 惜春见状冷着眉眼,走到一旁朝着那几个差役说道“我家女郎和督主疼惜茹娘子,不愿见她摊上个这般无耻至极的父亲,这才花些银钱买他们从此再无干系。” “方才耽误几位大哥了,这点碎银是我家女郎的心意,请诸位喝茶。” 那几位衙差刚才听到“积云巷棠府”时,就已经猜到眼前这女使是谁的人,原还以为那位宜阳县主对宋家人生了心软,他们还想着路上是否要照顾几分,可如今听着惜春那满是厌恶的话,几人都是活络起来。 领头那人连忙摆手“姑娘客气了,本就还没到时辰离京,哪来的耽误。” 惜春却依旧把银子塞给了他。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那就多谢县主赏赐。” 惜春笑着道“我就不耽误几位了。” “姑娘慢走。” 惜春走后,那几个衙差瞬间就翻了脸,那领头的人瞧着满是喜色收好银票的宋覃,眼中闪过一抹贪婪。 若是京中还有故旧也就算了,可这宋家得罪了萧督主和宜阳县主,那个宋瑾修看样子怕是也起不来了。 这些银子...... 他看了眼宋覃,这人只是宋家三房的人,只要不去动萧督主想要的宋鸿母子 ,想必就算宋覃出事也没人会在意。 他心中顿时有了定计,拿着手里的鞭子就上前朝着地上一甩。 “行了,都什么时辰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好东西赶路了!” 宋家几人都是吓了一跳,宋覃连忙将银票藏好,宋大夫人则是背着身后的包袱。 旁边几个衙差上前将木枷重新给他们带上,就翻身上马扯着绑着他们的绳子一甩,扯着几人说道 “走了!” 第484章 第484章 钱绮月远远望着宋家人没了影子,扭头朝着身边脸色苍白又瘦又小的宋茹就是一指头。 “你傻呀,干什么送银子给宋覃?!” 她戳着宋茹的脑门,见小姑娘有些坐不稳的险些仰过去,她忙收回手,却还是不高兴地瞪着棠宁。 “你也是,那宋家就没一个好东西,阿茹被宋覃苛待多年,你瞧瞧她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活下来都是命大。” “就宋家给阿茹的那些,哪里就值得四百两银子那么多,你居然还答应她让她给宋覃银子,你脑子被水泡了?!” 棠宁说道“他毕竟是阿茹父亲。” “呸!”钱绮月直接一个白眼“他算哪门子父亲。” 宋茹这细胳膊细腿,一副饿得营养不良的样子,连她家丫头都养的比她好,谁家亲爹是这鬼样子。 她爹能锤死他! 棠宁被她瞪得失笑“好啦,我知道他不好,可是也没多少银子,就当是买了那断亲书,解了阿茹跟他这份关系,往后外人也说不出阿茹半句不是。” 钱绮月闻言却还是觉得那银子给了宋家人便宜了他们,那宋家人都是倒霉催的,就活该过的凄凄惨惨。 四百两银子,买什么不好,就是买成胭脂都能把她们脸来来回回涂个千八百遍,干什么给宋家人。 钱绮月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就差拎着宋茹耳朵训她。 宋茹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棠宁,棠宁轻笑了声,随便找了个话题,问起她抄写的那些经书,就转移了钱绮月的注意力。 “阿月姊姊,你的经书抄完了吗?”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钱绮月丧着脸“要不是我缠了我娘好久,又跟我爹求情,我今儿个都出不来。” 她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哭唧唧地说道 “也不知道那些和尚哪里就那么闲,这经那经的写那么多字,我手都快抄断了。” 钱绮月噘着嘴, “还有我二哥他们太坏了,我偷偷叫人帮我抄,他居然跟我娘告黑状,害我还要多抄十遍......” 五十遍都要了她小命了,再加十遍...... 呜呜呜。 她死了算了! 钱绮月本就不是心思深沉的性子,被转了心神之后就开始吐槽起抄经的事情,连带着抱怨她府里三个哥哥“落井下石”。 棠宁和宋茹被她说的哭笑不得,两人偶 尔眼神交错时,都是默契地撇开眼,谁都没再提宋覃的事。 ...... 钱绮月的抄经大业还没结束,待了没多久就不情不愿地回府,临走之前还再三叮嘱棠宁一定要去“救”她出苦海,有时间就过去找她玩。 送走了钱绮月,棠宁脸上笑容久久不散。 宋茹低声道“阿月姊姊性子真好。” 肆意张扬,如盛夏暖阳,哪怕只是待在她身边,都能被那充满鲜活又温暖的阳光笼罩着,仿佛听着她笑声与她说说话就能驱散身边阴霾,让人心情不由自主的跟着好起来。 棠宁笑着“嗯”了声“喜欢她的话,往后就多走动,她可是巴不得日日都有人陪着她玩儿。” 第485章 第485章 没人比钱绮月更喜欢热闹了。 她说完笑着朝宋茹说道“你身子还没好全,咱们也该回去了。” 宋茹乖巧“好。” 姊妹二人离开包厢时,心情还极好,棠宁将那断亲书折好递给宋茹,正想要说话,却见宋茹拿着手里的东西脸色突然僵住。 她皱眉抬头一看,就见到不远处站着的宋瑾修。 宋棠宁只扫了他一眼,就拉着宋茹说道“走吧。” 宋茹低“嗯”了声,垂头跟着棠宁朝外走时,二人却被宋瑾修挡住了去路。 花芜顿时挡在二人身前“你想干什么?!” 她满是警惕地瞪着宋瑾修,惜春也是连忙上前挡着身后棠宁她们,神色间满是戒备。 上次姓陆的那个王八蛋伤了女郎还没多久,这姓宋的狗东西不会又来?! 宋瑾修被二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只能停了袭来,他越过花芜她们看向后面“棠宁,我有话想跟你说。” 棠宁淡声道“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宋瑾修紧抿着唇,哪怕早知道眼前小女娘早不把他当作兄长,可这般冷漠的样子却依旧让他心口刺疼。 “我只是说几句话,不会伤你。”他想说,让她别那么防着他。 棠宁闻言却依旧只冷眼看他“宋大人惯来说不出好话。” 狗嘴吐不出象牙。 宋瑾修听她嘲讽,脸色微白“我只是想问你,三叔他们已经落到这般境地,从此往后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棠宁神色冷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大人让人送银子,我也让人送银子,什么赶尽杀绝,宋大人可别胡乱栽赃。” “你当真不知道吗?你若真只是送银子,大可私下去送,为何要那般高调将银子放在三叔手里,你那分明是让他当了靶子,勾起那些人贪念,那四百两银子轻则落入旁人手里,重则会要了三叔的命......” 引泉看似离开了,可实则是亲眼看到惜春给出那些银子,宋瑾修混在人群里也亲耳听到惜春那些话。 她分明是在暗示那些衙差,宋家无人相护,这般情况下身怀“巨款”的宋覃就成了众矢之的。 宋瑾修知道宋棠宁如今尖锐,而且也绝不会承认,他只得看向一旁的宋茹“阿茹,三叔毕竟是你父亲,你何必要置他于死地?” 宋茹唇色有些苍白,在宋国公府多年积攒 下来的胆怯不是那么容易褪去的。 旁边宋棠宁感觉到宋茹掌心凉的厉害,见宋瑾修居然挑软柿子捏,她直接就冷了脸,满是厌恶的正想说话,没想到原本害怕的宋茹却是突然开了口。 “阿兄,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 宋茹脸上很白,却挡在棠宁身前“你知道我是几月生辰,知道住在府里什么地方吗?” 她吐息很轻,也因为身体虚弱,说话时声音不大。 见宋瑾修沉默看她,她轻声道“我在府里活了十四年,与阿兄说话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阿兄总说你当初疼爱宋姝兰是因为不知她身份,怜惜她出身,想要一碗水端平,让府中姊妹和睦,可你若真能端平,为何我在府里十四年,你却从不问我半句。” 宋茹脸很小,衬的眼睛越发的大,身型瘦弱的全然不像是十四岁的女娘。 “银子是我让阿姊送的,那些话也是我让惜春姊姊说的,阿兄既然从来都没关心过我,那如今又何必来管我如何行事?” 第486章 第486章 宋瑾修被问得无言以对,他是从没有过多留意过这个隔房庶出的妹妹,也的确未曾关心过她过往,可是他依旧不解。 若是因忽视怨怼,宋覃已经流放,宋家再无将来,她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宋瑾修看着她“我知道府中往日待你不好,三叔也对你也少有慈爱,可他到底是你父亲......” “可我从来就不想要这个父亲的。” 或许是头一次跟人说这些话,宋茹眼神有些复杂。 她仰着头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兄长,看着他满是不解的模样,突然有些明白阿姊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他太过自以为是。 也从来不曾设身处地的去替别人想过。 宋茹脸上带上了几分嘲讽“阿兄,你是宋家嫡长子,是祖母疼爱的长孙,你是在所有人期盼之下来到这世上的,可是我不是,我从小听的最多的,就是父亲对我的怨怼谩骂。” “他嫌我上不得台面,嫌我无才无貌,嫌我跟我那个低贱的娘亲一样,毁了他仕途,成了他污点,嫌当初我娘都死了,为什么我却活下来。”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我阿娘又做错了什么?” 小姑娘瘦瘦弱弱,言语极轻,可每一句,都直刺人心。 “我阿娘家中遭难,为了活命不得不去烟柳巷卖唱,但她是个清倌,她跟那里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她攒了银钱,只想将来赎身离开京城,能够做个小本生意,嫁一个不介意她过往的郎君,清清白白的当人家的正头娘子,可是她却遇到了宋覃。” “明明是宋覃强占了我阿娘,是他醉酒行了糊涂事被人当场撞破,他为保官声堵人口舌强行纳了我阿娘过府。” “我阿娘被宋家政敌当了筏子,他就拿着我阿娘快要病死的爹爹逼着身怀有孕的阿娘跟他四处作戏,将他所行禽兽之事,变成了被欢场妓子勾引的一场风流。” “我阿娘恶名满身,死后只得一卷草席,可是他呢,依旧是国公府的三爷,过着他金尊玉贵的生活,他凭什么好好活着?” 宋茹向来是胆小怯弱的,她不敢说话,不敢顶撞,甚至不敢正眼看人,她像极了躲在暗处的老鼠,拼命的将自己藏起来,才能活下去。 可或许是阿姊给了她勇气,也或许是她不想再忍让下去了。 宋茹这一刻说起那些事情时格外的平静“我幼时一直不明白,明明都是宋家的孩子,宋覃为什 么从来都不肯多看我一眼,直到我满心濡慕,想跟宋鸢之一样叫他一声爹爹,他却是一巴掌甩在我脸上,指着才刚五岁的我说,我这种贱种不配叫他爹爹时,我才知道我跟宋家所有人都不一样。” “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听不清东西,为此冲撞了难得生了慈爱之心的老夫人,他又让人打了我一顿,只说宋家没有我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贱人,说我跟我娘一样下贱,然后我又躺了三个月。” 她看着宋瑾修逐渐苍白的脸,轻笑了声,小脸乖巧极了,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跟宋覃半点都不像。 “小时候我不懂事,一遍一遍的挨打,后来我学乖了,挨打的时候就少了,我只是饿一饿肚子,冷的时候偷偷去厨房靠着灶头的余温取暖,我只是生病自己扛过去,然后跟打不死的臭虫一样,拼命的活着。” 第487章 第487章 “再后来,我遇到了当年跟我阿娘一起在烟柳巷的人,我才知道宋覃为什么那么厌恶我,因为我活着,他就要一遍又一遍地面对他自己曾经的禽兽不如,因为我活着,他就会想起被他害死的阿娘,想起他一夜风流被人嘲笑的狂怒。” “他是宋家三爷,是国公府的贵人,他怎么能有错,所以有错的就只能是我阿娘那个妓子,还有她生下来的本不该活着的贱种......” “阿茹!” 宋瑾修陡然低喝出声,被那一句“贱种”说的脸苍白。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想说她不是她口中那般难堪,可是对着宋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他却是喉间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只知道三叔不喜欢这个庶出妹妹,知道她出身并不那么光鲜,他只知道宋茹性子胆怯,不喜出现在人前。 他鲜少在府里其他地方看到过宋茹,逢年过节不见她出现,就算问起,三叔也只是一句“不必理她”就打发了过去。 以来找我的…”宋瑾修声音沙哑。 “我找了啊。” 宋茹笑了声,“那一年,阿兄生辰,我抱着好不容易雕出来的贺礼去找你,你送了我一枚玉环,随手就将我雕的小老虎给了宋鸢之,结果她摔跤被木雕蹭破了脑袋,三夫人罚我在院子里跪了两天两夜。” “后来你来找宋瑾南,路过院前看见我在罚跪,宋瑾南说我伤了宋鸢之,你就皱眉训斥了我一句,让我要姊妹和睦莫生事端,然后就跟宋瑾南走了。” 宋茹的笑格外刺眼“你是金尊玉贵的嫡子,我是烂泥一样的庶女,我去找你,会污了你的眼,脏了你的地方。” 宋瑾修喉咙翻滚脸色越发的白,想说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是错。 他依稀记得的确见过她罚跪,小姑娘仰着头,挂着泪,看着可怜极了,可宋瑾南说,她伤了宋鸢之,三婶才罚她小跪一会儿。 他不知道那所谓的小跪,是两天两夜。 “我不知道,我若知道......” “你若知道又能怎样?” 棠宁看着宋瑾修那副欲言又止。摇摇欲坠的样子只觉得晦气。 他每次只会说他不知道,可他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是会为了宋茹责打宋鸢之他们,还是会为了个隔房庶女跟三房闹起来? 他会做的,不过就是劝上两句,然后再温声细语地让宋茹忍了委 屈息事宁人,就像是当初对他和宋姝兰。 他的心本来就是偏的。 棠宁满是嘲讽地看着宋瑾修“宋大人向来都是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宋大人来跟阿茹提血脉亲缘,是不是有些好笑了。” “你都能送你父母亲人去流放,踩着他们留在朝中,阿茹只不过是拿些银子买断这份血缘,论心狠可比不上宋大人你。” 第488章 第488章 棠宁对着宋瑾修时,言语格外的锥心。 “还有,我跟阿茹早不是宋家的人,过几日我去替我父母挪坟时,会将我二人一起从宋家除籍,往后我们跟宋大人没有半点关系,宋大人就别摆着兄长的架子来恶心我们。” 棠宁说完之后,拉着宋茹就绕了过去。 花芜也是呸了一声,骂了句“伪君子”后,拽着惜春狠狠瞪了宋瑾修一眼,就快步跟着棠宁她们离开。 “棠宁......” “宋大人自重!” 杭厉满是寒霜地上前,一伸手就挡在了宋瑾修肩头“您若再叨扰女郎和茹娘子,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满是警告地用力一推,宋瑾修就踉跄着退了两步。 杭厉冷哼了一声,才转身离开。 宋瑾修站在原地,脸色白得吓人。 “郎君......”引泉小心翼翼地上前“您别听三娘子的,过往那些事情三爷都是私下里动手,三娘子生母的事儿您根本就不知道,况且您是晚辈,三房的事情您怎么去管?” 宋瑾修闻言却是垂着眼一声不吭。 不是的,他知道根本不像是引泉说的这样。 他是管不了三房的事情,可但凡他多过问一句,宋茹就不会过的那么苦,他自诩公正,自诩对待府中弟妹从来都是一样,可他从骨子里其实就是自私偏心的,他也从来都不像是自己想的那么好。 棠宁怨他。 阿茹也怨他。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好像做尽了恶事。 这包厢的位置本就不算隐蔽,刚才几人争执时就惹人注意,只因为宋棠宁她们穿着富贵,且三人说话并未有太大冲突才无人过来。 这会儿见着宋瑾修站在这里,已经有人朝着这边打量。 引泉侧身挡住那些人目光,低声道“郎君,三爷他们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周围人多,万一认出郎君来......不知又会添多少闲言碎语。 宋瑾修察觉他担忧,看着不远处探头的人,白着脸抿了抿唇。 ...... 棠宁带着宋茹回了马车上后,就一直冷着脸,她只觉得宋瑾修简直有些阴魂不散。 自从宋家被定罪之后,阿兄说留着宋瑾修还有用处,她就没再理会过他,也并没有再找过宋瑾修的麻烦,可是这人非得一次又一次的找上门来,不问缘由就摆着他那副虚伪 嘴脸,仗着往日兄妹是身份屡次说教。 见她尖锐难以说服,居然将主意打到宋茹身上。 棠宁想着宋茹刚才说起宋覃的那些事情,被迫又“重温”了一遍那些苦楚,她就越想越气,对宋瑾修更加厌恶。 “明日我们去宋氏那边。”棠宁寒声道“挪坟,除籍!” 既然宋瑾修不想安宁,那谁都别安宁了! 第489章 第489章 宋茹脸色有些白,她伤本就还没好全,刚才跟宋瑾修那些话也用尽了她这十几年来最大的勇气,她有些不安地看着满是怒气的棠宁“我今日不该让阿姊陪我来的......” “你说什么胡话?” 棠宁皱眉看她,见她不安时才缓和了些语气,拉着宋茹的手说道“我气的是宋瑾修,又不是你!” “他自己从不当圣人,却偏偏拿着圣人的规尺来要求旁人,自己手段用尽朝上爬,却还总想拿着光风霁月不染世俗的架子。” “他刚才的那些话你不用理会,以德报怨那是圣人才做的事情,我们不去主动害别人,也不行害人之举,可是对待伤害我们的人,再狠的手段都没有错。” 她才不去做那圣人! 谁爱做谁做! 宋茹听着棠宁的话,感觉着手心里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心中的不安一点点被抚平之后,眼睫轻颤着低声道“阿姊,我想去看看我阿娘。” ...... 宋茹的生母姓薛,容貌秀美,有着一副好歌喉。 当年她身亡之后,被三房一卷草席扔到了城外,后来是与她同在烟柳巷的一个妓子帮忙收的尸,葬在了城外一处安静的林子里。 那小小的坟冢周围种着许多野花,五颜六色的十分好看。 一名挽着头发包着布巾的妇人蹲在地上扯着草,一边朝着宋茹说道“你娘生前就喜欢花花草草,她住的地方那些牡丹啊芍药的,也总开得要比别人住处要更鲜活。” “我那会儿就觉着她这人没意思,都穷到沦入风尘了,人家想着是怎么勾一个达官贵人替自己赎身,她却没事缠着楼里的花匠学种花,还跟着人家学怎么做胭脂水粉,说等将来攒够银子赎身之后,要开个专门卖花儿卖胭脂的铺子。” 她絮絮叨叨,一边除草一边说“我们这些人虽然名声不好,可该享受的好东西哪样没享受过,惟独她,守着那堆破银子一个子儿都舍不得花,可结果白白便宜了我,我赎了身,她却落得个这下场......” 那妇人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宋茹蹲在一旁看着干干净净的墓碑,低声道“蕊姨,我阿娘的仇报了,宋家没了,宋覃也不会有好下场。” 那妇人闻言顿时道“活该,那屋子豺狼就该不得好死!” 宋茹看着她“我现在跟阿姊住在一起,不用怕任何人了,蕊姨,你跟我走吧,我替你养老。” 那妇人甩掉手里的草后,嘴里嗤了声“我跟你走干什么,我又没老到非得你照顾着不可,况且我前些日子才寻了个相好的,他家境挺好,家里头还有两个儿子,我过去后就能当现成的娘,干什么跟你个小丫头去。” 她放下手时,露出姣好的容貌,凤眼朱唇,皮肤细腻,虽已三十来岁,可依旧能看的出来年轻时貌美。 不似寻常农妇,她那张脸就格外招人,扭头看了眼站在远处衣着精贵的小女娘,她说道“你苦了十年,好不容易遇着个疼你的人,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别惦记我。” 宋茹闻言急声道“蕊姨,我跟阿姊说起过你,她也答应让我接你回去的......” “别说胡话!” 那妇人皱眉轻斥了声“你阿姊是个好的,她疼你才愿意遂你的意,可是你也不能不知分寸,我这种出身的人,这辈子是洗不干净的,我若是去了你阿姊府上,是当下人,还是当你长辈养着?” “我......” 宋茹还没说话,她就道“我伺候别人伺候了半辈子,当下人我不乐意,可要是当长辈,外人知道后会怎么看你阿姊,又会怎么看你?说你们两个有个青楼出身的尊长吗?” ...... 第490章 第490章 见宋茹红了眼睛,那妇人脸上的厉色才收敛了些,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发。 “小阿茹,你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宋家,得了你娘曾经盼望的生活,要惜福,也要多为你阿姊想想。” “我又不是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女娘,况且你瞧瞧我这张脸,我这么好看,多的是想要我的男人。” “以前总担心着你,如今你逃脱了狼窝,我也能放心给自己找个归宿。” 她根本不给宋茹说话的机会,就拍了拍她的脑袋满是嫌弃。 “我好不容易才找着个又俊又有家底的男人,不用生崽就能当现成的娘,你可别坏我好事......哎,怎么还哭上了,女孩儿家家的泪珠子多珍贵,要少哭点儿,才能惹人心疼......” 小姑娘哭的更厉害了。 蕊姨忍不住叹口气,将人薅进怀里。 “行了行了,不嫌你了还不成,大不了等回头我大喜的时候,给你送喜糖。” ...... 棠宁在远处等了许久,宋茹才回来,只是她身边没了先前那个跟她说话的妇人。 见她眼睛红红的,棠宁低声问“怎么了?” 宋茹声音微哑“蕊姨不愿意跟我回去,她说她要嫁人了。” 棠宁没觉得意外,她从宋茹口中知道那个蕊姨,也知道她这些年暗中照顾宋茹后,就猜到她大概是不会跟着她们回棠府的。 见宋茹难受,棠宁轻揽着她道“我会让人查查蕊姨的夫家,让人暗中照料几分,你往后若是想她了,也能随时来看她。” 宋茹靠在棠宁怀里低“嗯”了声,过了片刻,她才说道“阿姊,你会去宋家宗祠吗?” 棠宁点点头。 “那等除了宋家族籍之后,我想改回我阿娘的姓。” 棠宁愣了下,她原是打算跟姨母商议后让宋茹入荣氏的。 宋茹跟宋覃断亲之后,没了宗族庇护,加之宋家的原因,将来若想婚嫁恐怕不是易事,可如果入了荣氏,哪怕只是过继的女娘,身份也不一样。 可她没想到宋茹会想要改姓薛。 棠宁没有去问她为什么,也没劝说,只是问道“你想好了吗?” 宋茹低声道“想好了。” 她想姓薛,但阿姊还是阿姊。 棠宁没有一口答应,她只是思忖了下说道“明天去宋家迁坟、除籍,来来去去也得一两日世间,等 宋家的事情办妥之后,你如果还是不改心意,那我就陪你去京兆府改了族籍,往后姓薛。” 宋茹蹭了蹭她肩头“谢谢阿姊。” 回去的路上棠宁二人没再说话,花芜和惜春瞧着也是安静待在一旁。 或是因为今日情绪起伏太大,也或许是因为伤势还没痊愈,还没到府上时,宋茹就靠在棠宁身上睡着了。 等马车停下来后,她依旧睡的极沉,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棠宁原是以为宋茹心情不好,没打扰她休息,可这会儿也察觉不对,连忙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就发现宋茹不知何时开始发起了热。 “阿茹,阿茹?” 见宋茹闭着眼,眼睫颤了颤人却没醒来,棠宁她连忙急声道“快扶着阿茹进去。” 第491章 第491章 杭厉站在外面“女郎,出什么事了?” “阿茹发热昏睡过去了。” 宋茹的身子本就极弱,多年亏空让她底子差得一塌糊涂,先前受伤之后又碰巧来了癸水,连秦娘子都道她这情况属实不好,今天若不是为着宋覃,棠宁也不会答应让她出府。 杭厉掀开车帘时,就看到靠在棠宁身上的宋茹,她小小一团,脸色白的厉害,惜春和花芜正想伸手去搀她。 杭厉眉宇间染上几分急色“茹娘子上次受伤还没痊愈,她人昏睡,这般扶着她进去恐会伤了她,女郎,不如我带她进去。”似是怕惹误会,他低道“这里没旁人,不会伤及茹娘子名节。” 棠宁闻言没多想,上次宋茹受伤之后就是杭厉抱回来的,进进出出他也处处守着规矩,而且她摸了摸宋茹的额头有些烫手,就也没再迟疑。 “也行,你抱阿茹进去,动作轻些。” 得了准允,杭厉丝毫没耽误就低头钻进车棚,伸手将宋茹带进怀中,就抱着人下了马车。 等回了府里之后,几人径直回了宋茹的院子,吩咐惜春去找孙太医,花芜去取水来,棠宁才晚一步进了宋茹闺房之中,进来时就见杭厉姿势有些怪异地伏在床边。 “杭护卫?” 杭厉连忙侧身“女郎。” 棠宁这才看清楚,他衣袖被床上的宋茹抓着。 杭厉低声道“茹娘子好像有些烧迷糊了......” 像是上次他抱着她回来时,她紧紧抓着他衣襟一样,她用力拽着他衣袖不肯松手。 杭厉只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轻捏了一下宋茹纤细的过分的手腕,待她松开他衣袖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放回床边。 不敢多看床上的人,杭厉退出来后才低声问“女郎,我刚才听闻您跟茹娘子说,明日要去宋家?” 棠宁没觉得赶车的杭厉听到这些有什么奇怪“是,你去准备一下,带些人手,明早就去…” 她顿了下,看着躺在床上的宋茹,想起堵了她们的宋瑾修,脸色冷了几分“算了,不用等明日,你去叫人,晚些时候就去!” 杭厉眼底闪过抹厉色“是。” 孙太医赶过来替宋茹看过之后,说她只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身子又弱,这才会突然发热昏睡,没什么大碍时,棠宁才松了口气,让花芜和惜春照顾宋茹,她出去时,外间杭厉已经准备妥了。 顾鹤莲和萧厌 也在。 顾鹤莲脸上有些憔悴,见棠宁出来就道“听说你要去砸宋家的祠堂?” 萧厌瞥了他一眼,扭头看着棠宁温声道“可要今夜挪坟?” 棠宁冷着脸“我片刻都不想跟宋家再有任何关系。” 萧厌闻言淡声道“既然不想沾染他们,那就今夜挪坟吧,我让人将新的棺木、坟冢都备好了,书院虽然还没建成,后山那边却已经先隔了出来,待会儿直接送荣大娘子他们过去。” “阿兄什么时候准备的?” “你那日提起时,想着早晚要用,就先备了。” 萧厌抬脚到了她身旁,与她影子重叠时,刚好遮住了笼在她身上,那晒得有些灼人的日光。 “走吧,我陪你一起。” 棠宁微仰着头,看着他有些逆光的侧脸。 明明没有甜言蜜语,没有说太多动人的话,只毫无保留的一句“我陪你一起”,就让她心防突然塌陷下来。 五月的阳光格外刺眼,萧厌身上像是渡了一层光,那斑驳光耀如同钝物猛然撞进她心中,让棠宁突生悸动。 第492章 第492章 宋家的宗祠在城西,是与宋老国公同辈的四房一脉为主。 那一支的宋氏族人虽不如宋国公府显赫富贵,却也是极为殷实之地,往日靠着国公府在京中地位极高,可自从宋国公府突然倒塌,宋家这边舍了一大笔银钱“买断”跟宋鸿一脉的关系后,剩下的宋氏族人都是格外的低调。 黑甲卫突然造访,惊动了所有人。 看着站在府中的萧厌和顾鹤莲,宋四老爷只觉心中不安,他将目光落在了较为熟悉的宋棠宁身上,挤出一抹笑来。 “这不是棠丫头吗,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上前就颇为亲昵“你这好些时候没过来了,你叔祖母可惦记着你呢,前几日还念叨着你这丫头是不是忘记她了,她要是知道你来了铁定高兴,我这就让人去告诉她......” “不叨扰老夫人了。” 棠宁一句话就让宋四老爷愣住,也让旁边其他人心中一咯噔。 “早前我与宋鸿他们决裂时,就已经当众自逐出宋家,宋四老爷这一句叔祖母棠宁当不起。” “我今日过来,一是为了履行当日所说,请宋四老爷开宗祠,将我与我父亲这一脉从宋氏除籍,且将我父母棺木挪出宋家祖坟,二是替宋覃宋三爷送一封断亲书过来,一并划去三房庶女宋茹族籍。” 宋四老爷脸色剧变,一旁跟过来的那位先前曾去见过宋瑾修的宋文黎急声道“棠宁,你在说什么胡话,当日你在铖王府不过是一时气言,族中根本无人当真,况且族叔......”想起棠宁跟国公府的关系,他改口“况且宋鸿早已经跟宋氏无关,你何必再与他置气?” “是啊棠宁,你别说糊涂话了,你父亲他们下葬已经多年,岂有挪坟扰人安宁的道理?” “对啊,挪出祖坟,岂不是让他们往后无族可依?” 旁边其他人也是七嘴八舌,更有愤愤之人指责棠宁小儿胡闹。 “你一个小女娘,胡闹什么?你是宋氏女娘,哪能随意除籍,外面的人要是知道了像什么话?!” “居然还想挪坟,那是祖宗先辈安息之地,岂容得你胡闹!” “就是,你莫不是疯了,饶了祖宗安宁,你担待得起吗?!” 顾鹤莲好几日没好好休息,眼下染着青黑,听着那些人七嘴八舌倚老卖老,他有些不耐烦地朝着棠宁说道 “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些人多会死皮赖脸,当初你跟国 公府决裂,众目睽睽,满京城都知道,他们从未有人来劝过一句,默许你自逐出宋家,如今见国公府没了你得了势,倒是一口一个宋家女娘。” “你!”宋家那些族人怒声道“你胡说八道!” 顾鹤莲嗤了声“我要是胡说八道,那当初她一个小姑娘离开国公府,你们可有一人出面替她说项?可又有谁对外否认过她在铖王府里的那些话?” “所谓族人,贪生怕死,趋利避害,攀高踩低,无耻至极。” 他说话间看向棠宁“这种人你跟他们商量什么,直接砸了宋家祠堂,哪用得着跟他们多费口舌。” 宋四老爷被顾鹤莲气的差点仰倒,宋家那些人也都是纷纷怒目而视。 棠宁淡声说道“宋四老爷,我当日是不是跟人置气您应该清楚,荣家的女娘说话一言九鼎,也绝不会出尔反尔。” “我今日既然过来,就定然是要带走我父母棺木,就算你不开宗祠除籍,我父亲这一脉往后也不会是宋家人,只是到时候闹的难看,伤的就不是我的脸面了。” 宋四老爷听出了她话中狠绝,只觉得心惊,当初那个见谁都露笑脸的小姑娘,怎么会变得这般心冷。 第493章 第493章 他不敢跟她硬来,只能软了眉眼低声道“棠宁,大家都是至亲同族,你何必非得闹成这样?” “不是我闹,而是有些人不想要我安宁。” 棠宁明明没太冷漠,可话里的霜寒却让所有人听的清楚。 “我原没想要现在过来,也觉得姓不姓宋没有多大关系,我恨的是宋鸿母子,与其他宋氏族人无关,若能周全大家脸面,我也不愿意做的太绝,只可惜总有人妄图借着此事来拿捏我这个宋家女娘。” “我只要留在宋氏一天,就有人跟我纠缠一天,我只要还姓着这个宋,就有人搅得我不得安宁。” 她说话间抬眼看着对面的宋氏族人, “我今夜只办两件事,宋四老爷若开祠堂,我做了该做的事情就立刻就走,往后也绝不叨扰宋氏其他人,可您若是为难,那就休怪我不念往日族亲之情。” “若今夜宋氏祠堂塌了,祖坟被掘,想必也不是您愿意看到的。” 棠宁话音落下,萧厌便淡然上前,顾鹤莲也冷哼一声站在棠宁另外一侧。 原本站在院前的黑甲卫齐齐上前一步,那满身轻甲腰间跨刀,乌压压满是森然的步履声,震得宋家所有人都是变了脸色。 他们可以不怕棠宁,可以不怕顾鹤莲,可是赫赫有名的黑甲卫,还有站在那里明明半句话没说,面容平静眸色淡然,却如藏鞘利刃、威势慑人的萧厌,却是让得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仿佛下一瞬,他们就要踏平宋家。 “棠宁......” 见宋棠宁面色冷漠,宋四老爷只能看向一旁“萧督主,这都是误会,我早就约束了族中上下,绝不会有人敢去叨扰棠宁,定是有人故意挑拨欲害我宋家。” “棠宁年少被人激怒,可族中绝无欺她之意,还望萧督主能劝她一二,宋家虽不如从前,却到底是她父族,她是女子,若离宗族无论缘由都会遭人指摘,将来婚嫁之事也会艰难......” “有本督在,谁敢让她艰难。” 萧厌话落,棠宁心口跳了下,尚来不及分辨他话中之意。 旁边的顾鹤莲就冷笑了声“狗屁的婚嫁,我家小海棠貌美如花,家财万贯,将来整个左州一半都是她家业,她若想要男人,挥挥手多的是青年才俊抢着入赘,谁敢指指点点?” 萧厌“......” 嘴角突然拉平,冷眼看着顾鹤莲。 顾鹤莲却丝毫没感觉 到身旁低气压,只有些不耐地说道“今夜要么你们开宗祠,办了小海棠的事,要么老子带人砸了你们宋家的祠堂,反正这破破烂烂的地方也值不得几两银子。” 宋家上下都是涨红了脸,觉得顾鹤莲是在羞辱他们,可目光落在他腰上那条金腰带上镶嵌的一排亮闪闪的宝石上,那被别家当做珍宝收藏的夜明珠,就明晃晃的镶嵌在佩扣中央。 众人的脸涨的更红了。 狗大户!! 棠宁难得心有灵犀地“听到”了宋家众人心声,默默看了顾鹤莲那闪瞎人眼的腰间一眼,扭头对着宋四老爷说道 “四叔祖,还望您别叫我为难。” 这顾家舅父疯起来,她拴不住。 第494章 第494章 宋棠宁油盐不进,黑甲卫虎视眈眈,再加上一个跃跃欲试想要动手的顾鹤莲,宋家这边到底还是服了软。 宋家开了祠堂,宋四老爷脸色难看地将国公府二房宋熙一脉从族谱上划去,只是等棠宁将宋覃的断亲书递给宋四老爷,要他一并找宋茹的名字时。 宋四老爷却是说道“她不用。” 棠宁沉了眼,以为他想为难。 谁知道宋四老爷却是说道“宋茹未曾上过族谱。” “你说什么?”棠宁一愣“庶出女也该入族谱…” “寻常的确是这样,宋茹是正经庶女,虽不能记全名,却也该以宋覃之女入宗族族谱,挂姓氏齿序,可是......” 宋四老爷看了棠宁一眼“当年薛氏入府不够光彩,虽然是以良妾的身份,可是产女之后就去世,而且宋覃亲口否了此事,只说......” “只说什么?” “说宋茹生母出身不好,不配入宋家族谱。” 其实当年宋覃说的话还要难听许多,他说宋茹不过是个不知羞耻的妓子产下的孽种,说她是宋家的污点,若非当时四周目光都盯着宋国公府和他,他断然不会留这孽种活在世上。 庶女上族谱本就只留姓氏齿序,不如嫡子女尊贵,宋覃不愿,旁人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棠宁看着宋四老爷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他说的这些恐怕已经是美化之后的,以宋覃这些年毫无顾忌谩骂宋茹的恶毒,他怎么可能说的这么委婉。 棠宁脸色冷沉下来,只觉得今天对宋覃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 她将断亲书收起来,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怒气,朝着对面人道“烦宋四老爷派人带着我们去挪坟。” 宗祠都开了,宋家人也知道今夜是拦不住棠宁,与其最后闹得撕破脸皮彼此难看,倒不如随了她,只是宋家人是恨极了那个纠缠宋棠宁“逼”她来此的人。 宋四老爷让人领着棠宁他们去了城外宋家祖坟的地方,寻着埋在最里面嫡支一脉的宋熙夫妇坟冢,没让宋家人动手。 沧浪领着人亲自扛着铁锹上前,启了墓碑,挖开坟冢,瞧见里面有些乌黑的棺椁。 “抬出来,小心些。” 沧浪让人架起来木架,几个黑甲卫将绑好了绳索的棺椁从土中拉了出来,抬着到了平地刚想落下时,跟在后面的沧浪突然惊疑了声,忙拦着几人说道“先等等,别放!” 他 快步靠近棺椁,就瞧见那下面贴着什么东西,等瞧清楚后顿时脸色微变。 萧厌和棠宁本就站的不远,萧厌抬头“怎么了?” “督主,这棺木下有东西。” 萧厌眉心轻皱起来,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还没来得及拦着棠宁,她就已经朝着那边走了过去,他只好快步跟上。 顾鹤莲也满是好奇地走了过去,嘴里还说道“什么东西,这么大惊小怪,难不成荣家阿姊复活......” 他话音陡然顿住,看到那棺椁下面的东西后脸上瞬间阴沉下来。 顾鹤莲几步上前一把扯掉那掉了颜色被腐蚀了大半的符纸怒声道“哪个狗东西干的?!” 萧厌也是看清了那东西,走到近前就发现不只是棺椁底部,那盖着的棺木边缘也有一些已经腐蚀掉的符纸碎屑,而且刚才挖开的坟冢四周泥土里也混着零散几张。 他蹲下在棺木下摸了一把,沾着泥土的手靠近看了看,又绕着棺椁朝前走了几步,等停下来时,脸上已经极为难看。 棠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兄,怎么了?” 萧厌寒声道“这坟被人启过。” 第495章 第495章 棠宁愣了下,随即脸色一变“阿娘......” 萧厌摸了摸棺椁周围,低头看了眼棺木四周“棺椁入土多年,边缘已经开始腐败,可是铆钉却还较新,这坟不仅被启过,连棺木也被人打开过,而且应该是近几年的事情......” 他扭头朝着沧浪冷怒道“把宋家的人带过来!” 宋家那几个带路的人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黑甲卫拎了过来,等被甩在地上,听闻宋熙夫妇的坟冢被人开过,那前来引路的宋文黎满脸呆滞。 “怎么可能,族叔他们下葬之后,除了逢年过节前来祭拜,族中鲜少有人过来。” 其他那几个宋家人也是慌乱。 “宋熙可是宋氏族人,是国公府那边的血脉,我们敬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挖他们的坟? “对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他们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两个死人的棺木,谁来挖它?” 他们又不是疯了,掘人坟墓,不怕天打雷劈吗? 萧厌看着宋家这些人脸上全是错愕惊慌,就知道他们应该是真不知道这件事情,可是这棺木的的确确是被人挖出来过。 而且下面贴着的符纸都还没化尽,那纸上隐约还能看到些漆黑的像是血迹的东西,就连棺木也被打开过。 萧厌冷着眼问道“这几年有没有人单独来祭拜过他们?” 宋文黎惊慌“这里埋着宋家嫡支好些人,还有宋家已逝的先长,这些人生辰忌日各不相同,单独前来祭拜的人肯定会有的,可是,可是他们也不可能挖族叔的棺木......” “宋家偌大坟冢,无人看守?”萧厌沉声打断。 宋文黎愣了下,恍然惊醒“对,对,是有人守墓的。” 这地方离京城有些距离,宋家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让人看着,京中权贵之家最重风水,自然也怕有人乱了祖宗坟墓,大多都会在附近寻人“守墓”,免得有山中野兽坏了碑墓,也怕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起了贪念。 宋文黎连忙说道“这里朝西十来里的地方有个村子,我们府中留了人在那里守墓,他们每日都会过来巡视周围,以前族中过来祭拜的人,若是天色太晚的,也会在那里留宿。” “是宋家的人?” “都是府里的家生子,也雇了几个村户。” 萧厌看了顾鹤莲一眼,顾鹤莲道“我带人过去。” 萧厌“嗯”了声“把他们带 上,” 顾鹤莲再无先前懒散模样,阴沉着脸点点头后,就直接领着几人提着宋文黎他们离开。 萧厌扭头看向脸色有些苍白的棠宁“那开棺之人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动过里面,得打开看看你父母尸身可有损毁。”他顿了顿,放轻了声音“你若是害怕,我来开。” 棠宁咬着嘴唇,站在棺椁前手心发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来动已逝多年父母的坟冢,可是...... “我不怕。” 爹爹和娘亲,她不怕。 萧厌闻言没再多说,只看了沧浪一眼,沧浪就拿着东西上前,他小心翼翼撬开棺木,跟身边的人一起将那棺椁盖子朝上推开。 听到铆钉断开的“吱呀”声,看着那棺木里面露了出来,棠宁死死掐着掌心,脸色越发的绷紧。 她怕阿娘他们的尸身被人毁了,她怕看到里面一片狼藉。 下一瞬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我在。” 第496章 第496章 棺木被揭开,那重重的棺盖被放在一旁,一股尸腐味传了出来。 沧浪朝内看了眼后,就脸色微变。 棠宁忍不住上前一步,等垂眼看清楚棺木里的情形时,脸上瞬间变得惨白,下一刻,身侧人影就已伸手捂住了她眼睛,长臂一揽将她护在了怀里。 “别看!” 萧厌遮着棠宁眼睛低沉出声,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掌心瞬间被眼泪湿透,怀中的人眼睫颤动着身形发抖。 棺木里两具尸骨早已腐蚀,只剩下枯骨和头发,可原本该摆放整齐的尸身却像是被人翻动过,其中一具头身分离,跟另外一具尸骨“交缠”在一起。 似是翻动的人毫无顾忌,只为着那棺木里的东西,两具尸身上的衣物都被撕扯开来,骨节也摔得四处都是,被折断的骨头零散落在棺内。 棺木里面贴着已经退色腐蚀的明黄纸符,那本该枯黄的尸骨上像是被泼了血迹,那尸骨和棺木里面都透着血迹干后诡异的黑褐色。 棠宁死死抓着萧厌的衣袖,想要说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眼泪汹涌时,只觉滔天怒气积于胸前,整个人气到极致时呼吸都像是被人掐住,浑身发抖的朝下跌去。 萧厌察觉到不对,连忙松开手时,就见棠宁脸上泛青,像是失了力气。 “棠宁!” 萧厌连忙将人抱着放在地上,伸手环着她轻掐她人中。 “呼气......棠宁......” “呼气,听话!” 萧厌语气逐渐急促,可棠宁却只是张着嘴,胸口起伏,仿佛完全听不见外间声音。 “女郎!” 沧浪吓得围拢过来,其他黑甲卫也都是脸色跟着变了,眼见着棠宁靠在萧厌怀里一直不肯呼吸,脸上因窒息泛了青紫,像是快要憋过气去。 沧浪刚想说话,就见萧厌眸色一沉,突然低头,俯身靠近棠宁之后,将唇抵在她嘴唇之上。 周围瞬间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督主他...... 沧浪愣了下,等回过神连忙朝着身侧厉声道。 “转身,闭眼!” 那些黑甲卫齐刷刷地将眼闭上转过身去。 萧厌仿佛没听到周围的动静,只低头靠在棠宁唇边,细软的碰触让他丝毫没有绮念,只搂着怀中的人朝着她渡气。 鼻息交融,片刻之后,感觉到她喉间动了下, 喘息了起来。 萧厌紧提着的心才猛地松开,用力将身前人抱进怀里,一边轻抚着棠宁的的后背,一边低声道“别怕,我在。” 棠宁整个人靠在他怀里,喉间剧烈喘息,似是听到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声音说着“别怕”,那涌入喉间的空气让她像是活了过来。 她下颚抵在男人胸前,突然就哭了起来,死死扯着身前人的衣襟。 “阿兄,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第497章 第497章 爹爹和阿娘已经死了,为什么要让他们死后都不得安宁。 她要杀了动他们棺木的人,她要杀了他们!!! 萧厌听着女孩儿声嘶力竭的哭声,紧紧将人抱在怀里,衣襟被泪水浸湿时,像是连他的心也一并泡在了那眼泪之中。 他抱着哭的浑身发抖的小姑娘,黑眸如同淬了寒冰。 “好,杀了他们。” ...... 顾鹤莲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待翻身下马时,就有两个男人被扔了下来。 宋文黎他们同样回来了,当看清楚宋熙夫妇棺木里的情形,顾鹤莲气到险些杀人,宋家那些人更是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簌簌发抖看着满眼冷戾的萧厌时,只觉得麻烦大了。 那被带过来的“守墓”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奉主家的命留在上安村守墓,虽然有些距离,可是这墓地我们几个日日都会轮流有人前来巡视,隔几日还会打扫附近,不可能有人开棺的。” 另外一人也是浑身发抖“二爷他们被葬在这里之后,就没人碰过这坟冢,当年,当年这墓里也不是这个样子,这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宋熙夫妇当年下葬时他们这些人也来了,这棺椁是荣家那边亲自挑的,也是宋、荣两家的人一起过来亲眼看着二人下葬,当日的棺木干干净净,这落棺的深坑还是他们提前挖好的,根本不可能有这些东西。 可那些符纸...... 两个“守墓”人吓的胆子都破了。 棠宁眼睛红肿,或是已经宣泄过了,也或许是身旁那只轻扶着她的手给了她力量,她此时已经能够平静下来。 “我父母下葬之后,一直是你们在守宋家的墓?” 那两人连忙点头,其中一人颤声道“我们兄弟都是宋家的家生子,一直留在上安村这边,平日里不仅会轮流过来,那村子里聘请的村户也会时常看照这边,主家的祖坟在这里,我们丝毫不敢疏忽。” 他们的爹娘儿女,还有自家身契都在宋家,要是这祖坟出了问题,一家老小的命都得丢了。 棠宁哑声道“那如果有人偷偷过来......” “不可能的。” 那年长一些的男人急声道“这里地势很高,周围虽然是密林,可就正对我们住的村子,而且从这边下山只有一条路,是会经过村子那边的。 ” “县主和几位大人今日过来是有主家的人来打过招呼了,我们才没有拦着,可要是有其他人偷偷过来,白日里瞒不过附近农作的村户,夜里拿着火把走动更是遮不住的。” 旁边顾鹤莲冷声道“他没撒谎。” 这林子很密,而且背阴,不打火把根本看不清楚路,他刚才带人去那村子里找人的时候,也发现这边山头是正对着村子的,人在村内都是能看到山上隐约的火光,而且山下农田长势很好,定然是时常有人打理。 萧厌沉声问“你们日日都会过来,从无间歇?” 那人刚想说从来没有,就突然顿了下。 顾鹤莲抬脚就是一踹“有话就说,敢撒谎,摘了你脑袋!” “没,小人不敢撒谎,我们平日里的确每日都来,就算刮风下雨也不会例外,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顾鹤莲喝道。 那人满是迟疑地看向宋家人。 第498章 第498章 宋文黎顿怒“你看我们干什么?!” 那人连忙低头“主家交代守墓,我们不敢怠慢,生怕这里出了差错殃及性命,我们日日都会过来,也会交代村民照看,惟独......惟独主家那边有人过来祭祀时,怕冲撞了主家的人,就会叫人刻意避开。” “你胡说八道什么?!” 宋文黎脸都变了,眼看着棠宁和萧厌他们都是抬头朝着他们看过来,他顿时慌乱。 “你们别听他说的,族中祭祀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而且每次过来都是许多人一起,怎么可能瞒得住其他人,去动族叔他们的坟墓?” 宋家其他几人也都是纷纷开口,表明清白。 “文黎说得对,我们跟宋熙无冤无仇,启他们棺木做什么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些符纸和棺木里干掉的血迹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若是没有深仇大恨,谁会干这种缺德事?! “对啊,我们除了逢年过节跟族里的人一起过来大祭,其他时候偶尔过来祭奠长辈也大多只带一两个随从,到了这里烧点纸钱上炷香就走,连过夜的时间都几乎没有,怎么可能去挖宋熙的坟?” 萧厌看了眼满是慌乱的宋家几人,这才垂眼将目光落在那两个“守墓”人身上。 他微眯着眼片刻,才开口问“荣大娘子他们下葬之后,国公府那边可曾过来祭拜过。” 没等那人开口,萧厌就补充了一句“来的不只是国公府的人,他们身边还带着眼生的,或者是说话行事与常人不同的人。” 那人愣了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是有一次。” “什么时候?” “大概是三、四年前,国公府的大爷跟老夫人一起过来,当时身边带着好几个看着不怎么好相处的人,老夫人说他们是二爷的旧友,特意入京来祭拜他们的,还交代了我们,不许过去打搅。” 顾鹤莲急声道“你可认得那些人?” 守墓的人摇摇头“那些都是贵人,又是老夫人他们亲自领着过来的,我不敢细瞧,不过老夫人和大爷对他们都好像十分敬畏。” “那几人去祭拜了二爷和二夫人之后,没多久就跟大爷一起离开了,倒是老夫人说思念二爷,带着几个国公府的下人在祖坟这边多留了一会儿,直到天黑了以后才带着人离开。” 旁边另外一个守墓人也是急声说道“对,我记得那天夜里还下 了大雨,当时刮着大风,村头几棵大树都倒了,我和阿兄留老夫人让她在村子里暂住一晚,免得回城路上不安全,可是老夫人却说什么都不肯,领着国公府那些人冒着大雨就连夜回了京。” 棠宁猛地握紧了手。 宋老夫人向来骄奢,受不得半点苦,往日在国公府里,她无论衣食住行,样样都得最好,就连泡茶的水太烫她都会发作一通。 狂风暴雨之下,明知道天黑路滑,行车危险,她怎么可能非得急着连夜回京,连自身周全都顾不上? 方才说话那人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一拍手“哦对了,我跟阿兄虽然不敢仔细看那几个人的脸,可是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听过其中一个人说话,那人声音很细,而且有些尖锐,就像......就像......” 他想了半天才琢磨出形容来“就像是掐着嗓子,反正跟旁人不一样,而且他跟大爷说话的时候很是颐指气使,不知为着什么还训斥了大爷一句,大爷当时不仅没生气反而还让着他。” 萧厌三人几乎同时脸一沉。 掐着嗓子,声音尖细,又能被宋鸿他们敬着让着...... 宫里的人! 那两个守墓人跪在地上满是害怕“大人,我们知道的都已经说了,这棺椁的事情我们兄弟两是真的不知情,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将这里弄成这个样子的,求大人饶了我们......” 二人砰砰磕着头,生怕眼前这些人要了他们的小命。 萧厌沉声道“行了,先把他们带回京城。” 旁边的黑甲卫有人上前,提着那两个“守墓人”就走。 待萧厌回头看向另一边时,宋家那些人都是慌了,好在萧厌并没像是对待那两人一样对待他们,只是看向宋家几人冷沉出声。 “今天晚上的事情,包括刚才他们二人所说,若是让本督在外面听到半个字,本督不介意送你们族中老小去陪宋鸿。” 第499章 第499章 宋文黎猛地打了个冷颤“萧督主放心,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宋家其他几人也都是白着脸跟着点头。 “我们都没看到。” 没人敢将萧厌的话当玩笑,这位可是会真的要人命的。 见宋家人识趣,萧厌这才移开目光,朝着身旁棠宁放轻了声音“这里不好久留,先把荣大娘子他们的尸骨移进新棺,其他的,回去后再说。” 棠宁眼中笼着一层阴影“好。” 先前准备好的棺木被抬了过来,棠宁没经人手,亲自上前站在棺前将父母尸骨取了出来。 萧厌什么话都没多说,只安静站在她身前,一边接过她手中尸骨,一边辨认着将断骨照着接口处拼接起来。 两具尸骨逐渐恢复原样,整整齐齐地平躺进崭新的棺木里,可是骨头上已经浸进去的黑血却怎么都擦不掉。 顾鹤莲满是沉默地看着二人动作,只觉得心口闷的难受。 待到新棺重新盖上之后,他才猛地一脚踹在一旁已经废弃的棺椁上,低骂了一声,那棺椁也滑着掉回了坑里。 “别叫老子知道是谁干的。” 那狗日的王八蛋!! 等他找出来后,他非得弄死他!!! ...... 回京的途中,顾鹤莲一直在骂骂咧咧,只要想起荣家阿姊的坟墓居然被人掘了,他就气得要死。 “刚才那两人的话你听见了没有,这事八成跟宋鸿母子脱不了干系,宋家那老虔婆要不是做贼心虚,那狂风暴雨的怎么会连夜回京。” “而且照那人说的,当初跟着宋鸿他们一起去的人,十之八九是宫里的人,可是他们挖荣家阿姊他们的棺木做什么,萧厌你说......” 顾鹤莲正想问萧厌话,就冷不丁见他抬眼看了过来。 “安静些。” 萧厌冷眼扫过顾鹤莲,伸手扶了扶靠在他肩上的小姑娘。 棠宁双眼紧闭,哪怕像是睡着了,也看得出来眼睑红肿。 “小海棠她......” “别闹她。” 萧厌低声说了句,见顾鹤莲闭嘴之后,这才想起刚才情急之下做的事情。 他紧抿着嘴角,垂眼露出几分郁色。 他知道棠宁看出来了,上次从诏狱出来时,她便装睡一次,他原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这次她又佯装睡着,他才猛然惊觉,她恐怕那一日是听 到了他的话。 所以...... 这是拒绝? 萧厌自嘲垂眸,眼底浮出些晦暗之色,不想让她为难,他原是想要将小姑娘扶着靠在马车上时,可才刚动,就突然感觉到左臂一紧。 昏暗的马车中,原本仿佛睡着的小女娘紧闭着眼,伸手紧紧抱着他胳膊,那柔荑拽着他衣袖时,身前柔软紧贴着他臂膀。 似是知道他想做什么,她眼睫轻颤着,白皙脸颊埋在他肩头轻蹭了蹭。 萧厌愣了下,黑眸里面满是错愕。 第500章 第500章 棠宁...... 萧厌唇齿轻启,似是想要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眼角余光看到同在车中的顾鹤莲,瞬间又紧闭上了嘴,他只是有些僵着身形端正坐着,任由棠宁倚在肩上埋头靠着他。 那若有似无的呼吸,丝丝绕绕地透过衣领落在脖颈上,惹得他心乱如麻。 马车一路进城,车厢里静谧无声,宋家人在进城之后就慌乱回了城西,萧厌等人则是带着棺椁直奔城南书院那边,等绕过已经建了小半的书院到了隔起来的“后山”时,马车才停了下来。 鹤莲刚想开口,棠宁就已经睁开眼,顾鹤莲连忙放轻了声音“你醒了,刚好,已经到书院了。” 棠宁坐起身来轻“嗯”了声“舅父,我身上有些狼狈,想整理一下。” 顾鹤莲见她容色疲怠也没多想,只柔声道“那我先让他们将棺椁抬过去,你慢慢来,不着急。” 见小姑娘脸色苍白,顾鹤莲有些担心地朝着萧厌说道“我先去,你陪小海棠一起。” 萧厌垂眸“好。” 顾鹤莲下了马车之后,就招呼着牧风和黑甲卫的人将棺椁抬着朝前走去,沧浪看了眼安静的马车自觉朝外退开。 等周围都彻底安静下来,马车里只剩下二人时,萧厌才抽出被棠宁抱着有些僵硬的胳膊。 他说话时,声音泛着一丝往日没有的低沉“荣大娘子他们的事情我会查清楚,无论是谁动了他们棺木,我都会替他们讨还公道厌顿了顿,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儿,声音微哑“你不必如此。” 棠宁怔然抬眸“阿兄......” “我知道你只是将我当成兄长,是我先动了绮念。”萧厌头一次对着她时主动移开了眼“你不用害怕我会因为你拒绝就改了态度,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依旧会护着你。” “我跟你之间的牵绊并非只有男女之情,所以你不用委屈你自己......” 口中言语突然断掉,萧厌有些错愕地侧头睁大了眼,却是小女娘突然倾身靠近,柔荑绕过他腰间在他身后合拢。 “不是为着阿娘他们。”她靠在他肩上轻轻絮语。 “棠宁…” “是因为阿兄。”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厌喉间猛地收紧,心中猛兽出笼,他竭力压制着,紧绷着身形时手臂悬在半空,拳心也是用力握紧。 只是下一瞬,所有理智都因怀中人的话尽数溃败。 “我知道的,阿兄喜欢我。” 棠宁下颚贴在他颈侧,声音低低的“那天夜里在诏狱,我听到阿兄的话了,我以为我会害怕,也想过要跟你疏远,可是后来发现我心底是不愿的,我怕疏远你后你会难过,也怕再也找不到像阿兄这么好的人。” 她小心避开他受伤的地方环着他腰身,将脸埋在他颈窝的地方喃喃。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也没有人能像阿兄一样处处记着我,我想要阿兄对我好,也想要你只对我一人好,我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少喜欢,可如果是阿兄,我不怕的。” 那日陆执年靠近时,她只觉得惊慌恶心,傅老夫人有意说亲时,她也只想着立刻拒绝。 可如果是阿兄...... “是阿兄,就可以。” 萧厌心口剧烈跳动着,她每一个字都仿佛淬了蜜糖,引得他心中猛兽不断挣脱着理智的牢笼,悬在半空的手青筋都露了出来。 他眼神黑沉着仿佛压抑着什么,声音低哑到了极致“小海棠,你知不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 棠宁低声道“我知道。” 萧厌眸色越发低沉“我不是好人,哪怕只是利用你也要想清楚,就算你不说这些,我也会竭力护着你,可如果你今日应了我,就算你有别的心思,从此往后我也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棠宁听出了他话中狠戾,却丝毫不怕地侧脸轻蹭了蹭他“我想要陪着阿兄。” 第501章 第501章 萧厌神色一暗,那悬着的手臂突然收紧,直接将身前的女孩儿抱了起来,陡然悬空的失重感让得棠宁忍不住惊呼出声,下一瞬就见他颀长身形倾身而上,那迥峻脸颊几乎逼至眼前。 棠宁吓得连忙伸手抵在他身前。 “后悔了?”萧厌嘶哑道。 棠宁小脸紧绷着,羽睫轻颤“太,太快了......” 感觉到他抓着她的腰,将她整个都团进了怀里,眼底那黑沉沉的颜色逼人,棠宁有些结巴。 “太,太监不能,不能行房,舅父,舅父他们还在外面。” 萧厌愣了下,见她脸上涨的通红,抓着他衣襟的手也紧缩起来,含着下巴慌乱地看着他,他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将人揽进怀里肩膀抖动,喉间全是冷玉碎石的清朗笑声。 “你在想什么?”他啄了下她滚烫的脸侧“确认你心思罢了,原来小海棠想了这么多......” 棠宁瞪圆了眼,耳朵尖的绯红一点点蔓延,到最后整个耳朵都红了,跟滴血似的,那那艳丽的绯色一路朝着细白的脖颈晕染下去,羞得恨不得能钻进地里去。 萧厌笑声更大了。 “不准笑!” 棠宁抬脚踹在他小腿骨上,又羞又恼。 ...... 顾鹤莲看到萧厌和棠宁过来时,就见二人像是吵架了,棠宁垂着头走在前面,萧厌则是散漫着眼,迈着长腿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 “吵嘴了?”顾鹤莲朝着沧浪问了句。 沧浪“......” 他要怎么说,才能让顾家这位财神爷,知道自家督主这“太监”染指他们家女郎之后,不会跳脚打死他们? 棠宁靠近棺木时,脸上的热意已经消退了下去,看着放在一旁的棺椁,想起父母死后遭遇了什么,眼神也冷了下来,她看了眼早前就备好的坟冢,轻抚了棺木片刻。 “下葬吧。” 牧风他们抬着棺椁放进深坑之中,棠宁看着那土一层层盖在棺木之上,心绪起伏。 萧厌站在她身旁低声道“伯父伯母安息,我与棠宁会查清害你们之人。” 顾鹤莲也是说道“阿姊别急,我们定会送那些狗东西来陪你们。” 那土将棺木掩埋,待到彻底葬好之后,棠宁才跪在坟前朝着父母磕头,顾鹤莲正想说话,就见萧厌也跪了下去,与棠宁一起朝着坟前磕了三个头,他愣了一下“你磕什 么?” 萧厌起身神色平静“我是晚辈。” 顾鹤莲闻言翻了个白眼,那他照着荣玥的辈分还是长辈呢,也不见这狗东西平日里对他谦让些。 萧厌看了眼天色“回吧。” 顾鹤莲皱眉“那刚才那两个人说的事情,要不要去把宋家人带回来,拷问出来跟他们勾结惊扰荣家阿姊的到底是宫里什么人......” “不必了,我大概知道是谁。” “谁?” “陆皇后。” 顾鹤莲脸色震惊“怎么会是她,她动荣家阿姊他们的坟墓做什么?”他满脑子疑惑,可是扭头看向棠宁时,见她脸上居然没有半点惊愕,他很快冷静下来“你也知道?” 棠宁“嗯”了声“她跟铖王还有姨母的事情有些关系。” 萧厌说道“虽然眼下还没证据,不过要不了多久就能拿到证据了,宋家那边会有人动手,至于宫里,我明日会去凤禧宫一趟。” 也该动那人了。 第502章 第502章 宋家连夜被人动了祖坟的消息传了开来,看守城门的人众多,萧厌带着黑甲卫进出,那被抬着进城的棺木也没做遮掩,第二天早朝时,就已有不少人听闻昨夜之事。 知道宋熙一脉被除了宋氏族籍,棺木也被挪到了未建成的书院后山,不少人都是低声议论。 有说宋家活该的,自然也有骂棠宁忤逆不孝的,当然骂萧厌仗势欺人者更多。 早朝上的惯例,正事刚完,论着该退朝时,有人冒出来弹劾萧厌以黑甲卫擅用职权,欺压宋家。 钱宝坤第一个站了出来“什么叫擅用职权?” “宜阳县主早就得陛下准允,跟宋家划清界限,且此事又涉及铖王、宋鸿谋逆,搬迁坟冢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萧督主也只是行使职权办差而已,怎就仗势欺人?” 曹德江也站在一旁,抱着手中的白玉笏板淡声道“黑甲卫可曾擅闯宋家?” 那说话的朝臣急声道“众目睽睽,黑甲卫进了宋家......” “谁的众目?” 曹德江一句话,朝上众人就下意识看向站在最前面的萧厌,见他只神色冷淡轻飘飘地看过来,那些人恍然就惊觉这一幕何其熟悉。 曾几何时,一句“众目睽睽”,就让得弹劾萧厌之人日日殿前受鞭笞,想起前两日因为跪坏了一双膝盖,主动辞官带着全家老小一同归乡,才勉强让得陛下免了她殿前“背书”的那位何御史,一众人齐刷刷地低头。 宋家不止是宋鸿一人在朝,还有一人入了少府,官职虽然不高,却也有份上朝。 萧厌见安帝神色恹恹地打了个呵欠,显然精神不济,他抬眼看向那名宋氏的官员“既然杜司业借此弹劾,那不妨问问宋家人。” “宋侍中,昨夜本督办差匆忙,可曾惊扰了贵府上下?” 那名宋氏官员被点名脸都白了,他抱着笏板上前,垂头低声道“诸位大人误会了,萧督主昨夜虽然带人前往族中,却未曾伤及宋氏族人,与宜阳县主也是叩门拜访未曾冒犯。” “宜阳县主早在几日前就将移除族籍之事告知族中,后来寻人看过时间才选定了昨夜操办,此事得了宋氏上下准允,至于移棺更只是为了方便县主往后祭拜。” “宋荣,你!!”先前弹劾萧厌那人顿时瞪大了眼“昨夜黑甲卫围堵了宋家,气势汹汹还险些砸了宋氏祠堂,陛下面前,你何必惧他......” “杜大人误会了。” 那宋家的官员说的又快又急“黑甲卫只是守在宋家门前,未曾靠近过祠堂,况且族中开祠堂移坟都是大事,族里长辈跟县主商谈此事也不宜被外人知晓,萧督主是担心有人趁机窥探平添揣测,误会了宋氏和县主,才好心命人守在门前。” 昨天夜里祖坟的事情,萧厌虽然已经封了口,外间毫不知情,可是他和父亲以及宋家几个族老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宋熙夫妇二人被人掘了棺木,尸骨凌乱遭人损毁,就连坟冢里也满是不干净的东西,那宋棠宁没带着人砸了宋家上下就不错了。 萧厌逼迫宋氏开宗祠的事,他们原先是气,也曾想过定要让棠宁知道背弃宗族的厉害,可是后来出了祖坟的事,他们如今就只剩下心虚。 第503章 第503章 这个时候他们盼着棠宁和萧厌别因此事迁怒宋氏上下都不及,怎敢拿着除籍之事找事。 萧厌凶名在外,那何御史下场在前,宋荣低着脑袋说道 “陛下,萧督主也是一片好心,断然不像是杜大人揣测那般,而且宜阳县主虽然离开宋家,可宋氏上下依旧待她如族中女娘,以前是宋氏亏待了她,微臣与族中上下都只盼着她往后安好。” 那杜大人脸都白了。 钱宝坤冷哼说道“人家宋家的人都没开口,倒是杜大人殷勤得很,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掘的是你们杜家祖坟。” “我只是为了朝中清朗,才出谏言......”那杜大人急声道。 曹德江闻言站在一旁,扫了眼那几个世家朝臣,神色冷淡地说道“既是谏言,就该谨慎,身为朝中要臣,未清事实就肆意弹劾,杜司业是要干了我们御史台的事?” “不若,老夫将这位置让给你?” “曹公......”那杜大人脸更白了,扭头看上首安帝神色不耐,他“扑通”一跪“微臣断无此意,微臣只是担心朝中有人善使职权,黑甲卫肆意调动会让外间揣测,殃及陛下圣名......” “陛下既将黑甲卫归于枢密院管,就无须旁人置喙,朝中诸位都是各司其职,从未越权,倒是杜司业,你一个文臣盯着枢密院查案,是否越界了?” 曹德江向来是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是一针见血,“而且杜司业与其盯着枢密院,倒不如好生管管国子院生,让他们少闹出几桩桃色艳闻,这样兴许能让朝廷多几分颜面。” 安帝不耐地敲着龙椅,闻言手中顿了下“什么艳闻?” 曹德江淡声道“半个月前,国子监生滕建平流连烟花之地,与另外一位监生为争夺新挂牌的花魁,在烟花柳巷大打出手,还殃及那日同在花楼之人。” “因为伤人太重,此事闹上了京兆府衙,据闻那滕建平还赊欠花楼银钱数百,引得数位花娘于衙前哭诉,后来还是杜司业去京兆府赎的人,只是不知道杜司业将那些银子与人结清了没有。” 钱宝坤在旁说话“这可当真是天下第一大笑话了,天子门院,国子监生,精挑细选将来朝堂官员,连逛个花楼都得赊账......” 他“啧”了一声,上首安帝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那位国子监司业摇摇欲坠,“砰”的跪伏在地。 萧厌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开口,那位杜大人 弹劾不成,反被御史台弹劾为官不正,被人拖了下去。 眼见着折进去一人,却让萧厌半点麻烦都没沾上,那些个世家的朝臣脸都青了,暗骂曹德江和钱宝坤什么时候竟跟那阉狗搅在了一起。 萧厌看着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那些个朝臣,淡然上前说道“昨夜之事微臣本就要与陛下回禀,倒是杜司业太过着急。” “铖王囤械谋逆,入狱多日不肯开口,微臣用了些手段方才让他招供,因此事与宋熙夫妇有些关联,微臣才会连夜带人前往宋家。” 安帝多了些精神“他招了?” 第504章 第504章 萧厌“嗯”了声,将铖王的口供,以及那几位兵部和军器司的人口供一并交给了上前的冯内侍,让他捧着递给了安帝。 见安帝低头看着,萧厌说道“据铖王所说,他与兵部侍郎侯瑞,军器司监造龚敬豪之间皆是因陆家牵线相识,他手中用以炼制宿铁的矿产等物,也都是从陆家手中所得。” “宋熙在世时,曾察觉世家与皇子勾结谋私,他与荣大娘子也并非是意外而亡,而是为人所害。” 朝中其他人顿时喧哗,有世家朝臣怒道“你这分明是污蔑,铖王往日跟陆家并无往来,而且那宋熙死了多少年了......” “再死了多少年,只要做过,就有痕迹留下,多年后翻案也并非从未有过。”萧厌淡眼看着说话之人“至于铖王跟陆家,虽无往来,不代表未曾勾结。” “铖王亲口供述,先帝未去之前,他就已经跟陆家有所往来,后来陛下登基之后,陆家为避嫌与他表面疏远,暗中却一直未曾断过联系。” “漕粮贪污之案,宋录事曾检举陆家在南地漕运之上帮着京中之人走运货物,那账本上也曾言明,而铖王手下有处挂在他人名下的布庄,就曾数次借着陆家商船运送铁矿入京,借此避开京中各处关卡搜查。” 那些世家的人都是脸色大变,陆家从未提起过此事,就连于漕粮一案有所干系的那些人也从不知走运铁矿的事情。 他们下意识看向安帝,果然见先前还恹恹的安帝此时脸上已一片阴沉。 先帝未去之前,戾太子出事,铖王一度成为东宫最火热的人选,那时候陆家毫不犹豫就选择支持当时还是皇子的安帝,甚至拉着其他世家一起,为此安帝登基之后,陆氏女才会成了皇后。 当年的辅佐之情是世家最大的倚仗,安帝哪怕屡屡针对世家,明面上也不敢做的太过,他担不起忘恩负义的名声,所以就算陆肇出事,陆崇远禁足,安帝也未曾动过陆皇后。 可如今那所谓的辅佐之情也掺了水分,陆家暗地里跟铖王勾连,吃的一直就是两家饭,这比他们贪污更加要命。 安帝翻看着手中的东西寒声道“谢天瑜还说了什么?” 萧厌说道“暂时就这些,他本不欲吐露陆家之事,只是受不住大刑才开了口,眼下人晕了过去,不好再审,不过侯瑞二人交代了不少,他们的口供都在此处,就此问罪铖王谋逆也已足够。” “足够什么?” 安帝满是冷沉,神色阴鸷 “他既敢跟陆家勾结,谁知还有没有其他恶业,让人继续给朕审,定要将他审的清清楚楚。” 他口中说的是谋逆的案子,可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目的是陆家。 萧厌早就料到安帝心意,也知铖王一事跟陆家挂上安帝必不会善罢甘休,他垂眸恭谨“微臣谨遵圣意,只是铖王之事年代久远,若是再审下去,恐怕会涉及不少人......” “那又如何,敢跟铖王勾结,妄图谋逆就是大罪,你给朕仔仔细细的审,无论是当初的还是现在的,凡跟此案有关之人,决不轻饶!” 有安帝这句话,萧厌今日目的达成。 他低头无声扬唇“臣遵旨。” ...... 第505章 第505章 早朝散去,那些个世家朝臣从御正殿中出来,就脸色难看地匆匆忙忙朝外走。 先前乐于看着陆家倒霉的崔林也是慌了神“陆家是在干什么,他们疯了不成?” 他是想要陆家倒霉,也想借着漕粮的案子将陆家压下去,可不代表他想让世家这边想跟皇帝翻脸。 陆家暗中帮着铖王走私禁物,替他跟兵部牵线募兵囤械,他们是疯了不成! 那陆皇后的儿子可是他们陆家血脉,是他们想要辅佐登基的下一任帝王,他们居然去帮着铖王造反?! 崔林想不通,也觉得陆家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冯秋荔跟在他身旁,回头看了眼不远处施施然绕过内宫门的萧厌,与他眼神轻碰之后就移开了眼,只扭头看着身旁破口大骂的崔林。 “我也想不明白,先帝在时陆家吃两家饭尚还情有可原,可是陛下登基多年,朝政早已稳固,四皇子也已有了夺嫡的意思,陆家却还帮着铖王......”冯秋荔脸色有些不好,“皇后和四皇子若是知道,哪能跟陆家安好?” 崔林沉着眼“我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陆崇远不该这么蠢才是。” 陆家就算有别的心思,想要在陆皇后母子之外再得一份退路,也不该选择铖王。 哪怕他们暗中接触其他皇子,甚至私下辅佐,将其作为四皇子的备选也比选铖王要好,陆崇远不该这么糊涂,去选一个不可能再有机会上位的人。 冯秋荔低声道“崔公说的是,这事恐怕另有隐情。”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方才见萧厌好似朝着凤禧宫去了。” 崔林回头看了眼“他是想借此事挑拨皇后跟陆家。” 冯秋荔道“也不怪他着急,那账本被查出之后,咱们又暗中送了不少线索,原以为能将陆家钉死,可谁知道陆崇远却早一步处置了那些人,如今单凭账本根本拿不下陆家,陆肇又一直不肯开口,萧厌怕也是急了…” 崔林微眯着眼“陆崇远那个老狐狸,我还以为接连打击要了他半条命,没成想还是那么奸诈!” 先前他就想过要借着漕粮的事将陆家置于死地,可陆崇远却早一步心狠手辣,灭了那些可能会牵连陆家的人,陆肇也大有一人扛下所有罪过的架势。 陆家接连受创,所有人包括崔林都以为陆崇远黔驴技穷,可谁也没想到陆家除去表面上那些人,暗中居然还有手段,在陆崇远受困时依旧能顾及到京外。 就 连萧厌那阉人,都没抢在陆家之前。 崔林不敢擅动,既怕被陆家暗处的人抓了手脚被世家集体针对,也同样怕再送更多线索,萧厌会顺藤摸瓜牵连其他几家。 他原本一直着急,可如今发现有机会挑拨皇后母子跟陆家,如果皇后母子能反咬陆家一口,陆崇远就算有再大的本事恐怕也会措手不及。 这倒是个好机会。 崔林低声道“让人给二皇子传句话,让他来见我们。” 萧厌既然找了皇后,那他们就再推上一把,比起皇后来说,脾气冲动的四皇子更容易受人挑拨。 冯秋荔垂眼说道“好。” ...... 自从铖王入狱之后,陆皇后看似毫不在意,表面上也只留于后宫一切如常,可实则对于外间的消息却关注的更加密切了。 昨夜宋家挪坟的事情她一早就听宫人说了,知道宋棠宁居然当真去找了宋家除籍,还将宋熙夫妇的棺椁从宋家挪出。 陆皇后皱眉许久,总觉得下人口中那个人,全然不像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好拿捏的小女娘。 “宋家那边居然允了?”陆皇后问。 金枝低声道“不允不行,听闻不止那位顾家家主去了,就连萧督主也带着黑甲卫一并同行,宋家失了国公府后也就是寻常官宦人家,哪能挡得住那位煞神。” 她迟疑了下“娘娘,当年您派人去过宋家祖坟,他们突然挪坟,会不会......” “本宫何曾派过人?” 第506章 第506章 陆皇后冷淡回眸,那目光让得金枝后脊一冷。 当年办事的人早就死了,况且她虽派人去寻物,可也叮嘱过无论东西找不找得到,都要扫干净尾巴,那回来复命的宫人也说的很是清楚,他将后面的事交给了宋家。 有那位老夫人在,总不至于连自家儿子的坟冢都打理不好,更何况昨夜挪坟之后,宋家那边没什么反应,宋棠宁也安安静静的。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能知道有人动过那坟冢棺木? “金枝,本宫发现你近来话越发多了,你是年岁大了,记性也乱了?” 金枝被陆皇后的话说的脸色微白,连忙低头“是奴婢记差了,娘娘跟宋家从无交集。” 陆皇后这才收回目光,拿着手中的金剪落在身前那株芍药花上“别自己乱了分寸,叫人误会了。” 见金枝低头,她才低叹了声“以前总觉得棠宁那孩子是个性子倔的,眼里只有陆执年,没曾想,她居然还能入了那萧厌的眼。” 早知道那小女娘有这般本事,能讨了这宫里宫外权势滔天的阉人的欢心,她早该将人多留于宫中。 哪怕陆家的婚事不成,那东西找不到,若能哄得萧厌为她所用,她又怎会处处受限,连个谢天瑜在狱中的消息也探听不到半点。 “可惜了,那孩子因陆家厌了本宫。” 陆皇后满是惋惜,手中剪刀合拢,那本是花团锦簇的芍药顿时被剪掉了几朵。 金枝捧着托盘将剪下来的花放在上面,见皇后神色恹恹,她低声说道是“那宋小娘子冷情,娘娘往日待她不薄,她不知惜福。” 陆皇后说了句“到底是年轻小女娘,气性大,有时间唤她进宫坐坐吧,总不能叫她误会了本宫。” 宋棠宁手中那东西尚且不知有没有,光是她如今在外的名声,那即将建成为京中“圣地”的书院,还有那些清流文臣的好感,甚至是萧厌,都丝毫不输当年荣家能带来的好处。 小姑娘总不能不嫁人了,她既然保错了媒让她受了委屈,那就还她一桩好亲事。 陆家不成,还有别家,退一万步,也还有四皇子。 陆皇后沉着眼看着身前的芍药,浑身上下皆如往日精致,要是不看她眼下那抹脂粉都遮掩不住的青色,当真会以为她岁月静好,毫不在意外间的事,可实则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紧迫。 陆家失势,她和皇儿也不如从前,她总得想办法才行。 比起其他人,一个小姑娘,总好拿捏些。 “娘娘!” 殿外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得沉思中的陆皇后手中一抖,剪断了一束枝叶,整盆芍药都变得难看起来。 金枝扭头呵斥“大喊大叫什么?” “是早朝的消息。” 陆皇后放下金剪“进来。” 外头匆匆进来的,是凤禧宫里的掌事太监,也是那夜打探来铖王消息的那人,他脸上有些慌乱,到了近前没等陆皇后开口,就急声说道 “刚才前面散朝,奴才躲在出入宫的甬道那边听到了几位大人谈话,说是铖王招供了。” 陆皇后手指曲起“他招供便招供,你慌什么?” 那小太监说道“铖王招供,说他跟兵部、军器司的人勾结都是陆家牵线,还说他囤积军械所用炼制宿铁的矿石也都是经陆家的手所得,而且往日也是陆家商船帮忙转运进京,陛下极为震怒,说要严查此事。” 他话音刚落,殿外就有人通传。 “皇后娘娘,萧督主求见。” 第507章 第507章 萧厌? 陆皇后心中一咯噔,朝着金枝看了一眼。 金枝连忙示意让那太监出去,闭嘴不要胡言乱语,然后自己则是走到了殿前,稳了稳心神朝着萧厌一福身。 “奴婢见过萧督主,娘娘近日身子不爽,不知萧督主所来何事?” 铖王入狱之后,皇后就突然染疾,太医署的人进出凤禧宫的事萧厌也知道,他淡声说道“本督奉陛下之命,严查陆家与铖王勾结一案,有些事情想要询问皇后娘娘。” 金枝说道“娘娘久居深宫,鲜少过问朝政之事,陆家的那些娘娘也并不知情,萧督主若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去陆家。” “陆家自然是要去的,只是此事皇后娘娘先该知情。”萧厌见金枝不为所动,抬眼看向紧闭的殿门“铖王招供,他与陆家勾结,谢寅也并非皇室血脉,而是以陆家子嗣冒充......” “萧督主!” 金枝险些稳不住脸上神色,连忙打断了萧厌还没说完的话,一改方才态度“还请萧督主稍候,奴婢这就去通传。” 金枝匆匆进去,片刻后,萧厌就进了殿门。 陆皇后脸上早不如之前沉稳,哪怕竭力稳着神色,眉宇间也透出一抹急切。 她不知道谢天瑜到底吐露了多少,也不知道萧厌来找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既然来的是萧厌一人,而非直接查抄凤禧宫的禁卫,她就竭力告诉自己莫要先失了分寸。 陆皇后靠坐在椅子上皱眉沉声道“萧督主方才在外间的话是何意,什么叫谢寅是陆家子嗣?” 萧厌神色散漫“早朝上的事情皇后娘娘可曾知晓?” 陆皇后愣了下“本宫不知前朝之事......” 萧厌若有似无地扫了皇后一眼,也没揭穿她这话,他只是开口说道“先前铖王因谋逆被捕入狱,经审问吐露他与陆家暗中勾结,早朝之上微臣已将此事呈禀陛下,只是还有一事未曾告知旁人。” “先前审问铖王时,铖王除却吐露与陆家勾结之外,还曾交代他与陆家女子曾有苟且,当年他哄骗荣二娘子下嫁之前,就已经跟陆家女子欢好,后来贪慕荣家之势,既舍不得荣家带来的助力,也不想轻易放弃陆家那边,便在荣二娘子生产之时,将恰逢落地的陆家子嗣换成荣家血脉。” “这孩子,便是如今的谢寅。” 陆皇后似是被他的话震惊,猛地起身“不可能,那谢世子怎会是陆家子?” 萧厌淡道“此是铖王亲口招认,他跟陆家勾结也多有这女子从中牵线,就连兵部侍郎侯瑞也是因她才助铖王,微臣奉陛下之命严查铖王一案,所以特意过来询问娘娘,娘娘可知道陆家上下谁有可能与铖王奸情?” “铖王难道未曾招供?”陆皇后掐着掌心。 萧厌说道“他若是招供就好办了,此事还是我从他言语之间猜测得出。” “他虽因一时失态被我抓住马脚诈出此事,可事后却半句不肯多说,如今只知道谢寅是陆家血脉,可是生母是谁,又是谁跟铖王暗中奸情苟且,却无从得知。” 陆皇后几乎跳到了喉咙口的心这才稍稍缓了下来,竭力不露声色地道“此事实在太过惊人,可是本宫嫁入皇家多年,陆家的事本宫实不知情......” 第508章 第508章 “娘娘当真不知?”萧厌皱眉“娘娘若真不知情,那我就只能带着人去找陆家了,只是到时候干戈一起,世人皆知陆家行此苟且之事,皇后娘娘清誉必受牵连,陛下那里恐也会盛怒。” 陆皇后自然也知道萧厌如果找去陆家会有什么后果,她沉着眼看向殿前之人“萧督主跟陆家不死不休,若将此事捅破,陆家定成众矢之的,无缘无故,你为何要帮本宫?” “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陆家是陆家。” 见陆皇后满是不解,萧厌说道“当初棠宁与陆家之事,若非皇后娘娘派人赠了凤钗,又允诺会替棠宁讨回公道,陆家没有那么容易被人拿捏,那半数藏书也不可能给了棠宁。” “棠宁借此洗刷恶名,也有书院能护她余生,她在陆家之事上欠您一份情,本督曾答应过她若有合适的机会,会替她将这份人情还给您,这次便当是还了那凤钗的情分,往后棠宁便不欠娘娘。” “至于陆家......” 萧厌神色冷漠了些“那人既能指使侯瑞,又能触及陆家隐秘,暗中替铖王牵线,她在陆家的身份定然低不了。” “本督手上既有谢寅,又有铖王口供,就算皇后娘娘知晓,也不过是能提前抽身不被陆家牵连而已,待到寻出跟铖王苟且之人,陆家依旧会声名狼藉,本督也能得到本督想要的东西。” “你就不怕本宫告知陆家人?”陆皇后沉声说道。 “皇后娘娘会吗?”萧厌扬唇,眉眼间带着笃定“皇后娘娘和四皇子早就舍了陆家,不是吗?” “你们若真一心,本督今日也不会来找娘娘。” 陆皇后原本的疑心在他这满是冷厉的话中散了个干净。 她既是庆幸当初毫不犹豫舍了陆家送了凤钗服软,也是庆幸那宋棠宁够蠢,要不是她跟荣家那老家伙一样重情义,萧厌直接当朝将此事曝出,那她怕是连半点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陆皇后脸上厉色软了下来“本宫只是不屑陆家所为,棠宁是个好孩子,当初的事情是陆家对不起她,本宫向来是将她当成女儿疼爱的。” “至于今天的事情,多谢萧督主告知,本宫虽然不知道那与铖王苟且的是什么人,可是萧督主救了本宫母子一次,无论如何本宫都记你一份恩情。” 萧厌抬眼看着她“陆家的事皇后娘娘当真不知情?” 陆皇后摇头“本宫实在不知。” 萧厌闻言皱眉“那看来微 臣只能亲自去陆家查了。” 陆皇后连忙开口“萧督主贸然去陆家,陆家那边定不会承认,此等攸关宗族声誉之事,若叫陆家提前知晓怕会想办法灭口。” “届时寻不着跟铖王有私情的人,就算有铖王口供在手,陆家也能反咬一口说萧督主严刑逼供,毕竟谁能证明谢寅是陆家血脉?” 萧厌扬眉“那皇后娘娘觉得微臣该如何?” “自然是谋定而后动。”陆皇后说道“与其让陆家和那人有了防备,萧督主不如先暗中查访,本宫也会想办法在族中查探,若是能一举将人擒获,陆家有再多借口也狡辩不了。” 萧厌微眯着眼“皇后娘娘对此事倒是上心。” “萧督主也说了,本宫险些被陆家牵连。” 第509章 第509章 陆皇后沉着眼“本宫跟皇儿只想安稳,可是陆家屡屡生事,先前将荣氏之物交给皇儿就险些害他身败名裂,如今更是出了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 “就如萧督主所说,陆家是陆家,本宫是本宫,他们虽然是本宫族人,可若是危及本宫和皇儿周全,阻了皇儿的路,那也怪不得本宫绝情。” 她将一个为了儿子前程,可以舍弃任何东西的母亲演得淋漓尽致,抬眼看着萧厌时,脸上也是露出正色。 “本宫从不想与萧督主为敌,且也希望这次若真能帮了萧督主,还望萧督主清算陆家时,莫要波及本宫和皇儿。” 她顿了顿 “虽不知将来如何,可本宫可以予你承诺,若四皇子将来有望问鼎,萧督主可以依旧如陛下在位之时,在朝中地位比之如今,有过之,绝无不及。” 陆皇后说完后就直直看着萧厌,她知道眼前这人是个无宗无族的阉人,自然要寻求出路,他荣辱富贵皆系于皇帝一身,也自然要顾虑到安帝去后的退路。 她不信这样,萧厌会不动心。 果然,刚才还冷淡的萧厌脸上有所动容,他微眯着眼看了皇后片刻,才开口“此事本督会好生考虑。” “那陆家那边?” “我会先带人暗中查探。” 陆皇后知道她说服了萧厌,神色放松下来“好,本宫这里若有线索,也定会第一时间告知萧督主。” 萧厌低头“那就劳烦娘娘尽心。” ...... 萧厌并没在凤禧宫久留,将铖王之事告知,又让皇后生出他能拉拢的心思后就转身离开。 等人走后,陆皇后一直强撑着笑脸回到后间的寝殿,关上房门再无他人之后,这才脸色铁青地挥手打掉了桌上的杯盏。 金枝险些被砸到了脚,见陆皇后满脸沉鸷,她神色也是慌乱“娘娘,那萧厌心思莫测,恐难收买。” “本宫知道。”萧厌那厮要是那么好收买,她何至于束手束脚! 陆皇后冷着脸“只是他毕竟是没根的东西,总得找个依附之人,只要他不把事情做绝,本宫就有机会。” 金枝却心神难稳“可是刑司的手段不是寻常人扛得住的,这才几日而已,铖王就已经吐露了这么多,如若再让他继续待下去,奴婢担心他早晚会扛不住。” 他们固然是有四殿下这个法宝在手,也知铖王为着这唯一的“血脉”绝不会出卖娘娘 ,可是那萧厌手段狠辣。 万一重刑之下,谁能保证铖王真能一直咬得住牙,他稍有松懈,那要的可就是她们的命! 陆皇后闻言脸色阴沉,她当然知道此事不能拖延,萧厌那人就是个疯子,为了讨好安帝,对付世家向来是不遗余力。 谢天瑜怕也是知道他自己承受不住酷刑,才会故意误导萧厌朝着陆家人身上去想,他是在想办法给她传递消息,让她尽早取舍。 第510章 第510章 陆皇后抓着指尖沉着眼。 侯瑞既然被抓,铖王府跟陆家的事就瞒不住了,可她往日所做都是避着陆崇远他们。 她一直暗中拿着陆家的东西“滋养”铖王,瞒着陆崇远跟铖王保持着“私情”,期望有朝一日他能“反哺”皇儿,可是如今这却成了最要命的。 一旦让萧厌找上陆崇远,甚至不需要对质,以陆崇远的精明,顷刻间就会怀疑到她身上来。 一旦让他知道她做的事情,陆家为了自保定会第一个舍了她,到时恐怕无须其他人动手,陆崇远就会第一个要了她和皇儿的命,免得他们拖累陆家满门抄斩。 陆皇后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就算这次已无退路,注定要跟陆家决裂,她也要保全自己和皇儿,让陆家不敢,也不能主动撕破这层窗户纸,替她将这罪名咬牙扛下来。 陆皇后站在原地来回走动了几步,心中思虑着对策。 谢天瑜是肯定保不住的,想要萧厌罢手,让铖王府的事情就此打住,就得尽快找个人出来坐实了跟谢天瑜的私情,也让萧厌觉得没必要再继续查下去,到时候谢天瑜成了没用的“废物”,自然也不会再受酷刑。 陆皇后心中很快有了计划,细想过陆家所有人,脑子里浮出一道身影,只瞬间就有了决定“早朝之事,本宫甚忧,你替本宫走一趟陆家,去看看父亲他们。” “去陆家?”金枝愣了下“这个时候?” “对,现在就去。” 陆皇后走到屋中藏物柜处,从最靠里的案匣里取出一串青玉镶金的手钏来,将其拿出来递给金枝。 “大兄入狱之后,陆执年又突然失踪,嫂嫂怕是心里难安,你去陆家见过父亲,跟他们问过早朝之事后,顺路帮本宫去探望她一下。” 金枝看着那手钏顿时脸色变化,这手钏...... “娘娘,您是要大夫人…” “本宫也是逼不得已。” 陆皇后将手钏放进了金枝手中,抬眼看着她“若不尽快了结此事,所有人都难安稳,你跟着本宫多年,该知道怎么做吧?” 金枝脸色泛白,瞬间明白了陆皇后的意思,对上陆皇后满是沉厉的眼,她连忙低头“奴婢知道。” “避着人,做的干净些。” “是。” 陆皇后说道“去吧,从库中挑些东西,送去陆家。” “奴婢明白。” 金枝走后,陆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垂眼多了丝狠色,近来金枝办事不利,频频出错,她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等谢天瑜的事了了,金枝也不能留了。 她绝不能留任何后患。 第511章 第511章 早朝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陆家,那些世家前来问话的人更是挤满了陆家前堂。 陆钦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后,回了陆崇远那里后就暴跳如雷“萧厌那阉狗分明就是污蔑,我们府里何曾跟铖王有过往来?!” 陆崇远沉着眼“可是侯瑞的确是陆家的暗桩。” 陆钦闻言更气“父亲当初暗中扶植侯瑞,就是想要让六部有个不在外人视线下的人,可没想到他居然背叛陆家。” “要不是父亲,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库部主事,那白眼狼竟敢借陆家的势勾结铖王,如今还嫁祸我们!!” 陆崇远却不似陆钦震怒,他虽然不明白侯瑞为什么会跟铖王勾结,甚至还冒险替他牵线军器司,帮着他囤积那些军械,可是他却总觉得这中间有些不对劲。 当初他既提携侯瑞,自然就将他的底细查的一干二净。 莫说这么多年扶植之情,就说那侯瑞跟着陆家前程一片大好,最迟三五年定能坐上兵部尚书之位,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舍了陆家转投一个半废的亲王,难道只是为了点利益就敢冒这么大风险? 而且陆崇远最忌惮的是萧厌。 这么多次跟萧厌打交道,那阉人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他既敢将此事禀于圣前,那就定然是拿到了切实的证据。 换句话说,这件事恐怕不只是铖王和侯瑞,定是有陆家人掺和其中。 可那人是谁? 外间有人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陆崇远二人见到金枝时,陆钦就想起上次陆皇后派人来府里的事情,忍不住面露嘲讽“怎么,皇后娘娘消息灵通,这就派你来落井下石了?” 金枝连忙说道“二爷误会了,娘娘的确已经知道早朝上的事情,可她绝不相信郎主会跟铖王暗中往来,娘娘说陆家已有四皇子,断不可能舍近求远去攀附一个没有前景的亲王,这其中必有小人作乱。” 她朝着陆崇远福身说道“娘娘是担忧郎主身体,所以特意让奴婢过来探望。” 陆钦闻言冷哼了一声,半点都不相信金枝的话。 倒是陆崇远神色和缓了下来。 他知道皇后派人过来未必是探望他,十之八九是想问陆家和铖王的事情,可至少她愿意表示信任陆家,也没有在这种时候受人离间落井下石,这对于陆家来说已经足够了。 陆崇远看了眼想要嘲讽的陆钦一眼,止了他嘴里的话后,这才朝着金枝说道“铖 王的事陆家的确不知情,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攀咬陆家,可是还请皇后娘娘放心,不管是有小人作祟,还是族中当真有人敢暗中与人勾结,老夫都会尽快查清此事。” “听闻前几日娘娘病了,不知她在宫中可还安好?” 金枝苦笑“郎主也知陛下心思,自从大爷入狱之后,娘娘为替他求情遭陛下申饬,陛下便厌了她。” “宫中屡进新人,娘娘处境尴尬,若非当真艰难,娘娘也不会称病留在宫中,借此来保中宫颜面。” 她未曾隐瞒皇后装病的事情“娘娘也是盼着族中安好,盼大爷能早脱囹圄,郎主也能早日回归朝堂,她和殿下还得倚靠族中,若是族中有个好歹,她这个皇后......” 似是有些说不下去,金枝垂眼时满是苦涩。 第512章 第512章 陆崇远见状说道“你让娘娘放心,陆家没那么容易倒下去。” 金枝跟陆崇远他们说了几句话,表示了陆皇后的关心后,就道不能出宫太久告辞离开。 陆钦见她离开后就忍不住嘲讽“她这会儿倒是想起我们来了,当初眼见着陆家受困她不是舍的痛快?!” 陆崇远朝外看了一眼“皇后到底是陆家出去的,陛下厌弃世家也不会善待她,她处境艰难自然就能想起族中的好来,若她能就此看清身份,跟族中一心,倒也是好事。” 陆家变故太快,先前派去四皇子府的女子也还没有传出有孕的消息,如果皇后当真能够迷途知返,跟陆家同心同德,那于陆家来说压力会小很多,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舍弃四皇子。 陆钦冷哼了一声。 陆崇远没再提皇后的事情,只沉着眼说道“萧厌此人绝不会无的放矢,陆家内里怕是出了问题,你立刻去查族中的人,特别是与漕运有关的,如果真有不干净的,尽快处置。” ...... 金枝离开陆家前,去见了一趟陆大夫人关氏,因为儿子失踪,夫君下狱,关氏短短时间就瘦的脱了形,容色憔悴,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病气。 见金枝过来,她仓促迎了出来“金枝姑姑怎么来了?” “大夫人,您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金枝满脸惊愕,随即便是担心“娘娘先前因替大爷求情被陛下呵斥,这段时间一直不好招您进宫,可她心中担心着您,今儿个特意让奴婢过来看看您,给您送些东西来。” “娘娘一直惦记着您,怕您被族中的人为难,也担心您身子,若是见到您这样子,还不知会有多痛心。” 关氏听着金枝的话眼泪瞬间漫了下来。 自从陆家出事之后,大房就成为众矢之的,所有陆家的族人都觉得族中的灾难全都是因陆执年而起。 若非他险些害死宋棠宁,就不会被萧厌抓住机会拿捏陆家,若非他屡屡犯错落在萧厌手里,也不会牵连出后面那么多事情。 陆家本是望族,如今却落魄成这样,先前陆肇还在府中时,大房的处境还算好,那些人也不敢当面如何。 可是自从陆肇因那本漕粮账册被捕入狱,公公陆崇远也因此禁足府中,大房就几乎成了所有人宣泄怒气的地方。 陆崇远忙着族中的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而关氏本就不是个强势的人,这段时间护着幼子 尝尽了人情冷暖,却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还会记着她。 关氏哭声道“多谢娘娘还记着臣妇。” “您与娘娘是至亲,娘娘自然一直挂怀着您。”金枝拉着她手安慰道“娘娘早前就想来看您,只是她身处宫中不便外出,郎主他们因先前的事对她多有责怪,她也不好伸手来管府里的事,不过娘娘特意让奴婢来给您送一样东西。” 她自怀中取出那青玉手钏“这是娘娘还在闺中时,寻高人开过光的手钏,曾得高人祈福,佩戴之后能诸事顺意,护人平安,当年娘娘便是戴着此物才能得先帝青眼指婚给了陛下,这些年也一直都放在身边。” “府中接连出事,三郎君和大爷都遭小人陷害,娘娘特意让奴婢将这手钏给您送来,但愿您戴着之后能够让大爷化险为夷,庇护您和小郎君周全。” 关氏看着那精致至极的青玉手钏,连忙摇头“这,娘娘的贴身之物,臣妇断不能要......” “您就戴着吧。” 第513章 第513章 金枝拉着她的手,将手钏扣在她腕上“这是娘娘的心意,也是她盼着您好。” “娘娘说,世家人情淡泊,也向来是利益至上,大爷出事之后您必会受了委屈,她虽然不能跟郎主他们如何,可往后您若有麻烦,便带着小郎君进宫去,哪怕是看在大爷的面上,她也会庇护你们。” 关氏感受着腕间温暖,听着金枝口中承诺,眼泪越发汹涌,只觉得皇后才是这陆家最好的人,她握着腕间的手钏低泣“多谢皇后娘娘。” 金枝柔声叮嘱“奴婢不好久留,得先回宫了,手钏的事还请大夫人莫要张扬,否则若是二夫人她们知道此物只给了您,怕是会埋怨娘娘。” 关氏连忙道“臣妇知道的,臣妇不会给娘娘惹麻烦。” 金枝说“那奴婢就先走了,大爷的事娘娘会尽心,大夫人放心。” 关氏连连点头。 金枝离开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握着手钏满脸感激的关氏,眼底划过抹不忍。 大夫人是极为和善的人,往日待下人也很好,想着她之后的下场,她就只觉愧疚,可想起皇后娘娘,金枝只能硬了心肠扭头离开。 关氏送走了金枝,才抹着眼泪抱着宫里送来的那些东西回了房中,还不到八岁的幼子见她落泪连忙上前。 “阿娘,您怎么哭了,是谁欺负您了?” 关氏抱着小儿子哽咽“没人欺负阿娘,阿娘只是觉得,这陆家并非没有好人,翾儿,你要记得皇后娘娘的好,长大了后好好报答她。” 小孩儿满脸懵懂“皇后娘娘?” 他知道姑母是皇后,以前也曾跟着兄长进宫,可是兄长不见了后,皇后娘娘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召见过他们了。 在小孩子的心中,皇后已经是很厉害的人了,他眼中稚嫩,靠着母亲软声道“那皇后娘娘能救父亲吗?” “能的。” 关氏眼中泛红,将腕上的手钏朝着袖中藏了藏。 皇后娘娘那般好,她定会救夫君出来,就算真的不能......她低头看了眼怀中还年幼的孩子,若夫君当真出事,皇后娘娘也能庇护她们一二,让翾儿平平安安长大,不至于被陆家所弃。 “翾儿,你要记得,若是哪一日府里容不下你,去找皇后娘娘。” 小小的孩童什么都不懂,他只是将阿娘的话记在了心里,他乖巧点头“阿娘,我知道了。” 记皇后娘娘是个好人。 ...... 金枝从陆家出来后,就坐上马车返回宫中,外间青石墙边,一处摊贩抹了抹腰间挂着的兜布。 “去回禀督主,鱼儿咬钩了。” 第514章 第514章 明月西斜,外间有更鼓敲响的声音。 鹤唳堂里,缙云和沧浪正在小声回话,隔着些距离,跃鲤台边的小姑娘一边作势抱着手里的书,一边悄悄朝着里间探望。 或是察觉那边人抬眼望过来,她“唰”地收回目光想要坐直身子,谁知腰间襟扣径直挂在了桌角上。 那本就不大的小桌瞬间被她拉歪,棠宁连忙起身想要压着,手里的书却来不及抓稳落在地上,连带着桌上的小盏落在毛绒绒的毯子上,咕噜着朝前滚了一截。 屋中三道目光齐刷刷地朝着这边看过来,棠宁满是尴尬地僵在原地。 萧厌眼底染了笑“想听就过来。” “不听!”棠宁嘟囔。 “真不听?”他抬眸“跟陆皇后有关......” 棠宁眼神动了动,她知道萧厌已经布局,也知道他拿铖王在钓陆皇后,可他到底做了什么她却不怎么清楚。 她想知道陆皇后到底做什么,可是抬眼对上萧厌灯下俊逸的脸,就猛地想起先前在书院外脱口而出的那些“孟浪”话。 棠宁扶着桌子脚尖挪了挪,脸皮都涨红。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大胆。 沧浪和缙云见她羞窘的样子忍不住肩膀抖了抖,倒是萧厌瞧着那边小女娘一副快要钻回乌龟壳里,打死不肯露头的架势,他藏着笑意轻咳了声,朝着沧浪二人扫了一眼。 小姑娘脸皮子薄,再笑该真恼了。 “过来吧,正巧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棠宁悄悄抬头,见萧厌神色正经,一旁沧浪二人也是没什么异常,她才挪着脚迟疑道“问我什么?” 萧厌见她走到台阶边缘,脚就像黏着地上,丝毫不肯再挪半分,他半点不急,也没逼着她,只是说道“跟陆家的人有关。”看了缙云一眼,他道“把陆皇后的事跟女郎说说。” “是。” 缙云如今瞧着眼前小女娘,已将她当成未来主母,虽不知她知道督主多少事情,可却不妨碍他神色恭敬。 “先前督主和女郎猜测宫中有人与铖王私情,谋害与铖王定亲之人,且与谢寅身世有关,桓王妃那里盯梢多日,基本已经可以排除她跟铖王往来的嫌疑,唯有陆皇后。” “她身上嫌疑极重,可是因为身份无法轻易试探,后来督主借铖王入狱之事想要激她自乱阵脚,谁知她依旧不为所动。” “那后来呢?”棠宁问。 “后来就有了那夜的刑讯。” 缙云将铖王被捕之后,萧厌审讯的事情娓娓道来,包括铖王咬死不肯吐露与他私情之人,后来被萧厌诈出了破绽,又在萧厌刻意引导之下,将与他苟且之人嫁祸给陆家其他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厌伸手支着额边一侧“我今日特地去了一趟凤禧宫,将铖王招供的事告诉了皇后......” 第515章 第515章 棠宁歪着头想了想“阿兄是想探她底细,她如果不为所动,或是直接将此事告诉陆家,就代表她跟铖王之事的确无关,是我们找错了方向,她可以拿此事跟陆崇远表功,缓和跟陆家关系,保住她身后氏族。” “可是她如果隐瞒了陆家,甚至顺水推舟想办法将此事坐实,在陆家找一个替死鬼替她揽下所有事情,保她和四皇子抽身,那就等于是坐实了我们之前所有的猜测。” 跟铖王苟且的是陆皇后,害了姨母多年的,也是陆皇后。 见小姑娘只瞬间就想到了关键,萧厌眼底划过抹赞赏,曾经只会鹦鹉学舌般跟在他身后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如今已经蜕变的灵敏聪慧,越发让人舍不得放手。 萧厌“嗯”了声“我出宫之后,陆皇后就派了贴身心腹去了陆家,待了近三刻钟才出来,但是她走后陆家那边没有异常举动,陆家上下所有女眷都未曾遭人责问。” 棠宁脸色一冷“她找好了替死鬼?” 萧厌扬唇“你猜是谁?” 棠宁将陆家上上下下所有女眷都想了一遍,排除掉身份不合适的,还有没资格揽下铖王这罪过的,加之既能替陆皇后去死,又不能当真激怒陆家,让他们不顾一切跟陆皇后撕破脸皮的...... 棠宁睁大眼“陆大夫人?” 萧厌陡然低笑,一旁沧浪露出抹惊叹“女郎居然能猜到?” “我早跟你说了,咱们家女郎聪慧。” 萧厌这话说的自得,他朝着棠宁招招手,棠宁这会儿也顾不得先前羞窘,就快步走到了萧厌身旁,满是震惊。 “她当真选定了陆大夫人?怎么做的,她难道不知道没有证据之下,陆大夫人不可能认了这罪,铖王那边也嫁祸不到陆大夫人身上。”棠宁问道。 “所以她那贴身心腹不就去送证据了。” 萧厌示意小姑娘坐在身边后,这才淡声说道“自从陆肇入狱之后,陆崇远就清洗了一遍陆家,陆家如今防的铜墙铁壁一般,我们先前埋进去的钉子也早被清理的干净。” “我虽然不知道那女使去了陆家后做了什么,可无非是想办法将证物不着痕迹地送到陆大夫人手上,而且还得让她心甘情愿好好收着。” 棠宁闻言就低骂出声“她简直是无耻!” “能跟铖王搅合在一起,将人耍弄的团团转,她何止是无耻。”萧厌嘲讽。 棠宁问“那阿兄现在准备怎么做?直接 揭穿她?” 萧厌摇摇头“现在还不行,证据不够,且此事关乎皇室声誉,陛下那边心思莫测,贸然揭穿皇后和铖王奸情未必是好事,这个头不能我们来出。” 皇帝的绿帽子一戴戴了二十年,亲口册封的皇后跟自己的亲弟弟奸情,莫说证据不足,铖王和皇后只要咬死不承认此事就难以坐实,就算是证据足够,安帝脾气暴烈阴晴不定,帝王的颜面受损,陆皇后和铖王活不了,揭破这层隐秘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萧厌说道“而且我想要的鱼儿还没全部上钩。” 棠宁愣了下“阿兄还想钓谁?” “陆肇。” 萧厌没有瞒着“陆家的事,必须找一个缺口,借这次将他们置于死地,才能让他们无法反扑,否则一旦陆崇远腾出手来定会死咬着我不放,以他老奸巨猾,未必不能对付我。” 第516章 第516章 棠宁闻言沉思“阿兄的意思是,想要拿陆大夫人来让陆肇开口?” 她顿了顿就觉得这办法可行,那陆崇远向来以家族利益为上,他能舍了培养多年的陆执年和他的长子陆肇,恐怕也能舍了一个非陆家本族的儿媳。 如果陆家其他人他未必不会出手,可换作是陆大夫人,陆崇远就算气怒皇后所为跟她决裂,也不会彻底撕破脸皮,捅破皇后苟且之事,拉着皇后母子跟陆家一起去死。 那最后身败名裂的,就只有陆大夫人。 萧厌看着想通了其中关窍后就有些沉默的棠宁“可是觉得我心狠?” “没有。”棠宁摇摇头“如果有朝一日,陆家脱困,他们对付阿兄时,不会顾及谁人无辜。” 换做以前她或许会心有不忍,可深知萧厌处境,知道他跟世家你死我活,早无半分退路,朝堂博弈生死只在顷刻之间,稍有踏错就是地狱深渊,她就不会那么单纯的觉得陆家之中谁人无辜。 她不曾因陆执年的事迁怒陆大夫人,哪怕她曾对陆家所为坐壁旁观不闻不问,可同样,她也不会因为一个外人,来责怪萧厌心狠。 因为她知道,一旦萧厌出事,陆家不会放过她,不会放过姨母,甚至不会放过督主府和棠府所有人。 哪怕他们有人无辜,可陆家依旧会斩草除根,不留活口。 “阿兄所做,只是为了自保,跟世家博弈,容不得留情。” 萧厌看着眼神坚毅的小姑娘,心中泛着柔软。 沧浪和缙云对视一眼后也是松了口气,他们都挺喜欢这位主母,也欣喜她给主子带来的变化,让他身上多了些“人”气,可是他们却不希望棠宁一味柔弱善良,太过正直不懂变通,因为那将来可能会害死主子。 萧厌朝着沧浪道“安排下去吧,等陆皇后送线索过来,就去陆家拿人。” 沧浪点头“是。” “你们下去吧。”萧厌淡道。 谁知缙云却是开口“督主,还有一件事。” 萧厌瞧了眼坐在身边的小姑娘,见她柔荑落在膝上,白皙小脸似是沉思,他还惦记着小姑娘在书院那边的“投怀送抱”,想着等下怎样能哄着她多留片刻,闻言随口道“什么事?” “是宋瑾修的。” 棠宁诧异抬头,萧厌也是难得分出一些心神。 缙云说道“宋瑾修今日午后带着宋姝兰去了西郊的通月湖,事后一个人返回了城 里。” 棠宁惊讶“他把宋姝兰留在了通月湖?干什么?” 缙云有些迟疑地看了萧厌一眼。 萧厌没好气“看本督做什么?” 缙云低咳了声“今日永顺伯府的七郎君罗云平,跟其他几位京中权贵府中的人,相邀在通月湖上泛舟赏荷,那位罗七郎君早前曾跟宋姝兰有过几面之缘,还曾救过她性命,听闻对她颇为赞赏…” 见棠宁像是明白了什么,满是错愕的瞪大了眼。 缙云斟酌着说辞“那宋姝兰打扮的落魄柔美,惹人怜惜,去后佯装失意游船饮酒,然后失足落了水,恰好被同在湖中的罗七郎救了下来。” “听闻二人浑身湿透,宋姝兰纱衣落进了湖中,几乎被罗七郎抱着进的罗家船舱,后来直至天黑也没出来。” 棠宁震惊“宋瑾修就走了?!” 第517章 第517章 缙云点点头“他独自回京,被宋家那个宋文黎带人找上了门,宋家先前虽然划掉了宋鸿的名,却留了宋瑾修的,大概是见他还有前程,可这次不仅将他一并除了宗籍,还叫人狠狠将人打了一顿。” 棠宁满眼难以置信,那可是宋瑾修,口口声声将疼爱宋姝兰挂在嘴边,上一世将她一切拱手给了宋姝兰,这一世又为她闹的家破人亡的亲妹妹。 他居然亲手把宋姝兰送上其他男人的床?! 好一个君子,好一个玉台公子! 想起宋瑾修之前指责她和阿茹的那些话,棠宁就黑着脸寒声道“他怎么没被人打死!” 缙云闻言顿了顿“快死了。” “啊?”棠宁抬眼。 缙云说道“宋家人拿回了先前赠给他的那些东西,连他身上衣物都扒了,等他们走后,那宋瑾修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赊住的那处房子主人突然不愿让他住了,被撵出来时马车轮毂又断了,好不容易找到处落脚的地方,刚一进门就撞上地痞寻事,被人一棍子失手敲在脑袋上,当场就晕了。” 那满脑袋的血,不死也得脱层皮。 棠宁讥笑“那可真是老天有眼。” 萧厌闻言却是挑挑眉,老天有没有眼他不知道,可倒霉得这么清奇,倒像是有人替天行道了。 他对宋瑾修的事情不感兴趣,如今陆家的事用不上他,宋家那边也已经着人去让他们“假死”了,宋瑾修已经没了用处,他还得跟他家小姑娘琢磨他们的事,哪有功夫管个不相干的人死活。 萧厌说道“行了,这事知道了,宋瑾修那头人若死了再来回,至于宋姝兰,让人看着永顺伯府,看她想干什么。” “是。” “下去吧。” 缙云这才跟沧浪退了下去。 棠宁跪坐在桌边,忍不住说道“宋瑾修简直连脸都不要了,宋姝兰不管怎么样都是他的亲妹妹,他当初可是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去做,将她捧得如珠如宝,如今居然送她去做这种事情。” 她满是不可思议,又带着鄙夷絮絮叨叨。 “那罗七郎是永顺伯府的人,宋姝兰这么直接委身给他,宋瑾修难道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聘者为妻奔为妾,她这以后连个妾都不可能,跟人私下媾和,失了清白,还当众勾引罗七郎,那人若有良心能将她当个外室养着,若遇到心狠的玩玩也就算了,那宋瑾修是不是疯了......” 棠宁正低声说话,冷不丁突然感觉到手上一热。 萧厌牵着她手说道“宋瑾修本就是个走投无路的疯子,做什么都不足为怪,倒是小海棠,说说我们。” 棠宁怔了下,对着他突然黏稠起来的眼神,连忙抽手“我们什么,我们不就是这样......” 她有些守不住他的目光,脸颊浮红,低声嘟囔“天晚了,我该回去了,要不然姨母会担心的......” 小姑娘起身就想离开,却被拉着腕子轻拽了回来,脚下踉跄撞在萧厌身前,忍不住惊呼了出声。 不待挣扎,就被他长臂一展,直接困在了怀里。 “我们怎样,嗯?” 萧厌语气氤氲,染着撩人晃神的笑意“小海棠与我说说。” 第518章 第518章 小姑娘耳朵通红,双手抵在他胸前,咬着唇不说话。 萧厌如同抱小孩儿似的,将人团抱着正对着自己“怎么不说话,方才不是还侃侃而谈?” 见她脸透红却一声不吭,他垂眼佯装失落。 “还是小海棠先前说的那些,都只是哄我开心?” “阿兄......” 似气息不足,带着心虚“我没骗你。” 棠宁到底羞怯,不敢对着他的眼,只扭扭捏捏地侧着脑袋,白皙小脸上似是醉了酒一样嫣红一片,那颜色一路蔓延到了脖颈,让她抓着他衣襟的手指都忍不住蜷了起来。 “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就像以前一样,我陪着阿兄。”她小小声的说道。 萧厌低笑了声“那可不行。” 见她眼睫轻颤,他低头抵在她额间,啄了啄她鼻尖“阿兄不能这样。” 又抓着她腰身贴着自己身前,低头碰了碰她嘴角“阿兄也不能这样。” “还有这样......” 小姑娘粉嫩的嘴唇像极了她最爱吃的甜糕,香甜软腻的让人忍不住流连,身上甜软的气息引诱人深入。 萧厌只温柔徘徊在她唇上,轻柔厮磨,可哪怕如此,怀中小姑娘身子也是轻颤了起来,用力闭着眼,紧紧揪着他衣襟。 她本就生的白嫩,脸上伤痕褪去后,只剩浅浅几道粉色红痕,乌黑的发挽成小髻,轻仰着头被迫承受着身上之人的热烈,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明明紧张极了,女孩儿却似不懂拒绝,身形贴在他身上时,发间簪着的云贝海棠花随着烛影轻晃...... 萧厌突然停了下来,将人放开了些,就见怀中女孩儿茫然睁眼,黑白分明的杏眼里雾蒙蒙的,嘴唇微张着带着几丝疑惑。 那绯红的眼角似染着水渍,混杂着不谙世事的妩媚,让人瞧着都仿佛快要失控。 萧厌顿了顿,突然伸手挡住她的眼“别这么看我。” 棠宁眼睫颤了颤“阿兄......” 她感受到抓着腰间那只手的温度,脸上越发的红,连带着身子温度也骤然升高。 见他呼吸时胸前起伏,透过指缝瞧着他哪怕竭力隐忍,浓稠似墨的黑眸里依旧有些泛红,染着某种让人悸动的欲望。 棠宁小小声地说道“阿兄,我不怕的。” 萧厌轻怔,低头看着怀中鼓足勇气,红着脸低声絮语的小姑娘 “我,我想陪着阿兄,不是骗你的,不管阿兄是什么样子,我,我都可以......” 似是有些紧张,她抓着他衣襟蜷着手指,脸上红得滴血。 “只是能不能晚一些,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上一世还没嫁进陆家,她就丢了性命,虽然追着陆执年跑了好些年,可对于男女情事她却是一知半解。 她不知道两情相悦的男女之间该怎么去做,不知道亲吻之后更亲密该怎样让人欢喜,而且,而且阿兄还是太监...... 兄等我学学......” 小姑娘红着脸声音极低,明明害羞的脚趾都恨不得蜷起来,却又直白胆大的让人瞠目。 萧厌看着她垂着脑袋的样子,突然就抱着她笑了起来,胸膛微微震荡时仿佛浸泡在温水之中,身体的欲望依旧还在,可心中满足和欢喜却是盖过了身体本能。 将小姑娘搂进怀里,他问“小海棠想要怎么学?” 棠宁讷讷“有书…” 第519章 第519章 她耳尖红的滴血,“我听说,女子出嫁都会看的,我,我悄悄去找找......” 萧厌笑的越发大声,胸口震动时让棠宁脸上越红,见她似是不知所措,他轻咬了下小姑娘白嫩的脸颊,满是促狭“去哪儿找,原来小海棠这么不正经?” 没敢留下印记,松开口时就低头看着怀中人“书上可不会教你怎么跟太监圆房,而且我身体不全,你当真不怕?” 棠宁老实道“有一点,不过是阿兄。” 她靠近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知道他跟常人不同,她贪恋他的好,想要他目光永远都在她身上,那不是曾经一厢情愿的痴慕,而是不知所起的心动,无关他是不是太监。 虽然有一些害怕,可如果是阿兄,她可以。 萧厌抱着怀中娇小的女娘,桌边烛光从他身后逆光落下,他俊朗面容仿佛笼上了暖意,眸光轻柔却灼灼。 这么赤忱而又坦率的小女娘,让他怎么舍得放手。 萧厌心口悸动着,却只是将人抱着轻放在了身旁,见她茫然抬头,他轻声道“我可告诉过你,我字元晟?” 棠宁点点头,她记得。 “那你应该不知道为何以内侍的身份入宫廷,其实我......” 萧厌喜欢小姑娘,接纳了她的坦诚,就没想过要隐瞒身份,可刚刚才开口说了个开头,就被棠宁蓦地伸手捂住了嘴。 他愣住“棠宁?” 棠宁手没松开,只认真说道“我知道,你跟皇室不睦,对陛下也无忠心,你看似为陛下手中利刃,为他剑锋所指,替他肃清朝堂,可实则你在朝堂所做,甚至针对世家的那些却并不是为着陛下,你的目的也不止是世家。” 这一次,萧厌是当真露出愕然。 他的确没有在棠宁面前遮掩太多,也曾经故意对她透露过一些,好让她防着府中之人不至于为人所骗,可那也仅仅是让她知道他与安帝并非表面君臣相宜,其他却未曾透露分毫。 她...... 棠宁见他难得怔愣的样子,弯了弯眼睛“阿兄说过,我很聪明的。” 她放下手,很是认真地看着萧厌。 “虽然不知道阿兄想做什么,可你每走一步都谨慎万分,明明权倾朝堂却依旧要百般筹谋,你看似针对世家,却在搅乱皇室和朝堂平衡,我知道你想要做的事情必定艰难。” “我不想知道阿兄是谁,也不想知道 你入朝的目的,我只要知道,你是阿兄。” “你身上本无软肋,那就要永远都没有软肋。” 谁也不能保证将来如何,不能保证他们每一步都能如愿,如萧厌这么厉害的人尚且要处处小心,棠宁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能扛得住严刑的人,就如那日的铖王,如将死的蒋嬷嬷...... 她不想万一有朝一日她落入旁人手中,会因为知道的太多,变成那个要了阿兄性命的人。 不知道,就什么都不会说。 这样阿兄就能永远都没有软肋,就算他们二人的关系将来被人发现,他也依旧不用害怕任何人,不会被她拖累。 “棠宁......” 萧厌神色动容,他嘴唇动了动“若软肋是你,我不惧。” “可我不想。” 棠宁认真说完之后,靠近萧厌伸手环着他腰身,她脸颊依旧泛红,带着小女儿家的娇怯,可言语间却是不容置疑。 “我相信阿兄不会害我,这些时日相处也知你并非奸佞,朝堂混乱,世家林立,漕粮贪污导致民不聊生,京中却只论朝权无人问询。” “阿兄看似弄权,可若无你严查,南地饿殍遍野,所死之人无数,若非你遏制世家,那无数人命皆是枉死。” “我信任阿兄,所以无论阿兄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你或许不需要我做什么,可我想要跟你一起,不是依赖你而活,而是能够比肩而立的那种。” 第520章 第520章 她将脸颊贴在他肩头,轻蹭了蹭。 “虽然有些距离,可我会努力的。” “阿兄不用停下来等我,我会拼力追上你。” 虽然跟太监一起,注定骂声无数,可她不怕,她想要跟他并肩。 萧厌抱着怀中的女孩儿,她身子柔软,说话声音也不大,娇娇软软的呢哝却让人心里满满的,他只觉有什么撞进了他心底,在他血液里翻涌,四肢百骸里流窜。 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栽了,栽在了一个娇娇儿的小女娘手里。 ...... 没有任何亲密,也未曾有太多逾矩。 屋中烛火亮着,萧厌抱着小姑娘在跃鲤台边瞧着湖中鲤鱼在荷叶下游动,他满是肆意的斜靠在凭栏上,棠宁就靠在他怀里,把玩着他腰间挂着的坠子。 屋中安静的能听到湖中鱼儿游动的声音,直到外间更鼓再响,萧厌才侧头低声道“我送你回去吧,再晚王妃该担心了。” 见小姑娘仰着头看他,他揉了揉她发顶。 “等朝中事了,我陪你祭拜了外祖父他们,再正式去见姨母。” 棠宁愣了下,明白他话中意思后就弯了眉眼“那姨母肯定会打你。” 萧厌不必想都知道铖王妃会如何,他轻笑了声,也没辩解太多,只搂着小姑娘促狭“那可未必,若是她知道是小海棠垂涎本督,主动以身相许求而不得,她总会心疼心疼本督。” 棠宁瞪了他一眼,扭身就爬了起来,萧厌仰靠在栏杆上拉着她的手。 小姑娘垂眼“我求而不得?” 萧厌闷笑“不是,是本督求而不得。” 棠宁扬唇哼了声。 萧厌送棠宁回去的时候,沧浪在外探头,见两人出来既松了口气,又有那么一丝丝的遗憾,虽然不太正经,可他当真想瞧瞧满心以为督主是个太监的女郎,知道他不是后是什么样子。 萧厌不知道沧浪心思,只送棠宁回了隔壁府中。 “这样来回不便,明日我让人在后院墙边开道门。”萧厌说道。 “好。” 棠宁她瞧了眼不远处站着的花芜,低声道“那我先进去了。” 萧厌突然唤她“棠宁。” “嗯?” 小姑娘回头,满目询问他还有什么事,就见月下站着的身形挺拔的男人突然黑眸轻绽笑意“回去后早些歇着,别看书了,往后阿兄教你。” “看书?” 棠宁被这没头没尾的话说的茫然,看什么书,这大半夜的,她自然是要休息,好端端的看什么书...... 触及萧厌眼底笑意,她脑海中突然划过什么,脸上瞬间僵住,下一瞬恼羞成怒。 “谁要你教!!” 不对! “我才不看!!!” 见小姑娘羞得满脸通红的跑了,萧厌胸膛震荡着笑出声。 第521章 第521章 皎月高悬,棠宁红着脸领着花芜回了后院,迎着夜风走了一会儿脸上热意才稍稍散去。 她轻拍了拍脸颊朝着身旁的花芜问道“姨母今日可还好,晚间可用饭了?” 花芜低声道“顾家主将王妃带出府了。” 棠宁脸上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花芜说道“就天快黑时,女郎去了督主府里,顾家主送饭食去给王妃,见她不吃不喝,便将奴婢们都从房中撵了出来,然后也不知道跟王妃说了什么,王妃就哭了起来,再后来顾家主就命人抬着软轿带着王妃出府去了。” “怎么没人跟我说一声,有人跟着姨母去吗?”棠宁扭头问。 花芜说道“是王妃不让奴婢告诉女郎的,出门时也不让人跟着,不过顾家主出去时身边带着牧风他们。” “顾家主还说晚些时候会送王妃回来,顺道也送孙太医回府,让女郎不必担心。” 棠宁闻言这才稍微放松下来,顾鹤莲不会害姨母,而且既然是“顺路”送孙太医回府,想来也是姨母的身子能经得住了。 她原是打算去看铖王妃的,知道人被顾鹤莲带着出府去了,就脚下一转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孙太医走时,可有将我备好的诊金给他?”棠宁问。 花芜点点头“给了,孙太医看过之后很是开心呢。” 棠宁闻言笑了起来“他当然开心了。” 那些银钱也就算了,孙太医家世不低,寻常替人看诊也不缺银子,那些黄白之物谁都能给,但是秦娘子整理的医问三册可是多少银子都求不来的。 况且这几日只要秦娘子过来,他询问医术之事秦娘子都从不吝啬,针灸岐黄倾囊相授。 那孙太医从最初不情不愿被迫留在府中,到后来恨不得寸步不离,哪怕铖王妃身子已经不需太医时时照料,他也依旧半句不提离开之事。 白日里照常去太医署当值,一下值就直奔积云巷,每次见着她时就眉开眼笑的跟捡着金元宝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这里当家了。 主仆二人说着孙太医的趣事,等回了院中,就见宋茹坐在屋中翻书。 “阿姊。”见棠宁回来,宋茹顿时露出笑。 “怎么这么晚还在看书?” 棠宁刚说了一句,那“看书”二字就猛地勾起先前萧厌故意逗弄她时的那些促狭,本已经消下去的热意冒了出来,让她颇为不自在地低啐了声,暗骂声都 怪阿兄不正经。 抬头对上宋茹疑惑神情,棠宁忙低咳了声清了清嗓子“要看书也让人将灯点亮些,仔细伤了眼。” 宋茹乖巧“也没看多久,先前阿姊教过我的这些我想再看看,免得久不温习忘了。” 棠宁自然不会拦着她上进,只坐在她身旁说道“有不明白的吗?” “有。” 小姑娘连忙将书本朝着一旁放过来,指着其中一页说道“阿姊,我翻到这里,见书上说君子常以九思自省,三悟其身,说的是哪九思?” 棠宁凑了过去,瞧见她指的地方,就轻声与她解释起来“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简单来说便是温良恭俭让,忠孝仁义礼。” 宋茹仔细记着,又低声道“那这个呢?” “这句话出自孟子的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第522章 第522章 她低声解释完后,才觉着这书有些奇怪,拿过来一看顿时失笑“我先前给你的那几本书看完了吗,就先看起了手札?” 宋茹自幼就没受过启蒙,搬来棠府之后才开始学着认字,她极为聪慧,识字也快,短短时日便能抵得过旁人一两年的功夫,可就算如此也还没到看这些手札的时候。 那些手札是当初从陆家带回来的“藏书”一部分,里头是一些先贤读书“悟道”留下的感悟,如这本手札,前半部分几乎都在探讨孔孟之道的异同,后半部分则是借此延伸到了民生朝堂,治国之道上面。 棠宁这些日子没事时会翻来看看,觉得受益颇深,可是这对于眼下的宋茹来说,明显并不合适。 宋茹有些不好意思“阿姊给我的那些书,我都已经看完了,见这书放在桌上,我就拿来看了。” 棠宁将手札合起来放在一旁“这个你先不急着看,明日我给你取几本其他的过来。” 宋茹点点头“好。” 姊妹二人说定之后,棠宁就示意宋茹从小桌前起身,跟着她走到一旁榻边坐下后才道“我去宋家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宋茹“嗯”了声“念夏姊姊跟我说了。” 棠宁未曾跟她说宋覃没将她上族谱的事情,只是说道“我将你的名字从宋家族谱上划去了,从今往后你便不再是宋氏女,先前你曾说你想要改随你母亲姓氏,现在可还是这么想的,有没有改变主意?” 宋茹连忙道“没有,我想姓薛。” 棠宁认真看着她“你要想清楚,我原是打算让你随了荣姓,于你将来也好......” “我知道的,阿姊是为我着想。” 宋茹脸上轻柔而笑“我先前出卖生父才得以跟宋家决裂,让萧督主借此为由保我周全,外间已有不少人说我心狠,如今我再失了宗族,诋毁嘲笑必不会少,我知道阿姊是想要用荣家的姓氏来保护我,可是阿姊,我不在意那些的。” “阿茹......” “阿姊先听我说。” 宋茹拉着棠宁的手,她手腕很细,指尖也半点不圆润,可脸上笑起来却带着朝气,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格外认真。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现在的好日子,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够离开宋家,我对现在已经很知足了。” “我做不来名门贵阀的女郎,也不想要去攀什么高枝,就算将来真有一日谈婚论嫁,我也希望能遇见 一个不介意我出身,能够因为我是薛茹而喜欢我,而不是为着我改了荣姓而接纳我的人。” 她露出小尖牙时,瘦瘦小小的脸上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阿姊让我姓荣,不过是怕我将来受了委屈,可如果一个会因为我不姓荣就让我委屈的人,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跟他在一起?” “我有阿姊,就算我不姓荣,阿姊也不会让人欺负我,对不对?” 棠宁被她的话说的愣住,片刻后眼底笑意弥漫,伸手捏了下宋茹的脸“阿姊自然会护着你。” 见小姑娘咧嘴笑的露出酒窝来,她低笑, “你既然决定了,那往后就叫薛茹。” 宋茹......不对,应该是薛茹,得了新名字的小姑娘笑容格外的灿烂,她蹭了蹭棠宁肩膀“谢谢阿姊。” 棠宁摸了摸她头发“等过几日,就去京兆府替你改了籍书。” 薛茹点点头“好。” 第523章 第523章 城南未建成的书院,铖王妃跪坐在那土色还新的坟前,牧风等人早就已经退避开来。 顾鹤莲难得一身素衣,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看着身前女子双眼通红。 “我知道你难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悔恨多年痴情枉付,可是你每日不吃不喝、伤心悲恸,伤的从来都不是谢天瑜,棠宁这段时间跟着萧厌四处奔走,荣家阿姊跟宋熙更是死不瞑目,你若当真一蹶不振,就此颓废下去,谁来替他们报仇?” 顾鹤莲垂眸看着荣玥。 “当年他们夫妇突然身亡,谁都当是一场意外,可是他们死后被人挖坟掘墓,尸骨尽毁,连在地下都难得安宁,你还觉得只是意外吗?” “我已经问过萧厌,这件事情跟世家和皇室都脱不了干系,极有可能还牵扯到别的事情,若要追查必不是易事,荣家如今只剩你和棠宁,你难道要将所有事情都压在她一个小姑娘身上,让她一边替父母追查真相,一边还要照顾悲伤过度缩在龟壳里不肯出来的你吗?” 荣玥听着身后的话眼中更红,望着身前的新坟,想着这些时日的浑浑噩噩,她突然伏在坟前哭了起来。 从最初的慭慭细声,到后来的哭声嚎啕,仿佛要将所有委屈和难过都宣泄出来。 顾鹤莲蹲在她身旁,想要伸手拍拍她后背,可探手到了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荣玥,你还有棠宁......” 也还有我...... 后半句磨在口齿之间未曾说出来,向来肆意的人这一瞬间却满心怯弱,褪去张扬后,只是默默在旁陪着。 顾鹤莲他们回棠府时已经是深夜,将荣玥送回房中休息之后,他就沉默着在侧间廊下坐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时才靠着廊柱睡着了。 荣玥一觉睡醒,只觉心底沉疴好似褪尽。 “王妃今日瞧着好多了。”惜春扶着她起身时满是欣喜。 荣玥看了眼镜中人,脸上瘦了许多,瞧着不如往日精致,她换上了好些时日不曾穿过的鲜艳衣裙,又让惜春替她挽了头发,等束好了腰间系带才说道“让人送饭过来吧,我饿了。” 惜春连忙笑着说道“顾家主昨夜就让人备着了,说您醒来后怕是会饿,奴婢这就去取。” “等等。”荣玥叫住了惜春,沉默了下才道“他人呢?” 惜春愣了下。 荣玥抿抿唇“顾鹤莲。” 惜春忙道“在外面呢。 ” 这次换荣玥愣住,外面?她连忙起身走到窗边,就瞧见外面靠在廊柱下闭眼睡着的顾鹤莲,他和衣靠在那里,长腿似是无从安放随意伸展落在地上,已经入夏的阳光透过房檐边缘落在熟睡的男人脸上,向来张扬至极的男人显露出最无防备的一面。 他下颚冒出了青茬,脸上是浓浓倦色,平日里张嘴便是胡搅蛮缠的毒舌,此时哪怕睡着时嘴唇也是轻抿着。 “顾家主已经好几日都没怎么歇息了,昨夜送您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守在窗外,奴婢劝了两次他不肯走,就也只能随了他。”惜春低声说完就问道“要奴婢去叫醒顾家主吗?” 荣玥说道“你先去取饭吧,多拿些。” 惜春点点头,走正门出去时,都未曾惊醒顾鹤莲。 荣玥站在窗边看着外间熟睡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从前。 还记得年少时,顾鹤莲总是跟别的官宦子弟不同,他不爱读书,不喜规矩,明明父亲是个肃然沉闷的性子,他却总是喜欢胡闹,父亲说他聪慧,他却总不将心思放在正道上,喜欢的全是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他总能寻些稀奇古怪的物什回来,手中也从不缺钱财,他会给她和阿姊买珠花,做衣裳,会带着她们去看戏,有时她跟阿姊坐在树下读书时,头顶树冠中都能冒出来个脑袋来,冲着她们咧嘴大笑。 第524章 第524章 “阿姊,荣玥。” 每次她都会瞪他,气他叫阿姊,却对她直呼其名。 惜春端了早膳回来时,荣玥探手从窗台边的石榴盆栽上折了一朵还没开的花骨朵,径直朝着外间扔了过去。 顾鹤莲瞬间惊醒,抬头就对上了窗边站着的荣玥。 红衣璀璨,凤眸有神,有那么一瞬间他好似见到了年少时的荣家二娘。 “愣着做什么,起来吃饭了。” “啊?” “啊什么啊,不想吃?” 见荣玥柳眉皱眉,大有不吃就算了的意思,顾鹤莲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尚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连忙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人还没站稳就急声道“吃!!” 管他什么,吃了在说。 荣玥翻了翻眼皮,惜春站在屋里掩嘴偷笑。 ...... 棠宁再来见荣玥时,就发现她精神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不似前几日混混沌沌的样子,眼神都清明了起来。 荣玥问及铖王的事情时神色坦然,棠宁虽然不知道顾鹤莲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也欣喜于姨母能够走出来,她未曾瞒着铖王的事,也将陆家、陆皇后,以及他们猜测的那些都一一告诉了荣玥。 荣玥有些震惊,可更多的是意外“居然是她…” 棠宁说道“眼下还没实证,可是阿兄试探过后,她的确派人去了陆家,如果陆大夫人那边真如我们猜测一样,最后替人背了黑锅,那就能够确定这些年跟铖王苟且的就是陆皇后。” 荣玥脸色有些不好,她对陆皇后的观感说不上好坏,可嫁于谢天瑜成了“妯娌”之后,二人从没少过往来,特别是棠宁跟陆家订亲之后,她曾一度频繁出入凤禧宫,跟陆皇后关系极为亲近。 荣玥沉默了片刻“谢寅不是谢天瑜的血脉?” 如若真照陆皇后先前对跟铖王成亲那些人的心狠手辣,她不可能会让谢天瑜跟其他女人留下血脉,至于陆皇后,她不可能悄声无息生下一个儿子来,所以谢寅只有可能是从其他地方抱来的。 棠宁“嗯”了声“应该是陆家血脉,具体是谁的还不清楚。” 荣玥说道“陆青凤那人心思极深,她既然算计谢天瑜多年,就不会随意抱个孩子回来占着铖王府世子的位置,去查查陆家那一年产子之人,或是夭折的婴孩......”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说道“陆青凤虽然过继到了 陆崇远膝下,可她跟陆崇远一脉亲近却不如生父母那边,陆家那边要是查不到的话,可以朝着她亲生父母那边去查,说不定会有线索。” 棠宁点点头“我会告诉阿兄。” 荣玥沉声说道“这件事情关乎皇后,不管是真是假,一旦揭露出来都会伤及皇室颜面,你和萧厌就算拿到证据,也切记不要出头,若是可以的话,寻个人去捅破此事。” 棠宁说道“姨母放心,阿兄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 二人低声商议着陆皇后的事,荣玥也从棠宁口中知晓了铖王受刑,姨甥俩谁也没有去提当年被换走的那个孩子,就连荣玥自己也仿佛认定那孩子已经死了,不曾提及,半句不问。 荣玥与棠宁说“这几日,我会寻个机会上禀陛下,跟谢天瑜和离。” 棠宁点点头“好。” 第525章 第525章 三天后,荣玥进宫,面见安帝,提出要离开铖王府。 安帝自然不允。 “朕知道你与铖王之事无关,铖王谋逆就算落罪也不会牵连到你。” 荣玥跪在地上抬眼“臣女要的不是不会牵连,臣女当年瞎了眼被谢天瑜哄骗,不顾父亲反对执意嫁给他,谢天瑜手段尽出欺瞒臣女多年,更害得臣女和荣氏成了京中笑柄,如今臣女只想跟他再无瓜葛。” 她是王妃,却不称臣妇,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皇家撇清关系。 一旁的冯内侍眼见着安帝脸上沉了下来,连忙上前温声劝道“王妃,当年的事情已过去多年,您与铖王之间已不好追究,他如今已是阶下囚,等到谋逆一案查清之后自不会有下场,您就算留在铖王府,往后也不会多见他一眼。” “奴才知道您受了委屈,可是皇室从无和离一说,且您与铖王的婚事还是先帝亲口所赐,若是和离让旁人怎么去看先帝?” “您留在铖王府,身份依旧尊贵,陛下不会因铖王之事迁怒于您,皇家往后也会对您多加照拂,于您,于宜阳县主都是好事,不是吗?” 冯内侍话里的暗示极为明显。 铖王妃已经人到中年,膝下又无子嗣,荣家早已无人,留在铖王府担着王妃之名,好歹还有皇室照拂,宗室庇护。 离开铖王府又能如何?连这份尊贵也没有了。 安帝也是开口“朕可以答应你,无论铖王结局如何,你跟其他亲王妃一样,铖王府家产也尽归于你,往后你可过继一子,虽不能入皇室宗碟,却能继王府家业。” 这已经极为宽容的条件。 荣玥闻言却毫不动容“臣女不愿。” “荣氏!”安帝眼神冷沉下来。 荣玥却依旧背脊挺直,看着安帝丝毫不惧“先帝赐婚本就是遭谢天瑜蒙蔽,是他欺君在前,不忠不孝,谢天瑜百般算计臣女婚约,换子易命,谋害臣女,是他不仁不义。” “父亲曾教过臣女,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懂礼义廉耻,孝悌忠信,若非如此与畜生有何区别。” “荣家绝不与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结亲,臣女要的也并非是和离,而是义绝。哪怕只是跟谢天瑜沾上半点关系,臣女都觉得恶心!” “你放肆!” 安帝猛地一拍身旁桌案,脸上满是震怒。 谢天瑜是畜生,那皇室其他人是什么?! 更 何况义绝不是和离,那等于是荣玥将谢天瑜“休弃”,哪怕安帝厌憎谢天瑜,他所做之事也罪不可赦,可他依旧是皇家的人,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荣玥这般行径等同于将皇室的脸面扔在地上践踏。 “荣氏,你休得胡闹,义绝之事断无可能,你若再提此等妄言,休怪朕不念太傅情面。” 荣玥抬头目视圣颜“陛下当真不应?” “绝无可能!” 安帝面露不耐,他神色阴沉,指着殿门说道“出去!” 荣玥看着安帝片刻,才开口“好,臣女走,只是离了宫门,臣女所受冤屈也定会洗刷。” “臣女明日会去京兆府,京兆府若是不应,臣女就去大理寺,去御史台,再不应,臣女便敲登闻鼓,臣女被人哄骗近二十年,被人害死亲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就不信这天下无处说理!” “荣玥!!” 安帝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近来更是阴晴不定,先前跟荣玥说话时已是竭力忍着心头烦闷,此时被眼前女子一再顶撞,郁气上涌时,躁怒之意弥漫眼中,脑中仿佛有根弦断了似的,寒声道“你在要挟朕?!” 第526章 第526章 “臣女不敢。” “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 安帝拂手就扫落桌边杯盏,那些东西哗啦落在地上时,冯内侍等人都是吓得齐刷刷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 安帝丝毫没去看那些宫人,只阴沉着脸对着荣玥“若非念在荣家只剩你一人,你以为你能安然站在这里?!” 心中躁怒让他眼中酝着浓墨,说话时也染了戾气。 “你想跟谢天瑜义绝,绝无可能,荣迁安留下的那点情分,也保不住你屡屡犯上!” 见荣玥还想说话,他直接冷声道“荣迁安教你一身傲骨,难道就没教过你什么叫君臣上下,还是你想让朕送你跟谢天瑜一起?” 骗不骗她,跟他这个皇帝没有半点关系,谢天瑜所为,安帝也毫不在意。 荣玥屡屡冒犯,让他懂了怒气。 荣玥似也感觉到了他的杀意,紧抿着唇片刻,背脊一点点弯了下来,她脸上倔强褪去了些后,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 “那陛下告诉臣女,这近二十年的委屈,要让臣女咬牙忍下去?” 本是最骄傲的女郎,嫁错了人,走错了路,为人嘲笑讥讽,曾经的风光都成了压垮她的风言风语。 女子声音微颤“他骗了我这么多年,满心痴慕与旁人苟且,却佯装日日与我恩爱,他让我替人养了近二十年的儿子,一腔真心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若是其他人,我早就将他碎尸万段,一把火烧了王府,宁肯拉着他陪葬也绝不会由人辱及我与荣氏半点。” “可他是皇室的人,身上流着最尊贵的血,他的生死只能由陛下决断,我就连想要拉着他同归于尽都不能。” 荣玥无疑是长得极美的,曾在闺中时灼灼如耀阳,如今弯了脊梁,满是悲切,褪去了所有的荣光之后,哪怕未曾嚎啕大哭,那哽咽嘶哑也让安帝满腔怒火一滞。 “我知道我不该跟陛下争执,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是让我顶着铖王妃的虚名,到死都是谢天瑜的妻子,那我宁肯一头撞死在宫里,也省的旁人道我贪慕虚荣,毁了荣家多年清名。” 她朝着安帝一磕头,起身就满是决绝朝着一旁撞去,那方向刚好正对冯内侍。 殿中一声惊呼,冯内侍眼疾手快地挡在桌角之前,被荣玥撞的一踉跄,后背重重撞在桌上,上面摆着的案牍掉落在地上。 安帝也是吓了一跳“荣玥!!” “陛下不允我离开,那便当赐死了我吧。”荣玥转身想继续。 冯内侍手忙脚乱地跪在地上,抱着荣玥的腿“哎哟王妃,可别,您别......有什么话好好说......” 安帝也是站起身来“荣玥,你疯了?” “我是疯了。”荣玥声音嘶哑,满眼通红“我本不该是这样,是我眼瞎耳聋,活该落到这境地,可是陛下可知道,谢天瑜那夜想要杀我时,我腹中已有四个月身孕,那是个已经能看到面目的男婴。” “他知道我有孩子了,他知道的......” 安帝脸色变化,看着荣玥半晌终于松口“义绝不可能,朕可以答应让你跟谢天瑜和离。” “我......” “荣玥,朕已经退让了。”安帝沉着眼看着眼前的人“允你和离已是破例,若你执意义绝,别说是朕,就是宗室那边也绝不可能答应。” 皇室也是要脸的。 第527章 第527章 安帝似是被荣玥先前的决绝给吓着了,怕她真血溅宫廷,他不在意死一两个人,可荣玥不能这个时候死在宫里。 他看着荣玥时放缓了些语气说道“谢天瑜负了你,你可以离开铖王府,王府家业依旧归你,算作这些年皇室对你亏欠所偿。” 冯内侍心中吃惊,陛下允许王妃和离已是不易,居然还愿意将铖王府家业给她。 他连忙跪在地上劝说道“王妃,陛下当真是为了您好。” “你义绝固然一时爽快,也泄了心头委屈怨恨,可是宗室那边几位老王爷可都不好相处,您往后还要在京中,那宜阳县主也要留在京城,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县主想想。” “她将荣大娘子留给她的嫁妆和太傅那些东西全数给了书院,您总得替她留些东西,往后若是婚嫁才不至于被人小瞧了去......” 荣玥似是被他的话说动,咬了咬嘴唇“可我们孤儿寡母,护不住偌大家业。” “这容易。” 安帝心烦气躁的厉害,这会儿只想打发了荣玥,别让她继续“胡搅蛮缠”“朕会下一道旨意,将铖王府家业归于荣氏,且赐你诰命册为荣国夫人,允你单独立府,承继荣氏一脉。” “有诰命在身,且有圣旨在前,无人敢欺辱于你。” 见荣玥神色动容,安帝说道“你若愿意,朕即刻下旨,着人去办。” 荣玥眼中通红,半晌才磕头道“臣女多谢陛下。” 安帝松了口气。 冯内侍亲自送的荣玥出了大殿,他原是担心这位往日的铖王妃有个好歹,可谁知道从殿中出来之后,她神色便再无半点悲愤,除了眼圈还泛着点儿红,先前那些汹涌的泪意竟是半丝不见。 “方才惊着公公了。”荣玥温声道。 冯内侍睁大眼“王妃......”不对,他连忙改口“夫人这是......” “重病致疾,总要先除痈疮,可陛下心思难测,我也只能铤而走险。方才多谢公公阻了我血溅圣前,否则我怕是得丢半条命,才能得偿所愿。”荣玥恭敬朝着冯内侍行了个半礼。 冯内侍先是惊愕,随即恍然,片刻后连忙虚扶着荣玥低声道“奴才不敢当夫人行此大礼。” 荣玥柔声道“今日让公公替我受过,荣玥欠公公一份人情,往后若有所需,荣玥定当尽力。” 冯内侍连忙笑了笑“夫人言重了。” 荣玥并没说太多,也没在圣前久留,她与冯内侍告辞就转身离开,而冯内侍则是去了侧殿茶室替安帝准备新的茶水,只他刚进去片刻,就有个小太监跟了进来,走到冯内侍身旁取出几张东西递给了冯内侍。 冯内侍愣了下,就听那小太监低着头说道“奴才是内府局的彭勤,受铖王妃所托来给公公送份谢礼。” 冯内侍眼神一眯,刚想开口说不必。 那小太监就说道“公公可先过目。” 见他捧着东西丝毫未退,而且全然不怕外间有人突然进来。 冯内侍心头疑惑,伸手将他手中之物拿了起来,那是几张房契、奴契,还有一些城外良田的地契,他垂着眼不以为意,这些东西虽然不便宜,可对于常伺候在圣前的冯内侍来说,却根本不足以让他动心。 他随意翻看了几眼,就想将东西还回去,可下一瞬瞧见后面几张纸上的东西时,却是脸色一变,猛地将其抽了出来,看清楚上面所写后,就扭头朝着那小太监怒到“铖王妃这是何意?!” “公公切勿动怒。” 那彭勤垂头“这些并非是王妃探查所得,而是从旁人手中截留来的,公公也知王妃与陆家不睦,先前暗中让人盯着陆家时,便发现他们突然派人留意一户城中富户,王妃觉得奇怪才让人多留意了几分,意外得知与公公有关。” “王妃从未将这些告知过旁人,也命人拦了陆家的人,王妃让奴才将这些交给公公处置,也顺道问一句公公跟陆家可曾有怨?” 冯内侍脸上难看的厉害“陆家?” 第528章 第528章 彭勤说道“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不过王妃说,她已经暗中让人将那户人家挪去了这房契所在之地,但陆家不好相与,且也像是想要借此拿捏公公,若是可以,公公还是尽早让他们离京吧。” 冯内侍站在原地脸上变化不断,铖王妃口中那个富户,是他堂兄留下的血脉,早前那孩子因犯事本该处决,被他施计救了出来,后来又在宫中“得”了不少银钱养在京中。 无人知道他们关系,也没人知道那孩子过继到了他名下,替他生下了两个孙儿,陆家突然盯上他们,想来是因为近来朝中屡屡失意,想要拿捏他这个圣前伺候之人,得以缓和处境。 可是铖王妃呢? 她如何能拦得住陆家的人,甚至还能差遣得动内府局的人? 内府局… 内侍监...... 冯内侍脸上变化不断,脑海里猛地就浮现出一道人影。 萧厌! 只有他才能这么容易摸准陛下的心思,也只有他才敢让铖王妃以死要挟,不仅换取跟铖王和离,甚至还逼得陛下将铖王府家业全数相送,以荣国夫人来安抚铖王妃让她“善罢甘休”。 冯内侍看向身前那人“萧督主想要什么?” 彭勤低笑“公公说笑了,不过是铖王妃谢您今日维护,这些东西您好生收着,奴才就先告退了。” 冯内侍看着那小太监恭敬退了出去,从头到尾没提半句要求,他紧紧皱眉,总觉得萧厌不可能无缘无故赠他这么多“好处”,可偏偏这些东西他又不能推拒,他沉默了许久,才将手中东西小心收了起来。 煮好了茶,冯内侍才端着回了隔壁殿中。 安帝心情并不好,这段时日问道不利,炼制金丹的速度也不如从前,而且朝中事情不断,让他整个人都越发焦躁,他拿着赤红的丹药瓶子倒了两粒进口中,混着烈酒服用之后,脸上红晕福气,他这才将衣襟松开了人,人也舒服了下来。 “人送走了?” 见冯内侍进来,安帝问。 冯内侍低声道“铖王妃哭着走的,瞧着很不好受,不过也难怪了,任谁遇到这种事情,怕都难以承受。” 安帝仰靠在椅子上“谢天瑜干的混账事情,还要朕来替他收拾烂摊子。去将册封荣玥,还有查抄铖王府家业归于荣氏的旨意一起传下去,叫礼部拟旨,早些办了。” “是。” 见冯内侍低头收拾地上的那些碎瓷 片,安帝突然开口“不过你说那个跟谢天瑜苟且,生下谢寅的女人到底是谁?” 冯内侍手中一抖,那瓷片险些划到自己,他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到了陆家,连忙甩开那念头低声道“奴才也不知道,这铖王妃当年可是艳冠京城,也不知道是谁能有这么大能耐,能胜过王妃。” “有意思。” 安帝惯来不耐的眼中生出些兴味来。 冯内侍将瓷片归拢到一起,仿若随口说道“不过奴才记得,铖王当年迎娶铖王妃是为了荣家人脉,他为此还得了先帝青眼,论理说以铖王妃的出身、才貌,铖王怎会另有他想,难不成当年这京中还有谁能胜过荣家......” “你说什么?”安帝猛地皱眉。 冯内侍愣了下“陛下?” 安帝却没等冯内侍说话,只是坐起身来神色冷鸷,当年的荣家,簪缨鼎盛,能胜过荣家的...... 那几个世家? 等等,铖王跟陆家勾结...... 铖王跟陆家?! 第529章 第529章 安帝被自己猜测给惊着,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谢天瑜从来都不是蠢货,更不是那种单纯为着情爱之事就能没了脑子的人,当年戾太子那般气盛,他依旧能成为众皇子中唯一能跟他“抗衡”几分的人,又怎么可能为着区区美色失了理智。 他百般求娶荣玥,为的就是荣家带来的好处,荣玥产子时荣迁安还在朝堂,荣家依旧是鼎盛之态。 若非有别的利益可图,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怎么可能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换了荣玥的儿子。 那可是留着荣家血的皇室子孙,有那孩子在手,荣迁安就算不会竭力辅佐,心中多少也会偏倚。 谢天瑜怎么舍得? 除非...... 换来的那个孩子,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好处! 安帝倏地站起身来,眼神阴晴不定“冯来。” 冯内侍连忙扭头“陛下。” “去传萧厌进宫。” “现在?”冯内侍愣了下“萧督主刚从宫里离开不久,说是要去审兵部几人......”话还没完,瞧见安帝满脸寒霜地看着他,那脸上神色格外骇人,他猛地打了个哆嗦他连忙低头“奴才这就让人去传话。” 萧厌匆匆进宫时,已是半个多时辰后,等进了殿内,就见安帝赤脚踩在蟠龙纹的玉石脚踏上。 殿中并无外人,安帝少了朝堂上帝王规整,衣襟半敞,宽大的袖口挽起一半,似是焦躁,手中盘着黑色珠串,露出的手腕比月前瘦了许多。 “参见陛下。” 萧厌正想行礼,就被安帝挥手道“起吧,你......” 他正想说话,视线就落在萧厌身上,安帝皱眉“怎么浑身是血?” 萧厌看了眼身上血迹“微臣方才审过兵部的人后,就去了一趟铖王那里,刚审没一会儿,便有宫中人来说陛下急召,怕误了陛下的事微臣直接就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去收拾身上,还望陛下恕罪。” 安帝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你审过铖王了?” “审了,只是他依旧不肯开口。”萧厌眼底染着些倦色“先前微臣也是趁他不备才诈出了陆家的事情,眼下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反口不愿承认。” “侯瑞等人用刑之后,虽然也承认跟铖王勾结之事与陆家有关,可却无一人指证陆崇远,反言语模糊探不清真假。” “陛下也知道陆崇远老谋深算,陆家根底极深 ,若只凭借着这些,陆家只需推一个人出来弃车保帅,顶多再舍了官职,陆崇远便能全身而退,根本动摇不了世家根本。” 安帝眉心紧拧“刑司的手段,也问不出来?” 萧厌低道“微臣无能。” 安帝看着萧厌身上那些血迹,就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 那刑司是什么地方他很清楚,多少硬骨头进去都熬不过一夜,可是谢天瑜一个金尊玉贵、细皮嫩肉的王爷,他怎么就能咬住牙抵住刑司的审讯? 安帝冷笑了声“不是你无能,是他根本不敢说,” 第530章 第530章 萧厌诧异“陛下是说......” “你可曾想过,那谢寅的身世?” 萧厌愣了一下“铖王说当年铖王妃产子,那孩子落地就夭折,他怕失了荣家助力,恰好养在外面的女子产子,才将那孩子抱来充作铖王妃之子。” “你信?” 安帝的话让萧厌不解,见他皱眉疑惑的样子,安帝冷嗤“谢天瑜是什么人,他可是曾经距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你觉得他当真是那种为了美色就失了理智,不管不顾的人?” “他若真这么糊涂,荣迁安受戾太子牵连被迫离朝,荣家衰败之后,他大可以名正言顺的纳妾,将外间那女子迎回府中,何必跟荣玥佯装恩爱欺瞒世人?” 萧厌错愕“可是铖王说,那女子早已身亡......” “你信他的鬼话,若那人早已身亡,谢天瑜既有野心怎会不愿再生子嗣?他就不怕有朝一日谢寅身世暴出,他无半点能牵制荣家之物?” “除非那人根本没死,且有手段能拿捏谢天瑜,让他除谢寅之外不能有子。” 安帝斜靠在身后凭几上,见萧厌似有不信,有些不耐地踩着脚踏说道 “你仔细想想,荣玥多年都未曾再有孩子,外界一直传闻她身体有恙,可她最近突然有孕,显然身体根本就没问题,多年无子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 “那女子敢断谢天瑜子嗣,谢天瑜依旧忍耐,若不是情深不悔,就是她有依仗,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让谢天瑜将她明目张胆的接回府中?” 萧厌脸色变了变“陛下是说......那女子身份不能示人?” 他说着忍不住皱眉 “可是铖王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能求娶,而且铖王妃产子都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当初先帝爷还在,那女子既能暗中与铖王苟且委身于他,为何不索性求先帝爷赐婚?” 安帝嗤之以鼻“若是赐婚,谢天瑜还怎样去得荣家好处?” 萧厌眉心更紧“可想得荣家好处,为何还要冒险?” “那若那女子出身世家呢?” “世家?”萧厌错愕。 安帝冷声说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铖王跟陆家是怎么勾结上的?” 见向来精明的萧厌面露疑惑,转瞬又似想到了什么,满脸惊诧。 安帝冷笑“当年戾太子意欲打压世家,陆崇远逼不得已才选择了朕,那时朕不如铖王出色, 他暗中同样支持铖王也不足为怪,可是朕登基之后,谢天瑜已是半个废人,陆家何必再铤而走险替他和兵部牵线?” “陆家是有私兵的,虽然未曾对外言明,但世家的底子你应该清楚,他们自己囤积军械尚且不足,且他们一直想要推四皇子上位,拉拢其他世家屡屡提及东宫立储,又何必多此一举招惹铖王?” 萧厌瞪大了眼“陛下的意思是,那女子是陆家的人,谢寅他也是陆家血脉?” “还不算太蠢。” 安帝睨了他一眼,才靠在身后紫檀凭几上说道“这事要么是陆家将铖王当了退路,想着四皇子若不成,还有谢寅那一脉,要不然就是陆家出了个反骨之人,连陆崇远都被坑了。” 他似笑非笑,满是兴味盎然。 第531章 第531章 “朕倒希望是后一种,那倒是有意思了。” 陆崇远老谋深算多年,恨不得算尽一切,将陆家血脉推上皇位,这些年在朝中咄咄逼人,那些世家更是将朝堂当作游猎之地。 这要是陆家出了个反骨,背地里捅了陆崇远一刀,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安帝仿佛能看到陆崇远得知“真相”后的样子,突兀就笑了起来,而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越笑越开心,本还阴鸷的眼底满是没来由的兴奋,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挥手大笑的样子透着几分癫狂。 冯内侍心中一惊,张嘴就想说话,却冷不丁见萧厌抬眼朝他看来。 “......”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冯内侍却只觉头皮一紧,下意识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萧厌收回目光后安静站在那里,静看着安帝“发疯”,等他脸上兴奋褪去了些后,才开口说道“那陆家那边......” “查!” 安帝兴奋道。 萧厌敛眸“可是铖王不开口,此事就只是猜测,微臣也不能闯进陆家挨个搜查女眷,而且时隔多年,当年知情之人怕是早就灭口,单凭谢寅一人,很难证实他身世…” 见安帝朝着他看过来,他顿了下“陆家对微臣防备至极,恐刚动手就会打草惊蛇,不如将此事交给其他人来查。” “其他人?谁?” “四皇子。” 安帝怔了下,显然没想到萧厌会提起四皇子。 萧厌平静说道“陆家的事情其他人难以探听,但皇后娘娘和四皇子终归知道一些,陆崇远对他们也不会设防。” “四皇子人品、才德都属上乘,皇后娘娘跟陛下也夫妻多年,微臣觉得,他们对陛下的忠心必定是是胜过对陆家私心。” 见安帝若有所思,萧厌继续说道 “而且朝中立储之说日盛,陛下明明正值鼎盛,那些个朝臣却早早就想另寻其主,陛下不若趁此机会考验一下几位皇子心思,特别是四皇子,若他偏护陆家,隐瞒真相,欺君罔上在前,何来资格承继大统。” 安帝瞬间动了心思,他抬眼看向萧厌“那老四如果大义灭亲呢?” “那岂不是更好?”萧厌缓缓说道“四皇子忠君之举值得赞赏,陛下也会摒弃前嫌,将他与其他皇子一视同仁。” 安帝听懂了萧厌的意思,蓦地笑了起来“你个滑头东西,满肚子心眼儿。” 萧厌说道“那此事......” “就照着你说的去办,你去找四皇子,跟他说清楚利害关系,看他如何抉择。”安帝说道。 “微臣遵旨。” ...... 冯内侍从头到尾都站在一旁,看着安帝下旨将陆家之事交给四皇子去查,然后亲近招手让萧厌靠近,与他说起近来“修仙炼丹”之道,脸上哪还有半点先前焦躁之意。 第532章 第532章 冯内侍莫名打了个寒噤。 萧厌看似只是随口一言,却是将皇后母子送进了绝路。 四皇子去查陆家,成了,陆家身败名裂,世家颜面扫地,勾结铖王、混淆皇室血脉,哪一桩都能要了陆家的命,既能断了陆家在朝堂的路,又让皇后母子亲手砍断自己倚仗,再难得世家支持。 可若不成,四皇子庇护陆家,私心过重,就算他有意维护母家,陆家跟他依旧会生嫌隙,以萧厌往日行事狠辣,定不会没留后手,不仅能挑拨皇后母子和陆家狗咬狗,若能坐实四皇子欺君,那就是要了他和皇后的命。 萧厌这看似是给陆家设局,可实则却是想要推皇后母子入绝境。 赶狗入穷巷。 皇后母子是怎么得罪这位萧督主了,竟是让他这般狠绝?! 从殿中出来时,冯内侍顶着正午的日头站在阳光之下,已经入夏的阳光落在身上,皮肤上升起的灼热才稍稍驱散了些心里的寒意。 等到萧厌从里面出来时,就见到这位御前之人脸上晒得通红。 “这么大日头,冯公公还晒太阳,当真是好兴致。”萧厌笑着说了句。 “杂家只觉人心叵测,叫人生寒。” 他一句嘲讽毫不掩饰。 萧厌闻言笑了笑,不以为意。 冯内侍紧抿着唇看着他,见他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有些恼,索性直接说道“萧督主借一步说话。” 殿前守着禁卫,还有几名宫人。 冯内侍有话想要说,自是不敢在人前,他领着萧厌朝着偏殿后一路走去,待到周围彻底无人之后,他才停了下来,转身就从怀中取出先前那小太监给他的那些东西。 萧厌看了他一眼“冯公公这是?” 冯内侍沉声说道“这些东西是何来路,萧督主别告诉杂家你不清楚,萧督主厚赐,杂家不敢领受。” 他不想将关系闹的太僵,撑着脸缓和了些“我那儿子的事情多谢萧督主帮忙,可方才殿中您也利用杂家,咱们就算是扯平了,往后还望萧督主高抬贵手,莫要再打杂家主意。” 他将东西朝着萧厌怀中一塞,抽身就想离开。 萧厌轻笑了声“冯公公这倒是干脆利落,只是您没听过一句话吗?贼船难下。” 冯内侍猛地抬头“萧督主是在威胁杂家?” “算是吧。” 这般直白不掩饰的话,让冯内侍怒气一滞。 他原以为萧厌会遮掩几分,或是说几句表面话敷衍,可万万没想到他竟是直接就承认了下来。 他怒气一时不知该发不该发,而伴随着怒意之下,还有不安。 冯内侍竭力稳住心神寒声道“萧督主,你这些年在宫中所为杂家不曾过问,也从未与你结仇,杂家只想安稳伺候圣前,萧督主为何一定要将杂家拖进这滩浑水中?” “你与世家的事情杂家从未插手,先前几次圣上面前也多有维护,萧督主就是这般报答我的?” 萧厌侧着头“公公维护,不过是因为陛下圣意本就倾向本督,若陛下倚重世家,怕是公公维护的就是旁人了。” 第533章 第533章 “你......” 冯内侍怒目而视。 萧厌笑了声“公公何必生恼,你伺候圣前多年,应当是聪明人,怎还天真觉得你能置身事外。” “陆家既然查你,就代表已经动了心思,就算这次躲了过去,下次呢,公公觉得还能这般幸运?” 他斜倚在廊柱上,神色散漫“本督知道公公或许觉得,只要将你那几位家人送离京城,便无软肋,可公公在御前伺候多年,难道就无半点过错。” “陆家既然有心想要挟利诱,若是不成,便会想办法替换了御前之人,你若毫无错漏自然不惧,可公公是吗?” “你觉得你是能经得住细查,还是能躲得过几次?” 冯内侍神色一寒“他们敢,杂家在宫中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萧厌笑了声“是,公公的确厉害,否则也难伺候陛下多年,可是公公难道就不想替自己留条退路?” “陛下已不是壮年,他还能守着皇位多久?这宫中早晚会有新主,一朝天子一朝臣,公公就算不替自己着想,也总要替那两位小郎君想想。” “如公公这般身份的人,若不能寻了退路,将来如何想必不用本督细述......” “萧厌,你疯了?!” 冯内侍吓的恨不得能直接捂了他的嘴。 萧厌安抚“冯公公不必害怕,这里没有旁人。” 冯内侍却依旧神色难看,他满是仓皇地四顾一眼,回头时压低了声音说话,脸上还透着一股子苍白,对着萧厌有些咬牙切齿。 “你活腻了,杂家还没有,你这般大逆不道,就不怕杂家将这些话告诉陛下!” “公公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做鱼死网破的事情。” 冯内侍气到发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厌扬唇“讨好冯公公啊。” “萧厌!!” 见冯内侍脸上铁青,萧厌才收敛了笑容,正经起来“公公何必一定要追根究底,我赠公公东西,不过是求个善缘,公公收下让我安心。” “本督不让你做什么危险事情,你也依旧只用好生伺候陛下就行,本督会护着那两位小郎君,不会让人骚扰他们。” “这宫里的事情,用不着冯公公出手,寻常本督自会解决,若真有一日用您出手时,那本督也是在救公公性命......” 他虽没说的仔细,可冯内侍却听懂了他的 意思。 如果真要他做什么时,陛下这边必定是出了事情。 冯内侍脸上更加难看,刚想说话,就见萧厌散漫“公公今日帮了本督,替本督将陆家拉扯到了圣前,也让本督有机会给四皇子寻了个好差事,您放心,本督会记得您人情。” 冯内侍脸上瞬间苍白,想起自己刚才殿内做的事情,只觉急怒。 “萧厌,你......” 狗贼!! 他又气又急,对上萧厌笑盈盈的眼却又觉无力,他一直便知道此人不好招惹,处处防备丝毫不敢大意,可谁能想到因着铖王妃在前,被她送来的东西晃了心神,竟就一脚踩进了这般深坑里。 冯内侍脸上青白交加,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咬牙切齿“你想将杂家拉进来,总得告诉杂家,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厌温声道“自然是找份好前程。” “仅此而已?” 第534章 第534章 “仅此而已。” 他脸不红,心不跳,格外坦然。 “像我与公公这种人,依赖圣心而活,自然要比旁人多筹谋些退路,公公也知道本督在朝中得罪的人太多,总要替自己找张保命符,不是吗?” 冯内侍皱眉看了他许久,见他不像是说谎,好像当真只为了寻个人辅佐得份从龙之功,他浑身尖刺这才放了下来。 “好,我暂且信你,只还望萧督主记得先前的话,否则杂家就是拼上性命,也得让萧督主掉层皮!” 萧厌将怀中之物递还了回去,笑了笑“公公放心。” 冯内侍沉着眼将东西一把塞回了怀中,冷哼了一声才转身离开,他脚下步子极重,绕过廊柱之后,背对着身后萧厌不见踪影时,冯内侍脸上瞬间就冷沉了下来,他压根就不信萧厌所言。 怀里的东西烫手,他更是恨不得直接去圣前捅破萧厌那狗贼的心思。 可是冯内侍知道,他不能。 安帝从不是宽宏大度的人,而且自从服食金丹之后,他性情也越发暴戾难定,他先前在圣前帮了萧厌,落在安帝眼里那就是他背主有了私心,哪怕他主动认错,安帝往后怕也难以再信任他。 对他这种人来说,失了陛下信任,怕是在宫里活不过一日。 “那狗贼......” 冯内侍气的咬牙,却还是将那些东西好生收了起来,整理好脸上神色之后,满是郁郁的进了殿中。 沧浪守在暗处,见冯内侍走后,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凑上前来“督主,他信了?” 萧厌摇摇头“冯来要是这么蠢,早就没命了。” 宫中内侍千千万,冯来是唯一一个从先帝伺候到今上,还能一直得安帝信任的,他要是能真能被他三言两语糊弄住,怕是早就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不过...... “信不信无所谓,他既然收了东西,就意味着有了选择。” 哪怕心有不满,可只要他一直占着上风,冯来就不会去选别的人,至于若有万一,真到那个时候,冯来跟他们之间也早就利益相连,深陷其中难以抽身。 船毁人亡之时,冯来逃不掉,他自然就会竭尽全力护着整艘船的周全。 “行了,走吧。”萧厌转身朝着宫外走。 沧浪问道“去找四皇子?” 萧厌“嗯”了声“你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去桓王的衡廷阁等本督。” 沧浪听着这话觉着有些不对“督主不去衡廷阁?” 萧厌衣袍掠动“让他候着。” 他得先回府换身衣裳,再去领着他家小海棠一起,看皇后母子倒霉这种事情,怎能少了他家小姑娘,而且这大好的天气,总不能全虚耗了,想养媳妇儿,总得哄她开心。 只是小姑娘家,该怎么哄? 零嘴?珠花?簪子?漂亮衣裳? 钓鱼?骑马?逛街?出城转转? 萧督主剑眉蹙了起来,如同遇到了平生最大的难题,黑眸沉凝时显得侧颜冷峻,不然,带小海棠数数家当?之前她看姓顾的那厮,眼里都在冒光...... 原本还想要再问话的沧浪下意识屏住呼吸,连脚步都轻了下来。 今儿个的事是办的不顺吗?督主这般沉重? 沧浪的心紧紧提了起来。 第535章 第535章 棠府后院的海棠花已经开尽,棠宁踩着最后的花期,领着府中几个婢女采摘较为完好的花朵。 “阿姊,咱们采花做什么?”薛茹眼睛大大的,满是疑惑。 一旁跟着铖王妃站在一起的秦娘子笑着说道“小丫头不懂了吧,这海棠花可是好东西,既可以调香制成香露,又能晒干了入药。” 薛茹惊讶“花还能入药?” 秦娘子笑道“那是当然,这世间万物,一草一木,什么不能入药?土石、毛发都能为药引,这海棠的用处大着呢。” 她扬了扬下巴,瞧着院中说道“你身前那株垂丝海棠,花朵入药后能调经和血、清热解毒,那边那些西府海棠的果子,能平肝和胃、涩肠止泻,还有秋海棠的花根能化瘀止血,海棠叶烹制的茶能止痒、止痢。” 小姑娘瞪圆了眼满脸震惊,抬头望着身前树上艳丽花海张大了嘴,她往日只知道这些花好看,没想到它们居然还有这么大用处,忍不住满是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棠宁笑着说道“这些花开谢了之后也没了用处,倒不如采些回来,除了入药之外,秦姊姊也教了我制香露的法子,回头咱们试试看。” 她用过桃花、梅花、兰花的香露,这海棠花的还从未试过呢,做好的香露既能入茶,又能当作熏香。 听棠宁想要,薛茹顿时道“那我去帮阿姊摘。” 棠宁笑“你身子还没好,让惜春她们去吧......” “我早就没事了。” 薛茹只觉得她什么都没帮过阿姊,难得她想要的东西她能拿到,虽然是“借花献佛”,可是小姑娘依旧难掩热切,眼睛亮晶晶地说道“阿姊放心,我好着呢,等我多摘一些花儿,陪阿姊制香露!” 没等棠宁说话,她拎着一旁的小篮子,一溜烟就进了海棠林里。 荣玥忍不住笑道“这孩子倒是比先前活泼了许多。”见棠宁无奈,她说“这是自家府里,外间也有护卫丫鬟,随她去吧,小孩子闹腾一下总比安静着好。” 薛茹先前就是太守规矩了些,瞧着跟个小可怜似的,如今这样正好。 秦娘子也是笑着说道“你姨母说的对,阿茹身子虚,多跑动一下也好,我还在这里呢,出不了事。” 棠宁想想也是,秦娘子都开口了,想来阿茹身子是能承受得住的,她看了眼日头“这里晒得慌,姨母和秦姊姊去那边亭子里避避吧。” “是有些晒 。” 荣玥小产后身子本就还没养好,晒久了太阳就有些目眩,她伸手遮着光说道“那我们过去坐坐,棠宁也一起,别晒伤了。” “姨母先去,我去把水拿了。” 要来摘花,花芜提前备了凉茶,就放在那边树下。 棠宁担心姨母身子,催促道“姨母快去吧,我等下就过去。” 知道外甥女关心她,荣玥也没拒绝,跟着秦娘子一起去了凉亭那边,等她们走后棠宁才朝着林中放水的地方走去。 寻着放水的地方,棠宁留了两壶在原地,打算拎一壶去找姨母她们,却在这时,她目光突然一顿,落在身前灼灼花海之中。 好漂亮! 棠宁眼底绽出一抹惊艳,却是不远处海棠树上有根花枝开的格外繁茂,那一大簇粉色堆积起来,落在分桠的枝梢上如同现成的花簪。 无须雕琢,天然成形。 棠宁连忙快步走了过去,踮着脚就想要去摘那花枝,可根本够不着,仰着头原地蹦了蹦,依旧还差许多。 那花枝实在好看,棠宁有些舍不得,又怕寻人回来后,茫茫花海里找不见这支。 见四下无人,她拎着裙摆靠近树边,试了试那还算粗壮的树干,脚踩在上面抱着树干正准备朝上爬时,就陡然听到身后“扑哧”一声,吓的手一松朝后踉跄。 “当心。” 第536章 第536章 腰上有人虚扶了一下,耳边是熟悉声音。 “阿兄?”棠宁撞在他身前。 萧厌扶着人站稳之后,才扫眼看向缙云。 缙云头皮一麻,连忙低头“属下的错,惊着女郎了,” 棠宁缓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爬树被人瞧见,见萧厌责怪她连忙摆手“跟缙云没关系的,是我想要取那花枝,一时没站稳......” “哪一个?” “啊?” 见萧厌看向头顶,棠宁才恍然,连忙指了指刚才看上的那支,就见萧厌脚下轻点,人已经腾挪而起,只转眼的功夫人便又回了地面,她方才求而不得的那支海棠已经在了萧厌手中。 萧厌伸手将海棠递给棠宁,就见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眼底带着一股子热切和羡慕,他顿了下,突然说道“还想要哪支?” “不用......” 棠宁连忙就想开口,说有这支就够了,谁知话还没说完,萧厌突然伸手一揽,带着她再次腾起。 棠宁险些惊呼出声“阿兄,你做什么?” “摘花。” 海棠树枝本不粗壮,承受着两人的重量摇摇欲坠。 花枝轻颤时,下面缙云震惊瞪大眼,萧厌却仿佛没瞧见似的,只单手抱着棠宁说道“喜欢哪支,自己摘。” 棠宁攀着他肩有些慌,见她不动,萧厌说“都不喜欢?那换一株......” “不用!” 棠宁急声开口,红着脸急声道“喜欢的!” 萧厌愣了下,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抓着她腰身的手陡然收紧。 棠宁见他眼底流泻笑意,这才惊觉自己脱口说了什么,脸上骤然通红,连忙随意扯了两根花枝,就拍着他肩头低声道“我摘好了......” 等抱着花枝落在地上时,棠宁脸上比怀中海棠还艳。 萧厌眼底染着笑,倒也没逗她,只是问道“怎么想着采花了?” “是秦姊姊说想要取些海棠入药。” “秦娘子来了?” 宁见萧厌没有提刚才树上的事情,脸上滚烫这才褪去了一些,她抱着花枝说道“姨母从宫里回来,秦姊姊就来了,她替姨母和阿茹看了下身子,瞧着时间不早了,我留了她在府里用饭。” 说起这个,她才想起萧厌这个时候应该是在衙中的,而且今日姨母进宫,他为着 后面的事情也应该会忙才是。 棠宁连忙抬头“阿兄这会儿回来,是宫里出了问题?” 萧厌安抚“没有,都很顺利,陛下册封荣国夫人的圣旨最迟明日就能送来。” “那就好。”棠宁猛地松了口气,见萧厌身上褪了官袍说道“那阿兄这是下值了?你吃饭了吗,要是没有我让人去给你准备......” 萧厌拉住她手腕“还没,不过不用准备了,我回来是接你出去。” “出去?”棠宁不解“去哪儿?” “衡廷阁。” 第537章 第537章 棠宁知道那衡廷阁是桓王的地方,眨眨眼,他们去那儿干什么? “带你看热闹。” 见小姑娘满脸茫然地望着他,杏眼里全是不解,萧厌扬唇“放心吧,等去了之后你就知道了,这热闹肯定让你看的满意。” 棠宁见他说的神神秘秘,难得被吊起了心思,反正府里也没什么事情,她想了想就说道“那阿兄等我一会儿,我去跟姨母她们说一声,还得去洗漱一下换身衣裳,不能脏着出门。” 萧厌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脏,好看。” 棠宁脸又烫了起来,总觉得他这般一本正经的说着亲昵的话,比先前满是戏谑逗弄她时更叫人脸红。 她抱着花挡住脸,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阿兄也会油嘴滑舌。” 萧厌笑了起来“不及小海棠甜言蜜语。” 见小姑娘红着脸瞪眼,他轻揉了下她额前“去更衣吧,姨母那里我去说。” 棠宁脸更红“阿兄!!” 什么姨母,那是她姨母! ...... 荣玥和秦娘子见到萧厌时都颇为意外,既是因为他这个时候来了棠府,也因为他那双弥漫着浅笑的眼。 二人与他并非初识,见过他冷厉狠辣,杀伐果决,也见过他不近人情,冷漠疏远,却独独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不掩情绪,那好心情仿佛都要写在了脸上。 “萧督主今日心情很好?”荣玥笑着问。 萧厌温声道“今日宫中一切顺利,陛下那边未曾起疑,荣国夫人可以跟铖王划清界限从此不再受皇室所扰,陆家的事情也有了进展,自然值得高兴。” 荣玥听闻他提起宫中,眼神柔和下来“和离的事,还要多谢萧督主帮忙。” 她先前的确是有想法,也早已经准备好安帝若是不允,便跟他们谢家鱼死网破,是萧厌找到了她,教她如何跟安帝周旋,如何踩着安帝的底线博取最大的利益。 虽然用的是同样的办法,可荣玥清楚,换作是她自己来的话,就算最后依旧能跟铖王和离,但她必定会吃罪安帝,得罪宗室上下,又怎能得了皇室的“补偿”,甚至拿回一个国夫人诰命,保她和棠宁往后在京中安俞。 荣玥本就不曾因萧厌身份对他偏见,如今看着他时越发觉得入眼“我家棠宁先前过的虽苦,也无父母庇护,我这个姨母也昏了脑子让她险些出事,还好她遇到了萧督主,否则她怕是......” 萧厌见她愧疚宽慰“夫人不必如此,我与棠宁投缘。” “是,你们二人缘分不浅。” 荣玥看着萧厌生出些慈爱来,看着他如同看着自家晚辈“棠宁跟你虽相识不久,却远胜至亲血脉,她也将你当成亲兄长一样爱戴,如若萧督主不嫌弃的话,不若寻个日子正式让棠宁认了你为兄长。” “她比你年少一些,长兄如父,无论将来棠宁与谁成亲生子,都定会好生奉你终老。” 萧厌“......” 缙云“!!!” 秦娘子听着荣玥的话,先是惊愕,随即嘴角抽了抽,转而看向如遭雷劈僵着脸的萧厌时,难得在他脸上看出了无措,慌乱,还有瞬间的怀疑人生,她肩膀突然抖动了起来。 “铖王妃这提议不错,既免了督主膝下空虚,又免了将来无人送终。”秦娘子坏笑“萧督主,你觉得呢?” 萧厌面无表情剐了她一眼。 他觉得个屁。 这赤脚女郎中要不要看看她说的什么狗东西?! 第538章 第538章 场面一时无声。 荣玥见萧厌不说话,忍不住看他“萧督主不愿意吗?”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说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待棠宁的好,我们无以为报,萧督主与棠宁办一场认亲宴,往后京中皆知你是她兄长,也算得上是半个荣家人。” 她是真心感激萧厌这些时日的维护,也感念他待棠宁的好,若非是他,无论是她和棠宁恐怕都还陷在泥沼之中。 荣玥恩怨分明,自是想要回报,可是以萧厌如今的地位,他什么都不缺,荣玥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替他留一份“亲缘”。 他若是半个荣家人,往后荣家子嗣会认他这个尊长,哪怕是阉人之身,百年之后也能得一份香火。 萧厌何等聪明,自然是听懂了荣玥话中深意,他虽然有些无奈,眼底到底缓和了些。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我与棠宁之间不讲这些虚礼,您是棠宁的长辈,只要您愿意认同我,我便是荣家人。” 荣玥动容“可是......” 她总觉得,不够正式。 萧厌对着真心实意替他着想的荣玥,向来的黑心肠难得生出几分亏心“眼下京中乱着,陆家和铖王的事也还没解决,我身处朝堂漩涡,多有不得已之时。” “外间议论我之言辞夫人也都知晓,我不愿以如今奸佞之名污了太傅和荣家清誉,眼下这样就已经很好。” 他微垂着眼帘,到底还是打了个底。 “我与棠宁之间贵在心意,等有一日外间再无秽言时,我再光明正大的入了荣家,届时夫人不觉我厌恶就好。” 萧厌的皮相本就极好,只往日气势逼人,显得狠辣冷戾,此时微低着头收敛眉眼时,显得格外乖顺,那糅杂着矜贵清冷的容颜突染了几分少年感。 荣玥恍惚之间忆起,眼前这位张扬于朝堂谋略无双的权臣,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见他处处顾虑棠宁和荣家,荣玥心生感动“棠宁何德何能,能得你这般好的兄长。” 萧厌低声道“是我何德何能。” 能得这么好的小海棠。 荣玥见他谦逊,看他的目光愈发亲近。 眼见着身旁新晋的荣国夫人,对萧厌一副快要掏心掏肺的架势,全然不知道眼前这人快要拱了她家小白菜。 秦娘子忍不住沉默着撇过头去,没眼看萧厌装乖卖巧。 缙云则是不着痕 迹地捂了下胸口良心好像有点痛。 ...... 棠宁换好衣裙过来时,就发现姨母待萧厌更好了,也不是以前不好,只是姨母是女眷,往日跟萧厌说话时大多都带着些距离,可这会儿对着坐在身旁的萧厌时却是满眼亲近。 “棠宁来了?”见到她,荣玥顿时笑道“看什么呢,站那儿也不过来?” “没什么,姨母和阿兄说什么呢?”棠宁凑到跟前。 萧厌温声道“说待会儿出去的事情。” 荣玥拉着棠宁的手笑着说道“萧督主说前几日南边几支商队回来,带回了许多稀奇玩意儿,你这段时间一直操心我们的事情,也没个闲暇时候,正好跟他出去四处转转,散散心。” 棠宁眨眨眼看向萧厌,萧厌露出个笑,扭头温和道“不如夫人也一起去?” 第539章 第539章 “我就不去了。” 荣玥身子本就没好,今日进宫一趟也乏了,她说道“你们去玩吧,我跟秦娘子说说话。” 棠宁道“那我带阿茹一起......” 荣玥失笑“别带了,阿茹说要看秦娘子怎么炮制药材,去厨房那边了。” 刚才棠宁不在的时候,薛茹就已经来过一趟了,似是十分意外会在这里见到萧厌,那本来还笑盈盈的小脸瞬间收敛,显得格外拘谨。 荣玥是喜欢薛茹那孩子的,也提了萧厌要带棠宁出府,让她跟着一起去玩,可是小姑娘听后连连摆手,脑袋恨不得摇成了榆钱串。 荣玥也知道薛茹以前性子胆怯,见她不愿自然不会强求。 “你们自己去吧,别太晚回来。”荣玥朝着萧厌叮嘱了声“坊市人多,看着棠宁些,别叫人冲撞了她。” 萧厌点头“夫人放心,我会的。” “时间不早了,快去吧。” “那我们先走了。” 棠宁有些晕乎乎跟着萧厌出了府,有些搞不明白姨母的态度,等坐上了马车,身下轻晃起来,她才忍不住朝着身旁人问道“阿兄,你跟姨母说什么了?” 姨母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待他特别亲近? 萧厌自然不会说这位未来姨母,想要让他家小海棠替他养老送终的事,他只是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说几句宫里的事情。” “真的?”棠宁怀疑。 “真的。” 萧厌面不改色“今日夫人入宫顺利,于陛下面前得了旨意能跟铖王和离,加之陛下将铖王府的产业给了她,又得了册封诰命,所以夫人对我颇为感激。” “就这些?” “就这些。” 棠宁虽然依旧觉得怪怪的,却也没有太过多想。 姨母的确是重恩情的性子,得了萧厌相助对他另眼相待也不算奇怪,而且他今日的确是帮了大忙,换作谁人恐怕都会感激。 棠宁一直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姨母坦白她和萧厌的事情,姨母有多疼她,她心里清楚,她和阿兄一起姨母定然不会准允。 阿兄能得姨母的喜欢是好事,多喜欢些,说不定到时便能少些阻拦。 “那就好,我还怕姨母不喜你呢。” 棠宁眉眼放松下来,喃喃说了句后,就又转声道“只希望圣旨能快些下来,早日将铖王府的事情处理好,姨母也能早些跟过去划清 干系。” 萧厌自然听到了她那句喃喃,他眼底温柔至极,只觉得小姑娘懂得怎么挠他的心。 棠宁没留意到他神色,只嘀嘀咕咕“不过我瞧着姨母这几日像是已经缓过来了,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 也不知道那天夜里顾舅父带姨母去了哪里,回来后竟能叫姨母这么快提起精神。 萧厌笑了声“夫人本就不是寻常女子,又怎会沉溺于过去?” “那当然!”棠宁重重点头“谢天瑜那个王八蛋,就不配被姨母惦念。” 第540章 第540章 马车朝着衡廷阁走去,外间时不时传来一些小贩叫卖的声音,街上行人很多,马车走的并不算太快。 萧厌坐在车上跟棠宁不时闲聊几句,有朝中事,也有外间趣闻。 棠宁斜倚在马车车壁上,姿态十分放松,哪怕只是闲话几句,她也一直笑盈盈的,显然心情极好。 过了许久,马车才停了下来。 缙云低声道“督主,衡廷阁到了。” 衡廷阁的伙计抱着车凳过来摆好,萧厌先一步下去之后,那其中有人认出他连忙行礼。 原是想要引着萧厌入内,却不想他在马车边停了下来,片刻后,那车帘再次掀开,一个带着帷帽,身穿青绿罗裙的女子从车上下来。 萧厌伸手时,棠宁下意识扶着他的胳膊下了马车。 等站稳后,萧厌才扫眼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伙计。 那人一激灵连忙回神“萧督主,里面请。” “寻个雅间,清静些的。” 那人连忙应声,领着萧厌他们朝里走。 衡廷阁是桓王的产业,跟因曾跟皇帝争夺皇位后被冷待的铖王不同,桓王虽然同样跟安帝争过皇位,且自皇子时就跟安帝不对付,可因他母家出身显贵,且桓王妃娘家也掌一方大权。 安帝虽然不喜桓王,甚少让他插手朝政,桓王却依旧管着宗正寺,在朝中地位颇高。 桓王不似铖王那般城府极深,反而是个暴烈性子,稍有不对就能跟人大打出手,且撒起泼来不讲道理,是京中出了名的滚刀肉,有时候意见相左时与安帝都能对着干。 这衡廷阁是桓王府的产业,除却吃喝玩乐都是京中顶尖外,最重要的是轻易没有人敢在此处闹事,所以无论是朝臣权贵,还是文人清流都爱过来。 棠宁久闻衡廷阁的大名,只是前世今生都还是第一次过来,她满是好奇地隔着帷帽打量四处,目光错过楼下厅中那些高谈阔论的人。 等进了雅间之后,萧厌让人送了茶水点心过来。 棠宁才取了帷帽问道“阿兄到底让我来看什么热闹?”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萧厌推了推桌上的东西“这衡廷阁的白玉芙蓉糕做的不错,你尝尝。” 棠宁见他卖关子满心疑惑,拿了一块糕点轻咬了一口,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眼里蓦地亮了些。 “好吃。” 这白玉芙蓉糕入口绵密,却不似其他家的那般纯甜,反而里 面有些果香。 她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点心里面混着一些晒干的果仁,而且抹了一层酱在中间,刚才那隐约一丝的酸味,应该就是来自于此。 萧厌笑了声“桓王最会享受,这衡廷阁里的厨子几乎都是宫里出来的御厨,他也喜欢派人四处搜罗各地吃食的方子,这里有几道菜色味道也不错,待会儿也尝尝。” 棠宁咬着芙蓉糕说道“桓王过得好像很恣意。” 萧厌说道“他母族强盛,妻族也是厉害,守着宗正寺不争不抢,不涉朝权,加上手里头不缺银子,自然恣意。” 若有野心,安帝自然容不下他。 第541章 第541章 可桓王多年一直安分守己,连朝堂都懒得入,政事更是不曾过问,一个没有野心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亲王,还是个有强横背景的马蜂窝。 肆意些,安帝也能容忍。 萧厌跟棠宁说了几句,外间突然就传来一阵喧哗。 萧厌起身“走吧,看热闹了。” 棠宁连忙跟着萧厌出去,房门一开,外间吵闹声愈重,隐约听到有人怒斥。 “谢平嘉,你什么意思?给我滚开!” 谢平嘉? 二皇子? 棠宁听到二皇子的名讳,连忙朝着声音传出的那边探头看过去,就见楼下不远处围着一堆人。 旁边是下人模样,中间两个穿着华服锦衣的年轻男子正在对峙着,背对着这边的那人朝着对面满是狰狞怒色的男人,说话带着歉意。 “四弟别误会,他们刚才只是随口闲话了几句,并非有意冒犯于你......” 四皇子横声打断“他们算什么东西,本皇子的事情轮得到他们闲话?”他满是狠色地看着二皇子身边站着的那几人“私议皇子,犯上之罪,给我狠狠的打,打烂他们的嘴!” 四皇子身边跟着的下人连忙就想上前,二皇子皱眉一挡“四弟,不过是朝堂之事私底下说几句而已,怎就值当你这般动怒,况且这里是桓王叔的地方,闹大了伤的是桓王叔的颜面。” 二皇子劝解了一句,扭头朝着身旁几人低斥“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喝点酒就没了分寸,还不跟四皇子道歉?” 那几人脸色苍白,他们都是官宦之子,相约一聚,小酌了几杯就说起了近日朝堂里的事情,自然也提起了铖王府和陆家。 他们说起先前突病的陆皇后,还有近来处处不顺的四皇子,以前四皇子得世家支持,在朝中如日中天,人人都道将来储君之位是他囊中之物,可如今没了陆家,他便大不如前,往后恐怕再难登位。 而且先前陆家跟那宜阳县主的事情虽然已经竭力遮掩,可这京中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四皇子拿着陆家未过门女娘的嫁妆,以荣家“遗物”拉拢朝臣的消息多少还是传了出来。 这几人中恰好有一个,跟四皇子曾经送过赠礼那家是亲戚,酒意上头说起此事,自然惹来一片嘲讽,谁能想到就这么倒霉被四皇子听了个正着。 吐露四皇子“隐秘”的那人此时早已酒醒,他惨白着脸上前颤声道“是我酒后胡言失了脑子,更不该议论殿下,还 请四皇子大人大量原谅我一回,我......” 啪—— 没等他话说完,四皇子抬手一巴掌就落在那人脸上,狠狠一脚将人踢的摔倒在地。 “原谅,你也配?!” 他上前就狠狠几脚踢在那人身上,直打的人惨叫出声。 二皇子连忙伸手“四弟…” “滚开!” 四皇子挥手就将二皇子推了个趔趄,满眼狠色看着身前人“谢平嘉,你别以为我没了陆家,你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拦着我?” “给我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第542章 第542章 “殿下!”二皇子府的人连忙上前扶着,对着四皇子怒目“四殿下,我家殿下是您兄长,您这般说太过分了......”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本殿下狂吠?” 四皇子的话毫无顾忌,言语里的轻视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是脸色变了,原本还好言相劝的二皇子脸上也冷了下来。 “谢广峥,你适可而止!” 二皇子站在一旁,紧紧皱眉,沉声说道“我好言相劝,是为了你好,今日之事闹大于你又有何益?” “郑大郎君虽说有错,可也罪不至死,你已经教训过他,难不成真想将人打死,而且他们所说之事并不光彩,四弟是想闹的人尽皆知不成?” “你说什么?”四皇子怒目而视。 二皇子丝毫不退,难得强硬“我说什么四弟应该清楚,此地人多眼杂,四弟闹下去丢的不只是你一人脸面,回头若被御史弹劾,四弟难道要在朝堂人跟人分辨他们说了什么?若是父皇知道,定会龙颜大怒的。” “你拿父皇要挟我?”四皇子寒声道。 二皇子皱眉“不是要挟,我只是跟你讲道理。” 四皇子闻言却半点都不领情,反而觉得谢平嘉是在故意踩他脸面,他恶狠狠地看着二皇子时心头郁气更盛。 他是中宫嫡子,又有世家支持,谢平嘉却是贱婢所生,在宫中毫无地位,往日里谢平嘉见到他时多是笑脸相迎,处处依附,缩着脑袋做人,何曾敢在他面前这般说话。 如今他不过是失势一些,他就竟敢在他面前才充兄长教训他,四皇子只恨不得能撕了眼前的人,攥紧拳头时气的眼睛都红了。 两边彼此对峙,气氛凝滞至极,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二位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楼道上众人纷纷回头,就见萧厌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人群里都是诧异。 二皇子似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萧厌,连忙收敛身上怒气,缓下来神色主动招呼“萧督主。” 萧厌淡声道“出什么事了。”他低头看向地上蜷着的人“可是有人冒犯了二位殿下,要本督将人带回去吗?” 二皇子连忙说道“没有的事,只是一些误会而已。” “四殿下?”萧厌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原是不打算放过几人的,若是其他时候他必定要打烂他们的嘴,可是萧厌的出现却是如同一盆冷 水,让他冲头的怒气瞬间冷静下来。 今日萧厌突然约他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是敌是友也还不明,这段时间他屡屡受挫,就连母后也被困凤禧宫。 万一这姓郑的真进了枢密院,闹上了朝堂,那先前好不容易才按下去的事情怕会闹的人尽皆知,到时候丢的是他的脸。 四皇子眼底怒色收敛“是误会。” 那几人都是松了口气,连忙道“对,对,是误会,是我们喝醉了酒不小心冲撞了四殿下,眼下已经解释清楚了。” 萧厌闻言皱了皱眉“既是误会,就散了吧。” 那几人有些颤颤巍巍地看向四皇子,见他闻言没吭声,显然默认了萧厌的话,他们顿时如蒙大赦,连忙惨白着脸搀起地下那人小跑着离开。 萧厌抬眼扫向周围,附近看热闹的人头皮一紧,也都是纷纷散去。 二皇子等那些人走后,就满是热切地说道“难得能在宫外见萧督主一回,这般凑巧,不如我请督主喝茶。” 萧厌淡漠“不巧,本督是跟四皇子有约。” 二皇子笑容顿了下,哪怕很快就恢复正常,也依旧被四皇子瞧了个正着,他讪道“原来如此,既然是跟四弟相约,那我倒是不好打扰,等下次萧督主有空了,我再请您。” “有时间再说。” 第543章 第543章 任谁都能听得出来的敷衍,让得二皇子神色微僵,他眼底划过抹恼怒,到底顾忌萧厌身份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时那脸色算不得有多好。 四皇子原本因为刚才的事情满是郁气,可瞧见二皇子的模样,心里顿时舒坦了起来。 一个贱婢生的儿子,就算是皇子又能如何,连个阉人都看不上他,居然还想跟他争! 四皇子扭头对着萧厌和气不少“萧督主难得闲暇,本该是我请萧督主喝茶......” “本督不爱饮茶。” 四皇子“......” “本督也不闲。” 刚还高兴的四皇子脸也僵掉,气氛一下子冷凝。 萧厌好像完全没看到四皇子神色,只直接说道“四皇子若想饮茶,可寻旁人,我今日来见殿下,是陛下的吩咐。” 父皇? 四皇子虽然被萧厌扫了脸面,可到底因着他口中安帝的吩咐压着气,他跟随萧厌去了一旁雅间之后,就发现里头居然还有旁人。 “见过殿下。”棠宁行礼。 四皇子愣了下,辨认了片刻,才有些不确定的道“宋棠宁?” 棠宁说道“我已不在宋家宗籍,殿下可叫我宜阳。” 四皇子脸色诧异。 他以前是见过棠宁的,她跟陆家订亲之后,时常会出入凤禧宫和陆家,四皇子也曾见过几次,只是没怎么跟她说过话。 他印象里宋棠宁虽然长得不错,可性格却不怎么讨喜,而且陆老夫人对她很是看不上眼,偶尔提及满是不屑,连带着四皇子对她印象也不太好。 宋家出事之后,棠宁就没再进过宫,四皇子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乍一见眼前挺直背脊,神色清淡的小女娘,他险些没认出来。 “萧督主,她这是?” “本督与殿下要说的事情,跟她有些关系,所以将她也一并叫来。” 四皇子闻言眉心紧皱起来,既是父皇过问的事情,又跟宋棠宁有关,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落座后就直接问道“那不知道萧督主要说的是何事?” 萧厌示意棠宁坐在身旁后,才开口“殿下应该知道本督在查铖王府和陆家勾结的事情。” 四皇子点头。 “那皇后娘娘可有告诉殿下,铖王跟陆家女眷暗中苟且,谢寅乃是陆家血脉?” 四皇子“唰”地起身,满脸震惊“你说什么?!” 萧厌皱眉“皇后没告诉你?” 四皇子张了张嘴“母后知道?” 萧厌眉心紧拢“本督几日前就已经告诉了皇后娘娘,她央求本督暂且保密,容她暗中查探此事,尽量撇清她与殿下干系,可她居然没有告诉殿下......” 他抬头看了眼四皇子,神色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殿下昨日还曾偷偷见过陆中书吧?难怪陛下知晓陆家事后,对你那般震怒。” 四皇子脸色瞬间惨白,父皇也知道了? 可是母后她......为什么? 第544章 第544章 四皇子死死看着萧厌“母后当真知道?” 萧厌皱眉“你怀疑本督?” 棠宁在见到四皇子之后,就隐约知道阿兄今日要带她看的热闹是什么,她在旁出声道“阿兄没必要跟殿下说谎,月前皇后娘娘曾赠过我一支凤钗,在陆家之事上帮过我,这些年皇后娘娘对我也多有照拂,是我央求阿兄暂且不将此事宣扬。” “铖王跟陆家女眷苟且,换了我姨母的孩子,阿兄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是想要让她尽快想办法与陆家撇清干系,否则此事一旦被人知晓,陆家名声尽毁,皇后娘娘清誉也定会受了牵连,就连殿下也......” 她眉心轻蹙,脸上满是不解“可是皇后娘娘为什么没告诉殿下?” 萧厌见他家小姑娘三两句话就说的四皇子脸上更白,眼底惊疑化作凝怒,他眼尾轻扬了瞬,有些隐晦地闪过抹笑意,这才看向四皇子。 “本督是为还人情,才欺瞒陛下,暗中提醒皇后,好让你们提前脱身,可谁知......”萧厌佯作不愉“陆家得罪之人不少,本督根本压不住消息,今日有知情人将消息送进宫中,还言及殿下昨日去过陆家,陛下雷霆震怒。” 四皇子站在原地神色难看至极,母后从来都没有跟他提起过此事。 陆家出事之后,他本欲跟陆家断了联系,可是母后却说陆家底蕴不止如此,还说外祖父陆崇远向来多谋,他说不定还有办法翻身,让他切莫急着跟陆家划清界限。 他照着母后的意思,如常跟陆家往来,只是不插手舅舅陆肇入狱,还有漕粮一案,可谁知道陆家居然还有这么天大的丑事,明明他前日才进过宫的,更见过母后与她说过陆家,可是母后连半点风声都没告诉过他。 母后为什么要瞒着他? 她为什么不尽快跟陆家划清干系,跟他丝毫不提,让得他如今惹了父皇动怒?! 萧厌看着四皇子脸上神色变化,皱眉开口“陛下的脾气四皇子应该清楚,皇后娘娘这次实在是糊涂,若不是看在她曾护过棠宁,本督是断然不会替你们在圣前说情。” 四皇子眼底浮出希望“萧督主替我和母后求了情?” 萧厌脸色有些不好“本督说过,棠宁欠皇后人情,陆家的事情跟你们无关,陛下震怒也只是以为你早就知情却替铖王和陆家遮掩,本督跟陛下说殿下绝非那种人,皇后娘娘也不会容忍陆家出此寡廉鲜耻的女子。” “那父皇他..... .”四皇子希冀道“父皇怎么说?” “陛下自然是不信,殿下身上流着陆家的血,陛下总觉得殿下会偏私陆家,本督百般劝说,才让陛下暂且相信了四皇子,只是陛下却提出要将铖王和陆家的事交给四皇子来查。” 四皇子满面错愕“我来查?” 萧厌神色一冷“怎么,殿下不愿?” 他眉峰陡然添了戾色,像是隐有不耐“本督已经竭力替你们周旋,能求得陛下念及父子之情,给你机会亲自去查陆家已是不易,若是殿下不愿意,那本督这就回了陛下......” 第545章 第545章 “不是!”四皇子连忙急声道“我不是不愿意,只是铖王的案子我从未插手,他跟陆家之人苟且的事我更是毫不知情,这一下子将事情交给我,我实在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萧厌见他并不是不愿意,脸上这才松缓了些“既是陆家女眷,又能替铖王和兵部的人牵线,此人在陆家身份定然不低,殿下时常出入陆家,该比本督更知晓陆家人才是。” “本督可以让你去见铖王一面,稍作询问,至于陆家那边就得靠殿下自己了。” 见四皇子满脸犹豫,萧厌说道“殿下该知道陛下有多厌恶陆家,他能将此事交给殿下来查已是不易,若非还惦记一丝父子之情,这案子此时已经该在朝堂所有人面前了。” “本督不是不能去查此事,只要带着黑甲卫搜了陆家,审问陆家女眷,想要查出个跟铖王苟且的妇人并不算难,可届时殿下和皇后清誉毁于一旦,朝堂之上有些人也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棠宁看着四皇子不断变化的脸色,帮着下了重药“方才在外间,我见二皇子跟殿下起了冲突,二皇子庇护的那几人好似也提及殿下在朝中处境。” “我虽然不懂朝堂之事,可也知道圣心难测,殿下身上固然流着陆家的血,可您更是皇子龙孙。” “您若不要前程,甘愿平庸一生,自然可以不管此事,让我阿兄接手去查就是,可是殿下但凡还想要将来,难道要为着一个注定身败名裂的外家,失了陛下看重?” 她声音徐徐,软绵却直刺四皇子心底。 四皇子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若陆家鼎盛之时,他当然可以不在意其他事情,有世家扶持,就算父皇不喜,想要立储也得顾虑世家隐患,可如今陆家远不如从前,世家内里也生了间隙“四分五裂”,他想要皇位,想要成为储君,就绝不能失了父皇的心。 父皇将这事情教给他来办,显然是想要考验他对陆家是否有私心。 他若能办的漂漂亮亮,查清楚跟铖王勾结之人,父皇定然会龙心大悦,他也能博得公正无私之名。 可是陆家...... 四皇子迟疑,那可是他外家,他要是亲自去查了此事,让得陆家身败名裂,那他跟陆家之间就再无缓和的余地了。 他也会彻底失了陆家的助力,而且他对萧厌并不信任。 萧厌见他犹豫不决,直接说道“反正不管殿下怎么选,陛下的话,本督带到了,殿下自己思量吧。” “萧督主…” 四皇子原还想要跟萧厌多说几句话,趁着萧厌难得主动“示好”,看能否拉拢他一二,只可惜褪了那层温润皮子后。 萧督主又变的跟以前一样难以接近,毫不客气地端茶“送客”。 “本督与棠宁还与人在此有约,就不送四皇子了。” 第546章 第546章 四皇子青着脸悻悻然地走了,待房门再次关上,棠宁才扭头问“阿兄,咱们这么明显的挑拨,四皇子会相信?” 萧厌道“不会。” 棠宁皱眉“那阿兄为何还说那些......”既知不会,他刚才为什么还要故意挑拨皇后和四皇子关系? 萧厌说道“要的就是他不信。” 棠宁被他说的茫然。 萧厌笑了声“只有不信,他才会进宫。” 棠宁歪着头“阿兄是想要让四皇子去见皇后?” “不是,只是让他进宫。” 棠宁闻言脑子越发乱了,可见萧厌只笑盈盈的模样没有再解释的意思,她只能问道“那他会答应去查陆家的事吗?” “会。” 棠宁皱眉,她虽然配合萧厌刺激四皇子,可四皇子也不是蠢货。 若是旁人说这些,四皇子或许会相信不疑,可是萧厌早就跟陆家你死我活,她跟陆家也颇有仇怨,他们突然找上四皇子,是个人都会怀疑他们是在利用他,四皇子又怎么可能会毫无疑虑? 况且那可是他的外家,是四皇子在朝中最大的依仗,他怎么会亲手废了陆家? 萧厌见小姑娘苦着脸沉思,也没急着跟她解释,他只是端着茶杯撇去上面浮沫,笑看着她说道。 “要不要跟本督打个赌?本督赌他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回来。” 棠宁瞬间警惕“不赌!” 她盯着萧厌,抱着手里的杯子眼睛圆溜溜的“跟阿兄打赌,我又不蠢。” 萧厌失笑“这么警醒?” 棠宁睨他一眼,废话,眼前这人心眼儿都多成窟窿了,从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她会的这点子东西还都是从他身上“偷师”来的,跟他班门弄斧那是要砸断自己的脚的。 “阿兄定然在别处留了后手,逼四皇子不得不回来寻你,我才没那么傻呢!” 萧厌听她小声咕哝忍不住笑出声,摇摇头感慨“小海棠不好骗了。” 棠宁白了他一眼。 萧厌逗她“想不想知道四皇子为什么回来?” “不想!” 棠宁拿着白玉芙蓉糕,用力咬了一口,她才不上当呢,阿兄每次这样说话时,她都得被他逗弄。 “我自己想!” ...... 从衡廷阁出来之后,四皇子脸上就难看的厉害,既是因为陆家那 起子破事,也是因为萧厌。 “殿下,那萧厌当真会帮您?”四皇子府的亲随程平低声问。 “他帮我?”四皇子冷嗤了声“那萧厌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那般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才爬上高位的人,怎么可能为着个所谓人情,就来掺和皇子之间的事情。 “萧厌可能真的跟母后说起过陆家的事情,不过不是为着所谓宋棠宁的人情,而是想要让母后出手去对付陆家,他好渔翁得利,只是母后不知道为了什么没有动手,他就想要来借我的手。” 四皇子性子是冲动了些,可他又不是真长在富贵人家毫无心眼的天真公子,他想不通皇后为什么要隐瞒陆家和铖王的事不告诉他,可是他从来不怀疑陆皇后对他的疼爱。 他是母后唯一的儿子,也是母后所有的依仗,母后不管是怎么想的,都绝不会帮着外人来对他不利。 “那殿下刚才......” “我如果不假装跟母后生了嫌隙,让萧厌自以为挑拨成功,如何能探知他今日来意。” “那陛下那里......难不成也是萧厌?” 四皇子摇摇头“父皇那里估计是真的。” 萧厌行事不择手段,对父皇却是极为忠心,而且假传圣旨这种事情太容易揭穿,萧厌绝不会将这种把柄送进他手里。 铖王跟陆家那事应当是真的,谢寅恐怕也真是陆家血脉,父皇让他去查这事,既是想要让陆家蚀骨之痛,被至亲背叛,也是想要断了他跟陆家的关系,斩断他和母后在朝中最大的倚仗...... 第547章 第547章 程平脸上露出些担忧“那殿下现在怎么办?可要去陆家?” “先不去陆家。” 他一时也有些拿不准要怎么对待陆家,毁了陆家,他舍不得,可是父皇那里,他也不敢失了圣意。 四皇子沉吟了片刻才道“先进宫,去见母后。” 他得问清楚母后到底是什么打算。 程平点点头就没再多说,只赶了马车过来,驾车送四皇子入宫。 从衡廷阁进宫最近的便是丰安街,马车一路到了闹市,周围人多了起来,摊贩占据了两旁,偶有行人挡在了路前,马车被迫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四皇子掀开帘子。 程平低声道“前头是坊市,今日又逢集市,人有些多。” “换条路走。” “是。” 四皇子神色有些烦躁,正想放下车帘时,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两道人影,他愣了下连忙拍了下车壁“慢着!” “殿下?” 程平忙扯住缰绳,回头正想询问,就见自家主子瞧着远处脸色难看的厉害,他顺着四皇子的视线看过去时,顿时惊愕。 “二皇子......” 先前二皇子跟他们起了争执,被萧厌扫了颜面后就离开,原以为他回府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人。 二皇子也就罢了,可是他身边那人...... 程平忍不住瞪大了眼“殿下,冯大人怎么会跟二皇子在一起?” 那可是冯秋荔,是冯家家主。 世家这些年一直支持四殿下,就算陆家倒了也还有其他几家,可是如今冯家家主却跟二皇子在一起,程平只觉得心中难安,是世家背叛了殿下,还是冯家另寻其主? 眼看着二皇子跟冯秋荔一起进了对面街头的珍宝阁,程平低声问“殿下,可要奴才去看看?” 四皇子拽着车帘的手收紧,正想说话时,就又看到一道熟悉身影出现在珍宝阁外。 那人穿着寻常婢女的衣裳,有些宽松的衣裙遮不住身形玲珑,她低着头到了珍宝阁前,先是四周打量了一遍,才快步走了进去。 四皇子手中的车帘“哗啦”一声撕扯开来,手背上青筋凸起。 程平张大了嘴“白姨娘?!” 这不是殿下刚收进房中不久的美人,因着性情温顺不爱争抢,又颇有才气,近来极得殿下宠爱,可是她扮作下人,鬼鬼祟祟,还跟 二皇子、冯秋荔一起进了珍宝阁...... 程平脸都白了。 白姨娘进了珍宝阁没待多久,等出来后低着头绕过闹市进了小巷,她脸上带着浅笑,手中还拿着个锦盒,显然心情不错,只是转过巷尾一抬头,脸上所有笑意都瞬间僵住。 盏茶之后,浑身见了血的白姨娘昏死着被扛上了马车。 四皇子看着车上拖出来的血迹,神色阴寒至极,更觉得可笑。 陆家。 居然是陆家! 他原以为白姨娘是老二的探子,是冯家背叛了他,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居然是陆崇远的人,她是陆家女子改名换姓混入他府中,不为监视讨好,居然只是想要得一个带着陆家血脉的皇室之人。 陆崇远一面接触二皇子,想要替陆家寻一条退路,一面让人给他用药,想要留下血脉,待生下子嗣后,就去父留子...... 陆家早就已经舍了他!! 四皇子只觉心寒至极,外间艳阳也驱散不了身上寒意。 “殿下......”程平满脸担心。 四皇子眼底杀意弥漫“回衡廷阁,去见萧厌!” 他和宋棠宁约了人,应当还没走。 第548章 第548章 萧厌对于四皇子去而复返丝毫不觉得意外,听闻他愿意接手陆家的案子,亲自去查跟铖王苟且之人。 萧厌也没太过为难他,只跟缙云说了一声留人在衡廷阁等“约好”的人后,就跟棠宁一起带着四皇子去了诏狱。 四皇子似是怕萧厌误解,去的路上还解释“我只是不想让父皇失望。” 见萧厌颔首,神色冷淡,四皇子脸上有些讪讪,只能扭头看向一旁的棠宁。 “宜阳县主也去诏狱?”四皇子问。 棠宁“嗯”了声“陆家的事跟我姨母有关,她被蒙在鼓里多年,替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我也想要知道是谁这么大的本事能得铖王真心,让他这般践踏姨母深情。” 四皇子闻言说道“此事铖王的确可恶,那与他奸情之人也是无耻至极,他们无媒苟合,欺骗世人,混淆皇室血脉,这般下贱之人我定会将她揪出来,还铖王妃一个公道。” 和离和册封的圣旨还没出来,四皇子全然不知荣玥已跟铖王府没关系,只是他对于那个跟铖王苟且的女人是真的不齿。 在他眼里,女子当该温柔谦顺,守礼自重,更该在意清白,更何况那还是陆家女眷,居然暗地跟铖王苟且多年,还生下谢寅那个孽种,四皇子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 棠宁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殿下若将人查出来当该如何?” 四皇子冷声道“自然是交给父皇处置,这种不知廉耻之人,就该花了脸皮押去游街,千刀万剐以示众人!” 他说完后见棠宁诡异的沉默,不由缓和了声音“吓到县主了?” 棠宁扬唇笑了笑“没有,只是觉得殿下公正。” 如陆皇后那般无耻之人,就该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四皇子丝毫没听出言外之意,只是被棠宁脸上的笑容惊艳。 马车光线不算昏暗,对面小女娘那惹眼的容貌几乎全落在他眼里,她一张小脸漂亮极了,肌肤莹润白皙,脸上淡淡的红痕若不细看已然瞧不清楚。 此时微侧着头笑着时,杏眼水光潋滟,那浮动的笑意如涟漪散开,淡淡妩媚撩拨心弦。 四皇子心里猛地跳了下,喉间微滚时,就突然一道阴影挡在眼前。 萧厌抬眼时满是冰寒“到了。” “啊?”四皇子愣了下,掀开车帘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诏狱前。 没想到自己会因一个女娘走神,四皇子难得脸红了 下“县主先请。” 棠宁没察觉到不对,直接就下了马车。 见四皇子忙不迭跟在棠宁身后下去,萧厌神色淡漠着,剑眸里蕴着戾气,手指一弹,刚下马车的四皇子就踩在了什么上面,身子一歪砰地一下摔在了棠宁面前。 “......” 棠宁被他五体投地的姿势吓了一跳。 四皇子连忙被程平扶着从地上爬起来,见棠宁脸上古怪,只能涨红了脸说道“刚才脚滑了。” 萧厌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凉飕飕地道“诏狱路不平,殿下多看路。” 再敢盯着小海棠,也不用等将皇后如何,他就剜了他一双招子。 ...... 第549章 第549章 诏狱里早就有人打过招呼,萧厌带着人入内时无人阻拦,等到了关押铖王的地方,萧厌命人打开了牢门,一股浓郁的腥臭味就扑鼻而来。 他拉着棠宁退后半步站在牢门前,递给棠宁一方锦帕让她掩着口鼻后,就朝着猝不及防被人推进去的四皇子。 “铖王就在这里,殿下审吧,本督候着。” 四皇子捂着嘴脸都青了,他不是不知道牢狱之地不会太干净,也早预料到铖王受过刑讯后人不会太好,可是这一进来,就被几乎能将人熏晕过去的腥臭味包围的情况,他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缩在角落里的铖王早不见当初光鲜模样,他长发干枯凌乱,里面混杂着斑驳寡白,身上都是干掉的血迹,一双腿如同没了骨头似的扭曲着耷拉在地上,环着自己的手更是光秃秃的不见指头。 四皇子眼皮跳了一下,眼底满是惊惧,这萧厌果然比传闻中更狠。 他不由看了眼铖王身旁不远处的一团东西,那上面已见蚊蝇,还搭着半截染血的衣物,瞧着古古怪怪的。 四皇子到底没忍住问了句“萧督主,那是......” “哦,那个啊,铖王的儿子。” “......” 儿子??? 儿子!!!! 四皇子满是惊恐地瞪大了眼,蓦地想起先前隐约听人说过铖王府出事前,铖王妃刚怀有身孕不久,后来得知过往真相受了刺激落了胎,这一团该不会是...... 他猛地扭头捂着嘴就“呕”了起来。 棠宁“......” 阿兄心情不好吗,这么吓唬四皇子? 见四皇子扶着身旁那个下人吐的昏天黑地,萧厌掀了掀眼皮“陆家的事,陛下还等着回复,殿下有什么话赶紧问吧,诏狱之地不宜久留。” 四皇子“......”他能不能不问了?! 此时他恨极了自己嘴贱。 刚才干什么要多问一嘴! 还有萧厌...... 他怎么会把这种东西扔在牢里来? 四皇子吐的小脸惨白,简直被恶心坏了,好不容易闻着程平递过来的香囊平复了一些,眼角余光扫过那一团东西时,胃里又猛地朝外泛酸水。 他捂着胸口半晌才压下去差点吐出来的反胃,扭头背对着那边,竭力不去看铖王的“儿子”,只走了几步靠近铖王之后,朝着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 铖王喊道“铖王叔。” 铖王毫无动静,只埋头在蜷在那里,像是死了一样。 四皇子唤了两声都不见动静,只能靠近想要推一下他肩膀,可谁知指尖才刚碰到他衣物,铖王就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猛地一抖后整个人尖叫出声。 “铖王叔,我是......” 四皇子刚想说自己是谁,就见铖王挥手朝着他这边打了过来。 他吓的连忙就想后退,可还没等他推开,铖王那没了手指如同肉瘤一样的手就“砰”地落在四皇子下巴上,将他打的惨叫了一声。 第550章 第550章 四皇子被打的猝不及防,还没退开就又挨了两下,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程平一把抓着四皇子就连连后退。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四皇子松开捂着的脸,侧头就吐掉一口带牙的血。 “嘶——” 棠宁震惊张大了嘴,倒吸口冷气后,就“哇”了一声。 好惨。 本还满是冷戾的萧厌见身旁小姑娘瞪圆了眼,瞧着里头掩不住的幸灾乐祸,眼底划过抹笑意,周身戾气也消散了些。 四皇子捂着瞬间肿起来的脸,满是恼怒地瞪着铖王“铖王叔,你干什么?!” 铖王脑子里混混沌沌,几乎听不清外面的声音。 这段时间他被关在这黑漆漆的牢房里,不见天日,也从无人探望,身体受刑后的疼痛让他格外难捱,可更难捱的是跟他同处一室的那“人”。 明明只是一团血肉,可那天夜里的那一眼几乎成了噩梦,他只要一合眼,那满是血淋淋的孩童的脸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耳边就全都是小孩儿凄凄惨惨的哭声,不断在问他为什么不要他,或是尖厉地让他一起去死。 刚开始时,铖王满还是惊恐的将“它”扔的远远的,甚至疯魔似的砸“它”,只想让“它”不再来“骚扰”他,可是后来那哭声越来越凄厉,让他日夜不敢合眼。 他怕了。 怕到惊惧难安,他爬到了墙角,小心翼翼地用没了指头的手一点点地将被踩成肉糜的“它”拨弄了回来,拿着衣物盖在“它”身上,每日絮絮叨叨地跟“它”说话...... 诏狱里所有人都说,铖王疯了。 “铖王叔!” 见铖王仿佛听不到他的声音,四皇子皱眉声音更大了几分。 铖王似是被惊着了,猛地抬头,四皇子和他身边的程平都是倒吸口冷气。 只见铖王脸颊凹陷,嘴唇干枯裂了口,他颧骨眉骨突出,眼下黑漆漆的,身上先前流的血结痂贴在肌肤上,满是麻木望着人时,显得格外渗人。 四皇子心中突然有些慌,铖王这个样子,他还能问出什么来吗? 萧厌站在门外看到四皇子脸上惧色,还有墙角处好像失了神智发疯的铖王,突然开口说道 “谢天瑜,你跟陆家勾结的事情,本督已经禀报了陛下,谢寅乃陆家血脉陛下也已知晓,陆家行此不德丑事,皇后娘娘和陛下都极为震惊,陛下特意让四皇 子亲自来查此事。” “本督知道你没疯,你若想要有个囫囵结局,那就老实跟四皇子交代与你暗中苟且的陆家人是谁,否则本督多的是手段让你求死不能。” 那一句求死不能,让铖王身子猛地一抖,可随即那句“四皇子”却让他满是混沌的眼中突然清醒了些。 四皇子...... 四皇子来了?! 铖王心中弥漫出一股喜色,盖过了这些日子的惊惧,抬眼开口时声音比沙石磨蹭还难听子......” 第551章 第551章 四皇子见他还有反应,连忙开口“是我,铖王叔,你还认得我吗?” 铖王早已迷糊的神智似是因为“四皇子”三个字清醒过来,他眼中开始聚焦,抬头一点点看着身前站着年轻挺拔的身影。 那曾经暗中关注多年,无比熟悉的容貌,让他如同活过来了似的,眼神紧紧凝在他身上。 “峥儿......” 四皇子愣了下,他跟铖王关系并不亲近,往日偶尔见面时铖王也只会唤他四皇子,他还从没如此亲近地喊过他乳名。 四皇子心中觉得古怪,更有那么一丝不自在,可到底见铖王肯开口,他还是撇开那一丝怪异说道 “铖王叔还认得我就好,我这次来是奉父皇之命严查你和陆家的事情,铖王叔若是老实交代,将与你勾结之人告诉我,我定会跟父皇求情,让他留王叔一份体面。” 铖王听着他的话,有些迟钝地问“你来这里,皇后娘娘,知道吗?” 四皇子皱眉“母后自然知道。” 他没有多想,只以为铖王是想要拿陆皇后出身陆家的事情要挟,脸上露出不愉“母后虽然是陆家人,可她眼里容不下沙子,铖王叔跟陆家女眷奸情,母后绝不会偏私。” 铖王看着身前之人,满是麻木的心里总算活泛了几分。 四皇子查他,皇后知情。 铖王心思逐渐清明。 他跟皇后的事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可皇后敢让四皇子来,就意味着他当初跟萧厌说的那些皇后已经知晓,她已经想好办法让她和四皇子脱身,才敢让四皇子涉足其中。 四皇子说的是,他跟陆家女眷奸情,陛下也让他来查此事,也就是说皇后无事,四皇子也无事。 皇后答应让他查,就意味着陆家那边皇后已经准备妥当,那陆家上下,皇后会选谁...... 铖王惊吓多日的脑子转的有些艰难,可或许是有想要保护的人在面前,他竭力去思索着皇后会做的事情。 他想要问四皇子什么,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牢门前站着的那些人,他目光落在萧厌身上后,有一瞬间的惊恐,原本想要试探问一下皇后准备的铖王,猛地将话头压了回去。 不能问。 要是被萧厌察觉,会给皇后母子惹来杀身之祸。 四皇子却不知道铖王心中已经转过一堆念头,见他默不吭声,四皇子皱眉说道“铖王叔难道还想要负隅顽抗不成?” “人人皆知你跟陆家勾结,那与你苟且的陆家女眷也早晚会被查出来,你就算死咬着不说也毫无用处,倒不如早些招了,也好少受些苦楚。” 见铖王一声不吭,他加重了语气“铖王叔这般油盐不进,难道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谢寅了吗?” 看到铖王眼神波动,显然起了涟漪。 四皇子只以为他关心谢寅,再接再厉。 “你当年换了谢寅,将他养在膝下,想来也是疼爱他的,你总不想看着他去死,如果铖王叔肯告诉我陆家的事,我就帮谢寅跟父皇求情如何?” “他对你谋逆并不知情,也算得上是皇室血脉,父皇说不定能饶他一命。” 第552章 第552章 铖王垂着眼半晌,才突然讥讽出声“陛下连我这个亲弟弟都舍得,怎能饶了阿寅。” “铖王叔......” “你不必再说了,我是绝不会告诉你的。” 他抬眼目露狰狞“萧厌个阉贼是皇帝走狗,他想要对付世家踩着他们上位也就算了,可是谢广峥,你身上流着的是陆家的血,如今却帮着旁人来对付陆家,也不知道陆崇远会不会后悔这些年扶持你这个白眼狼。” 铖王突然翻脸谩骂,让四皇子脸色难看。 程平厉声道“你放肆!” “一个狗仗人势的奴才,也敢跟本王说放肆?” 铖王靠在墙角披散着花白的头发,满目讥讽“早前本王就听说陆皇后忘恩负义舍了陆家,怎不记得她当年是怎么跪着感恩戴德过继到陆家膝下,要不是陆家,她一个旁支庶女也配嫁进皇室,成了皇后?” “她三跪九叩求陆家替她遮掩出身时,是何等卑微可怜,如今却忘记陆家帮过她的,更养出你这么个小白眼狼。” “你们母子还敢口口声声说陆家无耻,本王看最无耻的是你们才是......” “闭嘴!” 四皇子听着铖王谩骂皇后脸色顿寒,脸上温润褪去后,他气到一脚就朝着铖王踢了过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言相劝,你敢辱骂我母后?!” 铖王本就伤的重,这段时间也是被吊着一口气没死而已,被踢的撞在墙上后。 他疼的脸上痛苦,却依旧喘息着嗤笑“辱骂?哈哈,看来你不知道呢,你那位好母后看着尊贵雍容,实际上就是个贱婢之女。” 见四皇子眼睛都红,他余光看向站在牢门前的萧厌,冷嘲说道“陆青红真以为她过继到了陆家嫡支,改了个青凤的名,就能掩盖她卑贱的出身。” “她娘不过是个洗脚婢,爬上了陆家旁支那人的床,才堪堪成了陆氏女,要不是她当时已经得了你爹青眼,她娘也有些手段,陆家主支一脉发现她身世有异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怎么配过继到陆崇远膝下,还当了皇后......” 砰! 四皇子听着铖王越说越多,脸上已然铁青一片,他死死扣着铖王的脖子将人抵在墙上,怒声道“你闭嘴!!” 他脸色难看至极,掐着铖王寒声道“说,跟你苟且的到底是谁?!” 铖王喉间窒息,看着尽在咫尺满是怒然的那张脸,嘶声道“想知道,自己 去查啊......让我告诉你,做梦!” “谢天瑜!” 四皇子只恨不得能掐死眼前这人,原以为只是来问陆家的事,哪知道居然牵扯出母后身世。 他并不知道母后当初是如何过继到陆崇远膝下的,也甚少听母后和陆家人提起过往的事情,可是铖王说的言之凿凿,他也曾暗中见过真正的外祖母,那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 四皇子哪怕不愿意相信,却下意识觉得铖王的话恐怕是真的,可就是因为生出这念头才越发的恼怒铖王。 要是早知道会牵扯出这些,让母后难堪,他今日还不如不来。 四皇子手指收紧,有那么一瞬间眼底划过杀意。 萧厌淡然开口“四皇子。” 四皇子清醒过来,看着几乎要窒息的铖王,想起这里是诏狱,萧厌等人也还在身后看着,他铁青着脸松开手,将人甩的撞在墙上。 第553章 第553章 铖王喉间腥甜,伏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 四皇子冷声道“我原还想着替你跟父皇求情,跟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可既然你不想要,那你就等着陆家事查清之后,你跟谢寅一起死无葬身之地吧。” “程平,我们走!” 四皇子满身怒气地朝着牢外走去,铖王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很快就又垂下头低声喘息着,可萧厌却依旧看清楚了他眼底那一瞬间的变化。 牢门被重新关上,四皇子满是晦气的拿着帕子擦手“萧督主,刚才的事情......” “皇后娘娘私事,本督不会多嘴。” 四皇子又看向棠宁,棠宁温声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四皇子见他们表态才松了口气,虽然皇后出身已是很久前的旧事,她也是过继到了陆崇远膝下才以陆家主支嫡女身份嫁进皇室的,就算那些事情暴露出来也影响不到她的地位,可到底是丑事,多少会成为陆皇后污点。 四皇子放松下来,才又晦气说道“那谢天瑜胡说八道,四处攀咬,却绝口不提跟他苟且那淫妇半。” 他脸色不好,说起跟铖王勾结的人时语气也越发恶劣。 奸夫淫妇,实在让人恶心! “谢天瑜死不悔改,袒护那淫妇,我看恐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咱们算是白跑了一趟。” “也未必。” 萧厌的话让四皇子一愣,见萧厌朝外走去,他连忙追了上去“萧督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厌淡然道“殿下难道就没想想,铖王是从何处知道皇后娘娘身世?” 见四皇子面露仲怔,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他说道 “当年皇后娘娘是被先帝指婚,才嫁给陛下的,世人只知她是从旁支过继到陆崇远膝下的,可曾有人提及过她身世?” “刚才铖王也说了,陆家是在过继之后才发现皇后和旁支的人骗了他们,可当时大抵已经赐婚,陆家和陆崇远担不起欺君的罪名,也怕被人知道皇后娘娘是庶女出身,她生母身份低微被陛下厌弃,所以陆家想办法遮掩了此事,才会瞒得天衣无缝,多年不曾被人察觉。” 四皇子听着的萧厌的话,蓦然想起铖王刚才说过的。 他说当年母后是三叩九拜求着陆崇远他们,才能让人替她遮掩,以陆崇远的性情,既要瞒着世人,那母后在过继到主支前的身世就绝不可能被外人知道,那铖王是怎么知道的? 四皇子看向萧厌“萧督主是说,跟铖王苟且那人......” 萧厌说道“铖王跟兵部的侯瑞勾结,是那人替他牵的线,能动用陆家人脉和资源,又能知晓当年陆家刻意遮掩的隐秘后告知铖王的,殿下觉得会是谁?” 四皇子几乎在萧厌话音落下时,就第一时间过了一遍陆家女眷。 能替铖王牵线,在京中搅弄风云,那人应该是在陆家住着的,否则鞭长莫及,手伸不到这么长。 侯瑞能听她话行事,她身份必然不简单,而且当年母后的隐秘,陆崇远既然有意遮掩定不会告诉旁人,能知道的也肯定跟陆崇远极为亲近,或者是跟陆家紧要那几人极为亲近的人。 陆家那些姑奶奶各自出嫁后,不可能再动用陆家人脉,也难以驱使陆家的人,除了她们以及年迈的陆老夫人之外,常年居于陆家又有机会接触到陆家隐秘,身份足够的女眷,就只有陆家那几位夫人...... 四皇子脸色变了变,抬头朝着萧厌道“陆家那几个舅母?” 他脑海里闪过几位陆夫人,实难相信她们之中会有人跟铖王奸情,可如若真是她们中谁人,那被铖王弄成了绿头乌龟的,会是陆家哪个舅舅?! 第554章 第554章 萧厌说道“本督也只是猜测而已。” “可是......”四皇子皱眉“陆家几个舅母,在谢寅出生时都未曾有孕......” 萧厌淡声道“谁跟殿下说,谢寅一定是铖王的儿子?” 四皇子猛地张大了嘴,惊愕至极。 萧厌看着他“铖王入狱这么长时间,从未提及过谢寅半句,更未曾关心过谢寅是否还活着,方才你说替谢寅求情,拿他唯一的儿子安危换他开口他都不为所动,殿下觉得正常吗?” 四皇子条件反射摇头,当然不正常。 萧厌笑了声“本督审过无数人,再凶再恶的,也总有软肋,铖王只有谢寅这么一个儿子,可他居然毫不在意谢寅生死。” “他陆家勾结的事早已暴露,他却咬死了不肯招供与他苟且之人,总不能是因为他当真为着情爱至死不渝吧。” 四皇子眉心一点点皱了起来,下意识就觉得不可能。 他自己也是皇家的人,也知道皇室之人向来凉薄,而且铖王对夫妻近二十年的铖王妃都能说动手就动手,哪会是什么多情之人。 谢天瑜都落到这种地步了,却还不肯牵扯出陆家的人,为着情爱绝无可能,大抵是因为有什么绝对不能说的理由。 如果谢寅真不是铖王的儿子,那铖王妃前些日子腹中的孩子就是铖王明面上唯一的血脉,他却弃如敝履,毫不犹豫下手,这般不在意,除非是他自己早有血脉,可他自己有孩子,却让一个毫无亲缘的孽种占着王府世子的位置多年...... 四皇子微眯着眼,除非有什么东西,比王府世子的身份还要尊贵。 四皇子心里一顿,脱口而出“铖王的儿子,养在陆家?” 实在是萧厌给他的线索,桩桩件件都指向陆家。 在他看来,铖王注定无缘继承皇位,他的儿子也一辈子都只能是个闲散世子,父皇忌惮铖王,故意冷落他于朝堂之外,等到将来新帝登基,铖王世子就会越发远离朝堂,身上爵位也会一代代稀释。 可如果铖王的儿子,成了陆家的儿子就不一样了。 世家之势,一度压过皇权,陆家鼎盛时更是连父皇都要忌惮,如若这个儿子能养在陆家,甚至充作陆家嫡子,将来得了整个陆家,那无论身份地位都要远超过区区一个王府世子。而且铖王府世子的位置,若是能抱一个陆家子嗣代为“占着”,等铖王血脉承继陆家之后,铖王府也能成为他儿子的助 力。 四皇子几乎猜到了大半真相,可因为从一开始就被萧厌误导,所以“真相”也歪到了难以拉回来的地步。 萧厌淡声说了句“铖王跟那人苟且,早在与铖王妃成亲之前,若有子嗣,估摸着也该二十了......” 四皇子心中一跳,陆家女眷,嫡子,二十岁......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人身影“陆执年?!” 下一瞬失声 “陆大夫人?!” 萧厌扬唇“殿下英明。” 棠宁“......” 总觉得阿兄忽悠人的本事,日益见长。 瞧着四皇子一副发现真相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瞪圆了眼配合着面露震惊“怎么可能,殿下会不会想错了,陆执年怎么会是铖王的儿子?” 她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逐而失声“不对,难不成真的是......” 棠宁低声喃喃“难怪,难怪当初我想跟陆家退亲,他说什么都不同意,还不惜跟姨母争执。” 四皇子看过来“他不想让你跟陆家退亲?” 棠宁点头“他一直阻拦,跟姨母为此事闹了起来,就是因为他态度不对,我和姨母才发现端倪,察觉到他替宋家作假......” “那就是了!” 四皇子似是找到了证据,猛一拍手“那可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舍得让你跟他退亲,让他失了荣家带来的好处!” 铖王当年可是得了荣家的好的,就算荣迁安死了,可他留下来的那些东西。还有荣家的好名声,对陆家来说都有益处。 铖王怎么舍得退婚? 四皇子沉着眼“原来是这样,铖王他倒是瞒得紧!” 第555章 第555章 棠宁皱眉“可是陆执年早不知所踪,陆大夫人恐也会矢口否认......” “有来往,就不会毫无痕迹。” 萧厌说道“先前铖王入狱,本督从他那搜出不少东西,有许多都像是女子赠予之物,如若真是陆大夫人,想来她那里必然也有。” 四皇子脑子急转,接话道“如果真是大夫人,那我们现在直接过去,她来不及销毁,定能抓个人赃并获!” 程平一听顿时心惊,扭头急声道“殿下三思,直接去陆家,万一找不到证据......” 四皇子顿时犹豫。 萧厌淡声道“若能人赃并获自然最好,就算不能,陆家女眷跟铖王苟且是事实,殿下奉陛下旨意清查此事,请诸位夫人回来问话也是理所应当。” “铖王入狱已久,诏狱的消息未必能瞒得住人,如果让陆家得知殿下来见过他,那到时他们必会防备......” 四皇子福如心至,神色一狠“萧督主说的对,兵贵神速。” 陆家对他不仁,就怪不得他无义。 “还请萧督主借我些人,我这就去陆家!” 萧厌颔首“这容易,沧浪,带黑甲卫跟四皇子去一趟,好生护着四皇子,别叫陆家的人冲撞了他。” “萧督主不与我同去?”四皇子问。 “殿下想跟本督一起?”萧厌淡声道“本督是不介意一起去的,只是你一人去,是为陛下办差,本督同你一起,其他人恐怕会多想。” “殿下若是不介意,本督与你同去......” “不必了!!” 四皇子闻言猛的一激灵,想起萧厌在朝中与人结仇,跟世家不死不休,他放弃了陆家,可没放弃其他人。 四皇子连忙说道“萧督主借人给我就好。” 四皇子领着沧浪他们快步离开,脸上掩着一丝报仇的快意,棠宁瞧着他身影消失在诏狱前,这才扭头若有所思“阿兄怎么他了,让他突然这么恨陆家?” 萧厌扬唇“也没怎么,只不过是将陆崇远送女子入他府里,打算留种之后,去父留子的事让他知道一二。” 棠宁震惊“真的假的?” 萧厌说道“一半一半,皇后上次卖了陆家,陆崇远就起了心思。” 人送了,药下了,只是还没有孕,陆崇远也还没下定决心废了皇后母子。 棠宁“......” 不得不说,世家的人果然没有人性的,亲孙子说舍就舍,扶持多年的外孙说去就去,也难怪四皇子对陆家狠了心思。 “要不要去陆家看热闹?”萧厌问。 棠宁心动“现在?”她低声道“能去吗?” 萧厌扬唇“这京中,没你不能去的地方。”他问“想去吗?” 棠宁疯狂点头,狗咬狗的热闹,不看白不看!虽然沧浪也能把消息带回来,可哪有亲眼瞧见来的爽快。 萧厌眼底酝着笑意,敲了敲车壁“去陆家。” 马车直朝着陆家而去,棠宁原还想着阿兄要怎么带她看热闹,总不能前脚刚说不去,后脚就堂而皇之地进陆家吧。 等马车停在陆家隔壁巷子,她才知道这热闹看的有多惊人,她被萧厌抱着跃上陆家房顶,如入无人之境进了陆家。 棠宁感觉自己腾空而起,等落地,站在房顶一处死角的位置时。 萧厌才低头“好玩吗?” 棠宁死死抓着萧厌的腰,嘴唇发抖,小脸通红。 好......好刺激! 第556章 第556章 四皇子突然来了陆家,陆家上下都颇为意外,可更为震惊的,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些甲胄森然、步履极重的黑甲卫。 对着刀剑临门的众人,陆家门房面无血色,匆匆赶到前院的陆崇远等人也都是震愕。 陆钦看着几乎将整个前院都围了的黑甲卫,脑子里就突然想起之前陆肇被人带走的那一天。 也是同样情形,亦是黑甲卫突然围府,萧厌那阉贼带人闯进府里,一剑斩在他腿间。 陆钦这辈子从来没有丢过那么大的人,不仅当众失禁,被所有世家之人瞧了个正着,那一剑更成了他心里最大的阴影,明明未曾斩到要害,可从那一日之后他却再也不能行房事。 无论以前宠爱的姨娘,还是细心体贴的妻子,床笫间温存,情到浓时那处却毫无反应,面对绯红着脸动情的小妾,还有神色怪异的妻子,他总是狼狈而逃,后来更是只能躲在书房佯装事忙。 眼下看到那一日情形再现,陆钦头一个怒声呵斥“四皇子,你带人擅闯陆家是想干什么?!” 四皇子说道“我奉父皇之令,前来测查铖王与陆家勾结一案。” 陆崇远听到他的话后惊愕交杂着怒意,怎么都没想到四皇子居然回来查这件事情,而且是这般不留情面的带着萧厌的人直闯陆家。 他脸沉凝下来,老目染上寒霜“殿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家从未有过不忠之举,铖王之事陛下也还未有旨意,陆家是你母后亲族,血脉至亲,殿下竟是带着这些人来查陆家?!” 陆崇远声音冷怒,就差喝问四皇子此举是不是疯了。 四皇子对着他满是寒意的眼睛忍不住瑟缩了,实在过往这个外祖父在他心中威势太重。 沧浪眼见着四皇子竟是露出惊惧之色,忍不住无声嗤笑,就这怂样居然还想着得皇位? “陆中书不必以血脉亲缘威逼四皇子,他身上的确流着陆家的血,可他更是天潢贵胄、皇子龙孙,陆中书在朝多年,该不会连君臣之别都不懂吧?” 沧浪上前半步站在四皇子身旁“今日殿下既敢带人来陆家,那自然是得了陛下准允,铖王跟陆家勾结,走私朝中禁物,贿赂朝中官员,勾结兵部藏械屯兵,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死罪?” 四皇子听到沧浪的话后,想起父皇对陆家的态度,还有陆家对他做的那些事情,底气变的充足了起来。 “外祖父,我也不愿相信陆家跟铖王勾结 ,可所有证据都指向陆家。” 四皇子看了眼满脸惊怒的陆崇远“陆家帮忙铖王走私,囤积军械也就罢了,可是陆家竟还有人敢与铖王苟且通奸多年,偷龙转凤调换铖王妃之子,混淆皇室血脉。” “父皇震怒至极,令我带人捉拿审问,我也不愿来此,可陆家实在是......” 他说话时忍不住摇了摇头,脸上满是难言之色。 第557章 第557章 四皇子的话如同一瓢凉水泼进滚烫的热油里,陆家原本满是愤愤的那些人都是瞬间“轰——”的脑子嗡嗡炸响,那些跟来的陆家女眷们,特别是几个未出阁的女娘,以及她们的母亲更是脸色顿白。 苟且通奸? 偷龙转凤?! “你放屁!!!” 陆钦身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瞬间涨红了脸,他是陆家四郎,也是二房嫡子,听到四皇子的话顿时满脸怒色地大骂道 “谢广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陆家家教至严,府中女娘向来都是洁身自好,怎会做此无耻之事?!” 站在他身旁稍年长许多,已是青年模样的陆家大郎也是沉然开口“四皇子还请莫要妄言,陆家存世二百年,虽不敢道人人正直,可府中女娘却都是清清白白极重闺誉,断无人会与铖王行此苟且。” 他不是陆崇远这一脉的亲儿子,算起来跟这一脉只是堂亲,因着祖父早逝,父母也双亡,才会养在堂祖父膝下。 陆崇远对他未曾苛待,也允许他上进,可他能感觉到他在某些事情上面刻意压着他,不让他越过他的亲孙儿,更从未想过要让他承继陆家,他对陆崇远虽然心有不满,可是四皇子说的话却是关乎整个陆家女娘的声誉。 陆家大郎沉声道“还请四皇子慎言!” 四皇子说道“我所说句句皆是铖王亲口招供,刑司的手段想必外祖父和舅舅都很清楚,铖王亲口所说谢寅乃是陆家血脉,陆家藏匿那人才是与他相许多年之人,不仅如此,他更在多年之前,就将他真正血脉藏于陆家嫡出之中......” 本是推测之言,四皇子却说的言之凿凿,那笃定的模样让陆崇远忍不住色变。 别的他可以不在意,可是陆家嫡子...... “不可能!”陆钦寒声道“父亲你别听他妄言,陆家血脉岂是那么容易混淆?!” 沧浪闻言顿时笑了,抱着剑吊儿郎当地说道“那可未必,同是婴孩,呱呱落地时脑门上总不会刻着你们陆家的姓,小陆大人就敢保证,礽一堆孩子在你面前,你能辨别得出来哪一个是你的亲儿子?” 他这句讥讽让陆钦和他身旁的少年都是铁青了脸,那陆家四郎更是气的破口就骂。 沧浪却充耳不闻,只扭头看向四皇子“殿下,陛下还在宫中等您回复,您既应承陛下亲自来查,也无须跟陆家人废话。” “铖王手中还有那人予他书信、通情之物,想 来他也曾赠予那女子不少,陆家上的了台面的女眷都在这里,除去三十以下,不足以跟铖王苟且育有子嗣之人,五十以上,年纪太大铖王也瞧不上眼的,剩下的那些就如来时您说的那样,直接命人搜一遍就是。” 他看着脸色陡然苍白的那几个陆家女眷,言语悠悠。 “您今日来的突然,陆家这边未有防备,那通奸之人想来也不会知道铖王已将她吐露出来,只要比照着铖王手中之物,搜出同样订情的东西或是信件,陆家狡赖不了。” 陆崇远原以为是萧厌那狗贼故意嫁祸,以为是四皇子被人糊弄才会来此,可是听着沧浪的话,再看四皇子脸上神色,他心中陡然就凉了下来。 第558章 第558章 不是嫁祸。 他们说的是真的。 陆崇远打从见到四皇子后就一直稳定的心,突然生出不安来,如果是真的,哪怕只有一部分是真的,对陆家来说也是天塌的事情...... 陆家那几位符合年纪的女眷都是慌了,特别是陆家几位夫人,膝下有嫡子,年逾三十又不满五十,她们都占了个全。 仿若被这惊天的冤枉砸了个晕头转向,陆二夫人急声道。 “父亲,我跟铖王全然不熟,嫁给二爷后也是安守本分,景儿是您看着长大的,他怎么可能是铖王的儿子?” 陆大夫人也是脸色苍白“是啊父亲,我们都是陆家女眷,今日若让他们进了后院搜查,我们往后还有什么颜面见人,翾儿他们还怎么清白活着,还有府中女娘,她们还怎么活?!” “父亲,不能让他们搜!” “我们清清白白,凭什么要遭这般侮辱!” 陆家其他几位女眷也都是纷纷开口。 能嫁进陆家嫡支一脉的女子,家世都不会太低,陆家挑选儿媳时也极为讲究“门当户对”。 她们本都是自幼教养心有傲气之人,怎能容忍与人“通奸”的黑锅扣在头上,那不仅会连累了儿女,就连娘家女眷,出嫁的未出嫁的女娘都会遭了牵连。 黑甲卫上门瞒不住外间的人,他们若真拿着“捉奸”为名搜府,就算最后什么都没搜出来,往后别人也依旧会拿异样眼光来看她们,更会有人质疑她们孩子的出身。 这般屈辱,谁也不肯受! 陆崇远自然也不会答应让人去搜,眼见着黑甲卫想要上前,他直接上前半步怒声道“我看谁敢搜我陆家!” “外祖父…”四皇子皱眉看他“您想抗旨不成?” “殿下说是陛下旨意,那圣旨呢?” 见四皇子眉心拢起,陆崇远寒声道“陆家簪缨世家,传承百年,殿下若有实证可以拿人,可什么都没有就带人搜陆家女眷住处,这绝不可能,陆家也不会受此羞辱!” “外祖父,这是父皇口谕......” “既是口谕,那我便同殿下一起入宫去见陛下!” 四皇子一怔,就听陆崇远冷厉说道“我陆家兢兢业业辅佐陛下多年,为朝堂鞠躬尽瘁,就算真出了陆肇那般糊涂贪心之人,难道过往百年于大魏的功绩也要一并抹去?” “陛下惩处陆肇,禁足老臣,老臣从无怨言,可他断 不该拿着铖王那逆贼几句胡言就这般羞辱陆家。” “陛下若是真容不下陆家,大可直接将陆家上下斩了就是,如此折辱,老臣断不会受。” 他站在那里,不知何时变得苍白的头发显得人格外肃冷,一双眼也是冷静了下来。 “殿下既说今日之事是陛下授意,那我这就随殿下进宫,我倒是要问问陛下为何要如此对待陆家,这般羞辱功臣之家,折辱朝中老臣,他就不怕天下人寒心!!” 四皇子被陆崇远的话震住,脸色变化。 父皇是授意他查陆家,可直接拿人却并未有旨意,要是真的闹到圣前...... 四皇子心中一颤,一时间池易。 瞧着那边陆崇远三两句话就将四皇子震住,将刚才还不利于陆家的局面扭转,棠宁忍不住低声道“这个陆崇远,不愧是世家之首。” 第559章 第559章 陆家人就在斜下方,他们蹲着的地方虽是死角,可棠宁依旧怕被人察觉,声音压得极低,扭头说话时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 “他怕是察觉到了不对,也知道今日之事陆家避不过去,所以想要借着进宫拖延......” 不管铖王说的是真是假,他都能借此阻拦四皇子带人搜陆家女眷。 若是假的,他能借此事跟安帝闹上一场,借天下人的嘴替陆家解围,以安帝刻薄寡恩、忘恩负义为由逼迫安帝退让,好能借此替陆家解围,他自己也说不定能顺势重回朝堂。 若是真的,他进宫一趟撕闹一番,也能给陆家一些时间应变,让府中的人想办法处置干净可能会被搜出来的“证据”。 小姑娘说话时声音细细的,吐息极轻,那呼吸间的热气丝丝绕绕全落在他颈上。 “陆崇远好精明啊,事出突然,还能这么快应变,难怪他先前几次都险些害了阿兄。” 萧厌搂着她的腰,低头时眼中黑沉了几分。 棠宁没察觉不对,只是压着嗓音“阿兄,陆崇远想要借进宫破局,要是错过这会儿,叫陆家做了手脚,今日的事怕就成不了了。” 她说完,身后没人回应。 棠宁忍不住仰头“阿兄?” 萧厌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喉间微滚了滚,强迫自己避开她颈子上露出的白皙,垂眸看向那边院中“他破不了局,有沧浪。” 下面院子里,沧浪似是感受到了自家督主念叨,嗤笑了声就嘲讽开口。 “陆中书是不是忘了,您如今还在禁足,无陛下旨意不得踏出陆家半步,至于功劳,朝中众位大人,京中那些勋爵,哪一个不是对大魏忠心耿耿,又有多少祖上功勋卓著。” “若只是因为曾经有功,就能抵消子孙作孽,以先祖功劳胁迫君上,当年的贺家就不会被先帝爷说灭就灭,只因与戾太子有所交集,贺家就被满门抄斩,府中鸡犬不留。” “下官记得,当年执刑时,也有陆中书吧?” “论功绩,贺家可不输给陆家。” 陆崇远那本还冷肃的脸瞬间维持不住,陆家其他人也都是脸煞白。 沧浪看向身旁刚才动摇的四皇子“殿下,您是领圣命来陆家捉人审问,我家督主也是感念您不曾徇私,有大义灭亲之心,才让微臣带着黑甲卫随您同来。” “陆家女眷本就是疑犯,有铖王口供,别说只是搜查,就算是带回去审问 那也是情理之中,您既来了这里,就该公事公办,若您对陆家有不忍之心,那我这就带着人离开。” 四皇子脸色不断变化,他今日来陆家已然是跟陆家撕破了脸。 陆崇远早有舍他之意,就算他现在退去,陆家这些人怕也绝不会放过他,况且他带着黑甲卫过来,这么大的动静父皇那边定然已经知晓。 如若突然折返,父皇那边定然动怒。 他已经失了陆家,就绝不能再失去帝心。 四皇子狠狠一咬牙,眼底犹豫散去之后“外祖父若觉冤屈,可晚些时候亲自与父皇呈情,眼下还是审问与铖王媾合通奸之人要紧。” “几位舅母见谅,我也是奉父皇之命行事。” 他看了眼满脸仓皇的几个陆家女眷,沉声道 “来人,将几位夫人先行扣下,派人去搜她们住处,若有阻拦,一并拿下!!” “谢广峥,你敢......” 第560章 第560章 “砰!” 陆家那四郎刚冲出来想要阻拦,就直接被沧浪一剑撂倒在地,陆二夫人尖叫着“景儿”就想扑过来,下一瞬就被黑甲卫拿住。 陆家人眼见着四皇子居然真敢让人动手,顿时破口大骂出声,陆钦几人更是骂四皇子忘恩负义白眼狼。 四皇子脸色也是难看下来,命人直接拦了陆家那几人。 陆家府中豢有护卫,察觉动静都扑了出来,可寻常守府之人根本拦不住凶狠的黑甲卫,很快就被拿下。 眼见着前院倒了一片,那些黑甲卫擒住陆家几个女眷,剩下的径直朝着后院闯去。 陆钦厉声道“庆......” “老二!” 陆崇远猛地扭头,打断了陆钦口中的叫声,而暗中原本动作的人几乎一瞬间就压了回去,只刚缩头就被一道寒光锁住。 有破空声传来,他顾不得多想就旋身朝后一退。 萧厌一手护着棠宁,一手拿着短弩,射出的弩箭全都朝着那人要害而去,逼得他藏不住身形,踉跄落地时,他霍然抬头。 陆家众人满是愕然,跟着抬头时,就看见萧厌带着个青衣小女娘,站在斜对面的房顶横梁后面。 那人突然暴露于人前,看到萧厌时,脸色一变就猛地想要咬下齿间毒囊。 “别叫他服毒!” 沧浪横剑就朝着他脑袋上劈了过来,在他闪避时,那剑鞘直接拍在他下颚之上,如灵蛇靠近那人接连两下揍在脸上。 那人牙口松动,想要咽下口中之物已经来不及,被留在原地几个“保护”四皇子的人暴起围攻,一脚踹在后脊张嘴吐出血来。 眼见着那毒不行,他旋身就想逃走。 下一瞬,一道寒光直射而来,将那人死死钉在原地。 一直未曾吭声的那位陆家庶出二郎手中放下,抬眼皱眉“哪来的贼人,竟敢混进陆家行凶,祖父,您没事吧?” 沧浪“......” 围攻几人“......” 居然还有比他们不要脸的人? “督主。”沧浪抬头看向萧厌。 萧厌瞧着被一剑穿心的那人,若有所思看向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陆家庶出子,所以他就说,陆家的底牌还多着呢。 他轻笑了声“死了就死了吧,不过是个贼人,只是堂堂陆家这般容易被人混进来,本督定然回禀陛下,送些护卫过来,也好护佑陆 中书周全。” 他揽着棠宁腰身,从房顶纵然而下。 四皇子眼皮子跳了跳“萧督主......” 他不是说他不来吗?! 第561章 第561章 萧厌扶着棠宁站稳之后,抬眼看着四皇子时,眼底带着不愉“殿下先前在衡廷阁时,是怎么跟本督说的?你要保你和皇后娘娘,本督才借黑甲卫给你,可刚才若非沧浪同行,殿下是打算让陆家罪人闯进宫中?” 论恶人先告状,没人比萧督主更擅长。 四皇子想起刚才的犹豫瞬间心虚“萧督主,我......” “殿下若下不了手,本督来就是。” “不用!” 四皇子瞬间忘记了萧厌和宋棠宁为什么会出尔反尔又来了陆家,生怕他当真出手,他已经跟陆家撕破脸,又闹出这么大动静,要是这个时候让萧厌接手,落在父皇眼里就是他优柔寡断,跟陆家藕断丝连。 “不麻烦萧督主,我来就是。” 四皇子心下一狠,朝着程平说道“把陆中书他们带往前厅安置,没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再让人将几位陆家女眷单独审,拿了她们身边伺候之人,一个都不准放过。” “谢广峥!!!” 这一次别说是陆钦他们,就连陆崇远也是目眦欲裂。 今日之事他猜到定是有人动了手脚,看到萧厌时已清楚大半,也知道四皇子恐怕是被萧厌那贼人挑唆利用了,可是四皇子对陆家赶尽杀绝的态度依旧让他心寒震怒。 这是他的亲外孙,是他费心辅佐多年之人。 他怎会这么蠢受人挑拨,陆家是他最大的倚仗,他竟是要亲自毁了陆家! “谢广峥,你别被萧厌骗了,这阉人只是利用你......” “砰!” 陆钦刚一开口,就被利器射穿了小腿,他身子一歪栽倒在地时疼的惨叫。 萧厌手中把玩着那短弩“小陆大人看来还是没学会什么是尊卑,这舌头既辨不清楚怎么说话,那不若,不要了?” 那短弩上弦,寒光直指陆钦头颅,仿佛下一瞬就能要了他的命。 “萧厌,你敢......” 那“敢”字还在唇齿间,就见弩机轻颤,那弩箭转瞬就朝着陆钦射来。 数寸长的箭矢扑哧一声就钉入陆钦大腿之上,陆钦疼的刚欲惨叫,就陡然对上萧厌黑渗渗的眼。 那眼里不见半丝暖意,如万年寒冰,仿若看着一个死人,陆钦突然就想起那一日眼前这人拿着薄刃带起他腿间血肉的情景,双股战战隐有失禁之意,捂着被弩箭刺穿的腿脸惨白。 陆家其他人也都 是面无人色。 四皇子满眼惊惧,萧厌侧眼“殿下,还不审?” ...... 四皇子带人亲自去审,萧厌则跟棠宁站在院中,见不远处花厅里陆家众人皆是愤慨急怒,可瞧着陆钦的下场却又不敢言语的样子,棠宁目光在脸色难看却突然冷静下来的陆崇远身上顿了顿,总觉得他恐怕不会这般束手就擒。 她目光一侧,又落在陆崇远身边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陆二郎君身上。 第562章 第562章 棠宁是见过这个陆家二郎的,以前出入陆家时偶有碰面,此人都是寡言少语毫无存在感,可是刚才那一剑......他比陆家其他人还要果断狠厉的反应却让她心底存疑。 似是感觉到有人看他,陆二郎君突然抬头,目光落在棠宁身上时,她顿时有种被凶兽盯上的恶寒,那种没来由的危机让她眉心轻蹙,尚还来不及多想,脑袋就突然被身旁人轻拨着转过去。 寒意消失时,棠宁茫然“阿兄?” 萧厌拿着手中之物扬了扬“想要吗?” “嗯?”棠宁眼睛瞬亮。 他领着人错身走到一旁,抬眼满是冷然地看了眼那边已然收回目光的陆家二郎,再低头对着棠宁时已是温和“方才就见你一直盯着,恨不得眼睛都黏在上面......” 棠宁顿时不好意思,她的确是羡慕萧厌这手弩,跟她过往见过的那些都不相同,以前那些弓弩大多都是十分笨重,就算是手持的弩箭寻常人拿着也都费劲,可是萧厌手中这一具却十分精巧。 弩身只比他手掌大一圈,那箭矢虽然不长,却杀伤力十足。 萧厌递给她“试试?” 棠宁跃跃欲试“可以吗?” 萧厌没有说话,只直接将那短弩放进她手中,教她如何放置箭矢,压住悬刀,示意她对准某处之后,手中朝下一按,那上面箭矢便瞬间而出,“叮”的一声刺入不远处的树干之中。 萧厌说道“这手弩精巧,寻常可以拆卸下来,当做臂钏或是饰物藏于身旁,紧急之时就算未曾装好,也能直接以弩机当作暗器。” 他拿过她手中之物,只三两下就拆卸下来,将光秃秃的弩机放于她手中。 “这里面藏有十枚银针,都是秦娘子淬过毒的,见血封喉,若是遇到危险可以直接使用,趁其不备之下,哪怕身手极高的会武之人也难闪避。” 棠宁顿时觉得手里的东西烫手,她连忙还给萧厌“这我不能要,阿兄留着防身!” 萧厌却是放了回来。 “阿兄......” 棠宁张嘴就想说话,却见萧厌很是垂眸时,眼中满是不掩饰的浓情“棠宁,我无软肋,唯一便是你,只要你安好,世间就无让我退避之事,护好你自己,就是护好了我。” 棠宁顿了下,脸上柔软下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萧厌待她的好,可听到他毫不掩饰的话,心里依旧酥酥麻麻的忍不住欢喜。 她 没再推让手里的东西,而是很仔细地收了起来。 “我会好好用它的。” 见小姑娘珍重万分的样子,萧厌眼中弥漫着笑。 ...... 陆家前院极大,花厅里的众人只远远看到偏角那边,那一身襕衫锦袍的萧厌,低头跟被他遮挡住身形的小女娘说着什么,厅外守着严阵以待的黑甲卫,陆家人都是心慌。 陆崇远脸色微沉地坐在一旁,看着抱着腿疼的低嚎的陆钦,还有一众慌乱的陆家人,心中有丝凄凉。 曾几何时,谁能想到陆家会落到这般境地。 陆家四郎少年心性,本就是冲动性子,看着母亲被带走,父亲又被萧厌所伤,他气得就狰狞道“四皇子竟敢跟萧厌勾结,还这般折辱母亲她们,等他查不到东西,祖父定要进宫告他们御状!” 第563章 第563章 “可是四皇子那般笃定,万一......” 旁边一个少女才刚开口,就被陆家四郎猛地瞪了过去。 “万一什么,你是觉得我母亲和伯母叔母她们会跟铖王苟且?!” 那小女娘年岁不大,直接被吓得哆嗦着缩着肩膀满眼惊惧,陆家四郎扭头道“祖父,您定不能放过四皇子他们!!” 陆家大郎却不如堂弟这般乐观,他看了眼守在外面的人,想起四皇子不惜决裂也要带走那几个陆家女眷,他总觉得事情不对,朝着陆崇远低声道“堂祖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崇远掀着眼皮看他一眼“等。” 陆家大郎神色有些慌“可是万一四皇子真搜出什么......” “那也得等。” 陆崇远似乎已从最初狂怒冷静了下来,脸上虽然阴沉,却没慌乱,或许是受他影响,原本乱成一团的陆家其他人,也都是慢慢安稳下来。 花厅里格外的安静,后院偶尔传来的响动都能听得清楚。 陆崇远看了眼守在门前那些人,目光落在萧厌的背影上,心思急转之下想着四皇子......不,应该是萧厌今日所为的目的。 他大费周章,挑唆四皇子与陆家决裂,带人闯入陆家,当真只是为了一个跟铖王媾合的陆家女眷? 就算查出这些,陆家固然会毁了声誉,可毕竟只是男女奸情,若跟铖王勾连之人当真是几个儿媳之中谁人,那可是外姓之人,陆家只要狠心断臂,岂能伤到陆家根底? 萧厌不会做无用的事情。 那他的目的...... 四皇子将受了审问身上染血的陆大夫人推出来时,陆崇远顿时心中一沉,蓦地抬头看向萧厌时,陡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程平低声道“奴才带人搜查了几位夫人住处,也审问了她们身边之人,其他人都无异常,惟独大夫人关氏身边的芹心神色慌乱,言语鬼祟,奴才让人用了刑,才让她开了口。” “据芹心交代,关氏未入陆家之前就已与铖王相识,可当时她与陆家长子已有婚约,陆家当年曾有意在铖王和陛下之间择一人辅佐,左右摇摆不定,关氏为了铖王大业才嫁入陆家替铖王办事。” 陆家那些人都是变了脸色。 关氏拼命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她泪眼望着陆崇远“父亲,父亲你相信我,我没有背叛大爷,我从来没跟铖王有 过什么,是他们害我......” “那你屋中搜出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程平眼底鄙夷,他极为不屑跟人通奸之人,也觉得这陆大夫人当真是下贱,好好的世家夫人不做,居然去做那见不得人的“外室”。 “刚才黑甲卫从关氏房中的妆奁匣子里搜到她与铖王往来的书信,这些书信里提及不少铖王府之事,上面虽未落款,可只要拿去与铖王往日笔迹对比就能分辨清楚。” 关氏脸色煞白拼命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见过那些书信,我,我也不知道那些书信是从何而来......” 自从陆肇出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梳妆打扮,那妆奁匣子也月余未开。 她根本不知道那些书信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更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她,她哭得一塌糊涂,手脚并用爬到陆崇远跟前。 “父亲,父亲你相信我,那些信不是我的,是有人害我!” 第564章 第564章 陆崇远自然不相信关氏会跟铖王勾结。 这个儿媳虽然不是他亲自挑选,却也清楚底细,关氏性子软一些,但是对长子是一心一意。 看着跪在地上的关氏,陆崇远眼底霜寒“只是几封书信而已,并无关氏亲笔,若是存心嫁祸太过容易,况且方才是黑甲卫和四皇子的人去搜的关氏住处,谁能知道是不是有人借机陷害?” “外祖父是觉得我陷害关氏?” 见陆崇远只冷眼看他不说话,四皇子恼怒“这书信是从她住处搜出来的,就算外祖父不认,那芹心呢?她可是服侍关氏几十年的老人......” “一个贱奴,她所说的怎能当真?” 陆崇远目光突然落在棠宁身上“老夫听闻当年铖王妃之所以被铖王所骗,皆是因身边嬷嬷背叛,一个伺候铖王妃三十余年的老人都能背主,更何况是一个贱奴,宜阳县主说呢?” 棠宁脸上一冷。 关氏闻言却是急声道“父亲说的对,是芹心背主,是她被人收买陷害于我......” 原本趴在地上浑身血淋淋的芹心突然抬头“夫人,奴婢伺候您多年,从未有半点懈怠,可如今您竟是要舍了奴婢?” “当年您与铖王苟且偷情险些被人发现,是您央求奴婢替您隐瞒,您头一胎怀上大爷孩子时不愿替陆家诞下血脉,故意落胎,也是奴婢帮您擦干净尾巴,还借此博得大爷愧疚。” “后来您跟铖王有了孽种,借口落在大爷名下,怕月份不对还提前数日生产,也是奴婢替您遮掩才瞒住了三郎君身世......” “你胡说八道!!!” 关氏原还委屈,听她说起陆执年时瞬间疯了,猛地扑过去就想打芹心“那孩子是意外没的,三郎提前生产也是我受了惊吓,三郎明明是大爷血脉,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你为什么要说谎?!” 芹心脸上挨了几下,关氏才被人脱开。 芹心脸上被抓挠的全都是血“奴婢没有说谎,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您留了铖王的孽种,占着陆家嫡子的身份,又随便抱了个陆家血脉的孩子交给铖王,充作刚出生的小世子。” “你言铖王世子再尊贵,也不及陆家家主,您还说等三郎君承继陆家之后,铖王府世子成年之后也能为他所用,替三郎君将来前程铺路。” “您怕铖王再有子嗣会有偏倚,多年替铖王妃下药,若非前些时日出了意外,铖王妃也不会再有身孕。” 芹心说完之后,就朝着萧厌他们磕了个头。 “萧督主,我家夫人跟铖王媾合多年,她腕间那青玉镯子就是铖王所赠。” “此物原是铖王府太妃之物,当年先帝爷南巡时曾得了一块上上品的青玉,将其制成手镯、玉佩,赏赐给了宫中得宠的皇子、宫妃。” “这青玉手镯是经铖王手赠给夫人的,那上面还有宫中之物的徽记,而且当年先帝爷赏赐,宫中必有记载,只需一查就知真假。” 陆大夫人猛地愣住,低头看向腕间带着的玉镯。 “......这是娘娘还在闺中时,寻高人开过光的手钏,曾得高人祈福......但愿您戴着之后能够让大爷化险为夷,庇护您和小郎君周全。” “娘娘一直挂怀着您,也惦记着狱中的大爷,盼着您和小郎君能好......” “......这手镯的事还请大夫人莫要张扬,否则若是二夫人她们知道此物只给了您,怕是会埋怨娘娘” 那日皇后身边的金枝姑姑将这镯子送给她时,百般关切,她感激至极,又听说这是高僧开过光的,她就一直贴身带着,只期望能给自己和大爷带来好运。 可是...... 眼见着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腕间,关氏猛地就甩掉桌子,嘶声道“这不是我的,这是皇后娘娘赠我的......” “放肆!!” 四皇子陡然变了脸色,没想到关氏居然会攀咬陆皇后,他抬脚就朝着关氏踹去“你个淫妇,跟铖王奸情多年,竟还敢污蔑我母后?我母后从未有过这玉镯,又怎么可能会赠给你?!” 第565章 第565章 “真的是皇后给我的,芹心......” 关氏想说芹心也知道,可芹心背叛了她,她心慌之下扭头急声道“父亲,这镯子真的是皇后娘娘给我的,是她身边的金枝姑姑送给我......” “闭嘴!!” 陆崇远猛地怒喝出声,将关氏吓得一哆嗦,她哭着道“父亲,儿媳没有说谎,真的是皇后娘娘给我的,金枝姑姑说这镯子有高僧开光,能保佑大爷早日逃脱囹圄,还说......” 砰! 桌上茶盏猛地朝着关氏额前砸了过来,让她嘴里的话顿时断掉。 陆崇远沉声道“你说皇后赠你,可有人看到?” 关氏瞪大了眼,她想要说话,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金枝来见她时她身边只有芹心一人,后来感念皇后的好,又怕府中之人不满皇后单独给她赏赐,她小心将镯子藏起来贴身带着,谁都未曾告诉过。 “皇后叮嘱不能告诉别人,是皇后,真的是她给我的......” “啪!” 四皇子眼见着关氏居然还敢攀咬,上前就猛的一耳光落在她脸上“你再敢污蔑我母后,我要你的命!” 关氏被打的脑子嗡嗡作响,忍不住尖声道“我没有污蔑......” “伯母!” 陆家二郎突然开口“伯母,你当真是糊涂!你与铖王苟且本就是大罪,如今人证物证俱全,竟是还想污蔑皇后娘娘。” “金枝姑姑那日过府探望祖父,进出皆是我陪同,她走前的确是来探望过你,可也是因为伯父入狱皇后娘娘对你怜惜。” “我亲眼在旁看着,她赠你的不过是寻常吃食衣物,从未提及玉镯半句,你为何要如此污蔑皇后娘娘?!” 关氏猛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隔房这个庶出子,他往日见她时总是恭恭敬敬地叫她伯母,从无半点不敬,可如今他竟是颠倒黑白这般害他。 “陆九安,你说谎......” “够了!!” 陆崇远仿佛忍无可忍,挥手拂掉桌上的东西。 “你自己做下这等丑事,还敢攀咬皇后娘娘,你是想要让陆家上下给你陪葬,让翾儿跟着你一起去死?” 关氏听到“翾儿”二字,脸上血色全消。 陆崇远见她安静下来,才沉声道“皇后娘娘好意探望,你却这般污蔑,人证物证俱全竟还想要狡赖,翾儿那般 聪慧乖巧的孩子,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母亲!” “翾儿......” 关氏嘴唇颤抖,抬眼对上陆崇远满是冷意的眼睛,只觉浑身刺骨的冷。 她就算再蠢,再愚钝,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她是被皇后算计了。 从那一日赠她镯子开始,她就已经落入皇后的圈套,铖王的信,先帝爷赐下的镯子,陪嫁丫环的指证,桩桩件件都让她百口莫辩。 跟铖王苟且的是,是皇后! 她可以撕扯皇后,可以咬死她不放,可是翾儿呢,她既没有证据证明是皇后害她,也没有证据洗清自己。 她若是执意咬着皇后不放,让皇帝知晓皇后所为,帝心震怒之下,那就是拖着皇后和陆家一起去死。 第566章 第566章 给陆肇带绿帽子,和给皇帝戴绿帽子完全是两回事,前者丢丑,后者丧命,公公分明也是察觉到了不对,才选择舍她保全陆家不受皇后牵连,拿着翾儿的命来要挟她。 关氏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这般清醒,她看了眼芹心,又看向陆崇远他们,想起小儿子出府时的模样。 “阿娘,西珏楼出了一种松仁糖,可好吃了,我带回来给你吃。” “阿娘你别怕,阿兄和爹爹不在,翾儿保护你。” “翾儿长大了,等回头翾儿好好习武,要是谁敢欺负阿娘,翾儿就打他......” 翾儿...... 关氏眼底浮出泪意,嘴里的辩解一句都说不出,她静静看着陆崇远许久,低声说道“是我给陆家蒙羞,是我对不起大爷。” 她满是憎恨地看向四皇子,仿佛要透过他的脸看见他那个狠毒的母亲“四皇子和皇后都是陆家人,为什么要坏我好事赶尽杀绝!!” 她突然抽出发间簪子,用力朝着脖颈上刺去。 关氏喉间被簪子刺透,砰地倒在地上时,鲜血直流。 她抬眼望向陆崇远不起陆家......可是翾儿是陆家的血脉,还请父亲......请陆中书善待他......看在......我没拖累陆家......” 她死死望着陆崇远,又扭头看向四皇子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皇后的!” 关氏说完就断了气,鲜血流淌时,那死死瞪大的眼里蕴满的怨恨,让得四皇子被吓得倒退了两步。 四皇子怎么都没想到,真相查出来了,关氏却死了。 他扭头看向一旁萧厌,却见他只是冷淡看着,沧浪他们也都是不为所动,就连明明只是小姑娘的棠宁也只是站在那看着。 四皇子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却还没得及分辨,就对上了陆崇远格外冷漠的眼。 “四皇子,可满意了?” 陆崇远站起身时,朝着四皇子沉声说道“关氏跟铖王苟且,借陆家之势替铖王府谋事,更暗中鼓动陆肇贪污漕粮款项,陆家出此不孝目无纲常之人,老夫却未曾明察,是老夫过错。” “四皇子既要复皇命,老夫便带着关氏尸身与你一同进宫,亲自跟陛下请罪。” “外祖父......” “不敢,殿下是天潢贵胄,老夫是戴罪之身,当不得殿下这般称呼。” 四皇子脸有些白,哪怕早知道事后会决裂,可真当看到陆崇远这般冷待时,他却也依旧觉得像是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拼命告诉自己他没错,错的是陆家,是他们先朝他动手想要舍了他,他才逼不得已狠心对他们。 陆崇远却没再看他,只是扭头对着萧厌事,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狠厉。 “萧督主,老夫现在能否进宫请罪?” 萧厌侧头对着他阴狠眼神,扬唇“既是请罪,自然可以。” “来人,照四皇子吩咐,抬着关氏尸身,与陆中书一起进宫。” 陆崇远死死看着萧厌,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杀意,他当初为什么会任由这阉人爬到高处,为什么不早早除了他。 他恨得喉间沁血,恨得心口刺疼,可是最后陆崇远却只是扭头朝着身旁道“二郎,看顾好府中。” 陆家二郎紧握着手心“是,祖父。” 第567章 第567章 萧厌扭头看了眼四皇子“殿下,请吧。” ...... 出了陆家,棠宁就被人护送着回了积云巷,而那从陆家抬出来鲜血淋漓的妇人,则是被放在推车之上,跟着陆崇远一起进宫。 陆崇远亲眼看着关氏尸身为众人眼下,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看着她与铖王苟且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陆崇远扭头看向萧厌“萧督主,人死为大,何必做绝?” 萧厌靠在马车上瞧着周围议论纷纷的那些人,扬唇淡漠“陆中书当年派人鞭尸,挖贺家尸骨替戾太子融坛封祭,也没见惦记着人死为大。” 他斜倚在车窗边,伸手支颐“您可是啃着贺家和戾太子的骨头,让陆家一跃成为世家之首的,本督年轻,想要立足朝堂,自然得跟您学学。” 陆崇远霍然抬眼“萧厌,你!” “嗯?” 萧厌懒洋洋的扬眉,似是完全没留意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只是朝外指了指“四殿下,您瞧,这世人最喜人云亦云,殿下明明是大义灭亲,怎就落得他们口中那般不堪。” 四皇子听着外间越来越沸腾的议论,间或听到他和母后的名字,他满是恼怒“无知刁民!!” “的确是无知。” 萧厌颇为赞同。 当年戾太子和贺家落罪,他们也是这么指指点点,厌恶议论,就像是对着如今的关氏和陆家。 四皇子气恼朝外呵道“让人将他们赶走!!” 萧厌未曾拦着,只神色散漫看着外间。 陆崇远却是阴晴不定地看着对面之人,眼底有猜忌,有怀疑,有震怒,也有一丝惊惧,萧厌提贺家,他...... 不可能,贺家和戾太子府的人早就已经死绝,他若真是,怎么敢提,可若不是,他为何死咬着陆家不放?! 萧厌余光瞧见陆崇远稳不住的神色,嗤了声。 几人一路从陆家进宫,关氏的事情也几乎人尽所知,到了御正殿前,沧浪作势搀扶萧厌下马车。 “督主,陆家藏着的东西,到手了。” 萧厌看了眼前方的陆崇远“可有人察觉?” “没有,上次寻着地方我们就没再动过,陆家那边未起疑心,今日趁着陆家大乱去了一趟,已将假的放了进去,不会有人察觉。” 萧厌把玩着扳指,转身朝前走去。 沧浪退居一旁。 宫门 森严,那长长的甬道里,红墙之上琉璃瓦片照出刺眼的阳光,萧厌穿过其中,远远看到尽头处的御正殿时,突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父王拉着他站在那高台之上说过的话。 他说“元晟,世家私心过重,有家无国,只要能将世家弊端铲除,大魏国力强盛,终有一日能收复诸国,让天下海晏河清。” 萧厌微一闭眼,再睁开时已是冷然。 “萧督主,陛下召见。” 萧厌朝着传话的宫人颔首“知道了。” 第568章 第568章 陆皇后自从命金枝去过一趟陆家之后,就一直在思忖着该如何将线索告诉萧厌,还不被那阉人怀疑。 好不容易想出办法,打算命人邀陆大夫人进宫,借机拿下她时,就听闻关氏死了。 陆皇后皱眉“怎么死的?” “自戕。”金枝语速极快“黑甲卫今日去了陆家,搜了陆家女眷住处,芹心和先前送去大夫人那里的东西都被搜了出来,大夫人当着陆家和萧厌的面用簪子刺穿了喉咙。” 陆皇后闻言猛地松了口气,她伸手端着身旁杯盏露出抹笑“死了就好,死人不会开口,有她这条命陪了铖王,想来萧厌和陛下那边也都能罢休了,铖王的案子也能审结......” “娘娘,今日带人去陆家的,是四皇子。” “砰!” 盏茶忽然落地,里头的水溅了陆皇后一手,她蓦地抬头“你说什么?!” “今日带黑甲卫去陆家的,是殿下。” 金枝说话时语气微颤,脸也泛白“殿下带人闯了陆家,命黑甲卫搜了陆家女眷住处,也是殿下让人审问的大夫人她们,大夫人死后尸身被一路运进宫中,据说身上、脸上都有伤痕四皇子在她死前动的手......” “荒唐!” 陆皇后手指烫的泛红,却丝毫顾不得疼痛,猛地起身就怒道 “黑甲卫不是萧厌的吗,皇儿怎么会跟他搅合在一起,那陆家的事是萧厌在查,皇儿怎么会带人去闯陆家......” 她脸上狰狞再无端贤“是不是萧厌,是不是他利用皇儿?!萧厌那个阉贼,他竟敢拿本宫皇儿当刀!” 金枝连忙说道“不是的,四皇子是领了皇命去的陆家。” “皇命?”陆皇后脸上怒色一滞“陛下怎么知道的?” 金枝摇摇头“奴婢也没打探到消息,只听闻今日铖王妃进宫大闹了一场,要与铖王义绝,待她出宫之后,陛下就急召萧督主进宫,再之后殿下便领了彻查陆家的皇命。” 见皇后脸色难看,金枝小心翼翼地说道 “御前的消息奴婢打探不到,可听说萧督主进宫前陛下就已震怒,出宫传旨宣他进宫的人走的也很急,萧督主是从刑司直接进宫的,一身衣裳血迹斑斑都没来得及换,奴婢觉得,铖王和陆家的事应该不是他告诉陛下的。” 陆皇后眸色阴沉,她原以为是萧厌拿了四皇子当刀,可居然是陛下,然 而她心中怒气不仅没有散去,反而神色越发怨恨。 陆家是铮儿的外家,铮儿身上流着陆家的血,她将关氏拉扯进来就是想要保他们母子不受牵连,哪怕最后依旧是跟陆家决裂,外人也只会以为他们是不屑陆家所为,“被迫”跟陆家断了关系。 可是安帝居然让铮儿去查此事,让他亲手掀开陆家丑事,让陆家身败名裂。 没人会觉得四皇子大义灭亲,只会说他为了讨好陛下冷血无情,说他不顾亲情忘恩负义。 陆家毁在谁手里都行,却绝不能毁在四皇子手里。 陆皇后气的脸铁青“谢天永......他是想要毁了我的铮儿......” 金枝听着皇后直呼皇帝名讳不敢说话,半晌,皇后才寒声道“你说荣玥进宫,想跟铖王义绝?” 金枝低着头“陛下没允。” 不待陆皇后嗤笑荣玥异想天开,就听金枝小心翼翼地道 “铖王妃义绝,陛下不答应,她便闹了起来,最后险些血溅宫中,陛下才松口准了她跟铖王和离,还为了安抚铖王妃,允她以荣氏立府,册封她为一品荣国夫人,还将......还将铖王府产业也全数交给了铖王妃......” 第569章 第569章 见陆皇后脸色越来越难看,金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陆皇后咬着牙掐着指尖,挥手就推到一旁的屏扇,整个人阴沉着脸重重喘息。 荣国夫人? 荣玥她也配?!! “四皇子呢?”陆皇后寒声问。 “还在御书房。” “去外面等着,他一出来就立刻让他过来!” 金枝刚想答应,陆皇后就改口“算了,本宫亲自过去!” ...... 御书房中,关氏的尸体被摆在正中央,她身上血色骇人,一双眼死不瞑目地瞪着。 安帝只看了一眼,就满是嫌恶的皱眉,让人将她尸身抬走,目光随即落在桌上的那几封信件和那只青玉镯子上。 “......儿臣带人搜查了陆家几位女眷住处,也逐一审问了她们身边下人,这些东西都是从陆大夫人房中搜出,且据她身边陪嫁丫环交代,陆大夫人在嫁进陆家之前就与铖王相识,亦是她换了陆家和铖王妃子嗣…” 四皇子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才继续“这书信是铖王所写,那青玉手镯是铖王与她定情信物。” 安帝打开书信看了一眼“是铖王笔迹。” 他年少时跟铖王同处上书房进学,后来戾太子死后,又跟铖王争夺皇位,他自然是认得谢天瑜的笔迹的,至于这镯子,当年先帝的确得过一方青玉,制成物件赠给宫中之人。 那时他并不得先帝喜爱,母妃也并非盛宠宫嫔,这般好东西根本没有他的份,那一年宫宴之上,看着得了赏赐的几位皇子和宫妃,他和母妃只能暗暗羡慕,所以对这件事情记忆深刻。 安帝摩挲着那镯子上的纹路,抬头问道“所以,陆执年是铖王的儿子?” “是。” “那谢寅?” “是陆家血脉,具体是谁的,还待详查。” 安帝闻言顿时笑出声,先前只是心血来潮的猜测,没想到居然还是真的,这可真是有意思。 他目光落在跪在不远处脸色苍白的陆崇远身上,见他满是狼狈,突然就神清气爽,陆崇远这些年自恃功高,仗着世家权势处处压着他,世家自诩声名,没想到居然出了这种丑事。 安帝将玉镯扔在桌上“陆卿,你有什么话想说的?” 陆崇远何曾不知道安帝是在看他的笑话,他垂着头声音微哑“老臣,有罪。” 见他干脆利落认罪,安帝意外。 陆崇远跪在地上说道“老臣错在治家不严,教子不善。” “这些年老臣只顾着朝堂,顾着陛下的江山,却忘记管束府中之人,先是出了陆肇那逆子插手漕粮银款糊涂贪污,后又出了关氏这般寡廉鲜耻、毫无妇德的儿媳,是老臣有错,辜负陛下厚望。” “老臣齐家不宁,闹出这等丑事,无颜再留于朝堂之上,更不敢再担中书令一职。”他径直朝着安帝磕了个头“还请陛下准允老臣辞官,携陆家上下返回垣川。” 第570章 第570章 四皇子蓦地回头,上首冯内侍也是面露诧异,谁都没有想到陆崇远居然会辞官。 安帝微眯着眼“你要辞官?” “是,老臣无颜留于京城,还望陛下看在多年君臣情谊,让老臣归乡。” 安帝定定看了他半晌,似是想要看清楚他想干什么,就当冯内侍和四皇子都以为他会答应时。 安帝却是沉声道“漕粮一案还没审结,是否与陆家其他人有关尚还待定,铖王的事虽然查清,可关氏到底是外姓之人,若因此就让陆卿辞官,恐怕外间之人都会议论,说朕苛待朝中老臣,刻薄寡恩。” 陆崇远抬头“老臣主动请辞,陛下无须担心外间谣言。” 安帝沉声道“朕说了,不允。” 四皇子脸上忍不住露出愕然,父皇跟世家之间早就水火不容,若非世家势大,轻易不敢动他们,父皇怕是早就除之而后快。 陆崇远这次主动请辞,父皇不是该一口应下吗,除了陆家在朝堂的势力,再慢慢削弱其他几家。 可是父皇为什么不准? 陆崇远虽然跪在地上,抬眼时面色却是冷静“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老臣?让老臣一直禁足府中,还是等着一次次有人找上陆家,亦或是让老臣跟着陆家一起身败名裂,陛下才觉得满意?” “陆崇远,你放肆!”安帝陡然厉色。 陆崇远平静抬头“老臣自不敢放肆,可老臣不明白,陛下为何这般对待陆家,老臣从未亏欠过陛下,陆家也没负过皇室。” “漕粮一案,陆肇那逆子入狱已久,既有账本人证,又曾动刑严审,论理早该审结,可是陛下却一直命我禁足,让人深挖此事,陛下是想证实老臣也涉案其中,还是觉得陆家上下皆不干净?” “还有先前宋家一事,旁人不知缘何,陛下难道也不知道?若非因为四皇子糊涂贪心,哄骗老臣妻子动了宜阳县主之物,陆家何曾需要赔出半数藏书,遭人耻笑谩骂,来保全四皇子和皇室颜面。” “外祖父......” 安帝还没开口,四皇子脸色已经变了,他急声说道“父皇,那些东西是老夫人赠给儿臣的,儿臣并不知来路......” “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佯作不知?” 陆崇远满脸冷讽,看向四皇子时没半点留情“陆家是有底蕴,于金银之物从来不缺,可那些东西许多都是孤品,有一些上面更是有荣家落款。” “你 外祖母频频相赠,次次都选无人之时,你却从未询问过半句来历,更不曾让陆家任何人知晓你从府中拿走了东西,你是心虚不敢被人知道,还是早就猜到那些东西来路不正?” “我......” 四皇子被问的语塞,想要辩解,陆崇远却已经转头看向安帝。 “铖王与关氏苟且,换了陆家嫡子,老臣悉心教导多年的嫡孙竟非陆家血脉,还因他连累陆家上下遭人耻笑,这也便罢了,可就连四皇子,老臣疼爱多年的外孙,也得陛下授意亲手推着陆家身败名裂。” “陛下既然容不下陆家,老臣主动退去,带着族人偏安一隅,陛下还想要如何,当真要对陆家赶尽杀绝吗?” 陆崇远的声音并不疾厉,可话中逼人之意却是让得冯内侍和四皇子都冷汗直流。 四皇子几次都想要打断陆崇远的话,可往日处处周全行事谨慎的人,今日却像是因关氏之事受了刺激,全然不顾安帝已然铁青的脸,一句比一句犯上。 “老臣于先帝在时就已入朝堂,二十年前南地水患,十六年前颍州之乱,十三年前戾太子谋逆,陛下几次凶险陆家都从未退过半步,如今换来不过陛下猜忌,既然如此,老臣还留在朝中做什么?” “还请陛下赐罪,或恩准老臣辞官告老,给老臣一个痛快!” “砰!!” 第571章 第571章 “陆崇远,你放肆!!” 安帝气的猛地起身,抓着案上之物就朝着陆崇远砸了过去,那凌乱之物散落一地,镇纸落在陆崇远脸上,划破一条口子后咕噜滚在地上,而安帝怒视着陆崇远喉间喘息。 他脸上乍青乍白,像是急怒,可细看那浑浊眼中却又带着一丝忌惮。 安帝和陆家暗中较量已久,不提往事几乎成了他和陆家之间的默契,他从未想过陆崇远会这般豁出去了跟他撕破脸。 二十年前...... 十三年前...... 他脑海里浮出那场倾天大火,仿佛看到那被映红了半边天的东宫,安帝死死抓着桌角,气的有些发抖时,脑袋里面也突然剧烈疼了起来。 踉跄朝后时,冯内侍吓了一跳“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父皇!” 四皇子也是吓到了,连忙上前搀着他朝外急喝“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外间乱了起来,安帝突然发病的模样也让得众人慌乱,萧厌冷眼旁观,看着安帝大口大口喘气的模样,才冷声道“陆崇远圣前狂言,实在放肆,来人,将陆崇远拿下......” “别!” 安帝死死抓着冯内侍的手,忍着头疼嘶声道。 “陛下?”萧厌皱眉。 安帝呼哧喘息,剧烈的头痛让他难以忍耐,体内那不断叫嚣的空虚也让他手上止不住地发抖。 他摸不到金丹,只能竭力维持着清醒,看着跪在那里却神色冷漠的陆崇远,朝着萧厌说道“陆中书乃朝中肱骨,今日之事是朕思虑不周,铖王一案就此落定,不得再牵连陆家其他人。” “父皇?”四皇子满脸震惊“可谢寅的身世还不明,关氏她也是......” “够了,朕意已决,无须多说。” 安帝没等四皇子说话,就不耐打断。 “父皇......” 四皇子还想要说话,安帝就满是烦躁的甩开四皇子扶着他的手,忍着头疼看向萧厌“送陆中书回府,解他禁足,尽快查清陆肇贪污一案,陆中书辞官之事不必再提。” 萧厌看了眼安帝,低头时眼底划过抹讥讽“微臣遵旨。” 太医匆匆赶来时,安帝被冯内侍扶着去了后面的内室,听着里面脚步声,四皇子满脸苍白无措的站在原地。 他不懂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明明 父皇憎恶陆家,今日之事也能定陆家的罪,哪怕关氏不是陆家人,可她早年就嫁进陆家,所做那些陆家根本撇不清干系,最差一个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他跟陆家决裂,就是因为笃定了陆家逃不过今日,可是父皇,父皇他居然半点都没惩处,反而还去了陆崇远的禁足...... 四皇子脸色白的厉害,看着陆崇远从地上起身,错步上前“外祖父......” “殿下忘了,你是皇家的人,与陆家无关。” 陆崇远一句话就让得四皇子摇摇欲坠,面无人色。 第572章 第572章 “外祖父,我......” 他想说他不是有意,他也是奉父皇之命逼不得已,可对上陆崇远满是寒霜的黑眸时,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崇远伸手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转身看着身旁站着的萧厌“多谢萧督主厚赐,只是陛下待陆家的情谊,以萧督主这般阉人恐难理解,今日的事老夫记着了,定当回报。” 他说完挥袖就朝外走去,萧厌也不急,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等陆崇远快要跨出御书房时,萧厌突然低笑了声“陆家对陛下的情谊,是二十年的事,还是十三年前?” 陆崇远身形一僵。 萧厌抄手走到陆崇远身旁“说起来,关氏死的实在可怜,混淆皇室血脉,论罪当诛,陆中书凭着三言两语就能保住陆家,若关氏活着进宫,陛下说不定会看在陆家的情谊上饶她一命,可惜......谁都不想让她活。” 他声音不大,里头的四皇子听不太清楚,可落在身旁的陆崇远耳朵里却如轰雷。 “不过说来也奇怪,陆家一个不管事的长媳,居然能驱使兵部的人,本督倒觉得,她说不定真冤枉呢......” 陆崇远霍然转身,死死看着萧厌“萧督主,万事留一线!” 萧厌神色散漫“本督不想留,怎么办?” 见陆崇远紧抿着嘴唇,神色阴沉,萧厌扬唇突然看向外间远处“那不是皇后娘娘吗,陆中书,快去父慈女孝。” 陆崇远“......” 这阉贼真的知道! 他原以为今日尽在掌握之中,也是他拿了安帝软肋,平了铖王之事,可是萧厌居然知情,他明知道是皇后,明知道是四皇子,却任由关氏“顶罪”。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崇远对着萧厌,头一次生出惧意。 ...... “父亲。” 陆皇后本是来见四皇子的,却没想到先看到陆崇远和萧厌。 见陆崇远径直过来,陆皇后脸上闪过抹心虚之色,随即却还是稳住心神“本宫听说府里出事了,父亲没事吧,陛下可有为难......” 啪—— 陆崇远狠狠一巴掌扇在陆皇后脸上。 陆皇后整个人都被打的蒙了,跟在她身旁的金枝几人也都是目瞪口呆。 这里是宫里,是御书房外。 陆崇远居然敢打皇后?! 四皇子远远瞧见这边不对,匆忙跑了过来“母后!”看着陆皇后肿起来的脸,他急声道“外祖父,今日之事是我做的,跟母后无关,她什么都不......” 啪!! 陆崇远又是一巴掌,打断了四皇子的话。 第573章 第573章 四皇子难以置信地捂着脸“外祖父......” “别叫我,我陆家没有你们这种吃里扒外的蠢货。” 陆崇远越过四皇子,看着陆皇后“陆青凤,我原以为你是聪明人,却没想到你的聪明都用到了自家人身上。” 陆皇后动怒“父亲,这里是宫里......” “宫里又如何,你大可去找陛下替你们母子做主!”陆崇远冷讽。 陆皇后这才想起,陆崇远居然是自己出来的,而且除了脸上那道小伤,身上没有半点落罪的痕迹。 她眼神一缩,语气软了下来“父亲,我也是逼不得已......” “你用不着跟我说,放心,从今往后,你们母子的事情跟陆家无关,老夫看着皇后娘娘和殿千秋万岁!!” 陆崇远说完冷冷看了他们母子一眼,转身就朝着宫外走去,他从头到尾都仿佛不怕被人看到他朝皇后母子动手。 陆皇后心中急跳,看着陆崇远走远后,萧厌施施然地过来,她急声道“萧督主,陆家为何......” 明明陛下该落罪陆家,为什么陆崇远没事? 萧厌轻叹了声“虽已查明跟铖王苟且之人,可谁知陆中书提及了些往事,陛下就变了态度。” 他有些怜悯地看着皇后母子“陆崇远行事狠辣,那关氏被他们活活逼死,本督就算想要追查也难。” “皇后娘娘,四皇子这次让陆家恨极,早知陛下对陆家留有情谊,本督就该劝说四皇子不要插手其中,哪怕得罪陛下也好过得罪陆家,毕竟这些年死在他们手里的人......” 萧厌摇摇头,言语未尽,可皇后和四皇子都是脸色惨白。 “皇后娘娘和殿下多保重。” 萧厌跟在陆崇远身后离开,陆皇后脸上乍青乍白,她捂着被打过的地方,扭头看着四皇子“陆崇远跟陛下说了什么,让陛下饶了陆家?” 四皇子茫然“儿臣也不知道,他一见父皇就先辞官,后来还言语顶撞父皇......” 皇后沉声到“都说了什么,你跟本宫再说一次,一句都不要漏!” 四皇子不解看着皇后,可见她脸色难看,也不敢迟疑,连忙将刚才殿内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陆皇后脸色变化,最终定格在那句“十三年前”...... 四皇子说完就问“母后,父皇到底为什么饶了陆家?” 陆皇后掐着手心,她没回答四皇子的话,只是眼神不断变化,十三年前,戾太子谋逆,还有贺家,东宫大火...... “母后?”四皇子推了推皇后。 陆皇后回神时,沉着眼“没什么,你父皇大概有别的思量。” 四皇子皱眉,总觉得母后好像有事瞒着他,可皇后已经捂着脸说道“走吧,先回凤禧宫。” ...... 哄走了四皇子,陆皇后就一直惴惴不安,她总觉得陆崇远离开宫里时那个眼神叫她心慌。 入夜时,凤禧宫的管事太监端了一盅鸡汤过来。 第574章 第574章 “娘娘,您今儿个一整日都没用膳,厨房炖了些鸡汤,您喝几口。” 金枝也在旁劝道“娘娘,外间事再多,您也得注意身子。” 陆皇后有些烦闷的放下怀里的小猫,让管事太监将鸡汤送过来,然后心不在焉地说道“陛下怎么样了?” 那管事太监一边端着鸡汤放下,一边说道“陛下先前就醒了,听孙太医说,陛下是受了风寒又动了怒气,才会诱发了头疾,只要好生养着就无事了......” 他揭开盅盖,拿着汤匙放在其中,就想要递给陆皇后,却不想突然像是踩到了什么,手中一歪,那参汤就直接洒了出来。 金枝吓了一跳,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取了帕子就替陆皇后擦着膝上“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那管事太监也是慌乱,连忙就跪在地上“是奴才不好,奴才有罪。” 陆皇后皱眉不喜“粗手粗脚的,自己去领十板子......” 那管事太监连忙谢恩“谢皇后娘娘。” 他连忙爬起来就退了出去,陆皇后看着那剩下的半盅鸡汤也没了胃口“算了,本宫不吃了,收走。” 金枝也不敢多说,忙将鸡汤端走放在一旁,扶着陆皇后就朝着里间走去,想要服侍她洗漱,可就在这时,却听一声惨叫。 主仆二人回头,就见刚才陆皇后抱着的那猫儿,七窍流血地倒在地上那滩鸡汤里。 金枝惊恐尖叫“啊——” “闭嘴!” 陆皇后猛地喝了声后,脸上也是惨白。 只差一丝,那鸡汤就进了她嘴里。 金枝吓的发抖“娘娘,这汤......” “把德顺叫进来!” 管事太监十板子还没来得及去领,就被皇后叫了回来,当看到倒在地上的猫时,他也是吓坏了。 德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娘娘,不是奴才,奴才断不敢害娘娘。” 陆皇后深吸口气“本宫知道不是你。” 如果真是德顺,刚才这汤已经进了她嘴里,她寒声道“去把小厨房的人全部拿了,将凤禧宫上下全数禁足,别让消息传出去。” 德顺连忙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时,脸色就极为不好。 “娘娘,小厨房的桂娘,不见了。” 金枝顿时道“定是她谋害娘娘!” 德顺也是开口“娘娘,奴才这就去禀报陛 下,让人封闭宫门锁拿桂娘那贱婢,定要将她捉回来!” 谁知陆皇后闻言却是沉着眼“不用了。” “娘娘?”德顺和金枝都是茫然。 陆皇后用力抓着手里的琉璃珠,脸色难看至极,这事她知道是谁干的,也知道是谁想要她的命,那桂娘十之八九已经被人灭了口。 她脑海里突然就浮现白日里萧厌说的话。 “陆崇远行事狠辣,那关氏被他们活活逼死......皇后娘娘和殿下,要多保重。” 陆皇后手指用力到青白,那琉璃珠串突然断了,挂在上面的珠子稀里哗啦地滚落一地。 第575章 第575章 朗夜星空,突然就下起了大雨,瓢泼一夜,第二天早上,宫门前的石台上都积起了水潭。 安帝突然头疾,休朝一日,可无论宫中还是京里,关于陆家的事情依旧热闹至极。 陆家昨日的事情瞒不住人,四皇子带人闯了陆家,那关氏尸身又被抬着招摇过市,满京城都知道她与铖王“苟且”,陆家与铖王府“易子”,原以为这次陆家定受责难,可谁也没料到,入宫请罪的陆崇远安然出来不说,还突然解了禁足。 钱绮月伏在桌上说着外间八卦,薛茹拿着小锤敲着核桃。 等盘子里剥好的核桃仁快要堆不下时,她才将其一分为二,多的给了棠宁,少的给了钱绮月。 “小阿茹,你偏心。”钱绮月指了指棠宁身故作不满“为什么她的比我多?” 薛茹说道“阿姊喜欢。” “可我也喜欢。”钱绮月故意逗她。 薛茹也不恼,抿嘴笑了笑“那我再给阿月姊姊剥。” 话是这么说,可手里的核桃剥完之后,她依旧将多的放在棠宁身前,少的才给钱绮月。 钱绮月见状就朝着棠宁努努嘴“瞧瞧,瞧瞧,你家小阿茹当真是只疼她阿姊,真真儿是偏心眼......” “吃还堵不着你的嘴。”棠宁拿着核桃仁就丢她,见她装模作样“哎哟”一倒,扭头朝着薛茹道“别理她,她就爱闹人。” 薛茹抿嘴露出两个酒窝,她是喜欢阿月姊姊的,哪怕她总喜欢逗她玩,可她是能分辨得出来阿月姊姊待她是和善的,不像是往日那些人,说着所谓的玩笑话实则处处讥讽,钱绮月只是爱笑,性子闹腾的些。 钱绮月咯咯笑了声,抓着手里的核桃仁就扔嘴里,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 “你是不知道,今儿个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有议论陆家的,有说关氏的,还有说四皇子的,你说那陆大夫人怎么会跟铖王搅合到一起呢,以前我见过她,她也不像是那种人。” “还有陆执年,他居然是铖王的儿子,陆家以前还把他当成了嫡子培养,人人都说往后他会是陆家家主,这要是没出先前那些事情,铖王没被牵扯进来,他岂不是当真就承继了陆家......” 钱绮月刚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简直咋舌,那话本子都写不出来这么精彩,光是想想陆家百年家业拱手给了铖王的儿子,别说陆崇远他们会被气死,怕是陆家十八辈的祖宗都能掀了棺材板。 “还好你跟陆 执年退了婚约,要不然这回肯定被他拖累死,还有那个谢寅,说是他是被关氏从陆家抱来的孩子,可陆家女眷产子都有定数,这是不是陆家血脉都还不一定。” 堂堂皇室子孙,王府世子,一夜之间变成了来历不明的孽种,那谢寅也真够可怜的。 棠宁安静在旁听着,对于外间那些议论和传言不置可否,她倒了些果子饮递给钱绮月后,才说道“议论四皇子的那些人都说些什么?” 第576章 第576章 “还能说什么,不外乎就是说他狠心冷情,为博储君之位忘恩负义,也有骂他没脑子的,反正没什么好话。” 钱绮月端着果子饮“对了,听说陛下病了,今儿个早朝都没上,说是得了风寒,不过我觉着不像。” “我爹昨天夜里知道陆崇远解了禁足,在府里骂了一晚上,早上出门时脸都是黑的。” “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陆家接连出错,陆大夫人这事也闹的沸沸扬扬的,不说申饬陆家问罪,反而让陆崇远重入朝堂,我觉着他今日不开朝,指不定是怕御史台那些老古板撞柱子。” 这完全是昏君行径! 棠宁见她愤愤然的样子扬扬嘴角,安帝的确是病了,阿兄跟她说安帝服食金丹已久,且酗酒贪欢,他将那金丹当成了不老仙药,用量日益加大,丹毒入体又受了刺激才会头疼剧烈,只是外人不曾知晓。 太医署的人对外说的是安帝风寒入体,可朝中之人却半字不信,觉得哪会这般凑巧,如钱绮月一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那御史台的人听说一大早就去叩了安帝寝殿大门,这会儿怕都还在闹着。 安帝休朝也不得消停。 钱绮月嘀嘀咕咕跟棠宁聊着外头的事,棠宁和薛茹都是安静听着。 外头还在飘着雨,淅淅沥沥的落在瓦上,流淌下来在檐梁边汇聚成雨线滴落下来,溅起一地的水花儿。 午后宫里的人才过来传旨,棠宁领着薛茹陪同铖王妃一起领了圣旨,待到给了红封将传旨的宫人送走之后,顾鹤莲才不知道打哪飘了出来。 “萧厌说安帝已经给铖王定了罪,铖王府的家业得尽快理清楚,还有立府的事情,你是打算留在积云巷,还是另寻府邸?” 顾鹤莲虽然瞧不上谢天瑜那点儿东西,可那都是他和皇家欠荣玥的,一分一毫都得给荣玥拿回来。 荣玥随意将圣旨扔在一旁“另寻府邸。” 既是以荣氏开府,往后荣家祠堂就会搬了过去,将来若是可能她还会替荣家寻个合适的嗣子,况且这棠府是棠宁的地方,也是萧厌赠给她的,荣玥从来都没有打算过要让棠宁改了匾额,让这里变成荣家。 顾鹤莲刚想说他有宅子,可想起眼前人的性子,将话咽了回去,只是说道“那我让人帮你去找。” 荣玥没有拒绝,只看着他“还得烦你借我几个帐房,铖王府产业太杂,想要理清楚有些麻烦,我手中无人,想要重新找人也得花费些时日,顾家能人 颇多,先借我用一下,我会照顾家双倍月银给他们,待铖王府的事理清楚后就让他们回去......” 顾鹤莲眉头皱了起来“几个帐房而已,给你就是。” 荣玥神色温和地摇摇头“不用了,暂借一下就够了,岂有只借不还的道理,我眼下手头没太多银子,买宅子的钱还得劳烦你帮忙垫付一下,等铖王府的产业清算完后,我会立刻还给你。” 第577章 第577章 顾鹤莲眉毛皱的更紧“我缺你那点儿银子?” 话一出口,他就懊恼,刚想想办法弥补,就听荣玥平和道“顾家主自然是不缺银子的,谁不知道左州顾家富可敌国,只是我如今能拿出的也只有那些银钱,若是顾家主瞧不上眼,那宅子还是我自己让人去寻。” 顾鹤莲一口郁气憋在心里,陡然生出烦闷来。 “荣玥......” 顾鹤莲想要说话,见她抬眼凤眸平静,旁边还杵着棠宁和薛茹,外加一个刚过来的钱绮月,他满心的话顿时憋在了喉咙里,焦躁地甩了甩袖子“我没瞧不上眼,你用不着跟我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是礼数,这段时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荣玥柔声道“先前将你从左州匆匆叫来本就失礼,更何况往日还有误会,你看在父亲和阿姊的面上愿意帮我和棠宁,我已经十分感激。” “我不是…” “嗯?” 顾鹤莲张了张嘴,见屋中几人都是看他,他嘴角陡然抿直,片刻后恼怒“你也说了荣家于我有恩,就算你不叫我,知道小海棠有难我也会进京的,况且一点破事哪就那么多废话,磨磨唧唧个没完!” 见荣玥神色顿住,顾鹤莲像是被人掐了喉咙“我去找房子了,帐房晚些让他们过来找你。” 他匆匆忙忙地就撩开帘子朝外走了出去,撑着伞到了院子里,回头看了眼那边房中,想起荣玥刚才眼底的错愕,顾鹤莲忍不住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就你长了张破嘴! 好好说句话要死?! 顾鹤莲心头堵着石头,抬脚就想朝外走,谁知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端着东西过来的花芜。 “......顾家主?” 顾鹤莲脸一僵“有蚊子。” 花芜“啊”了声,看了眼雨淋淋的天气。 这天还没彻底热起来,就有蚊子了吗? ...... 荣玥被顾鹤莲突如其来的动气弄的愣了下,见人走后脸色有瞬间的尴尬。 她对顾鹤莲心怀愧疚,当年要不是她误信谢天瑜,顾鹤莲也不会摊上那等恶名,被逐出荣家狼狈离京,虽然他后来进了顾家,如今也过的极好,可荣玥总觉得亏欠了顾鹤莲。 荣玥知道往日对顾鹤莲态度不好,才想和和气气与他相处,可没想到惹了他不高兴。 她垂眸压下了心头无措,见身旁三个小姑娘都是看着她,荣玥脸上扯出 抹笑来说道“这圣旨下来,明日起怕是少不得有人过来。” 京中向来都是这样,若她依旧是铖王妃,或只是跟铖王和离,怕是没人会关心她如何,可偏偏她得了铖王府家业,还被封了荣国夫人,加上铖王跟陆家那起子“勾当”,想要过来看热闹、打探消息,或者是攀关系示好的人不会少了。 棠宁说道“姨母要是嫌烦,我让杭护卫他们直接拦了就是。” 荣玥却是摇头“拦是拦不住的,荣氏立府早晚是要跟京中那些人打交道的。” 她这些年顶着铖王妃的名头,事事都是替铖王府筹谋,那些人情交际也都落在了铖王府身上,她要护着棠宁,要在京中立足,就不可能一直缩在乌龟壳子里,她得让人知道棠宁是有娘家可依的。 “我身子还没养好,也不想让人冲着陆家事来,这样,如果真有人来就告诉她们,十日后我会在府里设宴,陛下赐我一品诰命,邀她们过府同庆,等过两日我身子好些了,会让人送帖子过府。” 棠宁想了想觉得可行“那我吩咐惜春她们。” 钱绮月一听有宴会顿时心喜,她连忙在旁问道“夫人,您设宴,我能来吗?” 荣玥笑道“当然可以,我会让人单独给你和钱夫人下帖,钱小娘子务必赏光。” 钱绮月高兴起来。 ...... 第578章 第578章 钱绮月在棠府赖到天色渐暗时才离开,若不是身边丫环催促,她都打算留在棠府过夜。 送走了钱绮月后,棠宁陪着薛茹看了会儿书,等薛茹困倦回去歇着,她才收拾了一番,让花芜她们也下去歇着,她靠在床头想着陆皇后和陆家的事,昏昏欲睡时,就突然瞧见窗外仿若有影子晃过。 棠宁定睛一瞧时那影子已经走远,她眼神一喜,连忙赤脚走到窗边推开窗扇,就瞧见正朝着外间离开的萧厌。 “阿兄。” 萧厌回头,就瞧见小姑娘伏在窗棂上,探头看他时满眼惊喜。 萧厌阔步走了回来“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棠宁趴在窗边“阿兄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刚从宫里出来。” 那皇宫之中全是鬼魅魍魉,安帝头疼消减之后,就传他进宫,听着安帝絮絮叨叨骂着陆崇远犯上,满脸狰狞斥陆家该死,却又拐弯抹角的让他暂放陆家之事。 虽然他早就知道,陆家握着安帝把柄,哪怕闹的再大,陆家敢拼着鱼死网破安帝也会退步,可真瞧见安帝那副无能狂怒遮遮掩掩的样子,却依旧觉得这种人当年害死父王当了皇帝,实在是可悲。 萧厌看着不断大骂又色厉内荏的安帝,有那么一瞬间动了杀意,等从宫中出来后他就莫名想要见见棠宁,哪怕只是在她窗边站一站,也能让他翻涌嗜血的心里宁静下来。 棠宁觉得今夜的萧厌有些不对劲,她朝着他招招手,待萧厌靠近后才低声问“是宫里的事不顺利吗?” 萧厌摇头“没有。” “那阿兄怎么不高兴?”棠宁问。 萧厌没想到她这般明锐,收敛了些身上冷意,垂眸看着她时放松下来“不是不高兴,只是有些累了。” 见小姑娘担心看着她,他说道“陆崇远昨日解了禁足,今日上值之后就上了折子给陛下,言及他与我有私仇,漕粮一案交予我来审不妥,要求将漕粮一案移交刑部,由三司会审,安帝准了,命人将陆肇送去了刑部大牢。” 棠宁错愕“陛下是想要暂放陆家之事,停了漕粮的案子?” 萧厌“嗯”了声。 “陛下疯了?” 棠宁皱眉,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萧厌跟世家“有仇”,陆家跟他之间也早就不死不休,安帝先前就是因为这样才将陆家的案子交给他来办。 他一直想要铲除世家,那漕粮的案子也是安帝一直 压着让人深挖,关氏一死,陆肇和陆家必定反目,只要稍用些手段,陆肇那边说不定就能开口将陆家的事吐露出来,可他居然将陆肇移交到了刑部,显然是不想要萧厌再插手。 棠宁沉声道“陆家是抓了陛下什么把柄?” 陆崇远不过进宫请罪一趟,先是解了禁足,后又按下漕粮的案子,这根本就不正常。 萧厌见她瞬间就想明白关键,扬唇“大概是他得位不正,陆家又跟他狼狈为奸,彼此都知对方死穴,鱼死网破下大概同归于尽,所以不得不退后一步。” 见棠宁闻言后神色凝重,小脸紧绷着时,抓着窗框的手指都用力极了。 萧厌说道“只可惜,有些事情是他喊的开始,却由不得他来说结束。” 陆家想退。 安帝想退。 可有的人,早无退路。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陆肇,能要陆家命的,也不是陆家其他人,有些事情陆肇死都不会开口,可别的人会。 他要断了她所有希望,逼她自断臂膀,让她陷入绝境,只能朝着他留的路去走。 萧厌眸中染上些寒霜,伸手落在棠宁发间时,动作却是轻揉“去睡吧,过几日有热闹瞧。” 第579章 第579章 关氏自尽,喧嚣于野,陆家颜面尽失,却因陆崇远突然重回朝堂被压下来几分,反倒是铖王妃跟铖王和离,受封荣国夫人的事更加热闹。 宗亲那边不敢置信,纷纷求见安帝,结果连面都没见到就被冯内侍挡了回来,朝中一些老古板也言及铖王妃此事太过逾制,莫说皇室无和离,就算真的和离,男婚女嫁既不相干,铖王府产业查抄之后也该归于国库。 御史台明里暗里接了不少异言,亦有人撺掇弹劾,曹德江接连见了好几位老臣,对于他们质疑左耳进右耳出。 “曹公,那铖王妃的事,咱们真不管?” “你想怎么管?” “可她这......不合制啊......” 曹德江翻看着手中那些折子,只将其中一封递给了开口那人“看看。” 那人愣了下,接过一看,下一瞬就睁大眼,他蓦地抬头“这,铖王的案子还没过堂,怎么就直接处决?” 那是圣上御笔勾画,铖王五日后于菜市口斩首。 那人看向曹德江“铖王可是亲王,他的案子不过宗正寺吗......”说是谋逆,可到底只是勾结兵部、私藏军械。 往日若遇到这种情况,大多只是被削爵圈禁,或贬为庶人,铖王怎就直接处决了? 曹德江垂眸冷讽,铖王的案子拖了这么久,又跟陆家牵扯上,以他们这位陛下的心思,不拿着大做文章才怪,可如今既是将陆肇移交刑部,准陆崇远突然归朝,又急急将铖王处决。 无端透着一股子不愿让人再追查下去的心虚。 曹德江心中只觉得可笑,说话时却是冷淡“陛下既已定罪,此事就没有再辨的可能,册封铖王妃的圣旨是宫中给的,你此时进言,是想说铖王妃不该领受圣旨,还是陛下不该下旨?” 那人脸上变化。 曹德江说道“铖王府的产业说到底是皇家私产,就算真有人过问那也是宗正寺的事,轮不着御史台插手,你们与其盯着个无辜被骗好不容易才解脱的女子,倒不如多瞧瞧陆家那头。” “陆家长子贪污,长媳偷情,混淆皇室血脉多年,又家宅不宁,这段时间陆家丑事不断,陆崇远却还堂而皇之留于朝堂,御史台有着肃清纲纪,纠察弹劾之责,如今满京城的眼睛都落在咱们身上。” “你们有功夫去管荣国夫人的事情,倒不如多想想怎样才能不让御史台成了个摆设。” 曹德江的话让得周 围那些个御史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有人说道“曹公,我们不是没有弹劾过陆家,可陛下的态度您也瞧见了。” 自从陆崇远归朝到现在已有四日,他们何曾没有弹劾过陆家和陆崇远,可是陛下突染头疾,先是罢朝了三日,好不容易上朝了,他们才开口提陆家时,陛下就说刑部审结之后,再提此事。 第580章 第580章 有位御史神色愤愤“陛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日对陆家明明冷淡,可这次却跟变了个人一样,弹劾的折子留中不下,朝中那些人见风使舵,眼下居然还有人逢迎起了陆家......”当真是荒谬! 曹德江脸上微冷“既然留中,那就再上,御史的职责便有规劝圣上,至于荣国夫人的事,若再有人提及,就让他们去找桓王,皇家私事让宗正寺去解决,御史台做不了这等闲事。” 他一句话就将铖王和离的事定性成了皇家私事。 御史台的沉默,安帝的置之不理,加上宗亲那边屡屡进宫不见成果,铖王妃依旧成了荣国夫人,叫不少原还想拱火的人消停下来。 积云巷这边全然没理会外间议论,只派人开始清算铖王府家业,眼见着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从铖王府抬出来,铖王处决的消息也跟着传开,原还打算观望的那些人便知道荣国夫人这事成了定局。 积云巷越发热闹起来,接连过府想要探望的各府女眷更加多了,送礼的,道贺的,几乎将棠府门槛都要踩破。 荣玥只见了文信侯夫人几个往日与她关系亲近之人,其他人统统挡在了门外,随之几日后荣国夫人将在积云巷设宴招待各府女眷的事也传扬开来,而让人瞠目巧合的是,那荣国夫人设宴的时间,刚好是在铖王被处决的第二日。 “你当真要在那日设宴?”文信侯夫人瞧着荣玥有些迟疑“铖王头一日处决,你第二日便宴请众人,恐怕会有人因此碎嘴,而且你身子还没养好,要不然设宴的时间再缓一缓......” 荣玥摇摇头“不用,就定那日。” “可是…” “没事的。” 荣玥脸色已不似之前苍白,虽然瘦了些,精神头倒是很好,她知道文信侯夫人担心什么,朝着她说道 “宴请的时间是早就定下的,那时候处决谢天瑜的圣旨还没下来,况且我跟他早已经没什么关系,他是生是死跟我无关,棠宁早让人将帖子送往了各府,这个时候再临时取消才会落人话柄。” 傅老夫人喜欢荣玥这性子,闻言在旁说道“荣国夫人说的对,铖王府的事情错不在她,又已经和离,问心无愧,就没必要为着旁人的事情故意回避,反倒会叫人觉得多想。” “眼下外头本就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倒不如早些办一场宴堵了他们的嘴,也好叫人看看你离了铖王府有多好。” 钱夫人也是温声说道“碎嘴之人 怎样都会碎嘴,既不在意就没必要理会他们,我瞧着夫人脸色也已经好些了,再养几日想来撑个宴会不成问题,到时候让下人多看顾些,我和文信侯夫人也早些过来帮衬着,夫人也不会太过劳累。” 文信侯夫人闻言,见她们都支持荣玥,荣玥也是主意已定不想梗概,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那我从府里叫几个嬷嬷过来?”她拉着荣玥的手。 荣玥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正好我手底下得用的人不多。” 文信侯夫人嗔怪睨她一眼“你跟我客气什么。” 第581章 第581章 几位夫人在里间说着话,棠宁则是在外面招呼着傅来庆和钱绮月他们,同来的还有文信侯夫人膝下的二娘子周玉嫦。 周二娘子跟钱绮月性子南辕北辙,丝毫没有武将家出身的模样。 她说话轻言细语,性子温柔,穿着湘竹长裙走路时身形袅袅,头顶带着的步摇轻晃时,几乎未曾大动过,哪怕点茶倒水时,那流苏都安稳落在她白皙端秀的脸侧,倒是比钱绮月更像是文臣家的女儿。 “我听阿月提起过县主好多次,早就想要来见见你,只是之前一直没寻着机会。”周玉嫦说话温温柔柔“今日一见,县主果然如阿月所说,好看极了,叫人瞧着就亲近。” “阿月姊姊尽会说些甜言蜜语哄着人开心。” 棠宁笑着说道“周姊姊也别叫我县主了,跟阿月姊姊一样唤我棠宁或者阿宁都可以,我往日没什么朋友,难得跟周姊姊投缘,你若有时间尽管过来就是。” 周玉嫦有些不好意思““那我过来的勤了,阿宁别嫌弃,不瞒你,我早就想着你这里那些书了,只是之前与你不相熟,不敢贸然上门借阅。” 棠宁见她脸颊微红的样子顿时笑起来,这文信侯府的女娘倒是个性子内敛的,而且她这么明白说了目的,反倒叫人心生好感。 她故意玩笑道“周姊姊别客气,你没瞧着阿月姊姊隔三差五就过来蹭吃蹭喝,我都不嫌弃,何况只是看书......” 钱绮月扭头伸手就掐她脸颊“好哇,小海棠,你敢编排我!” 棠宁笑着闪躲“哪有,是张婶念叨你。” 张婶是棠府的厨娘,一手饭菜做的极好,特别是肉食,总能做出不一样的花样,钱绮月口味偏重,喜食肉类,每次来时都能吃得格外满足。 钱绮月见她取笑自己,不罢休地扑了过去“你就是取笑我。” 棠宁被她挠得咯咯直笑,连忙举手反击,二人笑成一团。 钱绮月时常骑马甩鞭子,又学过一点儿功夫,力气大些,棠宁闹不过她,笑的喘不过气连忙求饶后退。 钱绮月闹着想要去抓她,起身时却勾到了桌脚,踉跄着对直就朝着身前桌子上跌了过去。 “小心。” 坐在对面的傅来庆见身前有人扑过来下意识想要伸手扶一把,可瞧着钱绮月那脸,他又快速将手收了回来朝后退开。 钱绮月原本想要抓着支撑的手落空,一个没站稳啪叽一下撞在桌上。 “你干嘛?!”钱绮月抬头就瞪眼,见傅来庆缩着手,她撑着桌面站稳就怒道“傅来庆,老娘是鬼吗,你躲什么躲?!” 傅来庆吓的一缩脖子“我没瞧见,是失手......” “我呸!” 钱绮月啐他一脸,她明明看到这姓傅的瞧见有人栽倒是先伸了手的,看到她才又把手收了回去,她气的剜了他一眼“你当我眼瞎?!” 女授受不亲......” 钱绮月面无表情,只盯着他“继续编!” “......” 傅来庆尴尬,被她瞧得说不下去。 他真不是有意的,只是上一个“不小心”碰了这钱小娘子的人,差点被她三个哥哥和亲爹掀了家里房梁顶,他可是亲眼看到钱小娘子那出神入化的演技,瞧见她是怎么糊弄她父兄差点坑死了陆家。 他刚才真的就只是条件反射,等回过神来,钱小娘子已经摔了。 见傅来庆一副怂兮兮的样子,满是求救地看向自己,棠宁忙拉着钱绮月“阿月姊姊,你有没有撞着?” 钱绮月狠狠瞪了傅来庆一眼,扭头这才揉了揉胳膊说道“没事,就是这姓傅的碍眼。” 傅来庆“......” “傅家那么多女娘,傅老夫人不带,怎么带他过来。” “......我只是顺路才送祖母过来......” “没跟你说话!” 钱绮月板着俏脸,凶神恶煞。 傅来庆“......” 委屈,但不敢说话。 第582章 第582章 周二娘子瞧见被凶的快要缩成一团的傅家郎君,忍着笑上前安抚了钱绮月两句,等将人哄着气哼哼地坐下之后,她才说道“好啦,傅郎君也不是有意的,对了,你们知道四皇子落马的事吗?” 钱绮月果然被转移了心神,棠宁则是诧异“四皇子落马?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日,这事傅郎君应该知晓。”周二娘子说道。 见棠宁杏眼望向他,傅来庆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才说道“昨日纪王府的小郡主相看,纪老王妃在西郊马场办了场马球赛,邀了京中不少人过去,四皇子妃跟纪王府的小郡主关系好,四皇子就陪着她同去。” “当时二皇子也在,四皇子不知道为什么跟他起了争执,两人便都上了场,结果四皇子惊马从马上摔了下来,好在旁边的人反应快,及时将人拖了出来,要不然真就出了事。”他顿了顿道“当时小钱大人也在。” 棠宁看向钱绮月“是你阿兄?” 钱绮月撇撇嘴“对,是大哥。” 钱青冉早年就外放,留在京中的时间不多,先前回京述职,如今被安排进了工部,他瞧着温文儒雅斯斯文文,谁都没想到他马上功夫居然也十分了得。 据说当时要不是他拉了四皇子一把,给了其他人救人的机会,四皇子怕是早成了马蹄子下的亡魂。 钱绮月不喜欢陆家人,连带着皇后和四皇子也不喜欢,可她也明白昨儿个那种情况,要是四皇子真死在马场上,她阿兄和在场所有人怕都逃不掉干系。 钱绮月嘟囔说道“我听大哥说,四皇子虽然被救了出来,不过在马下被拖行了一路,脸上身上都受了伤,出了这事之后,纪王府那边也慌的不行,忙着就散了马球会,就将人送回京城找了太医,今天一大早纪王府的人就到我们府上致谢。” 纪王府的文庆郡主往日眼高于顶,瞧着谁都看不上眼,结果今早拉着她时那叫一个亲热,一口一个阿月妹妹,还话里话外打探她大哥,那副热切样子让她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位郡主格外任性,早前为跟人争夫婿还曾打死过人,结果抢到手了又觉得不好,强行把婚约给闹没了。 钱夫人眼瞅着纪王府的人像是盯上了她儿子,半点不想招呼他们,这才借口要来积云巷带着钱绮月出了府。 傅来庆听着钱绮月的话咋舌“那纪王府的小郡主莫不是相看上了小钱大人?” 钱绮月连忙“呸呸呸”,瞪眼说道“你可别 晦气我!” 就文庆郡主那样的,她可不想要她当她嫂嫂,她大哥得憋屈死! “不过这几天四皇子倒霉的很,先前在他自个儿府里摔跟头砸破了脑袋,这才没多久又落了马,听说宫里头皇后娘娘那边也不消停。” “就前儿吧,凤禧宫里死了个宫女,说是偷了皇后的东西自尽的,可是宫里却有消息传出来说,那人是被吊死在了皇后娘娘寝殿前的横梁上的。” 周二娘子听的有些震惊“是谁干的?” 钱绮月说道“不知道,只听说凤禧宫换了一批宫人,还打死了两个太监。”她扭头“棠宁,萧督主跟你说过吗?” 宫里的事,萧厌应该比他们更清楚。 棠宁摇摇头“阿兄提了一句,没细说。” 几人闻言也没多想,毕竟这么血腥的事情,棠宁一个小女娘,萧厌不跟她多说也正常。 钱绮月靠在桌子上嘟囔“皇后和四皇子都跟着倒霉,指不定是招惹了什么脏东西呢,算了,不提他们,没得晦气。” 傅来庆却是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眼棠宁。 皇后母子出事是从四皇子查了陆家之后,接二连三的总不会是巧合,舅爷爷先前总说棠宁聪明急智,她不会看不出来才对...... “傅来庆,你看棠宁干什么?” 傅来庆连忙移开目光“没什么。” 钱绮月“哼”了声,俏眼瞪他“我警告你,别起歪心思!” 傅来庆“......” 他心里头那点儿爱慕的火苗苗还没起来,就被棠宁亲手掐了,他哪还有什么歪心思。 “钱小娘子,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傅来庆告饶。 钱绮月“你看我信你?” 傅来庆“......” 见钱绮月抱着棠宁胳膊就跟她叽叽咕咕,时不时还睨他一眼,傅来庆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跨着脸。 委屈。 第583章 第583章 相比外间的热闹,凤禧宫里气氛沉闷至极。 那夜的惊吓让陆皇后当真病了一场,哪怕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她脸上依旧病气未散,凤禧宫上下宫人走动时都是尽量放轻了脚步,就连金枝和德顺也都大气不敢出。 四皇子脸上伤口斑驳,猛地怒吼出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孙太医苦着脸“殿下落马的时候伤到了腰脊,老臣已经尽力医治了,可这伤的地方实在是救不回来,殿下往后怕是会有高低足......” “砰!” 四皇子抓着手边的东西就朝着孙太医砸了过去,坐在床上死死瞪着他“你骗我,我怎么可能跛脚,你骗我!” 孙太医眼疾手快的退开些,瞧着跟疯了似的的四皇子,满脸惊惧。 陆皇后忙叫德顺压着四皇子,扭头看向孙太医“四皇子只是落马擦伤了一些,前两日何太医过来诊治的时候还说无碍,如今怎会突然变得这般严重?” 孙太医欲言又止,见皇后厉色,他才压低了声音“殿下落马时就应该伤了腰,否则这几日不会连地都下不了,可他腰上伤处一直未曾用过药,而且寻常外伤几日修养,伤口早就应该已经结痂,可是殿下这脸......” 他迟疑了下,瞧着四皇子脸上那些伤处因为他太过激动撕扯下渗出来的脓血,连忙低头道“殿下脸上伤处起了脓症,寻常擦伤不该如此,许是何太医用药不同,不如娘娘寻了何太医过来问问?” 陆皇后猛地看向德顺,德顺脸色发白“何太医这两日都没当值,奴才去问了何家的人,说是何太医家中老母亲病重,回乡省亲去了。” “奴才没找到何太医,才请了孙太医过来。” 皇后和四皇子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何翁然,他害我,他竟然敢害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四皇子满眼狰狞,嘶声怒吼。 孙太医见他脸上血迹渗出的更多,连忙急声道“快,快压住殿下,别让他乱动,要不然牵扯到腰上伤势,若是再严重下去怕是往后连路都走不了了。” 皇后闻言大惊,连忙让德顺和金枝上前压住四皇子,可四皇子太过急怒,根本就听不进别的话,眼见着他挣扎着愈烈,脸上伤口裂开,那脓血几乎染红了脸上白纱。 “打晕他!”陆皇后厉声道。 德顺连忙出手,一掌拍在四皇子后颈上,原本挣扎的人这才安静下来。 扶着四皇子躺下,陆皇后看着满是凄惨的皇儿只觉心痛至极,她扭头沉声道“孙太医,四皇子当真没得救?你若是能帮本宫医好四皇子,想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答应你。” 孙太医跪在地上满脸苦涩“皇后娘娘,不是微臣不治,是微臣真的治不了,如果早上三、四日,殿下落马后立刻就叫微臣过来,微臣还有个五、六分把握,可是先在......” 对着皇后那张几乎掩不住戾气的脸,孙太医低头“微臣医术不精,不如皇后娘娘再问问太医署其他人,或是在外间寻一寻治疗骨伤的圣手,说不定能让殿下恢复如初。” 陆皇后闻言却脸色更加不好。 第584章 第584章 太医署里孙太医已是医术极高之人,否则也坐不到副院判的位置,她若再寻别的太医,先不说能不能比孙太医更好,岂不是将皇儿废了的消息闹的人尽皆知,至于去找外头那些医者,就算要找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回来的,难道要拖到四皇子的腿彻底废了吗? 陆皇后死死掐着掌心“本宫是相信孙太医医术的,还请孙太医尽力医治四皇子。” “可是殿下......”孙太医嘴唇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道“殿下的腿会留隐疾,面上清楚脓疮之后怕也会留疤…” 一位皇子,跛了脚,毁了容。 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清楚。 陆皇后脸上白的厉害,与之相对的是那双黑沉沉满是渗人的眼睛“劳烦孙太医了,只四皇子的伤势,本宫不想让旁人知晓。” “娘娘......” 孙太医想说这事瞒不了多久,可见陆皇后满眼阴沉,怕自己再多说话会小命不保,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低头“微臣明白,微臣绝不会与人提及此事,只是殿下伤势并非微臣一人知道,若旁人从其他处得知......” “放心,只要你不开口,就算消息泄露,本宫也不会怨你。” 孙太医闻言这才放心下来。 四皇子脸上本只是严重些的擦伤,可这几日“用药”之后,伤口恶化下来,那血肉黏着脓液几乎腐蚀了半张脸,孙太医小心翼翼替他清理了脓疮,待到将腐肉剥离,露出新鲜血肉时,他半张脸都被鲜血覆盖。 见四皇子晕厥时依旧下意识喊疼,陆皇后红着眼睛,眸子里都染了血色。 等将四皇子的脸处理干净,重新上了药后,孙太医又替四皇子诊治了一番他腰腿,待收回银针时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孙太医累的满头大汗,却还是将往后用药的方子给了皇后。 “这是四皇子接下来要服用的方子,娘娘稍后让人去太医署取药,拿回来自己煎服,至于这方子,微臣也会复写一份留在太医署脉案局内,娘娘若寻到更好的大夫,随时可以前往翻看。” 陆皇后听懂了孙太医是在主动让她随时检验方子,自己煎药以防小人下手,她神色温和了些“麻烦孙太医了。” 等命人将孙太医送出去后,陆皇后才命金枝和德顺替四皇子擦洗了身上,待重新替他换好干净衣裳,陆皇后才起身从后殿走了出来。 “把程平带上来。” 德顺连忙应声 ,转身出去没多久,回来时身后就跟着一人,手中提着血淋淋的程平。 他手指被上过棍夹,后背也被打了板子,血迹落在地上红彤彤的。 程平被甩在地上后,就连连磕头“娘娘,奴才......奴才没有背叛殿下,奴才自幼就跟在殿下身旁,生死荣辱全系于殿下一人身上,奴才绝不敢做吃里扒外的事情。” “没照顾好四皇子,没及时拦着他涉险,让主子受伤就是你的过错!”陆皇后寒声道。 程平脸色惨白,看着皇后满眼寒霜只觉心颤。 第585章 第585章 “奴才拦了,奴才真的拦了殿下,那日马球会奴才和四皇子妃都劝着殿下不要上场,是二皇子一直激怒殿下,又借着先前衡廷阁那日的事情嘲讽殿下,殿下才会气怒之下非要上场。” “奴才本想陪同保护,却被二皇子讥讽殿下离不开奴才这个太监,还说贵人赛球轮不着我一个奴才上场。” 皇后垂着眼“衡廷阁是什么事?” 程平低声道“就是那日殿下去陆家之前,跟萧督主约在衡廷阁见,谁知意外撞见了二皇子与京中几个纨绔议论殿下和陆家,那些人说殿下失了陆家依仗不如从前,还说殿下如今是丧家之犬,只靠着娘娘强撑着脸面,怎还有脸奢想皇位。” “殿下大怒,跟二皇子起了冲突还动了手,是后来萧督主赶来才拦住了他们。” 程平身上伤的重,说的太急有些喘息“陛下让殿下去查陆家的事,殿下起先是不愿的,可后来从衡廷阁出来,殿下临时起意进宫来寻娘娘,结果绕过坊市人太多,奴才换路进宫时,就碰到了二皇子和冯家的人,还有府里的白姨娘......” 他将那日的事告诉了陆皇后,还有白姨娘的身份。 陆皇后沉声问“你是说,那白姨娘是陆家的人?” 程平低声道“奴才不敢撒谎,那日奴才和殿下亲眼看到二皇子跟冯秋荔一起,事后白姨娘又鬼鬼祟祟去见了他们,奴才照着殿下的吩咐擒了白姨娘,用了些手段才从她嘴里知道,白姨娘根本不是什么小官之女,而是陆家从旁支挑选过来从小养到大的棋子,就连殿下去她房中所食所用都被下了药。” “这事为何不告诉本宫?!”陆皇后厉声问。 程平脸色变化一时不敢说话。 “还敢吞吞吐吐,德顺!” 见陆皇后身边的太监朝他走过来,程平顿时一激连忙急声道“是殿下不准奴才告诉娘娘的,白姨娘给殿下下的那些药能让男子精血旺盛,日日御女,可是一旦用多之后却十分损伤身体。” 白姨娘温柔解语,又颇有才气,加之一副身子柔弱无骨,床笫间吊着嗓子妩媚放浪时,有着与白日里全然不同的大胆。 四皇子觉得新奇火热,很长一段时间都宿在她房里,每每见她都忍不住与她欢好。 那些药药性十分霸道,用时可让四皇子龙精虎猛,可一旦停了那药,药性反噬之下,四皇子床笫之事不仅大不如前,甚至还隐有一些不举之像,哪怕对着府里如花似玉的那些个女子 ,他居然都没了性致。 四皇子慌了,忙叫府医看过,只说他是被凶猛药性伤了身子,而且对那药有了依赖,若是往后不能继续服药,恐怕连女子都碰不得,四皇子大怒之下差点没打死了府医,又怎会让他将这种事情告诉皇后。 陆皇后今日本就受了重击,眼下听闻四皇子居然“不行了”,她整个人险些晕厥过去。 “娘娘!”金枝连忙扶着她。 陆皇后强压着脑中晕眩“那药,是陆家给的?” 程平说道“奴才不敢妄言,白姨娘亲口交代,那药是陆家二爷给她的,送她入府时也曾叮嘱让他不择手段留下殿下的血脉。” “事后殿下怕冤枉了陆家,还曾暗中查过,白姨娘入府之后每隔五日就会跟一个叫奉三的人见面,从他手里拿取那些药物,奴才带人顺着那人查去,那奉三的叔父在陆家当差,奉三虽未入陆家,可的确在替陆家做些跑腿的事情。” 第586章 第586章 程平知道陆皇后手段有多狠,也知道她有多在意四皇子这个儿子,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娘娘,奴才不是没有护着殿下,实在是陆家和二皇子歹毒。” “陆家那边分明早就起了旁的心思,想要舍了殿下和娘娘,他们知道就算有了陆家和皇室血脉的子嗣,那孩子想要长成也需多年,眼下他得推一人保陆家周全,所以选了毫无依仗的二皇子。” 其他皇子都有母族,身后或多或少都有势力,就算得陆家辅佐将来得了大位,陆家也得不到太多回馈,惟独二皇子,他母妃是贱婢宫侍出身,身后毫无依仗。 只要二皇子能登基,陆家就能如当年辅佐陛下那般,得到最大的好处,把持朝权维系陆家地位。 陆皇后身子摇摇欲坠,整个人踉跄着几乎要站不稳,可到底还是稳住心绪“你说衡廷阁那日,四皇子跟萧厌约在那里?” “是。” “那后来进宫呢,可是萧厌提的?” 程平愣了下,摇摇头“不是,萧督主当时曾出言挑拨娘娘和四皇子关系,殿下为了取信他佯装信了,还故意摆出对娘娘的恼怒。” “奴才跟殿下出来后本是要回皇子府的,是殿下想要与娘娘商议陆家的事,才临时起意进宫,到了坊市那边,也是临时决定换路。” “娘娘,萧督主未曾做过什么,是二皇子和陆家想要害殿下,是他们联手做局,奴才死不足惜,可是殿下遭小人陷害,求娘娘定要替殿下报仇!” 程平脑袋磕的砰砰作响,额前很快就见了血迹。 陆皇后听着程平的话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见她默不吭声,金枝连忙示意德顺堵了程平的嘴,将人拉了下去。 等殿中安静下来,金枝才低声道“娘娘是怀疑,衡廷阁那日,萧厌算计了殿下?” 陆皇后低声道“那阉人从不做无用之事。” 他一边跟她示好,一边却又挑拨她跟四皇子关系,就连四皇子突然去查陆家的事,怕也是他在皇帝面前进言,哪怕后来那些事情跟他无关,他也决计没有什么好心思。 “那陆家......” “砰!” 皇后猛地一拍桌子,脸色狰狞“陆家,陆崇远!!” 她原没想要做那么绝,原没想要毁了陆家,可是陆崇远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她的皇儿,不该毁了她所有的希望。 瘸腿毁容,没了子嗣,她的皇儿彻底废了。 “金枝,让人去告诉萧厌,本宫要见他。” 第587章 第587章 萧厌听闻凤禧宫传话时,正被钱宝坤缠着说着陆肇的事。 打从陆肇被移交刑部,陆崇远又归朝之后,钱宝坤也被迫将关于漕粮一案查来的那些东西移交了出去,短短几日,陆肇就被定罪,一人扛下了所有事情,撇干净了整个陆家。 钱宝坤简直气到不行。 “那刑部的那几个龟孙子,摆明了偏袒陆家,漕粮的案子明明还有那么多东西可挖,证据都还没找全,可他们却视而不见,居然任由陆肇揽了罪名就想要把这案子给过了?!” 他气的眉毛乱飞,在原地打转,喉咙里喘气都是带着火的。 “还有关氏那事,她替铖王和兵部牵线,是怎么牵的,陆家船只走运铁矿是谁经的手,她一个陆家大妇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就连那陆执年和谢寅的身世都没查清楚,可陛下倒好,他居然就盖棺定论了,还让铖王明日处决!” 要不是知道皇帝不可能跟铖王搞些什么不该搞的,他都快怀疑跟铖王苟且的是不是皇帝了,要不然他脑子进水了,这么积极定案干什么?! 钱宝坤是真的憋着一口气,要不是顾忌他是皇帝,他能将安帝天灵盖都骂翻。 见萧厌只翻着手中的东西不说话,钱宝坤“噔噔”几下走到他身旁,一把将他手里的东西摁在桌上。 “我说你还有心思看这些,你知不知道陆肇一旦定罪,再想要找陆崇远的麻烦就难如登天。” “你先前逼得陆家几乎走投无路,陆崇远一旦翻身定然不会放过你,而且陛下这几日突然对你冷待,不仅将漕粮案子移交刑部,就连旁的事情也不准你插手!就那个宋瑾修......” 他说话时气的指着外面,像是指着宋瑾修的鼻子,脸上全是厌恶。 “他之前还口口声声要帮你拿下陆家,可如今呢,陛下让他帮刑部审案,让他指证陆肇,他倒是干脆利落就顺了圣意,更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讨好了陛下,接连两三日陛下都连连召他进宫。” “那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你就不怕他真得了陛下看重,以后跟你翻脸?!” 萧厌听着钱宝坤义愤填膺,那怒气直奔脑袋顶,他出声安抚“钱伯父稍安勿躁。” “我安什么安!” 钱宝坤瞪了他一眼,一挥袖子一屁股坐在他身旁“我倒是无所谓,反正管着户部,旁人也动不了我,可是你要是真被陛下厌弃,被陆家找着机会,他们肯定会趁机要了你的命!” 萧 厌听着他的话,看着钱宝坤那满是怒气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他难得露出个笑脸“伯父难道觉得,陆肇一死,陆家就当真安然无忧?” 钱宝坤一愣“什么意思?” 萧厌看着他“您就没想过,陛下为什么会在陆家的事上突然改了心意?” 钱宝坤闻言皱眉,他就是想不明白这事,明明安帝对世家早有铲除之心,为什么会心意大变。 萧厌伸手提着茶壶倒了些茶水递给钱宝坤后,才说道“陆崇远进宫那日,曾跟陛下提起过当年辅佐之恩,论理陛下是最为厌恶世家的人以从龙之功要挟于他,可偏偏这次他却退让了,还主动保全陆家,您觉得是因为什么?” 钱宝坤微眯着眼“你是说,陛下当年登基......”得位不正? 他被自己突然生出的念头惊着,蓦地抬头看着萧厌。 萧厌神色懒懒“这世上能叫君王妥协的,必然不是寻常之事,而陛下登基路上几次坎坷荆棘,皆是受陆家助力才得以安稳铲除渡过,陛下要保的从来都不是陆家。” 第588章 第588章 “他与陆家有了默契,各退一步,我们这个时候再去追究,便不是对付陆家,而是对付陛下了。” 钱宝坤脸色变化,安帝为什么登基,那是因为戾太子犯了众怒谋逆,而当年查惩此事的便是陆家。 “难道当年戾太子......” “嘘。” 萧厌朝着钱宝坤看了一眼“有人来了。” 钱宝坤连忙噤声。 片刻后,外间有脚步声传来,却是有人进来传话,说是凤禧宫里递来消息,皇后想要见萧厌,询问四皇子落马的事情。 钱宝坤扭头看他“四皇子落马不是意外吗,皇后见你干什么?” 萧厌摇摇头“不知道。” 钱宝坤沉凝“你小心点儿,皇后毕竟是陆家人。” 萧厌闻言笑了声“皇后是姓陆,可未必是陆崇远的那个陆,钱伯父是忘了四皇子先前带人搜陆家逼死关氏的事了,陆崇远可没有那么大度。” 他站起身来“我去一趟凤禧宫。” 钱宝坤却忧心忡忡,特别是刚才突然得知戾太子的事或许是有隐情,更叫他心底难安,他忍不住道“反正你当心些,别叫人算计了。” 萧厌笑了笑“知道了,钱伯父稍坐,我去去就来。” “缙云,让人给钱尚书奉茶。” ...... 萧厌去凤禧宫时,四皇子中途疼醒了一次,那脸上剜掉脓疮的疼痛,让他惨叫声不短。 陆皇后好不容易哄着才叫他安静了下来,让人给他用了汤药又睡着后,她才脸色不好地从后殿出来,绕到前面看到站在殿中的萧厌时,就陡然厉了脸色。 金枝将殿中之人全部遣了出去,德顺亲自守在殿前。 待里头再无外人,陆皇后才怒声道“萧厌,你可知罪?!” 萧厌并未被她吓到,反而只似笑非笑地扬眉“皇后娘娘这问罪问的稀奇,本督做了什么值得娘娘这般动怒。” “你还敢狡辩,那日陛下突然让四皇子去查陆家,是不是你和荣玥勾结撺掇圣上,还有衡廷阁,你故意约了四皇子跟你在衡廷阁见面,让他跟二皇子起了冲突,甚至撞见后来的事。” 陆皇后死死看着萧厌“你无须狡辩,若非你故意挑拨本宫与他关系,他不会急着进宫,更不会撞见后来的事情,你是故意让他遇见了白姨娘他们,故意让他激怒之下去了陆家。” “若非是你 ,他也不会跟二皇子赌气之下进了马球场,结果险些丢了性命!” 第589章 第589章 萧厌懒懒站在殿中,抬眼瞧着上首竭力震怒的陆皇后,神色淡然“皇后娘娘这就是欲加之罪了。” “本督那日进宫时,陛下已经知晓陆家事,是陛下御口亲言让四皇子去查陆家的,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陛下。” “至于本督约他在衡廷阁相见,不过是因为那里安全,寻常人难以打搅,倒是皇后娘娘说的什么白姨娘,本督听都未曾听过。” 萧厌说起话来言语嘲讽“四皇子落马,怪他骑术不精却要与人争锋,本督既未教他骑射,又未曾在场,皇后娘娘爱子心切却也不该胡乱拿人问罪,若叫人听了去,只会觉得娘娘无能迁怒。” “你!” 陆皇后死死看着萧厌,只觉心头怒气翻涌。 萧厌却对她怒气视而不见,他神色懒散着折了折袖口“皇后娘娘召本督过来若只是问这个,那本督可没功夫奉陪。” “本督事忙,就先走了,皇后娘娘请便。” 见他只一颔首就全当是行过礼了,转身就想朝外走去,陆皇后寒声道“四皇子废了。” 萧厌脚下一停,扭头看向陆皇后,眉心紧蹙。 “废了?” 陆皇后脸上流露出伤痛“西郊马场四皇子坠马的事萧督主应该知道吧,四皇子那日便伤了腰脊,却被先前替他医治的那位太医隐瞒,他更在四皇子所用药物之中动了手脚。” “四皇子的脸毁了,往后就算医好也会跛足。” 萧厌面露几分愕然,随即皱眉问“替四皇子看诊的是谁?” “太医署的何翁然。” “陆家的人?” 陆皇后点头,那何翁然跟陆家关系极近,当年她嫁入皇子府后,就一直跟随左右,后来安帝登基后,何翁然便也顺理成章进了太医院,这些年一直都负责替她看诊。 她对何家关照颇多,也几番施恩何翁然。 何翁然这些年跟陆家早少了往来,对她忠心至极,可谁能想到,他忠心是假,效忠的主子依旧是陆家。 陆皇后一想到这里就悔恨至极,她看着萧厌说道“本宫听说萧督主这几日都未曾进宫伴驾,陛下身边也似有了新人,陆家的案子就要了结,以陆崇远心性,等陆家缓过来后,他定会报复萧督主。” “本宫和四皇子与他血脉亲缘,他尚且能够如此绝情,到时若换成萧督主,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对你?” 萧厌眉心轻蹙,沉默片刻才说 道“不劳皇后娘娘操心,本督跟陆家早就不死不休,他们不放过本督,本督也未必会放过他们,皇后娘娘好生照顾四皇子吧,那何翁然本督会命人去捉拿。” 他朝着皇后拱拱手“皇后娘娘若是没别的吩咐,本督就先告辞了。” “怎么,萧督主利用完本宫,如今连表面功夫也不愿做了?”陆皇后讥讽。 萧厌回头皱眉看着皇后。 陆皇后说道“本宫这段时日一直在想,萧督主为何会对世家之事这般在意,从你入朝得势开始,你便将世家视为眼中钉,明知对付他们九死一生,你却百般算计千般筹谋,甚至为了毁了世家在朝堂根基从不给自己留半分退路。” “世家不是没有拉拢过你,以萧督主的聪明,若只为权势前程,断不该如此,可是你对世家的狠绝从无半点留情,更是远远超过一个臣子为君分忧,替陛下铲除隐患所该做的。” “到底是什么仇怨,让萧督主至此?” 第590章 第590章 萧厌眸色瞬冷“皇后娘娘想说什么?” 陆皇后留意着他脸上神色,轻声说道“本宫只是好奇,你短短几年便能从底层爬起,一路成为陛下心腹,手握大权、倾贯朝野,那区区萧家怎么能养出你这般出色的儿郎。” “本宫派人去查了萧家底细,可有意思的是,萧家那位嫡次子早在幼时便已夭折,本该因为苛待幼子被萧督主弑父的那位萧家主,还有那些据闻被你灭族的萧家族人,居然也改名换姓出现在别的地方。” 陆皇后似是抓住他把柄,一字一句“二十三年前,贺家三房嫡女,曾下嫁于萧家长子,也就是那位声名狼藉的萧家家主萧晋安。” “贺家灭门之后,那位贺家女为保萧家上下周全自缢而亡,可萧家本该早已夭折的那个次子却突然死而复生。” “萧家对外只说,那孩子幼时病弱被送往别庄养着,可既这般在意他周全,又怎会接回府中后百般苛待?” 皇后一瞬不瞬地看着萧厌“世间之事总有缘由,萧督主,你说本宫是该叫你萧二郎君,还是贺家郎君......” 唰! 陆皇后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原本立于殿前的萧厌就已经突然闪身到了她跟前,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柄软剑直抵皇后颈间。 “皇后娘娘!!” 金枝大惊失色。 皇后却是厉声道“别过来!” 待金枝停下来满是担忧看着这边时,皇后才抬眼对着萧厌却是冷静说道“你今日过来,是本宫命人去传的你,别说瞒不住宫中人,就连一直盯着本宫和你的陆家那边恐怕也已经知晓。” “你若是伤了本宫,不仅走不出这凤禧宫,就是陆家那边也会拿着此事要了你的命,萧督主想必不会舍本逐末......” 唔! 萧厌黑眸之中戾气横生,手中朝上一顶,陆皇后便疼的低哼了声。 颈间有什么顺着肌肤淌了下来,陆皇后有一瞬间的心慌,可她还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放柔了声音。 “萧督主何必冲动,你的这些事情只有本宫知道,本宫也未曾告诉过其他人。” “你隐姓埋名,不惜让萧家举族隐匿,自己身负残缺百般忍辱进了宫中,难道就只是为了逞这一时之快?” “本宫查你身份,只不过是想要跟萧督主合作而已,你想毁了陆家他们替贺家复仇,本宫亦想替四皇子讨回公道,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不 是吗?” 萧厌冷眼看着陆皇后半晌,就在陆皇后以为她赌错了时,颈上横着的剑却是突然退开。 金枝连忙上前拿着帕子掩住皇后颈上伤口。 萧厌手中朝后一抹,那软件便瞬间归于腰间,藏入腰间碧玺鞶革之中,他抬眼看向皇后。 “倒是本督小瞧了皇后娘娘,这些年查本督底细的人无数,惟独皇后娘娘能有收获。” 他等于变相承认了自己身份。 陆皇后闻言神色猛地一松,腿脚有些发软的同时,眼底忍不住露出欣喜。 她赌对了! 第591章 第591章 陆皇后心里松懈下来,心知今日最冒险的关卡已过,满是庆幸地捂着颈间缓声道“本宫能查到这些,也只是意外而已。” 当年贺家被灭时,主支旁支千余口人几乎全部在册,不仅是京中贺家,就连不在三族之中的旁系,陆崇远他们为保万无一失,也几乎是将他们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萧厌屡屡在她面前流露出对陆家仇恨,也屡次提过跟陆家不死不休,陆皇后察觉他针对世家手段太过,便派人去查他底细。 谁知这一查却意外得知萧家跟贺家二十几年前居然是有过姻亲的,而且她寻到了一位二十年前曾在萧家伺候过的老人,才得知萧家那位嫡次子出生后没多久就已夭折。 萧厌的身份是假的,那他百般针对世家的狠厉,也让他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陆皇后手中的人有限,又有陆家困着,根本不敢大肆去查,她只是将这事当成了最后的底牌,打算关键时候拿出来拿捏萧厌,可怎么都没想到,还没等她查清楚,四皇子就出了事。 陆皇后其实并不知道萧家那些人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确定萧厌身份,她刚才只是在赌。 赌错了,不过是错失先机。 可一旦赌对了,她就能替她自己和皇儿找到最有力的盟友。 显然,她赌赢了! 陆皇后手中染了些血迹,却丝毫不在意脖颈上伤口“萧督主的身份,只有本宫和金枝知道,连四皇子都不知晓,本宫愿意替萧督主保守秘密,也愿意助萧督主一臂之力。” 萧厌嘲讽“皇后自身难保,还想帮本督?” 陆皇后丝毫不恼“本宫相信只要萧督主愿意出手,本宫和四皇子困境自然能解。” 萧厌闻言只嗤笑了声没说话。 陆皇后自然看清他眼底讥讽,只继续说道“当然,只要萧督主愿意护着本宫母子,本宫也会拿出让萧督主满意的酬劳,想来萧督主也看得出来,陛下对陆家态度大变,陆崇远也好似拿住陛下把柄才能重归朝堂。” “你想对付陆家,光靠着漕粮的案子和那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是不可能的,陆家手里握着陛下最紧要的秘密,若是鱼死网破之下,陆家没有好下场,陛下那皇位也会动摇。” “陛下不会让人威胁到他自己,除非有什么能将陆家置于死地,让陛下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护着他们,否则陆家永远都是百足之虫,你能让他们元气大伤,却根本毁不掉他们。” 萧厌听着皇 后的话,脸上神色总算有了些变化,他抬眼冷淡“只是说说,谁都会,皇后娘娘想跟本督合作,至少也得拿出让本督心动的东西。” 皇后闻言顿笑“自然有。金枝。” 一旁金枝转身朝着里间走去,片刻之后,她捧着个陈旧的匣子走了出来。 第592章 第592章 皇后解下腰间挂着的锦囊,从里面取出一枚钥匙,连带着一起放在盒子上,让金枝递给了萧厌。 “这是墨家传人打造的机巧盒,若无钥匙强拆,隔层放置的毒物会立刻毁了这盒子里的东西,也会毒杀强开这锦盒之人。” 萧厌看了一眼未曾接过,皇后便知他是在防着自己,示意金枝拿了回来,她亲自打开那匣子之后,取出里面的东西交给金枝,让她送去给了萧厌,这一次,萧厌未曾拒绝。 那是一张白色绢帛的血书,下面还有一封染了血迹的信,萧厌先是拿着那血书看了起来,那干涸的血迹形成的字迹潦草却不凌乱,间或还有大滩的血滴落在绢帛上,却依旧能让人看清楚里面所写的东西。 下面那封信里则更加规整一些,里头的字迹清晰明锐。 “二十年前,南地水患,戾太子谢天昭奉先帝之令前往南地赈灾,运送灾银和赈灾粮食的官船却在豊江下游一处汹涌河道突然凿沉,满船钱粮连带着船上一百二十七名押送官兵全数沉入江中,当时还是五皇子的陛下以及陆崇远等官员随行,因戾太子想要巡查周围河道受灾情况另行乘船避开一劫。” “船沉之后,戾太子当即命人打捞,可那段河道汹涌湍急,只捞出寥寥无几的银钱,粮食几乎全数覆没。” “南地受灾已久,饿殍遍野,百姓满心期待朝中赈灾,却遭此意外,戾太子怕引起哗变命人封锁消息,传信回京让京中筹措钱银再次送往南地,先帝却因他押送不利震怒,加之朝中有人弹劾,第二批钱粮久久未动。” “戾太子无奈之下只得临时沿途‘征粮’、“筹银”,且变卖东宫旗下家产,以其母家贺氏一族拿出大笔银钱填补赈灾所需,才勉强稳住南地灾情。” 萧厌拿着那份血书指尖蜷紧,垂眼遮住眼底寒霜,只安静听着陆皇后说话。 陆皇后低声说道“贺家从中周旋,南地灾情缓解,戾太子抽出手脚便开始彻查沉船一事,可谁还没等他动作,荣江一带却突起疫情。” “为保其他人周全,也怕引起恐慌,戾太子不得不将荣江县城封禁,亦封锁瘟疫消息,原是想调集医者前往镇压疫症,却在此时,先前封锁的沉船之事宣扬开来,有谣言直指戾太子,说那船赈灾之物被太子私吞。” “本就勉强平稳下来的灾地瞬间暴乱,义军匪寇四起,戾太子成为众矢之的,先帝只得命其返回京中,将赈灾之事交给了五皇子,也是就如今的陛下,而当时戾太子回京之前, 曾命贺家三子贺文琢留守荣江县。” 陆皇后说到这里,抬头看向萧厌“萧督主应该知道,贺文琢死在了荣江。” 萧厌垂眸“说是被荣江暴民袭击。” 陆皇后嗤了声“不是被暴民袭击,而是被活活烧死在了荣江。”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戾太子回京后,五皇子只用不到一个月,就镇压了南地暴乱,解决了荣江疫情,将戾太子所留残局全数理的清清楚楚,为此得朝野上下称颂,第一次越过谢天瑜他们走到了人前。” “人人都道他不输戾太子,却无人知道他能那么快理清灾情,不是因为他有本事,而是因为他与当地官匪勾结,以强蛮手段镇压乱民,借戾太子之名让得南地血腥遍地尸骨横呈,弹压到极限时,再以他自己名义施放戾太子留下的赈灾粮款,将所有美名全揽于他一人身上。” “除此之外,他还火烧了荣江,以火油封城,井中下药,将患疫的,没患疫的,足足九千余人全数烧死在了荣江县城,包括当时留在荣江的贺文琢,以及数十位不顾安危留守城中的医者。” 第593章 第593章 萧厌手心猛地收紧,一旁的金枝也是听的震愕。 就算是陆皇后,再次提起此事时,也觉得当时瞧着软弱的安帝居然那般心狠。 那不是一两个人,是近万人,却全都被活活烧死,鸡犬不留。 陆皇后咽了咽口水,压下当年刚知此事的心悸,朝着萧厌继续。 “荣江大火之后,为毁灭痕迹,陆崇远命人破了荣江上游水阀,洪水灌入城中,将所有痕迹全数冲的一干二净。” “这封血书是荣江县令临死前留下的,上面写着下令焚城的陆崇远种种恶行,死前将其藏于府衙一处隐秘之地,被当年与陛下同行赈灾的前户部左侍郎岳洪昌意外所得。” “至于那封信,想来萧督主应该认得笔迹,是贺文琢在戾太子走后,察觉沉船一事与五皇子有关,命人查看捞出的沉船残骸,以及那些官兵尸体后有所异常,发现那些官兵皆是落水之前就已经身死,所以写给贺家家主的。” “贺文琢让贺家家主转告戾太子搜查当时户部粮仓,以及银钱拨转账册,还有那一百二十七名官兵底细,还让戾太子派人去查当时验尸的那些仵作。” 萧厌看着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只觉沉重至极“这些东西,怎会落到皇后手里?” 陆皇后沉默片刻,这信是被当时的七皇子谢天瑜截获,恰好她那日也在,便用了些手段将其哄骗到了自己手里,谢天瑜蠢的甚至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至于血书,岳洪昌本是想要用来拿捏陆家,借此平步青云,可却意外被陆崇远知道,岳洪昌被杀之前,她借着谢天瑜手中暗卫换走了这血书。 只是这些都不能告诉萧厌。 陆皇后只含糊说道“本宫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萧厌闻言顿了顿,就没再多问。 殿中一时安静至极,谁也没有说话,等过了一会儿,萧厌才将那血书和信整整齐齐地收好,放回了衣袖之中。 萧厌说道“这血书的确能扳倒陆家,顶天了能替枉死的三叔讨个公道,可于本督而言却无甚大用,皇后娘娘应该知道本督想要什么。” 陆皇后听他唤贺文琢三叔,思忖着萧厌恐怕是贺家长房或是二房之子,贺家长房的儿子当年死时已经年近二十,自然不会是他,倒是贺家二房那两个嫡出的儿子有一个跟眼前萧厌年纪相仿。 她心里猜测着萧厌具体身份,脸上却没露分毫。 “本宫知道萧督主是想要替贺家昭 雪,可贺家之事关乎戾太子谋逆,你应该知道那案子是先帝判下,牵连者甚广,绝无翻案的可能......” 萧厌满是冷漠看她“若非知道不易,皇后觉得本督会站在这里?” 陆皇后“......” 她紧拧着眉心“萧督主,想替贺家翻案,势必会牵扯到戾太子。” 萧厌淡漠“本督要的只是贺家昭雪,贺家上下千余口替戾太子赴死,早还了当年那份君臣之情,本督只想要恢复贺家往日荣光,让贺家上下得以瞑目,至于皇室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 他冷嘲了声“皇后这般帮本督,总不至于什么都不求。” “陛下已经老了,失了世家帮衬,朝臣之心,他就是个没了爪牙的老虎,当年之事若能翻案,丢的是先帝的脸,是陛下的脸,所有过错也都是先帝和陛下的。” “如今天下并不安稳,各地藩王皆有心思,一旦当年往事暴露,朝堂动荡之下,陛下想要保住谢家皇权,就不得不退位让贤,将皇位交给一位不曾参与往事,干干净净的新君。” 陆皇后听着萧厌的话心神一动,眼底透出几分野心“萧督主的意思?” 萧厌道“本督只要一份真相。” 陆皇后闻言却不满意“四皇子身有残缺…” 萧厌看她“那又如何?前朝钦帝貌若罗刹,身形奇矮不足马高,可谁敢说他不够英明?开疆拓土用的是脑子,不是脸。” 陆皇后放心下来,她要的就是萧厌这句话,只不过贺家的事情却有些棘手,贺家最大的罪名就是附逆戾太子谋逆,想要替贺家翻案,就等于是要替戾太子翻案,这其中凶险没人比陆皇后更清楚。 可是萧厌许给她的东西让她太心动,如今四皇子“废了”,前程尽毁,若不走这条路,他注定跟皇位无缘,而且陆家对她们母子已生杀意,一旦他们母子沦落边缘,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皇后绝不能让自己落到那般地步。 萧厌见陆皇后沉思,也没催她,只是开口道“皇后娘娘可以慢慢考虑,想明白了,再寻本督。” 见萧厌转身想要离开,陆皇后陡然出声“萧督主就这么走了?” 萧厌回头。 第594章 第594章 陆皇后沉声道“本宫几乎将所有底牌都给了萧督主,萧督主可未曾给本宫留下任何东西,若萧督主出尔反尔......” 萧厌挑眉看了她片刻,突地就笑起来“本督若真想要出尔反尔,就算留下什么,皇后娘娘又能对本督如何?” 他似笑非笑地睨着陆皇后难看的脸色“本督倒是想留点儿什么给娘娘,只是皇后娘娘这凤禧宫被人进的跟筛子似的,本督怕前脚刚留,后脚就到了陆家手上。” “皇后娘娘活腻了,本督还没有。” 陆皇后有些噎住,却又没办法反驳。 萧厌扬唇“娘娘放心,本督这人什么都不好,惟独重诺,本督可以用贺家枉死之人起誓,只要皇后娘娘能助贺家昭雪,助本督拿下陆家,本督定然送四皇子坐上那位置。” 陆皇后见他拿贺家起誓,神色放松下来“好,本宫相信萧督主。” 萧厌从凤禧宫出来,沧浪就侯在一旁。 德顺安静站在店门前,见他出来时恭敬垂了垂头,就退到一旁。 萧厌看了他一眼,就领着沧浪朝外走。 沧浪忍不住低声道“督主,您真要扶四皇子上位?” 萧厌摸了摸袖子里的血书和信,迎着刺眼的阳光微眯着眼“扶了又如何。” 江山日日能换新君,不过是个龙椅而已,他愿意扶他上去,也要看他坐不坐得稳。 一日,是坐。 上去就下来,也是坐。 他只说扶四皇子上位,可没说保他稳坐皇位。 ...... 陆皇后丝毫不知萧厌心思,她只知道跟萧厌达成协议,二人彼此知晓对方秘密,互成“盟友”,她原本因为陆家突下杀手而带来的压力陡然消解了大半,有了萧厌支持,就算没有陆家又能如何? 陆皇后绕到后殿,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四皇子,有萧厌支持,废了陆家之后,四皇子定能登上那位置,可是他们跟萧厌之间的关系却不够稳固,她得另想想办法,至少让萧厌不得不帮皇儿。 皇后垂眼时轻拧着眉心,当年贺家女嫁给戾太子,贺氏才会举族之力帮戾太子,陆家也是因为她嫁给安帝,才会辅佐他登基,可是萧厌这个贺家郎君却没有姊妹...... 她顿了下,也不对。 陆皇后陡然想起许久未见的宋棠宁。 “金枝,萧厌待宋棠宁如何?”陆皇后突然问。 金枝有些莫名,却还是如实道“视若亲妹,奴婢原还以为萧督主是将宋小娘子当刀,可后来她与陆家决裂,又跟宋家没了关系,萧督主却依旧待她极好,据说就连城南那边的书院,都是萧督主亲自命人盯着。” 那书院若是寻常办起来,少说半年,可如今才一个来月,就已经快要建成。 “萧督主对她极为护短,几次出手都是因为宋小娘子......”金枝顿了顿,想起宋棠宁如今已不是宋家人,该唤宜阳县主才是“反正奴婢瞧着,他二人就比亲兄妹也不差多少。” 陆皇后心神动了动,萧厌那般在意宋棠宁,若是她能跟了四皇子,岂不是能让萧厌与他们更近一步。 四皇子妃暂时不能动,她母家有兵权在手,关键时刻能帮四皇子,可若是四皇子侧妃,想来也足够了。 陆皇后动了心思“荣国公夫人设宴是在哪日?” “后日。” “你替本宫挑些东西,给荣国夫人和棠宁送去。” 金枝只以为皇后是想跟宋棠宁和荣玥示好,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去让四皇子妃进宫一趟。” “是。” ...... 第595章 第595章 萧厌去了皇后宫中后,钱宝坤就一直心中不安,陆家的事闹的喧腾不止,陆皇后又这个时候找上萧厌,他总觉得她没安好心。 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见萧厌全须全尾的回来,他才猛的松了口气。 “没事吧。” 钱宝坤迎了上去,刚想问皇后寻他做什么,就见萧厌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周身笼罩着的浓郁至极的戾气让人忍不住心惊,他顿时迟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萧厌挥手让缙云他们退了出去,留着钱宝坤一人在内。 等二人回了长案之前分别落座之后,他才伸手从袖中将皇后宫中得来的东西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钱宝坤诧异接过。 “皇后给我的。” 钱宝坤眼底异色更重,他连忙低头翻看起来,等将那血书看了一半,手就已经开始抖了起来。 当看到后面“陆崇远令人火油封城,井中下药,驱逐九千余百姓于城中,大火焚城”时,他脸上已是震怒。 萧厌垂眸冷漠“四皇子日前落马,太医署替他看诊的何翁然叫人收买,于伤药之中动了手脚,四皇子的脸毁了,伤好之后也会跛足,皇后宫中前几日接连死人,就连皇后也险些被人毒杀,只是她命人压了下来。” “陆家做的?”钱宝坤不可思议“陆家疯了?” “不是疯了,怕是那日四皇子逼死关氏,踩了陆家底线。” 萧厌将贺家留下的那封信给了钱宝坤,见他拆开来看之后才说道“我之前一直在想,陛下为何对陆家之事这般反常,如今看过这些才知道,他与陆家本就一丘之貉。” 钱宝坤看着那信上贺家三爷贺文琢留下的笔迹,说着二十年前南地赈灾沉船之事,说着那些押运赈灾银两的官兵落水前就已身死,疑心灾银灾粮早被人动了手脚,钱宝坤忍不住手心有些发抖。 萧厌见他脸上神色变化“原以为只是世家谋私,陆家手脚不干净,我才贸然将钱伯父拉了进来,可现在此事已经不仅仅是关乎陆家,若继续追查下去,恐会遭遇凶险。” “我是孤家寡人,无所牵挂,可钱伯父不一样,您有妻儿老小,身后还有钱氏一族,若涉足其中恐会惹来杀身之祸,殃及亲眷。” 萧厌伸手拿过钱宝坤手里的东西,朝着他说“这件事情钱伯父就当从来都不知道,往后也别跟我往来了,不管是漕粮的事情,还是陆家的事,钱伯父都不要 再插手,我一个人去查,有什么事情我一个人担着......” “你说的是什么话?!” 钱宝坤心里原本是有些犹豫,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一旦查下去掀出来那就是惊天的案子,他有些迟疑是不是要继续跟下去,可是当萧厌直接将他摒弃在外,毫不犹豫将事情揽在他一个人身上时,他心底那点儿犹豫瞬间散了个干净。 萧厌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身为权宦,手握重权高床软枕,本可以什么都不管,只过他的逍遥日子。 可他义无反顾,他又哪来的脸退缩? 钱宝坤心中瞬间有了决定,抬头时满眼毅然“我是有妻儿亲族,可我更知为人之道,荣江近万枉死之人,南地无数枉死百姓,我若视而不见,又有什么脸面留于朝堂?!” 第596章 第596章 当年他入朝之时便立志为民请命,为天下太平,这些年浑浑噩噩,倒有些忘了最初之志。 钱宝坤沉声说道“我原以为陛下不过是为权衡朝堂,怕世家反目天下动荡才不得不退,却没想他与那些人早是一丘之貉,这案子必须要查,哪怕时隔二十年,也定要查个清清楚楚。” 是陆家罪孽,陆家要认。 是安帝罪孽,安帝也得认。 那么多人命不能白死了,那些冤魂也总要昭雪才能得入极乐。 萧厌皱眉“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钱宝坤断然打断了萧厌的话“要查这案子,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若真势不可为,我可以将妻儿送往岭南,至于我身后宗族,钱氏一族不在京中,就算有人想要动他们也非易事。” 钱家和其他世家不同,他们盘踞岭南数百年,说句“土皇帝”也不为过,钱家不曾争权夺利,也只有他一人在京中朝堂,可这不代表他们毫无底气,若是陆家敢越境去动钱家,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至于陛下,除非他派兵前往讨伐,否则想动钱家也是不易,可若说派兵,安帝总得给个理由。 钱宝坤朝着萧厌说道“我知你心性,且此案牵连甚广,若不能一击毙命,你我轻易不会动手。” 见萧厌犹豫,他说“你说你孤家寡人无所牵挂,那宜阳县主呢?” 萧厌抿抿唇。 钱宝坤转身拍了拍他肩膀“你既叫我一声伯父,我总不能叫你看了笑话,若此时退缩,那我成了什么?” 萧厌面露动容“无论将来如何,我会尽力保全伯父和钱家。” 钱宝坤顿笑“有你这句话,我放心。” 萧厌也不是矫情的人,见钱宝坤主意已定就没再多说什么,他将那两样东西仔细收起来后,对着钱宝坤说道 “陆皇后将这些给了我,是想要借我的手铲除陆家,她此时恨极陆家自然偏向我们,可难保之后会不会反悔,所以接下来得想办法让她看到利益,舍不得放手......” “我懂。”钱宝坤说道“四皇子近来处境不好,我会想办法让人在朝中替他周旋,此事你别插手,免得陆家疑心皇后母子与你关系,让陆崇远提前有了防备之心。” 萧厌点点头“麻烦钱伯父了,还有一事,钱伯父既在户部,能否想办法查看二十年前户部账册。” 钱宝坤皱眉“你 是想查当年赈灾粮款?” 萧厌“嗯”了声“当年朝中赈灾,下拨银钱足有九十余万两,加之同行粮食,无论是购粮所需还是那些灾银都不是小数目,贺文琢既说当日沉船前押送官兵就已身亡,恐怕是离京前就有人在钱粮之上动了手脚。” 第597章 第597章 萧厌沉声说道“陆皇后说,这血书当年是落在前户部左侍郎岳洪昌手里,他本欲拿着此物要挟陆家平步青云,显然他是知道陆家所为,甚至极有可能也参与其中,否则此事瞒不过戾太子。” 钱宝坤也不是蠢人,他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岳洪昌是在戾太子谋逆前几年,就因贪污被抄了家。” 他入户部已经是安帝登基后的事情,关于岳洪昌这等“前任”的事,也只是偶尔听人提了一嘴,如今想来,这所谓的贪污怕不仅仅只是因为贪墨银钱,而是因为他手里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生了不该生的野心。 萧厌说道“近百万赈灾银,还有数十万石灾粮,不管落入谁手里,都不可能悄无声息便吞下。” 钱宝坤微眯着眼“这么多粮食若是流入市场,定会让得粮价波动,还有灾银,除非能一直留在手中,否则市面突增百万银钱,不管用于何处都会让得物价横长......” 掌管户部,钱宝坤自然明白户部是如何调剂各地物价,平准各地粮仓粮价,他心中不过转瞬就有了定计,朝着萧厌正色“我会去查那几年户部粮账,还有各地粮价浮动,此事交予我。” 萧厌点点头“我会让人暗访荣江一带,看能否找到知情的人,还有沉船后替那些官兵验尸的仵作,若能查清当年赈灾粮款去向,寻到人证,再加上这血书以及贺家书信,便足以让陆家定罪。” “要小心谨慎。”钱宝坤沉凝着眼叮嘱“此事关乎陛下,陆家入罪,陛下身上恐也会落下污点,若不能有绝对把握,万不可打草惊蛇,也不可再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卷进来的人越多,就越有暴露的危险。 至于陆家那边,要么不动,要动,就得一击毙命。 萧厌颔首“我知道。” 钱宝坤跟萧厌商议了许久,将种种细节都罗列之后,才满心沉重地匆匆离开,等他走后,沧浪和缙云才进来。 萧厌朝着缙云吩咐“派两个暗卫护着钱宝坤,钱家那边也留几人,保护他妻小。” 缙云点头应下。 “督主,这事要不要跟曹德江他们漏个口风?”缙云问。 萧厌迟疑了下“不必。” 钱宝坤是一早就被他拉进这滩浑水里,跟陆家结了仇,而且钱宝坤一腔热血,嫉恶如仇,他多少能够拿捏他的性子,摸准他不会亦有能力抓得住他不敢反目,可是曹德江不一样。 清流一派跟世家虽是敌 对,可他们亦有自己的心思,其中不乏有野心贪婪之辈,为着前程所做未必就能比世家干净到哪里去,曹德江虽没查出有什么龌龊事情,但他同样心思深沉。 萧厌没有把握能将人拉到自己这艘船上,保他不会见势凶险时左右摇摆,与其冒险倒不如不去动他,待到实际成熟,清流一派那些人自然能成为他们的助力,无须刻意去拉拢。 萧厌抬眼“何翁然呢?” 沧浪道“回乡途中遭陆家杀手半道截杀,被我们的人救了,已将人送去了安全之地。” “可扫干净了首尾?” “督主放心,我们的人伪装成拦路的黑吃黑,也寻了附近山匪尸首冒充何家的人,不会有人察觉。” 萧厌闻言放松下来,沉凝半晌说道“派人前往南地,去查当年留下的活口,特别是荣江一带,还有岳洪昌当年被处斩后岳家流放的那些人,看是否有知情人,行事小心些,别惊动了外人。” 第598章 第598章 “督主放心,我亲自去。”缙云说完之后停顿了下“督主,既要查往事,府里的眼睛,是不是要处理掉?” 萧厌知道他说的是谁,沉吟了片刻却是说道“暂不动他,留着他还有用处。” 他得让安帝知道,雷霆雨露,他都视为君恩。 他依旧是他手里最得用的刀,是他可以驱使不怕反噬的枭犬,是他最忠心的奴才。 ...... 京中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日的雨,或有瓢泼,或是细雨淋淋,那地面湿了干,干了又湿,等到这一日雨彻底停下来时,便也进了盛暑,天气炎热的仿佛日头下走一圈,就能将人晒化了。 棠宁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萧厌,虽然隔壁时不时会送甜糕过来,萧厌身边的人也会跟她说他这几日繁忙,可棠宁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棠宁......” “棠宁!” “啊?” 棠宁恍惚回神,就见荣玥有些担心看她“你这两天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时常说着说着话就走了神,像是刚才,她们明明前脚还在讨论后日府中设宴的事,后脚小姑娘就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她伸手摸了摸外甥女的额头“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秦娘子来看看?” 棠宁触及姨母担忧的模样连忙摇头“我没事,就是想事情走神了。” 见荣玥依旧看她,她将覆在额上的手拉下来,朝着她说道“我就是在想书院的事情,昨儿个京造司的人过来,说是再有几日书院就能落成了。” “这么快?”荣玥诧异。 这满打满算,还不足两个月吧? 棠宁软声道“是阿兄让人盯着进度,说此事宜早不宜晚,否则若陆家‘捐赠’藏书的风头过了,于我不利。” 荣玥闻言脸色柔和“你这阿兄是处处都顾着你,这段时间陆崇远回朝,外头关于他和陆家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听说陆肇的案子怕是要直接定案,陛下对他好似也有疏远......” 她身边无人在朝,可文信侯他们却在,文信侯夫人每次过来时总会带来一些朝中的消息,让荣玥有些忧心。 “萧厌在朝中处境不好,这几日也未曾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棠宁抿抿唇,她也担心。 “女郎,萧督主来了。”花芜匆匆进来。 水榭之中二人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抬眼瞧见那边 已见的身形,棠宁满目欢喜的起身,提着裙摆就朝外走到了水榭边缘。 “阿兄!” 第599章 第599章 萧厌听到她声音,脚下快了些,等到了跟前就连忙扶着一蹦三台阶跳下来,满眼亮晶晶的小姑娘。 “小心些,别摔了。” 扶着人站稳,萧厌就朝着水榭里道“见过夫人。” “快过来坐。” 荣玥看到萧厌牵着小姑娘进来,虽诧异他们亲近,可是见萧厌入了水榭后就松开了手朝她恭敬行礼。 她也没有多想,只十分高兴“刚才还跟棠宁说起你呢,没想着你就过来了。” “说我什么?”萧厌含笑坐在一旁。 荣玥温声道“还不就是陆家那起子事情,这丫头担心你,这几日总神思不属的。” 萧厌侧脸看向棠宁,见她眼巴儿地望着自己,大眼里全是关心,他眉眼松软了几分,之前在宫中的那丝凝重也随之散去。 “陆家事已有定论,陛下不允深查,我只当是白费了些功夫,没什么要紧。” 棠宁皱眉“真要定案了?” 萧厌点头“最迟三五日,刑部那边就会给出结果。” “陆肇一人扛了?” 萧厌“嗯”了声。 棠宁忍不住抿着嘴角“陆崇远就分毫不受责难?” “圣心如此。”萧厌轻嘲了声。 这一次,就连荣玥也是忍不住眉心轻蹙,只觉得这案子办的儿戏。 连她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漕粮的案子,单凭陆肇一人怎么可能干得下那么多事情,更何况陆肇是陆家子,就算真只是他一人所为,陆家也不可能全无罪责,可陛下竟是饶了陆家。 “当真是荒唐!” 荣玥心中不满,可到底圣意已下,有些东西就不是他们能够置喙得了的,她轻叹了声“那此事对你可有影响?世家那些人向来没什么容人之量,陆家人更是睚眦必报,他们可会报复你?” 萧厌淡声道“报复肯定是会的,不过眼下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陆肇定罪之后,陆崇远虽然还能留在朝堂,可清流一派不会放过弹劾陆家的机会,加上关氏和铖王的事,陆家依旧是元气大伤,应付御史台的那些人都够焦头烂额,短时间内没心思动我。” 陆崇远肯定是恨他入骨,可他不是冲动之人,他若要动他,那必定是一击毙命能将他彻底压下去,小打小闹伤不了他根底,还会让人看了陆家的笑话。 荣玥闻言微松了口气“那就好,你还是要当心些,世家底蕴不 比常人。” 萧厌点点头“我知道。” 棠宁坐在一旁,听着萧厌跟姨母的对话,眼珠转了转突然说道“阿兄今日可还有事情?” 萧厌看她“没了,怎么?” “那阿兄陪我去一趟曹家吧。”棠宁说道“京造司的人昨儿个过来了,说书院再有几日就能彻底建成了,我想去问问曹公他之前说的那位山长可进京了,还有文德碑的事情,也得跟曹公商量。” “先前阿兄不是说让我请曹公和那几位文臣,帮忙把关书院执教的人吗,书院建成,那名单就得落定了,尽快公布出去后,也好叫那些学子尽早入院。” 有了执教的先生,那些学子才敢放心进学。 书院得有人,才能聚拢人气。 萧厌听她说的是正事,自然不会拒绝“好,我陪你去。” 棠宁见他答应下来就朝着荣玥道“姨母,我跟阿兄去一趟曹家,可能会跟曹公商量书院的事情多耽搁一会儿,晚上你别等我,我可能会晚些回来。” 荣玥点头“去吧。” 棠宁顺手轻拽着萧厌的衣袖“阿兄,我们走吧。” 萧厌有些无奈“不用这么着急......” “早些去,早些说定。” 第600章 第600章 见小姑娘忙着走,萧厌只得扭头“夫人,那我就先告辞了。” 一高一低两道身影朝外走时,路过水榭边的廊桥,小姑娘侧身扭头跟他说着什么,脚下倒退着朝外走,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 那高大身形侧身将她挡在里面,伸手轻按在她脑门上拍了下,然后推着她肩膀将人扭了过去。 “看路。” 隐约的,还能听到萧厌染着浅笑的声音。 小姑娘嘟囔“我看着呢!” 荣玥笑眼欣慰“这兄妹俩,关系可真好。” 一旁的念夏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先前本是贴身伺候棠宁的,后来出了蒋嬷嬷的事情才被调来伺候荣玥,她总觉得女郎跟督主是不是太过亲近了一些,而且前几日夜里,她还瞧见女郎抱了萧督主。 念夏欲言又止“夫人,女郎她......” 她才刚起了个头,就见身旁刚还笑盈盈的花芜突然将手里的茶杯“砰”地落在桌上,扭头定定看着她,那向来上扬的大眼睛里带着些冷意。 荣玥扭头“棠宁怎么了?” 念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没什么,奴婢是说,女郎叮嘱了您要按时服药,这药快凉了。” 荣玥闻言顿时笑起来“这丫头,人都出去了还跟个管家婆似的,把药给我吧,赶紧喝了,也省得她回来后又念念叨叨个没完,吵得我耳朵疼。” 等念夏伺候荣玥喝了药,端着药碗退下去时,没走多远就撞上了花芜。 花芜个头不如念夏高,年纪也比她小上很多,说话时也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娇憨。 “念夏姊姊,女郎性子好,疼爱我们这些奴婢,寻常从未曾苛待,让我们过得比普通官家小姐还好,可是做奴婢的总得守着该有的分寸,你说是吗?” 念夏心中一颤“我只是怕女郎走错了路......” “女郎的路要怎么走,自有她自己去选,身为奴婢只需要忠心。” 花芜明明人娇小,一张娃娃脸瞧着稚气,可说话时却无端摄人“念夏姊姊觉得呢?” 念夏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 花芜朝着她露出个笑脸,转身就离开,只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念夏低声道“可是花芜,萧督主他终究是个太监......” 花芜扭头“太监怎么了?” 那陆执年多长了根东西,也不见得是个好玩意,她只知道萧督主对她家女 郎好,会全心全意护着她,女郎也欢喜与他一起。 花芜年纪小,对于男女情事还处于懵懂,可她却知道自家女郎跟谁在一起放松开心,谁对女郎更好。 小丫头一本正经“只要女郎喜欢,别说是太监,王八都行。” 念夏“......” 见花芜警告完念夏后蹦跶着走了,念夏一脸“我是谁,我在哪里”的离开,躲在暗处的沧浪走出来后捧腹大笑。 他原是见自家主子跟女郎难得亲近,自动避嫌让二人独处,远远瞧见花芜截了念夏,好奇过来一看,万万没想到听到这般“惊天之语”。 “王八…” 扑哧! 等出去时,瞧见扶着棠宁上马车的自家督主,他脑海里冷不丁就冒出花芜那话,忍不住喷笑出声。 萧厌皱眉睨他。 沧浪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就不小心呛了风。” 萧厌有些莫名其妙上了马车,等帘子垂下来后,沧浪这才一甩鞭子,马车走起来时,他却坐在车辕上肩膀耸动着,嘴里吭哧直笑。 想起花芜那一本正经的小脸,沧浪就忍不住捧腹。 以前没瞧出来,那小丫头可真有意思。 ...... 第601章 第601章 曹德江对于棠宁二人突然造访有些意外,曹老夫人接过他没用完的冰盏“该不是为着陆家事来的吧?” “应该不是。” 曹德江说道“萧厌那人有分寸,陆家事陛下已有定论,他来找我也无用,想必是为着别的事。” 他扭头吩咐下人先引着棠宁二人去了花厅,这才朝着身旁老妻说道“让人备些茶水,取我之前得来的清风雪芽。” 曹老夫人挑眉,那茶叶老头子稀罕的很,居然舍得拿出来招待那萧厌? 曹家很是清贵,不似旁的官贵府邸,从前院到花厅,都不见什么奢华之物。 棠宁二人入内片刻,就见曹德江从后间过来。 “什么风将你们吹到老夫这里来了?” “曹公。”棠宁连忙转身行礼。 萧厌虽只是点点头,唤了声“曹公”,可比起平日在朝中的淡漠已是极为有礼了。 曹德江笑道“来者是客,坐吧。” 三人落座之后,棠宁便主动解释了来意“今日冒昧打扰,是因为城南的书院快要建成了,先前曾与曹公约好书院建成,由您替书院的文德碑立字,而且书院建成之后便要招生,不知您先前提过的那位施先生可到了京城。” 曹德江闻言一怔“书院建好了?这么快?” 他原想着那书院少说也得半年多时间才能建成,若是慢些一两年也不足为怪,可是从陆家“赠书”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棠宁柔声说道“有陛下圣意在前,又有朝中诸位大人时常看顾,京造司那边自然不敢耽搁。陆家那些藏书一直留在积云巷,我和阿兄心中都觉得不甚踏实,书院早些建成,也能早些将那些书册挪入院中,惠及天下学子。” 她没有像是在荣玥面前那样提及萧厌的功劳,反将其推给了安帝和那些清流朝臣。 “书院那边还有几日就能收尾,我之前与诸位大人说定,待到书院建成时,要让他们与曹公一起替书院提名立碑,所以才提前过来与您说一声,免得到时太过仓促失礼。” 曹德江是记得这事的,而且他怎会听不出来,眼前这小姑娘分明是有意将惠及学子、恩佑寒门的好名声,拱手送给他和他身后清流一脉。 曹德江是清廉,可又不是愚直,就算再不慕富贵,他也拒绝不了史册留名的好处。 老爷子对待棠宁越发和蔼“县主放心,这事老夫一直记着,老夫会提前 知会朝中之人,待到书院立碑那日定会同往。” 棠宁柔声道“那就麻烦曹公了,还有一事,不知施先生可到京城了?” 曹公听她提起施长安,皱了皱眉“他半个多月前就已经离开濮姚,按理说也该到京城了,只他性子古怪一直未曾联络老夫,不过你放心,老夫会想办法尽快跟他联系上,就算赶不及书院开院也无妨,届时老夫另寻一人暂代山长之位。” “那人乃是老夫的叔父,前凌烟阁阁老,曹衍忠。” 棠宁诧异,她就算再不谙朝中之事也是听闻过这位的,如若说曹德江是曹家如今的门庭,那那位曹阁老就是曹家的擎天柱,他若来当书院山长决计不会有人异议,曹德江显然是真心替书院着想。 不过...... 第602章 第602章 棠宁迟疑了下“还是等施先生吧,曹阁老年事已高,不好让他操劳,而且我是诚心想要延请施先生入书院,诚意自然要到位,书院山长的位置可以暂时空缺下来,先行招生。” 如同施长安那般有本事的人,骨子里都是有自己的傲气的,她既然想请人来,就要摆出十足的诚意,否则若是让施长安知道他不过是“备选”之一,且山长的位置谁都能替代,他又怎会答应过来。 曹德江闻言倒也没反驳“此事随你,书院执教都选定了吗?” 棠宁点点头“先前曹公命人送了名单过来,我又私下派人打探了一下那些人底细,从递名帖的人里暂时挑选了二十三人出来,其中包括经义、文学、算学和武师,除此之外,还挑选了几名擅长方技的先生,传授农、工二科。” 时人重儒轻方技,可书院里关于农、工的书籍不在少数,而且棠宁本就是想要借书院培养实干能力强的朝臣,而并非是书呆子,所以单设了农、工二科,作为选学,若真有人在这方面有天赋,也能更好的学习。 曹德江并没有瞧不起方技,反而听的连连点头。 大魏看似安稳,却年年都有灾荒,国库不丰,战力寻常,粮产也时高时低,魏朝天下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般安稳,上有北陵虎视眈眈,下有南边部族小国滋扰。 无事时,瞧着锦绣繁华,可一旦战起,恐难以支应。 曹德江也早就察觉朝中实干人才不多,加上世家盘踞瓜分朝缺,蠹虫几乎快啃尽了大魏的底子,他没觉得棠宁做的不对,反倒是觉得小姑娘思虑周全,一边听着她说着书院的事,一边时不时问上一句。 一老一少专注说话,萧厌就在旁安静听着,他好似真的只是陪同过来,从头到尾都未曾插嘴。 等听完棠宁打算后,曹德江对书院越发上心。 “书院名字可取好了?”曹德江问。 棠宁点头“取好了,叫荣晟书院。” 萧厌蓦地抬头。 曹德江却只是问“哪个晟?” 棠宁眼中璀璨“昂头冠三山,俯瞰旭日晟。”【注】 “我希望以后每一个进入书院的学子,都能以书院为荣,希望他们能以所学为国为民,希望他们将来前途坦荡,更能心向光明炽盛。” 她说着学子,目光却是落在萧厌脸上,言语一字一顿,皆是郑重。 她愿阿兄能得偿所愿。 愿他将来一片 坦途,入目全是光明炽盛的朝阳。 萧厌只觉得仿佛有什么撞进了心底,指尖忍不住微蜷时,望着小姑娘柔软了眉眼。 他的......小海棠。 曹德江没留意到二人对视那一眼的互动,只觉得“荣晟”二字寓意极好,兴盛繁荣,光明璀璨,他点点头“这名字不错。” 棠宁弯着眉眼“我也很喜欢。” 第603章 第603章 小姑娘温温柔柔的一句“喜欢”,像是羽毛扫过耳边,让萧厌心头泛起酥麻。 萧厌只觉得舌尖都弥漫着一丝丝的甜,轻抵着牙关垂着眼眸,才能遮住眼底几乎掩饰不住的欢喜。 棠宁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多动人,只对着曹德江说道“还有一事,可能要麻烦曹公。” 曹德江此时觉得眼前这小女娘哪哪儿都顺眼,笑着道“你说。” 棠宁温声道“当日从陆家带走那些藏书时,陆中书曾答应要替书院题名立碑,书院名字既已定下,便须得他来提字,而且开院那日也得陆中书到场,也好让天下学子感恩陆家赠书的恩情。” 曹德江万没想到小姑娘会突然说这个,忍不住瞧她。 棠宁双手放在膝上,无视他打量,模样格外乖巧“我跟阿兄都与陆家有仇,怕是难登陆家大门,还得请曹公替我们走一趟,知会陆中书一声,早早将书院匾额写好,免得赶不上吉日。” 曹德江“......你不会还想让他替你挂牌?” 棠宁浅声道“曹公睿明,开院那日,我想让陆中书与阿兄一起,替书院挂牌开院。” 曹德江“......” “若是可以,顺便让陆中书致个辞,也好鼓励学子向上,别辜负了陆家那些藏书。” “......” 曹德江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小姑娘怕不是想要气死陆崇远。 那些书当初是怎么从陆家出来的,人尽皆知,偏陆家如今跟陆皇后母子决裂,搞的当初为替四皇子遮掩“丑事”的付出成了天大的笑话,陆崇远指不定怎么后悔,棠宁还去戳他肺管子。 另一方面世人皆知陆家被萧厌搞得险些家破人亡,关氏身死,陆家名声全无,长子、长孙没一个好下场。 陆家对萧厌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让陆崇远跟萧厌一起挂牌,笑盈盈地恭贺开院,陆崇远会不会直接吐血? 而且棠宁看似是在羞辱陆家,实则却还有深意。 他若是真答应了棠宁替她走这一趟,在外人眼里,至少在陆家眼里,无疑是告诉他们他跟萧厌是站在一方的。 陆崇远回朝之后,萧厌处境便不大好,陆肇的案子一旦定下来后,他先前对付陆家的那些手段就都失了效。 陆家没了把柄,萧厌又有些失了“圣宠”,陆崇远定会找机会报复萧厌,这小姑娘分明是想要替萧厌寻“盟友”,甚至帮着这阉人在寒 门学子之中造势。 曹德江睨着棠宁“小丫头,你这心眼忒黑了点儿。” 棠宁柔柔弱弱望着他“曹公也希望书院安好。” 曹德江噎住,他是盼着书院好,可也没想要盼着萧厌好。 可这丫头前脚才将“流芳后世”的机会拱手送给了他,又将好名声给了清流一系,哪怕知道她算计,这事也推拒不了。 见小姑娘就那么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曹德江有些哭笑不得,他先前怎会觉得这丫头纯良,明明心眼儿跟萧厌有的一拼。 “行了,别看了,陆家那边老夫替你走一趟就是。” “多谢曹公。” 棠宁跟变戏法似的,从袖笼里掏出两本书来,递给曹德江“这是我外祖父留下的,想来曹公喜欢,便先暂存在曹公这里,待到书院开院之后,曹公有时间去书院喝茶再带过去就好。” 曹德江瞧着那两册孤本嘴角抽了抽。 又是暂存,又是带回书院,显然这“谢礼”就没打算给他,这小丫头忒吝啬,又要马儿跑,还只吊根儿草! 曹德江面无表情挥袖将两册孤本收了起来,悄无声息将原本想要倒给萧厌二人的茶水收了回来。 白瞎了他上好的茶饼,早知道直接上白水了。 ...... 第604章 第604章 棠宁目的达成就直接告辞,曹德江也没留他们,从曹家出来时,门房处刚巧有人进来,见到他们连忙退到一旁避让。 “萧督主,宜阳县主慢走。” 萧厌和棠宁上了马车,那刚才退到一旁的人才抬头。 徐叔望着马车垂下来的帘子,却冷不丁见那边帘边缝隙,里头的人朝着这边望过来,那双凤眼冷冽淡漠。 好敏锐。 徐叔心头一紧,连忙垂头。 这边马车里面,萧厌目光落在曹家门前那弓着背脊的老人身上,忍不住皱眉。 那个人...... “阿兄?” 棠宁见萧厌神色不对,低声道“怎么了?” 萧厌摇摇头“没什么。” 他收回目光,放开手中的帘子之后,这才扭头看着棠宁“方才为什么逗曹德江?” 那两册孤本是棠宁一早就准备好要送给曹德江的,只是先前一直耽搁着未曾过来,那所谓的“暂存”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棠宁一本正经“曹公是御史大夫,满朝多少人盯着,堂而皇之送礼对他不好。” 萧厌闻言却只笑看着她,显然不信小姑娘说词。 棠宁被他看了片刻,才撇撇嘴“好吧,我就是想着曹公喜欢那些孤本,就算只冲着将来去书院看书,也多少会对阿兄帮衬些,清流一系跟世家本就天然敌对,就算不跟阿兄结盟,也不该对陆家坐壁旁观。” 萧厌听她气鼓鼓的话,扶着人坐好。 “曹德江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御史台近来弹劾陆家颇多,清流一系也揪着关氏和陆肇的事情不放,连带着陛下那边也被几个御史的折子奏的焦头烂额,若非如此,我也没这般轻松。” 棠宁愣了下“他们没有坐视不理?” 萧厌“嗯”了声“我与那些清流朝臣本就没什么瓜葛,且我名声一直是他们不屑的,他们不可能明面上与我结盟,甚至帮着我去对付世家的人,曹德江能做到这地步已是不易。” 棠宁闻言顿时心生歉疚“阿兄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刚才就不气老爷子了......” 萧厌轻笑“没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曹公也没那么小气。” 若真生气,他也不会答应去陆家了。 见棠宁低声嘟囔着,粉白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他拉着小姑娘的手与她十指交缠。 见小姑娘抬眼看他 ,他柔声说道“棠宁,刚才在曹家,我很欢喜。” 他不曾遮掩自己的欣喜,黑眸凝视着她时,掌心灼热。 他喜欢看到他家小姑娘为着她小心谋算,喜欢看着她为了保护她跟只伸出爪子的猫儿似的,凶巴巴又机灵狡黠。 她不是一味躲在他羽翼之下,而是如她之前说的那般站在他身旁,替他分担风雨。 “书院的名字,很好听,我也很喜欢。” 棠宁脸颊微粉,对着他满是笑意的眼难得没有退缩,只将手指朝着他指缝里凑的更紧了些。 “我说过,要跟阿兄一起的。” “等书院开院之后,阿兄就不再只是一人。” 萧厌闻言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反手将她柔荑包裹在掌心之中。 第605章 第605章 马车轻晃着前行,棠宁窝在萧厌身侧,抓着他掌心跟他低声絮语着书院的事情,等外间喧闹起来,她才隐约觉察出不对,有些好奇地掀开车帘,就瞧见马车已经到了城门边。 天色尚早,城门前进出之人络绎不绝,有看到挂着官牌的马车过来,行人纷纷避让。 棠宁扭头“阿兄,我们这是去哪儿?” 萧厌柔声道“带你去见一人。” 马车出城后就走的快了些,城郊行人渐少,路旁也逐渐从宽阔变的茂密起来。 盛暑天气炎热,马车帘子被掀了起来,棠宁伏在车窗边,瞧着入目所见绿意葱葱,突然就想起刚从山回来那一日的恍惚,曾几何时,她被困在那小小破旧的院落不见天日,她从未想过还会有机会重来一次。 “在想什么?”萧厌突然开口。 棠宁回头“在想山那日,我在阿兄面前是不是很狼狈?” 她胳膊支在车窗边缘,脸颊靠在上面,扭头时挤出一丝嫩白软肉,那模样让萧厌手指痒痒想要戳一下。 “是挺狼狈的。”萧厌长睫微落带起一抹笑“嚎啕大哭,不讲道理,鼻涕眼泪混成一团,身上又是血又是水的,跟个滚地的泥罐子似的,还是会哇哇大哭的那种......” “阿兄!” 棠宁顿时后悔问他,想也知道那模样定然很丑。 萧厌挡着她挥来敲他的手,擒着她手腕就势将人拉到了身边“挺可爱的。” “骗子。” “没骗你。” 萧厌圈着小姑娘温声说“初时是觉着你兴许是谁家派来的刺客,可后来就想着刺客不会这么傻兮兮的。” 不是贬低的言语,那染着笑的声音似在回忆那日情形。 “当时我就在想,这是谁家猫儿迷了路,又冷又饿怕到发抖,却还伸着爪子凶巴巴的......” 怂兮兮,却又可怜巴巴。 那一瞬间,就算没看到龙纹佩,他大抵也不会要她的命。 怀中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萧厌低头“怎么了,生气了?” 棠宁声音有些沉闷“没有。” 似是感觉到萧厌看她,棠宁抵在他胸前轻蹭了蹭“阿兄,你说我那日要是没遇到你,当真摔下悬崖毁了脸断了腿,宋家的事没闹起来,龙纹佩也被别人拿了去,你会不会像是现在对我一样,去对旁人这么好......” 萧厌断然 道“不会。” 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怀中女孩儿这么说时心口下意识钝痛,明知道只是随口一说,心脏却依旧像是被什么用力抓着,忍不住将手中收紧。 “龙纹佩只代表是薛姨故人,你是你,不一样。” 当年荣大娘子拿着龙纹佩找到他,救了他一命,他见到手持龙纹佩的人自然会庇护一二,可是也仅仅如此。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未见黑暗,满心赤诚的少年,若非是少时遇见的那个小孩儿,若那人不是棠宁。 他断不会倾注感情,不会放纵自己沉溺其中,更不会交付后背,心甘情愿让其成为他的软肋,任由一颗心随之塌陷而不自救。 萧厌声音轻渺“我们家小海棠只有一个。” 就算她没有龙纹佩,他早晚也能认出她来,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 棠宁眼中发酸,突然就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那梦里踩着皎白月光大步朝着她走来的那道身影,那濒临死亡时,耳边响起的那声“小海棠”。 第606章 第606章 棠宁用力抱住他腰身,将头埋在他怀中。 萧厌察觉她情绪不对,低头“怎么了?” 棠宁瓮声道“为什么没早些遇到阿兄。” 萧厌忍不住失笑“你怎么知道没有遇到,说不定我们很早前就见过了。” 棠宁只以为他在安慰她,嘟囔着将脑袋埋的更深了些。 萧厌很少见她这般撒娇的模样,他长臂一展将小姑娘团进怀里,摸摸她头发。 他不知道棠宁为什么不安,也不知道她担忧什么,可隐隐察觉她好像格外执着于“龙纹佩若是落在旁人手里,他会如何”。 明明是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可她却一再提及。 当初在铖王府里她问过一次,如今又再次问他。 萧厌眼帘轻垂,若有所思。 ...... 马车一路朝着城郊而去,越走越远,等穿过一大片林子停在一处庄子前时,棠宁就认出来这是当日萧厌曾经救她时留宿过一夜的地方。 她这会儿心情已经平复过来,只有些诧异,萧厌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二人进了庄子里后,没多久就见秦娘子迎了上来。 “秦姊姊?”棠宁惊讶。 秦娘子笑着道“几日不见,棠宁又好看了。” 棠宁瞧了眼庄子,又看了眼秦娘子,先前好几次秦娘子去积云巷时总是匆匆忙忙,而且每次替姨母看完身子后就直接离开,问她她只说要替其他人看诊,难不成秦姊姊口中的那位病人就住在萧厌的庄子里? 棠宁一脑袋糊涂跟着二人入内。 萧厌朝着秦娘子问“老夫人身子好些了吗?” “好些了,能吃能睡,也能与人说几句话,就是还认不得人也记不得事。”秦娘子瞧了棠宁一眼“不过老太太喜欢漂亮小姑娘,见了棠宁肯定高兴。” 去了主院还没入内,就听到里头有人轻哄着。 “老夫人,您该用药了,今日的药用完了,有茯苓糕吃。” “不吃药,苦!” “良药苦口......” “不吃药,不吃药!!” 里头传来满是抗拒苍老的声音“讨厌你,走开,要上焉,我的焉儿呢?” 萧厌他们入内时,就见着一位身穿锦衣的老妇人不高兴地瞪着眼,而她身前站着的赫然是许久不见的绫音。 绫音没了往日飒爽,端着手里药碗 瞧着哭闹的老妇人不知所措,扭头瞧见外间进来的人就连忙道“督主。” 萧厌越过绫音,几步走到那老人身旁“祖母,您在找我吗?” 那老妇人直愣愣地看着萧厌,浑浊眼眸里满是陌生,更隐隐带着几分抗拒。 萧厌撩起衣袖露出手腕上挂着的红绳,那绳子上有个小小的金葫芦,似是认出了绳子上的东西,老太太顿时咧嘴一笑。 “上焉,你来啦?” 第607章 第607章 仿佛见到期盼的人,老太太欢天喜地拉着身前人的手。 “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是你祖父又给你加课业了吗,他总喜欢教训人,看着就讨厌。昨日祖母说好要陪你一起放纸鸢......对了,纸鸢......” 老太太扭头“我的纸鸢呢?” 见她作势就要起身去找纸鸢,萧厌拉着她柔声道“纸鸢我让人先收起来了,待会儿再看,只是祖母今日不乖,都没好好吃药。” 老太太顿时瘪着嘴“药苦,不好吃。” 萧厌轻哄“可是祖母要吃了药,才能身子好,等身子好了,才能陪着上焉出去放纸鸢,祖母不想去吗?” 老太太如同孩子,眼睛一亮“要去!” “那祖母先乖乖吃药。” 哄好了老太太,萧厌才朝着绫音看了一眼,绫音连忙端着药碗上前。 接过药碗,萧厌拿着汤匙搅了搅汤药,便舀了一勺吹了吹后,递到老太太嘴边。 原本还满是抗拒的老太太乖乖喝着他手里汤勺里的药,一边苦着脸,一边还惦记着出去玩“那你要陪我放纸鸢,我可厉害了,会扎很大很大的纸鸢,还会扎老虎,扎蝴蝶......” “好,我陪您。” 老太太说话时有些糊涂,颠三倒四不说,想起高兴的事时还会手舞足蹈。 萧厌手中那一碗汤药撒了许多在他身上,老太太身前也沾了许多污渍,可是向来喜净的萧厌丝毫不以为意,只伺候着老太太将汤药饮尽,拿着帕子替她擦干嘴边留下的药渍。 床上的人不着边际的说着话,萧厌便轻哄着句句应答,过了没一会儿,刚才还闹着要放纸鸢的老人就面露困倦,说话的声音小了起来,嘴里还念叨着“纸鸢”,人就已经合眼睡了过去。 萧厌小心扶着那老人躺下之后,替她盖好薄被,待到老人睡熟之后,才叮嘱绫音在旁守着,起身带着棠宁和秦娘子一起去了隔间。 棠宁疑惑“阿兄,方才那位是......” “曾外祖母,你可以叫她太奶奶。” 棠宁愣了下,就听萧厌柔声道“上焉是我父亲的乳名。” 秦娘子见棠宁有些不解,在旁与她解释“老夫人先前生了一场大病,因着没有及时医治,所以神智有些混乱,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认不得外间的人,清醒些时能记得一些过去的人事,不清醒时又会完全忘记。” 棠宁听着秦娘子 的话一瞬间觉得心口难受。 清醒着时也认不得人,那糊涂时会是什么样子? 她想起刚才的老人,她笑起来时满面皱纹,言行却如同稚童,她隐约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可细想半晌却又想不起来。 棠宁只当老太太是与她曾见过的人面貌相似,扭头朝着秦娘子压低了声音“太奶奶的病症不能医治吗?” 秦娘子摇摇头“老夫人病了太久,先前又为人所害,吃过一些不该吃的药物,能稳住身子康健已是不易。” 若非她和萧厌相识之后,就数次借口进宫医治,甚至这近半年时间一直留在京中小心看护,几次将一只脚都踩进阎王殿的太皇太后拉回来,怕是她老人家早就已经没了,还谈何康愈。 棠宁轻抿着唇有些难过。 秦娘子没多留,说了几句就离开。 萧厌见棠宁垂着眼的模样,反而轻声安抚“别难过了,太奶奶这样其实挺好的,不必记得一些不该记的人,也不用为着那些早就过去的事情难过,而且她若是什么都清醒,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当年父王出事,东宫所有人被诛,若非太皇太后受了刺激疯了,以她对父王还有他的疼爱,根本活不下来。 萧厌拉着棠宁坐在身旁,见她有些沉郁,便说起了别的。 “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叫上焉吗?” 棠宁摇摇头“为什么?” 萧厌轻笑“因为祖母怀我父亲时,曾祖父梦到了猛兽悬于梁,他崇文亦尚武,也觉得君子上焉者,虽善需有徵。” “我曾祖父是个半点不知谦逊为何物的人,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功绩,闯下偌大家业,一手让得族中强盛。” 第608章 第608章 “为安定下面那些人的心,他才不得不稍稍装的斯文些,可虽以君子之行教导我父亲,心里却期盼他能成为无往不利的猛兽,故而给他取名上焉。” 上焉者,古语谓圣人,亦指万人之上。 棠宁还记得萧厌之前说过他父亲的事情,说他父亲极得曾祖父喜爱,甚至越过他祖父早早就被定为承继之人,尽得人心,也因此与他祖父生出嫌隙逐渐被他所忌,以至于后来身死。 如今听萧厌的话,她越发明白他父亲为何会走到那一步。 上焉...... 这般毫不掩饰看重,甚至希望的名字,若与之相配之人再惊才绝艳,怎会不引人嫉妒? 萧厌说起过往的事情,浑身都弥漫着柔和。 “我父亲年幼时几乎没有闲暇之时,早早就接触族中之事,太奶奶最是心疼他,总是变着花样的带他玩耍,可是父亲性子早熟,又知道自己身负重担,年纪轻轻便格外老成,太奶奶总说是曾祖父教坏了他,还为了父亲揪过曾祖父的耳朵。” “我出生之后,太奶奶就极为溺爱我,像是要将父亲曾经没有过的孩提之时全部都补偿给我一样,哪怕父亲约束着我,我十岁之前也一直都是撒了疯的恣意,从未曾有过任何不如意。” 他继承了父亲的聪慧,却没承继父亲身上的律己和古板,加上独一无二的尊贵,那些年说他是宫中的霸王也不为过。 他恣意快活了过了十二年,直到...... 萧厌神色顿了顿,眼底阴霾生起时,垂着眼帘低声道“陪我做纸鸢吧,万一太奶奶醒来时还记得。” 棠宁有些迟疑“可是我不会做。” “我会,我教你。” 萧厌带着棠宁去了庄子旁边的竹林,砍了几节竹子回来,又让人送了纸张过来。 棠宁跟在一旁看着他手脚利落拿着曾经杀人的软剑几下削出竹骨,弄出细细的竹丝,待弄好了纸鸢的形状。 她才照着萧厌说的,有些笨拙拿着纸张糊在绷好的竹骨上。 “画技如何?”萧厌扭头。 棠宁眨眨眼“应该......还可以吧......” “那一人一只?” 棠宁点点头后,萧厌便取了笔墨过来,二人明明未曾商量,落笔勾勒完后,却是一只老虎,一只蝴蝶。 等着色好,彻底完工,棠宁瞧着萧厌手中甩着尾巴活灵活现的大老虎,噗哧笑出声。 “哪有红色的老虎?” 她举着自己手里的花蝴蝶“我的好看。” 萧厌抿唇轻笑“对,你的好看。” 外间天色已有些昏暗,屋里点灯时,外间绫音过来,说是老太太醒了。 棠宁忙催促着萧厌拿着做好的纸鸢过去,谁知睡醒的老太太却全然不记得之前的事情,满是茫然地望着拿着蝴蝶纸鸢的萧厌。 “你是谁?” 看着站在床前的萧厌,哪怕明知道床上的老人是病了,可这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难过还是将棠宁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棠宁抱着怀里的老虎纸鸢,拉着萧厌上前,朝着床上的老人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太奶奶,他是元晟,我是棠宁,我们陪您放纸鸢来啦!” “元晟......” 老太太歪着头,片刻目光就落在棠宁怀里,拍着手高兴“纸鸢,放纸鸢!” 萧厌感觉着拉着他那只小手上源源不断炽热的温度,心里那一瞬间的冰凉似被风吹散,眉眼松软下来。 “好,放纸鸢。”他反手握着棠宁“我们一起。” 第609章 第609章 翌日,铖王处决。 “陛下有旨,铖王谋逆,刑斩首。” 铖王有些恍惚,斩首...... 他原以为自己会被圈禁,安帝会贬他为庶民,退一万步就算真的会死,也大多是毒酒白绫,死的悄无声息。 可他没想到,安帝居然判他斩首。 连当年“谋逆犯上”的谢天昭也是死在一场大火里,他怎么就落得众目睽睽,刑场行刑的下场? 从诏狱被人拖着到了门前时,铖王下意识地看向狱中,“陪伴”了他不知多少日夜的那一团血肉早就干涸,蔫巴巴地躺在角落里,上面还盖着一层衣物,早就看不清原本模样。 “这位官爷。”铖王久不开口,说话如沙石磨蹭,有些刺耳“能否行个好,将他好好葬了......” “葬了做什么,没人要的小鬼,葬了阎王爷也不收,倒不如等王爷行刑之后,跟你尸骨混在一起送去乱葬岗,也好让你们父子同为孤魂野鬼,彼此有个照拂。”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让铖王猛地回头。 等看清站在那里的人,铖王瞳孔一缩“萧厌!” 萧厌一身绯色官袍,闻言扬唇“本督就说,以王爷心智,怎会突然疯了。” 这不是挺清醒的。 铖王闻言心头一乱,哪怕明知要身死,他依旧惧怕眼前这人,他下意识就想要装回先前糊涂模样,可还没等他动作,就见身旁有人进了狱中,随意扯开墙角盖着的那层东西,一脚便将那团血肉踢到了弄脏的草物之中。 铖王目眦欲裂“别动他!” 那团血肉散了开来,在他眼前四分五裂。 铖王只觉眼前一黑,扭头怒视萧厌时满脸狰狞“萧厌,那只是个孩子,他已经死了,人死灯灭,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见他似要奋起伤人,狱卒忙上前压着。 萧厌却只是挥挥手让人全部退了出去,等周围只剩他与铖王,萧厌这才居高临下看着趴在地上如同蛆虫一样,拼命蠕动却只无力挣扎的铖王。 “王爷说的是,他只是个孩子,被亲生父亲害死,连外间天日都未曾见过的孩子。” 铖王猛地僵住,脸上惨白。 “要说不放过他,难道不是王爷吗?” 铖王整个人朝后缩了去,萧厌见状轻笑了声,踏进牢中后,蹲身停在铖王身前。 “王爷知道吗,因你与陆氏女媾和 ,四皇子为替他母后逃脱干系带人闯入陆家,强搜陆家女眷住处,当众揭穿与你苟且的陆大夫人,逼她自尽于陆家众人面前,又带着她尸首宣告京中。” “陛下对他大义灭亲之举很是赞赏,亦对他有重用之意,只可惜四皇子运气不太好,眼见着就要前程似锦,却突然遭人所害,不仅坠马毁了面容,就连腿也废了......” 铖王蓦地抬头“你说什么?!” 第610章 第610章 四皇子废了...... 他怎么能废了?! 萧厌看着他眼底突生的狰狞似嫌不够,淡声继续“本督说,四皇子废了,腿残了也就算了,顶多将来当个瘸子,无缘皇位也能像是王爷一样,当个富贵亲王。” “只可惜呐,四皇子也不知是惹了谁的罪孽,竟还被人下药从此难以人道,王爷你说,这好好的天潢贵胄怎就变的跟本督一样?” “又丑又残又绝嗣的皇子......当真是可怜。” 铖王身形一晃,本就勉强支撑着身体的胳膊一软,整个人“砰”地栽在地上,满面血色尽消,他浑身发抖呼吸陡然急促。 萧厌凑近他耳边,言语透着渗人的凉“王爷亲手害死你的孩子,如今却要绝嗣,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铖王猛地抬头“你......”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 对着身前人似笑非笑的眼,铖王脑海里猛地浮现出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从他因宋家牵累被困府中,还有荣玥那一夜突然回府,那出现在府里的枭卫,还有突然带兵闯入王府的文信侯和二皇子。 他一直以为萧厌不知他和陆皇后的事情,一直以为那是他最大的隐秘,哪怕他身死,哪怕他再无将来,他的血脉依旧是最为尊贵之人,他依旧能去博取皇位将来替他正名,可是如果眼前的人从头到尾都知情。 那他酷刑之下绞尽脑汁的算计,那日四皇子来时他费尽心机地误导他们又算是什么? 是他亲自推着四皇子跟陆家决裂,逼着他们反目成仇,让他落到今日地步...... “你骗我,你一直都在利用我......”铖王仰着头双目赤红,似是反应了过来“你早就知道我和她的事情,你一直利用本王......” “为什么!” 铖王声嘶力竭,为什么他明知道却要佯作不知,为什么他早就知道却还要折磨他。 他瞪圆了眼想要去抓萧厌衣襟,那肉瘤似的胳膊还没靠近,就被萧厌轻易朝后一退避让开来。 萧厌看着扑倒在地的铖王“本督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蠢货才能被人一再利用却不自知,为着一个一心只有皇权的女人,亲手害死至亲骨肉,去替别人的儿子铺路。” 见铖王恶狠狠地看着他,他不疾不徐。 “二十年前,南地水患,陛下奉旨与戾太子一同南下赈灾,运送赈灾银 粮的官船沉凿,近百万赈灾银子不翼而飞,南地因此暴乱,戾太子被朝臣弹劾。” “时为五皇子的陛下却因赈灾平乱有功,从籍籍无名现身于人前,也正是因为那次赈灾有功,五皇子才有资格与先帝请旨赐婚,求娶陆氏女,至此得陆氏支持......” 见铖王面露狞色,萧厌说道“是不是觉得是陛下坏你姻缘,让你们有情人不能相守?觉得若非是先帝糊涂赐婚,你跟陆皇后早就夫妻恩爱,你得了陆家权势,也不会做后来的事情?” 铖王死死咬着牙虽然没说话,可眼里神色却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萧厌见状笑了声“谢天瑜,你可真够蠢的。” “当年朝廷赈灾,连戾太子都被人算计折戟南地,你觉得要不是有人暗中相助,以那时候毫无权势的陛下怎么能快速平乱,在赈灾之事上冒头?” 第611章 第611章 萧厌的声音格外的冷。 “离京前再三检查过的官船说沉就沉,近百万赈灾钱粮不翼而飞,押运灾银的官兵无一生还,陛下却能在短短几年立足于朝堂,你以为当真是娶个陆氏女就能做得到的。” “陆家的女儿若真那么好娶,以你当年在皇子之中的地位,陆青凤不过是区区旁支庶女,你怎么就不能如愿?” 铖王被萧厌的话说的脸上怔住。 萧厌嘲讽“是陆家一早就选择了陛下,而你口中因先帝赐婚被迫与你分开的人,也一早就选了旁人。” “你胡说!!”铖王嘶声厉道“你胡说八道!!!” 青凤是被迫跟他分开的,她喜欢的一直都是他。 当年先帝赐婚旨意下来时,她是想要跳湖以保清白,是陆家拿她亲生父母逼迫她,是为了让他能登皇位,她才逼着自己嫁给了谢天永。 她的清白之身是给了他的,就连孩子她也只要了他的血脉,她嫁给谢天永后一直都在暗中助他,替他打探消息,甚至背着陆家助他,是他当年时运不济才会输给了谢天永...... 铖王满目血色看着萧厌“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可你别想离间我和她之间的感情,我们之间至死不渝,你个阉人永远都不会懂的!” “至死不渝?” 萧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蓦地就笑了起来,他从袖中拿出两张东西,直接在铖王面前展开。 “你干什么......” 铖王吃惊下下意识就想要后退,却被萧厌一把抓住头发,抵在那血书面前。 “你所谓的至死不渝,就是她明知道当年赈灾真相,知道陆家帮着陛下贪墨灾银,却借着你对她的信任,截走了你手下之人得来的证据,将你蒙在鼓里多年?” “你的至死不渝,就是她早知道陆家有意与陛下联姻,暗中与陛下偶遇多次,让他情愫暗生,后又欺瞒庶出身份主动求来过继主支,跪在陆崇远面前求得这份婚约?” “你说什么......” “本督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东西!” 铖王被迫仰着头,努力睁大了眼才能看清楚近在咫尺的东西,他原是惊疑,可当看清楚那绢布之上已经干掉的血迹所写的东西,他却是一点点瞪大了眼。 “臣荣江县令陶子安,呈禀陛下,巡查御史陆崇远奉皇命赈灾,却违逆太子之意,擅调驻军封锁荣江,意欲屠城 强平疫患…” “城中患疫者不过数十,余者康健近万,太子回京前已命医者寻方,设疫区分离于民外,然陆贼欲毁太子清名,借故强屠百姓,臣哀求五皇子不能,被断双足囚于府衙。” “是夜城中大火燎原,臣受困衙中,耳听万余百姓哀嚎泣血,大火倾天融一城冤骨,拼死留此血书,愿苍天有眼能惩恶贼,否则臣死不瞑目!” 那血迹字字浸透了绢帛,“死不瞑目”四字更是凌乱。 萧厌看着脸色惨白的铖王,低头在他耳边说道“你可知陛下当年是如何赈灾平乱,他命人火烧荣江,屠尽可能染疫的人,他得陆家私军支持,与当地官匪勾结,大肆屠杀受灾难民冒充起义匪类。” 第612章 第612章 “他拿着戾太子回京后与贺家筹措的灾银粮食,哄骗不知情的灾民将他奉若神明,他回京时南地百姓夹道相送,那其中九成都是赚的盆满钵满的官匪和行商,那把放在太庙的万民伞,上面染的全都是那些枉死之人的血。” 萧厌松开铖王的头发,见他伏在地上,才收起那血书一字一顿。 “这血书,是四皇子被废之后,陆皇后怨恨陆家心狠,亲手交给本督的。” “当年的事情旁人不知情,陆皇后却是一清二楚,戾太子谋逆之后,你与陛下争夺皇位,但凡她能拿出这血书,哪怕只是告诉你些许实情,你也能逼得陛下退让,何至于将皇位拱手让人,落得如今地步?” 铖王趴在地上脸上惨白“不可能......不会的......” 他低声喃喃,他想说萧厌是在骗他,想说这血书不是皇后给他的,可是很多年前那些已经几乎快要遗忘的画面,却一点点地浮现在眼前。 当年谢天永赈灾回京前,他忙着联合朝臣对付因赈灾失利狼狈回京的谢天昭,当时手下的人的确截留过南地送回京城的消息,东西送来时陆青凤也在。 他那时与她浓情蜜意从未防备,是她说上面是些不甚要紧的消息,他便随意放在一旁没再过问,那之后就再未见过那东西...... 有些事情根本经不起推敲。 他对陆青凤动情之后,曾几次提过去求先帝赐婚,是她说她身份卑微恐会影响他大业,让先帝对他失望。 先帝赐婚之后,她突然成了陆家嫡女过继到陆崇远膝下,哭着闹着说不愿嫁于旁人,说她只愿与他为妻。 可是陆家逼他,皇室也逼她。 他从湖中救起想要自尽以全清白的陆青凤后,在她流着眼泪将清白之身给了他后,对她就此情根深种,深信不疑。 但他当年怎么就没细想。 先帝并不识陆家女,可他赐婚的旨意却是陆氏嫡女陆青凤,若非陆青凤早与谢天永早就相识,若非陆家早就知道会有联姻之事,他们怎会那么巧就赶在圣旨之前,将陆青凤过继到了嫡支? 还有当年皇位之争。 明明他处处都强于谢天永,明明他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可是谢天永却总能先人一步算到他想做什么。 他握着大好局势,好不容易费尽心力斗倒了太子,却到头来栽在了谢天永手上...... “陆青凤......” 陆青 凤!!! 铖王趴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越是细想当初的事情,就越能发现原来处处都是破绽。 萧厌将血书折好收了起来“其实本督一直好奇,如皇后娘娘这般女中枭雄,凭一己之力将陛下和王爷戏耍的团团转,她当真会将王爷血脉养于膝下?留下这么大的把柄,随时能倾覆他们母子的一切?” 他瞧了眼铖王“四皇子与王爷,可半点都不相似呢。”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第613章 第613章 若说被陆皇后算计多年,让铖王心中怨恨,那四皇子的身世有疑更是让他如遭雷殛。 当年荣玥有孕,陆青凤惶恐不安,生怕他会因为荣玥腹中之子移情,为安陆青凤的心,他让人动了荣玥的膳食,让那个孩子落地便是死胎,更用陆家子充作荣家血脉养在荣玥膝下,好如陆青凤所说将来辅佐亲子,将荣家权势收入囊中。 荣玥生产那夜,京中下着很大的雨。 她凄厉惨叫着,那将天都映如白日的雷霆之下,他亲眼看到那裹着鲜血的孩子,满身青紫...... “如果四皇子并非王爷亲子,陆青凤连这些都骗了你,那王爷这些年做的事情,你亲手杀死的两个儿子,又算是什么?你为保他们母子受尽折磨,到头来却换了个子嗣尽绝......” “当真是,可怜呐。” 幽幽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似淬了毒的利剑直刺他心口。 铖王死死瞪着自己受刑之后没了十指,如同肉瘤一样光秃秃丑陋至极的手,想起狱中那个早已经干瘪看不出模样的“孩子”,回想起自己这些年为陆皇后做过的事情,想起为保四皇子周全宁死不肯吐露半分的决绝。 他喉头翻滚着腥甜,下一瞬猛的就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你别说了!!” 铖王嘶声说完后,红着眼抬头“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要干什么?” 萧厌看他“自然是让王爷死得瞑目。” 铖王死死看着身前之人,张嘴时全是血腥“本王蠢了一辈子,被个女人玩弄成了天大的笑话,可临死事总不会一直蠢下去,你费尽心思让本王知道陆青凤的真面目,绝不会是什么好心。” 他心口绞痛,可或许是遭遇大劫,脑子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萧厌,你看似针对陆家,处处朝世家下手,可细想这么多年每每有机会下狠手时却又松手,你将朝中搅的乱成一团,将皇帝、世家、宗室、清流都拉下水来。” “你要对付的到底是世家,是皇室,还是谢天永?” “萧厌,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厌看着目不转睛对着他的铖王,神色淡漠“王爷莫不是糊涂了,本督便是本督,何来旁人。” 铖王死死看着他,像是想要透过他那张脸看清楚他到底是谁,可他却半点不为所谓,神色疏冷、淡漠到好似一切都只是他胡说八道,可是铖王却知道,萧厌绝非只是他所见区区一阉人。 脸色的厉色消退了下来,铖王突然低笑了起来“萧厌,败在你手里,本王不冤。”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本王都帮你。”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想要干什么,他只想让陆青凤和谢天永去死。 萧厌想要皇权也好,想灭了谢氏一族也罢,只要能毁了陆青凤,让他们所有人都下十八层地狱。 他便帮他! 大家一起去死!! 第614章 第614章 ...... 萧厌让人守在外间,命缙云进来,他和铖王在狱中待了约有半个时辰,一人问,一人答,旁边缙云则是持笔快速记录着。 铖王似是铁了心想要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无论是关于皇室的隐秘,朝中秘辛,陆皇后的,谢天永的,就连一些宗室皇亲甚至曾经跟随过他的朝臣,以及他这些年所打探到的事情都吐露了一干二净。 缙云原本有些疑惑,铖王都落到这般地步,自家主子为何还要“落井下石”,在他身上费这么大的心思,可当手中越写越多,那纸上落下的笔迹满满腾腾时,连他心口都忍不住蹦了蹦。 铖王居然知道这么多东西! 缙云越发谨慎起来,动笔更快,待到铖王将他知道的所有一切都交待清楚。 萧厌扫了眼旁边抬进来的桌案上几乎堆不下的纸张,扭头朝着铖王说道“王爷行刑后,本督会命人替你收敛尸体。” “不必了。” 铖王自嘲着说道“本王落到今日地步,都是罪有应得,人死如灯灭,谢天永就算再厌恶我,也不会让皇亲的脑袋留在菜市口。”就算要将他扔去乱葬岗,也得囫囵个儿的抬去,他从未想着这般结局还能入皇陵。 “不过本王知道一件事情,虽然跟谢天永无关,可想来萧督主会感兴趣。” 见萧厌抬头,他说道“荣家大娘子和宋家二郎并非意外而亡。” 萧厌冷淡“本督知道,是皇后手笔。” 铖王有些诧异的看他一言,可旋即想起眼前之人手段,却又觉得他早知道不算奇怪。 “萧督主既然知道他们的死并非意外,那可知他们为何而死?” 铖王并没有卖关子,直接就说道“其实陆青凤最初时并没想要害死荣大娘子他们,她只是想从他们手中找一样东西,可奈何荣大娘子太过精明,被她察觉不对,陆青凤逼不得已只得下了杀手。” “人人都道他们二人回城之前就已身亡,可实际上当年陆青凤派去动手的人出了意外,宋二郎君的确死了,可是荣大娘子被送回宋家的时候还没有断气,她是后来才死在宋家的。” 萧厌万没想到铖王会说这个,他猛地就就想起棠宁父母棺中的那些符咒和黑血,眼神冷凝“是宋老夫人?” 铖王点头“宋鸿应该也知情。” 萧厌脸上瞬间弥漫寒霜“皇后在找什么?” 铖王道“兵符。” 萧厌愣住“兵符?” 荣家,怎么会有兵符? 铖王似是知道他疑惑,解释说道“萧督主应该知道谢天昭的事情吧?当年皇祖父疼爱谢天昭,临终时钦定他为太子,更暗中越过先帝将西北五万龙庭卫,还有十八万镇安军的兵权给了谢天昭,而能号令他们的就是一枚谁都没见过的兵符。” “先帝本就忌惮谢天昭尽得人心,后知他手中握有这等利器,这才生出斩杀之心,只是那兵符到底是何等模样谁也未曾见过。” “谢天昭身亡之后,焚毁殆尽的东宫被翻了个遍,与他相关之人也尽数抄家,可怎么都没有找到那兵符下落。” 第615章 第615章 萧厌紧紧皱眉,他从来都没听说过什么兵符。 当年先帝放纵东宫与世家对上,却暗中弹压东宫臣属,父王与世家拼斗势弱之时,也未曾提过他手里有着兵权。 哪怕后来东宫大火,父王身死,他也从未曾见过所谓的兵符。 见萧厌皱眉,铖王只以为他不明白那兵符的重要性,沉声与他解释 “萧督主非皇室中人,所以不知道,龙庭卫是谢家私军,外间只知道他们听命于皇帝,可实则是听命于手持那枚兵符之人,而镇安军那边也是认令不认人。” “那枚兵符惯常都是即位之人登基之时,由先帝亲手交予新帝,所以也只有执令之人,以及龙庭卫和镇安军的领将知晓兵符是什么模样,如今安帝在朝,并无大的战事,西北那边一直以为兵符是在安帝手中,日常调动也受皇命。” “可一旦有其他皇室之人,手持兵符出现,那西北二十余万兵权顷刻便会倒戈。” 萧厌眉心紧皱。 铖王说道“先帝从未与人提及过此事,世家那边也一直以为是他们斗倒了太子,谢天昭死后,那兵符下落不明,先帝将此事强行压了下来,连谢天永也不知情。” “先帝死后,这件事情就只有他近身伺候的太监知道,陆青凤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从那人口中知晓,便一直在暗中搜寻。” 当年戾太子身边所有人都死伤殆尽,惟独荣迁安在那一场血洗之中留得性命。 先帝不是没有想过去动荣家,只是荣迁安身份特殊,且他好似知晓了戾太子死因,主动进宫与先帝“对谈”了一次之后,就告老退出朝堂,舍弃权势,与先帝达成了诡异的“默契”。 先帝衡量之后没动荣家,荣迁安也安静守着荣家学堂,再未涉足朝堂半步。 陆青凤也因此认定了那兵符在荣家手上。 铖王说起那兵符时目光闪动“陆青凤既想借世家之力,却又不想被世家裹胁,让四皇子登基之后如安帝一样处处受制,她想寻得兵符,替四皇子收拢西北镇安军和龙庭卫。” “棠宁和陆家的婚事也是因为这个?” “是。” 铖王说道“荣太傅病重时,陆青凤几次派人登门,意欲将四皇子和陆执年送进荣氏学堂,荣太傅都是拒绝,却耐不住宋家手脚,暗中引导年幼的棠宁与陆执年相处,更数次让荣太傅看到此事。” “陆家觊觎荣家清名,又有陆青凤从中劝说,便提出想要 让陆执年与棠宁订亲,荣太傅自然不允,当场便拒绝。” 萧厌沉声道“那后来亲事怎么成的?” 铖王笑了声“自然是做了手脚。” “荣太傅病逝前几日,本王在荣玥的补汤里下了药,让她仿若累极病弱,荣太傅死时她难以起身,就只留了我与宋家人在他病榻之前,荣太傅怕棠宁失怙,宋家苛待,留下手书将棠宁托付给了他的好友,并留下书信托宋家转送出去,让他的学生武子骥回京承继荣氏学堂,好能庇护棠宁。” “宋鸿寻了擅长描摹之人,仿照荣太傅笔迹换了他留下遗物,加之本王在场作证,言及荣太傅临终之前应下了陆家婚约,荣玥当时因太傅之死悲恸至极,大病一场,待她好转之时,陆青凤已经下了懿旨遵从荣太傅‘遗愿’替棠宁和陆执年赐婚。” 荣玥虽有不愿,可赐婚已成定局。 宋家身为棠宁父族长辈答应下来,他又从旁劝说,加上年幼的棠宁被刻意引导着“喜欢上”陆执年,这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荣迁安从来就没答应过陆家的婚事。 所谓的婚约,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第616章 第616章 萧厌头一次觉得,这世间极恶之人是没有下限的,当初让宋家的人就那么去流放,简直便宜了他们。 这一家老小简直该死! 铖王看着萧厌脸上神色变化,缓声说道“本王知道萧督主疼爱棠宁,也将她视若亲妹,这段时间你替她做的事情本王也看在眼里,本王将宋家事告知,不知道能不能换萧督主了却本王一桩心愿?” 萧厌抬眼“你想要什么?” 铖王回头看向那杂乱的草堆里“本王想求萧督主帮我葬了那个孩子,替他寻个好去处。” “是本王对不起他,对不起他母亲,他不该如此。” 萧厌有些沉默,原以为他会提几句别的,或是让他替他报仇,却没想到他提了这个要求。 见铖王定定看他,眼底透着一丝哀求,似是怕他拒绝,萧厌半点都没觉得感动,反而只觉得可笑至极,只他也没拒绝,只神色淡漠的敛眸起身,一边朝外走去,一边说道。 “本督答应了。” 出得诏狱,缙云袖中藏着厚厚一叠从铖王处得来的“口供”。 见铖王被人拖上囚车,缙云有些好奇地压低了声音“督主,四皇子当真不是铖王的儿子?” 萧厌乜他“本督怎么知道。” “??” 缙云错愕“可您刚才......” “本督刚才只是说,四皇子跟他不怎么像。” 皇室之中无丑人,陆皇后本就长得极好,否则当年怎能吸引得了铖王和安帝,加上安帝和铖王容貌都不算差,四皇子的样貌自然也还不错,可凑巧的是,他既不像铖王也不像安帝,眉眼间反而更多肖似陆皇后。 萧厌抄着手神色散漫,他又没有说谎,四皇子是不怎么像铖王,可他又没说像安帝。 至于铖王想歪了,怪他吗? 缙云“......” 摸着袖中厚厚一叠“口供”,想起铖王刚才的知无不言,幡然悔悟之下的愧疚懊悔,缙云伸手摸了摸心口。 算了,反正丧的不是他的良心。 督主不疼就行。 ...... 铖王处斩,观刑的人极多,被装入囚车带往行刑之地时,铖王神色些恍然地仰头看着外间天空,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那场处心积虑的偶遇之下,提着兔子花灯站在石桥之上,满目明媚的荣家女娘。 湖水荡漾着月色,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刚及笄的小女娘穿着一身艳丽红裙,炫目如耀阳落入夜间的人群之中,与身旁阿姊笑闹时,声如黄鹂。 荣玥...... 第617章 第617章 铖王以为他不会记得当年的事情,可临死之前,眼前最清晰的不是陆青凤,反倒是那个与他共度近二十年的人。 眼前恍惚时,他竟在人群上方看到了荣玥。 对面酒楼之上,那敞开的窗户里,哪怕隔着人群,他依旧认了出来。 “玥娘......” 铖王突然激动起来,定定望着那边方向,他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只嘴里刚发出声音,就被押送的郁卒朝着下颚上重击了一下,然后用力拖到了高台之上。 刑官唱着铖王的罪名,荣玥瞧着刑场里狼狈至极的男人,看着他被压在地上,张大了嘴像是有万千话语想说,满目愧疚地望着这边。 身旁顾鹤莲下意识想要伸手挡住荣玥的眼睛。 荣玥侧头“干什么?” “杀头有什么好看的,血淋淋的,小心回去后做恶梦......”顾鹤莲一边说话,一边恶狠狠地看着那边高台。 谢天瑜这狗东西,临死前居然还想勾引荣玥! 荣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伸手拉着他手腕,将蒙在眼前的手拉了下来“我最大的噩梦都已经做过了,有什么好怕的?” 她转头看向刑场,她总要亲眼看清楚自己过往的蠢,看到他结局才甘心。 顾鹤莲完全没去听荣玥的话,他只是有些走神地看着被荣玥拉着还没放开的手腕,耳根子一点点红了起来。 荣玥拉他手了。 她拉他了拉他了拉他了!!! 荣玥心中想着过去种种,似要借力一时未曾松开,而她直视那边铖王时,满是冷漠的眼神让得铖王愣住,他死死看着那个曾经最爱他的女人,静静看着他被推上斩首的高台,看着他身后之人手起刀落。 直到人头落地,鲜血喷溅时,也未曾有半点动容。 荣玥听着人群里的惊呼,看到那一片血迹,这才松开手“走吧。” 顾鹤莲荣玥拉他了! “顾鹤莲?”荣玥回头“发什么呆?” 顾鹤莲咧嘴一笑“今天天气真好。” 荣玥莫名抬头“好吗?” “好!你问牧风!” 牧风瞧着自家家主笑的一脸灿烂那不值钱的样子,简直不忍直视,他扭头看着窗外飘过来的乌云,默默给自己洗脑。 这是家主,发他月钱,他救过他的命,还时不时拿金子砸他。 牧风露出八颗白牙,笑 容真切“家主说的对。” 金主不会有错! 第618章 第618章 到底是死了一位亲王,且又有陆家、关氏以及铖王妃事情在前,铖王被处决之后,有好事之人都盯着积云巷这边,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棠府一切如常,就连早前定好次日饮宴也未曾耽误。 棠府没有传信宴请推迟,那些收了帖子的人第二日过府赴宴时,就瞧着言笑晏晏的荣国夫人。 见远处水榭里正与乐阳长公主说话,满面容光神色不带半丝阴霾的荣国夫人,有人忍不住嘀咕“这铖王妃未免也太绝情了些,她跟铖王好歹近二十载夫妻,铖王才刚斩首,她就这般高兴,不知情的还以为死的那是旁人。” “可不是,我听闻昨儿个铖王的尸首都没人收敛,最后还是宫里的人寻了草席,将人裹了扔出了城。” “铖王夫妻往日瞧着也是恩爱,虽说铖王有错,可这些年也未曾再纳别人,至少明面上荣玥算是享尽了铖王妃的尊荣,如今她不说替铖王收个尸,还落井下石设这谢恩宴,也未免显得心胸太窄......” 钱绮月挽着周二娘子刚进了花园凉亭这边,就听到有人嘀嘀咕咕,她冷着脸朝着说话那几位夫人冷嘲“你们既觉得这谢恩宴不好,还来做什么?!” 她抬头看向说话最难听的那人 “荣国夫人的心胸自然是不及黄夫人的,毕竟这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家如黄夫人这般善待贵府庶子的,听闻黄二郎君不仅入仕在前,就连亲事都赶在了黄夫人的亲儿子之前。” 凉亭里瞬间安静,刚才还说话的那位黄夫人脸色难看至极。 “你!”她怒视钱绮月“你是谁家的女娘,胡说八道什么?!” 钱绮月笑容冷嘲“我可不像是有些人信口胡言,向来是实话实说,我们这些俗人都讲亲疏远近,不如黄夫人心胸似海。” “我家若有庶兄敢抢嫡兄婚事,赶在成亲之前勾引嫂子闹出丑事,那必定是打断了腿驱逐出族,不如黄夫人家里,这偷情都偷到自家兄长了,还能同食同住,一家子其乐融融。” 凉亭里的那些各府女眷都是嘴角抽了抽。 周二娘子也是忍不住拉了钱绮月一下,嘴里低咳了声。 黄家这事当初可是闹的天大笑话,庶子勾引嫡长兄嫂,大婚前强换了婚约,嫡子气的差点杀了庶子,偏黄大人宠爱妾室心疼庶子,强行将这事压了下来,这黄夫人不是不想算账,而是黄大人挡在前面。 黄夫人被戳了肺管子,气的脸铁青 .” “你什么你?” 钱绮月仰着下巴“黄夫人有何指教?哦,若是想要提亲那可就免了,贵府氛围,小女子实在不敢恭维,不过黄夫人和黄大人夫妻恩爱,为爱隐忍将庶子视为己出,连被抢了儿媳都能忍让,小女子佩服佩服。” 黄夫人气的浑身发抖,眼见着周围那些人都是朝着这边看过来,哪怕什么都没说她也觉得像是在嘲讽她,她几步上前挥手就想朝着钱绮月打过去。 周二姑娘连忙拉着钱绮月后退了一步,轻皱着柳眉“黄夫人,这里是积云巷,还请自重。” 黄夫人怒声道“积云巷又如何?!这女娘嘴巴恶毒,毫无女子贞贤,言语无状诋毁我黄家声誉,信口胡言他人后宅之事,将来定然是祸害,我今日就要代替她府中长辈好好教训教训她!!” 钱绮月哪能认怂,叉腰扬着下巴就想上前,却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这位夫人想要在棠府教训谁?” 钱绮月撸袖子的动作一顿,扭头“棠宁!” 棠宁? 第619章 第619章 宜阳县主? 凉亭里的那些人瞬间抬头看向外间走过来的年轻女娘,她一袭蓝色长裙,眉目秾丽,乌黑眼眸清亮纯净,朝内探来一眼,便让先前一起说话的那几人纷纷变了颜色。 刚才还指着钱绮月的那位黄夫人也是脸上失色,不待她开口说话,方才还满脸张扬嘴巴跟刀子似的钱绮月,瞬间小脸一垮。 “棠宁,你怎么才来!” 钱绮月容貌极为艳丽,笑时眉眼张扬,可此时委屈瘪着嘴时,那份艳色便瞧着添了几分可怜。 “她们欺负我,她说荣国夫人心胸狭隘,说她不顾夫妻之情,还说她不去给铖王收尸反在这里与人设宴,太过狠心绝情,我不过是气恼她背后诋毁咱们姨母,就说了她几句,可她居然要动手打我。” 钱绮月躲在棠宁身旁嘤嘤嘤“棠宁,我好害怕。” 周二娘子“......” 围观众人“......” 棠宁看了眼靠在她肩头“哭”的认真的钱绮月,眼底闪过抹笑意,安抚着轻拍了拍钱绮月的肩膀,抬头看向黄夫人时,脸上冷了下来。 黄夫人心中一慌“宜阳县主,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只是与人闲谈几句,是她出言诋毁我们黄家,我气不过才想要教训她......” “那钱姊姊刚才说的那些话,这位夫人说过吗?” “我......” 黄夫人顿时一噎,她想要狡辩说她没有说过,可刚才在场之人众多,她与人议论时也并没收敛声音。 当时也是仗着周围并无棠府下人,且这些人也几乎都是相识,随口说几句根本就没在意,谁能想到会闯出来个女娘指着她鼻子就骂? 黄夫人低声道“我只是与人闲谈......” “说过,还是没说过?” 黄夫人张了张嘴没说话。 “那就是说过了?”棠宁抬眸时已不见温色“你是哪家的夫人?” “她夫家是太常寺少卿黄益。” 钱绮月探头说完,就又扭头靠在周二娘子肩头嘤嘤嘤去了。 周二娘子险些稳不住脸上神色,有些无奈地轻掐了钱绮月一下。 倒是棠宁,丝毫没被影响,只看着那位黄夫人说道“黄大人在太常寺当差,管的是宗庙礼仪,受的皇权圣命,想来应该很清楚圣旨即下,诸君奉从的道理。” “陛下亲旨准允我姨母与铖王和离 ,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荣国夫人是荣氏之主,非他人附庸,更无须看人脸色,黄夫人是听不懂皇命,还是在质疑陛下旨意?” 第620章 第620章 “我没有!”黄夫人脸都白了“我只是随口一说......” “你随口一说,就要我姨母来背恶果?” 棠宁的长相并没有什么攻击性,比起钱绮月也无争许多,可此时眼神却格外犀利。 “铖王妃早已是过去,铖王负心薄情,歹毒无耻,我姨母早与他恩断义绝,能看到他伏法不放鞭炮庆贺已是心善,谁敢说我姨母半句不是?黄夫人若有不满,怜惜铖王处境,黄家若是想要替铖王收尸,大可去陛下面前分说。” “你若不觉得身份不便,我让人替黄家去说也行,定会让陛下和所有人都知道,黄夫人有多心胸似海。” 黄夫人脸都青了,铖王是谁,那是陛下亲口认定的逆贼,是才刚处决的逆犯,黄家若与他搭上关系能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质疑皇命,违逆圣旨,哪一个她都担不起。 黄夫人嘴唇发抖,连忙低头“宜阳县主恕罪,刚才是我昏了脑子,胡言乱语......” “既然昏了脑子,就该在自家府里好生养着,小心胡言乱语遭来祸端!” 棠宁扭头朝外道“来人,黄夫人身子不适,送她出去。” 黄夫人血色消退,周围人也都是震惊。 谁都没有想到,这宜阳县主会直接“送客”。 “宜阳县主......” 黄夫人想要求情,就这么被赶出棠府,她今后肯定会成天大的笑话,更何况棠宁那些话传出去后,黄家上下也定会遭了牵连,她只是随口说一说,怎就至于闹成这样。 可是棠府的人却根本就不给她机会,花芜领着人快步上前,横身左右将黄夫人挡在中间。 “黄夫人,请!” “宜阳县主,来者是客......”有先前与黄夫人说话的人忍不住求情“黄夫人只是一时失言,你何必闹的大家都不愉快。” “诋毁我姨母,还嫌我闹的不愉快?今日若非在棠府,我岂会轻易让她离开。” 棠宁抬眼看向说话那人,目光厉色“荣家不是没有人,这棠府也不是让人撒野的地方,我姨母绝不容人轻辱,这位夫人既然看不过眼,那就跟黄夫人一起走吧,棠府不欢迎你们!” 替黄夫人说话那人脸上僵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围在中间。 眼见着棠府下人“送”她朝外走,那人顿时激怒“宜阳县主,黄夫人说的也是事实,况且我等都是荣国夫人邀请来的客人,你们就是这么对 待客人的吗,我母亲可是凤阳郡主,我夫君他......” 她目光触及亭外突然出现的身影,言语瞬间顿住,下一瞬脸都白了。 萧厌淡然“你夫君怎样?” “萧督主......” 那位夫人身形一抖,见萧厌抬眼轻“嗯?”了一声,她额间瞬间冒出细密冷汗。 凉亭内外都是安静至极,棠宁没想到萧厌这会儿会过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阿兄。” “怎么了?”萧厌问。 棠宁皱眉“她们诋毁姨母。” 第621章 第621章 萧厌淡声道“扔出去。” 跟在身后的杭厉带人上前,这一次可不像是棠宁那般“温柔”,黄夫人她们被吓得脸色惨白,可对着带着刀剑的那些人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等片刻后,二人被踉跄推出棠府大门,她们身边带来赴宴的丫环也前后脚的被人“送”了出来,连带着她们来时送的贺礼,也一并被棠府的人归还。 “我家女郎说,二位既不是诚心赴宴,这些东西便请带回去吧,往后棠府、荣氏,都不与二位往来。” 积云巷外停满了马车,那些赶车的下人未曾入内,瞧着突然被撵出来的二人都颇为诧异。 黄夫人她们顶着周围目光脸色难看极了,黄夫人扭头低声道“这宋棠宁怎能这般较真,不过是随口几句话,我都已经认错了,她居然还让人将我们撵了出来,林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谁跟你我们!” 那位林夫人此时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是瞧不上荣玥和离,也嫉妒她能得了铖王府家业还被封为荣国夫人,可她断然没想过要跟荣玥交恶。 更何况还有萧厌。她今日被人这么撵了出来,丢人就也算了,回去之后怎么跟家里交待。 要是那宋棠宁和萧厌记仇,那她...... 林夫人迎着周围目光,一把就甩开了黄夫人的手“还站着干什么,赶紧走!” 黄夫人踉跄着被人扶着,脸上乍青乍白。 ...... 凉亭之中,眼见着黄夫人他们被“扔”了出去,先前曾跟她们一起议论过荣国夫人的几人,都是有些心慌。 棠宁却未曾再追究其他人,只是温声说道“诸位夫人今日过府赴宴,却叫人扰了兴致,是棠宁招呼不周,还望大家见谅。” 亭子里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所有人都是松了口气。 “宜阳县主客气了,你府中景色甚好,我们看的很是开心。” “对啊,这满京城都找不出几处如棠府这般好看的园子,县主府中这些花儿养的很好,我方才还与几位夫人说着,回头定要跟县主府上讨教一番,讨几株花苗回去呢。” “是呀,县主别客气。” 其他人纷纷附和,都是出言夸赞。 棠宁笑容温柔,半点都没方才冷意“诸位喜欢就好,姨母那里与乐阳长公主还在叙旧,恐怕还得一会儿才能招呼各位。” “盛暑天热,花厅那边备好了冰盏、 凉饮,还有一些点心果子,其他客人也都在那边休息,诸位可以移步过去那边凉快一会儿。” 众人自然没有不从,别说棠宁刚才的“杀鸡儆猴”镇住了她们,知道眼前这个宜阳县主不是好招惹的,就是乐阳长公主的身份放在那里,她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找没趣。 花芜引着那些夫人小姐去了花厅,钱绮月朝着棠宁挤了挤眼睛,才拉着周二娘子一起去找钱夫人她们。 棠宁被钱绮月逗笑,扑哧乐出声,边笑边道“阿兄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萧厌说道“来问你讨一样东西。” 棠宁扭头“什么?” “龙纹佩。” 第622章 第622章 棠宁虽然有些诧异,可也没做多想,伸手从颈间将贴身带着的那半枚龙纹佩取了下来,然后递给萧厌。 萧厌看着她“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个?” 棠宁失笑“有什么为什么的,阿兄既然要自然有你要的道理。” 她将龙纹佩塞在萧厌手中,瞧了眼已经走远的那些人说道“我得去看着她们一些,免得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待会儿宴上没什么好吃的东西,又都是女眷,我就不留阿兄了,不过我叫厨房做了烤肉和猪蹄,还有你爱喝的鱼羹,阿兄晚些时候记得过来,我给你留饭,我先走啦。” 萧厌瞧着小姑娘提着裙摆急忙忙地走了,握着手里的龙纹佩掌心有些发烫。 他看了眼水榭那边“乐阳长公主来干什么?” 缙云低声道“好像是为着铖王府的那些产业来的,铖王先前跟乐阳长公主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而且乐阳长公主原本是想要跟铖王府联姻,将驸马兄长的女儿嫁给谢寅,听说庚贴都换了。” 乐阳长公主虽说名为长公主,可实则却没什么权势,甚至还比不上桓王。 当年安帝登基,因着先帝膝下活着的公主不多,安帝又看她还算顺眼,乐阳才得了个长公主的封号,可比起以前那些长公主却显得弱势很多,只留了个外人眼中的尊贵。 先前铖王府落难,驸马那兄长府上就有意断了这亲事,只是铖王禁足乐阳长公主想着再观望观望,结果这一观望就给铖王的命都观望没了,想着乐阳长公主过来应该是想要把庚贴讨回去。 萧厌闻言收回目光“去跟荣国夫人说一声,若是乐阳长公主纠缠,就让她告诉乐阳长公主,谢寅如今是陆家子,已经送回陆家去了,若是婚约上的事情,让她去找陆家商议。” 铖王谋逆是死罪,可安帝赦免了陆家,关氏的事也金口玉言到此为止,谢寅虽然无人追究,可不是皇室血脉,又有先前换子的事情在前,萧厌格外“开恩”,将人送去了陆家。 缙云想起陆家鸡飞狗跳,低笑道“属下这就去。” 荣玥正被乐阳长公主缠的烦躁。 当初谢寅跟驸马府上的婚事她本就不愿,是谢天瑜做主答应的,两家虽然换了庚贴,可只还在“相名”的阶段,未曾正式订亲,这事情只要双方不提也就过去了。 可是乐阳长公主却跑来纠缠要回庚贴,还话里话外说当初想要结亲的是荣家血脉,她哪能听不出来乐阳长公主的意思 ,她这是瞧上了棠宁,而且还想要借机将谢天瑜跟她府上的生意讨要回去。 荣玥委婉拒绝,乐阳长公主却佯装听不懂,她被缠的烦躁时,念夏进来。 “见过长公主。” “什么事?”荣玥皱眉。 念夏低声道“方才前面出了点儿事。” 她走到荣玥身旁,低头在她耳边絮语了几句。 荣玥原本以为怎么,却没想到是萧厌的人传话,她有些诧异的看了念夏一眼,随即却是心中一乐。 扭头对上乐阳长公主时,荣玥却没露分毫,只是语气比刚才强硬了许多。 “长公主的好意荣玥心领了,只是我与铖王已经和离,陛下也允我归了荣氏,铖王府的旧事自然跟我无关,您刚才提过的那些生意,账本上有记载的,我会照价还给你,至于没有的,我既不知情,自然也帮不了长公主。” “还有谢寅的事情,他并非我亲子,而是陆家血脉,昨日就已经归了陆家,当初驸马府上跟他婚事不是我做主,如今长公主想要商议,大可去寻陆家尊长。” “谢寅......不对,如今该叫陆寅才是,他的婚事自有陆家长辈说了算,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乐阳长公主万没想到谢寅居然回了陆家,她脸上笑容挂不住“荣玥,你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中意的一直是荣家的孩子......” 第623章 第623章 “多谢长公主看重,只可惜我父亲未能留下儿子,我当年那个孩子也没能活着,是在难让长公主如愿。” 荣玥只佯装没听懂,满是遗憾地轻叹了声,堵了乐阳长公主的话头。 “今日府中设宴,还有好些贵客过府,方才前面有人起了争执,棠宁年少不经事,我得过去看看免得闹出什么乱子。” “长公主难得过府,先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吧,等到前面开宴时,我会命人过来请您。” 荣玥说完后朝着乐阳长公主行了个礼,起身就朝外走去。 乐阳长公主瞧着荣玥走远,顿时又气又恼。 “这个荣玥,简直给脸不要脸!!” 她是瞧上了那个听说取名“荣晟”的书院,听说曹德江他们要亲自过去帮忙提名立碑,而且宋棠宁跟萧厌亲如兄妹,这荣玥又得了铖王府那么多家业,将来宋棠宁出嫁定然不会少了嫁妆。 长公主府远没外面看到的那般光鲜,她自然得想办法筹谋,她府中次子还没订亲,就想着将棠宁定下来,才找着借口过来,可谁知道荣玥油盐不进。 乐阳长公主恼怒道“本宫的儿子,还配不上那宋棠宁不成?!” 跟在乐阳长公主身边那女使连忙说道“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那宋棠宁名声极差,又克父克母,公主能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其他谁能瞧得上眼。” “咱们郎君一表人才,多少人爱慕,能瞧上她们那是她们福气,她们却还这般不识好歹。公主,咱们回去吧…” “回什么回!” 乐阳长公主重重放下茶盏,那宋棠宁她要定了。 她太清楚铖王府产业有多少,更何况有了那书院,能办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只是她原是想将人好好弄回府中,荣玥既然不识好歹,就别怪她。 “去前厅!” 她倒是要看看,荣玥拦不拦得住她! 荣玥在花厅瞧见乐阳长公主过来的时候,忍不住皱眉,她原以为她都将话说的那般明白了,乐阳长公主肯定会置气离开,可没想着居然还跟了过来。 人已经过来了,又是众目睽睽,她自然不好怠慢。 见乐阳长公主拉着棠宁说话,荣玥皱了皱眉也没办法拦着,只能自己也走了过去,怕棠宁不知情时被人忽悠了。 棠宁其实不喜人近身,可乐阳长公主拉着她,她也不好拒绝,耳边全是夸赞的话,她有些不适,觉得这位长公主对她热情的有些过分 ,而且乐阳长公主夸着夸着,就说起了自己的儿子。 这京中权贵府邸的女眷都是人精,听着乐阳长公主这话风,不由有些多想。 荣玥见状脸色顿沉,这个长公主,实在有些卑劣! “棠宁!” 荣玥正想将棠宁叫到自己身边时,外间就突然有人传话,说是凤禧宫来人了。 “皇后?” 她派人来做什么? 第624章 第624章 凤禧宫来的金枝,她不是第一次来积云巷,熟门熟路地跟着棠府下人入内,一眼就瞧见人群中衣着精致、容光焕发的荣玥。 昨日铖王处决,皇后娘娘忧心许久的“隐患”彻底除去,难得夜里好好睡了几个时辰,可是早起时依旧难掩眼底疲惫,皇后年轻时的容貌不输荣玥,二人年纪也相当,可一个和离之后明媚艳丽光彩照人,另外一个哪怕上了妆,也隐隐透露出一股老态。 整个京中论知晓铖王之事,没人比金枝更清楚。 她原以为荣玥就算赢了铖王,保住了荣华,可多年欺骗终究会留有怨妒,可万万没想到见到她时会是这般模样。 她丝毫都没有被铖王的死所影响,笑起来时比院中芍药还要招眼。 金枝一时有些愣住。 “金枝姑姑?” 棠宁皱眉看着眼前之人,见她直愣愣地看着自家姨母,忍不住错步挡在姨母身前。 乐阳长公主也不太喜欢陆皇后,实在是陆家近来闹出的事情太多,而且陆皇后往日在宫中仗着陆家格外硬气,她曾想要交好不成,还曾被陆皇后下过脸面,如今得知陆皇后跟陆家闹翻,她自然乐意。 乐阳长公主直接开口“皇后娘娘派人过来,又不说话,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金枝连忙回过神来,朝着荣玥行了一礼“回长公主的话,皇后娘娘知晓荣国夫人得陛下恩赐诰命,斩断过去,于今日设宴庆贺,所以特意命奴婢送了贺礼过来,愿夫人否极泰来,从今往后万事顺意。” 荣玥倒没想到陆皇后会给自己送贺礼,瞧着金枝让人抬上来的东西,她垂眸遮掩嘲讽。 否极泰来?陆青凤说的倒是轻巧,她这么多年的苦难,全拜陆青凤所赐,她倒有脸装作无事冠冕堂皇地派人过来套近乎。 怎么着,以为谢天瑜死了,他们那些事情就隐入尘埃,永远没人知道了? 荣玥轻笑了声,面上温顺“多谢皇后娘娘,改日我再进宫拜谢。” 金枝见她面色如常收下东西,心中松了口气,旋即对着棠宁时露出笑来“皇后娘娘久不见县主,对您甚是思念,听闻县主的书院已经建成,皇后娘娘就亲自选了一些书籍字画让奴婢送来给县主当作贺礼。” 身后随行的宫人抬上了几个箱子,打开来后,里面密密麻麻装着的东西让花厅里不少朝着这边张望的人,都是面露惊讶。 乐阳长公主也是睁大了眼,她原以为皇后所谓的“ 贺礼”不过就是随手赏赐而已,谁知道居然有几大箱子。 棠宁皱眉“无功不受禄,这些我不能要。” 金枝柔声道“怎能说无功,皇后娘娘一直都将县主当成自家娘子疼爱,县主往日也时常入宫陪伴娘娘,先前陆郎君的事情是娘娘一时不察,未曾知晓他竟那般不堪恶劣,险些害了县主,县主因此与皇后娘娘疏远,娘娘心里很是难过。” “县主不愿进宫,娘娘不怪您,只是她还是期望您能万事顺心,皇后娘娘说,这些东西并非宫中赏赐,而是她这个长辈给晚辈送来的贺礼,还请县主莫要推辞,否则奴婢回去也不知该如何交代。” 第625章 第625章 棠宁眉心轻皱,心中依然不愉,这个陆皇后当真是卑鄙至极,竟然把心眼子使到了她身上。 当初陆家出事时,她拒绝进宫,陆皇后送来凤钗服软,她以为她该早有默契不会再来找她,可没想到她居然再次找上门来,还当众拿着她所谓的“长辈”身份逼她。 若是旁人,棠宁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可是陆皇后如今还是中宫皇后,阿兄事情没了之前,陆皇后留着还有用处,她就不能直接跟她翻脸,而且眼下众目睽睽,陆皇后已经“折节”,摆低了姿态。 她要是不接着,那就是当众打了皇后的脸,别说外人会多想,传出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接了,就势必要有所表态。 “棠宁......”荣玥有些担心,想要上前替棠宁说话。 棠宁却是朝着她摇摇头,陆皇后找上门来,早晚都得跟她对上,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况且她也想知道陆皇后还想打什么主意。 棠宁眼底划过抹厌恶“皇后娘娘误会了,陆家是陆家,娘娘是娘娘,我只是听闻娘娘身子不好才一直没有进宫叨扰,这些既然是娘娘恩赐,那我就收下了,等回头书院事情办妥,我再与姨母一起进宫谢恩。” 金枝闻言顿时露出笑来“皇后娘娘知道县主愿意进宫,定然很高兴。” 一旁荣玥心情却不太美妙,她厌恶极了陆青凤,却还得忍着恶心“金枝姑姑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入席?” “多谢夫人盛情,只是奴婢还得回宫伺候皇后娘娘,就不多叨扰了。” 金枝朝着荣玥和棠宁行了礼,就领着人退了出去。 花厅里那些人瞧着院前摆放的那些东西,都是忍不住高看荣玥一眼,这荣国夫人得陛下恩赏也就算了,如今就连陆皇后也对她另眼相看,还有那宜阳县主,明明跟陆家交恶,陆皇后待她居然还能这般亲近。 荣氏如今虽说只剩这姨甥二人,却丝毫不能小瞧了。 乐阳长公主眼珠转了转,上前便亲近拉着棠宁的手“原来皇后娘娘这般疼你,不过也是,你这孩子瞧着就让人亲近,本宫看你就像是自家女儿......” “长公主谬赞了。” 棠宁眉心轻皱着,不着痕迹抽出自己的手。 她看似走到那些箱子旁边,实则是避开了热情过度的乐阳长公主“皇后娘娘大概是因为陆家的事情,才会对我优待一些,可我与陆家早无瓜葛,对皇后娘娘也只有敬意 ,实在是皇后娘娘多想。” 她不想跟陆皇后沾上什么瓜葛,将陆皇后所为都推到陆家身上,旋即看向荣玥。 “姨母,让人先将这些东西收起来吧,诸位夫人还等着,也该开席了。” 荣玥垂眸厌恶“念夏,把东西收起来。” 第626章 第626章 院中立刻有下人上前,将摆着的东西抬了下去。 “棠宁…”乐阳长公主刚想说话。 荣玥直接拉着棠宁的手,仿佛没看到她想说话的样子,直接扬声朝着花厅那边说道“宴已好了,诸位入席吧。” “棠宁,天气有些热,你去吩咐人,让他们席间多加一些冰盆,免得热着诸位娇客。” 棠宁点点头“好。” 乐阳长公主见着荣玥姨甥竟是直接避开她,邀着花厅内众人入席,而棠宁更是转身就借口离开,而她刚才待棠宁百般示好亲近,意思都几乎快要摆在明面上来,她居然不为所动还这般推拒,她脸上顿时难看。 “公主,那荣国夫人显然不远结亲,而且这宋棠宁连皇后示好都不接,还推到陆家身上,咱们小郎君怕是......” “怕是什么?” 乐阳长公主扭头冷视一眼,世上无难事,不过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小女娘,靠着个阉人就当真以为上了天?她就不信她堂堂长公主府还拿不下她! 想起刚才陆皇后派来的人,乐阳长公主冷哼了声“去叫人拦一下金枝,本宫要见她。” ...... 荣玥和棠宁在席间招呼众人时,就听到念夏来说,乐阳长公主府的女使传话,说长公主有事先行离开了。 棠宁紧紧皱眉“这长公主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神神叨叨的,不请自来,缠着姨母半晌,又拉着她说些有的没的,如今又说走就走,连与主人家告辞都不懂,派个人随意说一声就走,这要不是皇室中人,怕是早被人罩了麻袋。 荣玥厌恶“还能做什么,都是闻着肉腥的蝇虫。” 瞧见好处也不问人愿不愿意,就想要朝着自个儿兜里揣。 见棠宁疑惑看她,荣玥深吸口气说道 “乐阳长公主的驸马那边府上曾经跟谢寅议过亲,还跟谢天瑜有点儿生意上的往来,谢天瑜死了她就缠上了我,还想拿着以前议亲这事换些好处,我已经回绝她了,你也别理会她,往后见着她躲远些。” 荣玥不愿意叫棠宁知道那些龌龊,平白恶心了自己,可是棠宁瞧着她脸上厌恶神色却是猜出了一些。 想起刚才乐阳长公主拉着她一个劲儿的夸赞,还话里话外都带着她家小儿子。 棠宁既是错愕也是无语。 那个乐阳长公主,该不会是想要拿着谢寅的亲事,换她的亲事? 她脑子进水了?! ...... 金枝被乐阳长公主派人拦住时,还满是惊讶,当听到乐阳长公主满是高傲地扬着下巴跟她说的那些话时,她只剩下愕然。 等回宫见到陆皇后与她说了这事之后,陆皇后有些一言难尽。 “你是说,乐阳瞧上了棠宁,还让本宫帮她?” 金枝低声道“乐阳长公主说,她喜欢县主的性子,与她颇为投契,皇后娘娘既然疼爱她,先前又在陆家事上亏欠棠宁,倒不如替她赐门好婚事,还说......” 第627章 第627章 “说什么?”陆皇后抬眼。 金枝有些迟疑,见皇后看她,她才小声说道“乐阳长公主还说,陆家待您不如从前,四皇子如今在朝中也处处困顿,若您能帮她如愿,她得了县主这个儿媳,到时候她定会让县主好生回报娘娘和殿下,替您拉拢萧督主......” “呵!” 陆皇后险些被气笑。 什么喜欢棠宁的性子,不过是瞧上她身上的好处,竟还敢拿着陆家说事。 她和四皇子如今处境是不好,可是怎么也轮不上乐阳那个蠢货讥讽她,还真把她自己当成什么长公主了?! 金枝见陆皇后动气,连忙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您别动气,奴婢瞧着乐阳长公主就是一厢情愿,宜阳县主和荣国夫人她们可瞧不上她府上的小郎君,要不然她也不会异想天开的找上奴婢,您别理她就是......” “为什么不理?” “啊?” 金枝愕然抬头。 陆皇后冷笑,她正愁怎么才能让棠宁心甘情愿入四皇子府,乐阳就撞了上来,现成的棋子不用岂不是浪费。 棠宁心高气傲,荣玥对陆家更是恨之入骨,也不可能让棠宁嫁给毁容的四皇子,这桩婚事她一直都在想着怎样才能让她们心甘情愿,如今乐阳的话倒是让她有了想法。 乐阳就是个蠢货,为着棠宁身上的好处定会不择手段,如若她能让得乐阳发疯做出些什么事情,让棠宁毁在乐阳手上。 到时候她再看在往日情分,让四皇子以侧妃之礼相迎,荣玥和棠宁定会对她感恩戴德,也对她皇儿死心塌地。 陆皇后脸上朝着金枝招招手,待她靠近后朝着她低声说了几句。 见金枝蓦地抬头错愕,她沉声叮嘱“记得,不要给乐阳那里留任何把柄,也别留话头,就引导着她知晓棠宁身上好处就行。” “告诉乐阳,棠宁是个好孩子,那书院也是惠及天下学子的,知她品行高洁想要求娶她的人很多,本宫早已经在替她物色合适的郎君,她膝下的那个儿子与棠宁并不相配,让她早些打消这念头,免得大家闹得难堪......” 乐阳一样眼高于顶,以长公主身份自傲,明明愚不可及,却还总是自作聪明,觉得她那两个废物儿子比谁都强。 陆皇后太清楚怎么引她上钩,只要让乐阳知道棠宁并非她一家觊觎,知道棠宁能带来的好处,让她生出危机来,她定会想方设法将棠宁跟她儿子凑 做一团,明面不行,自然就只能歪门邪道。 金枝低声道“可是娘娘,这宫中上下都是萧督主的人,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知道奴婢见过乐阳长公主,怕是会疑心您。” 陆皇后目光微闪,朝着金枝温声道“放心吧,萧厌忙着调查当年的事情,没工夫管这些,况且本宫只是拒绝乐阳,就算他知道,难不成还能怪本宫没有帮乐阳如愿?” “况且本宫也是为他好,若棠宁跟四皇子能成,他也不会担心将来四皇子登基之后与他反目不是?” 金枝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妥,可是见陆皇后主意已定,她只能道“那奴婢待会儿就去。” “小心些,避开旁人。” 陆皇后取下头上一支金簪“这段时间你替本宫四处奔走,本宫都记在心里。”她将那金枝插进金枝发间,“你平日里打扮的也太素了些,这簪子衬你倒是正好。” “娘娘......”金枝有些感动,跪下说道“奴婢的命是娘娘的,无论替娘娘做什么,奴婢都愿意的。” 皇后闻言面露温柔“本宫知道,你对本宫最是忠心,这些年本宫最信任的也只有你一个,你放心,等四皇子得登大宝之后,本宫定会好生安顿于你,他也会记得你替他做的一切。” 她定会送她一副上好的棺材,让她最体面的离开,也不枉她们主仆二十余载。 第628章 第628章 “你得留意皇后一些,我总觉得她突然来给你和棠宁送礼,怕是没安好心。” 积云巷宴请结束,荣玥和棠宁将客人送走之后,文信侯夫人跟钱夫人她们多留了一会儿。 文信侯夫人因着好友的原因极为厌恶陆家的人,陆家大夫人那事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可是铖王和关氏都已“就法”,这事也没法再继续追究,但她却觉着陆皇后突然示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陆执年那事之后,棠宁跟宫中本就再有什么关系,偏陆皇后非得让京中众人皆知她对棠宁的看重和偏爱,这有些太不寻常。 “皇后明知今日这么多人都在,却当众逼着棠宁承她的情。”文信侯夫人有些担忧“你跟棠宁进宫谢恩那日,我陪着你们同去。”她是命妇,夫君又握着京畿兵权,进宫拜见皇后也正常。 荣玥闻言目光温和,拍了拍文信侯夫人的手“放心吧,没事的,我和棠宁虽然答应她要入宫谢恩,可也得等着荣晟书院的事情妥当之后......” 那书院新建,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事。 什么时候能妥当,谁知道呢? 傅老夫人听明白了荣玥的意思,皱眉说道“还是别大意了,虽说入宫的事能拖着,但她毕竟是皇后,这些年能稳坐中宫,与陆家闹成那般样子依旧未受牵连,就足以见得她绝不简单。” “如他们那般位置的人,尊贵和颜面看的比什么都重,如果不是有什么缘由,他们是绝不会主动与人示弱的,你和棠宁近些时日还是当心些。” 钱夫人在旁也是说道“傅老夫人说的是,万事谨慎为上。” 因着钱宝坤的原因,她比旁人知道的要多一些,忍不住看向棠宁“特别是你那书院,眼下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还有那个乐阳长公主......” 钱夫人眉心轻蹙“你万事都得当心。” 棠宁知道她们是关心,点头认真道“好,我和姨母会小心。” 送着几人离开后,来接傅老夫人的是傅来庆,他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之后,隐约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连忙扯着帘子朝外探看,就瞧见那边钱绮月正跟钱夫人说话。 钱绮月凤眼飞扬,也不知跟钱夫人说着什么,仰着下巴,白皙小脸上带着睥睨,像极了翘着尾巴俯视周围鸟群,满脸高傲骄矜的漂亮孔雀。 傅来庆莫名就被自己脑子里那画面逗笑了,想起来时听人说起被从棠府撵出来的太常寺少卿家的夫人 ,不知为何,下意识觉得肯定跟不远处那小女娘有关。 “看什么呢?” 傅老夫人朝外望了一眼,瞧见棠府门前隐约还能瞧见背影的棠宁,以为傅来庆是在看她,她叹了声“别瞅了,人家小姑娘已经婉拒了你,是咱们傅家没福分娶棠宁那丫头。” 傅来庆愣了下,哭笑不得“祖母,我没看宜阳县主。” “你没看她看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眼巴巴儿跑过来接我是为着什么。” 傅老夫人一副看透了自家孙子的样子,有些怒其不争“你说说你,要是早前再上进些,给人留点好印象,后面脸皮厚些,多学点儿讨好小姑娘的本事,哪能还没开口就被人家给堵了回来?” 她是当真喜欢棠宁那小姑娘,也觉得傅家若能娶了她三代不愁,可谁知道才上门一次就被婉拒不说,她孙子更是直接被掐了秧苗。 人小姑娘瞧不上他。 傅老夫人忍不住上下打量傅来庆,怎么看都觉着看他不顺眼,她年轻时也算是貌美如花,她兄长曹德江也是个俊俏郎君,怎么到了傅来庆这里就长得跟蒸糊的炊饼一样。 不够白,不够俊,不够高大,瞧着就憨。 第629章 第629章 傅老夫人嫌弃移开眼“人家都拒绝你了,你也别总老是打着接我的名号往人家跟前凑,丢不丢人。” “......” 傅来庆“祖母,我只是来城南办差,下值顺路送您回去。” 傅老夫人睨他“你看我信你?” 傅来庆“我说真的......” “是是是,你说真的,你就是顺路。”傅老夫人满是敷衍,“上次顺路送我来,这次顺路接我走。” 感情衙门都搬到城南来了! 傅来庆满心无力,他真的只是顺路而已,他是喜欢棠宁,可人家都说不喜欢了他也没想着纠缠,况且祖母刚才要是不说,他都忘记宜阳县主也在了。 傅来庆不好说他刚才是在瞧那个格外彪悍的钱小娘子,想着那位黄夫人的事,他只能有些无奈“那我送您回去?” 傅老夫人一副“看吧,被我说中了就转移话题”的样子,满脸的嫌弃“没出息!” 傅来庆“......” 突然就觉得,他祖母跟钱家那小娘子肯定能聊得来。 两人都是一样的自说自话还不讲道理! 跟随傅老夫人过来的嬷嬷和丫鬟在车边听到马车里面动静,都是忍不住笑出声。 傅来庆跨着脸转移话题“对了祖母,我来时听说太常寺少卿家的夫人和忠勇伯的夫人半道上被人从棠府赶了出来?她们做什么了?” 傅老夫人自然知道这事“都是碎嘴嚼舌之人,无端道人长短。” “宜阳县主跟她们起了争执?” “那倒不是,是钱家小女娘将人给骂了。”傅老夫人想起后来听人说钱绮月骂的那些话,眼底就染上笑“钱家那小姑娘嘴巴厉害的很,是个性子爽快的,倒是跟她父亲有些不一样。” 傅来庆一副果然的模样,他就说肯定跟钱绮月有关。 傅老夫人倒是喜欢钱绮月那护短的性子,而且那黄夫人的确嘴欠,自个儿家里那些糟心事情闹的人尽皆知,还有脸去插嘴别家的事,明知道铖王负了荣玥铖王府那起子事情是人伤疤,还站着说话不腰疼使劲朝着人家伤口戳。 傅老夫人想到这里就冷哼了声“先不回府。” “啊?”傅来庆疑惑。 “去曹家。” 她得去找她兄长好好聊一聊! 傅来庆瞧着自家板着脸的老太太,总觉得谁家要倒大霉。 ...... 第630章 第630章 是夜,萧厌回府时,外间更鼓已经敲了三次,他脚下有些泥泞,眉目冷厉间染着肃杀。 “荣江那边怎么样了?” “先前派去的那三批人都已经到了,分散几处着手在查当年还活着的那些人,缙云午后也已经启程南下了。” 沧浪在旁说道“督主别担心,这事时隔这么多年,陆家不会猜到还有证据留下来,也不会防着的,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知情的人还有没有活着的。” 萧厌神色冷淡“当年受灾的并非荣江一地,二十年前的陆家也还不是世家之首,他们能屠了荣江不过是因为那里地处偏僻,又有疫症在前,戾太子命人提前封禁,可当年受灾的足有十三州百余县城,他们总不能全数屠了。” 那时候的陆崇远还不能一手遮天,安帝也还是不出头的皇子,就是难以做到周全,才不得不官匪勾结落下把柄。 事后陆家和安帝不可能杀了所有知情之人,否则恐会惊动外间,为安抚也为替自己留后路,最大的可能就是许以利益招揽了当年与他们一起为祸的那批人。 “这几日我与钱宝坤一起翻看了当年灾后官员调派和灾情奏报,歙州、朗州、饶州三地,是当年灾情最为严重,也是暴乱后安帝借平乱为名赚取名声最多的地方,特别是歙州,那里的官员过半都是水患后升迁调任之人。” “二十年而已,磨不灭所有痕迹,除非整个南地的人都死绝了,否则掘地三尺,本督不信还找不出几个知情之人。” 沧浪闻言也是紧了紧手心,想起那血书上所写就忍不住眼底冷沉“督主说的对,缙云亲自去,肯定能带回来。” 萧厌抬头看了眼皇宫的方向,暂且再忍他们些时日,等将人带回...... 眼底杀气弥漫,转瞬便又收敛。 沧浪跟着萧厌去了后院,见鹤唳堂里黑漆漆的,他说“督主今日出城没来得及用饭,我让人去准备些…” “不必。” 萧厌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可突然就想起白日里棠宁说过的话,明知道这个时辰小姑娘早该歇着了,却莫名有种直觉,她或许还在等他。 “去棠府。” ...... 督主府和棠府在后院开了道小门,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两府下人的嘴都紧,也无人敢对外多言。 萧厌领着沧浪顺着黑漆漆的院子一路到了九霄院时,抬头看着头顶那匾额,突然莫名轻笑了,这牌子 还是小姑娘央着他写的,写的时候还不知所以,后来才知道是挂在她院子前的。 鹤唳堂。 九霄院。 鹤唳九霄,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注】 “萧督主。” 萧厌走进院中,守在外间的丫鬟连忙行礼。 萧厌止了她话头“女郎呢?” “在里面。” 萧厌抬脚朝着房中走去,那丫环面露异色,可想起督主身份与寻常男女不同,便也放松下来。 等萧厌走到近前,就透过窗边瞧见里头棠宁正跟窝在她身边的薛茹和花芜讲着山野志怪的故事。 小姑娘窝在窗边,屋中光影落在脸上,脸颊泛着柔光。 旁边薛茹和身前的花芜都是撑着下巴,听的正认真。 第631章 第631章 “那兔子本是山野精怪,却不伤生灵,平日以山中露水青草为食,还时常化作人身下山锄强扶弱,庇护一方百姓,却被一个书生察觉真身。” “那书生曾听一游方道士戏言食精怪之肉能开灵智得长生,又知小兔子心肠善良,就故意假装被盗匪所劫,受伤落难,借此接近不谙世事的兔子精,以情相诱骗她真心。” “小兔子喜欢美丽的东西,那书生模样俊俏,又会甜言蜜语,小兔子很快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那后来呢?”薛茹预感不好。 棠宁微微一笑“后来那书生得了兔子信任,知道了她弱点,二人成亲之日那兔子成了他腹中餐。” “......” 薛茹皱着眉毛小脸发白,花芜更是挂着两泡眼泪。 外间站着的萧厌也万万没想到自家小姑娘讲的居然是个恐怖故事,尚没来得及缓过神,就听里头棠宁话音一转“只不过那小兔子因为行善多年,功德在身,老天爷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刚还哭兮兮的花芜顿时抬头,薛茹也是大眼望着棠宁。 “小兔子又活了?” “对,她又活了,她回到了跟书生初遇的那一日,书生依旧假装被劫受伤,倒在路旁,小兔子路过时他满脸虚弱求救,还摆出了最好看的模样去招惹小兔子......” “那小兔子呢?”花芜急声问。 薛茹也是道“阿姊,小兔子不会又心软了吧?” 棠宁笑道“当然没有,小兔子一棍子打死了书生。”见两个小姑娘愣了下,她笑眯眯地说道“知道这个故事告诉咱们什么道理吗?” 花芜脱口而出“男人不能看脸!” 薛茹“??” 棠宁“???” 外头的沧浪“????” 花芜见二人都是看着她,她有些莫名的眨眨眼“奴婢说错了吗?那书生要是长得丑,小兔子看不上他,看不上他他也就使不了坏心眼,而且他长得好看,小兔子才会被他甜言蜜语迷了眼,要是他长得丑,说谎肯定早就被拆穿了。” 棠宁默了默,想要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花芜说的好像没毛病。 虽然美丑不随人,她也从不觉得容貌能评判一个人好坏,可是一个美男甜言蜜语,跟一个丑男说着情话,是人都会更轻信前者。 薛茹刚开始觉得花芜说的不对,可歪着头想了想, 觉得好像有道理,那小兔子救人无数,怎只带了书生回去,还不是迷恋人家美色。 花芜板着小脸一本正经“所以,女郎的故事就是要告诉我们,路边的男人不能捡,漂亮的更不行,长得好看又使劲对你好的,更更不行,那肯定不是好东西!!!” 棠宁愣了下,觉得这话古古怪怪。 门外的沧浪却是下意识看向身旁绝色无双又体贴周到的督主,扑哧笑出声。 萧厌“......” 谢谢,有被内涵到。 外间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动了房中三人,棠宁下意识回头就瞧见光影下萧厌那张格外好看的脸,面容深邃,眉目潋滟,颀壮身形融于月色之下,一眼望去连皎皎月色都被他夺去七分清冷。 棠宁突然回头看了花芜一眼,下一瞬也是跟着扑哧笑出声,趴在桌边笑的肩膀直抖。 第632章 第632章 “萧督主。” 里面薛茹和花芜连忙起身。 萧厌脸色有些黑,从门前进去时凉飕飕看了花芜一眼。 花芜莫名头皮一麻,跟只受惊的小兽一样四处看了看怎么突然有点儿冷? 棠宁忍着笑“阿兄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怕花芜会被暗杀,她扭头憋着笑“花芜,快去小厨房把替阿兄温着的饭菜送过来。” 花芜茫然退了出去,到门外就撞上笑的不行的沧浪。 沧浪朝着她竖了个大拇指,这小丫头勇是真勇。 花芜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里间薛茹见花芜走了,隐约也察觉出不对劲,她忍不住朝着萧厌脸上扫了一眼,回忆刚才花芜的话,顿时心里一哆嗦。 好看的男人,还对阿姊好......咳!她险些被自己口水呛着。 “阿姊,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薛茹连忙起身。 “这么急做什么,吃点东西......”棠宁忙抬头。 薛茹摇头如拨浪鼓“不吃了,我还不饿,阿姊和督主吃。”她朝着萧厌行了个礼“萧督主,你和阿姊满满聊,我先回去了。” 见自家妹妹溜得比谁都快,棠宁忍不住笑看萧厌“阿兄,你吓着她们了。” 萧厌睨她“难道不是你笑得太开心?” 棠宁扑哧一声,笑歪在桌前。 萧厌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见她东倒西歪的,伸手挡住桌角免得小姑娘碰了头,却还是忍不住在她笑盈盈的脸上轻掐了一下“怎么想起讲故事了?” 棠宁揉了揉有些疼的腮帮子“等阿兄呀,说好给你留饭的,你一直不见回来,我叫着阿茹帮我整理了一下书院开院那天要用的东西,太晚了没事儿,就跟她们说笑几句。” 止了笑意,见萧厌眼底疲色,她问道“阿兄今日很忙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萧厌“出城了一趟,去找了个人。” 棠宁原以为萧厌是去看太奶奶了,可听他语气不像,她也没追问,见萧厌伸手想要倒茶,她连忙抢先一步按着。 “太晚了,阿兄别喝茶了,免得夜里睡不踏实。”她说完朝外叫道“惜春,去倒些热水过来,别添茶叶。” 外间惜春应了声就匆匆离开。 棠宁说道“等下先喝点水润润肠胃,厨房炖了鱼羹,原是想着给阿兄留烤肉的,可是这么晚吃太油腻了会不舒 服,我叫人换了旁的清淡一些的菜色,阿兄待会儿看看喜不喜欢。” 小姑娘声音软绵绵的,一字一句都透着关心。 萧厌温软了眉眼“你备的,我都喜欢。” ...... 花芜很快就送了饭菜过来,本还没什么胃口的萧厌因着心情甚好,用了不少。 等桌上碗碟撤了下去,棠宁吃得有些撑,便拉着萧厌在院子里一边绕圈“赏月”,一边说话消食。 天气已经很热了,哪怕入夜后也透着一股子热意,萧厌拿着棠宁的小扇一边走一边替她扇着风“听说今日宴上,皇后送礼来了?” “不止送礼,还想着当众逼我承她情呢。”棠宁一提陆皇后就没什么好语气“她都这么长时间不曾找过我了,我还以为她消停了,谁想她今儿个又凑上来。” 萧厌说道“铖王死了,她以为她的事情已经翻篇,估摸着是想要拉拢你们来跟我示好,拉近关系。” 棠宁脚下一停,扭头看着身旁人“跟你示好?阿兄是跟陆皇后说了什么?” “你倒是越来越机灵了。” 萧厌拿着扇子轻碰了碰她额头,跟她说起宫中的事。 “四皇子先前落马之后,陆钦买通了替他看诊的太医在药上做了手脚,四皇子的腿和脸都废了,加上跟陆家交恶,陆皇后恨极了陆家。” “我先前不断逼她跟陆家决裂就是为了她手里一些东西,这次她怨恨之下给了我,为了取信她,我假意答应要助四皇子夺位,她大概是为着这个才会讨好你和荣国夫人。” 他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那血书和贺家书信也没瞒着。 棠宁听完之后既是震惊,也是难以置信,实在不敢相信这世间居然有这般歹毒之人,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第633章 第633章 她一时间对安帝和陆家厌恶到了极点,觉得刚才的饭都有些反胃。 棠宁压着胃里的不适侧着脸问道“那陆皇后那里暂时动不得?” 萧厌“嗯”了声“她给我的东西很有用,若能查实我想做的事便能成功一半了,只是现在陆家那边杯弓蛇影,陆崇远对我也防备至极,我们暂时还得跟陆皇后母子周旋一些时日,借他们来吸引陆家目光。” 他拿着扇子替小姑娘扇着风“不过你也不必太顾忌着她,陆皇后心思恶毒,手段也下作,她若是要你做什么过份之事,或是朝你提什么要求,你直接拒了就是。” 萧厌需要安抚陆皇后,留着她还有用,却不代表要为了她委屈他家小海棠。 “铖王死前留下一些东西,明日我让沧浪给你,如若陆皇后那边难以掌控,就不需要留着她了。” 棠宁大概明白萧厌的意思,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月色皎皎,夜风染着絮语,二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气氛虽无暧昧却透着让人舒服的温馨。 等感觉胃里不撑了,棠宁跟萧厌才回了房中,沧浪守在外面,屏退了所有人。 萧厌说道“棠宁,等书院开院之后,我可能要离京一段时日。” 棠宁愣了下“离京?”她侧头看向身边的人,下意识问“去哪儿?” “西北。” 萧厌垂眸时眼底透着些让她看不清楚的深邃“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我亲自去西北一趟,若是顺利的话来去差不多要二十余日,但是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特别是宫中,绝不能让人知道我离京,更不能让人知道我去了西北。” 棠宁眉心轻皱起来,萧厌身份特殊,又在圣前伺候,满京城多少人目光都在他身上,他若是离京不可能瞒得住人,一旦出了城门去向更不可能隐秘。 除非能有什么办法,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留在京中,却可以不用露面见人,他再金蝉脱壳,暗中出京。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萧厌并没瞒着棠宁“事关兵权,不能假手于人。” 棠宁心中一跳,她其实对于萧厌的身份早就隐有猜测,可没想到还会牵扯到兵权,她不敢深问,只是抬头看着萧厌“那我能替阿兄做什么?” 萧厌将一方小印放在了棠宁手上“如何脱身出京,我已经有了办法,到时候只需要你配合就好,但是我离京之后,枢密院 以及京中一些事情的处理,得你帮我。” 棠宁看着那印顿时手一抖“阿兄,我不行的......” 她可以帮萧厌,可以替他遮掩,甚至跟他安排好的人作戏来误导外间人都行,可是让她自己来处理原本属于萧厌的事,她却心慌,万一她做错了或是出了纰漏怎么办? 萧厌却没容她退缩,只握着她的手,将那属于他的私印包在掌心。 “你可以的,棠宁。” 他垂眸眼神坚定“你很聪明,也懂机变,这些时日我亲眼看到你的成长,你没有你想得那般弱。” “枢密院的事情有沧浪帮你,寻常不用你出面,朝中那边我也会安排妥当,钱宝坤会替你遮掩,这枚私印代表的是我的身份,也能调动京中黑甲卫,若是我离京时京中有什么变故,我只相信你。” 棠宁有些迟疑抬头“可是,我从未做过这些事情......” “那就做一次。”萧厌握着她的手“我信我们家女娘,也知道小海棠能替我守住京中。” 别的人,他无法全心交付。 那私印在手中格外滚烫,耳边的声音也一字一句钻进了心里。 棠宁仰头对着他黑眸,那里面是她梳洗的宽纵和信任,她心底的慌乱和害怕被他的坚定一点点抚平。 “阿兄就这般信我?” “是。” “就不怕我做错了?” “不怕。” 棠宁手心越发热了些,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握紧那枚私印“好,那我替阿兄守着京中。” 萧厌伸手将人搂进怀里“我会尽快回来。” 若他猜测是真的,等他从西北回来,就能放手去做京中之事。 第634章 第634章 盛暑的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过了六月中旬,整个京城已如火炉,盛阳之下几乎能将人晒化。 城南的人发现先前圈禁起来建造书院的地方,外面围着的那些栅栏已经开始拆除,但是每日进出的马车和人越发多了,只是与之前拉着的土木不同,这一次多了许多花草。 “这书院是要建成了?” “应该是吧,没瞧着那边围起来的地方已经开始拆了。” “可真快,这才两个月吧。” “快也正常,你们又不是没瞧见先前里头彻夜透亮的,听那些在里面帮厨的人说,这里面光是调来建书院的苦役就有好几百,加上那些木工、瓦工,还有一些招来的劳力,甭管刮风下雨都有人轮班着干活,几乎没有停过。” 上千人,轮班转,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数百人在动作,两个月将书院建起来也不奇怪。 书院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只因为周围有许多护卫守着大多都不敢靠近,只远远瞧着议论,棠宁和荣玥,还有薛茹却是已经在书院之中。 京造司领头的官员名叫罗荣唤,个子不高,瞧着却十分精干,因着上次棠宁在书院内被陆执年“袭击”的事,这次棠宁过来哪怕身边有人跟随,他也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实在是上次的事情让他阴影太重。 “这边是书院的学舍,共有东西三十六间,照着县主的吩咐,各设甲乙丙丁四级,往前走顺着那边游廊过去,就是书院的校场,里头设了骑马、射箭等地,后面学子和先生们的住处县主方才也已经看过了,不知县主觉得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的?”罗荣唤低声问。 棠宁对于所见极为满意“罗大人客气了,你安排的一切都很好,只是方才我看藏书楼那边还没完工,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搬书进去?” 罗荣唤“可能还得半个来月。” 似是怕棠宁有意见,他解释说道“当初萧督主让我们建藏书阁时,就要求极高,整体都是以石面为主,我与萧督主说过这样耗时耗力,可萧督主书院两个月内建成,藏书楼可以延缓些时日。” 那藏书楼不仅要防雨防潮,还得防火防蛀,除了主梁和窗瓦之外,柱础石和整个楼体、墙面、台阶之物都是用的花岗石和上好的青石,这整个书院里面最贵重的就是藏书楼。 照着萧督主的原话是,皇宫倒了,这藏书楼都不能倒,书院里的那些苦役也大半时间都耗在了藏书楼这边。 自然,萧厌那话罗荣唤是不敢说的 ,他只是说道“县主若是急着要用,我让他们再抓紧些,看能否赶在半月内弄好。” 棠宁闻言点点头“麻烦罗大人了。” “那其他地方......” “其他的都好,没什么需要改动的,这段时日劳罗大人费神了。” 棠宁朝着身旁看了一眼,花芜便立刻捧着个锦盒上前。 棠宁接过之后就递给了罗荣唤“这里面有些银子,还请罗大人笑纳,算是我请罗大人还有京造司衙上下喝茶。” 不得使不得!”罗荣唤见状连忙推拒“陛下的旨意,又是利民的好事,这是我们该做的......” “陛下的旨意是陛下的旨意,可罗大人和贵属上下这段时日的费心费神,棠宁却是看在眼里的,短短两月便能将书院建成,诸位尽心尽力棠宁感激在心,这里面也没多少银子,只是请诸位喝口茶,还请罗大人不要拒绝。” 棠宁的话说的漂亮,将锦盒放在了他手中“藏书楼的事还请罗大人帮忙催着些,好能尽早启用。” 罗荣唤看着手中份量不轻的锦盒,迟疑了下,便没再推拒“那下官就代京造司的兄弟门多谢县主,县主放心,藏书楼的事下官会亲自盯着,定会尽快完工。” 第635章 第635章 送走了棠宁他们,罗荣唤身边的人就忍不住说道“这宜阳县主倒是个懂人情世故的。” 原以为是仗着萧厌肆意的女娘,可如今瞧着却处处都有分寸。 罗荣唤睨了他一眼“你当能毁了堂堂国公府,又逼的陆家节节败退,还间接让铖王殒命的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可这些不都是萧督主做的......” “萧督主是做了,可谁敢说这其中没有宜阳县主的‘功劳’?” 罗荣唤拿着手里的锦盒摇摇头“别小看任何人,听闻宜阳县主幼时是养在荣太傅膝下得她教导的,那可是三朝帝师,光是这荣晟书院,宜阳县主的格局就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他将锦盒打开,垂头看着里面的放着的东西,见几张银票之下,压着一张荣晟书院的入院函文。 虽说只是最低等的丙班,可是罗荣唤脸上笑容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上次宜阳县主来时,他只不过是试探着提了一嘴,他家中儿子虽有上进之心却无名师教导,没成想这位宜阳县主居然就记在了心上,还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和人情。 罗荣唤将那几张银票取了出来,递给身旁那人“既是县主请的,这些便都拿去,一半分给衙中的弟兄们,一半交给伙房,让他们接下来几天给那些苦役和劳工添些肉食,告诉所有人这是宜阳县主请他们的。” 投桃报李,罗荣唤还是会的。 这荣晟书院前景无量,宜阳县主本就名声斐然,他不介意替她加把火,锦上添花。 罗荣唤说道“后面几日多盯着些,争取半个月......不,十日,争取十日内将藏书楼那边弄好,别耽搁了宜阳县主的正事。” 身旁那人没瞧见那锦盒底部还藏着东西,只以为罗荣唤留了一张银票,但他丝毫都没多想,上峰得利,分走一部分也是寻常,更何况这些银票大部分都给了他们。 那人拿着手里那些银票满脸开心“谢谢大人。” “先别谢,告诉兄弟们,那藏书楼那边虽然赶工,但不准偷工减料!” “大人放心,我会亲自盯着。” ...... 荣玥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外甥女与人谈事的模样,跟记忆里总喜欢与她撒娇的小姑娘全然不同,她方才跟京造司那人一起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渡了一层光,瞧着熠熠生辉。 “怎么想着送银子给那罗荣唤?那书院名额应该足以酬谢他了 。”荣玥说道。 棠宁笑了笑“书院的名额是给罗荣唤的,那些银子,是给其他人的。” 见荣玥费解,她轻笑“姨母,京中的肥水衙门,京造司算是一个,虽说司造的官职只有下六品,可是京中多的是人想要去当,罗荣唤没什么背景却能一直待在里头,足以见他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就懂得顺势而为,也懂得投桃报李。 送上门让他锦上添花交好的机会,他不会错过。 第636章 第636章 荣玥有些没听明白,直到第二日听说外间不少人在传宜阳县主心善,怜惜书院苦役劳作辛苦,自掏银钱替他们改善伙食,得众人叩谢感激。 那些苦役感恩县主怜恤,不眠不休赶制进度,原本说要大半个月才能修好藏书楼,在第八日就宣告竣工,甚至书院里外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待棠宁带着人将府中那些书全数搬进藏书楼里时,荣玥才恍然惊愕。 “怎么了?”顾鹤莲满头大汗,扭头就见门前荣玥满脸恍惚。 荣玥瞧着藏书楼里正在指挥下面的人分类书籍的棠宁,还有围在棠宁身旁七嘴八舌问着话的那些书院提前入院的执教夫子,她忍不住张了张嘴“棠宁她,有些不像从前了......” 顾鹤莲疑惑“什么?” 藏书楼里太吵,他没听清荣玥说什么。 荣玥沉默着摇摇头“没什么。” 她只是觉得好像从山回来之后,棠宁就有些不似从前,之前那段时间她只是偶尔在棠宁身上感觉到有些不对,可随着时间过去,她身上的违和越发重了,她聪慧的不似这般年纪该有,揣摩人心的手段也越发厉害。 荣玥不是觉得她这样不好,只是短短不到半年就变化至此,她总觉得自己好似遗漏了什么。 顾鹤莲见她神色有些奇怪,忙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然让人先送你回去,藏书楼这边我帮棠宁盯着,等着待会儿收拾妥当了我们也就回去了。” 荣玥收敛眼中疑惑“不用,快些进去整理吧,要不然天快黑了。” 当初从陆家取回来的那些藏书本就分门别类摆放好的,荣太傅留下的那些,后来棠宁也寻着时间重新整理过一次,所以今日便只是让人将其照着顺序放置在藏书楼里。 沧浪早早就带了人过来帮忙,萧厌从宫中出来后也赶来了书院,可哪怕是如此,等着将所有东西全数归好时,外间也已经月上中天。 那些个原本热情似火的夫子,都是累的没有形象的瘫在地上。 棠宁则是瞧着未曾放满的藏书楼有些遗憾“书还是不够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这藏书楼放满。” 顾鹤莲仰头看了眼楼顶那些阶梯忍不住吐槽“想什么呢,你也不看看这藏书楼修的有多大,人家国子监存书的地方,也就你这楼里边角,这么大的地方,怕是将得所有世家的藏书全都弄来,才能勉强填的满。” 当初从陆家 弄了多少书回来,他可是亲眼看到的,那么多箱子的书也就填了个松松散散。 顾鹤莲扭头看着萧厌“你也是,明明小海棠的书挺多,可搬进来后瞧着这里还是空荡荡的,你没事让人将这藏书楼修这么大干什么,没得瞧着这藏书楼里寒碜。” 萧厌淡声道“现在修大些,免得以后再扩。” 顾鹤莲翻了个白眼。 棠宁倒是没觉得不好,只露出梨涡“慢慢填,总能放满。” 荣玥倒没说什么,这书院既是棠宁的,她自己喜欢便好,荣玥只想着她如今得了铖王府家业,手中也不缺钱财,倒是可以命人在市井坊间和其他地方搜罗一些书籍、孤本。 荣玥侧头朝着棠宁问“这藏书楼也算是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开院?” 第637章 第637章 旁边那些夫子听到这话,都是眼神火热地看向棠宁。 他们原本就是冲着教书育人来的,况且刚才那些书他们也都瞧了,只恨不得能立刻就能开院。 棠宁朝着萧厌看了一眼,见他点头,这才说道“三日后吧。” 顾鹤莲“七月初一?” 棠宁“嗯,明日我会让人在京中各处张榜招生,再派人去告知曹公他们。” ...... 若说京中近来最火热的事情,不是先前陆家、铖王的丑事,也不是四皇子落马受伤疑似毁了脸,而是城南那家传闻了许久的荣晟书院,要于七月初一挂匾额,立文德碑。 听闻开院那日,会由中书令陆崇远亲自替书院挂匾,御史大夫曹德江开文德碑题字,就连不少朝臣也都会前去,不止是京中那些学子沸腾,就连其他地方那些提前赶来京中,想要一睹“盛事”的学子也都是格外欣喜。 七月初一前一夜,连晒数日的京中下了一场大雨,翌日天晴时,酷暑炎热也仿佛褪去了几分。 荣晟书院外的山道前早早就聚集了无数观礼的人,京巡营和黑甲卫维持秩序倒是无人敢作乱,书院门前留出一条路来,每有马车过来,上面的人带着贺礼下来进了书院大门时,就能引起一阵喧哗。 “那是户部尚书。” “那个是承安侯吧,我以前见过。” “工部侍郎也来了。” “天,那位是光禄大夫丁老大人?听闻他准备告老了,已经有好些日子未曾上朝,他怎么也来了?” 陆陆续续的马车驶入书院前,随着露面的朝臣越来越多,聚集在外间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等着陆崇远他们乘车过来时,瞧着外面人山人海,还有那些挤在人群最前面格外兴奋的年轻面孔。 哪怕隔着马车也能听到那些兴奋至极的议论声,跟在陆崇远身旁的世家官员忍不住皱眉“怎么这么多人?” “程大人不知道吗?这荣晟书院还没建成时,就已经有人去各地宣扬这书院名声,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从其他地方赶进京中的学子就有数千人,而且还有一些人因路途太远,还没赶到。”旁边一人说道。 先前说话那官员顿时皱眉“一个刚建成的书院罢了,怎么能引来这么多人?!” 崔林也跟同路,闻言冷笑了声“那就要问问咱们陆中书了。” “寻常刚建成的书院自然不行,可这荣晟书院却是 得了陆家一半藏书,又有荣迁安留下那些珍贵遗物,听说曹家那位不出世的曹阁老亲自替书院做赋,且答应每月入这荣晟书院授课两日。” “除此之外,荣晟书院还请来了沉佶,丘益川,邓德会等人在院中执教,这些哪一个不是名满天下的大家,况且还有咱们陆中书随曹公一起亲自替书院立文德碑,外间传言世家也会庇护这书院呢,哪怕只是冲着这些,愿意求学的人都是络绎不绝。” “荣晟书院能有今日,还得多谢咱们陆中书!” 崔林嘴里的话阴阳怪气,原本说话的那两人都是脸上瞬间尴尬,一旁的陆崇远沉着眼看向崔林。 第638章 第638章 几人都已下了马车,远处围观那些人的声音越发清晰了些。 崔林对着陆崇远脸上的阴沉半点不惧,陆家接连受挫,本是元气大伤,他原是想要一鼓作气彻底将陆家弄下去,让崔家取而代之,可谁能想陆崇远都落到那般田地了,居然还能有办法起死回生。 他不知道陆崇远到底用的什么法子,居然能逼得安帝让步,想起那天本以为关氏一死陆家也会跟着死无葬身之地,谁知却得来陆崇远进宫请罪之后,反而得以归朝的消息,他就心口气得生疼。 白白筹谋许久,崔林看陆崇远自然处处不顺眼“要不是陆中书馈赠,这荣晟书院哪有今日。” 陆崇远深吸口气“陆家也是遭人算计,老夫今日来此更是逼不得已,崔公,世家本是同气连枝......” “可别!” 崔林没等他把大道理说完就冷声打断“你们陆家闹出的那起子丑事,我们崔家可不敢跟你们同气连枝,崔氏上下那么多女娘还要名声。” “先前漕粮的事情你们陆家瞒着也就罢了,没想着竟然还跟铖王搅合在一起,就连兵部那侯瑞陆家都藏的那么深,要不是这次凑巧被人查出来,还不知道你们陆家将来会做什么。” “崔家传承至今不易,我可不敢将祖宗家业寄托在陆中书身上,若不然将来哪一日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崔林!”陆钦听他阴阳怪气不断,忍不住就压着声音怒道“你明知陆家是被人陷害,我父亲也已经竭力挽回,更何况要不是你们暗中靠拢二皇子,怎会有后面那些事......” “你有脸怪老夫?” 崔林对陆钦时满面霜色“是老夫让你们府中子嗣行为不检?还是老夫逼你们跟铖王苟且?你们倾世家之力辅佐四皇子,结果呢?养出条不知好歹愚蠢至极的白眼狼,若不是老夫早早就选了退路,崔家如今怕也跟你们陆家一样丢人现眼!” “你!” “你什么你?陆钦,崔家不是你们陆家附庸,老夫也算得上你尊长,老夫与你父亲说话,几时轮得到你来插嘴?” 崔林看着朝他怒目而视的陆钦,扭头看向陆崇远“这就是你们陆家的教养?” 陆崇远本不欲跟崔林翻脸,陆家接连出事,族中折损太过,他虽然逼得安帝暂时退步,可是长子一脉废了,次子又难当大任,为保族中漕粮那案子陆家也狠狠出了血,一直与元气大伤,与崔家翻脸不是好事。 可是崔林咄咄逼人,言语极近刻薄,他此时如若服软退让,那世家人心他就再也握不稳。 陆崇远伸手挡住陆钦,朝着崔林也是冷了脸“陆家的教养用不着崔家来管,至于四皇子,他是蠢,可他依附世家而活,若非有人暗中挑唆诱使,他也断不会反噬世家。” “崔公心气高远,老夫从不拦着你带崔家奔你想要的前程,可是世家早已利益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陆家从未想过要牵连其他几家,也竭力保全世家利益,但是崔公依旧不满,你可是想要老夫召其他几家一起说说漕粮案子到底为何落到如今地步?” 崔林对着陆崇远满是冷冽的眼神,心中猛地一跳。 陆崇远他,知道了? 第639章 第639章 那账本的事情...... 一直跟在一旁未曾开口的冯秋荔突然上前“崔公,陆公说的有道理,世家一体,大家谁受挫于咱们来说都无益,今日荣晟书院来了这么多人,咱们在此内讧只会惹人笑话。” 复又看向陆崇远“陆公,崔公方才只是气恼之言,四皇子如今跟世家离心,皇后娘娘也与从前不同,世家再想要依仗他们恐怕不能,崔公也只是想要替我们几家另寻一条出路,断无舍弃其他人自奔前程的想法。” “知晓今日荣晟书院开院,那宜阳县主有意为难陆公,我与崔公才会前来,还望陆公莫要误会。” 冯秋荔的话说的格外漂亮,陆崇远深深看了他一眼,瞧着不远处又有马车过来,压下眼底暗沉“老夫自然不会误会,只是希望世家之间不要内斗,凭白便宜了外人。” 冯秋荔松了口气“陆公教训的是。” 书院门前有人过来,朝着几人行礼。 “陆中书,崔尚书,还有几位大人,我家县主请诸位里面请。” 崔林皱眉,觉得那宋棠宁忑不识礼数,他们亲自过来,那宋棠宁居然不毕恭毕敬迎接,反只派个下人过来,他冷哼了声,朝着冯秋荔招呼了声就大步朝着书院里面走去,那两个世家官员也跟在身后。 陆崇远和陆钦等他们离开,才抬脚朝着里面走。 陆钦瞧着他们背影死死咬牙“父亲,那崔林是在是可恶......” 陆崇远摆摆手,见引路的人遥遥在前,才压低了声音“崔林图有野心,实则自大至极,他垂涎世家之首已久,想要对付不是难事,那个冯秋荔才是那条不叫的狗。”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崔林犬吠的厉害,实则却根本不足为惧,他巴望着如陆家扶持安帝一样,扶持二皇子登基,想要吞了陆家,却根本没那本事,反倒是那个冯秋荔。 往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处处以崔家为首如同附庸,可细想崔、陆两家嫌隙日渐加剧,其中却处处都能见冯家身影。 他以前太过小看了那姓冯的小子。 书院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一眼望去几乎都是熟悉面孔,陆家父子到了书院堂前时,远远就瞧见那向来不苟言笑的曹德江正与宋棠宁说话,脸上堆满了和煦,二人身旁站着其他一些朝臣,气氛热闹极了。 待见陆崇远他们来时,里头突然安静。 棠宁朝着身旁人告罪了一声,就朝着这边迎了过来。 “见过陆中书,崔尚书。” 崔林厌恶陆家,却也没多喜欢宋棠宁,女子不于宅内安守,反而抛头露面建什么书院,还妄图跟世家抗衡,他开口便是冷讽。 “宜阳县主这书院匆忙而建,早早就开院,本官还以为有多周全,却不想瞧着这般简陋。” 第640章 第640章 崔林这话实在太过刺耳,那边朝臣都是望了过来,不少人忍不住皱眉。 钱宝坤有些担心望着棠宁,怕她应付不来世家刁难,却不想那瞧着娇小的女娘丝毫没有气恼。 “崔尚书说的是,荣晟书院自是比不得崔家族学金玉为宅,我与阿兄筹建书院时没想着要太过华丽奢靡,只为替那些寒门学子提供一席进学之地,想着能早早开院惠及天下,却没顾虑太多。” 棠宁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我离开宋家时没得太多银钱,阿兄也将大半身家全都投了进来,若非陛下恩旨,准允京造司从旁帮衬,这书院恐怕还难以有如今模样。”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难过地垂着眼帘,语气满满都是歉疚。 “若书院太过简陋,等往后我赚的银钱,再寻人修缮......” “够了!” 那边跟曹德江站在一起的那位老人,瞧着小姑娘垂着头愧疚模样,脸上已然冷了下来。 “谁说此处简陋,书院本就是进学之地,不是攀比的地方,有瓦檐遮身,学舍落足已是极好。” “更何况就算当真简陋又能如何,上进之人就是草屋陋室亦能孜孜不倦,那无知蠢货给他放在金玉屋中,也不过学个皮毛。” “求学之人看重的是能学到什么,是与谁人身前问学,宜阳县主和萧督主筹建书院已是善行,只有那碎嘴无德之人才会指摘!” 曹德江也是温声说道“丁老说的是,对向学之人来说,能有一地寻三五同窗,得名师授教已是大善。” 傅来庆早就瞧着世家这些人不顺眼,混在朝臣里凉飕飕地道“崔尚书说的倒是容易,这荣晟书院几乎耗空了宜阳县主和萧督主全部身家,能建成这般已是不易,崔尚书觉着简陋,倒不如大开崔家族学之门,让其他学子也能进去看看崔家富贵。” 那些个清流朝臣也都是纷纷皱眉开口,虽没像是傅来庆这小年轻那般直言嘲讽,只安慰满是愧疚的棠宁,可话里话外的讥讽却是让崔林脸上铁青。 崔林气的瞪着宋棠宁。 他就只是说了一句,怎就捅了马蜂窝了?! 陆崇远看着只几句话就将崔林架起来惹了众怒的小女娘,眼神不由深了些。 冯秋荔眼底浸着一丝笑,开口时已是皱眉“崔公只是随口感慨一句,断无旁的心思,知晓荣晟书院今日开院,我与崔公还备了薄礼。” 他身后人连忙端着长长的锦盒上前,这边 杭厉上前接过。 棠宁看了一眼柔声道“让冯大人和崔尚书破费了,等回头我便将二位贺礼兑成银两,让人加固书院,免得学舍太过简陋影响学子进学,棠宁先代那些学子多谢二位馈赠。” 冯秋荔“......” 崔林“......” 原本还忧心忡忡的钱宝坤肩膀抖了下,眼瞅着崔林那张老脸黑如锅底,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周围那些朝臣都是嘴角抽了抽。 宜阳县主这毒舌,莫名让他们想起了萧厌那厮。 气走了崔家那老东西,见他黑着脸去了一旁,棠宁才扭头看向陆崇远“说起来荣晟书院能建成,还得多亏陆中书当日赠书,前些日子听闻陆中书病了,陆家又多番变故,棠宁还担心您今日来不了。” 陆崇远听她话中暗讽,沉着眼“劳县主挂怀,陆家经多年风雨,不知见过多少小人作祟,老夫虽然上了年纪却也非那些下作手段能伤,今日是书院大喜,老夫自然会前来道贺。” 棠宁仿佛没听出他话中嘲讽,言语轻柔“陆中书说的是,鬼祟小人,卑劣无耻,行不德下贱之事,又岂能殃及陆家。” “陆中书向来正直无私,又能行大义灭亲之举,听闻就连陆郎令那罪证都是陆中书检举,才能让他不日处斩,还漕粮案那些冤魂公道,陆家有您坐镇定然安稳,倒是棠宁多虑了。” 第641章 第641章 陆崇远哪怕心思深沉,也被她话中笑意刺的脸色冷了几分。 陆钦更是满脸阴沉,几乎遮掩不住杀意。 曹德江在旁忍不住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宋棠宁好端端地刺激陆家父子做什么,那陆肇的案子判下来落了个死刑,陆崇远弃车保帅亲手送了他长子去死,此事无疑是他逆鳞。 见陆家父子神色阴鸷,世家那些人也都是怒目而视,曹德江下意识上前了半步站在棠宁身旁。 “宜阳县主,天色不早了,是否该挂匾了?” 棠宁轻声道“还有人没到,劳烦诸位稍等片刻。” 还有人? 别说是曹德江不解,那些个朝臣也都是面露疑惑,眼下朝中清流来了大半,那世家那边陆崇远他们也都到了,这宜阳县主还在等谁?莫非是萧厌?有人正猜测着,就突然听见书院外间喧哗,似是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就听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陛下驾到!” 里间所有人都是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安帝居然会来,所有人连忙跟着棠宁快步走了出去,就见到书院外面已被禁军团团围了起来,原本守在外间的那些围观百姓和学子都是跪在地上。 明黄车驾缓缓从人群中驶来,蟠龙锦纹的车帘卷了起来,薄纱垂在两侧,里间赫然坐着一身龙袍满是威严的安帝,而萧厌则是一身紫色锦衣骑在马上,领着黑甲卫护在车驾旁边。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连忙下跪行礼,棠宁也是俯身。 安帝今日心情不错,等着马车停稳,被萧厌扶着下来之后,才扬声说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 众人纷纷谢恩起身,而外间那些百姓学子站起来后,脸上都是越发激动。 原以为这荣晟书院能有这么多朝臣过来,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可没想到居然连当今陛下也来了,他们不敢直视圣颜,也惧怕跟在周围那些手持刀剑的宫中侍卫,可是心里却是兴奋的很。 原本还有顾虑的那些学子早就将先前疑虑抛到九霄云外,恨不得立刻能进入荣晟书院。 安帝走到近前瞧了眼那些个朝臣“你们来的倒是齐整。” 曹德江温声道“臣等都是应宜阳县主所邀,惠及天下学子之事,臣等都愿意尽一份心力。” 安帝闻言将目光落在棠宁身上“你既已请的这些人来,怎还想着请朕过来?” 棠宁跪下恭敬道“曹公他们是学子榜样,陛下却是他们的君主,入得书院之人最后殊途同归,皆是为国为民为天下,自古便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之说,且荣晟书院本就因陛下而成。” “若无陛下仁善,书院不得而成,天下学子都该感恩陛下,棠宁不愿世人误解,这才斗胆请陛下前来。” 安帝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见她背脊挺直看似从容,可小脸绷得极紧,一双手也是不自觉地抓着袖子,嘴唇微白显得紧张极了。 他倒是觉得有意思,荣家的这个外孙女倒是比荣迁安懂得变通的多。 不过说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 安帝难得生了几分宽容浅笑“你有心了,起来吧。” 第642章 第642章 棠宁起身时,才真正看到安帝面容,只是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便是惊住。 她重生归来后还未曾进过宫,自然也就没有见过安帝,可是她重生前却是见过安帝很多次的,记忆里陆皇后时常召她进宫,凡有宫宴她也都能看到安帝,安帝虽然不算年轻,可四十来岁的年纪却也正值壮年。 虽然登基之后就一直被世家压着,可身上帝王威势却丝毫不少,安帝身体健壮,面貌也好,说话更是极具威严,但是眼前这个人却是眼窝深陷,颧骨高突,虽然脸色瞧着正常,可腰封紧束之下,身上龙袍显得空荡,就连说话时都显得中气不足...... 眼前这个人,跟棠宁记忆里那个皇帝如同割裂开来,仿佛全然不像是同一人。 棠宁忍不住有些吃惊,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安帝没留意到她异常,只是看了眼外间那些人问道“几时开院?” 棠宁恭敬“本就是等陛下驾临,如今圣驾已至,随时都可以。” “那就开吧。” 书院的文德碑是立在院门之外,外间谁人都可瞻看,先前安帝亲赐文德碑后,宫中便已经寻了最好的石料做好送了过来,那整面宽碑上下一体,足有七八尺高,五六个侍卫抬着落于书院门外时,上面蒙着的红布被系于底部石座之上。 等“砰”地一声放在地上时,所有人看着那碑上,都是目光火热。 先前曾呵斥崔林的那位光禄大夫丁老大人上前“永和十一年,青龙在涒叹,霜月之灵,朔元之日,荣氏长女棠宁尊孔圣之心,闻天下问学不易,不忍琦玉蒙尘,逐建荣晟书院,得天子赞,乃立表石,纪传亿载。” 棠宁立于书院之前,所有人目光都朝她望去。 她不卑不亢地走上前来,站在丁老大人身旁“书院得陛下青眼,赐文德碑以立教化之功德,于天下益,于士林功者,皆在奇列,棠宁不才,愿以荣盛书院广纳天下有志之士,惟愿他日文德碑满,录诸位功绩,留于千秋后载。” 此话一落,别说是那些清流文臣,就是崔林等世家朝臣,望着那盖着红布的石碑都是满眼火热。 谁不想名传千古,谁不想史书留名? 就算是看重利益的世家之人也同样在意这些虚名,看着棠宁邀请曹德江和陆崇远上前立碑挂匾,崔林一时间也忍不住眼红,那曹德江也就罢了,清流一派惯来虚伪,讨了宋棠宁的好,可是陆崇远跟那女娘可是有仇的。 哪 怕明知道那女娘邀陆崇远挂匾,是为让世人看到世家“表态”,借此让世家不能出手打压,可这个时候他依旧是有些不满,那宋棠宁为何找陆崇远不找他,崔家难道差了陆家什么? 眼见着陆崇远已至人前抬着的匾额之前,揭开蒙在上面的红绸,准备朝上挂去,一直未曾出声的萧厌却是突然开口。 “慢着。” 陆崇远手中一顿。 萧厌转身朝着一旁安帝说道“荣晟书院既是陛下亲旨允建,陛下又御驾亲临,今日数千学子在旁,又逢开院盛事,不如陛下再给书院一份恩典。” 第643章 第643章 安帝来了兴趣“什么恩典?” 萧厌看向那匾额“陆中书毕竟是世家之人,荣晟书院却是收纳寒门子弟,他虽有心庇护,可由他来提这书院之名多少有些不够完美,况且向学之人大多惜名,先前陆家的事......” 他点到即止,便没再多说,只是朝着安帝道“陛下既然亲自来了,不如留下一份墨宝,悬于这书院之前,既能让将来进入这书院的学子感沐圣恩,也能瞻仰陛下御笔。” 帝闻言有些动心。 好话人人爱听,更何况这书院安帝本就“寄予厚望”,安帝还盼着这荣晟书院能培养一批寒门子弟入得朝堂,分驳世家权势,对于拉拢人心替自己添加声名的事情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他看了眼站在那边的陆崇远“陆卿已经题字......” “陆中书的字,怎及陛下。”萧厌只淡淡一句,就抬眼看向陆崇远“陆中书向来心胸宽宏,想必也不在意这等虚名,既是为书院好,也是为天下学子谋利,想来陆中书不会介意将这匾额让给陛下来提?” 书院前那些朝臣都是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安静下来,就连刚才还愤愤的崔林也是忍不住看向陆崇远。 陆崇远手里抓着的匾额一点点收紧,哪怕他历经多少大小场面,应付过多少难缠之人,此时也依旧难堪至极。 若他从未提过匾额,从没来过这荣晟书院,这东西谁来题字都行,可偏偏他题字在前。 萧厌早不说,晚不说,却选在挂匾之时才说,他分明就是故意将他和陆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可众目睽睽,安帝在侧。 陆崇远紧咬着压根忍着喉间血腥,垂眸低声道“天下学子皆是陛下门生,将来也是为朝廷效力,老臣,自然愿意。” 萧厌灿然一笑“陛下,您看?” 安帝看了眼垂头束手站在那里的陆崇远“既然陆卿这么说了,那朕就允了。” 棠宁笑着道“杭厉,去取笔墨!” 书院里很快就有人取了笔墨出来,安帝心情甚好,当着所有人面前替书院提了字,眼见着萧厌命人拆了陆崇远先前提好的匾额,将安帝写好的那张纸装裱了进去,悬挂于书院门前,而原本的那张纸却是被随意卷了卷后,交还给了陆崇远。 其他人都忍不住朝着陆家父子看去,就连先前火热的文德碑也比不过看陆家热闹。 陆崇远尚好,哪怕难 堪也竭力维持着脸色,可陆钦那张脸已经黑如锅底,望着萧厌和棠宁的目光更满是阴狠。 院前开始放鞭炮时,满目烟尘让得所有人都避了开来,棠宁退回来些,瞧着外间所有人都在陪同圣驾,她悄悄命人去准备茶水。 等回头想要回院外时,就看到陆钦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她面前。 第644章 第644章 杭厉一惊,下意识想要上前,棠宁挥挥手示意杭厉没事,然后才望向陆钦。 “陆二爷有事?” “宋棠宁,你今日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 外面鞭炮声极大,棠宁歪着头面露不解“陆二爷在说什么?” 陆钦满脸阴沉“你用不着装傻,你和萧厌故意让我父亲提前写好匾额,却又让陛下今日过来题字,你们分明就是想要羞辱我父亲和陆家。” 棠宁皱眉“原来陆二爷是在怨怪陛下抢了陆中书题字的机会?那你刚才怎么不说早,你若是早说,知道陆中书不愿意谦让,那我肯定就不求陛下赐字了。” “宋棠宁!你别顾左右而言其他!!” 陆钦怒气更甚,上前半步寒声道“我陆家不稀罕替你这书院题字,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众折辱我父亲,踩着陆家颜面。” “宋棠宁,陆家跟你恩怨早就已经了结,你却还这么咄咄逼人,和萧厌那阉人行这般下作之事,你简直就是个毒妇,难怪三郎当初看不上你!” 棠宁听他这话顿时笑了“陆执年看不上我,我谢天谢地,倒是你们陆家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女眷跟人私情,长子贪污卑劣,连你们陆家那些个子嗣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家的,还谈什么脸面,至于阉人不阉人的,陆二爷声音可别太大,我阿兄之事人尽皆知,陆二爷若是叫人知晓不能人事,那可就真成天大的笑话了。” “宋棠宁!!!” 陆钦脸色剧变,猛地上前就想去抓宋棠宁的胳膊。 杭厉却是横身挡在她身前,直接用力一推,陆钦便踉跄着退后。 棠宁看着目眦欲裂的陆钦,笑容温润“陛下还在外面,陆二爷是想要在这里跟我护卫动手,还是想要外面所有人都知道,堂堂陆家二爷不能人道?” 陆钦死死咬着牙“宋棠宁,你不要脸!!” “我要不要脸,不劳陆二爷操心,倒是陆二爷好生想想,你还想不想要你这张脸。”棠宁似笑非笑“堂堂陆家二爷,却如宫中太监,说不定哪一日陆二爷一觉睡醒,就名扬整个京城了。” “你......” 陆钦气得浑身发抖,死死看着棠宁时,眼里满是阴狠怨毒。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藏在最深处的隐秘居然会被眼前女子知道,更没想到她会拿此要挟他,明明他已经将看诊的大夫处理了,明明他未 曾告诉过任何人,他当初当众失禁已经丢尽了颜面,若再叫人知晓他不举...... 陆钦简直难以想象往日与他不睦那些人会如何嘲笑鄙夷,陆家族中那些人又会在他身后怎样指指点点,他往后还怎么在京中立足。 棠宁全然没在意他脸上神色“荣晟书院不欢迎陆家人,陆二爷往后可莫要擅入,免得脏了我这书院。” 她拍了拍衣袖,转身就领着杭厉朝外走去。 外间鞭炮声已然停歇,陆钦耳间却还轰鸣,他恶狠狠地看着棠宁背影,眼底杀气翻腾。 ...... 书院立碑挂匾之后,众臣便陪着圣驾进入书院观看,安帝似乎来了兴致,不仅问了棠宁一些跟书院有关的事情,还与院中几位先生切磋了棋艺,后来更留在书院用了膳食。 那些朝臣伴驾了一会儿,安帝便嫌他们碍眼让他们先行散了,陆家父子顶着所有人各色目光,拿着那废弃的“匾额”离开。 崔林哪能放过幸灾乐祸的机会“有些人呐,原以为是来得脸的,没成想成了丢人现眼,连区区一个书院都瞧不上陆中书墨宝......” 他“啧”了一声,笑容刺眼。 往日暴躁的陆钦这一次却没说话,倒是陆崇远冷冷看了崔林一眼,朝着陆钦道“走!” 见陆家父子走了,冯秋荔有些不赞同“崔公,您何必火上浇油,陆崇远今日丢了大脸,怕会记恨您......” “该记恨他早就记恨了,你没听到他之前那些话,那账本的事情他怕是已经知情了。”说起这事,崔林脸上那笑就有些挂不住,沉着脸说道“原以为那萧厌是个厉害的,可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送到他手里,他居然都没弄死了陆家,还叫陆崇远翻了身!” 简直废物! 第645章 第645章 冯秋荔说道“这事也不上是萧厌的问题,二皇子曾说,萧厌那边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四皇子出面,关氏的事论理牵连下来陆家绝对逃不过,可偏偏陛下高拿轻放。” 崔林皱眉“你是说,陆崇远捏着陛下的把柄?” 冯秋荔点点头“否则我实在想不出,陛下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放过陆家,而且您刚才也看到了,那萧厌分明是故意当众羞辱陆崇远,他怕也是因为先前费尽周折却功亏一篑,才会这么恼羞成怒。” 崔林“这倒是。” 他是知道萧厌跟陆家那些事情,也知道他为了拿下陆肇以及挑拨四皇子和陆家,废了多少心力,明明眼看着事成在即,拿下陆家也是随时的事,可事情却突然急转直下,任谁怕都会忍不下来。 只不过...... 陆崇远到底握着安帝什么把柄? ...... 安帝在书院待到天色渐暗时才意犹未尽地离开,起身朝外走时,还颇有兴致地朝着棠宁说道“你这书院不错,那几位先生也都颇有才名,你能将他们请来倒是费了些心思,往后好好操办书院,别坠了朕的名头。” 棠宁恭敬道“臣女遵旨。” 萧厌走在安帝身边,把玩着腰间挂着的香囊,拨弄之间,隐约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身遭。 “书院招生可弄好了?” “已有不少学子想要入学,明日书院就会开始五日考核,录取合格之人入院。” 安帝听着棠宁的话倒没觉得奇怪,今日聚集在书院外的学子众多,可荣晟书院自然不可能什么人都收,以考核录取倒也正常,否则谁都能入这书院怕也装不下这么多人。 天色昏暗下来,周围人提着灯笼小心护送,等快要到书院前的台阶时,萧厌扶了安帝一把。 安帝正想朝下走去时,却突觉身体里泛起熟悉的痒意,下一瞬剧烈头疼铺天盖地的袭来。 “陛下?” 萧厌察觉不对,连忙用力搀着安帝,朝后看了眼,黑甲卫顿时将后面那些人隔绝在外。 安帝头疼愈烈,手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萧厌沉声道“立刻回宫!!” 书院中一众人眼见着那些禁卫骚动,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众人都是不敢上前,棠宁快步跟了过去,禁卫碍着萧厌的原因倒没阻拦。 棠宁瞧着安帝脸色低声问“阿兄,陛下怎么了?” “陛 下旧疾发作,得立刻回宫。” 棠宁像是吓着了,连忙跟随在旁疾步送着安帝出去,可是还没等到书院门前,安帝已经几乎快要疼晕过去。 她低声道“阿兄,陛下好似极为难受,这般能坚持得了回宫吗?这里离积云巷近,不如先请陛下去你府中,秦娘子昨夜入府替阿茹看诊还在府里。” “这......” 萧厌有些迟疑。 安帝却是疼的脑子混沌,他只听到“秦娘子”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头疼是因何而起,只记得上次他头疼症发作时便是秦娘子施针,闻言用力抓着萧厌嘶声道“去找秦娘子。” 一旁冯内侍急声说道“万万不可,陛下这般过去难免引起骚动,先前陛下头疾发作已有不少人揣测,还言及陛下龙体有恙,朝中更是不安宁,不如去请秦娘子过来......” 安帝金尊玉贵,怎能忍得住那刺骨的疼,若去请人一来一去怕是要疼疯过去,可他哪怕脑子混沌,也知道冯内侍说的有道理,要是这么多人蜂拥去了积云巷,怕是不出明日他身子不行恐有大碍的消息就能传遍朝野。 “萧厌护着朕去。” “可陛下安危......” “不如陛下换辆马车,乘坐臣女的马车回去,就算有人看到也只会以为是臣女回府,禁军就先留在书院这边,等陛下稍微好转,再与他们一起带着秦娘子回宫,这样也不会有人多想。” 安帝头疼的厉害,只想尽快安宁下来,那搅动的剧疼让他无心多想,想也没想就嘶声道“照她说的做!” 第646章 第646章 棠宁连忙让杭厉驾车过来,比起安帝宽敞华丽的御辇,她的马车要小巧秀气许多。 安帝头疼的人有些晕眩,几乎站立不稳,萧厌半托着他上的马车,等蹲在车辕上才朝着外间说道“外间已经入夜,陛下此行不宜惊动太多人,冯内侍和虞统领随本督一起,其他人留在书院不准擅离。” 说完他看向一旁“棠宁,你守着这边,等陛下头疾缓解,我再命人传信过来。” 棠宁连忙点头“阿兄快些去吧,我会让人看着这边,定不会让人嚼舌。” 夜色微朦,二人彼此对视一眼,便有默契。 萧厌和冯内侍一起钻进马车之中,冯内侍就伸手扶着因头痛有些抽搐的安帝,怕他伤了自己。 萧厌朝着快速到了马车前的那轻甲男子说道“本督太过招眼,还得烦虞统领赶车。” 虞延峰表面是禁军副统领,实则也是安帝最为信任的隐卫之首,他也知道萧厌那张脸太有辨识,亲自驾车难免惹人猜疑,径直褪下身上轻甲交给旁人后,就跳上车辕。 “萧督主看护好陛下。” “好。” 马车碾着夜色离开,不过片刻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周围禁军各自散开,佯作安帝依旧还在书院。 等这些人走后,被挡在后面的书院中人才围了上来。 “县主,陛下这是怎么了?” “是啊,可是出了什么事?” 棠宁见众人担忧,轻声解释“陛下只是突然想起有事要去城中一趟,怕这些人跟着动静太大惹人注目,才改乘我的马车,诸位先生今日也劳累了,不如先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考校那些入院的学子。” 众人都是有些迟疑,他们既然选择了来荣晟书院,自然就跟书院一体,更和眼前这宜阳县主利益相关。 刚才那些禁军突然骚动,安帝显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可是见棠宁轻抿着唇朝着他们摇摇头,显然是不能多说的样子,他们也就明白有些事情不能深问,事关皇帝,众人心有猜测也不敢再开口。 棠宁安抚了这些人散去之后,她才返回了屋中,烛影摇晃之下,她将手从袖中伸出,展开时掌心里面躺着一枚香囊。 这是方才跟萧厌错身而过时,他放在她手中的。 “杭厉。” “女郎。” “去把这个处理干净,别叫人看到。” 杭厉看了眼那香囊, 隐约记得是之前挂在督主腰间的,他什么都没问,只将那香囊收了起来,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棠宁就着花芜送进来的水洗干净了手上残余的香味,一边拿着帕子擦着手,一边抬眼望着窗外还未曾浓黑的夜色。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只希望......陆钦千万别叫人失望...... ...... 夏日夜短,外间天还未曾全黑,乌麻麻的夜色之下,城南那些商铺已有不少点了灯,可街头依旧还能瞧见往来人影。 京中虽有宵禁,城南却是例外,因着京中码头、商市几乎都在这边,就连一些花街柳巷玩乐之地也都在三教九流聚集的城南,所以这边名义上虽有宵禁,巡防上却与别处不同。 马车离开书院之后,虞延峰就驾车朝着积云巷而去,途经一些坊市时,偶尔也会与旁边过往马车擦肩而过。 第647章 第647章 虞延峰一直紧绷着心神,留意周遭之人,可片刻后见周围几乎都是来去匆匆的商户、百姓,而他一身黑衣,所驾马车也十分低调,倒是半点都没引人注意,他这才稍稍放松一些。 马车之中安帝的呻吟小了一些,冯内侍让他靠着,一边替他揉着颞颥两侧。 见安帝神色似有缓解,萧厌问道“陛下现在如何了?” 安帝脸色苍白,脑中疼痛仍在,却不似之前疾厉“好像没先前疼了......” “太好了。”冯内侍险些喜极而泣“陛下方才真是吓着奴才了。” 萧厌也是松了口气,扶着安帝坐起来后朝着他说道“陛下这头疾实在是古怪,接二连发作对陛下身子恐怕不好,眼下虽然缓解了些,可待会儿还是得让秦娘子和太医们都好好瞧瞧。” 安帝揉着眉心,他此时身子泛软,脑子里依旧一抽一抽的疼,那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满是认同。 这头疾上次发作时就足足疼了大半日,休养了几天才缓解过来,今日又突然发作,实在是扰心。 “对了,方才宋棠宁为何说,秦娘子在她府中?”安帝问。 萧厌解释道“是先前宋家那个庶女,那庶女当初在宋家处境不易,棠宁心疼她遭遇,就将人养在府里让她随了她母亲的姓。” “那小姑娘也是个有感恩之心的,上次陆执年想要伤害棠宁和钱家那小娘子时,那小姑娘为了护着她们被打成重伤,身子骨也险些毁了。” 安帝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他“所以你们今日才故意下陆崇远脸面?” 他脸色沉下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朕当筏子!” 冯内侍见安帝陡然动怒顿时一惊,下意识就想要下跪,倒是一旁萧厌垂眸“臣不敢利用陛下,书院请您题名是真心,荣晟书院本就是为朝廷选材,没有人能比陛下落笔更能让天下学子信服。” 安帝冷然“说得冠冕堂皇,你敢说你和宋棠宁今日没有私心?!” 萧厌闻言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臣是有私心。” “陛下该知道微臣跟陆家早已不死不休,陆肇之事微臣也已经查出了名目,可还不待交予陛下,您便将他送去了刑部让人强行结了漕粮的案子。” “臣不知道陛下为何宽宥陆家,也不敢拂逆圣意,可微臣和棠宁皆是险些死于陆家之手,这口气总是要出的。” “你是在怨怪朕?! ” 安帝满是难以置信,看着萧厌时眼底也生了震怒。 眼前这人一切都是他给的,可他居然敢对他心生怨怼?!! “微臣不敢。” 见安帝动怒,萧厌起身跪在安帝身前,车厢本就逼仄,他这一跪便显得越发拥挤。 “微臣一身荣辱皆是陛下所赐,也想拼尽全力回报陛下恩德,可这次事后,微臣才明白微臣并非无人可替,陛下…也并没那般信任微臣。” 马车依旧在走,只是虞延峰听到里面动静,下意识拉着缰绳慢了下来,心神都落在马车之中。 有些昏暗的车厢里面,萧厌神情间满是苦涩。 “陆崇远回朝之后,没了先前那些软肋,以微臣先前所做,他必会置微臣于死地,而之前让他们颜面受损的棠宁也会成他们眼中钉。” “微臣知晓陛下放过陆家定有您的顾虑,不敢质疑陛下决策,微臣手染鲜血人命,成为您手中之剑那一日起也没想过要得善终,可是棠宁不一样,她不该受此事牵连。” “微臣今日请陛下过来的确有别的心思,可也不过是想要借着陛下震慑陆家。” “陛下若要责罚,微臣愿意领受。” 第648章 第648章 萧厌说的格外坦白,甚至几乎将安帝一直不肯言明的事情摆在了台面上,虽未有质问,可那话却说的安帝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是利用萧厌对付陆家,也临到事头压了下来,可他是皇帝! 安帝沉着眼“陆家的事朕自有顾虑,不动陆崇远也是因为一些别的缘由,至于宋棠宁,天子脚下,陆家怎敢对她肆意妄为?” 萧厌抬眼“陆家不敢吗?” “你......” “还是陛下觉得,陆崇远是什么心胸宽广之辈?” 安帝顿时瞪眼,他分明看出萧厌眼底嘲讽,就差将反驳逆骨写在脸上。 他恼羞成怒之下正想呵斥他大胆,却不想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急停了下来,下一瞬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朝着朝着撞了过来,整个车厢都朝着一旁掀翻了过去。 啊—— 安帝惊叫出声,整个人朝前摔了过去,只未落地就被萧厌伸手就提了起来,一把拽着他和冯内侍朝着车厢外跳了出去。 三人落地时,安帝抬头就看到一旁有几匹疯马冲了过来。 “陛下小心!!” 虞延峰大惊失色想要上前,却被因这变故骚乱的对面马车挡了视线,而萧厌只来得及将冯内侍一脚踹开,那疯马已到了跟前,想要退开已经来不及,他就便只能挡在安帝面前受了疯马狠狠一撞。 安帝听到萧厌疼的闷哼了声,就被他护着朝后翻滚了两圈,而萧厌踉跄着快速起身抽出腰间软剑,一剑刺入身前疯马颈侧。 鲜血飙溅时,那马嘶鸣着倒下去,重重砸在之前侧翻的马车之上,而另外两匹疯马却是撞进了一旁还未收完的坊市里,只听得轰隆一声,街旁搭着的架子和东西兜头朝着安帝砸了下来。 安帝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被萧厌扑倒。 身上的人似是被重物砸的狠狠撞在他身上,没等安帝叫疼,就被身上人嘴里吐出的鲜血喷了一头一脸。 “陛下!” “陛下!!” 虞延峰和冯内侍已经冲了上来,原本远远缀在后面保护安帝的隐卫此时也已靠近,压在二人身上的东西被掀开后。 安帝刚感觉眼前亮了些,就又被一口血浇了一脸。 那血腥落进眼睛里,让他眼睛疼的厉害,眼前一切都变的血蒙蒙的,萧厌伏在他身上脸上惨白。 “陛下。” “陛下您没事吧?” “护驾!!” 安帝浑身是血的被虞延峰等人拉了起来,眼见着他们满脸焦急,他甚至都忘记了脑子里还在疼,忍着胳膊上擦伤的地方嘴唇微颤。 “朕,朕没事,快看看萧厌......” 冯内侍扶着萧厌,他整个人瘫软在他身前,虞延峰刚想过来查看他伤势,就见他猛地又吐了两口血。 “陛下,萧督主怕是伤了脏腑。” 安帝看着嘴边不断沁血,倒在冯内侍身前奄奄一息的萧厌,想起刚才那迎头落在脸上的血腥,他厉声道“去积云巷!!!” 第649章 第649章 ...... 这一次顾不得招摇不招摇,虞延峰强征了路边的马车,带着安帝和萧厌疾驰回了棠府,当浑身血淋淋的萧厌被人抬下来时,就有人去了书院那边。 皇帝遇袭,天塌的大事,禁军匆匆赶来几乎围了整个积云巷内外。 棠宁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外,浑身都在发抖。 “怎么,怎么会......阿兄怎么会出事......” 明明走时还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出了事? 荣玥和顾鹤莲此时也都过来,二人看着那紧闭的房门都是满眼忧心,而安帝瞧着站在身前不远处泪流满面,吓的浑身发抖的宋棠宁,难得起了几分愧疚之心。 “萧厌是为了护着朕。” 安帝声音微哑,明明上一刻他还满心震怒觉得萧厌胆大包天,可下一瞬就差点没命,要不是萧厌拼死护着他,他此时怕是早就已经死了。 亲身体会过死亡,看到萧厌拼死相护,安帝哪还记得他之前冒犯。 所有人都看着那垂着帘子的房门,就连向来冷心的安帝此时也盼着里头的人无事,可下面的人进进出出,那混着血的污水被一盆盆端了出来,安帝心中也有些稳不住。 许久之后,那帘子才被人掀开,秦娘子衣袖上染着血从里间走了出来。 “参见陛下......” “不必跪了。”安帝急声问“萧厌怎么样?” 秦娘子皱眉“疯马之力可敌千钧,萧督主硬受了撞击本就断了骨头,脏腑也受了重伤,后来又被重物所击,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好在陛下让人送来的及时,否则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那他现在......” “暂时保住命了,但是伤势很重,眼下人还昏迷着。” 安帝脸色极为难看,先前萧厌吐在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身上衣裳也已经换了,可是安帝依旧还能记得那铺天盖地让人窒息的血腥,他沉声问“萧厌的伤能否治好?” 秦娘子说道“治是能治,但是这般严重的伤势,少说得三、五个月才能彻底养好,而且他肋骨断了,脏腑受伤,月余之内必须静养,绝不能下床,更不能挪动,否则若是落下暗伤,往后都得病痛为伴。” 安帝松了口气“能治就好,秦娘子好好替他医治,需要什么药材之物尽管让人去宫中拿取。” 秦娘子点点头“医者本分,民女自会尽力。” 棠宁仿佛放心下来,哽咽着说道“秦姊姊,陛下先前在书院时身子有恙,你快替陛下看看......” 安帝愣了下,见小姑娘明明哭的很是厉害,眼泪悬在眼眶里,那双杏眼也是红彤彤的,似是因为担心萧厌扭着衣袖的手指都有些发白,可她却依旧还记得他龙体有恙。 安帝突然就有些明白,萧厌那般冷情聪明的性子,为什么会为着这小姑娘顶撞于他。 见秦娘子看过来,安帝说道“还是先前头疾,不过只疼了一会儿,这会儿不怎么疼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故惊吓,在书院还疼的刺骨的脑子,这会儿竟没太大感觉。 秦娘子请了安帝去一旁,替他诊脉之后,才皱眉说道“陛下这头疾本就是劳累所致,朝政繁忙,您身体内虚以至消瘦,上一次民女就已经与您说过须得禁酒色禁房事,好生服药调养,可您怎么越发勤了......” “咳!!” 安帝猛地一咳,脸上涨红,难得尴尬地看着挂着眼泪神情惊愕的棠宁。 荣玥和顾鹤莲也是神情古怪地看向安帝。 第650章 第650章 安帝脸皮子有些发热,他服食金丹之后就觉自己龙精虎猛,床笫之事越发厉害,前段时间过于纵/欲,秦娘子已经提醒过他,可馋了肉的狼哪能那么容易松嘴,况且金丹配着美人那滋味让人欲罢不能。 后宫里进了几位知情识趣的美姬,每每娇声软语缠的他挪不动脚,可是安帝到底还是要脸,况且因为萧厌拼死相救,棠宁方才的体贴忠心,他对着这小姑娘时难得多了长辈心思。 见秦娘子还想说什么,安帝连忙开口“朕知道了,朕会遵照医嘱,秦娘子放心。” 可别说了。 秦娘子闻言也没再多说,留了药方答应明日进宫替安帝请脉之后,就继续回去替萧厌看伤。 安帝见人走了才松了口气,无视了顾鹤莲和荣玥眼中古怪,轻咳了声后才对着棠宁说道“秦娘子既然说萧厌无事,那他就不会有性命之忧,接下来这段时间让他好生在府中养着。” 棠宁眼里蓄着泪“多谢陛下,只是我方才来时途经那边坊市,瞧着马车都被砸扁了,还好阿兄和陛下都无事,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姑娘像是水做的,眼泪说掉就掉,小脸也白的可怜。 荣玥见状满是心疼地揽着自家外甥女,脸上也满是后怕“你这些时日几乎都会乘车往返书院,每一日都会从那坊市经过,那些疯马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怎就突然冲撞了过来。” “还好有虞统领和萧督主跟着陛下,若今日换作是棠宁,她怕是......” 只要一想着那马车里的是棠宁,她就害怕的厉害。 顾鹤莲显然也是惊着了,别说棠宁是荣家阿姊的孩子,就是这段时日相处,他也早就将她当成自家姑娘,不过他却比荣玥想得更多“这个时辰,城南的坊市早就散了,哪来的疯马?还同时好几匹马一起发癫?” 安帝想起那朝着他径直撞过来的疯马,神色阴沉下来“你是说,今夜之事是有人行刺?” 顾鹤莲“应该不是冲着陛下来的。” 安帝看向棠宁“你是说有人想害她?” “陛下身边禁卫云集,若是想害陛下就不会只是区区三匹疯马。”顾鹤莲沉着眼“棠宁这段时间忙着书院的事情,每天一早就出府擦黑才回来,书院回积云巷都得经过那片坊市,如果是有心人自然能查到。” 棠宁神色越发的白,似是吓到了。 原本只以为是一场意外的安帝也是眉心 紧拢。 那三匹疯马出现的太过突然,如果真的不是“意外”,那摆明是冲着马车里的人来的。 安帝去书院虽然是临时起意,可身边带着那么多禁军,若不是头疾突然发作要来积云巷寻医,他早该乘坐御辇,由萧厌等人护送回宫,而他离开之后,就该是眼前这小姑娘乘坐那马车回积云巷。 他头疾发作十分突然,只有书院那些人知情,乘坐宋棠宁的马车过来求医,也不可能被旁人知晓,如若那些疯马闯过来不是意外,那暗中动手的人想要害的怕就是宋棠宁了。 今夜要真是棠宁乘坐了马车,没有萧厌拼死护着,这小姑娘怕会命丧当场。 好歹度的心思! 见棠宁惨白着小脸身子发颤,荣玥也是脸色难看,安帝沉声道“别怕,朕倒是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在暗中捣鬼。” 他扭头寒声道“虞延峰,去给朕查,查清楚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肆意行凶!!” 虞延峰闻言迟疑了下。 安帝抬眼“怎么?” 第651章 第651章 虞延峰“陛下遇袭之后,隐卫就已经封了城南坊市,那三匹马是被人喂了大量的三枝九叶草,这东西牲畜吃了会发/情,而且隐卫也在当场抓住了个可疑之人......” “为何不早说?!”安帝顿怒。 虞延峰“属下见陛下担心萧督主伤势,没心情顾及其他,而且那人......”他看了眼安帝,有些迟疑着没开口。 安帝“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虞延峰朝着棠宁他们看了一眼,这才垂着头迟疑“那人是陆家二爷身边的人…” 安帝脸色顿变。 荣玥听闻是陆家干得顿时气得发抖“陆家,又是陆家,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居然敢用这种手段来害棠宁,他们当真是以为荣家无人了吗?!” 顾鹤莲也是阴沉着眼“好一个陆家,那陆崇远口口声声说对棠宁有愧,转眼就让儿子来要棠宁的命,这群无耻之徒,亏得还是什么狗屁世家,简直就是不要脸的王八蛋......” “舅父。”棠宁拉着暴怒至极的顾鹤莲,轻抿着嘴唇看了眼安帝之后,小声说道“兴许是误会,此事算了吧。” “算什么算,那陆钦都想要你的命了,还说是误会?”顾鹤莲伸手就戳了她一指头“你平日里不是挺精明的,这会儿怎么就蠢了,人家刀子都放你脖子上了,要不是你今天命大,这会儿早就死在那坊市里了,你还替他们说情!!” “我没说情,只是…陆家犯不着要我的命,也许是别人嫁祸。” “你是不是蠢?人都抓到了,还不是他们?除了他们这些把自己当成土皇帝的世家,谁敢这么大胆子当街伤人......” “舅父!” “放肆!” 虞延峰的呵斥,跟棠宁的急呼几乎同时响起。 棠宁连忙朝着安帝说道“陛下,舅父不是有意冒犯陛下,他只是一时情急,陆家,陆家应该不会的......” 安帝原本听闻听着那句“土皇帝”还动怒,可瞧着棠宁明明受了惊吓,含着眼泪却还说是误会,甚至替陆家开脱,他只怔了片刻,就明白她在顾忌什么,她是知道陆家有罪他却放过了陆崇远,也知道他不欲问罪陆家。 先前马车之上,萧厌满是苦涩自嘲,安帝还觉得恼羞成怒,可这会儿他却突然明白了萧厌那番话的意思。 萧厌说想要借他震慑陆家,保全棠宁,他是怎么说的? 他 说天子脚下,无人敢肆意伤人。 可是如今呢? 今日他去了书院,已经表明了看重棠宁和荣晟书院,但陆钦依旧敢让人去杀棠宁,甚至用这般粗暴恶劣的手段,他眼里哪有他这个皇帝?陆崇远是不是以为,他们陆家当真拿住了他的把柄,就能无视皇权君威,肆意妄为?! 他们真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 “行了,陆家的事情朕自会查清楚,你们好生照看萧厌。” 安帝满身寒气地从棠府出来,上了御辇之后,朝外寒声道“陆钦行刺圣驾,图谋不轨,虞延峰,你亲自去陆家将人拿下。” “陆家若有人敢拦,一概同罪!” ...... 第652章 第652章 “你说什么?怎么会是陛下?!” 陆钦从荣晟书院回来之后,就大发脾气,晚间喝了些酒后,只要一想起宋棠宁那副得意嘴脸,就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醉醺醺的在府里等着外头的好消息,想着那宋棠宁被乱马踩死,就算不死也缺胳膊断腿,她敢嘲笑于他,他就让她非死即残,最好别真死了,弄残了之后再毁了她那张脸,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钦只要一想到宋棠宁下场就觉心中爽快,可谁能想到,派去的人回来时,却说受伤的是安帝。 那跑回来的人哭丧着脸“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马车里明明是宜阳县主的,她日日都会乘坐,而且赶车的也只有一人,周围连个侍卫都没有,可谁知道马车翻了之后里头出来的却是陛下和冯公公。” “那陛下怎么样了?” “陛下无事,倒是萧厌为了护着陛下被疯马冲撞受了重伤,被人抬着回了积云巷......” “好,好!” 陆钦顿时笑起来,弄不死宋棠宁,弄残了萧厌也是好的,他最好伤重不治直接死了,那他们陆家也算是少了个心腹大患,可是一旁那人却是笑不出来,见自家主子满脸喜色,他颤声道“可是二爷,吴三被抓了。” “你说什么?”陆钦脸上的笑猛的僵住。 那陆家下人“噗通”跪在地上“当时事发突然,瞧见马车里是陛下之后我和吴三就立刻想走,可谁知道被人拦了,我拼死才逃了出来,可是吴三却被砍伤了腿,叫陛下身边的人给抓了......” “废物!!” 原本还得意的陆钦瞬间慌了,身上酒意也散了个干净。 陆钦第一时间看向身前这人,就动了杀意,想要直接灭口,可是想起被抓的吴三却又颓然,杀了一个能有什么用,那个被抓的才是最要紧的,他虽然是派的身边亲信,可他根本就不确定那吴三能守得住嘴。 跪在地上那人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晃了一圈,只急声道“二爷,那吴三不是什么骨头硬的人,您去求求郎主,郎主定然是有办法的,要不然宫里万一查过来就全都完了......” “什么完了?” “二郎君......” 那下人顿时一哆嗦,陆钦看到站在门外自己的“庶子”,脸色顿变“陆九安,你敢偷听我说话?!” 陆九安容貌不显“我是奉祖父之命,来请 父亲去议事的,只是你们谈话时门窗未关,我凑巧听到了几句。”说完他看着陆钦道“父亲做了什么,会让宫里查过来?” 陆钦脸色有些难看“没什么…” 陆九安见他不愿意说皱眉“父亲,你该知道陆家如今处境,大房几乎尽绝,族中为保大局也舍弃了埋藏多年的数条暗线,祖父虽然回朝,但陆家之势大不如前,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我方才听他说,你有事要去求祖父,还跟宫中有关,父亲若真有什么麻烦定要如实告知,祖父若能解决定会提前解决,否则若出了祸事再想挽救就已经迟了。” 陆钦不喜欢陆九安,更极为厌恶这个“庶子”的说教,可是他知道眼前这人并非真的是他儿子,他脸上神色变化了会,才低声道“我叫人去解决宋棠宁。” “宋棠宁?”陆九安顿时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你做了什么?” 陆钦“我叫人去弄翻她马车,想要教训一下她......” 第653章 第653章 “父亲你糊涂!” 陆九安出声“祖父早就已经交代过府中,叫我们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要做,也别去招惹萧厌和那宋棠宁,那萧厌睚眦必报又狡诈狠辣,要是不能一击毙命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你怎么就!” “我也是一时冲动,那宋棠宁今日当众羞辱你祖父,还拿着陆家私事几番嘲讽。”陆钦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举的事情,只能恶狠狠地道“我只是想要教训她一下,免得他们爬到陆家头上,谁知道会出了差错。” 陆九安急声问“什么差错?” 陆钦心虚“我派去的人弄翻了宋棠宁的马车,谁想里面坐着的是陛下和冯来,不过萧厌为了护驾受了重伤,也是好事一件,就是派去的人倒霉被人给抓了一个......” 哪怕陆九安城府不比常人,闻言也差点没被陆钦给气翻过去,他怎么能心安理得说出“好事”二字的。 陆九安张了张嘴,到底将到了嘴边的骂言给压了下去,只脸色难看“立刻去见祖父!!” 陆钦说道“你急什么,陛下又没出事,况且陛下又不敢动咱们陆家......” 他虽然不知道父亲上次到底拿着什么事情逼着安帝退让的,可当时那般情况安帝都只能服软,不仅让父亲归朝,还强行压下了漕粮一事,那就说明父亲手里定然是有安帝见不得光的把柄,就算他不小心伤了安帝又能怎样,安帝还能真跟他们鱼死网破不成? 陆九安听到他的话却只觉得陆钦蠢得厉害,陆家是有安帝把柄,可那把柄却不是能轻易用的,只能在关键时刻保陆家全族性命,要真是鱼死网破陆家死的只会比谁都快。 况且安帝不动陆家,不代表他动不了陆家的人,特别还是陆家有错在前,陆钦凭什么以为堂堂皇帝当真就能被陆家拿捏在掌心之中,他以为那把柄在手就能次次奏效吗?! “你......” 陆九安刚想跟陆钦说话,就突然见着外间有人闯进来。 “二爷,二爷不好了,禁军进府抓人了。” 陆钦脸色顿变“怎么会......”这么快?! 陆九安也是心里沉了下来,哪怕刚才就有预料也没想到禁军会直接闯进来抓人,他顾不得其他,连忙扭头朝着陆钦沉声道 “不管待会儿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管别人问什么,你一定要一口咬定你只是想要宋棠宁的命!” “陆九安......” “父亲,你要记住我的话,无论是谁问你,你都要说是你跟宋棠宁的私怨,绝对不能牵扯到祖父和陆家其他人,你只要咬死了今夜你是冲着宋棠宁去的,陛下只是意外,就能保命。” 陆九安声音疾厉“不准提及陆家跟陛下的事情,也不准提上次祖父回朝的事,更不准要挟陛下,否则谁都保不住你......” 砰!! 陆九安的话还没说完,外间院门就已经被人撞开,只见全副盔甲的禁军闯了进来,快速将想要拦着的陆家二房下人全数押解在旁,而虞延峰则是大步走了进来。 “陆钦行刺圣驾,图谋不轨,奉圣上旨意将其拿下。” “凡有阻拦者,一律同罪!” 第654章 第654章 陆钦被抓,陆家没人敢阻拦,就连陆崇远也只是安静站着,任由禁军的人闯进后宅将陆钦带走。 虞延峰领着人退走时,陆崇远叫住了他。 “虞统领,那孽障所为老夫并不知情,不知陛下现下可还安好?” 虞延峰对于陆崇远的识趣还算满意,若他拦着今日在陆家恐怕得大动干戈,所以对着陆崇远时态度还算可以“陛下受了些伤,好在萧督主拼死相救才未伤及陛下性命,只是萧督主却因此重伤。” “知晓并非意外而是人为,陛下震怒异常,命下官前来拿人,至于别的,下官就不清楚了。” 陆崇远知道虞延峰能说这么多已是不易“多谢虞统领。” 虞延峰带着人离开,禁军也随即撤走,先前被陆家下人捂着嘴压在后面的陆家四郎不断挣扎,寻着间隙朝着他手上就是一口,那下人顿时吃痛被陆家四郎趁机挣脱,他红着眼就跑到了陆崇远身前。 “祖父,你为什么不救父亲,你不能让他们抓走父亲,父亲他是冤枉的,他不可能行刺圣驾,他不可能谋害圣上的。” “四弟,堂祖父有他自己的顾虑。”陆家大郎低声劝道。 “有什么顾虑,那些禁军分明就是帮萧厌的,父亲肯定是被他算计了,陛下糊涂偏信阉人,祖父让他们带走父亲他们肯定会害死他的!”陆家四郎年少稚嫩,一双眼哭的通红“祖父,祖父我求你救救父亲,我求你。” “四弟。”陆九安见陆崇远脸色不好,朝着陆家四郎说道“是父亲自己做错了事情被人抓住了把柄,陛下既然命人来拿人,谁都阻拦不了,祖父得替陆家和族中上下着想......” 啪—— 他话没说完,就冷不丁被陆家四郎扇了一巴掌。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陆九安,父亲这些年从来没有因为你是庶子就亏待你,可是你却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抓走,你就是个不孝的白眼狼,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行了,你闹够了没有?” 陆崇远猛地一巴掌拍在身旁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陆家四郎嘴里的骂声直接被打断,他看着神色冷漠的祖父,看着一屋子老老小小或是惊吓或是退避的眼神。 少年眼里一点点被怨恨染红“我闹?我要是不闹,祖父是不是就要眼看着父亲去死?” “就像是当初对待三哥还有大伯一样,不管当初有多看重,可一旦他们没了用处,甚至可能会连 累族中,祖父就毫不犹豫的舍弃了他们,甚至连大伯母她明明不是跟铖王苟且,也被你们活活逼......” 砰!! 一个茶盏照着陆家四郎脸上就飞了过来,陆家四郎被打的脸上剧痛,那杯中茶水混着被砸破的脸皮渗出的血,浇了他一头一脸。 陆家四郎抬头就对上陆崇远那双满是寒霜的眼睛,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心生恐惧“祖父…” “把四郎君带下去,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他出来。” “父亲!” 陆二夫人冲了出来,夫君被人突然带走,还涉及谋害圣驾,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原是想要儿子闹一闹,磨缠着府里去救她夫君,可万没想到公公会这么冷漠,不仅不救人还要将她儿子关起来。 “父亲,景儿只是一时情急怕他父亲出事,他不是有意顶撞父亲的,求父亲饶了他。”她哭求。 第655章 第655章 陆崇远却丝毫不心软“身为陆家子嗣,不顾大局,不懂分寸,口不择言,冒犯尊长。” “你若要替他求情,就跟他一起去,把二夫人和四郎君一起送回祥安院,禁足一个月!” “父亲?!” 陆二夫人满脸震惊。 陆家其他人也都是心中惊然,谁都没想到陆崇远居然会连二夫人一起关了起来。 眼见着下人将哭闹的陆二夫人,还有神色恍惚的四郎君一起带走,堂内安静极了,谁也不敢说话。 陆崇远寒声道“陆家如今是什么处境,你们应该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想清楚了,想要做什么之前都过过脑子,要是真有人敢牵累府里族中,休怪我不留情面!” 所有人都是一激灵,谁也不敢怀疑上首那老人心狠,当初老夫人只是做错了事情,便一直“病了”休养到现在未曾出来,大爷顶了漕粮的差错问斩,大房只剩下个仿佛失了喜怒呆呆的小儿,如今连二爷也是如此...... 如果他们真做错了什么,陆家绝对会毫不犹豫舍了他们。 陆崇远冷声道“我说的,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众人齐齐应声。 陆崇远才道“都下去吧,各自安分些。” 厅堂里所有人都散了,陆家大郎走到门外时脚下停了停,就见刚才还满身威势骇人的堂祖父脸上陡然一白,而二房庶出的陆九安则是快步上前将人扶着,隐约还能见到堂祖父像是吐了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堂祖父吐血晕厥,就大病一场,如今又...... 看着陆崇远突然佝偻下来的身形,想着陆家近来接连不断的变故,陆家大郎忍不住眼神暗了几分,只觉得心中不安,他总觉得陆家越走越像是败落了...... 这边陆九安见陆崇远又吐血了,脸色稳不住。 “祖父,我去请大夫…” “别去。” 陆崇远嘴边挂着血迹,脸色煞白“陆家已经够乱了,你父亲又刚被禁军带走,要是再让人知道我身子不行了,只会雪上加霜......” 他说话时有些气喘,不复在朝堂上人人可见的强势,喉间呼哧呼哧的像是随时都会散架的破旧风箱。 陆九安见他不愿意请医,只能将人扶着靠坐在椅子上,伸手替他顺着气,等瞧着他缓和了些后,又取了些水过来扶着人 饮了些,待陆崇远压住心口绞痛之后,才按着陆九安的手。 “行了,我好些了。” 陆九安这才停了下来“祖父莫要急,父亲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不用想了,他中了人算计,想要保他,就得赔进去陆家。” 第656章 第656章 陆崇远面色苍白,满眼的怒其不争“我早跟他说过让他稍安勿躁,暂时别去招惹萧厌他们,可他倒好,他怎么能想出这种蠢主意,居然敢在京城里就朝着那宋棠宁下手。” 他一边说一边懊悔“也是我糊涂,竟没好生看着他,我早该想到那萧厌怎能是个吃亏的,他无缘无故怎么会那般当众下我的脸。” 陆崇远原以为萧厌当众羞辱他,是因为不忿安帝突然退让,让他本来大好的局面一遭成空,还叫陆家脱身,他以为萧厌只是为了泄愤,哪怕难堪事后也还暗自嘲笑萧厌不过如此,到底年轻忍不住气。 可谁能想到,他要的从来都不是陆家脸面,他逼死了他一个儿子,如今又想要他另一个儿子的命。 这才是萧厌的报复! 陆崇远只要一想到因他一时大意就让陆钦栽了进去,就气得胸口起伏,呼吸越发的急促。 陆九安连忙伸手替他顺气“祖父别气,这不是您的错,那萧厌能算准了父亲动手,还能让陛下换乘马车,就定然不可能只是今日书院那一遭,父亲虽然性子冲动易怒,可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动手,他们怕是还用旁的事情激怒了父亲。” “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该想想怎样能保父亲。” “保不住的。” 陆崇远满脸苍然“先前我以旧事逼迫陛下就已经惹怒了他,他暂时忍让服软却早就积怨在心,陆家无错尚好,可如今犯到陛下手上,还是行刺的大罪,陛下定不会饶了钦儿。” 众目睽睽,安帝险些身死,陆钦行刺又罪证确凿。 这不像是陆肇的事情事关陆家全族,而且没有确凿证据可以逼迫安帝退让,如今人人皆知的罪名,他若再让安帝放过陆钦,那就等于是逼着安帝玉石俱焚。 安帝怕旧事暴露,陆家一样怕,因为一旦暴露陆家只会死的比安帝更快。 陆崇远心口绞痛,唇上都白得看不到血色“萧厌是打定了主意,要废了钦儿。” 要么,扛着行刺圣驾的罪名,陆家全族去死。 要么,陆钦亲口承认命人谋害宋棠宁,意外伤及圣上,陆钦是死还是流放,全看安帝心意。 “那萧厌,简直就是祸害。”陆崇远满眼的后悔“我这辈子最大的错事,就是没一早要了他的命!” 当初那阉人初露锋芒,与世家对上时,他就该不顾一切将他碾杀,也不至于让自己和陆家落到如今地步。 陆崇远抓着陆九安 的手“去找桓王,告诉他,他说的事情,我答应了!” 陆九安惊然“祖父......” 陆崇远死死咬牙“我总要替陆家找一条退路。” 陆九安闻言沉默,他知道陆家如今处境尴尬,跟陆皇后翻脸,四皇子毁了,二皇子那边早跟崔家勾结,他们就算是想要转投也担心成了过河卒被利用干净后扔在一旁。 朝中其他几个皇子,要么年纪尚小,要不然就是各有依仗,早前因为四皇子早就跟陆家结仇,他们没别的路可走了。 陆九安低声道“祖父,桓王不是好选择,我们为何不选自己?” 第657章 第657章 陆崇远愣了下抬头“你说什么?” 陆九安沉声道“我说,那个位置,为什么不我们自己来?” “与其尽心竭力辅佐一个外人,等他登基之后再被各种猜忌打压,为什么不直接将陆家的人推上去,所谓的皇权,也不过是谁身处那个位置,谁就为皇。” 陆崇远看着身边年轻人,脸上流露出几分诧异,片刻后他皱眉“你想当皇帝?” “我为何不行?” 陆九安褪去了平日里的温驯,眼中光芒流露时,整个人锋锐十足。 “祖父别忘了,谢家在登皇位之前也不过是平民,陆家比他们底蕴更深,为什么就不能争一争?我若坐上那个位置,不仅会报答祖父,亦会庇护整个陆家。” “我身上流的是陆家的血,我如今所有也全都是祖父所赐,我永远都不会背叛陆家。” 陆崇远看着锋芒毕露的年轻人,这是他给陆家培养的底牌,亦是他当初给陆家准备的后路,若无事,陆九安会成为辅佐陆家下一任家主最忠诚的暗棋,一身骨血全归于陆家。 若是陆家出事,退无可退之时,能拿他保全陆家。 可是陆崇远没想到,陆九安居然会生出这种野心。 他突然就觉得荒谬起来,可荒谬之后却又觉得陆九安说的未必不可以,眼前这人对陆家的忠诚毋庸置疑,这么多年被他亲自培养灌输宗族为上,让陆九安心里也只有陆家。 陆九安的才华心性陆崇远都看在眼里,若非他不是陆家子,他定然会让他来继承陆家家业,根本不会退而求其次去选择陆执年,如果推他上位,陆家的确不用担忧往后。 只不过...... 陆崇远看着陆九安被遮掩后略显平庸的眉眼,有些迟疑。 “祖父。”陆九安还想劝说。 陆崇远摆摆手“你的心思我知道了,只是此事我得好好想想,眼下先顾全你父亲那边,陛下积怨,想要保他全然无事恐怕不易,你先扶我去书房。” 陆九安点头“好。” 送了陆崇远去了书房,陆九安看着低头写着东西的陆崇远,脸上有些疑惑。 他不明白祖父在顾忌什么,他自幼早慧,虽是二房庶出,可是祖父对他一直十分疼爱,而且也从未因为他庶出就对他偏见。 他自小得的就是最好的教导,阴诡算计,人心叵测,朝堂权谋,祖父通通都教给了他。 祖父说陆家不能 有庶子当家,他也从未因为祖父要让他辅佐陆执年生怨,哪怕陆执年处处不如他,他也一直安心当着“暗棋”,等待陆执年成为家主之后,为族中效力。 可今时不同往日,陆执年废了,大房只剩幼子,二房的四弟又是个蠢的,陆家所谓的退路不过是依附旁人,那为何不能自己上位?而且祖父刚才明显是心动了,可却没答应他,难道祖父是觉得庶子不能登皇位? 陆九安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658章 第658章 陆九安想不明白祖父用意,只能告诉自己祖父在意宗族,此等谋逆大事必定要三思而后行,心底疑惑压了下去后,可到底还是留了痕迹。 “九安。” 那边陆崇远收笔。 陆九安连忙收敛心神上前“祖父。” 陆崇远将手中的笔搁在案上,这才将写好的东西递给他“你把这封信送去曹府,交给曹德江。” 曹德江? 陆九安满是莫名地看了眼信上所写的东西,随即惊愕抬头“祖父,这......” 陆崇远叹了声“早晚的事情,荣晟书院既建,世家又乱成一团,陛下也有意,此事拦不住的,既如此倒不如拿来换你父亲一条命。去吧,曹德江看了此信,会答应替你父亲求情的。” “可其他几家…” “他们早与陆家离心,也不缺这一桩。” 他是不想要让清流一派如意,可他更不想舍了陆钦的命。 陆崇远心中的确宗族为上,可他也是人,他已经舍了长子一家保全陆家,又怎能再将陆钦也舍了出去,他知道想要让陆钦全然无事不可能,可至少留他一条命。 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 曹德江知晓陆家人来找他时,十分惊讶,他已经知道安帝遇袭的事情,得知陆九安来意,看清楚那封信上内容后颇为动容。 等送走了陆九安,曹德江沉吟了片刻就直接让人驾车去了棠府。 棠宁见到曹德江时像是丝毫都不意外,她只是遣散了外间下人,亲自领着曹德江去了后院,等见到“重伤”的萧厌,曹德江脸上神色有些莫名“萧督主胆子倒是大,就不怕老夫去见陛下?” 萧厌笑容苍白“我知道曹公会来寻我,才勉强一见,曹公去见陛下做什么。” 装! 曹德江冷然“你这般算计,就不怕陛下知道。” “何来算计,不过是你情我愿......” 咳! 萧厌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咳了起来,那惨白的脸上有潮红涌了上去,低头咳嗽时嘴边梗是溢出血迹。 “阿兄!” 一旁的棠宁连忙拿着帕子上前扶着他,而萧厌咳地伏着身时,那后背白色亵衣上也似乎因为牵扯染了一大团的殷红。 曹德江方才还冷怒的脸上瞬间变化“你真受伤了?” 萧厌松开捂着嘴 的帕子,那上面染着大片的血“曹公说笑了,若不受伤,怎能瞒得过陛下。” “你疯了!” 曹德江原本以为今夜是萧厌做局,只为了算计陆家,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受了伤,而且光看着他身上那血迹斑驳就知道伤的不轻。 第659章 第659章 他皱眉瞪着萧厌说道“你想算计陆家,做局也就算了,怎么能拿你自己的命去赌,你这般精明的人脑子是进水了,不知道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萧厌呼吸有些急促,棠宁扶着他眼圈通红“曹公,阿兄伤的很重,您别训他......” “你倒是护着他,知不知道这么胡闹不要命了?!” 棠宁像是被他怒声惊到。 萧厌见老爷子脸铁青,低咳着说道“不关棠宁的事,陆肇的案子陆家全身而退,漕粮一事也被按了下来,我本欲暗中继续去查,可陛下知道后呵斥了我不说,还对我生了疏远和防备,我总要想办法替自己脱困。” 他说话时中气不足,唇色也白。 “曹公也知道我在朝中处境,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我不能失了陛下圣宠,况且漕粮的案子死了那么多人,陆家手中染了那么多人命,总不能让他们白白逃脱,如今能废了陆钦,我只不过躺上月余而已,也算是值了。” “你......” 曹德江听着萧厌毫不掩饰目的睚眦必报的话,头一次觉得这人可当真是不服输到了极点,被陆家将军一回,他就非得立刻找回去,哪怕拿命去换都得咬掉陆家一块肉。 曹德江瞪着萧厌半晌“你这人可真是......” 想要骂他,可话到嘴边,瞧着萧厌苍白带笑的脸又骂不出来。 半晌才啐道“犟骨头,早晚得折你自己手上!” 萧厌难得露出病弱模样,一张俊颜带着浅笑,声音积弱“不会的,我有分寸。” 曹德江闻言冷哼了一声。 萧厌讨饶“曹公别气了,我虽然手段卑劣了些,也落了这么些伤,可到底也替您和朝廷讨了些好处,您就看在那些好处的份上,别念叨我了。” 曹德江瞪眼走到床前坐下“你知道陆崇远会来找老夫?” “不知道,不过他要是不想连死两个儿子,总得寻个人在朝堂替他说话。”萧厌虚弱笑了笑“陆崇远终究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总不能送了陆肇去死,又眼看着陆钦跟着赴死。” “陛下虽然放过陆家,可对陆崇远怨恨着呢,巴不得能杀了陆钦泄恨,陆崇远自己求情便是逼着陛下鱼死网破,他只能去求旁的人帮忙,朝里能劝得了陛下的也就那么几位,算来算去,曹公最合适。” 曹德江没好气“你倒是算无遗策!” 说完叹口气,从袖中 取出先前陆家送给他的书信。 “陆崇远让人送信给老夫,说老夫只要出面求陛下保陆钦一命,他便答应不在科举之事上阻拦,朝中开科取士虽是早晚的事情,可世家那边一直从中作梗,若是陆家先行退让,此事便会容易许多。” 虽然还是会困难重重,可少了陆家,就少了最大的阻碍。 曹德江见棠宁接过信纸展开给萧厌看后才道“陆崇远不求陆钦无罪,只求保他一命,事后他愿意进言朝中开科取士。老夫原是想要来问一问你们意见,看能否想办法说服你们放他一回,可如今瞧着你怕是早就猜到了,只等着老夫过来。” 萧厌温声道“用陆钦一命,换天下学子登云之路,很值。” “你愿意饶陆钦一命?” “本就没想着能弄死了他,一个废物而已,比不上开科取士的大事,曹公尽管答应陆崇远就是。” 曹德江看着萧厌满是虚弱却温声言笑的样子,心中忍不住软了几分,往日他一直觉得萧厌精于算计,行事有些不择手段,可如今想来以他身份若是纯善,怕是早就没了性命。 比起世家强横侵占民脂民膏,毁朝堂根基,萧厌所做从未越过底线,他并非极恶之人,亦有大是大非。 曹德江低声道“天下读书人都欠你一个人情,老夫亦然。” 第660章 第660章 萧厌闻言笑起来“曹公可别这么说,我可当不起。” 他看向身旁眼圈红红的小姑娘“曹公若真觉得欠我,那往后便帮我多照拂几分棠宁和荣晟书院,而且我接下来这段时间恐怕是难以入朝,若有攻讦,还麻烦您帮我挡着些。” 他面色苍白有些无奈“我家小姑娘听从医嘱,不允我下床。” 曹德江见他虚弱模样忍不住大笑,笑完后啐道“就该盯着你,省得你乱来。” 嘲笑了一句后,他神色才正经起来。 “你拿一身伤换陆钦一命,总不能几日就下床行走,小心陛下到时候疑心你不说,回头陆家还能拿此事做文章,你既然受伤就好生在府里养着,多养些时日,陛下才能多记着你的救命之恩。” 他也才能多给陆家上些眼药,至少能压着陆崇远一些。 曹德江难得真心替萧厌着想,说话也多了几分推心置腹“书院那边就算你不提,老夫也会盯着,定不会叫人乱了进学的地方,至于朝里的事情你放心,没有你萧督主也能好生运转着。” 萧厌无奈低叹“知道了,我好生养着就是。” 曹德江“这还差不多。” 曹德江本就因为荣晟书院和太皇太后的事情对萧厌改观了些,这一次更是对他温和下来,他跟萧厌商议了一下陆钦的事情,见他强撑着脸色极为苍白,人也虚弱的很,便没再多留。 棠宁送了曹德江出去,曹德江见小姑娘眼圈通红问了句“今日的事你也掺和了?” 棠宁绞着手指“我只知阿兄要引陆家,不知具体。” 见她实诚,曹德江到底不好多说什么“老夫看得出来萧督主待你不同,你二人既亲如兄妹,你就该好生规劝他一些,如今日这般冒险的事情还是少做的好,若当真伤了性命,后悔都来不及。” 棠宁眼睛更红,似是蓄泪。 看她脸色发白,显然是被吓着了,曹德江缓了口气“好了,别送了,回去吧。” 曹德江上了马车之后,棠宁才返身回了后院,等进了屋中,就见刚才还虚弱至极的萧厌,已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拿着帕子正擦着嘴边血迹,见小姑娘回来,有些嫌弃地说“秦娘子这吐血丸苦的慌,下次让她做成甜味儿的。” 棠宁只走到他身边没说话。 萧厌抬眼就瞧见她眼圈发红,那眼尾哭过的痕迹还没散去,整个人显得蔫蔫的,他伸手将人拉到了 身边“吓着了?” “阿兄没说这般冒险。” 天知道当棠宁听说他被疯马撞了昏迷不醒,哪怕早知道他安排也忍不住心悸难安,匆忙跑回来瞧见他一身血时吓的心跳都差点停了,到现在脑子还嗡嗡的满是心慌害怕。 萧厌听她说话还带着泣音,忍不住软了眉眼。 “想要骗过陛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身边时时都有隐卫跟着,而且虞延峰那人极为谨慎,我如果不真受点伤根本瞒不过他们。” “不过你放心,我穿了金丝软甲,被马撞上时也用巧劲卸了力,那些血多半都是糊弄人的......” 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眼尾“只是想让他们亲眼看到我伤重,好能换离京周全,没想着惹你哭。” 小姑娘的眼泪,比他身上的伤还让人疼。 第661章 第661章 棠宁不是不知道萧厌这么做的目的,见他苍白着脸还要哄着自己,她强压下心头难受,伸手碰了碰他肩头“还疼吗?” “有一点。” “那我替你上药。” “好。” 烛火摇晃,屋中光影朦胧,萧厌褪去了身上衣衫,只着长裤坐在床边,露出劲瘦修长的背脊来。 他后背之上青紫交加,大多都是被撞击后留下的痕迹,一大片一大片的看着格外骇人,还有写地方破了皮,伤口还渗着血迹。 棠宁小心翼翼替他上药,素白手指沾了药膏落在他后背青紫之上,温热伴着一丝冰凉,让得萧厌背脊一凛,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弦。 “怎么了,弄疼你了吗?”棠宁有些慌“要不然我叫沧浪进来......” “不用。” 萧厌眸色微暗,用理智克制着自己让声音尽量如常“瘀血而已,揉开自然会疼,想要早些得用力一些,你继续。” 棠宁迟疑了下,想起之前她受伤时阿兄的确是替她揉过瘀血,而且稍稍用力些将伤势揉开之后反而好的要快,她这才定下心来“那我替你揉一揉,要是阿兄疼得厉害就叫我。” “好。” 萧厌背对着棠宁,谁也瞧不见他脸上克制的复杂,他努力平衡着心中理智和欲望博弈,竭力忽略身后如同羽毛一样,不断轻揉着伤处时,那几乎要越过疼痛压垮里他引以为傲自制力的柔荑。 他早知道小姑娘对他的吸引力,可从未想过只是这般接触就险些溃不成军。 萧厌任由小姑娘在后背上点火,喉间滚动时,嘴唇轻抿着,似为了转移注意力,朝着身后的人儿说道 “陆家这次服软,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异动,有曹德江帮忙留意朝中和书院,钱宝坤从旁遮掩,我离京后你便能更安稳些。” “到时候我会留一暗卫在府中佯装是我养伤,他会口技易容,虽不能扮个十全十,可只要不近身便不容易认得出来。” “你只需要假作每日探望就能瞒得住外间的人,如果有实在拦不住的,就带回府中,届时寻个借口隔着屏扇也能应付一二。” 棠宁揉好了一处,又弄了些药膏抹在掌心,落在另外一处“好。” 萧厌低声道“我原是想过寻个借口替陛下办差出京,可是陛下先前对我疏远猜忌,加之陆家处处盯着,我不管寻什么借口都难逃他人监视,而且若让外人知道我不在京城,我怕他们 会趁机对你和书院下手…” “我知道阿兄是怕你不在京城,他们会趁机作乱。” 萧厌知道小姑娘聪慧,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尽快回来,若真有什么事,你随机应......唔。” 后腰处突然被手拂过,那隐约的刺痛伴随着一股酥麻让得萧厌凤眸突睁,他喉间忍不住溢出一丝闷沉低哼,后背肌肉更是猛地绷紧。 “怎么了…” 棠宁吓一跳,以为自己碰到了他伤口,连忙低头凑近去看“是不是碰着伤口了,我看看......” 她说话时温热、软绵的呼吸落在萧厌后背肌肤之上,让得他脊椎骨都升起酥麻,下意识朝着旁边转身,却忘记身后之人靠的极近。 棠宁猝不及防之下,嘴唇直接印在了他后腰上。 第662章 第662章 所有感官仿佛都集中在了腰间那温润碰触之地,温温凉凉的软绵带起一阵颤栗,萧厌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 棠宁整个人也瞪圆了眼,万没想到自己会轻薄了阿兄,她仓促起身时就瞧见他后腰处留下的那一抹口脂,那是她今日因为书院开院场合隆重早起时亲自抹上的,如今却落在了萧厌身上。 那一抹红,在掺杂着青紫的冷白肌肤上格外晃眼。 棠宁脸上“腾”的热了起来,眼睫颤抖着,满脸红晕。 “我不是有意......啊!” 她刚想说不是故意,朝后退开想要站起来时,就脚下一滑朝后仰倒,眼见着脑袋就要撞在床柱上,萧厌忙一伸手挡在她后脑勺上,整个人倾身将人护着砰地撞了上去。 床上晃了晃,萧厌低哼了声。 “阿兄没事吧?” “有没有撞着?” 二人几乎同时出声,四目相对时,又几乎同时消声。 萧厌上身未着寸缕,半趴在她身上,而棠宁整个人都倚在他身前,鼻间是隐约的血腥,伴随着淡淡的药膏香气,熏的人面红耳赤。 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身上之人那宽阔健硕的胸膛下,心口剧烈跳动的声音。 棠宁微张着嘴唇仰头望着萧厌微垂的黑眸,如同被定住了似的任由暧昧在二人之间增长,她只觉得耳廓仿佛要烧了起来,整张脸逐渐滚烫炙热,眼睫不断轻颤着时,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阿兄......” 棠宁伸手轻抵在他身前,想说让萧厌起身,可就在话出口那一瞬间,萧厌突然低头。 唇齿相依时,棠宁眼眸睁大,长而密的眼睫似受惊不断颤抖,而嘴上湿濡的碰触让得她不敢置信。 她仰着脖颈,被动承受着突如其来的亲密。 片刻后,身上的人突然退开了些。 “小海棠,喜欢吗?” 暗哑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小小的钩子,在昏黄灯光之下莫名暧昧。 棠宁心脏“扑通”、“扑通”的仿佛要跳了出来,整个人如同乱麻,那嫣红从脸颊一路蔓延进了脖颈,眼尾染着一丝媚色,脸上更是有些恍惚,殊不知她这副任人采撷的模样有多诱人。 萧厌眼神微暗,只觉得浑身都在躁动,可他却依旧只是伸手轻抚着她嫣红嘴唇,低声诱哄“小海棠可喜欢阿兄这般对你?” 棠宁只觉羞窘,她不讨厌萧厌这般亲近,也觉着灵 魂仿佛都在颤栗。 可“喜欢”二字,却实在羞耻。 身上的人气息将她笼罩,任由暧昧不断增生。 棠宁手中想要抓着什么,却只触到他肌肤,脸颊红得仿佛快要滴血,却只如猫儿似的,唤了声“阿兄”。 萧厌蛊惑似的靠近“不喜欢?” 棠宁羞红了脸讷讷“没有......” “那就是喜欢。”轻笑声似羽毛挠着她心头。 棠宁有些无措“阿兄......” 软糯娇唤全数被人吞进了嘴中,萧厌见她生涩害羞,却只靠着他未曾推拒,他低头轻啄了下她嘴角,靠近厮磨纠缠,一点点亲至耳垂,湿润包裹着她低低诱惑。 “唤我元晟。” 第663章 第663章 棠宁只觉浑身一激,神情恍惚着眼中都染上一层薄雾,似润了水一般波光流转,口中“元晟”二字更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那动情时细细软软又带着几丝颤抖的尾音微微拉长,仿佛世间最撩人的炙热,激得萧厌心口一麻,身形绷紧时,一股躁意从尾椎骨快速蔓延开来,顺着身体蹿升到了头顶。 萧厌看着她水蒙蒙的眼和艳丽的嘴唇,欲念翻滚着,心头躁意瞬间盖过了理智,高大身形欺身而上。 棠宁只觉得自己如同落入水中的鱼儿,几乎要窒息。 “小海棠......” 她只觉自己瘫软在床上,浑身上下都仿佛失了力一样,腰间的手轻抚着背脊,她不知何时仰着脖颈用力攥着身下的床被,胸口急速起伏着,一边急促喘息,一边被迫承受着身上那如同燎原的火。 也不知纠缠了多久,身上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下一瞬用力将她抱进了怀中。 棠宁听着耳边急促的呼吸,满是迷茫“阿兄…” “别说话。” 她此时声音带着不自知的娇媚,软软的,撩人心弦。 萧厌向来自傲自己的自制力,可这一刻对着心爱的人却才发现,所有的理智、克制都成了残兵败将,仿佛只需她一句话就能溃不成军。 萧厌抱着怀中娇软,听着小姑娘同样乱了的呼吸,二人心跳仿佛在这一瞬间重合。 他嗓音暗哑“小海棠乖,再等等。” 他想要她。 想要的骨头都疼了。 可是他舍不得就这般要了她身子,他的小姑娘这般好,她值得一切尊荣和美好,不该这般不明不白的就失了身子。 哪怕他们在一起,也是光明正大的嫁给他,得天下人的祝福,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娘。 萧厌压着心头涌动的欲望,伸手替怀中小姑娘顺着气。 “等我娶你。” 棠宁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身体,甚至能感觉到那一瞬间他们二人几乎压过理智的疯狂,她不怕萧厌,哪怕他身体残缺,哪怕他与常人不同,她也愿意接纳他,就算方才他真做了什么她也不会后悔。 可是他事到临头停下来的克制,压过欲望郑重其事地承诺,却依旧让她心暖。 棠宁伸手绕过他腰间“我等阿兄娶我。” 萧厌呼吸急促了一瞬,片刻低头落在她耳根。 ...... 二人亲近之 后,萧厌的“药”上的暧昧十足,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互通了心意,加之方才二人那番不与往常一样的亲昵。 等重新套上亵衣时,萧厌抱着棠宁苦笑“我真是自找罪受。” 棠宁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笑出声。 萧厌轻掐她脸颊“还幸灾乐祸。” 棠宁抱着他的手“哪有,我只是很喜欢阿兄......” 她喜欢阿兄这般为她动情,喜欢他这般为了她乱了分寸,更喜欢他隐忍克制着欲望,让她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对她的心意。 萧厌柔了眉眼,他反手握着棠宁的手。 第664章 第664章 小姑娘的手莹白、柔软,先前受伤的指甲已经长了起来,被修剪的整整齐齐,上面泛着健康莹润的光泽,而他常年练武持剑,杀人无数,手中早就落了茧子。 此时那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小姑娘手心时,带着一丝痒意,棠宁指尖闪躲了下,就被萧厌勾了回去。 “我准备后日就离京。”萧厌低声道。 棠宁愣了下“这么快?” 萧厌“嗯”了声“本该明日就走,但是世家那边恐怕会送人过来探查我伤势,等明日太医署的人来过之后我就离京,早去早回,趁着陆家元气大伤无暇顾及其他时,免得出差错。” 棠宁虽然舍不得萧厌离开,却也知道他此去是为要紧事情,她低声道“那你身上的伤......” 萧厌笑了笑“本就不怎么严重,出京前两日掩人耳目,我会乘坐马车,到时候也能休息一二,等离京远了再骑马时也不会妨碍了。” “那太医院的人能瞒过吗?” “伤在要害,只要不看伤口就行,明日我会让秦娘子替我做些手脚,加上孙太医会来,不会有事。” 棠宁闻言这才放心下来。 二人靠在一起,没了先前暧昧,却依旧温馨。 ...... 陆钦行刺圣驾,萧厌为护驾重伤垂危,安帝震怒之下命人直接擒拿了陆钦,此事不到深夜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别说是清流一派的朝臣震惊的下巴都差点掉了,就连世家那边也满是不可思议。 陆钦他疯了?! 崔林第一时间找上了冯秋荔,连带着二皇子也命人四处打探消息,宫中陆皇后也是震惊命人打听,可是禁军这边早就有人下了封口令,谁也不知道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问来问去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传言。 可是第二日早朝,安帝当众怒斥陆钦行刺,更斥陆家有谋逆之意,陆崇远跪地呈禀,又有枢密院连夜审讯之后,知晓陆钦是为谋害宜阳县主宋棠宁,却阴差阳错险些害了陛下,朝中那些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陆钦意不在安帝,可是安帝险些因他身死,萧厌为救驾重伤垂危却是事实,且在天子脚下,陆钦敢堂而皇之命人行凶实在骇人听闻,加上安帝本就厌憎陆家先前要挟,便当朝欲下旨处死陆钦。 后来还是曹德江跟梁太师出面,才求得安帝饶了陆钦一命,可他险些伤及圣驾,谋害宜阳县主却是事实。 安帝最终判了他鞭刑八十 ,继宋家之后,流放荒服。 陆钦问罪也就罢了,可最让人震惊的是,陆崇远也因教子不善,陆家接连出了陆肇、陆钦之事,被盛怒之下的安帝下了中书令官职,贬为中书侍郎。 “这次小惩大诫,乃是告诫朝中之人约束府中上下,以陆肇、陆钦为戒,贬你为中书侍郎,陆卿可有不服?”安帝垂眸看着陆崇远。 陆崇远跪在御正殿中,只觉得整个朝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别看着只是中书令贬为中书侍郎,品阶只降了一级,可只是这一级之差就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中书令只有一人,中书侍郎却有好几个,一个是中书省之首,能入阁入朝分管执政大权,一个却只是副官,有无实权全看上峰之意。 安帝看似仁慈,口中说着只是小惩大诫,可实则却是让高高在上已久的陆崇远狠狠摔了下来。 第665章 第665章 陆崇远何尝不知道安帝是在借题发挥,当众以陆钦之事责难于他逼他退让,可是他不能反驳,也反驳不了,行刺圣驾,伤及龙体,若真追究那是灭族的大祸,可安帝“只是”贬了他一级而已。 多仁慈,多照顾老臣颜面...... “陆卿可是不愿?”安帝似乎笃定他不敢说不愿。 陆崇远沉着眼脸色苍白,紧抿着嘴角心头怒极,可面上却还是低了头颅。 “老臣不敢,老臣多谢陛下体恤,往后定会好生约束府中,教养子嗣,绝不会辜负圣意。” 安帝见他憋屈急怒却不得不服软的脸,心口憋着的那口气总算是顺了。 “这次萧厌救驾有功,也算是替你们陆家挡了一劫,陆爱卿该好好谢谢他才是,再重的礼都不为过。” 陆崇远一口血憋在喉咙口,喑哑着声音道“臣明白,臣定会好好谢萧督主。” ...... 早朝因为陆家的事情,可谓是精彩绝伦。 等着散朝之后,众人既有议论陆钦胆大包天,也有笑话陆家失势,当然亦有不少人好奇,那梁太师本就是世家之人,帮忙替陆钦求情还算情有可原,可是曹德江这个向来跟世家不合的“清流”,怎么也跟着求情。 “陆中书可是好本事,往日跟曹德江处处不和,如今竟能让他替你儿子求情。” 崔林特意堵了陆崇远的路,话刚说完就作势恍然“啊,忘了你如今不是中书令了,往后得改成一声陆郎令?说起来你们陆家折了一个郎令,如今又增一个,倒也合适。” 陆肇以前便是门下侍郎,旁人也唤他一声陆郎令。 周围那些想要离开的朝臣见状也都停了下来,见世家内讧,崔林跟陆崇远对上,都是在旁看着热闹。 陆崇远脸色冷沉“那也不及崔尚书府上只你一人为官,子嗣无数却无一人成材,若哪一日崔尚书行差踏错没了性命,崔家上下可就失了依靠。” “你!” 崔林顿时也黑了脸。 陆崇远不是不会毒舌,只是他向来自持身份,也顾全世家体面,可是崔林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上门来,陆崇远就算是圣人此时也变得刻薄。 “我那长子和次子虽然糊涂,可也曾替圣上办差,做错了事受罚理所应当,倒是崔尚书,听闻你那儿子当个奉安令还因出了差错被贬了官职,你府中孙儿因被你逼着上进读书,读得魔症了疯疯癫癫。” “老夫劝崔尚书一句,这儿孙自有儿孙福,人没本事愚钝不好上进也别强逼着,免得父子祖孙失了和气。” 崔林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牙尖嘴利的陆崇远,句句都朝着他心窝子扎,只是他想起昨夜听闻的传言,冷笑了声。 “老夫儿子孙儿再差,也不做那谋害人命的事情,更何况崔家子嗣昌盛,哪像是陆郎令。” “长子斩首在即,次子虽然留了条命,可却是个不能人道的废人,陆郎令可得好生守着你膝下那几个孙子,免得万一有个好歹,陆郎令可就绝嗣了,那得多凄惨!” 陆崇远“......崔林!!” 第666章 第666章 陆崇远和崔林在宫门前互砍八百刀,揭短揭的各自脸色铁青的离开,那些看热闹的朝臣只觉得吃了一肚子的瓜,离开时还满眼兴致勃勃,低声议论着新出炉的八卦。 凤禧宫里,陆皇后满眼惊愕“你说陆钦,废了?” 德顺躬着身子“回娘娘,千真万确。” “陆郎令跟崔尚书在宫门前吵起来,崔尚书亲口说的,陆二爷是因为不能人道寻人看诊时,凑巧被宜阳县主撞上,再加上陆家跟萧督主积怨已久,又怨恨宜阳县主屡屡让陆家丢脸,这才生了加害之心命人暗中动手,可谁能想到误伤了陛下。” “崔尚书说这话时宫门前有好些人在,陆郎令气急却也没有反驳,想来应该是真的。” 四皇子脸上伤处还蒙着白布,听闻德顺的话顿时冷笑起来“陆钦居然废了,母后,你说这算不算是一报还一报!” 陆崇远害他床笫之事无以为继,他自己的儿子也成了个废物。 比起鞭笞流放,这才是陆家最大的笑话。 陆皇后看着四皇子满脸阴鸷的样子,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心疼。 自从四皇子知道他脸上毁容,往后还会跛足之后,脾气就变得阴沉古怪,他讽刺陆钦嘲笑陆家,何尝不是在他自己伤口撒盐。 陆皇后挥手让德顺和金枝都下去之后,才朝着身旁四皇子说道“铮儿,陆家的事情是他们罪有应得,他们敢毁你,母后就定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母后已经托萧厌与秦娘子问过,你脸上的伤好之后,秦娘子能够调配些药物替你淡化了疤痕,至于你的腿,母后也已经让人去坊间寻访名医,定能想办法替你医好。” 四皇子闻言自嘲“还能好吗?” “自然能!”陆皇后肯定“不管用什么办法,母后都定会寻人治好你。” “母后何必自欺欺人?” 四皇子坐在四轮车上,伸手碰了碰自己连站起来都吃力的腿“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说无能为力,就连秦娘子也治不好我的腿,我怎么可能好起来?” “况且我如今跟陆家翻脸,陆崇远记恨我逼死关氏的事,陆家处处针对我,我现在这样子根本瞒不住人,世家都是无利不起早,眼见着我不行了,就舍了我转投了谢平嘉麾下。” “父皇从来都不喜欢我,如今谢平嘉更是处处都比我厉害,母后何必骗您自己,儿臣没将来了,儿臣往后只能是个人人嘲笑的跛子,任谁都瞧不起的废人.. ....” 啪!! 嘴里话未尽,四皇子脸上就猛地挨了一巴掌。 陆皇后怒看着他“不过就是伤了腿脚,谁许你自轻自贱?!母后这些年教给你的东西,你全都忘了吗?!” “母后......”四皇子神色微颤。 陆皇后竭力压着怒气,见他脸上苍白的样子,朝着他沉声说道 第667章 第667章 “秦娘子是医术不错,可这世上未必没有比她更好的大夫,就算真的没人能治得了你的腿,你也只是稍稍跛足而已,你未曾缺胳膊断腿,只要能登上皇位,成为至高无上之人,谁敢说你半句不是?!” 四皇子神色恍惚地看着陆皇后“我还能吗......” “为什么不能?” 陆皇后沉声说道“本宫能成为中宫,让你成为陛下嫡子,并不只是靠的陆家,世家之力虽不能再为我们所用,可这些年本宫也替你培养了一些班底,并非事事依赖陆家,不曾动用他们只是想让他们成为你最后的底牌。” “更何况,你虽失了世家之力,却多了萧厌帮你,有他在,世家不足为惧。” 四皇子愣住“萧厌?” 陆皇后看着他说道“萧厌答应与本宫合作,也答应会推你上位,你瞧着陆家接连受挫,陆钦发配,陆崇远也被贬了官职,你以为这些都只是意外吗?那是萧厌在给我们母子表忠心,陆家伤你,他便伤陆家。” “皇儿,这世家之事未成定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只是一时受挫而已,你千万莫要丧气,更别长他人志气。” 四皇子满眼震惊,原本颓唐的心中生出一抹希望来“母后,萧厌当真答应辅佐儿臣?” 陆皇后点头“是。” 四皇子激动“可是宫里这么多皇子,儿臣并非最好的选择,萧厌若真想要博从龙之功,为什么不选其他人?” 如谢平嘉,如今势头大好,父皇也对他青眼,其他皇子也都各有依仗,萧厌为什么会选他? 陆皇后似是看出他疑惑,柔声说道“就是因为你并非好的选择,世家也舍了你,他若于低谷之时帮你得了帝位,便是最大的功臣,待你登基之后他依旧能够权倾朝野,甚至远胜现在。” “而且......”陆皇后顿了顿“他与陆家还有其他几个世家都有仇,本宫手里有些东西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四皇子疑惑“有仇?” 陆皇后低声道“萧厌并非那阉人本名,他原本该姓贺。” 四皇子脸上迷茫了一瞬,可等反应过来陆皇后话中的意思时,就猛地瞪大了眼“贺?母后是说,萧厌他是当年贺家......” 见陆皇后点头,四皇子满脸震惊。 当年贺家出事时他还年纪尚幼,可也依旧知道贺家跟戾太子旧案牵扯,被先帝下令满门抄斩,那时的贺家比之如今的陆 家还要繁盛,一夕之间全族千余口人一个不留。 那段时间京中血流成河,听闻贺家人尸首垒成了山堆,那般情况下,贺家居然还能有人活了下来? 四皇子也没心思再自怨自艾,他连忙坐直了身子朝着陆皇后问“母后,你确定萧厌是贺家的人?当年贺家九族尽灭,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 陆皇后说道“九族尽灭,不代表留不下薪火,当初宋鸿尚且能从罪逆之中换出那罪臣之女,更何况是贺家,如他们那般人家怎么会没有一些底牌。” “你细想萧厌入宫之后所走的每一步,若非有人帮衬,他怎么能那么快就在宫中立足,若非熟悉朝中,他怎能走到你父皇面前,轻易得了他的信任,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为权倾朝野的萧督主?” 第668章 第668章 见四皇子皱眉,陆皇后继续。 “你父皇生性多疑,绝不会轻易相信谁人,可萧厌却每每都能摸准圣意,而且他未出现之前,你父皇虽然对世家有些不满,但表面还算和睦,可自从萧厌掌权之后,皇室跟世家的关系便势如水火。” “与其说是萧厌在帮着你父皇铲除世家肃清朝纲,倒不如说是他一步步引导你父皇对世家忌惮,挑起两边仇怨,诱使着你父皇跟世家决裂以至于走到今日。” 陆皇后想起萧厌所做的那些事情,脸上露出几分感慨。 “本宫早前其实就有些怀疑他身份,他对陆家手段太狠,若只是为了讨好你父皇,以他精明断不会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直到这次本宫派人去查,才查到他身份有异。” “他就算不是贺家的人,也定然跟贺家有关。” 四皇子脸上神色变幻不断。 陆皇后看着他“峥儿,失了陆家没什么,世家那头也未必会一直安好,二皇子不过是一时得势,可只要萧厌愿意辅佐你,你就还有机会,你切莫自怨自艾,自己先失了斗志。” 四皇子原本惶惶不安的心随着陆皇后的话一点点安稳下来,甚至隐隐生出几分窃喜“是儿臣不好,多谢母后替儿臣筹谋。” “你我母子之间,何必言谢?” 陆皇后见他打起了精神,神色松缓下来。 “萧厌虽然答应本宫辅佐于你,本宫也许以他将来摄政王位,可是我们和他之间还缺些牵绊,那阉人无亲无故,惟独在意的就是宋棠宁,本宫想要将她送进你府里为侧妃,你觉得如何?” 四皇子愣了下,脑海里浮出一道倩影。 巴掌大的白皙小脸,肌肤莹润如上好白瓷,笑起来时杏眼水光潋滟。 四皇子喉间动了动,想起那一日马车上鼻翼间嗅到的隐约香气,那少女的气息让他后来很是想了一段日子。 虽然宋棠宁不是他往日喜欢的那些乖巧女娘,可她容貌的确让人心动,若是能入府中...... “儿臣自然是愿意,那萧厌待宋棠宁极好,若能让她入府萧厌对儿臣的事肯定会更加上心,可是母后,那宋棠宁不是寻常女子,她对宋家狠绝,先前跟陆家退婚时也极为果断,她恐怕不会愿意来当区区侧妃。” 如果四皇子妃的位置还在,他倒是还有几分把握,可只是侧妃… 他下意识觉得,宋棠宁绝不会答应。 陆皇后闻言笑了声“母 后自然有办法让她答应。” 四皇子好奇“什么办法?” 陆皇后朝他招了招手,待他附耳过去之后,才低声与他说了几句。 四皇子脸上神色变化,等陆皇后说完后就忍不住抬头“乐阳长公主当真会那么做?” “她就是个蠢货,一心盼着替她儿子寻门好亲事,早就把宋棠宁当了她囊中之物,若是知晓正常的路子走不了,自然会用旁门左道。” 陆皇后冷嘲了声才道“这件事情你不用管,母后自然会安排妥当,你只需要好生养伤。” “还有,萧厌昨日救驾受伤,这段时间恐怕都不会上朝,待会儿你出宫之后亲自过去探望,既能显露你待他诚意,也能找机会跟宋棠宁相处,如果能让她对你多几分好感,往后对你也有利。” 四皇子想起宋棠宁那张脸,就忍不住道“母后,乐阳长公主那里,你可千万别让棠宁当真失了身......” 陆皇后愣了下,见四皇子模样直接失笑“哦?原来皇儿对她有意?” 第669章 第669章 四皇子脸上顿时浮红“母后!” 陆皇后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母后不笑话你,你既喜欢她,那母后自然会保住她清白,你放心,只是让她落点儿恶名被人指点,不会当真叫她跟别人染指,母后定会让她清清白白的被你纳入你府中。” 四皇子闻言欣喜“多谢母后。” ...... 萧厌重伤不好挪动,就一直留在棠府修养,外间虽有人疑惑,可听闻秦娘子暂住在棠府之中,倒也没觉得太过奇怪。 等棠宁听闻外间四处传扬陆钦隐疾时,已是午后。 “崔家的人怎么知道陆钦的事的?”荣玥好奇。 顾鹤莲冷嘲“是陆钦自己说的,他昨天夜里被擒之后,就连夜受审,因为不想担了谋害圣驾的罪名,就咬死了说他只是想要对付咱们小海棠,可想要杀人总得有个借口。” 棠宁跟陆家虽然积怨已久,可能让陆钦愤而杀人总不可能只是小事,陆钦刚开始只说是怨恨棠宁昨日折辱陆家,只想要让人教训一下棠宁,未曾想要置她于死地,可这借口根本说服不了刑司的人。 进了刑司,就没人能够守得住口,陆钦受刑之后,亲口把他自己不举的事情吐了出来,世家那边早有人在外打探消息,刑司的人只不过是稍稍透露了一丝,崔家自然就知道了陆钦这隐疾。 “听说陆崇远跟崔林在宫门口争吵之后,回去就叫了府医,下马车时还是身边人搀着才能站稳的。”顾鹤莲满脸的幸灾乐祸“崔林也是个没用的,居然都没气死陆崇远。” 这事儿要是落他这里,他能将陆崇远和陆家里外嘲讽个八百遍,气不死陆崇远算他输。 荣玥闻言无奈,棠宁忍着笑道“崔林自然是不如舅父的。” 就顾家舅父这张嘴,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也不对,阿兄除外。 顾鹤莲不以为耻,扬了扬下巴“那当然。” 外间有下人进来说陆家人来了时,荣玥皱眉“他们来干什么?” “回夫人的话,陆家说是遵照圣命来给萧督主赔礼道歉的。” 棠宁问道“来的都是谁?” “有陆家二郎,还有两位太医署的医官,对了,四皇子也在。” 棠宁这次是真诧异了,陆家人来,阿兄昨夜就已经预料到了,来的是那个有些古怪的陆家二郎她也不觉得奇怪,可是四皇子来干什么。 他不是先前坠马受了伤吗,那 么重的伤不好生养着,还这个时候跑过来? 顾鹤莲见她皱眉说道“是有问题?我去会会他们?” “不用。”棠宁摇摇头“陆家既然是奉圣命,阿兄肯定是要见的,至于四皇子,先让他进来,看看他有什么事。” 吩咐下人出去请人进来,棠宁起身道“姨母,舅父,我先去见见他们。” 荣玥“嗯”了声“当心些,有事就让人过来叫我们。” 顾鹤莲也道“陆家既然是来赔礼道歉的,你就别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反正都撕破脸了,也不差这么一遭,萧厌伤的那般重,不剐下陆家一层皮你们可别轻易松口。” 送上门的猪崽,不宰白不宰。 棠宁心领神会“舅父放心,我会的。” 第670章 第670章 棠府前厅,四皇子没想到会这么巧,过来探望萧厌居然会遇到陆家的人,他对陆九安的印象不深,往日里他跟陆家同辈交集也大多都在陆家几个嫡子身上,走得最近的也是陆执年。 陆九安这个庶子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偶尔见面也只是淡淡招呼一声,未曾深交。 四皇子对陆九安不熟,可这却并不妨碍他将对陆家怨恨,转移到这个陆家庶子身上。 见着陆九安是来赔礼道歉的,四皇子冷言嘲讽“陆家昨日才行凶伤人,你今日就上门赔礼,这可真是难得一见,陆家向来高高在上,什么时候也这般懂规矩了。” 陆九安蹙眉“殿下慎言,昨日之事是父亲一时糊涂,陆家并不知情......” “呵!” 四皇子嗤笑了声“是不知情,还是佯作不知,以陆郎令那般周全的性子,陆二爷行事能瞒得过他?” “不过也对,陆家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阴损事情,陆家上下一脉相承的阴狠歹毒,陆钦会这般行事也不意外。” 陆九安本不愿跟四皇子纠缠,可他却处处讥讽,他沉着眼看着四皇子也没了好脸色。 “陆家一脉相承,殿下自不会例外,毕竟您身上也流着陆家的血,若不然也做不出来反咬外家一口,与人合谋坑害外祖的事情。” 四皇子瞬间冷了脸“我坑害陆家,难道不是你们害我在前,要不是你们翻脸无情,我怎会去动陆家?” 陆九安皱眉“殿下此言何意?” 四皇子冷笑了声“想知道什么意思,你自己去问陆崇远,问他都干了什么?” “你们陆家一手将我捧到高处,却又说舍就舍,他把本皇子当成什么,是你们陆家谋权夺利的傀儡,还是任由你们把弄的玩具?” “他既舍了本皇子,就休怪本皇子也舍了陆家,不过是一报还一报,你们陆家有何脸面来怪我反咬你们?”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还缠着布的伤口,脸上积聚着戾气。 他从未想过要真正跟陆家翻脸,哪怕那一日父皇下令,他也想过要暗中通风报信,可是陆崇远呢,他居然想要“去父留子”。 要不是陆家,他怎会落到这般地步?! 陆九安看着四皇子脸上的伤,见他坐在四轮车上满是怨恨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四皇子身上的伤的确是祖父命人动的手脚,概因皇后先前所为险些害死陆家上下,而且大夫人的死也让祖 父察觉皇后跟铖王私情,甚至疑心四皇子身世,再加上皇后母子跟陆家早就离心,未免后患祖父才让人废了四皇子。 可是听四皇子刚才话里的意思,他对陆家的怨恨却并非仅仅只是这一次落马,仿佛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积怨。 陆九安张嘴想要说什么,只话还没出口就听到外间有脚步声传来,他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疑惑,转身看向花厅之外,就瞧见一身蓝色长裙、面容昳丽的女娘在身旁下人簇拥下朝着这边走来。 “见过四皇子。”棠宁行礼。 四皇子连忙收敛了方才戾气,竭力温和“县主请起。” 棠宁起身才看向陆九安“陆二郎君。” 陆九安行礼“见过宜阳县主。” 第671章 第671章 三人各自打过招呼之后,没等棠宁开口去问,四皇子就率先开口“昨夜之事我今早才听闻,万没想到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这般行事,知道萧督主重伤,我特意从库中寻了两支百年山参过来,希望萧督主能够早日康复。” 棠宁闻言面色温缓下来“多谢四皇子。” 四皇子实在是喜欢眼前这女娘,倒不是对她情根深种,而是她这张脸好看的过分,上一次见时她面上还留着些红痕,这次已然全数消退,本就白皙的小脸如剥壳的鸡蛋,让人瞧着都想摸上一把。 四皇子放柔了声音“昨夜县主也受惊了,好在那马车之上不是你,我和母后松了一大口气,你瞧着脸色不是很好,我还带了些安神之物,希望县主能用得上。” 棠宁面上依旧,可心里却是狐疑。 这四皇子往日说话也不是这个调调,就算想要讨好也犯不着这般卖弄亲近,而且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让人格外不舒服。 她心中存疑,嘴里说道“多谢殿下关心,棠宁无事。” 知道四皇子来意后,棠宁就没了跟他寒暄的心思,她扭头看向一旁的陆九安,脸上笑容隐没,变的格外冷淡。 “陆二郎君突然过府,有何贵干?” 陆九安面露歉意“我是代替我父亲,以及陆家上下,来跟萧督主还有宜阳县主赔礼道歉的。” “昨夜之事是我父亲糊涂所为,他白日回府之后本就饮酒,又惊闻隐疾为人知晓,怕宣扬出去会让陆家丢丑,所以才会一时冲动犯下大错,险些害了县主,更累及萧督主重伤。” “一时冲动?”棠宁嗤笑“他一时冲动就要害人性命,这种糊涂可当真是骇人。” 陆九安低声道“县主勿恼,我无意推卸陆家责任,昨日之事也的确是父亲错了。” “祖父本想要亲自过来跟二位赔礼道歉,只是昨夜惊闻父亲胡作妄为便动了肝火,强撑着早朝跟陛下告罪之后回府便气病了,只能由我替父亲前来。” 陆九安言辞恳切,愧疚至极,朝着身前人就鞠了一躬。 “祖父说,陆家虽然对我父亲所做的事全不知情,可是他姓陆,此事陆家就难辞其咎,祖父特意请了太医署的人过来探望萧督主,也命我将赔罪礼送了过来,还请宜阳县主能够海涵。” 棠宁挑眉,觉得这个陆家庶子,比起当初的陆执年可要周全的多。 他既认了陆家的错,澄清了陆家对陆钦所做并不知情, 又不卑不亢表示此事并非是陆家一家之错。 话里话外却将陆钦为何冒失缘由说的清楚,更暗喻若非他们拿着陆钦隐疾逼迫,陆钦也不会气急之下铤而走险。 陆家服软,送上赔罪礼,想要息事宁人,也希望他们能见好就收。 棠宁微侧着头,正想要冷言嘲讽几句,陆家这事是送上门的把柄,不好好剐下一层皮对不起阿兄身上那些伤。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陆九安就已经将赔罪的东西送了上来。 “这些,是府中对于萧督主受伤的补偿,至于这些,则是对于宜阳县主昨夜受惊的安抚。” 送给萧厌的,都是极好的补品,或是补血的良药。 可给棠宁的,则是一册书卷。 第672章 第672章 棠宁打开之后垂头看了一眼,就猛地抬头看向陆九安,神色有些古怪。 陆九安沉静道“不知县主可还满意?” 棠宁默了默,想说不满意,却觉得有些丧良心,她原以为陆家只是应着安帝要求做做表面功夫罢了,可是没想到陆家居然答应让她派人去陆氏族中,誊写那剩下的陆家藏书。 虽然不是原本,而且陆家也有要求,只允许她派五人,留在陆家藏书阁中十日,凡誊写下来的书籍都可以带走,其他的不准损伤、带离,可是这对于陆家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 棠宁捏着手中那张纸“五人太少。” 陆九安看着她“那县主以为如何?” 棠宁思忖了片刻“二十人,三个月。” “不可能。”陆九安毫不犹豫就拒绝“陆家诚意在此,县主也该明白那些藏书对陆家意味着什么,祖父答应让你派人入内已是让步,县主若这般狮子大开口,实在是没有诚意。” 棠宁皱眉“是我没有诚意,还是陆家并不诚心?” “我阿兄昨夜险些丧命,如今还重伤垂危,若非他拼死相救,陆家此时恐怕早就因为谋害圣驾满门抄斩。” “我知道你今日来此并不是为了什么赔礼道歉,不过是想要让陛下对陆家泄了怒意,你们既想借我阿兄讨好陛下,难道不该多付出一些?” “五个人,十日太少,就算昼夜不停抄写,也誊不出太多东西,你们如若没有诚意,那此事也不必再谈了,陆家用不着赔罪,陆二郎君请回吧。” 棠宁直接将手中的东西递还给了陆九安,摆出送客的架势。 陆九安万没想到宋棠宁直接就拒绝了,甚至没跟萧厌商量一二,他不由微眯着眼,以前一直以为眼前这女子所做的事情皆是有萧厌身影,就连她屡屡针对陆家也不过是萧厌手中之刀,可如今看来,她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陆九安皱眉说道“二十人在里面停留三个月是绝对不可能的,十个人,半个月。” 棠宁笑了声“陆二郎君,我不是在跟你讨价还价。” 陆九安“十人,一个月。” 棠宁“杭厉,送陆二郎君出去。” 一直守在花厅外的杭厉直接走了进来,朝着陆九安便道“陆二郎君,请。” 陆九安见宋棠宁根本不像是吓唬他的,他紧紧皱眉片刻才道“宜阳县主,你当真要这般不留余地?” 棠宁 冷眼看他“你们陆家想要我命的时候,可曾留有余地?” “昨日之事,缘由在你。”陆九安冷沉着眼寸步不让“你就不怕让人知晓?” 棠宁丝毫不惧“陆二郎君大可随意去说,不管缘由如何,是陆钦想要害我性命,也是你们陆家欠我的。” 陆九安“县主何必咄咄逼人,万事留一线,对谁都好。” 棠宁歪着头“我跟陆家之间还有什么留不留一线的余地?今日我占上风,陆二郎君委曲求全,他日陆家若占上风,恐怕就算我委曲求全你们也不会高抬贵手。” 陆九安定定看着棠宁,紧抿着嘴角觉得这女子难缠。 见棠宁挥手命人送客,陆九安才不得不退让“你该知道你提的要求根本不可能,陆家先前已经舍了一半藏书,若再让那些人进去待上三个月,就等于是将另一半也‘赠’给了你,这件事情就算我和祖父答应你,族中也绝不会答应的。” 棠宁淡声道“那是你们的事情。” “你......” 哪怕如陆九安心性沉稳,这一瞬间也忍不住因为眼前这女子油盐不进气恼,他沉声说道“二十人,一个月,这是陆家最大的让步了,县主若还觉得不够,那今日就当陆某没有来过!” 棠宁闻言笑容灿烂“成交。” 陆九安“......” 第673章 第673章 见她笑的眉眼皆弯,那杏眼里涟漪轻荡,哪还有半点刚才冷色。 陆九安哪能不知道自己被这女子“攻心”了,他一时气恼,又懊悔自己松口的太快,可话已出口,想要收回是绝不可能的。 四皇子在旁早就看呆了眼,他早知道宋棠宁比寻常女子聪慧,可还是第一次见她与人博弈,见她三言两语就逼得陆九安节节败退,整个人都像是散发着一层吸引人的光芒,全然不似他后宅之中那些女人一样木讷无趣。 四皇子愈发心动,他开始期待将她纳入府中之后了。 棠宁不知道四皇子那些龌龊心思,她只是得了足够的好处,心情极好,难得对于陆九安也瞧得顺眼了些“阿兄刚醒不久,陆二郎君和四殿下既然是来探望的,便里面请。” “花芜,贵客来了,怎能怠慢,还不请贵客进去,命人上茶?” 陆九安“......” 这女子,当真是将翻脸比翻书还快应用到了极致。 ...... 陆家请来的两位太医,一个是老熟人孙太医,另外一个是太医署院判左太医。 棠宁并没避讳跟孙太医认识的事情,二人寒暄了两句,她才领着陆九安他们一起去了九霄院。 萧厌就在九霄院旁的跨院里养伤。 几人进去之后,就瞧见萧厌脸色苍白地斜倚在床上。 不似往日朝中凌厉,乌发披散在身后,身上只着亵衣,瞧着格外的虚弱,见他们进来只淡淡看了一眼,哪怕重伤,那双黑眸依旧摄人。 听棠宁说了陆九安来意,萧厌并未拦着,孙太医和左太医接连上前替他诊脉看伤,而陆九安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等二人轮流诊过脉退开之后,陆九安便问“萧督主伤势如何?” 孙太医说道“伤的极重,观脉象虚孱,脏腑受损,而且萧督主失血过多,须得长期静养。” 左太医也在旁点点头“孙太医说的是。” 陆九安忍不住皱眉,难道他和祖父都猜错了,明明是设局想要对付父亲,也是想要逼着陆家再断一臂。 他和祖父分析的萧厌身上伤势必定是假的,可没想到萧厌这阉人居然真的受了重伤? “二位太医可看的仔细?”陆九安忍不住问了句。 孙太医顿时皱眉“陆二郎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我二人医术?” 萧厌斜倚在引枕上,满是淡 漠地瞧着陆九安说道“陆二郎君不是怀疑二位医术,是怀疑本督受伤是假,陛下逼着陆家与本督道歉委屈了你们,可要本督让人拆了身上这些东西,让陆二郎君检查一次?” 陆九安连忙低头“萧督主说笑了,九安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滚。” 萧厌说话有些中气不足,像是动了气,眼底酝着墨色。 陆九安心中怒意,可想起今日来时陆崇远叮嘱他的那些话,到底还是压下了心绪“那萧督主好生养伤,我先告辞了。” 见他转身,棠宁开口“陆二郎君,那二十个人我五日内便挑好送往陆家,陆家不会食言吧。” 陆九安脚下一顿,回头冷道“自然不会。” 棠宁一笑“那就多谢陆二郎君了,慢走不送。” 陆九安掐着掌心,挥袖离开。 第674章 第674章 陆九安出了棠府之后,心头那怒气被外头炽热的风一吹,脑子清醒过来时人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他低头瞧着自己掌心被掐出的红痕忍不住皱眉,他不该这般易怒的。 “二郎君,事情可还顺利?”跟随而来的,是陆崇远的心腹,名叫朔善。 朔善并非陆家人,而是陆崇远年少时从兽场捡回来的孤儿,后来几十年便一直跟在陆崇远身边,对他忠心耿耿,这些年也一直在帮着陆家做一些暗地里的事情,陆家受困,陆钦流放,加之陆肇问斩在即,陆崇远才将朔善召回了京城。 陆九安是知道朔善身份,对他态度很是恭敬“萧厌应该是真的受了重伤。” “那阉人惯会作戏。”朔善道。 陆九安摇摇头“他就算作戏,也不可能瞒得过左太医。” 孙太医曾跟荣国夫人有些交集,他或许会帮着萧厌遮掩,可是左太医是他们陆家的人,他断然不会帮着萧厌作戏。 “左太医替他看过,说他脉象虚孱,脏腑受损,须得卧床静养,而且方才我留意过萧厌情况,他与人说话时中气不足,面无血色,而且从我进去到我离开,哪怕动怒之时他也未曾挪动过半分。” 陆九安跟其他陆家子嗣不一样,陆崇远有意让他成为暗棋,接管陆家手中暗网,他自然是学过武的,所以他很清楚脏腑受损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善叔,萧厌的伤应当是真的,否则也瞒不过陛下。” 朔善闻言脸色阴沉“原还想着他若作假,多少能找补一些,可没想到这阉人为了算计二爷,竟真能豁得出去!” 陆九安神色也不怎么好,他握了握拳头,隐在袖中的掌心有些刺疼。 “萧厌的事怕是抓住不住错漏,陛下眼下对他正亏欠着,明知他休养月余无暇顾及其他,却丝毫没有拿走他手中黑甲卫兵权的意思,而且还想要将京郊四营的调动之权也给了他,要不是梁太师和其他几家竭力拦着,怕是萧厌还能借这次救驾更上一层。” “如今虽然拦住了他得兵权,可是陛下对他补偿之心更甚,咱们想要动他怕是不易,稍有差错便会引得陛下忆起这次行刺之事,到时候恐还会得不偿失。” 陆九安缓声说话时,眼底满是暗沉之色“而且不止是萧厌,那个宋棠宁,我们也一直都小瞧了她,原以为她只是萧厌手中对付陆家的刀,可今日才知道先前陆家几次吃亏估计都有她手笔。” 朔善闻言皱眉“宋棠 宁?” 陆九安沉声道“她非寻常女子,心思深沉,狡猾至极,而且她身上有几分萧厌的影子。” 言行看似温顺,实则睚眦必报,与人对敌时更是毫厘必究,明明不过及笄的年纪,算计人心却已手到擒来,与其说她是萧厌手中的刀,倒不如说她跟萧厌一样都是对陆家怀有恶意的利刃。 稍有不慎,便会让得陆家头破血流。 “我先前以为父亲是因萧厌才会动手,可如今想来,问题恐怕出在那宋棠宁身上。” 朔善听着陆九安的话神色阴沉下来“可要我......” 他脸上划过抹杀意,话语未尽,意思却明显。 第675章 第675章 动不了萧厌,可杀一个小女娘却不是难事。 陆九安连忙说道“善叔不可,那宋棠宁虽无宗族庇护,却是入了陛下眼的,而且萧厌护短,她身后还站着个荣国夫人,还有左州顾家,加上那荣晟书院如今正是惹眼的时候,真动了她恐会惹来大麻烦。” 朝中清流一派,曹德江为首,那些人如今对那宋棠宁都是称赞有加,加上荣晟书院风头正盛,满京城都瞧着那书院录取的事情,陆钦又“暗害”宋棠宁在前,这个时候宋棠宁出事,那无疑就是捅马蜂窝。 朔善闻言皱眉“那就这么放着?” “自然不是,咱们动不了她,不代表旁人不动。” 见朔善抬眼看他,陆九安说道“她一个女娘这般招眼,手里又握着荣晟书院,京中从来都不缺野心贪婪之人,我方才进去时,就已经留意到四皇子对她不同寻常......” 朔善“二郎君是说,四皇子想要收用了宋棠宁?” “十之八九。” 陆九安沉声说道“皇后母子跟陆家决裂,失了世家这边的助力,他们势必要寻别的人来弥补朝中短缺,这段时间萧厌几次进出凤禧宫,四皇子今日又特意过来探望,怕是他们之间早有勾连。” “萧厌是个阉人,无亲无故难以拿捏,可宋棠宁不同,若是能将她纳入四皇子后院,他不仅能得了萧厌的助力,还能得了她手中的荣晟书院,就连左州顾家怕也会倾向皇后母子。” 只不过...... 陆九安微眯着眼,他是见过宋棠宁的,也大概知道萧厌性情,他们断然是看不上毁容瘸腿的四皇子的。 更何况四皇子早就已经成亲,四皇子妃娘家兵权在手,四皇子断然不可能舍弃。 那就只能让宋棠宁嫁给他为妾。 可是,这可能吗? 陆九安低头看了眼掌心里的血痕,那般聪慧精明的女子,怎可能委屈自己为妾,萧厌那边大抵也是不会答应的,可是四皇子刚才那般殷勤模样,显然是对宋棠宁“志在必得”。 他虽没跟四皇子相处多久,可是陆家对于四皇子的性情、为人却比谁都清楚,他想要宋棠宁怕是得用些别的手段,而以四皇子的本事由他来恐怕不行,也就是说,皇后? 这般情况下,皇后会怎么做? 陆九安摩挲了下掌心,以衣袖盖住后,朝着朔善说道“皇后那人心计极深,行事也颇为不择手段,她和四皇子既对宋棠宁动了 心思,就定然不会轻易放手,而且京中不少人都觊觎荣晟书院。” 那书院既是宋棠宁立足之本,让她名扬京城,却也同样是个烫手山芋,说不得会毁了宋棠宁。 “善叔,也许不需要咱们动手,就会有人替父亲报仇。” “咱们只需要安静看着,若有可能推波助澜一把。” 既不会脏了他们的手,又能叫宋棠宁身败名裂,报了今日之仇! 第676章 第676章 送走了陆九安,孙太医和左太医也没有久留,四皇子却是赖在九霄院里一点儿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萧厌耐着性子听他废话了几句,眼底就流露出厌烦来。 听四皇子还想跟他说朝堂之事,萧厌直接朝着身后一躺,面色格外冷淡。 “朝中的事情自有陛下做主,京郊四营本也不是我等阉人能够觊觎的,陛下提及此事也不过是因为昨日遇袭后情绪激愤,本督若真拿了四营调动之权,那才是大祸临身。” “可是......”四皇子皱眉“父皇分明是属意萧督主的。” 萧厌淡漠“那又如何?” 见四皇子不解,他冷声说道“京中兵权拢共不过四处,京郊四营,宫中禁军,巡防营,以及黑甲卫,其中四营兵权乃是重中之重,向来都握在君侯之手,本督已经有了黑甲卫,若再得四营兵权,别说是朝中大臣,就算是陛下也不会放心。” “陛下不过是与陆家赌气,又因本督救驾有功,觉得先前冷待有所亏欠才会随口提了一句,未必就真的是他心意,可是本督若是不识好歹当真觊觎四营兵权,陛下对本督的愧疚就会变成猜忌。” 萧厌厌恶陆皇后,自然也厌烦四皇子,可思及还要拿着他们母子去当挡箭牌,才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只是说完后语气不怎么好。 “四皇子也入朝好些年了,难道连陛下心意如何都看不明白?” “只一味想着揽权,却不知帝心多变,朝中平衡一旦被破,揽权最多的那个只会成为众矢之的,要是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殿下还是早些歇了野心,免得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四皇子脸上乍青乍白,要不是那层白布遮住了受伤的半张脸,那满是僵硬的神色几乎快要挂不住。 萧厌咳了一声“本督还有伤在身,四皇子可还有事?” 四皇子连忙道“没有,我只是来探望萧督主......” “那探望完了?” 四皇子“......” 既有难堪,又有恼怒,可半晌却还只能压了下来,他伸手放在四轮车上“看过萧督主安好,我就放心了,萧督主好生养伤,我先告辞了,之后有时间再来探望。” “不必探望了。”萧厌神色冷淡“四皇子有来积云巷走动的,不如好生养好你的腿。” “本督虽然答应皇后合作之事,可也不想费尽心力推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上位,况且你跟陆 家之间已是死仇,陆家能算计你一次,就算算计你第二次,若叫他们知道你跟本督往来得勤,他们未必不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见四皇子脸色发白,萧厌声音更冷了几分。 “本督废了陆钦是想让陆家暂时不敢再出手,也给四皇子和皇后时间让你们想办法在朝中立足,你与其花费时间在本督身上,倒不如多想想该怎样保住你麾下仅剩不多的朝臣,别让他们觉得你当真废了。” “至于积云巷,你最好少来,免得让陛下多想。” 四皇子没想到萧厌会这么直白的表露对他的嫌弃,明明母后说过他已经答应跟他们合作的,他想要说什么,可对上萧厌没什么情绪的黑眸时,四皇子只死死抓着四轮车的把手。 棠宁站在一旁,分明瞧见四皇子那用力到发白的指节,想着这人还有用处,她开口说了句“阿兄伤势很重,今日见客本已是强撑着,他接下来需要静养,殿下不如先回去吧。” 第677章 第677章 有了台阶,四皇子脸色总算好了些“那我先告辞了。” “我送殿下出去。” 好歹是皇子,棠宁未曾太过下他脸面。 有棠宁相送,四皇子从九霄院出来之后,虽然依旧对萧厌方才所言极为恼怒,心中也骂了不知道多少回阉狗,可到底还记得这会儿仍在人家府中,脸上只带出一丝不愉。 棠宁说道“阿兄受伤后心情不好,方才陆二郎君过来又惹了他不高兴,殿下莫要介怀。” 四皇子听她温柔细语,脸色好了些“怪我,萧督主若非是替我出气,也不至于会以身涉险。” 棠宁“......” 见四皇子仿佛已经认定了昨夜之事是为着替他报复陆家,棠宁也没有出言反驳,她只是将人送出了后院之后说道“阿兄既然选择了殿下,自然便容不得旁人伤您。” “方才阿兄那些话虽然不怎么好听,可他也是盼着殿下能早日好起来,好能回归朝堂让陛下重新倚重,如今朝堂之中立储的声音越来越多,二皇子呼声又高过了您,您若再不做些什么,难保不会让人觉得您对那个位置无意。” “而且阿兄身份特殊,陛下宠信阿兄本就因为他不与任何人交好,也不插手夺嫡之事,您若经常过来不仅会惹人怀疑,若真让陛下起了疑心,于您,于阿兄都不是好事。” 四皇子听着棠宁缓缓絮语,忍不住心中一紧,萧厌刚才冷言的恼怒散去之后,他不由也生出些后怕。 “县主说的是,是我大意了,往后我会小心一些,人前与萧督主保持距离。” 棠宁轻柔一笑“天色也不早了,阿兄身边离不得人,我就不送殿下了。” 四皇子连忙叫住她“县主。” “嗯?” “我先前曾得一物,觉得只有县主与其相配。” 四皇子从袖中取出一个四方锦盒来,打开后,就见盒子里躺着一枚硕大的珍珠. 那珍珠通体圆润,洁白如莹,丝毫不见半丝瑕疵,最难得的是,那珠子足有鸽子蛋大小,安稳落在下方的红色绒布上,瞧着极为稀罕。 “这珍珠是我早年所得,一直难以寻到与其相匹配的人,后来见到县主第一面时,脑海里便浮出道念头,觉着这珍珠与你再相配不过。” “珍宝配佳人,还望县主笑纳。” 棠宁看着四皇子满是火热的眼神,再看看他手里的珍珠。 下一瞬,差点 反胃。 远远缀在后面保护棠宁的沧浪听到四皇子的话,险些拔刀。 这狗日的四皇子,居然想挖他家督主的墙角?! 第678章 第678章 沧浪抱着长剑躲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只待四皇子稍有不轨就剁了他的爪子,就连杭厉和花芜都是一脸惊叹地看着四皇子。 这人也忒大胆,敢觊觎他们家主母/女郎,得是另外两条腿也不想要了? 这要是督主知道了,脑袋都能给他拧了。 棠宁怎么都没想着四皇子居然生了这种心思,见他定定望着自己,压着厌恶,笑容冷淡下来。 “无功不受禄,此等珍宝四皇子还是收回去吧,我不能要。” 四皇子却只以为她不好意思,连忙说道“怎么会无功,县主昨日帮着萧督主教训了陆家,替我报了落马之仇,方才又费心提点于我,我对县主感激在心,这珍珠虽然难得,可是赠与县主却是我心甘情愿,还望县主莫要拒绝。” 棠宁“......” 更恶心了。 见四皇子捧着那珍珠满脸期冀地看着她,眼底的火热和暧昧几乎掩饰不住,棠宁后退了半步。 “我想四皇子误会了。” “对付陆家,是为了替我自己出气,我与他们早有嫌隙,所做一切都与殿下无关,至于提醒殿下,也只不过是因为阿兄在朝中已是群狼环伺,我不想因为四皇子一时糊涂,做了什么拖累了我家阿兄。” 她脸上仅剩不多敷衍的温和也散了个干净,说话更是半点情面都没留。 “我不喜欢珍珠,更不喜欢无缘无故送上门的珍宝,四皇子收起来吧。” 四皇子脸上僵住“县主是不是误会了,这珍珠只是谢礼......” “我有没有误会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不要误会了什么才好。” 棠宁杏眼失了笑意之后,无端透着一股子疏离。 “棠宁......” “殿下自重。” 见四皇子居然想要伸手来抓她,棠宁挥袖退开后脸色更冷“我不愿将话说的难听。” “殿下说这珍珠你早就得了,却一直找不到与其匹配之人,你上有皇后为母,下有四皇子妃为妻,她们皆是为着你的前程尽心奔走,可是在你眼中,无论是你的母亲,还是你的妻子,都配不上这枚死物。” “殿下将这东西赠与我,是想要羞辱我,还是想要羞辱皇后娘娘跟四皇子妃?若是叫旁人知道了,皇后娘娘她们该如何自处?” 四皇子闻言看着棠宁脸上突如其来的冷漠,顿时便以为她是在厌憎他对皇后和四皇子妃冷情 ,他张嘴就想要辩驳,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棠宁根本就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生养之人不知敬重,枕边之人不知怜惜,四皇子这般未免太让人寒心。四皇子还是请回吧,往后也莫要再来积云巷了。” “杭厉,送客!” 四皇子捧着那原本视为宝贝的珍珠被“轰”了出来,等到了外间脸上还乍青乍白。 跟着他来的程平瞧见四皇子气得不行,连忙低声说道“殿下勿恼,宜阳县主怕是误会了您......” 他其实也想说四皇子之前那句话的确不合适,想要捧着宜阳县主,也不该贬低了皇后和四皇子妃,可是怎奈眼前是他主子,他只得斟酌着说辞。 “宜阳县主幼时教养在荣太傅膝下,荣家清正又重礼仪规矩,她自然不是那等轻浮女子,况且先前县主又遭遇过陆家那事,定然对男女之事格外慎重,她未曾接纳您的礼物,才说明她洁身自好,值得您青眼。” “若宜阳县主真就随随便便就要了您这般贵重的东西,那才是贪慕虚荣,配不上殿下。” 第679章 第679章 四皇子听着程平的话脸上和缓了一些,想起刚才棠宁明明与他温声细语却突然变了脸色,他看了眼手里那四方锦盒。 “怪我,她是大家闺秀,荣氏教养出来的女娘,岂能如外间女子那般轻浮。” 母后叮嘱过他,让他与宋棠宁交好,但切莫言行太过,是他一时情迷竟将她当成了那些贪慕虚荣的小女娘,平白惹恼了她。 只不过,方才那般清冷疏陌的宋棠宁,反倒让他越发喜欢了。 四皇子思及棠宁那冷冰冰俏丽的脸蛋,忍不住心潮涌动,只是想起母后之前说过的事,到底按捺下来心思。 不急。 宋棠宁早晚会入他府中,届时他再好好与她解释。 只是这女娘脾气太差了些,将来入府之后定要好生调教一番,女子还是要温顺谦卑才好。 ...... “什么腌臜东西,也敢觊觎女郎!” 花芜瞧着四皇子离开之后,就忍不住走上前来低声骂道。 棠宁脸色也有些不好,实在没想到四皇子居然会把念头动到了她身上来,虽然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可刚才四皇子那满是黏腻的眼神,就好像已经将她视为他的“东西”,简直叫她恶心的慌。 棠宁扭头看向隐在不远处的人“沧浪。” “女郎?” “去给四皇子一个教训。” 沧浪顿时眼睛一亮,他早就想收拾四皇子那狗东西,居然想要挖他家督主墙角,他正思忖着怎么弄死他时,就听到棠宁说道“别把人弄死了,教训一顿,让他七、八日下不了床就行。” 沧浪遗憾。 女郎还是心肠软,要换成督主,少说打断他三条腿...... 棠宁不知道他心思,只沉吟道“四皇子今日过来时撞上了陆家二郎,还因为先前落马和陆钦的事情跟他起了冲突,陆家二郎先一步离开积云巷,若是四皇子出了什么事......” 沧浪心领神会“陆家惯来心狠手辣,那陆家二郎父亲被流放,早就积怨在心,又被四皇子激怒,朝着他泄愤也属正常。” 棠宁嘴角微弯“做的干净些,别叫皇后起疑。” 沧浪笑道“女郎放心,我这就去。” 沧浪走后,棠宁才扭头“刚才的事,别告诉阿兄。” 花芜低声道“为什么呀?督主爱重女郎,舍不得您受半点委屈,要是知道四皇子的心思,定 然饶不了他......” 棠宁道“就是因为阿兄护短,才别跟他说,他这次有要事要做,别让他为这点小事分心。” 四皇子就是个没了爪牙的纸老虎,又蠢又毒还没脑子,她还应付得来,没必要让萧厌离京之前还分心应付这些小事。 “沧浪已经去教训四皇子了,别告诉阿兄。” 花芜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第680章 第680章 ...... 棠宁回了九霄院时,萧厌已经洗净了脸上“病容”,他身边站着一道颀长身影,在棠宁进来之后,便径直朝着棠宁跪了下去。 “天青见过女郎。” 棠宁看了他一眼,顿时惊诧“他的脸…” “易容了,怎么样,与我可像?”萧厌站在一旁,让天青起身。 二人站在一起之后,棠宁才发现他们身形几乎差不多,此时穿着一样的衣裳,光只是从背影上看来几乎分辨不出来二人身份。 棠宁凑近仔细看了看后,有些惊叹地说道“身形一样,面容也有六、七分相似,若离得远些不开口说话,恐怕连我都会认错。” 萧厌笑道“说话也不惧,天青。” 天青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了“督主吩咐,他离京后,女郎便是主子。” 棠宁瞪大了眼。 这声音...... 居然跟萧厌的一模一样。 萧厌挥挥手,天青就如暗影一般退了出去,他这才拉着棠宁的手走到一旁坐下。 “天青与缙云他们一样,都是跟随我多年的暗卫,他武功虽然不高,但极擅易容,也懂得口技,而且他天生对于危险的感知远超于人。” 这种人或许打斗方面易落下风,却是生来的细作和探子,他离京之后,有天青和沧浪留在棠宁身边,他才能安心。 “等我走后,天青会留在你身边,沧浪在明,他在暗,若有人窥探我伤势,或是有你拦不住的人,他便会以我的身份配合你行事。” “如今陆钦被废,陆崇远忌惮陛下那边,陆家短时间内都不敢擅动,书院和朝堂之上有曹德江和钱宝坤帮忙,若是遇到实在难以应付之事,也可以去找文信侯,除此之外,天青知晓京中各处暗桩,如果遇到危险,你随时可以调动他们。” 萧厌虽然信任棠宁,可京中形势波谲云诡,无论是安帝还是世家那边,谁都难以保证不会出现意外。 他事无巨细交代着所有事情,棠宁也仔细听了,全数记在心中。 “阿兄放心,我会守好京中的。” 萧厌轻抚着她的脸“若是可以,真想带着你一起走。” 他从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以前也从不知七情六欲,他总觉得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在十余年前那场大火之中燃烧了干净。 可后来遇到小海棠,他才知道他原来也会这般在意一个人,仿佛当初雪山 之上一时心软,就将自己彻彻底底地栽了进来。 “京中不如你重要,若真遇到危险,万事以你周全为上。” 棠宁能听得出他话中认真,弯了弯眼眸“好。” 小姑娘笑眼盈盈,眼中盛满了他的倒影,如同有光落在眼中轻泛涟漪。 萧厌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二人未曾太多暧昧,唇齿厮磨间尽是温情,待到小姑娘如水般软在他怀里。 萧厌才沙哑着声音说道“多留意岳凤成,此人是陛下的眼睛,若是用的好了,兴许有时能出其不意派上大用。” 棠宁小猫儿似的“嗯”了声。 他替她将发丝绕在耳后。 棠宁环着他脖颈轻仰着头,眼尾绯红。 “等我回来。” “好。” ...... 萧厌离京前往西北是瞒着所有人的,包括荣玥和顾鹤莲在内也并不知情,西北之事事关重大,不是他不信任荣玥他们,而是在事情查清楚尘埃落定之前,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 第681章 第681章 等到外间天色微暗,沧浪从外间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家督主已经不在了。 “女郎,督主走了?”沧浪小声问。 棠宁点点头,她不知道萧厌是怎么出的城,也不知他是如何避开外面那些眼线,只是他离开已有一个多时辰,京中依旧平静无波,就代表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望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棠宁虽然有些担心,却也知道她帮不上忙,她只能压下心头思绪,收回目光。 “事情办妥了?” 沧浪顿时来了精神“办妥了。” 四皇子从积云巷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四皇子府,或许是因为萧厌的那些话刺激到了他,他直接联系了先前麾下几名朝臣,想要与人联络感情,沧浪用了点手段在他们茶水里下了药。 四皇子与人刚说了没几句话就腹痛不止,仓促让人推着四轮车前去如厕,哪知那酒楼茅房站人的板子突然断了,两旁的梁柱跟着坍塌,四皇子本就是扶着四轮车如厕,结果连人带车一并摔进了茅坑里。 “只可惜,那程平反应太快,一把将人拖了回来,不过四皇子光着屁股的模样也被人瞧了个清楚。” 那茅厕就在酒楼下方,突然坍塌的动静太大,且四皇子那惊恐尖叫也惹来不少人。 他当时半截摔下去,脸没几人瞧见,只露出褪了裤子光溜溜的屁股,奈何程平那张脸却是不少人认识。 四皇子与人相约的酒楼,本就是达官贵人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加上那些个跟四皇子相约的朝臣站在楼上瞧见他狼狈。 这下子怕是不用多久,满京城的人都能知道四皇子掉进了茅坑里,就算没染上一身秽物,可那被人瞧光的屁股,就足以让四皇子短时间内不敢出来见人。 听着沧浪兴冲冲的说着四皇子的狼狈,棠宁嘴角抽了抽,一旁花芜和隐在暗处的天青也是沉默。 “你......” “嗯?”沧浪抬头“女郎,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不够狠?” “倒也不是......” 这都掉茅坑里了,还不够狠? 四皇子怕是宁肯断腿也不想这么丢人。 见棠宁欲言又止,沧浪恍然大悟“那女郎是担心四皇子怀疑?” “您放心,没人瞧见我,而且四皇子见的那几个人里,有一个跟二皇子有些关系,皇后就算派人去查也查不到咱们身上,就算不怀疑陆家,也是怀疑二皇子。” 棠宁见他想得这么周全,倒也不好在说什么。 “哦对了。”沧浪像是想起什么,朝着棠宁说道“宫里传消息出来,说陆皇后这几日像是在谋算些什么,之前她派人悄悄去过一趟乐阳长公主府,今日四皇子来积云巷前,也曾见过皇后。” 棠宁眉心轻蹙“可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沧浪摇摇头“陆皇后十分谨慎,或许是之前陆家的事让她生了忌惮,近来她不管做什么都只让身边那个金枝近身,而且她每次见四皇子时,连金枝也被屏退在外,我们的人难以靠近,所以打探不到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棠宁闻言忍不住轻揉了揉眉心。 四皇子对她的心思,陆皇后不知道知不知情,如果她知情,以四皇子如今处境想来是愿意促成此事。 可是上次在宴会之上,乐阳长公主显然也对她起了心思,想要让她的幼子与她结亲,甚至还生出换亲的荒谬想法。 宴上乐阳长公主几乎将心思摆在了明面上,她也已经拒了乐阳长公主,当时在场的人想必都能看得出来,陆皇后按理说也应该能知道消息,这般情况下,她还让人去找乐阳长公主,是想干什么? 棠宁莫名觉得陆皇后不会做无用的事情“让人看着凤禧宫,看陆皇后想做什么,还有乐阳长公主那里,也派人留意着。” 沧浪点头答应下来。 棠宁说道“‘阿兄’伤重,这几日就留在棠府休养,对外只说不好挪动,等过上三日,伤势稍微好转一些,天青再扮作阿兄,挪回隔壁府中继续养伤,到时记得让岳先生亲眼看到‘阿兄’虚弱的模样。” 青应声。 棠宁侧头“花芜,这几日我若有事出去,府里这边,你亲自照料‘阿兄’,不准人踏足九霄院。” 花芜连忙点点头“女郎放心,奴婢会守好院里,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搅督主。” 第682章 第682章 萧厌走的悄无声息,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积云巷修养,宫中的补品赏赐流水般的进了积云巷,只是接连两三日都是棠宁代领。 棠宁在府中守了“萧厌”三日,直到他伤势能够稍微挪动,才命人抬着轿辇将人送回了隔壁鹤唳堂。 岳凤成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萧厌,那夜陆钦行刺圣驾的事情太过突然,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可那几天他恰好被派去查探别的事情,等回来就已经听闻萧厌重伤。 他去了一趟棠府,被人挡了回来,如今好不容易听闻萧厌挪回鹤唳堂,岳凤成连忙就赶了过来。 “岳先生。” 沧浪站在门外,瞧见岳凤成时就伸手一挡“督主伤重,女郎也在里面。” 岳凤成“我有事情想要回禀督主......” “这两日就算了吧。”沧浪苦笑“督主这次伤的厉害,那天夜里也惊着女郎了,听秦娘子说督主必须静养,女郎这几日几乎不错眼的盯着督主,不让他做任何事情。” 岳凤成手里依旧拿着先前那把折扇,闻言眉心轻蹙“督主伤的很重?” “是很重......” 沧浪正想说话,里头就传来“萧厌”的声音“是文安吗?” 岳凤成,字文安。 沧浪连忙朝着里面道“督主,是岳先生。” “让他进来。” 岳凤成闻言就连忙朝着里间走了进去,过了甬道径直进了萧厌寝居,就瞧见一身简单衣饰的萧厌斜靠在床上。 床边青色纱缦半垂着,虽然遮住了他大半身形,可透过纱缦依旧能瞧得清楚他惨白虚弱的脸。 屋中光线不是很好,萧厌有些轻咳,棠宁坐在床边,手中端着药碗,那浓郁的药苦味道让得岳凤成神色微变。 “督主。” “几时回京的。”“萧厌”问。 “前天夜里就回来了,听闻督主受伤很是担心。”岳凤成看了棠宁一眼“本是想要探望督主,只是宜阳县主说您伤重。” 棠宁仿佛没听出来岳凤成话里的隐意,直接就说道“是我拦着岳先生不准他来见阿兄的。” “阿兄那日刚醒就被陆家二郎和四皇子气了一回,明明已有秦姊姊替你看过伤势,还被那两位太医折腾了一通,结果夜里发了高热,秦姊姊好不容易才替你压了下来,后来岳先生来寻你时我便让人拦了。” 她端着药碗吹了吹 “我当日问过岳先生,你说没什么要紧事情。” 岳凤成对上棠宁漆黑眼眸,有瞬间恍惚,他还记得数月前第一次见到这小女娘时,她还如同枝头上那含苞的花儿,言行举止透着一股子女儿家的娇怯,可不过几个月而已,她身上便多了一股强势和尖锐。 “岳先生?”棠宁皱眉。 岳凤成连忙回神“的确没什么要紧事情,督主的伤比较重要。” 棠宁这才安心,她将药碗递给“萧厌”之后,才说道“秦姊姊交待过,阿兄必须卧床静养一个月,少一日都不行,陛下也恩准阿兄在府中休养,阿兄不准不遵圣命。” “萧厌”端着碗无奈“没那么重......” 第683章 第683章 “阿兄!” 似是见棠宁垂着眼动气,床上的人有些虚弱地妥协“行,我静养。” 棠宁这才露出笑来。 “萧厌”端着药碗一饮而尽,等放下时忍不住咳了几声,直到棠宁扶着他替他顺了气后,呼吸这才平稳了下来。 “文安,这段时间你暂且留在京中,帮着沧浪处理枢密院的事情。” “那漕粮的案子......” “不必查了。”“萧厌”声音微冷“陛下已经下旨处斩陆肇,这案子到他为止。” “可是督主,陆家分明不止陆肇掺和其中,况且此事还有其他几家也牵扯在内......”岳凤成皱眉说道。 “本督知道,但是陛下圣意已决,不愿让本督再查下去。” 岳凤成目光微闪,他当然知道陛下有意放过陆家,且先前知晓他们还在暗中追查漕粮的案子时,对萧厌也颇有不满,可没想到萧厌居然说要放过此事。 这完全不像是他所知道萧厌的性情。 岳凤成试探着问道“陛下明明厌憎陆家,怎会突然要保他们,是不是陆家捏着陛下什么把柄?” 床幔之中安静了片刻,才传来冷淡声音“陛下是国君,怎会有什么把柄。” “可是陆家......” “陆家是陆家,陛下心思难测,也许对世家那边有别的打算,这次放过陆家虽然可惜,但是本督本就是遵从圣意行事,陛下既说要放过,那此事就到此为止,将所有派去江南的枭卫和探子都撤回京城。” 岳凤成低声道“咱们可以私下查......” “不必,全部撤回。” 岳凤成见他主意已定,这才说道“好,那我稍后就传讯给他们。” “萧厌”伤的不轻,几句话的功夫就显得格外气弱,见他咳嗽起来,棠宁皱眉让他休息,岳凤成也从里间退了出来。 见到门前守着的沧浪,岳凤成说道“督主这次是真的伤的不轻。” “可不是,陆家那些王八蛋,尽会下黑手。”沧浪满脸愤愤“要不是督主拦着,我非得弄死陆钦。” 岳凤成道“他如今被陛下流放也算是罪有应得,不过这次陆家的事情,当真是可惜了,没了漕粮的案子,往后再想抓住他们把柄怕是不容易。” 沧浪闻言就嘟囔“还不都是陛下,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突然要护着陆家,早知道这事会 是这么个结局,咱们何必花那么多功夫,督主先前还为这事差点没命!” 岳凤成看似闲话,可眼神却一直落在沧浪脸上,他知道沧浪向来性子直,脸上也藏不住事,比起城府更深很难看明白的缙云,沧浪有时候显得有些犯傻,此时他脸上满是愤愤,眼里也藏着不满,显然对于安帝的决定不解又恼怒。 岳凤成放下心来。 看来萧厌是真的没打算继续去查漕粮的案子了,而且也未曾深究陛下为什么会放过陆家。 岳凤成放松下来后便道“帝心难测,你也少说几句,小心隔墙有耳。” 沧浪嘀嘀咕咕,嘟囔了几句这才没再多说。 第684章 第684章 岳凤成跟沧浪闲聊了几句,就打算离开,等转身走了几步才像是想起什么“对了,缙统领呢,这几日怎么没瞧见他?” 沧浪没好气“还说呢,先前衙里不是有桩督巡抚私扣贡品的案子,他去查了,也不知道查到哪儿去了,督主受伤我让人送信去了,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 岳凤成闻言也没多想,枢密院本就管着朝里一些官员审查刑讯的事情,很多刑部、大理寺不好办的案子,安帝也会教给萧厌他们来办,缙云、沧浪身为萧厌最信任的人,以前也时常都会出京办差。 岳凤成说道“估计缙统领忙着,督主受伤,枢密院的事得你多操心了。” 沧浪叹气“就希望督主早日好起来,陆家这段时间也安生些。” 二人又说了几句,岳凤成才离开。 等人走后,沧浪命人守在外间,自己就转身回了鹤唳堂里,天青已经从床榻上起来,棠宁也站在一旁。 见沧浪进来就问“人走了?” “走了,我瞧着他那样子应该是信了。”沧浪说道。 棠宁皱了皱眉,这个岳凤成比萧厌之前说的还要不好应付一些,刚才进来时他就一直在打量着纱帘之后,若非天青伪装的像,说不定真会被他看出破绽来。 棠宁朝着沧浪说道“派人盯着他,别大意了。” 沧浪点点头。 棠宁说道“我明日开始就要去书院了,书院那边的人已经催促过几次,我若一直留在府中反而会招人注目。” “那属下陪女郎一起。”沧浪道。 棠宁想了想“你别去了,阿兄受伤,你按理应该陪在他身边,况且枢密院的事情也得你出面,让天青带几个暗卫暗中跟着我就行,明面上我会带着杭厉和月见一起。” 月见和绫音一样,都是萧厌手下的女暗卫,绫音一直留在城郊别院照顾那位老人,萧厌这次离京将月见也调了过来,留在棠宁身边。 棠宁以前拒绝绫音,是觉得自己用不上这般厉害之人,可这段时间知道的越多,就越明白京中局势波谲。 身处漩涡之中,又沾染了萧厌的因果,她不会自大到觉得自己还像是从前一般无人关注,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多,她就越危险。 萧厌不在京中,她绝不会让自己有陷入危险的机会,更不会让自己拖累了萧厌。 ...... 岳凤成离开鹤唳堂后,没过多久就有隐卫将一封 书信递给了安帝,安帝拆开看了一眼后便露出笑来。 “这萧厌,果然比旁人懂事。” 冯内侍站在一旁目光微闪,虽然不知道信上写的什么,可安帝显然心情很好。 冯内侍附和“萧督主本就最是体贴圣意,而且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陛下是不知道,那天夜里那些个疯马突然闯过来时,奴才都吓傻了,要不是萧督主护着陛下,顺带着踢了奴才一脚,奴才这小命怕都没了。” 安帝闻言也想起那夜凶险,感概了句“萧厌是忠心,只可惜,他是个阉人,若不然朕还能封他个侯爵......” 冯内侍闻言却只是安静没说话。 他太了解安帝了,别瞧着他口口声声遗憾萧厌身有残缺,可萧厌如果真是个正常人,如朝中那些朝臣一样,安帝恐怕也不会像是现在一样放心用他。 安帝本也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转瞬就抛在了脑后,他低头看着那信上后面写的东西,目光冷了几分。 “这陆家依旧不安分,还有四皇子,人都废了,居然还敢撺掇萧厌去夺京郊四营的兵权?” 他那日的确随口说过一句,想要将京郊四营的调动之权交给萧厌,可事后就已经反应过来这样不妥,好在当时梁太师他们拦着,萧厌也知情识趣,半点都未曾起心思。 倒是他那个儿子,跟陆家闹翻了脸,居然想要找上萧厌? 瞧着信中写着,四皇子欲讨好萧厌和宜阳县主,反被二人恼怒轰出府去,安帝摩挲着信纸“四皇子前几日在外间丢丑?” 冯内侍闻言低声道“听闻是不小心叫人看了丑态......” “什么看了丑态!” 安帝冷嗤了声,这京中四处都有他的人,更何况四皇子掉进茅坑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满京城都看了皇家笑话。 安帝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一旁的灯罩里。 第685章 第685章 “皇后教子不善,不知规劝约束四皇子,让其屡行错事丢人现眼,派人去趟凤禧宫,收回皇后手中凤印,罚俸半年,让淑妃、裕妃暂代管理六宫之权。” “告诉皇后,若她再教导不好四皇子,让皇室无颜,那她这个中宫之位就别坐了。” 冯内侍闻言一惊。 陛下这是动了废后的心思了? 安帝脑中隐隐泛疼,想起朝堂里的那些事情就郁怒在心,他满是烦躁地开口道“今日的金丹呢?” 冯内侍连忙道“已经送过来了,奴才这就取来。” 他转身去了后间,片刻就拿着装着金丹的盒子过来,等递给安帝之后,瞧着安帝服用之后,仰靠在龙椅之上闭着眼时,那苍白脸上涌上的潮红,还有敞开衣襟露出瘦骨嶙峋的胸前时,满是舒服悠长的呼吸。 冯内侍眼底闪烁着低声道“陛下,可要寻哪位娘娘过来伴驾?” 安帝面色红润,只觉得龙精虎猛。 “宣顺嫔和秦美人。” “是。” ...... “你说陛下要收回本宫凤印?!” 陆皇后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瞧着前来宣旨的人。 罚俸半年,她无所谓,她不缺那点银钱,可是收回凤印......安帝他疯了?! 那太监也是圣前伺候之人,瞧着陆皇后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怒,眼观鼻鼻观心。 “陛下旨意便是如此,四皇子近来屡屡闹出事端,丢尽皇家颜面,陛下很是震怒,让皇后娘娘将六宫之权交予淑妃、裕妃暂管,将心思多放在四皇子身上,好生约束教导。” “这次收回凤印是小惩大诫,若再有下次,罚的便是中宫之位。” 他朗声宣完旨意之后,就躬下身子恭敬说道 “奴才只是替陛下传旨,还请皇后娘娘见谅,那凤印......” 陆皇后眼前泛黑,郁气积于心口,死死掐着掌心才没气晕过去,可当着一众宫人奴仆,却又不能抗旨。 “金枝,取凤印。” 金枝颤着手将凤印取来给了那太监之后,那太监便躬身道 “多谢皇后娘娘体谅,奴才先行告退。” 等人走后,凤禧宫殿前冷落下来,原本强撑着的陆皇后就忍不住踉跄了下。 “娘娘!”金枝连忙扶着她,颤声道“娘娘您没事吧,陛下他…他怎能收您凤印…” 那凤印可是中宫的信物! “他怎么不能,他这是想要废后!” 陆皇后只觉喉间沁血,咬的牙根都生疼。 安帝不喜欢她,她一直都知道,可碍于世家的原因,这些年对她还算是敬重,可自从她跟陆家生了嫌隙,安帝就越发怠慢他们母子,如今知道他们母子跟陆家翻脸,失了依仗,连仅余的脸面都不给他们留。 陆皇后死死掐着金枝的胳膊,力气大的金枝都疼得脸色发白。 不能再等了,在等下去,就彻底没了希望! 陆皇后死死咬牙,必须尽快拿下宋棠宁,将萧厌绑在他们母子这条船上,还有谢天永,他居然想要废了她。 陆皇后满脸阴沉。 她本不想铤而走险,可他居然不念夫妻之情。 既然他想废她,那就别怪她无情!! 第686章 第686章 盛夏的热一日盖过一日,棠宁去书院时赶在清晨,只书院门前已经站了不少人,棠宁走了边廊一路朝着后院去,路上碰到不少满面欣喜的年轻人。 那些人手中抱着书院学衫子,见着她时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眼前容貌极盛的女娘是谁时,都是连忙避开行礼。 “见过宜阳县主。” “在书院中不必多礼。” 棠宁让所有人都起身之后,才瞧着几人问道“你们是参加完书院的考核了?” 被问话的学子满面欣喜“回县主,已经考核完了,先生准允了几日假期,回家中与父母小聚,也收拾行囊,初九正式授课,等书院开学之后,每月就只有一日假期。” 见棠宁闻言皱眉,旁边那人连忙说道“虽然只有一日假期,可先生说过,每月三旬都会有一些活动,且田假、授衣假也都会有。” 棠宁闻言这才放心下来,荣晟书院的规矩比照的是国子监那边,只是因为学习的科目要更多,加之担心外间叨扰书院院生,所以凡是入院之人,无论是否京城人士都得留在院中,无故不得离院。 严苛是为了规束学子好生进学,可抓的太紧也不行。 棠宁见不少人都朝着这边打量,温和说道“你们先去忙吧,进了书院后好生进学,为自己博个好前程。” “是,县主。” 棠宁领着月见离开之后,那几个学子还满脸兴奋。 “宜阳县主果然姝丽无双。” “不过她瞧着年岁好小......” “小怎么了,有志不在年高,况且若不是她从世家手中替咱们这些学子谋利,哪来的荣晟书院?” 廊桥之上,几人说起这事都是心有戚戚。 他们家中都不富裕,虽然勉强凑得银钱让他们入了先前的书院,可是世家垄断朝堂,且一些好的书籍几乎都被世家藏于府中,他们所能接触的都是底层的那些东西。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先天条件不如人,他们这些平民子弟跟世家那些郎君之间所差太多,无论是学识攀比还是想要入仕几乎都不可能,可是荣晟书院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你们瞧见外面那文德碑了吧,那可是陛下亲赐的,就连书院匾额也是陛下御笔,而且我昨日有幸去看了眼藏书阁里面,那里头的书是咱们以前一辈子都瞧不见的。” “我听说那些藏书几乎都是宜阳县主从世家那边虎口夺食来的,而且为了书院的事 ,还险些被世家的人害了性命。县主虽然年少,却是我等恩人,若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我等必当回报。” 说话那学子脸上满是肃色。 其他几人闻言也都是跟着点头,谁也不能否认宜阳县主的功绩,更不能否认她为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带来的青云路。 不说其他,如若有人敢诋毁县主,他们必当头一个拼命。 棠宁已经走远,不知道身后那些学子议论,倒是月见耳力极好听了几句,再看着身侧女郎时眼底多了几分敬佩。 第687章 第687章 他们都是跟着主子从危难之时一路走到现在,督主杀伐无数,换来权势滔天,可伴随的却是恶名昭著,人人惧怕督主,厌之恨之,可是女郎同样盛名遍野,却能得学子推崇。 这些名声看似无甚大用,可若真等主子走到人前,身份袒露那一天,这些拥戴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怎么了?”棠宁感受到身旁目光,疑惑看她。 月见低声道“方才来时,有好几波人跟着女郎。” 棠宁早有预料“跟着就跟着吧,只要不做什么手脚,不必理会。” 棠宁未曾去前面考核学子的地方,而是绕着廊桥一路去了书院后面,后山留给她的院子取名晟宁居。 大小两套院子彼此毗邻,外间引了城郊流水做成了内湖,围着整个院子绕了一圈,隔着湖边,院前种满了墨竹和海棠花树,将整个院子跟与前面隔了开来,只余一方小桥,和一石子小路通往院中。 当初取名时,薛茹还颇为好奇问她,为何要叫晟宁居,她只说是喜欢,实则却是想要让这书院处处都有阿兄的影子,她还记得萧厌知晓这院名时,如冰山消融,眼中溢满笑容的样子。 棠宁望着那匾额出神,也不知道阿兄几时能到西北。 “县主。” 棠宁回神,就瞧见小桥上脸色肃然的老人。 “童老先生。” 童老先生是书院中年纪最大的执教之人,也是曹德江引荐的。 他师承南地大儒,学富五车,早前也曾入朝为官,只是后来厌烦朝堂尔虞我诈主动请辞,这次也多亏曹德江才愿意出山。 棠宁对他十分尊敬,连忙请着人入了晟宁居后就问“您老怎么过来了?” 童老先生面貌严肃,只细看却能瞧见眼神温和“我听前院的人说县主来了,怎不见去考核之所?” “院中考核的事情,自有您和诸位先生做主,能入得您眼的学子必然都是人中龙凤,棠宁才疏学浅,就不过去捣乱了。” 小姑娘谦逊,笑起来梨涡轻陷。 童老先生目光越发柔和了些“老夫瞧着你就是想要躲懒,你才学如何,老夫难道还不清楚?” 当初曹德江刚来寻他时,他是不愿意来这书院的,虽说书院是为寒门学子,可未必就没有私心,他厌烦京中人事,自然不愿意再搅入权利倾轧的漩涡之中,后来还是这小姑娘亲自过府,陪着他下了好些时日的棋,他才答应“出山”。 小姑娘年岁不大,却聪慧至极,而且她心思通透,虽有城府算计,却不令人厌恶。 那些时日她每天到时就去,陪他下棋闲聊,她会使些小心眼,将朝堂、京中甚至天下事跟他讨教,又会如寻常小儿,跟他撒娇耍赖,不顾自己县主的身份,缠磨着他答应。 童老先生早年丧妻丧子,后来便一直孤身一人,小姑娘软语相求,磨着磨着,他便也佯作不耐地答应下来。 可是他自己清楚,若不是眼前这小姑娘,换作其他人,哪怕撒娇卖痴说破了嘴皮子,他也是不愿意的。 第688章 第688章 棠宁听老先生嗔怪,抿唇轻笑“那不是有您在吗,再说我年岁小,难以服众,而且如今我就已经够招眼了。” “书院这边您先替我挡着些,我再藏拙些时日,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找个机会来个一鸣惊人。” 童老先生被她逗笑,那本还严肃的脸上绷不住“脸皮倒厚,一鸣惊人是这么用的?” 棠宁嘿嘿一笑。 月见端着茶炉过来,棠宁取了一旁的小壶烹茶,屋里茶香四溢时,童老先生才问道“萧督主伤势好些了吗?” 棠宁拿着茶匙轻搅着茶汤“还是那样子,短时间恐怕下不了床,陆钦动手时是起了杀心的,阿兄是替我挡了灾。” 说起世家,童老先生眼底染上厌恶“这些世家的人横行无忌惯了,便将这天下都当成他们囊中物,无视法纪,肆意妄为,只可惜皇权势弱,更别提其他人了......” 说道这里,老先生忍不住叹了声 “这天下若再这般下去,早晚怕是要大乱。” 他虽不在朝堂,却也知道大魏国力衰退,南北皆有虎狼,偏朝堂之上世家朝臣只顾揽权,全然不顾其他。 “所以我和曹公才请您出山,这书院不求其他,能多培养一些有志之士,替朝堂供养新血,兴许能压住世家一些。” 棠宁轻提茶壶,将头道茶汤拂去,倒进一旁的碗盏里,这才重新添了新水入壶中,瞧着炉中火舌轻舔着壶身。 “朝中冗陈太多,沉疴需用重药,多些新鲜血液,总能带来生机。” 童老先生闻言摇头“你说的倒是容易,可是朝中取仕根本轮不到这些学子,没有身家背景之人想入朝堂何其艰难。” 偌大的朝廷,寒门出身的官员数都数得过来,否则也不会被世家打压成这般地步。 棠宁说道“那是以前,现在可未必。” 童老先生闻言一怔,就见小姑娘手中旋着茶碗,里头水波轻漾,如同她口中之言,落入耳中震荡出滔天水浪。 “陛下有意开科取士,朝中清流一派也在竭力争取,这荣晟书院有一半缘由便是皇家与世家较力所成。” “之前世家那边一直阻拦,陆家为首的几家都不愿割让自身利益,将官员选用之权让出,可是这次陆钦犯下大错,陛下原有凌迟之意,陆崇远为保他性命,答应退让。” 童老先生震惊“此言当真?” 棠宁说道“千真万确,陆 崇远亲自修书给曹公,请他朝堂之上替陆钦求情,作为交换,陆家答应开科取士,虽然其他几个世家依旧会阻拦,可只要陆家退了,世家那边便再难抱成一团。” 世家之力,如崮河之堤,抱团之时难以应付,可若一处溃败,就再难挽回颓势。 “阿兄早前便已有所布置,陆家一退,其他几家自会内讧,加上清流一派助力,此事任何人都拦不住的,最迟明年,朝廷必然会开恩科。” 童老先生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后来的满面欣喜,他猛一挥袖拂手相击,开怀大笑“好,好!!若此事能成,督主和县主对天下学子便有大恩!!” 棠宁将茶碗中清水倒出“此事非我二人之功,曹公他们才该当天下谢。” “你用不着谦逊,曹德江所为虽为天下,可清流一派并非没有私心,倒是你和萧督主,若非你二人,此事难成。” 第689章 第689章 童老先生在朝时,萧厌还未曾入宫,等萧厌权倾朝野时,他早就已经隐居。 他是听闻过这位萧督主的名声,原以为是如前朝弄权宦官奸佞之流,可没想着居然也有这般大是大非。 童老先生突然便有些忍不住感慨“其实当年也曾有人如萧督主这般大义,想要肃清朝堂,满腔热血为天下为百姓,只可惜......” 他深深一叹,满是惋惜。 棠宁心中一动“您说的是,戾太子?” “你知道?” “听说过一些,但不详尽,您可知道当年旧事?” 童老先生迟疑了下,见棠宁满是疑惑,他低叹了声“戾太子在朝时,我还在朝堂,对于他的事情知道一些,你若想听我倒是能告诉你,只是此事出得我口,入了你耳,离开此处就莫要再提。” 棠宁自然知晓轻重,连忙答应下来。 炉子上茶汤沸腾,棠宁替童老先生斟好之后,童老先生摸着有些烫手的茶碗,沉吟了片刻才说道 “戾太子生于太祖在位之时,当时先帝非嫡非长,身份并不算太尊贵,可奈何戾太子自幼聪颖,天生早慧,两岁时得太祖青眼留于身旁教养,五岁熟读诸子百家,七八岁时便已能文骑射,小小年纪便已有了天子君威......” “等等。”棠宁打断“我记得,先帝是嫡出?” “是嫡出,但是先帝是在戾太子七岁时,才过继到元后膝下,此事当年老臣皆知,只是后来先帝上位之后便无人再提及。” 棠宁闻言像是明白了什么,戾太子两岁时就得太祖青眼留于身边教养,七岁时,先帝才过继到当时的元后膝下成为嫡出。 这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太祖皇帝瞧上先帝的样子,倒像是为了替戾太子将来铺路,才顺带着给先帝镀了一层金? 棠宁忍不住道“先帝这是蹭了戾太子的光?” 童老先生被她这说法逗笑“不知道,太祖未曾明言,不过当时朝中不少人都有所猜测。” 至少在当时那些人眼里,先帝是沾了戾太子的光。 童老先生笑了笑后,才说回正题。 “戾太子自幼跟在太祖身旁,得他亲自教养,文武皆是天赋极高,十岁时在朝堂之中已经展露锋芒,更跟随太祖上朝。” “后来太祖因为年轻征战时落下的旧伤复发不得不退位,将皇位传给了先帝,而当时传位圣旨之上,直接就封了太子之位。 ” 十岁的少年一跃成为大魏储君,身份仅在先帝之下。 当时太祖虽然退位,朝堂大权却依旧还在他手上,先帝如同半个“傀儡”领着皇帝的名声。 太祖几乎手把手的教着戾太子展露明君之相,得天下民心,直到四年之后崩逝,朝权才回到先帝手中,而那时候已经才刚十四岁的戾太子和先帝几乎共掌朝堂,太子声势甚至一度盖过先帝。 棠宁听着童老先生的话,脸上神色有些奇怪。 她怎么觉得戾太子跟先帝的这些事情隐隐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第690章 第690章 棠宁低头捏着腰间挂着的香囊,那是当初铖王刑讯时萧厌给她的。 对面的童老先生没留意到她脸上异样,只摩挲着茶碗,想着那些许久未曾想起过的往事。 “先帝初登基时,性情温和,跟太子也是父子情深,他膝下只有戾太子这一个嫡子,对于其他皇子不甚亲近。” “当时朝堂之上虽也是世家为首,可是太祖之威太盛,且太祖也看出世家隐患,生了铲除之心,除却早早表露忠心的贺家之外,如陆家、崔家之流都被打压的十分厉害。” “戾太子本就得太祖教养,自然承其之志,太祖驾崩之后也一直秉行太祖之意,有意肃清世家还朝堂清明。” 戾太子本就是生来的明君,于朝政清明,于魏朝更有大兴之相,加之太祖留下的那些人,即使太祖去后,朝堂之上东宫依旧拥趸无数。 那时候的朝中,太子之言等同于圣旨,太子之意便是君意,可所有人都忘记了,先帝才是在位的皇帝,他才是真正的万民之主。 身为帝王本该万人之上,偏偏嫡子居于他之上,越于他之权。 先帝怎么能忍? 太祖在时,先帝能忍。 太祖刚崩逝时,先帝也能忍。 可忍着忍着,眼见着太子威势日盛,甚至一度盖过他这个皇帝,先帝又怎么不会积怨于心。 棠宁忍不住皱眉“太祖既然有意戾太子,为什么不直接传位于他?” 青眼戾太子,却又让先帝登基,这不是等于推着他们父子反目吗? 童老先生轻叹了声“太祖也许不是不想,只是那时候戾太子还太过年幼,主少则国移,加之世家虽被打压却依旧盘踞朝堂,太祖伤病突发退位之时,也不知自己寿数几何。” 十岁的太子没事,可十岁的国君,根本镇不住朝中那些鬼魅魍魉。 那时候童老先生也还年少,不知其中内情,可他猜测着太祖退位之时那场伤病应当十分凶险。 兴许是怕自己熬不过去,太祖才会急急传位给先帝,定下太子之位,可事后熬过来了,又坚持了四年才崩逝,但是当时圣旨已下,总不能再将先帝换下来。 棠宁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炉子上茶水沸腾,咕嘟冒着细沫。 茶香弥漫在整个屋中,棠宁沉默良久才问道“那戾太子,当真是因为谋逆而亡?” 童老先生摇摇头“戾太子如 旭阳光正,他本是太子之身,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皇位早晚都是他的,他何必去做倒行逆施之举?” 戾太子并非重权之人,他察觉先帝疏冷,不愿因为身外物父子反目,就主动让出一部分朝权,大婚之后哪怕察觉先帝扶持其他皇子,想要分散东宫之权,他也未曾太过在意。 第691章 第691章 他并非不懂君王猜忌,也竭力想要安抚先帝,只是先帝却未曾感受到他的退让,只一味忌惮东宫势大。 人人都说太子谋逆,可是明眼之人谁会相信? 当年东宫惨案之后,替戾太子求情之人不知凡几,可先帝却半字不信,甚至凡有求情者一律以谋逆同罪。 京中血流成河,朝堂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到了后来,没人再敢开口,戾太子罪行昭告天下,众口铄金之下,假的也就变成真的了。 童老先生饮了一口茶水,压下心中不平。 “当年戾太子欲废世家,几乎将他们逼上绝路,而且开科取士的事情在他还在之时就已经办过一次,朝中如今那些寒门出身的朝臣,有许多都是那一次入的朝堂。”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东宫屡屡出现差错,好些差事都落得恶名,戾太子也突然变的嗜杀狠毒,他谋逆前那一年,曾经因为一些小事不经圣意就屠戮官员,甚至还亲手杀了一位皇子和亲王。” “朝野沸腾,先帝有意废储,但碍于父子之情和太祖之意才压了下来,只将戾太子幽禁东宫,可谁知道戾太子却突然疯癫,火烧禁宫不说,还派遣东宫麾下行刺先帝意欲谋逆,再之后,东宫被焚,戾太子葬身大火之中。” 棠宁眉心紧拧了起来“东宫上下全部都被烧死了?” 童老先生低垂着眼“全死了,太子,太子妃,皇长孙,乃至随扈之人,无一生还。” “......” 棠宁只觉得荒谬,连她未曾经历当年之事,都能察觉到这些事情有问题。 戾太子若真有意谋反,以太祖留给他的那些底蕴,哪怕被先帝削减,因多年错处受损,也不至于全无反抗之力。 他大可杀了先帝,哪怕火烧御龙台也行,他烧东宫干什么,还活活烧死了东宫上下所有人,而且就算戾太子真如世人所说疯了,可是太子妃不疯吧,皇长孙也不疯吧,难不成他们也一动不动任由自己葬身火海? 童老先生见棠宁一言难尽的模样,将手中茶汤一口饮尽“是不是觉得很荒谬?可当时先帝一口咬定他谋逆,世家又将太子悖逆罪证摆上台前。” 他有些气恼的说罢,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叹。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再提也是无用,今上对于戾太子的事讳莫如深,你听一听便也罢了,别与人多说。” 棠宁点头“我知道。” 二人所说有些沉重,晟宁 居里气氛一时沉凝。 童老先生也是一时感慨才跟棠宁多说了几句,见小姑娘垂着眼似在沉思,他缓了缓后就跟她说起书院的事情。 “这几日考核,书院已经纳取学子五百余人,接下来两日应当还会有一些人,等到明日天黑考核结束,拢共应有六百左右,这些人入院之后先不分班,按照同师、同课进学,一个月后考试,再按成绩分班。” “如县主先前所言,分班之后按照甲乙丙丁四等,接受不同课程和待遇,之后每两个月考试一次,再次以成绩分班,优胜劣汰。” 棠宁抛却心头复杂,回神说道“再加一条,若是丁等连续两次考试末等都为同一人,直接退出书院。” 第692章 第692章 童老先生皱眉“这会不会太过严苛?” 棠宁认真道“求学之事本就是不进则退,书院只收取一半学资,若不严苛一些,他们以为只要进了书院之后就万事无忧,又岂会勤奋上进?” “况且若是明年朝廷开科,书院这些人恐怕有大半都会下场,两月一次考试,整整四个月都毫无半点长进,次次居于末尾,那就算是给了机会让他应试怕也无用。” 见童老先生心有疑虑,棠宁声音微缓。 “我知道您来书院是为教书育人,也觉得有教无类,可是荣晟书院并非其他那些书院,只要好生授学就无须顾忌其他。” “无论是陛下还是朝中,眼睛都落在我们这里,若是不能早日让他们看到书院价值所在,今日书院的盛景就会成为来日笑话,荣晟书院输不起。” “而且这几日您在书院之中,想必也知道想进书院的人有多少,因为容纳有限,才不得不挑选考核,可是被淘汰的那些人里未必就没有一时发挥不好的人。” 棠宁柔声说道“我会让人传话出去,荣晟书院每遣退一人,就会放出一个入院名额,到时由您和院中诸位先生一起出了试题,让所有想要争夺名额之人作答,再择优录取。” “这样既能让院中学子不敢懈怠,努力上进争取不被淘汰,也同样能给那些因为一时失利难以入院的人一个机会,您觉得呢?” 童老先生原本觉得棠宁的要求还有些严苛,而且书院刚开就清退学子,难免也会招来恶言,可如果像是她说的这般,将名额留给“候补”之人倒也不是不行。 进学之时如逆水行舟,这次他们考核所取的院生都没有蠢材,就算一次落后,勤学苦练总能进步,若是次次都居于末尾,那也的确没必要浪费精力。 童老先生说道“县主说的有道理,就照着你说的办。” 棠宁“那院中这边先生告知所有人一声,将这一条写在书院院规之上。” “行。” 童老先生答应下来“院中初九开始授课,县主那日可要来?” 棠宁说道“来的。” 她只是幼时跟着祖父学过,后来祖父去了,就未曾正经上过学堂,如今有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我会与那些学子一起进学,跟他们听一段时间的课,等一月之后,我与他们一同考试。” 童老先生愣了下“你也考试?” 棠宁笑了笑“我想试试 。” 她将来要接管书院,甚至还想要筹办女院,做更多的事情,那一切的前提是她得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 棠宁没想过要成为大儒,文才胜于世人,她只是想要试试。 若可以,她自己来,若没那份天资,就寻可以的人来顶上。 而且她要替男女共学开先河,至少让书院的人“适应”与女子共试,若她能强于其他人自然最好,就算当真不行,也能让书院学子先留下女子亦可进学的印象,为将来做准备。 童老先生不知道她心思,只以为她是上进,看她时更加欣慰。 二人就书院的事情又说了许多,等到茶汤添过三巡,前面考核之地有人寻来时,童老先生才起身离开。 棠宁将他送到晟宁居外,看他踏上石子小路时才突然开口“童老先生。” “嗯?” “当初东宫大火时,皇长孙多大年纪?” 童老先生愣了下“好像十二、三岁吧,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好奇。”见小桥那边的人朝着这边张望,棠宁笑了笑“那边催您了,您先过去吧,等初九我会再来。” 童老先生也没多想,点点头就离开。 第693章 第693章 人影远去,晟宁居前再次变的安静起来,身旁流水潺潺,有风吹过竹林飒飒作响。 棠宁抬头看着晟宁居三字,恍惚仿佛看到当初萧厌如同玩笑似的,跟她说起他父亲和族中那些事情。 “我父亲曾经是个很英明的人,极得我曾祖父看重,他很小的时候展露天赋,就被曾祖父选中承继府中家业......” “......他不得祖父喜爱,也因太过出色被祖父猜忌......” “我父亲觉得族中蠹虫太多,想要家族强盛就得先肃清内里,他以为祖父是支持他的,却忘记那些蠹虫若无养料怎能生存,事败之后,祖父为了安抚族中那些叔伯将父亲推了出去......” 棠宁脸色变化不断,嘴唇轻抿了起来。 “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叫上焉吗?因为祖母怀我父亲时,曾祖父梦到了猛兽悬于梁,他崇文亦尚武,也觉得君子上焉者,虽善需有徵。” 上焉。 君为上。 萧厌口中的太奶奶,宫中癔症疯癫的太皇太后,他对世家的厌憎,对皇室的谋算,还有西北的兵权...... 她之前居然未曾朝着这上面想过。 皇长孙。 萧厌。 棠宁嘴唇一点点抿紧。 站在一旁的月见看着她脸色变化,紧张的脸都绷了起来,女郎刚才问那老头儿皇长孙当年的年纪,她难道知道了? 她不清楚督主到底跟女郎说了多少,又有没有袒露过自己的身份,他只是让她万事听从女郎吩咐,可是事关督主最大的秘密,要是女郎问她的话,她要怎么回话,是说,还是不说...... “月见。”棠宁开口“这匾额有些歪了,待会儿把它扶正一些。” “啊?” 满是紧张的月见神情震愕,张大了嘴看着棠宁。 “怎么了?”棠宁皱眉“弄不来吗,那我叫杭厉过来?” “不,不用,奴婢可以!” 月见回过神来之后连忙开口,心头狠狠松了口气,有些心虚的咧嘴笑了笑后,就踩着墙边石鼓跳了起来,飞身跃上墙头伸手去扶匾额。 “女郎,这样行吗?” 棠宁抬头“左边朝上一些。” “这样?” “好了。” 月见松开匾额落地时,棠宁脸上已看不出丝毫异常,她只轻捏着腰间香囊,神色格外的 平静。 不管阿兄是什么人,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他都是那个将她拉出泥沼,让她重获新生的人,无论他想要什么,她都会竭力帮他,哪怕是...... 她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眸色坚定。 哪怕是,天下! 第694章 第694章 棠宁在书院待了许久,又去藏书阁中取了几本书,等从书院离开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离开书院乘车返回积云巷时,棠宁让杭厉驾车去了一趟西珏楼,买了些软绵好克化的点心,上次去别庄探望太皇太后时,瞧着她喜欢甜食,虽然身子不好不能多吃,可甜甜嘴应该是可以的。 棠宁不好自己出城,怕带了尾巴露了太皇太后的行迹,不过晚些时候可以让天青暗中去一趟。 提着点心下马车时,棠宁扭头朝着月见问“凌音那边还好吗?” 月见自然明白她问的不是凌音,迟疑了下低声道“一切都好,秦娘子先前交代的药都按时喝着,老太太身子好转了不少。” “皇庄那边会有宫里的人去探望吗?” 月见蓦地抬头“女郎......” 之前书院里,棠宁没问,她还以为她未曾猜到,可此时提起皇庄,月见就明白,棠宁是已经知道督主身份了。 否则她不会知道,城郊别庄里的人,是本该在皇庄的太皇太后。 见棠宁安静看她,月见迟疑了下才说道“督主在皇庄那边留了人,就算有人去探望也不会察觉,况且老夫人在宫中时就无人在意,如今出宫后更不会有人探望。” 棠宁低声道“那就好。” 棠宁抬脚朝着府中走去,月见连忙跟了上去,她刚唤了一声“女郎”,正想要说话,却冷不丁从远处冲出道黑影来。 那黑影径直朝着这边门前冲来,只是还没等靠近棠宁,就被月见眼疾手快地一脚踹飞了出去。 月见横身将棠宁护在身后“什么人,居然敢冲撞我家县主?!” 那边刚停稳马车的杭厉察觉不对快步走过来,直接到了那人跟前,伸手就欲朝着那人抓过去。 “别打!”那人抱着头急叫了声。 棠宁愣了下“等等。” 杭厉这才收手,而棠宁朝着蜷缩在地上那人走了几步,皱眉道“谢寅?” “表妹......” 落在地上的人吃痛蜷着身子,听到棠宁的声音,这才松开手露出一张青紫交加的脸来。 不似往日意气风发,少年身上冠发凌乱,洗的泛白的衣衫上也满是血迹,他鞋面沾着干掉的泥浆,下意识蜷在衣摆之下。 也不知道是被谁打了,原本还算俊秀的脸肿的不成样子,肤色也瞧着黯淡灰沉。 “真的是你?” 棠宁已经很久没听说过谢寅的消息,只知道他被送回了陆家,后面就再没留意过他的消息,突然在这里见到谢寅,不,应该是陆寅,她心中颇为意外。 “陆寅,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 先前听棠宁唤他谢寅时,他还欣喜,如今不过换了姓氏,陆寅神色难堪,眼底更忍不住瑟缩。 “我,我想见见母妃......” 棠宁听闻陆寅来意,脸上冷淡下来“母妃?陆郎君是不是记错了,你的母亲该在陆家,这里是棠府。” “棠宁!!” 陆寅见着棠宁冷漠,连忙撑着地面起身就想要去抓她衣袖,却被月见直接一推就朝外跌了过去。 第695章 第695章 他踉跄着还没等站稳,就急急朝着她说道“我知道母妃住在你这里,她往日最疼我了,我求你让我见见她。” 陆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以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孝伤了母妃的心,可是我真的知错了,我听说母妃病了,我担心她身子,求你让我见一见母。” 见棠宁只垂眼看他不为所动,陆寅跪着到了她身前。 “表妹......” “够了!” 棠宁后退半步“我姓荣,你姓陆,谁是你表妹?还有,这里没有你的母妃。” “怎么没有,我知道母妃在你府中,我只是想要见她一面…” “你想见她干什么?” 棠宁原本不想要跟陆寅计较,也不想搭理他,可瞧着他死缠烂打忍不住动了怒气。 “你别忘了,你早就不要她这个母妃了,如今还来纠缠干什么?是让姨母记起你往日如何狼心狗肺,还是想要她记起你是怎么帮着铖王算计她性命?” 不是......” 陆寅唇色发白,颤抖着低声道“我没有,我只是想母妃......” 棠宁简直被他的话逗笑,瞧着他说话时连正眼都不敢看她的模样,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想姨母?想她什么?” “是想她以前疼爱你时的百依百顺,还是想你城王府世子的荣华尊贵?你背弃姨母时,没念着她跟你多年母子之情,你帮着铖王算计她性命时,没记着她病痛在身,如今成了丧家犬了,倒是想起她来了。” “陆寅,你不觉得你自己可笑吗?” 棠宁看着满脸狼狈的少年,遭逢大难,当初尊贵的王府世子,如今沦落成人人可欺的模样,没了光环加身,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他早该明白那夜之后,他和荣玥之间的“母子”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 是什么给他的错觉,让他还敢找到积云巷来,一口一句叫着“母妃”? 棠宁懒得跟他说话,只觉得多说一句都嫌厌恶“把他送回陆家去,让他们好生看好自家的人。” 一听“陆家”,陆寅顿时色变。 “我不回去,我不回陆家,我不要回去…” 他浑身发抖,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疼。 自从铖王被处斩之后,他被送回陆家改了陆姓,陆家那些人就将他视为眼中钉,从来都没有把他 当作是陆家人。 他初入陆家那日,就被丢进了最偏僻的院子,所有人看着他时都是满目嘲讽鄙夷,人人都骂他是野种,说他脏了陆家血脉。 铖王处斩,陆家丢尽颜面,外间谣言不断,嘲笑陆家被人带了绿帽而不自知,陆家人就开始变着法的折磨他。 他们克扣他衣食,嘲笑谩骂,到了后来拳打脚踢,把铖王和关氏带给陆家的耻辱全部落在他身上。 从回到陆家之后,陆寅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 他们戏弄他,折辱他,每一次都将他朝死里打,昨天夜里,他更是险些被人推进井里丢了性命。 他不能回陆家......他不能回去...... 第696章 第696章 陆寅想起陆家的一切,眼里满是惊恐,声音尖锐时更是掩不住颤抖。 “我不要回去,我不回陆家,我回去后他们会杀了我的......” “棠宁,棠宁你别送我回去,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表哥知道错了......我求你救救我......” 他跪在地上,伸手抓着棠宁衣袖,如同抓着救命稻草。 “我,我不能回陆家,我不能回去…” 棠宁看着痛哭流涕的陆寅,皱眉说道“你说,陆家想要杀你?” 陆寅急声道“真的,他们想要杀了我。”他卷起衣袖,露出斑驳伤痕“他们日日打我,想尽办法的折磨我,昨天夜里他们差点将我推进井里,要是我掉下去了,怕是就死在了那里。” “棠宁,我小时候背过你的,我,我还带你骑过马,你叫过我表哥的,就算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求你救救我。” 他哭的狼狈,死死拽着棠宁的袖子低声哀求。 见棠宁被拉扯的歪着身子,月见想要将人踹开,可是陆寅扑倒在地时却依旧不肯撒手。 月见脸色一冷就想要踩断他爪子,却被棠宁拦住,她垂眼看着扑在地上拽红了她袖口的陆寅,脸上有一瞬间的复杂。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般求过少年,苦苦哀求着唤他“表哥”,求他能看在幼时情分上救救她,她一次一次的哭诉着自己没有做过,想要求他一丝怜悯,可最后换来的不过是冷言嘲讽,眼前这个可怜至极的少年甚至亲手将她推进地狱深渊。 ——别叫我表哥,我嫌恶心! ——宋棠宁,你看看你现在丑八怪的样子,你怎么不去死!! 棠宁原本想要将陆寅直接送回陆家,可是看着他如今这模样却突然改了主意,她挥手让月见退开之后,蹲下身来正对着陆寅。 “表哥,我不是不念旧情。” “表妹…” 陆寅猛地抬头,那挂满眼泪的脸上满是惊喜。 少女头顶悬着灯笼,那光影落在脸上时,她像是因为记起过去,眉眼都柔和了下来。 “我并非冷情之人,又怎会当真不记得过往亲情。”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护着我与人打架,记得你和阿兄带着我捞鱼骑马,每次闯祸时,你总是可怜巴巴求着我,让我替你跟姨母遮掩。” “你以前最是孝顺姨母,摘个野果都会记着姨母一份,你还说哪怕等我嫁人了 ,你也会永远护着我。” “我一直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表哥,姨母也将你当成她的骄傲,可是你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对姨母,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你差点害死了我和姨母。” 若是棠宁厉声喝问,陆寅或许还不会难受,可她这般柔声细语满目难过望着他时,陆寅却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没想要害母妃,我也没有想要害你......” 那天夜里,他不知道父王想要母妃的命,他以为母妃真的害死了老太妃,等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吓傻了。 那些弩箭要人性命,父王那般狠心,他只是想要保命… 第697章 第697章 “是父王......是他骗我,是他骗了我......” “棠宁,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回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棠宁眉心轻蹙“表哥,你抓疼我了。” 陆寅连忙松开手,哭声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表哥不是有意的,表哥只是害怕,对吗?” 女孩儿拿着帕子,替他擦着脸上污迹。 “表哥别怕,你没伤到我。” 面对身前少女许久未见的温声细语,看着她轻揉替自己擦着脸上,满是信赖地说着他不会伤害她。 他心中愧疚如同潮涌而上,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棠宁有段时间生病,她谁也不要,只有他和宋瑾修去时,小姑娘才会软乎乎地露出笑来。 她总会抓着他衣角叫他表哥,会捧着甜糕跟他分享,会欢喜着跟他四处疯玩,可后来再大一些,她变得乖巧懂事,变得不再喜欢跟他玩闹。 他厌烦她口中只有陆执年,讨厌她处处都说规矩,变的木讷不讨喜。 他开始不耐烦她口中那一声声“表哥”,觉得她处处都不顺眼,可却忘记了他每次惹祸的时候,表妹依旧会第一时间帮着他跟母妃求饶...... 陆寅突然就痛哭了起来,慌乱用手遮着脸,不敢去看棠宁。 棠宁听着他嚎啕哭声,仿佛也是难过的低声说道“我知道表哥处境不易,你来找我定是在陆家过的艰难,可是我跟陆家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我如果把你留在积云巷,陆家知道后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他们才刚朝我动手,险些害我性命,我和姨母都是弱女子,到时候不仅帮不了表哥,怕是连性命都得丢掉。” “表哥,我也很想帮你,可是......” 女孩儿声音哽咽,陆寅慌忙抬头,就看见她轻咬着嘴唇,满是愧疚地红着眼圈。 陆寅回了陆家之后虽然过的不好,可对外面的消息也不是一无所知,他知道陆家对棠宁下手结果差点害死了陛下,陆家因此受了责难,陆崇远都被贬了官职。 这几天陆家那些年轻子侄朝他动手时,嘴里骂骂咧咧满是怒气,其中不少污言秽语都是冲着棠宁的。 棠宁没有骗他。 “都怪我,我如果能再厉害些,就能护着表哥了。”棠宁眼圈通红。 陆寅看着她难过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不是,是我,是我没顾及你。”他低声道不起......” “不怪表哥,是陆家欺人太甚。” 棠宁眉心轻蹙“铖王和陆家的事情本就跟表哥无关,要不是铖王心狠,表哥此时也本该是世家子弟,就像是当初的陆执年一样,身份不比亲王世子低多少,可如今表哥明明是陆家血脉,却被人这般欺辱。” “就算铖王跟关氏奸情,表哥何其无辜,连陛下问罪王府时都未曾牵连表哥,只将你送还陆家,陆崇远他们就算不喜欢你,何必这般为难你。” “表哥,你父亲母亲就没帮帮你吗?” 第698章 第698章 棠宁的声音不大,就着夜色只仿佛低声轻语,可是落在陆寅耳中却是让得他整个人都愣住,他怔怔抬头“父亲母亲?” 棠宁说道“是呀,当初铖王是从陆家抱走的表哥,后来他跟关氏事发陆家也没有反驳,既是默认,那表哥的双亲自然也是陆家人。” “表哥本是陆家血脉,无辜被送进铖王府中,你父母痛失爱子,你与他们骨肉分离多年,这些都是铖王和关氏的错,你们才是苦主,该是陆家欠你们才是。” “如今真相大白,陆家不去想着怎样弥补你们,将你送还双亲身边,反而任由族中之人百般折辱于你,他们难道就不怕表哥父亲母亲找上门来将事情闹大吗?” 棠宁语气有些重,皱眉时更是愤愤不平。 陆寅原是神色怔怔,可棠宁的话却是如同轰雷落在他心头,让得他脑子清醒过来时,眼神也一点一点沉凝下来。 是啊,他本就是被关氏和铖王“偷”走,若非是他们,他该是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就算不是铖王世子,世家子弟也是出身高贵。 陛下将他送回陆家,陆家若对他身份有疑,大可将他从族中驱逐,可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说过让他离开,宁肯对他污言秽语百般欺辱,也从不曾说他不是陆家子弟。 既然认了他身份,承认他是陆家血脉,那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他无辜? 明明当年的事情错不在他,是长房嫡妻与人偷情苟且,是陆家管束不严,才让得他与亲生父母分离这么多年,陆家凭什么来怪罪他? 他回陆家之后,陆家从不提他亲生父母半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补偿他半点,哪怕将他放在荒芜小院遭人欺凌,也从不曾提及要将他还给父母膝下。 陆家人想不到也就算了,可是他的亲生父母呢? 外间闹的沸沸扬扬,关氏、铖王“偷子”的事情更是人尽皆知,难道他们当真半点都不知道? 陆寅脸上神色一点点冷了下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到底是他父母不知,还是他父母被人要挟,亦或是,他们根本就不是陆家的人。 是不是当年陆家长媳“偷盗”的根本就不是陆家子嗣,她动了别家的孩子,可是陆家害怕关氏之事再掀波澜,害怕陆家恶名雪上加霜,所以明知道当年送去城王府的孩子并非陆家人,却默认了他是陆家血脉。 不是陆家人,自然不在意他生死,不是陆家血脉,自然不会有父母庇护,陆崇远他们才会这般漠视他? “表哥,你怎么了?” 见陆寅脸上神色变化,眼底惊怒交加,棠宁轻声问。 陆寅却沉入自己思绪之中,只狠狠咬着牙,越想越觉得关氏的事有问题,陆家肯定瞒着什么。 “表哥?” 肩头被人轻拍了下,陆寅才恍然回神。 身前灯影下的女娘柔声说道“表哥,你别难过,你要是真的害怕,那今夜就留在积云巷吧,大不了明天陆家找过来时,再让人诋毁我几句,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你身上伤势不轻,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杭厉,来扶表公子进去......” 杭厉虽然不懂女郎为什么突然对陆寅“和颜悦色”,可他却谨记着督主先前吩咐,半点没有迟疑地上前伸手就去扶陆寅。 只是还没等他靠近,陆寅就突然朝后退开。 第699章 第699章 “表公子?”杭厉疑惑。 棠宁也是有些不解“表哥,你怎么了?” 陆寅死死握着手心,看着满脸担心他的棠宁,目光沉凝。 他今天过来,是受不了陆家折磨,想要求得棠宁和母妃庇护,他偷逃出来时一心只想要留在积云巷里,想要避开陆家的人。 可是棠宁刚才说的对,他是陆家血脉,是陛下亲自送回陆家的,就算她心软能将他留了下来,明天陆家找上门来,他依旧还是要回去,谁都拦不住的。 到时候陆家知道他偷跑出来,肯定会更容不下他,陆崇远他们那么精明,若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要将他斩草除根,要他性命根本就不是难事。 而且他这段时间受尽苦楚,见惯了往日那些处处讨好他,一口一个“世子”如今却恨不得踩他几脚的人的嘴脸。 棠宁是唯一一个还愿意顾念旧情待他好的人,她要是真的留了他,定会被陆家抓住把柄,万一惹了圣上厌弃,再被陆家趁机胡说八道诋毁她清誉,到时候他岂不是又害了她? “表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我这就叫人寻大夫......” “不要。” 陆寅看着表妹眼里焦急,这么长时间人人厌弃欺辱的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表妹,谢谢你,只是我不进去了。” “你说的对,我是陆家的人,你能收留我一时,不能收留我一世,而且陆家人心思歹毒,他们本就想要害你,我留在这里会连累你。” 棠宁急声道“可是你说陆家人会杀了你......” “他们不敢!”陆寅脸色微沉,眼里露出狠色“之前是我蠢,才会忘记了谁是债主,可往后不会了。” 是陆家欠他。 他从来都没有欠过陆家。 周围突然起了风,丝丝水气弥漫在空气之中,陆寅沉着脸想着陆家的事。 如果他能找到证据,证明关氏的事陆家做了假,证明他不是陆家子嗣。 那陆家如今对他做的这些就全部会落回陆家身上,他们苛待他一分,就会被人谩骂一分,他们伤他一分,就会让人多同情他一分。 只要能让所有人知道他无辜,知道陆家无耻,知道他当年也是被人所害,那他从今往后就不必再担着恶名。 所有人都只会同情他,唾弃陆家,甚至他也能够有机会摆脱铖王府的印记,一切从头来过! 陆寅只要一想到他往后不必 再背负铖王府的孽债,不会再有人提起他时,就拿铖王做的那些恶事来嘲笑讥讽,他心中就忍不住隐隐激动起来。 “棠宁,谢谢你。”陆寅格外感激身前的人。 棠宁疑惑“表哥?怎么了?” 她像是不解他为什么突然道谢。 谢寅越看棠宁越觉得她这模样可爱,明明善良单纯,最是温柔不过,他以前为什么会觉得表妹不如宋家那个外室女? 第700章 第700章 陆寅没有解释太多,他只将棠宁对他的好记在心里“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以前对你不好,谢谢你愿意原谅我。” 见小姑娘抬头看着他,仿佛以前还在王府时满是依赖亲近的样子,陆寅忍不住柔了眉眼,伸手揉了揉她额发。 “我该回陆家了,你也快进去吧,快下雨了。” “表哥......” “进去吧,我先走了。” 陆寅迫不及待想要回陆家去找寻“真相”,想要去找他父母是谁,他想要等着自己摆脱陆家之后,再好好来跟表妹和母妃道歉,到时候母妃知道他无辜,也定然会原谅他的。 他朝着棠宁挥挥手,转身就快步朝着积云巷外走去,身形虽然因伤踉跄,可离开时眼中却多了光彩和希望,那背影也不似先前颓唐。 他好像已经看到自己离开陆家之后,重获新生。 棠宁看着他快速消失在夜色里,脸上的温柔瞬间淡去,就手中刚才替陆寅擦过眼泪的帕子丢给了一旁的月见。 “扔了。” 月见连忙接住。 棠宁看着手中刚才被撞碎的点心,再看衣袖和裙摆上沾了些血色,连带被陆寅摸过的头发都泛着恶心。 她将点心塞给杭厉后,提着裙摆就大步朝着府里走。 “月见,让人备水,我要沐浴。” “杭厉,叫门房的人把外面里里外外都冲洗一遍,免得晦气!” 杭厉抱着点心,看了眼刚才陆寅站过的地方,默默将险些碰到他的手使劲在衣裳上擦了擦还好刚才没扶到陆寅。 月见满是嫌弃地将那帕子团了团包了起来,跟上棠宁之后就低声道“女郎,你既厌恶那陆寅,方才做什么还跟他客气?不如叫奴婢打断他腿。” 棠宁朝着后院去“打断他腿做什么。” 断了腿只不过是皮肉疼,放陆寅回去跟陆家狗咬狗不好吗? 四皇子先前突然对她起意,陆皇后又莫名找上乐阳长公主,甚至隐隐像是想要做些什么,她虽然目前不好去动他们,免得中宫生乱连累朝堂动荡,到时候叫人察觉到阿兄离京,可是这不代表着她要坐以待毙。 棠宁提着裙摆跨过台阶,眸色漠然“陆寅这人自私至极,胆小懦弱,明明忘恩负义不孝薄情,却还觉得自己无辜,什么都是旁人欠了他。” 他从小娇生惯养就没吃过什么苦,哪怕铖王府落败之后,他也觉得是她和姨母的错, 从来都没有真正去想过他自己做错了什么。 若非尝尽人情冷暖,要不是他在陆家活不下去,他根本就不会想起姨母和她的好,他所谓的忏悔哭求,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觉得能用以换取同情的手段。 如果他依旧过的安稳,他根本就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棠宁一边朝着后院走去,一边冷声说道“他被陆家人欺辱,早就怀恨在心,只要给他一点点希望,让他知道能够拿捏陆家,他就会拼尽全力的弄清楚关氏的事情。” 关氏的死,陆家盖棺定论。 陆皇后跟陆家翻脸,可这件事情陆家宁肯翻篇也不用以拿捏皇后。 中宫给皇帝戴绿帽子,混淆皇室血脉,一旦揭穿陆皇后必死无疑,陆家也逃不过欺君之罪了。 所以哪怕陆皇后算计了陆家,逼死了关氏,陆家心知肚明跟铖王奸情的人是谁,恨极了陆皇后利用陆家,可是他们依旧默认了下来。 可这不代表这件事情能够就这么过去。 第701章 第701章 陆寅蠢,也聪明,让他去搅合陆家和皇后的事正好。 太聪明的话,容易发现真相,知道事关皇后和陆家兴许会生退缩,太蠢的话,又领会不了她的意思。 像陆寅这样的刚刚好,他有“少年意气”,又眼高于顶,觉得人人都对不起他,只要抓住一点错漏就会咬死了不放。 他没那么快能查清楚关氏的事,又能查清楚后瞒不过陆家和皇后。 要么,陆家灭口,事情闹大。 要么,陆寅主动将事情闹大。 棠宁扭头看向月见“陆寅想要查关氏和他生父母的事情,身边定是要有个帮手,四皇子前几日被陆家迫害必然也对他们恨之入骨。” “找机会让他们二人碰碰头,想必四皇子对能让陆家倒霉的事情很有兴趣。” 要是陆皇后那边安安稳稳也就罢了,等阿兄回来之后,确定不再需要挡箭牌时,再拿陆皇后开刀,替阿爹阿娘报仇。 要是陆皇后当真想要做点儿什么,或者是又起了什么恶毒心思,那就让他亲儿子借着陆寅的手送她身败名裂。 月见听懂了棠宁的意思,看着她走进房中的背影,忍不住眨眨眼。 母子相残,刺激。 往日只觉得督主心黑,没想到女郎也不输督主。 棠宁走到屋中,花芜替她更衣时,她扭头朝着门前说道“月见,让人送了热水过来后,去跟沧浪说一声,我晚些去鹤唳堂。” “知道了女郎!” 月见应了一声。 房中花芜抱着棠宁褪下的衣裙,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血迹“女郎,怎么有血?” 棠宁只着亵衣靠在贵妃榻上“遇见倒霉玩意了。” 花芜眨眨眼。 棠宁不想提陆寅,实在说他半句都嫌晦气,她只是伸手揉了揉脖颈,朝着花芜问“今天府里有什么事吗?” 花芜连忙将衣裙放在一旁,上前替她按着肩颈“夫人今日出去了,跟顾家主一起去打理荣氏的院子,傍晚时让人传话回来,说今夜不回来了。” 棠宁“嗯”了声。 花芜手劲刚好,揉的她昏昏欲睡“对了女郎,晌午时钱小娘子来了一趟,说是再过两日就是七夕,到时候城西映荷湖那边会特例恩准夜市很是热闹,她邀您一起去玩。” 棠宁睁眼“七夕了?” “是呀,今儿个初五。” 棠宁歪着头望着 身前灯盏出神,花芜轻声问“女郎,您要跟钱小娘子去吗?” “不去了。” 棠宁靠在榻上,她这几日想在府中看书,而且枢密院那边的事情她也很是好奇,想要跟沧浪问一问。 事情多,阿兄也不在京城,她懒得出门“你让人跟钱姊姊说一声,让她好好玩,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哦对了,去跟阿茹说一声,她若是想去,便跟着去玩。” 第702章 第702章 萧厌离京之后,时间好似也变得格外的慢,棠宁总觉得连府里也变得安静下来。 明明萧厌人在京城时,他们也并非日日相见,可他离开之后,她总觉得处处都不习惯,直到沧浪捧着枢密院的事情找上门来,她才压下了心里不适。 枢密院的事远比书院的事情更加复杂,虽说萧厌离京前就已经做好了安排,也让沧浪等人暂时处理,可是当棠宁真正接触时,才发现根本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原以为只是替天子行差,可后来才发现,枢密院不仅要接受朝臣及四方表奏,宣达帝王圣令,甚至还要兼顾京中巡政机密事务,以及替天子文书,朝中大半奏折并非直达圣前,而是都是要先过枢密院再到门下中书。 而且安帝性情多疑,脾气阴晴不定,常有“随性之举”,加之朝中那些人心思各异,枢密院又得行“监察”、“肃清”之责,整个院中几乎没有半个闲人,哪怕有沧浪他们已经处理了大部分事情,棠宁依旧忙的有些天昏地暗。 好在先前萧厌在京时,处置那些事情时就不曾避着棠宁,她有时在旁也会帮忙,萧厌也曾指点过她一些,棠宁这才不至于完全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女郎,您喝点儿水。。” 花芜见棠宁将挑选出来的折子合上之后,忙端着茶水上前。 棠宁喝了一口压下有些燥意的喉咙,放下茶杯后就轻揉了揉眉心“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苦?” “女郎这两日有些上火,眼睛也有些泛红,奴婢就在里面加了一点儿莲心,能明目降火。”花芜接过茶杯放在一旁,瞧了眼桌上的东西“督主他们的事情怎么这么多,女郎都忙了一天了。” 棠宁扫了眼身前那些东西也是感慨“是啊,事情真多......” 这些已经是沧浪他们处理了大半之后,留下来阿兄必须亲自“过眼”的,听沧浪说以前阿兄在京中时,要做的事情更多。 他不仅要管着枢密院内上上下下诸多事情,还得每日进宫伴驾,应付朝堂之上那些刀光剑影,跟宗室、朝臣勾心斗角,甚至还有闲暇来关心她这边。 可那时候阿兄游刃有余,做什么都显得成竹在心,棠宁几乎难以想象,若是换成是她会成什么样子。 棠宁坐直了身子,朝着另外一旁的月见说道“把这些都收起来,送去鹤唳堂那边,将那几个单独放起来的南地边务交给沧浪,让他尽快送去门下中书,待他们处置完交由陛下批复,再下发六部。 ” 月见点点头,低头收拾桌面。 “女郎,茹娘子和钱小娘子过来了。” “棠宁!” 惜春的声音才刚落下,外间就传来钱绮月清朗爽利的叫声。 月见手头动作更快了一些,手脚利落地将桌面收拾干净,把那些折子全部挪进了里间,花芜也将笔墨都规整放好之后,棠宁起身朝着隔帘外迎了出去,就见钱绮月一身艳丽红裙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一身鹅黄襦裙的薛茹,见着棠宁就先露出酒窝“阿姊。” “见过钱娘子,茹娘子。”花芜几人连忙行礼。 钱绮月挥手让几人起来,就快步上前将棠宁抱了个满怀“小海棠,你有没有想我?” 棠宁脚下踉跄了下,脸上却满是笑容“想着呢,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找你了!” 钱绮月漂亮的凤眼扬了起来,拉着棠宁就说道“今个儿七夕,你别告诉我你还要窝在府里看书,城西今天可热闹了,我跟阿茹来找你出去玩。” 棠宁被她抱着腰身,微向后仰头,这才发现钱绮月脸上化了妆容,就连向来素净的薛茹也施了脂粉点了花钿,双丫髻上绑着好看的发带和铃铛 第703章 第703章 她有些失笑“我前日不是让人跟你说了不去了,你跟阿茹去玩就是......” “不去什么不去,这大好的日子,一年才这一次,还能参加比赛呢,而且城西今夜还有杂耍唱戏,晚些时候还会放烟花,这满城的姑娘家都去凑热闹了,你窝在府里长蘑菇吗?” “我不喜欢热闹......” “才怪,你以前最喜欢热闹了。” 钱绮月脱口而出之后,见棠宁扭头看她,她顿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小海棠不记得以前那些事情,萧厌之前还特意叮嘱过她暂时别提这些,免得刺激到她。 钱绮月连忙强行转了话题,假装没看到棠宁眼中疑惑“反正我喜欢热闹,你就当陪我去了。” “我跟你说,今年乞巧节那些个比赛奖品可多了,我去年棋差一着什么都没弄到,结果被几个讨厌鬼嘲笑了一整年,今年你和阿茹得帮我赢回来......” 棠宁扭头想要说话。 钱绮月就已经抱着她胳膊“好棠宁,你就陪我去吧,陪我去玩。” 棠宁被她带着身子轻晃。 “棠宁,去嘛去嘛,就当陪我~~” “好不好嘛~~~” 钱绮月撒娇耍赖,抱着她胳膊一通腻歪,棠宁被她磨缠的哭笑不得。 一旁薛茹见阿姊晃来晃去满脸无奈,她轻笑着道“阿姊要是没事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去吧,要是实在不喜欢吵闹,到时候咱们寻个安静地方,看了烟花就回来。” “对对对,棠宁你就去吧。” 钱绮月整个人都几乎要挂在棠宁身上,抱着她胳膊扭成了面条。 棠宁被她缠的没办法,只能松口“好,去去去,你先松开,头都晃晕了。” “真的?棠宁最好了!” 钱绮月松手就朝着棠宁一个熊抱,然后推着她就朝着里间走 “快快快,去换身衣裳,花芜,快去拿你家女郎最好看的裙子过来,再给棠宁梳个漂亮的发髻。” “需要这么郑重吗?” “当然需要!”钱绮月瞪眼“今夜城西全是美人,咱们不能输了气势!” 棠宁几乎是被推着朝前走,扭头见花芜望着她,她满是无奈。 “去吧,听钱小娘子的。” 她这要是不听钱绮月的,耳朵怕是别想消停了。 花芜忍着笑“是,奴婢这就去。 ” 第704章 第704章 棠宁被摁在屋中换了衣裙,重新梳了发髻,钗了发饰,又被钱绮月叨叨着描眉着粉,涂了口脂,几乎从头到脚全部装扮了一次,这才跟着心满意足的钱绮月出了房门。 走到廊檐下,外间天色已经有些微暗了下来,府中四处已经点灯,月见他们瞧见那灯笼之下,盛装明艳灼人眼球的美人时,都是忍不住愣住。 往日他们便都知道,女郎容色出众,哪怕与姿容倾城的督主站在一起也未曾逊色,可是以前棠宁打扮大多简单素雅,就算偶有艳色衣裙,也几乎是挽简单发髻,脂粉不施。 可此时她着妆之后,面容越发精致,本就仙姿玉骨的容颜褪去了少女稚嫩,眉眼更显大气,糅杂着她身上越发出众的气质,多了艳丽矜贵。 棠宁身上穿着是一身紫色碧云长裙,裙摆繁复,隐约能看到其中银线钩织的牡丹,腰间以锦带轻束,行走时环佩轻响,裙上绣着的牡丹花也仿佛跟着活了过来,更衬托的她艳丽无双。 “怎么了,不好看吗?” 见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棠宁提了提裙摆有些疑惑。 上一世她幼时恣意,长大之后便被困在跟陆家的婚约里,陆老夫人不喜欢她太过张扬,她就收敛心情乖巧柔顺,陆老夫人不喜欢她在人前惹眼,她便也很少施粉打扮,尽量简洁素净。 陆老夫人拿着陆家长媳的身份要求着她,她为了陆执年,也为了讨陆家喜欢,只竭力压着性情,她已经很久没有像是这般仔细装扮过自己。 棠宁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袖“这衣裳好像太过招摇了,而且只是出门逛逛,没必要这么隆重吧,不如我回去换了......” “换什么换,这么好看,换了才傻!” 钱绮月连忙说道“再说长得好看是老天爷赏的,有什么好招摇的,你藏着不给人看,那才是暴殄天物,简直是浪费了你这张脸!” 花芜她们站在一旁,听到钱绮月的话也是纷纷回神。 “钱小娘子说的是,女郎这样真美。” “对呀,女郎真好看,明明之前也好看,可现在的女郎更让人移不开眼。” 棠宁听着他们夸赞,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真的好看?” “真的,不信你问阿茹!”钱绮月笃定。 薛茹连忙点头“真的很好看,阿姊别担心。” 棠宁见薛茹也这么说,这才放心下来。 钱绮月挽着棠宁和薛茹出府 上了马车之后,就直奔城西,等他们到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整个映荷湖边却依旧灯火透亮,沿着湖边廊桥一路到正街方向都挂满了花灯,旁边一路都是各式小摊,间或还有一些杂耍和变戏法的摊子,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马车停在夜市外,棠宁她们就下来步行,瞧着身边接肩摩踵路过的年轻男女,感受着与白日里不一样的喧闹,棠宁也觉得心头鲜活起来。 “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很热闹。” 钱绮月挽着棠宁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道“这京中可难得有这般热闹的时候,而且平日里各自守着男女大防,不好私下接触,可是今日却没那么多顾忌。” 每年七夕,京中那些未婚的年轻女娘和儿郎都会在这一日来映荷湖边,没了平日里那些规矩,他们可以大大方方的相看彼此,就算说上几句话也不会被人说坏了清白,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能找着了良缘。 第705章 第705章 “我刚才路上就已经瞧着京里头好几家未婚的郎君来了,还有几家家世都是不错,待会儿你也趁机瞧瞧,看有没有顺眼的,还有阿茹也是,要是瞧上了哪家小郎君,回头让咱们姨母替你说项去。” 棠宁“......” 跟在一旁的月见“......” 女郎要是看上哪家小郎君,督主怕是能把人家脑袋都给拧了。 缀在一旁护着几人的杭厉也是神色微变了下,扭头看向一旁的薛茹时,就见小姑娘粉白小脸上羞的通红。 “钱姊姊,你别胡说。”薛茹红着脸。 “哪里胡说了,你也快要及笄了,寻常这个年纪本就该说亲。” 钱绮月捏了捏她脸颊“况且咱们小阿茹长得这么好看,又乖得跟小白兔似的,多招人喜欢,指不定回头上门说亲的儿郎能把棠府大门都踩破了。” 薛茹脸“唰”地通红“钱姊姊!” “害羞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要不要姊姊帮你说一个俊俏的?” 钱绮月瞧她只红着脸不说话,忍不住摸着她下巴“小阿茹喜欢什么样的,跟姊姊说说,姊姊帮你找。” 薛茹从未这般被人调戏过,耳朵都变得通红。 棠宁瞧着自家妹妹羞的脑门都快冒烟了,伸手轻拍掉钱绮月作乱的爪子“就会戏弄阿茹,你这么厉害怎么没瞧着先给你自己找一个?” 钱绮月被怼了一句也不恼,只歪在棠宁身上笑嘻嘻地说道“我这不是在找嘛,寻不着两情相悦的,总得找个皮相好的,只可惜......”她叹了声,直接朝着棠宁看了一眼“这见过美味珍馐,再瞅家常小菜,实在是食之无味呐。” 明明是没头没尾的话,可棠宁就是莫名其妙懂了她的意思。 她默了默“要不然,你要求放低一些?” 拿阿兄那皮相找郎君,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钱绮月见她皱眉担心,忍不住哈哈笑歪到棠宁身上。 “逗你的,我要真是照着你家阿兄那脸去找,怕是得出家当了比丘尼,到时候我娘头发都能愁白了。” 她挽着棠宁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 “美人这东西,只可远观,瞧一瞧饱饱眼福就够了,真要过日子那吃的不还是家常小菜嘛。” “你也知道我爹在户部,这京里头多的是想要借着儿女亲事拉拢他和钱家的,我这自己万一真是色迷心窍了,搞不 好一不小心就被人给诓了。” 钱绮月歪靠在棠宁肩头“我的亲事不着急,我娘已经在替我相看了,回头有合适的就嫁了。” 她自己知道自己斤两,也知道有多少瞅着她爹屁股下那位置的,她没打算非得找个两情相悦的,只要家世合适,人品过关,她爹娘也瞧得上眼的就行。 反正她爹只要官帽还在,钱家不倒,她三个兄长出色,就没人敢怠慢她。 第706章 第706章 棠宁对于钱绮月的话十分惊讶,就连一旁薛茹也是忍不住看她。 钱绮月的性子如烈焰飞扬,她向来都较真,很多时候眼里都容不下沙子,而且心直口快从不委屈自己。她们以为,她对于婚事会很挑剔,至少会选个自己中意的,或是有她自己的要求,没想到她居然这么“随意”。 见两人都是看她,钱绮月挑眉“看我做什么?” “钱姊姊难道不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吗?”薛茹小声问。 钱绮月神色坦然“想呀,咱们女儿家谁不想找个万事顺意的郎君,可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长得好的,家世未必好,家世好的,品性未必好,就算真的样样都好,可人家也未必会喜欢我。” “我娘常说我没心眼,我爹也担心我将来出嫁后会受委屈,所以他们定然会替我挑选一个他们眼中觉得最合适的,与其去信我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动的春心,倒不如嫁给他们替我选的人,我娘他们总不会坑我。” 钱绮月不是没想过话本子里那种两情相悦、生死不离的感情,可现实是那种良人实在太少,多的都是因为各种“合适”走到一起的夫妻,像是她父亲母亲,最初也是祖父祖母相看成亲,是后来经历了很多,才逐渐有了如今这般真挚不离的感情。 她会遵照父母之意,嫁给最“合适”的那个人,婚后如果能跟她父亲母亲一样恩爱自然最好,就算做不到,也能相敬如宾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薛茹听着钱绮月的话若有所思,倒是棠宁看着仿佛摆烂的红衣少女,忍不住轻笑出声。 钱绮月这样,何尝不是一种“通透”? 一见钟情、生死不离不是没有,可是时间能做到这般的男子又有几个,当初铖王和姨母感情多深,这些年谁不赞叹铖王痴情,可最后的结果呢,姨母险些丧命在这段世人称赞的感情之中。 细想她自己何尝不是,上一世执着于感情,仿佛没了脑子一样,明知不可为还一意纠缠,最后落到那般结果,这一世若不是遇到阿兄,若非他点点滴滴的照顾,她恐怕也不会再动心。 钱绮月挽着棠宁和薛茹“好啦好啦,不说我了,前面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像很热闹,咱们赶紧过去!” ...... “阿庆?” 不远处酒楼之中,几个正在饮酒谈笑的年轻人中,突然有一人瞧着下方人群走神。 见傅来庆目光落在人群里,坐在他身旁的好友忍不住攀着他 肩头,顺着他目光朝着人群里望去“你看什么呢,看的那么出神?” 傅来庆推了下肩膀上的手“没什么。” “没什么?”旁边那人挑眉“没什么你望着那边眼都不带眨的,跟被勾了魂儿的一样?” 这话一出,一起喝酒的其他几人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齐兄这话说的,傅兄指不定是瞧见什么美人了。” “这七夕佳节,多是出来相看的女娘,说不定傅兄是瞧见心上人了。” 傅来庆听着几人取笑,直接朝着他们“呸”了一声“我要是有心上人,还能跟你们在一起?”他不过就是刚才瞧见了钱家那只漂亮小孔雀而已,看着人群里好像还有宜阳县主跟积云巷的人,应当也是出来玩的。 第707章 第707章 两人脸上都是笑容,哪怕在人群里也极为惹眼,瞧着她们那模样,想来先前陆家暗害那事应该是过去了。 傅来庆见二人已经融入人海之中,瞧不见踪影,他抬手将手里的酒水饮尽之后,就将杯子放在桌上“今儿个也喝了不少了,外头天暗了,我得回去了。” “这么早?”攀着他那好友惊讶“该不会真有佳人等你?” “呸!” 傅来庆瞪了好友一眼“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前几日犯了蠢,舅爷爷给我布置了功课,过几日要交给他的,而且明天我还得上值,要是宿醉闹出事,我舅爷爷能打断我的腿。” 几人闻言顿时哄笑出声。 “你怎么这么怕曹公?” “就是,你都已经及冠了,曹公还这么惯着你?” “对啊,喝点儿酒怕什么,今儿个可是七夕,大不了明日不去了就是,随便寻个借口,有曹公护着你,你那几个上峰谁还敢说你什么不成?” 傅来庆看了说话那人一眼“我舅爷爷什么性子你们不知道?我要是敢拿着他的名头在衙里作威作福,他能反手就来个大义灭亲,到时候哭都找不着地方,我还没活够呢。” 没理会几人挽留,他朝着身旁好友说道“齐澄,你跟他们玩儿吧,我先走了。” 那被叫做齐澄的人脸色微变了下,他本只是想要让傅来庆出来玩玩,可谁想到这些人......他看了眼刚才说话那人,满是歉意地朝着傅来庆道“去吧。” 傅来庆点点头走了。 他离开之后,才有人开口。 “曹公对傅兄管的可真严。” “可不是,听说比对曹家子侄还上心呢。” “好什么好,又不是亲祖父,曹公管的也太厉害了,傅兄可真是倒霉,这么大了还被看的跟个小孩儿似的,也不怕人笑话。” 这话一出,先前还酸溜溜的几人都是沉默下来。 他们口中说着傅来庆被管着不好,可实际上却是打心眼儿里羡慕,傅家不过是靠着有个入了太庙的好祖父,才硬生生挤进了京中上流门户,可傅来庆的父母却是不中用至极。 眼瞅着这般下去,傅来庆想要出人头地定然艰难,可谁能想他命这么好,居然还有个御史大夫的舅爷爷。 曹家跟傅家一向亲近,曹公待傅来庆也如同亲祖父一般,曹家那些子侄没有因为曹德江偏心傅来庆就心生嫉恨,反而跟傅来庆关系极好, 有他们照拂,傅来庆哪怕父母不中用,将来在朝中也是一片光明。 再看他们,父亲祖父虽然也有官职在身,可远不及曹德江在朝中地位,而且他们府中大多都有兄弟,长辈关心和府中资源也都是轮着来。 兄弟和睦的还算好些,多少携手同心,可更多的是兄弟不睦,各有私心,平日里在府中勾心斗角才能在长辈面前多得几分关注,想要入朝也得拼命的去谋,他们又怎么会不羡慕傅来庆入朝后肉眼可见的坦途。 第708章 第708章 房中一时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说话都冒着酸气。 齐澄脸色有些泛黑,冷眼瞧着说话几人直接动了火“我看你们是想要人管着上进都没有。” “你什么意思?” “我说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曹公疼阿庆那是人尽皆知,旁人想要得这份疼爱都难,你们要是羡慕就直说,大男人的说话酸得八百里外都能闻到了。” 那几人脸色一变,没开口的一人眼看着气氛不对,连忙在旁打着圆场。 “好了好了,都是朋友,不过随便说笑几句,怎么还动上气了。” “傅兄都走了,还说他干什么,他回去指不定还得头悬梁锥刺股呢,哪有咱们逍遥,来,喝酒喝酒。” 齐澄却是冷笑了声,“砰”地将杯子一放“喝屁!” 气都气饱了! 他起身一踹桌脚,黑着脸就朝着外间走去。 房间里原是笑着几人脸色都是难看。 ...... 傅来庆从酒楼上离开之后,就忍不住轻叹了声。 刚才一起喝酒的几个大多都是以前一起玩过的人,可是傅来庆分明能感觉到,他们跟他之间生了“隔阂”。 自从他入朝之后,这种隔阂就突然冒了出来,就算平日里见面依旧说说笑笑,彼此间也好似还如从前,他更未曾因为身份转变就瞧轻过任何人,可是往日交好的朋友却依旧还是对他变的不一样了。 哪怕说笑,也多了几分顾忌,甚至言谈间还偶尔会掺杂一些试探,试探他,试探舅爷爷和曹家,甚至还有朝中一些事情,虽然他们大多都做的不甚明显,可经历过舅爷爷“残酷”提点的傅来庆还是能感觉得到。 一次两次,次次如此,傅来庆也就不想再跟他们来往,今天要不是齐澄,他根本不会过来。 “阿庆!” 刚想起齐澄,身后就传来他声音。 傅来庆扭头,就见齐澄快步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你怎么也出来了?”傅来庆疑惑。 齐澄冷笑了声“我不出来,难不成还留着被他们酸死?” 见傅来庆看着他,他抿抿唇抱歉“对不住,我只以为他们是想要出来聚聚,想着也好久没一起喝酒了,才把你叫了过来,可没想着他们居然是这个德行,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叫你来了。” 原本是叫人散心,结果散的窝火。 傅来庆见他恼怒的样 子说道“跟你没关系,是舅爷爷在朝里得罪了人,总有那么几个找不着他麻烦,就想着让我闹出点儿事来的。” 曹家跟傅家的关系本就有些微妙,舅爷爷对他的好要是放在寻常人家,曹家那边早就不满了,好在几个表伯表叔还有兄长都对他极好,也从未在意这些,可外头的人总想拿着这事儿来挑拨他和曹家关系。 齐澄皱眉“你是说他们是故意的?” 第709章 第709章 “不管是故意,还是只是纯粹嫉妒酸我几句,反正没安好心。” 齐澄闻言脸色越发黑了“那几个混球,看我不揍死他们!” 傅来庆拦着想要回去的齐澄,将人扯了回来“你这是去干什么,大家都在京里,他们父辈也几乎都是朝中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真是动了手撕破脸没必要,以后少来往就是。” 齐澄跟傅来庆关系好,闻言骂骂咧咧了几句。 傅来庆扯着他胳膊朝前走“好了,这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我都没生气,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齐澄瞪他“我是替你抱不平!” 傅来庆笑出声“是是是,多谢齐大郎君,只是今夜是七夕,见血不吉。” 齐澄“......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 他跟傅来庆是一起长大的,傅来庆的脾气不比他好多少,要换成是以前遇着今天的事,就算不动手,傅来庆也能将那几个混球从头到尾骂上一顿。 傅来庆闻言想了想“大概是,吃一堑长一智?” “啊?”齐澄疑惑。 傅来庆却是笑了笑,他入朝之后,吃了不少亏,舅爷爷骂了几次总还是能长点脑子,更何况他可忘不了之前自己被宋瑾修算计之后,钱家那小孔雀是怎么看他的,当时阴阳怪气地说他为宋瑾修洗白添砖加瓦,虽然没明着骂,可那眼神就只差指着鼻子说他蠢了。 他想起当时钱家那小娘子一言难尽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抬头眼角余光一扫就突然顿住。 齐澄还想着问什么吃一堑长一智,扭头就见傅来庆直瞪瞪地盯着不远处,他朝着那边看过去,片刻就轻咦了声“怎么是她们?” 傅来庆回头“谁?” “钱家女娘啊。” “你认识?”傅来庆微眯着眼。 “哪能不认识。”齐澄看着钱绮月那边有些一言难尽“钱宝坤的女儿,钱家的掌上明珠,她小时候还跟我打过架呢,对了,还有那个宜阳县主,就是荣太傅的外孙女。” “她当时跟个小牛犊子一样冷不丁就给我撞了个仰倒,钱绮月就跟在一旁抽冷子放暗箭,两个人为着个螃蟹花灯差点没把我给挠毁了容。” 傅来庆愣住“你说什么?” 齐澄说道“你不信?那钱绮月小时候腿脚不好,瞧着可怜巴巴,那个宋棠宁倒是凶得很。” 见傅来庆像是不信,他瞪眼“骗你一句是 孙子,那次上元节我伤了脸后在家躲了三个月才养好,我爹说我跟小姑娘打架还打输了,抽了我一顿不给我报仇,我出来后偷偷去找她们,结果人不见了。” 听说当时钱绮月被钱家送回了岭南治腿,那个宋棠宁又被留在荣太傅府里甚少外出,再后来没等他“报仇”,他爹就领命去南地戍边,他也跟着一起去了,等他爹回来都好几年后了,小时候那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齐澄瞧着那边艳丽至极的女郎说道“我母亲前些时候帮我说亲,看上的就是钱家女娘,我偷偷去瞧过她一眼,跟小时候有些变了,可眉眼多少还是能看出来她小时候挠我的模样,肯定不会错,只是她比小时候更好看了。” 傅来庆原是震惊那般温和的棠宁小时候居然会跟人动手打架,疑惑她和钱绮月既然早就相熟,可之前为何瞧着生疏。 可听到后来,他猛地抬头“你要跟钱家说亲?” 第710章 第710章 傅来庆的声音有些大,震得齐澄脑子都嗡了一下,他捂着耳朵“你这么大声音干什么?” 用力揉了揉耳朵,齐澄才说道“只是在议,还没说定。” “我母亲是挺喜欢钱家女娘的,说她性子直率模样也好,我父亲也说钱尚书是个通透人,没有太多朝中那些人的弯弯绕绕,娶了他家女娘,不至于有太多麻烦事。” 齐澄没留意到傅来庆脸上神色不对,只是抬眼瞧着不远处人群里面,正全神贯注看着身旁跟人比赛穿针乞巧的小女娘的钱绮月,目光落在她比芍药还要娇艳的脸庞上。 他们是武将家,他自小也是舞刀弄枪的,要是真娶个娇滴滴的小女娘,他还不知道怎样相处,反倒是这钱家女娘。 想起上次他瞧见这小姑娘挥着鞭子,打着个欺负人的地痞满巷子乱窜,嘴里娇叱时一双凤目含怒的模样,齐澄眼底忍不住也染上几分笑意。 她倒有些像是武将家的姑娘,要真成婚应该跟他合得来。 站在一旁的傅来庆看着好友脸上神色,心口忍不住闷沉了一下。 “你喜欢钱家女娘?” “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合适。” 傅来庆顿时脸一沉“什么合适不合适,既是娶妻,要过一辈子的,自然是要心悦才行。” 齐澄闻言扭头诧异“咱们这种人家,谈什么心悦不心悦的,能碰上个合适的就已经算是不错了,钱家女娘容貌好,性子也不错,跟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他话没说完,就见傅来庆转身走了,齐澄满是错愕的连忙追了上“哎,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走了?” 傅来庆拍掉他攀在自己肩头的手,对上好友满是疑惑的目光,想要说什么,可半晌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友亲事有着落他本该高兴才是,可是他却觉得心头闷沉沉的难受,像是堵着什么东西。 傅来庆轻抿着嘴角“你和钱小娘子还没订亲,别大咧咧地提及人家女娘,免得坏了别人清誉。” 齐澄大笑“我这不是只跟你说吗,你又不会跟人说嘴......” 傅来庆沉着脸“那也不行,女子清誉大于天,万一传出去什么,岂不是伤了人家名节。” 齐澄觉着好友今天夜里奇奇怪怪的,往日两人之间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况且只是提起亲事也没说什么过份的东西。 不过见傅来庆不高兴,他也没再多说,笑嘻嘻地道“好好好,不提就 不提。” 映荷湖边人太多,那靠近湖边的地方摆着许多高台,几乎都是每年七夕必备的比赛。 傅来庆一抬眼就能瞧见人群里的钱绮月几人,跟在棠宁身边的应该是先前宋家那个庶女,听说改名随了母姓。 小姑娘专心致志的穿针引线,钱绮月和棠宁都是在旁安静站着,等到过了一会儿,薛茹第一个将手中针线穿好,放在桌上的银盘上。 随着铜锣敲响,“薛氏女娘获胜”的声音传出,人群顿时传来一片掌声。 “阿茹,你真棒!” 钱绮月一把抱住薛茹又笑又跳,哪怕隔着人群也能感受到她的好心情。 傅来庆柔和了眉眼,忍不住也是跟着露出笑来。 “你在笑什么?”齐澄纳罕。 第711章 第711章 傅来庆嘴角顿时扯平“没什么......” 他刚想说时辰不早该回去了,脸上就蓦地顿住,随即皱眉看向走到另外一边比试台边的钱绮月她们。 几个小姑娘兴致勃勃的站在人群里,探头瞧着里面正在比试喜蛛结丝的擂台,而他们身后人群里面有几个人,看着像是也在靠近擂台,可要是没瞧错的话,先前他在酒楼上时,就看到他们走在钱绮月她们后面。 是凑巧? 傅来庆紧紧皱眉,想着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毕竟今夜出来玩的,大多都会聚集在映荷湖边,兴许只是刚好同路了。 只是这想法才刚生出,见钱绮月拉着棠宁朝着另一边去,那几人也跟着动了,隔着很多人,虽然未曾靠近他们,可看方向却依旧是一致的。 傅来庆顿时心中一凛,猛地就想起了之前陆钦谋害棠宁马车,想要她性命的事情,他连忙一把抓着身旁齐澄,就快步朝着湖边走去。 “哎哎,阿庆,你干什么?”正看热闹的齐澄被拉了个趔趄。 傅来庆压低了声音“有人想害宜阳县主!” 齐澄愣了下,宜阳县主,宋棠宁? 他蓦地看向人群里没了踪迹的钱绮月,想起她身边那个一身华服的小姑娘,脸上也是肃然下来,连忙跟着傅来庆就快步钻进了人群里。 ...... “阿茹你可真厉害,没想到你穿针这么快!” 钱绮月一边倒退着朝后走,一边眉开眼笑“你们瞧见那几个人的脸了吗,亏得她们还嘲笑我,结果被阿茹打了脸,想起她们刚才那模样就觉得好笑!” 薛茹被夸的脸蛋红红“我也没有很厉害…” 只是穿针引线,她以前衣裳太少,没有换洗的衣裳就只能夜里没人时脱下来缝补。 她院子里给的灯油太少,她有时候舍不得用,就摸索出不用借光也能穿线,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为着这个被夸奖。 棠宁知道薛茹是不会女红的,宋家也没有给她这个条件让她去学,她大概能猜到薛茹之所以穿针那么快和准是怎么来的,满是心疼地摸摸她额发。 “阿茹很厉害,阿姊和你钱家姊姊都不如你。” 薛茹脸上更红了,眼中却亮晶晶的很是好看。 跟在后面的杭厉见着小姑娘被夸了两句就这般高兴,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突然觉得当初只是弄断宋家老三那腿有些太便宜他了。 有人朝 着这边过来时,棠宁拉了钱绮月一下,钱绮月就势挽住棠宁的手。 “我们等一下去那边,还有一个投针验巧的,就是将针投入水里,等针飘上来时看上面的倒影,去年有人投出了兔子来呢,还有剪刀和花朵,咱们去试试看能投出什么......” “砰!” 钱绮月话音未落,就听到不远处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爆竹落地的声音,突如其来冒出来的火光和声响吓的周围人尖叫出声,原本还热闹拥挤的人群瞬间乱了起来。 棠宁没防着会突然乱起来,跟钱绮月被撞的朝着踉跄朝前,她伸手想要抓薛茹时,就见薛茹已经被人撞的朝后倒去。 第712章 第712章 “阿茹!” 杭厉下意识想跟上棠宁时,就听到她声音,扭头见薛茹被人撞倒在地。 周围人尖叫着朝这边涌了过来,薛茹摔在地上根本起不来,怕会直接被人踩到,杭厉连忙旋身撞开人潮到了薛茹身边,将险些被人踩到的小姑娘一把拉了起来,顾不得礼节不礼节把人圈进怀里,再抬头想要找棠宁时,她们已经没了踪影。 “女郎!” “县主!!” 月见被人冲开时,脸就沉了下来。 那边散落的烟花四处喷溅,暴响混着人群里的尖叫,几乎遮盖住了她的声音。 人群混乱至极,连带着周围先前被围起来的那些台子也被撞翻在地,引得本就骚乱的人群更甚。 月见脸上着急,一脚踢开朝着她身上撞过来的男人,跃身跳到人群之上,就瞧见一身红衣的钱绮月抓着身旁的棠宁被挤到了湖边。 “县主在湖边!” 月见喝了一声,周围几道人影就快速朝着湖边掠去。 棠宁几乎是被人群推攘着朝后走,好几次险些跌倒都是钱绮月将她拽了回来。 耳边尖叫声刺耳,周围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棠宁抬头只隐约能看到不远处依旧还在四射的烟火。 她皱眉看了眼周围,月见她们都没了踪影,心中提起时朝着钱绮月道“阿月姊姊,小心一些......” 话音未落,就突然有人径直朝着她们撞了过来。 棠宁和钱绮月几乎同时朝后仰倒,脚下一落空时,钱绮月扭头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在身后的湖面。 她强行转身朝着棠宁肩上推了一把,自己朝下落的更快。 棠宁被推回了岸边,还没站稳就跌进一个人怀里,而身后传来几声“噗通”落水的声音让她脸色大变,她连忙扭头,就看到钱绮月跟刚才站在湖边的另外几个人一起被人挤下了水。 “阿月姊姊!!” 棠宁大惊就想过去。 身后人拉了她一把“别过去,人太多,天黑落水危险!” 棠宁扭头看见宋瑾修时愣了下,只是她根本顾不得其他,只一把推他“让开!!” “棠宁......” “放手!” 宋瑾修被棠宁脸上厉色镇住,一松手,棠宁就到了湖边。 钱绮月落水的地方隐约能看到她不断扑腾挣扎,就着湖边月光瞧不清她脸,可棠宁记得阿 月姊姊是不会水的...... 这念头刚闪过,她就愣了下,钱绮月跟她说过不会水吗? 只是周围人群吵杂,落水的那些人更是惊得其他人更乱,她根本顾不得多想,眼瞅着湖水朝着钱绮月头顶漫去,棠宁直接就朝着水里一跳。 宋瑾修根本来不及抓住她“棠宁!!” “女郎!!” 月见几人过来时,就见没了棠宁踪影,可宋瑾修却站在湖边,她上前厉声道“宋郎君,你有没有看到我家县主?!” 宋瑾修急声说“棠宁入水了。” 湖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先前掉进水里的那些人好些都不会泅水,不断扑腾着时湖面全是惊恐叫声。 月见脸色都白了“哪个方向?” “这边!” 宋瑾修刚指了一个方向,月见就毫不犹豫跳进了水里,而那边先前就跟过来的傅来庆和齐澄才刚站定,齐澄尚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傅来庆毫不犹豫地朝着湖里一跃,整个人没进了水里。 “阿庆!!” 齐澄大惊,傅来庆却充耳不闻,他只记得刚才看到钱绮月落了水。 第713章 第713章 棠宁还记得方向,朝着钱绮月游了过去,身上长裙拖浸水之后退拽着水流,让她游的有些艰难。 好在湖面无波,让她顺利到了钱绮月身旁,此时钱绮月扑腾着已经没了力气,呛水之后整个人都朝着水中沉去。 棠宁用力将人拉拽起来时,钱绮月头刚露出水面就吐了一大口水,整个人呛得踹不过气。 “阿月姊姊。” 宁......” “别怕,我带你上去。” 棠宁知道自己力气不大,带着钱绮月怕是游不了多远,可是月见他们肯定会来找她,只要不被湖水淹没总能上去。 她小声安抚钱绮月,让她配合着一起蹬水,钱绮月嘴唇煞白却还是竭力蹬着。 周围已经有人下水救人,棠宁带着钱绮月刚游了片刻,就突然感觉像是有人拉住了她脚。 棠宁猝不及防被拽进了水里,连带着钱绮月也沉了下去,两人都是呛了水,棠宁在水里模糊感觉有人靠近,隐约还说了句“姑娘我来救你们”,便有人伸手就朝着她抱了过来。 “走开!” 棠宁拽着钱绮月上浮,趁着露出水面时呛咳着厉喝了声。 只那人却依旧靠近,不管不顾就伸手朝她搂抱,她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只隐约知道是个男人,先前拖拽她入水的那感觉再次出现,脚下被人用力一拉,她和钱绮月就再次沉了下去。 那人靠近之后径直就搂着她腰,棠宁脸一变,抓着刚才扯掉的金钗猛地就朝着身下刺去。 只听一声惨叫,原本已经摸到她的那手快速缩了回去,没等再次靠近,就被还残余了一丝清醒的钱绮月猛地踹在后腰上。 那人刚朝着水下沉去后,又有人靠过来,这次却是拽住了钱绮月,裙摆在水里翻飞,钱绮月用仅剩的力气朝着那人咬了一口,拼力挣开后就失了力气朝着水下沉去。 棠宁想要拉着钱绮月来不及,就看到水面又有身影快速游了过来,拉着钱绮月的手朝着水面浮去。 棠宁此时已蹬水到了钱绮月身旁,满是怒气地抓着金钗就刺了过去。 傅来庆胳膊猛地一疼,隐约看到拿着金钗的棠宁,急忙喝道“宜阳县主,是我。” 棠宁手一顿“傅来庆?” “女郎!” 月见这会儿也到了身旁,托着气喘吁吁的棠宁“女郎,你没事吧?” 棠宁看了眼刚才水中的 地方,先前的人已经没了踪影,见傅来庆抱着的钱绮月已经半昏迷了,她抓着金钗含着怒气。 “先回岸上!” 湖边先前的骚乱已经停了下来,落水的那些人也都被打捞了上去,傅来庆抱着钱绮月游到岸边时,趁着无人注意将人交到了月见和棠宁手中,而他在水中又缓了片刻才从另一边上岸,所有人都以为钱绮月是被棠宁她们救了上来。 沧浪已经带着人控制住了周围的人,钱家婢女拿着衣衫将棠宁和钱绮月围住之后,棠宁看着脸色惨白的钱绮月,寒声说道“落水不是意外,有人想害我们。” 沧浪脸色一变。 “刚才在湖里,有男人一直想要靠近我们。” 别说刚过来浑身湿透的傅来庆,就是齐澄和宋瑾修也都是变了脸色。 女子落水之后,衣衫尽湿,若是被男子相救,必定会有肌肤之亲,若真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从水里带了出来,那棠宁和钱绮月...... 棠宁脸色阴沉至极,那人虽然只朝着她伸手,可拽着她们入水时也没放过钱绮月,而且当时湖面太黑,根本瞧不清楚谁是谁,她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钱绮月来的。 “有一个被我用金钗刺伤了,另外一个被阿月姊姊不知伤了哪里,湖里还有人帮忙。” 沧浪脸色铁青,看了眼那边已经熄灭的烟火,寒声说道“月见,你先送女郎她们回去......” “这不是宜阳县主吗?”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棠宁抬头,就见乐阳长公主跟文信侯夫人,还有另外两位瞧着眼生的妇人一同走了过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文信侯夫人吓了一跳,快步靠近。 跟在她身边的周玉嫦也是脸色小跑过来“阿月?棠宁,阿月怎么了?” 第714章 第714章 钱绮月和棠宁都是头发衣裙湿透,身上披着周围丫环脱下来的外衫,瞧着狼狈极了。 棠宁脸上一反常态的阴沉,钱绮月更是煞白着脸低着头朝外呛水,文信侯夫人母女都是焦急。 棠宁见来的是熟人,神色微松“方才湖边骚乱,我跟钱姊姊不小心被人挤下了水。” 她扫了眼跟在文信侯夫人身后的几人,未曾提及刚才湖中之事,只避重就轻“好在我幼时学过泅水,府里婢女又及时相救,钱姊姊应是呛了水。” 钱绮月本也只是脱力才头晕,上岸吐过一回水后,人已经清醒了些。 周围的人太多,瞧见围上来的不只文信侯府的人,还有乐阳长公主她们,外间还有好些围观的人。 她颤着嘴唇想起刚才湖里的事情,隐约还记得那些人嘴里喊着“救人”,手脚却不干净,摆明了是冲着她和棠宁来的,而且这般手段明显是想要趁着落水毁她们清誉。 见棠宁只字不提,钱绮月就懂了她顾忌,她只煞白着脸朝着身旁蹲着满是焦急的周玉嫦低声道“周姊姊,我没事。” 乐阳长公主走到近前面露担忧“好端端的,怎么就落了水,这黑漆漆的湖里若是出个什么事可怎么是好。” “瞧你们两个可怜见的。”她扫过二人湿透的衣裳,朝着身旁呵斥道“你们几个小蹄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宜阳县主和钱小娘子去那边歇息换身衣裳,再寻个大夫过来......” “不用了。” 棠宁直接拒绝“多谢长公主好意,只是我府中马车就在旁边,我和钱姊姊回去就好。” 乐阳长公主神色微僵,像是被拂了好意眼底生了些恼怒。 跟在她身旁的那个年轻妇人上前柔声道“长公主也是一片好心,此处人多眼杂,回城南又有些距离,虽说现在天气炎热,可是这湖水冰凉,你们又是女儿家,来回折腾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麻烦?” 似是怕棠宁拒绝,她柔声说道 “我与长公主还有周夫人她们方才在那边的悦来楼赏月,我身子不好,身边一直跟着学医的丫环,我瞧着钱小娘子脸色极差,方才又呛了水,不如先将人挪到那边看看,也换身干净衣裳,若是无事你们再回去,宜阳县主以为如何?” 棠宁皱眉看着说话的人,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文信侯夫人见状低声道“这是四皇子妃。” 棠宁眉心轻皱,她如今对“四皇子” 这几个字提及都觉厌恶,四皇子妃她还是上一世见过,只在凤禧宫里碰过两次头,对她印象不深。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乐阳长公主,还有四皇子妃。 想起刚才湖里的事情,还有案上突如其来的骚乱,棠宁目光扫过四皇子妃后淡声道“那就多谢四皇子妃了。” 她倒是要看看,她们想干什么。 棠宁跟钱绮月被月见他们护着,跟着四皇子妃几人一路回了不远处的悦来楼,二人被送进了雅间之中,不过片刻就有四皇子府的婢女送了干净衣裳过来。 第715章 第715章 嗅着屋中淡淡熏香,棠宁看了月见一眼。 月见低声道“屋中没有异常,衣物也是。” 棠宁这才放心跟钱绮月各自换了衣裙,月见也跟着换上。 “阿姊…” 薛茹红着眼睛,刚才棠宁她们落水时她吓坏了,知道二人差点在湖中出事,她更是惊的小脸苍白,她低声问“阿姊,你和钱姊姊没事吧,到底是谁想要害你们?” 棠宁抿着唇“不知道。”她瞧着薛茹问“你刚才有没有伤着?” 薛茹摇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 身后钱绮月已经换好了衣服,她身边贴身丫环蕊珠和巧香正拿着帕子替她绞着长发,棠宁沉声道“今天夜里的事情不是意外,只是暂且还不知道是冲着钱家还是棠府来的。” “虽然刚才在湖里我和钱姊姊都没被人占了便宜,可是有男子近身,传扬出去终究会有碍清誉被人揣测,今夜的事我会让人暗中去查,你们几个守住了嘴不准告诉旁人半句,明白吗?” 钱家两个丫环和月见都是连忙点头“奴婢明白。” 钱绮月这会儿已经缓过了神,身上被湖水浸泡的冷意褪去之后,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 想起外头几人,她压低了声音“棠宁,四皇子妃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太知道朝中的事情,也不懂得权衡较量,可是皇后先前被安帝训斥,还夺了六宫之权的事情她却也是知道的,而且四皇子闹出那等丢人丑事,京中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这个时候四皇子妃怎么会有心情来映荷湖边赏月? 还有乐阳长公主和文信侯夫人,加上另外那位没开口的禄老王妃,这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凑在了一块儿? 钱绮月低声道“禄老王妃比陛下辈分还高一截,平日里很少外出,先前没听说她与四皇子妃她们相熟,怎么会今夜跟着一起赏月?” 棠宁听着那几人身份眉心皱的更紧,陆皇后不安好心,乐阳长公主心思也不干净,那个禄老王妃她上一世听过,是个极为严苛重礼的性子,年纪轻轻就已守寡,可因禄老王爷是为国捐躯,在宗室那边极为说得上话。 这几人今儿个一起出现在这里,映荷湖边又出了骚乱,她心里有些猜想,只是眼下没有证据,况且文信侯夫人也在,文信侯府之前屡次帮她和姨母,文信侯夫人跟姨母更是关系莫逆,棠宁不会贸然去揣测她。 “留心些 ,别碰不该碰的东西,等下出去跟她们打声招呼咱们就回去。”棠宁低声叮嘱。 钱绮月心中一凛“我知道了。” 外间几人围坐在桌前,四皇子妃派去替钱绮月看身子的丫环回来,回禀说是钱小娘子身边的人说她已经缓了过来,人无大碍没让她近身。 乐阳长公主顿时沉了脸“你一片好心,她们这是什么意思,防着谁呢?!” 第716章 第716章 四皇子妃也面露尴尬,到底还是柔声道“算了长公主,钱小娘子她们想来也是落水惊着了,既然无事,不看也没什么。” “这不是看不看的问题。” 旁边的禄老王妃皱着眉,那宋棠宁和钱家女娘先前当众拒了乐阳长公主也就算了,如今四皇子妃一片好心还这般予人难堪,她沉声说道 “她们是官家女娘,该懂君臣之礼,你贵为皇子妃,肯让身边人替她们看身子那是福气,这般推三阻四处处提防,实在是无礼。” 四皇子妃连忙道“姑祖母别这么说,兴许她们有别的顾忌,我先前见过宜阳县主,她是个很谦逊有礼的姑娘,连母后都对她赞誉有加,十分喜爱......” 提起皇后,她神色黯淡了几分。 “母后原还期待着县主入宫,还叫御膳房备了她喜欢的点心,可谁想父皇因着外界谣言突然动怒斥责,母后还特意叮嘱过我,让我见到宜阳县主转告于她,让她暂且别入宫了,免得受她牵连被父皇怪罪。” 禄老王妃脸上褶皱更深,一旁的文信侯夫人则是心中顿觉不好。 她还记得先前棠府设宴那日,皇后当众送了赏赐和贺礼过来,荣玥也曾答应过要带棠宁入宫跟皇后谢恩,那会儿的情况谁都听得出来那不过是推脱之言,可是四皇子妃这么郑重一提,倒显得棠宁她们凉薄寡情不尊皇后。 文信侯夫人连忙说道“皇后娘娘言重了,棠宁她们近来忙着荣晟书院的事,又遇上陆家伤及圣驾那起子糟心事情,棠宁想来也是打算安稳些再进宫,又怎会怕被皇后娘娘牵累......” 四皇子妃摇摇头“周夫人不必解释,我能理解的。母后如今受罚失了圣意,殿下也被人暗害遭人嘲笑,县主离我们远些也属寻常。” 乐阳长公主在旁说道“什么叫寻常,皇后娘娘对她有多疼爱谁不知道?” “当初她父母双亡,京中多少家世出众的女娘想要嫁进陆家,可皇后娘娘却偏偏挑中了她亲自替她赐婚,将陆家最出色的嫡子指给了她。” “后来那陆执年出事,皇后娘娘又为此懊悔不已,不仅主动帮着她跟陆家退婚,就连她找上门去跟陆家吵闹之时,娘娘也不惜跟陆家翻脸站在她这边。” 乐阳长公主跟陆皇后其实没多好交情,也没想着替她说话,她不过是在厌恶宋棠宁。 她先前瞧中那女娘想要让幼子将她娶回府中,可几番示好都被拒绝,那日宴后邀约,送去的 东西也都被原封不动送了回来。 叫人盯了这么久,今夜好不容易得了消息,知晓棠宁会来映荷湖边,她费尽心力做下这么个局,想着棠宁若能落水,被她儿子所救,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棠宁不愿意,也非得嫁给她儿子不可。 可谁能想到那宋棠宁居然这么大本事,掉进湖里都能逃了出来,先前安排的那些人都是废物,她儿子也不知道眼下怎么样了。 失了先机之后,乐阳长公主原想借着棠宁落水示好跟她亲近,又被当众拂了脸面,她这会儿对着棠宁哪能有好语气。 “皇后娘娘待她比亲生女儿也不差了,处处都惦记着她,可她倒好,见着皇后娘娘落难就对她避之不及,也不怕人说她凉薄。” 禄老王妃脸上的褶子几乎都挤在了一起,她先前就听过那宋棠宁的事情,知晓她跟宋家的事,她一直都觉得这女子太过心狠绝情。 如今又听闻她这般忘恩负义,她心头便更生了厌恶。 周玉嫦性子柔,可也听出乐阳长公主话头不对,她张嘴就想替棠宁解释,只是那边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棠宁跟钱绮月换好衣裳朝着这边走了进来。 二人都察觉到屋中气氛不对。 四皇子妃满是关心起身走到她们身前“你们身子可还好,有没有伤着......” 她伸手想拉棠宁,被她下意识避开。 第717章 第717章 四皇子妃手中落空,悬在半道上顿时面露尴尬。 禄老王妃“砰”地一拍桌子“放肆!” “姑祖母......” 四皇子妃扭头刚想说话,就被禄老王妃呵斥“你别说话。” 禄老王妃满脸沉色看着宋棠宁二人“小小女娘,不知君臣尊卑,见到本王妃不跪,冒犯在前,四皇子妃见你二人落水垂怜关切,你二人还百般矫情推诿防备,简直不知所谓。” 棠宁和钱绮月谁都没有想到,她们才刚进来这禄老王妃就直接给她们下马威。 眼见着禄老王妃动怒,文信侯夫人连忙起身“王妃恕罪,宜阳县主和钱小娘子绝无冒犯之意,她们今夜方才落水,惊慌未定之下,这会儿怕是还没缓过神来。” 周玉嫦也挡在二人身前“母亲说的是,阿月她们刚才是吓着了。”她扭头连忙朝着二人说道“棠宁,阿月,还不快跟禄老王妃见礼。” 棠宁紧拧着眉心脸色沉了下来,钱绮月也是黑着脸。 见周玉嫦和文信侯夫人都是满脸担忧,棠宁压着心头不愉,抿着嘴角看了恼怒至极的钱绮月。 二人这才一起蹲身行礼“棠宁/绮月,见过王妃。” 禄老王妃却摆明了为难她们“这京中的女娘何时这般不懂规矩,行礼也处处敷衍,安嬷嬷!” 跟在禄老王妃身边那老妪快步出来,走到棠宁二人身前就看着周玉嫦“周二娘子还请让开。” 周玉嫦愣了下,直接被挤了开来。 那安嬷嬷到了棠宁二人身前,冷不丁就一巴掌朝着钱绮月脸上扇去。 钱绮月被打懵了。 “君臣有别,见王妃要行跪礼,奴婢教二位姑娘。” 那安嬷嬷扭头又想朝着棠宁脸上扇去,这一次钱绮月反应极快,她满是怒气地一把拽开棠宁之后,沉着脸就势一脚踹在那老妪腿上。 那安嬷嬷一个不稳朝着身后摔了过去,径直撞翻了桌上杯盏。 禄老王妃一拍桌子“放肆,来人......” “月见!!” 随着禄老王妃起身的动作,棠宁也朝外叫了一声,早等在门前的月见没管门前阻拦之人,径直就踹开了房门走了进来,与跟在她身旁的沧浪一起将棠宁和钱绮月护在身后。 禄老王妃看到这一幕脸色更加难看,指着棠宁怒声道“好你个宋棠宁,你这是想要造反吗?!” 棠宁本不欲惹事,可也不怕事,眼前这人摆明了为难她们。 她拉着刚才被连带着险些撞倒的周玉嫦,脸色也是冷沉了下来。 “当今陛下还健在,宫中能继任的皇子无数,禄老王妃说这话,是把你们禄王府当成这大魏之主,还是觊觎陛下皇位?!” 第718章 第718章 “宋棠宁,你休得胡说八道。”这罪名不可谓不重,禄老王妃也是变了脸“我何曾说过这些......” “那禄老王妃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棠宁满脸冷然看着对面老妇“我是陛下亲封的县主,钱姊姊更是陛下倚重朝臣家的女娘,我们自问对陛下尽心效忠从无半点私心,怎么落到禄老王妃嘴里就成了造反了。” “如果只是因为落水之后身体不适,不能对禄老王妃行三叩九拜之礼就落得这等恶名,还让你命府中恶仆当众殴打,那我拼着这县主不要也要去问问陛下,是不是随便一个皇室宗亲就能这般折辱朝臣女眷,是不是不顺你们禄王府的意就是大逆不道!” 钱绮月脸上被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扭头狠狠看了一眼被人从地上扶起来的安嬷嬷就冷眼。 “蕊珠,立刻回府去找我父亲,就说我和棠宁因为没有跟禄老王妃三叩九拜得罪了她,让父亲亲自陪我们进宫去跟陛下请罪!” 门前站着的蕊珠闻言转身就走。 “拦住她!!” 别说是禄老王妃,就是四皇子妃也有些慌了。 谁都没有想到宋棠宁她们会这么硬气,直接大打出手不说,一言不合就要面圣,那钱绮月更是直接让人回府去找钱宝坤,一副要将事情闹大的架势。 四皇子妃原不过是想要借着禄老王妃的身份压着宋棠宁一些,让她吃点儿苦头,最好再跟乐阳长公主她们闹起来,她再出面安抚几人好能得一份人情,可如今这般闹下去,万一真的闹到了圣前。 禄老王妃她们得不了好,她恐怕也会受了牵连,万一再惹怒了萧厌...... 四皇子妃让人拦住了蕊珠之后,连忙上前柔声说道“钱小娘子何必这么大的气性,不过是一时冲突,钱尚书深得帝心,若是为了这等小事就闹到圣前,岂不是让人笑话。” “打的不是你,你当然说是小事。” 钱绮月半点都不给四皇子妃面子,一句话就怼了回去。 “你们四皇子府喜欢伸着脸让人去打,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们钱家没这喜好,我父亲母亲疼我都来不及,就算闹出天大的笑话,能替我讨个公道我父亲也愿意,就不劳四皇子妃挂心!” 四皇子妃脸上挂不住,见劝不住钱绮月,只能看向棠宁。 “宜阳县主,你劝劝钱小娘子,禄老王妃只是一时冲动,有什么事情大家坐下来慢慢说 就是,何必闹的这般难看......” 棠宁冷着脸“一时气恼就能污人造反,谁知道她若再气是不是会要人命。” “你!” 禄老王妃怒目而视。 棠宁对着她冷然“禄老王妃也不必瞪我,你说的没错,是我和钱姊姊没守君臣之礼,没朝着你三跪九叩将你们禄王府奉若君王。你放心,等见过陛下之后,我和钱姊姊定会好好给你磕头。” 钱绮月脸色苍白,嘴巴却半点不输“棠宁说的是,我们定会比对府里祠堂龛台上供着的老祖宗还诚心,不得禄老王妃恩准绝不起身。” 磕不死她!! 禄老王妃险些气厥过去,什么像是祠堂龛台上供着的人,这钱绮月分明是在咒她,可偏生瞧着二人朝外走时,她却心慌起来。 她只是想要教训两个不知规矩的女娘,万没想要闹到圣前,更何况“造反”那话不过是脱口而出,她并无他意,可偏偏被那宋棠宁死死咬住不松口。 第719章 第719章 禄老王妃的确在宗室身份尊贵,可她没蠢到觉得自己能跟皇帝去比,闹到圣前,禄王府也得不了好。 “拦住她们,快点拦住她们!”禄老王妃扶着桌边急怒。 乐阳长公主开口“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拦着她......啊!!” 她话没说完就惊叫出声,却是门前想要阻拦的人被沧浪一脚踹进了屋里,险些砸到了乐阳长公主身上。 桌上杯盏落了一地,月见手中寒光微闪时,另外一边朝着棠宁伸手那人就见了血光“我看谁敢拦!” 楼上动静太大,原本守在隔间的傅来庆他们都是冲了过来。 “县主!” “棠宁!” 这边雅间门前狼藉,屋中几人都没有想过她们居然真敢伤人,四皇子妃刚才更是吓的倒退几步回了屋中,几个丫环将桌前几人团团围住护在身后。 傅来庆目光急急落在钱绮月身上,就见半边脸有些肿,他顿时动了怒“县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棠宁不想傅来庆他们掺合到这些破事里面,只扭头看向屋内几人。 “怎么,污蔑我们造反不成,如今还想强留我们,还是禄老王妃又想找什么其他罪名,扣在我和钱姊姊头上?” 眼见着外间几人齐刷刷地看进来,楼道上也多了朝着这边看热闹的人,显然那一句“造反”让众人惊愕。 一旦真的闹了起来,今日之事怕就彻底成了滔天大祸。 禄老王妃急怒“你别胡说!” 四皇子妃也是在旁开口“县主别冲动,禄老王妃只是担心你落水后身子不好,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们没什么跟你说的,让开!” 眼见着棠宁她们就要朝外,全然不顾会引起骚乱,而且外间人瞧着里面眼神也变得不对劲。 先前打了钱绮月的那个安嬷嬷突然朝前一扑,就“砰”地跪在棠宁二人身前。 “县主息怒,钱小娘子息怒,是奴婢的错,我家王妃只是性子严苛重规矩了些,又听闻四皇子妃提及县主对皇后娘娘怠慢,这才会心生恼怒,可她万万没有伤及二位的意思。” “是奴婢擅自揣测主子意思,想要在四皇子妃和皇后娘娘面前得脸,才擅自伤了钱小娘子,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求二位贵人莫要迁怒我家王妃。” 她扑在二人身前,话音一落就直接朝着脸上扇了两巴掌,那力气大的,让她脸上 瞬间红肿起来。 四皇子妃脸色一变“安嬷嬷!” 这狗奴才,居然为保禄老王妃将她咬了出来! 眼见棠宁朝着她看过来,四皇子妃连忙呵斥“你这刁奴,我什么时候说过县主怠慢母后,明明是你妄加揣测王妃之意,让县主她们生了误会,如今居然还来攀咬于我。” 她眼圈微红看向棠宁“县主,我刚才的确提起过母后,可是母后只是担心你受她牵连被父皇厌憎,所以让我与你近来不要进宫探望,我何曾说过半句你不好,方才不只有禄老王妃,周夫人和长公主也在这里,她们都能替我作证。” 第720章 第720章 棠宁闻言只面无表情看着里面几人,只是乐阳长公主一声不吭,旁边文信侯夫人则是拧着眉心。 这个四皇子妃...... 从头到尾都把禄老王妃当了刀使。 文信侯夫人不知道四皇子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挑拨禄王府和棠宁她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见禄老王妃脸色难看,雅间气氛也凝滞,而且外面人多了起来,事情闹大之后恐怕会难以收拾,她轻抿着嘴角片刻还是开口。 “今日的确是刁奴作祟,禄老王妃也是被小人蒙蔽。” 她这句小人看似说的安嬷嬷,实则却是说的四皇子妃和乐阳长公主。 文信侯夫人知道棠宁聪慧,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禄老王妃性子严苛,才会误会了你们,可她向来并无伤你们之意。” 禄老王妃听得出来这是在给她台阶下,虽然憋闷还是顺着道“是我府中管束下人不严。” 文信侯夫人松了口气“既是刁奴作祟,又伤及钱小娘子,此事定要严惩才是,免得往后谁人都敢朝着京中贵女动手,禄老王妃觉得呢?” 禄老王妃沉着脸一声不吭,倒是跪在地上的安嬷嬷急声道“是奴婢的错,奴婢愿受惩罚。” 文信侯夫人见状看向棠宁二人“棠宁,我知道你二人受了委屈,可小人作祟也非禄老王妃本意,今夜是七夕佳节,这些事情闹到圣前难免不美,不如你们也给我个脸面,惩戒了这刁奴,让此事过去如何?” 钱绮月扭头看了棠宁一眼。 棠宁听出了文信侯夫人的意思,是不想让她当真跟禄王府闹的不可收拾,白白便宜了作祟小人。 她目光扫过屋中几人,沉声道“此事过去也可以,不过这刁奴打了钱姊姊一巴掌,便自己掌嘴三十,全当补偿。” “你......” 禄老王妃见她都退让,棠宁还咄咄逼人,顿时就想说话。 只还没开口就被安嬷嬷叫住“王妃,此事本就是奴婢的错,县主已是大量,这三十个巴掌是奴婢该受的。” 安嬷嬷说完之后,就毫不犹豫抬手朝着自己脸上打了过去。 她未曾留手,每一下都力道极大,落在脸上啪啪作响。 等到三十个巴掌打完之后,安嬷嬷脸上已经红肿一片,嘴角更是流了血,她规规矩矩朝着棠宁和钱绮月磕了个头,嘴里模糊不清地道“奴婢多谢县主宽宏,谢钱小娘子。” 钱绮月瞧着她肿的老高的脸都忍不住替她疼,轻哼了声没再说话。 棠宁深深看了眼安嬷嬷,扭过头说道“既然安嬷嬷已经受罚,刚才的事也就算了。” 四皇子妃连忙开口“这就好,你们刚才落水凶险,快别站着了,过来坐......” “不必了。”棠宁这次谁的脸都不给“我和钱姊姊落水之后身子不适,想要回去休息了,就不打扰四皇子妃和禄老王妃、长公主小聚。” 文信侯夫人连忙道“我和嫦儿送你们出去。” 棠宁点点头,扶着钱绮月就直接朝外走。 这一次,谁都没敢拦着她们。 等她们从雅间顺着通道到了楼梯那边时,就看见下方傅来庆他们满眼焦急的瞧着这边,等她们下去之后,几人就立刻围了上来。 “棠宁,没事吧。” 第721章 第721章 “县主,你和钱小娘子可还好?” 棠宁没理会宋瑾修,只是朝着傅来庆,还有他身旁的青年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和钱姊姊都还好,只是有些事情得劳烦傅大人和这位郎君跟我们去一趟棠府,不知二位可否方便?” 傅来庆连忙道“方便的。” 齐澄自然也没有异议。 宋瑾修看棠宁与傅来庆他们说好,领着人就朝外走,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搭理他,他眼底流露出晦涩,上前半步“棠宁......” “宋郎君有何事?” 一句宋郎君,让宋瑾修脸色发白。 “方才湖边,我也瞧见有人动手。” 棠宁皱眉看了宋瑾修一眼“你想要什么?” 宋瑾修苦涩“我在你眼里,是半点好都不剩了吗…” 他曾是她是兄长,是自幼与她一起长大的情分,可在她眼里却只觉得连他想要护着她也是想要跟她交换利益。 见棠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眼里满是疏离淡漠,宋瑾修只觉得心头那丝苦涩朝着四肢百骸蔓延,整个人都像是被泡在了苦水里“我没什么想要的,只是刚才恰好看到了撞你们下湖那人的脸,你们若要寻人,我可以帮你们......” 棠宁见他说的不像是假的,而且刚才宋瑾修也的确就在湖边,眼见着周围不少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她打断了宋瑾修的话说道“既然看到了,那烦请宋郎君也去一趟积云巷,有什么话到了再说。” 宋棠宁他们走了之后,楼上乐阳长公主就阴阳怪气起来“不愧是萧厌那阉人护着的人,仗着陛下青眼几分,连王婶的脸面也不给。” “说的她好似给了你脸一样。” 禄老王妃是性子直,不是蠢,若说刚开始被当了刀子,这会儿也已经回过神来,她一句话让得乐阳长公主脸色铁青,这才冷声道“我还想着好端端的,你乐阳突然邀我过来赏什么月,原来醉翁之意是那宋棠宁和钱氏女。” 乐阳长公主脸色微变“您说什么呢,我只是见王婶在府中无趣,才特意邀您过来热闹热闹......” “行了!” 禄老王妃冷沉着脸起身,雅间里桌凳本就倒了一地,她看了眼脸上肿的不成样子的安嬷嬷,满眼阴沉“你有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禄王府从没得罪过你,你却想拿老身当刀,乐阳,你好得很!” 她不爱跟朝中那些官眷往来,唯一能说 得上话的也就是皇家一些人。 乐阳特地邀她来城西赏月,说是今夜映荷湖边格外热闹,又说她约了文信侯府夫人还有她们府中那位二娘子,禄老王妃想着府里嫡出的孙儿也该说亲事了,这才跟着过来想要看看,后来凑巧又遇见了四皇子妃。 可谁想到! 禄老王妃狠狠看了乐阳长公主一眼,目光落在四皇子妃身上。 “叔祖母…”四皇子妃轻声上前“您别误会长公主,她怎会故意害您。” “是不是误会,她清楚。” 禄老王妃深深看了眼四皇子妃,仿佛要将她看透似的。 邀她的过来的,是乐阳长公主,可是激她动怒教训那宋棠宁二人的,却是眼前这个温柔贤惠的四皇子妃,可事后她却一口就否了所有事情,将安嬷嬷推出来顶罪,自己半点荤腥不沾。 偏偏一旁的乐阳却好像根本没反应过来,见四皇子妃面不改色只是轻蹙眉心像是困扰,禄老王妃嗤笑了声,这皇家的人果然都是会作戏的,她懒得提醒一旁狂怒自大的乐阳长公主,直接挥袖。 “我们走!” 第722章 第722章 “她嚣张什么!” 乐阳长公主被禄老王妃下了脸后,也是气得慌。 她找这老家伙过来,本来是为了能给宋棠宁一个下马威,借着她的口将今夜“落水救人”的事情坐实,逼着失了清白的宋棠宁嫁进长公主府。 乐阳长公主都想好了,只要她儿子将人从水里捞出来,哪怕只是碰着一星半点,都要借着这老东西的嘴将事情闹的人尽皆知,逼着宋棠宁入府,可如今倒好,人倒是落了水了,可是她儿子跟府里那几个没用的东西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原本捞不着宋棠宁,能笼住钱家那女娘也不错,可结果一个都没落着。 那两个女娘出水之后干干净净,身边连半个男人的影子都没有,乐阳长公主当时就差点气厥过去,后来宋棠宁落了她的脸,她想借着禄老王妃教训教训她,可谁知道那老东西连两个小女娘都压不住,险些还被反咬一口。 早知道她何必找她过来! 乐阳长公主抬脚朝着身前砸落在地上的茶盏一踢,那杯子“砰”的撞在门前台阶上“她一把年纪说话没分寸被人抓了把柄,如今倒有脸怪起本宫来了,叫她一句王婶,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四皇子妃险些被杯子碎片溅到,被婢女护着时眼底闪过抹厌恶“您别动气,老王妃也是被宜阳县主她们下了脸面才会迁怒于您,不过说起来今夜也是奇怪,好端端的,宜阳县主她们怎么就落了水了。” 乐阳长公主脸色一僵。 四皇子妃却仿佛没瞧见她神色继续“女儿家本就不易,这么多人瞧着她们落了水,县主和钱小娘子也是吃了苦头。” “长公主是不知道,前些时候那穆都尉家的女娘只是因为坏了马车被困在城外一夜未归,就险些被闲言碎语逼着绞了头发当了姑子,要不是县主她们身边带了会泅水的丫鬟,这夜里乱糟糟的,湖里又掉进去了那么多人,她们要是被谁家男儿不小心救了,那才是麻烦大了。” “县主和钱小娘子也是落水惊惧,您就别与她们计较......” 乐阳长公主掐着手心眼神飘忽了瞬,有些不知道四皇子妃这话说的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既是懊恼府中那些人办事不力,又怕今夜的事被人瞧出什么来。 好在四皇子妃好像真的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说完就朝着她面露歉意。 “本是想来散散心,谁想着闹出这般事来,我得先回去了。” 似 是怕乐阳长公主误会,她解释了一句“再过几日就是中元了,灵云寺那边要办盂兰盆会,往年母后会率官眷前往诵经绕坛,可今年父皇迁怒母后,她怕是出不了宫。” “祭祀之事须得心诚,正好我也要替我亡母点盏长明灯,所以得先回府去准备一二,就不陪姑母赏月了。” 四皇子妃朝着乐阳长公主行了个半礼就先告辞离开,乐阳长公主没有拦她,只是微皱着眉呢喃“盂兰盆会…” 旁边长公主府的人以为她不知道,连忙解释“那盂兰盆会听说每年都有,以前皇后娘娘的确会带着宫人前往诵经,京中好些人家也都会趁着那一日前去祭祀亡人。” “亡人…” 乐阳长公主眼神微亮。 那宋棠宁不就是父母双亡,当初她之所以跟宋家闹起来,也是因为去灵云寺祭奠生母,被宋家那冒充庶女的外室所生的小贱蹄子,打翻了她娘的长明灯? 第723章 第723章 这段时间宋棠宁除了去荣晟书院,就一直留在积云巷里居府不出,无论是谁家宴请都一概推拒,就算想要找机会接近宋棠宁都不行,今夜好不容易见着人却计划落空。 乐阳长公主正懊恼着,没想着这转眼机会又送上门来。 灵云寺,可比京中更好动手。 今夜事出匆忙,布置不够周全,如果真能引着宋棠宁去了灵云寺,到时候她必不会再错过机会。 佛前勾引男子与人苟且,可比落水污了清白要严重的多,到时候别说是给她正妻,就算只是给她个妾,她也不得不应,否则就只能一根白绫吊死她自己。 乐阳长公主屡次被棠宁扫了颜面,对她早已不如当初那般看中。 若是能拿侧室身份绑住了宋棠宁,她儿就还能再寻一门靠谱的亲事,如能拿下钱家那般身份的女娘,可比宋棠宁一个没爹没娘的女子要有用的多...... 乐阳长公主眉心皱了起来。 只是,该怎么让宋棠宁去灵云寺? ...... 夜景阑珊,众人出了映荷湖畔,周围就突然安静了下来。 棠宁谢过文信侯夫人袒护,与她们母女二人告别之后,就领着钱绮月等人回了积云巷。 周玉嫦见自家母亲忧心忡忡,有些疑惑“母亲,您怎么了?” 文信侯夫人拧着眉“今夜这事,怕是有蹊跷。” 周玉嫦疑惑“什么蹊跷?” “你不觉得,棠宁她们落水又遇到我们,太巧合了?” 文信侯夫人望着棠宁他们马车离开的方向,总觉得棠宁她们落水怕是有隐情,还有乐阳长公主和四皇子妃她们,刚才言语挑拨鼓动禄老王妃的事她都看在眼里,原只是以为寻常小聚,可谁能想到居然出了这么多事情。 早知道,她就不该顾忌着乐阳长公主的身份,带着嫦儿赴她的约。 周玉嫦脸色微变,隐约明白母亲的意思,她眉心轻皱低声道“要不要提醒棠宁她们?” 文信侯夫人摇摇头“她恐怕已经察觉到了,要不然刚才在悦来楼就不会直接动手,我会让人跟荣玥说一声,这事情你别管,往后离乐阳长公主还有四皇子妃都远一些。” 她顿了顿“禄王府也是。” 那个禄老王妃往日名声不错,虽然重规矩了些,却也大多讲理,可今日之后,文信侯夫人才知道她骨子里刻着皇室的骄傲。 脾气严 苛不说,轻易被人当了刀子,这种人家不适合他们侯府,也不适合玉嫦,联姻之事也不用考虑了。 第724章 第724章 棠宁不知道文信侯府和禄王府原本要说的亲事告吹,她只是脸色沉凝带着一行人回了棠府。 等下了马车踏过府门时,棠宁突然朝着身旁月见吩咐“今夜的事情别告诉阿兄,他伤势未好不能挪动,别叫他担心。” 月见只愣了一瞬,就面不改色“京中的事情,瞒不过督主。” “那就等瞒不住了再说,交代府里谁都不许去打扰阿兄。” “督主若是问起......” “我自己去与他解释。” 周围几人听见棠宁主仆对话,谁都没有多想。 萧厌救驾身受重伤世人皆知,他们只以为棠宁是不想让萧厌操心才让人瞒着他,再多也只是觉得棠宁体贴,惟独宋瑾修忍不住胸口拥堵。 哪怕不止一次见过棠宁和萧厌亲昵,见她如同往日待他一般亲近那阉人,可他依旧难以释怀。 明明那句阿兄是该叫他的,明明他才是棠宁兄长,可如今她待一个外人都比他要亲近。 酸涩翻涌时,宋瑾修强压着心绪跟着众人进了棠府。 花芜她们见着棠宁和钱绮月换了衣裳,薛茹身上也有擦伤,都是吓了一跳。 “女郎,你们这是怎么,怎么受伤了?”花芜急声问。 棠宁说道“出了点意外,让人去取些冰块过来。阿茹,你先去上药。” 薛茹却难得倔强“我没事,等一会儿再上药就好。” 今夜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她担心。 棠宁对上她眼神,想了想也没强求让她离开。 花芜匆匆忙忙取了冰块回来,棠宁这才让她们都退下去后,等一边包着冰块替钱绮月有些红肿的脸上冰敷,一边才朝着傅来庆说道“刚才在湖里情急之下伤了傅郎君,你可要先跟府里的人去换身衣裳上点药?” 傅来庆本就穿着深色衣裳,这一路跟着过来一声不吭,谁都没瞧出来他居然受了伤,此时听到棠宁的话,其他几人才诧异看了过来。 钱绮月按住棠宁替她冰敷的手就想起身“傅来庆,你受伤了?” 傅来庆摇摇头“没有。” 见钱绮月皱着眉头一个劲儿的看他,齐澄也是朝着他身上打量,他故作轻松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真的没事。 “当时本来就在水里,县主力气不大,只是胳膊划破点皮,真的没事。” “倒是刚才在悦来楼那边,县主和钱小娘子怎么跟禄老王妃她们 起了冲突,还与她们动了手?” 钱绮月一听禄老王妃几个字就气得慌,捂着脸说道“谁知道她们吃错了什么药,好端端的拦着我们不让回府,过去后又上来就给我和棠宁下马威,我和棠宁落了水,谁见了不得照拂几分,可那个禄老王妃居然拿着我们没跪她就朝着我们动手。” “也就是姑奶奶在水里被人算计脱了力,要不然我非得狠狠抽那个安嬷嬷几鞭子......” 说起鞭子,她伸手朝着腰间一摸直接摸了个空,顿时气哼哼的鼓着脸。 她好不容易才寻来条顺手的鞭子,没想着被先前那两个王八蛋拽落在湖里了。 简直气死她了! 傅来庆闻言就觉得不对“禄老王妃虽然重规矩,可不像是为了这么点事就会跟人动手的人。” 棠宁说道“有人挑唆,自然就会。” 宋瑾修闻言脸色微变,他仔细想着今夜的事情沉声说道“你们今夜落水不是意外,先前湖边我瞧见是有人故意撞了你们,那人撞完之后立刻就混进了人群之中,而且你们落水之后又有男子刻意靠近,这恐怕是早有人设好了局,想要坏你们清白。” “你幼时学过泅水的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要是你和钱小娘子一起落入湖中不得自救,再当众被那两个男子从湖里捞起来,刚巧又撞上出来赏月,性情严苛、重规矩的禄老王妃......” 第725章 第725章 其他几人闻言脸色都变了。 齐澄坐在一旁微眯着眼“宋大人是说,做局的人跟禄王府有关?” 傅来庆皱眉“不对,要真是禄王府做局,禄老王妃怎么会蠢得亲自来揭穿这事,既得罪了人又留了把柄,而且禄老王妃最重规矩,她不像是会用女子清白来算计县主她们的人。” “你的意思是,禄老王妃是被人当了刀?”齐澄凝声道。 花厅之中一时沉默,薛茹捂着胳膊一声不吭,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阴沉,而宋瑾修他们才道真相,也是心潮起伏。 禄老王妃是刀,那设局害棠宁她们的人是谁? 棠宁坐在一旁,淡声说道“长公主府曾跟铖王府议亲,意将驸马族中嫡出女娘嫁给谢寅,后因铖王府谋逆不了了之,数日前,乐阳长公主突然提起此事,跟姨母说想要换亲。” 几人闻言都是瞪大了眼。 “她想换谁?”宋瑾修问。 棠宁讥讽“我。” 钱绮月“唰”地跳了起来,抓着脸上冷敷的冰块就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她脑子进水了,居然想拿谢寅的婚事换你?那狗东西早就已经回了陆家,她怎么不找陆家去换,凭什么找你,她是瞧你好欺负呢?!” 傅来庆和齐澄也都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乐阳长公主是不是疯了,这种念头她怎么敢起的? 棠宁嘲讽,可不就是见她没爹没娘没宗族庇护觉得好欺负,先前落水的时候她还心有怀疑,不知道今夜这出到底是冲着她还是冲着钱绮月来的,可当看到乐阳长公主还有四皇子妃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瑾修气的紧紧握拳“所以乐阳长公主是换亲不成,就起了歹心,想要毁你清白逼你下嫁?”他满脸怒色“她怎么敢?!” 钱绮月眼里冒着火“那老虔婆!” 见她起身就想朝外冲,傅来庆连忙横身一挡“你干什么?” “我找她算账,她差点害死我和棠宁!” “不能去。” 傅来庆擒着她手臂“有人撞你们落水的事情只有宋瑾修一人看到,那撞你们的人跟水里的人都没找到,你就这么去了长公主府根本没有证据,到时候不仅讨不回公道,还会被乐阳长公主反咬一口。” 看钱绮月气的凤眼怒红,他低声说道 “她是长公主,本就占着身份,若无实证污蔑皇亲是大罪,而且你和县主在水中被男子亲近的事绝不能外传, 虽然那二人没有得手,可是流言似虎,要是传扬出去有人借机无中生有,只会毁了你们清誉。” 钱绮月闻言又气又恼“那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 一旁的宋瑾修冷然开口“你和棠宁不好寻她麻烦,别人却可以。” “乐阳长公主拿禄老王妃当刀,若只是悦来楼里挑唆几句,让禄老王妃出头也就算了,顶多是生些嫌隙,可要是禄老王妃知道她险些被人利用毁了棠宁和钱小娘子,让禄王府跟萧督主还有钱家结怨,她岂会善罢甘休。” 禄王府好歹有个为国捐躯的老王爷,禄老王妃在宗亲里地位也极高,她想要教训乐阳长公主多的是办法。 傅来庆难得跟宋瑾修意见一致“他说的对,这事你和县主都别出面,让钱尚书或是萧督主派人走一趟禄王府,自然有人会找乐阳长公主的麻烦。” 钱绮月沉着俏脸,显然有些不甘心。 棠宁开口“沧浪已经带人围了映荷湖边,未必抓不住动手的人。” 况且,她总觉得今夜的事情才只是开始。 以乐阳长公主的性子,一次算计不成,她未必会罢休,在加上暗地里还有个陆皇后,四皇子妃今夜出现在那里总不会是巧合。 如果乐阳长公主的算计她落水的事情,有四皇子妃和陆皇后一份,那她们在旁撺掇着,这种无耻手段绝不会只有这一次,而且经历今晚上的事情,棠宁也隐约猜到陆皇后想要什么。 她垂眸面露讥讽,陆皇后为了四皇子可真是殚精竭虑,居然把心思打到了她头上。 第726章 第726章 陆皇后真当她好欺负?! 棠宁眼底露出抹狠色,没跟几人提起陆皇后的事,也没将猜测出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们,她只是朝着几人说道 “宋郎君既然看到动手那人的长相,就先让人画了肖像,暗中搜寻,还有突然爆炸的烟花,总能找到线索。” 钱绮月闻言嘴里愤愤“别叫我找到证据!” 几人知晓落水真相后,心情都算不得好,棠宁安抚住了钱绮月,见夜色已深就让人送她回了钱家,傅来庆和齐澄也没久留。 出了棠府,傅来庆唤住气冲冲的钱绮月。 “干什么?” “今夜的事,你别冲动…” 钱绮月原是想要一句话怼回去,可突然想起先前在水里傅来庆好歹救了她一命,她抿抿唇说道“我知道!” 她又不傻! 钱绮月顿了顿,才瞧着傅来庆还有些湿淋淋的衣裳“刚才在湖里,谢谢你救我。” 傅来庆说道“不用谢,不过刚好遇见了,换作是谁都不会见死不救。” “那不一样,反正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以后有事你尽管开口。” 钱绮月伸手朝着他肩膀上就拍了两下,等收回手后就直接说道“我得先回去了,还得找我爹告状去,让他给我和棠宁出头,你也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小心着了风寒。” 傅来庆应声“好。” 见钱绮月钻进马车离开,傅来庆眼神还一直落在越来越远的马车之上。 齐澄站在傅来庆身旁,幽幽出声。 “刚好遇见,换成谁都不会见死不救?” 他伸手就朝着脸色僵住的傅来庆胳膊上拍了一爪子,见傅来庆疼的一哆嗦,脸色苍白。 齐澄满目幽怨“傅郎君,你可真是大义。” 也不知道是谁,瞧着人家钱小娘子落水,跑的比狗都快。 那跳进水里都不带打眼,越过那宜阳县主,直接就朝着人家游过去! 傅来庆神色微僵“我与她们二人都是旧识,而且当时情况危急,县主又会水,我只能挑她......” 齐澄顿时气笑“是吗,原来你跟钱小娘子没什么,害我误会,既然你们没什么,那我回去之后就让我娘去钱家提亲。” “咱们俩亲如兄弟,你救了你未来嫂嫂,等我们成亲之后,我定会带着你嫂嫂好好谢!谢!你!” 他说完转身就走。 原本还淡定的傅来庆瞬间急了,他连忙拽着齐澄“不行。” 齐澄挑眉“不行什么?” 傅来庆“......” 他被盯得吞吞吐吐半晌,见齐澄扭头想走,他拽着人道“你不能去提亲!” 齐澄闻言顿时冷笑“哟,傅郎君急了?” 狗东西,装啊!! 傅来庆“......” 他满面通红,耳根子发烫,瞧着齐澄那满是嘲笑的眼神,半晌恼羞成怒一巴掌糊在齐澄脑袋上“反正你不能娶钱绮月!” 第727章 第727章 棠府门前灯笼高悬,傅来庆嘴里的话说出来后,脸比灯笼还要红上许多。 齐澄见他羞恼样子“啧”了声“怎么,憋不住了?” 傅来庆瞪他。 齐澄对于好友倾慕钱家女娘的事情倒没多恼,他对于钱绮月欣赏居多,更多也只是觉得二人家世性情合适,并非是非她不可,况且傅来庆能找到喜欢的人,他只会觉得替他高兴。 只不过调笑了几句之后,齐澄还是朝着傅来庆正经说道“你既然喜欢人家,干嘛不让府里去钱家提亲?”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钱家女娘早就及笄,若非钱家人疼她,以她的年纪早该嫁为人妇了,况且钱夫人替她相看的可不只是我一家,我能为着咱们多年情谊退让,旁人可未必让你。” 钱宝坤握着户部,钱家又是岭南望族,京中想要跟他们结亲的人家多了去了。 他不娶,多的是人想娶。 钱夫人总能在那些人里找到合适自家女儿婚嫁的人。 齐澄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语重心长“你要是真的喜欢人家,就早些下手,让老夫人去钱家提亲,可别等着其他人捷足先登了再去撬人墙角,到时候缺德不说,曹公知道了也得打断你的腿。” 傅来庆一巴掌拍掉肩膀上的爪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谁撬墙角了!” 他只是之前没察觉到自己心意。 从未喜欢过人,一头栽进宜阳县主那里,铁树还没开花就被掐了个干净,他以为自己时常留意钱绮月,只是因为她是宜阳县主的朋友,可是今日她们二人一同落水,他眼里却只有钱绮月,傅来庆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对钱家那只骄矜漂亮的小孔雀动了心。 齐澄撞了撞他“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你今儿个可是她救命恩人......” “你别乱来!”傅来庆连忙警告“钱家的事情我有分寸,你别掺和坏了她名节!” 他顿了顿,才朝着齐澄说道“你回去后记得跟伯母说,别跟钱家议亲了,免得将来闹了误会,还有......” “还有?” “你让伯母帮我打探一下,钱夫人都相看了哪些人家…” “扑哧!” 齐澄顿时忍不住喷笑出声,见傅来庆脸上涨红,满眼羞恼,他越笑声音越大,最后捧腹几乎站立不住。 眼瞅着棠府下人朝着这边望过来,傅来庆恼羞成怒地捂着他嘴,将人强行拽进了马车里。 ...... 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宋瑾修却在棠府多留了片刻,他低声与月见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画师,将夜里看到冲撞棠宁她们的那人面貌说了一遍,就眼看着那“画师”很快便在纸张上画出几张人像来。 “宋大人看看,可是他们当中谁人?” 宋瑾修上前看着画纸,脸上逐渐变化,片刻他指着其中一人说道“这张,跟那人有个六七分相似,只是他眼角更长一些,下颚稍宽。” 那画师寥寥几笔,画像上的人神情就变了。 第728章 第728章 宋瑾修压下低头震惊“就是他,他个头不高,身材偏胖,穿着粗布短衫,跑起来时有些驼背。” 月见记下来后就朝着一旁吩咐了句,很快就有人上前将画好的人像送了出去,交给还在外间搜查的沧浪,那画师也朝着棠宁行礼之后退了下去。 这头宋瑾修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忍不住看向棠宁“你身边几时得了这般好的画师?” 棠宁神情淡淡“不是我的人,是枢密院那边的,阿兄他们探案查人是常事,自然有描绘人像的高人。” 原还惊奇的宋瑾修脸上僵住。 棠宁朝着一旁月见看了一眼,月见便捧着一盒东西上前“今夜多谢宋大人仗义出手帮了我家女郎,这是我家女郎前些时日得来的金花澄泥砚,便当作今日谢礼赠与宋大人,还望宋大人笑纳。” 宋瑾修难以置信地看向棠宁“我帮你不是为了这些东西,今夜捡到你也不是故意设计,我只是偶然见你遇险怕你出事才追了过去,我没有想过其他......” “我知道,但礼不可废,我与宋大人早无瓜葛,你帮我,我自然要谢你。”棠宁沉静。 宋瑾修脸色忽白“棠宁,你当真要跟我分得这般清楚,我是你阿兄,你连半点都不肯信我?” 棠宁侧头看他那副难以接受的模样,既有不解也觉得好笑。 她跟宋家闹成这个样子,既有上一世仇怨,宋家也因为她家破人亡,外人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可是为什么宋瑾修却依旧能够装作无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张嘴朝她说出“阿兄”二字? 棠宁瞧着宋瑾修的脸突然轻笑“宋大人,我信不信你重要吗?”见宋瑾修张嘴想要说话,她扬唇“听闻你府里前些时候办了喜事,宋大人也得人举荐入了圣上的眼。” “宋大人如今不受宋家拖累,当是青云直上、前程似锦,何必纠结于过去?” 宋瑾修嘴唇一颤,原本所有想要开口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他手指笼在袖中指节都握的发白,望着身前眼神清冷的少女只觉得浑身透着寒意。 宋姝兰的事情,她知道了。 她知道他拿宋姝兰换他在朝中前程...... “棠宁,你听我解释,宋姝兰她......” “宋大人不必跟我解释,宋姝兰是你妹妹,如何安置她前程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也不感兴趣。” “我不喜欢你 拿过去说事,也讨厌欠你人情,还是宋大人觉得这一方砚台不够还你今夜所做?” 棠宁朝旁开口,“月见,再去库中取些东西过来。” 月见作势就想转身。 宋瑾修紧抿着唇断声道“够了,你不必羞辱我,这砚台我收了就是!” 月见捧着那锦盒上前。 宋瑾修伸手接过之后,抓着那盒子的手都泛白。 哪怕早就知道眼前这女孩儿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宋棠宁,她早就不会像是以前那般对他轻言细语,唤他“阿兄”,可是宋瑾修依旧觉得心口闷疼。 那些突生的记忆让他愧疚羞惭,他想要弥补,想要告诉她他不会再像是以前对她,可是她再也不会信他。 第729章 第729章 宋瑾修用力抓着手里的盒子,垂眼遮住眼底苦涩,待再抬头时脸色依旧苍白,人却平静下来。 “乐阳长公主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他看着棠宁沉声开口“你用不着骗我,乐阳长公主的事情你显然早就知道,她今夜害你不成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你刚才跟钱小娘子他们说话时,像是遮掩了什么,是不是今夜还有其他人害你?” 棠宁挑眉“你想知道?” 宋瑾修沉眼看着她。 棠宁哂笑“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前几天四皇子借口探望阿兄,来府上时纠缠于我,跟我表达倾慕之情。” 宋瑾修脸色瞬变。 “皇后娘娘因为陛下训斥失了六宫之权,四皇子早前失了世家助力,几次三番丢人现眼又权势大跌,他应该是看上了我手中的荣晟书院,四皇子妃今夜巧遇乐阳长公主,又提及我对皇后忘恩负义之事,想来也算不得什么意外。” 棠宁说完之后,就看着脸色铁青的宋瑾修“宋大人的好奇心是否满足了?” 她端起茶杯, “天色已暗,月见,送宋大人出去。” 月见上前朝着宋瑾修行礼“宋大人,请。” 宋瑾修想要说话,可那边棠宁已经端茶送客,身前月见直接挡在他身前,旁边几名下人更是十分强势地“请”他出府,宋瑾修只能憋着满腹惊然被人送出了棠府之外。 等人走后,棠宁才放下茶杯,看向旁边一直未曾吭声只抬眼看她的薛茹“想说什么?” 薛茹抿抿唇“阿姊是想激宋瑾修?” 棠宁笑了声“激他做什么?” 她现在的处境谁不知道,那夜陆家动手之后,多的是人宣扬她如今手握荣晟书院,是个谁抢到手都能得势的香饽饽,宋瑾修人在朝中能不知道? “今夜就那么几个人在,你以为他没想到四皇子妃身上。” 薛茹面露茫然“那阿姊刚才......” “他不是想要装兄妹情深,我给他机会不好吗?” 棠宁其实早就对宋瑾修没了怨恨,她只是厌恶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一遍一遍的自欺欺人。 明明几次面临抉择都未曾选她这个“妹妹”,却又非得拿着那些只有他自己觉得愉快满足的过去凑上前来,想要重温兄妹之情。 棠宁转着手里的杯盏“过几天中元节,灵云寺有盂兰盆会,我要去替爹娘祈福。 ” 薛茹似是明白了棠宁想做什么“阿姊是想要给乐阳长公主她们机会,让她们再动手?” 棠宁点点头“我不想跟人为难,却也不会由着人来害我,她们既然这么想要毁了我,还不惜拿着阿月姊姊的命来作陪,那我不回报一二,岂不是对不住她们这般厚赐。” 薛茹闻言丝毫不觉得阿姊反击有错,反而说道“阿姊说得对,引蛇出洞,总比她们藏在暗处觊觎阿姊好,只不过既要动手就要赶尽杀绝,让她们无力翻身。” 棠宁“嗯”了声。 月见在旁神色一凛“奴婢会将女郎去灵云寺的消息散出去。” “让人盯着乐阳长公主那里。” 第730章 第730章 “奴婢明白。” 薛茹离开花厅返回自己院中时,小脸隐于阴影之中满是阴沉。 她讨厌乐阳长公主,讨厌四皇子妃,讨厌所有想要伤害阿姊的人!只是她低头看着自己蹭破了皮的胳膊,垂眼懊恼自己太过无能。 如果她能厉害些,如果她能像是萧督主那样,哪怕她能像是月间姊姊她们那般厉害,她都能保护阿姊。 薛茹满腹心思路过院前时,忽然脚下一停,抬眼就瞧见跪在院中的杭厉。 “杭护卫,你怎么在这里?” 杭厉看见薛茹目光微闪,少女站在月光之下脸颊白皙清秀,身上衣裙沾着泥土,袖口还有血迹,他快速垂眸低声道“属下护主不利,正在受罚。” 他是督主派来保护女郎的,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女郎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可是之前在湖边混乱之中他却是起了私心,明明眼见着女郎遭遇危险陷入人群之中,他却先去救了眼前这个小姑娘。 杭厉自请挨了三十棍子,哪怕衣衫遮掩身上也有着一股血气,他知道要不是督主和缙云都不在京城,要不是沧浪念及多年同僚情谊,光只是今夜他所为就没资格再留在积云巷。 看着杭厉脸上失了血色的苍白,薛茹“我去求阿姊......” “别去。” 杭厉叫住薛茹“是我失职在前,沧统领已经留了情面,属下没事,茹娘子先回去吧,你身上也有伤......” “嘁!” 沧浪刚从外间回来,就瞧见远处院中说话的二人。 见杭厉跪的笔直,薛茹一脸担心,杭厉那眼神隐忍着都叫人没眼看,他嘴里轻啧了两声,倒是没去打扰二人,直接绕过边上游廊就朝着九霄院走去。 “沧统领,杭大人他......” “他什么他。” 沧浪翻了翻眼皮“督主是让他来保护女郎的,又不是让他找媳妇儿的,他为了儿女私情差点让女郎出事,那三十棍子是他该受的。” 他要是不领了这罚,可怜一些,等缙云和督主回京,他比现在还惨。 入了九霄院后,沧浪就直接找到了棠宁,得知他们并没找到湖边引起骚乱的人,棠宁没多大意外,那乐阳长公主再蠢,也不会当真随随便便找个人来做这等事情,既是心腹自然会藏的很好。 “不过虽然没找到引起骚乱的人,但是长公主府今夜有人受伤了。” “谁?” “乐阳长公主的幼子孙溢,说是今夜外出与人喝酒,不小心摔伤了胳膊。” 棠宁顿时嗤笑了声“那可真巧。” 她扎伤了水里那人的手,乐阳长公主的儿子刚好就摔伤了胳膊,她突然就收回了刚才的话,那乐阳长公主是真的蠢,她居然真敢让她自己的亲儿子下水来干这种无耻事情。 “既然摔伤了胳膊,那就好好躺几日,中元节前别让他出来了。” 断条胳膊,先收点利息。 沧浪应了下来,又跟棠宁说了几句查来的消息,然后遣散了跟进来的人后,才从怀中掏出封信来。 “女郎,督主来信了。” 第731章 第731章 棠宁面露惊讶“阿兄还没到北境吧。”怎么这么快就来信? 沧浪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督主刚到安西境内,好像遇到些事情要在那边暂停两日,这信是命暗卫走驿馆加急送回来的,属下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先送来给女郎。” 棠宁闻言脸色微变,以为萧厌是在半途遇到了什么麻烦,连忙接过信纸打开来看,等一目十行看清楚信中所写的内容后才猛地放松下来。 “女郎,督主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沧浪忍不住问道。 棠宁摇摇头,神色疏松“不是麻烦,是好事。” 她将那信上面两张纸递给了沧浪,等沧浪看完之后顿时欣喜“督主居然在安西遇到了镇安军的人?” 棠宁也是脸上带笑,她知道萧厌身份之后,就明白他这次去北境是为了什么,原本还担心他只身入了边境军中会有危险,可没想到他到安西附近时居然遇到了镇安军的人。 信中说,萧厌一行出京往西北没多久,就发现一路州县都有言行奇怪的人出没,萧厌带人擒住了其中两人,从他们口中撬出那些人居然是北陵的探子,正四下搜捕镇安军大将军狄双成的妻眷。 听闻狄夫人带着儿女回乡省亲,被北陵探子得知消息半途截杀,狄将军的长子狄涛为保护母亲妹妹身受重伤,随行护卫也伤亡大半。 北陵跟大魏摩擦多年,交战时死伤更是无数,他们早有南下之意,只屡屡被镇安军抵挡回去。 这次派出大量探子妄图擒获狄家母子,就是想要用他们要挟狄双成,萧厌知道此事之后就暂时缓了西北之行,绕道安西,想要救下狄家母子三人。 沧浪拿着信说道“只是那么多北陵探子都没有查到狄家母子三人下落,督主能找到他们吗?” 棠宁闻言眉心轻皱“阿兄说狄家母子遇袭已有数日,北陵的人挡了往西北的路,他们身受重伤不可能贸然返途,如果阿兄在安西一带真的找不到他们,那他们极有可能是朝着京城方向来了。” 她想了想抬头对着沧浪说道“你交代可信的人,暗中出城一路往北查探,别惊动其他人。” 沧浪肃然“是。” 棠宁想了想,狄家人遇袭怕是不会那么容易相信相救之人,而且贸然靠近身份暴露,万一那狄家人并非善茬,怕是会危及阿兄安全。 阿兄此去西北是为了兵权,狄家也未必忠的还是当初的“君”,万一......也不知道阿兄会怎 么处理这些。 棠宁心中挂念着,抬头问沧浪“缙云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沧浪说道“已经有些线索了,二十年前沉船之后替那些官兵验尸的那两名仵作都已经身亡,不过暗卫寻到了其中一个仵作的儿子,从他那里找到了一些证据,但只是这些,难以服众。” “火烧荣江屠城的事情呢?” “还没查到能用的。” 沧浪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冷沉“当年荣江传出疫症谣言,戾太子被迫返京之前下令封城,所有能查到的记录都是荣江是因瘟疫绝城,后又遭天灾水患淹了整个县城,半点纵火屠城的消息都没有。” “当年那附近州县的官员呢?”棠宁问。 沧浪说道“有些因为赈灾不力早就被处斩,有些时隔多年不知去向,还有两三个倒是节节高升,督主让人去查他们,已有暗卫混进他们府中了。” “那就继续查,只要他们知情,总能找到破绽。” 这么大的事情,能活下来的要么是全不知情,要么就定然是跟当年的陆家、安帝沆瀣一气的。 第732章 第732章 时隔二十年,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当今圣上是当年得利的罪魁,陆家也成世家之首稳居朝堂,那些人得了好处安享富贵多年,怕也不会防备着再有人会掀出此事,这种情况下用些手段未必就不能撬开他们的嘴。 棠宁摸索着手中信纸“我等下写封信,你让人给阿兄送过去。” 沧浪点头“好。” 棠宁起身绕过碧纱橱后,等去了一旁书房弄好笔墨,她才将萧厌送回来的那些信摊开放在桌上。 撇开那两张提及狄家和镇安军事情的,另外一张信纸则是只有寥寥数言,皆是问她安好。 他说,离京不过数日,就已尝相思之苦。 他说,途径阳平时看到了一株极好看并蒂莲,本想采摘送回京城,但想着以她性子瞧见了定会说他不知惜花,他就只趁着赶路入夜休息时,亲手雕了一株并蒂莲送了回来。 明明是一样的笔迹,可信纸上的字却好像温柔下来,如同阿兄在她身前慵声絮语。 棠宁拿着信封将先前摸到的东西倒出来时,瞧见那小巧的桃木并蒂莲发簪,忍不住就弯了眉眼。 她满是欢喜地摸了摸簪子上并不算精致的并蒂莲,又将其插在发间试了试,把玩半晌才平静心绪开始回信。 京中和书院的事情简单写了之后,又提及狄家事情,北陵之人贼心不死,对狄家生擒不成怕是会起了杀心,叮嘱萧厌万事当心,她这边也会派人留意城外事情,若寻到狄家母子踪迹会第一时间将人暗中拦下。 她说了缙云在江南调查的事,也提起先前陆寅寻来,她欲挑拨他追查关氏、铖王之事,将他当成留在陆家暗桩。 等写完这些之后,她执笔迟疑了下,才将今夜映荷湖边骚乱也写了下来。 “乐阳欲辱我清白,陆皇后借刀杀人,想要替四皇子谋夺荣晟书院,我不愿坐以待毙,欲抛饵引她们再次出手,灵云寺盂兰盆会便是最好的机会。” “若她们不动便也罢了,若动,我会让她们自食恶果,到时四皇子与陆皇后处恐会生变......” 棠宁不想瞒着萧厌,而且陆皇后母子本就是他们算计中一环,萧厌离京前曾说过他们虽然暂时要借皇后母子吸引陆家目光,但他们行事太过不必顾忌,可棠宁为保周全,尽量不会去动陆皇后。 可这不代表她不能动旁人。 棠宁仔细将所想写完之后,那满是冷厉的笔锋才温软下来。 “阿 兄所行处处危险,西北之行不易,愿阿兄得偿所愿,早日归来。” “棠宁。” 垂眸瞧着信纸片刻,她才起身从窗边折了一小支盛放的茉莉回来,夹在信纸中间。 红漆封口,将信递给沧浪后,沧浪很快就让人送了出去。 棠宁握着发簪瞧着外头漆黑夜空,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并蒂莲。 她有些。 想阿兄了。 第733章 第733章 七夕夜里映荷湖边的骚乱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当夜事发突然,事后知情几人未曾多嘴之下,几乎没什么人知道棠宁和钱绮月落水的事情。 惟独禄王府那边,钱宝坤亲自去见了禄老王妃一面之后,本就气恼的禄老王妃直接将乐阳长公主和四皇子妃给恨上了。 乐阳长公主一次失利,还在想着怎样才能再次动手,派去盯着积云巷那边的人就带回消息,说是棠府的下人已经开始准备祭祀之物,宋棠宁中元那日会前往灵云寺参加盂兰盆会,替早逝的父母祈福。 乐阳长公主闻讯喜不自胜,连她幼子不小心摔断了胳膊的担忧都扔在了一旁。 宫中安帝依旧沉迷炼丹修道,后宫那边因皇后丢了六宫之权,其他妃嫔都是蠢蠢欲动,反倒是朝中因为陆崇远被贬,陆钦流放,陆肇行刑之期日近,加上萧厌“重伤”在府中修养,世家那边跟二皇子勾搭不知谋算些什么,朝堂之上难得安静下来。 棠宁每日在府中和书院来回,等到初九书院正式授课,她就带着薛茹跟其他学子一起进学。 此事惹来不少人议论,可再议论,在棠宁本就是荣晟书院之主的前提下,那些学子哪怕觉得跟女子同堂进学有伤风化,也没人敢闹到棠宁面前,最后只能默默接受此事。 京中一切还算宁静,安西这边,萧厌则是带着“偶遇”的狄家母子逃命。 他一身玄衣满面冷寒,手中长剑抹过送水上来那茶寮伙计的脖子,又一脚踹飞了一旁扑过来烧茶的老汉。 身前摆着的茶盅的桌子被掀翻在地,原本守在外间的几人快步进来,一把抓住地上摔倒的那老汉,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人就身形一僵。 “郎君,他服毒了。” 萧厌看着地上的死人,还有桌前被打翻在地冒着泡沫显然下了毒的茶水,皱眉看向一旁脸色惨白的青年。 “第三次。” 那青年身边跟着的几个护卫都是欲言又止,而他身旁的母女二人也是惊吓至极。 “多谢贺兄......” “别谢,我没想掺和。” 萧厌挥手就打断了狄涛的话“前日要不是那些人朝你们动手时殃及池鱼,连我也要一并灭口,我是不会让自己陷入你们这麻烦事里,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才两日而已,就接连遭遇了三波暗杀,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同路。” 他说话时神情冷漠,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这里已经离开 了安西,我要继续往西北去,就此别过。” 狄涛见他下令让那些护卫收拾行装,而他自己则是拿着帕子擦着手中长剑一脸疏离,原本对于眼前这人的疑心淡了一些。 旁边的狄家女娘有些着急。 “阿兄!” 她扯着狄涛的袖子,唇色发白。 她原只是跟母亲和兄长回乡探亲,结果半路被人截杀不说,护卫死伤大半,阿兄也身受重伤,那些人对他们穷追不舍,他们好几次都险些没命,前天夜里更是被人堵了个正着。 要不是这位贺郎君突然出现,他们怕是早就没命了。 狄芳云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苦头,摔伤了腿脚,身上到处都是擦伤,接连数日逃命让她惶惶不可终日,这贺郎君的出现才让他们安稳了两日,她根本不想让人离开,他们要是走了,谁来保护他们? “阿兄,你说话啊!” 见那“贺砚”转身就走,当真没打算再管他们,狄芳云连忙起身就蹦跳着上前。 “贺郎君,你别走!” 她快步上前就想去抓萧厌衣袖,只才刚碰到就被躲了开来。 萧厌皱眉退后了两步垂眼瞧着被碰到的衣角,而年轻貌美的狄芳云一把抓空,整个人朝前栽倒在地。 “芳云!” 狄夫人连忙过去将人扶了起来,抬头看着俊逸无双的青年面露恼怒“贺郎君,你干什么?” 第734章 第734章 萧厌皱眉“是我问你们想干什么才是,我没有义务保护你们,更没心思探听你们身份,受你们牵连被人追杀我未曾怪罪已是情分,如今已经离开安西,大路朝天各走各的,你们该知足。” 说完他满是厌恶地垂眸毒舌“至于这位姑娘,我家中已有妻眷,男女授受不亲,若她知晓我与旁人拉扯,会生气的。” “还望姑娘自重!” 他手中剑花一挽,被碰过的衣角就瞬间“刺啦”一声掉落在地上。 别说狄家女娘脸唰白,就是狄夫人也是神情僵硬。 狄涛握了握身边的刀,看着这“贺砚”那张恨不得把“你别觊觎我美色”写上去的脸,一口气积在喉咙口。 这般嘴毒不留情面,要真是来接近他们谋求其他的探子,就不怕被人一刀砍死! “贺兄。”狄涛开口时,卸了防备“我知道这两日连累了贺兄,是我们遭来祸事,却让贺兄也陷入其中。” “知道就好。” “......” 狄涛牙根紧了紧,扯出个虚弱的笑“可事情已经遇上了,贺兄就算再不愿意也落入那些人眼里,你也看到他们下手狠辣,绝不会留活口,贺兄就算此时离开怕也无济于事,与其被他们逐个击破,倒不如我们同路也好有个照应。” “我不想照应你们。” 狄涛“......” “你这命都快没的样子也照应不了我。” 萧厌神色淡漠,嘴巴格外的毒“你也用不着要挟我,我放你们离开,不过是不想无故杀生,可你们若是打我的主意,我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狄涛“......” 见萧厌油盐不进,而且他身后那些人也已经收拾好行装,萧厌也翻身上马想要离开。 狄涛正想着怎样才能将人留下时,就冷不丁听到一声破空声,一道寒光朝着他面门疾射过来。 “小心!!” 狄涛厉喝一声,连忙抓着狄夫人母女朝旁一退避开暗箭,再抬头时就看到林间有十余道黑影朝着这边杀了过来,那边想要离开的贺家主仆几人也被困住。 狄涛此时几乎可以“贺砚”不是北陵的人,北陵也养不出这种嘴毒到出类拔萃的探子来,他一边护着母亲妹妹跟身边护卫御敌,一边朝着被逼退回来的萧厌靠近。 萧厌“不自觉”带着人后退,很快就跟狄家人退到了一起。 “贺兄, 先前隐瞒实属抱歉,其实我是北境镇安军大将军狄双成的长子,名唤狄涛......” “闭嘴!” 萧厌一边击退来人,一边扭头怒道。 狄涛却没管他,只是扬声说道“我与母亲她们回乡探亲,返回西北途中被北陵探子截杀,多谢贺砚兄弟于危难之中斩杀北陵贼人救下我们。” “若今日侥幸不死,回到西北,我定会好生谢你,就算我不幸战死,只要你将北陵之事送回军中,我父亲也定会重谢你......” 眼看着萧厌脸色铁青,而围杀他们的那些人也招式越狠,狄涛一刀逼退身前人,退到萧厌身旁。 “贺兄,如今我们是捆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北陵不会让知道此事的人活着离开。” 萧厌怒道“无耻!” 狄涛浅笑“逼不得已,见谅。” 萧厌沉着脸厉瞪了他一眼,仿佛被他算计气着,手中招式越发狠厉,只是身形挡住了狄涛视线后,剑柄击在来袭那人手腕之上,将人“逼退”时,凤眼之中划过抹不甚明显的笑意。 第735章 第735章 来袭之人凶狠,可萧厌所带皆是高手。 狄涛“强行”将人绑上自家船后,眼见着萧厌一行击杀了数人,地上尸体多了起来,而来袭之人或是发现势不可为,满是凶狠留下恶言狼狈离开之后,浑身浴血的狄家护卫都是面露欣喜。 狄涛尚且来不及高兴,就被利剑直指咽喉。 “大胆......” 唰! 萧厌只一剑,刚呵斥出声那护卫就险些被斩断咽喉,满是惊恐退开时半边耳廓都被斩落。 狄涛脸色微变“贺兄......” “唔!” 他嘴里闷哼,却是那剑直刺他肩胛之中,疼得狄涛满脸冷汗,狄夫人母女都是惊叫出声。 狄芳云急声道“贺大哥,我阿兄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逼不得已才不得不借你的力,北陵之人毒辣,一路追杀我们,要是我们被他们所擒,他们必会拿着我们要挟父亲和镇安军......” 萧厌冷然道“若是怕被北陵擒获,逃不过自尽便是,仗着身份将无辜之人卷入漩涡之中,就是你们狄家的教养?” “前日夜里我救下你们母子三人便已知麻烦缠身,见护卫你们这些人身手是皆是军伍出身,才破例保你们离开安西,可你们不思感恩,反强行将我暴露于北陵密探面前,你们真当我不敢杀了你们?!” “贺兄!” 狄涛眼见萧厌动怒,那凤眸染满杀意,他心中一咯噔连忙急声说道“贺兄息怒,先听我解释。” 萧厌持剑冷然。 狄涛急声说道“我知道我方才所为实非君子,要是只有我一人,哪怕与北陵那些人拼死一战,我也绝不会殃及无辜,可是我母亲、妹妹与我同路,我实在不能眼看着她们落入北陵那些人手中。” “贺兄对我们母子三人有救命之恩,又一路护送我们出了安西,若非逼不得已我绝不会行这般忘恩负义之举,我知道贺兄恼怒,此事要怪就怪我一人,我愿意任由贺兄处置。” 他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抬头沉声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贺兄能看在我狄家镇守边境多年,护佑大魏百姓的份上,送我母亲和妹妹安然回到西北。” 狄涛在赌。 赌萧厌能因看出他身边护卫军伍出身就护送他们这么远,或许他会看在狄家镇守边关的份上容情。 而且他也发现萧厌虽然看似漠然,可内心并非冷硬如石,明知 他们是麻烦还庇护两日,几次救他们性命,就算刚才被他算计也没直接动手杀他。 狄芳云看着狄涛肩头血流如注,脸色苍白地流泪“贺大哥,求你饶了我阿兄吧,我,我们不用你保护了,我们自己回西北......” 狄夫人也是泪流满面,狼狈至极。 萧厌看着几人半晌,突然回手一抽,将剑收了回来“我夫人心软,常说镇安军护国,她喜欢重情义的人,这次看在你救人心切的份上就算了,可再有下次,我必取你性命!” 狄涛肩头鲜血直流,整个人力竭跌倒在地,但心头却是放松下来。 他果然赌对了。 第736章 第736章 狄涛没太相信萧厌口中他夫人心软的话,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这“贺砚”找的借口,这人果然嘴硬心软。 狄涛伸手捂着肩头“多谢贺兄。” 萧厌冷“哼”了声,手中一震剑上血迹便瞬间弹掉,他转身朝着身旁“负伤”的几个护卫说了两句,便有人将那边受惊的马匹和还完好的马车拉了过来。 他持剑翻身上马之后,拉着缰绳看向还待在原地的狄家众人。 “还不走,等着北陵那些人再来?” 狄家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满脸惊喜,狄涛更是急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跟贺兄走!” 狄涛受伤不能骑马,狄夫人她们又是女眷,萧厌将随行马车让给了三人之后,便骑马带着众人离开。 他们的人在前开路,狄家仅剩的几个护卫身上皆是有伤,只跟随在后围在马车四周。 狄涛神色放松下来,靠在马车车壁上脸色惨白。 狄夫人一边替他上药一边眼眶通红“那贺砚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你本就重伤在身,他还这般伤你......” “母亲。”狄涛打断了狄夫人的话“是我有错在前,贺兄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以他身手真想要对我如何,我早就已经没命了。” 见狄夫人还想说什么,他放轻了声音“我们跟贺兄本就无亲无故,他没有义务保护我们,况且他之前恐怕就已经察觉我们身份有异,却未曾打探还庇护我们出了安西,是我算计他在前,不怪他伤我。” 狄芳云先前哭过,眼圈也是红红的“阿兄说的对,要不是贺大哥,我们怕是早就死了,母亲不该怪贺大哥。” 狄夫人见儿女都这么说,只能抿抿唇道“我也没怪他,我只是担心你的伤......” “我的伤没事,贺兄给的伤药极好,只要养些时日就能好起来了,而且贺兄瞧着冷漠,实则心软,他将黎勇他们都留在了马车周围,既是让咱们安心,也是保护我们。” 他们这些人伤的伤,残的残,要是对敌怕都是死路,那贺砚看似一句话没说,却处处都在照顾他们。 狄涛对他是感激至极的,而且见他不计前嫌这般为他们着想,越发生了愧疚之心。 “等咱们回了西北,定要好生谢谢贺兄,母亲也切莫再说方才的话,免得寒了贺兄的心。” 狄夫人闻言说道“我知道了。” 他们还要靠着贺砚护送回西北,自然不能得罪了他 。 狄夫人替狄涛上药,狄芳云靠在马车窗边,悄悄伸手掀开车帘朝着前方望去,就瞧见斜前方骑在马上手持缰绳的清冷身形。 她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身手高强,身形伟岸,杀敌时如神祇下凡。 只是...... 他居然娶妻了。 狄芳云忍不住捏着手里的帘子痴痴出神,他怎么就娶妻了呢? 被狄涛感激至极的萧厌骑在马上,跟着他出京的荼白骑马到了萧厌身旁,似是察觉有人看着这边,他倏然回首,就见马车上车帘突然垂了下来,那狄家女娘的脸一闪而过。 第737章 第737章 “督主,狄家人在看您。” “我知道。” 萧厌不以为意,他对狄家目前看不出喜恶,只不过遇到狄涛他们后,就断了拿着龙纹佩直接去找镇安军和龙庭卫的心思。 他从来都不觉得单凭一个令牌就能号令数十万大军,更何况父王已经死了多年,太祖留下来的那些人也早就换了好几批,就算他们还认令符,可谁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到底还有多少向着曾经那个“君”,这份忠心又有多少。 萧厌原是想要去了西北之后,想办法混进镇安军和龙庭卫中,倒是没想要直接收服他们,只是先打听清楚龙纹佩是否就是当年父王手中那枚调动镇安军的令牌。 可如今既然遇到狄家人,那就省了很多功夫。 “刚才的人都退走了吗?” “回督主,已经退走了,除了许三几人受了点伤,其他人都没大碍。” 想要做戏骗过狄家的人,自然不可能全然无损,对付萧厌他们的那些人大多都是装死,可朝着狄家人动手那几个却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 萧厌说道“受伤的留着养伤,其他人铺开,想办法拔了北陵的探子。”他顿了顿“别拔的太干净。” 总得要狄家的人知道他保护他们回西北的不易。 荼白点头“属下明白。” 萧厌骑马在前,以探路为由与后面马车隔开来一大截距离,二人说话时丝毫不惧后面有人听到。 等一行人行至天黑时,未曾找到可以落脚的城镇,便在野外点了篝火过夜,第二日天亮继续前行。 狄家人引来的北陵细作太多,想要他们性命的人哪怕被萧厌拔除了一部分,接下来几日也连连遇袭。 三日之后,杀了一波偷袭之人。 萧厌停了想继续前行的心思,叫来了狄家三人。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这次前往西北,拢共只带了这么多人,再这么杀下去经不起折损。” 这几日,他身边“死”了几人,狄家的护卫也折损了一个。 萧厌看向狄家三人“你们三人容貌早就为人知晓,继续前行恐有杀招等着,必须想办法换个身份躲开北陵查探才行。” 狄涛这几日也被追杀的疲惫“怎么换?” “我这里有些药丸,服用之后会让人脸上起些疹子,再用草药抹面,勉强能遮掩面容。” 萧厌看了眼狄家三人“你伤重,不宜疾行,就扮作病重 垂危的郎君,我是你兄长,我们二人本是前往奉城行商,不料途中你身染重疾,我带你一路寻医。” “那我母亲妹妹?” “你们三人都在一起太过招眼,之前始终逃不过北陵那些探子搜捕,就是因为目标太大,让你身边的护卫带着狄夫人和狄娘子与我们分开走,我会命人暗中保护她们,等到了奉城再汇合。” 奉承已经靠近落雁关,到了奉城就已经安全。 这几天几次遇险都是萧厌拼死相救,狄涛对他早无怀疑,而且分开走的确要更安全一些,就算哪一边遇到危险,另外一边也能安全回去,他正想要开口答应。 狄芳云就急声开口“我不与阿兄分开!” 见火堆旁的几人都是朝着她看过来,狄芳云掐着指尖“阿兄伤重,身边得留人照顾,而且你一直发热,总不能我和母亲带着人都走了,回头还得麻烦贺大哥。” 狄夫人也是反应过来“芳云说得对,涛儿身边得留人照顾,我留下来照顾涛儿,让芳云单独走。” “不要,母亲,你身子本就不好,这段时间又担惊受怕,你和黎大哥他们单独走,我留下来照顾阿兄。” 见狄夫人犹豫,狄芳云说道“阿兄和贺大哥扮作兄弟,就算真有什么,我也能扮作他们的夫人,反倒是母亲,哪有在外行商还带着府中长辈的。” “我能照顾阿兄,也不会拖累贺大哥的。” 狄夫人犹豫,狄芳云继续道“北陵的人想要拿我们就是为了要挟父亲,他们的目标是我和阿兄,母亲若是单独一人换个身份定然不会引人怀疑。” “黎大哥他们护着您不怕被人刺杀,要是您能早些到了奉城,也能知会父亲,让他派人来救我和阿兄。” 第738章 第738章 她说完后瞧了萧厌一眼,小声说道“我跟阿兄他们同路,要真有人问起就说是贺大哥的夫人......” 砰。 一根木棍落进火堆里,砸出了一片火花,萧厌抬眼“我有夫人。” 狄芳云脸红“只是假装…” “我家夫人心眼儿小,容不得人觊觎我半点。”萧厌冷淡“假的也不行。” 狄芳云原本还有些羞怯的心情瞬间如同被泼了冷水,她看着萧厌迥俊的侧脸,连忙垂眼遮去眼底失望,面上却做轻松。 “也对,贺大哥对嫂嫂真好,那我就扮做阿兄的夫人,只是要叫阿兄夫君有些奇怪。” 狄涛倒是没多想,他也想着跟妹妹扮夫妻有些别扭,不过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拍了拍狄芳云说道“没什么,只是假装而已,骗过北陵那些人就好。” “母亲,你跟黎勇他们先走,我和芳云跟贺兄一起。” 狄夫人闻言虽然担心,可也知道三人再一起同行太过危险,而且儿子有伤在身走不快,她要是能早些回去也能早一日让夫君派人来接应儿子女儿,所以只迟疑了片刻就答应下来。 萧厌朝着荼白吩咐“事不宜迟,你带三人护送狄夫人先走,哪怕绕路也无所谓,记得护好狄夫人周全。” 荼白心领神会“郎君放心,属下明白。” 狄家三人小声话别,狄夫人就被人先带着离开,等到天明之后,涂抹了东西换了衣衫的狄家兄妹,才被同样遮掩了容貌的萧厌带着继续前行。 或许是易容和分开真起了作用,接连不断的截杀变的少了起来,接连两日都未曾再遇到过。 等寻到落脚的城镇,萧厌领着狄家兄妹有惊无险地入城之后,寻了大夫替狄涛看伤,狄家兄妹总算有活过来的感觉。 那大夫得了重金,不该问的半句没问,等开了方子煎了药离开之,就有暗卫快步进来走到萧厌身旁,与他附耳低语。 狄涛兄妹就见刚还冷着脸的萧厌,肉眼可见的温和下来。 “贺兄,可是有什么喜事?” 萧厌扬唇“我家夫人来信了。” 见他接过身旁下人递过来的信时,凤眼染着细碎笑意,本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如冰山融化,溢满了温柔。 狄芳云咬了咬嘴唇,只是一封信而已,就这么欢喜吗? 狄涛这几日同行却知萧厌深情,他笑着说道“原来是嫂夫人,难怪贺兄这么高兴 。” 萧厌喜欢极了那句“嫂夫人”,对狄涛难得温和“你好生养伤,今天休息半日,明日再走。” 看着萧厌拿着信走了出去,背影都染着开心。 狄涛感慨“这贺兄跟他夫人感情可真好......唔!” 肩膀一疼,却是伤口被碰到了,狄涛疼的呻吟了声“妹妹,你轻些。” 狄芳云“阿兄你少说些别人的事。” 狄涛“?” 他说什么了? ...... 萧厌不知身后狄家兄妹折腾,他出了房门回了侧间后,便将信取了出来,信纸上的内容还没去看,就先看到纸张里夹着的那一小支已经干掉,却还散发着香气的茉莉。 垂头轻嗅,那幽幽香气染上了一丝墨香,像极了坦率却又羞怯的小姑娘。 茉莉。 莫离吗? 哪怕小姑娘什么都没说,萧厌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第739章 第739章 屋中灯影摇晃,萧厌坐在桌前拿着那茉莉把玩了一会儿,连指尖都染上了茉莉清香,这才小心将其收进了挂在腰间的香囊里,重新挂回了原处。 等心静下来,才有功夫去看信中内容。 那信纸有厚厚一沓,上面写着他离京后各方发生的事情,除却宫中朝堂,还有枢密院中一些紧要消息,连世家跟其他一些权贵处的消息也汇总起来。 寥寥数语,就仿若将京中各方势力摊开在萧厌眼前,让他哪怕不在京城也能清晰知道他知道离开后的一切。 等翻看完后,萧厌目光落在陆寅那事上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姑娘真的是越来越出色了。 以前她还喜怒形于色,嗔笑尽在脸上,可如今已经懂得怎样藏着心思,她愈发明白怎么利用人心,克制自己不被私怨影响,将所能得到的利益最大化。 陆寅的确算是颗不错的棋子,瞧着落魄不起眼,可用的好了未必不能将陆家搅得天翻地覆。 信纸翻页,萧厌扫过上面的字迹,脸上笑容顿住。 “张滨。” 外间有人快步进来,却是先前送信之人。 “督主。” “七夕棠宁落水?” 萧厌面容冷凝。 张滨连忙低声说道“女郎那夜前往城中游玩,途中为人算计,跟钱小娘子一起落入城西映荷湖中。” 感受到身前人陡然生出摄人的威压,知晓督主动了气,他连忙说道“虽然事发突然,可是有傅家郎君他们相救,女郎和钱小娘子都无大碍,。” 傅郎君? “傅来庆?”萧厌声音更冷。 那个狗崽子,救了小海棠?! 张滨只觉杀意更盛了,比刚才那寒意更多了戾气,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激灵,双股战栗时连忙说道 “女郎会水,又有月见相救,虽然水中有人设局欲要污女郎清白,却被女郎以金簪击退,当时傅郎君冲入水中之后就抱着钱小娘子游到岸边,后来悄悄退走,女郎她们上岸之后无人知晓湖中之事。” “属下听京中传信的人说,傅郎君对钱小娘子颇为在意,入水就直奔钱小娘子身旁,好在有他帮忙,女郎和钱小娘子才能都没有大碍。” 笼罩在身上的寒意突然消退,萧厌满是寒霜的面上松缓几分。 他不是见不得有人去救棠宁,可是傅来庆那狗崽子本就觊觎他家小海棠,要是被 人瞧见他从湖中救人二人亲近,以傅家、曹家看重名声,他们必定会让傅来庆迎娶棠宁,以应对外间悠悠众口。 萧厌若在京城自然不惧,可是他如今远在他地...... 而且傅来庆直奔钱绮月? 他目光微闪,傅来庆对棠宁好感时他是知道的,早早就挥刀斩断,那狗崽子又喜欢上钱家女娘了? 第740章 第740章 萧厌压下心底怒气握紧手中信纸,一目十行之下,很快就知道七夕之夜事情缘由。 看到乐阳长公主设局,四皇子妃掺和其中,陆皇后想要借乐阳长公主之手,帮着四皇子谋夺荣晟书院,更有甚者是谋夺棠宁,他压得低沉鸦黑的眼眸里不剩半丝暖意。 “乐阳他们,简直找死!” 张滨跟随萧厌多年,从未见他这般冷怒模样,哪怕早就从沧浪他们口中得知督主对这位未来主母的在意,此时也是忍不住吃惊。 “督主,那乐阳长公主觊觎女郎,陆皇后借机设局,女郎不愿坐以待毙,以身为饵在灵云寺设下陷阱引他们动手,女郎说此次若动定不会是小事,陆皇后母子那边怕有变动......” “不必顾忌,照棠宁说的去做。”萧厌漠然“不管是谁动手,百倍还回去。” 他们想毁棠宁清白,他就要他们一个都干净不了。 “让沧浪他们护好棠宁,万事听她吩咐,不管棠宁想做什么都随她,陆皇后那边也不用顾忌。” 张滨心中一震“是,督主。” 萧厌低头看着手中信纸,摩挲着上面好看的字迹,他想念他家小姑娘,更厌恶那些源源不断觊觎他家小海棠的恶狗。 他想要归京,就得尽快解决西北之事,如今离奉城快马加鞭也只有三、四天的路程。 狄涛对他已经极为信任,狄夫人也被暗中被他送往别处看管了起来,倒是不用再慢腾腾地与狄涛“培养感情”,至于狄涛身上的伤,虽然看着严重,可只要死不了就成。 萧厌抬头朝着张滨道“明日放两波北陵人过来,别杀的太干净,我们这边会死伤惨重狼狈而逃,三日内快马加鞭逃至奉城。” 张滨懂了萧厌的意思,连忙低声道“属下安排。” 外间夜色之中突然传来几声虫鸣,萧厌和张滨同时收声,不过片刻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这边,然后是女子温软娇柔的声音。 “这位大哥,贺大哥一路照顾我和阿兄劳累辛苦,今天到现在也还没有用饭,我刚才让酒楼的人做了些饭菜炖了补汤,想给贺大哥送一些,麻烦你通禀一声。” 张滨“......” 这狄家女娘倒懂得借花献佛,只可惜马屁拍在的马蹄子上。 萧厌凤眸不耐“让她滚。” 张滨暗笑,他家督主可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这辈子仅剩不多的耐心和柔情也都给了他们家女郎 了。 他走出去后瞧着满面含春的狄芳云“我家主子正跟夫人回信,不愿让人打搅,劳烦狄娘子白跑一趟。” “我不打扰贺大哥,只是送些饭菜进去......” “不用了,我家主子口味挑剔,寻常饭菜难以入口,我们自会替主子准备。” 张滨挡在台阶前,朝着她躬身一伸手“狄娘子请回吧。” 狄芳云脸色白了又青,总觉得张滨这话像是在嘲讽她,可是细瞧时他神情却又恭敬有礼,她端着手中饭菜指节用力到发白,只觉得周围几个贺家的下人都在看她。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强撑出一抹笑容“那我先回去照顾阿兄了,你与贺大哥说一声,让他也好生休息,回头还要赶路。” 张滨没接她的话“狄娘子慢走。” 第741章 第741章 狄芳云脸上有些绷不住,转身离开时那背影瞧着狼狈。 “这些人,图什么。” 督主那性子也就女郎能受得住,况且那脸俊是俊,可俊又不能当饭吃。 “美色惑人呐。” 张滨轻叹了声,早知道就该让荼白留下来的,他去“送”狄夫人他们,他最讨厌的就是应付这些没有自知之明的男男女女,瞧着就脑袋疼。 他扭头吩咐“守好外间,没有主子吩咐,别让任何人打搅了主子。” 门前两人低声道“那狄家的人......” “狄家人怎么了,谁来都一样。” “是。” ...... 京中。 棠宁将信送出去后,就又恢复了之前的忙碌,每日书院、棠府两点一线,除了钱绮月和周玉嫦偶尔来找她之外,其他大多时间都带着薛茹一起扑在了“书海”里。 曹德江那边派人送过一次消息来,说她一直等着的施长安进京了,但是不知身在何处,棠宁满是激动地派人找了一通都没寻着那位施先生下落,只能暂且放下,等施长安能否主动露面。 她每日忙着进学,忙着充实自己,忙着萧厌留下的那些事,等到察觉姨母不对劲时,已经是临近中元。 棠宁夜里跟薛茹一起去了荣玥院子里,想要邀荣玥次日一起去灵云寺,哪知道过去之后一片漆黑,问了才听下人说,荣玥自打七夕之后,就搬回了已经休整好的荣府那边。 “?”棠宁满脸惊愕“怎么没人告诉我?!” 惜春也是错愕“女郎不知道吗?” 棠宁震惊“我怎么知道,昨天下午我还在府里见到姨母了。” 这次别说是惜春,就连花芜也是惊呆。 小丫头眨眨眼说道“夫人白日里都会回来,帮女郎打理府里的事情,陪着女郎用饭,等到夜里就回荣府那边,奴婢以为女郎是知道的。” 棠宁“......” 她知道个什么? 她这段时间忙的脚打跌,每天夜里都得去一趟鹤唳堂那边,探望重伤的“萧厌”,留在鹤唳堂处理一些枢密院的事情,汇总京中各处送来的消息,还得留意陆家、四皇子那边,关注长公主府和灵云寺的事,几乎都是夜深才会回来。 棠宁每日早起带着薛茹去书院进学,傍晚才回府,回来时姨母都等在府里与她们用饭,压根儿就没提起回荣府的事情 。 惜春张张嘴“夫人每日都见女郎,入夜就离开,府里都以为女郎是知道的。” 荣国夫人身份特殊,跟女郎关系又亲近,况且她另辟府邸修建荣宅,将来打算搬出去的事情府中上下也都是清楚的,她每日这么来来去去,跟女郎相处也如从前,府中人都以为这事女郎知道,谁也不会多嘴去说。 可谁能想到,女郎根本就不知道? 棠宁有些懊恼,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忙的太过没留意姨母的事情,可同时也是疑惑,姨母早前就说要搬出去住,将来好替荣家过继嗣子,她也不会阻拦,姨母干什么偷偷摸摸还瞒着她? 她转身就道“备车,去荣宅......” 话没落,就被身边小手拉住,棠宁扭头,就见薛茹小声道“阿姊,别去了。” 棠宁皱眉“怎么了?” 第742章 第742章 “天色这么晚了......” 薛茹欲言又止,瞧了眼站在身旁的花芜她们,拉着棠宁朝着一旁走远了几步,才压低了声音“顾家主也不在府里。” “舅父不在就不在,他在京中有住处,又要忙顾家的生意,不回来正常......” 棠宁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起来,怔怔看着薛茹睁大眼。 “你是说舅父和姨母?” 薛茹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七夕那天夜里,咱们出府的时候,我瞧见顾家主跟夫人也一起出了府,后来顾家主就搬出去了,夫人也每天都去荣府那边。” “前天夜里夫人出去时,我瞧见顾家主来接她了......” 只是当时两个人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 顾家主倒是满脸欢喜凑过来,还想要牵夫人的手,可是夫人却神色慌乱一巴掌打了开来,夫人当时还左右探看险些瞧见了她,还是教她武功的杭护卫及时拉了她一把才躲了过去。 薛茹对上棠宁不可思议的目光小小声说“我瞧夫人像是不想让人知道,平日都是避开阿姊的,这么晚了,万一过去撞上......” 咳! 她低咳了声,脸颊有些泛红。 谈了恋爱有了心仪之人,也跟萧厌亲密过的棠宁莫名就心领神会,忍不住也跟着磕巴了一下。 下一瞬,小脸通红。 花芜她们隔着些距离不知道棠宁她们说了些什么,只见她和薛茹面对站着时,身遭满是一种难言的气氛。 花芜忍不住道“女郎,还要备车吗?” 棠宁连忙说道“不备了,天色这么晚就不去打扰姨母了,你让个人去荣府跟姨母说一声,明天我要去灵云寺,之后要在寺中住两日等盂兰盆会之后再回来,她若要同去的话明天早些过来。” 荣宅里棠府有些距离,府里的人送消息过去时已是亥时,荣玥听闻棠宁让人寻她时心中一慌,屐着鞋出去见了人回来后,就心神惶惶。 “小海棠这么晚了找你做什么?”顾鹤莲端着枣仁酥和雪耳羹进来。 荣玥神色恍惚“棠宁说明日要去灵云寺替阿姊她们祈福,之后在寺中住两日,参加盂兰盆会。”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 顾鹤莲才刚开口,荣玥就下意识拒绝,声音又快又急。 屋中突如其来的安静,荣玥忍不住抬头看向不远 处站着的顾鹤莲,就见他端着手里的东西面色凝然。 昏黄灯光下,他眼眸里满是晦色,荣玥掐了掐指尖低声解释 “盂兰盆会全是诵经祈福,到时祭祀也要跪拜神佛,你不是最不耐烦这些,况且我和棠宁去都是女眷,你跟着像什么话......” “是不愿我跟着,还是怕棠宁知道我们的事?” “顾鹤莲......” 荣玥脸上露出心虚之色,刚想要说话,顾鹤莲就已经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突然靠近荣玥之后,倾身将人困在身前软塌和窗台之间,高大身形几乎将荣玥笼罩在身下。 “荣玥,你想始乱终弃?” 第743章 第743章 顾鹤莲突然上前是荣玥没想到的,她想闪躲时已经来不及,整个人被迫仰靠在榻边,后背抵在窗台上,被身上人困在怀中。 “顾鹤莲......” 荣玥刚想说话,就见身前人突然低头,一副由得你狡辩的样子,她眼睫不断轻颤,脸颊烧了起来“你先起来。” “起来做什么,又不是第一次......” “顾鹤莲!你别胡说八道!!” 顾鹤莲见她脸上涨红,黑眸靠近“我胡说什么了,七夕那夜是谁拉着我不放,又是谁死拽着我不松手,我想送你回房,你却摸着我身子撩拨于我......” “你闭嘴!” 荣玥脸上红的滴血,脑子里那些胡乱飘摇的画面瞬间翻腾而出。 身上的人却像是要故意勾她回忆,压着嗓子低头在她耳边轻语“我不愿那般与你欢好,你却痴缠不休,你亲着我说你也是欢喜的,撕扯着我衣裳,我们就像是现在这般,你还勾着我不放,记得吗......” “别说了!” 荣玥被他低头靠近亲吻脖颈时,就想起那夜被撞的神魂颠倒时,她曾胡乱说出的羞耻言语。 她如被烫着了一般伸手抵在顾鹤莲身前,想要将人推开,可用力之下身上的人却丝毫不动。 荣玥只能仰着头避开那炙热的薄唇,努力忽略着脖颈肌肤上传来的颤栗,身形紧绷着说道“我那天夜里是喝醉了酒神智不清,而且你明明能走的,是你故意纵容我......” “是我故意又如何?” 顾鹤莲低头逼近“我对你的心思从来都没隐藏,就算你当初不知,这段时间你难道半点都不曾感觉到?” “你不动我也就罢了,我能等着,等你忘记谢天瑜,可是你既然回头看了我,你明明对我也是有感觉的,那我为什么还要忍让?” 那天夜里,意乱情迷时,她口中叫的是顾鹤莲。 情至深处二人相拥时,她低泣着唤的也是他顾鹤莲。 见身下女子脸色慌乱,似是因为他步步紧逼眼底生出退避之意,身形也绷到极致。 顾鹤莲原本逼近的气势突然退了下来,他眼眸微垂时神色黯淡“还是你依旧忘不了谢天瑜?” 荣玥愣住,抬头就见顾鹤莲满面苦涩,那刚才还咄咄逼人的狠劲消散一空。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不如他,当年我心仪你许久,与你一同长大,明明是我 先认识你的,可是你却从不曾给过我半点机会,你对他一眼钟情,我却半点都入不了你的眼,如今就算他负了你你也忘不了他,那我算是什么。” “那天夜里,我以为我多年痴等有了回应,因你愿意跟我试试喜极而泣,可如今想来你只是因为对我有愧,一时意乱玩玩而已,你不愿意跟棠宁提我们的事,是根本没想跟我有什么将来......” “是我自作多情。” 顾鹤莲向来都是肆意张扬的,他是左州顾家之主,他富可敌国从不与任何人低头,可此时他眉眼低落时脸上满是嘲讽苦涩,像极了被乌云遮蔽的日月,眼眶微红时,就想收手起身。 却不妨才刚起身,就突然被人抱住腰身。 “顾鹤莲,不是玩玩。” 第744章 第744章 荣玥环着他低声“我没想要始乱终弃,虽然那天夜里是醉酒是我会负责的。” 顾鹤莲低头看着她。 荣玥有些不适,却还是小心靠近顾鹤莲“我没想着谢天瑜,也从没觉得你自作多情,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棠宁说。” 她在意棠宁,不愿意让她觉得自己水性杨花。 她跟谢天瑜和离也才不到三个月的事情,转头就跟顾鹤莲搅合在了一起,哪怕早在知道被骗多年时就已经对谢天瑜没有了感情,可是在旁人眼里那是她成婚近二十年的夫君。 当初铖王府的事顾鹤莲本就掺和其中,用的是荣家义子的名义,可如今谢天瑜刚死不久,他们就走到了一起,外人会怎么看顾鹤莲,又会怎么看她? 怕是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早就勾搭在了一起,他们早有私情,顾鹤莲才会帮着她对付谢天瑜。 荣玥不想让人议论顾鹤莲,更怕连棠宁也生了误会。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身上的男人,似安抚一般,脸颊贴在他胸前。 “顾鹤莲,我没有不要你,可是闲言碎语是会杀人的,棠宁还没议亲,她不能有个无耻浪荡名声不好的姨母,而且皇室那边若知道我这么快寻了新欢,陛下对我的愧疚怕会成了恼怒......” “你再等等好不好” 她圈着他腰身,说到后面时抬眸低声道“我守不住自己的心,被人怎样嘲讽都活该,可我不能毁了棠宁和荣家名声。” 荣玥只觉得自己无耻,明明已经知道顾鹤莲多年情谊,自己对这份深情也是动了心的,她既想将人留在身边,却又惧怕外间闲言。 她抓着他腰后的衣裳指间用力至极,想要说对不起时,却被身前人突然用力圈进怀里。 “对不起。” “顾鹤莲......” “我不该逼你。” 顾鹤莲抱着怀里的人,当初他只是想要陪着她,想着她哪怕看他一眼也好,可那夜的疯狂之后他却是失了分寸。 他贪婪的想要更多,想要名分,想要光明正大的留在她身边,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荣玥的男人,却忘了她处境。 “是我贪心,我不该逼你的。” 腰间猛地收紧,顾鹤莲察觉到肩头湿濡,他心口窒息慌了神“芝芝,你别哭。” 顾鹤莲手忙脚乱将人放开,那还有半点先前模样。 “我错了,是我混 账,我不是东西,你别哭啊芝芝......” 荣玥已经三十好几,早过了小姑娘撒娇的年纪,哪怕当初谢天瑜虚情假意将她捧得极高,她也很少在人前掉泪,可是看着身前男人手足无措的叫着她乳名哄着她,手忙脚乱替她擦眼泪,荣玥哭得更厉害了。 顾鹤莲急的脑袋都快冒烟了,将人搂怀里跟哄小孩似的,一边擦眼泪一边慌声道“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要名分了,我也不跟小海棠说,你想怎样就怎样。” “祖宗你别哭,你说什么我都应。” 第745章 第745章 七月十四这日,棠宁以为荣玥不会去灵云寺了,可谁知等着午后她领着薛茹刚要启行时,顾鹤莲却陪着荣玥过来了。 二人之间瞧着神色正常,顾鹤莲也离荣玥有些距离,言行举止处处都守着分寸,连往日的毒舌也变得正经了不少,可就是因为太正经了,才叫棠宁一眼就瞧出来不对劲。 “看什么?”顾鹤莲问。 棠宁收回目光“没什么,只是好些日子没见舅父了。” 顾鹤莲“顾家生意上出了点问题,底下的人来来去去的往这边跑麻烦,这段时日就住在长寿坊那边了。” 荣宅也在长寿坊。 棠宁听着他这像是解释的话,要不是瞧出姨母坐的板正的身影透出一股子紧张,她都要信了顾鹤莲胡说八道了。 不过棠宁也没揭穿,只佯装没听出来他虚张声势,朝着二人柔声说道 “我就说怎么好几日不见你,不过姨母搬回荣宅那边,我这段时间顾着阿兄伤势都不知道,好在荣宅也在长寿坊,舅父还能照应姨母一二。” 她点到即止说完,就问道“姨母跟我灵云寺,舅父去吗?” 顾鹤莲摇头“我就不去了,顾家那边一大堆的事情,只不过我听说你七夕才落了水,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断,指不定哪个王八蛋就想着算计你,你跟你姨母出城得多带些护卫,要不然让牧风跟你们一起去。” 棠宁笑道“不用了,牧风还得保护舅父呢。” 比起她这个新晋权贵眼中的香饽饽,顾鹤莲那就是满身金光的财神爷,光芒万丈晃花人眼的那种,特别他还贼招摇,行事从不低调,嘴毒人欠得罪了一大堆人。 这京城里明里暗里觊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可不敢把牧风带走。 “阿兄让沧浪陪我去,还有杭厉和月见他们,而且还让三十黑甲卫便装随行保护,不会有事的。” 顾鹤莲倒是知道萧厌那厮护短,这么多人保护着的确不会出事,况且灵云寺那地方本就算得上是国寺,盂兰盆会去的权贵不少,想来也没谁会不长眼睛冲撞棠宁她们。 外头已过正午,顾鹤莲也没多留,问了两句萧厌伤势后就先行离开。 棠宁这才跟荣玥、薛茹一起上了马车朝着城外去,花芜、惜春几个丫头则是乘着小一些的马车跟在后面。 京城到灵云寺有些距离,出城的马车也多,棠宁他们到了城外之后,路上就变得宽敞起来。 盛夏的暑气格外重,哪怕马车上放着冰盆,车帘也换成了薄纱,可迎面吹来的风也依旧带着一股窒人的热气,让得棠宁手中的团扇扇的越发快了。 “这天气可真是热的慌。”荣玥扇着扇子“往年也不见这么热。” “是啊,前些时日雨水也不少,可也没瞧着凉快多少。” 旁边薛茹见棠宁热的冒汗,拿着扇在在旁替她扇着风,棠宁朝外看了眼“早知道晚上再出城了。” 荣玥失笑“晚上出城哪能行,黑漆漆的瞧不见路不说,万一遇着不怀好意的人呢?” 京郊虽说比其他偏远之地要安全些,附近也时常有人巡逻,可难保就不会出那么几个没脑子的蟊贼,而且都知中元去灵云寺的权贵多,万一有人起了坏心眼铤而走险呢? 荣玥朝外瞧了眼说道“正午天热,也就是这一段官道上没什么遮阳的地方,等走了灵云寺山下,在那边进了林子走了小道以后就好了,那边树木成荫,挡着日头就没那么热了。” 马车上的冰盆肉眼可见的化水,荣玥也是替棠宁扇风“你七夕那夜落水是怎么回事,回来也不见你说,要不是你君姨给我送信过来,说你遭人算计,我都不知道出这么大的事。” 第746章 第746章 棠宁知道文信侯夫人跟姨母感情好,闻言说道“本来就是些没脑子的人,觊觎荣晟书院干出来的破事,我跟阿月姊姊都没事,就没想要让姨母担心,而且钱尚书已经替我们找回颜面了。” “你啊。”荣玥点了点她脑门“别想着什么事都自己扛,姨母没那么没用。” “我知道,姨母最疼我了,我只是不想让姨母烦心。” 棠宁如同以前那边蹭了蹭荣玥,被她揉了一把脑袋,见姨母心情很好的样子,她问“姨母......” “嗯?” “顾舅父他......” 棠宁原本是想要问顾鹤莲的事,可是见荣玥脸上神色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身体也陡然绷紧,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顾舅父他进京也好些时日了,左州那边没人管着能行吗?” 荣玥原本急跳的心瞬间消停“不知道,不过顾家家大业大,想来也不用他事事亲理。” 她顿了顿,有些心虚 “我之前问过你舅父,他说顾家以前盘踞左州,顾忌着铖王生意也避开了京城,可往后你会留在京中,他打算在京中开店,将生意也铺过来,所以想着暂时应该是不回左州的......” 棠宁见荣玥眼神飘忽的样子,突然有些好笑。 顾家想要在京城落脚,派个管事打理生意就好,这京中这么点儿大地方,总不及左州和整个大魏生意来的重要,哪就用的着顾鹤莲亲自留下来。 再说顾鹤莲待她虽好,可大多都是“爱屋及乌”,一方面是因为阿娘和外祖父的原因,更多的则是因为姨母,可就算再喜欢那也是对晚辈的照应,可因为他就留在京中不至于。 昨夜薛茹跟她说了姨母和舅父的事后,她就想了许多,今儿个再见二人模样,也大致能猜出他们怕是真有了进展。 棠宁是高兴荣玥能从铖王的事里走出来,能够找到喜欢的人,而且顾鹤莲这么多年一直未娶一心等她,若他们能走到一起她也是高兴的,只是看姨母心有顾忌,显然没打算现在说。 棠宁也没追根究底“那就好,我原想着舅父要是回了左州,就剩我和姨母了。” 荣玥扇着扇子试探问“你很喜欢顾鹤莲?” 棠宁说道“喜欢呀,舅父瞧着性子不好,嘴巴也厉害,可实则赤诚护短,要是当年他没被人算计赶出荣家,他肯定会护着我和姨母不叫人欺负。” 荣玥闻 言心神松了松,手里扇子也轻快起来“以前是误会,以后他会护着你的。” 棠宁“我知道,舅父很好。” 荣玥神色更放松,看来棠宁应该是不讨厌顾鹤莲的...... 薛茹坐在一旁瞧着荣国夫人小心翼翼试探阿姊态度的样子,抿唇忍着笑,一边用力扇着扇子遮掩,触及棠宁递过来促狭的目光,她嘴边露出两个酒窝,在荣玥瞧过来之前就连忙低头。 马车在旷野朝前走着,靠近灵云寺山下时,周围的马车就多了起来。 还没上山,棠宁她们就被人拦了下来。 “女郎,是四皇子府的马车。” 第747章 第747章 山山道狭窄,不够两辆马车并行,可走在前面的四皇子府的马车却是突然横停下来,显然是在等着他们。 这般挡了去路,若再往前必定会遇上。 沧浪极为厌恶地朝前看了一眼,骑马低头朝着马车里问道“女郎,咱们可要绕道?” “不用。” 四皇子他们既然停了下来,显然是知道身后就是他们,这会儿避开反倒会引了他们警觉。 而且上灵云寺的路虽然不只一条,可想要绕道就得先退回去,时逢中元,想要上山参加盂兰盆会的香客络绎不绝,马车几乎都快堵到了山下。 他们这一绕道,先不说外头人会猜测什么,落在有心人眼里也会惹出事端。 棠宁皱眉“继续朝前走。” 两家马车越来越近,等快要靠近四皇子他们时,棠宁他们的马车就慢了下来。 四皇子府的马车华丽,周围纱缦早就掀了起来,四皇子妃坐在车上笑盈盈地望着这边,率先开口。 “刚才在山下就隐约瞧着像是你们,没想到真能碰见县主和荣国夫人。” “见过四皇子,四皇子妃。” 棠宁和荣玥作势想要起身行礼。 四皇子连忙说道“路途之上,县主和夫人不必多礼。” 棠宁本就没打算真下马车,闻言也不客气,扶着荣玥就退回了原处。 “多谢殿下。” 两辆马车并未齐平,只因四皇子府的马车斜挡在路上,双方才能看见彼此马车之中,四皇子妃能感觉到身边男人目光热切地落在对面马车之上。 她心中不愉,面上却丝毫未露。 “七夕那夜之后,我原是想要过府探望县主,只是近来身边事多才耽误了下来,县主那夜落水可有着寒,身子还好吗?”四皇子妃关切问着。 棠宁和气说道“多谢四皇子妃关怀,臣女无事。” “那钱小娘子呢?” “钱姊姊也物大碍。” “那就好。” 四皇子妃仿佛松了口气,面上露出浅笑来“那夜实在是凶险,我回去跟殿下说起此事时还心有余悸,这京中也不是第一次这般惹恼了,那乞巧之日更是年年都有,怎么就今年好端端地起了骚乱,还让人落了水。” “好在县主和钱小娘子都没什么大碍,我这心里才松了口气,要不然母后那边知道了,肯定也会担心的。” 棠宁闻 言只笑了笑没说话。 四皇子却被她脸上笑迷得有些走神。 或是想要上山拜佛,对面马车里的棠宁身上穿的素净,头上一支并蒂莲的木簪别有一番出尘韵味。 她笑起来时杏眼弯弯,嘴边梨涡轻陷,那素淡也扫不去的娇媚像是要将人魂魄都勾了去。 四皇子心跳都快了些。 第748章 第748章 几日不见,他怎么觉得这宋棠宁更好看了。 四皇子忍不住说道“上次探望过萧督主后,也有数日未曾见过县主,原以为县主近来安好,没想到居然落水,若是早知道县主七夕会遇麻烦,我就该一起去城西的。” 旁边薛茹和荣玥闻言扫了眼四皇子有些无语,外面骑在马上的沧浪白眼更是差点翻上了天。 他去城西干什么?推着轮椅跳湖吗。 自个儿还是个瘸子,跟个残废似的腿都没养好,还惦记他们家女郎, 真是人长的丑,想的倒美! 棠宁对上四皇子那目光也是有些厌恶,扯了扯车帘冷淡道“劳殿下操心,我自有人护着。” “你有人护着,可若是出事我也会担心。” 棠宁手中瞬间紧了紧,要不是还要等着寺中之事,她真想一巴掌甩他脸上。 偏四皇子全然不知自己恶心,还故作深情地望着棠宁柔声说道“灵云寺山上虽然瞧着安宁,可我记得县主之前还险些在这山上出事,县主和夫人想来也是上山祈福的,既然这么巧遇见,不如咱们同路,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荣玥险些一口唾沫啐他脸上。 谁跟他咱们?! 早前听文信侯夫人传信,说四皇子妃心怀不轨,可如今瞧着心怀不轨的那是四皇子。 什么东西,也敢觊觎她家棠宁! 荣玥冷着脸寒声道“佛寺之下岂容心思不净之辈,敢在此处心怀不轨的自然都会遭了报应。” “殿下与四皇子妃同行,我们就不打搅了,山路狭窄,沧浪,先退开些,让四皇子他们先行。” 四皇子闻言还想再说什么,就冷不丁感觉到大腿上一疼,却是坐在内侧那边的四皇子妃上前。 “夫人说的是,佛寺之前哪来那么多宵小,殿下虽然因着皇后娘娘吩咐想要照拂县主,可也太过小心了些,这么窄的山路一起前行才更危险。” “这天色也不早了,后面怕是多着想要上山的人,咱们也不好堵了这路,荣国夫人,宜阳县主,那我与殿下就先行一步,等去了寺中之后我再请县主和夫人饮茶。” 荣玥绷着脸“二位慢走。” 四皇子妃与棠宁她们点头告辞之后,才放下了车帘。 等马车走动起来,与后面棠府马车分开之后,四皇子才恼怒“你方才掐我做什么?” “我若不掐殿下,殿下眼珠子怕都要落在那 宋棠宁身上了。”四皇子妃冷言“那马车上还有旁人,周围那么多人瞧着,殿下就算心仪宋棠宁也该顾虑一下身份,你这般色迷是将妾身置于何地?” “......” 四皇子瞬间心虚,他刚才光顾着宋棠宁了,眼见着四皇子妃面露恼意,他连忙伸手试图去拉她,却被四皇子侧身避了开来。 “殿下就那般喜欢宋棠宁,喜欢的众目睽睽之半点都不遮掩?!” 刚才后面已有马车靠了过来,他们堵了去路时便有人上前打探,本是闲话几句想要拉拢一下彼此关系,瞬变打探一下宋棠宁对七夕夜的事情有没有生疑,可四皇子倒好,一双眼珠子恨不得落在那贱人身上,还对她那般关切。 他把她这个四皇子妃放在何处?! 四皇子被问的眼神飘忽,可他是不敢得罪四皇子妃的,失去陆家之后,他又接连受挫,萧厌未曾握紧之前,四皇子妃娘家那边他绝对不能丢了。 第749章 第749章 “引萱,你在瞎想什么,我哪有心仪宋棠宁?” 四皇子连忙解释说道“那宋棠宁不过是个名声败坏的小女娘,当初不要脸面追着那陆执年身后跑,要不是她如今手里握着荣晟书院,又有萧厌那阉人护着她,我怎么会依着母后的意思对她用心思?” 四皇子妃冷哼。 四皇子放软了声音说道“我对宋棠宁不过是逢场作戏,母后再三叮嘱我要将她捏在手心,我要是不对她表现的上心些,回头贸然她突然出事,我堂堂皇子却贸然迎娶一个毁了清白的女娘,谁会相信?” 见四皇子妃依旧冷着脸,四皇子柔声说道 “萧厌那阉人有多精明你也知道,咱们要将他绑在船上本就是铤而走险,万一让他起了怀疑,咱们之前做的一切岂不都是白费了?” “我只是想要提前做些准备,让人知晓我对宋棠宁钟情,这样就算是后面我不顾她名声纳了她入府,旁人也只会称赞我重情重义,赞我们四皇子妃大气。” 他说话间伸手想要将四皇子妃揽进怀里,她作势挣扎。 四皇子哪能真放了她,不顾四皇子妃抗拒就强行将人圈了回来,抱着她时轻声哄着。 “我们夫妻这么长时间,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吗?” “我哪里知道殿下心思!”四皇子妃红着眼圈。 四皇子连忙道“怎么就哭了。” 他满眼温柔,轻抚着四皇子妃后背“我知道要你替我筹谋荣晟书院的事情是委屈了你,可是我如今身边只剩下你了,你要是真的不喜,要不然咱们回去,之后的事就算了......” “不行!” 四皇子主动退让,四皇子妃反而急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不能回去。” “可是你......”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不舒服,我怕殿下真喜欢了她。” 四皇子闻言轻笑出声“怎么会,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就算那宋棠宁真进了府也不过是个妾室,给她侧妃是为了安抚萧厌,在我心中她半点都不及你。” 四皇子妃抬头眼里染着雾气“殿下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清楚谁对我好,你我夫妻一体,哪是那些逢场作戏的贱人可比的。” 四皇子知道四皇子妃对他深情,哪怕早就变心却依旧能将甜言蜜语说的情真意切。 “宋棠宁只是我得到荣晟书院的踏脚石 而已,只要拿下了她,我如今困局得解,也能让萧厌与我们更亲近。” “若非如此,我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像是怕她不相信,四皇子说道“你忘了她以前跟陆家的婚约了,若我真喜欢她,母后怎么会将她赐给陆执年?” 四皇子妃不知道陆皇后算计,听着四皇子的话脸色缓和下来,她眼圈泛着红“我还以为殿下当真瞧上了宋棠宁......” “怎么会?” 四皇子抱着她柔声安抚“要不是父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疯让母后失势,我又没了陆家支持,我怎么可能委屈你去做这些事情,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四皇子妃心里彻底软了下来。 她跟四皇子成婚已有好几年,虽然一直未有身孕,可是四皇子待她极好,皇后也从不曾因为这事对她恼怒。 第750章 第750章 以前没跟世家翻脸时,陆家对四皇子的事情插手极多,每每府里因着陆家逼迫为了子嗣进了侍妾通房时,皇后都会满是歉意地安抚她,就连四皇子去那些人那里也只是应付一二,鲜少在她们房中留宿不说,也从未在人前损过她皇子妃的颜面。 寻常百姓尚且看重子嗣,更何况是皇室中人,四皇子妃生不出嫡子,对四皇子一直心存歉疚,皇后和四皇子对她越好,这份歉疚和感情就越深。 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夫君的,也感激皇后娘娘,否则她也不会在四皇子断腿毁容之后,哪怕知道他有一丝起复的希望,在皇后娘娘的哀求之下,心甘情愿为着他来筹谋其他的女人。 四皇子妃红着眼靠在四皇子怀里“只要殿下心里有我,妾身就不委屈,妾身一定会让殿下得偿所愿。” 四皇子目光微闪,低头亲着四皇子妃柔情“还是引萱疼我。” “殿下!” 四皇子妃满面娇红,轻掐了他一下“忘了太医吩咐了吗,你身子还没好。” 四皇子脸上微僵,眼底划过抹羞恼,自从被陆家害了之后他已经很久没跟四皇子妃同房了。 刚开始借故宫中忙,将知晓他情况的通房借故打杀了,后来又借口摔伤了腿避免被人察觉。 四皇子妃这句话简直戳了他伤处,哪怕他恼怒至极,面上还得故作无事。 “那等我身子好了,再好好疼你,只是这次的事,安排妥当了吗?” 四皇子妃红着脸说道“殿下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乐阳长公主肯定会动手。” ...... 沧浪故意将马车放慢了些,等四皇子府的马车走远之后,被恶心得够够的棠宁才面无表情的重重摇了摇扇子,似乎要将刚才跟四皇子他们说过话的晦气全都扇走。 荣玥黑着脸“这个四皇子,简直不知廉耻!” 薛茹也是低声道“刚才四皇子他们跟阿姊说话的时候,后面有人过来探路,他故意说那些话根本就是想毁阿姊名节,刚才他那些话要是被人传了出去,还不知道会说成什么样子。” 荣玥恼怒“我刚才就不该跟他客气!” 还隐晦讥讽什么,该劈头盖脸骂一顿才好! 棠宁早知四皇子心思,只是她没想着他居然连遮掩都没了,还有那四皇子妃,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到底是蠢还是毒,居然帮着自己夫君算计别的无辜女子。 见荣玥和薛 茹都气的不行,棠宁低声道“好了,咱们是上山替阿娘他们祈福的,别叫他们坏了心情。” 荣玥用力扇了下扇子“我瞧着他们就不是好东西,等进了灵云寺后,你记得避开他们些,别叫那不知所谓的狗东西对你打了什么歪主意,回头再生了事端。” 棠宁轻笑,姨母果然还是敏锐的。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荣玥犹不解气,回头瞧着另一边的小姑娘“阿茹你也是,以后瞧见跟四皇子一样的男人就躲开点儿,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这种混账玩意儿千万别沾了边,晦气一辈子。” 薛茹见向来端持的荣玥都被气的说了脏话,连忙乖乖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躲得远远的。” 荣玥这才安心“乖!” 野狗也想惦记她家富贵花儿,她非得给棠宁找个举世无双的郎君! 第751章 第751章 盛暑天气本就炎热,路上遇见倒霉玩意,更叫人心烦。 好在接下来一路顺畅,等马车上放着的冰盆差不多化去大半,棠宁他们也到了灵云寺前。 橙红色的高墙挡着里间大雄宝殿,却隐约能闻到寺中飘出来燃香后的烟尘味,高耸的松柏隐约探出了墙头,将整个寺前都笼罩其中。 寺前有一大片空地,此时已经停满了还未来得及散开的马车,陆陆续续有前来参加盂兰盆会的香客从马车上下来,未进寺就已闻香火鼎盛之态。 棠宁他们到时,就有寺中的小沙弥迎了出来“几位施主贵姓?” “我家主子姓萧,三日前便已传信过寺中。” 月见话一落,那小沙弥就连忙低头“原来是萧督主府上家眷,几位施主请跟小僧入寺。” 灵云寺后分成东西两厢,正常前来请香的男、女香客各住一侧,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小的客院,供一些夫妻或是父母子女同来祈福,亦或是一些身份尊贵不便与人同住的贵人留宿。 督主府早前就传信来过寺中,棠宁她们安顿的就是一处不大的院子,入内后沧浪就带人将里外全都探查了一遍。 棠宁瞧着花芜几个丫头进进出出收拾东西,扇着扇子说道“这寺中果然人多,我刚才在外面还瞧见好些熟人,都是当日来咱们府上赴过宴的。” 荣玥说道“这才到哪儿,今天还不是正式的法会,等明天天亮恐怕还会有人前来。” 薛茹还是第一次来这般人多的地方,她有些好奇“这么多人都来参加法会的吗?” “不全是。”荣玥知道她不懂这些,便与她解释“佛寺法会众多,盂兰盆会只是其中一个,灵云寺香火鼎盛十分灵验,的确有不少人会赶在这一日前来祭祀祈福,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是为着这个。” “你可瞧见山下那些马车,还有今夜在这寺中留宿的人,远的不说,就我们刚才经过的西厢那边,宁远侯府,纪王府,四皇子府,还有几位伯府,除此之外朝中要员亲眷更多,她们大多都会在这寺中住上个两三日…” 薛茹恍然“寻常想要见到这么多权贵之人极难,可放在这寺中却变得容易的多,而且都是前来祭祀祈福也容易找到共同话题,那些人是将这法会当成了攀附交际的地方了。” 荣玥喜欢小姑娘聪慧,扇着扇子说道“京中喜欢钻营的人很多,也未必人人都敬畏神明,你跟着棠宁一起来,定会落在有心人眼里,这两天要是有 人寻你搭话你都得留意着些,别被人骗了。” 小姑娘虽然什么都没有,可耐不住有个什么都有的阿姊,一些人未必就不会将主意打到薛茹身上。 薛茹连忙警醒“我会小心。” 棠宁将手里的放心放在一旁,扭头瞧见薛茹这般小心模样失笑。 “也不用太过谨慎,毕竟是佛寺,就算想要钻营也不敢做的太过,否则好处没捞着还容易落个不敬神明的恶名。” “灵云寺后山有处崖壁暖泉,周围草木繁茂,一年四季皆是绿意,那崖壁之上日出日落之时,会因泉水挥散出现飞虹的美景,阿茹你要是喜欢可以过去看看,记得带上护卫就好。” 她说完看了眼外间天色“天都黑了,也不知道阿月姊姊和钱夫人他们来了没。” 要数经不起念叨,那指定是钱绮月。 棠宁话才刚落,外间就传来钱绮月声音。 “棠宁!” 第752章 第752章 钱绮月修养了几天,落水那日受的影响早就没了,她换下了素来喜欢的赤红衣裙,穿了件苏青色襦裙,只大家闺秀的衣着半点都没约束了她性子,瞧见棠宁就蹦跳着过来。 棠宁笑着出去“我刚还念叨你呢,你们就来了。” “还说呢,都怪大哥他们,拖拖拉拉的事多,弄到天黑才上来。” 钱青冉已经入了大理寺,官职虽然不高,可往后都会留在京城,听到钱绮月咋咋呼呼,他回了句“难道不是因为你怕山上素食不合口味,偷偷摸摸跑去买吃食耽误了时间?” 他说完,就朝着棠宁温和笑道“见过县主。” 棠宁回礼“钱大人。” “大什么人,他顶天了就是个小钱大人。”钱绮月抱着棠宁胳膊“他是我兄长,也是你兄长,你跟他这么生疏干什么,要不然我们家一堆姓钱的,你叫个大人谁答应?” 棠宁仿佛被钱绮月话中那画面给惹笑,就连钱青冉也是笑起来“你跟阿月是好友,随她叫我钱大哥就是。” 棠宁也不矫情“那钱大哥也别唤我县主了,叫我棠宁就好。” 钱青冉嘴角轻扬“棠宁。” 刚走过来想要招呼的傅来庆听到二人彼此称呼,突然就觉得自己多余,叫不叫棠宁他无所谓,可他连钱绮月的边儿都摸着,好歹“生死患难”了一回,他们还“钱小娘子”“傅郎君”呢,怎么着这二人先亲近起来。 嫉妒! 傅来庆重重咳了一声,显示自己的存在。 钱绮月抱着棠宁胳膊扭头“傅来庆?你怎么也来了?” 傅来庆听她叫他名字心里嫉妒的小人压下去了些“我陪祖母来的,祖母说盂兰盆会是佛家难得的盛事,正好来替先祖祈福。” 钱绮月疑惑,这祈福祭祀礼佛拜神的事情,一般都是女眷爱来,傅家不是有女娘吗,最不济还有傅夫人呢,连她大哥都是为着嫂嫂才来的,二哥、三哥死活不来,还缠着两位嫂嫂留在府上。 傅来庆怎么这么积极还陪着傅老夫人礼佛? 钱绮月说道“你倒是孝顺。” “钱小娘子也一样。”傅来庆对上钱绮月的目光,力图得体地露出他准备许久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 钱绮月“你干什么,笑的这么丑。” 傅来庆“......” 见傅家这小郎君脸上叫住,钱青冉忍不住轻拍了自家小妹一下“不得 无礼。” 钱绮月吐了吐舌头,扭头抱着棠宁小声嘟囔“本来就是嘛......”上次见不还好好的,这次怎么笑的假兮兮的。 傅来庆听到她的话后,瞬间绷紧了脸。 再笑他就是猪! 第753章 第753章 钱绮月就是个开心果,有她在的地方就总是笑语不断。 钱青冉瞧着跟薛茹还有几个小丫头闹腾的妹妹,扭头对着棠宁说道“七夕夜的事情,父亲已经去找过禄老王妃了,这几日长公主府的日子不好过。” 傅来庆闻言幸灾乐祸“我听说那孙驸马被宗室的人抓住放印子钱,乐阳长公主为了摁住这事,几乎掏空了半个长公主府,为此她还跟孙驸马闹的不可开交呢。” 棠宁听着这话只扯扯嘴角,孙驸马放印子钱却有其事,这把柄还是钱宝坤送到禄王府手中的,只是这印子钱却并非是他一人放的,乐阳长公主也有份,否则她哪里肯掏空长公主府积蓄来替孙驸马平息此事。 她跟孙驸马争吵,是因为孙驸马在外赎养了个官妓,据说肚子里都怀上了。 禄老王妃不知道打哪儿知道这事,直接让人捅到了乐阳长公主面前,乐阳长公主盛怒之下找了过去,当场一剑就杀死了那官妓,连带她肚子里八个月大的孩子也没活下来。 一尸两命。 孙驸马据说也挨了两耳光,当时还见了血,与其说二人争吵,倒不如说是乐阳长公主单方面的宣泄。 这事情长公主府那边瞒得死死的,外间就算知道乐阳长公主对驸马“动粗”,也只以为她是气恼驸马放印子钱的事,棠宁也是从潜入长公主府的暗卫口中才得以知道。 听说那官妓死后,孙驸马认错赔情,百般讨好乐阳长公主才平息了她怒火,可死了喜欢之人,那孙驸马心里到底有没有怨,谁知道呢。 棠宁没提这事,只是说道“他们敢害阿月姊姊,丢些钱财算是便宜的。” 钱青冉低头“刚才我来寺中的时候,看到长公主府的车驾也来了。” 他看着身旁娇小的小女娘,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乐阳长公主不是好相与的,府中又刚失了大半家财,她既觊觎你手中荣晟书院,七夕那夜事情未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棠宁神色浅淡“我知道,可总不能因为她,我这辈子都躲在积云巷中不出来。” “七夕的事已经教训过她了,禄老王妃出手,她该明白自己所做已经暴露,想必也会有所收敛。” 钱青冉闻言皱眉,只觉得棠宁未免太天真,那皇室中的人就没有几个是懂得分寸的,他们生来高贵便从不懂人间疾苦,而且乐阳长公主行事霸道,只为着个书院就敢算计棠宁和钱绮月落水,不顾会不会牵连那夜湖边其他人的性命。 这种枉顾他人生死的人,怎么可能会收敛? 钱青冉想要劝说棠宁,可是对上她澄澈干净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却又不好再说,小姑娘心思单纯,自然不懂那些阴暗之事,更不懂得人心狡诈。 罢了,他多留意些就是。 几人闲聊了几句,夜深之后就各自回了住处休息,棠宁和薛茹同床,见她睡着之后才起身走到窗边。 “女郎,寺中之人的身份都已经探明。” “宋瑾修来了没?” “没有,不过崔家和二皇子府都有人来了。” 沧浪站在外间压低了声音“崔家来的是他们府上的姻亲,姓裴,在工部当差,二皇子府来了一位长史,据说是陪着二皇子妃的妹妹前来祈福的,身边还跟了十余个护卫。” 棠宁闻言面露嘲讽,所以说宋瑾修从来都不笨,他也根本就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辜。 他一边跟她说着他悔不当初,想要尽心竭力的保护她,一边却又拿着四皇子算计她的事情去讨好二皇子替他自己铺路。 他将宋姝兰送给永顺伯府的罗七郎,借罗家踩着四皇子的道到了圣前,转头又投了二皇子和崔家那边。 第754章 第754章 宋瑾修就那么肯定,二皇子的人会救她,而不是借机坐实了四皇子算计,牺牲了她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小女娘,既能拉拢了萧厌这位权臣,又能置四皇子于死地? 棠宁冷笑了声“长公主府呢?” “乐阳长公主寻了个男倌儿,偷偷带进了寺里,四皇子府那边让人监视着长公主幼子孙溢。” 棠宁只一细想就明白了这两边打算,乐阳长公主是舍不得她儿子众目睽睽丢名,不敢像是七夕那夜直接让孙溢入水,打算找个男倌儿毁她清白再图其他,而四皇子府那边却是要坐实长公主府算计她的事情,到时让孙溢代替那个男倌儿成了跟她厮混的人。 这些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恶毒。 棠宁摸了摸腰上挂着的香囊“让人盯着他们,其他不必理会,由他们去做。” 明日的事情,越热闹越好! ......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棠宁她们起来后,就发现寺中的人越发多了。 寺后仅剩不多的厢房全部住满,偶尔能听到那半月拱门之外传来有人说话行走的声音。 月见和花芜去取了素斋回来时,说连寺中斋堂那边也挤满了取饭、用饭的人,寺中的大和尚也忙着晚间法会的事,几乎瞧不见闲人。 棠宁他们用了饭后就去了大雄宝殿那边,寺中早课才刚结束,再有小半个时辰便要开始上午的讲经,殿中已经聚着许多眼熟之人。 棠宁三人才刚入内,就见到钱绮月朝着这边挥手。 “棠宁,这边。” 殿中不少人朝着门前看过来,棠宁她们一起入内,荣玥与认识的人招呼说话,棠宁则是领着薛茹到了钱绮月身旁。 “阿月姊姊,你怎么这么早?” “我哪想这么早,还不是我娘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的。”钱绮月噘着嘴朝着棠宁肩膀上一靠,满眼困倦地打着哈欠“我娘非得让我来听早课,说是这样才能显得心诚,我都快要困死了。” 那大和尚敲木鱼的声音跟催眠的一样,她好几次都差点没睡过去,每次都被她娘给拍醒。 薛茹小声道“那钱姊姊还没用饭?” 钱绮月说道“起太早了吃不下。” 棠宁有些怜悯拍了拍她“那你靠着我睡一会儿,反正讲经还没开始。” 钱绮月蹭了蹭她肩膀又是一个哈欠,眼泪水都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我倒是想睡,可也 不知道是不是熬过头了,这会儿反倒是睡不着了,你不知道我娘有多狠,刚才拍的我胳膊都快肿了,我怀疑肯定青了......” 棠宁和薛茹一左一右站在钱绮月身旁,跟她小声说着话,大雄宝殿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棠宁抬眼看了眼四周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脸,耳边听着钱绮月小声跟她说着那些人的身份,突然感觉到一道尖锐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回头,就见乐阳长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身边还跟着四皇子妃和其他几人。 第755章 第755章 几人身份尊贵,入内后周围人都是纷纷行礼。 “拜见四皇子妃,乐阳长公主,纪王妃。” “见过文庆郡主。” 四皇子妃容貌端淑,人也好说话,见状便柔声唤众人起身“大家都是来听讲经的,佛前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后,棠宁就察觉到乐阳长公主瞧着她的目光满是恶意。 “哟,这不是宜阳县主吗?”乐阳长公主突然开口“可真是难得,七夕那夜你落水之后就没了消息,本宫还担心你有个好歹,没想着你恢复的倒不错,这么快就能出来拜佛了。” 周围人哗然。 棠宁落水的事情未曾宣扬,知道的人不多,见众人都是面露诧异,荣玥脸色一怒就想开口,被傅老夫人一把拉住。 “您......” “别急。” 傅老夫人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那边棠宁就已经温声开口“多谢长公主挂念,棠宁那日意外落水,多亏佛祖庇佑才能逃出生天,今日前来既是为了酬谢佛祖庇佑,也是为了替那夜同样落水的那些人求个平安。” “我母亲在世时常教导棠宁要多行善积德,切勿生恶念贪心才能家有余庆,棠宁一直谨记方得周全,听闻长公主府近来烦心事颇多,孙小郎君也遇险摔断了胳膊,想必长公主也是慈母心肠来替府中人求个平安。” 乐阳长公主脸上险些绷不住。 这段时间她简直倒霉透顶,先是小儿子摔断了胳膊,紧接着又被禄老王妃那老不死的害她丢的家财,不仅如此,驸马还在外养了人差点瞒着她生下孽种来,她简直气的夜不能寐。 奈何禄老王妃辈分尊贵,她理亏在前不敢找上门去,驸马养的那小贱人虽然死了,可这事情绝对不能传出来分毫,她还得替他们死死瞒着,她满腔怒火全都落在宋棠宁这个贱人身上。 要不是她不识趣,不肯乖乖嫁进长公主府,她哪能弄出这么多事情,还得罪了禄王府那老不死的! 乐阳长公主冷声道“你倒是巧言令色,长了张舌灿莲花的嘴!” 在场的都是人精,皆是看出长公主这话并无善意,大雄宝殿内一时安静至极。 钱青冉眸色微冷片刻,突然开口“长公主这是在赞誉县主呢。” “微臣听闻这舌灿莲花出自先朝高僧佛偈,是讲很久以前有位皇帝一心向佛,想要验证俗世高僧道行,那高僧便取水于钵盂之中,烧香持咒,诵经数日 ,那钵中遂生青莲,光色曜日。” “这词用来夸赞心地善良,又得荣太傅教导,为天下学子辟得荣晟书院的宜阳县主,最是合适不过,只是长公主生来尊贵不曾向学,自也不会如我等文人这般逐字较真出口之言。” “巧言令色乃指人心怀不轨虚面伪善,长公主既然都夸了县主与佛缘纯善,又怎会这般恶言诋辱。” 第756章 第756章 傅来庆看着陡然脸青的乐阳长公主,笑眯眯地在旁说道“那自然是不能了,长公主虽未进学,可既然前来礼佛怎能不懂佛偈,这佛祖面前谬言妄论可是会遭天谴的。” “想来长公主是见县主温柔善良,想要出言夸赞,却不想一时激动说错了话吧。” 他看向钱青冉说道“钱兄你也真是的,虽然早就听闻你于学识之上格外较真,当年在国子监便以文采得那些博士先生称赞,可你也不该将这份较真落在长公主身上。” 钱青冉闻言皱了皱眉,那满是温和俊逸的脸上露出几分歉意“是微臣的错,微臣一时忘却此地并非朝堂学舍,长公主也并非那些需得逐字斟酌谨言慎行的学子,还望长公主殿下恕罪。” 周围一众人“......” 早就听闻这钱青冉年少出众,那傅来庆也深得曹公亲传,可谁也没说过这瞧着温润如玉,笑起来亲善的二人嘴巴也能这么损。 这好的坏的,二人都说尽了。 长公主要是动怒,那就是承认自己刚才故意诋辱宜阳县主,无缘无故落人话柄,可她要是不动怒,那是要认了她粗鄙无才未曾进学不懂谨言慎行呢,还是认了她不知佛偈佛前妄言该遭天谴? 钱绮月抱着棠宁的胳膊,看着对面被气到脸铁青的乐阳长公主,险些笑出声,默默朝着自家大哥和傅来庆比了个大拇指。 原本还想上前的钱夫人也停了下来,瞧了眼长子失笑这臭小子! 文庆郡主本没想搭理宋棠宁,对乐阳长公主的恩怨也不感兴趣,可是见钱青冉居然帮着棠宁说话,她顿时就生了不满。 她几次讨好,钱青冉都不理不顾。 如今他居然维护别的女子?! 文庆郡主顿时开口“钱大人此话差矣,乐阳姑姑身为长公主,教训个不知礼数的女娘又能如何,她方才暗讽溢表弟,还敢拿着长公主府的事情说闲话,就是拉出去杖责也是活该。” 钱绮月不好跟乐阳长公主吵,对上同龄的文庆郡主却不怕。 “郡主这话就好笑了,明明是长公主先问候棠宁落水,棠宁才关心了长公主一句,这叫礼尚往来,怎么落在你嘴里就成了闲话讥讽了,难不成长公主的关心在你眼里也是不怀好意?” “钱绮月!” 文庆郡主顿时恼怒,她看上了钱青冉,这段时间一直讨好钱家人,可没想到她居然护着宋棠宁当众下她脸面。 文庆郡主克制 着怒气带上了几分长嫂的训斥“我知道你年纪小容易被人蒙骗,可看人不能光看表面,这宋棠宁前后闹的京中不宁,行事更是猖狂,招惹了不知多少男子,你可莫要被她骗了!” 荣玥简直被这些人给气笑了,一个不行,两个来,这嘴贱的人还扎了堆了。 她轻推开身边站着的傅老夫人,走上前就冷笑道“郡主这话就未免好笑,若论猖狂我家棠宁可比不上郡主,毕竟这满京城能为着抢人夫婿就将人家姑娘打死,事后又嫌人家郎君不够如意将人打断腿扔出去的,也就只有郡主这一家了。” “论招蜂引蝶见异思迁,谁能比得上郡主。” 第757章 第757章 “荣玥!”纪王妃顿时怒斥。 荣玥半点不惧,上前就将棠宁连带着钱绮月和薛茹一并拨到身后“纪王妃有何指教?” 纪王妃看着容貌娇美更胜从前的荣玥,怒声道“妍儿是小辈,他们几个孩子不过吵嘴几句,你怎能这般恶毒出言污蔑。” “你先前跟铖王和离本就闹得京中沸沸扬扬,不在府中好生待着还出来这般张扬,毫无女子德行,也难怪会教出来个不知礼数的宋棠宁!” 荣玥扬唇讥讽“我跟谢天瑜和离是陛下恩准,满京城皆知那罪人谋逆犯上,我自不必替他守节闭府不出,纪王妃倒是怜惜那谋逆之人。” “怎么,纪王府是觉得兔死狐悲呢,还是觉得跟谢天瑜同病相怜?” 兔死狐悲,是怨恨安帝心狠。 同病相怜,是跟那罪人谢天瑜有同样心思。 “你!” 纪王妃脸上都变了颜色,想要怒斥。 荣玥压根不给她机会“文庆郡主年逾二十,杀人夺命都不知几回,我家可不敢有这种孩子,而且我若记得不错,她早就因为先前杀人落罪被夺了郡主之衔,断了郡主食邑。” “纪王妃入宫哀求数日,太后为了维护纪王颜面才将此事压了下来,陛下孝顺太后、友悌兄弟,也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可怎么瞧着纪王府像是忘了此事,谢玉妍处处以郡主自称,见了棠宁这个御赐县主连半点礼数都无?” “哗——” 荣玥的话如同一泼冷水,泼进了煮沸的热油里,整个大雄宝殿前的人都是纷纷哗然。 文庆郡主......不,谢玉妍,她居然被夺了郡主位? 谢玉妍当初“杀人夺夫”的事情闹的很大,事后宫中虽有训诫,可对外她也只是禁足了数月,宫中旨意并没外扬,加上太后庇护,除了跟苦主那边做了赔偿让他们知道结果,只有皇室里寥寥几人知道她早已不是郡主之身。 纪王府要脸面,自然也不会主动宣扬,加上中间关了谢玉妍大半年时间,等她出来后又收敛了些,外头人也只以为纪王府得圣心,从此对谢玉妍敬而远之,也没人敢招惹于她。 可没想到,她居然早就已经不是郡主了! “居然不是郡主......” “那她怎么还一口一个文庆郡主。” “这纪王府也真是不要脸面,听说先前那场马球会相亲时,说的还是替郡主找郡马呢。” “ 还好那日我没让我儿上前,这要是当真定下了才知道她得了圣上厌弃,早就没了郡主之衔......不,这要是成亲了都还被蒙在鼓里,那可真是闯了天大的笑话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纪王妃脸色大变,她根本没想到荣玥居然知道这事。 文庆郡主更没想到自己会被揭穿此事,对上荣玥满是嘲讽的脸,恼羞成怒之下一把就抽出腰间鞭子朝着荣玥甩了过去。 “谢玉妍,你疯了?!” 钱绮月连忙拉开荣玥,自己手里的鞭子也甩了过去,“啪”的一声就打在文庆郡主胳膊上。 “滚开!” 文庆郡主退了半步,见钱绮月护着荣玥,气狠之下鞭子就朝着刚好落空的棠宁脸上打去。 却不等鞭影落下,就被人一把抓在手里。 “找死!” 月见手中用力一扯就将人拉了过来,下一瞬一脚踹在她肚子上,文庆郡主惨叫了一声径直飞了出去,重重砸在那大雄宝殿朱红的门阶前,撞在门扇上发出重重一声响。 “妍儿!” 第758章 第758章 纪王妃大惊,跑过去扶着吐血昏迷的文庆郡主怒声道“宋棠宁,你敢纵仆行凶?!” “纪王妃可莫要血口喷人。” 棠宁没了先前温和模样,只微歪着头淡然看着纪王妃“我姨母与王妃同品,是陛下亲封的荣国夫人,谢玉妍早被废了郡主之位不过是一介庶人,她以下犯上妄图袭击荣国夫人,才被我府中婢女反击所伤,纪王妃有何意见?” “你!” “有意见,也无碍。”棠宁扬唇“月见,擒了谢玉妍,押送回京交给枢密院刑司,让他们来断一断以下犯上是什么罪。” 月见闻言直接就上前,纪王妃顿时吓得脸一白。 谁不知道那枢密院是萧厌的地方,萧厌对宋棠宁又是护短至极。 谢玉妍要是进了枢密院刑司,没有罪名都得被扒下一层皮...... 四皇子妃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眼见着两边要打起来,她连忙上前说道“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些许争执,怎么就要闹到枢密院去,还进什么刑司,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灵云寺上出了什么大事呢。” 她上前挡在纪王妃她们身前,朝着棠宁劝道“今夜还有盂兰盆会,实在不宜大动干戈,玉妍性子骄纵,又是为了维护长公主,这才一时起了性,县主和荣国夫人大人大量,就别与她一个小姑娘计较......” “呵,二十岁的小姑娘。” 钱绮月瞧着四皇子妃这幅老好人的样子就碍眼“她可真够小的!” 四皇子妃脸上一僵,莫名就想起七夕那天夜里钱绮月半点面子都不给她的样子,只错过她朝着棠宁说道“我知她有些过分,可到底今日是为祭祀祈福,总不好在佛前打杀,惊了已逝先魂。” 钱夫人不知何时走到人前,瞧着四皇子妃开口凉凉说道“四皇子妃倒是会替人宽宏,总能撞上这等事端,赶着上前替人求情。” 四皇子妃脸上一僵“钱夫人......” 周围那些人看向四皇子妃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莫名。 钱夫人没理会她,只走到荣玥身旁“纪王府和谢玉妍也得了教训,他们若不罢休自有他们的下场,眼下别跟她们计较。”她小声道“心灯大师来了。” 荣玥和棠宁朝着门外一看,果然见那边站着几个和尚,打头的那人正是灵云寺的主持心灯。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可否看在老衲的面上暂消仇怨。” 荣玥有些不 愿意。 棠宁也没开口。 心灯抬眼看向棠宁“施主得天庇佑,福泽深厚,还望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棠宁心中一咯噔,抬眼对上心灯大师,就见他眼中平和从容,像是能够看透一切。 棠宁微垂眼帘“既然大师已经开口,此事就罢了。” “多谢施主。” 心灯朝着身旁人道“送这二位施主去后厢歇息。” 身旁僧人连忙朝着纪王妃那边走去,纪王妃恶狠狠看了棠宁一眼,连忙扶着文庆郡主离开。 这边众人随着心灯大师入内,各有心思的坐在蒲团之上,心灯大师仿佛没瞧见先前殿中争执,很快就开始了今日的讲经,声音徐徐仿佛能安抚人心,让得殿中心思浮躁的众人都是慢慢平静下来。 惟有棠宁抬头看着那坐于佛前的僧人。 刚才心灯大师看她的目光,还有那一句得天庇佑...... 她觉得她身上最大的隐秘,仿佛被人窥破。 第759章 第759章 殿中燃着檀香,寥寥轻雾之中,佛前的老和尚面目慈悲,那繁复深奥的经文从他口中徐徐道来,不急不缓的声音仿佛也染上了几分宁静。 棠宁刚开始还想着心灯之前对他说的那话,可过了一会儿,也沉浸在佛法奥义之中。 等到寺中钟响,殿前老和尚手中犍锤落在木鱼之上。 上午的讲经的便已结束。 “心灯大师果然不愧为高僧,连我这个不懂佛法的人好像都听进去了,那佛经也不似以前乏味。”钱绮月小声说道。 钱夫人睨她一眼“心灯大师自然与众不同,他本是南域小国皇子,天生慧根,自幼与佛法有缘,十几岁时便自请出家,后却未曾居于南域寺庙,反而徒步苦行诸国遍寻佛法奥妙。” 棠宁惊讶“那他怎么会来了大魏?” 钱夫人摇摇头“不知道,我只是听闻他原本俗家的那个小国很久以前就已经灭国了,他周游诸国宣扬佛法,十分得人敬重,后来入了灵云寺,极得太祖皇帝看重。” 太祖? 棠宁没想到会听到太祖的名讳“太祖在时,他就已经入灵云寺了?那心灯大师有多大年纪了?” 钱夫人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倒是傅老夫人跟在一旁,突然道“已过耄耋。” 钱绮月震惊地瞪大了眼,耄耋,那岂不是说刚才那个老和尚居然已经年过八十了? 别说是钱绮月,就连一旁的棠宁也是神色微怔,实在是那心灯大师看着虽然年迈,却无半点佝偻之形,而且说话中气十足,全然不像是八十岁的老人。 傅老夫人解释说道“我还年少时,心灯大师就曾在京中讲佛,那时太祖皇帝健在,心灯大师看着已经年近三十的模样,后来他在诸国讲经十年,入灵云寺后又已经有三十几年了。” “不过他这几年已经很少在外讲经了,只有国事或是宫中来人时才偶尔露面,平日里这灵云寺中的事情大多都交给他身边的了悟大师。” 傅老夫人不常来灵云寺,她虽有慈悲心,却并不怎么向佛,对于神佛之事也是有敬畏不信仰,平日行事也只讲究个问心无愧,倒是她那个儿媳妇喜欢求神拜佛常往灵云寺跑。 棠宁听着傅老夫人的话若有所思。 荣玥站在一旁“棠宁,你怎么突然对心灯大师感兴趣了?” 棠宁说道“只是有些好奇,想着晚些跟他讨教佛法。” 傅老 夫人笑道“那你恐怕得失望了,今晚的法会是了悟大师操办,心灯大师年事已高不会出来。” 棠宁闻言却只是笑笑,她总觉得那心灯大师看她仿佛什么都知道,而且她和那位心灯大师恐怕还会再见,而且不会太久。 从大雄宝殿出来之后,年事已高的傅老夫人最先起了疲惫,回去休息之前还拉着棠宁叮嘱“方才你在殿中吃罪了纪王妃,那纪王府最是护短,怕会记恨今日事,这两日你多留意些。” 棠宁笑了笑“她们丢了那么大脸,躲着还来不及,况且寺中人多,总不敢明目张胆动手。” 钱夫人却道“你还是小心些吧,那谢玉妍心肠歹毒,早前为抢姻缘就行凶杀人,心思狭窄恶毒......” 说到这话,钱夫人就忍不住看了眼钱青冉,突然觉得操心棠宁还不如操心她儿子。 她没好气瞪了眼钱青冉。 第760章 第760章 都怪这臭小子招蜂引蝶,她最近瞧见纪王府的人都快烦死了。 钱青冉满脸无奈,他哪知道那日不过是救了四皇子,就招惹上了文庆郡主,明明当时救人的又不止他一个。 那文庆郡主却跟认准了似的,连女子羞耻都不要了,三五不时跟他偶遇,见面就一口一个钱郎君,不是崴脚就是头晕,就差直接投怀送抱了。 他也很烦好不好? 棠宁知道钱家的事,先前钱绮月也跟她念叨过,这会儿见钱夫人满脸晦气,钱青冉憋闷,忍不住轻笑了声“伯母放心,我会小心的......” 顿了顿 “钱大哥也当心。” 钱青冉“......” 她是在取笑他对吧?她居然笑他! 见钱青冉抬头看来,棠宁笑眯眯眨眨眼,满脸促狭。 钱青冉默然,她果然是在笑话他! ...... 早上讲经结束,寺中午斋过后大多都是各自休息,等天色渐暗时便会开始法会,与其他法会不同,盂兰盆会更显“热闹”几分,不仅有净坛绕经、上兰盆供、众僧受食,等结束后还会烧法船、灵房,放河灯祈福。 灵云寺后有一大片空地,旁边还有一处深池,法会便在那处举行。 棠宁借口早起疲惫回去休息之后,荣玥则是带着第一次来寺中的薛茹去了后山的灵璧温泉,杭厉带着人护着她们,棠宁则是留在房中翻着刚才跟寺中僧人借来的佛经。 四皇子妃的到访早在她意料之内。 棠宁双手一合手中佛经“四皇子妃过来有何指教?” 一句话,四皇子妃就知道棠宁是恼了她。 四皇子妃轻抿了抿唇“县主是在怪我早间未曾拦着纪王妃和长公主她们吗?” 棠宁淡淡看她,眼前女子虽做妇人装扮,可实则年岁不大,她甚至比起文庆郡主还要小一些。 四皇子妃的容貌虽不算极好,只能说是中等,但气质端淑,为人谦逊温柔,此时眼眸带着歉意和委屈时,显得格外真诚。 “我知道先前殿中我与她们同路,本该拦着她们,可是长公主的脾气县主不是不知道,她口舌几句出出气也就罢了,我若阻拦她怕是会做的更过,到时候闹僵起来为难的还是县主,而且我也没有想到文庆郡主会突然发难。” 棠宁斜靠在榻上,神色淡漠“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四皇子妃处处替我着想了 ?” “县主......” “四皇子妃,您觉得我蠢吗?” 棠宁支着下巴脸上薄凉“你拦不住她们发难,倒是拦得住我为难她们,上次七夕你踩着我讨好乐阳长公主,我只权当阿兄脸面未曾跟你计较,这次你又拿我在乐阳和纪王府面前做脸。” “怎么,四皇子妃觉得阿兄选了你们,我就能由得你们糟践?” 第761章 第761章 四皇子妃心中惊愕,倒不是因为棠宁揭穿她“两面逢迎”的事,而是没想到萧厌居然将这种事情都告诉了眼前女娘。 身为陛下亲信,朝中权臣,又是宦官之身,跟皇子勾结谋夺大位那是要凌迟的大罪。 陆皇后也只告诉了她和四皇子,而且若非是要让她来成全四皇子和棠宁的“姻缘”,恐怕连她都不会透露。 可是萧厌居然告诉了宋棠宁。 原来母后说的都是真的,这宋棠宁在那阉人心里居然这般重要! 四皇子妃越发觉得一定要将宋棠宁拉到四皇子府,面上却是露出震惊“县主怎么会这么想,七夕那夜我与长公主她们本就是巧遇,后来你与她们冲突,我从中说和也只是不想事情闹大损了县主和钱小娘子清誉。” “那夜事发突然,落水之人极多,男男女女混作一团,虽县主清白但人言可畏。” “今日殿中我的确没拦着她们,我承认我有私心,可那也只是因为四皇子府如今处境尴尬,皇后娘娘被罚,四皇子受挫,陆家暗中手脚,世家那边又改为扶持二皇子。” “县主既然知道萧督主与我们关系,就该明白我和殿下如今实在不能再得罪宗亲权贵,无论是得罪了长公主府还是纪王府,对如今殿下的处境来说都会是雪上加霜。” 棠宁冷笑了声“是吗,可四皇子这般窝囊处处避让,连合作之人的亲眷都护不住,他有什么资格去谈其他?” 四皇子妃脸色微变。 “来人,送四皇子妃出去!” “县主!” 四皇子妃连忙急声说道“我和殿下绝无此意......” 棠宁带着怒“那你们是什么意思?如今还未曾怎样四皇子妃都敢踩着我做脸,要是将来事成,四皇子怕是会直接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吧!” 四皇子妃见状急声道“好,我与县主说实话,七夕那夜我的确有些别的心思,可那也是因为殿下喜欢县主!” 棠宁愣住。 四皇子妃眼中浮出些雾气,又像是怕被人看到飞快压了回去“殿下心仪县主,每每与我提起县主时都神色欢愉满脸憧憬,我从未见过殿下这般在意过别的女子。” “我只是有些难受,才没拦着长公主她们,想要让禄老王妃给县主个教训,可此事殿下全然不知。” 棠宁看着红了眼圈的四皇子妃,皱眉“我不喜欢四皇子。” “我知道,可我就 是会忍不住会嫉妒。”四皇子妃绞着手中锦帕“我知道这样不好,我也没想要害你,而且殿下也说他与你早不可能,他不过是心有爱慕难自抑。” “他知道此事后训斥我了,说他不会再叨扰你,也不会将这份爱慕让人知道,殿下让我来与县主道歉,我…我往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棠宁看着她脸上带泪颇为狼狈的样子,迟疑了片刻才开口“你当真不会再害我?” 四皇子妃抬着泪眼“当然,你是萧督主的义妹,我害你对我和殿下有什么好处?” 棠宁似是被她言语说服,脸上和缓了一些。 四皇子妃哽咽“还请县主原谅我一回。” 棠宁听着四皇子妃的话,眼神软和下来“我与四皇子不可能,我既不喜欢他,也不可能嫁于人做妾,四皇子妃实不必因为此事厌恨我。” 四皇子妃连忙道“我知道,我错了。” 第762章 第762章 棠宁闻言起身拉着四皇子妃坐下“你也是为情所苦,这次就算了。” 棠宁的外表太过欺人,年少,单纯,眼神清澈,虽然经历颇多,可被萧厌护得密不透风。 外间都以为她所为大多都是出自萧厌之手,不过是借了宋棠宁的名而已,除了陆家和寥寥几个在她手上吃过亏的人,谁都不会觉得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女娘有多厉害,包括陆皇后和四皇子妃。 四皇子妃听着身旁小姑娘的话,暗道这宋棠宁果然跟母后说的一样没城府。 “多谢县主,之前都是我不好,往后我定会跟县主一心,今夜法会我会跟你一起,若是长公主她们再为难你,我定为你出头!” 四皇子妃说话间拿出个锦盒“这是我以前得的一串小紫叶檀佛珠,能够清心凝神,带着对人身体也有益,就当是我给县主的赔罪礼。” 棠宁连忙推拒“四皇子妃不必如此,这般贵重之物我不能要。” “你若是不要,那便是心中不原谅我。” 四皇子妃轻抿着唇“殿下与萧督主荣辱一体,我与县主也自当一心,先前的事情是我错了,县主难道不愿意原谅我吗?” 棠宁说道“怎会。” 四皇子妃顿时笑起来,她取出佛珠就戴在棠宁腕上“那就好,这佛珠珍贵,我一直不舍得带,如今赠给你是我心意。” 棠宁这次没再拒绝,只是摸了摸那珠串“那就多谢四皇子妃了。” 见她没取下来,四皇子妃这才高兴。 只不过棠宁作为礼尚往来,也送给了四皇子妃一个十分精致的玲珑镂空的银质小球香囊当作谢礼,那香囊里装着几味驱蚊的药材,气味却清香怡人,四皇子妃觉得十分喜欢,为表对棠宁亲近,当即将其佩在腰间。 二人闲话了一会儿,四皇子妃约好棠宁晚间法会一起才告辞离开。 等出了房门,她便取了香囊递给身旁的婢女。 那婢女取过嗅了嗅,低声道“是驱蚊的药草,里头还混了些对身体有益之物。” 四皇子妃这才放心下来,她既想让棠宁带着那佛珠,自然也将香囊重新挂回在腰间“让人盯着些。” “是。” 棠宁这边四皇子妃走后,她便将那佛珠递给了月见。 月见低声道“浸过药汤,是莨菪子,还混了些曼陀罗花,戴的时间长了易生幻觉。” 棠宁嗤笑了声,这四皇子妃还真是 处心积虑,知道两次动手必会引人怀疑,便自爆其短,以女子嫉妒之心来掩饰目的,让她放松警惕,又将四皇子对她的“爱慕”表露出来。 这样事成之后,四皇子当众表示愿意接纳声名狼藉失了清白的她,她不仅不会怀疑,还会对他们感恩戴德。 月见显然也是明白四皇子妃打算,握着佛珠骂道“这四皇子妃当真是无耻!” 同为女子,这般算计她人清白,这种人落到什么下场都活该! 棠宁冷然“晚上之事,不必留情。” 月见寒声道“是,女郎!” 第763章 第763章 灵云寺的法会办的格外隆重,天将暗时便起坛绕经。 法会开始前四皇子妃早早就寻了棠宁同路,后来也一直都在几人身边,哪怕乐阳长公主和纪王妃脸色难看也不为所动,反帮棠宁挡了二人刁难,惹的钱绮月他们满是惊疑。 只是钱绮月小声问过之后,棠宁只说是先前有些误会,几人虽不明所以但也没再多问。 法会进行到一半时,皎月已经悬空。 寺中烧着法船、灵房,了悟大师带着一众僧人在水边诵经,前来参加法会的香客则是围在另外一边放着河灯。 棠宁将河灯捧在手里,看着闪烁的烛光合眼无声轻念。 “信女棠宁,以此灯寄念,愿阿爹、阿娘能够昭雪,查清当年身亡真相,也愿阿兄此去西北一路顺遂,早日得偿所愿......” 河灯被放进水里,随着水波轻漾缓缓荡向远处。 棠宁看着那莲花灯越飘越远,渐渐融入周围那点点灯群之中,她有些走神。 也不知道之前送去的信阿兄收到了没有,萧厌离京已有半月,可已到了西北...... “棠宁。” 身旁传来四皇子妃的声音,棠宁收回思绪回头,就见四皇子妃笑盈盈望她“你许了什么愿?” 棠宁扬唇“替阿爹阿娘祈福。” 四皇子妃目光落在棠宁腕间的佛珠上,拨弄了下腰间挂着的香囊小球,柔声说道“我也替家人祈福,希望殿下身子早日康健,母后能与父皇重归于好,我听闻这段时间北地又起了战事,边城不太安宁。” 她轻叹了声“希望这河灯能让人如愿,盼父皇龙体康健,天下太平,百姓能够安居。” 周围站了不少权贵女眷,听着四皇子妃的话都是纷纷出声。 “四皇子妃大义,佛祖定会让您如愿。” “那北地的蛮子隔三差五便来挑衅,镇安军定能将其打回去,而且有四皇子妃这般在意百姓,老天定会庇佑的。” 一旁蹲着的钱绮月瞧着被四皇子妃推出去的那莲花灯,听着那边一堆人拍马屁的声音,忍不住就撇了撇嘴。 “就这么点儿大的灯,许那么多愿,心可真贪。” 傅来庆不知何时蹲在一旁“你小声些。” 钱绮月白了他一眼“我知道。” 甭管四皇子妃心里怎么想的,至少她表面上愿望是好的,她要是这会儿反驳只会成了众矢之的,她压 低了声音拿着手里的树枝轻拍了拍水面“要不是看在她还许愿天下太平,那灯都给她灭咯。” 最好皇后被陛下厌弃,四皇子也永远好不起来当个死瘸子...... “唰——” 钱绮月话才刚落,就跟老天长眼了似的,四皇子妃送出去的那河灯突然一歪,半边都沉入了水里。 皇家的河灯比其他人的要大一些,此处在水面上也格外显眼,眼看着那河灯里点燃的蜡烛见水就灭。 原本还围在一起称赞四皇子妃的那几位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四皇子妃那盏荷花灯缓缓沉入了水里,周围其他河灯却安然无恙。 “......” 四周突然安静。 “这......” 第764章 第764章 “怎么回事,那河灯怎么灭了?” “是啊,这风平浪静的,其他河灯都好好的,四皇子妃她......” 许多人都留意到了这边,眼瞅着四皇子妃的河灯成为唯一一盏被水淹了的,刚才法会上被四皇子妃“背叛”,眼见着她居然去讨好宋棠宁那个贱人的乐阳长公主阴阳怪气。 “这连点儿风都没有,怎么有的人河灯好端端就灭了,该不会是口蜜腹剑、左右逢源,放着尊贵不要去讨好个下贱胚子,连佛祖都看不下去了吧。” 纪王妃冷嘲“或许是心思不诚,佛祖厌弃?” 四皇子妃脸色青紫,周围人也都是神色古怪。 实在是这满池子的河灯,独独四皇子妃那一盏灭了。 刚才还夸四皇子妃的那几位夫人神色讪讪,这四皇子妃刚许愿,河灯就灭了,还直接沉进了水里,该不会她真遭了神佛厌弃了吧。 其他人也颇为隐晦的看向不远处坐在四轮车上,带着半边面具的四皇子。 这段时间四皇子频频出事,皇后那边也丢了宫权,原本最为得意的中宫母子几乎就没个安宁时候,说倒霉都算是轻的,倒像是老天爷真的不喜。 见四皇子妃有些支撑不住,棠宁皱眉“不过是河灯灭了,怎就能说是佛祖厌弃,神佛早弃七情六欲,若有喜恶偏好,做不到仁爱众生一视同仁,又怎配为神得天下生灵朝拜?” “况且四皇子妃所许愿望,是盼天下太平、百姓安居,陛下龙体康健,若是四皇子妃得神佛厌弃,那陛下和皇室又算是什么?长公主和纪王妃是在诅咒陛下吗?” 棠宁说完之后没理会二人铁青的脸,朝着四皇子妃沉声道 “您别理会她们,只要四皇子妃心诚,佛祖会看到的。” 四皇子妃没想到棠宁会替她说话,她红着眼眶顺着棠宁的话说道“虽不知为何如此,大抵是我太过贪心,既盼着父皇安好,又盼着天下能海晏河清大魏昌盛,纪王妃说的对,我不该这般心不诚,将所有愿望都寄托在一盏河灯之上。” “河灯虽沉,但我依旧还是盼着愿望成真,长公主和纪王妃就算不喜我,也不该诅咒陛下。” “你!”纪王妃大怒。 乐阳长公主也是怒声上前“赵引萱!” 四皇子妃仿佛还被吓着了,脚下一退,就不小心踩进了水里,她踉跄了下,要不是棠宁眼疾手快将人拉住,怕是人都要跌了进去。 “四皇子妃,您没事吧?”四皇子妃的婢女急忙上前。 棠宁也是恼怒看向乐阳长公主“长公主做什么,想跟谢玉妍一样当众动手吗?!” 乐阳长公主什么都还没做呢,就被扣了一大口黑锅,瞪着宋棠宁和装模作样的四皇子妃时,眼里像是带了刀子。 四皇子妃连忙拉着棠宁“算了,法会还没结束,别跟她们争执。” 她动了动脚,顿时“嘶”了声。 棠宁皱眉“怎么了?” “好像崴到脚了。” 见四皇子妃脸疼的苍白,棠宁说道“那赶紧回去歇着,让人替你看看,你身上衣裙也湿了,先回去换了。” 四皇子妃看了眼长公主她们“可是......” 棠宁冷眼“众目睽睽她们不敢做什么的,我不欺人,可人若欺我,我亦不惧。” 四皇子妃闻言这才低声道“那我回去换身衣裙。” 第765章 第765章 两个婢女小心翼翼扶着四皇子妃离开,棠宁抬头看向长公主二人。 “四皇子近来虽然落魄,可他到底是皇子龙孙,是陛下的儿子,皇后娘娘跟陛下之间误会早晚会解除,长公主和纪王妃想要欺辱四皇子妃时,是不是也该顾虑一下陛下的颜面,还是二位眼里连陛下都不在意。” 乐阳长公主怒道“宋棠宁,你再信口胡言,信不信本宫让人撕了你的嘴?!” 棠宁冷道“长公主倒是试试。” 她半点不退。 “您是身份尊贵,可四皇子妃同样尊贵,您几次三番欺辱臣女便也就罢了,如今连天子子媳也一并羞辱,四皇子妃心肠柔善,待人以诚,您若敢动我,她定会将您恶行告知陛下。” 棠宁站在水边,旁边有颗柳树,那夜色枝条遮掩之下,惟有正对着她的乐阳长公主清楚看到她脸上挑衅。 那副得到四皇子妃庇护,小人得志的样子让得乐阳长公主口不择言。 “赵引萱那个贱人,你以为她是待你好,她不过是左右逢源,想要借你讨好萧厌......” 棠宁哼了声“别胡说了,阿兄只忠于陛下,而且四皇子妃人美心善,连她请了多年的佛珠都赠给我护身,她怎么会如长公主恶毒,总是盼着旁人不得安宁。” “为善之人积福,行恶祸延子孙,长公主还是多替自己和公主府的人积点福吧。” 她说完后懒得理会乐阳长公主,只招呼了一声月见之后,转身就走。 乐阳长公主气的差点仰倒过去,浑身发抖嘴里不断骂着“贱人”。 她原本还有些犹豫,可没想到宋棠宁居然这般可恶,真以为得了赵引萱那个贱人讨好就有什么了不得的。 她定要让她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 “棠宁。”荣玥回去的路上看了眼身旁的外甥女不是要做什么?” 旁人不知道四皇子妃做了什么,荣玥是知道的,以棠宁的性情怎么会突然跟她交好,还在人前替她说话? 棠宁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人心挺有意思。” 越是了解人性复杂,人心叵测,她就越明白阿兄当初与她说的那些话,也更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般模样。 “姨母,今晚月色真好。” 圆月皎洁,高悬于空。 荣玥抬头看了眼天上,又看了眼身旁脸上日渐长 开,容貌越来越像阿姊的小姑娘“姨母不问你想做什么,不过要注意安全,若有什么危险,别瞒着姨母。” 棠宁抱着她胳膊蹭了蹭“姨母最好。” 薛茹走在一旁瞧着有些羡慕,不由脚步慢了些,谁知下一瞬棠宁就扭头“阿茹,你做什么呢,快来!” 薛茹顿时露齿一笑,小跑着到了棠宁身旁,挽着她胳膊娇声道“阿姊。” ...... 灵云寺位于山半山腰,整个方圆数里之内只有此处有屋舍,到了夜里山中漆黑,只有寺中大雄宝殿和各处殿中常年点着灯火。 棠宁和薛茹都未曾入睡,等听外间说钱绮月那边有急事寻她时。 薛茹小声道“阿姊…” “没事,你先休息。” 棠宁拍拍她脑袋起身,等到了外面就瞧见等在台阶下的丫鬟“这么晚了,钱姊姊找我有何事?” 那丫鬟急声道“我家女郎贪玩夜里去爬后山,结果不小心摔到了腿,我们这次来灵云寺未曾带伤药,夫人让我过来问问县主可曾备的有药,想要取些过去替我家女郎止血。” 第766章 第766章 “钱姊姊伤了?她人在哪?” “靠后山那边的小佛堂里,女郎腿上伤的有些重,从后山下来就先安置在佛堂那边暂时不好挪动,夫人让奴婢先来寻药。” 棠宁脸上顿时露出急色,扭头就道“月见,去取药!” 月见连忙转身进了屋里,不过片刻出来之后,棠宁就领着人跟在那丫鬟身后朝着后山小佛堂走去。 等走了片刻,她才像是无意说道“对了,你叫什么,我以前怎么没在钱姊姊身边见过你?” “奴婢柳枝,是夫人院中的。” 似是焦急,那丫鬟脚步极快“奴婢来时女郎流了好多血,县主可否快些?” 棠宁点头“好。” 那小佛堂说是靠近后山,实则离厢房这边不算太远,棠宁去时隐约瞧见那屋中有人,身上也穿着钱绮月白日里穿着的那套衣裙,几个像是下人模样的人团团围着她。 隐约的血腥气弥漫在佛堂中,棠宁连忙上前就蹲在那人身旁急声道“阿月姊姊,你怎么......” 唰—— 一泼粉末迎面撒来,棠宁猝不及防就迷了眼,而月见本就跟在棠宁左右,发现不对刚想动手时就被人同样撒了药粉过来。 她也与棠宁一样没有防备,还不等反抗就被人一个手刀劈在后颈之上。 月见“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棠宁却只是神色晕沉,对面的人看着她神情恍惚,踉跄着扶着柱子几乎站立不稳。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棠宁甩了甩头,声音发抖。 “自然是让县主体会人间极乐。” “你们......放肆......我阿兄不会饶了你们......” 棠宁声音越发虚弱,想要朝外走,却踉跄跌坐在地上。 门前几人笑起来“那也得等县主享受之后。” 原本扮作钱绮月的那人起身说道“去把人带过来。” 几人拖着月见扔在了佛堂后面,其他人则是清理干净里间痕迹就退了出来,他们在外间站了片刻,就有个容貌妍丽的男倌儿被带了进来。 “人在里面,就交给你了,若是出了岔子......” “大人放心,奴会伺候好县主的。” 佛堂的大门被推开又重重关上,里间挂着的褐色纱缦轻扬,点着的灯也被风吹灭了几盏。 立着的那佛像垂眸凝视人间, 威严伴着慈悲。 昏昏暗暗的光线下,那男倌儿入内后打量了一圈,就瞧见不远处的蒲团上躺着个年轻女子,上前后瞧见她似是服了药,满脸通红、眼神迷离,而且神情难耐时,嘴里还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 他试探着伸手解了她衣物,那女子受药物驱使直接便倾身缠了上来,二人不过片刻就纠缠在一起。 男人粗喘和女人欢愉的声音传出来。 外间人听到动静都是露出笑。 “成了!” 乐阳长公主得知消息之后,脸上露出得意来,她倒是要看看素日清高的宋棠宁跌入泥潭后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夜深宁静,寺中香客皆已入睡,可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让得所有人都惊醒,整个厢房附近星星点点的出现灯光,人也骚乱起来。 第767章 第767章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刚才什么声音?!” 杂乱脚步声传来,后厢这边陆续有人出来,不少女眷都是披着长发只围着斗篷,而男宾那边也不遑多让。 等众人举着灯笼到了外间,听闻声音是从小佛堂那边传来时,只以为那边出了事,一些胆大之人带着身边侍卫婢女仓促赶了过去,等到了佛堂外间,就看到寺中已有一名僧人在佛堂之外,只那僧人脸色难看至极。 “这位大师,出什么事了?”有人开口询问。 那僧人铁青着脸“无事,只是方才这边有人打翻了东西,惊动了诸位施主。” “打翻了东西怎会发出那般叫声。”纪王妃今夜本就心烦,好不容易入睡就被惊醒,心情格外的差。 那僧人紧抿着唇挡在佛堂前面“是小僧一时惊吓,还请施主见谅,夜色已深,还请诸位施主先回去歇息......” “砰!” 他话还没说完,佛堂里面就传出一声轻响,紧接着便有什么模糊声音传来。 外间诸人顿觉不对,见那僧人脸色越发难看,乐阳长公主从人群外走了进来“你这和尚说话不实,这佛堂里面到底有什么,你这般遮遮掩掩?” “小僧未曾遮掩......” “不曾遮掩就让开!” “施主......” 那僧人伸手就想阻挡,可就在这时佛堂里面却是传出男女媾和交欢的喘息声,那声音隐隐约约,到后面越发急促,像是情到浓时女子尖叫声音带着几丝颤抖的泣音。 外间原本站着的那些人都是脸色一变,已经成婚的那些妇人连忙伸手捂住各自身边那些未出嫁女娘的耳朵,而那些男宾也是满脸震惊。 这...... 这是! 乐阳长公主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她故作震怒的一巴掌落在那僧人脸上“好哇,佛寺之地,竟敢有人行如此秽乱之事,本宫倒是要看看是谁这般不知廉耻,给本宫砸了这佛堂大门!!” “长公主!” 那僧人急了,甚至没再称呼“施主”,他已经让寺中师兄去寻方丈他们了,可此时凭他一人根本就挡不住长公主府带来的那些护卫。 那僧人被强行推开,佛堂大门也被人“砰”地一声撞了开来,乐阳长公主几步到了门前,瞧着有些昏暗的佛堂地上交颈缠绵的两人,就扬声怒道“好你个宋棠宁 ,你果然不知廉......” “长公主!” 人群外传来一道清冷声音,棠宁满面寒霜地走了进来。 乐阳长公主回头看着跟着几位僧人一起完好无损的宋棠宁,嘴里的骂声戛然而止。 不可能! 宋棠宁怎么可能在外面?! 她在外面那里面的人是谁?! 乐阳长公主猛地朝着佛堂里面看去,外间众人此时也透过门前那几个护卫手里的灯笼瞧清楚了里面的情形。 只见佛堂之中桌案之上油灯烛台散落一地,两具赤条条的身影伏在那桌案上彼此交缠,抵死缠绵。 其中一人耸动着发出低吼之声,而另外一人则是趴在地上面色泛青,眼中已经翻白。 而在他们身旁,还有个昏死过去的女子,光着身子,身上满是青紫交加,而那张长发披散正对着外间的脸,让人群里惊呼。 “是四皇子妃?!” “怎么会是她......” “那个是长公主府的孙溢?!” 那伏在案上的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正是长公主府的小儿子孙溢,而地上那个赫然是四皇子妃。 “啊——” 满室秽浊,孙溢还在不停耸动,仿佛听不见外间动静,那些年轻女娘几时见过这等场面,反应过来之后都是紧闭着眼涨红了脸尖叫出声。 其他人也是脸色大变。 乐阳长公主满是惊恐“溢儿?!不可能,里面明明该是宋......” “宋什么?!” 荣玥大步走到长公主身旁,长公主府的人刚想阻拦,就被杭厉一脚踹开,而荣玥则是一把抓住乐阳长公主。 “你是想说里面该是我家棠宁是不是?人还没看清,你就知道我家棠宁不知廉耻,乐阳长公主什么时候未卜先知了?” “荣玥,你......” 啪! 荣玥抬手就是一巴掌落在乐阳长公主脸上,直接将人打懵了。 “你敢打本宫......” 啪! 荣玥又是一耳光,等将人扇的踉跄在地,她一脚就踹在乐阳长公主的肚子上。 她就说棠宁今日有些怪怪的,四皇子妃也神神秘秘,联想起刚才乐阳长公主推开门就斥骂出声的那些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要一想起眼前这女人居然算计棠宁清白,里面躺在地上的原本可能是棠宁。 荣玥就跟疯了似的一把拽着乐阳长公主的头发,狠狠将人朝着台阶下拖去,然后又是几巴掌落在她脸上将人打得嘴边见了血。 “你居然敢算计我家棠宁,谁给你的胆子害她?!” 第768章 第768章 所有人都是惊呆了,谁都没有想到那素来端雅的荣国夫人,与人厮打起来居然这般狠。 乐阳长公主精心梳起来的发髻被扯散开来,被拽着头发被迫仰着脸挨打,那接连几巴掌下去,脸上快速红肿起来。 开本宫......” “放肆......” “救命......” 乐阳长公主疼的尖叫,周围长公主府的人回过神来连忙就想上前救人,抬手就想朝着荣玥身后抓去,怎知还没靠近便有寒光掠过。 那人瞬间捂着胳膊惨叫后退,而沧浪和杭厉则是带人将荣玥围了起来。 眼见着现了血光,两边箭拔弩张,围在佛堂前的那些人都是清醒过来。 “荣国夫人!”傅老夫人低喝了声“有什么话好好说。” 钱夫人也是震惊不已,没想到居然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她也看出今夜之事诡异,对乐阳厌恶至极,可她到底是皇室中人,要真是有个好歹,荣玥也逃不过去。 “荣国夫人你别冲动,今夜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之后自有公道,你先放了长公主,千万别冲动......” “对啊,有什么话好好说。” “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众人纷纷相劝,乐阳仿佛得了支持怒声道“荣玥你个贱人,你敢伤本宫,本宫要杀了......” 啊!!! 她脑袋猛地后仰,只觉得头皮都仿佛被扯掉了,荣玥垂眸寒声道“那我先杀了你!” “你敢!!” 乐阳长公主慌了,围在外间的那些人也有些慌了神。 棠宁看着佛堂前满是杀意的荣玥有些愣住,她没想到姨母会有这么大反应,可是突然想起上一世她出事后,姨母大闹宋家时,宋家几乎人人见血的场景,她又突然觉得这本就是姨母的性子。 她护她至极,无论何时何地。 棠宁眼中浮出柔软,走到荣玥身旁握住她手腕,朝着沧浪和月见说道“先把里面的人打晕,寻些东西替四皇子妃遮身。” 沧浪走进去一刀砍在孙溢后颈上,原本还耸动的人两眼一翻倒在地上,而月见则是走到一旁,一把扯掉佛堂里的褐色纱缦,盖在四皇子妃身上。 棠宁这才回头“姨母,先放开她吧。” 见荣玥怒红着眼,她轻声劝道 “这里面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 事还不清楚,乐阳长公主刚才莫名唤我名字也颇为蹊跷,况且此事还牵扯到了四皇子妃,总要将来龙去脉查清楚。” “了悟大师他们也来了,灵云寺也是苦主,不如让人去报官吧,是非曲直自有官府定论。” 荣玥听着棠宁的话眼底怒色才褪去了些许,怒哼了一声松开手时,就瞧见一簇头发从她手里落地,而乐阳长公主疼的捂住头顶发髻。 “报官!现在就报!!” “不能报官!”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乐阳长公主尖叫着说着不能报官,剩下那道声音...... 众人纷纷朝外看去,就瞧见四皇子被人推着四轮车匆匆赶了过来,他浑身都是阴戾之气,哪怕面具遮掩了半边脸,也瞧得出来剩下那半边脸上的阴沉。 “此事不能报官!” “这恐怕由不得四皇子。”荣玥面色同样阴沉。 四皇子心中一咯噔,只能看向棠宁。 “县主,今夜之事分明是有人想要算计四皇子府,引萱被人如此祸害,我只想保护我的妻子,她本就无辜受害,若是报官之后定会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流言蜚语会将她活活逼死的。” 他眼底带着些祈求之色,可棠宁却只是皱眉。 “殿下糊涂,四皇子妃自然不可能与人行此苟且之事,可她落得现在总不能就这么过去,殿下既知是有人算计四皇子府,怎么能轻易放过此等小人?” “我知道殿下是想保护四皇子妃,可是今夜的事情这么多人看到,殿下就能保证人人都守口如瓶,半句都不传出去?若是由得流言四起,外间胡乱揣测,那才是害了四皇子妃。” “您要是真的爱重于她,就该将此事查清楚,将作乱之人绳之于法,给四皇子妃,也给灵云寺上下一个公道!” 四皇子听着棠宁处处为四皇子妃着想,面皮忍不住轻颤。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他都知情,他怎么敢去查。 四皇子低声道“可引萱怎么办,官府那边未必能够查清楚,引萱却会名声尽毁......” “那就枢密院来查。” 沧浪拎着裹了纱缦晕厥过去的孙溢出来,脸色微沉地将人扔在了地上“里间那个跟孙溢交媾的男人死了,此事已经涉及命案,由不得四皇子遮掩。”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东西,朝外一抛。 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开。 “信烟已出,黑甲卫随后就到,今夜在场诸位烦请暂留寺中,任何人不得离开!” 第769章 第769章 死人了。 四皇子脸色阴沉,乐阳长公主踉跄跌倒在地,在场围观的那些人也都是觉得后脊发凉,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闹到出动黑甲卫,可是面对沧浪的话,没有一个人开口阻拦。 佛堂的事一看就是有人设局陷害,这个时候,谁拦,谁就是心中有鬼。 黑甲卫来的极快,先是随同棠宁进山的那三十黑甲卫围了灵云寺前门、后门,随后不到一个时辰,马蹄声和火光便包围了整个灵云寺。 所有香客都被请到了寺中正殿,分开站在两旁。 心灯大师也被请了过来,此时与了悟还有寺中几名武僧都坐在殿前,旁边则是纪王妃,四皇子,乐阳长公主,傅老夫人,还有荣玥,棠宁。 殿中安静极了,片刻一名黑甲卫从后殿出来,走到人前朝着沧浪说道“沧统领,里面三人皆已查验,的确是中了山獭骨的毒。” “山獭骨?”傅老夫人皱眉。 “是种极为烈性的椿药,獭性淫毒,无偶抱木而枯,这种药的药性极为霸道,服用之后必须与人交媾才能保命,而且那下药之人还在佛堂的灯油香烛里面掺了莨菪子跟曼陀罗花粉,嗅之能够让人致幻,麻痹五感。” 众人恍然,有人低声道“难怪了,刚才佛堂大门被撞开,那么大动静孙溢都好像没听到......” 乐阳长公主尖声道“本宫就说是有人陷害溢儿!!” 那黑甲卫却枚理会贼喊抓贼的乐阳长公主,只是继续说道“但是,那三人中只有四皇子妃和孙溢身上有山獭骨毒,那个死去的男人中的则是一种名为颤声娇的催情药,四皇子妃身上也沾染了些许。” “此物并不罕见,药性也没有山獭骨那般霸道,京中一些烟花柳巷、青楼妓馆之中常用来催情佐性之用。” 殿中众人都是哗然。 “怎么还有两种药?” “是啊,这要害人一种就够了,怎么还下两种?” 乐阳长公主听到那“颤声娇”时,脸色都白了,张嘴就急声道“既然已经查清楚是有人陷害溢儿他们,本宫就先带他回京......” “事情还没查清楚,长公主急什么?”荣玥冷然。 钱绮月站在棠宁身后凉飕飕地说了句“怕不是做贼心虚。” 棠宁扫了眼脸色青白的乐阳长公主,抬头看向说话那人“死的那人身份查明了吗?” 那黑甲卫对着棠宁时十分恭敬 “回县主的话,我们已经替他做过尸检,此人虽是成年男子,却身形纤弱,身上多有鞭打抓挠痕迹,且佛堂里寻到属于他的衣物之中藏有这个。” 他双手捧着一物递给了沧浪,沧浪看了一眼“春恩楼的牌子。” 众人变了脸色,春恩楼?那不是京中有名的男风馆。 这个时候想要在京城开青楼妓馆不是那么容易的,需得官方核验准允之后才能经营,而且楼中那些妓子、小倌儿因为卖了身契,寻常不得自由,可有一部分被准允在外间行走,这牌子就相当于他们留在京中的“身份籍书”。 殿中这些人想起刚才那个被抬出来已经断了气的男人,的确是容貌秀丽,眉眼精致,那纤细脖颈耷拉着时多了几分男儿没有的妩媚气,被那孙溢压着时也没太多违和,感情居然是个男倌儿? “这种污秽之地的人,怎么进的灵云寺?!”纪王妃怒道。 第770章 第770章 灵云寺的僧人脸色都极为不好,了悟大师沉声道“寺中虽不歧视他们,可今夜法会却未曾有这些人来。” “大师倒是没说谎。” 沧浪手里拿着厚厚一沓册子“盂兰盆会香客众多,灵云寺怕人多杂乱,也担心寺中斋堂供饭不足,所以将所有前来寺中留宿之人都做了登记,不仅是诸位贵人,连带随行护卫,丫鬟小厮人数也都在册。” 先前说话那黑甲卫出声道“我已经奉沧统领之命,查验过寺中所有留宿之人,除却四皇子妃等出事之人外,惟有乐阳长公主身边少了一个随侍之人。” “长公主,还问你那位身材高大的婢女去了哪里?” 唰—— 满殿之人的目光都朝着她看了过去,乐阳长公主强撑着脸怒道“本宫,本宫用不惯这寺中餐食,让她下山采买去了......” “是吗,她叫什么,何时离寺,去哪里采买?” “本宫......” “长公主府的车马还在寺中,连赶车的奴仆都一个没少,那婢女是怎么下的山,徒步回京吗?长公主想来没有这么刻薄,让一个婢女走路下山去给你采买吃食吧?” 长公主被沧浪问的脸色苍白“本宫,本宫府里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府里的人自然跟我没关系,可眼下寺中莫名其妙死了个从未曾出现过的男倌儿,偏长公主身边少了一人,莫非那男倌儿便是长公主带上山的?” “你别胡说!!” 乐阳长公主慌了神,她是想要让宋棠宁名声尽毁,可此时所有人都怀疑看她时她却是不知所措。 她声音尖利“那个人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从来都没见过他,况且今夜被害的是本宫的儿子,你们枢密院的人休想污蔑本宫......” “那长公主倒是解释一下,佛堂大门刚开,你为何未曾看清就骂棠宁不知羞耻,仿佛早知里面的人是谁?”荣玥冷声逼问。 “本宫......本宫......” “后来你见棠宁跟了悟大师他们一起在外,满脸难以置信,脱口而出里面不是应该是棠宁又是为何?!” 乐阳长公主张大了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当时只顾着高兴,只想着让宋棠宁在人前丢脸,她怎么知道里面的人不是宋棠宁,后来突然看到本该在佛堂里的人出现在外面,她震惊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根本就来不及收回。 乐阳长公主死死 掐着掌心额头上冒了冷汗。 荣玥却继续逼问“长公主为何不说话?当时这么多人在场,长公主该不会说是我听错了吧?” “本宫......荣玥,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我只是想要求一个真相,有何过分?” 见乐阳长公主身形紧绷,嘴唇微颤,那脸色比纸还白。 荣玥冷笑了声“长公主处处推诿不肯实言,是还没想好该怎么狡辩,还是今天夜里的事情本就是你想要算计我家棠宁,却惹怒神佛降下天罚,让你自食恶果?!” 第771章 第771章 “本宫没有!!” 乐阳长公主怎么敢承认这事,私底下怎么对付宋棠宁都行,哪怕将人弄死了,只要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她,可是明面上,宋棠宁是荣家血脉,是有诰封在身的县主。 她就算再蠢也知道,一旦认下这事她就完了。 长公主府也完了! “不是本宫,你休得污蔑本宫,本宫的儿子也是受害之人,本宫跟宋棠宁不和,也厌恶她几次冒犯不知规矩,而且,而且本宫身边的人看到她半夜出了房门,后山佛堂又出了事,本宫才以为里面是她......” 乐阳长公主说完之后,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那个嬷嬷连忙开口。 “奴婢可以作证,是奴婢瞧见宜阳县主夤夜出了房门,长公主当时还问询了几句,我家长公主跟县主早有私怨,只是一时糊涂才会提及县主名讳,绝非有意。” 一直安静的棠宁闻言开口“要是我记得不错,我与长公主的住处不在一起,夜深人静,这位嬷嬷不在屋中伺候长公主入睡,反倒能亲眼看到我出房门?” 长公主府的那个嬷嬷脸色陡然苍白。 棠宁抬头看向殿中诸人“入夜之后,我的确出了门,是因为有一位自称是钱府的丫鬟来寻我,说钱家阿姊半夜去登后山不小心摔伤了腿,被人挪到了后山脚下的佛堂。” “她说钱姊姊伤的很重,血流不止,我担心之下便领着月见随她出了门,可是行至途中,却想起我来山上带的伤药只治外伤,我担心钱姊姊伤了筋骨,想要去寻寺中职守的僧人问问可有擅长治伤的人。” “可钱家那丫鬟却执意让我去佛堂,甚至还想朝我动手,我察觉不对让月见打晕了她,怕佛堂那边出事,就先去寻了悟大师他们,让他带着寺中武僧一同过去,可谁能想到......” 了悟大师脸色难看,可闻言还是双手合十沉声说道 “宜阳县主的确来寻过贫僧,她当时神色匆忙,与身边婢女带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女施主,贫僧也是听她之言才一起去了后山佛堂。” 钱绮月闻言顿时瞪圆了眼“荒谬,我什么时候去登过后山了,棠宁,我从法会回去之后就直接歇下了,根本就没出过门。” 钱夫人也是怒声道“阿月与我同住,旁边住着的就是林夫人和黄夫人,她们皆有值夜之人,都可以替我们作证!” 人群里有两位夫人开口。 “钱小娘子的确没出去过,钱夫人夜里与我 们叙话之后就直接歇下了。” “对,我也能作证,听见外间叫声,我跟钱夫人还有钱小娘子是同时出的房门,当时我鞋袜没穿,还是钱小娘子提醒我家丫鬟回去替我取了套上的。” 钱夫人看向棠宁“棠宁,你抓住的那人在哪?” 棠宁朝着一旁看了眼,月见就直接走了出去,片刻提着个依旧昏迷的丫鬟进来。 钱夫人看到那人时脸色瞬变“柳枝?!” 纪王妃开口“这丫头当真是钱家的人。” 钱绮月怒瞪着纪王妃“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是我们钱家的人不错,可我和母亲绝不可能去害棠宁。” 纪王妃“那谁能知道呢,人心隔肚皮。” 乐阳长公主也是急忙道“对,你表面上跟宋棠宁交好,谁知道暗地里是什么心思,况且你先前几次对本宫无礼,还冲撞过四皇子妃,就连纪王妃也险些挨了你鞭子。” “肯定是你,是你们钱家故意闹出今夜之事想要来害溢儿,还想嫁祸本宫......” “你们!!” 见钱绮月眉毛倒竖就想跟乐阳长公主争执,钱青冉上前半步拦住她“长公主慎言,我妹妹与县主交好,钱家更是清清白白,容不得你这般揣测污蔑!” 第772章 第772章 傅来庆也寒声道“长公主解释不清楚你身边消失的婢女,说不清你为什么未卜先知知道佛堂里是宜阳县主,就想要污蔑钱小娘子他们来转移视线?” 他看向棠宁“县主,钱小娘子是何性情你最是清楚不过,钱家也断不会行此歹毒之事。” 傅老夫人神色莫名的看着满脸愤慨,恨不得撕了乐阳长公主的孙子,傅家跟钱家关系并不算亲近,她也是近来才跟钱夫人走的近了些,这小子做什么这么积极?不过傅老夫人也是沉声开口。 “钱家若要做这等恶毒行当,绝不会用自家府上之人,老身瞧着倒像是有人借钱家之名为恶。” 傅来庆也是连忙道“祖母说得对,县主千万别轻信了歹人。” 棠宁看了眼傅来庆,目光扫过钱绮月,她直接开口“我自然不信阿月姊姊会伤我,我与她虽相识不久,她待我却如至亲姊妹,我也绝不会怀疑她。” “至于这柳枝身后到底是谁,审一审就知道了。” “沧统领,麻烦了。” 沧浪点点头上前,一脚踢在地上那丫鬟腿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猛地惊醒过来,她先是有些茫然,仰头看见不远处佛像就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环境不对,扭头就被围在四周的惊着。 “夫,夫人......” “你还知道我是你家夫人?”钱夫人厉喝“好你个吃里扒外的贱婢,还不老实交代,是谁让你去诓骗宜阳县主去后山佛堂的?!” 柳枝脸色苍白,她忍不住朝着一旁乐阳长公主看了眼,就飞快移开。 “奴婢不懂夫人在说什么,不是夫人让奴婢去请县主的吗?” 啪!! 钱夫人气的一巴掌就甩在她脸上“信口胡言,我何时说过这话?!” 柳枝被打的踉跄在地,捂着脸仓皇“明明是夫人让奴婢去的,是您让奴婢骗县主说女郎摔伤了腿......” “你!” 钱夫人怒然,上前就想打她。 棠宁伸手拦着“看来她不肯说实话,还烦请沧统领让她开口。” “小事。” 沧浪冷笑了声,想在他面前撒谎,也不看看他是做什么的。 他上前一脚就踩在柳枝脚踝之上,就听到骨头碎裂声后,在那柳枝惨叫之时,沧浪伸手拎着她朝外走。 “审讯有些不堪入眼,诸位稍等片刻。” 人被拖了出去, 片刻,外间就传来惨叫声。 也没听见什么动静,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惨叫却是让殿中众人毛骨悚然。 早就听闻枢密院刑讯了的,刑司更是不出活人...... 刚才还生了庆幸的乐阳长公主脸色雪白,等过了不过半盏茶时间,瞧着被沧浪重新拖着进来浑身都是血的柳枝时,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而柳枝被扔在地上之后,再也忍不住疼痛哭声颤道 “是乐阳长公主,是长公主府的人收买了奴婢,让奴婢哄骗县主!” 第773章 第773章 “你胡说八道!!” 乐阳长公主唰地起身,满面惊怒“你这贱人休得胡言,本宫从不认得你,你竟敢污蔑本宫!!” 她浑身发抖,怕的几乎站立不稳,可却知道这罪名说什么都不能认,她看着浑身是血的柳枝猛地转身指着沧浪厉声道 “是你,是你知道本宫跟宋棠宁有仇,才想要屈打成招帮着宋棠宁让她陷害本宫,本宫跟宋棠宁早有私仇,跟钱家亦是,这分明就是她们联手设局诬陷本宫,想要毁了溢儿,毁了长公主府!!” 乐阳长公主脑子从未这般清明过,她看向周围那些满是惊疑震惊之人,指着宋棠宁嘶声道 “诸位,这满京城谁不知道那枢密院只听萧厌之言,这宋棠宁又得那阉人庇护,萧厌为她能对世家下手,更何况是本宫,这些黑甲卫定是早就跟宋棠宁勾结想要陷害本宫,这柳枝也是被他们屈打成招。” “是他们陷害本宫,这柳枝说不定也是他们的人,故意想要栽赃本宫......” 众人看向浑身是血的柳枝,脸上闪过一抹迟疑。 棠宁冷了脸“阿兄为陛下办事向来公正,所行也皆是陛下旨意,落在长公主嘴里却成了偏私之人。” “长公主虽懂狡辩,只是你是不是忘记了,那男倌儿是随谁出京,去春恩楼一探就知,你们长公主府的随从也不止那男倌儿一人,就算他再做遮掩,也不会没人看到。” “长公主可敢让你身边所有人一一过堂?” 乐阳长公主闻言却是心头一松。 去春恩楼寻人的是她的心腹,当时也未曾用她的名号,这次来山上也都是长公主府的家生子,这些人身契都在她手中,绝无人敢背叛。 乐阳长公主心下一定,只觉得这宋棠宁愚不可及,她猛地扬起下巴“本宫有何不敢?!” 宁漠然“沧统领,长公主府的那些人,可否让我来审?” “棠宁......” 钱绮月连忙拉她,荣玥几人也是满脸忧虑。 棠宁却是冷怒“我从不曾招惹任何人,却屡屡有人寻衅,仿若将我当成了软柿子。” “今夜之事若不查清,无论是我还是四皇子妃都难逃恶名,荣家和萧督主,甚至整个枢密院都会因我蒙羞招人冤害,我不惧与人对峙,还请沧统领将这些人交给我来审。” 沧浪考虑了片刻点头“可以。” 棠宁指着乐阳长公 主“那烦请你让人堵了长公主和那嬷嬷的嘴!” “你敢......” 乐阳长公主张嘴就想怒骂,却不想沧浪直接一挥手,黑甲卫径直上前。 她张嘴怒骂“宋棠宁,你疯了,本宫乃是当朝长公主,你敢对本宫不敬......唔唔唔......” 黑甲卫押着她胳膊直接堵了她的嘴,连带着她身边那嬷嬷也没放过。 第774章 第774章 纪王妃见状猛地一拍桌子“宋棠宁,你们想干什么?” 棠宁淡然“不干什么,长公主既然觉得黑甲卫与我勾结偏私屈打成招,我也不能白白担了这恶名,未免她稍后再做狡辩,接下来长公主府的那些人便当着众位的面审。” “不过审问长公主府的人多少要用些手段,就劳长公主先闭嘴片刻,免得胡乱干扰。” “你放肆,她可是长公主......” “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况且她加害的不止是我一人,如今更是污蔑朝廷命官,今夜之事若审结之后非她之错,我三叩九拜亲自去宫中向乐阳长公主请罪,若她有罪,就算是陛下也绝不会保她!” 棠宁说完之后,看向纪王妃“还是纪王妃要替长公主背书?” 纪王妃脸皮一抖,她是看不惯这些人张狂,也乐于宋棠宁吃亏,可是乐阳长公主先前那模样绝非偶然。 今夜之事谁也不能保证结果如何,纪王妃怎么可能答应替乐阳作保,万一真是她做的,那岂不是平白将纪王府也拖进这滩浑水里。 如果最后审清乐阳真是冤枉,她再开口对付宋棠宁也不迟...... 纪王妃只片刻就心中有了决定,抬头冷声道“本王妃只是看不惯你以下犯上冒犯长公主,今夜之事若是冤枉,你定没有好下场!” “这就不劳纪王妃操心了。”棠宁看向沧浪“将长公主府的人全部带进来。” 长公主府随同上山的随从、护卫,丫鬟、小厮共有三十余人,连带着留在寺外看守马车的马夫也被一并带了过来,那些人站在殿中时都是神色惶惶,特别是看向被人压着的长公主时,都是变了脸色。 棠宁让沧浪将那个已死的男倌儿抬了上来,将他那张已经泛青却还算好看的脸露了出来,然后扫了眼在场长公主府的那些人。 “此人,你们可有谁见过。” 长公主府的那些人都是闭口不言。 棠宁也不着急,只抬手指了指一旁被人压着堵了嘴的乐阳长公主“刚才有人指证,乐阳长公主收买春恩楼男倌儿与钱家婢女,构陷本县主,而长公主府此行随侍之人当中,便有一人是这男倌儿所扮。” 她看了眼柳枝。 柳枝下意识浑身一抖,对上乐阳长公主满是杀意的眼睛就想改口。 谁知道棠宁似是看穿她心思直接说道“你方才当众指证长公主,也休想此时改口,今夜之事已非长公主府 和我之间私事,长公主若能伏法,你受人指使顶多一人之罪,可她若是逃过,以你今夜攀咬她在前,为免后患,你和你家人都难逃一死。” “唔唔唔......” 乐阳长公主瞪大了眼想要怒骂,就被身后黑甲卫用力一压。 棠宁垂眼看着柳枝“老实将你所知交代清楚,尚有活命的可能。” 柳枝对着棠宁满是寒霜的眼,抖着身子低声道“奴婢,奴婢本是内院扫洒之人,月余前,前院的罗管事找上了奴婢,让奴婢盯着我家女郎动静,若她出府,便将她踪迹告知。” “罗管事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奴婢原想着女郎近来一直被夫人禁足抄写经书不曾出府,奴婢能白得这银子,而且就算透露女郎出府也没什么大事,可没想到七夕那夜......” 第775章 第775章 柳枝看了眼钱夫人和钱绮月,脸上惨白。 “七夕那夜,女郎突然出府,还说要去寻宜阳县主,奴婢就将消息给了罗管事,可转眼女郎就落了水,就连县主也险些丧命。” “奴婢慌了神,找到罗管事后就想将银子还回去,可是罗管事不肯要,还要挟奴婢说女郎和夫人知道此事绝对饶不了奴婢,奴婢当时怕极了,可什么都不敢做,后来过了两日夫人说要与女郎上灵云寺时,罗管事就又找上了奴婢。” “罗管事给了奴婢五百两银子,让奴婢上灵云寺后替他做一件事情,只要事成之后,他就再给奴婢一千两银子,还想办法放了奴婢的身契,奴婢一时贪心,就答应了下来......” 钱绮月闻言恼怒至极,张嘴就想骂人,被钱青冉按住。 棠宁沉声道“那你怎知是长公主府让你行事?” 柳枝看了眼怒瞪着她的乐阳长公主,脸色苍白“奴婢本不知道,罗管事也只说等奴婢上山之后,会有人来寻奴婢,到时候那人会拿着一枚对牌来找奴婢,奴婢只要照着他说的行事即可。” 她身上受了刑,伸手去怀中取东西时,手都发抖。 “这就是那对牌,奴婢有半个,另外半个在那人身上,她来找奴婢的时候是披着斗篷的,可奴婢胆子小,也怕事后被,被人灭口,就悄悄跟在她身后,然后看着她进了乐阳长公主的院子。” “而且奴婢亲眼看到了这男倌儿,入夜之前还从长公主院中出来,当时长公主院中伺候的丫鬟、嬷嬷,还有院前站着的两个护卫应该都是见过他的。” 长公主府的那些人都是变了脸色。 棠宁问她“你可还记得当时院中的人?” 柳枝摇摇头“奴婢不敢靠近,只隐约瞧见两个去斋堂取膳回来的丫鬟,还有门前两个侍卫的脸。” “可在这些人中?” 柳枝抬头朝着长公主府的那些人看去,辨认了片刻才点头“在。” 她伸手将那四人点了出来,黑甲卫顿时上前将他们押了出来,那四人跪在地上时,其中一个丫环顿时厉声道“她胡言乱语,我们伺候在长公主身旁,从来没见过什么男倌儿,更没见过什么带着斗篷的人!” 那两个侍卫也是矢口否认,坚称未曾见过那男倌儿。 棠宁看了眼面露得意的乐阳长公主,未曾着急,只是低头看着四人“你们是长公主府的奴才,自然向着主子,但你们须得知道,今夜的 事情已经不只是关乎我一人清白,更关系四皇子府和整个皇室清誉。” “四皇子妃当众被人侮辱,如今又闹出了人命,枢密院已经接审此案,无论你们招供与否,此事必定会闹到圣前。” “你们身居京城应该听闻过刑司的名头,若此时老实交代,这事情与你们无关,可若是等黑甲卫将你们擒回京城,到时候就没有人如我这般温和。” “我与乐阳长公主都有封诰在身,枢密院的人未必会对我们动刑,但是你们只不过是长公主府的奴才,又有柳枝指证嫌疑在身,那刑司你们定然是要去一趟的,你们觉得你们是扛得住刑司拷问,还是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长公主府那四个人脸色都变了,特别是那两个丫鬟,脸惨白时嘴唇发抖。 刑司的名头,这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据说再硬的骨头进去了,都没有扛得住不开口的。 刑司的人手段狠辣,为求真相从不计用酷刑。 第776章 第776章 他们要是进去了,怕别想活着出来...... 棠宁垂眸看着四人“谋害皇子妃,陷害朝臣,诬害枢密院是什么罪名,想来不用我多说。” “今夜的事情你们若知情,未曾经手只是受罚一二,就算经手并非主使也只问罪一人,可帮她隐瞒就是同罪,谋害皇族,那可是要诛九族的,你们考虑考虑吧。” 四人脸色惨白,脸上都是露出犹豫之色。 乐阳长公主嘴里“唔唔”叫着,殿中众人也都是看着那四人。 棠宁见他们久久不言,脸色冷了下来“看来你们是执意要走一趟刑司了,沧统领,既然他们不肯交代,那就直接启程回京吧,将长公主和今夜所有涉案之人带回去严审,总有人肯交代。” “离京来寺这么远,一个一个的审,我就不信这三十几人里面没有一个人看到过这男倌儿的脸!” 沧浪闻言淡声道“县主说的是,我办差太过仁慈,倒叫有些人以为枢密院没了手段,来人,将长公主他们全部带走!!” 外间黑甲卫齐齐而上,押着乐阳长公主和那嬷嬷的人也都是推攘着她们朝外走。 纪王妃刚想张嘴说话,就被傅老夫人猛地拉了一把,低喝了声“闭嘴”,见纪王妃抬头怒视,傅老夫人冷声道“你若想将纪王府牵扯进去,大可开口。” 长公主府的人瞧见那些黑甲卫居然真的押着自家主子离开,而且进来的那些黑甲卫也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长公主府的那些下人都是慌了神,突然有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我说,我见过那人!” “秋琴?” 那四人中另外一个丫鬟猛地看向说话那人“你疯了,你敢出卖长公主?!” “我,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进刑司,那刑司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人,而且,而且我弟弟还小,谋害皇族是要诛九族的,我不能连累了他们......” “你个贱人,你......” 砰! 那个丫鬟伸手就想去打那叫秋琴的丫鬟,被月见快步上前一脚踢飞了出去。 另外两个护卫被黑甲卫的人压住,棠宁和沧浪折返回来站在那秋琴面前“你刚才说,你见过这男倌儿?” 那秋琴脸煞白“奴婢,奴婢见过,他叫谭嫣,是春恩楼的头牌。” “长公主之前本只是想要随便找个男子带进灵云寺,污了县主清白,可两天前无意间撞上犯 错逃出春恩楼被人追捕的谭嫣。” “见他长相好,又懂男女事,而且想着若是事发,还可以污蔑县主早与男倌儿有所苟且,带人上山偷情,就让人寻了借口将他赎了出来,后来在府上养了两日......” “秋琴,你闭嘴!!” 第777章 第777章 另外那个丫鬟声嘶力竭想要阻拦,被沧浪一剑柄打晕。 沧浪冷声道“继续。” 秋琴浑身发抖,不敢去看乐阳长公主几欲杀人的眼神,低声道“长公主将他扮作婢女带上灵云寺后,就住在院里,钱家这人看到的那个带着斗篷的人,是长公主身边的蒲嬷嬷。” “奴婢听长公主说,是想要今夜将县主诱去后山佛堂,让谭嫣与县主欢好,再引了寺中僧人过去发现此事,将此事闹大。” 荣玥脸上满是寒霜“她为何要这么做?” 秋琴低声道“长公主想要荣晟书院,她几次替小郎君求娶宜阳县主,都被荣国夫人和县主拒绝。” “七夕那夜原是想要让县主落水,让府中人提前在水中设伏,小郎君凑巧路过救了县主,再让禄老王妃和四皇子妃为证,以已有肌肤之亲为由逼迫县主嫁入长公主府。” “可没想到县主居然懂得泅水,她和钱小娘子落水之后太过机警,伤了所有靠近之人,又被他们府中婢女所救。” “长公主失策,被宜阳县主当众扫了颜面让禄老王妃知道自己被人算计得罪了禄王府,所以恼羞成怒便想彻底毁了县主,等县主身败名裂时,再让二郎君以倾慕为由纳她为妾......” “砰!” 荣玥怒发冲冠,抓着桌上东西就朝着乐阳长公主面上砸了过去“你个贱人,居然敢肖想棠宁为妾!!” 钱绮月也是怒声道“我就说七夕落水那般蹊跷,好端端就起了骚乱,我和棠宁被人推下了水不说,还有人在水里想要强行辱我和棠宁清白,要不是被我和棠宁打伤击退,我和棠宁怕是......” 她早知那夜之事,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好不容易能发泄出来。 钱绮月面上只佯装刚才知道真相,急怒之下抓着腰间的鞭子就朝着长公主打了过去。 狠狠两鞭子之后,乐阳长公主身上见了血,早就红肿的脸上更被打出一条血痕来,被堵着的嘴里惨叫着呜咽。 钱夫人才状似回过神来,连忙抓住身边还想要动手的女儿“阿月,休得胡来!” “娘,她想毁了棠宁,她差点害死女儿!!”钱绮月眼睛通红“那天夜里要不是棠宁拼死拉着我,又用金簪刺伤了想要害我们的人,女儿怕是......怕是......” 她本就明艳,怒起来时红着眼掉着眼泪。 周围的人听她嘴里颤 抖声音都是感同身受。 钱夫人一想起那夜凶险,也是满脸怒色,她拦着钱绮月死死看着乐阳长公主“我知道,我也恨不得杀了她,可是此事不仅关乎你和棠宁,还有四皇子妃,你别冲动,我和你父亲定然会向陛下讨个公道!” 钱绮月这才仿佛强忍着怒气,被拉了回去。 棠宁看向长公主府其他人“你们还要替你们主子遮掩?” 那些人脸色惨白,见秋琴都招了,而且证据确凿,其他人中也有人开了口。 “我见过那男倌儿,他坐的是我驾的马车。” “我也见过,他刚进府那天身上还有伤,长公主还让府医替他看过伤。” “我看到蒲嬷嬷穿着斗篷出去......” “对对,我也看到了,当时我还奇怪蒲嬷嬷这般打扮是做什么,只是长公主脾气不好,谁都不敢多问。” 长公主府的人七嘴八舌,虽然知道的没有那秋琴详细,可一人一句,却几乎钉死了乐阳长公主带男倌儿上山,早有图谋想要毁棠宁清白的事实。 乐阳长公主被堵着嘴叫喊不出来,委顿在地时脸上惨白的没有血色。 棠宁看着她“还要继续问吗?” 乐阳长公主面无人色,她身边的那个嬷嬷也是跌坐在地。 一直安静的四皇子带着怒气出声“长公主谋害宜阳县主,却误害了引萱,此事罪证确凿,她屡屡加害县主实在是可恶,我要立刻带她回宫面圣,替引萱,也替县主和钱小娘子讨个公道。” “来人,带长公主走!” 四皇子府的人连忙上前就想要将乐阳长公主接手过去,可棠宁却是冷声道“慢着!” 四皇子眼皮一跳。 “罪魁都没查明,四皇子急什么?” 四皇子猛地抓着轮椅,面具遮掩着脸色慌乱“县主说什么,什么罪魁?今夜之事不都是长公主做的?”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长公主只是马前卒,连她也被人算计了。” 棠宁深深看了眼四皇子,眼神幽寒,那目光仿佛利剑直刺人心。 正当四皇子心惊时,她却移开目光“长公主的确想要害我,可四皇子妃和孙溢的事,罪魁却不是她。” 第778章 第778章 “宜阳县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啊,今夜的事不是长公主做的吗,长公主府的人都已经招供了。” 殿中众人都是被棠宁的话说的糊涂。 纪王妃更是沉声道“宋棠宁,你到底在卖弄什么玄虚,有话便说清楚!” “我自然是要说的。” 棠宁定定看了纪王妃一眼,才望向其他人“今夜长公主命人设局,后山佛堂既是为我,那孙溢和四皇子妃为何会出现在里面,柳枝将我引过去时,我分明未曾中计,可佛堂之中为何依旧出事。” 四皇子心中不安,强撑着脸说道“县主过滤,兴许只是巧合......” “不是巧合。” 棠宁沉声说道“四皇子妃身边丫鬟奴仆无数,孙溢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到佛堂,若按常理,佛堂里的人见我没有出现,长公主的局就成不了,可是依旧闹出事端惊动寺中僧人,而且那么巧合长公主的儿子也深陷其中,诸位细想会觉得是何人所为?” 殿中人都是安静,钱青冉站在一旁眉心微蹙“如果照常理推论,会以为是县主报复长公主,将计就计。” 钱绮月顿时着急“阿兄,你在胡说什么?!” 傅来庆却是若有所思“钱兄说的没错,今夜的事情实在太过巧合。” “长公主设局不会这般大意,若察觉不对,无论是那男倌儿还是其他人恐怕都会提前撤走,以免被人察觉,可是眼下县主未曾出事,反倒是孙溢和长公主府落得这般下场,换成是我恐怕也会猜测,是县主早得了消息来对付长公主。” “不只是县主。”傅老夫人微眯着眼沉声说道“京中谁都知道县主与萧督主交好,黑甲卫与沧统领又只听命于萧督主行事,县主一介女流怎能有手段算计长公主府,可如果是萧督主出手......” 所有人闻言都是一惊,如果是萧厌,他的确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算计了所有人。 棠宁抬头“可无论是我还是阿兄,在上灵云寺前,对长公主所做都是一无所知!” 人群里有那心思通透之人已经回过神来“县主的意思是,有幕后之人早知长公主所为,看似是借此算计四皇子妃和孙溢,实则却是想借此事冤害萧督主?!” 棠宁看向说话那人“诸位应该都知道,阿兄为救圣驾重伤在身一直卧床静养,七夕落水之事我让人瞒着他,原是想等盂兰盆会之后再细查此事,从未曾想过长公主会 这般歹毒。” “阿兄行事向来直接,他若是知道长公主所为,早就让人直接找上府去,而我与四皇子妃交好,她还赠了我保平安的佛珠,我就算真怨恨长公主算计孙溢,也绝不会坑害四皇子妃。” 在场之人大半都是京中权贵,自然知道萧厌性情。 当初的铖王府,后来的陆家,再往前那些皇亲国戚朝中官员,哪一个得罪他被他抓住把柄的,不是被他直接带人闯进府里拿下,何曾需要这般虚与委蛇处处算计,甚至还无端扯上四皇子? 至于这宜阳县主,晚间法会之时,她与四皇子妃关系亲近众人皆是目睹。 那河灯突然熄灭,场面尴尬时,是她替四皇子妃挽回颜面找补说词,后来纪王妃和乐阳长公主出言嘲讽时,也是她替四皇子妃出头,将二人毫不客气骂了回去,当时险些撕破脸皮。 第779章 第779章 若说二人关系不好,宜阳县主何必做到这般地步? 更何况她对四皇子妃赠给她的佛珠也百般珍视一直带在腕上,寻常若非交好谁会如此? 棠宁摸着腕间佛珠,抿唇时眼神沉凝“四皇子,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那暗中之人利用长公主,既想让四皇子妃名声尽毁累及殿下你,又想要我和阿兄的命,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恶贼揪出来!” 四皇子眼神微颤“县主......” “殿下不愿?” “当然不是!” 四皇子脱口而出,他怎么能说不愿,又怎么敢说不愿? 他之前还怀疑是不是宋棠宁和萧厌提前知道了什么才会将事情闹成这样,可是宋棠宁分明毫不知情,就连向来脾气冲动的荣玥也满脸惊疑震怒,他心里有鬼既满是心虚,又暗恨到底是谁横插一脚。 面上咬牙说道“我当然也想查清是谁害了引萱,只是眼下这么多人,总不能一个一个的审......” 棠宁闻言脸色缓和了几分“我就知道殿下待四皇子妃情深,也难怪四皇子妃一直与我说起殿下的好,殿下也不必担心,此事既然是由长公主而起,那暗中借刀杀人的必然也是提前知晓了消息。” 沧浪会意,他直接让人扯掉了乐阳长公主和那位蒲嬷嬷嘴里的东西,朝着二人问道“今夜行事,除了你们之外都有谁人知晓?” 乐阳长公主脸惨白,蒲嬷嬷跌在她身边扶着她一声不吭。 棠宁看着二人“今夜的事闹成这样你们逃脱不掉,如果能老实说出你们知道的,帮着我们找出罪魁祸首,你们还罪不至死,否则佛堂里所有的事情就全都要落在长公主身上。” 乐阳长公主浑身一抖,蒲嬷嬷连忙爬着向前。 “长公主的确对县主生了加害之心,可她从来没有想要害四皇子妃,更没想将小郎君也牵扯进来。” 棠宁看着她“这件事情都有什么人知道?” 蒲嬷嬷颤声道“只有府里几个心腹,就是秋琴她们,还有奴婢的一个侄儿,替谭嫣赎身的事情就是他去办的,还有今夜…今夜引县主过去后,将您药晕的事也是他带着人办的。” “他将事情办完,就会来院外发出三声鸟叫,让奴婢知道事成,寻人去引寺中僧人过去,而他则是带着人暗中离开灵云寺,免得后面被县主指认出来......” 蒲嬷嬷话才说,外间就有人匆匆进来。 “沧统领,后山那边刚才发现了几具尸体。” 沧浪皱眉“抬过来。” 几具尸体被抬了进来,蒲嬷嬷一眼就认出其中一具,她满眼惊恐。 第780章 第780章 蒲嬷嬷脸上的惊恐太过明显,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对。 “这里面有你侄儿?”沧浪问。 蒲嬷嬷满眼通红,颤着手指着其中一人“是,他就是奴婢侄儿。” 沧浪低头看了一眼,又走到其他几具尸体身前,似是在翻看他们身上伤口,等过了片刻,他才起身拿着帕子一边擦手一边说道 “都是一刀毙命,被人割断了颈骨,不过他们几人脖子上的伤十分连贯,身上半点其他伤势都没有。” “这几个人虎口、指尖都有厚茧,四肢精壮,显然是习过武的,就算面对再厉害的人也绝不可能束手就死,除非是被信任之人在极为靠近的距离之下突然反杀,才会连半点反抗都没有。” 傅老夫人闻言开口“所以是说,这几人恐怕早就被人收买,明知县主未曾中计却还是放出消息误导长公主她们,事后被人灭口。” “十之八九。” 沧浪看向蒲嬷嬷。 蒲嬷嬷脸色惨白“不可能,怎么可能,他是我侄儿,怎么可能帮着外人来害我......” “骨肉至亲尚能互戗,何况只是侄儿。” 棠宁一句话让得场中安静至极,想起当初的宋家,而她却只是继续问“七夕夜我和钱姊姊落水的事情,你这侄儿可知情?” 蒲嬷嬷颤抖着声音点点头“知道,那夜在水中跟小郎君一起的,就是他。” “那个谭嫣是怎么被长公主看到的?” 蒲嬷嬷愣了下。 棠宁皱眉“谭嫣是春恩楼的男倌,就算犯错出逃也断然不会朝着闹市跑,长公主府在城东极贵之地,如谭嫣和春恩楼这般最懂眼色和生存之道的人,也绝不会找死惊扰贵人。” “秋琴刚才说,长公主原是想要随便找个人辱我清白,是后来撞上出逃的谭嫣才改了主意,她是怎么撞上他的?” 蒲嬷嬷脸色煞白,嘴唇抖的不像话。 倒是秋琴颤声道“奴婢记得,那天长公主被宗正寺刁难,回来的路上,是蒲大赶的车,也是他路上不小心惊了马,让长公主下了马车,才撞见了从巷子里被人追出来的谭嫣......” 其他人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蒲嬷嬷的侄儿早就被人收买,就连那春恩楼的男倌儿也是被人故意送到长公主手中的,长公主被人当了刀了。 蒲嬷嬷反应过来就扑通跪在长公主身前“是奴婢的错,是奴 婢害了您。” 乐阳长公主也是脸色惨白,她嘶声道“有人算计本宫......” “你若不生恶念,没人能算计得了你!”荣玥骂道。 乐阳长公主也知道自己今夜祸事难逃,她哪还有半点之前张狂,眼泪急掉时哭声道“本宫,本宫刚开始没想要害宋棠宁的,本宫只是想要让溢儿娶了她,想让她进长公主府,是你们一再拒绝......” “我们一再拒绝你就生了这般歹毒心思?” “本宫没有,本宫是想要慢慢劝你们的,后来是听说近来求娶你的人太多,而且你们也在相看,所以才一时情急......” “你胡说什么?”棠宁紧紧皱眉“我怎么不知道有人求娶我?” 第781章 第781章 荣玥也是在旁说道“长公主莫不是疯了,棠宁跟陆家的婚约刚解除不久,先前又接连出了那么多事情,后来萧督主重伤,书院那边又忙的不可开交,她怎么可能这么快相看婚事?” 乐阳长公主蓦地瞪大了眼“怎么可能,皇后娘娘亲口说......” “姑母!” 四皇子厉喝出声。 只可惜乐阳长公主那话已经被众人听的清清楚楚,棠宁脸上愣住“你是说,是皇后娘娘告诉你,我在与人相看?” “县主…” “我没问四皇子!” 棠宁朝着四皇子冷喝了声后,径直看向乐阳长公主。 乐阳长公主这会儿也是回过神来,仿佛因为棠宁一句话后心神大通,瞪大了眼急声道 “是皇后,就是皇后,荣玥设宴那天,本宫就与她提起溢儿跟你的婚事,可是荣玥一口拒绝,你又当众下了本宫脸面。” “那天皇后娘娘派她的心腹金枝去你府上送礼,本宫就想着让她帮本宫促成这桩婚事,可是皇后拒绝了,还让金枝跟本宫说你如今有荣晟书院,又有萧厌庇护,如今京中想要求娶你的人数不胜数。” “她说先前就听闻荣玥在私下替你相看,就连皇后娘娘那里也有不少人去求赐婚,想要借你讨好萧厌拿下荣晟书院,金枝说你如今就是抱着金元宝的香饽饽,说哪怕寻常人娶了你也能借书院平步青云。” 乐阳长公主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可是她也是反应过来不对劲,怕棠宁不信说的又快又急。 “本宫刚开始真的没有想要害你,虽然对你不满也没有生出这等心思,是皇后娘娘跟本宫说了那些话,本宫才会急了,怕你落到旁人手里,才想要借着落水的事促成你和溢儿婚事。” 殿中所有人都是脸色各异,四皇子眼见着事情不对连忙开口道“长公主你莫要攀咬我母后!” 他看向棠宁, “县主,母后待你如同亲女,往日就对你极为疼爱,她让金枝说这些也定然是觉得孙溢与你不甚相配,所以才想要打消长公主的念想。” “母后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是长公主她自己起了贪心才生了歹毒心肠。” 乐阳长公主红着眼怒声道“不是的,真的是金枝,是她蛊惑本宫的,还有四皇子妃,对了,还有四皇子妃!” 她脑子从未有过的清醒,急于将罪名扔给别人。 “宋棠宁,你还记得七夕那夜你 落水的事吗,禄老王妃的确是本宫找去的,原只是想要借着她性情严苛重规矩,让她逼你答应婚事,可是后来事情没成,本宫就没想要做其他的。” “是四皇子妃,是她拿你怠慢皇后的事情激怒的禄老王妃,又让禄老王妃以为你不敬皇室才会为难你,也是她在你们走后,跟本宫提起穆家女娘的事情,说她在城外待了一夜就被人逼着险些当了姑子。” 乐阳长公主仰着头嘶声道“本宫当时失望,只想着错过那次就没了机会,是四皇子妃,是她在我耳边说什么你要是失了清白,怕是比穆都尉家的女娘还惨。” “还有灵云寺,灵云寺也是她告诉本宫的,是她跟本宫提起的盂兰盆会,是她说的!!” 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总不会吧。 陆皇后的话可能是误会,可四皇子妃怎么会也那么凑巧闹出这种“误会”来,而且七夕夜宜阳县主落水她居然也在。 这到底是凑巧,还是有意? 众人纷纷看向四皇子,四皇子眼神慌乱几乎稳不住。 第782章 第782章 “你胡说,引萱秉性温柔纯善,分明是你自己心肠歹毒,如今还想嫁祸引萱?”四皇子几乎稳不住脸怒斥出声。 蒲嬷嬷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朝着棠宁说道“县主,长公主没有说谎,奴婢伺候公主多年,她鲜少礼佛,根本就不知道盂兰盆会的事情,而且我家公主性子秉直,就算害人也没那么多心眼。” 她为了救自家主子,就差直接说乐阳长公主缺心眼。 “是四皇子妃,是她跟长公主提及灵云寺法会,也是她说县主父母双亡,年年都会上山祭拜,就连先前跟宋家翻脸也是因为你母亲长明灯被人打翻......” “你闭嘴!” 四皇子脸上露出慌色“县主莫要听她们胡言,引萱怎么会做这等恶毒事情,更何况今夜她也被人算计......” 棠宁闻言脸上犹豫不定“四皇子妃,她待我极好。” 荣玥却是冷然道“是不是真好,还有待商榷。” “姨母?”棠宁看向她。 荣玥抿着唇“我记得四皇子曾经以明珠相赠,对你表露过心悦之意,昨日咱们上山途中遇到之时,他还故意让人停车拦路当众失礼,对你言语冒犯几番调戏......” 哗—— 其他人瞪大了眼。 棠宁脸色苍白“可是我早就拒绝了四皇子!” “四皇子妃跟我说,七夕那夜她激怒禄老王妃,是因为嫉妒四皇子对我有意,早间讲经时她未曾阻拦文庆郡主,也是因为四皇子处境艰难她不能得罪纪王府。” “她下午亲自去了我那里,跟我解释了此事,还说四皇子已经跟她说清楚他跟我不可能,我也绝不会与人为妾,说四皇子答应她以后都不会再来叨扰我,也不会将这份爱慕让人知道,还让她来跟我道歉。” 她抓着腕间佛珠,仿佛受了打击声音轻颤 “四皇子妃言辞恳切,还将这小紫檀叶的佛珠送给了我当赔罪礼物,她怎么会......” 钱绮月恍然大悟“我就说了,四皇子妃明明早上还帮着纪王妃和乐阳长公主,处处踩着咱们来讨好她们,怎么晚上就跟你那么亲密。” 钱夫人也是皱眉“她这般反复难保是真心,更何况她夫君看重别的女人,她当真能这么大度?棠宁,你莫不是被她骗了?” 棠宁脸色发白,周围的人也是议论纷纷。 谁都没想到,四皇子居然看上宜阳县 主! 一旁的傅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县主,可否将你手上的佛珠取下来?” “佛珠?” “老身有些好奇。” 棠宁面色不解的将佛珠取了下来。 谁知傅老夫人却没伸手去接,只是看向沧浪“麻烦沧统领让人看看,这佛珠可有问题。” 第783章 第783章 沧浪皱眉朝着身后示意,之前验尸那人就上前接过佛珠,他先是细细看了看佛珠,又将其放在鼻间轻嗅了片刻,然后眼神颇有些复杂。 “沧统领,这佛珠被人用药汤浸泡,里面早已经渗透了莨菪子和曼陀罗花的药性,这般浓的药性,至少要浸泡十日以上。” 殿中顿时安静,片刻后,有人低声开口。 “之前那佛堂里,也有莨菪子和曼陀罗花粉?” “听说此物致幻?” “那莨菪子不是迷药吗?” 众人都是心中巨震,之前宜阳县主替四皇子妃出头时,提及这佛珠是四皇子妃所赠时,她可没有否认,宜阳县主也因此对四皇子妃处处周道,可没想到这佛珠居然是这般歹毒之物。 想要药性浓厚,至少浸泡十日以上,换句话说,这佛珠不可能是临时被人动了手脚。 四皇子妃居然当真想要害这宜阳县主! 棠宁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佛珠,脸色苍白“怎么会,四皇子妃明明说这是保平安的,是她虔心求来的圣物......” “我呸,什么圣物,分明就是害人的东西!” 钱绮月简直怒气冲头,指着四皇子就怒骂“好啊你们,难怪四皇子刚才急着带长公主走,感情这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干的。” “皇后挑唆长公主对棠宁下手,四皇子妃又出来当好人,什么好的赖的都让你们做全了,你们简直是无耻!” “不是我,我不知道!” 四皇子矢口否认“我是倾慕县主,可我从未有半点逾矩......” 荣玥却是怒道“你没有逾矩?棠宁早就拒绝过你,更将你轰出了棠府,昨日上山途中你却还言语暧昧,当众亲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对棠宁的心思。” 四皇子狡辩“就算如此我也只是爱慕县主,她是我心仪之人,我怎会害她......” “那可未必!” 钱青冉看着四皇子慌乱的脸,沉声开口“荣氏女不可能为妾,况且以四皇子如今情形,荣国夫人和萧督主更不可能答应将宜阳县主嫁进四皇子府,可如果县主毁了清白,名声尽失。” “四皇子再以倾慕之名不顾她声名狼藉将她迎入府内,不仅能换来情深意重之名,让世人称颂,更会让县主死心塌地,届时得了荣晟书院,便等于是得了那些学子之心。” 傅来庆也是沉着眼“四皇子近来在朝中屡屡受 挫,世家之心尽失,可如果能得了宜阳县主,便能扭转如今处境,说不得还能让萧督主对你另眼相看,四皇子当真是好算计!” 周围人也是轰然议论起来。 这事情实在是处处凑巧,陆皇后和四皇子妃欲害宜阳县主也可以说是罪证确凿,四皇子日日与四皇子妃一起,又对宜阳县主百般示好,他怎么可能全不知情? 四皇子彻底慌了“县主,你别听他们胡说,我真的不知道引萱为什么要害你,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没必要对你下手......” 他想要告诉棠宁他跟萧厌之间早有合作,想要说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他没必要害棠宁,这中间必有误会,可是这话落在别人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道。 “你闭嘴!”荣玥怒斥“我家棠宁跟你有什么关系,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污她清白?” 第784章 第784章 “我......” 四皇子噎住,跟萧厌的事情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他只能对着棠宁说道“我真的没有害你,今天的事情我也完全不知情,母后当初跟长公主说那些只是怕孙溢纠缠与你,定然是引萱误会了,是她因为我倾慕于你才会生了歹意。” 事已至此,他只能舍了四皇子妃。 “我没想到引萱她面善心恶,竟会拿佛珠这种歹毒的东西害人,是我没有及时发现她居然生了这般心思,也怪我不该克制不住感情在她面前流露出心悦县主,才险些让县主置于险境......” 荣玥看着四皇子那满是深情的脸,险些一口唾沫吐他脸上。 棠宁听着四皇子的话紧抿着唇“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夜的事是四皇子妃做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四皇子连忙点头“对,我不知道。” 棠宁“那你准备怎么对她?” 四皇子此时只想着撇清关系,想要将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而且在他看来四皇子妃已经失了清白就不配留在府里了,所以毫不犹豫就说道 “自然是严惩,她身为四皇子妃,却言行挑唆长公主,屡次加害县主,行事歹毒狠辣,等到回京之后我定会求父皇严惩。” 棠宁幽幽说道“她是你的发妻,今夜本就失了清白,若再担上这等罪名就只有死路一条,四皇子当真舍得?” 四皇子见她脸上似有缓和之意,连忙表态“赵引萱这等毒妇,我为何舍不得!” “可她是你妻子…” “这种歹毒之人,不配为皇家妇!” 棠宁定定看了义愤填膺的四皇子半晌,这才扭头朝着大殿旁边的隔帘看去。 “四皇子妃,你听到了吗?” 四皇子脸一僵,就见那边帘子猛地被掀开,那后面站着的赫然是脸色惨白,死死抓着那帘子浑身发抖的四皇子妃。 “引萱......” 四皇子脸色大变,怎么都没想到四皇子妃居然已经醒了,想起刚才的话恐怕全落在她耳朵里,他心里彻底慌了。 四皇子妃摇摇欲坠,身旁有人想要扶她,她却只是将人推开走到四皇子面前。 “谢广峥,我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了你的鬼话,替你做尽恶事!” “引萱......” “你别叫我!” 四皇子妃浑身都疼,可再疼都不及四皇子对她背叛。 她先前醒来知道发生什么之后,整个人都险些崩溃,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佛堂里的人会成了自己,可就算再恨再哭她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出卖四皇子。 她知道自己行事不周被人算计,被人捂着嘴站在帘子后面,听到她唆使长公主的事情被人揭穿,她满心惊恐害怕,却也生了几分决然。 第785章 第785章 四皇子妃想着自己清白已毁,就绝不能再拖累了四皇子和陆皇后,打算一人扛下所有罪责。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会听到四皇子迫不及待将她推了出来。 口口声声说只爱她一人的四皇子,拿着过去感情骗她朝着宋棠宁下手的枕边人,他连半点挽回都没有,就将所有罪名都扣在她头上,一口一句叫她毒妇。 四皇子妃只觉得那些话如同重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她身上,将她砸的粉身碎骨,一片痴心也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我是毒妇?谢广峥,我要是毒妇你就是无耻下贱!” “要不是你苦苦哀求,说你在朝中处境艰难,我怎么会帮你算计宋棠宁,要不是皇后娘娘屡屡在我耳边说,你若能得了宋棠宁就能扭转局势,重新回到朝堂,我怎么可能帮她去挑唆长公主?” “你拿着夫妻之情骗我朝着宋棠宁动手时,一口一句你心里只有我,如今出事之后就说我是毒妇?” “引萱!”四皇子慌了神“你闭嘴......四皇子妃疯了,快叫她闭嘴......” 四皇子身后的人慌乱就想上前,却被沧浪拿剑挡住。 “四皇子妃话还没说话,四皇子急什么?” “你!”四皇子怒视沧浪“你家主子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想要拿萧厌说事,想要暗示沧浪适可而止,可沧浪却只是冷淡道“我家主子在府里养伤,自然不知道今夜的事情,可是有人加害县主,他知道后定然不会轻饶,怎么,四皇子难道不清楚督主待女郎如何?” 四皇子脸色惨白,他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生了歹念,想要借着宋棠宁将萧厌彻底绑死在他们这边,可谁能想到...... 他此时无比后悔,后悔不该打宋棠宁的主意。 四皇子想要去求四皇子妃,只可惜他先前那番话几乎将四皇子妃得罪死了,更将他们之间夫妻之情毁的一干二净。 四皇子妃看向棠宁,红着眼低声道“那佛珠是我送的,灵云寺也是我提的,可我也是听皇后之命行事,是她知道长公主心思后最早起了挑唆之心,也是她暗示长公主可以毁了你清白,不择手段逼你下嫁......” “赵引萱!” 四皇子张嘴就想要拦着四皇子妃,沧浪就已经手中一掷,那剑鞘“砰”地一声打在四皇子嘴上。 四皇子惨叫了声,嘴里鲜血和着牙吐了出来。 沧浪冷声道“四皇子若再妨碍审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看向四皇子妃 “继续!” 四皇子妃脸色惨白,见四皇子狼狈模样心生痛快,也半点不想替他们遮掩。 “皇后知道县主性情倔强,长公主手段用尽你也未必肯嫁,而且只要让你知道是她算计于你,萧督主定不会放过乐阳长公主,他们知道长公主今夜欲让那男倌儿毁你清白,就让人将孙溢和那男倌儿对换。” “只要让人看到你和孙溢在一起,再让四皇子以爱慕你的名义当众护你周全,你必定心生感动,之后再用些手段让你心甘情愿嫁进四皇子府,将荣晟书院拱手送上。” 见棠宁脸色极冷,四皇子妃低低笑起来,满是嘲讽。 第786章 第786章 “我们百般算计,自以为当了黄雀,费尽心思将孙溢送进了佛堂,可谁能想到......” 四皇子妃只要一想到她被人辱了清白,身上那些恶心痕迹,眼泪就止不住的掉。 可是殿中之人,却没有一个人同情她。 棠宁静静看着放声大哭的四皇子妃,神色冷淡没有半丝心软。 她从不想用这种卑劣手段去对付任何人,可是四皇子妃明知今夜将她送进佛堂后会有什么后果,明知道女子清白被毁,当众秽乱佛堂被人撞破会是如何,就算事后查清是被人陷害,可她已经被毁了。 同为女子,她不会不明白她会如何却依旧出手,从四皇子妃答应替四皇子行事,将那佛珠送出之时,她就不值得同情。 棠宁看着她“你们既然想要害我和孙溢,那你又为何会在佛堂?” 四皇子妃看向人群之中“那就问问裴夫人跟白二娘子了。” 人群之中,两道身影脸色煞白。 四皇子妃寒声道“我在法会之上借口崴了脚,本是想要回房安排后面的事情,顺便也洗清自己嫌疑,可谁知回去的路上却遇到了裴夫人和白二娘子。” “四皇子妃,我们只是与你偶遇......”那位裴夫人脸色惨白。 “偶遇?我当时走的是小道,怎能那么巧跟你们偶遇,而且谁不知道二皇子跟四皇子势同水火。” 四皇子妃怒声说道“裴家跟二皇子亲近,白二娘子更是二皇子妃的亲妹妹,我往日跟你们并不相熟,可你们却偏偏在法会后拦住我去路,故意与我亲近闲聊说些有的没的。” 四皇子妃并不蠢,否则也不能每次都不着痕迹挑拨了乐阳长公主,她看向神色慌乱的二人。 “你们拦着我有一盏茶时间,回去之后我就困倦至极,强撑着安排好后面的事就精力不济。” “今夜事大,我本该等着佛堂那边结果绝不可能入睡,可是却偏偏昏睡过去不省人事,偏四皇子近来一直不愿意与我同房,无人发现我被人掳去,等我再醒来时就已经入了佛堂,落得这般狼狈。” 四皇子妃眼睛通红,满是愤恨看着那二人说道 “我细想今夜所有事情,处处谨慎,除了你们二人之外我也没再见过旁人,更没有跟其他人靠近过,除了你们,没有人能对我动手脚。” 裴夫人慌了神“不是我们,我们没有!” 那白二姑娘也是慌乱“你别胡乱栽 赃,我和裴夫人是跟你说了话,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她和裴夫人的确是奉命来寺里给四皇子府的事情添乱的,目的是帮着二皇子将四皇子府陷害宜阳县主的事情坐实,等到事发之后,再找了机会揭穿此事,让四皇子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她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之前遇到四皇子妃也真的只是凑巧。 当时留住四皇子妃不过是想要跟她打探消息,可哪里知道会出了后来的事情。 她们也一直以为那佛堂里的是孙溢和宋棠宁,还想着等四皇子跳出来后再揭穿他们,可等看到四皇子妃出现在佛堂里面的时候,她们下巴都差点掉了。 这会儿被四皇子妃指认,她们简直是一口黑锅从天而降,满心的冤枉。 第787章 第787章 要真做了什么好歹也不算冤枉,可什么都不做,这斗大的黑锅简直让人冤屈至极。 裴夫人扭头朝着棠宁急道“宜阳县主,你别信四皇子妃攀诬,我和白二娘子真的只是偶然遇到四皇子妃,我们什么都没做......” “偶然?这么大的灵云寺,哪就那么多偶然,况且我当时离开时法会还没结束,我是因为想要洗清嫌疑提前离开,为了避开旁人走的偏路,你们呢?你们就这么恰好跟我走了同一条路?” 裴夫人简直是有口难辩,旁边的那位白二姑娘更是憋屈至极。 “我跟裴夫人也是法会时不小心湿了衣裙,而且当时是瞧见有人朝着那边鬼鬼祟祟才跟了过去。” “呵!” 面对她们解释,四皇子妃只是冷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周围那些人听着这“拙劣至极”的借口,也是沉默不语。 裴夫人她们慌了神,扭头想要跟棠宁分辨。 棠宁脸色极为难看,连说话都带上了几分沙哑“你们不用跟我说这么多,到底做没做,自有枢密院定论。” “我从未得罪过任何人,也只想跟姨母安安静静的生活,可没想到......” 她眼眶泛着红,似有隐忍,也有怒气。 “沧统领,这件事情涉及皇子,又牵扯到这么多人,已经不是我等能够处理的,烦请沧统领将此事禀告陛下,由陛下处置。” 沧浪点点头“县主放心,我定会将今夜之事一五一十告知陛下,督主也绝不会放过敢在佛寺捣鬼之人。” 傅老夫人在旁开口“这事牵扯太广,也不知后面还有没有别的算计,未免夜长梦多,沧统领应尽快禀明圣上。” “傅老夫人说的对。” 沧浪一挥手“来人,将今夜所有涉案人等全部锁拿,即刻押送回京。” “你敢?!”四皇子满嘴是血,神色惊怒。 沧浪抬眼“枢密院是陛下手中利刃,行事从无不敢,四皇子还是消停些好,否则就别怪微臣对不住了。” “把他们带走!” 黑甲卫齐刷刷上前,四皇子对着气势汹汹持刀上前的人,想要挣扎被人摁住,嘴里怒骂时就直接被人堵了。 除了四皇子、四皇子妃以及乐阳长公主等人,人群之中那位裴夫人和白二娘子周围也瞬间空了一大片,旁人对她们避之不及,黑甲卫冲上去拿人时,二人还尖叫着她们冤枉,只 片刻就步了四皇子后尘。 外间夜色阴暗,山间突然起风。 大雄宝殿前,黑甲卫如潮水褪去,那甲胄碰撞的声音彻底远去之后,殿中众人才敢呼吸。 棠宁低声道“今夜之事惊扰诸位了,是棠宁之过。” 众人闻言看着殿中的小姑娘却纷纷面露同情,这宜阳县主简直是倒霉透顶,那长公主,四皇子,甚至二皇子都将她当成了算计彼此的筏子,明明只是上山祭拜父母,结果差点名声尽毁。 见她脸色苍白红着眼眶的模样,谁还忍心怪罪。 第788章 第788章 “县主别这么说,这事情跟你没关系,是长公主他们太过狠毒。” “对啊,你本就是无辜,还险些被他们害了,好在老天庇佑未曾出事,否则可真是......” “那四皇子妃也忒为歹毒,还好那佛珠被人认了出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县主也别太忧心了,长公主他们罪有应得,等陛下知道之后必会严惩,还你一个公道。” 世人总是怜惜弱小,况且棠宁本就无辜。 听着众人安慰,棠宁强撑起一抹笑容,只是那本该姝丽无双的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显然被惊着了。 钱夫人轻叹了口气上前朝着众人说道“闹闹哄哄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殿中的人经历了一晚上惊心动魄,也的确是乏了,只是身子困倦精神却半点都没有休息的意思,等从殿中各自散开回去之后,许多都还在小声议论着后山佛堂的事。 钱绮月他们围住棠宁。 “棠宁,你别难过,那些王八蛋肯定没有好下场!”钱绮月愤愤。 钱青冉也是皱眉“这二皇子和四皇子实在是卑劣,争权夺利也是就算了,可为算计彼此居然用这种无耻手段来坑害无辜之人,拿女子清白做踏脚石,这种人怎配为君?” 傅来庆也是怒道“以前还觉得二皇子比四皇子要好一些,可没想到他也是这种歹毒之人,借刀杀人用的这般顺手,难怪他能拉拢了世家之人抢了四皇子的助力,只是就他这种人还想坐上皇位,除非陛下瞎了......” “傅来庆!” 傅老夫人低喝出声,瞪了眼自家口无遮拦的孙子。 钱夫人也是轻叹了声“皇家的事情,不是咱们能议论得了的,不过今夜之事闹上圣前,等明日寺中这些人回京之后,外间也瞒不住了,前朝后宫怕都会生了动荡,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心软。” 傅老夫人神色微冷“堂堂皇子,惯用阴私手段,陛下若是饶了他们,怎堪为明君!” 他们是当御史台是摆设吗? 等一会儿她就让人连夜赶回京城去见见阿兄,这么大的事情陛下若还护短遮掩,那他为君的名声就别要了,她就不信陛下能豁出去“昏君”二字,去保两个不择手段的混账儿子。 几人说了几句,见棠宁一直不吭声,荣玥也脸色不好。 知道他们二人今夜怕是受了惊吓,钱夫人满是怜惜地拉着棠宁的手。 “好了,事情也算是过去了,好在你向来机敏避了过去,这事也算是查出了罪魁,你今夜怕也吓着了,快回去休息吧。” 傅老夫人也是点头“快去歇着吧,别担心,是非公道大家都有数。” 棠宁红着眼圈轻“嗯”了声。 几人安慰了棠宁一番,这才回了各自住处,棠宁她们来的早,住的院子与其他人住处有些距离,等与钱夫人他们分开之后,棠宁和荣玥才相携朝着自己住处走。 “棠宁。”见没了外人,一直忍着的荣玥才开口“刚才的事......” “女郎,心灯大师来了。” 第789章 第789章 月见突然起来的声音打断了荣玥还没出口的话,荣玥连忙闭嘴,扭头就见已经年迈的心灯大师朝着这边走过来。 夜色已深,离了大雄宝殿之后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心生大师身边的小和尚提着灯笼,而他则是神色庄严慈悲模样,等到了近前,便双手合十朝着二人唱了一声“阿弥陀佛。” 荣玥疑惑“大师怎么来了?” 心灯大师抬头看向棠宁“老衲有些话想与县主单独一谈,不知可否?” 荣玥心中一紧,下意识看向身边棠宁。 棠宁却是给了她个安抚的眼神“姨母,你先回去吧,我正好有些佛法上的事情想与心灯大师讨教。” 荣玥迟疑了下,才低声道“那你小心些,让月见和杭厉陪你一起,我等你回来。” 棠宁“嗯”了声,荣玥才朝着心灯大师点点头离开。 等她走后,棠宁才看向心灯大师“不知大师寻我有何事?” “小施主知道老衲会来寻你。” 眼前小姑娘年岁不大,脸上没有意外、惊讶,坦然的仿佛知道他早就会来。 棠宁的确不意外,之前初见心灯大师时,她就有预感他们还会再见,她神色温缓“我不知道,可我觉得与大师有缘。” 心灯大师闻言笑了笑“既是有缘,老衲便请小施主喝杯茶吧。” 棠宁没有拒绝。 小和尚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棠宁跟随心灯大师去了后寺,后寺不如前面宽广,屋舍、佛殿错落,踩着石阶绕过一处格外高耸的松柏之后,才到了一处静室前,那小和尚和月见都被留在了外面。 静室里茶香熏然,伴着隐约的檀香气息,棠宁瞧着心灯大师提壶倒茶。 那简陋茶杯里水波荡漾,对面的老和尚满目温和,她突然开口“今夜事牵扯到寺中,抱歉。” 心灯大师看着她“小施主的抱歉是为陷害二皇子,还是为那几条人命。” “大师果然知道。” 棠宁眉心轻跳了下,侧着头看向对面的心灯,她之前只是隐约有些猜测,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知情,她静静看着心灯“既然大师早就知道真相,为何没有出手阻拦?” 心灯大师“为何要拦?” 棠宁被他反问住,半晌才说“不都说佛祖慈悲......” 心灯大师神色平静“佛祖虽然慈悲,亦有金刚怒目时,否则也不会有地狱轮回桎梏 众生,况且佛祖面前众生平等,生死自然自负,为恶之人有所报应,老衲为何要拦。” 他眼中依旧祥宁慈悲,可那慈悲之下透露出来的冷漠却让棠宁有些怔愣,她从来没想过名传天下、得人推崇的高僧会是这般模样,他言语之间对人命的淡漠让人心惊。 棠宁皱眉“既然如此,大师为何还来找我?” 心灯大师定定看着她“老衲在施主身上看到了乱世。” “乱世?”棠宁突然就忍不住笑出声“大师莫不是要说我是那祸乱江山的妖姬?” 心灯大师摇摇头“小施主本是已死的命格,如今却安然在世,命线交驳似有反逆之相,老衲不知缘何如此,但是你身上沾染了泼天的功德,也染了滔天杀孽,你这般模样的人,老衲平生只见过一个。” “谁?” “太祖皇帝。” 棠宁愣住。 第790章 第790章 心灯大师看着她“老衲还在俗家之时,就曾遇见过年少的太祖皇帝,那时他命格富贵却干净,当时天下大乱,诸国混战,百姓民不聊生,直至太祖登基,平定诸国,大魏国力强盛,老衲再见他时,他身上便是功德、杀孽缠绕。” “太祖皇帝有立国之功,又曾浴血沙场斩敌无数,有这般情形不足为奇,可是小施主身上为何也会如此?这般滔天的功德和杀孽,非寻常之人能有,更不可能出现在一个本该已死的人身上。” 棠宁听着心灯大师的话神色怔愣。 她重生一次之后,就知道这天地间并非没有奇人,心灯大师能看穿她命格,说出她本是已死之人不足为奇,可是他嘴里说的什么功德、杀孽却是让她不解恍惚。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未曾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她怎么可能和惊世绝伦的太祖皇帝一样? 心灯大师看着神色恍惚的棠宁“小施主已与原定命格偏离,老衲在你身上看到了乱世之相,可如今大魏国运分明未断,老衲一时间也有些看不明白,所以才想要寻小施主解惑。” 只是对面女子脸上迷惘太重,轻拧眉心时眼底不解也全然做不了假。 心灯大师低叹了声“看来老衲在小施主这里也得不了答案。” 棠宁压下心头疑惑,抬眼看他“大师寻求答案是为了什么?阻止乱世?” 心灯大师摇摇头“好奇。” 棠宁挑眉“好奇?” “老衲也是俗人。” 这一瞬,他身上属于高僧的神秘散去,老和尚脸上倒真有了几分俗人该有的模样“老衲总觉得施主跟老衲应该有几分纠葛,但是老衲从未见过你,你说老衲怎能不好奇。” 棠宁听着他这番话突然就笑了起来,觉得这心灯大师格外的有意思,她歪着头轻笑“那倒是让大师遗憾了。” 原本以为的咄咄逼人没有,各种试探也不曾出现,心灯大师好像真的只是因为好奇才夤夜来见她一面,静室里没有半点剑拔弩张,二人相处时倒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叙旧。 月见站在外面,心神一直提着,直到大半个时辰后,棠宁从静室中出来,她才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棠宁手中抱着几本佛经。 月见跟在她身旁低声问“女郎,心灯大师找你干什么?” 棠宁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赠我几本佛经。” 那老和 尚一口一句他人生死各有命数,可却又送了她几本劝人向善止恶的佛经。 月见瞧着棠宁手上那几本佛经有些茫然,那心灯大师费这么大周折就是送女郎佛经?她还以为是别的事情暴露了呢,难不成女郎格外有慧根...... 棠宁抱着佛经朝前走着“阿兄那里安排好了吗?” 月见连忙道“都安排好了,督主得知女郎事情,气急攻心伤势复发,会让岳凤成亲眼看到。” 棠宁看了眼夜色“回去吧,明天回京还有的闹。” 她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 “女郎?” 棠宁神色莫测,伸手摸了摸发间的那支并蒂莲发簪,等等,她身上那所谓的乱世之相,功德、杀孽,该不会是...... 阿兄? “女郎?”月见疑惑“怎么了?” 棠宁脸色变化不断,片刻才又恢复过来“没事,走吧。” 第791章 第791章 灵云寺的事情从事发到惊动黑甲卫,再到后来审问查明真相,等沧浪一行押送四皇子等人回京时,天已蒙蒙亮。 朝中规矩,所有在京官员逢朔、望必须朝参,非故不可缺。 五品以上官员则是每日朝参。 昨日十五本该是月中大朝会,只是因为恰逢中元,皇家祭祀,特例挪到了十六,所以等着甲胄森严的黑甲卫押送四皇子等人进宫时,直接在宫门外的金水桥附近,撞上了陆陆续续前来早朝的官员。 外间天色蒙蒙,晨曦未露,隔得远了几乎辨不清容貌,但黑甲卫那一身格外醒目的穿着却是让人一眼就能认出。 众人看到被黑甲卫押送,绑了手脚堵着嘴的四皇子等人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被踩着未褪尽的夜色匆匆赶来,却在宫门前怒而出手击伤四皇子的萧厌吓到。 可是还没等宫门前的侍卫围上来,本就强撑着身体未愈的萧厌旧伤复发,一口血喷在惨叫不已的四皇子脸上,整个人就直接倒了下去。 宫门前乱成一团。 等安帝被冯内侍搀扶匆匆上朝,看着跪在下方的四皇子和乐阳长公主他们,还有一群低着脑袋大气不敢出的朝臣,他满脸阴沉地用力拍在身旁龙椅上。 “砰”地一声让得殿内更加安静。 “谁来跟朕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早朝之上,你们闹什么?” 沧浪对着安帝盛怒,径直上前朝着地上一跪“陛下容禀…” 他不急不缓地将昨夜灵云寺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没有半丝遮掩,亦未曾添油加醋,只是将四皇子妃与人佛堂秽乱被人撞破,后牵扯出乐阳长公主,四皇子,以及二皇子的事情从头到尾告知安帝。 殿中安静的吓人,沧浪说话时声音不高,却已足以让殿内殿外所有朝臣听得清清楚楚,而这些朝臣此时也才明白。 萧厌先前为何那般震怒,竟是在宫门前朝着四皇子动手,甚至还急怒攻心以致旧伤复发吐血昏厥。 这二皇子和四皇子,简直是借着算计那宋棠宁,将萧厌脸皮扔在地上踩,甚至为了算计萧厌做了好大一场局。 别说所有朝臣震惊,就连上首坐着的安帝也随着沧浪的话脸色逐渐铁青。 二皇子脸色发白“扑通”跪在地上“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昨夜一直都在府里,根本不知城外的事,而且儿臣从未遣人去过灵云寺,更不知四弟想要算计宜阳县主。” “这位沧统领,你为何冤枉于 我?!” 沧浪说道“微臣只是将审问结果告知陛下,是四皇子妃指认二皇子。” 崔林看到二皇子被牵扯心中就是一咯噔,连忙抱着手中玉笏上前说道“四皇子妃谋害宜阳县主被抓了个正着,岂知她不是为了洗清自己攀诬二皇子,她的话怎么能信?!” 世家那边朝臣也是纷纷开口。 “崔公说的是,一个心思歹毒能毁人清白的妇人,又能说出什么好话?” “陛下,二皇子素来温和,谦逊有礼,怎会做出这等恶毒之事。” “是啊陛下,那白氏虽是二皇子妃的妹妹,可她去灵云寺不过是寻常上香,难道只因为她和四皇子妃见过一面就要定罪,这未免太过荒谬!” “四皇子妃心思恶毒,陛下万莫听信。” 那位工部的裴侍郎更是跪在地上急声道“微臣冤枉,微臣夫人的娘家虽与二皇子妃有些姻亲,可微臣与二皇子甚少往来,而且夫人去灵云寺也是为了我府上那早夭的孩子祈福,她断不敢做谋害皇子之事。” 他说完后抬头怒视着四皇子他们 第792章 第792章 “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敢与人勾结,倒是四皇子如此算计宜阳县主,怎知不是他见事不成借机生事,故意舍了四皇子妃来陷害二皇子和微臣。” “求陛下明鉴!” 四皇子虽然失了陆家,可在朝中汲汲营营多年,到底还留有几分人脉。 那些人早将身家性命压在四皇子身上,虽然心里早已经破口大骂四皇子糊涂行此险招,可如今情况只有将二皇子拉下水来,尽量撇清四皇子。 见四皇子浑身是伤,又被堵了嘴,他们也急声开口。 “裴侍郎休得胡乱栽赃,四皇子妃一时嫉妒陷害宜阳县主,可她后来出事分明是遭人陷害,若非是二皇子,那白二娘子和裴夫人怎会那么巧合拦住了四皇子妃,还跟她独处?” “对啊陛下,四皇子妃突然昏迷肯定是被人下了药,若非是二皇子命人所为,怎会这般巧合?” “二皇子跟四皇子早有不和,他此次分明是想要毁了四皇子,裴大人跟二皇子勾结行事,陛下明鉴。” 世家那些朝臣反唇相讥“我看是四皇子跟人勾结,见事不对才想冤害二皇子。” “你胡说,分明是二皇子歹毒。“ “是四皇子......” “二皇子......” “你们休得胡言......” “父皇,儿臣冤枉......” 整个朝堂吵吵嚷嚷乱成一团,护着二皇子的,护着四皇子的,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加上跪在地上不断叫嚷着冤枉的二皇子,简直比坊市里还要吵闹。 苍老了许多的陆崇远只安静看着,曹德江等人则是冷眼旁观,而宋瑾修站在人群里面掐着掌心,脸色惨白一片。 怎么会...... 事情明明不该是这样… 上首的安帝没留意到“新宠”脸色变化,他只觉得仿佛八百只鸭子在耳边叫着,脑子里绷着的疼,心里更是一股暴虐和躁意升腾。 “够了!!” 他猛地一掌拍在龙椅上,那怒喝声让得殿中一静。 “你们当这是菜市口,还是当你们是街头长舌妇,要不要朕先出去让你们慢慢吵个够?!” 原本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众臣齐刷刷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 安帝脑仁一跳一跳的疼,脸上浮起红晕时,呼吸也急促起来。 旁边的冯内侍眼见着他似要 “头疾”发作的样子,连忙趁着下面朝臣都低头跪伏在地请罪时,取了一粒金丹递到了安帝嘴边。 安帝下意识张嘴服下,等那药物顺着喉咙滑下去后。 冯内侍就连忙伸手扶着安帝坐回龙椅上“陛下当心龙体。” 第793章 第793章 眼底血色褪去了些,似有药物压制,安帝脑子里的疼缓解了下来,可是心里的暴虐和杀意却丝毫没有缓和,看着下方跪了一地的朝臣更是怒不可遏。 他早就知道他膝下几个儿子并不安分,也知道他们拉拢朝臣想要夺储的心思,可是当他真切看到这些本该是他的臣子,却为着他两个儿子吵得不可开交,全然忘了谁才是这天下的主子时。 安帝心中头一次生出了危机。 就好像有人随时都在觊觎他身下的皇位,时时想要把他拉下去取而代之。 安帝看着满脸是血的四皇子,还有跪在地上的二皇子,心中都生了杀意。 ...... 灵云寺的事早朝之上到底没有直接定论,因为四皇子妃和乐阳长公主已经当众认罪,安帝下令将她们二人以及四皇子全数下狱,交由枢密院继续审,白二娘子、裴夫人也一并交由枢密院。 那位叫屈的裴大人以及二皇子虽然未曾下狱,可也被安帝下旨禁足,待到事情查清之后再行问罪。 早朝散去后,脸色苍白的二皇子才阴沉着眼出了皇宫,等到了外间偏僻之处,对上跟随过来的宋瑾修就是结结实实一巴掌。 “都是你给我出的好主意!” 宋瑾修被打的偏过了头“殿下......” “闭嘴!” 二皇子看着他这张脸简直怒极“你不是跟我说你消息确凿,说此事万无一失?你跟我说这事情不会脏了我的手,只需推波助澜,我才让白二她们去灵云寺揭穿老四,可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 他是想要置老四于死地,可他暗地里跟萧厌是有“交易”的。 萧厌暗中扶持他,替他谋事,帮着他一步步走到人前,毁了老四和世家之间的关系,让他如今在朝中如鱼得水。 二皇子深知萧厌手段有多厉害,也知道那人有多精明,他绝不会亲手去害他亲近之人惹怒萧厌,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去插手灵云寺的事情,顶多就是让白二她们袖手旁观,等四皇子事成之后再找时机揭穿他真面目。 可是最后怎么会变成了他设局害四皇子妃?! 二皇子想起早朝之上背着黑锅的憋屈,简直恨不得一口血吐出来。 “你到底是想要帮我,还是想要害死我?!” 父皇虽然没将他像是老四那样直接下狱,可是让他禁足,显然是信了四皇子妃的话了。 而世家那些个朝臣和崔 林刚才见他时是更是神色不善,将他们之间本就不算稳固的信任毁了个一干二净。 崔林更是怒斥他,说他想要算计萧厌和四皇子,为什么不提前跟他们商量,擅自行事, 连辅佐他的人都这么想,其他人会怎么想? 萧厌又会怎么想? 宋瑾修脸色苍白“殿下,我也不知为何会出了问题......” 啪! 二皇子狠狠一巴掌甩过去“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就信誓旦旦跟我说这是扳倒老四的好机会,还跟我说能一举让他和皇后落败?” “要不是你跟我说消息确凿,我怎么会被人牵扯进去?” 宋瑾修被问的哑口无言。 二皇子怒道“宋瑾修,你最好盼着本皇子没事,父皇也能查清楚这事情跟我无关,否则......” 他怒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宋瑾修一眼,转身就走。 宋瑾修脸上顶着巴掌印,站在偏僻角落里格外狼狈。 ...... 宫中,安帝斜躺在榻上,冯内侍替他揉着额颞。 “陛下,皇后娘娘封宫禁足的旨意已经送过去了,凤禧宫也已经看守了起来。”禁军副统领虞延峰回禀。 第794章 第794章 安帝闭着眼“皇后怎么说?” 虞延峰低头“皇后娘娘说她冤枉。” “呵!” 安帝睁开眼坐了起来,脸上满是嘲讽“她冤枉,世上就没有比她更歹毒的人!” 乐阳那蠢货向来没脑子,行事绢狂却也不曾过界,否则他不会将长公主位给了她,乐阳觊觎宋棠宁不假,可要不是皇后出言撺掇,又蛊惑四皇子妃屡屡言说,怎么能让乐阳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派人去一趟灵云寺,查清楚昨夜的事情,看老二和老四到底掺和了多少,记得避开枢密院的人。” 枢密院有萧厌,难免偏颇。 安帝多疑,虞延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领命退了下去。 等殿内安静下来,安帝才看向冯内侍“萧厌如何了?” 冯内侍站在一旁“萧督主吐血晕厥,被人抬回了府中。” 安帝皱眉“当真吐了血?” “千真万确。” 冯内侍低声道“当时好些人都看到,萧督主是被人扶着才能下的马车的,走路都不稳,气急朝着四皇子动了手后就急怒攻心。” “孙太医已经去了积云巷了,传回消息说是萧督主先前脏腑受损本就还没养好,这次一闹旧伤复发,人送回去之后没多久就起了高热,听着有些严重。” 冯内侍留意着安帝的神色,小心措词 “萧督主之前就伤的重,怕也是因为宜阳县主才会气急。” 安帝想起那日萧厌扑在他身上,浑身血淋淋被抬回府的样子,想起宋棠宁那慌乱无措的眼泪,疑心顿时消散。 “宋棠宁呢?” “听闻受了惊吓,午后回京就病了,连荣国夫人也气的身子不好。” 安帝敛眸“那小丫头也是无妄之灾,让孙太医好生照看萧厌时,也替那小丫头看看,晚些时候你去库中取些补品给他们送过去,告诉他们好生休养,这事情朕会给他们一个公道。” 冯内侍连忙道“奴才遵旨。” 安帝对萧厌是有愧疚的,那一日君臣二人因陆家的事争执,萧厌说怕他护不住棠宁才会算计陆家时,他信誓旦旦骂萧厌多想,可结果先是陆钦差点要了那小丫头的命,如今又是皇后母子和二皇子差点毁了那小丫头的清白。 萧厌为救驾几乎丧命,如今又伤势复发。 安帝到底有些亏心,沉吟片刻开口道“去拟旨,宜阳县主秉性温淑,勤 学忠君,又为朝堂筹建荣晟书院替朕分忧,赐封其为祥宁郡主,封地不变,享郡主食邑。” 他对萧厌有亏欠,可萧厌一个阉人入主枢密院已是极致,不可能再加官进爵,倒是棠宁受了委屈,又是女子,萧厌既然疼爱给她些尊贵也算是安抚。 冯内侍睁大眼,满心感慨这宜阳县主......不,祥宁郡主可真是天大的运道。 册封的圣旨,和西北回信几乎是前后脚到的积云巷。 送走了宫里前来传旨的人,棠宁将圣旨随意扔给了一旁的月见后,还没来得及欣喜阿兄回信,就听外间人说,宋瑾修来了。 棠宁厌恶“不见。” 她还要看阿兄的信。 外面宋瑾修却是隐约看到了前院的棠宁,见她转身就走,他隔着门房大声道“棠宁,我知道你看到我了。” 月见看见棠宁皱眉,有些恼“女郎,奴婢这就将他撵走。” 棠宁捏着手里的信,看了眼外间还大亮的天色。 宋瑾修那一嗓子,不知道招来多少人目光。 “算了,让他进来。” 第795章 第795章 棠府的下人大半都是当初萧厌留下的,后来棠宁又单独添置的那些,也都是留了死契。 主荣奴荣,主辱奴死。 棠府的人几乎都知道当初宋家的事情,对于宋瑾修态度都算不得好。 宋瑾修被人领进前厅之后,棠宁身边放了茶,他则是干瘪瘪地站着那里,棠宁既不喊他落座,也不开口问他要干什么,她只是扭头吩咐花芜把圣旨拿下去放着,再让小厨房备些炙羊肉,她突然想吃了。 等到花芜抱着圣旨晃着脑袋上的小揪揪离开之后,棠宁才像是想起身前还站个人,抬眼问了句。 “宋大人特意过来找我,有事?” 宋瑾修看着神色闲适的女娘“二皇子的事,是不是你算计的。” 棠宁支着下巴歪着头看他“什么事?”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宋瑾修低哑着声音。 “七夕那夜,你是故意告诉我乐阳长公主的算计,故意告诉我四皇子对你起了觊觎之心,你引着我去查探四皇子妃她们,甚至就连昨天夜里灵云寺的事情都是故意为之。” “你拿你自己当饵,引乐阳长公主和四皇子妃动手,四皇子妃昏迷不醒被人辱了清白,甚至就连二皇子被人陷害的事情也都是你一手做的。” 棠宁看着脸上还留着巴掌印,却神情激动朝着他喝问的宋瑾修笑了声。 “宋大人,无凭无据的,你可别栽赃我,昨夜的事情是长公主她们咎由自取,害四皇子妃的,不是二皇子吗?” 宋瑾修怒道“二皇子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那白二娘子跟裴夫人也没有害过四皇子妃,他们分明是被人算计了!” 棠宁“哦?宋大人怎么这么清楚?” 宋瑾修脸上怒色一顿。 棠宁似笑非笑“宋大人将亲妹妹送上了四皇子臣属的床,却对二皇子的事情了解颇深,而且你一向洁身自好,没想到跟白、裴两家的女眷还这么相熟呢,连她们去灵云寺做什么都知道?” 宋瑾修脸色难看,死死看着她“你利用我,是你利用我算计了二皇子他们!” 棠宁歪着头看着满眼愤怒、难以置信的宋瑾修,看着他脸上仿佛被人背叛后的痛苦,看着他望向自己时流露出的气愤和指责,她突然就觉得好笑“难道不是你先利用我?” 宋瑾修“我没有!!” “没有?”棠宁微抬着头“你要是没有,昨日二皇子怎 么会派人去灵云寺?” 宋瑾修急怒“我是把四皇子觊觎你的事情告诉了二皇子,可那也只是因为我担心你遇险,宋家没了我身边无人可用,我只能借着二皇子的人来拦着四皇子,好能护你周全,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棠宁笑了声“你所谓的保护,就是明知道四皇子妃她们想要在盂兰盆会动手,却没有让人来告诉我一声,还是你明知道二皇子想要置四皇子于死地,绝不会放过将他拉下来的机会,却找一个根本不在乎我死活的人来保护我?” “你既然知道二皇子派去灵云寺的人是谁,难道没想过单凭白、裴两家的女眷根本就拦不住四皇子的局,二皇子要的也只是四皇子府身败名裂,皇后母子与萧厌彻底交恶?” 第796章 第796章 “宋大人这么聪明又擅钻营,短短时间能得二皇子信任,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二皇子为人。” “还是你一早就知道结果如何,却佯装不知,放任二皇子在那佛堂秽乱被人撞破之后,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 宋瑾修急声道“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棠宁,我是你阿兄,我真的只是想要借二皇子的手保护你......”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去灵云寺,为什么不提前知会我?” “我......” “你什么?” 棠宁实在不耐烦听他一遍一遍重复那些没用的话,明明自己心思不纯,却还一脸被人背叛的模样。 “七夕那天夜里,你知道四皇子对我生了觊觎之心时,你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你把这件事情告诉二皇子,甚至察觉乐阳长公主她们的安排时,你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棠宁明明坐在那里,人也比站着的宋瑾修要矮上一大截,可是说话时的气势却是逼得宋瑾修狼狈。 “你说你想要保护我,可你从来没想过我如果全不知情,一脚踩入其中会有什么危险,也没想过二皇子既然要置四皇子于死地,就必须证据确凿让他辨无可辨,我不失了清白,怎么能让二皇子如愿。” “皇家无情,谁会在意我这个被人当了筏子的女娘?” “你只想到你官运亨通、青云之路,想到如何借此事取信二皇子让他从中得利,却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将我放在危险之外,而是把我当成了你替二皇子谋事的一环,但凡你能记着我半分,提前派人跟我说一声让我有所准备,二皇子根本就入不了这个局。” 棠宁的咄咄逼人让的宋瑾修摇摇欲坠,似乎是将他所有伪装的脸皮都撕了下来,将他内里那隐藏的私心剖了出来。 见他脸色苍白,眼中泛红惊愕,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 棠宁冷然“宋瑾修,人自私虚伪就要认。” “你想要在朝中立足、想要算计权势都是理所当然,我也有我想要的东西,也可以为之不择手段,可是你偏要把你自己的薄情寡义、冷漠自私,掩藏在你所谓的正人君子、兄妹情谊之下,一次又一次的来恶心我。” “我是利用了你,那你呢?” 棠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寒霜逼人。 “今天是二皇子落罪你才来质问我,如果换成是我被人辱了清白,你此时怕是已经 在跟二皇子庆祝皇后母子落败,再闲暇时轻飘飘地跟我说一句‘棠宁别怕,阿兄会保护你’,还是说‘清者自清,阿兄会护着你余生’?” “你这些话我都快听吐了!,而且宋瑾修,是什么给你的自信,让你在拿我涉险,自己却躲在京城不染尘埃之后,还有脸来问我为什么要利用你?” “是不是披着正人君子的皮太久,久的连你自己都忘了你自私虚伪的本性?” 宋瑾修踉跄退了半步,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不远处坐着的宋棠宁眼神太利,那黑眸里盛满的寒霜也让他如坠冰窖。 他神色难堪,嘴唇蠕动,半晌只化作一声“棠宁......” 棠宁实在是懒得理会宋瑾修,也不明白明明都这么久过去,他为什么总要摆出这幅模样来给大家添堵。 第797章 第797章 哪怕他手段阴狠歹毒些,明刀明枪的算计报复,她都能高看他一眼。 可死死纠缠着过去,抓着他早就亲手抛弃的“兄妹情谊”不放,不断恶心着她,也给他自己洗脑,洗的他自己都好像相信了他真的是个光风霁月,疼爱妹妹的兄长。 可哪个在意妹妹兄长,会拿妹妹的清白去算计旁人? 棠宁端着茶“宋大人要只是来问昨夜之事,我也是受害之人,枢密院查明之后,无论是二皇子还是四皇子,都自有陛下惩处。” “若是别的......” “无可奉告。” 她朝着身旁道“月见,送宋大人出去。” 宋瑾修浑浑噩噩,所有想问的想说的都被她的冷漠堵了回来,他被月见强行“推”出去时,还能听到身后棠宁清冷声音。 “往后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府里来,遇着门前叫嚷不讲礼数的,直接打出去。” 宋瑾修被人轰了出来,站在棠府门前,脸色煞白。 ...... 棠宁总觉得宋瑾修脑子有问题,当初坚定不移选择旁人舍了她,如今又眼巴巴儿找上来,明知道不可能回到从前,却一遍一遍的纠缠不放,偏偏又做尽了恶心事情,只一张嘴后悔。 真就是阿月姊姊说的,犯贱。 棠宁又想让人洗花厅了。 晦气! 有些不高兴地去了隔壁的鹤唳堂,缩在萧厌摆在跃鲤台边大了一倍有余的躺椅上。 凉爽的湖风吹过来,棠宁心头戾气才散了些,望着阳光落下来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就想起今天从灵云寺回来时的事情。 当时钱绮月跟她闹腾,她与她叽叽咕咕说着小话闹做一团时,傅老夫人感慨地说了一句她们不像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倒像是熟悉好些年的人时,傅来庆脱口而出的那句。 “谁说她们刚相识。” 当时钱绮月不知为何抬脚就踢在傅来庆腿上,钱夫人也在一旁说她们投缘。 可她总觉得,钱绮月的神情有些奇怪。 棠宁摩挲着手里的信,想起七夕那天钱绮月落水之后,她心里莫名冒出的念头,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钱绮月不会泅水,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钱绮月,钱家祖籍也在岭南多水的地方,她为什么会知道钱绮月不会水? 棠宁揉了揉眉心,想着回头找阿月姊姊问问,随即就把心神落在手中信上,眼神瞬间就柔软起来。 摸索着将信打开,就先从里面掉出个镯子来。 那镯子镂空,白玉为底,瞧着精致极了,金丝绕口的地方挂着两个漂亮的小铃铛。 摇一摇,叮铃响。 第798章 第798章 棠宁将镯子戴在腕上,发现不大不小刚刚好,那金玉镂空的镯子衬着白皙肌肤极为好看,铃铛轻垂下来落在腕间,手中轻晃时,那铃铛便跟着响。 棠宁眼底满是细碎笑意,玩了会儿腕间的镯子,才低头看着萧厌送回来的信。 信里依旧多是简练言语,萧厌说着他找到了狄家母子三人,趁人截杀时救下他们与他们相识,他说他在安西境内耽搁了几日,对镇安军和狄家也有了别的想法,想要趁此机会彻底拿下狄家,所以归京之期可能会延迟些时日。 棠宁摩挲着信纸。 沧浪“女郎,督主可说何时归京?” “怕还要些日子。”棠宁将信纸给了沧浪“阿兄最初去西北只是为了查探一些事情,可是跟狄家母子相识却是多了机会,若是能趁机拿下狄家他再归京,往后行事便无须再多顾忌。” 当初萧厌离开京城时,他们彼此都清楚,所谓来回二十日并非是定期,但是那时萧厌跟她说去西北只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所以就算有所耽搁,一月之内必定是能回来的。 可是上次萧厌送信回来说遇到狄家母子,她又意外知道萧厌身份之后,就隐约预感到他恐怕会借着狄家母子去拿兵权,但想要将镇安军和龙庭卫的兵权拿到手,让那些个镇守边关的将领顺服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棠宁早就做好准备萧厌会延迟归京,为了给他足够在西北的时间,才会借着灵云寺的事,毫不犹豫将二皇子,四皇子,连带着陆皇后全部拉下水。 萧厌当众“吐血”伤势复发,有孙太医明面上的遮掩,岳凤成这“眼睛”传话,安帝不会怀疑。 皇后母子暗害她不成,一个被禁足凤禧宫,一个已经下狱,事后虽不至死但必会被严惩,他们短时间内没办法亲自来积云巷。 二皇子那边没有实证之下不会有太大罪责,可是早朝之上过半朝臣替他解围,定会让安帝心中不快,他就算想要过来解释此事表示无辜,十之八九也只会找人代劳,免得被人察觉他跟萧厌“勾结”。 退一万步,他当真过来,她和萧厌因他灵云寺算计怒而不见,二皇子心虚之下也不会多想。 之前京中太过宁静,萧厌躲在府中也避不开过来“探望”的人,可只要京中乱起来,先前与萧厌有所关联的那些人各自出事自顾不暇,安帝的眼睛也落在积云巷,那些人没机会避开旁人眼睛过来,就能给萧厌留下充足的时间。 棠宁朝着沧浪说道“阿兄那边, 少说要给他留月余时间,京中这边得乱起来才行。” “四皇子妃和乐阳长公主二人罪证确凿,但是四皇子和二皇子却还有脱罪的机会,你让人引四皇子妃的母家跟四皇子互咬,二皇子那边,白二娘子和裴夫人也别查的太快。” “除此之外,放出消息,说灵云寺的事情,二皇子、四皇子皆是被人算计,想办法将此事引到其他皇子、亲王身上,世家那边也别放过,不必说的太过详细,似是而非就行。” 沧浪问道“女郎是想将京中的水彻底搅浑?” 棠宁轻“嗯”了声“做的隐秘些,别让人察觉。” 沧浪领命出去后,棠宁就将信纸烧了,然后窝在跃鲤台边把玩着腕间的镯子,看着粼粼细浪的湖面。 她脑袋枕在胳膊上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阿兄什么时候才回来。 她好想他呀。 ...... 西北。 离开安西之后与狄夫人分两路之后,萧厌就护送狄家兄妹一路朝着西北走。 第799章 第799章 刚开始三人易容更换容貌之后,原本的追杀就少了起来,萧厌还寻人替狄涛看了伤势,一路走的也不算太急。 可谁知道安宁日子没过两天,那络绎不绝的追杀就又冒了出来,他们的装扮失了效用,原本护送他们前行的护卫死伤无数。 逃亡了两日,等靠近奉城时,别说狄家兄妹狼狈至极,就连萧厌和他身边仅剩的三个护卫也都是一身的伤。 狄涛本就没养好的伤更严重了,腿上也被人砍了一刀,萧厌背着他,狄芳云则是被人护着跟在后面。 狄涛一低头就能闻到萧厌身上那浓郁的血腥味。 “贺兄,你,你走吧......” 哪怕是狄涛想要借身前人保自身周全,此时也生了浓浓愧疚,他一路看着萧厌如何拼死护他们兄妹,也看着身边人不断死伤。 此时奉城就在不远,可身后追击之人却近在咫尺,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们逃不掉了。 狄涛挣扎着想要下来,红着眼“你快跑......进了奉城就能保命,别管我了,带着芳云走......” 狄芳云眼泪直流,紧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狄涛低声道“贺兄,你带着芳云走,别管我了......” “闭嘴!” 萧厌低喝了声,脸色苍白地朝前疾驰“我为了保你死了那么多人,现在把你扔了,他们就白死了,我还要等你报答我。” 要是放在刚认识时,狄涛或许会信了他的话,信他是为着他身后的狄家,可认识这么多天,萧厌一路护着他们逃亡,如果只是为着利益他早就可以扔了他们,狄涛早就知道他是个外冷内热心肠极软的人。 狄涛看着他胳膊上不断流淌的血掉了眼泪“是我和芳云拖累了你。” 萧厌听着身后奄奄一息的声音,喉咙里喘着粗气,看着已经隐约能见的城墙,他低声道“狄涛,已经到奉城了,你不能落在北陵人的手里,狄将军不能因你生了软肋…镇安军护着大魏,我总要让你活命。” 身形踉跄,萧厌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时言语却依旧冷静。 “我答应要送你回去,就不会扔了你。” 狄涛双眼通红。 “别跑!” “在那里,别让他们上了官道!” “快追!” 身后厉喝声传来,林间人影越来越近,萧厌一边跑一边朝着身旁道“张滨,等 一下你带着狄涛他们走,我来拦后面的人!” 第800章 第800章 “主子不可,我拦他们,主子带狄小将军走!”张滨也是浑身是血。 萧厌却是沉声道“你拦不住的,你带着他们走,我身上还有毒物,万不得已能我拦他们片刻,只要上了官道他们就不敢再追......” “主子!” “贺兄!” 张滨不肯答应,狄涛也是双眼通红,他死死抓着萧厌胳膊急声道“我们一起走,前面就是官道了,我们一起走......” “别废话,再不走谁都走不了了!” 萧厌将狄涛放下来交给张滨“好生护着他,绝不能让他落在北陵人走里。” 见张滨池易,他厉声道“我是你主子,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立刻带他们走,将他们送回奉城。” “主子......” “走!!” 张滨红了眼睛,眼中染着泪意,咬咬牙将狄涛背了起来,另外一人抓着狄芳云跟了上来,而萧厌则是跟剩下一人留下来迎敌。 狄涛被张滨背着朝前疾驰,扭头就看到萧厌朝后退了过去,远远跟追上来的人战成一团,他嘶声道“别走,留下帮贺兄…” 张滨却是一声不吭继续朝前。 “张滨!” 见狄涛挣扎着要停下,张滨抓着他沙哑道“你现在回去就是找死!” “我家少主拼了命才保住了你们,你们要是死了,狄将军心神大乱,落雁关失守,我家少主和那些兄弟的命就白没了!” 狄涛脸色惨白,眼泪扑簌而落。 张滨背着他疾步朝前。 萧厌二人挡不住所有人,虽然厮杀许多,可依旧有人追了上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眼见着身前逐渐开阔起来,快要出了林子,过了前面斜坡下去就是官道,张滨二人不得不放下了狄涛兄妹,转身应敌。 “快走!!” “张滨......” “走啊!!” 张滨嘶声大吼,横身挡住想要追过来的人“别辜负了我家少主,快走!!” 狄涛满眼通红抓着惊恐不已的狄芳云,咬牙朝前跑,狄芳云被吓坏了,这一路的追杀让她早没了之前的光鲜,哪怕身上疼的厉害也拼命跟在狄涛身后朝前跑,可二人刚到斜坡前就听到一声惨叫。 狄涛回头就看到张滨被人一剑穿透胸前。 “张滨!” 狄涛目眦欲裂,见那人舍了 张滨就朝这边过来,狄涛猛地回头抱着狄芳云就朝着斜坡下滚了过去。 下面就是官道。 身下全是碎石,狄涛死死护着怀里的狄芳云,等重重砸在官道上时,远远瞧见有对面有人设卡,一行穿着盔甲足有几十人的士兵像是在搜查什么。 狄涛拼尽全力大声道“救命,有北陵细作!!” 奉城本就靠近落雁关,北陵细作四个字顿时惊动了那边的人。 眼见着那些官兵过来,林子里还想要追杀的人怒骂了一声“该死的”,连忙扭头朝后道“走!” 狄涛和狄芳云是从高处滚落下来的,狄芳云早就晕了过去,狄涛也浑身都是血。 那些士兵靠近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狄涛就嘶声道“我是狄双成长子狄涛,后有北陵人追杀......” 第801章 第801章 “少将军?” 那领头的人顿时大惊。 狄涛闻言就知这一行是镇安军的人,他急声道“林间还有人,快去救人!” ...... 狄家长子被北陵人追杀,险些死在奉城外,狄家女娘重伤昏迷,狄夫人也下落不明。 狄双成得了消息匆匆从落雁关赶来时,看到的就是浑身是伤的狄涛。 他昨日就得了消息有人截杀妻儿,派兵顺着奉城朝南搜索,奉城外的那一行镇安军的人也正是寻找狄涛的。 好再他们惊走了那些北陵杀手,可是张滨和萧厌重伤,另外那两个护卫死了,张滨身前那一剑更是险些要了他的命。 此时二人都在里面诊治,狄涛紧紧抓着手。 见到自己父亲,狄涛双眼通红。 “父亲…” “到底怎么回事?” 狄双成压着想要起身的狄涛,那方正脸上满是怒色。 狄涛哽咽“我和母亲还有芳云回乡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被北陵人探知,他们在半道截杀,我身受重伤,身边随行护卫也死了大半,跟母亲她们险些丧身在了安西附近,是贺兄遇见了我们出手相助,我们才保了性命......” 他没有遮掩,将遇到萧厌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狄双成,连带着他如何算计萧厌,还有后来一路上萧厌怎样护他。 哪知狄双成听完后勃然大怒。 “啪!” 狄双成一巴掌落在他脸上“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人家救了你们性命,你居然还算计他,将无辜之人拉进来替你挡灾,你简直是......” “混帐东西!” 狄双成满脸怒气,伸手就想教训狄涛,只是被身后副将上前拦着。 “将军,少将军身上有伤,有什么话好好说......” “老子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我狄家儿郎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恩怨分明,人家救了你们母子三人,你却恩将仇报,你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子打死你个混账!” 狄涛听着父亲骂声,红着眼“我只是想护着母亲和妹妹。” 狄双成怒气一滞。 旁边副将连忙说道“少将军也是一时情急护母心切,而且听少将军的意思,他后来已经让那位贺郎君走了,是他不肯。” “人家那是重情义!” 狄双成虎目朝着自家儿子一瞪 ,才凶声问“那贺砚如何了?” 狄涛“还在里面诊治,伤的很重…” 他话音刚落,里面看诊的大夫就已经出来。 狄涛连忙急声道“大夫,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那大夫抹了抹汗“那位贺郎君虽然伤的有些重,好歹没伤及要害,养些时日就没事了,只是那位张郎君被人当胸一剑,好在当时偏了一些,要不然怕是当场就没命了,那位张郎君伤了心脉,怕得养上个半年一年的。” 狄双成闻言猛地松了口气,虽然伤的重,可好歹人没死。 这大夫是奉城里的,看完伤抓完药人就离开了。 狄双成领着被人扶着的狄涛进去后,就发现那个贺砚居然已经醒了。 第802章 第802章 脸色苍白的青年状似想要起身,伏在床榻上疼的身形佝偻,仿佛听到门前脚步声,他豁然回头时,一双黑眸里满是警惕和凶煞。 那身上杀气让狄双成都是一惊。 “贺兄。” 狄涛激动极了“你醒了?你没事吧?” 萧厌看到来人是狄涛,那绷紧的背脊陡然松懈下来时,手一松险些栽倒下去。 狄双成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捞了回来,扶着他靠坐在床上时,才在那萧厌满是戒备的眼神下松开了手。 “你们是......” “我叫狄双成,是这混账东西的父亲,多谢你一路护送他们兄妹回来。” 狄双成说话时留意着萧厌,实在是眼前这年轻人的容貌太过出色,而且他刚才那一瞬间身上的气场,绝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见刚才还戒备至极的年轻人听到他名字后,神色仲怔了片刻就松懈下来,狄双成眼底多了些思量,朝着身旁站着的狄涛后背就是一巴掌。 “愣着干什么,道歉!” 狄涛被拍了个趔趄,脸色更白了几分,面对萧厌低着头。 “对不起贺兄,我不该将你牵扯到这次的事里来,北陵针对的是狄家和镇安军,这事情本与你无关,都是我私心作祟才会险些害你丧命,还让你身边那些护卫都......” 他红着眼满是愧疚,想起初遇时萧厌身边那数十护卫,到后来只剩下张滨一人。 如今就连张滨也伤重几乎等同于“废了”,狄涛后面的话就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狄双成狠狠瞪了自家儿子一眼,才转头看向萧厌。 “这次的事是狄涛有错,他如今腿脚不便出去也是拖累,等他伤好一些我会让他去军中领罚,再卸了他身上官职让他去前线杀敌,你死了多少护卫,就让他杀百倍的北陵人,不足数不准回来。” 副将急声道“将军,少将军也知错了......” “他知错就能还人家的命?” 第802章 脸色苍白的青年状似想要起身,伏在床榻上疼的身形佝偻,仿佛听到门前脚步声,他豁然回头时,一双黑眸里满是警惕和凶煞。 那身上杀气让狄双成都是一惊。 “贺兄。” 狄涛激动极了“你醒了?你没事吧?” 萧厌看到来人是狄涛,那绷紧的背脊陡然松懈下来时,手一松险些栽倒下去。 狄双成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捞了回来,扶着他靠坐在床上时,才在那萧厌满是戒备的眼神下松开了手。 “你们是......” “我叫狄双成,是这混账东西的父亲,多谢你一路护送他们兄妹回来。” 狄双成说话时留意着萧厌,实在是眼前这年轻人的容貌太过出色,而且他刚才那一瞬间身上的气场,绝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见刚才还戒备至极的年轻人听到他名字后,神色仲怔了片刻就松懈下来,狄双成眼底多了些思量,朝着身旁站着的狄涛后背就是一巴掌。 第803章 第803章 萧厌看着他神色泛着冷意“我与你并不相熟,狄将军也无意让你与我相交,狄少将军还是唤我贺砚吧。” 他没理会狄涛满是不解和苍白的脸色,抬头看向他身旁站着的狄双成。 “我本也是要来奉城,带着狄涛兄妹只是顺路,至于那些北陵的人,他们潜入大魏腹地没安好心,全当是我为国杀敌了。” “狄将军身为武将,倒也不用费尽心思佯作教训狄涛,来断了我跟你们狄家讨要救命之恩的念头,我也不是那般挟恩图报非得纠缠你们狄家的人。” 狄双成没料到萧厌会一眼看穿他心思,见这年轻人眉宇间满是厌烦不耐,他沉默片刻才开口“你怎么看出来的?” 萧厌冷然说道“寻常人面对救命恩人,可不是狄将军这般。” “不说报答,不说恩情,开口就只惩戒狄少将军,让他上战场杀敌来抵被他害死的护卫,一句随我处置来撇清狄家干系。” “狄将军不想承情,我也没想要施恩,用不着这番作态。” 狄双成闻言看着满脸寒霜的年轻人,倒也没有狡辩“抱歉,我并非针对你,实在是这些年北陵想要混进军中的人太多,我不得不谨慎。” 狄涛听到这话才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他连忙急声道“父亲,贺砚他不是的。” “我和母亲还有芳云被人截杀多日,身边的人死伤殆尽,当时遇到贺砚时他是想要避开,是被我强行拉进来的,先前在安西时他也几次想要离开,是我使了手段才把人强留下来。” “而且他若有什么歹意,早就将我跟母亲她们交给北陵那些人了,我们要是落在北陵手中您和镇安军必定大乱,他何必冒死送我们回来?” 狄双成看着萧厌身上那些伤,想起下面人回话时说找到他们时身上惨状,想要说什么。 只是萧厌已经先开了口“我知道狄将军疑心什么,落雁关地处要害,绝不能轻忽,你谨慎一些也属正常。” “我对狄家没有恶意,来奉城也是为了别的事情,狄将军大可放心,今日之后,我不会跟狄少将军再有往来。” 萧厌说完就指了指外间 “我想休息了,几位请吧。” 狄涛急声道“贺砚!” 萧厌神色冷漠,闭嘴不再言语。 狄家父子和那副将几乎是被萧厌给“轰”了出来,虽然萧厌身上有伤不能动手,可那嫌恶姿态却是让他们留不下去。 等从里间出来,狄涛就朝着狄双成生气道“父亲,您到底在干什么,贺砚他救了我和芳云的命,他身上伤势还那么重,他身边护卫也险些死绝,你怎么能那般揣测他!” 狄双成皱眉“他救你们太巧了。” 北陵那些人不知道打哪得来的消息截杀他妻儿,偏这个贺砚刚好就救了狄涛兄妹。 狄双成虽然气恼狄涛牵扯进无辜之人,可也有些防备那贺砚是不是故意借着此事接近狄涛,毕竟这些年想要靠着这种手段混进镇安军的人数不胜数,他也因此吃过大亏。 狄双成原本只是想要试探一二,可谁能想到那年轻人直接戳破他的心思,还不留情面将他们撵了出来,显然他刚才的做法惹恼了他。 第804章 第804章 “将军,也许是您多想了,那贺砚主仆身上的伤做不得假。”副将低声道。 狄双成皱眉“小心无大错。” “北陵那边新帝登基,内里混乱消停下来,眼睛就盯住了咱们大魏,这段时间边境上一直试探不断,而且一些小的交战也越来越频繁,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安宁。” “这二人出现的太巧了,先让人去查查他们的底,如若他们真与北陵无关,我自然会亲自过来跟他们道歉。” 可如果真有问题,舍了那么多护卫设局将人送入狄家,那所图定不简单。 他要替十八万镇安军将士负责。 副将闻言神色一紧,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狄涛想要说话,狄双成就瞪了他一眼。 “你这几天给我安心留在府里,不准乱走,贺砚这边我有分寸,狄家不会怠慢了真正的恩人。我会派人看着这边,小心照顾他们伤势,你少添乱。” 说完他皱眉“对了,你母亲呢?” 狄涛说道“当时追杀的人太多,母亲跟我们一起走太过显眼,我就让黎勇他们护送母亲跟我们分开走。” “母亲还没回来吗?她应该比我们先到才是。” 狄双成眼底染上忧色“还没有,你们是从何处分开的?” 狄涛说了地方。 狄双成道“我会派人沿途去找,这次北陵为了截杀你们藏在大魏的探子出了不少,而且你们回乡的消息走漏怕也是出了内贼,你和芳云留在府里好好养伤,别叫人钻了空子。” 狄涛闻言脸色也变了变,虽然担心贺砚,可到底也是见识过北陵那些细作手段,他低声道“我知道了,父亲。” ...... 狄家的人走后,就有人进来说要服侍萧厌洗簌,只是瞧着是狄家留下的人,萧厌满是厌烦地将人撵了出去,只留了水和帕子。 等房门再次关上,萧厌靠在床边调息了一会儿,才伸手自一旁枕下取出瓶东西来。 他倒了一粒塞进嘴里,又走到一旁躺着的张滨身旁,取出两粒塞进了他嘴里,用劲力在他下颚一撑。 张滨喉咙滚动时,那药就便吞入腹中。 萧厌摸了摸张滨的脉,见他气息稳了些,这才起身走到窗边,隔着窗棂朝外探看。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张滨的声音。 “主子…” 萧厌扭头“怎么样,还扛得住吗?” 张滨咧嘴虚弱一笑“没事,荼白留手了,只是瞧着厉害了些。” 他天生心脏就不在左边,那一剑瞧着凶险,实则没伤到要害。 扶着床边坐起来后,张滨捂着伤口喘了声,才抬头低声道“瞧着狄家人没察觉咱们伤势不对,看来耿霁骗过狄家人了。” 耿霁跟他一样,是跟随督主一起前来西北的人,只是他们在安西一带寻找狄家母子时,耿霁就带着人先行一步入了奉城。 荼白他们佯作截杀狄涛,这会儿想必也已经混进城来了。 第805章 第805章 萧厌说道“骗过也没用,这狄双成比我想的要谨慎得多。” 他原是想要借着狄家母子三人的救命之恩混进狄家,跟狄双成相熟之后再探龙纹佩的事,可没想到狄双成一个武将居然这般谨慎,他看似教训狄涛,却半句不提救命的恩情,显然是对他们起疑。 而且狄双成他们虽然走了,这外间却是留了人。 张滨也没想到计划出了意外“那主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总不能白闹了一通。 萧厌双手环胸,透过窗棂看着守在外间的人。 这院子是狄双成安排的,并不在闹市,而且外间有人守着,想要避开狄双成的眼线出去不是不行,但没必要。 如果不能取得狄双成信任,他就很难进行下一步的事情。 萧厌手指轻敲着臂膀,狄涛那里暂且不能动了,至于狄双成,按理说他不该这么警惕,就算真对他的救命之恩有所怀疑,那随便给些好处将他打发了就是,可如今却像是“囚禁”,还派人监视起来。 这么小心,难不成是落雁关或者北陵出了问题? 第二天傍晚,扮作大夫的耿霁在狄家护卫眼皮子底下前来替萧厌二人看伤时,萧厌才从他口中知道缘由。 “北陵新帝登基了?”萧厌眉心紧皱。 耿霁点头“属下也是来了奉城之后才得知的消息,先前北陵一直乱着,那些皇子彼此夺权无暇顾及大魏,落雁关和奉城这边还算安宁,可是这段时间北陵一直小规模的骚扰边境,镇安军也时不时与他们打上一回。” “就前不久,落雁关里抓住了几个北陵的奸细,听说害得镇安军一支两千人的先锋小队险些全军覆没,还有一个村落被北陵的人屠了,狄双成将人找出来后拉到军前活剐了。” 这段时间奉城和落雁关附近一直巡视极严。 萧厌轻捻着的指尖一顿,难怪了...... 狄双成怕是担心他救狄涛是北陵做局,把他当成了北陵探入镇安军的细作。 “怎么这么倒霉,北陵这个时候作乱。”张滨毕竟挨了一剑,说话时有些中气不足。 萧厌也是眉心轻蹙,这种情况下想要取信狄双成怕是不易,除非能让他确信他们跟北陵无关。 他摩挲着指尖片刻,开口说道“耿霁,传信出去,让几个面生的人来这里找我,记得让他们表现紧张些,而且对狄家人要万分戒备的样子,再引着狄家的人去漳兴。” 耿霁惊讶“主子,你是要直接拿贺家的身份接触狄双成?” 当年贺家祖籍便是漳兴。 萧厌“嗯”了声“这个狄双成跟我之前查到的有些不一样,既然他现在起疑,那就直接引他去查贺家,贺家遗孤的身份,也足够试探出他对当年事情的态度。” 耿霁迟疑“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萧厌淡声“我来西北本就冒险,除非能给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慢慢去接近狄双成收拢人心,否则不管怎么做都会有风险。” 他不能在西北耽搁太久,京中容易出事,而且“萧厌”这个身份在确认狄家和龙庭卫的态度之前,也不能出现在奉承和落雁关。 可若是慢慢等着狄双成释疑,撇清跟北陵关系也浪费时间,他耽搁不起。 “照我说的去做,让人来的时候尽量避开狄家的人,要万分小心,但又要让狄双成那边知道。” 耿霁明白他的意思“好,属下出去就安排。” 第806章 第806章 萧厌领着张滨在那小院里养伤了几日,狄双成虽然疑心他身份,却也没有怠慢二人。 副将佟山朝着狄双成说道“这几日贺家主仆都一直待在城西养伤,未曾接触少将军,外间有人看着,他们二人也没有其他异动。” “查清楚他们底细了吗?” “没有。” 佟山摇摇头“跟随他们的护卫死伤殆尽,截杀少将军的那些北陵人也没了踪影,先前派去安西附近打探消息人还没有传信回来,不过奉城巡守那边倒是传来个消息,兴许跟这位贺郎君有些关系。” 狄双成抬头“什么?” 佟山说道“少将军他们归程之后第三日,奉城就陆陆续续进来一批人,他们扮作行商入住城中各处,暗地里却是在四处打探消息。” “巡守那边廖大人刚开始还以为是北陵的奸细,就让人暗中跟着,可后来才发现他们并未打探军中事情,反倒像是在找什么人,昨天夜里,廖大人派去跟踪的人被那些人发现,跟他们起了冲突。” “对方动手的只有七人,但巡守府这边两支小队的人全都折在他们手里了,不过他们好像无意伤人,只将巡守府的人打退之后就隐匿了行踪,眼下也不知去了何处。” 狄双成闻言皱眉,巡守府负责奉城安危,每支小队都足有三十人。 想要击退两支小队的人不是难事,让他带领身边精兵,七、八人足矣,关键是这么大的动静还能全身而退,甚至在巡守府的人追击之下隐匿行踪,这可不是简单能够做到的。 佟山说道“我见过廖大人了,他说对方并没下狠手,巡守府的人没有一个丧命的,而且那几人入城之后只是打探消息,行事也谨慎至极。” “那贺砚身份成谜,瞧着也不是简单人物,听少将军说他们本也是要来奉城的,我在想这些人在找的是不是就是贺家主仆。” 狄双成闻言眉心皱起,刚想说话,外间就有人敲门。 “将军。” “进。” 穿着轻甲的人快步进来之后,就朝着狄双成道“将军,城西那边有人来报,说贺家郎君有事寻您。” 狄双成倒没想到那贺砚会寻他,他起身道“过去看看。” ...... 萧厌养了几天伤,脸上颜色看着好了不少,身上虽只是寻常长衫,可愣是因他那张脸衬出了几分矜贵来。 狄双成带着人过去时,就见萧厌正跟一个 中年男子说着话。 那中年男人面上满是恭谨,说话时微躬着身形,而萧厌坐在那里哪怕比他矮了一截,却一眼就能看出二人之间主仆分明。 似是听到脚步声,萧厌话音一顿,抬头看到他时神色淡淡“狄将军。” 狄双成“下面的人传话,说贺郎君找我?” 萧厌“嗯”了声“我是想跟将军告辞,这几天我与张滨伤重,劳烦将军特意派人照看我们主仆,如今我家中已有人寻来,这奉城里也另有落脚的地方,就不叨扰将军了。” 狄双成皱眉“你们要走?” 第807章 第807章 “怎么,狄家不领救命之恩,如今还要拦着我家主子离开?”站在萧厌身旁的人看着狄双成时满脸厌恶“难不成还真以为这奉城边境,你们狄家就能只手遮天......” “秦三!” 萧厌低喝了声,见身旁人愤愤闭嘴,这才看向狄双成“狄将军,我早说过我来奉城是有别的事情,你已经留了我们几日,想来也该查清楚我与北陵有没有关系。” “你怕我蛊惑狄少将军,危及镇安军,我也不欲跟你们纠缠,等我在奉城的事情办完,我自会离开这里。” 狄双成见他将事情挑明,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问道“不知贺郎君想办的是什么事,狄家可以帮忙。” “不必劳烦,只是些许小事…” “贺郎君对狄家有恩,既是小事又何来劳烦。” 萧厌听着狄双成的话脸上一沉“狄将军是不愿意放我们走了?” 狄双成静静看着他“那贺郎君可否先告知狄某,我夫人现在何处。” 萧厌微眯着眼。 狄双成挥手让身边副将和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屋中只留下他和萧厌主仆。 “狄某虽然不善心计,但生来对人喜恶极为敏感,我能感觉到贺郎君并非寻常人,就算你当真是意外救了我儿他们,但你对我儿并非真心相交,而且你的人能安然寻到奉城找到你,护送我夫人的那些人论理也早就该到了。” 萧厌愣了下,就见狄双成看着他格外真诚。 “狄某虽是粗人,但也懂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亲近,更何况是舍命相救,贺郎君若有所求,大可直接跟狄某开口,只要你非北陵奸细,能做到的狄某必定尽力而为。” 张滨和秦三都是脸色一变,神情戒备。 这狄双成,居然这般敏锐? 倒是萧厌心中虽然意外了一瞬,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他方才佯装的愤怒散去之后,眼底恢复了素日的平静。 “狄将军若是粗人,这世上就没有精明人了。” 萧厌笑了笑“狄夫人与我们分道而行并未返回西北,狄将军不用担心她周全,我留她些许时日也是为了自保,待我办完我想办的事情,离开西北时,自会将狄夫人全须全尾的送回来。” 见狄双成陡然冷厉的神色,他说道 “狄大人不必这么看着我,我从未有伤害狄家之心,护送狄少将军兄妹二人,也只是觉得狄将军镇守边境多年,实在不该因为北 陵阴损而受丧子之痛,而且他们若是落到北陵人手里,狄将军心神大乱,北陵趁虚而入损伤的只会是大魏。” 狄双成闻言听出了他话里要表达的意思,他并非北陵人,而且对狄家没有恶意。 狄双成看着他“贺郎君既然这么说,那想必也是心向大魏的,那你不如说说你想办的是什么事情?” 萧厌“告诉狄将军也无妨,我来奉城只为找一个人。” “什么人?” “贺容章,他现在的名字,应该是叫邵书航。” 第808章 第808章 张滨在旁听着“贺容章”三字愣了下,这个人不是早就死了吗,督主先前就已经查到,还说没了用处。 如今怎么...... 张滨满心疑惑,面上却是不露分毫。 倒是狄双成听到这名字后脸色瞬间变了“你是什么人?!” 萧厌抬眼“狄将军不用管我是什么人,我此来奉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贺容章,只是我手下的人在城里打探了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 他看向狄双成, “狄将军这模样,应该是知道他是谁的,那就好办,只要狄将军将人交给我,我立刻命人送狄夫人回奉城。” 狄双成闻言死死看着眼前之人,神色变化不断。 贺容章是当年贺家大房庶子,贺家被戾太子牵连全族被灭时,贺容章本该一起身死,但是因为贺容章早前离经叛道喜欢上罪臣邵家之女,与其婚事不被贺家准允,他便自请出族,后来更自己入赘了邵家。 贺家被问罪时,贺容章跟贺家早不往来多年,后为避嫌更以妻族为姓改了自己的名字,这才保了一命。 邵家跟狄双成的夫人娘家有些牵扯,邵夫人未曾入罪前跟狄夫人也有些情谊,后来贺家出事,邵夫人他们怕被贺家牵连便搬来了北境。 当年贺容章本就只是个庶子,加之行事狂悖遭贺家厌弃,京中没什么人在意,后来入了奉城,随着时间过去,关于贺容章的身份早就随着贺家消亡无人所知。 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指名点姓要找贺容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狄双成脸色沉厉。 “我说了,狄将军不用管我是什么人,我对将军也没有敌意,找贺容章也只是为了一些旧事。” 萧厌看着狄双成认真道“我找他不是寻仇,只是想要问些事情,只要狄将军将人交给我,我问完我想知道的事情,立刻就走。” 见狄双成不出声,萧厌说道“我本是想要自己找他,但是派来的人都没有寻到他下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见他。” “此行北上遇到狄少将军虽是意外,但我救了他们母子三人却是事实,我不愿狄将军这般忠耿为国之人承受丧亲之痛,这才拼死相护,但请狄将军看在这份救命之恩的份上,让我见贺容章一面。” 他顿了顿“我不会伤他,只是问一些事情。” 狄双成能看得出来萧厌说话时的真诚,而且提起贺容章时眼中急切,他抿唇 “贺容章早已经去世多年。” 萧厌愣住“去世多年?” 狄双成说道“你既能找到这里来,就应该知道当年邵家是什么处境。” “邵夫人本是罪臣之后,虽然后来平反,但是磋磨多年身子骨早就废了,贺家出事后,邵夫人他们怕被牵连才来了北境,之后没几年邵夫人就因身体原因病逝,贺容章在她死后第二年也跟着去了。” 邵家落罪后,女眷是充为妓子的,邵夫人所受的磋磨可不只是寻常手段,后来昭雪之后她身体也早就已经坏了。 贺容章因为痴心于她跟贺家决裂,自然对邵夫人是感情极深,二人恩爱了几年,邵夫人死后他就郁郁寡欢,没多久就随之而去。 “死了......他居然死了......” 萧厌像是受了打击,身形摇晃了下,脸上浮出苍白。 “少主!” 秦三连忙扶着他。 狄双成在听到他脱口而出的“少主”二字时,神色变了变。 眼前这年轻人姓贺,又千里迢迢来找贺容章,而且观他言行举止不像是寻常人家,再想起副将之前跟他说击退巡守府卫,一直暗中寻人的人。 狄双成迟疑了片刻“你跟贺家是什么关系?” 萧厌却只是垂着头,脸色难看至极,像是难以接受要找的人居然死了,他没回答狄双成的话,只唇色苍白“邵家可还有人留下?” 狄双成摇摇头“邵夫人并无子嗣,贺容章死后,因邵家没有血脉留存,我夫人便出面将他们夫妻二人合葬。” “二人坟冢就在城外,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命人带你过去。” 萧厌脸更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少主…”张滨担心。 萧厌垂着眼“算了,我早不该将希望放在他身上…” 他推开身旁人起身朝着狄双成说道 “狄将军,先前之事多有得罪,狄夫人那里我会让人尽快将她送回来,既然贺容章已死,我也没什么其他好求的。” “我在城中住处狄将军想来容易找到,等狄夫人回城之后,我即刻带着人离开,绝不叨扰狄家。” 见萧厌像是受了打击,转身要走,狄双成低声道“你是为了当年贺家的事情而来?” 萧厌抿抿唇“狄将军误会,我寻贺容章是私事......” 狄双成却道“贺容章在贺家出事前就已经离开贺家,对贺家的事并不清楚 ,你如果是为了贺家,就算找到他也没有什么用处。” 萧厌闻言红了眼。 狄双成看着他突然攥紧的拳头,还有竭力稳住满是平淡的脸色,开口道“不过我与贺家倒有几分交情。” 萧厌霍然抬头看他。 第809章 第809章 萧厌没想到,狄双成跟贺家居然有交情。 当初刚得知兵符的事情,他意动想要来西北之前,就派人查过所有与西北军中有关的事情,包括朝中姻亲,远房血缘,甚至只要是能跟镇安军和龙庭卫几位将军沾上关系,任何一点消息都没放过。 贺容章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找出来的。 萧厌对于这位在贺家人眼里早就如同死人的庶出舅舅是半点都不熟悉,却不妨碍他将这人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情记在心中,原本也没想过他还有用处,直到察觉狄双成跟他原本所以为的莽撞武将全然不同。 他心思敏锐,难以哄骗,甚至察觉到他拿住了狄夫人想要要挟于他。 萧厌就只能顺水推舟,将这便宜舅舅扯了出来,却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 ...... 萧厌第一次踏足狄家的将军府,不比京中处处繁华,狄家显得粗犷简单许多,府中没什么太好的摆设,桌椅也都是寻常木头,整个狄家最好的怕就是那一方摆满了兵器的练武台。 狄家下人大多都是军伍之人,直到进了后院才瞧见一些丫环。 萧厌跟随狄双成进了书房,狄双成挥手让送茶的下人出去,闭上房门后,就见对面的年轻人脸上便恰到好处的流露出戒备之色。 “你是贺家人?” 狄双成抬眼看着他“当年贺家满门被诛,不止京中族人全数身亡,就连漳兴那边贺家旁支也都被杀了个干净,你是如何活下来的?你又是哪一支的人?” 萧厌紧抿着唇没说话,只防备看着狄双成。 狄双成道“你既然找来奉城,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 “贺容章不足双十就离开贺家,他离家四年之后,贺家才因戾太子的事情牵连满门被诛,他对贺家的事情并不清楚,且又是早被逐出族中的庶出,也因此他才能逃过一劫。” “你若是贺家的人,找贺容章必定是为了贺家往事,但贺容章对贺家的了解恐怕还不如我。” 萧厌有些怀疑地看着他,显然是不信他的话。 狄双成笑了笑“我并非狄家亲子,本家姓凌,少时曾在贺家受教。” 萧厌脑中划过抹什么,蓦地瞪大眼“你是凌司漕的儿子?”他顿了顿,“那个凌俞?” 狄双成挑眉“你知道我?” 萧厌这次是真的惊了,当年他年岁尚小,贺家还没出事,他与贺家几位兄长舅舅都极为 亲近,对于贺家学堂自然也不陌生。 他记得五、六岁时贺家学堂曾经进过一个极为眼生,又逞凶斗狠的年轻人,他脾气极坏,又爱与人动手,听贺家舅舅说他是南地一位司漕的儿子,因着几年前赈灾之事被牵连,父母双亡只剩下他一人。 那位司漕本就是枉死,加上舅舅怜其身世,就将他儿子接回京中庇护教养,打算将来送他入仕,只可惜那凌家子脾气极坏,且于进学毫无天分,反倒是天生的武将苗子,对于兵法兵书却是一看就通,后来贺家就寻了门路送他参军去了。 那已经是十七、八年前的事情,萧厌对于当年记忆早就已经模糊,只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第810章 第810章 狄双成说他姓凌,那记忆便翻涌而出。 萧厌脸上戒备卸去了些,露出几分真心来“我幼时曾在家中学堂见过你,你当时跟洛临侯的儿子打架,因为弄塌了先生的书案,还将人摁进了水缸里差点出事,后来被叔父关了祠堂打了鞭子。” 狄双成闻言蓦地笑了起来,也卸去了心头防备“连这事你都知道,看来真的贺家的人,你是哪一房的?” 萧厌“我是三房幼子。” 狄双成脑海里浮现出当年贺家那一串小孩儿,都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小郎君,皮白肉嫩年岁又小。 他在贺家虽然待了一段时间,可熟悉的大多是跟他年岁相仿的几位郎君,还有贺家府中主事的人,倒是不记得三房的小孩儿到底是什么模样。 但是萧厌能清楚说出他当年在贺家学堂的事情,甚至连他被贺家叔父抽过鞭子的事都知道,那他身份肯定是做不了假的。 狄双成顿时亲近起来,虎目里也染上几丝激动“当年京中血洗,我得知消息暗中回京时,贺家已经无一存活,整个京城风声鹤唳,凡与贺家有关的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在京中逗留数月都没寻到幸存之人,后来就只能带着贺容章回西北,想着能替贺家留下一丝血脉,没想到,没想到贺家还有人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 他神情激动,眼眶甚至有些泛红。 萧厌能感觉到他情绪激动,脸上也不由带出了几丝亲近。 “当年事出突然,贺家出事时我正在宫中,东宫大乱,表兄和太子都丧身火海,我却因为恰巧出了东宫返回家中被人护住逃了出来。” 提起旧事,他眼底也染上几丝雾气。 “我东躲西藏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可是贺家却一夜倾塌,后来我回了漳兴收拢了那些隐藏起来的贺家旧部,因要寻贺容章问一些事情才找来了西北。” “倒是将军,你怎么会来了西北,还改了姓名,若非你自己提起,我根本认不出你来。” 狄双成先前防备着眼前人是北陵奸细,后来又担心他对镇安军有恶意,如今知道他是贺家人,他神色亲近地说道 “当年贺家送我入军中之后,本是想要让我在京中戍卫混些资历,好能给我个官职,但我那时候心高气傲不肯受贺家照拂,恰逢西北起了战事,我就偷偷来了西北。” 年轻气盛,想要靠自己出人头地,怕被人知道 他跟贺家关系,也怕贺家那边暗中照拂,他就隐藏了姓名以狄双成的名字留在北境,后来接连战事,他也慢慢出头得了上峰赏识。 “我因战功得封六品骁尉,就想要回京去见贺伯伯他们,可谁知京中就出了事,我暗中回京之后发现事情不对,又见先帝和今上对贺家还有戾太子旧属赶尽杀绝,加之戾太子当时罪名之中,就有我父亲当年被牵连赈灾的那桩案子。” 凌俞是曾经出现在贺家的人,也有不少人知道他身份,他若再用太过危险,后来就索性一直用着狄双成的名字,一直到了现在。 最初跟他一起从京中而来的人,几乎都战死沙场,他悄悄抹去了自己的过去,也没人知道这些过往。 萧厌闻言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查不到狄双成的过去。 第811章 第811章 书房里气氛和缓下来,连一旁烹着的茶香都浓烈了几分。 萧厌连忙起身就朝着狄双成行了一礼“我没想到将军居然是旧人,狄夫人的事情抱歉,我这就让人传信送她回来。” 狄双成笑着拉他坐了回去“行了,你这伤没好呢,赶紧坐着。” 他拍了拍萧厌的肩膀, “你的身份本就危险,当年能逃出来更是侥天之幸,行事小心谨慎些也是正常,况且你也的确护住了涛儿他们,若非你拼死相救,他们兄妹恐怕早就落到了北陵人的手里。” 萧厌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少将军身份之后,虽然不愿北陵人得逞,可后来护着他也是存了私心的,西北这边我第一次来,怕找人不顺利或者出什么意外,我也是想着借少将军人情......” 狄双成见他神色羞赧不仅不恼,反而觉得他坦诚,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我就说之前见你时觉得你滑头,你还装的一本正经险些连我都骗过去了。” 见萧厌不好意思,他笑道 “行了,甭管什么原因,你终归是救了涛儿他们,你是不知道我这几日将你看管起来,涛儿那头简直要翻了天了,就连芳云也都一个劲儿的问你,待会儿我叫他们过来见见你,免得他们真以为我忘恩负义将你怎么了。” 萧厌扬唇轻笑“好。” 狄双成瞧着模样俊俏又知礼坦率的萧厌,心头格外喜欢,加上他贺家人的身份,更天然就多了亲近。 二人闲话了几句,狄双成才问道“你这次来找贺容章,是为了什么事?” 萧厌脸上笑容一敛“是想要问一些贺家的旧事,只是将军提醒了我,他那么早就离开贺家,怕是对那些事情也不清楚。” 狄双成疑惑“什么事?” 萧厌抿抿唇“二十年前,戾太子跟叔父他们南下赈灾的事情。” 狄双成一愣,瞬间坐直了身体,他的生父,当年就是因为这桩案子受了牵连,在南地灾情平息两年多后还被牵扯其中,后来更是被人所害没了性命。 萧厌见狄双成显然上心了,也没绕圈子就直接说道 “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暗中查探贺家的事情,想要替父亲祖父他们昭雪平冤,前不久我查到了一件事情,二十年前戾太子和叔父南下赈灾时,那运送赈灾粮款的官船并非意外凿毁,而是被人动了手脚。” 萧厌将皇后当初给他的说辞,还有那封 血书以及与赈灾一案有关的事情都告诉了狄双成,只隐瞒了这些消息和血书的出处,将皇后换成了他意外查到的知情之人。 而随着萧厌讲诉,狄双成脸上神色逐渐沉厉,到了后来怒气滔天。 狄双成一掌拍在桌子上,那放着茶盏的桌面直接裂了开来,摇摇欲坠。 “屠城?!他们为了私心居然屠了一城?!” 这些畜生!! 萧厌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退,避开溅出来的茶水“我派人去了江南,寻找当年官船沉凿后,替那些官兵验尸的仵作,也寻着线索去找知情之人,可是时隔久远,查之不易。” “京中对于跟戾太子和贺家有关的案子,早就已经尘封入卷,当今圣上和陆家牵扯其中,恐怕也不会容许有人去查。” “我来找贺容章,就是想要问问他可否知道这件事情,或是有什么线索,可没想到他已经死了。” 第812章 第812章 萧厌说到这里叹了一声 “不过是我病急乱投医了,他就算还活着,怕也没什么用处…” 狄双成原本以为萧厌来找贺容章是为着贺家的事情,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他脸上怒气勃然,既是因为当年那些畜生火烧荣江,也同样是因为他们拿着赈灾之事揽权陷害戾太子。 那一场水患发生时,狄双成还年少,他亲眼看到过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大水褪去之后,他跟着父亲带人出城时,那堤坝、岸边全是死尸,耳边全是漫天的哭嚎。 本以为朝廷派人救灾,南地有了希望,可是官船突然沉凿,钱粮全部被水淹了,那些刚升起希望的人瞬间沦入更深的地狱,整个南地暴乱四起,贼匪遍地,为夺一口粮食那些人杀人如麻。 那段时间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急白了头,却只能红着眼无济于事。 再往后,朝中换了赈灾的人,可南地的乱局却根本没有平息下来,死的人更多,父亲看着逐渐恢复繁华的城池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夜夜睡不着觉,那时候的他不懂为什么。 如今他明白了,父亲早就看透了那些畜生。 他们一手造就了人间炼狱,却还享受着举世盛名! “畜生!!” 狄双成气的双眼通红。 萧厌也是脸色难看“只可惜时过境迁,无人愿意让当年事情再现人前,而我......” 他苦笑了声“我这些年汲汲营营,也不过攒下了些许势力,原以为只是对付世家的人,哪怕艰难也未必没有希望,可是谁能想到连当今陛下也......” “凭我一人之力,拼死怕也难以奈何得了他们。” 狄双成寒声道“陛下又如何?他那皇位未必来的有多正!” “将军......”萧厌怔然看他。 狄双成面上满是寒霜“当年太子殿下何其英明,怎会做那等暴戾残忍之事,况且连这桩赈灾案子都有这么多人陷害,让太子吃罪于先帝大失民心,安帝却顺势而上入了朝堂,后来太子殿下出事,安帝却得了皇位,太子和贺家的事必定也是被人冤害。” 萧厌迟疑“可这毕竟只是猜测......” 狄双成“你难道相信贺家和太子殿下的那些罪名,相信他们谋逆犯上?” “当然不信!” 萧厌毫不犹豫“贺家和太子姑丈绝不会做那等事情!” 狄双成沉声道“我与太子殿下也曾见过两面,他光风霁月,绝非心思沉戾之人,而贺家更非如此。” “你既然拿到血书,也寻到当年人证,就算不能将安帝拉下来,也至少能替贺家和太子殿下昭雪一二。” “还有我父亲,我父亲不该那般枉死,那些被活活烧死的荣江百姓也不该枉死!” 他们总要得一个公道!! 第813章 第813章 屋中因为狄双成的话气氛沉凝,萧厌看着他满目血色,开口说道“我知道将军气恨,我何尝不恨,可是安帝登基已有十数年,朝中早就没有多少当年旧人,世家横行,陆家更是今非昔比。” “我固然能拿着血书将二十年前旧案掀翻出来,揭穿他们火烧荣江之事,可如若安帝与世家摒弃前嫌联手打压,恐此事还未闹大便被强行镇压下来,这血书不见天日就会被抹去。” 萧厌神色认真“我不惧一死,若能替贺家和太子翻案昭雪,我拼死也愿,可如若就这么冲上前去,只会白白送命。” 狄双成眉峰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将军可知近来京中事?” 见狄双成摇头,显然对于京中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 萧厌沉声说道“安帝与世家之间关系已不如从前,二者嫌隙日深,陆家先前因为一些事情遭安帝刻意打压,不仅不再是世家之首,就连陆崇远也失了中书令官职。” “想要替贺家翻案,不能将往事直接掀开来,否则只会帮了陆家让他们走出困局,促使安帝因为要遮掩旧事被迫跟他们重修旧好。” 狄双成双眼微眯“你的意思是,分而化之逐个击破,先解决了陆家?” 萧厌点头“世家盘踞朝堂,安帝早就有意除之。” 狄双成“可是陆家早年既然跟安帝勾结,手中必有他把柄,安帝怎会当真下手?” 萧厌“那就逼他不得不动手。” 见狄双成神情怔愣,萧厌说道“若是寻常事情,或是不甚重要的人将当年往事掀开来,安帝自然不会朝陆家下手,可若牵扯出往事的,是安帝不敢轻忽之人,甚至能威胁他皇权安危的呢?” 狄双成并不蠢笨,只瞬间就明白了萧厌的意思“你是说,让我来当开弓之人?” 萧厌摇摇头“不是,将军镇守西北,不能擅离,且如今北陵新君登基,边境并不安稳,将军这个时候不能离开,否则一旦落雁关出事威胁的就是整个大魏,我说的是龙庭卫。” 狄双成皱眉“龙庭卫?我驱使不了他们。” 似是怕萧厌不明白,他解释说道“龙庭卫虽然跟镇安军一样同在西北,可是他们只授命于皇帝,而且龙庭卫留在西北更多是以监军、巡视为主,权柄胜于州郡之主。” “龙庭卫如今的首领名叫尚钦,是太祖皇帝身边近卫尚忠林的孙子,尚家把持龙庭卫多年,当年太子还 在时龙庭卫与镇安军还算和睦,可后来太子去后新帝登基,龙庭卫便自相揽权一改最初模样。” “那尚钦带着龙庭卫盘踞临平,平日里就连抵御北陵的事情上面都不尽心,更别说驱使他为我们行事。” 萧厌皱眉“我记得太子姑丈曾经说过,龙庭卫和镇安军同属一脉,受皇室驱使?” 狄双成闻言停顿了片刻,到底觉得这事情也不算隐秘,而且当年戾太子连镇安军和龙庭卫的事情都能告诉贺家人,他多说一句也没什么。 “不是受皇室驱使,而是受龙玉令驱使,那龙玉令一般都在皇帝手中。” 第814章 第814章 “龙玉令?” 狄双成解释“这个是皇室隐秘,只有历代皇帝口口相传,而镇安军和龙庭卫这边也只有每一任执掌兵权之人知晓。” 萧厌目光微闪,这倒是跟皇后那边所说的没有多大差别,他问道“这令牌在安帝手中?” “自然。”狄双成想也没想就直接说道“当年镇安军势大,太祖曾持龙玉令调遣龙庭卫入西北,本意是与镇安军互相牵制,也共同抵御北陵,而且太祖杀伐过重,将龙庭卫留在西北也是替谢家皇室留在外一条退路。” “太祖病逝,先帝登基,宫中虽未曾调动过镇安军和龙庭卫,可令牌定然是传到先帝和新帝手中的......” 他说着说着,就见萧厌只淡淡看着他,狄双成的话音逐渐断掉“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萧厌淡声“将军也说了,安帝那皇位未必得来的正。” 狄双成蓦地瞪大了眼“你是说,龙玉令不在安帝手里?!” 萧厌笑了声“将军应该知道当年安帝登基时并不容易吧?” “当时太子殿下刚死,铖王权势滔天,若非世家选择了安帝,他是根本赢不过铖王,他若是真有令牌在手,怎么可能选择受世家裹挟,而且登基之后,他哪怕恨极了世家,却只处处谨慎徐徐图之,不敢与他们翻脸?” “这像是一个手握兵权,无须忌惮朝臣的皇帝吗?” 狄双成脸色变化,萧厌却没停下来,反而继续说道 “而且当年太子谋逆,京中血洗,先帝属意的原本也是铖王,可最后却被世家所逼立了安帝,先帝更是在传位后没多久就病逝,可我记得当时先帝身子一直康健。” “世家盖过皇权,更连皇位都能随意指派,那般情况下,先帝都未曾调动龙庭卫,将军觉得正常吗?” 狄双成霍然起身“你是说,龙玉令不在他们手里?” 萧厌没回答狄双成的问题,只是沉声问“将军可知道那龙玉令长什么样子?” 狄双成皱眉“我没有见过,但屠老将军临死前给过我一物。” 他伸手探进衣领里,片刻扯出一条绳结来,那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铁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枚形状十分古怪的像是玉梳一样的东西。 狄双成拿在手里时小心翼翼“屠老将军说,龙玉令分阴阳两枚,皆是合符,我手中这个东西龙庭卫那边也有一枚,与持龙玉令者相合才能听从调遣,但是这些年一 直没有人来找过我。” 萧厌接过那“玉梳”看了片刻,突然就想起龙纹佩上镂空的地方。 他未曾将龙纹佩拿出来,只是抬头看向狄双成“将军可否将此物给我?” 狄双成看他“你要这个做什么?没有龙玉令,这东西就是废物。” 第815章 第815章 萧厌说道“我怀疑龙玉令根本就不在安帝手里,甚至就连先帝恐怕也没见过,当年太祖对太子姑丈青眼有加,早早定下传承,龙玉令太祖肯定是传了下来,但是不知遗落在何处。” “我想将这东西带回京城试着找一找,看能否找到龙玉令的下落。” 见狄双成迟疑,萧厌说“将军要是觉得不便,我让人仿照一个带走也可以......” “不用。” 狄双成摆摆手“这东西你拿去也没什么,镇安军军权不靠这个,而且没有龙玉令,这东西留在我手里也毫无用处。” 萧厌闻言连忙道谢,将那“玉梳”小心收了起来。 狄双成看着他“不过贺砚,没有龙玉令,龙庭卫那边恐怕不会受我们驱使。” 萧厌验证了令牌的事情,也算是完成了一半这次来西北的目的。 他心神放松下来之后,脸上不由带出几分笑来。 “谁说要龙玉令才能驱使他们?” 萧厌看着有些疑惑的狄双成“将军刚才说了,龙庭卫本是太祖留在西北钳制镇安军,且也为与镇安军一起抵御北陵的,可是显然他们早就忘了自身职责,尚家也已经将龙庭卫当为私有。” 当初的五万龙庭卫,如今在尚家明里暗里的发展之下,怕早就已经不止这点人数。 他们盘踞临平,打着为天子巡视西北的名号,连州府官员和镇安军将领都不放在眼里,显然早就将自己当成了土皇帝,要说尚家没有私心根本就不可能。 萧厌说道“只听将军之言,就知那尚钦恐是野心之辈,连抵御北陵的事情他都不愿尽心,显然早就不将皇室放在眼里,如果这时候有人递给他一个梯子,让尚家有机会更进一步,将军觉得尚钦会怎么做?” 狄双成目光一闪“尚钦此人自负至极,好大喜功,且不愿居于人下。” 龙庭卫是谢家私军,忠的是手持龙玉令的谢家人,如果龙玉令没有传到先帝和安帝手里,当年是在戾太子手里遗失,而尚钦又知道戾太子是被人冤害,他十之八九会打着替戾太子昭雪平冤的名号,返回京中。 他将旧案掀出来,“名正言顺”,一旦证实安帝和世家勾结,害死戾太子,尚钦就能将安帝拉下来,无论是扶植傀儡还是借着戾太子的名自己登基,都是占着大义。 这种机会,尚家绝不会放过。 狄双成猛地一拍手“这计策好,不怕尚钦不答应。” 萧厌笑起来“那就麻烦将军安排一下,让我见一见这位尚都统。” 狄双成连忙道“可是你的伤......” 萧厌“我的伤不要紧,养了这几日已经好了许多,而且这事情宜早不宜迟,我怕京中生变。” 狄双成“好,那我想办法让你和尚钦见一面。” “多谢将军。”萧厌起身行礼。 狄双成连忙扶着他“谢什么谢,又不是外人,而且论起来我与你几位兄长当年都交好,你那时候见过我,怕也是叫过我一声兄长的。” 狄双成虽然人到中年,比萧厌大上很多,可是当年在贺家进学时却是晚辈,跟贺家那几个年长的郎君年纪相仿,还叫过贺家三爷叔伯的,所以论真起来,萧厌是得叫他兄长。 萧厌看着满脸亲近憨意的狄双成笑了笑“兄长。” 狄双成顿时高兴“好,好!” 萧厌面露歉疚“先前多有欺瞒,贺砚之名不能示于人前,我如今在京中化名萧厌,在圣前行事。” “萧厌就萧厌,我也不也是化名吗,管他姓萧还是什么......” 狄双成无所谓的说道,只是话说到一半,脸上笑容就僵住“等等,你说你叫啥?” “萧厌。”萧厌满脸无辜。 狄双成手一抖,身子一歪“你是那个弄权朝堂万人唾骂的死太监?!” 第816章 第816章 萧厌微笑。 狄双成目瞪口呆,瞪大了眼看着他半晌,然后直接低头就朝着他胯间扫去。 萧厌“......” 笑容消失。 ...... 狄涛和狄芳云被人唤来书房时,就瞧见里间坐着的俊美青年。 狄涛认出是谁后就格外欣喜“贺砚!” 狄芳云也是高兴极了,她这几天在府中娇养着,腿上的伤好了许多,可是每天一闭眼就还能想起之前被人追杀时,萧厌浴血保护他们的模样,看到萧厌来了府中,还跟父亲言谈甚欢的样子。 狄芳云也是被人扶着快步上前“贺大哥,你没事了?真的太好了!” 狄双成乐意看到自己儿女跟萧厌亲近,只是瞧着他们没大没小的样子,开口训斥了一句“没规矩,叫什么贺大哥,叫世叔。” 狄涛“???” 狄芳云“???” “父亲?!” 二人满脸震惊。 狄双成拍着萧厌的肩膀说道“贺砚是我旧日恩人的儿子,我还没跟你们母亲在一起时他就叫我一声兄长的,虽然他只比涛儿大个六七岁,但论辈分是你们长辈。” 萧厌对着满脸僵硬的狄家兄妹二人,矜持颔首“我与兄长多年不见,来了西北才知道是往日故交,这次来西北匆忙,路上又不安生,我没带什么值钱东西给侄儿侄女当见面礼,下次有机会再给你们补上。” 一句侄儿侄女,让得狄家兄妹绷不住。 狄涛还好,他虽然没想到叫了一路贺兄,他引为知己甚至恨不得歃血结拜的人,突然变成了他叔叔,有些难以接受,但到底彼此还是“亲戚”,总比之前父亲将人当成北陵奸细来的好。 可是对于狄芳云却险些崩溃。 她少女怀春,倾慕萧厌,这一路上他冷峻、英武的影子早就印在了她心中。 可喜欢的人突然成了长辈。 狄芳云脸苍白“只是故交,又不是血缘,什么叔叔侄女,贺大哥别说笑了......” 萧厌皱眉“兄长,侄女这是不喜我?” 狄双成顿时呵斥“芳云,别没规矩!” 狄芳云“父亲!” 萧厌见模样娇美的女娘红着眼圈看着他,他轻叹了声“算了兄长,她说的对,我与你不是血脉亲缘,这次又未曾带见面礼,没道理当她长辈,她不喜欢我也正常。” 狄双成脸上一沉“狄芳云!” 他只觉得女儿当真是没规矩,他怕儿女守不住嘴,未曾说明萧厌身份,可无论如何他已经说了萧厌是他故交也是他半个弟弟,而且萧厌还救过他们兄妹性命,叫一声世叔也是理所应当。 狄双成沉声道“你以前学的规矩都去了哪里,跟你贺世叔见礼!” 狄芳云眼圈通红,不肯叫人,眼巴巴的看着萧厌却只见他垂眸冷淡,而自己父亲则是怒目看着她。 她委屈的小脸煞白,又气又恼地怒声道“我才不叫!” 话落捂着嘴一瘸一拐地跑了。 萧厌啧。 第817章 第817章 狄芳云哭着离开,让狄双成脸色格外不好看,就连一旁的狄涛也是莫名其妙。 妹妹她怎么了? 虽然说大哥变叔叔,可也犯不上哭吧? 萧厌歉疚“兄长去看看侄女吧,是我不讨人喜欢......” “胡说什么!”狄双成眉毛皱起“你是长辈,讨她喜欢干什么,这丫头任性,是我以前宠坏了她!” 以前女儿只是有些娇惯,可礼数上面好歹周全,也不曾这般无礼,可刚才这般实在是让他脸上挂不住。 萧厌闻言格外体贴“兄长别恼,小女娘家大多脸皮薄,陡然多出个长辈难以接受,兄长也别太为难她。” 他垂眸歉疚“是我来的太过突然,先前一路上杀伐怕也吓着她了。我这次在西北也停留不了多久,等事情办完之后就会离开,这段时间我会避着她一些。” “避什么避,要避也是她避。”狄双成脸上一沉“你放心,等你嫂嫂回来,我定让她好生教你侄女规矩!” 见长辈不叫,还任性至此,像什么话! 萧厌格外温和“嫂嫂端淑贤惠,耳濡目染下教出来的女娘自然不会差。” “兄长也别太苛责,这几日我先住在外面,免得撞上侄女尴尬,至于之前说的事情,等兄长这边安排妥当派人来跟我说一声就是。” 狄双成本来是想让萧厌住在将军府的,可想起刚才自家女儿那不懂规矩的样子,到底对萧厌心存歉意,加上狄芳云的态度怕萧厌留在府里冲突,他也没再拦着。 “那我替你安排别的住处。”他虎目一瞪“不许拒绝!” 萧厌轻笑“那就麻烦兄长了。” 狄双成见他不客气的样子,这才重新高兴起来,好歹这新认的弟弟没有因为他闺女无礼对他嫌隙。 见儿子傻愣愣的在旁站着,他直接一巴掌拍他肩膀上“愣着干什么,叫叔。” 狄涛“......”嘴巴张合,到底还是憋出来极小的声音“叔。” 少年人面皮子薄,狄涛虽被叫少将军,却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对着年轻貌美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萧厌叫了声叔后,脸皮涨的通红。 萧厌倒是坦然领受,柔和说道“我当年曾在家中看过几本兵书,这些年也得了一些不错的排兵布阵之物,之前就见侄儿颇有天赋,必能承兄长衣钵,等回京之后我让人送来给他,也算是我给他的见面礼。” 狄双成 闻言面露欣喜,能让贺家收藏的兵书,那定是举世无双的,更何况单就是萧厌如今的身份,能让他说一句“不错”的东西,那绝对是能让人抢破脑袋的好东西。 他连忙在自家傻愣愣的蠢儿子后背拍了一巴掌“还不谢谢你叔?” 狄涛脸皮涨红,被迫道谢。 从屋中出来,狄双成叫来副将佟山亲自去替萧厌安排住处,将萧厌主仆安置在狄家别院,那里就在城中,安静不被打扰,还让佟山带人去好生收拾干净。 狄涛站在一旁忍不住嘟囔“爹,你先前不还不喜欢贺砚吗,干什么突然对他这么殷勤?” 第818章 第818章 “叫什么贺砚,叫叔!” 狄双成横了儿子一眼“他是我故交长辈之子,当年若非他家中相救,你爹我早就死了,你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他家世极好,身份很高,年纪虽轻本事却是你望尘莫及的。” “他送你的那几本兵书虽然没有见到,但怕是卖了你爹连带着府里上下都买不起,而且他还救了你的命,你别给我不服气,若非有故交之情,旁人想叫他叔都没机会。” 狄涛瞪大了眼“这么厉害?” 见狄双成不像是说假的,想起萧厌一路上身手,狄涛心里那点点不舒服散去了大半。 他朝着里面探头,只一眼就被萧厌发现。 萧厌侧头看他时,明明还是方才那副惫懒随意的模样,可是狄涛却是莫名心中一凛,有种被猛兽盯住的感觉。 突然想起初见时,萧厌一剑砍掉想要杀他们人的脑袋,后来更是差点劈了他。 狄涛心里一哆嗦,连忙转头。 叔就叔吧。 反正他叔多。 ...... 萧厌没在将军府久留,他身上伤势未愈,跟狄双成说了会儿话后就领着等在外间的秦三离开。 狄双成给他安排的住处是一个两进出的院子,离将军府不算太远,就在城中闹市,院子算不上很大,但是安置萧厌带来的这些人却绝对足够了,狄家副将带着萧厌他们去了之后就告辞离开,狄双成也未曾在院中留人。 秦三绕了一圈回来后,才说道“督主,这院子很干净,看来狄双成对您没有别的心思。” 萧厌眼神虽然依旧淡淡,却能瞧得出来身形放松“给荼白去信,让他将狄夫人好生送回来,跟来西北的人,除了之前跟狄涛他们碰过面的,其他人可以过来了。” “是。” 秦三退了出去。 张滨脸色苍白地坐在一旁“督主,这狄双成可信吗?” 萧厌淡声道“应该可信,他跟贺家的确有旧交,而且当年我从宫中逃出之后,何伯他们也说过当时的确有人在暗中寻找贺家幸存的人,还曾去过贺家旧宅,只是那人做的十分小心,且没多久就消失无踪。” 当年那个人,应该就是狄双成。 狄双成对他的亲近不像是作假,而且他将龙玉令合符给他时也未曾迟疑,再加上狄双成生父也因二十年前旧案枉死,他应当不会骗他。 不过萧厌行事向来谨慎,也不会 将自己的性命轻易交托旁人,在能确定狄双成可用之前他也不会全然信任,所以对于狄双成,他也只是半真半假,丝毫没有透露真实身份的打算。 萧厌取出从狄双成那里得来的“玉梳”,捏了捏后朝着张滨说道“不管狄双成是否异心,至少眼下他可用。” “龙庭卫那边由他牵线,最迟两三日就能见到尚钦,事后尚家定会派人前往京城和江南查探,你让人准备好招呼尚家的人,还有荼白那边,让他将见过狄涛的人藏好,回京时我会想办法把狄涛带上。” 第819章 第819章 带上狄涛? 张滨满脸惊愕“狄双成肯答应吗?” 那可是他亲儿子,入京之后生死可就交到旁人手里了。 萧厌神色淡淡“他要是信我是贺家人,对我真心,他会答应,若有别的心思,他更会答应。” 他自爆身份,目的是什么狄双成很清楚,他如果当真要替贺家昭雪,之前表露的都是真心,那他自会担心他安危。 北陵近来动作不动,狄双成难以离开落雁关,就只能派其他人助他,到时他只需说带狄涛历练,寻个借口说带狄涛回京,想办法让他去得京中兵权,狄双成自会答应。 为了“大计”,京中留人握兵权是必要的。 如果狄双成有别的心思,龙庭卫被挑起野心之后,他更会派人跟着萧厌,这般情况下没有人比他亲儿子更合适。 “你交代下去照办就是,狄双成不会拒绝。”萧厌说道。 张滨闻言点头“督主放心,我会告诉荼白他们,让人小心避开。” ...... 屋中所有人散去,暗卫守在门前。 萧厌独坐桌前许久,才取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龙纹佩。 那玉佩颜色灰青,不似明玉通透,两块合在一起时,被斩断的头尾相连时,疏密不一的阴线和蟠虺纹交错连接,龙头、龙尾处都能见一些仿佛镂空大小不一的空洞。 玉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玉,但就这么看着,谁也难以看出这东西会是号令镇安军和龙庭卫的东西,只是萧厌将从狄双成那里得来的“玉梳”,跟龙纹佩放在一起时,就发现两样用的是同样的材质。 萧厌低头看了看,才将那小小的“玉梳”嵌进了龙头的地方。 纹丝合缝,半点不差。 “还真是......” 萧厌望着手里的龙纹佩,幽幽出声。 当年父王身死之前,怕就早有预兆,这龙纹佩居然有一半被送出了宫廷落在荣家手上。 小海棠的父母因此惨死,陆皇后也觊觎荣家“陪嫁”多年,不惜掘人坟墓、算计棠宁婚事来寻这枚龙玉令,那荣迁安呢,这位权倾两朝的荣家家主,更曾得太祖提携倚重,连先帝和安帝都不得不退让三分的太傅大人。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东西在小海棠身上? 还有当年父王突然“暴戾”、“疯魔”的事情,甚至世家反扑,连带着那场突如其来的谋逆和血洗...... 萧厌手心收紧,想起东宫那场大火,眼中浮出些阴翳,那龙纹佩上的纹路几乎嵌进了掌心里。 满室沉寂,半晌,他才一口浊气呼出,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腰间香囊。 那里面放着早就已经干掉的茉莉,连带着之前的香气也已经不剩多少,可是萧厌眉眼间的肃杀却依旧柔缓了下来。 将龙纹佩收起来后,萧厌捏了捏香囊。 “看来得催催新认的便宜兄长,早些去见尚钦…” 第820章 第820章 也不知他家小姑娘想没想他。 ...... 棠宁自然是想萧厌的,送往西北的信出去已有数日,她不知道到了何处,相隔千里她再担忧也无济于事。 不过棠宁也没闲着,荣晟书院那边已经上了正轨,她除了每日带着薛茹进学,对于京中诸事也越发熟练。 随着七月过去,京中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泊,惊起了大片惊慌失措的野鸭子。 灵云寺的事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反而越演越烈。 从最初皇后母子利用乐阳长公主算计棠宁,到后来二皇子将计就计毁四皇子妃清白,世家掺和其中。 紧接着没过多久,桓王,纪王,还有不问世事的平王府,连带着朝中几个临近成年的皇子全都被拉了进来。 早朝几乎变成了菜市口,皇子、亲王,连带着朝臣彼此攻讦。 朝堂乱成一团,各有私心,上奏的折子堆满了龙案,让得本就烦躁的安帝一个头两个大。 二皇子那边派人寻过萧厌,被他以重伤需要静养挡在门外,来人也不恼,只悻悻然留下几句二皇子是被冤枉的话就离开。 宫中派人来过一次,只萧厌还没起身就踉跄跌倒后,安帝就歇了让他掺和这事的打算。 比起其他人,最难过的莫过于是被禁足的陆皇后,还有被扔进牢中,被四皇子妃娘家死死咬住不放的四皇子。 陆皇后刚得知事情败露,四皇子妃反被辱了清白,连带四皇子也入狱时差点狗急跳墙,直偏偏事情又现转机,她虽被禁足凤禧宫,但外间消息却依旧断断续续地被送进宫里。 “这消息是怎么来的?” 陆皇后听着金枝说二皇子被安帝训斥,抬头看向她。 金枝低声道“是送饭的小宫娥,奴婢给了她一些银子,她便帮着打听朝上和外间的消息。” 陆皇后闻言蓦地笑了起来,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着的心神陡然松懈,连眉心处新生的皱纹也平了下来。 “娘娘?”金枝见她高兴忍不住疑惑。 陆皇后神色放松“陛下下旨禁足,峥儿又被关在狱中,赵家那边死咬着铮儿不放,那赵引萱也不中用了。” “如今这满皇宫的人谁不知道我们母子惹了陛下厌弃,宫里的人向来都是最精明的,况且外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一个送饭的小宫娥,她怎么敢收你银子给你送消息?” 金枝闻言眼睛一亮“娘娘是说... ...” “萧厌,定然是他。” 陆皇后自从知道灵云寺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惶惶不安,她怕的不是四皇子落罪,这件事情明显她们也是被人算计了,她怕的是萧厌那阉人知道他们所为跟他们翻脸,怕他为了那宋棠宁朝他们母子下手。 这段时间萧厌养伤一直不曾露面,她们母子处境眼见着越发艰难,她一直在忍着,忍着等萧厌露面,他若是当真就这么舍了他们母子,那她拼死也要拉他一起陪葬。 好在...... 好在萧厌还是心有顾忌。 陆皇后这段时间一直紧提着的心放松下来,任由金枝扶着她坐下后笑着说道“他到底还是怕本宫玉石俱焚。” 第821章 第821章 陆皇后脸上露出几分自得,庆幸自己早早就跟萧厌交了底,更套出了他贺家子的身份,否则如今还不知道会落到什么地步。 她不怕萧厌怕,就怕他不怕,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想鱼死网破。 金枝闻言迟疑“可是四殿下那边,萧督主没有帮他......” “他是没帮,可也没有落井下石,否则你以为铮儿还能安然呆在牢里?” 陆皇后眉目舒展,这段时间她一直提心吊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放松下来,那紧绷着的神经松懈时忍不住心神俱疲。 见禁止不解,她轻叹了声“是本宫棋差一着,他恼了本宫算计宋棠宁,却又碍着本宫知晓他身份,先前的事情怕是想要给本宫母子一个教训。” “本宫就说,这段时间朝中和京中为何会乱成这个样子,本来容易的事情越查越复杂,灵云寺的事牵扯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原来是他从中搅弄。” 金枝“那四殿下那边......” 陆皇后“萧厌不会让铮儿出事的,但吃个教训难免,他既然放人送信进来,就代表这事算是过去了。” 萧厌在安抚她。 也在警告她。 金枝听着陆皇后的话着才松了口气,这段时间凤禧宫风声鹤唳,娘娘举步维艰,宫中那些人都是捧高踩低,她们主仆是从未有过的艰难,她还以为这次怕是死定了,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 金枝庆幸“还是娘娘英明,早早就拉拢了萧督主,只希望萧督主能尽快消气放四殿下出来,娘娘也能出了凤禧宫。” 陆皇后脸上原本高兴的神色一顿,她是拉拢了萧厌,可是宋棠宁的事也的确得罪了他。 萧厌那厮格外记仇,碍着她知晓他身份才放过她们,可心里终归还是会留下疙瘩,那宋棠宁恐怕也会恨上他们,如今四皇子妃的娘家跟他们翻脸,四皇子在朝中仅剩的助力寥寥无几,萧厌那边绝对不能再出差错。 她得想个办法让萧厌和宋棠宁消气才行。 陆皇后的目光落在金枝身上“金枝,你今年也三十六了吧?” 金枝疑惑“娘娘怎么想起这个?” 陆皇后温和一笑“本宫只是经此一遭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本宫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却只有你一直守着本宫不离不弃。” “这次陛下盛怒,凤禧宫里人心惶惶,宫里那些人更都恨不得本宫能就此一蹶不振,若非有你陪着,本宫怕 也难以熬的过去,本宫想着等这次事情平安渡过之后,就给你和你表兄赐婚。” 金枝蓦的瞪大了眼“娘娘......” 陆皇后柔声说道“是本宫对不住你。” “当年你和你表兄本有婚约,可是因为本宫错过了出宫嫁人的机会,你表兄被家中逼着另娶,本宫道他负心还曾替你恼怒,却后来才知道他心中一直有你。” “本宫听闻他原配病逝,后来又一直没有续娶,你对他可还有意?” 金枝脸上浮出羞红。 她跟表兄是青梅竹马,早早就定了婚约,可当年到了年纪出宫时却出了意外,加上娘娘出事她才不得不留在了宫里。 表兄虽然被他母亲逼着娶了妻却一直没忘记过她,这些年金枝偶尔以凤禧宫的名义帮衬表兄,如今他家中已然富庶,府中老太太也病逝无人再逼着他,表兄陆陆续续跟她传信从未断过往来,也说他会一直等着她。 如今听皇后提起,金枝既是欣喜,又觉得羞涩。 “娘娘,奴婢......” 第822章 第822章 她吞吞吐吐,满面红霞。 “看来你也是有意的。”陆皇后见她娇羞忍不住笑出声,神色也越发柔和“倒是本宫耽误了你们这对有情人,等这次解了禁足,本宫就替你们赐婚,成全了你们。” 金枝闻言迟疑“可是奴婢走了,娘娘怎么办,奴婢还要伺候娘娘。” “傻姑娘,本宫虽然舍不得你,但已经耽误了你这么多年,本宫只希望后半生能顺遂如意。” “可是奴婢舍不得娘娘…” 陆皇后如同当年将人带在身边时,摸摸她额发“有什么舍不得的,本宫就在这里,等你嫁人生子之后,若是想本宫了就进宫来看本宫就是。” 见金枝感动的满眼通红,她声音越发柔和。 “好了,起来吧,让人瞧见凤禧宫的掌事姑姑这般爱哭,怕是会笑话你。” “趁着禁足这段时间,你好好教教荷月她们,让她们尽快将凤禧宫的差事接手,本宫呀,也趁着这段时间替你准备些嫁妆,到时候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也算是全了咱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 “娘娘......奴婢多谢娘娘......” 金枝眼圈通红,感激的恨不得能以命相报。 陆皇后笑道“快去洗把脸,顺便去库中替本宫整理一下,本宫好替你挑嫁妆。” 金枝瞬间满脸通红,却也高兴娘娘看重,磕了头后才抹着眼泪出去。 陆皇后见人走后神色就冷沉了下来。 如今无人可用,她原还想多留金枝几天,只可惜...... “德顺。” 外间立时有人进来。 德顺恭敬“娘娘有何吩咐?” 陆皇后朝他招招手,德顺连忙快步靠近。 陆皇后小声与他说了几句,德顺脸上逐渐震惊,等陆皇后言毕猛地抬头“娘娘,您......” 陆皇后看着他“本宫也不想,可如今本宫绝不能失了萧厌,四皇子也不行。” “德顺,你入凤禧宫也已经多年,该明白宫中凶险,你的生死荣辱皆在本宫身上,你那弟弟本宫照拂多年,让他娶妻生子,生活富足。” “本宫和四皇子有将来,你们也才能好过,可若是本宫......怕是你那弟弟全家都没人能护得住。” 德顺脸色发白,扑通跪在地上“奴才不敢背主,奴才愿为娘娘赴汤蹈火。” 陆皇后闻言露出 笑“本宫自然是信你忠心的,只要你好好替本宫办差,本宫和四皇子不会忘了你功劳。” 德顺头垂的更低“奴才明白。” “去吧,金枝那边做的妥帖些,别让人起疑。” “是,娘娘。” ...... 第823章 第823章 棠宁刚从荣晟书院回来,就见沧浪在门前站着。 旁边眉眼长开了不少,容貌秀美的薛茹主动说道“阿姊,再过几日就要考试了,我先回去温书。” 棠宁柔声道“去吧。” 薛茹朝着沧浪笑了笑,就抱着手里的书离开,等她走后,棠宁才领着月见和花芜进了屋中,沧浪跟在她们身后。 花芜进了屋中就忙忙碌碌地开始沏茶,先是给棠宁送过去后,这才又倒了一杯端到沧浪面前。 沧浪瞧着小丫头送上来的茶水,隐隐闻到一丝香“这茶里面加了什么?” “狗鼻子吗?”花芜嘟囔了声“加了桂花。” 女郎昨日有些咳嗽,隔壁孙太医说桂花能散寒破结、化痰止咳,而且这段时间桂花也开了,她就去院子里摘了一些烘干了,放了几朵在茶里,这才叫沧浪跟着女郎蹭了一杯。 小丫头转身走时,脑袋上的小揪揪甩了甩。 沧浪多瞧了两眼,觉得怪有趣的。 棠宁喝了口茶缓了心神才出声“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枢密院那边可还安稳?” “女郎放心,衙中一切都好。”说起正事,沧浪连忙收神“四皇子还在狱中,赵家那边日日进宫哭求想将四皇子妃带回去,只是陛下一直未曾答应,倒是白二娘子和裴夫人已经放了回去。” 棠宁不意外“她们本就什么都没做,能关这么长时间已是不易了。” 沧浪说道“不过二皇子那边有些倒霉,虽然没找到证据证明他陷害四皇子,但是陛下显然是厌了他了,将他原本吏部的差事都给摘了,而且因为他瞒着世家擅自行事,崔林这段时间也冷了他。” 二皇子才刚得势没多久,跟世家那边本就信任不多。 崔林他们既想扶他上位,又防着他是第二个安帝翻脸无情,处处都想拿捏着二皇子。 二皇子怕世家利用,也担心自己步四皇子的后尘,对世家那边既想用又防备。 两边各有心思之下,行事都是藏着掖着,本就不如当初陆家对四皇子那般亲密,如今二皇子又背着他们闹出这种事,崔林他们怎能不恼,为“教训”二皇子出事之后就一直冷着他,那本就不多的信任更是岌岌可危。 棠宁闻言摩挲着腕间的镯子,手指搅弄着上面挂着的赤金铃铛“陆家那边呢?最近有什么动静?” 沧浪说道“陆家那边很是安静,陆崇远自上次被贬之后就像是伤了精 气神,前几天陆肇问斩之后,他更是病了一场,陆家被世家排挤不如之前,陆皇后和四皇子出事后他们也没理会。” “那个陆九安呢?” “他一直都很安份。” 棠宁玩着铃铛,闻言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陆崇远不像是这么容易就会轻易认输的人,在他眼里陆家比什么都重要,他怎么甘心陆家就这么退出世家之首,更被其他几家摒弃在外? 还有那个陆九安...... 这个陆家的庶长子一直都不显山不露水,为人格外低调,往日她出入陆家那么多次都未曾留意到他,就连陆执年对这个庶兄也半点看不上眼。 可是上次陆家出事的时候,他干脆利落的身手,灭口时的果决,还有跟陆崇远之间那隐约藏在暗地里的关系,都显示他绝非普通庶子那么简单。 棠宁朝着沧浪道“让人盯紧了陆九安,想办法探一探他最近在干什么,还有陆崇远,别轻忽大意。” 沧浪点头“是。” 杯中茶水温热,入口便是桂花清香。 棠宁问道“对了,施长安找到了吗?” 沧浪说起这个就郁闷“女郎别提了,这个施长安也忒能跑了,先前曹公传信说他入京了,我就带着人暗地里打听,结果他倒好,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愣是没个踪影。” “前几天好不容易知道他跑去了灵云寺,我就带着人赶了过去,哪知道等我去了之后他又已经走了。” 第824章 第824章 “他去灵云寺干什么?” “不知道。” 沧浪摇摇头“只听灵云寺的和尚说,施长安见了心灯大师,在寺里待了半日就离开了,哦对了,当时他身边还带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也不知道从灵云寺下来后人去了哪里。” 棠宁听着沧浪抱怨有些诧异,她是知道萧厌手中这些人的本事的,加上枢密院中黑甲卫和那些无孔不入的枭卫。 施长安居然能够躲开他们搜寻,难怪当初能将北陵搅的天翻地覆,还能活着退走。 “罢了,曹公应该是跟他说过我想请他出任书院山长的事情,他既然不肯现身,想来是对荣晟书院无意。” 棠宁虽然觉得可惜,到底也不能强人所难,况且施长安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形势也格外“狠辣”,光看被他搅的不得安宁的北陵就知道他手段。 棠宁不想平白得罪了那人。 “让下面的人不必找了,他既不愿露面就算了。” 只当是荣晟书院跟他无缘。 棠宁跟沧浪说了一会儿京中的事情,安顿好其他后,沧浪才提起宫里头传出的消息。 “你说皇后对金枝起了杀心?”棠宁诧异“为什么?” 皇后如今身边没几个人了,按理说不该这个时候动金枝才是。 沧浪说道“不知道,德顺只说,皇后对金枝起了杀心。” “她以要替金枝赐婚准备嫁妆为名,让人去了凤禧宫的库房,但是又让德顺将被拿走的那些东西作为失窃之物,要给金枝安一个偷盗之名,而且皇后还让德顺准备了一些四皇子的东西,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棠宁若有所思,只是要金枝的命没必要这么麻烦,以皇后的手段随便给个罪名弄死了金枝就好,可如今却这么大费周章...... 她顿了顿想明白其中关窍,顿时厌恶 “咱们这位皇后娘娘还真是一如既往狠毒,连身边亲信想要灭口都得先将人利用到底。” 沧浪疑惑“女郎是说?” “皇后怕是想要让金枝来扛灵云寺的事情,将她自己从中撇出来,至于借口嘛。” 棠宁嗤笑了声“久居深宫满是寂寞的掌事姑姑,喜欢上主子家里年轻力壮前途无量的皇子,为他筹谋又嫉妒他早有妻室暗中陷害,背主假传皇后口谕,这借口如何?” 沧浪“......” 玩的这么花? 突如其来 的,有点恶心怎么办? 棠宁见他一言难尽的样子笑了声“不用管他们,让德顺公公照着皇后吩咐的去做,关键时候留住金枝一条命就行。” 她懒得去管皇后那边,反正只要给皇后一些希望,如她这种在乎权势地位野心勃勃的人就不会狗急跳墙。 至于其他的,只要她不坏了阿兄的事,随便她在凤禧宫里折腾。 “西北那边有消息回来了吗?” “还没。” 棠宁忧心,离上一封信又过去半个月了,阿兄还没传信回来,也不知道西北那边到底顺利不顺利。 棠宁蹙眉说道“让下面的人小心些,多留意各方,别出了差错。” 只希望能平平安安等到阿兄回来,别生事端。 第825章 第825章 京中各处闹闹哄哄,朝堂内外也是乱成一团,反之陆家内里安静至极。 陆崇远苍老了许多,发染霜白,往日挺直的背脊也佝偻了下去,只看身形半点不见当初中书令的意气风发,他穿着里衣坐在床上,喉间时不时地轻咳两声。 陆九安伸手替他顺气,只靠近抬头时,那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形下,露出的却是另外一张脸。 “郎主,府里又进了探子。” “冲着谁来的?” “应该是二郎君,我借口替郎主侍疾,每日早出晚归,偶尔还会留宿青朴院这边,但二郎君院子里的眼睛一直没退,若非我熟知二郎君言行举止,又与他身形一致,怕是早就瞒不过去了。” 陆崇远喉间咳嗽停下来了,只脸上颜色极差,他接过身前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边,才声音沙哑的说道 “萧厌那阉贼当真是睚眦必报,我已经这般退让,半点不插手京中事,他居然还一直盯着陆家不放,还有九安,那日九安只不过在他面前暴露了些许,他就跟疯狗似的紧咬着不放。” 他恨极了萧厌,却也忌惮他太过敏锐,如疯狗一般,稍有半丝错漏就能咬了上来。 陆崇远想起死去的大儿子,流放的二儿子,还有府中如今低迷模样,喉间刚压下去的痒意又浮了起来。 捂着嘴重重咳了起来,背也弯的更深。 “郎主!” 扮演陆九安的锡林是陆家家生子,也同样跟着陆九安一起得陆崇远教导,隐于暗中多年,他连忙起身就想要去让府医过来,却被陆崇远伸手拉住,而陆崇远咳嗽停下来时,原本干净的锦帕上已现猩红。 “郎主林红了眼。 陆崇远看着手中刺目的红,神色却平静“这幅作态干什么,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他擦掉嘴边的血,将帕子卷了卷扔到一旁。 “萧厌为人精狡,他既然盯上九安,你这里恐怕瞒不过他多久,九安那边回信了没,事情如何了?” 锡林连忙低声道“二郎君已经传信回来,说他联系好了族中的人,也将您给他的那些人脉重新启用了,这些年不满陛下登基的藩王不少,二郎君最后选定了平山王。” 陆崇远闻言喃喃“平山王手里有兵权,为人粗蛮自负,却野心十足......” 陆九安想要皇位,单凭陆家成事不易,世家如今四分五裂,崔林他们选了二皇子,陆家若 是袒露心思必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们需要推一个靶子到人前。 相比其他那些过分精明或是心思深沉的藩王,为人蛮横却心思浅薄的平山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有一件事情有些奇怪。”锡林说道“二郎君南下联络那些旧人时,发现有两个出了意外。” 陆崇远一怔“意外?” “对,一个是歙州司马娄永安,一个半月以前携家眷出城游玩时遇到山匪贼寇,一家老小都坠崖身亡,还有一个是歙州都督府的长史周俊贵,大概半个多月前跟人饮酒后,失足落水溺亡。” 锡林低声说道“这二人官职都不算太高,而且又死于意外,州府衙门的人查过没有问题后只随意报上朝廷之后就更替了就任之人,要不是因为他们在郎主给二郎君的那份名单之中,恐怕京中一直都不会知晓他们出事。” 第826章 第826章 陆崇远眉心皱了起来,自从陆九安展露野心,甚至说服他去谋夺那个位置之后,他就将陆家这么多年在外经营的人脉全数给了他。 能被他记录下来放在纸上留存的人,都是能确保对陆家忠心,且跟陆家利益攸关的,如今突然死了两个,而且还几乎是前后脚出了意外,陆崇远下意识就觉得有问题。 娄永安。 周俊贵...... 他仔细想了想二人的身份,对他们觉得有些模糊,他示意锡林将他扶了起来,直接朝着床后走去,那边离墙有一格距离。 陆崇远伸手在墙上摸索了片刻,就听“咔擦”一声,那正面墙却是弹了开来,露出里面的暗阁。 暗阁中摆着许多册子,还有一些盒子和其他东西。 锡林退到一旁垂眼不敢多看,陆崇远则是伸手在里面翻了半晌,才取出了一本册子来,在上面翻找着娄永安二人的名字。 等片刻寻到他们时,看到那上面标注的细小字迹,陆崇远心中一跳。 这二人,竟都是二十年南地水患时与陆家投诚的人? 陆崇远手心一抖,怎么会这么巧?! 他摩挲着那纸上的人名,看着二人姓名后面标注,那娄永安是当年歙州下辖昌信县令,戾太子乘坐官船押送赈灾粮草前往南地时,就是途径昌信河道口时突然沉凿,当时负责打捞、验尸的就是娄永安带去的人。 至于另外一个叫周俊贵的,他是歙州府的武将,是当年负责清缴南地“叛军”,帮着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安帝平定南地乱局,揽获盛名的人,平叛之后,他就官升好几品入了都督府。 当年赈灾之后,除了明面上投向安帝的那些人后来平步青云之外,一些暗中投向陆家的人也得了不少好处,陆崇远虽然极少与这些人联系,为保当年之事无人再提也甚少再动用这些人,可是他们的的确确是陆家船上的人。 可如今两人相继出了意外...... 陆崇远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如若是巧合也就算了,可万一不是,那意味着有人对二十年前旧案动了心思。 “锡林,立刻让人传信给九安,让他暗中派人留意这几人周围。” 陆崇远嘴里快速说了几个人名,皆是跟娄永安二人一样,跟二十年前水患赈灾案有关的人,等说完之后他才沉声交代。 “让九安行事小心些,别暴露了自己,只需留意这些人身边可有异常,还有,让他查看歙州下辖荣江一 带近来可有京城的人过去,特别是一些接近府衙的陌生面孔,让他尽快回信!” 锡林从未见过陆崇远这般声色俱厉,他不敢多问,连忙答应下来。 陆崇远抓着手里的册子心神不安,只希望是他猜错了,否则麻烦就大了。 ...... 陆家权倾多年,自有自己的底蕴,哪怕棠宁让人严防死守,甚至盯住了陆家上下的人,可是陆崇远的消息依旧避开人眼送了出去。 等消息出京之后,先前缠绵病榻的陆崇远就强撑着精神留意起京中的情况来,这一看,就猛然发现了不对劲。 朝中乱成一团,皇子、朝臣互相攻讦,四皇子名声尽毁,二皇子也遭了安帝厌弃,崔林等人想要借机争权不断出手,清流那边也稳不住开始弹劾皇子,可是本该处于漩涡之中人却安安静静的隐于积云巷。 第827章 第827章 京中浑水一团,积云巷里的人却像是独立世外。 陆崇远手中拿着下面陆陆续续送回来的消息,越看越不对劲,仔细留意积云巷那边发现处处都正常的过分了,而等着七八天后,陆九安那边消息加急送回京城时,陆崇远听着锡林所说,猛地将手中东西扔到了案上。 “好一个萧厌,好一个萧督主!!” 他搅弄京中浑水,原来只是为了转移视线。 他居然在查荣江的事情。 他怎么会知道二十年前的那些隐秘?! 陆崇远手心都气的发抖,眼中既是惊惧也是怒气勃然,明明当年的事情早已经掩于尘土,那些过往也早就没人知道,知情的人绝不敢开口,萧厌那个疯狗,他是怎么知道的? 等等...... 陆崇远用力掐着掌心,如果灵云寺的事是一场局,是用来搅浑京中的水,让人无心留意外间诸事,那当初荣晟书院开院那日,萧厌和宋棠宁羞辱于他激怒陆钦会不会也是他们早就做局。 他们故意激怒陆钦,引他动手,又留了安帝坐了宋棠宁的马车。 那段时间安帝因为顾忌旧事放过陆家一回,也因陆家冷待萧厌,萧厌故意做了这么一场局,既博了一份救驾之功,又让安帝对他心怀愧疚,可是以萧厌那阉贼素来精明,他当真会重伤垂危? 陆崇远越想越怒,猛地挥手打翻身前东西。 “狂妄小儿,竟敢这般算计陆家!!” 他气得气血翻涌时脸上怒红,身形摇晃颤抖。 锡林连忙上前“郎主!” 陆崇远呼哧喘气,头晕眼花之下,好不容易才撑着身旁人稳住了身形,他死死掐着掌心寒声说道“拿重伤欺君,算计钦儿,还擅自派人下江南查那些旧事,他当真以为这京中他一手遮天了吗?” “老夫倒是要看看这阉贼有几条命!” ...... 意外来的措不及防,时逢八月初,荣晟书院月考之日,棠宁刚从院舍中答完卷出来,跟守在外面的童老先生说话时,就看到月见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到了近前,棠宁笑着道“阿茹还没答完,要等一会儿才能回府......” “女郎,出事了!” 棠宁愣了下。 “四皇子妃死了,白二娘子也被人暗害摔下廊楼,现在昏迷不醒,赵家现在都在枢密院前,说要让四皇子偿命,二皇子妃也进宫了。” 彻底乱了。 第828章 第828章 来不及等薛茹交卷,交代花芜和杭厉留在书院等人,棠宁就匆匆忙忙带着月见乘车回了积云巷。 走棠府后院进了隔壁鹤唳堂,天青和另外一个人早就已经等在里面,那人是黑甲卫头领之一,名叫吴奎,往日里棠宁也曾在沧浪身边见过他两次,是萧厌心腹。 见棠宁进来,二人都是连忙行礼。 “女郎。” 棠宁快步朝着里间走去,月见关上房门,她就急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四皇子妃怎么会死了?” 吴奎脸色不好“之前灵云寺出事之后,四皇子妃和四皇子就一并被送进了狱中,由枢密院的人看押,赵家几次进宫求情想要将四皇子妃带回府中,陛下那边都没应允。” “我们照着女郎的吩咐将这事拖着,可谁知道今天一早赵家那位老夫人却是找上了太后,跪在寿安宫前磕破了脑袋替四皇子妃叫冤,还说昨天夜里梦到四皇子妃抱着她哭自己冤枉,说她是被人所害。” 赵家那位老夫人身份十分尊贵,是太祖皇帝幼弟的女儿,曾经十分得太祖皇帝喜爱,身上也有着郡主封诰。 她跪在寿安宫前磕的头破血流,太后也没办法视而不见。 太后不好插手朝中事,就命人叫了安帝过去,安帝近来本就被灵云寺的事情闹的烦躁至极。 赵家老夫人哭说四皇子妃冤枉,又说她是被人利用陷害,还说萧督主重伤枢密院中无人主事,才让小案变成大案,让全天下都知道皇室子弟倾轧,皇家儿媳被人毁了清白,丢尽皇家颜面。 吴奎说话间脸色极为不好“那赵老夫人一改之前所求,不再说要把四皇子妃带走,只求陛下尽快让人审结此案,免得皇室蒙羞。” “陛下也知道督主重伤在身,觉得枢密院里无人主事才会让此案拖延至今,就说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帮着枢密院尽快审结此案。” “沧统领原是想要拦着他们先派人告知女郎,可那赵老夫人片刻都等不及,非得让陛下下令刑部和大理寺的人立刻去牢里提审,但谁知道这一去,就发现四皇子妃用腰带绑在牢门上生生缢死了自己。” 当时狱中看守的人都傻了眼,赵老夫人更是哭嚎着差点晕过去。 四皇子妃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安帝下令刑部和大理寺插手案子时就死了,而且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查看之后,发现四皇子妃看似像是受不了屈辱自缢,还留下一封血书忏悔自己所为,可实则颈骨已断,是被人用巨力先行勒死之后, 再挂在牢门上伪装成自缢。 这下子刑部和大理寺那些人的眼神都不对了,枢密院的人更是跳进澜江都洗不清。 那血书成了个笑话,四皇子妃的死也好像是有人怕她说出什么提前灭了口,偏这个时候又有消息传来,说先前被放回府中的那位白二娘子从廊楼上摔了下来,浑身是伤昏迷不醒。 吴奎脸上染着急色“她们都跟灵云寺的案子有关,如今瞧着像是被人灭口,赵家人咬着枢密院不放,说我们拖着这案子迟迟审不清楚是故意为之,说督主借口重伤不理此案是想要搅弄朝堂,话里话外都是在暗指灵云寺的事跟督主有关。” “赵家人在衙前大闹,后来宫里来人将他们和沧统领都带进宫去了,二皇子妃也进宫了…” 天青在旁忍不住道“女郎,事情闹成这样,宫里肯定会传召督主,督主就算伤重恐怕也躲不过去。” 他伪装成督主不仔细看时的确有六七分相似,加上他身形跟督主一样,要是天色暗一些,或者距离远些,他自信能够骗得过那些人,可如果直接伪装成督主进宫,跟安帝甚至其他人面对面站着。 天青根本没把握能骗的过那些人,特别是安帝,督主曾在他跟前近身伺候过很长一段时间,安帝对督主也极为熟悉。 第829章 第829章 他那般多疑,哪怕一丝错漏都会惹来滔天大祸。 圣前欺君,一旦被揭穿所有人都得丧命。 棠宁自然明白天青的意思,她亲眼见过天青伪装萧厌的模样,知道他瞒不过安帝的,一旦召见必定露馅。 她脸色发白,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心中慌乱至极,可是面上却竭力稳住神色,深吸了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乱。 她要是乱了,阿兄更麻烦。 眼下最重要的是,该怎么应对。 鹤唳堂里安静至极,任谁都知道眼下情形不对,棠宁垂着眼帘来回走动时,月见三人都不敢吭声。 棠宁摩挲着腕上的铃铛,快速梳理着今日的事情。 “赵家之前可有异动?” “没有。” “那赵老夫人呢,四皇子妃出事后她可有出面?” “也没有。” 见棠宁抬头看过来,天青极为肯定的说道 “四皇子妃入狱之后,赵家虽然入宫哭求想要将人从狱中带出来,还喊着四皇子妃冤枉,但是一直都只有四皇子妃的母亲赵夫人出面,赵家其他人未曾进过宫,也没有去探视过四皇子妃。” 赵夫人是赵家继室,在她前头的原配夫人膝下就有儿女,而她入门之后就只生下了四皇子妃这么一个女儿,对她视若珍宝。 四皇子妃入狱大半个月,只有她每次红了眼眶探视,然后再哭着出来,那位赵大人更在乎赵家名声,赵家其他子女也怕沾染上四皇子妃身上“恶名”。 赵家虽然因为四皇子利用四皇子妃心生厌恶恼怒,死咬着他不放,连带着掺和其中的二皇子也多少倒霉,但是对于没了清白、声名狼藉的四皇子妃却没有多少怜惜。 他们恼恨的是赵家失了名声,不是四皇子妃被人谋害。 棠宁听着这些很快就明白了赵家人的态度“也就是说,这位赵老夫人并没有多疼爱四皇子妃。” 吴奎说道“反正属下这些日子一次都没见到过赵家其他人。” 棠宁微眯着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赵老夫人怎么会入宫哭求太后,磕的头破血流只为替四皇子妃讨个公道? 第830章 第830章 那赵老夫人口口声声说怕此事污了皇家颜面,可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灵云寺的事情早就闹的人尽皆知,早前她从未在乎,总不会无缘无故就突然想起自己身上那点儿皇家血脉了。 她逼太后找了安帝,先是哭求冤枉,又提起萧厌重伤无暇顾及衙中,引着安帝下旨刑部、大理寺插手,后又撞上四皇子妃之死大闹枢密院。 枢密院监牢看守极严,却有人能无声无息潜入其中弄死了四皇子妃,还以那般拙劣的手中伪造“灭口”场面,被刑部、大理寺的人看个正着,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只是为了后面大闹枢密院。 他们的目的,是萧厌! 月见急声道“女郎,会不会是有人知道督主离京......” “应该不会。” 棠宁虽然心急,却依旧冷静“如果真有人知道阿兄不在京城,那他就不会利用赵家闹出这般事情,手段这么温和,他大可直接告知陛下派人围了积云巷,只要确定本该重伤下不了床的阿兄不在京城,到时一个欺君的罪名跑不掉。” 这么大费周章,不像是知晓萧厌离京,倒像是怀疑他伤重之事。 可是萧厌是不是真的伤重,寻常人谁会在意,连安帝都信了,谁会这么在乎甚至想尽办法的揭穿? 棠宁思绪翻飞,片刻后,脚下一停。 “陆家!” 她成凝着眼,除了先前因为萧厌救驾重伤垂危被流放的陆钦,还有遭安帝责难的陆家,谁会这么在意此事? 要是证实萧厌伤势有假,那日救驾的事是早有预谋,甚至就连陆家也是被人算计,那陆钦所谓行刺圣驾的罪名根本就不成立,陆崇远被贬也纯属冤枉,陆家便能绝地反击。 安帝对萧厌的愧疚会化为雷霆震怒,萧厌也会因为欺君罔上,丢了圣前所有的恩宠。 可是陆家为什么会突然怀疑阿兄伤势? 棠宁眉心紧锁,以陆崇远的性情,必定是不知道阿兄离京的,否则早就已经发作了,可既然不知他离京,这段时间积云巷又没出任何差错,也没有可疑的人过来打探过,有孙太医帮忙遮掩,陆崇远他们怎么会突然起疑? 是哪里出了差错? 棠宁细细想着萧厌离京前所有的事情,还有他离京后京中一系列的变故,包括灵云寺前后事情,脑中不断急转时,蓦地抓着腕间的铃铛脸色一变。 是南地。 缙云调查荣江旧案,惊动了陆家?! 想通了其中关窍,本还心慌的棠宁反倒沉稳了下来,她抬头看向天青沉声道“天青,你立刻去一趟陆家,将之前安排好的人送到陆寅面前,引他去京兆府衙状告陆崇远!” 天青惊声道“是铖王的事?” 棠宁点头“先别牵扯陆皇后,只说当初跟铖王勾结另有其人,与陛下后宫有关,陆家为隐瞒真相逼死关氏顶罪。” “你去时一定要快,而且告诉京兆府的吴怀,接案之后立刻进宫求见陛下。” 天青也知道事情紧急,闻言后转身就快步离开。 棠宁看向吴奎“赵家人已经进宫?” 吴奎点头。 “赵夫人呢?” 吴奎愣了下,蓦地皱眉“今天好像没有见到赵夫人。” 第831章 第831章 棠宁心中一定,扭头朝着月见说道“去一趟赵家,将赵夫人带过来,她若不是被赵家圈在府中,就是还不知道外间的事情,被赵老夫人他们蒙在鼓里。” “你暗中进赵府,告诉她四皇子妃死了,死在陆家和赵家勾结之下,她要是想知道灵云寺和四皇子妃之死的真相就过来见我。” 月见沉着脸点头,转身也快步离开。 棠宁站在原地,细细思量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哪怕筹谋算尽,可是陆崇远既想逼萧厌现身拆穿他“重伤”真相,恐怕这些事情也只能拖延一二,万不得已之下只能将皇后和铖王的事情抛出来,让陆家自顾不暇,可一旦走到那一步就得防着皇后狗急跳墙玉石俱焚。 陆皇后留着是为了指证陆家和安帝,有她开口二十年前旧案才能更加罪证确凿,可是如果逼不得已,也只能提前舍了她...... “吴校尉。” “女郎。”吴奎连忙站直身子。 棠宁脸色一狠“传信给德顺,让他告诉凤禧宫的人,如若前朝事变,立刻解决了皇后。” 吴奎神色微变,就听身前容色娇美艳丽的小姑娘满是冷沉地说道“不必现在动手,等外间消息,如果陆皇后和铖王事情暴露,绝不能让她攀扯阿兄,不要给她开口的机会。” “还有金枝,一并解决了。” 吴奎听着她声音轻浅,眸中却是冷厉,仿若看到了自家督主的影子,他连忙垂头“属下明白。” “等等。” 见吴奎要离开,棠宁叫住了他,摸了摸藏在身上,萧厌给她的那枚私印。 “将黑甲卫和枭卫那边也准备着,以防万一。” 吴奎脸色一震“可是督主......” “阿兄让我便宜行事。”她取出私印置于吴奎眼前“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走那一步,我会尽力想办法拖延,稳住京中,可万事都有意外,阿兄说过无论做什么都得预备周全,给自己留条退路。” 吴奎看到私印时瞳孔猛地收缩,然后低头恭敬“属下明白。” 等吴奎离开之后,棠宁才将私印重新收好,垂着眼看着腕上手镯。 她之前就觉得陆家安静的有些不正常,只是缙云在南地查探时一直行事隐秘,这段时间传信回来也说未曾惊动过任何人,陆家人在京城,据说为掩藏当年事情跟那些官员也久不联系。 突然察觉异常,还愤而出手...... 陆家也有人去了歙州? 棠宁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那个陆家庶子陆九安的脸,只是这个时候,陆家为什么会突然让他去南地?陆崇远称病在府中,陆九安侍疾,陆家正值低迷更是人心惶惶,这个时候去南地,肯定是为了什么,可那边有什么值得陆家图谋的? 棠宁一时片刻想不明白,只觉脑袋里乱糟糟的,她猛地甩了甩头。 算了,这事回头在想,眼下得先过了这难关。 “来人。” 棠宁站在鹤唳堂门前朝外喊了声。 “女郎。” “去请荣国夫人还有陆家主过来,就说督主有事找他们。” 第832章 第832章 赵夫人是被月见从赵府“偷”出来的,等二人匆匆赶来积云巷时,棠宁就见她颇为狼狈。 月见低声说了赵夫人处境。 “女郎料想不错,今日外间事赵夫人被蒙在鼓里。” “她昨夜入了风寒今日待在府中,实则是被人下了药,而且奴婢去时她院子里守了人,因着不敢耽搁,奴婢将人打晕,带着赵夫人越墙出来的。” 她在赵家动了手,好在赵家根本没防着有人会去“救”赵夫人,所以看守的人并不算严,将赵夫人带出来时也没惊动其他人。 棠宁看向头发有些凌乱的赵夫人,就见她脸上带着病容,却红着眼。 “祥宁郡主,你的人说,引萱死了?” 棠宁看着满心只在意四皇子妃的赵夫人,开口说道“赵夫人,四皇子妃的确死了,今日晨起死在了枢密院监牢里,是被人活活勒死之后伪装成自缢想要嫁祸枢密院和我阿兄。” 见赵夫人想要开口说话,棠宁摆摆手。 “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细细解释,你只需要知道四皇子妃是被人当了弃子。” “陆家有意算计我阿兄,想要利用四皇子妃的死,赵老夫人和你府中其他人不知得了什么好处,舍了四皇子妃一人性命保全满门名节,与陆家合谋害了她。” “眼下赵家正在宫中撕闹,言及是我阿兄和枢密院中人杀了四皇子妃,想要灭口之后掩盖灵云寺的事情。” “我知道赵夫人疼爱四皇子妃,你若想要替她报仇,可愿与我联手?” 赵夫人听着棠宁的话神晕目眩,她的女儿当真死了?她红着眼心生戾气,对着棠宁时满是凶色。 “联手?我女儿被人害死,你也脱不了干系......” “我的确脱不了干系,可若不是她算计我在前,也不会被人抓住机会在灵云寺毁了清白。” 见赵夫人闻言神情一滞,转瞬就满面怒容。 棠宁沉静说道“我与四皇子妃的确不和,可她入狱之后我就未曾再继续追究,也没有落井下石想要将她置于死地,否则赵夫人以为四皇子妃在狱中能那般安宁?” “她算计于我想要毁我,我反击也是为了自保,途中被二皇子他们抓住机会毁了她清白,是他咎由自取。” “可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要她性命,她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教训,跟我之间恩怨也已经了结,可如今她却枉死在监牢之中,成了他人布局的棋子,赵夫人难道甘心 ?” 赵夫人眼泪涌现。 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她视若珍宝的命,她怎么能甘心? 棠宁放缓了声音,朝着泪流满面的妇人说道 “她本可以离开牢狱,哪怕因为陷害之事身负恶名,可她毕竟是被人利用,只要查清此事,以赵家地位逼四皇子与她和离,将来把她送出京城,她未必不能重新来过。” “她本可以活命的,京中之事日日变化,等十年八年过去,没人会再记得灵云寺的事情,她能在其他地方安稳生活。” 第833章 第833章 “可是赵家为了保全府中声誉,也为了陆家给他们的好处,毫不犹豫就舍了她。” 棠宁看着死死抓着衣袖痛哭流涕的赵夫人。 “四皇子妃被人活活勒死,颈骨断裂挂在牢门上,死后还要被人利用彻底。” “她的祖母,她的父亲,她的兄长姊妹,都将她当成了攻讦旁人朝上爬的青云梯,没有人在意她尸骨未寒。” “要是连赵夫人也不心疼她,为她讨一个公道,那她怕是死了都难以得到安宁。” 赵夫人眼泪不断掉落“我的女儿......我的萱儿......” 站在旁边的荣玥神色复杂,走到赵夫人身前说道 “赵夫人,我知道你恨棠宁揭穿灵云寺的事,可说到底是四皇子妃暗害棠宁在前。” “她们之间的恩怨早就了结,而且四皇子妃是被皇后母子哄骗,棠宁知晓此事后也没打算继续追究。” “这段时间听闻整个赵家只有你一人替四皇子妃奔走,棠宁还曾跟我说过你慈母之心,四皇子妃也是一时行差踏错遭人利用,说等灵云寺的事查清之后,她便不再追究四皇子妃。” “可谁知道......” 荣玥拉着赵夫人的手,见她未曾挣扎,心神才稍稍放松下来。 “我不知道赵家为什么这么心狠,可如果有人这么害我的孩子,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让他们陪葬的。” “我的孩子是我的命,旁人怎能定她生死?凭什么?” 赵夫人想起荣玥过往的事情,想起她那个被人换走,不知下落不知生死的孩子,悲从中来。 棠宁柔声说道“我知道你也厌恨我,可如今惟有我能帮你。” “赵家给你下药将你困在府中,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他们害死你的女儿,他们瞒着你舍了你的骨肉。” “你本就是赵家继室,整个赵家与你血脉相连的就只有四皇子妃一人,等今日过去,若是赵家所盼事成,四皇子妃那些恶名就要背负一世,人死难消,而且为了保证事后周全,他们未必不会朝你下手。” “可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答应你替四皇子妃洗清恶名,虽然不能让她清清白白,至少往后世人眼里她不再是心思狠毒毁人清誉的毒妇,只是为情所困被人利用,被人诓骗暗害的可怜女子。” “事后你若想要离开赵家,我和阿兄可以帮你,让你去左州顾家庇护之地生活,保你一世富贵。” “你若想要留在赵家,我们也可以替你撑头,让赵家所有人都不敢动你分毫,让你女儿离开皇室,以赵家嫡女的身份入赵家祖坟,得享香火供奉。” 赵夫人听着棠宁的话脸上神色变化,她恨棠宁,可更恨皇后母子和赵家的人。 她知道棠宁不会无缘无故找她,而且她来了这么久只有棠宁露面,萧厌丝毫不见,他们必是有难处需要她帮忙。 宋棠宁不可能当真这么好心,她们必有所图。 可就算是这样就如何,她能帮她女儿,她能帮她。 第834章 第834章 赵夫人咬牙“我要陆家替我女儿偿命,还有四皇子和皇后......” “可以。” 棠宁毫不犹豫答应。 赵夫人抿抿唇“我不信你。” 棠宁竖着手正色“我以我外祖父和我父母在天之灵起誓,只要赵夫人今日帮我,我定会完成对你承诺,为赵引萱洗刷冤屈报仇雪恨,否则就让外祖父他们永坠阎罗,不得轮回!” 赵夫人神色震动,片刻咬牙。 “好,你说,要我怎么做。” ...... 宫中传召萧厌的人,来的比预想中的还要更快。 虞延峰骑在马上,催促着赶车之人快些,而马车里坐着的则是前去积云巷传旨的冯内侍,以及太医署里两位安帝的亲信。 “走快些!” 虞延峰沉声道。 马车里那两个太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接就被提溜了出来,瞧着外间甲胄森严跟随在侧的禁卫军,二人都是心中惶惶。 “冯公公,我们这是......” 其中一名太医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们出来的太过突然,只知道要去见那位重伤的萧督主,可这般大的阵仗。 他们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冯内侍脸色不太好看,他虽然随侍圣驾,可暗地里早就跟萧厌有所往来。 萧厌为人强势又权倾朝野,他被拿捏着软肋跟萧厌透露了不少圣前的消息,可谁知道今天却出了岔子。 赵家人闹进宫中时他就想要暗中传信,却被留在圣前无法分身,等后来四皇子妃出事,他就算有想要帮衬的心思都已经来不及了。 冯内侍看了眼外间领着禁卫军的虞延峰,心中慌乱极了。 万一萧厌出事,他也就完了。 冯内侍强忍着不安稳着神色正想要说话,就察觉马车突然急停了下来,领头那边虞延峰像是惊疑。 “祥宁郡主?” 冯内侍一惊,宋棠宁? 他连忙倾身上前,“唰”的一声拉开帘子,就见迎面棠宁满脸急色带着好些人过来。 棠宁像是惊讶“虞统领,冯公公,你们怎么在这里?” 冯内侍连忙从马车里出来“奴才是跟虞统领一起去见萧督主的。” “见阿兄?”棠宁满脸诧异,可只瞬间就换成了焦急“先别见阿兄了,我有要事要进宫去见陛下。” 冯内侍 和虞延峰都是疑惑。 冯内侍问道“郡主为何求见陛下?” “不是我,是别人。” 棠宁连忙朝后招了招手,就见她身后马车里有个中年妇人出来,而冯内侍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赵夫人?”他满脸惊疑。 赵夫人身上狼狈,满眼通红不说,脸上更是惨白,像是身子不好被人搀扶着才能站稳。 第835章 第835章 “冯公公,妾身要求见陛下。” 她说话喘息 “我夫君跟陆家合谋,害死我女儿后借机谋害萧督主,更与人合谋想要窃取国位,妾身意外知道这消息后被他们下药所害困在府中,想尽办法才逃出来。” “妾身要见陛下......” 她说着说着,就剧烈咳嗽起来,片刻嘴边竟是渗出了血。 棠宁脸色一慌“赵夫人!快,快去找大夫…” “别,见陛下......我要求见陛下......” 赵夫人奄奄一息,却抓着棠宁的手不放。 虞延峰听到赵夫人的话早就已经惊住,冯内侍却是心中一咯噔,眼见着赵夫人大口呕血,连忙朝着身旁道。 “袁太医,江太医,快,快救人!” 两个太医连忙手忙脚乱的下了马车,棠宁那边赵夫人已经站立不稳倒了下去。 等太医过去之后,那位袁太医搭脉后就沉声道“赵夫人是中了毒了,祥宁郡主,快将人放平。” 棠宁连忙让人将赵夫人平放在地上。 周围远远有人瞧着这边,只是被禁卫军的人隔了开来。 两位太医取了药箱过来,喂了赵夫人解毒丸后,又施以银针,棠宁则是满脸焦急的看着赵夫人。 虞延峰站在她身旁“敢问郡主,到底出了何事?赵夫人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棠宁神色微白“我也不知道。” “今日是荣晟书院月考,我刚考试完出来想要去西珏楼买些点心时,就在凤翔街口遇到了狼狈至极的赵夫人。” “因着四皇子妃的事情,赵夫人先前来找过我求情,我见她当时跌倒在路边呕血就询问了一句,她只抓着我说要立刻进宫去见陛下,说,说赵家跟人合谋要害四皇子妃性命,还说他们要谋国位......” 她眼神不安,抓着袖子时指节有些苍白。 “我原是想要将赵夫人带回积云巷的,可是居然有人追杀赵夫人,我刚带她上了马车就有人追上来动手。” “我家丫鬟和护卫身上都负了伤,那追杀的人遁走之后,赵夫人央求着我立刻送她进宫,说有人要杀她灭口,我怕真有什么大事就只能带着她朝宫里去。” 凤翔街是城南和城西交汇的地方,赵家在城西,荣晟书院在城南,皇宫则是在城东。 虞延峰看着满心惶惶的棠宁目光微闪“郡主之前一直在 书院?” 棠宁愣了下“是啊,今日书院考试,我一早就过去了。虞统领,怎么了?” “没什么。” 虞延峰看向马车那边,就见的确有两个人身上染着血,瞧着脸色有些发白,像是负了伤。 冯内侍不知道赵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无论如何,宋棠宁肯定是向着萧厌的。 他心思微定,朝着那两个太医急声道“袁太医,赵夫人情况怎么样了?” 袁太医皱眉“赵夫人体内的毒极为歹毒,名叫琉璃煞,毒发之后并不会立刻死亡,反而会让人困倦入梦,半个月后才会身亡,而身亡之后看着也如同突染疾病去世。” “赵夫人是因为中毒之后强行服用了醒神之物,又撑着身体剧烈奔走,药性冲撞才会让毒提前发作,好在老夫带了太医署中先前研制出来的解毒丸,能够暂时压制毒性。” 先前秦娘子出入太医署,传授给他们一些难得的秘方,太医署的人一起研究弄出来一些万能解毒丸。 这东西对于寻常毒物都有克制之效,太医院的人便人手几颗随时放在身边。 第836章 第836章 赵夫人被银针止了吐血,脸色苍白至极。 “去,去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我,我听了他们隐秘,赵家......要杀我......” 冯内侍震怒“他们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就敢杀人?!” 他扭头看向虞延峰“虞统领,赵夫人这事非同小可,赵家竟有不臣之心,得尽快将她送回宫中去见陛下,那赵家人可还在宫里,万一......” 虞延峰心中一惊,想起赵家今日闹出的事,还有突然死了的四皇子妃“可是陛下要见萧督主。” 棠宁愣了下“阿兄伤重,至今难以起身,陛下要见他?” 冯内侍来不及跟棠宁解释,只朝着虞延峰说道 “陛下见萧督主本就是为了四皇子妃的事情,可如今赵夫人却说四皇子妃是赵家所害。” “赵家如果真的派人追杀赵夫人,恐怕他们图谋不小,萧督主就在那里,总跑不了的,还是先送赵夫人进宫见陛下的好,否则万一出事。” 见虞延峰迟疑,冯内侍说道“不然这样,杂家带人去见萧督主,看他伤势,虞统领护送赵夫人他们回宫。” 虞延峰闻言皱眉了下,见赵夫人神色奄奄,嘴里一直说要见陛下。 他沉声道“行,那我先护送赵夫人进宫。”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祥宁郡主,赵夫人这事是你遇见,还要烦你跟我一起进宫,好跟陛下解释。” 棠宁没迟疑“好。” 虞延峰见她这般干脆,心中怀疑倒是淡了些。 萧厌要是真有问题,这宋棠宁怎么敢这么干脆的跟他进宫,而且赵家的事跟四皇子妃的死也的确格外诡异。 “冯公公,那萧督主那边你上心。” “杂家知道。” 虞延峰不敢耽搁,连忙让人抬着赵夫人上了马车,让袁太医留下来护着赵夫人的毒,江太医则是跟着冯内侍去带着二十余禁卫跟在去积云巷。 棠宁拉着帘子“冯公公,麻烦你跟我阿兄说一声这事,就说我进宫去见陛下,要晚些才能回去,免得他担心。” 冯内侍点头“好。” 一行人分道而行,虞延峰带着人护着赵夫人他们疾驰进宫。 等马车走动起来,袁太医仔细替赵夫人施针压制体内毒性,脸色苍白至极的赵夫人则是紧紧抓着身旁棠宁的手。 她唇上挂着血色,指节用力到发白,隐隐还在发抖。 棠宁知道她紧张,轻轻回握着她,让她安心。 “赵夫人别怕,等进宫见到陛下,就没人敢再伤害你。” 赵夫人见身旁小姑娘神色平静,她满是慌乱的心也一点点安稳下来。 另外一边,冯内侍转身想要上马车时,胳膊上带着血的月见扶了他一下。 “冯公公当心。” 冯内侍手中捏住了什么东西,脸上不动神色“姑娘的伤瞧着厉害,江太医,你替她瞧瞧,可别伤了筋骨。” 江太医闻言也没多想,止了上马车的动作,替月见看伤,倒是冯内侍放下车帘就连忙转身打开手里的东西,快速瞄了一眼后脸色大变,随即险些忍不住破口大骂。 萧厌这个胆大包天的! 他疯了! 第837章 第837章 “姑娘的伤不要紧,未曾伤到骨头,我这有些伤药拿去敷一敷就好。” “多谢江太医。” 听到外间声音,冯内侍连忙一把将那小纸条团了起来扔进嘴里,刚咽下去就见帘子被掀开,江太医进了马车。 “冯公公,去积云巷吗?” 冯内侍黑着脸“去,走吧。” ...... 两边的人各自离开之后,先前被禁卫军隔绝出来的地方才松懈下来。 围在两旁的人早就隐约听到了刚才里面的声音,禁卫军出动动静本就不小,更何况还听到有人在天子脚下行凶。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当街杀人?” “我刚才听到了荣晟书院,还听那位军爷叫祥宁郡主。” “赵家,是哪个赵家啊,好生大胆......” 周围的人早就议论起来,消息也随之传开,而那句“赵家杀我”也让人沸腾。 ...... 宫里赵家人都候在御书房,赵元朗和赵老夫人都是红着眼睛,崔林,冯秋荔,曹德江,还有刑部和大理寺主事的人都安静站在一旁,上首安帝神色莫测。 殿内十分安静,只偶尔能听到赵老夫人掩面低泣的声音。 听闻外间人说虞延峰回来了,安帝诧异怎么会这么快,开口说了句“让他进来。” 虞延峰快步入内,身后却不见萧厌的影子。 安帝“萧厌呢?” 虞延峰道“回陛下,微臣还没有去积云巷,半道遇到些事情先行回来,冯公公带着太医去见萧督主了。” 见安帝脸色一沉,虞延峰连忙说道 “微臣和冯公公一起奉陛下之命带着太医前往积云巷途中,遇到了赵夫人,赵夫人苦苦哀求要见陛下,微臣便先带她回了宫。” 赵家人听到这话都是脸色一变。 崔林他们也都是神色疑惑,抬头看向赵家人。 赵元朗出声“虞统领胡说什么,我夫人昨夜感染风寒,今天在府中歇着......” 虞延峰看了眼赵家人,未曾回赵元朗的话,只朝着安帝躬身道 “赵夫人身中剧毒,被人在坊间追杀,偶遇了从荣晟书院出来的祥宁郡主,祥宁郡主因为见过赵夫人容貌让人救了她。” “赵夫人说是想要杀她的是赵家人,因为她知道了赵家隐秘,祥宁郡主觉得事关重大,护送 她入宫途中遇到微臣。” “你胡说什么,我赵家怎么会杀赵家的夫人?!” 赵老夫人脸色震怒,可若是细看却能瞧见她眼底心慌。 她那儿媳怎么可能中毒?还被人追杀? 她明明只是被下能让人昏睡的药而已,被她命人困在府里免得生了乱子,她怎么会出现在外面,还跟那个祥宁郡主在一起?! 崔林也是震愕,他是意外知道萧厌极有可能是伪装重伤,且也设局灵云寺的事被赵家人撞破,所以想要来落井下石的,可谁知道居然峰回路转。 他惊疑看向赵家明显乱了的人,这赵家在干什么? 第838章 第838章 冯秋荔见崔林想要开口,不着痕迹扯了他袖子一下。 崔林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重新在旁安静看着。 虞延峰被赵老夫人呵斥也不慌乱“这是赵夫人亲口所说,微臣也不知真假,但赵夫人的确中了毒,若非有太医同行刚好救了她性命,她此时怕早就毒发身亡。” “赵夫人一直哭求说要见陛下,说有很重要的隐秘要告知陛下,还说赵家人追杀她想要灭口,微臣怕真有什么意外,就先将赵夫人和祥宁郡主带回宫来,冯公公那边带着江太医去了积云巷。” 虞延峰三言两语说清楚了事情,赵家那边顿时乱了。 “胡说,我们怎会追杀越氏。” “陛下莫要听人胡言,这其中必有误会。” 赵家人神色苍白纷纷开口。 曹德江双手交握着,说话时平静“赵将军和老夫人急什么,既有误会,将赵夫人请进来问清楚就是。” 赵老夫人急声道“我那儿媳昨夜风寒怕是烧糊涂了脑子......” 曹德江挑眉“刚才虞统领不是说了有太医同行,总不至于风寒和中毒都辨不清楚,要真是如此,陛下,老臣倒要怀疑那些个太医能不能瞧出萧督主病症了。” 赵老夫人脸色一变,坐在上首的安帝已然沉了眼。 “虞延峰,赵夫人她们人呢?” “赵夫人和祥宁郡主就在殿外,袁太医也在。” “让他们进来。” 虞延峰出去宣召,安帝就神色难辨地看着赵家众人。 他近来头疾发作越发频繁,今日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哪知道就被赵家的人给搅了。 四皇子妃的死让他震惊,也疑心上萧厌,可是赵家...... 棠宁跟着赵夫人一起进来时,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袁太医。 她快速扫了一眼殿中之人,就见沧浪不见踪影,而殿中除了曹德江、崔林、冯秋荔外,另外两个人也都认识,先前荣晟书院开院那天这二人都去过,一个是刑部尚书,一个是大理寺少卿。 她目光落在冯秋荔身上顿了顿,又看了眼他身旁站着的崔林,就平静移了开来。 殿中众人看到插着银针被人抬进来的赵夫人时,都是满脸惊诧。 赵元朗更是心中一慌,连忙就想过来“夫人,你怎么......” “你别过来!!” 赵夫人陡然尖叫了一声,神 情惊恐至极。 “滚开......你别过来......” 她情绪激动,下一瞬脸色一白侧头呕出一口血来。 袁太医吓了一跳,连忙捏着赵夫人腕间急声道“赵夫人,平心静气,你体内的毒只是暂时压制着,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否则毒入肺腑就没救了......” 赵夫人唇边全是血,棠宁也是护在她身前。 “赵夫人别怕,陛下在这里,没人敢伤害你,别怕。” 袁太医取了银针扎在赵夫人手上,在棠宁劝解之下赵夫人情绪才慢慢缓和了下来,只望着赵元朗时满眼惊恐怨恨。 “夫人…” 见赵元朗想上前,棠宁挡在赵夫人面前。 第839章 第839章 “赵将军,你没听到袁太医刚才的话吗,赵夫人身中剧毒受不得刺激,否则情绪激动毒入肺腑会殃及性命。” “你们好歹夫妻数十年,赵将军就半点不在意赵夫人性命安危吗?” 殿中原本因为赵夫人被赵元朗吓的吐血而惊住的众人,神色越发古怪。 赵元朗脸色铁青“我没有,我只是担心我家夫人......” “将军要是担心,就暂时别靠近,赵夫人怕你。” 棠宁直白的话让赵元朗怒目而视。 可最让他心慌的,却是赵夫人听到这话后朝着棠宁身后躲避的动作,这赵元朗的不安愈盛。 “好了。” 安帝坐在上首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赵卿先退下。” 喝退了赵元朗后,安帝才神色不好地问道“袁太医,赵夫人如何了?” 袁太医抹了抹汗起身“赵夫人所中的毒极为厉害,要不是遇上的及时怕都没了命,微臣虽然暂时替她压制住了,可也得尽快解毒才行,但是赵夫人不肯答应,执意要来见陛下。” 安帝看向一旁“赵夫人,你为何执意见朕?” 赵夫人坐在地上,有小太监搀扶才不至于跌倒,她神色瑟缩了下,似是惊恐看了眼赵家人,才颤抖着声音沙哑道 “我,我听到了赵家隐秘,赵家要杀我…” “越氏!” 赵老夫人厉喝。 赵夫人脸一白,曹德江皱眉沉声道“赵老夫人,老臣叫您一声嘉临郡主,可这里是在宫里,不是你们赵家。” “陛下尚未开口,你们赵家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于殿前呵斥,你们把陛下当成了什么,还是觉得赵家凌驾于陛下之上?” 赵老夫人扭头看见安帝阴沉的眼神,连忙朝着地上一跪“臣妇不敢。” 安帝只定定看了她一眼,就面无表情地道“赵夫人,你继续说。” 赵夫人脸上苍白,衬得嘴边血色越发刺目。 “昨天夜里,我因担忧狱中女儿彻夜难眠,想着去找夫君商议,看能不能去一趟积云巷跟祥宁郡主求求情,让她出面帮我女儿说句话。” “我想着祥宁郡主向来恩怨分明,引萱虽然有害她之心,可到底是被人利用,灵云寺里也得了惩罚。” “我去求求祥宁郡主,给她跪下磕头,只要她答应饶了引萱一命,哪怕从此被皇家休弃出家为尼都行。” “可没想到......” 她死死看向赵元朗,嘶声道 “我去了夫君书房,发现他入夜居然还在待客,外间亦让人守着,我想着是朝中有事只好在外等着。” “后来夫君亲自送那人离开,院子里的人撤了,我就想着去他书房等他,因为不小心撞倒了里间灯烛,我去了屏后整理,就听到夫君跟老夫人进来。” “老夫人进来之后,就问了一句跟陆家说定了,我当时惊疑,就躲在后面没出来。” 陆家? 殿中几人都是愣了下,安帝沉了眼,崔林则是隐约激动。 天老爷,这还有陆家的事儿呢?! 第840章 第840章 崔林跟捡了金子似的,迫不及待就问“赵夫人是说,昨天夜里赵将军见过陆家的人?” 赵夫人点点头。 赵元朗急了“越氏,你胡说什么,我昨天夜里哪有见过什么人,还有什么陆家,你疯了......” “闭嘴!” 安帝沉喝出声“赵元朗,是不是要朕让人堵了你的嘴,你才能安静?” 赵元朗神色苍白。 安帝厉声道“继续。” 赵夫人身形一哆嗦,低声道“我听到夫君说,已经跟陆公商议妥当,说有陆家兜底定能成事,他说,陆家不知道捏着陛下什么把柄,能叫陛下屡屡退让,就算当真事发有陆家在前,赵家也不会有大碍。” “我当时只有些震惊,可也没有多想,我是赵家妇,自然想要赵家好,可谁知道夫君下一句就问老夫人,说当真要舍了引萱。” 安帝听到那一句陆家捏着他把柄时,已经脸色漆黑,而且他对陆家本就早有怀疑,如今赵夫人虽然说的不清不楚,也不知道赵家到底答应了陆家什么事。 但安帝下意识就觉得,陆家不怀好意。 赵夫人不知道安帝在想什么,只察觉殿下气压低沉,她本就因为中毒极为气虚,现在声音更小了些。 “老夫人呵斥了夫君,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说引萱没了清白不中用了,四皇子眼见着也是个废物,引萱活着除了连累府里女娘名声,让赵家蒙羞,没半点好处。” “老夫人说不如用一个没了用的女儿换陆家人情,照陆家的办法用引萱的命来换萧厌的命,他们......他们要杀了引萱,嫁祸枢密院和萧督主,还说要把灵云寺的事栽到萧督主头上。” “陆家在太医署里有人,陛下又疑心甚重,只要让您起疑他伤势有假,故意拖延灵云寺的事搅弄朝中妄图揽权图谋私心,就能让他失了陛下信任,到时候再引陛下怀疑当日救驾的事情,提前安排好证人出面。” “陛下定会雷霆大怒,他们就能想办法夺了萧督主手里的枢密院......” “放肆!” 安帝听着赵夫人的话猛地看向赵家人,满脸震怒“赵元朗,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陛下微臣没有!”赵元朗跪在地上满脸急色“微臣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是越氏胡编乱造。” 赵老夫人也是厉声道“越氏,我赵家待你不薄,你竟敢冤害我和元朗,我几时跟他说 过这些?!” 赵夫人眼泪直流,望着二人颤声道“我冤害你们?那你们为什么要给我下药,又为什么要把我困在府里?” “这段时间引萱入狱后你们不闻不问,我稍有提及就对我冷脸,我求你们救引萱,你们置之不理,我入宫求陛下被你们知道还遭了呵斥。” “我四下奔走,你们却连去探望引萱一眼都不肯,我知道你们不在意一个没了用处的四皇子妃,可是她是我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珍宝,她就算做错了事情,我也宁肯拿我的命去替她偿命!” 她说完之后抬头望着安帝颤声道 “陛下,我知道是我教女不善,可引萱已经知道错了,她也是被人蒙骗利用,还在灵云寺上失了清白身败名裂。” 第841章 第841章 “我求您救救引萱,求您,我愿意替她抵命,我求求您......” 赵夫人挣扎着起来,伏在地上磕头,明明虚弱至极,那磕头的动作却是重极了。 每一下都砸在殿内众人的心坎上。 棠宁眼见着她情绪激动,怕她毒发,连忙拉住了赵夫人,跪在她身旁抬头。 “陛下,棠宁本没资格在殿中说话,可是灵云寺的事到底与我有关。” “四皇子妃算计于我,但最后却是将她自己赔了进去,棠宁厌憎她,却也同情她,她只是太过痴情辨人不清,一心想要帮心上人才会遭人利用反被设局。”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那般当众受辱已经足够让她知道教训了,棠宁恳请陛下能够看在赵夫人慈母心肠的份上,赦免四皇子妃一回,别叫她再沦为他人利用之物。” 殿内一时安静至极,看着哭泣哀求的赵夫人,赵家人脸色惨白,曹德江他们则是神色复杂。 “祥宁郡主,你不知道四皇子妃已经死了吗?”冯秋荔低声道。 棠宁蓦地瞪大了眼“死了......怎么会......” 她手足无措“我刚从荣晟书院出来就遇到了赵夫人,被人追杀后碰见了虞统领不知道......” 崔林满是怜悯地看了眼同样呆住的赵夫人“今天早上赵老夫人入宫跟太后哭求,说四皇子妃是被人冤枉,哭求她孙女可怜。” “太后娘娘心软,陛下又见萧督主重伤枢密院无人主事,灵云寺的事情又久久不见结果,就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帮忙去查,谁知道他们去时,四皇子妃已经被人勒断了脖子,死在了枢密院大牢。” “赵夫人居然不知道吗?” 赵夫人踉跄着跌坐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引萱怎么会死......她怎么会死......” 崔林虽然讨厌萧厌,可陆家才是他最忌惮的,他没想到赵家这破事居然还有陆家掺和,也不顾赵夫人惨白的脸继续。 “听说四皇子妃死的很可怜,被人害死后假装成自缢,留了认罪书绑了脖子挂在牢门上,赵老夫人他们见状悲痛欲绝,大闹枢密院不说,还闹进宫里来,求陛下给她一个公道呢。” 赵夫人摇摇欲坠,先是不敢置信,然后脸白如纸。 “难怪他们要将我关在府里,难怪他们想要我的命......” 她难以接受,浑身发抖,下一瞬猛地 看向赵元朗他们,撑着起身就朝着那边扑过去。 “赵元朗,你个畜生,那是你的女儿,那是你的亲骨肉!!!”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死死拽着他。 “你个畜生,你个畜生!!” “你还我女儿命来,你还我女儿......” 赵元朗猝不及防被狠狠打了两巴掌,反应过来想要推开赵夫人时,脸上被她指甲抓了两道,他吃痛叫了一声将人甩开。 第842章 第842章 赵夫人摔倒在地时脸上猛地涨红,嘴里叫着“引萱”哭的难以自已,下一瞬就开始大口呕血,身子也抽搐起来。 “赵夫人!” 棠宁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人扶着。 她借势替她擦血遮掩,朝着赵夫人嘴里塞了个东西,赵夫人埋在她怀里飞快吞咽下去。 安帝被吓了一跳“袁太医!!” 袁太医上前,就见棠宁身前衣裳都被血染红,赵夫人嘴唇也见了乌色,他急声道“不好,赵夫人体内毒发了。陛下,微臣必须立刻替她解毒,要不然赵夫人性命不保!” 安帝沉着脸“来人,把赵夫人抬下去,好生医治,定要保住她的命!” 袁太医领命后,虞延峰连忙命人小心抬着赵夫人去了偏殿。 人荒马乱,熙攘散去,殿中那一大团血迹骇人。 棠宁身前衣裳上染着血站在殿内,神情像是无措。 赵元朗脸上被挠出了几道深深的血印子,顾不得疼痛就跪在地上磕头。 “陛下,微臣没有见过什么陆家人,越氏不知道为什么要胡说八道,她说的都是假的,微臣怎么可能害自己女儿。” 赵老夫人也是跪在地上“陛下,越氏昨夜入了风寒,府医替她看过也用了药,臣妇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编造出这些事情来冤枉我们,而且赵家若要杀她怎么会让她逃脱?” 她恨恨瞪了棠宁一眼“越氏分明是被人哄骗了,是有人想要替人解围才故意害我们赵家。” “赵老夫人这话意有所指,是在说祥宁郡主哄骗了赵夫人?” 崔林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反正不管赵家和陆家倒霉,还是萧厌倒霉,他都乐意看到。 棠宁瞪大了眼满脸愕然“我?我怎么骗赵夫人,我又不知道有人会暗害四皇子妃。” 她随即有些恼怒地抬头看向安帝。 “陛下,荣晟书院开院之后,我每日都会去书院进学,院中先生都可以作证的,今天是书院小考之日,我一早就过去了,跟院中学子一起答完卷之后,还跟童老先生聊了许久才离开的。” “这段时间阿兄因为吃药太多胃口不好,我原是想去城西的西珏楼买些点心给他吃,可谁知道在凤翔街口遇到赵夫人,当时她身形狼狈,我就将她带上马车,谁知道没走多远就遇到追杀她的人。” “那些人动手时虽不是闹市,可周围也有好些商铺的,他们肯定有人瞧见了这事的,而 且我家丫鬟和护卫是拼着重伤才护着我们,将那些人逼得遁走,我察觉不对就直接带着赵夫人朝宫里来了。” 虞延峰站在一旁开口“微臣遇到祥宁郡主时,她正带着赵夫人满是狼狈想要进宫见陛下,祥宁郡主身边的人的确受了伤。” 棠宁见虞延峰肯实话实话,像是松了口气,随即瞪着赵老夫人气恼道 “我跟四皇子妃是有仇,但我干什么要她的命,况且我跟赵夫人一共就见了两次,上一次还是她来哭求让我饶了四皇子妃,被我姨母直接挡在门外,连棠府大门都没进。” “四皇子妃想要害我,后来是我揭穿她算计才让她入狱,赵夫人又不是疯了,她干什么帮着四皇子妃的仇人来害你们赵家人。” “你们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让她惊恐难安,倒想着来冤枉我,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第843章 第843章 棠宁像极了被人冤枉的小女娘,说话时气恼的脸都红了,眼里蓄满了怒火。 曹德江见她气得跳脚的样子目光微闪了闪,开口说道 “陛下,祥宁郡主所说可以让人去查证,赵夫人是否被人追杀,什么时候被郡主所救,都能查的到,反倒是赵家这边老臣有些疑惑。” “听赵夫人的意思,四皇子妃出事之后,赵家上下除了她之外无一过问,想来都是怕被她身上恶名牵连,可是赵老夫人今早却突然入宫哭求,待陛下仁慈让刑部、大理寺插手之后,四皇子妃就突然横死,这未免太巧合了。” 刑部尚书何埕,大理寺少卿卢海峰都是齐刷刷跪下。 “陛下,微臣只是奉旨前往枢密院大牢。” “微臣也是,微臣之前没见过赵家的人,跟着何尚书去了牢里四皇子妃就已经出了事。” 他们可不敢背上跟赵家,甚至是陆家勾结,害死皇子妃的罪名。 卢海峰满心冤枉只想撇清干系,想起之前在牢里的事情,连忙说道 “对了,臣跟何尚书看到四皇子妃死状时都是吓了一跳,刚开始只以为四皇子妃是自尽,毕竟她都留下了认罪血书。” “是赵老夫人,赵老夫人哭说四皇子妃不会自尽,抱着她尸身不撒手,微臣才意外发现四皇子妃颈上伤痕有异,是为人所害的。” 曹德江“呵,这可真是巧上加巧,赵老夫人慈爱呐。” 赵老夫人“......” 她面无血色,心慌至极。 她那时候只想着要让人发现四皇子妃的死有异常,想要让人知道她是被人“灭口”,还能嫁祸萧厌,可谁知道此时被叫破拉出来之后,就显得格外的不正常,甚至是刻意。 她强忍心慌妇,臣妇当时只是伤心,只觉得引萱好强怎么可能自尽,而且臣妇在灵云寺事发之后就被气病了,今早才能勉强撑着身子进宫......” 曹德江轻讽“那可真巧,四皇子妃关了大半个月没事,你一进宫,她就死了。” 崔林难得跟曹德江站在一边,跟搅屎棍儿似的,瞧着哪边吃亏都想落井下石一回。 “我瞧着赵老夫人身子挺康健的,这在寿安宫外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的,还能去枢密院闹一回。” 崔林似笑非笑瞄向赵元朗和另外几个赵家人“不过曹公也别为难人家了,赵老夫人年迈病了也很正常,兴许这赵家一脉相 承的体弱呢。” “赵将军虽然瞧着身体强健,可说不定内里也跟老夫人一样娇弱,要不然四皇子妃关了大半个月,怎么会只有赵夫人四处奔走,却不见赵家其他人?” “赵家这病呐,恐怕不轻,曹公别咄咄逼人,免得赵将军他们再气病了。” 崔林满脸关怀“赵将军,你可要好生保重。” 冯秋荔“......” 棠宁“......” 崔林这话,可真欠。 第844章 第844章 崔林这话落下之后,别说是棠宁和曹德江嘴角抽了抽,就连刑部和大理寺两个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也是忍不住心里吐槽。 赵家人脸上更是青青紫紫,赵元朗先是臊红了脸,随即又煞白。 “陛下,臣......” “够了!” 不等赵元朗狡辩,面沉如水的安帝就先行震怒出声。 他要是再看不出来今天的事情有问题,那他就真蠢得无可救药了! “赵元朗,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算计朕?!” 安帝“砰”地一声拍在椅子上。 赵元朗面无人色“陛下,微臣冤枉,微臣不敢欺瞒陛下。” “微臣的确厌恶女儿丢了赵家颜面,可她是微臣的亲骨肉,微臣怎么可能害她?” “微臣先前不曾出面替她求情,固然有保全赵家的心思,可也是因为知道陛下向来公允,萧督主也办事利落,他定能还引萱一个公道。” “可是灵云寺的事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枢密院不仅仅久久没出结果,还将事情越闹越大,微臣是怕引萱的事情再这么闹下去会丢了皇家颜面,牵扯进来更多的人,让天下人质疑陛下英明,这才求了母亲进宫跟太后娘娘求情。” 赵夫人听着儿子的话也是心思急转,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陛下,臣妇入宫是有些小心思,可断然不敢算计陛下,要不是萧督主那边迟迟不肯结案,臣妇怎敢叨扰太后娘娘。” “赵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可也是清白人家,府里还有未曾出阁的女娘,那些嫁出去的女子也要活命,四皇子妃的事情闹的赵家没脸,要是再这么拖下去,她们往后该怎么办?” 满头华发的赵老夫人委顿在地上,也不辩解自己刚才装病的事情,甚至亲口承认她突然进宫是有算计,可抹着眼泪只说是为了赵家女娘。 她声音哽咽“臣妇是有算计,可那也只是想要尽快结案,让这件事情早日过去。” “引萱是我的亲孙女,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怎会害她性命?而且曹公说赵家事巧,怎么不说祥宁郡主这么巧,陛下刚派人去找萧督主,就撞上她带着我家那胡言乱语的儿媳?!” 棠宁紧紧皱着眉毛恼怒“你这话简直是没道理,我看着赵夫人被人追杀难道要见死不救,早知道会被你们赖上,我还不如不管了!” 她气得脸通红,眼里也浮了雾气。 “再说陛下找阿兄 怎么了,阿兄得陛下看重,那日为救陛下重伤之后,陛下就时时派人过去探望,还特意叮嘱让阿兄好生养伤。” “前几日阿兄伤势反复,想要强撑着入宫结果差点出事,昨天夜里我送药过去时他还愧疚说陛下对他倚重,他气恼外间纷纷扰扰,还训斥了枢密院的人办事不力,撑着伤势说要早些好起来回了朝堂替陛下分忧。” “陛下才不会相信你们这些人胡说八道挑拨之言,陛下是不是?!” 小姑娘显然是被赵家人的话给气着了,本来就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那眼里的雾气都快要冒了出来,却还强忍着不肯露出怯色。 安帝都怀疑她下一瞬会不会被气得跳脚哭出来。 对着小姑娘泪眼汪汪满是信任的目光,安帝磕巴了下“朕当然相信萧厌。” 棠宁扬着下巴“哼”了一声“听到了吗,陛下才不会怀疑我阿兄呢。” 第845章 第845章 “陛下担心我阿兄伤势,时常都有赏赐,还让冯公公带着江太医过去探望,你们这些人就是不怀好意,明明是你们自己做了恶事被赵夫人察觉,却还想冤枉我和阿兄,简直就是不要脸!” 小姑娘气哼哼的,跟炸了毛的猫似的。 一口一句阿兄、陛下,像是得了人撑腰似的,恨不得尾巴都飞起来。 安帝对这她这格外信任的话沉默良良久,伴随着诡异的心虚。 所以这小丫头是以为他派虞延峰和冯内侍,领着那一大帮子的禁卫去积云巷,是为了探望萧厌的? 曹德江他们也是安静极了。 崔林嘴角抽了抽,这宋棠宁,怕不是个傻的。 棠宁却好像没看到他们目光,只小声哼哼“陆家的人不是好东西,你们跟陆家搅合在一起也没安好心,陛下这么英明,才不会被你们蒙骗。” 安帝对上小姑娘满是信任的目光“......” 咳。 他低咳了声,连忙坐直了身子尽量威严“当然,萧厌是朕肱骨,朕怎会疑心于他,倒是赵家......” “陛下!” 赵元朗猛地一磕头“微臣从无为难萧督主的意思,可是满京城谁不知道萧督主的手段,那灵云寺的事情并非难事,就算旁人去查大半个月也早该有了结果,但向来雷厉风行的枢密院却久久不见结论。” “本只要尽快查清幕后之人就能解决的事情,偏生越闹越大,朝中皇子、亲王陆续被拉进水中,坊间流言四起,早朝之上百官更是频频借此攻讦,我赵家更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红着眼像是破罐子破摔 “他萧厌敢说一句他没有私心?” “要不是他置之不理,枢密院的人怎敢这般疏慢,我不知道我家夫人到底被谁蛊惑这般污蔑于我,可要不是萧厌迟迟查不清此事,我儿怎至于丧命?” “他萧厌分明就是揽权自盛,坐视事情闹大,借机搅弄朝堂,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傻子,他眼里哪还有陛下?!” 赵元朗说的悲愤至极,原本因为棠宁和赵夫人进来后一番表现,已经对萧厌释疑的安帝陡然眼神微沉。 棠宁见状心中一沉。 赵元朗! 眼底杀意一闪而逝。 就在殿中众人神色莫测时,外间有人传话,说冯内侍回来了。 赵元朗眼神一亮,崔林他们也都是纷纷朝着门前看去。 冯内侍匆匆进来时,就迎面撞上所有人的目光,他脚下一顿,心里骂娘,面上却是神色不动只快步朝着安帝走去。 “奴才参见陛下。” 安帝看了眼他身后空空如也“萧厌呢?” 第846章 第846章 冯内侍“这......” 见他吞吞吐吐,面有难色,显然此去积云巷不顺利。 赵元朗顿时心中一喜,那萧厌的伤果然有问题! 搅屎棍崔林半点都不迟疑,瞧着有机会落井下石就开口“冯公公吞吞吐吐做什么,陛下问你话呢,萧督主呢?” 安帝沉着脸“有话就说!” 冯内侍垂着脑袋低声道“萧督主不肯进宫。” 赵元朗立刻道“他果然心里有鬼,陛下......” “闭嘴!” 安帝瞪了眼格外聒噪的赵元朗,皱眉看着冯内侍。 不管萧厌伤势是真是假,还是他有什么别的打算,安帝都没想到他会直接拒绝进宫,如同跟他撕破脸皮。 安帝寒声道“什么叫他不肯进宫?” “萧督主他......” 冯内侍垂头说道“奴才奉命带江太医过去后,萧家那边没人拦着奴才入内,等见了萧督主让江太医替他看诊之后,奴才就跟萧督主说了陛下传召的事情,可结果萧督主却问…” “问什么?” 冯内侍磕巴了下,声音极小“问陛下这次又听了谁的话,耳根子软疑心了他。” “放肆!”安帝恼怒。 冯内侍扑通跪在地上,脑袋恨不得垂到地上。 安帝满眼怒火,看着下方怒道“他还说什么了?” 冯内侍瑟缩,没敢直视安帝“萧督主说,他愿意当陛下的刀,也愿意尽忠职守,他理解陛下难处,反正您疑心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您派遣禁军这么大阵仗,让人抬着他也要进宫,想来这次罪名颇大。” “他就不进宫了,省得碍了陛下的眼,反正朝中那些人那些事,陛下都心里有数,若是要定罪他领受了就是......” 砰! 安帝重重拍在龙椅上,那巨大的声音吓得冯内侍一哆嗦。 他跪在地上时死死垂着脑袋,想起去了萧家见到棠宁安排的人给他的东西时,他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时照着那些人交代一字不漏地说了后,面对盛怒至极的安帝,他觉得脖子上的脑袋摇摇欲坠,恨不得先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赵家几人都是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就连刑部二人还有崔林他们也都觉得,这萧厌是不是膨胀过头脑子进水了。 他居然敢这么跟陛下说话? 他就不怕陛下盛怒之下当真要了他脑袋?! 就在这时,棠宁满是不解,又有些忍着怒意的声音幽幽传出。 “所以陛下根本就不是派人去探望阿兄?” 安帝抬头就见之前还满眼信任的小姑娘,红着眼望着他“上一次,您为了陆家,这一次,您又为了赵家,阿兄拼死也换不回您半分信任?” 安帝心头怒气一顿,莫名觉得打了自己的脸,下一瞬恼羞成怒。 第847章 第847章 曹德江见势不对沉喝“祥宁郡主,不得放肆!” 他说完直接看向一旁冯内侍“冯公公,江太医可有说萧督主的伤如何了。” 冯内侍连忙道“江太医说,萧督主的伤虽有好转,但依旧还是要静养,若不然容易伤了根基,奴才瞧了一眼萧督主的脸色依旧极差,那满屋子的药味浓得呛鼻。” “奴才回宫时,萧督主主动让禁军的人留在了他府里,他在里间养伤,外面院子里全都是禁军的人。” “萧督主说等宫里的事情查清楚后,陛下若要问罪传道旨意过去,也方便禁军直接拿人,免得来来回回的跑......” 安帝原本听到萧厌主动留了禁军在府中时,怒气已有消减,可听到后面简直被萧厌给气笑。 “他是不是以为朕舍不得要他的命?!” 曹德江只觉得萧厌简直是在安帝雷区上来回蹦达,怕安帝当真恼羞成怒,连忙皱眉问道 “冯公公,萧督主虽然性情冷了些,可对陛下向来恭敬,他想来也不会无缘无故这般冒犯,你去了积云巷后,萧督主可还有说过什么别的?” 内侍迟疑。 安帝“这什么这,吞吞吐吐的,脑袋不想要了?” 冯内侍连忙道“奴才去了之后,萧督主只问奴才是不是为着四皇子妃的事情,奴才说了是后,他就只说了之前那些,没再说过其他的话。” “不过奴才从萧家离开的时候,萧督主跟奴才说了一句,他自始至终都是照着陛下心意行事。” 安帝沉着眼“什么意思?” “奴才也不明白,就问了萧督主,他只是跟奴才说,若非顾全陛下,他早就已经伤愈。” 安帝陡然就冷了脸,下意识以为萧厌是在拿那日救驾的恩情要挟,甚至对他生了怨怼之意。 可还不等他开口,殿前就有小太监疾步进来禀报。 “陛下,京兆府尹吴大人求见。” 安帝怒气一遏“他来干什么?” “奴才不知,只是吴大人神色焦急,说有要事要立刻见陛下。” “让他先在外面候着......” “陛下。”冯秋荔开口“吴大人这般焦急,说不定是有要事。” 安帝这才皱眉“算了,让他进来。” 吴怀穿着官服快步进了殿内,就察觉里头气氛不对,扫了眼棠宁见她人还全着,微松 口气快步上前。 “微臣吴怀叩见陛下。” 安帝“你有什么要事?” 吴怀迟疑看了眼周围的人,显然是顾忌在场的人太多,有事要私下跟安帝禀告。 只是安帝这会儿正因为萧厌的事情动着气,而且体内药性让人躁怒,见他这副模样就沉声道“有话就说!” 吴怀这才低声道“是跟铖王和陆家有关,刚才有人来敲了京兆府的鸣冤鼓,说是要状告陆郎令欺君罔上,以长子之媳关氏遮掩跟铖王苟且,谋逆犯上的真凶,还为了保全幕后之人逼死关氏。” “那人说陆家早知幕后之人,更知是谁替铖王在朝中牵线,换了当初铖王妃的孩子,可只因那人身份特殊攸关陆家安危,才故意引四皇子逼死关氏了事。” “微臣听闻后震惊不已,仔细询问了一番不敢耽搁,连忙就进宫求见陛下。” 第848章 第848章 嘶—— 崔林吸口气。 陆家如今唯一能被叫做陆郎令的不就是陆崇远吗,铖王这事儿被陆家压下去后,他还可惜了很久,觉得这么好机会都没把陆崇远他们摁死。 可没想到居然还有惊喜。 他简直恨不得大笑一声老天有眼。 崔林没等安帝开口就问“鸣冤的人是谁?” 吴怀低声道“是原铖王之子,后来被陛下判还陆家的陆寅。” 崔林险些没笑出声。 倒是曹德江站在一旁目光微闪,似不经意说道“怎么会这么巧,这个时候状告陆家?” 安帝心中一顿,猛地就想起冯来刚才说的话。 “萧督主说,他自始至终都是照着陛下心意行事。” “......若非顾全陛下,他早就已经伤愈。” 安帝突然就明悟,那陆寅是受了萧厌的命令去了京兆府衙的。 萧厌早就查到铖王的事情有异,也找到了陆家逼死关氏,隐瞒真正跟铖王勾结之人的证据,可是被他之前强行了结了陆家的事。 是他逼萧厌罢手,也是他强行让萧厌不准再追究陆家事,甚至还因为此事冷待疏远萧厌,一度提拔新人。 安帝只觉得一瞬间心头明朗起来。 萧厌的伤也许真没有重到无法下床,他也不是不能下令让人好生去查灵云寺的事,可是他放手不管,就是憋着一口气要替宋棠宁出气。 他厌恨陆家和朝中的人屡屡要害宋棠宁,那灵云寺的事说不定也有世家插手,他要是追究下去牵扯到陆家就会违逆圣意,所以才会放任此事越闹越大。 可是他没有想到陆家早跟赵家搅合到一起,借此事算计他,甚至还弄死了四皇子妃想要嫁祸,而赵家闹进宫来,他又被一时蛊惑派人去了积云巷。 萧厌一气之下就让人去了京兆府。 他是在告诉他,他忍着不动是为大局,不是动不了陆家,也不是查不了真相。 安帝自认为想通了一切,看了眼神情惊愕瞪圆了眼的宋棠宁,再看向脸色惨白的赵家人,他简直比之前还要更加气恼。 崔林幽幽说道“这陆家怎么回事,赵夫人说陆家害人,这个陆寅也告陆家欺君,他们家事怎么就凑一块了。” “赵将军,你们商量好的吗?” 赵元朗面无人色,安帝满脸阴沉。 见崔林还想再来几句加把火, 冯秋荔连忙踩了他一脚,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老头子脸上幸灾乐祸都快藏不住了。 要不是崔家留着还有用。这搅屎棍儿他真不想管! 安帝本就动怒,此时认定了赵家联手陆家算计于他和萧厌,想起之前陆崇远要挟他时的憋屈,他几乎瞬间就信了赵夫人先前说的那些话。 赵家可是有兵权的,陆家勾结他们是想图谋什么? 安帝怒火冲头“来人,把赵家人给朕拿下!!” 第849章 第849章 不提赵元朗几人被带下去时不停喊冤,安帝脸上神色也是难看至极。 他简直烦透了陆家。 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朝中,次次针对萧厌,他已经放过他们几回,陆家却依旧不知收敛,陆崇远是当真以为他不敢动他们,还是觉得陆家还能像是以前一样,在京中一手遮天。 他把他这个皇帝当傻子吗?! 曹德江看着赵家人被拉下去后,上前半步说道 “陛下,别的事情暂且不提,赵家今日进宫,还有四皇子妃的死显然都有蹊跷,他们先前大闹枢密院惊动不少人,如果不能尽快查清今日之事,恐会惹得人心惶惶。” 崔林当然乐意看到陆家倒霉,不像是曹德江这般言语中正,反而开口就直冲陆家去。 “曹公说的是,这些人未免太胆大包天了,堂堂皇子妃说杀就杀,还敢当街行凶灭口,要不是祥宁郡主凑巧遇见了赵夫人,今日这事所有人都会被蒙在鼓里,不过赵将军往日里瞧着武将粗蛮,没想到他还有这般心思。” 安帝闻言冷笑一声“赵元朗?他怎么能有这么缜密的算计,分明是有人在给赵家出谋划策!” 他说话间看向吴怀“那个陆寅呢?” 吴怀连忙道“在京兆府那边,微臣怕出意外,让人看着他。” 安帝“他可有说跟铖王勾结的是谁?” 吴怀摇摇头“没有,他只是说关氏死的冤枉,也并非是跟铖王媾和的人。” “陆寅说他自从被陛下送回陆家之后,陆家对他就极尽羞辱苛待,好几次都差点活不下去,他想要跟陆郎令求情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可陆郎令却只字不提,还任由府中子弟作践他。” “当年荣国夫人产子之时被人易子,可关氏当时并未生产,那陆寅想着自己本就是被关氏强行抱走,与父母生生分离多年,觉得自己也是无辜受害,不该承受陆家那些人责难,就想要暗中查探自己身份。” “谁知道这一查才发现,跟他生世有关的所有线索,都像是被人故意抹掉,他竟查不出丝毫。” 冯秋荔皱眉说道“铖王的事情早就尘埃落定,陆寅此人也没什么用了,按理说陛下既然没有追究放他回了陆家,陆家那边该远远将人打发了才是,何必留在府里欺辱,而且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怎么还有人故意抹去他过去的痕迹?” “还能为什么,心虚呗。” 崔林在旁嗤笑了声“那陆寅当年是被谁抱 走,旁人不知道,他生身父母难道也不知道?陆家人做贼心虚,可不就得把过去抹的干干净净。” “陆家人屡屡欺君罔上,还跟赵家勾结,他们将陛下当成了什么?” 安帝本就厌恶陆家至极,心中怒气横升时,眼底满是寒霜。 “虞延峰,带人围了赵家,去给朕查,朕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陆家,传陆崇远即刻进宫!” ...... 赵夫人身上的毒算是压住了,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昏迷不醒。 安帝命人将其暂时安置在宫中,待赵家之事查明之后再行决断。 第850章 第850章 刑部、大理寺依旧去查四皇子妃的案子,连带着赵家的事也让他们经手,等交代好一切之后,其他人退下,安帝才单独留了棠宁“回去告诉萧厌,让他进宫见朕。” 棠宁抿着唇不说话。 安帝皱眉“朕的话你没听到?” 棠宁抬头时眼圈微红“陛下让阿兄进宫做什么?又查陆家吗?” “放肆!”安帝呵斥。 棠宁脸上微白,却梗着脖子半步不退“陛下明知道阿兄跟陆家早就你死我活,他为了替您铲除世家,更是成了那些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上次漕粮的案子您强逼他退让,将事情止于陆肇,阿兄认了,哪怕成了满朝的笑话他也未曾怨怼于您,只说陛下心有衡量是迫不得已,可是这一次,您又想如上次一样吗?” “宋棠宁!” 安帝用力拍在椅子上,脸上满是被人冒犯的震怒。 冯内侍站在一旁只觉得腿都软了,恨不得能堵了这姑奶奶的嘴。 可棠宁却依旧红着眼不退“我不知道您到底有什么思量,可阿兄的命也是命。” “您对陆家屡屡心软,连赵家人都知道您放纵陆家,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有陆家兜底,他们才敢害死四皇子妃,敢当街行凶杀人,可是陛下,阿兄他没有这份底气。” “他身有残缺天生就低人一等,他豁出命去为陛下办事,所得也不过外人口中一句阉贼弄权,他所倚仗的惟有您的信任,可是您不信他,无论是谁谗言几句都能让您心生怀疑。” 小姑娘说话时带上了几分愤恨,还有不甘和委屈,抬眼瞪着安帝时更如同初生牛犊,将他里子面子都撕扯了干净。 “阿兄的手段陛下是清楚的,他一旦进宫接手赵家和陆家的案子,势必会查个底朝天,陆家费尽心力遮掩的必定不是小事,说不定查出来后抄家灭族都算是轻的,陛下确定要让阿兄来查吗?” “你放肆!!” 安帝气的脸色黝黑,仿佛被揭穿了心底隐秘,怒极之下抓着身前笔洗就朝着下面砸了过来。 棠宁没动,那笔洗落在她肩头,砸的她踉跄差点跌倒。 小女娘脸上吃疼苍白,冯内侍摇摇欲坠。 一万次后悔自己上了贼船,更恨不得能捂着棠宁别叫她再开口。 这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冯内侍连忙上前“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祥宁郡主也不 是故意冒犯陛下。” “萧督主的伤势的确还重,连江太医也说他还得静养,而且您也让何大人他们接手赵家的事情了,枢密院眼下因着四皇子妃的死正在风口浪尖,萧督主不插手也是好事,免得外人说您偏护。” 他快速说完之后,就朝着宋棠宁。 “祥宁郡主,陛下让萧督主查案那是对他的倚重,你看看满京城有几个能像是萧督主这般言语冒犯陛下,陛下还不曾追究的?” “奴才知道你对今日的事不满,但陛下也是被人蒙骗,朝中的事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陛下若真不信任萧督主,今儿个出事之后就直接派人去将萧督主抓回来了,又哪还会派奴才和太医过去?” 第851章 第851章 棠宁跪在地上红着眼睛,虽然依旧倔强,可脸上到底多了迟疑。 安帝看着她挂着眼泪,明明有些后悔却只是咬着嘴唇不肯吭声的样子,莫名就想起了萧厌那狗脾气。 “你倒是跟你阿兄一样,包天的胆子,就你刚才那些话,朕要了你脑袋都没人说句不是!” 见小女娘脸发白,手里下意识抓着衣摆,绷着下颚时生出惧意。 安帝看着她泪汪汪的样子,突然就没了计较的心思。 陆家的事,是他理亏。 今天这些事也的确不适合萧厌来查,他跟陆家本就不死不休,又几次被陆家算计必定怀恨在心。 万一真查到什么不该查到的东西,难保他还能再压着萧厌放手一次。 安帝脸色微松,没好气睨了眼棠宁“行了,赶紧出去,朕看着就烦” “那我阿兄......” “你不是说了你阿兄伤重,让他继续养着!” 棠宁闻言迟疑了下却没起身。 安帝没好气“朕已经饶了你们兄妹大不敬了,怎么,还不知足?” 棠宁小小声地说道“棠宁不敢,只是您总是对人心软,又叫了陆崇远进宫,会不会他待会儿跟您说上两句,您又恼了阿兄了。” “要不然我再多跪一会儿,免得您来回传召......” “......” 安帝脸色漆黑,没好气地骂了声。 “滚出去!” 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气人! 棠宁眼见安帝黑了脸,麻溜地滚了。 等人走后安帝才忍不住骂道“这宋棠宁当初多乖巧一个小姑娘,性子也柔顺,怎么就被养成这般模样?” “那萧厌自己是个狗脾气,如今还养了个比他还大胆的狗崽子出来,要是荣迁安知道,朕看他棺材板都压不住!” 冯内侍闻言讪讪,那姑奶奶哪里乖巧柔顺了,那纯粹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那还不是因为陛下宽容。”他拍了个马屁。 安帝没好气“朕就是太纵容他们了。” 说归说,气归气,可安帝倒也没想将宋棠宁怎样。 他喝了点外间人送上来的茶,觉得心气顺了些后,才朝着冯内侍问“你今日去,萧厌当真伤重?” 冯内侍心中一紧“江太医说萧督主伤势的确还有些厉害,不过奴才瞧着也不像是外间 传言那般缠绵病榻难以起身,萧督主这段时间不管枢密院的事情,多少怕是有些故意。” 他伺候安帝多年,自然知道安帝疑心有多重。 身为圣前贴身伺候的人,他绝不能偏向萧厌,半点儿都不行。 冯内侍小心斟酌着说辞“陛下也知道枢密院那些人的手段,萧督主就算起不了身,可只要吩咐几句,要查灵云寺那事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但是他就是不理不顾,分明就是故意任由事情闹大。” “四皇子妃的死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要不是一直拖延着,也闹不成这样。奴才今日带着人过去时,萧督主说那些话也像是在跟陛下赌气。” 安帝闻言嗤了声“他就是小心眼,睚眦必报又护短。” “朕先前压了陆家的事情结果让他受伤,那宋棠宁又接连出事,老四他们手段龌蹉,朕看他就是想要给宋棠宁出气。” 他不在意四皇子妃的死,一个声名狼藉的皇子妃,死了也就死了,更何况他本就厌恶四皇子,自然恨屋及乌。 冯内侍小心问“那还要不要传召萧督主......” 安帝冷眼“传召什么,让他再指着朕鼻子闹一通?” 冯内侍讪讪“那积云巷里那些禁军的人......” 第852章 第852章 “撤回来。” 安帝满是厌烦的揉了揉眉心,心里躁意升腾时,不耐说道“萧厌既然要养伤,就叫他好生养着,叫曹德江盯着赵家的事一些,这件事情不准世家的人插手。” “那陆家......” “让吴怀去查,看陆家隐瞒了什么。” 冯内侍连忙领旨。 安帝被闹闹哄哄了一早上,只觉头疼,他从袖中取了装着金丹的锦盒服了两粒,起身道“朕去歇一会,闹的朕头疼。” “可陛下,您召了陆郎令进宫,他应该快到了......” “到了就到了,让他在外面候着!” 安帝一听陆崇远就烦,冷声说了一句后转身就走。 冯内侍心里放松下来,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奴才扶着您。” ...... 棠宁在出宫的甬道上等了一会儿,才见到被放出来的沧浪。 见他神色不对,棠宁问“陛下对你用刑了?” 沧浪摇头“没有,就是挨了几板子。” 枢密院这事闹的太大,督主不在京中,他这个“主事”的首当其冲就挨了罚。 他被带下去的时候,就听到安帝说让虞延峰他们去积云巷让督主进宫,他当时就慌了神,可是被关在宫里根本没办法脱身。 “女郎,督主那边......” “暂时没事。” 棠宁安抚了一句,见沧浪还想问什么,朝着他低声道“等回去后再说。” 二人乘车离开宫门,沧浪以为是要回积云巷,可谁知道马车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等马车停在荣晟书院外时,沧浪满脸费解。 棠宁却什么都没说,只下车进了书院,一路朝着书院后山而去。 快到晟宁居时,就见到站在院前的月见。 “女郎,曹公来了。” 棠宁点点头,朝着里面走去。 晟宁居里已经煮好了茶,小炉火旺,茶水翻滚时香气四溢,童老先生正跟曹德江说着话。 见棠宁进来,童老先生就主动起身笑道“我还说郡主要再过一会儿才来呢,既然来了,那你们先聊,我去跟院里的人一起批今日的卷子,三日后要贴小榜分班。” 棠宁温声道“辛苦先生了。” 童老先生离开之后,棠宁才走到他先前的地方席地坐了下来。 月见手脚利落地将桌上 被用过的茶盏收了下去,棠宁取了炉边新的茶杯添了茶,又将曹德江身前的杯子也添满后,才对着曹德江恭敬道 “今日宫中,多谢曹公替我解围。” 曹德江却没有笑脸“你以为老夫愿意?你和萧厌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棠宁在宫里见过曹德江后,就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他,曹德江对她和阿兄的事情知道的本就比旁人多一些,她那番作戏瞒得过旁人瞒不过他。 此时见他脸色不好,棠宁说道“我和阿兄也是迫不得已。” 曹德江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心头憋怒,她要是辩解两句也就算了,可这副模样是觉得被他揭穿之后破罐子破摔? 他压着怒气沉声道“萧厌去了哪里?” 见棠宁似是想要说话,他眼中锐利 “别跟老夫说他在积云巷里,萧厌为人向来精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铤而走险激怒陛下,还让你进宫替他周旋。” “灵云寺后他一直不曾露面,京中的水越搅越混,老夫先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萧厌是不是不在京城?!” 第853章 第853章 守在门外的月见和沧浪都是心中一惊,倒是棠宁对着曹德江的质问沉默了了一瞬“曹公英明。” “别给老夫打马虎眼。” 曹德江算是看透了眼前这小丫头,瞧着温软纯良,实则心眼儿一堆。 “萧厌为何偷偷离京,你们知不知道这事要是被陛下知道,欺君罔上是会没命的?” 棠宁见老爷子动气放软了声音“我们也不想,可世事无常。” 曹德江面无表情“老夫听你给我编!” “......”棠宁满眼无奈“没骗您,阿兄去了歙州。” 曹德江皱眉“歙州?” 棠宁看着对面老人“阿兄意外查到一些戾太子旧事,跟陆家有关,因为事关重大不敢交与旁人,所以才借口重伤离京。” “陆家那边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人也去了南地,而且好像察觉到了有人在查这些事情,他们应该是以为阿兄拿着灵云寺的事转移目光,遮掩南地行径,所以想要揭穿阿兄伤势,给他落个欺君的罪名。” 曹德江听着棠宁的话皱眉思索,只瞬间就理顺了来龙去脉。 陆钦“行刺”是被萧厌算计,为的就是让他有名正言顺不露面的借口,萧厌怕是在安帝遇刺后不久就出了京。 陆崇远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的人,能让他不惜杀了四皇子妃嫁祸逼迫,甚至满是仓促动手,又能让萧厌不敢假手于人亲自前往调查,还跟戾太子有关又在歙州的事情...... 曹德江脸色难看“二十年前,南地水患赈灾?” 棠宁有些意外曹德江这般敏锐,点点头轻声道“二十年前戾太子奉命南下赈灾,官船沉凿,后南地暴乱戾太子失了民心被迫回京,曹公当时已在朝堂应该是知道这些事情的。” “原本阿兄只是因为漕粮的案子心有不甘,暗中在查陆家的事,可谁想到却意外查到了这件案子,阿兄的人寻到了一个仵作,是当年替押运赈灾粮款不幸葬身江中那百余官兵验尸的人,从他口中得知那些官兵在落水之前早已身亡。” 曹德江脸上神色变幻,就听对面小姑娘继续说道。 “当年的仵作大多都被灭口,那人也是提前察觉不对,又因当时南地暴乱四处战火才侥幸活了下来。” “他不仅交代了官船沉凿并非意外,还交代了一些当年赈灾之中,陆家与南地官匪勾结,散播谣言以乱势逼走戾太子后,又以平民替代暴乱贼匪换取平定乱局之功 。” “当年趁着水患在南地烧杀抢掠的贼匪大多入了官职,那些被绞杀的贼寇却都是平民百姓,不仅如此,那官船之上近百万两银钱,还有运往南地赈灾的粮食也大多都落到他们手中,而且......” 棠宁顿了顿,才微哑着声音道“为尽快平息乱局,换取朝中功劳,他们火油封城,井中下毒,将近万荣江百姓还有当年前往南地赈灾的贺家人一起,活活烧死在了荣江县城。” “事后为了抹平痕迹,又于上游开闸放洪,淹了荣江以及周围村落。” 曹德江刚开始听着棠宁的话还算平静,他早就知道世家那些人手脚不干净,也知道他们行事不择手段,他虽然厌憎陆家所为,却还能勉强保持平静,可当听到后面那些时。 哪怕早见惯世事的曹德江也是脸上震怒,他重重拍在桌上,气的浑身发抖。 “陆家疯了?!” 第854章 第854章 那是一城人的性命,足足近万人!! 他们就不怕冤魂索命吗?! 棠宁哪怕早就知道这些,可再次说起时依旧心神难以平静,她神色沉凝“为了利益前程,人命在他们眼里又算是什么?” 曹德江脸色铁青。 棠宁说道“这件事情关系实在太大,阿兄原本不想去查,可是有些事情明知真相却不去查良心难安,若是旁的事阿兄大可寻个借口离京,但这件事情却绝不能让陛下知道,曹公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曹德江脸色青白难定,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因为二十年前前往南地接替戾太子赈灾的,除了陆家还有当今陛下,因为当时身为五皇子的安帝,就是借着赈灾的功劳得了民心和先帝青眼,在朝堂有了立足之地。 二十年前,安帝赈灾归京之后,一时风头无两,他借赈灾之功求娶了如今的陆皇后,从此得了陆家支持,走入朝野。 要说当年陆家行事安帝并不知晓,谁能相信? 棠宁看着气到身形发抖的曹德江,轻声说道“阿兄也是没办法,只能兵行险招,原打算月内就回来,可谁知路上耽搁迟迟未归,陆家那边又突然发难。” “今日若非曹公解围,此事怕是遮掩不住。” 曹德江却是摇摇头“老夫没帮到你什么,是你自己聪明,能说动了赵夫人为你所用,又能摸准陛下心思,将铖王和陆家的事情再掀出来惹陛下对陆家动怒,只是这事只能遮掩一时,就算陆寅出面也很难污蔑陆家。” “不是假的。”棠宁说道。 曹德江愣了下“那跟铖王苟且的人......” 棠宁“是陆皇后。” 曹德江手一歪,“砰”地打翻了桌上茶盏,那茶水落在他腿上隔着布料依旧烫的生疼,老爷子脸上跟开了染坊一样五颜六色。 ...... 炉子上的火太盛,棠宁将风口压了压,才添了水进茶壶。 曹德江坐在那儿好半晌,才将刚才听到的话消化干净。 跟铖王苟且偷情的是陆皇后,四皇子未必是安帝的儿子,陆家是被陆皇后弃车保帅逼死了关氏,陆崇远知情却不敢揭穿皇后,而他们那位陛下脑袋上带了硕大一顶绿帽子,足足二十年。 饶是曹德江见多识广,也不由咽了咽口水。 果然皇室瓜多。 曹德江喝了点水压了压心头乱七八糟的思绪,抬头 对着棠宁说道“那就无碍了,有这把柄在手,足够陆家自乱阵脚,短时间内他们恐怕也没工夫来找萧厌的麻烦......” 谁知棠宁却是摇头“这把柄不能用。” 曹德江诧异“为什么?” 第855章 第855章 棠宁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陆皇后手中握着一个贺家遗孤的消息,一旦她出事,那人必死。” 曹德江猛地坐直了身体“贺家遗孤?” 棠宁轻“嗯”了声“若非如此,阿兄早就将她与铖王的事情捅出去了,当初陆家也不会那么容易脱身。” “今天要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用此事来转移陛下视线,但也只能到此为止,除非阿兄回来能直接击溃陆家,否则暂时不能揭穿此事,要不然一旦牵扯到了贺家,南地的事也就瞒不住。” 曹德江定定看着棠宁“萧厌在帮贺家?” 棠宁沉默了下,没回答曹德江的话,只抬头看着他问“曹公,您说当年戾太子和贺家,该死吗?” 见曹德江不说话,棠宁幽幽道 “我曾听闻,当年戾太子在朝时,十分赏识曹公,除了我外祖父跟贺家之外,曹公也曾是极力支持太子瓦解世家、改革朝中吏治的人。” “童老先生跟我说过一些当年戾太子往事,那般光风霁月一心为民的人,曹公觉得他当真会谋逆造反吗?” 曹德江手心沁出汗来,面无表情看着棠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竭力稳住心绪“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旧事重提只会血流成河,你和萧厌那般聪明,不会不知道这其中厉害。” 棠宁眼睫轻颤,有些嘲讽地低笑了声“我们自然是知道,不过是吃力不讨好罢了,可我和阿兄总觉得不能明知真相却什么都不做。” “朝局已定,往事成空,戾太子血脉尽绝再难翻身,但是贺家还有人在,总不能让他们连这点血脉也保不住。” “其实我知道我不该跟曹公说这些事情,毕竟人心叵测,可我总觉得您跟朝中其他人不同。” “或许,我能拿命赌您三分良心。” 杯中茶水饮尽,棠宁起身朝着曹德江行了一礼。 “陆皇后那里不能动,铖王的事牵制不了陆家多久,曹公能猜到阿兄不在京城,陆崇远恐怕也能猜到,我得先回积云巷准备了。” 曹德江脸色一变“你拦不住陆崇远,他若直接去找陛下,提及萧厌在查旧事,萧厌必死无疑!” 棠宁苦笑“我知道,可拦不住也要拦,尽人事听天命吧,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些是上好的灵韵茶,曹公可以多坐一会儿,我先走了。” 她说完对着曹德江点点头后,转身就 朝外走去。 身后晟宁居里,曹德江看着少女越走越远的身影脸上神色变幻不断,而棠宁出了晟宁居的院子后,原本脸上的苦涩就全部消散。 她神色淡漠,那双清凌凌的眼中也格外冷淡,哪还有半点刚才在晟宁居里的无奈和逼不得已。 领着月见和沧浪朝外走时,棠宁仔细回想刚才跟曹德江所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表情。 她的确在赌,却不是在赌曹德江的良心,而是赌他对贺家甚至戾太子的看法,甚至赌他知晓南地旧事之后曹家以及清流一派的立场。 棠宁不会天真到觉得单凭三言两语,甚至那寥寥无几的“交情”,就能说动这位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朝臣出头维护她和阿兄,可是二十年前旧事,却是清流一派难得能够对付世家,甚至在朝中掌握话语权的机会。 安帝憎恨世家,却又维护世家,二十年前旧案更是让安帝跟陆家牢牢绑在一起。 第856章 第856章 只有将二十年前的案子掀出来,才能逼迫安帝严惩陆家,跟世家彻底“决裂”,甚至运气好的话还能换一个亲近清流一派的皇帝上位,那才是他们这些朝臣真正出头的机会。 曹德江绝不会放过。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保证萧厌的安全。 棠宁垂眸看了眼腕上的手镯,拨弄着上面的铃铛。 她要替阿兄将曹德江拉上他们这艘船,要让曹德江心甘情愿帮着阿兄隐瞒形迹,帮他们抵挡陆家“攻势”。 棠宁一边朝着书院外走,一边心里默默估算着时间。 等她绕过边廊快要到书院正门时,就听到身后有人匆匆过来朝着她叫道“祥宁郡主且慢。” ...... 陆崇远是怎么都没想到,赵家那般周密的计策居然会出了差错。 被传唤进宫时他忍着心悸没露出异常,可等进宫之后站在日头下整整三个时辰,都没见到安帝。 直到天色微暗,宫中内侍过来告知陛下已经安歇,让他先行回府禁足时,陆崇远被晒了一下午的脸上半点血色都不剩。 踉跄出宫见到陆家马车,陆崇远还没走近就险些跌倒。 锡林快步上前将人扶着“郎主…” “回去。” 陆崇远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嘴唇也被晒得起皮。 锡林连忙将人扶上了马车,等递了水过去陆崇远大口喝下去,缓解了体内缺水的干渴之后。 陆崇远才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身体难受地靠在马车上面,闭眼缓解着脑中晕眩。 锡林急声道“郎主,陛下对您动手了?” 陆崇远睁开眼“动手倒好了。” 他连安帝的面都没见到。 要是能见到人,哪怕赵家的安排出事,他也有把握能够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说服安帝替自己开脱。 可偏偏安帝根本就不见他,竟然就那么让他在太阳下面站了几个时辰,本就接连生病身体虚弱的陆崇远,差点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晒死。 伸手一摸额头,上面滚烫。 陆崇远强撑着晕眩朝着身旁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赵家那边出了什么岔子?宫中不是派禁军去了积云巷吗,萧厌为何没进宫,陛下反倒像是对陆家动了气?” 锡林脸色有些难看“陛下的确让虞延峰和冯来带人去积云巷,可是半道上碰到了宋棠宁。” 他低声将 当时发生的事情跟陆崇远说了一遍,宋棠宁她们拦住禁军的人时就在大街上,两边动静闹的也大,赵夫人说话时更没遮掩,消息自然瞒不住,陆家的人事后打探很容易就打探了出来。 听闻虞延峰被宋棠宁拦住直接改道,带着她和赵夫人进了宫,陆崇远脸色就极为难看。 第857章 第857章 “赵家那些废物!” 陆崇远忍不住怒骂出声。 那赵元朗杀女的事情都做了,却不知道斩草除根,最后竟然连个女人都看不住,结果坏了他们的大事! 锡林见他气得喘着粗气,有些迟疑该不该继续说。 陆崇远寒声道“还有什么?” 锡林垂着头低声道“陛下传召您进宫之前,京兆府尹就进宫了一趟,后来才得知是陆寅去了京兆府敲了鸣冤鼓,状告您逼死大夫人遮掩跟铖王媾和的真凶,还说您放任府中人欺凌于他,就是为了遮掩真相。” 陆崇远猛地看他“这么大的事情,府里为什么不知道?” 锡林瑟缩“陆寅一直住的偏僻,这段时间也算是安分守己,我就没太留意他了,可谁想到他居然偷偷去了京兆府。” “那个吴怀像是早有准备一样,故意让京兆府的人瞒了消息,等我知道陆寅的事时宫里已经传召您进宫了,想要告知您也来不及......” 啪!! 陆崇远气急,抬手一巴掌就扇在身前人脸上,却也因为身子虚弱跌坐了回去,整个人气的头晕目眩。 难怪,难怪安帝那般冷待他,难怪他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马车里气氛紧绷至极,只听得到陆崇远呼哧喘息的声音。 “外面现在如何了?”陆崇远嘶声问。 锡林顶着有些泛红的脸皮回道“赵将军和赵老夫人他们被下了狱,赵家那边也让人封了,陛下下令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查四皇子妃的死因,京兆府那边也奉命重查铖王旧案,府里去了人…” 陆崇远只觉头疼欲裂,眼前泛黑时拼命忍着体内不适,想要理清楚眼下情况。 他抓着车边,指尖几乎泛白,许久之后才抬头。 “你刚才说,查赵家的,是刑部和大理寺?” “对。” “萧厌呢,可有进宫?” “没有,听闻冯内侍带着禁军过去之后,萧厌直言不愿进宫,后来冯内侍回宫复旨没多久,陛下将积云巷那边的禁军也撤了,萧厌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 陆崇远闭着眼靠坐在车壁上,一边缓解身体不适,一边沉思。 萧厌那厮睚眦必报,今日他唆使赵家陷害,按理萧厌反击成功又抓住陆家把柄定会加倍报复回来才对。 还有铖王和关氏的事情,若非人指使绝不会这么巧合今日爆发出来,那陆寅十之 八九是萧厌早就埋在陆家的棋子,他或许也早就知道跟铖王苟且的人是谁。 可是这不对...... 陆崇远沉凝,如果萧厌早就知道了皇后的事情,这般能将陆家置于死地的机会,他不可能不用,而且今天用了也断然不可能毫不插手,反而将调查此事的机会交给了京兆府,除非有什么让他不能动甚至不能查下去的理由。 陆崇远睁开眼。 陆皇后手里握着萧厌把柄,让他不敢动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萧厌放过这个对付陆家的机会倒是说的过去,可是他今日为何又突然动用此事? 陆崇远细细想着今天所有的事情,从赵家动手开始,到后来入宫之后所有的事情,甚至还有宋棠宁拦截虞延峰他们的事。 第858章 第858章 半晌后他猛地坐直了身子,脸色阴沉下来“好一个萧厌,他竟是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 “郎主?”锡林不解“萧厌怎么了?” 陆崇远咬牙切齿“那阉贼根本就不在京中!” 锡林闻言满脸惊愕。 陆崇远气的怒火冲头“他怕是早就去了南地,与九安一样金蝉脱壳,留了个假身欺瞒陛下。” “九安在歙州遇见的根本就不是他手下的人,能不声不响解决了娄永安他们让他们意外身亡的必是萧厌。” “老夫还道他闹出灵云寺的事情是为遮掩南地形迹,可那狗贼怕是月初救驾之后,就借口重伤离开京城了。” 原以为他算计陆钦是为出气给陆家添堵报复,可没想到他是为了找借口离京。 若非他早就不在京城,以他护短的心思断不会拿宋棠宁当饵闹出灵云寺的事,也不会让那宋棠宁出头应付今日危局,更不会放过对付赵家和陆家的机会。 锡林听着陆崇远的话顿时急了“萧厌居然去了南地,那他岂不是知道当年的事情了?” 陆崇远同样心慌,能让萧厌这般避开安帝行事,甚至不惜欺君也要南下的,恐怕真的是为了二十年前的旧事。 萧厌怕是已经知道安帝牵涉其中,才不敢明目张胆的行事,用这种法子暗中离京连安帝也一并蒙骗过去。 “郎主,我们现在怎么办?”锡林急声问。 陆崇远说道“改道进宫,我要去见陛下。” 陆家马车调头朝着宫门方向而去,禁宫之中,冯内侍听闻陆崇远居然又回来了,心中忍不住一咯噔。 挥手让传话的内侍退下后,他才转身进了殿中,隔着层层纱缦,瞧见里面安帝正搂着妃嫔说笑。 冯内侍上前“陛下,陆郎令求见。” 安帝烦怒“不是让他回去了吗?” 冯内侍“奴才照着陛下吩咐,让陆郎令回府禁足,可瞧着他像是心有不满。” “奴才已经跟他说过,赵家的事情陛下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去审,铖王旧案也是京兆府尹来审,而且陛下也已经歇着了,可是陆郎令依旧纠缠不放。” “奴才与他说了几句,陆郎令就动了怒气,还说有些旧事要跟陛下商量,说必须要立刻见您,耽误了事情要拿奴才问罪......” 安帝闻言顿时沉了脸,他跟陆家能有什么旧事,无外乎就是当年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陆崇远上次拿着这些事情逼他退让,他屡屡放过陆家,甚至这次的事情都没让萧厌插手,他还想怎么样,当真以为捏着他的把柄就能为所欲为了? 竟还敢问罪他身边的人,陆崇远以为他是什么东西?! 安帝一脚踹开身边妃嫔,满脸森寒“告诉陆崇远,让他滚回陆家去,别挑战朕的耐心。” “有些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朕不是非得让他和陆家活命!” 真以为鱼死网破,他就惧了他?! 冯内侍连忙低垂着头,不敢去看里面疼的脸色苍白的帝王新宠,只轻手轻脚退出去之前,让人送了一炉新香进去。 没过多久,殿内就响起男女交欢时低喘哭泣的声音。 第859章 第859章 “陛下已经安寝,陆郎令请回吧。” 二道门前,有内侍前来回话。 陆崇远脸色险些维持不住“老臣有很重要的事情求见陛下,耽搁不得…” 身前站着的内侍只垂着头“陛下旨意不见任何人。” “可是......” “陆郎令,请回吧。” 陆崇远张了张嘴,想说他见陛下关乎圣驾安危,想像是以前那样强行进宫,可是抬头看见那内侍身后站着的那些挂着刀剑、甲胄森严的禁卫时,所有的话都断在了喉间。 光影昏暗的宫廷如同张大了嘴吞噬人心的巨兽,那守卫森严的禁宫也早不是他当初说进就能进的。 他不再是以前权倾朝野的中书令,能无诏进宫面圣,安帝对他的冷待让得宫中人也跟着捧高踩低。 如今的他帝王不见,若敢擅闯半步,恐怕就得血溅当场。 那内侍记着冯公公的吩咐,传完话后就直接转身回了宫里,而陆崇远隔着宫门瞧着里面甬道上人影消失不见,这才领着身旁提着灯笼欲言又止的锡林离开。 “郎主,我们不是要求见陛下,就这么走了?”锡林小声问。 陆崇远涩然“那冯来守在陛下跟前,今夜是见不到陛下了。” 他怎么忘了,那位伺候圣前的冯公公亲自带着人去了积云巷,按理是早知道萧厌不在京城了,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传出半点消息,安帝更是毫不知情,显然是有人从中遮掩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高看萧厌,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连御前的人都能收买,宫中早前被清洗时,陆家的探子就被拔了个干净,后来好不容易送进宫里的那些却半点都难以近安帝的身。 锡林震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陆崇远看着夜色低声道“先回去,等明日早朝。” 冯来能拦得住他,总拦不住所有朝臣。 他就不信安帝要是知道萧厌出京去做什么之后,还能坐得住! 陆崇远被安帝下旨禁足无法上朝,他连夜写了信让人送去了几位朝臣府邸,让他们第二天求见安帝帮他递话,然而他谋算的好好的,第二天早朝时宫中却传出消息,说安帝头疾发作辍朝三日。 朝中的事情暂时交由梁太师并曹德江等朝中老臣处理,安帝居于御龙台休养,别说陆崇远见不到安帝,就连朝中大臣求见也被宫中挡了回来。 陆崇远逼不得已只能找上了梁 太师,然而送去的信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陆崇远捏着那信“你说,梁太师没见你?” 那送信的下人脑袋垂的极低“没有,我去了之后求见太师,说明了来意,梁家人将我迎进了府里,只说梁太师在待客,要晚些时候才能见我。” “我就在外间等着,可谁想没过多久梁家的人就出来,将郎主送过去的信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还说梁太师今日有要事在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说等他那边忙完了之后再找时间过府探望郎主。” 陆崇远的脸上难看至极,他信中未曾写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是想要让梁太师想办法让他见一面安帝,如今安帝头疾发作不见任何人,惟有梁太师和曹德江偶尔能进宫回话。 梁太师往日一向倚重他,他也最是在乎世家利益,这般简单的事情他按理不该推拒。 第860章 第860章 可如今...... 见那信被陆崇远捏成了一团,那下人低声道“我当时觉得有些不对,等出了梁家之后没有直接回来,藏在梁家外面等了一会儿,就瞧见曹公从梁家出来。” 满朝大臣,能被叫“曹公”的只有曹德江一人。 陆崇远额间青筋直冒“曹德江那个老匹夫!” 锡林瞧见陆崇远动怒,连忙挥手将房中人全部屏退,等屋中只剩二人之后,他才忍不住焦急“郎主,曹德江向来都跟世家的人不和,他怎么会跟梁家搅合到一起?” “还能为着什么,那姓曹的老匹夫居然也帮着萧厌!” 陆崇远在也没了往日冷静,整个人怒火升腾,桌上的东西被他砸在地上。 他如同困兽满目赤红,撑着手站在桌前时,喉咙里呼哧喘气。 “曹德江向来自诩清高,觉得他自己目下无尘,他总嫌世家手段拙劣利益为先,官官相护彼此勾结,可如今他呢,他一个御史大夫居然跟萧厌那阉狗勾结,帮着他欺上瞒下。” “装模作样的老匹夫,无耻至极!!” 陆崇远气到恨不得能撕了萧厌,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居然有了这么大的能耐,不仅拉拢了冯来,就连向来不掺和这些事情的曹德江都暗地里维护他! 明明只要见到安帝就能揭穿萧厌不在京城,借着安帝的力让萧厌死无葬身之地,可偏偏所有人都跟他做对。 整整三天,他被困在陆家哪里都去不了,京兆府和刑部、大理寺日日以查案为名出入陆家,混在其中的人将他们盯得死死的,而萧厌那边定然已经得了消息朝着京城赶回来。 要是再不动手,等他回京之后,别说南地那些旧事,就只是陆皇后一桩都能让陆家死无葬身之地! “不能坐以待毙了。” 陆崇远死死咬着牙,如困兽在原地来回走动着,半晌他猛地一停“去叫夜鹰过来!” “郎主?”锡林震惊。 陆崇远死死抓着桌角“既然他们不肯让老夫见陛下,那老夫就让陛下不得不见,只要揭穿萧厌不在京城,让陛下知道他去了南地,陛下不会饶了他!” 他如今所做一切,在南地事前,安帝都能体谅。 ...... 夕阳落山,晚霞没去,天空一点点暗了下来。 棠宁这几日都没再去书院,只日日守在鹤唳堂这边。 薛茹已经知道萧厌不在京城 ,那日阿姊提前离开书院时,吩咐杭厉他们让她跟书院先生作假,后来宫中来了人询问阿姊几时离开书院,薛茹就已经察觉到不对。 再等回府见到忧心忡忡的荣玥和顾鹤莲,又听闻了外间事后,本就聪慧的薛茹就猜到了真相。 她端着晚膳到了跃鲤台边,瞧见蜷在贵妃榻上神思不属的棠宁,轻声道 “阿姊。” 第861章 第861章 棠宁回头露出些笑“阿茹,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花芜说阿姊晌午就没吃东西,厨房那边做了些肉粥,还有几样清淡小菜,阿姊用一些。” 薛茹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棠宁面前。 棠宁看了眼就移开目光“我没胃口。” 薛茹满是担忧地看着棠宁,走到她身边坐下低声道“我知道阿姊担心督主,可也不能不吃东西。” “宫中这几日一直没什么动静,陛下头疾发作连早朝都罢了,陆家和其他世家那边也有吴大人和曹公还有钱尚书他们留意着,一直都没什么异常,阿姊别太过忧心。” 棠宁闻言却是抿抿唇,心中没那么乐观。 西北一直没消息回来,按理说阿兄若还不能回京也该送信给她,可是这么长时间只字片语都没有。 如今京中看似安稳,但她清楚那不过是强行掩饰之下的太平,安帝不可能一直头疾辍朝,陆崇远也不会坐以待毙,他绝不会坐等阿兄回京。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萧厌去了歙州,就连曹德江和钱宝坤,甚至是冯内侍都以为她已经传信给萧厌,他们都觉得不过是想尽办法拖延个三、五、六日的,萧厌就能赶回京城。 可惟有棠宁清楚,她根本就联系不上萧厌,也全然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回来。 棠宁垂着眼忍不住露出几分焦灼。 曹德江他们能想到的,陆崇远也肯定能够想到,他不会任由他们拖太多时间。 如今已经过去三日,以陆崇远的心思在确定自己见不到安帝之后,他肯定会想别的法子...... “阿姊。”薛茹担忧道“你怎么了?” 棠宁轻吁口气“我有些不安,总觉得今夜会出事。” 从早期时她就有些心神不宁,而陆家那边诡异的安静更让她坐立难安。 棠宁看向薛茹“你先回去,让姨母和顾舅父小心些,这几日就留在棠府这边暂时住着,吩咐杭厉派人好生守着府邸,别叫人钻了空子,这几天你也暂时别去书院了。” 薛茹点点头“我已经跟先生他们请过假了,说阿姊身子不舒服,我要留在府里照顾你,这几日都不去了。” 棠宁闻言神色微松了些。 薛茹想要替她宽心,说起了书院的事情“书院那边小考的成绩明日就要出来了,听童老先生他们说,这次大家都考的不错。” 棠宁说道“关系到第一次分班,自然 都要竭尽全力。” 薛茹托着下巴“阿姊肯定也考的好,就是不知道我考的怎么样,希望不要太差,要不然给阿姊丢脸。” 棠宁闻言轻笑,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正想说话时,外间突如喧哗起来,片刻门前垂着的帘子被掀开。 月见匆匆忙忙地走进来,没等棠宁问话就急声道。 “女郎,不好了,宫中走水了。” 棠宁“唰”地起身“怎么回事?” 月见说道“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说凤禧宫那边突然起了大火,那火势蔓延到了周围几个宫殿。” 第862章 第862章 “宫里让人灭火的时候,谁知道混进了刺客险些伤了陛下,禁军已经围了整个皇宫,沧浪那边也奉命带着黑甲卫赶去护驾去了。” 这种时候,黑甲卫要是坐视宫中大乱毫无动作,会惹来大祸。 月见话刚落,外面又有人快步进来,却是脸色极为难看的天青。 “女郎,书院那边也出事了,有贼人混进藏书阁想要盗取书籍,伤了童老先生他们,还有城中好几处权贵府邸都进了贼。” “听说那些人跟夜里巡逻的人交了手还见了血,外间京巡营的人在四处抓人,闹哄哄的乱的厉害,四处都是马蹄声。” 棠宁紧拧着眉,几乎瞬间就想到了陆家。 宫中出事黑甲卫不可能不出动,否则落人话柄安帝也会震怒,可是黑甲卫一走顺带调走了沧浪,积云巷里就没留下多少人。 枭卫大多都隐于暗处,府中只留了十余人,眼下四处闹哄哄的,要是有人来闯萧家...... 陆家疯了吗,为了揭穿阿兄居然敢祸乱京中,连宫里都敢烧?! “让所有人守好府门,鹤唳堂这边不准任何人出入......” 砰! 却是院门被撞开的声音,棠宁一惊,朝着天青看了一眼。 天青快速走到一旁纱缦之后,褪去身上衣物取了东西就在脸上涂抹,而棠宁则是领着月见她们朝外到了鹤唳堂前。 等她到了外间,就见宽阔院前,院中枭卫持剑对着对面站着的人,而对面有十余人守着前面的岳凤成。 棠宁看到岳凤成时脸色一沉“岳先生,你想干什么?” 岳凤成抬头看她“没想到这么晚了,祥宁郡主还在督主这里。” 棠宁皱眉“阿兄伤势未愈,我过来看看他。” 岳凤成拿着手中折扇说道“郡主和督主自然是兄妹情深,只是今夜外间突起骚乱,宫里走水,京中好些权贵府邸也都进了贼人。” “督主往日在京中仇家颇多,为替陛下办差更是树敌无数,以前就曾有宵小混进府中意图行刺督主,今夜外间那么乱,说不准也有贼人混进来,所以我带人过来想要保护督主。” 棠宁站在鹤唳堂前“不用劳烦岳先生了,鹤唳堂内外一直都有人守着,我也陪着阿兄没见到什么贼人,这京中宵小虽然不少,可敢闯督主府的没有几个,岳先生不必担忧。” 岳凤成目光微闪“那就好,只是我也许久没见督主了 ,正好外间有些事情要跟督主商议。” 棠宁神色不动“阿兄刚用了药,已经歇下了。” “外间这么吵,督主能睡得着?” 岳凤成拿着折扇看向不远处的少女“郡主,我知道你关心督主伤势,可是官场的事情你不清楚。” “今夜宫中出事,陛下被人所伤,一旦问责督主这边恐怕难辞其咎,我必须立刻去见督主跟他商量对策。” 他抬脚就想朝着鹤唳堂这边走过来,只是还没靠近,门前枭卫就瞬间持剑抵在他身前。 “郡主?”岳凤成脸一沉“你这是何意?” 第863章 第863章 棠宁紧抿着唇,站在门前看着前方。 “我说了,阿兄刚才服了药,太医早有吩咐让他静养。” “我知道岳先生担忧宫中事,只是沧浪已经带着黑甲卫进宫护驾,陛下也知道阿兄伤势,定不会因为今夜的事情迁怒于他。” 她身形娇小,可脸上却带着不容置疑。 “这段时间外间事情不断,扰得阿兄难以安宁,岳先生是阿兄信任之人,想来也不愿见他伤势久久不愈。” “外间骚乱,我会带人陪着阿兄护他周全,岳先生先回去休息吧。” 岳凤成紧紧看着棠宁脸色,哪怕她未曾露出异状,可却也忍不住朝着鹤唳堂里望去。 原本他还有些怀疑意外得来的消息,他是亲眼看到萧厌留在鹤唳堂里,也好几次看到太医出入替他看伤,更亲耳听到过萧厌说话的声音,萧厌怎么可能早就不在京城。 可此时看着挡在他面前不肯让他入内的棠宁,他却是突然有些信了。 岳凤成本就是安帝留在萧厌身边的“眼睛”,萧厌悄悄离开京城,他却一无所知,既没办法跟安帝交代,而且想起陆崇远许诺他的那些...... 岳凤成脸上沉了下来“郡主没必要拿话压我,我见督主是为了跟他商议正事,倒是祥宁郡主为什么百般阻拦,好像不想让我入内?” “往日督主就算伤重,也断然不会放着枢密院和宫中的事情不管,可这次自从他受伤之后,他却一直都没有露面,就连我求见也屡屡挡了回来,更把外间事情全交给沧浪打理。” “郡主这么拦着我,到底是因为督主伤势,还是早就跟人合谋害了督主,所以不敢让我入内?!” 月见厉喝“放肆,督主早说了养伤期间不见外人。” 岳凤成丝毫不退“我跟着督主多年,什么时候成了外人?外面吵闹这么久,督主却不肯露面,你们到底在遮掩什么?” 他身后带着的本也是萧厌的人,只是并不知道萧厌离开京中,而且也不知月凤城身份,此事听到岳凤成的话,不免也对棠宁他们起了怀疑。 “岳先生说的对,他跟随督主多年,最得督主信任,郡主不放让他见见督主。” “是啊,督主久未露面,外间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枢密院也需督主主持。” 院前吵嚷,棠宁脸色难看。 岳凤成沉声道“还请郡主让开,我今夜定要见到督主!” “我说 了不行!” “是不行,还是不敢?莫非你们当真害了督主?!” 棠宁见着岳凤成身后那些人已然变了脸色,却没办法跟他们解释,只带人挡在鹤唳堂前不准任何人靠近。 岳凤成目光微闪,厉声道“好你个宋棠宁,督主对你百般维护,你竟害他,督主定然是出事了,给我闯进去!” 月见嘶声道“你们敢?!” 岳凤成冷笑“你看我敢不敢,我倒是要看看里头的人是不是督主!” 岳凤成带来的那些人本也是忠于萧厌,被挑唆时只以为萧厌当真出事,他们持剑上前,两边剑拔弩张时,鹤唳堂里传来一声冷喝。 “岳凤成,你想干什么?” 外间所有人都是停下。 “督主。” “是督主......” 岳凤成看到那隐约人影却不露面,反而更笃定了几分。 第864章 第864章 “他不是督主!” 岳凤成脸色一狠,怒视棠宁“宋棠宁,你居然敢让人假冒督主,给我抓住他们!!” 他身后的人闻言率先出手,场面顿时就乱了起来,月见护着棠宁,院中枭卫动手时丝毫不惧岳凤成带来的那些人,而棠宁看着很快就见了血的院中却是心神不安。 “小心些,他敢闯过来不可能只带了这么点儿人......” 话没落,就听大门外被人撞开,院墙外更有数道黑影朝着这边落来。 月见厉声道“岳凤成,你居然敢勾结外人!” 岳凤成丝毫不惧“我不过是担心督主安危,祥宁郡主迫害萧督主,院中皆是同党,把他们全部拿下。” “若有反抗,生死不论!” 闯进来的人团团围了上来,外院之中也听到厮杀,跟着岳凤成进来的那些人察觉到不对想要停下来时已经来不及,被放进来的那些人动手毫不留情。 周围死的人越来越多,围拢上前的却不见少下来,眼见着院中枭卫难以支应,月见挥舞手中短剑砍中一人脖颈,抓着棠宁就朝后急退。 “女郎,进屋!” 棠宁拽着薛茹,月见护着他们。 里头天青眼见形势不对也不敢再留在里面,见到竟是有人追到了鹤唳堂里,飞身上前将人踹翻了出去,而棠宁二人则被逼的踉跄着朝着鹤唳堂里面退去。 鲜血溅到了门上,厮杀声越发激烈,死尸横陈在鹤唳堂前,天青和月见也难敌四手。 棠宁知道自己留着根本帮不了他们,甚至还会拖了后腿,见二人厮杀让她先走,她快速拉着薛茹朝着里间跑去。 薛茹紧紧抓着棠宁手心冰冷“阿姊…” “别怕。” 棠宁苍白着脸“退到跃鲤台那边,那下面有船,往前划一些后就有暗道,从湖中走!” 她摸了摸怀中留着的信烟,那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一旦动用之后沧浪和埋在京中所有的人就会直接动手。 沧浪人在宫中,未必没有机会拿住安帝,可是有禁军和其他人想要动手太过冒险,而且一旦动用了信烟就等于是暴露了所有。 萧厌这些年的隐忍筹谋全都功亏一篑,若他没拿到西北的兵权,退出京城之后未必还有机会重头再来。 棠宁只抓着信烟迟疑着要不要放,等带着薛茹跑到了跃鲤台边,朝着薛茹说道“别怕,跳下去......” “阿姊!!” 棠宁眼中,原本准备翻过围栏的薛茹瞳孔猛地睁大,下一瞬就用力朝着她撞了过来,抓着她翻滚在地,而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被一道弩箭刺穿。 “女郎!!” 月见身上带着血拼命斩杀围困的人追进来时,就看到有人提刀朝着棠宁砍了过去。 薛茹不管不顾直接横身趴在了棠宁身上。 “不要!” 棠宁眼睁睁看着那刀朝下落来,心神俱丧“阿茹!!” 砰! 一柄长剑凌空疾射过来,而方才还持刀斩来的那人,被剑上力道带的钉死在了贵妃榻前,落下的长刀则是被另外一柄长枪挑飞。 棠宁抓着手里的信烟,愣愣看着从跃鲤台横栏上翻身跃过来的身影,瞬间泪眼模糊。 第865章 第865章 光影落在跃鲤台上,鼻间满是血腥,落于身前的人明明背光站着,脸上轮廓昏暗不清,可棠宁依旧一眼将人认了出来。 “阿兄......” 她眼中水雾落的猝不及防,模糊了视线,也搅乱了萧厌的心。 踢飞了意图靠近的人,那人被人砍断了脖颈,而萧厌低头看着棠宁惨白带泪的脸,隐约还能瞧见她衣衫上的血,他忍不住慌了神。 "棠宁!” 萧厌拎着薛茹就扔给了一旁拿着长枪站着的狄涛,然后快速蹲身将地上的棠宁带进怀里,面上带着焦灼。 “怎么了,伤了哪里?给我看看......” 他低头想要查看棠宁伤势,却冷不防被她抱住脖子。 纤细柔软圈住他的心,棠宁埋首在他肩头哭了起来“你怎么才回来......” “我以为......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小姑娘本是坚强的,哪怕看到血腥遍地,被人杀到跟前时,她也依旧将能冷静分辨着处境斟酌着退路。 可此时靠着萧厌,却突然委屈翻涌,她紧紧环着萧厌,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只片刻就湿了他颈间。 萧厌只觉心脏都揪了起来,搂着人的手也忍不住收紧。 刚才那一幕也吓坏了他。 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差点来不及救她...... 要不是入城后察觉不对走了暗道进府,要不是他心中不安领着狄涛先行疾驰来了跃鲤台这边,他的小姑娘就死在了这里。 萧厌眼眶通红,抱着棠宁时心口紧缩“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颈间的人愣了下,下一瞬哭的越发厉害。 压抑的哭声伴着灼人的眼泪,让萧厌忍不住心疼。 旁边狄涛手足无措地扶着刚才撞在他怀里的薛茹,瞧着小女娘苍白却秀美的脸,他耳根子通红。 “督主!” “督主!” 月见和天青冲进来瞧见萧厌时,都是满脸惊喜,而跃鲤台边陆陆续续有人掠了进来,本该在南地的缙云带着人出现在萧厌身边。 “督主,京中乱了,有人四处点火牵制了京巡营的人,将他们故意朝着积云巷这边引了过来。” “文信侯和庐阳伯他们已经到了府外,察觉到这边打斗带人闯了过来......” 岳凤成和他带进府里的那些人只不过是“前锋”, 看似为了强闯鹤唳堂,实则不过是为着后面的庐阳伯铺路。 庐阳伯的夫人是陆氏外嫁女,他跟文信侯一样管着小半的巡防营兵权,而他才是今夜揭穿萧厌离京,置他于死地最重要的一环。 棠宁闻言连忙抬头“阿,阿兄......” 她哭得喉咙有些岔气,急声道“是陆家的人,岳,岳凤成引了陆家的人进来......” “我知道。” 萧厌连忙轻拍着棠宁后背让她缓气,然后抬头朝着缙云寒声道“不用拦着庐阳伯他们,将外面擅闯鹤唳堂的人拿下,敢反抗者,杀。” “除了岳凤成,其他生死不论!” “是!” 棠宁眼泪止住“阿兄,岳凤成是陛下......” 动他可以吗? 第866章 第866章 萧厌听懂了棠宁的意思,低声说了句“没事。” 他眼底狠戾之色划过,之前一直留着岳凤成这双“眼睛”,是想着让安帝放心,也能借他跟“安抚”安帝。 可是他却忘了,岳凤成敢背信弃义投奔安帝,自然也能背弃安帝投奔旁人,陆崇远那人最擅人心,许以利益就能让岳凤成铤而走险。 萧厌眉眼狠厉,伸手落在棠宁眼下轻抚她哭得发红的眼尾时,动作却格外轻柔。 “岳凤成的事,我有分寸,他敢伤你,就得拿命来赔。” 不管他是谁的人。 萧厌低头亲了亲她眼睛,拉着棠宁起身之后,与她十指相缠。 “别怕,看阿兄替你出气。” 棠宁所有惶惶全都在交握的手中消散,见萧厌要带她出去,她拉住萧厌的手停了下来。 见他回眸时,棠宁转身朝着薛茹伸手,等薛茹迟疑着靠近,棠宁牵着她冰凉的手,才扭头朝着萧厌道“阿兄,走吧。” 萧厌看了眼薛茹,才转身朝外走。 三人前后出了跃鲤台,狄涛站在湖边吹着凉飕飕的夜风,瞧着从头到尾将他忽略了个彻底的萧厌,抱着自己的长枪戚戚张了张嘴。 他们就没觉得忘了什么吗? ...... 缙云带来的人都是先前南下时带走的暗卫精锐,加上萧厌从西北带回来的人,鹤唳堂外原本一边倒的厮杀瞬间翻转。 惨叫声四起时,外间交战声逐渐少了起来,岳凤成察觉不对想要逃时已经来不及,身边的人被斩杀干净。 岳凤成被缙云一脚踹在腿腕上,“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时,一抬头就看到从鹤唳堂里走出来的人。 主......” 岳凤成脸色惨白,他瞪大了眼想要辨清出来的人是假的。 可来回看了几眼后,整个人面无人色。 不可能,不可能的。 萧厌怎么会在府里? 陆崇远明明跟他说萧厌早已经离京,刚才他再三试探,那宋棠宁百般阻拦,他甚至隐约还看到了伪装成萧厌的那人。 他们根本就不敢在外露面,萧厌怎么可能在鹤唳堂里? 萧厌垂眼看着被压着跪在院中的人“谁给你们的胆子,擅闯本督养伤之地?” “督主…” 其他人也都是脸煞白,跟随岳凤成一起进来的那些人死了大半 ,留下的人中有人跪在地上颤声道 “属下,属下不敢,是岳先生说,督主被人迫害,沧统领越俎代庖欺瞒外间,还说,还说督主早就不在府里,我等是来救督主的......” “砰!” 缙云抬手就落在那人脸上,看他伏在地上吐血才寒声道 “督主早有命令,养伤期间府里一切事务交由女郎处理,你们都是跟随督主多年的人,不知道沧浪所行就是督主之令?”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带人擅闯鹤唳堂,还朝着女郎动手?!” 缙云想起之前督主浑身戾气,想起差点身死的棠宁,心中也满满都是后怕,他是知道督主有多在意女郎。 要是棠宁真的死了,那督主...... 缙云气的狠狠一脚踩在那人胸前。 第867章 第867章 那人疼得瑟缩惨叫们是怕督主被人所害…是岳先生带我们来的......” “岳凤成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我......” 砰! 那人被踹了个踉跄,萧厌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居高临下。 “你们到底是怕本督被人所害,还是被人撺掇想要趁本督伤重夺权?” 萧厌垂着眼时,眸色森寒。 “今夜本督若真因伤重不起难以还手,你们带人闯进鹤唳堂后察觉本督就在府里准备干什么?” “是承受本督怒火领罪受罚,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将本督置于死地?” 这话一出,地上仅剩的几人都是齐刷刷的发抖,想要说一声不敢,可对上萧厌身上戾气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都是跟随萧厌多年的人,很清楚他驭下的手段,对于背叛他的人,他从来不会留手,一旦领罚想死都难。 冠冕堂皇的幌子被撕破,几人都是簌簌发抖。 外间文信侯和庐阳伯已经带人走了进来,刚到院前就见萧厌手中长剑一划,便有血色落地,有人捂着脸惨叫出声。 “拔了他们的舌头,剁了手脚,挂在枢密院前叫人好生看着,背叛本督的下场!” “督主饶命,督主饶命......” “我们再也不敢了!” “督主饶了我们......” 满地尸体之中,那几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只是缙云半个眼神都没给他们,直接让人将他们堵了嘴拉了下去。 萧厌抬眼落在岳凤成身上,岳凤成脸色惨白,他强撑着心神颤声道“督主,我是担忧莫名安危,才会一时被人所惑,我绝无背主之意......” “啊!!!” 左手齐肩而断,岳凤成惨叫着滚成一团。 萧厌却没停手,只又一剑直接插在他大腿之上,旋即那肉飞了出去。 鲜血四溅时,那块血肉对直落在了院门口,萧厌抬眼望向门前“本督清理门户,让伯爷和侯爷见笑了。” 文信侯倒还好,本就是沙场上下来的人,抬脚就避开了那些血。 倒是跟在他身边的庐阳伯看着险些砸在他鞋面上的东西,吓的尖叫了一声险些跳起来。 鲜血落在他鞋面上,染红了衣摆,而萧厌的声音好像一条绳索,死死勒住他的脖子让他尖叫 戛然而止。 庐阳伯双股颤栗,他此时无比后悔信了陆崇远的鬼话,萧厌哪里不在京城? 这煞神分明就好端端的在这里待着,而且他那眼神分明是早就知道他们打算,说不定设好了局就是引他们自己跳进来。 陆崇远那个老王八蛋,他是要害死他!! “萧…萧…萧督主......” 庐阳伯脸皮直抖,话都说不利索只是跟文信侯一起来看看......对,来看看......萧督主别误会......” 萧厌眸色冷冽“是吗?” 庐阳伯被他目光看的腿软,他默默退了半步,再退了半步,整个人都恨不得躲在文信侯身后。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信您问文信侯。” 第868章 第868章 文信侯“......” 他看着抓着他衣裳满脸怂样的庐阳伯,有些一言难尽。 刚才是谁跃跃欲试非得带人来积云巷的? 这会儿倒知道怕了! 文信侯满是冷淡地挥开庐阳伯的手,嫌恶的拍了拍被他抓过的地方,到了这会儿要是再看不出来今夜的事情有问题,他就真的是蠢了。 “萧督主没事吧?”文信侯抬头问。 萧厌淡声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借口养伤,钓了几条背主的蠢货,还有几个自以为是的小人。侯爷怎么过来了?” 文信侯沉声说道“今夜宫里出事,京中也有人四处撩火,我担心是有人图谋不轨带着人四处巡视,抓了几个小贼,被人引到积云巷附近后,就听到你府中喊杀声。” 他们来时萧府外面乱成一团,隔壁棠府也隐约有贼人闯入,文信侯虽然察觉不对,可庐阳伯一口一句怕贼人伤人,要保护萧厌,直接带人闯了进来。 文信侯也只能跟在后面进来,结果就看到萧厌大杀四方。 萧厌目光微闪“宫里如何了?” “陛下受了惊吓,凤禧宫那边皇后娘娘及时被人救了出来,只殿内烧的厉害。”文信侯看了眼萧厌“萧督主身上的伤......” 不是说伤重起不了身? 萧厌知道文信侯疑惑,却没有回答,只朝着他说道“今夜之事是有人故意为之,本督要进宫一趟,侯爷可要一起?” 文信侯迟疑了下“好。” 萧厌说道“本督先安顿府中,侯爷稍候片刻。” 文信侯看着满地死尸的院子,再瞧着萧厌身旁的人好些都带着伤,那鹤唳堂的门扇上全都是血,还被砸碎了好些地方,说一句满地狼藉也不过为,今夜的事情蹊跷,隐隐像是冲着萧厌来的。 文信侯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缘由,却也懂得不该问的不问“那萧督主先忙,我也得出去安排下面的人巡守京中,等你忙完出来我们再进宫。” 说完他看了眼庐阳伯 “庐阳伯是跟本侯一起,还是留着跟萧督主叙旧?” 庐阳伯头皮发麻“我跟侯爷走!” 他又不是疯了。 留在这里送菜吗? 万一萧厌一剑砍了他,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京巡营的人来的快,走的也快,不过片刻文信侯他们就带着人退了出去。 秦三和张滨他们带着人打扫院子里,将尸体陆续抬了出去,很快就在前院堆成了小山,足以见今夜闯入的人有多少。 鹤唳堂里,地上还能看到未曾打理干净的血迹,屏退了所有人后,天青和月见直接在萧厌身前跪下。 “属下保护女郎不利,愿领责罚。” 棠宁看着血淋淋的两人,连忙拉着萧厌的手“阿兄,今夜事发突然,陆家铤而走险拦不住的,要不是月见他们,我恐怕早就没命了。” 萧厌听着她的话神色微软,拉着她的手转头看向二人。 “都起来吧。” 见二人迟疑,萧厌说道 “我离京多日,全赖你们护着棠宁,本督信你们忠心。” 他大手包着棠宁的手,看着坐在他身旁的小姑娘,先前危机他看的清楚,要不是他们拼死相护,棠宁性命难保。 第869章 第869章 棠宁感觉到指间力度,忍不住回握了萧厌一下,侧头朝着他露出个笑后,这才对着月见二人说道 “你们都伤的不轻,先去疗伤吧,别耽误了伤势,这里有阿兄他们在。” 月见和天青之前厮杀都受伤不轻,流血过多人也有些晕眩。 被棠宁安抚了几句,又见督主也让他们先下去,二人这才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萧厌扭头对着缙云说道“去找汪太医过来替他们看看,也瞧瞧其他受伤的人,今夜府中身亡之人统计一下,该厚葬的厚葬,家眷那边多些补偿,将他们家中都安顿好。” 留在萧家的人并非人人都是萧厌心腹,外院那边有很多都是从枢密院和黑甲卫中提拔起来的,这些人不像是萧厌培养出来的暗卫孑然一身,有许多都有父母亲眷,妻儿老小。 萧厌对下虽然严厉,可同样也大方,所以有的是人愿意替他出生入死。 缙云点点头“督主放心,属下会安排好。” 萧厌看向一直杵在一旁的狄涛“你去外面等一会儿,稍后跟本督一起进宫。” “这就进宫?” 狄涛抱着长枪疑惑“你府里今夜才刚出事,又死了这么多人,朝里那些人怕是已经猜到你不在京城,这个时候我跟着你进宫,不会有人怀疑吗?” 萧厌淡漠“怀疑又如何,本督从未离开过京城。” 狄涛“......” 萧厌“你只要记着本督跟你说过的事情,其他不必理会,至于朝中那些人本督自会应付。” “好吧。” 狄涛耸耸肩,反正他爹说让他进京之后万事都听萧厌的。 他本就是少年人,崇拜比他厉害的,之前被萧厌救过性命,后来去见龙庭卫的人,甚至回京这一路上也都见识了萧厌的手段,他自认自己没那脑子,跟着萧厌说的做就是。 “那萧叔,我在外面等你。” 一句“萧叔”,让缙云忍不住默了默,棠宁也是睁大了眼,倒是萧厌淡定“嗯”了声,挥挥手让人出去。 缙云领着狄涛出了鹤唳堂时,外面人来人往清理着地上的血迹,见缙云想要离开,狄涛连忙一把抓住了他“哎你......” “缙云。” “哦对,缙云。”狄涛站在门前悄咪咪地靠在缙云边上“里头那个小娘子是谁?我叔他不是那个吗,怎么还跟人家这么亲密?” “哪个? ” “就那个......”狄涛眨眨眼。 见缙云皱眉看他像是不懂,狄涛朝着他下三路看去,缙云下意识双腿一合脸色漆黑。 狄涛凑在他身边小声嘀咕“先前在西北的时候,我叔为了遮掩身份还跟我说他有夫人呢,装的特别像,还说他夫人给他写信过去,那春心荡漾的样子害的我信以为真......” “督主是有夫人。” “昂?!” 狄涛差点咬了舌头。 缙云淡定说道“祥宁郡主跟督主情投意合,生死患难,二人虽然还未成婚,却她是我家督主认定的是主母,少将军方才也已经见过了,督主与郡主之间感情极好。” 他朝着狄涛行了个礼“少将军可还有别的事情,没有的话我就先告退了,府里乱着我得先去处理。” 狄涛有些麻木的说道“没了......” 第870章 第870章 缙云转身走了,独留狄涛站在廊下风中凌乱。 他叔不是太监吗?那夫人不是扯的幌子?! 他叔居然真有相好的,里头那个容貌绝色年岁不大的小女娘,竟然是他小婶婶?! 狄涛张了张嘴想骂一句“禽兽”,可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方才那个小女娘抱着他叔时也是情真意切的。 狄涛抱着长枪瞄了眼紧闭的房门,难不成是真爱抵御了残缺,那小婶婶对他萧叔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不顾一切跨越了世俗?他满脸动容,原来话本子里写的也不都是假的。 薛茹先前蹭破了胳膊,刚从旁边上了药出来,走到廊下就瞧见长身而立满脸复杂的少年人。 见他抱着长枪脸上一会儿疑惑,一会儿动容,一会儿又咧嘴傻笑。 薛茹默默调转了脚步朝着旁边走开。 阿姊说,让她别跟傻子玩儿。 ...... 跃鲤台边所有人都退走之后,周围安静极了,外面湖面隐约有水浪声传来,棠宁抬头。 “阿兄…” 未等说话,萧厌就伸手将人搂进怀中。 棠宁双手下意识扶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宽阔结实的胸口上,耳边心跳声剧烈,隐约还能嗅到他身上未曾散去的血腥。 明明是该让人害怕的味道,却因揽着她的臂膀和他灼热的呼吸让她无比心安,棠宁仰头承受着突如其来的亲吻,后脑勺被他轻按着时,感觉到他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她腰间。 呼吸变的急促,微凉的夜风也染上了热意,喉间气息粘稠,棠宁忍不住小嘴微张想要喘息,却不妨被人趁虚而入,那突然涌入嘴里的勾着她轻舞,像是要将她吞噬一般,让她如同浮木只能用力攀着他。 怀中的人香甜至极,让人忍不住情迷,直到感觉到棠宁快要呼吸不过,萧厌才有些喘息松开了她。 小姑娘身子软极了,如水一般瘫倒在他怀里,她眼尾泛着淡淡的嫣红,眼中更带着一层动情的水光,白皙漂亮的小脸上染上了粉色,那红艳艳的嘴唇被水渍晕染着,微张开呼吸时候有着夺人心魄的美。 萧厌喉间滚动了下,将人用力抱着时轻轻喘息“我家小海棠越发招人了。” 棠宁羽睫轻颤,双眼回神时羞涩,伸手轻抵在他身前“阿兄也好看了。” 顿了顿,她伸手抱着他脖颈小声道“想阿兄了。” 萧厌听着耳边软语心口悸动的厉害,垂头看着 她羞涩却不避让的眼神,忍不住抱着人笑出声。 这就是他家小姑娘。 对于感情,坦率的可爱。 抱着人坐在贵妃榻上,将人放在腿上,萧厌轻啄了啄她眼角。 “我也想你,日日夜夜都想。” 嘴唇轻掠过她眼下,萧厌才低声说道“我原本早该回京了,可此次前去西北寻到了好时机,为着一劳永逸才会耽误了这么久。辛苦小海棠在京中支应,还要应付那些个居心叵测的人。” 棠宁听着他的话摇摇头“阿兄离京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我也只是照着你安排的走,不过刚才那人是谁,他为什么叫你叔叔?” 那人看着十六七的模样,萧厌比他大不了多少。 萧厌轻笑了声“他叫狄涛,是镇安军领将狄双成的儿子。” 棠宁睁大眼“他就是阿兄去西北路上要救的人?” 第871章 第871章 萧厌“嗯”了声,他简单将他寻到狄涛母子三人踪迹,后趁机相救跟他们结识,一路护送狄涛他们去奉城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厌声音不大,靠在棠宁耳边低语“我原是想要借着他身份混进镇安军,以救命之恩换取狄双成信任,可谁想到外界谣传毫无城府粗蛮易怒的狄双成却聪明极了,他第一眼见我时就察觉到了我心思,后来我就只能变了方式。” 奉城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萧厌只捡着重要的说。 棠宁安静听着,待听到狄双成居然是贺家故人时,她眼眸瞬间睁大。 萧厌轻笑“我当时也惊讶极了,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拿自己当饵诈我,直到后来确信他当真心向贺家,而且他本身跟陆家和安帝也有杀父之仇后,我就改了先前心思。” “镇安军和龙庭卫看似听皇室调遣,实则却是听命于手持龙玉令的人,而那枚龙玉令,便是你我手中的那枚龙纹佩。” 棠宁震惊,居然是龙纹佩?! 萧厌摩挲着她腰间“那龙玉令是太祖皇帝留下来的,镇安军和龙庭卫也是皇室最后的退路,可时隔多年,皇室早已换了几任皇帝,就连镇安军统帅和龙庭卫之主也换了好些人,他们未必还会认那令牌。” 棠宁忍不住道“那阿兄......” “我没动用令牌,狄双成也只以为我是贺家的人。” 萧厌淡声道“狄双成是愿意助我拿下陆家的,我试探他几次他的确是愿意帮着贺家翻案,而且有狄涛在手里也不怕他翻脸。” “狄双成这些年带着镇安军镇守落雁关抵御北陵恪尽职守,没有太多旁的心思,不过北陵那边新帝登基,怕有南下之意,镇安军的人不能动。” “但龙庭卫那边却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当年太祖身边的尚忠林对皇室忠心耿耿,太祖才组建龙庭卫调往西北,既是跟镇安军彼此牵制替皇家留下退路,也同样是用来抵御北陵战事。” “尚忠林死后将龙庭卫传给他后代,如今领头的人名叫尚钦,这些年他带着龙庭卫盘踞临平不受任何人调遣管辖。” “原本的五万龙庭卫也随着他们暗中发展到如今足有十万人,而且明知北陵频频犯境,尚钦坐视不理,前两年与北陵交战时龙庭卫也丝毫未动。” 棠宁听着萧厌的话忍不住皱眉,脸上露出几分嫌恶“他这是把龙庭卫当成了他们尚家的私军?” 揽权并不奇怪,私下募兵发展也能理解 ,手握一方大权,又久久不得京中调遣,一时膨胀起了私心她都觉得没什么,可是北陵跟大魏交战多年,每有摩擦时都会死伤无数。 尚家同样也在西北,不可能不知道北陵人残暴如何杀害边境百姓,这已经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情,但尚钦却对边境战事一概不理,私欲越过了底线,甚至没了人性。 这种人也配掌兵?! 萧厌眼底同样冷漠,想起去临平见到尚钦时,那个狂傲自负不可一世的男人,他冷笑了声说道 “他何止是将龙庭卫当成私军,就连镇安军也早就垂涎已久,要不是狄双成足够强势,前两年北陵因为皇权混乱难得安静没什么战事,尚钦朝着镇安军动手被狄双成拿住吃了亏险些剁掉了爪子,西北怕是早就乱的不成样子。” 棠宁皱眉说道“阿兄是想要借这个尚钦搅乱京中?” 萧厌“尚钦有野心,不安于西北,龙庭卫明面上只听命于手持龙玉令的皇室中人,但是安帝没有。” 棠宁微仰着头“阿兄是想挑起尚钦野心,借他的手来揭穿二十年前旧案,让他来压制安帝那边不敢轻易将此事压下去?” 萧厌“嗯”了声,只觉得他家小姑娘聪慧的厉害,他轻声说道 “我先回来处理京中的事情,尚钦那边会从南地开始动手,最多十来日,二十年前旧案的消息就会爆发出来,等至京中时就由不得任何人压下来。” “那他什么时候进京?” “京中彻底乱了时,旧案掀开,他会以替旧主查探真相带人进京,逼迫安帝,到时候我留在西北的人会跟狄双成一起掀了他老巢。” 那龙庭卫不能留在尚家人手里,而且那本就是太祖皇帝留给父王的私军,尚家不认龙玉令,龙庭卫里总有人是认的。 第872章 第872章 况且这世上有野心的不只有尚钦一人,取代尚家成为龙庭卫之首,想来多的是人愿意。 如尚钦那般私心利益为先的人,养出来的自然也不会太过忠耿无私。 萧厌小声与棠宁说着接下来的打算,棠宁听完之后说道 “阿兄离京这段时间,京中也出了不少事情,陆崇远察觉你不在京城动了手脚,我为了拖延时间只能动了皇后那边,会不会影响到你的计划?” 她将灵云寺的事情挑着重点说了一下,又将赵家和陆家的安排说了。 “陆家有人去了南地,应该是那个陆九安,他们怕是已经知道你在查二十年前旧事,这几天我想尽办法让人拦着陆崇远没让他见到安帝,可今夜事后估计是拦不住了。” “安帝一旦传召他,陆崇远必会提及此事,而这件事情又关乎安帝名声和皇位,我怕他会跟阿兄翻脸直接下手......” 到时根本等不到尚钦进京。 萧厌轻捏了下她脸颊“放心吧,没事,等进宫之后,安帝没心思去理陆崇远。” 那硕大一顶绿帽子,加上陆家豢养死士,火烧禁宫祸乱京城,还有赵家和今夜积云巷的事情,足够将陆崇远打进地狱。 直接弄死他不容易,但只是让安帝不见他却容易的很。 外面有脚步声靠近,到了跃鲤堂前就停了下来。 似是敲击门框的声音传来。 “督主,文信侯问您能否进宫了?” “来了。” 萧厌低头亲亲棠宁嘴唇“我先进宫去面圣,你先休息,不必等我。” 棠宁点头“好。” 双唇厮磨,萧厌将人放开时,棠宁红着脸从他腿上下来,等站稳打算离开时,萧厌突然伸手拉住她“小海棠......” “嗯?” “你就不问我什么?” 他说了龙玉令,说了戾太子,说了贺家,萧厌不信以她聪慧会猜不到他身份。 棠宁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她眼神柔和下来,俯身靠近萧厌亲了亲他脸颊。 “我从前就跟你说过,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你是否身有残缺,你是我阿兄,这就够了。”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身后的其他,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萧厌心神晃动,猛地将人拉了回来,抓着她纤腰用力吻着她。 棠宁...... 小海棠...... 他的小姑娘。 第873章 第873章 夜里京中乱起来时,陆崇远一直等在书房内,桌面铺着写到一半的字,昏黄光影落在纸上,那上面笔锋凌厉,墨迹浓稠。 蛟龙潜匿隐苍波,且与虾蟆作混和。 等待一朝头角就,撼摇霹雳震山河...... “郎主,我要见郎主!” 外间一声凄厉哭求,让得陆崇远手中一抖,那浓墨重重滴在纸上,横笔一划,“山河”二字犹如被墨色深渊劈开,整张字全数废掉。 陆崇远脸色难看的将笔一抛“来人。” 外间有人匆匆进来,陆崇远寒声道“怎么回事?谁在外面喊叫?” 锡林低着头“是大爷身边的陆荣,他说五郎君夜里发了高热,府医在给五郎君用药时在汤药里动了手脚,有人想害五郎君性命,他想出府去请个大夫回来,说让郎主替五郎君做主。” 陆崇远闻言脸上怒色“哪个府医,他好大的胆子!” “是…是吴大夫......” 陆崇远身上一顿,脸上更恼“我不是让周大夫去给翾儿看诊?!” “周大夫家中出事,昨日出府去了,府里就剩下吴大夫。” 锡林一直跟着陆九安办事,对于府里的事自然知道的清楚。 自从大房关氏死后,大爷又被问斩,陆执年下落不明,就只剩下年仅八岁的五郎君陆执翾。 陆执翾明明什么都不知道,骤失父母已经可怜至极,可府里的人待他却并不和善。 陆家不少人都认为他们如今境况全是因大房而起,要不是陆执年当初三心二意去害宋棠宁,不会招惹上后面的麻烦,要不是大房出事,陆家也不会屡屡遭人羞辱,关氏跟铖王苟且偷情的事更是让陆家上下都跟着蒙羞。 大房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陆家不少人就将火气撒在了陆执翾身上,特别是陆钦被流放之后,二房的人更是将五郎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把所有事情都迁怒到他身上。 锡林不只一次听说府里的人克扣大房的东西,就连学堂里五郎君也经常被人欺负,府里那些小郎君骂他是关氏跟铖王苟且留下的野种,二房的四郎君上次还将人摁在府里的荷花池里,差点要了他的命。 陆崇远知道这事后虽然狠狠责罚了四郎君,也将那些怠慢大房的下人直接打死,可是四郎君不仅没知教训,反而越发憎恨五郎君,那个吴大夫便一直都跟二房的人亲近,如今竟是想要害陆执翾的性命...... 陆荣是当初陆肇身边亲信,也是一直留在大房护着陆执翾的人。 此时他在外面砰砰磕头,叫喊的声音越过房门让得陆崇远又气又怒。 “今夜外面乱着,不好出府去请大夫,你让陆荣先回去,你也去一趟大房告诉吴忠才,他要是治不好翾儿让他出了什么事,我要他们吴家一家老小的命。” “还有,叫人看着二夫人跟四郎君,要是再敢乱来打断他们的腿!” 外面乱事不平,他们还尽给他捣乱。 第874章 第874章 陆崇远抬头“去积云巷的人回来了没有?” 锡林低声道“还没有,不过宫里那边已经乱起来了,枢密院和黑甲卫的人进宫护驾,积云巷那边没剩下多少人,岳凤成既已动手肯定会想尽办法将事情闹大,庐阳伯也会引着人过去。” “郎主放心,肯定不会出了差错。” 陆崇远闻言却只拧着眉,这段时间他被人困缚府中,今夜动手本就是铤而走险,只能成功绝不能失败。 听着外间陆荣的喊叫声,陆崇远只觉得有些烦躁心慌“去让陆荣闭嘴,大半夜的吵嚷生怕外头的人不知道吗,让他回去好生照顾翾儿,还有,叫人盯着外间些,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锡林连忙点头退了出去。 外面陆荣跪在院前磕头磕的额间青紫,等听到陆崇远的回话之后,那顺着脑门流下来的血,让他整张脸隐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渗人。 “郎主不管五郎君死活吗?” “不是不管,是今夜府里有事,外头也像是出了乱子不好让人出门。” 锡林认真解释说道“你放心,郎主让我跟你一起回去,也会警告吴大夫,让他不敢怠慢五郎君的病......” “不用了。” 陆荣冷着脸起身,什么警告吴忠才,什么不敢怠慢五郎君,陆崇远要真的在意大爷的孩子,怎么会任由其他人折辱欺负,就像是上次,四郎君差点害死了他家小郎,可事后也不过只是挨了几板子跪了半宿祠堂。 不过就是因为大爷死了,大夫人替陆家背了黑锅毁了名声,所有人都认为大房再也没有起来的机会,就没人在意他家小郎死活! 别以为他不知道陆寅告上京兆府衙的事情! 陆荣心中寒凉,大爷为了保全陆家而死,大夫人替人顶罪活活被人逼死,如今五郎君差点死在二房人手中,陆崇远却连去看一眼都不愿意,也不知道大爷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 “既然郎主忙碌,无暇顾及五郎君,那吴忠才那里我自会处置,我会自己去请大夫回来。” “陆荣!” 锡林闻言连忙就想伸手去拉陆荣,却被他直接闪身躲开。 看着陆荣眼中阴沉,脸上更是染上愤恨之色,他上前挡住陆荣急声说道“你别多想,郎主不是不在意五郎君,他也定会处置今夜加害五郎君的人,只是眼下不能出府......” 陆荣猛的抬眼“不能出府,就看着我家小郎发热而 死?郎主每次都说会处置,他能怎么处置,是等我家郎君死了之后又像上次打上几板子了事,还是杀了他替五郎君偿命?” 锡林语塞。 陆荣冷笑“也活该大爷为了陆家而死,却换不回郎主对五郎君半分怜悯......” 他一把推开锡林就想离开,锡林连忙伸手想要拉着人阻拦他出府。 积云巷的事情没定,这个时候府里不能出乱子,眼见陆荣生了杀气朝他动手,锡林也只好反击想要先把人拿下再跟他慢慢解释,可谁想两人动手不过片刻,就听到外间传来一声巨响。 第875章 第875章 锡林连忙一把抓着还想动手的陆荣“别闹了,出事了!” 他甩开陆荣飞身上了房顶,一眼就看到外间无数火把照耀之下,将整个陆家门前门后全部围了,前院那边更是有黑压压的人群闯了进来,引起一片惊叫杂乱。 那些人身上穿着的...... “京巡营的人?” 锡林瞪大眼,第一时间以为以为是庐阳伯事成带人过来了,可随即就听到几声凄厉惨叫。 他看到那边有人动了刀剑,前院也陆续有人倒下,京巡营的那些人径直朝着后院闯了进来。 锡林脸上一白,仓促跳下屋顶刚在院中站定,就对上书房之中听到动静匆忙出来的陆崇远。 “出什么事了,外间怎么这么吵闹?” “郎主,是京巡营的人。” 陆崇远也以为是庐阳伯来了,脸上喜色尚未露出,下一瞬笑容就僵在了嘴边。 “京巡营的人闯进了府里,还杀了人,整个陆家都被人围了,郎主,庐阳伯那边好像出事了。” 陆崇远脸色一变,隐约听到那呼喝喊叫的声音靠近,抬眼就能瞧见火把的光芒。 他几乎瞬间就知道今夜的事怕是出了问题,否则京巡营的人断然不敢擅闯陆家,还直接朝着府里的人动手。 “立刻送我出府!” 他绝不能被困在陆家。 锡林闻言上前带着陆崇远就纵身想要从房顶离开,可谁知二人才刚腾起,就猛地一道寒光径直落在锡林腿上。 他只觉腿腕一疼,原本腾空而起的身形径直朝下坠落。 只来得及翻身将陆崇远护在上面,二人就“砰”地砸在了地上。 锡林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猛地张嘴就吐出一口血来,而陆崇远虽然有人当了垫背的,落地之后依旧在地上滚得狼狈。 萧厌将手里的弓箭扔给了身旁的枭卫“陆郎令这是往哪儿走?” 陆崇远抬头望着门前的人脸煞白“萧厌?!” 萧厌抬脚走到陆崇远身前“陆郎令见到本督,好像很是惊讶?” 不是......” 陆崇远眼中震惊,他不是该在南地吗,自从察觉萧厌不在京城之后,他就已经去信让陆九安带人追杀他们,就算留不住萧厌也定要拦着他回京,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回来,他怎么可能会在京中? “你......” 啊—— 萧厌一脚踩在陆崇远胳膊上,伴随他惨叫时仿佛骨裂的声音传来。 “萧厌!!你敢伤我家郎主?!!”锡林尖声道“我家郎主是朝廷重臣,你岂敢动用私刑......” “私刑?” 萧厌眸色冷冽“陆家与铖王勾结,逼死关氏遮掩逆心欺君罔上,今夜更是火烧凤禧宫,行刺陛下祸乱京城,收买本督麾下之人以死士强闯府邸谋害本督。” “本督若要动用私刑,他此时早就没命。” 萧厌抬脚放开陆崇远的胳膊,俯身对着惨叫的陆崇远低声道“敢伤害本督的人,陆崇远,本督定会好生照顾你。” 抬腿将人踹翻过去,撞上了刚才还叫嚣的锡林。 萧厌扬声说道“来人,把他们给本督扔进房里,钉死了房门,没有陛下的吩咐不准他离开房门半步。” 跟着萧厌过来的缙云领着枭卫上前,拎着陆崇远二人便将他们扔进了房里。 那房门关上之前,惨痛剧烈的陆崇远嘶声道 “萧厌,你没资格囚禁老夫,老夫是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陆家世代为政,陛下未曾亲旨之前,谁都不能动老夫......” “是吗,那本督倒是要看看,动了你能如何。” 萧厌冷笑了声,朝着身后道“陆家上下全数看管,不准放走一只苍蝇,今夜事情查明之前,若有陆家人敢强行出府,不论是谁,杀无赦!” 第876章 第876章 “萧厌你敢!” “萧厌,你个阉狗,你放老夫出去!” “文信侯......周天卓,老夫知道你在,萧厌肆无忌惮你也疯了不成,你就看着萧厌带着京巡营的人为所欲为?” “你放老夫出去,否则老夫定会告你跟萧厌那阉贼勾结,周天卓,你听到没有?!” 陆崇远再不复往日陆家家主的冷静,被困在房中嘶声厉喊。 眼见着外面无人理会,萧厌更是直接转身朝外走去,他冲到房门前朝着院前的方向厉声道 “萧厌,你别以为你回京之后老夫就不知道你去干了什么,你离京不过是去南地......” 砰! 缙云手中长剑猛地一扬,狠狠落在陆崇远嘴上,他嘴里的喊声瞬间断掉。 “陆郎令到了此时还想要污蔑我家督主,你这嘴要是不想要了,我可以成全你。” 幽幽声音传来,缙云冷眼看着他。 陆崇远嘴上疼的撕心裂肺,牙口都见了血,见门前站着的枭卫都是满脸凶狠地看着他们,陆崇远忍不住退了半步。 “你还是好生待着,等今夜事情查明之后,陛下惩处。” 缙云朝后退开,“砰”地关上房门。 屋中灯影昏黄摇曳,陆崇远狼狈跌坐在地,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 虽是京巡营的人围了陆家,可做主的却是萧厌带来的那数十枭卫。 陆崇远的院子被人围的水泄不通,连京巡营的人也不准靠近,萧厌走到院外,就瞧见神色复杂站在那里的文信侯。 “陛下尚未有旨意,你就拿了陆崇远,若是他将来出来,必定不会放过你。” “那也要他出得来。” 文信侯听到萧厌的话心中一震,萧厌这是要整死陆崇远? 他蓦地想起刚才里面陆崇远那声嘶力竭的话,他说萧厌本不该在京城,他说他去了南地...... 今夜宫中走水突然,京中也乱的诡异,还有那些闯入积云巷的死士,以及行事古怪的庐阳伯。 文信侯低声道“你确定陆崇远出不来了?” 萧厌笑了声“等一下进宫之后,侯爷自然就知道了。” 他扫了眼守在陆家外面的那些京巡营的人 “劳烦侯爷的人先替本督守好了陆家,稍后本督的人会带人过来接手这边,侯 爷也不用担心,陆家这边若有问题本督一力承担,绝不牵连侯爷。” 见里间缙云出来,萧厌朝着他道“看好了陆崇远,本督跟文信侯先行进宫。” 缙云连忙点头“属下会看好陆家,只是督主,刚才陆崇远的院子里抓住一人,好像是之前陆肇身边的亲信,他说有要事要跟督主禀报,是跟陆家有关的。” 萧厌挑眉“陆肇的亲信?” “对,他说他能帮督主对付陆家,只求督主能先寻太医替陆家五郎看病,他发了高热。” 陆家五郎? 萧厌倒是知道陆肇有个小儿子好像在府里排行老五,他点点头“可以,你安排好就是,至于那个人你先审审,看他说些什么,若是要紧派人传话进宫告诉本督就行。” “是。” 文信侯站在一旁目光微闪,萧厌这人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敢这般跟陆家撕破脸,陆家这次恐怕是真的完了,而且陆肇身边亲信反目,说不定会扯出什么隐秘来,那陆崇远...... 他扭头吩咐京巡营的人“你带人留在这边,听从萧督主的人吩咐,待他们人来接手陆家之后,就先带人撤回营中。” “是,侯爷。” 第877章 第877章 文信侯跟萧厌匆匆进宫时,安帝正雷霆大怒,他手腕上缠着白布,身前地上是四处散落的碎片狼藉。 二皇子和其他几位皇子、亲王听闻禁宫走水进了刺客,都是连夜赶进了宫,就连崔林和梁太师、曹德江等人也是马不停蹄,生怕圣驾出事。 只是安帝正盛怒纵火之人没被抓住,连行刺的刺客也只抓了几个“尸体”,负责宫禁的虞延峰被骂的狗血淋头,连带着献殷勤的二皇子等人也被狠狠削了一顿,灰头土脸的站在殿内。 “朕要你们能干些什么?刺客都闯到朕眼皮子底下了,连凤禧宫都敢烧了,是不是下一步他们就该烧了朕的御龙台,朕要把这脑袋随时供着等着那些人想来取走就取走?!” 虞延峰跪在地上,沧浪也挨了风尾。 安帝却像是还没骂够,扭头就朝着二皇子骂道“还有你,不孝的东西,朕平日里待你不薄,可你倒好,进宫就先找冯来问朕出事了没有,还敢拦着黑甲卫的人,怎么,你等着朕给你让位置,好让你来坐这皇位是不是?” “要不要朕现在就抹了脖子,好让你二皇子殿下立刻登基?!” 二皇子脸色惨白,扑通跪地上“儿臣不敢,父皇,儿臣不敢…” 宫里突然走水,又有传言说安帝遇刺,他只是想要寻人打探消息而已。 冯来是圣前的人,他询问父皇安危有什么错,至于拦着黑甲卫更是冤枉,明明是沧浪见到他后主动打了招呼,叮嘱他今夜小心,他因着跟萧厌合作借机跟沧浪多问了几句宫里的事情,哪想到就被人撞了个正着。 安帝正在气头上,看谁都像是不怀好意。 二皇子斗大的黑锅背身上,偏偏还不能辩解,总不能告诉安帝他跟萧厌早有往来,沧浪和黑甲卫都是他的人吧? 那安帝不直接摘了他脑袋才怪,他还不想找死。 二皇子咚咚磕头“儿臣只是担心父皇安危,才跟他们询问一二,断然不敢有任何不臣之心,还请父皇明......” 砰!! 迎面一件玉器砸了过来,二皇子嘴里的话瞬间断掉。 “你不敢?朕看你没有什么不敢的,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些污糟事情。” “你暗害兄弟,心机庸劣,生母又出身卑贱,还敢苟于朝臣扶同偏徇,妄图皇权......” 安帝暴喝怒骂,语气极重,那一句“生母卑贱”让得二皇子脸上陡然煞白,连带着一旁的崔林他们也 是神色微变。 眼见着安帝再这么说下去,怕是要彻底断了二皇子夺权的可能。 崔林连忙上前一步就想开口,却不想就在这时,外间冯内侍快步进来。 “陛下,萧督主和文信侯来了。” 安帝嘴里骂声一断,今夜宫中事后他只觉得其他人都是无能至极,突然就格外想念办事周全果决的萧厌,他连忙抬头道“让他们进来。” 外间两人大步入内,曹德江看着脸色微白,却一如往常凛厉的萧厌时,心中放松下来。 第878章 第878章 沧浪惊喜抬头督主回京了? 萧厌二人到了圣前,各自行礼。 “叩见陛下。” “起来。” 安帝让他们起身之后,就看向萧厌“你不是伤重不愿进宫?” 萧厌淡漠“微臣只是不愿意掺和外间麻烦,不想让陛下为难,可是今夜有人欺上头来,恨不得置微臣于死地,就连皇宫禁内和京城重地也敢当了他眼底猎场。” “微臣要是再有忍让,怕是来年坟头草都有三丈高,陛下也被人欺瞒糊弄甚至丧命。” 安帝脸色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厌看了眼文信侯,文信侯上前说道“回陛下,今夜宫中走水遇险之时,京中各处也有骚乱,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的贼人出入四处,诱使微臣带着京巡营的人满京城搜捕。” “原以为是宵小作乱,可后来才察觉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为了引开夜里京中巡逻之人,微臣察觉不对让人四下分散巡视,就发现积云巷萧督主的府里进了大批贼人,跟萧督主麾下之人勾结想要谋害萧督主性命。” 文信侯是聪明人,他并没有提及庐阳伯,也没有说是被人故意引去了积云巷,而是换了个说法是有人故意引开京巡营的人好能趁机作乱。 他笃定了庐阳伯就算知道他说的也不敢反驳,而且萧厌既要动陆家,来时路上也曾透露过一些口风。 他虽然不能明面上帮忙,也没想要跟谁站队,可他厌恶陆崇远,推波助澜给萧厌卖个好也是人情。 文信侯面不改色地说道“微臣带人赶过去时,萧府门庭被破,府里死伤惨重,祥宁郡主险被贼人所擒,就连萧督主也被困在府里养伤之地,要不是恰好有人从外间突围斩杀了一部分贼人,萧督主恐会没命。” 别说安帝满脸震惊,就连崔林他们也是神情惊愕。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直接让人杀到积云巷去? 这京中想要萧厌性命的人不少,恨不得他早死的也数不胜数,可是敢这么莽的,那可真是头一个。 安帝怒道“可抓住动手的人?” 萧厌脸上病色微褪,眸中却是阴沉“是臣麾下一个名叫岳凤成的亲信,趁着微臣重伤跟外贼勾结,幸好文信侯带人赶来的及时,才帮着微臣将人拿下,还抓住了几个活着的死士。” 安帝听到“岳凤成”的名时就眉心一跳,随着萧厌的话脸色难看至极。 “那岳凤 成眼见事败信口开河,先是攀咬陛下,说是奉陛下旨意处决微臣,还说要将积云巷中所有人杀无赦......” “他放肆!”安帝脱口怒骂“朕从未见过此人,更何时下过这种旨意?!” 岳凤成是他的人不错,可他只是让他留在萧厌身边监视萧厌行事而已,他什么时候让他对萧厌杀无赦了? 而且今夜之事一看就知道是岳凤成跟旁人勾结,想要置萧厌于死地,这种时候他断然不能承认认识那厮。 第879章 第879章 萧厌像是没看出安帝话中心虚,只露出愤色。 “微臣也是这么说的,陛下虽有顾虑让臣在有些事情上隐忍,可是绝不会下令处决微臣,况且微臣性命本就是陛下的,陛下若真想要处死微臣大可光明正大让人锁拿,怎会行此卑劣手段。” “岳凤成无端攀咬陛下,定是想要挑拨微臣与陛下关系,微臣就直接对他用了刑,砍了他胳膊断了腿,才从他嘴里撬出幕后之人。” 安帝寒声道“是谁?” 萧厌“陆崇远!” 安帝猛地抬眼,崔林他们也是面露惊色。 萧厌眉眼间染着戾气,身上杀意凛然。 “岳凤成说,是陆崇远找上了他,许以重利让他今夜带人解决了微臣,还说陆崇远亲口跟他保证,会在他动手之前想办法将臣府中留守的黑甲卫调走,连带枢密院那边也绝对无人能够援手。” “陆崇远说今夜京中会大乱,不会有人留意到积云巷内的杀伐,让他们速战速决杀了微臣之后便可直接退走,自会有人替他们扫干净所有尾巴,事后也无人会知晓是谁动的手。” 安帝听着萧厌的话已然气的脸色铁青。 陆崇远怎么能保证京中混乱,能保证黑甲卫无法援手,那不就是宫中出事他被行刺,黑甲卫定会第一时间入宫护驾。 还有那些死士,入宫行刺的人失手后立刻自尽,连审问都来不及,连带纵火之人也消失的无隐无踪。 除了陆家,还有谁能有这么厉害的手段?! 萧厌却还继续“微臣怕岳凤成是故意栽赃,还审了其他几个抓住的死士,那些人与当初微臣彻查漕粮案归京时被人截杀的手段一样,微臣用了些手段才撬开他们的口,他们的确是陆家豢养的死士。” 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安帝脸上怒气越盛。 “陆崇远,他好大的胆子!!” 崔林隐约觉得不对劲,那陆崇远又不是疯子,陆家虽然跟萧厌有仇,可断然没到糊了脑子直接派人杀他的地步,更何况还火烧禁宫拿着行刺安帝当筏子。 陆崇远是想让整个陆家去死不成? 崔林试探着开口“萧督主,你与陆家虽有仇怨,可陆崇远为人向来谨慎,先前也一直未曾这般糊涂还伤及圣驾,不知他今日为何......” 萧厌冷然“大概是因为我让陆寅去了京兆府。” 崔林愣了下。 曹德江却是眉心一跳。 旁边梁太师隐约猜到了什么,眼观鼻鼻观心。 萧厌抬头看向安帝“陛下先前屡屡宽纵陆家,因着陆家早年辅佐之情不愿严惩,微臣知晓陛下心意不想让您为难,就借口重伤一直躲在府中。” “后来四皇子他们在灵云寺算计棠宁,想要毁她清白逼她为妾,微臣气恼陆皇后插手其中,又碍于她跟陆家关系不能深究,只能故意放任此事,想要给四皇子一个教训,可谁想陆家表面与皇后母子决裂,暗中却勾结赵家害死四皇子妃嫁祸微臣,想要替四皇子解围。” “那一日微臣实在是气恼陆家不识好歹,就让陆寅去了京兆府想要警告陆家,谁知却踩了陆家痛脚。” 安帝眉心紧皱“你是说,陆崇远只因为这个就对你狠下杀手?” 萧厌沉着眼“微臣也觉得奇怪,可除了这件事情,微臣近来没有再得罪过陆家。” 第880章 第880章 “微臣只知道陆大夫人关氏的确不是跟铖王勾结之人,她死那日曾一直喊叫冤枉,可四皇子和陆家人却没有给她申辩的机会,反而话赶话地直接逼着她当场自尽,连让微臣问一句的时间都不给。” “事后微臣觉得不对,就继续查了此事,但也只查到关氏出嫁之前跟铖王从无交集,而且陆家对于陆寅的态度太过奇怪,既查不到他生父母的消息,陆家也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微臣原想深查此事,但恰逢当时陆肇问罪,陛下交代之后微臣只能罢手,要不是陆崇远这次勾结赵家想要陷害微臣,微臣也不会一气之下,让陆寅去京兆府状告陆家。” 安帝本就是多疑的人,萧厌已经给了这么多“线索”,更几次提及陆家好像很怕铖王之事再被掀起。 但当初关氏既已认罪,陆家名声已毁,就算是换成陆家其他人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陆崇远何必多此一举? 除非...... 真正跟铖王勾结媾和的人绝不能提,甚至此人暴露出来,会让陆家惹来灭顶之灾,陆崇远才会“心甘情愿”的牺牲了大儿媳妇关氏,来替那人背了黑锅,哪怕陆家名声因此蒙羞也只字不提,甚至还其帮忙遮掩。 可是整个陆家上下,能有这般威力,只隐约感觉要被暴露就让陆崇远铤而走险不惜杀萧厌灭口的人...... 安帝脑中猛地划过道人影,下一瞬额间青筋突起。 萧厌仿佛没看到安帝铁青甚至杀意弥漫的脸,只皱眉沉声道 “微臣自认对陆家未曾赶尽杀绝,但陆崇远却突然要我的命,甚至不惜火烧禁宫,不顾陛下安危也要引走黑甲卫将我置于死地,那必然是因为微臣踩住了他们痛脚。” “进宫之前微臣就带人先围了陆家上下,也将陆崇远看管了起来,陛下若想知道缘由不如将人带进宫里来让微臣去审,微臣定能撬开他的嘴,给陛下一个交代......” 安帝见萧厌一副不查明白誓不罢休的架势,脸色越发难看。 陆崇远火烧凤禧宫,怕不只是为了引走黑甲卫,还是想要灭口。 如果跟铖王勾结的真的是他想的那个人,那陆崇远绝不能进宫,这件事情更不能被人知晓。 否则他的脸往哪里搁? 皇家的颜面又置于何处?! 安帝面带寒霜“此事自然要查,陆家豢养死士,陆崇远因一己私心火烧禁宫,祸乱京城,罪不可赦,除陆崇远并陆家所 有人身上官职,将其全数下狱严审” 他看向萧厌 “今夜之事既与你有关,宫中行刺以及陆家的事就都由你来查,其他人不得插手。” 萧厌皱眉“陆家的事,陛下不如让其他人查......” 安帝骤然打断“朕说了你来查,你要抗旨?” “微臣不敢,可微臣若查,定会追根究底,到时陆家......” 萧厌显然不想插手这事,怕查到最后安帝又息事宁人。 安帝看穿了他心思,寒声道“朕先前放纵陆家,是因念其多年君臣之情,可陆家不知收敛,屡屡为祸京中,如今更敢让人火烧禁宫行刺于朕…” 安帝从来都是宁愿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不能负他半点的性子,陆家做的事情已经踩了他底线。 “这一次,朕不会留情,你尽管去查,给朕查清楚,凡与今夜之事有关之人一个都不准放过。” “陆家的案子不准经旁人之手,你也只需跟朕回禀,若有人敢插手为难,与陆家同罪!” 第881章 第881章 崔林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只是进宫一趟,安帝就直接下了陆崇远官职,将陆家所有人一撸到底扔进了诏狱。 他跟着二皇子他们晕乎乎地出来,到了外间才回过神来满脸欣喜,陆家居然就这么完了? 几人站在殿前,都瞧见了边角处站着的少年人,只不过没人认识狄涛,问了句殿前的内侍只说是萧厌带来的人。 他们只以为是枢密院麾下那些枭卫,也没人多问就直接离开殿前。 等走了一截,梁太师回头看了眼身后,想起被单独留下来的萧厌和文信侯,他心里有些不安稳。 “曹公,你可知道陆家想要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曹德江微微一笑“太师都不知道,我怎能知道。” “可你前几日来我府里跟我说的那些话......” “我与太师说了什么?”曹德江莫名。 梁太师死死看着曹德江脸上的笑“你分明跟我说陆崇远行事狂悖......” “他难道不狂悖吗?” 曹德江诧异“他勾结赵家陷害朝臣,杀害四皇子妃与他们一起当街行凶,我不过是提醒太师近来朝中太乱,陛下又头疾发作,咱们须得处处谨慎,太师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看着曹德江抄手站在那里,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无辜样子。 梁太师只觉得一股郁气冲头,恨不得一拳头挥在他脸上,骂他一句过河拆桥的无耻小人,可细想那日曹德江过府好像的确也没有跟他说过什么,他们甚至连桥都没正儿八经的搭过。 那日曹德江只提了一句,说陆家行事诡异,陆崇远越来越荒唐,还说赵家被陆崇远牵连遭陛下厌恶,赵元朗的前程仕途怕是完了。 他说陆崇远现在如同困兽没了章法,只知四处乱撞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利用谁人,恰逢陆家送信过来,陆崇远央求他传话让他见陛下一面,梁太师就下意识觉得陆崇远没安好心直接将人拒了。 可如今想来,只是面圣而已,陆崇远能做什么? 要不是他走投无路没有别的法子断然不会寻他帮忙,但是堂堂陆家家主,当朝中书郎令,哪怕出了赵家的事,以陆崇远往日在朝中人脉,若无人刻意为难,他又怎么会连想要见陛下一面都不行。 陆崇远今夜所做与其说是恼羞成怒愤而灭口,倒不如说更像是逼不得已狗急跳墙,这曹德江分明知道隐情,却一直佯装不知拦了他见陆崇远。 梁太师怎么都没想到,他一辈子养鹰,事到临头却被鹰啄了眼。 已经年迈的梁太师气的脸皮子发抖“曹公自诩清贵,没想到会替阉臣出头。” “太师此话何意?” “你用不着装,今夜的事情你敢说你不知情?老夫倒是不知道,你们清流一派的人什么时候也自甘堕落,跟萧厌那厮搅合到了一起。” “太师这话说笑了,都是替陛下办差,在朝为官之人哪还分什么流派,只要能为国为民,又何来的自甘堕落。” “你!”梁太师怒道“厚颜无耻!” 曹德江谦逊一笑“太师谬赞。” 第882章 第882章 梁太师怒气冲头险些背过气去,颤抖着手狠狠指了指油盐不进的曹德江,然后猛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二人说话声音不大,崔林领着人在后面跟二皇子刚说完话过来,就见梁太师怒而离开的样子,他凑到曹德江身旁。 “曹公,梁太师他这是怎么了?” 曹德江抄着手放在袖中,皱眉轻叹了声“兴许是惋惜陆家所为吧。” “今夜事后,陆崇远恐难再有机会脱身,梁太师原是属意他来接任,可谁想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他心中难免积着火气......” 他没去看崔林难看的脸色,只忧心忡忡“闹了一夜,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我得先出宫去了,崔大人自便。” 曹德江朝前走了几步,待背过身后的人时直接就跨了脸。 萧厌那个混账东西,教出来个小混账玩意儿,让他一大把年纪还得给他们背黑锅。 他简直后悔至极,那日以为萧厌为人大义满口应承下他的人情。 谁能想到,这狗屁人情简直要他老命!! 崔林不知曹德江心思,却因为他走前那句话气的紧紧攥拳。 世家一体,之前陆家虽然为首,那是因为人人都知道陆崇远是梁太师看好接班的人,待他告老之后太师之位不能旁落只能留在世家这边,世家才能继续掌控朝堂,而梁太师看好的就是陆崇远。 这些年陆崇远能坐上中书令的位置,固然有他自己的原因,其中也有梁家帮衬,加上陆家有个皇后,出了个皇子,又跟安帝亲近,其他几家才对陆家极为推崇。 可如今陆家频频出事,陆皇后和四皇子也已经废了,陆崇远失了帝心,陆家两个儿子全都废了,崔林便暗中接触梁太师想要让他助自己一臂之力,在陆崇远丢了中书令后去抢那个位置。 谁知梁太师根本不愿帮他,对他疏远冷淡不说,朝中更不愿替他周旋,让空出来的中书令位在半月之后,白白落在了一个从来没有人在意过的人身上,宁肯叫旁人捡了便宜也不让他上。 二皇子低声道“崔公,您怎么了?” 崔林冷笑“我能怎么了,不过是觉得有人瞎了眼,明知有眼无珠撞死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他倒是要看看,等陆崇远死了,陆家没了,梁家还能靠着谁。 梁太师那个老东西一把年纪眼看着致仕在即,明知陆家出事还敢这么冷待他,总有他们梁家求他的时候! 陆家 这次,休想翻身! 崔林眼神微转,扭头朝着二皇子说道 “我会想办法让人去查陆家那头,看他们到底在遮掩什么,你去一趟诏狱告诉四皇子,今夜凤禧宫走水,皇后重伤险些丧命,陆家欲置陆皇后于死地,你看能不能从四皇子嘴里知道些什么。” 见二皇子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崔林有些不满。 “上次灵云寺的事殿下已经自作主张闹出乱子,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可别再出了差错,否则我也难以跟其他几家交代。” “世家从不是只有殿下一个选择,殿下应该明白。” 第883章 第883章 崔林明晃晃的威胁如同一巴掌甩在二皇子脸上,那轻蔑瞧不起的眼神更是让二皇子心头一堵。 他心中杀意升腾,只恨不得直接弄死了眼前这老东西,可想起世家那些人,却又强行忍了下来。 “崔公放心,我不会再胡来,有什么定会与您商量。” “殿下知道就好。” 崔林见他这般窝囊废的样子神色越发不屑,连半点表面功夫都懒得给二皇子,直接“哼”了一声后就转身离开。 二皇子气的死死握着拳头。 萧厌领着沧浪从殿内出来时,就瞧见不远处月色之下满脸阴狠、杀气腾腾的二皇子,他扭头朝着一旁站着的狄涛道“你进去吧,陛下要见你。” “就这么见?” “那你还想如何?” “......” 狄涛磕巴了一下。 他随身的长枪早在宫门前就被人留了下来,此时两手空空有些心慌,可瞧着萧厌平静冷淡的脸,总觉得他要是临阵跑了,萧厌一准儿揍他。 狄涛低声道“那萧督主在外面等我一下,我还有东西落在你府里,待会儿跟你一起去取。” 萧厌知道他这话是说给两侧宫人听的,点头道“好。” 见在西北杀敌半点都不含糊,如今却有些怂的狄涛,他到底还是好心安慰了一句。 “别怕,陛下为人宽和,文信侯也在里面,你将狄将军交代的事禀告陛下就好。” 狄涛“......” 要不是刚才他就在殿外,听着里头安帝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他都要信了萧厌的鬼话了。 这京里头的人,心都是脏的吗? 狄涛嘟嘟囔囔地进了殿内,那边二皇子也留意到萧厌出来,见他过来时二皇子连忙上前“萧督主,你出来了,父皇可有为难你?” “能让陛下为难是好事,就怕陛下连为难都不愿意。” 萧厌扫了眼神色僵硬的二皇子“本督刚才出来就看到殿下杀气腾腾的,谁招惹殿下了?” 二皇子脸色有些难看“还不是崔林那个老东西,他以为本皇子要倚仗他们就处处怠慢,刚才还敢威胁于我,要不是还用得上他们,我早就......” 他眉眼间尽是杀气,显然对崔林怨憎至极。 萧厌只静静看着他说狠话,一声没坑。 二皇子原是想要撺掇着萧厌能替他教训崔林他们, 可没想到说了半天都没得回应,对上萧厌冷淡目光,他忍不住讪讪。 “我知道我不该这般易怒,只是崔林实在太过可恶,他既认我为主却连半点该有的尊敬都没有。” “而且我心里也有些不安,刚才萧督主还没来时,父皇对我出言责备,他好像对我极为不满,还拿我生母卑贱说事。” “萧督主,你说父皇是不是有别的心思?” 他不怕其他,就怕安帝已经有了别的属意之人。 沧浪听到那句“认主”的话时,差点没直接翻了个白眼。 萧厌倒像是没听到,只抬头看着二皇子。 “陛下若有心思,瞒不过本督,至于别的,殿下近来跟世家那些人同进同出,行事更是高调不知收敛,你难道不知陛下为何训斥你?” 第884章 第884章 二皇子脸色微青“我知道父皇忌惮世家那些朝臣,可朝中变故,我要是不跟他们走的近些,怎能让他们帮我......” “陛下尚还在位,殿下要让他们帮什么?是帮你夺权,还是帮着你篡位?” “萧督主!” 二皇子吓了一跳,连忙低喝。 萧厌神色淡漠“既无谋权篡位的心思,殿下就该明白什么叫忌讳。” “本督不过月余不进朝堂,殿下就全然忘了本督跟你说过的话,跟人一起算计本督不说,还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勾拢朝臣,只恨不得将野心摆在台面上,陛下不骂你骂谁?” 二皇子被他说的有些恼怒,可一听萧厌说算计他的事情,他顿时心虚“灵云寺的事我能解释的。” “不用解释,二皇子想做什么你我都清楚。” “萧督主......” 二皇子心神惶惶,见萧厌冷厉有些不安。 萧厌到底不想跟他撕破了脸,只寒声说道“这一次棠宁没出事,本督就不跟你计较,只是如果还有下一次......” “绝对没有!” 二皇子忙不迭地脱口“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被人撺掇,要不是那宋瑾修跟我说老四想要算计祥宁郡主,又说能趁此机会得你的好,我哪敢掺和此事。” “而且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要对祥宁郡主如何,就算真的被老四得逞,我也会护她周全......” 他说着说着,对上萧厌面无表情的脸,嘴里的声音逐渐断掉,神色讪讪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心虚。 二皇子有些瑟缩,不敢再提灵云寺的事,只转了话题。 “对了,刚才崔林出来之后,说他要去查陆家的事情,还让我去诏狱见老四,跟他说陆家火烧凤禧宫,想要害死陆皇后。” 萧厌也没抓着他不放,只冷淡道“殿下怎么想的?” 二皇子道“我觉得可以去一趟,老四毕竟跟陆崇远亲近那么多年,对陆家很多事也比外人清楚,说不定能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 萧厌“那殿下就去,只是记得不要跟他提及本督和别的事情,只让他知道今夜凶险,陆皇后险些丧命。” 见二皇子不解,萧厌解释了句, “我跟陆家有私仇,四皇子若知陆家火烧凤禧宫是为了对付我,未必不会生怨。” 二皇子反应过来连忙道“知道了,我不会提其他。对了,督主 的伤可好些了......” “本督伤已无碍,多谢殿下关心。” 萧厌回了一句,似是想起什么说道“对了,陆家的事情陛下不准旁人插手,殿下最好记得这点,别私下派人接触陆家,免得出事。” “我知道了。” 二皇子表面答应的干脆,可等跟萧厌告辞转身离开之后,心里却是想的是另外一套。 陆家底蕴极深,手里握着的好东西不少,况且陆家倒下去之后,他们留出来属于世家的利益总要有人接手。 崔林他们早将陆家视为囊中物,可二皇子也极为眼馋,他背着萧厌跟其他几个稍逊京中世家的家族都有联系,若是能让支持他的人得了陆家的利益,顶替了陆家的位置成为八大世家之一,那他也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底牌。 二皇子觉得,安帝不允旁人插手,只让萧厌来查,那定然是不想让陆家手中那些东西落到旁人手上,就连萧厌警告他的话恐怕也是存了私心。 他才不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若他能赶在萧厌之前拿住陆家把柄,说不得能分一杯羹。 虽然有些对不起萧厌,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第885章 第885章 看着二皇子背影消失在黑漆漆的甬道前,沧浪忍不住上前“督主,你干嘛提醒二皇子?” “本督若不提醒,他怎能努力去查陆家。” 皇室的人大多都有自负的通病,总觉得自己聪明胜人一等。 这个二皇子看着老实,实则小心思一堆,有了他和崔家他们还不知足,暗地里还招揽了一大批的人。 崔林觊觎陆家已久,二皇子跟他接触很深,自然也垂涎陆家那些东西,眼见陆家落败正是瓜分利益的时候,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他越是拦着,二皇子就越想要深挖。 敢觊觎算计棠宁,总要让他脱层皮才行。 萧厌看了眼身后灯火通明的殿内,想起安帝似有察觉后特意交代他“低调”处理的吩咐,他扬唇冷然。 “陛下的这顶绿帽子总得寻人去送,本督瞧着二皇子和崔林就挺合适的。”送完死了也不心疼。 沧浪“......” 他就不该怀疑督主有良心。 萧厌侧眼“嘀咕什么?” 沧浪满脸谄媚,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我说督主英明,难怪女郎那般在意您。” 萧厌闻言问“你怎么知道她在意?” 沧浪顿了下,他哪知道什么?可瞧着自家督主满是认真的眼神,他撑着脸理直气壮。 “我当然知道,女郎最在乎督主了,日日询问您可有回信,后来还好几次瞧见她在跃鲤台那边,抱着督主的东西掉眼泪呢......” 萧厌愣了下,只觉心软的一塌糊涂。 “哎督主,您去哪儿?” “回府。” “可是狄少将军......” 沧浪招着手一句话还没说完,自家督主已经没了影儿,他手僵在半空中,瞧着像是回府的督主满脸沉默。 要不然这几天他还是别回去了,就住在枢密院吧,他怕被督主打死。 过了许久,后面殿门打开,狄涛和文信侯才一起出来,二人还在小声说着北陵战事。 等到殿前文信侯才道“狄少将军今夜歇在何处?” “我还有东西在萧督主那边,今夜就在他府里暂住一夜,明日再去驿馆。” “那本侯送你一程?” “不用,萧督主等我呢......” 狄涛信心满满地拒绝了文信侯,扭头就想去叫萧厌,可殿前空空荡荡,除了守 在身旁那些个禁卫和内侍,居然连个鬼影都没有。 狄涛他那么大一个叔呢?! 殿前内侍说道“狄少将军,萧督主吩咐,说他有要事先回去了,让您自己过去。” 狄涛“......” 见身旁少年跨着脸,文信侯也是默了默“狄少将军,本侯有马车在宫门前,不如送你一程。” 狄涛他恨京城!! 第886章 第886章 窗扇被夜风吹的来回轻晃,啪嗒啪嗒的饶人心弦。 花芜拿着撑杆将其固定,探头朝外看了眼“女郎,好像要下雨了。” 棠宁窝在小榻上“月见怎么样了?” 花芜说道“伤口已经上了药,汪太医说除了右背那一刀严重些,其他都没伤到筋骨,奴婢刚才已经送了汤药过去,瞧着她喝完歇下了才回来的,女郎别担心,汪太医说养些时候就好了。” “姨母和顾舅父呢?” “夫人也歇下了,顾家主带着牧风去顾家那头了,说怕商行生乱。” 棠宁闻言想起顾鹤莲这段时间将顾家人手全部调来了积云巷,今夜事发突然,陆家显然不只是想要针对萧厌,鹤唳堂闯进大批死士时,棠府那边也同样进了好些人,都是直冲九霄院和姨母住处。 要不是顾鹤莲带来的人手充足,恐怕她也是顾得了鹤唳堂顾不了棠府。 “还有书院......” “书院也没事,童老先生他们只是摔着受了点儿轻伤,藏书阁那边都好好的。” 花芜端着碗汤走了过来,圆圆的小脸上有些嘟囔“您就别操心其他人了,府里和隔壁都安顿的妥妥当当,书院那边杭厉也带着人过去了,有缙云他们盯着,出不了乱子。” “倒是您自己,白天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晚上又这么惊险一回,您赶紧喝两口安神汤压一压。” 碗里飘着剔了核的桂圆和酸枣仁,伴随着几片百合,带着香甜气。 棠宁被塞进了汤碗在手里,瞧着有些不高兴的花芜无奈,这段时间她总习惯所有事情都得顾虑周全,丝毫都不敢大意,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萧厌已经回京了,连带着当初被他带出京城的缙云他们也都回来了。 如今有他们在,她倒真不用操心。 见花芜噘着嘴不高兴,棠宁轻笑“好,我吃,小管家婆。” 萧厌过来时,就见棠宁蜷着腿窝在榻上,捧着汤碗,拿着汤匙小口吃着东西时,乖得不行的样子。 她嘴里含着东西,颊边鼓鼓的,随意挽起的青丝落了一缕在脸侧,旁边灯影之下,鸦羽似的眼睫格外卷翘,嘴唇也似樱桃绯红。 似是嘴里的东西甜到了她,她弯着眼笑起来,眼波轻漾着潋滟。 萧厌站在门前喉间轻滚了下,目光忍不住落在她嫣红的过分的嘴唇,他之前有这么用力吗?怎么瞧着好像有些肿了...... 抬脚入内 ,屋中主仆二人都是回头。 “督主。”花芜连忙行礼。 棠宁也是惊喜“阿兄,你回来了?” 见她要起身,萧厌快步到了近前,伸手接过她手中险些漾出来的安神汤,将人轻摁了回去“不是让你早些歇着,怎么还没睡?” 棠宁眼眸弯弯“我担心你,睡不着。” 脱口而出的真诚永远最动人心,萧厌眼底泄出一丝笑,见花芜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他将安神汤放在一旁,将棠宁抱进怀里方才落座。 第887章 第887章 “宫里一切顺利,安帝已经下旨将陆家上下全数打入诏狱,陆崇远的官职也已经没了。” “太好了。” 棠宁欣喜,她最担心的就是龙庭卫的人还没进京时,安帝召见陆崇远,一旦提起南地的事情,陆家跟安帝“绑”在一起,安帝恐怕就会反过头来对付萧厌。 如今安帝直接将人下狱,陆崇远落到萧厌手中,再想要面圣就不可能,以阿兄的手段有的是办法拖到南地事起,龙庭卫尚家那些人进京,到时候就算是陆崇远见到安帝也没了用处。 棠宁仰着头问“那陆皇后呢,凤禧宫大火,她烧着了吗?” “烧到了脸和身子,虽然保了命,但脸毁了。” 萧厌进宫后虽没刻意打听,可依旧有人将陆皇后的情况告诉了她,照着冯内侍那徒弟的话,陆皇后人虽然没死,却比死了还惨。 凤禧宫走水时,陆皇后被人下了药,她身边伺候的金枝不知为何没了踪影,新提上来的宫女远没有金枝忠心,火势渐大时自己先跑了,陆皇后被困在帷帐里生生疼醒的。 被人救出来时,陆皇后一身烧伤到处都是燎泡,脸也有半边毁了容。 太医替她看诊时她一直疼的惨叫,晕过去好几次。 “你让陆寅去京兆府的事叫陆崇远慌了神,他今夜的目的虽然在我,可同样也想要趁机弄死了陆皇后一了百了,只是没想到你早留了人在凤禧宫那边,跟德顺一起趁乱将人捞了出来。” 萧厌抱着怀中的人,侧脸轻抵在她发顶。 “安帝已经怀疑上陆皇后了,凤禧宫的人也全部被看押了起来,德顺和我们的人趁乱跑了,我已经安排他们出了宫。” 棠宁说道“那就好,不过陆皇后落得这样也算是她自作自受。” 萧厌“嗯?”了声。 棠宁轻声跟他解释“凤禧宫里对陆皇后最忠心的就是金枝,如果她还在的话,陆皇后没那么容易中招,就算是起了大火金枝豁出命也会救她,只可惜陆皇后太过心狠。” “之前出了灵云寺的事后,枢密院那边迟迟不肯放过四皇子,我又故意将事情闹大,后来大概是赵元朗他们舍了四皇子妃的动作吓到陆皇后了,她想要拿着金枝来给咱们赔罪。” 那天事出突然,她原本是打算真有不对直接了结了陆皇后她们,可没想到事情没有走到最糟糕的地步,她就放过了陆皇后,谁想陆皇后自己被吓到了。 四皇子妃的死是赵家 跟陆家做的,但陆皇后跟外间断了消息,只以为萧厌也插手其中,甚至觉得他故意放任。 她怕萧厌重翻旧账心狠手辣,也怕四皇子步了四皇子妃的后尘,就想了结了金枝,将灵云寺的事情嫁祸到她身上。 德顺救下了金枝,人也暗中送出了宫。 没了金枝的陆皇后怎么都没想到,她一时心狠舍了忠仆,到头来却害了她自己。 萧厌听着小姑娘细细软软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地抓着她手指把玩,脑子里早就开始胡乱跑马。 小海棠的手怎么这么小? 又软又绵,摸着嫩嫩滑滑的,指尖还透着粉。 第888章 第888章 萧厌捏了捏她指节,棠宁只觉得有些痒,她蜷了下手指蜷娇声道“阿兄?” “嗯?” 萧厌回神对上她疑惑的眼神,轻咳了一声正色道“你把金枝放在何处?” 棠宁也没多想就道“京里头到处都不安全,积云巷这边也招眼,陆家一直有人盯着这里和书院,将人送出京城也麻烦。我想着金枝跟在陆皇后身边不少人都认得,就把她交给了顾家舅父安置。” 顾鹤莲的门道,有些连萧厌都不知道。 萧厌说道“明日我让人去找顾鹤莲。” 他既然回来,金枝也能派上用场,铖王的事也还需要这个陆皇后的“忠仆”指认。 棠宁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道“阿兄跟安帝抖落出陆皇后的事,他定然会羞恼至极,他会不会为难阿兄?” 萧厌轻笑“你觉得我那么蠢?这绿帽子自然是要别人去送,你只管跟我看戏就好。” 棠宁松口气“那就好,免得安帝恼羞成怒。” “放心吧,我会安排好。” “嗯,对了,那位狄少将军呢,安帝信了他吗?” “信了,北陵战事是真的,他不会多疑。” “那狄少将军人......” 唔… 萧厌低头含着她喋喋不休的嘴,将她所有话语都咽进了喉间,瞧着小姑娘蓦然睁大的眼,一边温柔轻捻一边低哑道 “这么久不见,只知道说旁人,就不在意阿兄吗?” “我......” 棠宁还未说全就被亲的乱了方寸,她脸上浮着红霞,身形软下去时嘴里忍不住嘤咛出声,而那仿佛无措又动情的声音让得萧厌情欲更重,将人抱下来放在榻上,然后倾身而上。 从嘴唇,到耳边,一点点亲乱了她的理智。 棠宁手抵在他胸前有些承受不住唇齿间的热烈,她被迫仰着脖颈,唇舌发麻时,感受着那热意到了耳边。 棠宁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阿兄......” 又娇又媚的声音,带着撩人心弦的祈求。 萧厌轻触她白玉似的耳垂,见她耳朵一点点红艳弥漫,他凑近囫囵低语“听说,小海棠想我想得掉眼泪。” 棠宁眼神迷蒙,只觉得全部心神都汇聚在颈间和耳间徘徊的热意上,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似有什么抚上腰间,指尖带着撩人的炙热。 她从未承受过情欲的刺激,浑身都有些轻颤着,那酥麻的感觉窜起时,让她忍不住抓着萧厌衣襟无力攀附着。 “阿兄......” 她只知低声唤他,却不知这般越发撩人。 萧厌眸色暗沉,带着噬人的欲望。 “叫我元晟。” 晟......” 小姑娘才刚开口,就被他欺身而上。 双手高扬时,她细长脖颈仰起,埋在她颈间的人像是想要将她吞吃下腹,一下又一下的抚弄着她的身子,让得她一边轻颤着,腕间的铃铛轻响。 ...... 未曾大婚,到底没做到最后,只是棠宁依旧被他逗弄的失了神。 她红着眼雾蒙蒙地带着泪意,浑身都染着羞红,蜷成一团窝在他怀中。 萧厌将人裹在身前喘息时,只觉得自己是自找罪受,却还是碰了碰她露出的细腻后颈,见她猛地抬头满是羞怒的瞪他,更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出来。 萧厌自觉理亏“别急,我会尽快处理好京里的事情,好能娶你......” “谁催你娶了!” 棠宁更羞,他说的像是她想要那事逼着他娶她似的。 明明...... 明明刚才是他占着她便宜怎么能......那般。 太监怎么能...... 第889章 第889章 想起刚才的事情,那从未有过陌生的感觉让人神魂都好似没了。 棠宁又羞又气用力踢了踢脚,拿胳膊肘抵着他想要起身,萧厌连忙将人捞了回来“是我急,是阿兄想娶小海棠,想得浑身都疼......啊......” 胸前被狠狠怼了一下,小姑娘气的脸通红,那模样显然是炸了毛了。 萧厌脸一白闷哼了声。 棠宁顿时安静下来“你怎么了?” 萧厌失了桎梏,只一手撑着榻边垂着头紧抿着唇。 棠宁有些慌,连忙旋身从他身上滑了下来“阿兄,你怎么了?” 萧厌低声道“没事,去西北时受了点伤......” “你受伤了,怎么不说?你离京时就伤势未愈,去西北又受了伤,回来你怎么还敢胡来?”棠宁脸上红晕褪去,满是焦急“你伤的重不重,给我看看......” “只是些皮外伤…” “我不信!” 皮外伤他怎会疼的这般厉害,要知道当初他腰间伤的那么厉害都能忍着一声不吭,棠宁见萧厌不肯给她看,越发觉得他怕是伤的重,她直接将人压在榻上伸手去扯他衣襟。 “别看了,吓着你......” “不准动!” 棠宁气恼喝了声,瞪了萧厌一眼后,才解开他衣裳,待看着他身前隐隐崩裂的伤口时,忙将他衣裳全部褪尽,就见他后背上和胳膊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怎么这么多伤,你傻吗,回来都不说一声…”棠宁眼圈通红,声音都颤。 萧厌被光着身子背坐在榻边,原是想要故作可怜转移他家小姑娘的心思,哪知道惹了她掉泪珠子。 他想要转身“真不碍事,只瞧着有些吓人,其实全都是皮肉伤,过几天伤口长好就没事了,你别哭。” “我没哭。”棠宁压着嗓子执拗地摁着他不准他动“上药了吗?” “上了,只是赶回京城的路上蹭掉了些…” “我给你重新上。” 她小跑着去了一旁,从妆奁盒子里取出秦娘子给她的伤药,等回来时眼泪已经压了回去,只蹲身仔细替他伤药时,一边问 “你不是说西北那边很顺利吗,怎么伤成这样?” 萧厌感觉她指尖落在伤口附近,带着小心翼翼和心疼怜惜,先前的绮念散了个干净。 他心头闷闷的暖暖的,说话嗓音也压 着。 “去西北时为了取信狄涛故意落了些伤,养了些日子原本已经不碍事了,只是回京时得知缙云在南地出事,陆九安带人一路追杀,我领着人先朝南去了一趟,跟陆九安的人交了手。” 棠宁蹙眉“陆九安这么厉害,离开京城还有那么多人手?” 萧厌伸手撑着身子“陆家的底蕴本就不是全在京城,他们跟南地官员勾结极深,而且这次陆九安去南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派来追杀缙云的那些人里有好些都不像是陆家的死士,反倒像是军伍中人。” “陆家私下一直都养着私兵,陆崇远怕是全都交给了陆九安…” 棠宁手中一顿“那他们?” 萧厌知道她担心,低声安抚“我已经让人顺着陆九安派来的那些人跟去南地打探了,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总不可能半点不露痕迹,而且拿下了陆崇远和陆家,断了京中根基,陆九安就算想要做什么也成不了气候。” 陆家安好,陆九安做什么还有人能跟他里应外合,可陆家倒了,他若动了那些私兵就是谋逆造反。 萧厌能名正言顺地弄死他。 棠宁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小心替萧厌伤口上药,一边怕他疼痛轻轻吹着,那微热的气息落在肌肤上,让得萧厌背脊绷紧,肌肉都抖了抖。 好不容易忍着棠宁上好了药,萧厌忙不迭就将衣衫披好,也不敢再撩拨小姑娘,只将人拉到身前揽着她。 棠宁急道“你别乱来,你身上有伤......” “不乱来。”萧厌将下巴搁在她肩上低声道“连轴跑了一个来月,有些累了,小海棠给我抱抱......” 棠宁听着他声音疲倦,这才安静下来。 萧厌抱着棠宁靠在引枕上,棠宁窝在他怀中。 屋中灯烛噼啪响着,外间细雨落了下来,随着时间过去雨势逐渐转大。 棠宁听着雨声走神了一会儿,就察觉身后人没了动静,微一抬头,就发现萧厌闭着眼靠在那里睡着了。 他呼吸悠长,眼下有些泛青,脸上也带着些伤后的苍白,青茬冒了起来,显得有几分狼狈。 棠宁凑近亲了亲他下巴,小心从他怀中退了出来,等去取了薄被抱着过来,这才又重新蜷了回去,靠在他身边。 第890章 第890章 风雨一夜,第二天京中已不见头一夜血腥。 平头百姓们依旧如往常一般过着日子,哪怕听到夜里动静也只以为官府在宵小,惟独朝中官员和世家、皇室知道些头天夜里的事情。 陆家连夜下狱震惊了所有人,第二天早朝瞧见休朝许久不见的萧厌立于朝堂之上,先前跳得欢的一些人都是纷纷缩着脖子。 这瘟神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朝上安帝怒斥陆崇远狼子野心,派人火烧禁宫,豢养死士谋害朝臣,行刺圣驾,祸乱京中,种种罪状几乎将陆家打进深渊。 与陆家亲近的朝臣都是脸色煞白,满心惶惶生怕被陆家牵连,而世家那边除了崔林莫名高兴,其他人却都心有戚戚,反之清流一派的朝臣却如同打了鸡血,个个兴奋的满脸通红,摩拳擦掌恨不得一展所长弄死陆家。 曹德江瞧着身旁人上前,细数陆家往日罪状,世家猖狂,要求安帝严审,冷不丁余光就见斜前方梁太师铁青的脸。 他默了默,抱着手里的白玉笏板侧了侧身子,眼观鼻鼻观心。 阿弥陀佛。 与他无关。 听着安帝将陆家事交由萧厌去审,连带赵家、四皇子妃以及先前京中事全数并案,“冷待”了月余的萧厌瞬间成了众人目光所在。 早朝一结束,曹德江见着梁太师朝着他这边来,连忙脚底抹油疾步如风地离开。 梁太师“......” 老匹夫!!! 梁太师气急了曹德江,可又拿他没有办法,他瞧了眼身后满脸高兴仿佛得了便宜的崔林郁气更重。 他不是一定要扶持陆崇远,也并非当真想让梁家依附陆家,只不过是因为陆崇远是世家之中少有心思敏慧又懂得顾全大局的人。 梁太师知道崔林的心思,也曾想过陆崇远出事后拉崔林一把,可奈何此人心胸狭窄,自负无知。 他眼里只有崔家那一亩三分地,想着的只有崔家的利益,他从来都看不到世家一体、荣辱与共,更从未想过他们这些世家朝臣能立于朝堂百年不衰,权势更曾胜过皇权,是因为他们拧成一股绳所代表的力量。 崔林看不到陆家出事之后牵一发动全身,他更不知道世家如同一体,只要开了这个口子,陆家倒了之后,其他几家又哪能好过。 他只知道压着他的陆崇远没了,看到陆家倒下崔家有希望上位...... 这般短视、无知之人,让他怎能 将世家前程,乃至朝中权势托付? 梁太师年逾七十,迟迟不退就是因为不敢退,如今陆崇远倒了,他更觉前路一片黑暗。 他抬脚想走时,隐约听到身后有人拦住了崔林,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崔公,我知您不喜陆家,可到底世家一体,就算不能帮着陆家脱困,咱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梁太师回头,就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崔林身旁皱眉说话。 崔林对他的话十分不喜,像是斥责了两句,可年轻人却依旧还是低声劝说。 “......陆家倒了事小,牵连其他事大,崔公三思…” “您若不喜,不插手就是,可帮着萧厌对付陆家却是大忌......” 那边崔林跟冯秋荔像是起了争执,梁太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第891章 第891章 “太师,您怎么了?”李家家主李文昌过来时,刚好途径梁太师身旁。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时,李文昌脸上有些不好看“您是在看崔林吗,他这次实在有些过分了,崔、陆两家虽有不和,可如今这般情况他却还想着落井下石,无端让清流那些朝臣看了咱们笑话…” 梁太师皱眉看向李文昌“老夫记得,你与崔林交好。” “我跟他交什么好!”李文昌啐了一口,看向崔林时目光厌憎“我之前以为崔林跟您老一样,做什么都是为了世家利益着想,加上四皇子频频出错,我和冯家那小子才会上了他贼船。” “可谁知道他压根儿就只想着让崔家出头,那二皇子比之四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行事猖狂,眼高于顶,要不是冯家小子机灵好几次都想办法推了过去,我们几家怕都被崔林拉着给那二皇子和崔家当了垫背的。” 李文昌脸色难看的厉害,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烦躁地扯扯袖子。 “早知道崔林这个样子,我还不如跟着陆崇远,就连冯家那小子都比崔林强,至少他分得清主次,能惦记着我们这些人。” 李文昌骂骂咧咧地走了,梁太师却看着皱眉的冯秋荔心神微动。 他知道冯秋荔是如何夺了冯家的权,能从一个旁支庶子在一众嫡出之中一跃而出,被当年冯家前任家主看重,后又凭借手段短短时间就收服冯家众人,让冯家上下无人对其不服。 冯秋荔无疑是有手段的。 梁太师往日跟冯秋荔接触不多,可也知道他能力出众,品性极佳,最重要的是,他远比崔林更明白大局,而且他也比他们所有人都年轻。 若是能加以提携培养,让冯秋荔在朝中出头稳住世家格局,替代了陆崇远和他成为下一个世家的领头人,那未来少说三十年内,都能够庇护世家上下...... 崔林跟冯秋荔争执一通阴沉着脸离开,冯秋荔有些忧心忡忡的叹气。 梁太师找上他时,冯秋荔有些怔愣。 梁太师说道“老夫府中新得了一些好茶,你可有时间陪老夫下下棋,喝口茶?” 冯秋荔迟疑了下,点点头“我正好有些陆家的事情想要请教您。” 梁太师闻言露出抹笑“哦,想问什么?” 冯秋荔皱眉“陆家人下狱,虽说陛下眼目前追究的只是陆崇远一人,但世家多有往来,陆家若真出事其他几家未必能躲得过去,况且一旦开了这个口子 ,我担心陛下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其他人了…” 梁太师听着他的话,看他眼里满是担忧,心里放松下来“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这里说话不便,先去老夫府里。” 冯秋荔点点头“好。” 一老一少相携离开,钱宝坤跟萧厌从殿中出来时刚好瞧见梁太师他们背影,他有些诧异“梁太师怎么跟那冯秋荔凑一块儿了,我记得冯家人不是跟崔家亲近吗?” 萧厌看了眼冯秋荔的身影“都是世家朝臣,还分谁跟谁,说不定他得了梁太师青眼。” 钱宝坤挑挑眉,倒也没多想,只是拉着萧厌手腕就朝着边角处走去,然后偷偷摸摸地说“你知道平山王府突然开始囤粮了吗?” 萧厌顿住“平山王?” 钱宝坤点点头“我族里送来的消息,说平山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四处收购粮食,还暗中购买马匹,他们派去的人极为眼生,行事也很是谨慎,要不是先前我让族兄他们留意南地的消息,怕都被瞒了过去。” 突然囤粮收购马匹,还这么偷偷摸摸的,钱宝坤朝着萧厌说道“你说,平山王该不会是想要那什么吧?” 他指了指身后的大殿,又望了望天。 萧厌顿时眯着眼,平山王,南地,囤粮买马...... 陆九安?! 第892章 第892章 突如其来窜进脑子里的念头,让得萧厌神色一顿。 钱宝坤看他“怎么了?” 萧厌低声道“陆家先前有人去南地了。” 钱宝坤闻言先是一惊,以为他们是冲着当年水患旧案去的,可转念见萧厌神色不对,猛地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然后直接瞪大了眼“你是说,平山王?” 见萧厌神色莫测,他只觉得心惊肉跳。 “陆崇远疯了?” 先是派人勾结平山王囤粮买马,后又祸乱京城行刺圣驾。 这事情要是真的,那陆家上下当真就死定了,就算陆崇远握着安帝再大的把柄,可他既生异心威胁到皇位,安帝绝不会饶了他。 萧厌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看了眼陆陆续续走远的人群,朝着钱宝坤低声道 “这件事情钱伯父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想办法让你族中那边查清楚一些,若是能拿到平山王囤粮买马的证据最好,若是拿不到也别打草惊蛇。” “我会让人尽快去探一探平山王府,只要能抓到陆家现行,他们就再难翻身。” 钱宝坤知晓轻重,连忙点头“我回去后就传信给我族兄。” ...... 梁太师领着冯秋荔回了府中之后,就有意探量他底子。 二人看似饮茶下棋,实则处处考量。 梁太师不时会提起朝中事情,冯秋荔便坦然说他见解,知道的不藏私,不知道的也不贸然发表意见。 他棋艺出众,与梁太师对弈也不落下风,说话谦逊却不自卑,自信又不自负。 随着棋局渐近尾声,梁太师对于眼前年轻人就越发满意,白子落下,他才问起了陆家的事情。 “你觉得陆家的事,老夫该如何?” “我......” 冯秋荔正想说话,外间就有下人进来,说冯家下人找了过来,说是有要事回禀。 冯秋荔看向梁太师。 梁太师说道“去看看吧,万一是什么要紧事。” 冯秋荔告罪一声出去之后,就看到等在外间院前的人,他愣了下上前“荼白?” 荼白回头,对着冯秋荔神色很是恭敬,等他快步靠近之后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冯秋荔震愕“什么时候的事情?” “督主也刚知道不久。” “有多大把握?” “七八分。” 梁家的下人都站得很远,且冯家的人寻来他们也不会贸然打探,荼白压低了声音说话也不怕被人听到。 “陆九安离京太过蹊跷,平山王那边又突然囤粮买马,先前缙云在南地遭陆家追杀的时候,就察觉那些人里有一些是军伍中人,招式大开大合十分奇怪,如今想来那些应该就是平临郡的兵。” 第893章 第893章 陆家虽然也有私兵,但并不在南地一带,而且上过战场和没有上过战场的兵是完全不一样的。 冯秋荔不会怀疑萧厌的判断,只心中觉得陆崇远当真是胆大包天,死死依附安帝尚有“谈判”余地,可另觅新主,他这是想送陆家上下去死。 感受到身后梁太师朝着这边看过来,冯秋荔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荼白朝着他行礼后才转身退了出去。 见冯秋荔出去一趟之后,回来脸色就极为难看,眼底更带着一丝犹豫阴沉,梁太师问“怎么了,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不是......” 冯秋荔摇摇头,看了梁太师一眼,脸上满是迟疑挣扎。 梁太师心中疑惑,他方才跟眼前年轻人对弈闲谈,知道他并非是踌躇犹豫之人,且观棋如观人,他的棋路多变又诡谲,但当断即断毫不犹豫。 梁太师提着茶壶倒茶“有什么事让你这般为难?” 冯秋荔紧抿着嘴角片刻,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方才我的人来报,陆家月余前曾派了庶出二郎陆九安去了南地。” 梁太师虽然诧异却也不太奇怪“陆家很多生意都在南地,先前漕粮的事情虽然断尾舍掉了一大部分,可剩下的那些也足以让陆家重视,他们派人去南地不足为怪......” “可陆九安去见了平山王。” 梁太师脸一顿,茶水险些冲到了手上。 像是下了决心,冯秋荔没敢隐瞒声音急促。 “陆九安去后没多久,平临郡驻军调动,平山王更是暗中开始囤粮买马,他怕被人察觉派了亲信伪装成走商之人,结果找去钱家的马场后被人察觉。” 梁太师“砰”地将手里的杯子落在案上,连带着那茶壶落下时,里面的茶水溢的到处都是。 “他们疯了?!” 冯秋荔脸色也极为不好“之前钱尚书在漕粮案上插手,我就想办法在他身边留了探子,原只是担心那事情牵扯到其他几家,没想到今日突然得了消息。” “钱尚书已经派人传信回族中询问详情了,他本就是纯臣,与我们世家不同,一旦查实此事他断然不会隐瞒陛下。” 梁太师脸色铁青,他是万万没想到陆崇远居然会勾结平山王。 那陆九安伙同平山王又是囤粮又是招兵买马,总不会只是为了玩乐,他们这显然是想要借着平山王造反。 陆崇远事 前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私下联络平山王更行事隐秘,如若事成,其他几家得不到半点好处,可若是事败,陆家谋逆罪诛九族,所有世家的人也都会跟着倒霉。 梁太师见陆崇远出事原是想要拉陆家一把,至少保住陆崇远的命,可是陆崇远却想要拉着他们所有人去死。 梁太师突然就觉得自己之前觉得陆崇远顾全大局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冯秋荔看着脸上乍青乍白气怒至极的梁太师,眼神也是阴沉。 “天下人皆知世家一体,陛下眼中我们八家更是同进退,我原以为陆崇远让人火烧禁宫、谋害萧厌已经够离谱了,可他居然还敢伙同平山王造反。” “他这是要害死我们!” 冯秋荔气的有些口不择言。 “他明知他做的那些代表的不只是陆家一家,就算真想要造反也该跟您或者跟我们商议一二,至少有个万全之策,可他只派个陆九安去了南地就想成事。” “怎么,他是怕我们分他们陆家从龙的功劳,还是陆崇远他做够了臣子当个世家之首还不够,想要连这龙椅也坐上一坐,他是要拿着我们八家上万人的性命去给他铺路?!” 第894章 第894章 “冯秋荔!” 梁太师低喝了声。 冯秋荔话音断掉,可脸上却依旧掩不住怒色。 梁太师虽然喝止了他,到底还是受了冯秋荔话中的影响。 陆崇远近来行事越发古怪,难保他不是真的生了野心想要踩着其他几家上位,他这般做简直比崔林还要不堪。 最重要的是,如今平山王的事情已经落入钱宝坤眼底,一旦揭穿死的就不只是陆家。 必须赶在南地事发前,定死了陆家的罪,将陆崇远他们跟其他几家分割开来。 梁太师不是什么心软犹豫的人,不管是为着梁家还是他们所有世家的利益,既有决断就不会迟疑。 他朝着冯秋荔说道“老夫会让人在陆家的事情上松松手,让枢密院尽快查实,你府中跟陆家若有什么牵扯,该藏的藏,该断的断。” 冯秋荔愣了下,蓦地抬头“太师......” 梁太师寒声道“其他几家那边,老夫也会暗中授意。” “老夫知道你跟崔林走得近,崔林若再让你朝陆家下手,或是想要做什么,你不必拦着他,让他去做。” 冯秋荔张了张嘴。 梁太师看着他“怎么,觉得老夫心狠?” 见冯秋荔没说话,他沉声说道“陆崇远是老夫一手提携,若是往日,哪怕陆家倒了老夫也定会保住陆家上下性命,可是陆崇远不顾世家利益,拿着所有人的命去博那可笑的前程,老夫自然也不用顾全他死活。” “世家不能因他一人拖累而亡,更不能落下话柄给陛下取缔铲除的机会。” 冯秋荔脸色变了变,深吸口气,咬了咬牙“太师说得对,世家能走到今日不易,绝不能因为陆家毁了,我等下就去见崔公!” 梁太师闻言神色缓和了些“别担心,崔林就算做什么,也不会太过分,趁此机会跟陆家撇清干系就好。” 冯秋荔心神像是放松了下来“多亏有您,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锅太大,他一个人背不动。 “有您掌舵,我们几家定能安好。” 有梁太师开口让他去坑崔林,他就能放心大胆地干了。 “往日我总觉您对我们这些人疏远,如今才知是我想错了,世家之中惟有您才是一直心系大家从无私心。” 冯秋荔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些濡慕敬重之色。 梁太师听着他的话心中 熨贴,他以前怎就眼瞎,居然一直未曾瞧见这般优秀的年轻人? ...... 钱宝坤朝着族中送的信被梁太师的人秘密截了,等看清楚信中所写之后,确定了冯秋荔的消息无误,他对于陆家更加厌恶了几分。 那信被他截留了几日才送出去,而这几日里枢密院那边“查”到了很多关于陆家的事情。 萧厌看着厚厚一沓关于陆家的罪状,将其递给了身旁的棠宁。 棠宁低头看着时就忍不住倒吸口冷气,只觉得这梁太师当真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简直是将陆家釜底抽薪外加扒皮拆骨。 狄涛蹲在案边瞧了一眼“我还以为他会把信留下呢,怎么还送给钱家那边了?” 棠宁轻声道“这消息本就是钱家那边先知道的,钱宝坤久久收不到回信,自然会知道送出的信出了问题,下次再送他也拦不住,况且梁太师根本没想救陆家。” 第895章 第895章 狄涛“啧”了声“也是,他这就只差将陆家掀了个底朝天了,这梁太师够狠的。” 萧厌轻嗤了声“世家的人,谁不狠?” 利益面前,再紧密的关系也能说断就断。 如当年的贺家。 如现在的陆家。 谁都一样。 缙云站在一旁说道“尚钦派去的南地的人已经开始动作了,歙州、朗州一带已有关于二十年前水患传言。” 狄涛好奇问“这么快,他怎么做的?” 缙云笑声道“先前我不是为着查案带走了娄永安和周俊贵他们,后来陆九安的人察觉不对,我又带不走他们,索性就让他们死的凄惨了些,他们逃回去的女眷服了些秦娘子给的梦魇散,又被尚钦的人吓了一通,日日叫着报应来了。” “歙州当年本就有好些人掺和旧事之中,为恶的多少心里有鬼,尚钦的人又弄死了两个官员佯装是突然暴毙,七窍流血挂在了各自府邸,然后花了三万两银子买通了当年仵作的儿子,带着他疯疯癫癫的老娘佛寺清洗罪孽。” 要说这尚钦也是个人才,萧厌当初不过是提了一句民心可用,他就搞出了一大堆的事儿来。 歙州官场接连死人,又都是横死本就惹的人心惶惶,最先死的娄、周两家女眷一口一个报应更是让人日夜难安。 等周家女眷被自己活活吓死之后,官场之外的富贵人家也开始不安了,更有传言说歙州闹鬼。 这闹鬼的事越传越离谱,不安的人多了,求神拜佛的自然也就多了,偏偏那仵作的儿子又刚好带着被“吓疯”的老娘去佛寺忏悔。 神佛面前,忏悔自然要说实话,然后一大堆富贵人家女眷隔着帘子听了个真切。 “火烧荣江,屠城血洗,官匪勾结陷害戾太子,杀害赈灾官兵凿沉官船,私吞百万粮款......歙州本就是富庶之地,那里的富贵人家很多都路子极广,跟其他地方权贵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消息太过骇人,不过几日就传遍了整个歙州,连朗州和饶州那边也开始蔓延,如今所有人都说,那死掉的官员都是作孽太深遭了报应,当年南地水患之中枉死的冤魂回来报仇了…” 神神鬼鬼的东西在民间最易流传,何况屠城血洗,活活烧死荣江城中万人的事情太容易挑起百姓怒火。 如今南地那边四处都是传言,只京中这边还被压着没什么消息,但想来最多三五日,也该传来了。 棠宁看了眼手中那些罪状,朝着萧厌问道“阿兄是不是打算动陆崇远了?” 萧厌“嗯”了声“差不多了。” “崔林他们查到陆皇后的事了?” “还没,但线索已够,就差最后一点证据,晚点儿我让人给他们送过去。” 以崔林和二皇子的性子,明日他将陆家罪证送到圣前,他们定会第一个跳出来“抢功”,到时他只需看戏就好。 萧厌看了狄涛一眼“明日早朝你也去,陛下应该会给你封赏府邸,赵元朗的案子人证物证都已查实,赵家定会落罪,赵元朗手中的那些兵力我会想办法落到你手中。” “京郊四营有一半是在陛下手中,你要拿的是剩下一半,先前我教给你的那些还记得吗,陛下若问话知道怎么回答?” 狄涛起身伸了伸胳膊“知道,不就是装蠢卖傻吗。” 萧厌睨他“不只是要蠢,该聪明时要聪明,少年人该有的锋芒不必遮掩,要让陛下看到你有利用的价值,但又不会让他觉得你对他有威胁。” 狄涛闻言只觉得自己脑子疼“叔,你们京里头的人心眼子都这么多吗?” 棠宁忍不住笑出声。 萧厌横了他一眼“你再说一遍?” 第896章 第896章 狄涛猛地打了个哆嗦,嬉皮笑脸“我说叔你英明神武!” “我会好好卖蠢......呸,好好忽悠皇帝的,反正有我爹在,他正想把我留在京里头当人质呢,龙庭卫那边动手之后,他肯定要拉拢我爹压制尚家,到时候总要赏我点儿什么才行。” 京郊四营的兵权就挺好的。 萧厌说道“这几天少往积云巷跑了,别叫人看到。” 狄涛拍了拍胸口“那不能,我翻墙进来的,没人瞧见。” 萧厌“......” “我是不是还该夸夸你?” 狄涛皮一紧,嘿嘿一笑,强行转移话题“小婶婶,我饿了,驿馆的东西难吃死了,你和我叔这里有没有吃的?” 棠宁哪怕听了好几次,可每次被叫小婶婶时依旧脸皮发烫,她朝着狄涛说道“你去隔壁找花芜,让她给你做些吃的。” 狄涛眼珠子转了转,去隔壁呀,那可太好了,他正想去找上次那小丫头呢。 “谢谢小婶婶,那我先走了!!” 狄涛挥挥手就一溜烟跑了。 棠宁见他屁股后面像是有鬼在追,忍不住就笑出声,萧厌则满是不耐地翻了翻眼皮,细看时眼底也带着些笑。 ...... 第二天早朝,萧厌将厚厚一沓关于陆家的罪状送到圣前,朝堂上下皆是震惊。 安帝哪怕早就知道世家的人手脚不干净,陆崇远在朝多年一旦彻查定然不会安生,可也没想到萧厌能查出这么多来,寻常官员一两件就足以问斩抄家,陆家却攒了厚厚一沓。 若要论罪砍头,陆家上下千余人都不够砍的。 萧厌站在殿前将陆家审出来的东西一一说完之后,才抬头朝着安帝道 “此间种种,皆已查实,证据也已寻获交由陛下,另外与陆家有关尚有十余桩案件,因年代久远还需细查,只漕粮案中除陆肇之外陆家其他人并不无辜,直接间接涉案之人足有数十。” “陆崇远为逃避罪责,派人暗杀大小官员十数,漕粮走运之人上百,与陆家合作侵吞朝廷钱财处理漕粮更换银钱者更不知凡几,有关证据也已寻回,并漕粮账册和陆崇远亲笔信件数封,全部呈交陛下。” “除此之外,陆家欺上瞒下不止一次,陆钦行刺陛下被问罪流放之后,途中却被以假换真,如今在流放之地的乃是陆家寻来的其他死囚,陆钦则被暗中带回陆家族地......” 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萧厌声音不大,却桩桩件件骇人听闻。 光是与陆家有关的案子就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而由陆家经手弄死的官员和无辜之人更是罄竹难书。 安帝看着手中那些东西,重重砸在龙椅之上“陆崇远,他好大的胆子!!” 他不断吸气呼气,脑子里却一阵阵地跳着疼,身上龙袍太过厚重压得他躁意升腾。 第897章 第897章 萧厌拱手“陆崇远入狱之后只喊叫无辜,不断想要求见陛下,这些东西大多都是从陆家其他人口中撬出来的,那些未曾查清之事若还要细审,恐还需要些时日......” “还查什么查,证据就摆在这里,他还敢喊叫无辜?!” 安帝脸上满是怒色“枉朕如此信任陆崇远,信任陆家,因过往君臣之情屡屡放纵,却不想养大了陆家野心让他们胆敢这般辜负朕意!” 他脑子里一跳一跳的,脸上虽怒,可对于萧厌却极为满意。 萧厌所查到的这些足以置陆家于死地,让他能够名正言顺的处置了陆家,却又没有一件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人,而萧厌口中将那些未曾查明的“案子”都以年代久远一句带过。 安帝看了萧厌一眼,便沉着脸道“陆崇远自持拥戴之功,屡以辅政之臣为由圣前猖狂,把持朝政,贪污纳贿,欺君罔上,祸乱朝堂,欲毁我大魏根基,其罪滔天,以命难抵。” “传朕旨意,赐陆崇远及其子死罪,陆家其他人发配充军,抄没陆家家财......” 钱宝坤眉心一拧“陛下!” 他抱着白玉笏板上前“陆崇远死有余辜,可陆家其他人惩处是否太轻?陆家所犯的几乎全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怎能只以陆崇远父子性命相抵?” 光是漕粮一桩案子,整个陆家都不该逃过,更何况萧厌还给了那么多罪状,安帝这是要保陆家?! 曹德江也是沉声开口“钱尚书所言甚是,陆家之罪罄竹难书,虽说为主之人是陆崇远,但陆家其他人也不无辜。” “陛下虽然为君仁慈,但也断不该轻饶了此等罪臣,否则将来朝中人人都存侥幸之心,将朝廷法纪视为无物。” 安帝捏着手中的东西“朕知曹卿的意思,可是陆家于朕有辅佐之情,亦有多年君臣情谊,问罪主谋便好,想来陆家其他人也会得了教训......” “陛下既知君臣,就该明白陆家所犯乃是大忌,这朝中人人都与陛下多年君臣,难道将来犯错之后仗着与陛下情谊就能轻易逃过惩处?”曹德江毫不客气。 清流一派的人,本就是看着曹德江行事,眼见他跟安帝对上,其他人也纷纷上前。 “为臣者,断不能以旧情挟制君上,这与犯上有何区别?” “陛下对陆家已是处处优待宽容,陆家却屡教不改,弑杀朝臣,揽权贪污,如今更火烧禁宫行刺陛下,陛下若再纵容陆家,难保 将来不会有人觉得陛下心软,再大的罪过也不会牵连妻儿族中,如陆家一般铤而走险。” “陆家罪证确凿,桩桩件件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陛下断不可妇人之仁。” “请陛下严惩陆崇远及陆家上下,以正朝廷法纪。” “请陛下严惩陆家,震慑朝中及天下。” “微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下方站出来一大堆的朝臣,跟在曹德江身后个个慷慨激昂,务必要对陆家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只有陆家严惩之后,将来若再对上其他世家才能“有法可依”。 而世家那些朝臣闻言虽然脸色难看,却无一人上前阻拦。 第898章 第898章 安帝手中捏紧,他不是不想将陆家赶尽杀绝,可他心中仍有顾忌。 陆崇远知道他太多的隐秘,而且陆家并非全族都在京中,以陆崇远为人难保他没有给陆家留下后手。 如今罪证确凿,陆崇远就算知道这些也该明白他难逃一死,如果只是问罪他一人及其子,陆家其他人可活命,陆崇远定不会撕破脸鱼死网破。 可一旦当真问罪陆家全族,甚至照着朝中这些人所说灭陆家九族。 那难保陆崇远不会狗急跳墙。 安帝只要处置了陆家就足够满意,没想要将陆崇远逼到绝路,而且在他看来,只要陆家没了陆崇远,其他人就算活着也没什么用。 更何况,充军二字,谁能保证不死人? 将来暗中弄死了陆家的人,不比此时冒险逼迫陆崇远同归于尽要来的强? 安帝明白清流一派不可能放任陆家逃过,他不得不看向世家那些朝臣,目光落在梁太师身上“太师以为陆家之事该如何处置?” 梁太师抱着笏板“陆家行事狂悖,朝廷自有法纪,该如何处置全随陛下圣意。” 安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太师觉得该处死陆家全族?” 梁太师“老臣全听陛下的意思。” 安帝“......” 他一口气卡在喉咙口,不得不看向其他那些个世家朝臣,却怎知他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是静默不吭声。 最后强行点了两个跟陆崇远亲近的人出来,怎知那两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跟梁太师如出一辙的“乖巧”。 “微臣非刑部官员,不知该如何量刑。” “陆家所犯皆是欺君,陛下如何处置都可。” 安帝“......” 他险些一口唾沫星子啐他们脸上。 往日他有圣意怎不见得这些人遵从,每每他有什么朝策这些人都恨不得跟他吵得脸红脖子粗。 他说什么都要怼上一句,只怕他忘记了世家权盛,可如今倒是一口一句谨遵圣意,世家这些朝臣是疯了不成?他们不是向来荣辱与共自认一体?! 安帝不得不将目光落在萧厌身上,期冀他能如往日贴心。 只还没等萧厌开口,二皇子就突然上前。 “父皇,儿臣有事要禀。” “陛下,老臣有事要禀。” 几乎同时崔林也站了出来。 二人像 是谁都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也会站了出来,而且都选在这个时候,彼此对视一眼后,二皇子和崔林突然都生出一种感觉来。 自己知道的隐秘崔林(二皇子)也知道了,崔林(二皇子)想要跟自己夺利! 第899章 第899章 二人眼底都是露出不满,几乎都是同样的念头觉得对方居然敢瞒着自己,而当察觉本以为是隐秘的事情居然有旁人也知道了,他们心中都是生出紧迫来,都不想让旁人在前。 “父皇!” 二皇子抢先一步说道“儿臣有要事要禀,儿臣要状告陆皇后与铖王勾结,早有私情!” 崔林慢了一步被人抢在了前面,他忍不住狠狠瞪了二皇子一眼,只觉得他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敢跟他崔家争。 待二皇子话音落下之后,崔林不甘于后大声道“老臣也要检举陆家早知铖王与皇后苟且,私情多年,却在铖王府事发之后逼死陆肇之妻关氏替陆皇后遮掩,欺君罔上。” 哗—— 整个殿上瞬间乱了,梁太师猛地扭头满脸震惊看着崔林,再瞧着冯秋荔时就见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殿前。 曹德江早知此事还算镇定,只暗骂了一声萧厌狡诈,崔林和二皇子却脑子被狗啃了,这种倒霉事情居然还争得不可开交。 钱宝坤却是双眼亮晶晶的,只觉得听到了天大的八卦,其他朝臣更是个顶个的抬头看向安帝,就见上首皇位之上,被突然送了硕大一顶绿帽子的安帝死死捏着龙椅把手,满脸铁青。 崔林恨恨瞪了眼二皇子,上前说道 “陛下仁慈,待陆家宽纵,哪怕陆崇远犯下滔天罪孽也愿意饶过陆家其他人,可是陆家对陛下却早有不敬之心,陆皇后在与陛下议亲之前,就已与铖王相识,二人更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陆皇后嫁于陛下之后,未曾跟铖王断了往来,更曾在与陛下成婚不久之后就查出有了身孕,但那胎儿意外夭折,陛下和先帝为此对她极为怜惜,可据微臣所查这胎儿却是在陆皇后嫁入陛下府中之前就已怀上。” “微臣已寻到当年替陆皇后看诊之人,也寻到铖王府早年驱逐的旧仆,他们皆能作证,还请陛下明察!” 二皇子自知今日得罪了崔林,就定要在陆家事上出力,至少要让父皇知道这件事情他也有尽心。 而且父皇对陆家实在太过宽容,都那般了居然还想留陆家其他人性命,更半句不提陆皇后和四皇子。 二皇子只以为安帝对四皇子还有父子之情,他必须要将四皇子彻彻底底的摁死,让父皇彻底厌了他,踢开这最大的绊脚石。 “父皇,儿臣也已查到,皇后嫁入父皇府中之后还曾帮过铖王,父皇登基之后,她更未曾断过与铖王往来。” “当初兵部和军器监的人,皆是皇后从中牵线借陆家的力让他们替铖王办事,就连陆家在南地的船只私下替铖王走运铁矿,也皆是出自皇后之手,此事陆家早已知情,却替皇后遮掩。” “除此之外,四皇子恐也并非是父皇的血脉......” “你放肆!!”安帝勃然大怒。 二皇子“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若非四皇弟不是父皇血脉,铖王这些年怎么会一直以钟情荣国夫人为由不再留有子嗣,要不是陆皇后替他生有一子,铖王也断不会不顾当年嫡出亲子死活,反任由陆皇后将其换走。” “铖王到死都未曾吐露陆皇后半句,除了对其情根深种,便是因为要保住四弟这唯一的血脉。” “那陆寅也并非陆家直系血脉,而是陆皇后过继之前旁支生父母那边寻来的孩子,留在铖王府就是为了待他长成之后,将来能辅佐四皇弟。” 安帝脸上青中带着紫,紫里透着白,死死咬着牙根时,一双眼里满是阴鸷看着滔滔不绝的二皇子,恨不得能活活弄死了他这个“大孝子”。 他仿佛听到耳光“啪啪”落在脸上,殿中朝臣的震惊更让他恨不得能晕过去。 今日之后,会有多少人笑话他堂堂皇帝娶了个破鞋当中宫皇后,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替奸夫养了二十年野种?! 第900章 第900章 皇帝只差气厥过去,脸上神色更是骇人。 只二皇子却以为他怒气是冲着陆皇后和四皇子,跪在地上越说越兴奋。 要不是因为还顾全旁人看法,想着四皇子下场,他连脸上那点震惊悲愤都维持不住。 “儿臣本也不愿意相信这些,可四皇子妃骤亡,凤禧宫又大火,儿臣担心陆家是因为旧怨想要对皇后母子赶尽杀绝,便去诏狱探望于四弟,谁知却在他惊怒之时意外得知,当日他去陆家查处铖王之事时,那关氏死前一直喊叫冤枉。” “关氏与铖王苟且的证物,是铖王赠与她的玉镯,那曾是先帝赏赐铖王之物,但关氏死前却曾喊叫,说那东西是皇后赏赐给她的,是在事发前几日皇后宫中一个名叫金枝的贴身宫女送去陆家的。” “事后陆家遮掩了消息,只对外宣称关氏与铖王苟且,四弟虽然察觉不对,但因害怕关氏死前之言是污蔑皇后,传扬出去会坏了皇后清誉,所以也没深查,直到儿臣这次跟他说起陆寅前往京兆府的事情,四弟才如实以告,托儿臣替他去查。” “谁知儿臣这一查就查出了问题,儿臣的人寻到了皇后身边那个据说暴毙而亡的金枝,她说她是被皇后灭口侥幸逃出宫廷。” “她亲口跟儿臣交代,关氏手上那支玉镯是皇后察觉铖王事败命她送去陆家的,说铖王与皇后多年私情。” “皇后一直拿着四皇子威逼铖王,当年逼铖王血脉易子,后来又逼铖王给荣国夫人下药让她难以有孕,就连铖王府那些私兵利器也都是替四皇子准备......” 二皇子说的滔滔不绝,殿中所有人却都是一言难尽。 原以为这些是二皇子查出来的,没想到还有四皇子一份力。 他明知道关氏死前喊叫出了皇后,居然还敢让二皇子帮他去查,那四皇子脑子里装的是汪洋大海吗,亲娘给皇帝戴了绿帽子,他居然还帮着出力。 这是什么绝世好大儿? 二皇子只顾着想要将四皇子置于死地,想要否了四皇子的血脉,让世人皆知陆皇后跟铖王私情,让四皇子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没看到安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也没看到他几乎压抑不住的杀意。 崔林没想到二皇子查的居然比他还多,而且他居然找到了皇后的贴身女官,他暗骂了声,打算回头再找二皇子算账,此时先钉死了陆家。 “二皇子所言不假,老臣也查到当日陆家逼死关氏遮掩铖王之事时,关 氏无从叫屈是因为皇后行事缜密,无人证明那玉镯出处,但陆肇之子陆执翾却亲眼看到皇后身边女官,以替陆肇祈福为名将那玉镯送给关氏。” “事后陆执翾曾跟陆崇远禀明此事,却被强行要求禁足府中,不准言及此事,陆家大房的奴才更说陆崇远像是怕此事传出,坐视长房嫡子病重不理,意欲如火烧凤禧宫那般直接将人灭口。” “陆皇后以脏污之身嫁于陛下欺君多年,与铖王苟且不知廉耻,陆家混淆皇室血脉欺君罔上,更妄图以四皇子争夺皇位,易主皇权,此间种种皆为谋逆,陛下若不严惩,难正视听,亦难稳天下。” “还请陛下三思!!” 梁太师看着迫不及待跟二皇子抢着送人头的崔林,只觉得眼前泛黑。 他是想要崔林“落井下石”,借他出手让其他几家跟陆家割裂,以保陆家之事不会牵连到其他几家,可他没想要崔林爆这种惊天大雷,更没想过让他来开口送皇帝这么大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第901章 第901章 听崔林侃侃而言,看着安帝已然彻底漆黑的脸,梁太师喘息急促恨不得能晕过去。 旁边有人伸手扶了他一把,他扭头看着冯秋荔时,就见他脸色煞白,搀着他的手都在发抖。 ...... 安帝当朝被气的头疾发作,被冯内侍扶着退朝时,只吩咐让二皇子和崔林留下来,除此之外萧厌,曹德江,梁太师也被留了下来。 早朝之上陆家的事没个结果,但是任谁都知道,陆家完了。 不仅是陆家,陆皇后,四皇子,还有所有跟陆家有关的人,全都完了。 二皇子可谓是意气风发,哪怕对上崔林有些不好看的脸色时也不以为意。 “二殿下,好手段。” “崔公说笑了,我也是意外得知此事,原本查清之后打算跟崔公商议一二,可没想到早朝时陆家之事暴露,父皇却有意放纵陆家,我不得不提前将事情说出来。倒是崔公,你像是早就知道此事有异,证据确凿,怎不跟我通个气?” 崔林被二皇子恶狗先告状给气的脸泛青,他冷笑出声“好,好的很,看来殿下是不需要老臣了。” 二皇子脸色微顿,神情软了下来“崔公莫气,此事你我二人皆有私心,可说到底咱们目标相同,况且如今老四没机会再起来,皇后必死,等陆家清算之后,我会助贤妃娘娘位正中宫。” “贤妃娘娘膝下无子,而我自幼生母早亡,倾羡旁人有个疼爱他们的母妃,到时我愿落在贤妃娘娘膝下,崔公以为如何?” 崔林怒气一滞,他是气恼二皇子跟崔家抢工,可说到底他自己也有私心,他不信任二皇子,同样也觉得二皇子就算上位对崔家的助力也未必能有多大,可如果二皇子能过继到他三女儿膝下,那他便也是崔家血脉。 贤妃年纪不大,可是以皇帝如今的身子想要生个孩子未必能行,就算真能生下来,等到他成年时朝中格局怕是早就已经定下,那时候崔家不管想要干什么,黄花菜都凉了。 但若换成已经成年的二皇子就不一样了。 他要是过继到贤妃膝下,将来登基,贤妃就是太后,崔家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崔林微眯着眼“二皇子此言当真?” 二皇子“自然,崔公若是不信,可先留下字据,绝不反悔。” 崔林闻言心中放松下来,肯留字据,就代表是真心想要过继。 他细细看了二皇子半晌,脸上才重新挂上笑容 “殿下说笑了,老臣自然是相信你的,崔家也定会替殿下扫清障碍助殿下成事。” 二皇子脸上露出笑来。 第902章 第902章 太医署的人从殿中撤出来时,二皇子和崔林也已经到了御龙台前。 眼见着周围宫人渐多,二人都心有默契没再开口说话,只站在殿前等候里面传唤。 曹德江和梁太师站在里面,看着跪在地上的萧厌,还有脸上满是怒容的安帝,都是心绪复杂。 “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你是有罪!”安帝怒视萧厌“朕有没有说过,陆家的事情不准旁人插手?!” 萧厌脸色仍有些苍白“微臣的确遵照圣意,将陆家上下下狱之后,枢密院直接封禁,不准任何人接近陆家人,所有审问之事皆是微臣亲自来办,半点不敢经由旁人之手。” “二皇子几次想要跟臣打探消息都被臣挡了回去,可微臣没有想到他会找上四皇子,更没想到四皇子会告诉他那玉镯之事......” 他就差直接说四皇子像是个棒槌,谁能想到他自己会给自己亲娘挖坑? 见安帝被一口气堵住,萧厌才又继续“微臣从未让外人接触过陆家人,那陆家大房的陆执翾是因年幼病重,恐有性命之危,微臣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陆家,怕误了陛下的事情,才不得不让太医署的人看顾几分,也可只让他在外待了不足两日。” “谁想崔尚书竟能收买太医署的人,暗中从一个稚子口中打听消息。” “至于皇后娘娘身边的金枝......” 萧厌脸上更是不想说话的样子“先前微臣伤重,留在府中养伤时,宫中全交由虞统领他们看顾。” “陛下下令让微臣去审陆家时,金枝早就已经报了暴毙,宫中也消了她的档,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死了,微臣怎么知道居然有人这么大的本事,能在禁军眼皮子底下将人从凤禧宫里偷出去。” “微臣查到皇后之事,已经竭力隐瞒想要私下与陛下告知,可谁能想到二皇子他们......” 他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片刻低着头。 “是微臣办事不力,未曾提前防备二皇子他们,还请陛下责罚。” 曹德江默了默,只觉得萧厌这厮忒毒,看着像是在请罪,实则就差直接指着安帝脑门骂他无理取闹。 那宫中禁卫是他这个皇帝亲信,看守凤禧宫的是皇帝派的人,今日当众揭穿皇家丑事的是皇帝的亲儿子,他这个无辜可怜的臣子已经竭尽所能帮忙遮掩丑事,可谁能想到皇室专出棒槌。 谁家的好大儿会将亲爹的绿帽子送 的天下皆知? 果然,安帝的脸彻底黑了,可这一次怒气却全冲着二皇子和崔林去。 “去叫二皇子滚进来!!” 冯内侍连忙小跑着出去传召。 二皇子见到冯内侍连忙上前“父皇眼下如何了,身子还好吗?” 冯内侍对上他笑容默了默“陛下尚好......” 还没被气死,应该算是好吧? “殿下,陛下传您进去。” 二皇子知道到正头戏了,安帝怕是要找他询问四皇子的事情,他连忙整了整衣袖就朝着殿内走去。 崔林想要跟上时,冯内侍连忙伸手一挡“崔尚书,陛下只传了二皇子入内。” 崔林愣了下“陛下没传我?” 冯内侍“没有,崔尚书止步。” 崔林见冯内侍转身回了殿内,外间只剩下他一人,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毛,觉得有些奇怪。 安帝传二皇子定是为着四皇子的事情,可怎么不叫他一起入内?难道是怕他们串连想要分开询问? 要是之前崔林还担心二皇子抢了先,可刚才二皇子表态之后他倒觉得无所谓了。 他理了理衣袍重新站回殿前空地上,心里已经在想着陆家倒了之后,他要怎么跟其他几家分刮陆家那些利益,要怎样才能在梁太师和其他几家手中,尽可能多的为崔家牟利...... ...... 二皇子入内之后就发现殿内安静的很,萧厌跪在地上,曹德江他们站在一旁。 安帝坐在上首的位置,脸上神色不辨。 第903章 第903章 “拜见父皇。” 二皇子走上前跪下行礼后,忍不住看了身旁的萧厌一眼,像是想要他暗示一二,只可惜萧厌无视他目光神情漠然,那双眼也没有往日亲近。 二皇子心中一咯噔,猛地想起这次陆家的事情是他私下所为,他不仅瞒了崔家那边,连萧厌这边也半点消息都没透露,萧厌作为主审陆家的人没查到陆皇后的事情却被他查了出来。 父皇怪罪他了? 二皇子不在意崔林,是因为他本就没打算上位之后给世家任何好处,崔家他们只不过是他上位的踏脚石,可是萧厌不一样。 他是萧厌一手推起来的,甚至就连他如今地位也大多都是萧厌的功劳,他太清楚眼前这个阉人的手段。 要是得罪了,那他往后...... “你看着萧厌干什么?” 上首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二皇子猛地回神。 二皇子连忙低头“儿臣没有,儿臣只是想起萧督主先前救驾后重伤在身,太医说他伤势未愈,不知父皇为何让他跪着。” 安帝看似温和,连说话都不带火气“你倒是体贴,只萧厌办事不力,朕才罚他。” 二皇子心道萧厌果然是被他拖累了,连忙说道“萧督主一心替父皇办事,稍有错漏也并非本意......” “是吗?”安帝看向萧厌“既然二皇子替你求情,你就起来吧。” 萧厌却半个眼神都没给二皇子“微臣有罪,陛下责罚本是应当,不敢劳烦二皇子求情。” 二皇子“......” 完了。 真得罪了。 上首安帝看到萧厌毫不掩饰对二皇子厌憎,甚至丝毫不给他颜面的样子,对萧厌的怒气散了些。 他想起早朝之上萧厌的确有意遮掩陆皇后的事情,对此事半句不提,全是因为二皇子和崔林才会让他丢尽了颜面。 安帝扭头看向二皇子“他既不领情,就让他跪着。” 他目光上下看了二皇子一眼,神色淡淡“往日朕只觉你愚钝难当重任,没想到你居然能赶在萧厌之前,查到皇后母子的事情。” 二皇子闻言连忙道“替父皇分忧是儿臣分内之事,萧督主他们未曾想过皇后他们敢如此大胆了,自然不敢详查,儿臣也是侥幸才查到这些。” 他连忙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双手捧着递到额前。 “儿臣得知皇后欺 君,陆家欺瞒父皇,只觉愤怒至极,让金枝写下皇后与铖王罪状,也将调查所得的证据全数整理,还请父皇过目。” 安帝脸上神色有些看不太分明“冯来,去呈上来。” 冯内侍只觉得有些腿软,上前接过二皇子手里的东西,看到他垂着头时也遮掩不住的兴奋之色,只觉得这二皇子要完。 等将那供词交给安帝之后,他就麻利地退远了一些。 安帝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越看,眼底幽色越深。 半晌,他抬头。 “倒是辛苦你了,短短几日就能查到这么多。” 二皇子抬头露出笑来“能替父皇办事,儿臣不觉辛苦......” 砰!! 安帝看着他那张笑脸,陡然翻了脸,抓着身旁方才靠着的瓷枕就朝着二皇子脑袋上扔了过去。 急怒之下,二皇子尚且来不及反应就被那瓷枕砸了个正着,整个人头破血流踉跄跌坐在地,那瓷枕重重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跪在二皇子身旁的萧厌面不改色地朝着旁边挪了挪,将险些溅到鲜血的衣摆扯了回来。 咦~ 脏死了! 第904章 第904章 曹德江一直留意萧厌,见状眼角一抽。 四皇子更是被砸蒙了,那瓷枕虽然是空心的,却也棱角分明颇有重量,兜头砸过来险些要了他半条命。 他额头上被划出来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糊了一脸,人头晕目眩跪趴在地上时不小心摁在了碎瓷片上,手疼的哆嗦,眼睛里也很快就被血染了颜色,几乎看不清眼前东西。 皇......” “你还知道朕是你父皇?要不然索性朕管你叫爹?” 安帝是真的气狠了,对着满脸是血的二皇子没有半点心疼怜惜,反而朝着他口不择言破口大骂。 “后宫的事情谁准你插手?陆家的案子朕有没有说过除了枢密院任何人不得擅自干涉?” “你还敢当朝揭皇家丑闻,你是把朕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还是觉得朕这个皇帝已经碍着你二皇子的前程,恨不得早些让朕身败名裂受天下人嘲笑,好来给你二皇子腾路?!” 二皇子头昏目眩,却还是听清楚了安帝口中那些大逆之言,他撑着跪在地上急声道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怕父皇被人欺瞒,儿臣只是想替父皇分忧......” “啪——” 先前二皇子递上去的那叠东西被甩飞了出来,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分忧?” 安帝怒极时,眼神阴沉至极“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替朕分忧?你真当朕不知道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你往日藏着掖着勾连朝臣,朕都睁只眼闭只眼未曾追究,可你如今竟敢连朕都算计。” “你明明早就知道铖王之案有隐情,哄骗老四拿到证据,可你一直引而不发,反跟崔林联手欺君。” “谢平嘉,朕当真是小瞧了你,竟是连朕这后宫里的人都能搭上关系,居然敢将凤禧宫的女官瞒着所有人弄出宫去,为着就是等到今日落井下石。” “你想踩着陆家让天下人嘲笑朕这个皇帝有眼无珠,娶了个破鞋当皇后,你是要叫所有人都讥讽朕替铖王养了二十年的野种?!!” 安帝越说越怒,越怒就骂的越狠。 只要想起早朝之上那些朝臣隐晦的目光,想起二皇子和崔林一个接着一个抖露皇后和铖王私情,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的样子。 先前服用金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戾气再次升起,安帝眼里杀气腾腾,光是嘴里骂着已不解恨。 他起身“噔噔”朝着二皇子走了过去,萧厌见状默默提着衣摆朝旁挪了挪,而安帝到了近前抬脚就猛地踹在二皇子心窝上,将本就流血头晕的二皇子踹翻过去。 “你是不是恨不得让朕丢脸?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朕当了二十年的绿毛王八?” “你把整个皇室的脸皮都扯了下来扔在地上让人践踏,朕只恨不得当年从来都没有你这个种,你那个贱人生母怀你时朕就该下令让人将她乱棍打死,也不至于生出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二皇子摔在地上,心口和额上都疼的厉害,可却不及安帝口中的话狠。 第905章 第905章 他几乎从头到尾否定了他这个皇子,甚至说出他母妃下贱,后悔让他出生,那一句“不孝”更是几乎断了他将来。 “父皇,父皇息怒......” 二皇子连忙翻身爬起来,想要抱住安帝的腿。 “儿臣绝无不臣之心,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父皇丢脸,儿臣......儿臣只是怕父皇被陆家蒙在鼓里......” 他涕泪横流,眼泪混着血落在脸上,瞧着狼狈至极。 “父皇信重陆家,对他们从无怀疑,皇后更是欺瞒父皇多年,儿臣是见父皇到了现在还想着要放过陆家,对他们顾念君臣之情,替父皇觉得不值,儿臣才会一时糊涂当朝说出皇后的事情。” 二皇子这会儿哪还敢想着什么功劳,安帝那些话将他骂的浑身发冷,也同样反应过来早朝之上他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陆皇后跟铖王的事可是皇室丑闻,父皇被戴了二十年的绿帽子,替人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他居然当众捅了出来...... 二皇子死死抱着安帝垂落龙袍的腿,脸色惨白地哭声哀求。 “儿臣不敢勾连宫中的人,那金枝真的是儿臣意外查到的,儿臣绝不敢蒙骗父皇。” “儿臣只是怕父皇被人骗了,怕皇后瞒过了枢密院的人,混淆皇室血脉,儿臣只是一时糊涂,求父皇饶了儿臣......” 二皇子不提枢密院还好,一提简直捅了安帝的心窝子。 安帝猛的抬脚就踹开了二皇子,狠狠甩掉被他拽着的龙袍。 “你以为全天下就能能耐?还是以为你一个废物蠢货,能胜得过朕那枢密院无数枭卫?” “你都能查得出来的东西,枢密院会查不到?!” 二皇子脸色剧变,忍不住侧头看向萧厌。 萧厌面色冷然幽幽说道“臣早就跟二皇子说过,陛下已有旨意,陆家的案子不准任何人插手,也提醒过二皇子,不要去查不该查的东西。” “陆皇后的事情臣在陆家入狱之后第三日就已经知晓,只是还差证据便能将铖王之事彻底理清。” “臣知晓此事之后就立刻将相关知情之人全数关在枢密院暗牢,命人严加看守,就是怕他们会走漏消息污及皇室声誉。” “皇后母子的事本就是皇室丑闻,一旦传出伤的是陛下颜面,臣昨日理清所有之后,原是打算早朝后再私下将此事禀明陛下,暗中处置皇后母子,可谁能想到二皇子和崔尚书 这么大的本事。” 二皇子听着萧厌的话,看着他满是冷漠隐隐厌恶的脸,突然就想起那天从宫中出去时,萧厌跟他说过的话。 他很认真的叮嘱过他,让他不要插手陆家的事情,也别接触陆家的人,免得惹来祸事。 是他。 是他贪图陆家倒下带来的利益,是他想要推人强占陆家空缺出来的位置,才将萧厌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背着他暗中调查陆皇后。 他甚至在知道陆皇后跟铖王的事后想尽办法的瞒着萧厌,不曾跟他商量,怕萧厌抢了他功劳,还自以为得了天大的把柄喜不自胜。 第906章 第906章 萧厌提醒过他,他早就跟他说过这些,他早就说过让他别去插手陆家的事情,让他避嫌,可是他从没有听进心里。 二皇子嘴唇颤抖着。 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 安帝在旁听着萧厌的话,就气的忍不住朝着二皇子又是一脚。 “你当全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觉得朝中就你厉害,你个蠢货!” “徒有野心,不知深浅,蠢得离奇还自负自狂,就你这种没脑子又恶毒不孝的蠢货,居然还敢肖想皇位。” 安帝嘴里骂的狠毒,说完后怒声道 “传旨,二皇子蠢钝不孝,勾连朝臣,目无君上,着,废其皇子身份,贬为庶人......” “父皇!” 二皇子没想到安帝会这么狠,竟是要直接废了他。 他猛地起身想要求饶,却不想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就闭眼倒了下去。 安帝避让不及,被他脑袋上的血蹭了一身。 萧厌低头看了眼拢在腿边的衣角,还好他退的够远。 殿中几人都是因为二皇子突然晕过去吓了一跳,见安帝脸上怒气凝滞,萧厌哪怕嫌恶至极,到底还是起身上前,他蹲在二皇子身边看了一眼,隔着他衣领摸了摸他颈侧。 “陛下,二皇子应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可要传太医?” “朕管他去死!” 安帝本就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二皇子这次是真的惹怒了他,让他动了杀心。 他如今本就极易动怒,性子更是阴晴不定,此时他恨极了二皇子让他帝王颜面扫地,让皇室成了天下人眼里的笑话。 他哪还能记得眼前这人是他亲儿子,别说只是晕在他面前,此时二皇子就是死在他面前他都懒得理会。 梁太师不敢上前求情,那外头站着个崔林不比二皇子干的少,他怕一开口,安帝怒气能直接落他身上。 曹德江到底还是上前“陛下,二皇子虽然言行不当,也擅自插手枢密院查案,可他毕竟是皇子,而且今日早朝之上他才刚揭穿皇后母子之事,陛下若此时严惩,恐会惹来闲话。” 安帝猛地扭头瞪他。 曹德江身为御史,脑袋本就比旁人硬些,往日被皇帝瞪也不是一回两回,他早就习惯了。 曹德江说道“论真起来,二皇子查出皇后与铖王之事,是有功于朝堂的,虽然当朝揭穿行事不当,可是在宗室那边 ,怕是对他肃清混淆陛下血脉的举动是极为满意的。” “陛下虽然气怒,可也不能让二皇子血流不止死在这里,更不能因此事将他贬为庶人,否则怕是不到明日,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因皇后之事迁怒二皇子,宗亲那些个老王爷也会找上门来,言及陛下为君不当......” “曹德江,你放肆!” 安帝被曹德江的话说的怒火升腾。 萧厌看过二皇子之后,就顺势站在一旁,懒得再重新跪回去。 这会儿见安帝动怒,他才开口“陛下息怒。” “曹大人说话虽然冒犯,但不无道理,二皇子对外言说是怕陆家欺瞒陛下才插手此事,陛下若因此惩戒,难免被那些嘴碎之人说您不慈,道您是恼羞成怒,迁怒二皇子。” “皇后之事陛下本就是受害之人,是陆家欺上瞒下,皇后不知廉耻,加之铖王有意隐瞒,才让陛下蒙在鼓里多年。” “此事虽说传扬出去伤及皇家颜面,可说到底错在旁人,陛下大大方方处置,该诛杀的诛杀,该问罪的问罪,宗室那边也不会有人敢置喙。” 第907章 第907章 “若有人敢以此攻讦皇室、嘲笑陛下,那才是该死,朝中那些大人们也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但二皇子若是出了事,或是被一贬到底,反倒落人话柄,光宗室那边的人怕是都会让陛下烦心。” 萧厌的话刚开始时安帝是格外震怒的,可听他说到后面,他脸上怒气倒是缓和了些。 他太清楚那些个宗亲了,平日里瞧着没什么正事,大多也都安生,可一旦皇帝有点错处那些人便仗着身份,一个比一个跳得高。 偏他们身份贵重,有好些都是长辈。 除非他彻底不在意外间人如何看他,直接将那些人弄死,否则他行事“越界”,他们便会一直叽叽歪歪。 还有关于陆皇后母子...... 这世间人大多都喜欢窥探隐秘,他越是遮掩,这事只会闹的越大。 若未曾当朝闹出就提前摁住也就算了,可早朝之后此事明显瞒不住。 与其遮遮掩掩让外间瞎猜乱说,倒不如像是萧厌说的,索性将陆皇后母子和铖王、陆家罪状公之于众。 固然会惹来议论,可皇家的事情谁敢多嘴? 安帝想通了些,可看着地上的二皇子依旧厌恶“那他呢?” 萧厌说道“陛下将陆家事交由微臣,特意下旨不准任何人插手,二皇子违逆圣旨,擅自插手枢密院查案,私藏宫中女官......” 安帝目光微动,这才心平气顺起来。 “冯来。” “奴才在。” “将憎郡王带出去,传太医。” 憎郡王? 冯内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安帝说的是二皇子。 魏朝皇子封王,大多都是亲王,只有一些年岁较小未曾成婚的才从郡王封起,而且一般储君未定之前,宫中是不会给皇子封爵的,为的就是怕有爵位之后起了异心名正言顺拉拢朝臣。 二皇子是如今朝中唯一一个封爵之人,虽是郡王也算是殊荣。 可这份殊荣...... “二皇子为朕分忧,彻查皇后母子有功,赏赐爵位是他应得的,但他行事狂悖,忤逆朕意,不尊圣旨擅自干涉朝堂,插手枢密院行事,实乃让人憎忤之举。” “朕赏他憎字,望他往后能谨记今日之过,也警醒其他皇子朝臣,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憎忤。 因忤逆而厌恶。 冯内 侍满是怜悯地看了眼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二皇子......不对,憎郡王。 得了这封号,他的前程算是彻底完了。 安帝犹嫌不够“憎郡王心性不稳,难当重任,撤掉他朝中所有差事,好生在府中修身养性,往后,不必入朝了。” 冯内侍“......” 雪上加霜,不外如此。 “奴才遵旨。” 第908章 第908章 二皇子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崔林站在外面只听到殿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隐约还有安帝怒骂,他原本的好心情早已经没了,当看到二皇子满头满脸的血被人抬着出来时,心中更有慌乱,想要上前询问,却被殿前禁卫挡了回来。 “陛下旨意,让崔尚书在此等候召见。” “二皇子他......” 崔林想问话,只还没开口,就被硬梆梆地顶了回来。 “还请崔尚书遵圣意。” 崔林不情不愿地退了回去,在殿前禁卫虎视眈眈看守之下,站回了外间太阳之下,他只想着难道陆家的事情出了意外?想着安帝要是传他进去之后该怎么做,可谁想到久久无人传他。 他站在大太阳下,从早朝结束一直到正午之后,梁太师跟曹德江才从殿中出来。 “太师......”崔林连忙开口想要打探消息。 梁太师冷冷看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转身离开。 “太师!”崔林脸色难看,不得不扭头看向曹德江。 曹德江“啧”了声“崔尚书,大才啊!” 他满是敬佩地朝着崔林竖了竖了手指,然后没等崔林说话,就抄着手慢悠悠地跟上前面的梁太师。 两人隔得近了,曹德江直接被梁太师狠狠剜了一眼。 曹德江无辜“太师这是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 梁太师牙疼“装什么,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曹德江翻翻眼皮“你这可就是无理取闹了。” 梁太师“......” 呸。 老匹夫!! 别以为他没看到刚才殿内他跟那姓萧的眉来眼去,真当他瞎了! 只是当御史的人大概都脸皮子厚,见曹德江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梁太师气得脑仁疼,甩袖子就想走,却不想曹德江突然凑上前来。 “这次崔林做的事缺德,陆家又闯了滔天大祸,太师想必头疼的很,不过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先前枢密院那边查陆家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萧厌的手段也久久不曾查到确凿证据,谁想这次短短几日就掀了个底朝天,太师说奇怪不奇怪?” 梁太师心里一咯噔,脸上却没露分毫“你想说什么?” 曹德江笑道“我就是好奇,世家向来护短,太师居然没替陆家求情,陆家做了 什么让您舍了他们?” 梁太师没想到曹德江这么敏锐,沉着眼冷道“陆家倒行逆施,落得今日罪有应得。” “是吗?”曹德江意味深长。 梁太师不想跟眼前这老狐狸多说什么,况且陆家至此有些事也瞒不了多久,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开口就是嘲讽“曹公要是好奇,怎不去问问萧督主,陆家事谁能比他清楚?” “不过老夫倒是替你可惜,你抛却往日清高替他一个阉人鼎力相助,也不见得他对你有多实诚,曹公可别遭鹰啄了眼。” 梁太师说完后冷哼一声离开。 曹德江侧着头看着他背影神色微深,他倒没信梁太师挑拨之言。 他跟萧厌本就是“人情往来”,算不得有多真心,他贪人家的孤本,承了人家人情,顶多也就是替那兔崽子背了两回黑锅。 只是陆家...... 能叫梁广岐这老东西都舍了陆家的,陆家干了什么捅破天的事儿了? 曹德江抄着手想了想,萧厌那厮不好糊弄,棠宁那丫头也是鬼精鬼精的,他家倒霉孙子更是个蠢蛋,想去套消息怕是裤衩子都能被骗没。 第909章 第909章 想要打探消息...... 曹德江原本打算回府的脚一转,径直朝着户部去。 正在整理东西的钱宝坤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 崔林站在御龙台外,见萧厌没有出来心中还有期望,觉得安帝可能跟萧厌在商量事情,可谁知道没多久后。 禁军副统领虞延峰过来了,进去领了三十大棍的责罚出来,连带着看守凤禧宫的禁卫都挨了罚。 刑部、大理寺的官员相继进宫,宗室那边几位老王爷也是怒气冲冲的进去。 陆陆续续有人得了安帝传召进了殿内,又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头顶的太阳从正午当空,到已经开始昏黄西斜,御膳房的人甚至送了两次小膳进了御龙台,崔林依旧还在外面站着。 他脸皮晒得通红,额上满是细汗,双腿发软时人更是摇摇欲坠。 想要挪动挪动,就有禁卫上前。 “崔尚书,陛下旨意,让您在这儿候着。” “老夫三急......” “陛下圣意,还请崔尚书莫要为难。” “我要见陛下…” “请崔尚书等候陛下召见。” “......” 崔林看着横手挡在他身前的人,再看周围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禁卫,哪怕再蠢也知道事情不对了。 安帝是故意的。 崔林脸色难看的舔了舔干燥了嘴唇,想要骂人却又不能直接抗旨,他忍着虚脱将脚收了回去,继续站着。 先前那人见状这才退回了廊下荫凉处。 ...... 御龙台内,安帝半点都不想见外头的崔林,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忙碌,召见完所有人后只觉得身体虚乏的厉害。 冯内侍替他斟茶,站在他身后替他按了按肩膀,安帝才挥手让人退下。 殿内只剩安帝和萧厌二人。 安帝看着萧厌说道“陆家的事,你怎么看?” 萧厌抬眼“陆家所犯,罪不容恕,陛下若稍有轻饶,天下人议论。” 安帝依旧眼带犹豫。 萧厌直言“微臣斗胆问一句,陛下何故对陆家处处宽纵?” 见安帝不言,他说道“能让陛下这般避忌,无非是陛下有短处落于陆家之手,怕陆家鱼死网破危及陛下,可先前那些事情陛下纵容陆家一二,尚能用君臣之情遮掩,这次 呢。” “陆皇后所为放在哪里都是大罪,陆家若早早坦诚,大不了陛下暗中处置了皇后母子此事也就过去了。” “可偏偏他们宁肯欺君,如今更是闹的满朝沸议,陛下拿何种理由饶恕陆家?” 安帝想起陆家简直厌憎至极,偏陆家那些事情不能对人言,哪怕信任萧厌也不行。 萧厌自然明白安帝不敢说,他也没打算追根究底,只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微臣不知陛下想如何处置陆家,但陆家对陛下已生异心,断不能留。” 第910章 第910章 安帝抬头“异心?” 萧厌说道“月余前,陆崇远让陆家庶出二郎陆九安暗中去了南地,私下见了平山王,后来没多久,平山王就开始私自囤粮买马,更偷偷派人去了其他几家藩王属地。” 安帝猛地坐直了身子“你说的是真的?”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 萧厌面色凝重“平山王的人无意找去了钱家在南地的马场,引得钱尚书生疑。” “因着先前调查漕粮案时,微臣曾跟钱尚书共事过几日,钱尚书怕平山王对陛下不利,又恐是自己多疑误会了平山王,就将此事告知微臣,微臣也是派人调查平山王时才意外发现了陆九安的痕迹。” 萧厌并没有说太多,可他的话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安帝耳边。 平山王远在南地,陆家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找平山王,况且陆崇远向来知道他忌讳。 私联藩王,囤粮买马,陆家想干什么? 造反吗?! 还是他们想要像是当年对待戾太子那样,知道他容不下陆家,陆皇后事发之后他们难以活命,所以想要重新推一个皇帝出来。 他们是想要仿照当年的事情寻个新的庇护,好能继续维系他们陆家的荣耀?!! “他们好大的胆子!!” 安帝这次对陆家再没了半分犹疑,对陆崇远更杀心直起,他满是阴沉看向萧厌。 “陆崇远谋逆犯上,即刻处死,陆家上下罪不容诛满门抄斩。” 他原是想要诛陆家九族,但也知一旦诛九族,朝中怕有过半朝臣府邸都逃不掉干系,他如今只想尽快处置了陆家上下,免生后患。 “萧厌,这朝中朕最倚重的便是你,朕要你即刻派人捉拿陆九安归案,查清平山王所行谋逆种种。” “还有......” 安帝加重了声音“除了皇后母子的事情,朕不想再听到外间有任何不利于皇室的谣言,特别是与朕有关的,你明白吗?” 萧厌目光微闪“臣会将陆家处理干净,京中绝不会有不该有的传言,只是赵家那边......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安帝闻言寒声道“赵元朗伙同陆家,谋害皇室中人…” 老四虽然是铖王的儿子,但是四皇子妃死的时候却还是皇家儿媳,赵元朗敢将人害死以图他利,更跟陆家的人勾结,安帝怎能轻饶了他。 “卸去赵元朗官职,杖责五十,嘉临郡主 废去封号,除皇室玉碟贬为庶民,赵家上下与赵元朗同罪全数发配青州,家财冲没国库,凡与赵、陆二家此事有关之人,一并发落。” 萧厌垂眸“微臣遵旨。” 殿中安静下来,见安帝脸上疲惫之色越盛,而且放在龙椅上的手隐隐有些发抖,他提出告辞。 安帝正想答应,就听外间传话,说狄涛入宫。 “他来干什么?”安帝皱眉“让他进来。” 萧厌主动避讳“既然狄少将军来了,那微臣先行告退。” “不用,你先等等。” 安帝拦了萧厌,萧厌便也只能退到一旁。 等外面狄双成进来时,先是朝着安帝叩拜行礼之后,等得了平身见到一旁的萧厌,他直接朝着他咧嘴笑了笑“萧督主也在?” 第911章 第911章 “狄少将军。”萧厌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安帝早知狄涛那夜意外救了萧厌的事情,倒没奇怪二人熟悉,他只是问道“你怎么这个时辰来见朕?” 狄涛抱拳“微臣是来跟陛下辞行的。” 安帝眼神一沉“辞行?” 狄涛仿佛没看到他神色,只声音郎朗。 “微臣本就是奉父亲之命,入京来跟陛下禀报西北战事和北陵异动,因为攸关边境安危,父亲才不敢将消息托于旁人,否则微臣此时本该在边境杀敌。” “如今差事已了,微臣日日闲在驿馆之中也实在无趣,想要跟陛下辞行返回落雁关。” 说完之后,狄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露出几分少年意气的羞窘。 “微臣自小就生在边境,五、六岁时就被父亲扛在马背上,跟着他上了战场,京中这些大人们都能替陛下分忧解劳,惟独微臣留在京中无所事事只能四处闲逛。” “这数日没操练,微臣这骨头都快生了锈了。” 安帝看着下方站着的少年。 狄双成这些年对皇室忠心耿耿,镇安军也是镇守落雁关砥柱,若无他们北陵早就越境南下,他对狄双成还算信任,也从没想过要动狄家的人。 见狄涛说要回西北,安帝正想开口答应,就见狄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而且最近龙庭卫的人不太安生,尚家的人好几次都跟父亲起了冲突,北陵与大魏摩擦频繁,我怕父亲被他们拖累分心,军中被他们搅出乱子,所以还请陛下能够准允微臣返回西北。” 安帝到了嘴边的话顿住,只皱眉沉声问“尚钦跟你父亲不和?” 他知道龙庭卫跟镇安军互为牵制,二者都镇守西北,龙庭卫比之镇安军还要特殊一些,是专属皇家私军。 只是他登基这十余年西北一直不安宁,京中又没有值得动用龙庭卫的地方,他便从未召见过尚家的人。 狄涛愤愤“何止是不和,我父亲先前还差点跟尚钦动手。” “太祖创建龙庭卫,本就是为了跟镇安军一起抵御北陵护佑大魏,可先前战事频繁,镇安军那边进了北陵细作,父亲想要让龙庭卫派兵支援,先行击退北陵闯入落雁关附近村落的两支骑兵,但尚钦却直接拒绝。” “那些骑兵杀人抢劫,掠走大魏女子,事后还屠了两个村子,父亲派人追击时就见那边血流成河,他当时气急,带人就找去了龙庭卫那边见了尚钦, 责问他为何不肯出兵。” “谁知尚钦却说,龙庭卫只受龙玉令调遣,无令不出......” “慢着!” 安帝陡然打断了下方神情愤怒的狄涛,抓着龙椅把手时脸色难看。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龙玉令,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尚钦却说龙庭卫只受龙玉令调遣。 他沉着眼看向萧厌,萧厌自觉开口“微臣先去处置陆家的事情。” 等殿内只剩安帝和狄涛时,安帝才佯装震怒说道“是谁告诉你龙玉令的事情?” 狄涛愣了下,脸色一变连忙跪下“是微臣那日陪父亲前往临平见尚钦时,无意间听尚钦提起的,事后父亲怕微臣不知道其中厉害,才提前告知微臣龙玉令的事情。” “微臣知道此事乃是镇安军和龙庭卫的隐秘,父亲从未外传半分,微臣刚才也是一时气愤才会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安帝听他的意思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脸色越发难看了些。 那龙玉令竟然不只是关系龙庭卫,就连镇安军也与其有关,可是他为什么半点都不知道?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912章 第912章 从未有过的不安让安帝心跳如雷,狄涛口中陌生之物更叫他心惊。 安帝强忍着想要追问的心思,只佯作气怒“尚钦当日是怎么说的?” 狄涛似乎没听出安帝话中异常,只跪在地上回道 “尚钦说,太祖皇帝创建龙庭卫和镇安军时就曾有言,持龙玉令者才能号令他们,龙庭卫本就是皇家私军,只有龙玉令现才能让他听令行事,否则谁也不能命令他出兵。” “龙庭卫自成一军,既不归属朝堂,也高于地方守备,父亲拿尚钦根本没有办法。” “龙玉令由太祖传下一直都在天子手中,我入京之前原是跟父亲商议想要求陛下下一道圣旨,以龙玉令为号让尚钦助西北战事。” “可是父亲却说尚钦此人心高气傲、无心西北,强逼他出兵去落雁关反而会出事,而且陛下既然从未调动龙庭卫,想来对他们是另有安排,父亲不许我为难陛下。” 狄涛说的不算太清楚,可是安帝也从他话中提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那龙玉令是太祖皇帝所留,能够号令龙庭卫和西北镇安军二十余万兵力。 狄双成他们一直以为此物是在他这个皇帝手里,但他从十余年前登基到现在,从未听说过这东西。 安帝没有怀疑狄涛骗他,可龙玉令去了哪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先帝驾崩之前从未提及,就连宗室里头也无人知晓? 狄涛看着安帝变化不定的脸色,跪在地上有些不安的抬头。 “陛下,微臣刚才真的是无心之失,绝不敢将龙玉令的事情告知旁人。” “朕知道。”安帝强压着心中纷乱。 狄涛见他未曾动怒才松了口气“那微臣回西北的事情......” “西北有狄将军足以,你暂时留在京中。” “啊?”狄涛满脸茫然。 安帝看着下方神情不解的少年人,见他脸上没有怀疑龙玉令的事,只有疑惑他为何不让他回西北,心神放松下来的同时,却又沉重的厉害。 他以前从不知龙玉令的事情,也因西北战事不断,京中从未用上龙庭卫和镇安军的人,因此尚钦和狄双成才会误会那龙玉令在他手中。 狄涛刚才说的清楚,那龙玉令是太祖传下来的,本该由先帝再传给他以此号令西北军中,可偏偏那东西他闻所未闻更从不曾见过,此等如同“虎符”一样的东西下落不明。 安帝 怎能心安? 若是之前让狄涛回去了也就回去了,可现在有这么大的隐患,他哪敢放人离开。 狄双成只有一子一女,将狄涛留在京中,若有万一也能当成“人质”拿捏狄双成,到时有镇安军钳制,龙庭卫那边也不至于完全束手无策。 他若能找到龙玉令最好,若是找不到,也得尽快想办法解决了这隐患才行...... 安帝心思千转,面上却是温和“西北固然重要,但再过两月便要入冬,北陵人以放牧为生,不会选择天寒地冻的天气进犯大魏,落雁关那边有你父亲镇守就已足以,朕对他也放心。” “你虽然入京不久,可想必也应该知道近来京中发生的事情,朝中乱象横生,世家蚕食朝权,加之京中武将多与文臣勾结,就连宫中禁军也不太安稳,朕身边群狼环伺实在难以安心。” 第913章 第913章 狄涛闻言挠挠头“可是微臣除了会带兵打仗,其他事情什么都不会。” 他跪在地上嘟囔 “京中人都不好相处,也瞧不上我这种粗鄙武将,这段时间我在驿馆里住着,除了祥宁郡主念着那夜我救过萧督主性命,偶尔派人送了两回吃食和衣物过来,其他时候就我一个人,那驿馆里连个练武的地方都没有......” 安帝失笑“你跟你父亲镇守边境,杀敌护国,谁敢瞧不上你?况且你若留在京城,朕自然不会让你再住在驿馆之中。” “朕赏你一座宅子,予你官职,你就留在京中替朕办差。” 狄涛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微臣真的什么都不会。” “小时候父亲拿着棍子追着我都没让我把四书五经念全,而且我打小在边境长大,没规矩惯了,对京中礼仪更不熟悉。” “陛下让我带兵打仗还行,让我在京里办差,我怕不出半个月就能将人给得罪遍了,到时候还会惹出祸事来。” “不行不行,我不行的......” 少年人跪在地上满脸抗拒,对于留在京中入朝为官敬谢不敏。 安帝闻言却极为满意,能得罪人好啊,愣头青惹出是非,总比跟人走得太近彼此勾连来得强。 只会带兵,又没心眼,年纪小好掌控,留在眼皮子底下能牵制狄双成,又能替他办事。 安帝说道“你怎知朕让你留在京中不是带兵?” 狄涛“啊”了声“京中哪来的兵?” “谁跟你说京中没兵?这偌大京城无人驻守,岂不是谁都敢乱来?” 安帝被狄涛逗笑,先前阴霾散去,心情好了起来。 “朕知道你在边境长大,跟你父亲学的也是带兵打仗的本事,自不会将你留在京中浪费了你的才能。” “京郊四营前些时候出了些问题,领头的人犯了事,朕正需要一个会领兵的人,京中这些年安稳,四营的人闲散安逸惯了,你便当个骑都尉,去替朕练练他们,省得那些个庸才回头连刀剑都扛不动了。” 狄涛听到让他带兵心动了一瞬“骑都尉是几品?” 安帝见他少年心性哈哈笑起来“从五品,虽比不得你父亲官职,可在这京中你这个年纪当中也算是头一份了。” 狄涛听到从五品时眼睛亮晶晶的,满脸的蠢蠢欲动,可半晌后却又沮丧垂着脑袋。 “不行,父亲他 肯定不会同意的,他说我年纪小不经事,在西北才只让我当个九品校尉......” 安帝闻言乐了“朕是皇帝,你父亲也要听朕的。” 狄涛犹豫不决。 安帝说道“怎么,不相信?” “不是,我自然是相信陛下的,只是......”狄涛低声说道“我就是怕我不懂京中规矩,回头要是招惹了麻烦,陛下怪罪。” 第914章 第914章 安帝笑起来“规矩这东西要是不懂,寻个人教教就好,况且你只要办好差事,不故意惹是生非,其他如果有人敢为难你,你尽管进宫来寻朕。” “真的?” “君无戏言。” 狄涛闻言迟疑了下,这才没再拒绝“那我得先写封信送去给父亲,要不然我久久不回去他会担心。” “这是自然。” 安帝见他答应留下来,心中愉悦,怕狄涛不安还出言宽慰。 “你也不用担心,京里头的规矩就那些,你先前不是救过萧厌,瞧着也跟他算是相熟,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他就好。” “萧厌那人护短又恩怨分明,有这份救命之恩在,这满京城没几个人敢越过他来为难你。” “不过有一点,龙玉令的事情,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萧厌。” 狄涛连忙说道“微臣明白。” 留下了狄涛,对西北多了一份保障,安帝放心了一些。 又叮嘱了少年几句之后,见他想要告辞离开时,安帝突然问了一句“对了,你父亲跟你提起龙玉令时,可曾说过龙玉令的样式?” 狄涛摇摇头“没有,父亲说这事本就不该我知道,而且龙玉令从太祖病逝之后就没再动用过了,是何模样他也没有见过。” “不过父亲说,他跟尚钦手里有上一任镇安军和龙庭卫之首传下来的信物,若有人持龙玉令现身,他们立刻便能验证真假,但那东西我也没见过,父亲不肯给我看。” 安帝说道“那就好,毕竟事关兵权,你父亲不叫你打探是为了你好。” 他笑着道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出宫去吧,给你的宅子明日让人带你去看,等你安顿好住处之后,歇息几日就去京郊四营当值,到时候朕会派个人帮衬着你。” “是副将吗?”狄涛好奇。 安帝问“怎么,不喜欢?” “没有啊,我对这里不熟,陛下派个人帮我正好,到时候有什么不懂的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狄涛像是半点都不知道安帝派人到他身边是为了什么,反而极为高兴。 “多谢陛下。” 殿门打开,狄涛离开时背影都带着欢喜。 安帝见状笑了笑,只片刻后,脸色却阴沉下来。 龙玉令......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个龙玉令来。 安帝原是想着 狄涛若知道龙玉令的样式,他好想办法仿冒一个出来,可谁知道狄双成他们虽没见过龙玉令,手中却有信物能验证真假。 他根本就不敢去冒险,万一让狄双成察觉到龙玉令不在他手中,到时候西北怕是会大乱。 “陛下。” 外间已经夕阳漫天,殿中光线也随之昏暗下来。 冯内侍走到一旁点上灯后,就瞧见安帝坐在那里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小心上前“可还要传召别的大人?” 安帝揉了揉眉心“不用了,你让人在京中替狄涛选处宅子,再去库中挑些珠宝玉器,并一千两黄金给他送过去,用以他在京中安顿,除此之外,册封狄涛为从五品骑都尉,过几日让他去京郊四营上值。” 冯内侍心中一跳,居然是京郊四营? 第915章 第915章 那可是原本赵元朗的位置,没想到居然给了狄涛...... “陛下要赏狄少将军多大的宅子?”冯内侍问。 安帝思索了片刻“就比照三品朝臣的来办。” 冯内侍顿时了然,陛下这是打算让狄少将军在京中“安家”,他心里有谱之后,见安帝起身想要朝后走去,连忙快步跟上伸手扶着。 “陛下,湘水殿那边传话,说皇后娘娘想要求见您......” “见什么见!” 安帝一听陆皇后,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就升腾起来。 那个该死的贱人,两边投注还佯装对他深情,让他以为当年她付出极多才让陆家偏向于他。 这些年哪怕再有不满也没动过废后的心思,可谁知道她暗地里跟铖王媾和勾连,还生下个孽种让他成了天大的笑话。 她还有脸求见他? “陆氏不知廉耻,勾结铖王,混淆皇室血脉,废其皇后之位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其子谢广峥废皇子之位,赐鸩酒!” 冯内侍听出安帝话中杀意,身子躬的更低“是,只是外面的崔尚书......” 安帝这才想起外头还有个同样惹人厌的崔林,那老东西跟二皇子一起让他丢人现眼,当朝扒了皇室脸面扔在地上。 安帝没办法直接要了崔林的命,甚至打他板子都不行,可是想要折腾他却是容易的很。 “朕还有要事处理,让他在外面候着。” 他没传召,敢离开就是抗旨。 冯内侍听出安帝是想要折腾崔林,默默怜悯了片刻,却没想要凑上去替人求情,他只是扶着安帝走过甬道进了里间。 等服侍安帝洗漱,替他按摩让他安稳歇下之后,冯内侍才重新点上了熏香,交待人好生守着殿前,然后转身出去处置安帝刚才交代下来的那些事情。 ...... 最后一抹晚霞褪去之后,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宫中也变的静谧。 崔林从天亮站到了天黑,御龙台前的禁卫都已经换了两拨人当值。 等月上中天,殿内已经暗了下来依旧不见安帝传召他进去,硬挺着站了一整天,粒米未进的崔林到底没扛住,又饿又渴头晕目眩地倒了下去。 萧厌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崔林的事。 他跟棠宁正用早膳,旁边杵了个厚脸皮一大清早就找上门来的狄涛,连带着抱 着碗默默缩在棠宁身边,一副觉得狄涛有大病对他避之不及的薛茹。 “昨儿个过了子时,崔林晕在了宫里,等被抬回崔家的时候说是摔折了一条胳膊,脑袋上也有血。”沧浪说道。 狄涛塞了一嘴包子“平地都能摔这么惨?” 沧浪满脸正经“可不就是惨吗,听说送他回去的是虞延峰的手下,好几次都手抖将人摔了。” 扑哧—— 棠宁顿时就笑出声“虞延峰这是在报那三十大棍的仇呢?” 昨天早朝那事,要说最倒霉的大概就是虞延峰了,什么都没做就挨了三十大棍,失了安帝的信任被骂的狗血淋头,连带着手下不少人也跟着受了责罚。 对于“罪魁祸首”的崔林,不折腾他才怪。 第916章 第916章 沧浪笑眯眯地说道“二皇子昨天半夜也醒过来了,只是知道自己被封了郡王,高兴的又晕过去了。” 棠宁笑声更大了,薛茹也是弯着眼。 狄涛咽下嘴里的包子“你们可真损。” 萧厌看着风卷残云跟讨饥荒过来似的,片刻就已经干掉大半桌子早膳的狄涛,快速将他想要伸手去拿的那碟子金丝红豆卷放到了棠宁面前,又快速将玉米奶糊舀了一碗,递给棠宁。 “本督不是跟你说过,没事少过来。” “是皇帝说让我有什么不懂就来问萧督主的,我过了明路的。” 驿馆不管早饭,棠府的饭菜好吃得要死,他特地一早就过来蹭饭。 狄涛眼巴巴地看着棠宁跟前的那碟子金丝红豆卷,拿着筷子满脸委屈。 “叔,饿。” 萧厌“......” 这叔他不想当了! 薛茹抱着碗忍不住吭哧笑了声,见狄涛亮铮铮的眼睛看过来,她连忙压下嘴角“厨房还有些面条,狄少将军要是不嫌弃的话......” 狄涛“不嫌弃,我要!” 旁边花芜嘴角抽了抽,督主这是从西北找了个饭桶回来吗? 她忙退了下去,不过一会儿就捧了一大盆青菜鸡蛋面回来,那盆瞧着两个脸大,放在桌上后狄涛就瞧了萧厌他们一眼。 “叔,我分你们点儿?” 萧厌嘴角一抽。 棠宁连忙道“我们不要了,你吃吧。” 薛茹也连忙摆手“我吃饱了。” 狄涛闻言这才直接端过了盆,就那么吃了起来。 他饭量大,吃相却不丑,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低头就着盆一筷子一筷子地捞着面条喂进嘴里时,也没发出什么难听的声音。 盆里的东西肉眼可见的变少,只片刻就见了底,等看着狄涛端盆,喝汤,一气呵成,那盆放下来时比舔过还干净。 哪怕见多识广的萧厌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当初你跟本督同路,也没见你这么能吃。” 狄涛嘀咕“那我不是不敢多吃吗,本就是死皮赖脸才蹭上你的马车,要是吃的多了万一你半路把我扔了怎么办?” 说起那一路艰险,他就可怜巴巴“叔你都不知道,我那些天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半夜饿的恨不得啃床板。” 回去西北,他都瘦了好大一截。 委屈~ 萧厌无语至极。 棠宁在旁捂嘴偷笑。 薛茹饭桶...... ...... 用完早饭,萧厌自然就打算送客,可狄涛继续死皮赖脸“叔,陛下要赏我个新宅子。” “本督知道。” “那你帮我挑挑呗。” 萧厌看他“我不是你爹。” 狄涛无赖“那你是我叔嘛,这京城我人生地不熟,叔你不能不管我。” 萧厌“......” 深吸口气,是他把人忽悠来的,是他骗过来的,不能打,打死了麻烦。 “沧浪,你跟他去。” 第917章 第917章 狄涛拒绝“我不要他!” 拳头硬了,萧厌直直看向狄涛“是不是本督让你有什么错觉,觉得我很好说话?” 狄涛头皮一紧,连忙谄媚“我就是觉得沧浪是个大男人,什么都不懂,不如让小......” 他一句“小婶婶”还没出口,对上萧厌目光,连忙咽了回去“让郡主帮我。” “棠宁没时间。” “那就薛小娘子!” 狄涛语速极快。 萧厌瞬间眯着眼。 狄涛有些心虚“薛小娘子也在京城很久了,她肯定知道哪里地段好,陛下既然赏我宅子那肯定要挑个最好,要不然多吃亏。” “而且我听说棠府这边好些事都是薛小娘子在帮郡主打理,瞧着井井有条的,我那宅子选好之后百废待兴,薛小娘子去正好......” 理由充足,每一条都冠冕堂皇。 萧厌看了眼坐在棠宁身旁的女娘,比起之前刚来棠府时,她模样好了很多,瘦弱褪去,脸颊上丰盈起来. 虽然容貌不及棠宁明艳娇美,却也是清秀好看,而且或许是跟着棠宁去书院进学,见的人多了。 薛茹如今没了当初在宋家时的小家子气和怯弱胆小,眉眼间多了诗书气,身上也自信坦然,而且萧厌是知道她并不蠢笨反而十分聪明,也难怪狄涛瞧上了。 萧厌对旁人不怎么在意,可薛茹不一样,她是棠宁在意的人,也曾拼死救过棠宁。 “你想让谁帮你,就自己去问,阿茹若是愿意本督没意见。” 薛茹还是第一次听萧厌这般叫她,她从不单独跟萧厌相处,大多时候萧厌在时她都会主动避开,她不想有半点让阿姊不高兴,今日若非萧厌来时她跟阿姊已在一起,而且狄涛也过来,她早就退走了。 薛茹看向棠宁“阿姊要我去吗?” 棠宁失笑“你自己的事情问我做什么,狄少将军邀的是你,你若想去就去,不想去回绝了就是,想必狄少将军也不会为难你。” 狄涛连忙表态“对,随你心意。” 说的是随薛茹心意,但狄涛看着她时却眼巴巴的望着她,就差摇着尾巴说“去吧,去吧”。 薛茹垂眸片刻才抬眼“那就去吧,只是如果选的不好,狄少将军别怪我。” 狄涛欢喜“不怪不怪,选什么样都行!” 狄涛领着薛茹走了,棠宁让月见跟着一起去了, 等人走后,棠宁才朝着萧厌说“狄涛他是瞧上阿茹了?” 萧厌说道“怎么,不高兴?” “不是,我当然高兴。” 棠宁是真的高兴,薛茹的身份放在那里,虽说当初她将薛茹从宋家划了出来,也让她改了母姓,可京中谁不知道她原本是谁。 高门大户不可能娶薛茹当正妻,愿意娶她的家世不错的多多少少府里都有些问题,而且大多还都是冲着她和萧厌来的。 最重要的是,薛茹的身子骨不好,幼时在宋家的那些磋磨让她留了隐患,虽然瞧着像是已经将养过来,可实则二十之前不能生育,否则会短寿。 薛茹已经十四,翻过年过几个月就该及笄,棠宁虽然不介意将她留在府里,可她将来总是要寻门亲事,说个人家。 这几日她对狄涛也算知道一些,他性子不错,家世也好,萧厌曾说狄双成是个忠耿聪慧也重情义的人,狄涛自然也不差,而且他比薛茹大不了多少,就算等到薛茹二十成婚生子,耽搁个几年他年岁也不会太大。 棠宁想得清楚“阿茹的情况在京中寻亲事难免会受委屈,如果狄涛当真喜欢她,又愿意等她的话,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也要看阿茹喜不喜欢狄涛,毕竟是她自己的亲事,也要她愿意才行,阿茹还小,这事也不着急,先瞧瞧狄涛表现吧,万一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觉得新鲜。” “阿兄,咱们就假装不知道......” 啊。 突如其来凑近的温热,吓了棠宁一跳。 侧头见萧厌突然靠近的脸,棠宁脸红“阿兄,你干什么?” “你说呢?” 萧厌拉着她“少想旁人,多想想我。” 第918章 第918章 哪怕棠宁跟萧厌已经亲近过许多回,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可面对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听着他热息喷吐时满是暧昧的言语,棠宁依旧忍不住面露羞意。 “你就在这里,我还要怎么想。” “自然是这么想。” 萧厌凑近噙着她厮磨,片刻被她气喘吁吁的推开。 棠宁伸手抵住他靠近的脸,嘴唇红艳艳的如同染了口脂,刚想嗔怪时,手心突然一热,却是萧厌低头在她手上轻啄了下,她眼眸睁大时脸颊通红。 拉着小姑娘如同点了火一样飞快想要收回去的手,萧厌忍不住笑出声“脸皮子这么薄,当初怎么敢那么大胆,抱着我一个太监说要以身相许的?” “我可记得你那日说心悦本督,又期期艾艾说马车里不行,等回府唔唔......” “萧厌!” 她甚少这般叫他,又气又恼地捂着他的嘴,将他后面那些羞耻至极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见萧厌闷笑着肩膀抖动,棠宁气的给了他两拳头,便被捉着手拽进离开他怀里。 “本督倒是喜欢小海棠的紧。” “不要脸!”棠宁啐他。 萧厌脸皮极厚“哪里不要脸,本督瞧瞧......” 见他又想凑过来占便宜,棠宁连忙就想后退,只来不及走就被拉回来狠狠不要脸了一回,欺负的两眼泪汪汪的。 许久后,萧厌才伸着长臂将人抱在怀里,满是餍足说道“安帝知道龙玉令的事了,等尚钦他们动手时,我便先恢复贺家身份。” 棠宁气息不匀,可听到正事依旧抬头“为什么是贺家?” 她以为,他会迫不及待替戾太子昭雪。 萧厌神色冷淡了些“因为贺家不会让他豁出一切鱼死网破。” “父王当年是太祖钦定的太子,若无谋逆任何人任何事都动摇不了他的储君之位,安帝的这个皇位本就是阴损手段得来的,一旦让他知道父王血脉未绝,且当年事又被掀翻,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安帝在位十余年,朝中并非没有亲信,军中也有他的人,且如今的朝堂早已经不是当初父王还在之时。 那些忠于父王的老臣早就已经更替了干净,一旦真相揭穿,安帝知晓隐瞒不住索性直接掀翻棋盘,朝堂定会血流成河,天下更会大乱。 萧厌是有办法控制住安帝稳住京中,但这只是下下之策。 先不说有多少会承认他这个容貌大变早已经不似当年的皇长孙,就说各地藩王,如平山王之类早有异心,一旦京中政变他们定会趁机一拥而上。 萧厌抱着棠宁把玩着她的手指“你别看安帝像是昏庸,可实则精明的很,他也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谁。” 第919章 第919章 “二十年前父王押送南地赈灾的那笔近百万的钱粮不知所踪,后来陆家多年孝敬的珍宝银钱也下落不明。” “钱宝坤费尽心思追查都未有线索,但却从户部往年的账本里意外发现,在他上任之前,户部每年都有一笔二十万两的隐秘支出,皆是安帝亲自调取银钱,不知去向。” “宫中这些年大笔支出皆有记录,从未有过连续花费这么银钱的地方,而且安帝私库也未有丰盈,反倒瞧着空虚,你猜,这么多银子去了哪里?” 棠宁眉心紧皱,年年二十万两,累积起来足有数百万,再加上当初那百余万钱粮,以及陆家多年“孝敬”。 这么多银子都够将京城大街铺上一层了,安帝就算是顿顿龙肝凤胆,大修皇宫也用不了这么多银钱。 而且这些时候她经手萧厌在京中的生意,也知道这么多银钱若是贸然出现在市面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能够消耗干净,又不惹人注目,还让安帝心甘情愿连私库都赔了进去的...... 棠宁惊愕“安帝私底下在养兵?” 不是替朝堂,也不是替大魏,而是替他自己养兵。 萧厌低“嗯”了声“十之八九。” 棠宁瞪大眼“陆家知道这事吗?” 萧厌说道“应该是不知道的,陆家入狱之后我审了两个陆崇远身边的亲信,他们只说当年那笔银子陆家为了取信安帝分文未取,后来安帝娶了陆皇后,不知何故总有些捉襟见肘。” “陆家为了推他上位拉拢彼此关系,年年都有孝敬,直至安帝登基都未曾断过。” 棠宁有些恍惚,陆家这可真是成了正儿八经的冤大头了,不过也不奇怪,毕竟谁能想到,安帝一个大权在握坐稳皇位的皇帝,居然会暗地里替自己养兵。 萧厌神色莫测“安帝做的隐秘,连我也没查到私下替他做此事的人是谁,有这么一支不知底细随时会出现的私兵,要是让安帝知道父皇仍有血脉在世,甚至妄图替旧事昭雪危及他皇位,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跟我鱼死网破。” “镇安军那边不能动,龙庭卫只能利用暂不能收心,北陵如今虎视眈眈本就有意南下,一旦大魏生乱,西北战事必起。” “除此之外南域和西疆一些部族也不安稳,各地藩王皆是蠢蠢欲动,若真战火四起,便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棠宁想想那后果就觉得可怕“所以阿兄想先替贺家昭雪?” 萧厌“嗯”了声“贺家跟父王不同,虽也是因谋逆旧事才被灭族,但毕竟不是皇家血脉。” “贺家若有子嗣留存,安帝固然也会因为他们昭雪名声尽失,但若将事情推到已经灭族的陆家头上,再下一封罪己诏忏悔当年旧事,多少能够安抚。” “贺家如今只余我一人,就算昭雪恩赏、恢复荣光也危及不到他的皇位,比起皇长孙活着随时随地都有抢走他的皇位,贺家子嗣虽然让他震怒,却不会让他铤而走险。” 棠宁明白了萧厌的意思,他既想替先太子昭雪平冤,又不想让魏朝大乱,想要平稳“过渡”皇权,先替贺家昭雪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棠宁迟疑“一旦安帝知道你是贺家人,恐怕不会再重用你。” 第920章 第920章 “那就由不得他了。” 萧厌嗤笑“他要安抚贺家遗孤,就不能夺我的权,更何况还有龙玉令。” “尚钦一旦入京,他势必难以应付,没有龙玉令他到时还要我这个贺家遗孤来给他当挡箭牌,不用我,他怎么能压得住龙庭卫?” 他会名正言顺地拿了兵权,让安帝心甘情愿推他上去。 萧厌没瞒着棠宁他的打算,也低声与她说着其中风险。 “当然,这些也并不是万无一失,也许贺家之人也能让他动手,兴许他太过在意帝王名声,宁肯血流成河也不愿往事被掀开,情愿拼着跟尚钦他们鱼死网破,也不受要挟。” “我虽能揣摩安帝心性,但人至绝境万事难料,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大动干戈在所难免。” 萧厌低头看着棠宁“到时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京城。” 棠宁窝在他怀中听着他的话,抬头定定看着他“如果真到了你说的那般情况,天下大乱,无处安宁,我离开京城又能去哪里?” “棠宁......” 棠宁没让萧厌说话,只是坐直了身体。 “我知道跟你说要留在京城与你生死同命有些蠢,你若的真的事败,我该想办法离开京城替你筹谋复仇,帮你做未尽的事情,可是后来想想我没有你那么厉害。” “你教了我很多,也将你手中的东西都给了我,可我依旧做不到阿兄这般,如果真的天下大乱,我没有能力拯救苍生,更没那个本事如你这般隐忍十数年甚至几十年,学着你当初一步一步重头来过。” “所以阿兄......” 棠宁拉着萧厌的手,认认真真的说道“你一定会成功的,否则我这般惫赖的人,怕只能跟着你一起长眠京城。” 她说的无赖至极,可萧厌却一点点握紧她的手。 这世上之事从来没有万无一失,他从宫中那场大火中逃出来开始,就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有多凶险。 他本不该将她拉进来,也知道远离她才能让她活的安稳,可他却偏偏生了私心,一点一点的引诱着她对自己动了情,清楚看着自己沦陷下去,拉着她陪着自己走这昏暗深渊。 萧厌反握着她的手,刚才还有犹豫的脸上已然坚定。 他会成功的。 他的小海棠,合该跟他一起站在高处受天下人朝拜! ...... 萧厌抱着棠宁温存了一会儿,二 人并未再说什么,彼此间却更加亲近。 萧厌没再说丧气的话,只打算将先前想好的事情再从头琢磨一遍,更有把握一些,对着棠宁却是柔声道 “安帝已经下旨废后,赐死四皇子,先前宋瑾修半道上劫走了宋家的人,你打算几时找他?” 棠宁听到宋瑾修,脸上冷了几分“他把宋鸿他们藏在了哪里?” “城外一个农户家里,给了银子,让人照顾着。” “呵,他倒是孝顺!” 棠宁冷笑了声,那般冷血恶毒的人,宋瑾修依旧护着,说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 宋瑾修对她惭愧归惭愧,后悔归后悔,可该害她的时候从不留手,能踩着她利用她上位也绝不会犹豫,他能一边红着眼说他错了,一边又明知道宋鸿他们跟她父母之死有关不闻不问,半道截了人安养起来。 这就是他所谓的问心无愧? 第921章 第921章 这就是他所谓的忏悔?! 呸! 棠宁觉得提起他都是脏了自己的嘴。 萧厌同样厌恶宋瑾修,觉得他当初对宋瑾修算是看错了眼。 “先前顾忌皇后还在,宋瑾修有用,你母亲他们的事情不好细查,如今皇后被打入冷宫,宋家人也不必忌讳了。” “晚些时候我让人把陆皇后一起带出宫来,让她跟宋家的人见见面,你父母当年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结。” 棠宁想起那一日棺木之重阿娘他们凌乱的尸骨,眼底弥漫着煞气。 萧厌摸了摸她头发,将人朝着怀中带了带。 ...... 废后的旨意无人敢置喙,陆家满门抄斩的圣旨下来之后,有缙云带人看守着诏狱,陆崇远那边还不知道圣意,心里还有期盼安帝会念着往事心有顾忌,对他“手下留情”。 陆皇后自从凤禧宫那场大火之后,烧伤毁容,被挪到了离凤禧宫不远的湘水殿,太医日日看诊,身边宫人伺候着,她虽然疼痛难忍却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安帝能看在她如今份上将四皇子放出来。 可谁知她左等右等,安帝对她不闻不问不说,后来就连身边的宫人和太医也没了。 陆皇后被人抬着扔进了冷宫里,她才知道自己被废了。 冷宫里什么都没有,她一身烧伤本就严重,须得日日用药,有人帮忙清理伤处,可这两日别说是用药,身边连个粗使宫人都没有。 离了太医的药不过两日,陆皇后皮肤上就开始化脓流水,脸上更是溃烂看着可怖,那从不间断的疼痛让得她日夜难以合眼。 她竭力出了身后破败房子,抓着冷宫的门用力拍着。 “来人......来人......” “本宫要请太医,来人啊......” 她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咚咚的声音在夜间格外的响。 “拍什么拍,不要命了?!” 外间“砰”地一声,像是有人拿着刀鞘落在门上。 陆皇后抓着门上的缝隙“本宫伤势严重,要请太医,快去给本宫请太医过来......” “呸,你是哪个身份的人,还想请太医?” “大胆,本宫是皇后......” 外面的人像是被她满是怒气的呵斥逗笑,有人拿着刀鞘顺着门缝朝里一顶,原本趴在门上的陆皇后直接被打的一个趔趄,惨叫着摔倒在地上 。 见她狼狈模样,外面几名禁卫哄堂大笑。 “就你还皇后呢,谁家皇后住在这冷宫里?也不看看你那副比鬼还丑的模样。” “如今天下人谁不知道你就是个被铖王搞过的破鞋,生个儿子还不是陛下的种,就你这种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贱人,还皇后......” “我呸!” 外面有人啐了声,口中的话却如同刀子,剐得陆皇后脸色惨白。 “陛下已经废了你了,把你扔在这里就是让你等死呢,连四皇子也被赐了鸩酒,就你这下贱胚子,还想要太医,美的你。” 第922章 第922章 陆皇后瞪大了眼。 前日她突然被废,直接就被人抬着扔来了这里,她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安帝居然知道了她和铖王的事情,他甚至还要赐死铮儿。 那可是他的亲骨肉!! 陆皇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到门上就用力拍打。 “我要见萧厌,我要见萧督主......” “四皇子是陛下的血脉,他是陛下的儿子......啊!!” 重重一刀鞘,直接打在了陆皇后脑袋上,刚才还嘶声尖叫的人猛地就倒了下去。 外头人隔着门缝瞧着里面情形,有人低声道“怎么办,该不会是打死了吧?” “死了就死了,怕什么?就她这样的,死在冷宫也不会有人过问。” “可她刚才说的话......” “嘁,就那话,谁信?” 陆皇后跟铖王的事板上钉钉,就算四皇子是陛下的儿子又能如何,陛下信吗?那给四皇子送过去的鸩酒怕早就已经用了,陛下根本就不会留铖王的“孽种”活着,哪怕四皇子真被冤枉,那也早就成了冤死鬼。 说话的人瞧着门缝里倒在地上的陆皇后动了动,他满是厌恶说了句“命还挺大”,伸手将有些松垮的宫门一拉,就朝着身旁人道 “行了,不该管的事别管,刚才的话也只当没听见,上头人就没打算让她活。” “走吧,过两日再来看看就行。” 安帝摆明了是想折磨陆皇后出气,谁替她出头,那就是找死。 至于萧督主...... 陆皇后如今的模样,也配求见? 陆皇后听到宫门砰地被拉上,周围黑漆漆的连丝月光都没有,她浑身疼的抽搐,想要挣扎着爬起来。 她要见萧厌,她还没有输,她手里还有萧厌的把柄,只要见到他,他一定会帮她和铮儿...... 只可惜她身上烧伤太重,跌跌撞撞几次都没起来,摔在地上反倒蹭破了身上的伤口,那剧烈的疼痛让她直接晕了过去,从头到尾外头都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也没询问过一句。 沧浪和荼白从冷宫房顶上跳下来,瞧着瘫在地上的陆皇后,沧浪啧了声“真可怜。” 荼白“你要不那么幸灾乐祸,我就信了你说她可怜了。” 他蹲身探了下,陆皇后气息还在。 “ 人还活着,走吧。” 沧浪退后半步“你扛着她,我去把里头安顿好。” 沧浪将早准备好的女尸提着扔进了冷宫里,然后撒了些火油,直接点了火。 等里头火势起了后他才出去,荼白已经将血淋淋的陆皇后扛了起来,二人跃上了房顶离开。 半道上沧浪还回头看了眼,嬉笑了声“你说这次虞延峰要挨多少棍子?” 荼白“......” “赶紧走吧,待会儿被禁军围上,小心督主打断你腿。” 第923章 第923章 宫中又又又烧起来了,这次火势甚至比之前凤禧宫的那次还要更大。 外面侍卫察觉不对时,冷宫里的废弃宫殿已经浓烟密布,火势烧的殿内几乎进不去人,虞延峰一瘸一拐被手下的人扶着赶到冷宫门前,看着那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的大火时,脸上黑如锅底。 “谁来告诉我,这么大的火,你们为什么没一个人看到?你们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吗?!” 看守冷宫的那几个护卫是被人从边角卫所的被窝里挖出来的,这会儿都是跪在地上一句话不敢说。 虞延峰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灭火!!” 冷宫门外乱成一团,提着水的人来来去去,喧闹之后好不容易才将大火覆灭时,整个冷宫主殿烧的只剩个摇摇欲坠的空架子,里头所有东西都付之一炬。 “统领,里面找出一具烧焦的女尸。” 来回报的人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里,这冷宫里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刚被送进来不久的陆皇后。 那女尸是谁,不言而喻。 虞延峰看了眼被抬出来烧的身形都已经不全的焦尸,完全看不出来生前是谁,他深深吸了口气,陛下是不想让陆皇后活着,也不在意她生死,可哪怕她病死,饿死,冻死都行,为什么偏偏是烧死? 他都可以想象这消息送上去后,安帝知道宫里又起大火,火势险些蔓延至其他宫殿,禁卫居然一无所知时会有多震怒。 一时间,虞延峰挨过杖责的屁股和后背狠狠疼了起来。 “去查起火的缘由,冷宫潮湿没有易燃之物,这里也没有火石,不该有这么大的火势,还有,今夜冷宫当值和周围巡逻的人全部送去刑司,等候陛下发落!” “那这尸骨......” “尸骨先收敛起来,寻个地方安置,等我见了陛下之后再行处置。” 虞延峰满心沉重硬着头皮去求见了安帝,安帝得知冷宫起火果然劈头盖脸一顿骂,冯内侍站在外间听到里面安帝呵斥声不断传来,间或更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只过了一会儿骂声却渐渐低了。 等虞延峰出来时,他身形有些踉跄。 “虞统领,你没事吧?”冯内侍上前扶了一把。 虞延峰唇色泛白“没事。” 冯内侍搀着他“陛下可是罚你了?”他有些忧心“你这先前受罚的伤还没好,今夜也不在宫里当值,这下面的人疏忽也不该寻你问罪,宫里头还有刘统领呢 ,陛下怎就指着你一人......” 虞延峰闻言低声道“宫内禁卫本就是我的差事,陛下罚我也是应该,好再陛下念及我伤势未愈,准我伤好之后再去领罚,也不耽误当差的事情。” 冯内侍闻言目光一闪,听到殿内似有动静,连忙道“那杂家寻人送你出去?” 虞延峰刚才只是跪的太久,而且又被安帝拿着重物砸了,有些没缓过来,这会儿站了一会儿人已经没什么大碍。 “多谢公公好意,不过我没什么大碍,等一下还得去处置冷宫的事情。” 听到里面安帝唤“冯来”,虞延峰道 “公公先去忙吧,我自己走就好。” 第924章 第924章 冯内侍这才松手“那虞统领慢着些。” 送了虞延峰离开,殿前再无外人,冯内侍朝着一旁招了招手,就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端着些东西快步上前。 他朝着那小太监低声耳语了几句,那小太监连忙点点头,将手中之物递给冯来后就低头悄声退下。 “冯来,狗东西,人呢?!” 冯内侍连忙整了整衣物,端着手里的香炉垂头推门而入。 “陛下,奴才方才去准备安神香了,这就来......” ...... 宋瑾修是被人从府里打晕带出来的,等他迷迷瞪瞪醒来的时候,就发现眼前漆黑一片。 他嘴里被堵了东西,喉咙里干痒发麻,发不出半点声音,手脚身上更是被捆的结结实实,身周不过方寸之地,逼仄的稍一挪动就能撞上挡着的木板,身下更像是有什么东西软软的,却又有些硌人。 他拼命扭动,却发现那绳结将他绑死在原处,只有脑袋能动,头顶那边有个极小的孔洞露出一丝丝泛凉的月光,他用力将头扭过去,却冷不防撞上一样东西。 下一瞬,他瞳孔猛地睁大,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头......头骨?!! 那皮肉还算新鲜的头骨上,那头骨歪在一旁,双眼瞪得老大,脸上的皮肉血淋淋格外渗人,他突然就知道身下刚才硌着他的是什么,那是人的尸骨。 他被人关在了棺材里!! 宋瑾修吓的眼中不断颤动,后背上的冷汗更是瞬间湿了衣物,他拼命想要挣扎,张大了嘴想要喊叫,可嘴里堵着的东西让他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就连身子想要避开身旁的骸骨都不能。 月光映衬下,脸比那死人头颅还白。 “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怎么在这?!” “啊,有蛇!!!” 外面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宋瑾修惊惧的心跳动愈烈,他听出来那惊恐尖叫的,是他祖母,而先前说话的声音,是他父亲和母亲。 宋家被发配之后,宋瑾修没能力替他们脱罪,可后来利用宋姝兰得了永顺伯府“看顾”,又踩着他们得了圣前青眼攀上二皇子后,他便有能力照拂他们。 他花了一大笔银子买了些江湖卖命的人,原是想要暗中照拂宋家老小,谁知去时才知道负责押送的官差路遇意外死了,宋家人趁乱“逃了”,实则却是被人暗中带走。 宋瑾修大惊之 下,想尽办法才将人半道抢了,却不敢安置在别的地方,只能将人悄悄送回京城附近,放在远离城中的一处农户家中,打得就是一个灯下黑的想法。 他知道棠宁恨宋家,更察觉她想要赶尽杀绝。 可是宋家已经倒了,宋覃死在了发配的路上,宋鸿瞎了一只眼睛,宋老夫人也一直病痛不断,他母亲更是不再像是从前尊贵,满脸风霜还断了几根指头,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宋瑾修觉得有宋家跟棠宁就算有再大的恩怨也该消弭了。 第925章 第925章 宋瑾修从未想过要替几人昭雪,让他们重回富贵,他只是想让几人活着,可没想到他们会被人找了出来,连他也被人困在这棺材里。 宋瑾修脑海里第一时间浮出的念头。 是棠宁做的。 外面宋家的人早就乱了分寸,他们明明已经歇下了,明明睡着前还在那农家小院里,睡在干净的床铺上。 哪知道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到了这满是陌生的地方。 身前有个大大的坟包,立着的石碑在夜色下看不清楚写的什么,坟前杂草丛生,坟上挂着的破旧白幡被风吹的来回晃动。 阴森森的林影遮挡着月色,林间偶尔响起几声乌鸦啼叫,让三人本就被月光衬得惨白的脸色更加面无人色。 宋鸿刚才眼疾手快踢飞了窜出来的蛇,剩下的独眼里面满是惊惧。 “这里不知道是哪里,我们先走......” 宋老夫人和宋大夫人连忙转身。 只就在这时,林中传来一道声音“伯父和祖母,这是想往哪里走?” 三人身形都是僵住,宋老夫人满是震惊回头。 “宋棠宁?!” 宋鸿也是脸上惊恐“棠宁,你......” 林间少女朝着这边走了两步,宋家三人满是惧意的连忙后退,宋鸿更是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棠宁见状停了下来,歪着头看他们“你们怕我?” 宋鸿心跳如擂鼓,他知道眼前这女子有多恨他们,更知道当初宋家是怎么被她一手弄的家破人亡。 他们侥幸回京之后就一直藏在那农户家中,从未想过还会再见到宋棠宁。 宋鸿满是紧张的抓着手心颤声道“棠宁,我们已经知错了,我不该拿宋姝兰来害你,不该做那些糊涂事,可我们已经得了报应了。” “你三叔被人磋磨死了,我和你祖母也病的病、残的残,到底是骨肉血亲,你何必咄咄逼人赶尽杀绝......” 宋老夫人对棠宁可谓是恨之入骨,要不是这个孽种,她如今还是国公府的老夫人,要不是这孽种狠心绝情,宋家何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可如今的她哪怕是再恨,也不敢再像是以前那般叫嚣。 发配的路上她吃尽了苦头,好几次病的都差点活不下去,她是亲眼看到那些与他们一起流放的犯人死状凄惨,连老三也没活下来。 如今的宋老夫人早没了当初的 脾气,满是哀求地看着棠宁。 “棠宁,我们只是想求一条活路,我们只是想要活命,祖母求你,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棠宁看着苦苦哀求满头白发的宋老夫人,她瞧着可怜极了,人也苍老瘦弱了一大截,曾经那个高高在上指着她鼻子谩骂的老人没了所有依仗,毫无尊严地乞怜活命。 棠宁突然就笑了声“老夫人,你还记得这里是哪里吗?” 宋老夫人愣了下。 “看来是不记得了,那宋家大爷呢?你记得吗?” 宋鸿一只眼睛瞎了,余下的那只眼看向四周,只觉得有些眼熟。 棠宁见他们模样就知道他们根本没认出来这里是哪里,她眼中冷了下来,那笑也变得嘲讽。 “还真不记得了?也对,毕竟死了这么多年了,再多的心虚愧疚也变成了心安理得。” “棠宁......”宋鸿想说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第926章 第926章 棠宁语气猛地一冷“当年宋老夫人和宋家大爷亲自带着宫里的人来掘了这坟,拆了坟中的尸骨,临走时害怕恶鬼缠身,泼了狗血贴了符咒,恨不得让里头的人难入轮回。” “怎么,二位贵人多忘事,全都不记得了?” 宋鸿和宋老夫人都是脸色猛地大变,回头看向那竖着的石碑时,齐刷刷地退了半步。 这里是老二宋熙的坟墓!! 宋大夫人满脸茫然地看着棠宁“什么掘坟,什么拆骨,你在说什么?” 棠宁嗤笑“那就要问问宋老夫人和宋家大爷了,不如你们来告诉她,我说的什么?” 宋老夫人他们早已经脸色惨白,而不远处棺材里的宋瑾修也是亦然。 宋鸿噗通跪在地上“棠宁,这中间定然有什么误会,二弟他们的坟冢葬在这里,我虽然没有年年过来祭拜,可也从没让他们断了香火,又怎么可能做那等恶毒事情冒犯他们?” 宋老夫人也是双腿发软,脸色白的跟死人一般“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还是有人伤了你父亲他们骸骨,我是不喜欢你,可你父亲是我的亲儿子,我怎么可能带人掘坟毁尸。” “棠宁,我和你伯父是有错,可你也不能这般冤枉我们,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砰—— 林间有人走了出来,却是萧厌和沧浪,沧浪将被扛回来的陆皇后径直扔在了宋家母子身前。 那宋老夫人满是恳切真诚的话陡然一断,目光落在因疼痛苏醒的陆皇后那被烧毁了的半张脸上,别说是她,就连一旁的宋大夫人也满是惊恐地尖叫出声。 “闭嘴!” 陆皇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感觉浑身疼痛时,耳边尖叫声刺耳,她条件反射呵斥了一声,下一瞬就察觉不对。 她不是在冷宫? 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 陆皇后连忙抬头,就看到身前满是狼狈惊惧的三人,她对另外两人不怎么熟悉,反倒是中间那个头发花白苍老消瘦的老人有些眼熟。 等定睛看了片刻后,陆皇后瞬间脱口而出。 “宋林氏?你怎么在这里?!” 宋家的人不是早就已经被判流徙荒服,发配出京了吗?! 第926章 棠宁语气猛地一冷“当年宋老夫人和宋家大爷亲自带着宫里的人来掘了这坟,拆了坟中的尸骨,临走时害怕恶鬼缠身,泼了狗血贴了符咒,恨不得让里头的人难入轮回。” “怎么,二位贵人多忘事,全都不记得了?” 宋鸿和宋老夫人都是脸色猛地大变,回头看向那竖着的石碑时,齐刷刷地退了半步。 这里是老二宋熙的坟墓!! 宋大夫人满脸茫然地看着棠宁“什么掘坟,什么拆骨,你在说什么?” 棠宁嗤笑“那就要问问宋老夫人和宋家大爷了,不如你们来告诉她,我说的什么?” 宋老夫人他们早已经脸色惨白,而不远处棺材里的宋瑾修也是亦然。 宋鸿噗通跪在地上“棠宁,这中间定然有什么误会,二弟他们的坟冢葬在这里,我虽然没有年年过来祭拜,可也从没让他们断了香火,又怎么可能做那等恶毒事情冒犯他们?” 宋老夫人也是双腿发软,脸色白的跟死人一般“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还是有人伤了你父亲他们骸骨,我是不喜欢你,可你父亲是我的亲儿子,我怎么可能带人掘坟毁尸。” 第927章 听到这般隐秘,他们今天怎还能活命? 萧厌却仿佛没看到宋家几人脸色,只疏懒哂了声“本督是答应过你,却没保证要让他活着上位,你放心,本督这人讲道理,你们母子今夜若死了,将来本督自会送你儿子尸骨上皇位,让你也算得偿所愿。” “萧厌,你无耻!”陆皇后脸色扭曲“你就不怕本宫将你是贺家人的事情告诉陛下......” 萧厌顿笑“那也得陛下知道皇后娘娘还活着。” 陆皇后惊骇“你什么意思?!” 沧浪站在一旁格外好心地说道“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呢,你因怨恨陛下将你打入冷宫,赐死四皇子,又自知与铖王奸情暴露难逃一死,所以在今天夜里纵火自焚死在了冷宫。” “京城夜里起了风,那火势连绵指不定能烧半个宫廷,想来这会儿冷宫里的尸骨应该都烧成焦炭呢…” 陆皇后听到这话之后,那完好的半张脸上惨白至极,睁大了眼满是哆嗦地瞪着萧厌。 们......” 萧厌懒得跟她多说,只开口“永和二年,宋熙夫妇因何而死?” 陆皇后呼吸猛地一窒。 宋鸿母子也是血色尽消。 萧厌淡漠“本督的话,不想问第二遍。” 陆皇后颤声“萧督主这话是什么 意思,宋家的事情跟本宫有什么关系,而且这满京城都知道,宋家二爷夫妇是意外身亡......” “是意外吗,难道不是你为了找寻太祖遗物,被我母亲察觉狠下杀手?” 棠宁的话让陆皇后通体生寒。 八月的深山也不似先前炎热,坟前更森森凉意骇人。 陆皇后连身上的疼痛都顾不得,满是惊色抬头。 第928章 第928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跟你母亲早就相识,与荣家关系也很是亲近,你母亲在闺中时与我也算是好友,后来荣太傅病故时更将你托付给本宫,与陆家才有联姻之事......” 陆皇后不敢露出异色,竭力冷静说道 “本宫不知道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本宫从未听过什么太祖遗物,更没有害过你父母......” 她话说到一半,就见棠宁拿着个盒子朝着她扔了过来。 陆皇后条件反射后退,那盒子就“砰”地一声落在她身前地上,然后整个掀翻开来,而里面一截戴着白玉红绳的断手滚落出来时,刚好就掉在了她脚边。 “铮儿!!” 陆皇后瞬间就认出了那断手。 那红绳上的白玉观音是她亲自替四皇子求的,红绳也是四皇子十七岁生辰时,她替他编的平安扣,因绳结断过一次,四皇子还曾缠着她重新编过。 陆皇后跪在地上抱着断手,抬头声嘶力竭“宋棠宁,你疯了,你怎敢伤本宫的皇儿,你这个疯子!” “我疯不疯,全取决于皇后。” 棠宁垂眼漠然“我不喜欢听你废话,回答我的问题,要是有半句谎言,我不介意将你儿子一块儿一块儿的给你送来。” 陆皇后想要怒骂,想说她敢,可是抬头撞上棠宁满是漆黑的眼眸,看着她身旁站着的高大身影,却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们早就知道宋熙夫妻的事情,今夜找上她和宋家人就没想要放过他们。 她如果不老实交代,宋棠宁真的会折磨她儿子,甚至让他求死都不能。 陆皇后浑身哆嗦着,心中那股胆气如潮水褪去,只暗恨当初为何没杀了她,她满是颓唐地抱着手里的断手委顿在地。 “本宫告诉你,你饶了铮儿,他什么都不知道......” “沧浪,去砍四皇子一条腿!” 棠宁说完,沧浪转身就走。 陆皇后再顾不得讲条件,连跪着上前几步嘶声道“别去,别去,你们别动铮儿,我说,我什么都说!!” 沧浪停了下来,棠宁只居高临下看着她。 陆皇后对着几人目光咽了咽口水“你们是从什么地方知道太祖遗物?” 棠宁目光一冷。 陆皇后连忙不敢再问,只低声道 “当年太祖留给戾太子的东西连先帝都被蒙在鼓里,先帝后来知晓已晚,戾 太子身死后他搜遍东宫也没有找到。” “荣迁安与戾太子最为亲近,可先帝不知为何对荣家极为顾忌,直到崩逝前,他也没敢去搜荣家。” “我意外知道那东西极有可能在荣家后就去翻查旧事,意外知道戾太子谋逆案后,荣大娘子曾进宫过一趟,后来离京一段时间不知踪迹,本宫就想从荣大娘子那里打听消息,可谁知她居然察觉。” 她说着说着就抬头看着棠宁。 “我真的没想要他们夫妻性命,只想要派人将他们暗中带回京城,可谁知他们拼死逃匿,恰巧遇上了山崩,等将他们找出来时,宋熙早已经气绝。” “当时荣大娘子还活着,本宫怕他们被荣家带回府中后会出乱子,只能找上宋家,我只是让他们假借二人已死将棺木‘尸骨’带回了宋家,可本宫没想要荣大娘子的命。” “荣大娘子送回宋家时还没断气,本宫只是让宋家帮本宫问出太祖遗物下落......” “是他们,宋家的人害死了荣大娘子!” 第929章 第929章 棠宁抬眼看向宋家三人。 宋大夫人满是惊惧茫然,宋老夫人和宋鸿却是惊慌失措,特别是宋老夫人,她那张脸吓得没半点血色,对上棠宁的目光时更是下意识后退。 “我不是,我没有,他们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死了,是她在撒谎!”宋老夫人惊恐。 宋鸿也是急声道“棠宁,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当年二弟他们被送回京城时已经断气,连尸骨也是血肉模糊,是陆皇后害死你母亲他们,想要嫁祸给宋家,她想要挑拨我们。” “我们跟她半点都不相熟,怎么可能帮着她来害你母亲,你别信她的话......” 棠宁静静看着他“你们不熟,却在我外祖病逝之前,跟铖王一起给我姨母下药,作假我外祖父遗书,帮着陆皇后许下我跟陆家婚约?” “你们不熟,却能因她一句吩咐,就带着她来掘我父母坟冢,扰他们死后安宁?” 她抬眼看向脸色惨白的宋老夫人。 “我倒是好奇,当年皇后的人开坟起棺找寻东西不得就直接离开,宋鸿也未曾多做逗留,偏偏你却留在这里。” “你不仅对你的亲儿子、儿媳作法下符,封死棺木,还以血禁咒,恨不得让他们冤魂缚于忘川,永世不得超生。” “宋老夫人,你在怕什么?” 宋老夫人嘴唇发抖“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什么都没做,什么下符,我没......” “砰!” 那边坟堆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撞上棺木的声音。 宋老夫人猛地瞪大了眼尖叫了一声,浑身发抖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什,什么声音......” “是坟里,是坟里。” 宋大夫人尖叫“有鬼!!” 棠宁幽幽道“老夫人慈爱,说不定是阿娘他们,想跟你们说说话呢......” “砰!砰!砰!” 那撞击声越来越密集,像是有什么要从棺木里爬出来,配合着长长一声乌鸦啼叫。 别说是宋老夫人吓得面无人色,就连宋鸿也踉跄着跌倒在地,满脸惨白地不断朝后挪。 宋大夫人早在喊叫有鬼时就晕了过去。 宋鸿瑟缩“不是我,不是我害你们的,弟妹,不是我......” “砰!!” “砰!!!” 撞击声愈发大了,像是要将棺木都掀开来。 头顶的乌鸦呱呱叫着,那本来还散碎从林间落下的月光被乌云遮挡,阴森森的林间漆黑一片,更显得那撞击声空旷惊人。 宋老夫人也维持不住,缩在坟前吓的鼻涕眼泪直流,那声音抖成了筛子。 “别,别找我......我不是有意的......” “老二媳妇,我没想逼死你,我只是想要你退一步,是你不肯说的......” “明明只要说了宋家就能攀上皇后,可你一心偏向荣家,还跟戾太子不清不楚,陛下知道定不会饶了宋家,是你口出恶言还辱骂于我,我才,我才封了棺木......” “我只是想要晾一晾你,我没想要让你死的......” 当年二儿媳妇血肉模糊的样子出现在眼前,那撞击棺材的声音让她惊恐,宋老夫人指着陆皇后哭骂。 “是皇后,是皇后害死你的,你去找她,你去找她啊!!” 陆皇后也被这一幕惊到,她以前不惧鬼神,那是因为她有陆家,有中宫之位,她那时是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鬼神避让。 可如今她这般模样胆气早就没了,那咚咚直响的坟冢让她仿佛看到恶鬼爬了上来。 陆皇后抓着宋老夫人就怒骂“你居然冤枉本宫,是你们想要讨好本宫,才逼死荣珍,还想诬赖本宫......” “明明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儿子,还气死了荣太傅。” 第930章 第930章 “你就好了?要不是你们贪图富贵,怎么会卖了儿子儿媳,又卖了宋棠宁?!” “你闭嘴!!” “怎么,不敢让本宫说?当年荣珍死时宋棠宁亲眼目睹,你个老虔婆却将她关起来如同训狗逼她险些成了傻子,要不是你,她怎么会依赖陆执年,本宫怎能促成这桩婚事?” “你又好到哪里去,你跟铖王奸情生个孽种,水性杨花......” 二人撕扯起来,彼此谩骂推卸责任时口不择言。 棺材里的宋瑾修瞪大了眼停止了挣扎,被捆着的身体不住发抖,头上的鲜血都透着森寒,而站在林间的宋棠宁听着她们的话却如轰雷炸响在耳边。 ...... 【阿娘,阿娘你醒醒,阿娘我带你出去......】 【棠宁,阿娘走不了了......你,你离开宋家,去找外祖父......去,去告诉她,是陆皇后害死阿娘和爹爹......】 女人身上溃烂,脸上到处都是血。 她拼力仰着头,一双眼睛看着棺木前的小姑娘,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 【小海棠不怕…】 荣珍说话断断续续,落在小姑娘脸上的手,一点点滑落到她胸前。 【记得阿娘跟你说的吗,薛家姨姨送给你的东西......不能告诉任何人,连外祖父也不行......】 小棠宁哭的满脸是泪【记得,阿娘说过,只能交给小哥哥......棠宁不会告诉其他人......】 【乖......】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让得棺材里的女人脸色大变,荣珍呼吸急促地催促着小姑娘藏进了祠堂前的桌案下。 【别出声,别让人发现。】 小小的棠宁紧缩着自己,捂着嘴看到外面穿着藏蓝褂子的宋老夫人大步走了进来。 她厉声喝问着棺木里的女人东西在哪里,呵斥谩骂她跟戾太子勾结,又好言相劝说着投靠皇后的好处。 见棺木里的人油盐不进,更骂她助纣为虐,宋老夫人恼羞成怒地让人将棺材盖了起来。 【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好好想清楚再出来!】 宋老夫人带着人洋洋洒洒的走了。 荣家长女的棺椁,是上好的金丝楠木,为防尸骨被虫蚁腐蚀,套着的棺材的椁木上涂了蜜蜡沾了金纸,封死了所有缝隙。 棺椁顶层一盖,里面就成 了密闭的空间,丝毫空气都进不去。 棺材里渐渐出现抓挠声,伴随着窒息痛苦的叫声。 年幼的棠宁从祠堂桌案下爬了出来,哭着想要推开棺木,可那棺椁太重,落下扣死之后,她推的双手流血都不见半分挪动。 “阿娘......” “阿娘!” 小小的女孩拼命哭喊,却依旧听着里面抓挠声渐渐没了,她冲出去想要寻人救阿娘,可祠堂里躺着个“活死人”,宋老夫人早将这边的人全部撤走。 等外间人听见动静,宋老夫人和宋鸿一起带着人赶过来匆忙打开棺木时,那盖子上全是血淋淋抓挠的痕迹。 里面的荣珍脸色僵青,张大了嘴眼球突出,手指早已抓的血肉模糊...... ...... “阿娘!” 棠宁头疼欲裂,死死抱着脑袋。 萧厌连忙伸手扶她,只还没靠近,就见她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棠宁!” 将人捞回怀中,她满脸苍白。 萧厌将人打横抱着,朝着沧浪道“不管什么手段,撬开他们的嘴,本督要知道当年所有的事情。” 第931章 第931章 夜色如浓墨泼洒,皎月藏于云间。 年幼的棠宁手脚被缚蜷缩在角落里,如同受伤的幼兽,苍白孱弱。 “她不能留,她要是活着,荣珍的事情瞒不过荣迁安,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她要是突然死了,荣家更会责问。” “这么点儿大的孩子,随便找个借口,溺水也好,摔死也罢,再不然染了风寒一夜高热......” “不行!” 宋老夫人断然拒绝“荣、宋两家全靠联姻,荣家才会一直顾佑宋家,你在朝堂这般顺遂也全赖他们帮衬,荣迁安在朝中地位特殊,荣玥又是铖王妃,他们有多疼爱棠宁你难道不知道?” “荣珍已经死了,万一棠宁也死在宋家,他们定会恶了你,失了荣家助力,将来你和瑾修前程怎么办?” 宋鸿却心有戚戚,想起被活活闷死的弟妹面露惊惧“可是母亲,荣珍的事情棠宁亲眼看到,但凡走漏分毫,荣家定会不死不休......” 宋老夫人语气森寒“知道这事的下人已经全都打死了,荣珍的尸骨也做了假,如今她和你二弟已经下葬,荣迁安伤痛病重,荣玥要伺候汤药在前,我会借口棠宁失去母亲生病,带她在这里小住。” 她看了眼碧纱橱后被绑着不断挣扎的小女娘,想起先前她哭嚷着要见阿娘,要去荣家的事情,语气如恶鬼缠人。 “她不过是个孩子,总有办法让她听话,一月不行就两月,两月不行就半年,我总能教她懂事。” 宋鸿莫名背脊生寒“母亲,您......” 宋老夫人说道“棠宁的事情你不用管,去做你该做的事情,皇后要的东西没找到,她必会心生不满,你好生翻看一下荣珍他们的遗物,跟荣家那边别露了痕迹。” “万不得已,让铖王帮你,最好让荣迁安多病些时候,无暇顾及棠宁。” 外面的声音传进来,年幼却聪慧的棠宁听了个清楚。 眼见伯父转身离开,往日慈爱的祖母朝着她走过来,她吓得朝后退缩,背抵在墙壁上时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望着宋老夫人时满是憎恨。 “你这眼神,祖母不喜欢。” 宋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脸,声音温和“祖母喜欢乖孩子,棠宁要懂规矩。” 然后,小小的棠宁就被人拖进了狭小逼仄的“小黑屋”里。 那屋子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四周封实了看不到半丝光亮,周 围没有声音,安静的只听得到小姑娘自己恐惧害怕的哭声。 她哭到嗓子沙哑,哭到晕厥,醒过来时依旧还在里面。 那小黑屋成了棠宁吃喝拉撒的住处,每隔几日就有人会丢些吃食进来,棠宁刚开始一口不吃,见到人就吵闹哭喊,每每这时就会被教训一次。 指长的牛毛细针落在皮肉上,看不见的软肉上全是掐痕,她疼的惨叫哀嚎,可摁着她的妇人却从不停歇,直到她疼的晕厥。 冷水泼醒之后,她们会扳开她的嘴塞进东西,会在她哭着吐出来时,将那污秽混着食物重新逼她咽下去...... 小黑屋的门开了又闭,里面污秽无人打扫,年幼的棠宁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臭气。 她眼里的灵气渐渐消磨,变得不会说话,变得如同惊弓之鸟。 每一次外间透入亮光有人进来时,那些折磨疼痛就会出现,她开始惧怕那些人,怕见到光,怕见到外面所有的一切。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那门被再次打开时,有人从外面进来。 第932章 第932章 棠宁下意识朝着角落里躲,可这一次她没有挨打,那人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晌脸上带着慈爱笑容。 “棠宁。” 棠宁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木然 许久没说话,她开口的艰难。 宋老夫人柔声道“乖孩子,想祖母吗?” 棠宁下意识哆嗦“想......” 宋老夫人露出笑来,那一天,她没挨打。 那小黑屋里渐渐好了起来,动手的仆妇依旧会出现教她“规矩”,她“不听话”时,那指长的针能扎的她昏厥。 可只要宋老夫人过来,她们就不会打她,偶尔宋老夫人夸奖一次,她就能得一身干净衣裳,一顿温热的饭食。 再后来阿兄来看她,陆家哥哥也来了,他们见她时,她能被放出那屋子两日,能不用学“规矩”,她不敢哭喊,不敢说话,听着身边守着的嬷嬷满是怜惜地与阿兄他们说。 “女郎失了父亲母亲,日夜啼哭以致身子病弱,时常一整日连话都不愿与人说,老夫人心疼极了......” 棠宁只木然望着窗外,苍白着脸抓着颈上挂着的东西“病着”,她簌簌发抖一句话不敢说,只麻木叫着“阿兄”,叫着“陆哥哥”...... 再然后,她当真大病了一场,烧的满脸通红,睡梦中低低唤着“阿娘”。 大夫说,她年幼身弱,怕是救不过来。 荣玥不知为何突然到了庄子,不顾宋老夫人招了太医过来,眼见着守了一天一夜,高热才退了下去,床上小姑娘幽幽醒来。 在荣玥满是惊喜落泪,宋老夫人惊惧害怕的目光中。 棠宁声音乖巧软濡“姨母,祖母~” 棠宁忘了,她忘了有关荣珍之死的一切。 ...... 庄子外时不时能听到虫鸣声,床榻上的小姑娘眼泪不停地流。 她低低叫着“阿娘”,手用力伸展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那紧闭着眼时眼睫不断颤动,小脸上烧的通红。 萧厌伸手握着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她,抬头看向秦娘子“棠宁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突然高热?” 秦娘子手中捻着银针“她这是受了惊吓。” 萧厌突然就想起上一次棠宁在钱家昏厥时,秦娘子口中说的“鬼脉”,她也曾说棠宁是受惊梦魇以致惊厥,而且......宋 家! 他握着棠宁如炭火滚烫的手心,眸色昏暗时杀意升腾。 “督主,宫里来人了。” 萧厌目光一冷,抬头看向秦娘子。 秦娘子说道“太皇太后那边晚上用了药歇着了,有绫音陪着,我会留在这里守着棠宁。” 萧厌“嗯”了声,垂头替棠宁掖了掖被角,起身时满身肃杀。 第933章 第933章 外间夜色已浓,萧厌出去时,就见有人站在昏暗之中。 他过去,那人连忙行礼“督主。” “何事。” “冯内侍让人传话,说今夜冷宫起火,虞延峰请罪未受责罚,安帝虽有气恼责骂,却只将他杖责延后,道他伤势好后再领责罚,冯内侍说,安帝并无意将宫禁交由刘统领。” 萧厌垂眸目光冷然,他一直都知道虞延峰是安帝亲信,甚至比他这个内监还要得安帝信任。 虞延峰手中有一支专门保护皇帝的暗卫,明明只是禁军副统领,可宫中禁卫防护大多权势却都在虞延峰手上。 反倒是那位禁军统领刘童恩,看似官高一阶,却像只领虚衔,出入宫廷不需传召,宫中禁卫也能调派却从不跟虞延峰“争权”。 最重要的是,这位刘统领并非日日点卯,时不时就会消失几日,安帝也从未曾过问。 萧厌先前曾经查过刘童恩,身家格外干净,据说对安帝有救命之恩,且早年护卫宫廷受过伤,安帝怜恤才会格外恩准,让他在禁军统领的位置上“安养”,外人皆知他是虚衔,但萧厌却只觉得古怪。 这两次故意扰乱宫禁,让虞延峰受罚,以安帝的性情哪怕再信任也该起疑,甚至气怒重责,但是安帝却像是心有顾忌不想让虞延峰伤重无法当值,而且半点都没有想过让刘童恩来接管宫禁。 为什么? 萧厌沉眼摩挲着指尖,就听那人低声道“冯内侍说,您离宫后,安帝单独召见过刘统领,身边没留其他人,但他在门外隐约听到安帝像是让刘统领去查陆家事,还提起什么令......” 萧厌剑眸生寒,转瞬道“知道了,你回去后,给冯来送五万两银票,再给他那两个‘孙儿’寻个好的先生启蒙。” 要让冯来归心,单靠威胁只会徒增怨恨。 虽同在一条船上,冯来业已被绑死,但他从不小觑任何人。 那人低头“是。” 宫中传话的人退出去后,萧厌站在院中许久。 他一直忌惮安帝手中那支未曾见过光的私军,也查不到任何线索,那私军安帝定会交给他最信任的人,会不会是刘童恩? 可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钱财粮草也就罢了,安帝豢养私军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大魏人丁并不算多,军中募兵尚且不足,而人丁多少各处户籍皆有记录,想要养一支数万人甚至更多人的私军出来,那么多人,安帝是 从哪里弄来的,还能瞒得住所有人? ...... 棠宁退热时天已蒙蒙亮,沧浪浑身带着血气回来,只跟萧厌回禀审讯的结果时,说的有些艰难。 萧厌坐在外间安静听着,可任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戾气。 “当年荣大娘子被送回府中时未曾断气,对外却说她和宋熙已经身死,宋老夫人将人装在棺木里放在宋家祠堂逼问龙玉令下落,荣大娘子不肯开口,她恼怒之下让人封了棺木想要教训她。” “没曾想那棺木因着太好,提前涂了蜜蜡封了金纸,荣大娘子被活活闷死在了棺木里,当时女郎亲眼看到荣大娘子在棺木里挣扎断气。” 沧浪头垂得更低,说话声音也闷沉。 “女郎年幼,亲眼目睹此事后哭闹不休,宋家怕她走漏消息,荣太傅知道后会不死不休,就借口送二爷他们身死,老夫人伤心过度,女郎也见景伤情,将女郎带去了宋家别庄。” “宋鸿是想直接杀了女郎,宋老夫人不同意,她不愿意失了荣家助力,又听闻民间有一些不干净的人家,专有手段训练幼童禁脔,就将女郎留了下来,让铖王与宋鸿做手脚让荣太傅因失去爱女病重,而铖王妃侍疾无暇他顾。” 第934章 第934章 萧厌手指捏得发白“什么手段?” 屋中安静许久,才又出现声音。 “如训犬一样,训人。” 沧浪脸色喉间压抑,说话都有些艰难。 “他们会把不听话的人关在逼仄禁闭之地,不见天日,以见不得光的手段日日折磨,断其傲骨,让人受尽苦楚抹灭心性求死不能时,再让主人出面,只需稍稍几句温言安抚,就能让所训之人如溺水绝望抓住浮木不敢放手。” “那些人深谙此道,下手狠辣,如此反复多日,心性再坚硬的人也能变得胆小麻木,对能让他逃脱折磨的浮木产生依赖,从此处处听从......” 如同训练恶犬,磨掉他骨子里的凶悍,变成最听话的狗。 只要主人一句话,要生便生,要死便死。 咔! 榻边被直接拍断,萧厌双目赤红,哪怕早就猜到真相不堪,也知宋家定是对棠宁动了手脚,可他从未想过他家小姑娘幼时居然遭过这般对待。 宋家...... 宋家!! 萧厌喉间像是堵着什么,只恨不得撕了宋家的人,半晌才寒声道“那为何棠宁没有......” 沧浪自然知道他问什么,低声回道“据宋家人交代,女郎当初的确已被人训的对宋老夫人言听计从,而且因着想要替宋家铺路,陆皇后也有心跟荣家联姻,连陆执年和宋瑾修也如她一样,用同样的手段让女郎对他们极为依赖。” “可后来女郎突然大病了一场,高热晕厥还险些丢了性命,恰逢荣国夫人去见女郎,宋家根本来不及做手脚。” “当时宋老夫人惊慌极了,怕荣国夫人察觉不对,也怕女郎还没完全训好,谁想女郎醒来之后却忘了一切。” “她记不得荣大娘子的死因,也忘了别庄里那段时间所有事情,一切跟荣大娘子有关的她都像是不记得了。” “荣国夫人只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未曾多想,宋家的人几番试探,见她是真的不记得了,才安心下来。” 沧浪说着说着就气怒起来 “女郎忘了那些,可因先前的事下意识对宋老夫人亲近,特别是宋瑾修和陆执年,女郎对他们格外执着,也就是因为这样,陆皇后后来才能浑水摸鱼弄下女郎和陆家那桩婚约。” 都道棠宁对陆执年深情,非他不可,哪怕不要贵女颜面也要上赶着贴着陆家不放,可谁能想到,那所谓的“深情”从头到尾都是一 场算计。 沧浪只要想起审问宋家人和陆皇后知道的那些,就只觉得怒气冲头。 当年的棠宁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他们居然敢那么对她。 这些人简直是禽兽不如! 萧厌听着沧浪的话,脸上晦暗如同蒙上寒霜,想起棠宁的眼泪,想起她方才昏迷时依旧哭着喊“阿娘”,他剑眸一点点染上血色。 “把宋家人和陆青凤,给本督一刀一刀剐了。” “一日三剐,别让他们死了,哪怕剩个骨头架子,也要让他们活着!” 就这么死了,便宜了他们! 第935章 第935章 棠宁高热时起时退,浑浑噩噩了两日。 萧厌中途回宫了一趟,安顿好京中的事情之后,就出城来了庄子一直守在棠宁床边。 他低声安抚着她时不时陷入梦魇的呓语,替她擦着不断浮出的冷汗,喂她吃药,替她按着偶而噩梦惊悸时的手脚痉挛。 萧厌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低声说着“阿兄在”,安抚着昏迷时满是不安,陷入噩梦难以抽身的小姑娘。 荣玥和顾鹤莲来时,身边跟着满是担忧的薛茹和钱绮月。 几人隔着窗户看着萧厌坐在床边,床上的人瞧不真切,但萧厌眉眼低垂时却格外温柔,那向来冷峻的轮廓也因染上了暖色柔软下来,只是满是缱绻的神色却让得荣玥心头一悸。 那目光,全然不是一个兄长该有的。 钱绮月站在一旁也是脸色微变。 萧督主和棠宁,他们...... 她霍然看向薛茹,却见她脸色未变,似是察觉到她目光,薛茹回头捏了捏她的手,朝着她摇摇头。 荣玥心下有些慌,下意识就抬脚就朝着里间走进去。 萧厌听到脚步声回头,见荣玥死死看着他像是要开口,他只低声沙哑。 “棠宁刚睡安稳,有话出去说。” 他低头将掌心里握着的手放回被子里,替棠宁掖好被角,又将她粘在脸上的青丝拨开。 大手拂过脸颊时毫不避嫌的亲昵,让荣玥看的眼皮子直跳。 顾鹤莲察觉身旁的人气息急促起来,自然也看到了萧厌的动作,他目光黑沉了些,到底比荣玥要忍得住心神。 见萧厌眼下青黑,躺在床上的棠宁脸色更不好,顾鹤莲伸手拉了荣玥一下。 “先出去再说。” 萧厌看了眼顾鹤莲,这才对着花芜道“照顾好棠宁。” 花芜红着眼“是。” ...... 荣玥忍着满腹的话,被萧厌带到了侧厢,等站稳之后,尚且来不及质问萧厌对棠宁那不同寻常的亲昵,就被萧厌一沓东西递到了面前。 萧厌两日未曾好生休息,说话时带着几分喑哑“棠宁昏迷了两日了。” 荣玥顿时大惊“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会昏迷?” 萧厌脸微白“她知道了一些往事,受了刺激。” 没等荣玥他们开口询问,萧厌就主动说道 “冷宫大火之前,我命人将 陆皇后劫了出来,先前宋瑾修将本该发配的宋家人接回了京城,安置在了城郊,这次我将他们聚在了一起,这是他们的口供。” 他顿了顿 “全是与棠宁有关的,还有荣大娘子的死因。” 那厚厚一沓纸张,上面全是新墨,因着一边记录一边用刑,字迹不算平整,还沾着些血迹。 荣玥听闻跟阿姊死因有关,陡然就想起那夜被顾鹤莲带到阿姊坟前,曾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阿姊他们到死都不得安宁,阿姊未必是死在意外。 荣玥顾不得询问,连忙就拿着手里的东西看了起来,只最上面一张还没看完,整个人就脸色惨白地踉跄了半步。 “荣玥!” 顾鹤莲连忙上前扶着她,低头看到她手中那纸上写着的东西。 【荣大娘子被宋家困于棺椁,因窒息生闷而死......】 第936章 第936章 他神色大恸,想要接过荣玥手中接下来那些,却被她强行拦住。 玥红着眼含着眼泪“我自己看!” 她拿着下面那些口供,看着上面写着宋家跟陆皇后勾结,写着宋老夫人意外害死阿姊后,惧怕荣家责难,又舍不得荣家助力,怕亲眼目睹阿姊死因的棠宁吐露真相,将其囚禁在宋家别庄。 那纸上字仿佛都染了殷红,每一个字都如同最锐利的刀子,剐得荣玥鲜血淋漓。 她死死咬着嘴唇,唇瓣上已见了血迹,荣玥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死死看着宋家折磨棠宁。 等看完之后,她脸上白得透明,浑身发抖时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喉咙里几乎尝到了腥甜。 “是我......都是我......” “是我没有顾好棠宁,是我不该轻信了宋家,阿姊明明可以活下来的,还有棠宁,我该将她带在身边,我怎么会信了宋家那些豺狼,把棠宁交给了他们......” 荣玥毫无形象的哭了起来,她该去看阿姊“尸骨”,她该将棠宁带在身边,是她害死了阿姊,是她害了棠宁。 顾鹤莲也是满心震怒,他怎么都没想到宋家那些人道貌岸然,私底下却这么对棠宁。 他看着哭的难以自已的荣玥,见她脸上白的似要晕过去,连忙揽着她“不是你的错,这跟你无关。” 顾鹤莲用力握着荣玥的手 “荣家阿姊亡故,太傅大受刺激,当时病重差点没熬过去,你照顾太傅病床之前半步难离,宋家和铖王他们又有心联手欺瞒,你怎能想到他们会那般对待宋熙的亲骨肉?” 那是宋家的亲孙女,是他们至亲血脉。 虎毒尚且不食子,谁能想到宋家那般恶毒。 顾鹤莲沉声道“是宋家,是他们歹毒,是陆皇后贪心不足。” 荣玥脑子里一点点清醒,眼睛却更红“宋家,我要杀了他们!!” 钱绮月和薛茹站在一旁,原是不解荣玥二人为什么这么激动,可当捡起落在地上的东西看了一眼。 别说向来脾气火爆嫉恶如仇的钱绮月气的浑身发抖,就连薛茹也是死死咬牙。 萧厌看着神情激动的几人,深吸口气“宋家的人和陆皇后,我已经让人关了起来,他们万死难偿当年罪孽,只是棠宁受了刺激突发高热,后来便一直昏迷。” “这两日她断断续续呓语过一些过往,等她 醒来之后恐怕会记起幼时的事,本督怕......” 他心口颤动,连言语都变的艰难。 他头一次这么害怕。 怕棠宁忆起过往,走不出来。 更怕她幼时借着遗忘才压下去的恐惧,还有那些曾让她险些疯狂的记忆,会毁了她。 荣玥他们听着萧厌的话后,神色也都变的紧张起来。 当年那宋家的老虔婆是抱着毁了棠宁的心思做的那些事情,每一桩每一件都恶毒至极,用尽一切办法磨断人的骨头剥离皮肉将人驯化。 别说年幼的棠宁,就是成人怕也难以捱过那些痛苦。 棠宁遗忘了那段记忆,才能安稳到现在,可万一想起来之后...... 萧厌捏了捏手指“宋家该死,可棠宁不该替他们陪葬,你们是棠宁最在意的人,如果......本督想你们能陪着棠宁。” 荣玥脸色苍白,钱绮月死死抓着腰间鞭子。 顾鹤莲寒声道“别让宋家的人轻易死了。” “自然......” “啊——” 萧厌话没说完,隔壁突如其来的惊叫,让得几人都是脸色大变。 第937章 第937章 “棠宁!” 萧厌陡然起身,快步就朝外疾驰而去,荣玥他们也是脸色大变,连忙跟在身后。 屋中棠宁已经醒了,只是披发坐在床上,脸上全是惊恐。 “女郎,女郎是我......我是花芜......” 花芜想要伸手按住棠宁,可刚一靠近就被她拿着枕头打了开来。 棠宁紧紧抱着被子挡在头上,整个人蜷成一团,簌簌发抖地缩在床边角落里,后背抵在墙上嘴里不断呓语。 “别过来!” “别过来......” 花芜看着害怕的棠宁眼泪直掉,她不敢靠近,只手足无措地叫着“女郎”,可棠宁听到声音却像是更害怕。 她死死抱着自己,将头蒙在被子里不敢看到光亮。 只要看不到光,就没人进来,只要周围黑着,就不会被罚… 门前几人看着躲在角落里的棠宁都是呼吸停滞,心口如同被人用力攥紧揪着的疼,荣玥更是疼的有些喘不过气。 这是她阿姊的孩子,是她是从小宠到大的小女娘,她不该这样的! “棠宁,我是姨母,你看看我......我是姨母......” 荣玥到了床边哭着想抱棠宁,可才刚靠近棠宁就惊恐缩成一团,那被角被掀开些许,藏在里面的棠宁突然尖叫,望着突如其来的光亮满是惊恐。 “走开,走开......阿娘......别过来......” 棠宁挥手打着,嘴里尖叫,像是失了庇护的惊弓之鸟,稍一碰就会崩溃。 “别碰她!” 萧厌突然出声,越过荣玥拿着被子将棠宁整个包了起来,然后挥袖打落了床边不远处的撑杆。 窗户“砰”地落下来时,屋中昏暗下来。 “把纱缦放下来,关上门,用东西挡住所有透光的地方。” “萧厌......” “出去!” 萧厌抬眸“别惊到她。” 荣玥不想离开,可棠宁害怕他们接近,甚至像是神智混乱丝毫认不得人,刚才她那眼神让荣玥心口如同滴血。 顾鹤莲也是红了眼睛,他看着躲在被子里簌簌发抖的棠宁,拉着荣玥低声道“我们先出去。” ...... 屋里安静下来,房门关上之后,缝隙也被挡了起来。 外间本就剩余不多的夕阳被 全部挡住,那墨青色的床幔垂落下来,让本就昏暗的床上几乎不见光亮。 萧厌看着缩在角落的棠宁,安静陪着她。 黑暗像是给了棠宁安全感,她发抖的身子慢慢平静下来,抵在墙角蜷着自己,不说话,也不出声,像是睡着了。 可萧厌却能听到她不稳的呼吸声。 他知道,她没睡着。 “棠宁。” 角落里的身影一抖。 萧厌竭力放轻了声音“别怕,他们不会进来,阿兄在。” 棠宁蜷着自己,眼神木然,听到“阿兄”时猛地颤了颤,更朝角落里缩去。 萧厌蓦地想起,年幼的棠宁根本不认识别的兄长,她眼里的阿兄是宋瑾修,是宋鸿的儿子,是那个说着疼爱她却看着她沦入地狱的人。 他眼底浮出一丝懊恼,半晌才换了说辞。 “还记得你小时候种下的那棵梨树吗,你说过,等梨树结果之后,最大最好的那颗梨子要送给我。” 梨......树? 棠宁眼神动了动。 萧厌轻声道“我第一次见你时,眼睛受伤瞧不见东西,你总喜欢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 “你说你最喜欢你阿娘做的梅花酥,喜欢爹爹送你的木头马,喜欢偷偷扯太傅的胡子,哪怕我不回应,你也能缠着我说上一整日。” “那时候你就小小的一团儿,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我心情郁郁不肯搭理你,你也能自顾自的说个不停,累了就非得朝我怀里钻,说抱着你哄你睡,等我眼睛能看见了,你就带我去看你种的梨树,要将头一茬的果子送给我。” 第938章 第938章 棠宁下巴支在膝上,眼神一点点平静下来,像是在出神。 萧厌试探着靠近了几分“我就想啊,怎么有这么爱说话的小孩儿。” “我走的那日,你抱着我的腿哭的稀里哗啦,眼泪泛滥得把人都能给淹了,你阿娘哄着你说许久你都不肯放手,还闹着要跟我走......” 被子里的人安静了许久,才传出低低的声音。 “小哥哥......” “嗯,我回来了。” 萧厌已经挪到了她身旁,他没去掀她身上紧紧裹着的被子,只缓缓地伸手放在她身边“我在这里,别怕。” 里头的人一动不动,他也不急,就那么安静坐着。 许久之后,那被子才掀开小小的一角,细软白嫩的小手探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萧厌手上。 猛地被握紧时,棠宁晃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混混沌沌的脑子像是清醒过来,本来惊恐麻木的眼中也渐渐有了光彩。 “阿兄…” 萧厌心中一悸,险些落泪,那竭力稳住的平静轰然碎裂,失而复得的惶恐让他用力将人抱进了怀中。 “棠宁,棠宁......” 棠宁抱着萧厌也是哭了起来,像是要将心中所有都宣泄出来,她边哭边说着“好疼”,说着“阿娘死了”,哭着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对她。 那逼仄的黑暗之中,她什么都看不到,没人来救她。 她一遍一遍的惨叫着却逃不出去,只能看着自己沉沦,看着自己一点点被驯服,看着她从憎恨到惧怕到期待...... 她觉得她快要熬不下去...... “阿兄......” 棠宁双腿缠在萧厌腰上,手臂死死缠着他如同浮木,惊惧害怕让她想要抓住什么,而抱着她的人让她难以满足, 她低头咬着萧厌的薄唇,宣泄哭着时想要更多,萧厌被唇上的动作惊住,只稍有退避之意,就察觉到眼泪混入了唇齿间。 那泛着咸意的热烈让他眼中暗了下来,他陡然收紧抱着怀中娇软的手,另外一只手扶着她后脑,垂眸覆了上去。 不似往日温柔,彼此都带着丝决然的疯狂,热意从唇边到了耳后,丝丝绕绕,如最撩人的酥麻顺着脖颈而下。 衣衫凌乱间,棠宁神情迷离,她仰着头,纤细洁白的玉手在黑暗里扶着床框,眼中带着薄雾。 嘴里细细碎碎的声音让得萧厌红 了眼。 手下的滑腻触人心弦,萧厌忍着几乎快要爆炸的身体,低头伏在她身上,许久之后,棠宁突然绷紧了身子。 萧厌才从她身上抬起头来,将人用力抱进怀里。 “阿兄…” 棠宁只觉得头脑空白,回神时,就见身上人满头是汗,连呼吸都带着极致隐忍的热气,仿佛稍微靠近就能燃烧起来。 他唇边殷红,呼吸黏腻,喉间滚动时有汗落在她脸上。 “阿兄,我能帮你的......” 想起刚才他做的事情,棠宁早将那些恐惧害怕抛在脑后,极致快感后剩下的便是羞涩和感动。 她红着眼尾,哪怕不能正常敦伦,她也可以帮他。 “阿兄,我不怕。” 萧厌愣了下,低头看着小姑娘水蒙蒙的眼里带着一往无前,明明是最亲密的事情却好似豁出去一般。 他蓦地想起来,他好像从未跟她说过,他这太监是假的。 见小姑娘满脸羞涩,哪怕忐忑也依旧望着他,他忍不住就轻笑起来,引着棠宁的手就朝着暗处探去。 “那就......劳累小海棠了......” 棠宁做好了准备,却抓住了什么,她睁大了眼。 “你怎么......唔。” 红唇被堵上,萧厌喉间低哼“怎么?” 棠宁脸红的滴血骗子......” 呼吸被窒,极致缠绵。 萧厌低笑着伏在她颈间。 “小海棠说的,会帮我。” 第939章 第939章 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屋中传出来时,外面守着的人都是一愣,下一瞬,仿佛明白过来的钱绮月猛地捂住薛茹的耳朵,脸上涨的通红。 荣玥先是下意识伸手去捂钱绮月的眼,等反应过来神色阴沉撸袖子想要冲进去,顾鹤莲连忙用力将抱着她腰将人拽回来。 “芝芝,芝芝别冲动,别冲动......” 这个时候冲进去,谁都不好看。 荣玥颤着手“他,他怎么敢!” 顾鹤莲却比荣玥想得多,他亲眼见过棠宁跟萧厌亲近,也在萧厌出京之后看到过棠宁拼死护他的模样,以前只隐约觉得这“兄妹”二人相处古怪没曾多想,可如今想来,二人亲近越线早有痕迹。 萧厌出京的事,棠宁虽没说他去了哪里,但狄涛进京让顾鹤莲有些猜测,他拦着荣玥。 “萧厌与棠宁羁绊极深,他对棠宁如何你也清楚,棠宁方才那情况你也瞧见了,只有他能近身,棠宁是信任他的,而且她若是不愿,以萧厌的为人不会趁人之危的......” 荣玥瞪眼,顾鹤莲脖子一缩。 荣玥想要骂人,想说他们臭男人都是见色起意,一丘之貉,可旁边还站着两个没出阁的小女娘。 见她们都是脸通红,荣玥咬牙切齿低骂了两句,一手一个拉着钱绮月和薛茹转身离开时,绷着脸想要杀人。 ...... 屋中不知外间事,满室旖旎消停时,棠宁双手发软地瘫在床上,微微泛红的眼中满是茫然。 她都已经做好准备直面残缺了,可萧厌怎么会是...... 看着萧厌光着上身点燃了屋中的灯,又拿过帕子替她一点点擦净手上黏腻,然后亲了亲她有些发红的指尖,温热包裹着指节时,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得棠宁身子发软。 棠宁连忙抽回了手缩进了被子里,埋着脑袋恨不得当了鹌鹑。 “棠宁?” 手中骤空,萧厌凤眸低垂就见小姑娘缩成一团,隐约露出的脖颈都红了,他凑上前去低低道“小海棠?” 棠宁抓着被子不吭声,萧厌将她连人带被子裹进了怀里。 “你这是用过就扔?” 低沉的嗓音带着丝丝缭绕的笑意,格外欲色的声音让棠宁耳朵烧了起来。 似是故意的,他压着嗓音凑近她耳边,那热气熏的棠宁脸上通红。 “棠棠~理理我。” 棠宁眼前仿佛出现 刚才他拉着她的手埋在她身上,眼眸泛着红,噙着她缠绵不放的模样,眼尾媚红羞涩极了,探出手就拧了他一把。 “闭嘴!” 萧厌拉着她的手将小鹌鹑从被子里掏了出来,棠宁羞恼地瞪圆了眼满是凶狠,可却不知此时她脸上媚色动人。 那凶巴巴的眼神像极了伸着爪爪挠人的奶猫,勾的萧厌忍不住凑上前去。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耳边、脖颈,那温热的鼻息化解了她本就柔软的身子,棠宁羞涩的扬起修长的脖颈,无力攀着身前的人时弯出动人的曲线,床幔轻晃时,气氛浓情旖旎。 半晌,棠宁突然感觉到身子腾空,却是萧厌将她抱了起来。 第940章 第940章 他仰身躺在床上,让她就伏在自己身上,喉间喘息着看着身上的人儿。 满头乌黑披散着垂落下来,白玉似的小脸上全是动情的粉晕,她身上是刚穿好的宽松亵衣,纯白与浓黑撞色,松散开来的系带露出的莹白肩头,眼眸更像是浸了水一般,雾蒙蒙的,满是湿意。 萧厌揽着她的腰一下一下的轻抚着,薄唇回转亲吻着棠宁有些红肿的嘴唇,唇齿缠绵着,呼吸炙热,显然都是动了情。 只下一瞬,他突然嘴唇游移朝上,在她小巧耳垂上亲了亲后,又落于她额间,随后长臂一伸将人抱在怀里,平复着有些粗重的呼吸,不再动作。 棠宁伏在他身上,纤细双手无力撑在他胸前,雾蒙蒙地抬眼。 “阿兄......” 她软着身子迷迷糊糊,怎么停下来了? 萧厌对着她媚色春光的眼,听着她软绵绵似是动情邀请的声音,伸手将人拢在怀里,将脸上碎发拢到耳后。 “再做下去,我怕姨母会打死我。” 棠宁蓦然才想起,之前荣玥他们好像也来了,只她浑浑噩噩时下意识抗拒所有人,阿兄留了下来,姨母和舅父他们,还有钱绮月和阿茹...... 她脸上攸然通红一片,紧张的指尖蜷缩,只下一瞬那微凉的小手就被萧厌包裹在掌心里。 “而且,我舍不得。” 他将人揽在怀中,喉间呼吸平顺下来,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发。 “我们小海棠值得最好的,怎么能不明不白就跟了我,阿兄还等着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你过门,洞房花烛自然要等到那夜才行。” 棠宁心中的紧张突然就散了些,脸颊贴在他胸口娇娇软软地说“那姨母要是打你,我替你求情。” 萧厌胸前震动,喉间溢出笑。 “那小海棠定要多撒撒娇,免得姨母不肯将你嫁给我。” ...... 灯烛噼啪作响,外间虫鸣也像是隐去,屋中旖旎褪去,相拥的二人只剩温馨。 棠宁听着耳边有力的心跳声,低低说道“阿兄,谢谢你。” 陡然浮现的回忆,让她陷入幼时梦魇,那无边无际的绝望几乎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那瞬间她以为她真的会失了自我,溺死在绝望之中,是他将她拉了回来,是他替代了噩梦中的那些人成了她的浮木。 那一场未做到最后的激情让她几乎忘记了痛苦, 如今再想那段曾经遗忘的记忆,那些绝望依旧让人窒息,却不再痛苦的不见光亮,像是有光照进了那逼仄狭小的屋子里,冲散了黑暗。 棠宁无比感激老天能让她重来一次,也从未有过的庆幸能遇到萧厌。 萧厌垂眸拂过她泛红的眼眶“别哭。” 棠宁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带着些鼻音“没哭,是高兴,没想到阿兄就是当年的小哥哥。” 萧厌低声道“当年东宫大火,母妃拼死将我送出,薛侧妃带着父王仅剩不多的暗卫将我藏了起来,自己却为了引开追兵,怕被察觉东宫还有活口被人乱刀砍死。” “她走前将我留在了一处隐蔽之地,给了我半枚龙纹佩,只说除了持此物来寻我的人,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相信,我在那昏暗之地藏了两日,才有一位夫人找到了我。” 第941章 第941章 棠宁仰着头“是阿娘吗?” 萧厌“嗯”了声,他抱着棠宁神色悠远“当年她未曾告知姓名,只说她是薛姨的挚友,她手中拿着另外半块龙纹佩为信物,将我暗中送出了京城。” “我在东宫那场大火里伤了眼睛,又亲眼看到父王母妃身死,加之在东宫时不知遭何人毒手身子出了问题,性子也变得阴晴不定,可那位夫人却始终耐心照顾我。” 高高在上的皇长孙,一朝沦落眼瞎目盲,身边所有亲近的人全都死了,他也曾绝望的活不下去。 那段时间他不肯用药,不肯看伤,满口怨恨,竖起浑身尖刺恨不得刺伤所有想要靠近他的人。 可荣大娘子却始终守着他,她不曾开解,不曾劝他放下,只是在他打翻药碗之后重新熬上一碗,趁着他睡着时替他换药,她会做香甜的梅花酥,偶尔会坐在他不远的地方弹琴。 她的琴艺很好,仿佛能将人心中戾气抚平。 再后来,她带来了那小小的粉团子,叽叽喳喳凑在他耳边,让他几乎没有半点闲暇时间,去想那场谋逆之下的惨烈。 “我养好了眼睛,京中已不知因那场谋逆死了多少人,你母亲从未瞒着我那些,只道人活着才有希望。” “我在那里养伤了许久,直到后来有几日她突然离开,再回来时神色焦灼,恰逢父王和贺家留下的旧部找到了我,她便催促那些人带我离开。” “如今想来,那时候应是先帝知道龙玉令的事怀疑上了太傅,牵连到了荣大娘子。” 棠宁早慧,对于幼时的事情还记得一些,只是没有萧厌这般清楚,她皱眉轻声道“那阿娘当时为什么没把龙纹佩给你?” 萧厌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猜测着要么是她怕我年少,压不住贺家和父王那些旧部,怕他们会夺主我守不住龙纹佩,要么就是她当时也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把它当成了薛姨的信物。” 他从床头堆着衣物里,拿起放在上面的龙纹佩递给棠宁。 “这玉佩材质一般,做工也不算精细,除了雕纹特殊一些,分开之后半块残玉放在谁眼里,怕都不会以为是能够调军的虎符。” “太祖皇帝将龙玉令传给父王后,除了镇安军最早的那位主将,还有龙庭卫首领尚忠林,其他根本没有人见过龙玉令是何模样。” “我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薛姨手里,还辗转到了荣家,但想来薛姨应该没有告诉过你母亲这东西的用处。” 荣大娘子将龙纹佩留给棠宁,是想着替薛姨留个念想,后来先帝找上荣太傅几番对峙,再往后陆皇后又屡屡试探荣家,荣大娘子应该是那时才察觉了龙纹佩是什么。 先帝和新帝对荣家虎视眈眈,陆皇后也让她不安,荣大娘子不敢将东西放在自己身上,当作寻常玉玦挂在棠宁身上无人会多想。 棠宁摸了摸龙纹佩“阿娘当年只说,这是薛家姨姨送给我的礼物,让我不能离身,后来阿娘出事被困在宋家祠堂里,才跟我说一定要将东西还给小哥哥,除了小哥哥,不能交给任何人。” 她顿了顿 “阿娘说,连外祖父都不行。” 萧厌闻言神色复杂,荣大娘子既然猜出了龙纹佩的用处,交给荣太傅后她便能安稳,可她一直没有松口,更不曾跟荣太傅提起过半句。 萧厌对于荣迁安的感官并不算好,当年父王想要铲除世家恢复朝纲,最早便有荣迁安提议,若非他从中助力父王和贺家走不到后面众叛亲离那一步。 他不怪荣迁安所为,可是父王谋逆,贺家灭族,跟随父王的朝臣几乎死绝,荣迁安却及时抽身以退出朝堂保全了自身。 旁人不知道谋逆案真相,荣迁安是知情的,但他从来没有站出来,也没有替他父王辩解过半个字,他只守着荣家那学堂,眼睁睁看着父王得了戾字封号,遭天下人唾弃,死后污名遍身。 萧厌能理解当时大势已定,朝堂新旧更迭,荣迁安无能为力只能保全自身,也能理解他为了所谓的大局和朝堂稳固,为了大魏不至于天下大乱,在安帝登基之后掩埋过去,任由父王背负恶名。 但他对荣迁安是不喜的。 第942章 第942章 荣大娘子或许也知道将龙纹佩交给了荣迁安后,他为了大局也为了安稳,这东西会落到皇室手里,可她为着跟薛姨的情谊,到死也未曾将它交出。 萧厌抿着唇“是我欠了阿娘。” 棠宁眼眶通红,握着龙纹佩低声道“阿娘若知道阴差阳错东西依旧还给了你,她会高兴的。” “只不过还好它不起眼,也还好从来没有人想过阿娘会将东西给了我......” 要不然,她幼时怎能守得住。 她记得当时是有人想要拿走这龙纹佩的,只她始终记得阿娘的话,哪怕被训得神智迷糊也死死拽着不肯放手。 后来争执时东西落到了屋子里的秽物里,连那些仆妇也嫌恶心,她却紧紧护着,谁抢就咬谁。 大概是太过疯魔,宋老夫人只以为这是阿娘留给她的念想,怕动了之后她会活不下去,又见东西只是寻常碎玉毫不起眼,才任由龙纹佩挂在她身上。 萧厌见她似是陷入回忆,手中收紧了几分,低头亲着她眼角。 “别想了,那些害过阿娘,害过你的人,我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嗯!” ...... 本就病着,又折腾一通,棠宁心神松懈下来,疲倦席卷而来,她很快就趴在萧厌身上睡了过去。 萧厌她见人睡熟之后,才抱着棠宁起身,将她轻放在床铺上。 低头吻了吻小姑娘,替她将亵衣系好,满是温柔地轻抚她睡颜片刻,萧厌才将床头放着的衣裳穿了回去,然后顶着一身皱巴巴的衣物放轻脚步出了房中。 一到外面,就对上沧浪“督主很勇”的目光。 “荣国夫人说,让督主出来之后,立刻滚去见她。” 萧厌“......” 沧浪瞧了眼外面“荣国夫人的丫环一直在那守着呢,督主要是再晚些出来,估计会被打断腿。” 见萧厌没说话,沧浪凑上前“督主这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要不然我替您准备几根荆条,您来个负荆请罪,就跟那顾鹤莲似的,装装可怜卖卖惨就能登堂入室。” “属下瞧着荣国夫人就是个喜好颜色的,论脸,您比那姓顾的可好看多了。” 萧厌面无表情就是一脚,沧浪疼得呲牙咧嘴。 “滚远些。” 他萧厌用得着出卖皮肉?! 两盏茶后,萧厌见到荣玥时,身上衣裳更皱 了,隐约能见被撕扯的痕迹,露出的半截脖颈上留着些暧昧痕迹,比画中仙还好看的眉眼染着几丝不同寻常的羞窘。 他平日是高山寒雪冷冽锋锐,此时却像落了凡间,生生染上了红尘气,见到紧绷着脸的荣玥,萧厌未语先红了脸。 荣玥怒气一滞“......” 他红个什么鬼的脸?! 第943章 第943章 顾鹤莲坐在荣玥身旁,瞧着萧厌那羞涩模样就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 这厮装成这样是想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要说刚才的事儿是小海棠“强迫”了他? “萧督主......” 顾鹤莲才刚开口想要讽刺一句,萧厌就抬头“姨父有何吩咐?” 顾鹤莲“???” 萧厌连忙面露懊恼“不对,是顾家主......”他低咳了声,像是掩饰“是我嘴快叫错了,顾家主有什么吩咐?” 顾鹤莲“......” 他满嘴的嘲讽全都卡在了喉咙里,那一句“姨父”如同抓住了他要害。 瞧着萧厌身上那满是被“蹂躏”之后的模样,想起小海棠跟他亲昵,二人有了肌肤之亲,这混账玩意儿往后搞就是小海棠的人,荣玥一直不肯给他“名分”,还将他们的事瞒着棠宁。 万一他今天捣乱,就萧厌这妖孽模样,往后给小海棠吹点儿枕边风,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入赘荣家? 为着自己以后的幸福,顾鹤莲变脸如翻书,语气格外温和。 “我能有什么吩咐,不过是担心棠宁,她之前的情况瞧着不对,荣玥很是担心。” 萧厌说道“棠宁记起幼时的事情,险些陷入魔怔,宋家做的那些让她时隔多年依旧难以释怀,那些过往噩梦如影纠缠,让她满心绝望几乎要伤了自己,我......” 他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喉间动了动,才继续, “虽是情非得已,到底是我失了分寸。” 萧厌伸手撩开长衫衣摆,毫不犹豫就朝着荣玥身前一跪 “我与棠宁早已互通情谊,也跟她互许终身,但未曾大婚之前便行逾矩之事,是我有错,也是我委屈了棠宁。” “今日之事,任由姨母责罚。” 向来雷厉风行、冷厉如刃的男人突然一跪,惊住了屋中几人,而他提起棠宁时那些柔软,让他眉眼间的冷厉消解,神色也显得温顺下来。 他跪在荣玥面前没有半丝不情愿,开口便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荣玥原本的怒气莫名消减了些,抬头看了眼钱绮月和薛茹“你们先出去!” 钱绮月迟疑了下,被薛茹拉着离开。 等两个小姑娘离开,荣玥静静看了萧厌片刻,才低声开口“萧厌,我对你是极为感激的。” “ 当初你在灵云寺下救了棠宁,将她护送回京,后来你收她为义妹,无论是对着宋家还是陆家时都竭力庇护,你对棠宁的恩情比山厚重,甚至就连我的命也是你从谢天瑜手中抢回来的。” “若你开口,就算要我拿命偿还我也会毫不犹豫,可是棠宁不行。” 荣玥抿了抿嘴角,她知道她和棠宁欠萧厌很多,要不是有他庇护,她和棠宁怕是早就折在了宋家和谢天瑜手上,她会被蒙在鼓里一直到死,阿姊的冤屈也难见天日。 萧厌是个很好的人,品性、为人处处都挑不出错,她也从不会因为他身有残缺而低看半分,可那那一切的前提是,他只是以兄长名义照顾棠宁,而不是觊觎棠宁想要娶她为妻。 第944章 第944章 荣玥承认她自私,可棠宁跟一个宦官在一起,旁人会怎么看她? 她将来还怎么生活? 年过三十却依旧貌美的荣玥此时也是红了眼睛。 “棠宁本就失了父母,没了宗族,连我这个姨母也因为多年愚蠢,闹的声名狼藉,遭人耻笑。”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些恶意里走了出来,往后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如果她真的跟你在一起,她会身败名裂的。” 荣玥起身,便朝着萧厌一跪。 萧厌伸手来不及扶,连忙侧身避开。 荣玥红着眼“萧督主,你对荣家,对棠宁和我的恩情,无论要我怎么回报都可以,我求你放过棠宁。” “荣玥!” 顾鹤莲伸手想要扶她,却被荣玥压着,她只执拗看着萧厌。 “今夜事,全当从未曾发生过,钱小娘子和阿茹都不会多嘴,明日一早我便带棠宁回京。” 萧厌身有残缺,与棠宁欢好也不会毁了她身子,就算真有什么,只要瞒着外间人便不会有人猜疑,比起往后余生都遭人耻笑谩骂,恶名缠身,清白之物都是小事。 萧厌看着落泪的荣玥,缓声道“若只是因为我身份,姨母可以放心,我未曾净身。” 荣玥愣住。 顾鹤莲却神色恍然,像是早有预料。 萧厌看着荣玥“姨母先起身,我慢慢与你禀明。” 顾鹤莲拉着荣玥起来时,这一次荣玥没有抗拒,实在是被萧厌刚才的话惊住,她眼里还挂着泪,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厌。 不是?” “......怎么可能?” 宫里是什么地方,想要入内每一个人每一步都会有无数人盯着,有没有净身怎么可能瞒得住人? 况且萧厌还一步步走到了圣前,伺候安帝得他信任才逐渐在朝中揽权,他若不是太监,宫里那一关他是怎么瞒过去的,在他未掌权前每一年太监宫娥的检查又是怎么平安度过的,安帝又怎么可能信任他? 萧厌自是知道荣玥心疑,神色平淡“我并非萧家子,年少时家中长辈跟荣太傅有旧,后来家中变故,父母皆亡,我幸得荣大娘子相救,并照拂养伤多日,也在那时跟年幼的棠宁相识。” 荣玥张大了嘴“你是说,你是荣家故旧?” 萧厌低“嗯”了声“我少时逢难,父母枉死,因家仇在身且仇敌遍地,才不得不改 名换姓辗转入宫,至于阉人的身份,既是为了能尽快得权,也为了能让安帝毫无顾忌宠信。” “我父亲之死事关重大,轻易不敢提及,而他身亡之前在宫中有些人脉,且我刚入宫时年少,又得秦娘子用药方能遮掩,后来年纪大了权势日盛走到圣前,便也无人敢质疑。” 荣玥眉心轻蹙看着萧厌,有些怀疑他的话,可萧厌目光平静看着他半点没有心虚迟疑。 荣玥沉默半晌才问“你父亲是什么人?” 萧厌说道“我带您去见一人,见过之后您便知道。” 第945章 第945章 荣玥秀眉拢起,神情不解,倒是萧厌直接起身,带着荣玥和顾鹤莲朝外走去。 钱绮月和薛茹站在院子里,见他们出来正想上前,就被人伸手拦住,而萧厌则是直接带着荣玥他们朝后走去。 夜里的庄子格外安静,黑暗之中只能听到虫鸣。 荣玥二人跟着萧厌到了一处幽静小院,刚入内,就见绫音出来。 “督主。” “太奶奶呢。” “已经歇下了,奴婢一直守着。” 萧厌点点头,领着荣玥和顾鹤莲就进了房中,见他动作极轻,荣玥他们也下意识的放轻了手脚,屏息跟着他一路走到了光色昏暗的床边。 床边点着灯,床上躺着个满头银发满脸沟壑的老妇人,脸色苍白带着病弱。 顾鹤莲离京多年,且当年本就不怎么进宫,看着床上睡着的人只觉得陌生。 倒是荣玥,她早年嫁于铖王时,先帝未逝,她曾进宫拜见过宫中几位主人,后来安帝登基,她身为铖王妃也屡次进宫,多少有机会能够见到外人见不到的人。 荣玥看着床上的人先是愣神了片刻,然后就猛地凑近,等辨认清楚她是谁后,就倒吸口冷气神色剧变。 太皇太后?! 怎么会是太皇太后?! “你!”荣玥满是震惊看向萧厌。 萧厌放轻了声音“您应当认得她吧,她是我父亲的祖母,我唤她太奶奶。” 荣玥眼睛瞪大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心中剧烈跳了起来,随即脸上渗白,嘴唇嚅动着身形一晃,险些跌倒。 顾鹤莲连忙伸手扶着她“你怎么了,这人是谁?” 荣玥张了张嘴,却没第一时间说话,反而看向萧厌。 萧厌扬唇“我既然带您来见太奶奶,就没想要瞒着您,顾家主对姨母多年深情,告知他也无妨。” 荣玥闻言这才有些晃神地朝着顾鹤莲“她是......太皇太后。” 顾鹤莲一怔,太皇太后? 那萧厌...... 他只怔愣片刻,就恍然明白萧厌口中的父亲是谁。 顾鹤莲神色也是十分惊愕,哪怕先前萧厌出京之后,突然将西北镇安军的少将军带了回来,他心中就已经猜测他身份有些不对,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萧厌居然是戾太子的儿子,是当年那位宫中身份尊贵无双的皇长孙。 难怪他刚才说他仇敌遍地,他父 亲在宫中留有人脉。 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太子殿下得太祖亲自教导,年少便已入朝掌权,哪怕后来突然身死,多年积累也不可能当真被一网打尽。 ...... 荣玥和顾鹤莲从房中出来时,神色都有些恍惚。 月色挥洒下来,落在长身玉立的萧厌身上,他那张格外出尘的脸上露出的那股子矜贵,让人难以错眼。 “你的容貌......” “用了些手段,换了一下。” 萧厌说的轻松,可想要“换一张脸”,又怎么可能是容易的事,荣玥迟疑着问低“棠宁知道你的身份吗?” 萧厌回道“刚开始是不知道的。” “我跟棠宁相遇之后,是因为荣大娘子留下的信物,才认出了她是我年少时曾遇见过的小姑娘。” “当年她和荣大娘子曾救我于危难,陪着我熬过了最绝望的那些时日,我便想着庇护一二,偿还当年恩情,只是后来相处日久,不知道何时就已深陷其中。” “其实我对棠宁动情之后,是有过犹豫的。” 萧厌性格清冷,此时与荣玥剖白自己时,却是毫无保留。 “我知道我要做的事情有多难,也知道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我不愿意将她拉进这滩浑水里,只想她能平平安安顺遂一生,可是棠宁太好,好的让我舍不得放手。” “当她明知道我身有残缺,知道我满身恶名,却依旧拉着我的手说想要保护我,想要竭力护我周全。” “当她对我说她愿意留在我身边陪着我,无论将来如何都不离不弃,我所有的犹豫就全变成了非她不可的执念。” 萧厌轻嘲了声,扭头看着荣玥。 “棠宁经历过情伤,早前对我本只是依赖,是我纵容、引诱,才让她对我动了情。” 第946章 第946章 “我知我卑鄙,但我就是不想放手。” 他本就是这般恶劣的人。 荣玥听着萧厌的话久久未曾出声,倒是顾鹤莲突然莫名对萧厌多了几分顺眼。 萧厌之于棠宁的偏执,跟他对荣玥的执念都是一样,就像是他当年被赶出京城,逐出荣家。 哪怕明知道荣玥已经嫁人生子,明知道她当年没有选择他,可他依旧死守着那点儿念想不肯放手。 “芝芝,小海棠的事,让她自己做主吧。” 荣玥看了眼身旁的顾鹤莲,抿了抿唇对着萧厌道“棠宁的选择,我无法拦着,但是我希望你别忘了今日所言。” “无论将来如何,善待棠宁,保护好她,如果......” 她深吸了口气,脸色格外认真。 “如果你真有一日能够得偿所愿,登的高位之后却失了对棠宁今日的深情,念在阿姊的份上,将棠宁还给我,别让她豁出一切不顾声名狼藉也要跟你在一起的痴蠢,变成了旁人眼里的笑话。” 萧厌闻言郑重“我绝不会让棠宁后悔。” 荣玥闻言只扯了扯嘴角,男人情深时的誓言,有多少能守到最后,等浓情褪去之时,再多的山盟海誓都是枉然。 更何况是帝王家。 萧厌知道只凭寥寥几句,难以让荣玥安心,他也没再多言,只抬头看向棠宁所在的方向。 他自会给他家小姑娘让她足以安心的保证。 ...... 荣玥和钱绮月她们都留在了别庄里,对外只说与棠宁在一起。 等棠宁一觉睡醒发现外间天色大亮,茫茫然坐在床上有些回不过神。 “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棠宁一跳,棠宁猛地抬头,就见荣玥端着铜盆从外间进来。 她陡然就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脸上满是心虚,垂着脑袋小小声道“姨母......” 荣玥走到近前就道“身上可难受?” “啊?” 棠宁莫名抬头,想起自己先前突然高热惊厥,只以为荣玥在问她身子是否好了,她连忙说道 “早就已经不难受了,也已经退了热了,姨母别担心。” 荣玥怒其不争“谁问你这个!” 棠宁茫然,不是这个问什么? 她莫名其妙对上荣玥的眼神,就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脖颈之上,像是上面有着什么。 棠宁下意识低头,就瞧见微敞的亵衣之下。露出几点显眼的红痕,她蓦的想起昨夜阿兄伏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地轻咬着她脖颈身前的肌肤,低低说着羞人至极的话,让她难受又忍不住攀着他低吟...... 棠宁脸上瞬间涨红“姨母。” 荣玥见她明白过来,才轻戳了下她脑门“这会儿知道害羞了,早干什么去了。” “姑娘家第一次最是难受,昨儿个情况又是那般突然,万一萧厌没个轻重伤了你,告诉姨母,可有哪里难受,你跟他可还契合......” 棠宁脸上红的滴血“姨母,我们没有!” 荣玥睁大了眼“可昨天夜里,那些声音......” 棠宁耳朵都红了,连带着脖子都染上粉雾,整个人都像是要烧起来。 她低着头纤白手指揪着被子,恨不得钻到床下,可荣玥却是一个劲追问,她被问的急了,才声如蚊讷小小声地说了几句。 见荣玥满脸震惊错愕,她红着脸“我当时昏了头,拉着阿兄不放,阿兄见我情绪不对,这才想要安抚我,可…可没做到最后......” 荣玥见棠宁说话不像是假的,而且神态也的确不像是与人欢好过。 她第一反应不是萧厌有分寸,而是棠宁这般绝色娇媚的美人,衣裳都脱了送到嘴边,萧厌居然能忍得住? 荣玥脱口而出“萧厌是不是不行?” 棠宁“......” 守在门外偷听的萧厌“......” 花芜快速转了脖子,抬头望天。 第947章 第947章 棠宁简直被荣玥的话给羞的不知所措,小脸红成一片,眼眸都睁圆带着几分羞恼。 “姨母!” 她问的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荣玥却是正色看她“我问的是正经事情,你老实跟姨母说,萧厌他是不是真的......” “砰——” 没等荣玥把话说完,门外就传来一声响,像是有什么撞在了门框上,原本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了条缝隙。 花芜踉跄着扶着门对上里头两双明晃晃的眼睛,手里抓着门扇稳住身形,余光瞧见躲在门外面无表情的萧厌。 她嘴里磕巴了下“那个......外面风大,奴婢没站稳......” 荣玥“??” 花芜脸上涨红,倒不是羞的,而是身后目光有些瘆人,她讪讪一笑。 “女郎昏睡了几日,一直没怎么好好用饭,秦娘子说您醒来之后肠胃弱,只能用些参汤和好克化的饭食。” “督主一早就让厨房的人备着了,女郎洗漱一下,奴婢这就去给您端过来!” 小丫头说完拉着房门“吱呀”关上,瞅了眼杵在那儿的萧厌之后,蹑手蹑脚缩着脖子一溜烟儿的跑了。 萧厌就听见里头传来棠宁细细软软的声音。 “姨母,您别问些有的没的,你看花芜都笑话我。”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这是关心你,他以前装着太监那么多年,又一直不近女色,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行......” “姨母!”棠宁简直浑身都发烫,又羞又急“阿兄没有不行......” 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可她也清楚感觉到他的欲望。 昨天夜里,她手都快断了! 见荣玥满是八卦看她,棠宁扯着被子就捂在脸上“反正你别问了!” 外面的萧厌“......” 隔着一道房门,里面小姑娘说话羞怯的不行,萧厌仿佛能瞧见她如同醉酒羞红了脸的模样。 想起昨夜与她厮磨的美好,萧厌喉间动了动,觉得浑身发烫,只秋风一吹,脑子冷静下来后,他忍不住哂笑了声。 听出荣玥没有为难棠宁的意思,只是基于长辈关心她,萧厌就没再留在门外偷听,只如之前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等抬脚出了内院,没走多远,就瞧见顾鹤莲守在那里,像是在等他。 萧厌未曾避开,走过 去就道“顾家主。” 顾鹤莲睇他“刚才还叫姨父,这会儿又成顾家主了?” 萧厌笑了笑“我跟棠宁虽然过了明路,也得了姨母准允,可是顾家主要入荣家好像还差一些,等什么时候姨母愿意与我们介绍了您,允你明媒正娶,我自然会改口。” 顾鹤莲险些被气笑,这狗崽子过河拆桥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还有他炫耀什么? 小海棠那是年幼无知才被他美色所惑,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不要脸的出卖色相,装乖卖惨才哄得他家荣玥松了口。 早知道这狗崽子翻脸不认人,他就该撺掇着荣玥打断他三条腿! 第948章 第948章 顾鹤莲冷笑了声嘲讽“我跟荣玥的事无须你操心,倒是小海棠年纪还小,又未曾见过什么世面,经历的太少才会被某些人花言巧语迷了心眼。” “我身为长辈,哪怕没入荣家,小海棠也要叫我一声舅父,我记着左州出美男,毗邻的燕中也盛产文人雅士,多是风骨如玉,翩翩俊朗。” “小海棠既叫我舅父,我自然不能亏待了她,怎么也要让她看一看这天下美男,赏遍世间百花。” “晚些时候我就修书一封,定会倾顾家之力寻几个花容月貌、知情识趣的小郎君,入京伺!候!棠!宁!” “......” 萧厌向来知情识趣,面对顾鹤莲冷笑,他眉眼微弯。 “顾家主言重了,虽说你还没得姨母松口,但你对姨母深情我和棠宁都是知道,姨母心有顾忌才未曾接纳于你,但我相信这世间有情之人都不会被辜负。” 顾鹤莲呸! 萧厌“你与姨母之间也是波折重重,当年本就是阴差阳错,如今好不容易才能再续前缘,是值得庆贺之事。” 顾鹤莲面无表情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狗东西,当他这么好哄?! 萧厌见他横着眼看自己,一副你说关我屁事的模样,他轻叹了声“不过说起来,世间事也并非完全,上次小海棠还跟我提起你和姨母呢......” 顾鹤莲眼神动了动,小海棠提他了? 他忍不住看向萧厌,只等着他继续说,可谁知道刚才还叭叭个不停的狗东西却突然闭上了嘴。 顾鹤莲定定看着他。 萧厌侧头微笑。 顾鹤莲瞪眼。 萧厌微笑变大。 顾鹤莲气的脑子疼,他不想搭理萧厌,可奈何心里如猫爪直挠。 荣玥一直不肯给他名分,就是因为怕棠宁不肯接受,也担心他们的事会让棠宁难堪,他实在好奇棠宁到底说了什么,可偏偏萧厌像是看不懂他暗示,就顶着那张讨人厌的脸静静微笑看着他。 顾鹤莲气的郁气拥堵,笑屁啊! 他有些咬牙切齿“小海棠说了什么?” 萧厌眉眼疏懒“左州美男如云,燕中盛产雅士,我虽花容月貌却不够知情识趣,顾家主还是去找小郎君吧。” 顾鹤莲一噎。 这回旋镖打了回来,重重一下,捅的他肝儿疼。 ...... 萧厌和顾鹤莲达成互捅成就之后,二人谁都没再扯对方软肋,毕竟荣玥和棠宁的关系让他们彼此顾忌,既下不了狠手有担心对方扯自己后腿。 顾鹤莲假笑着跟萧厌去了书房之后,桌上茶炉添了新水,等屋中安静下来,二人就没再闲扯。 顾鹤莲隔着炉子上升腾的烟雾,看着对面的人说“你身份对外瞒了这么多年,这次突然告诉荣玥和我,想来也不只是因为棠宁的原因吧,先前你暗中离京,是去了西北?” 萧厌拿着茶匙添了些茶进壶中“是。” “狄涛是跟你一起回京的?” “嗯,我去见过狄双成。”萧厌平静道“我父王留下了一些东西,跟西北军中有关,因为不能假手于人,且时隔多年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愿意忠于当年旧人,所以不得不亲自离京去西北。” 第949章 第949章 顾鹤莲有些意外萧厌的坦然,可片刻后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他今日既然袒露身份有些事情哪怕想瞒也瞒不住,倒不如索性直接说了还能换取三分好感。 顾鹤莲抬眼看着萧厌极为熟练烹茶的动作,缓缓说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见萧厌看他,顾鹤莲斜靠在软垫上。 “你别这么看我,我对于你们皇家的事情半点儿都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你复仇是为了什么,可是棠宁既然选择了你,她又是荣玥拼死都要护着的人,你做什么都会牵连到她和荣玥。” “你既然没防着我,还将你身份坦然告知,想来对我,或者说是对我身后的顾家是有些想法的。” 萧厌轻笑了声“顾家主英明。” 顾鹤莲翻了个白眼“别夸得这么假,夸我也没银子。” 萧厌闻言没反驳,只取了头道沸腾的茶汤,将炉子边放着的茶杯烫了一遍。 等将杯中的茶水倒掉,拿着小瓢朝着炉子上的壶中添了新水,萧厌才正色说道 “我想要替我父王昭雪,想要掀开当年谋逆旧案,替贺家上下千余性命求个公道,招兵买马的事情不用劳烦旁人,但我对顾家主的确有所求......” 见顾鹤莲想要说话,萧厌淡然道“当然,我不会白要顾家的东西。” “你和荣国夫人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与棠宁的关系也不足以让你豁出整个顾家来帮我,你偏爱棠宁是为着旧日荣家恩情,我若借此胁迫顾家助我成事,那我当真就是无耻了。” “我跟顾家主做个交易如何?” 顾鹤莲微眯着眼看着他“什么交易?” 萧厌平声道“顾家居于左州,虽是无冕之王,却也算不上名正言顺。” “你若助我,待事成之后,顾家封爵,左州并周围合泰、溪闽一带尽归顾家封地,且顾家可为皇商,准允借皇室商道与他国交易,除却正常的利益分,只需交纳商税即可。” 顾鹤莲心中一动。 他在顾家多年,自然清楚顾家的情况,虽说富甲天下左右逢源,可实则却是危机重重。 顾家虽然传承百年,与那些世家相匹,可顾家之人世代行商地位不高,族中底蕴也远远比不上那些名门世家,且顾家无权养兵,虽豢养护卫,暗中也有人手,但很多东西都是见不得光的,族中那滔天的钱财也引来觊觎之人无数。 顾家这些年盘踞左州迟迟未敢外移,就 是因为只有左州才能庇护顾家,一旦离开那里,顾家便是人人想要抢夺的金饽饽,谁都想要凑上来咬上一口。 可如果顾家能够封爵,将左州、合泰、溪闽一带划为封地,顾家就能名正言顺地养兵,虽然不多,但也足以让顾家有足够应付一些铤而走险的权阀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皇家商道。 那等于是拿着大魏强兵开出来的商道,替顾家谋利,比起顾家商队每次走商时随时都能遇到的危险,若有大魏一国之力为后盾,顾家能做的生意那就多了去了。 但同样的,一旦这么做了,顾家也就等于跟大魏皇室绑在了一起。 若为皇的是个聪明能容人的,顾家自然一切安好,可一旦往后上位的是个心胸狭窄、多疑善忌的,而且万一将来大魏皇室不稳,那顾家的巨富和钱财怕会成了要顾家上下命的勾魂索。 顾鹤莲未曾袒露心思,只皱眉开口“顾家不缺爵位,从龙之功也没那么好得,以顾家如今所拥有的,没必要蹚这趟浑水。” 萧厌剑眸轻扬“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大魏都没了,顾家守得住如今的巨富吗?” 顾鹤莲眼皮子一跳“你别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顾家主应该能分辨的清楚。” 萧厌神色淡然“我这次去西北时,得知北陵新帝已经登基,北陵国师夏侯令对大魏一直势在必得,先前因他们皇室内乱,诸皇子夺权才会无暇顾及其他,可如今既然已经一统,等来年开春之后,北陵定然会整顿大军挥师南下。” 第950章 第950章 “我早前就已经设局让人掀出戾太子和贺家旧事,一月之内南地必乱,然后殃及京城。” “安帝对朝中掌控本就不足,世家虎视眈眈,各地藩王也野心勃勃不安于身份,只是他们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一旦当年谋逆旧事被掀开,多的是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的人,若我不能在半年内立足朝堂,甚至名正言顺弹压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到时不等北陵大军南下,大魏就已千疮百孔,朝堂混乱之下,皇权不稳,权阀世家彼此争斗,你们顾家守着金山又怎能安身于外。” 顾鹤莲脸色微冷“你要挟我?” 萧厌摇摇头“不过是与你说事实罢了,无论顾家助不助我,我都势在必行,只是若有顾家帮衬,也许能更快成事。” 顾鹤莲瞪着他“你想得倒美,半年时间,想夺皇权,做梦呢。” 他毫不客气地说道 “当年戾太子身死,东宫一脉那些朝臣早就死了个干净,如今这大魏朝堂除了那些世家的朝臣,有几个还能记着戾太子是谁?一旦你身份暴露,安帝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反正恶名已有,他定会不顾一切杀你。” “安帝在位多年,朝中忠于他的人不少,况且当年戾太子的事情世家也有插手,他们未必愿意见你上位。” “你就算得了西北兵权,有狄家愿意帮你,可你也说了北陵异动,边关大军根本不能擅动,你拿什么跟安帝去斗?” 顾鹤莲只觉得萧厌有些异想天开,旧事掀出朝堂混乱,可他这位曾经的皇长孙未必就能斗得过安帝。 自古都是成王败寇,要是安帝铁了心想要弄死他,不顾所谓的名声,不顾天下大乱藩王四起,只想要豁出去拉着萧厌鱼死网破同归于尽,萧厌又能如何? 到时候他还能拦得住安帝不成? 萧厌说道“所以安帝只会知道我是贺家遗孤。” 顾鹤莲愣住“什么意思?” 萧厌看他“贺家当年灭族,却侥幸有血脉逃出,旧事掀开之后,我只为替贺家昭雪。” 他拿着茶匙,将再次沸腾的茶汤倾入杯中,潺潺水声之下,他说 “安帝会不顾一切拉着戾太子血脉去死,却不会豁出一切去对付贺家人。” “只要将旧事推到旁人身上,贺家遗孤动摇不了他的皇位,若他许以好处自问罪过,贺家人能够妥协,顾家主觉得安帝会如何?” 顾 鹤莲睁大眼。 如果戾太子的儿子活着,安帝皇位坐不稳,他自然会不顾一切生出殊死之心。 可如果只是贺家的人,安帝定会衡量得失,顾虑周全,他下不了决心拼着身败名裂丢了皇位去对付萧厌。 可是...... “你疯了,你若承认了你是贺家人,将来怎么恢复身份?”顾鹤莲瞪眼。 萧厌拿着盛满茶汤的杯子扬了扬唇“我要的,是名正言顺回到朝堂,是安帝妥协承认旧事有过,是大魏无须太过混乱就能替我父王翻案,将当年旧事一一昭雪。” 茶杯落在顾鹤莲身前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只要旧案翻了,能逼安帝退让,我名正言顺拿到我想要的东西,那我是贺家人还是皇长孙有何分别?” “待到击退北陵,重掌大魏,将来太庙之中要拜哪一个祖宗,我说了算。” 第951章 第951章 顾鹤莲被萧厌的话镇住,看着对面随意坐在那里,神色疏慢张狂的年轻人,他低叹了声。 “你和你父王当真是没有半点相似,他当年若有你这般狡诈变通,也不至于落到那般地步。” 萧厌被骂没觉得冒犯,只当他夸自己了,他端着茶杯看着对面“那这交易,顾家主是答应了?” 顾鹤莲轻掀眼帘“答应可以,你先叫我一声姨父听听。” 萧厌挑眉“姨父。” 啧! 顾鹤莲直接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小贼无耻,向来不知道脸为何物,他端着萧厌替他沏好的茶,抬手朝着萧厌手里的杯子上轻碰了下。 “看在你这声姨父的份上,我答应了,只一桩,事成之后,你若敢负了棠宁,我饶不了你。” “顾家虽然不及那些世家有权,却不缺钱财,金山银山砸下去,这世上总能找到一些敢要了你小命的人!” 萧厌若敢负了棠宁,他散尽家财,也要弄死他。 萧厌对他威胁未曾生气,只扬唇“多谢姨父。” 顾鹤莲咂摸了一口茶汤,满脸嫌弃“真难喝。”杯子一放,他理直气壮“还不添茶!” 萧厌“......” 捏了捏茶杯,算了,让他得意片刻。 ...... 棠宁收拾妥当,又灌了一大碗药汤之后,钱绮月和薛茹才找了过来。 见到她脸上多了红润,不再似昨夜那般吓人的苍白,钱绮月重重松了口气,戳了下棠宁脑门就道“你是要吓死我!” “我哪有......” “还说没有,你不知道我昨儿夜里匆匆过来看到你时,你那脸白成什么模样,要不是你还喘着气,我都以为你出了事了。” 钱绮月说话时还心有余悸,正想教训棠宁,就冷不防被她抱着胳膊蹭了蹭。 “你干嘛?”钱绮月一指头推开棠宁脑袋。 棠宁杏眼水蒙蒙地说道“对不起,这么好的阿月姊姊,之前却忘了你。” 钱绮月蓦地就红了眼睛。 当初她养好腿伤迫不及待回京之后,原是想要跟棠宁分享喜悦,可谁知道对上的是全然陌生的眼神。 她当时委屈极了,几次想要跟棠宁说话都被她拒绝,看着她跟变了个人一样追着陆执年跑。 那时候满京城谁不嘲笑荣家女郎自甘下贱,嘲笑宋棠宁堂堂贵女却倒贴陆 家,钱绮月光是因为那些人背后谩骂棠宁,跟人吵嘴打架都不知道多少回,可棠宁却像是看不到那些,只满心满眼挂着那个眼里从来都没有她的陆家三郎。 钱绮月怒其不争,一度怨她不愿意再跟她往来,可她没有想到,棠宁是因为宋家那老虔婆的折磨才忘了她。 钱绮月眼眶泛红满是自责“我当时回京时就该察觉到你不对的,你以前从不是那般软弱任人欺负的性子,要是我早一点知道宋家那般磋磨你,你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 “我还对你生气,恼你忘了我,故意不去搭理你直接掉了眼泪“我怎么就这么蠢。” 第952章 第952章 棠宁被她的话说的眼眸弯弯,抱着钱绮月蹭了蹭。 “阿月姊姊才不蠢,你看你虽然恼了我,气我忘了你,可是后来我遇到麻烦被人欺负,你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在我这边帮我。” “我可还记得你帮着我骂陆家那些人的话呢,当时那么多人在,只有你开口......” 钱绮月闻言却哭的更厉害了。 一旁薛茹也是红了眼圈。 荣玥瞧着几个小姑娘哭成一团,只觉得心头也跟着难受,她抹抹眼角后故作轻松说道 “好了好了,都快别掉眼泪了,要不然晚些时候肿着眼睛回京被人瞧见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等几人止了眼泪,荣玥才朝着棠宁道“宋家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棠宁怔了下,才问道“阿兄是怎么处置的?” 荣玥面色冷然“千刀万剐。” 钱绮月坐在一旁眼睛还红着,眼神却是凶狠。 “他们当年害死荣大娘子,险些毁了你,后来多年又一直苛待你,跟陆家勾结让你声名狼藉,以他们做的事情,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们,你可不许对他们心软!” 棠宁被她逗得失笑“我怎么会心软。” 宋家之于她是噩梦,她亲眼看到阿娘死在她面前,经历了那些无边无际的绝望,她怎能可能会对那些畜生心软。 “他们如今所受的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哪怕再多的折磨也换不回阿娘,阿兄既然已经替我处置了他们,那就让他们熬着吧,我不想去见他们,也不想跟他们说半句话。” 哪怕只是靠近他们,她都觉得恶心。 荣玥没想到棠宁会这么说,她原以为棠宁会去亲眼看到荣家人的惨状,甚至动手发泄曾经受过的那些委屈,可是听着她这般冷漠地说着不愿意再见宋家人,荣玥却是突然恍然。 对于宋家人来说,棠宁与他们终究有着血缘,棠宁的冷漠和嫌恶,也许会比她亲自去见他们,开口嘲讽谩骂羞辱折磨,更让宋家人绝望。 萧厌向来睚眦必报,他不会放过宋家的人。 宋家人接下来的日子估计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棠宁却没必要跟他们一起陷在过去。 荣玥伸手摸了摸棠宁的头发“你说的对,你的确没必要去见他们。” 钱绮月眼珠子转了转,却觉得有些不甘心,她总觉得没甩上宋家人几鞭子心里不舒服。 倒是薛茹一副万事听阿姊的模样,神色乖巧的软声道“阿姊觉得高兴就好,而且这次回京之后,阿姊就要忙起来了,上次书院小考的成绩下来了。” 棠宁顿时好奇“已经下来了?” “嗯,阿姊是甲上,我只是堪堪够着丁下。”薛茹有些羞赧地红着脸低声道“我考的不好,给阿姊丢脸了。” 棠宁闻言却是欣喜“胡说什么,你认字读书才多久,能考上书院的分班已是极好了。” 荣晟书院依据考核分甲乙丙丁四阶,丁下是最差的成绩,对于书院其他学子或许是羞辱和难堪,可是薛茹却不一样。 她当初离开宋家到积云巷时连字都不认得几个,在宋家时更无人替她启蒙,从来都没有人教过她任何东西。 她到了积云巷才开始进学,从最初识字开始,到如今不过短短半年不到,就已经能够学到够上书院分班的成绩,这已经足够天才,让人惊喜了。 第953章 第953章 棠宁拉着薛茹说道“你跟书院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大多进学多年,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先生将你划入丁等,就足以证明你在读书进学上的天赋不输给任何人。” 薛茹被夸的脸泛红“我只是多看了几卷书......” “你那叫多看了几卷书?” 钱绮月在旁吐槽“我每次去找棠宁的时候,你都抱着书本不放,去书院也都比谁勤恳,我听傅来庆说,他去了书院藏书楼几次,十有八九都撞上你在里头跟那些去书院看书的人请教。” 能去荣晟书院藏书阁看书的,大多都是朝中颇有学识的文臣,或是京中那些博学多识的老古董。 那些人占了棠宁的“好处”,对上小姑娘偶尔提问大多都不好意思拒绝。 薛茹只得他们指教一二就能受益匪浅,连傅来庆都羡慕至极,还曾嘀咕想要找棠宁走走“后门”。 钱绮月捏着薛茹白皙脸蛋“你都快成书呆子了。” 薛茹被捏的脸颊鼓鼓,嘴巴都掘了起来,眼睛忍不住水汪汪的。 棠宁忙拍掉了钱绮月作乱的手“阿茹喜欢看书是好事,你别欺负她。” 钱绮月不满瞪眼“你这是喜新厌旧,有了阿茹,就嫌弃我粗手粗脚?” “我哪有?”棠宁满脸冤枉。 “你就有,亏我回岭南的时候还一心记挂你,你却没这么良心......” 钱绮月假惺惺地抹了抹眼睛,趁着棠宁凑近想要解释时,突然一翻脸伸手就抓着她的腰,然后朝着她胳肢窝挠了过去。 “你这种小没良心的,就得好好教训你!” “啊,痒!” 棠宁顿时惊叫闪躲,可哪能避得开钱绮月。 她怕痒不住后退,闪身躲在薛茹身后,薛茹见钱绮月靠近刚叫了一声“钱姊姊”,下一瞬也被拉进了战局里,被钱绮月挠得的哈哈直笑。 “阿姊,阿姊快帮我......” 薛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钱绮月闪躲,棠宁趁机反攻,钱绮月以一敌二落入下风。 三人很快笑做一团。 荣玥瞧着她们玩闹的样子,摇摇头退了出去,到门前时朝着里面说道“你们歇息一会儿,晚点儿我叫人来寻你们一起回京。” 听着里头嘻嘻哈哈回话的声音,荣玥眉眼也忍不住染了笑意,冲淡了从昨天夜里就积郁在心的烦闷。 她正想着是否要 去见一见太皇太后,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如今身子如何,而且听说她癔症频发,也不知道好些没有...... 荣玥想着心事朝外走去,却不想没走几步,就险些撞上了站在圆月拱门前的顾鹤莲。 荣玥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顾鹤莲!”荣玥瞪他。 顾鹤莲却脸皮极厚“你从昨天夜里来了这里,就一直只顾着棠宁,你都不知道那姓萧的怎么欺负我。” 他委屈巴巴,年逾四十却依旧俊逸的脸上带着几分可怜,伸手勾着荣玥的手指轻晃了晃。 “芝芝,那姓萧的不要脸,跟我炫耀他与棠宁的事情,还欺负我没名分,笑话我不得你欢心。” 荣玥有些怀疑地看着顾鹤莲,萧厌为人正直,品性也好,他怎么会做这种事?倒是顾鹤莲死皮赖脸,莫不是他说瞎话冤枉人家? 顾鹤莲“你那什么眼神?”他委屈极了“我什么都给你了,你不叫我入荣家也就算了,居然还不相信我?!” 荣玥万万没想到顾鹤莲青天白日的,直接就说这么直白羞耻的话。 什么叫他什么都给她了?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是谁占了便宜?! 荣玥快速看了眼周围,见四下无人,这才脸上发烫用力甩开顾鹤莲的手“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给我了......” “你不认账?明明那天夜里你说喜欢我的,还要了我身......唔唔!” 荣玥踮着脚一把捂住顾鹤莲的嘴,又羞又恼“你还要不要脸了,什么话都往外瞎说,要是被人听到了你不做人我还要做人呢!” 她正想继续骂,谁知掌心突然湿濡。 感受那异常的温热,荣玥瞪圆了眼“唰”地缩回手,抬脚就朝着春情荡漾的顾鹤莲小腿上踹了过去。 第954章 第954章 顾鹤莲连忙闪身避开,擒着荣玥手腕将人拉到跟前。 “你干什么!” 荣玥挣了下没挣开,被顾鹤莲拉着朝一旁游廊边角处走去,她气恼瞪他就想要骂人,却一踉跄撞进了停下来的顾鹤莲怀里。 “顾鹤莲,你到底想要干什......” 声音突然被窒,荣玥站立不稳被拉着旋身朝后抵在墙上。 二人身形被廊柱遮挡,那茂密的廊前花木边缘,只露出顾鹤莲湛青色的衣角,和隐约模糊不清的光影。 “哇......” 院中打开的房门边缘,探出三双亮晶晶的眼睛。 钱绮月伸长了脖子刚想去看,就被棠宁伸手挡在脑袋上将人摁了回去,连带着一旁的薛茹也被捂着眼带回了屋里。 房门被顺手关上,那边缘随风轻颤着,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荣玥被困在墙边,听到那隐约的声音,有些气急地掐着顾鹤莲的腰。 顾鹤莲疼的倒吸口冷气,连忙捏着她的手“你谋杀亲夫啊?” 荣玥美目里媚色潋滟“你疯了,要是棠宁看到......” “你以为她不知道?” 顾鹤莲见她生气时脸上鲜活,忙将人揽在怀里轻哄。 “小海棠精着呢,当初你突然搬出积云巷,她哪能一点儿都没察觉,况且我这些年觊觎你的那点儿心思谁不知道?” 他靠在荣玥肩上,语气软软地放低了姿态, “我心悦你,想要登堂入室,想要娶你为妻,他们早就知道。” “小海棠顾念着你,正如你顾念着她,我昨夜陪你一起来这里,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再说她连萧厌是个太监都能接受,无惧外间流言也要跟他在一起,我好歹还有金山银山又俊俏体贴。” “我给她当姨父,她肯定愿意的。” 荣玥感受着肩头重量,听着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顾鹤莲话音一转。 “还是你根本就没打算要给我名分?” 他委委屈屈地抱着她“你是不是嫌我年纪大了,觉得我没有萧厌好看,所以才不肯让我入赘......” 荣玥“......你说什么呢,关萧厌什么事?” 顾鹤莲不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喜美色,以前你都是看我的,可后来老看那姓萧的,你还跟人夸他长得俊,说他容色无双呢......” 荣玥 原是有些生气的,气顾鹤莲厚脸皮,也恼他刚才胡来,可这会儿听着他胡搅蛮缠的话,见他板着脸气哼哼地吃着飞醋,那点儿气就全成了哭笑不得。 她伸手掐了顾鹤莲腰间一把“别胡说八道,萧厌是晚辈,我对他只有欣赏。” “那我呢?” “你是混球!” 荣玥伸手就推开身前的人,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裙摆,转身离开,等走了两步,见顾鹤莲老大一个人垂着脑袋满是丧气地站在刚才的地方,她没好气地出声。 “愣着干什么。” “啊?” 顾鹤莲蓦地抬头。 “待会儿我要跟棠宁他们回京,你要是不想一起,那就算了!” 荣玥板着俏脸扭头就走。 顾鹤莲闻言喜出望外,荣玥不避讳他和他们同路,是不是意味着离答应他入赘不远了?他就要得到名分了?! 他忙不迭地就跟了上去,伸手就挽荣玥的手,被她一巴掌拍开之后,却锲而不舍地又探了过去。 顾鹤莲拉着荣玥的手,小心翼翼地跟她十指相缠,见她没有挣扎,忍不住咧嘴露出一脸傻笑。 荣玥看了他一眼,脸上微烫,却也是悄悄弯了眼。 第955章 第955章 宋瑾修仰躺在棺材里,双眼无神地看着黑漆漆的棺木顶。 那天夜里坟前的那些对话颠覆了他过往所有认知,棠宁的诘问,宋老夫人的歹毒,宋鸿和陆皇后的贪婪,还有那些他从不曾知晓的过去都让他如遭雷击。 等隐约听到萧厌他们离开之后,身下的棺材被人抬了起来,摇摇晃晃不知要去往何处。 他当时疯狂拿头撞击棺木,喉间呜咽着想要出声,可直到棺材再次落地也没人搭理过他。 宋瑾修被绳索绑着困在棺材里,周围空间逼仄漆黑,那方寸大小的天地仿佛成了他的一切。 他看不见外面日升日落,不知道今夕何夕,那黑暗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理智,直到浑浑噩噩时,外间传来宋老夫人他们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苦苦哀求只求一死,却换来更为尖锐的哀嚎。 棺木一旁被掀开巴掌大的地方,宋瑾修侧头就能看到被绑在架子上的几人,他亲眼看着利刃划过他们白花花的大腿,鲜血飙溅出来,薄薄的肉片落地,而往日殷贵矜持的几人拼命惨叫。 宋瑾修白着脸,就见人捡起落在地上的血肉,黑色皂靴朝着棺木走来,下一瞬浓郁血腥混着温热粘稠的血肉被丢了进来。 “呕——” 宋瑾修嘴里堵着东西,却依旧吐了起来,他拼命甩着头将脸上的东西弄下去,那鲜血却依旧留在了脸上,顺着鼻翼流淌进嘴边。 喉间反反复复吞咽着,他几乎窒息,可外间人却只是“砰”地一声,扣上了被打开的地方。 眼前重归黑暗,外面宋老夫人和陆皇后他们的惨叫也没了,周围安静的好像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还有那浓郁的驱之不散的血腥和酸臭。 他浑身冰冷的躺在那里,绝望的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地狱。 可他从没想过,真正的地狱远比这还要残酷。 宋瑾修被困在棺材里,没人给他食物和水,只有每天日复一日看着宋家人被一点点生剐。 侧边那方寸大小的地方每天都会被人打开,也有新鲜血肉被投掷进来。 宋瑾修从最初的避之不及,呕吐恐惧,恨不得将其远远扔开,到后来几日未曾进食时,开始不自觉地看着那些东西。 顺着嘴边流进的血被他下意识吞咽,他拼命想要抗拒身体饥饿到了极致,那些血肉散发的“香甜”。 再后来,嘴里堵着的东西被人扯掉,连续几日水米未进,宋瑾修的喉咙干的喊不出来声 音。 他满是麻木地听着外面奄奄一息的惨叫,脸上全是失了血气的苍白,他愣愣看着如前几日一样被扔进来的东西,所有的意志和抵抗,都在那血肉碰触到嘴边滑落进去后那一瞬间的满足下崩塌。 宋瑾修张开了嘴,一边疯狂吞咽,一边泪流满面。 理智和欲望撕扯,他一边呕吐一边重新往下咽下去,他觉得他已经疯了,他就是个疯子...... “砰——” 棺材顶盖被人掀开,突如其来涌入的光线让宋瑾修下意识地闭着眼,他嘴边还挂着半截血肉,眼泪鼻涕混作一团。 当撑过最初难耐的刺眼,模糊看见居高临下站在棺木旁的萧厌时。 第956章 第956章 宋瑾修整个人顷刻间崩溃,他猛地扭头吐了起来,哪怕身子被绳索绑着依旧蜷成了一团。 他吐的昏天黑地,抬眼时满脸是泪。 “你杀了我......” “你杀了我!” 萧厌就那么看着他,见他痛哭流涕,惊恐狼狈,他垂眸时神色泛着沉。 “当年棠宁被困在那方寸之地时,也曾如你这般哭求一死,她亲眼看到她母亲死在面前,想要解脱不能,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陷入绝望。” 宋瑾修怒视他时嘶声大喊“我不知道二婶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祖母苛待棠宁,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 萧厌冷然“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也不想去管?” “宋瑾修,你年少就能入朝,绝境亦能博得生路,你这么聪明,当年是真的没有察觉到棠宁身上变故,不知道你祖母他们所为,还是你早有察觉却下意识避开真相。” 他声音不高,却如钟鼓炸响在宋瑾修耳边。 “你自私的知道真相难堪,一旦揭穿可能会毁了宋家,冷漠的觉得不过是牺牲一个可有可无的堂妹,就能保全宋国公府一如之前的富贵荣华。” “你察觉到不对却一直在自欺欺人,明知道真相就在眼前,却宁肯假装不知,只以年少为借口粉饰太平,来保全你所希冀的安宁......” “我没有!我不是!!” 宋瑾修耳中嗡嗡作响,如同被撕开了所有伪装,鲜血淋漓地嘶声喊叫,可对上萧厌的眼睛时他却是下意识的避了开来。 当年二叔二婶的棺木被送回之后,本该停灵前堂让人入府拜祭,可府中却将棺木放在祠堂,让人严加看守不允任何人靠近,他是曾有过怀疑的。 后来二婶他们匆匆下葬,府里打杀了一大批下人,棠宁昏迷不醒地被带去了别院,然后就“一病不起”,连二婶他们下葬时候都未曾出现。 直到月余后他前往探望时,原本灵动的小姑娘眼神麻木,四肢僵直,像是被去除了灵魂的躯壳,连说话都带着苍白死气。 他记得,棠宁曾经死死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手,曾满是乞求地叫他“阿兄”。 他分明是看到了她衣袖滑落时手臂上的淤青,看到她眼里不敢落下的泪水,还有那些奴仆稍稍靠近就簌簌发抖的惊恐。 但是他一句都没有问过。 所有的狡辩之词都堵在了喉咙里,宋瑾修头一次这般清楚明白的直 面自己的自私和冷漠,本就苍白的脸上连半点血色都不剩。 萧厌神色淡漫冷清。 “往日你总站在高处,觉得棠宁的委屈不值一提,你总觉得她心狠,一次又一次的说她不该对宋家赶尽杀绝。” “她只想跟你们撇清干系,你却处处纠缠,总以兄长的身份一边说着你知错了,一边却又抓着她不放。” “好似你一句错了,她就该放下所有怨憎,委曲求全与你安好,如今就叫你自己也体会一回,什么叫生不如死。” 第957章 第957章 萧厌嗓音透着一股嘲讽,眼帘微掀看着宋瑾修,那神色让他浑身僵直。 “本督只关了你五日,你就能生啖至亲血肉,若是将你们关在一起,你想必能直接咬了他们的脖子,茹毛饮血只求活命。” “人生而自私,你们宋家却格外的恶毒。” “宋瑾修,你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站在棠宁面前与她说教的人。” 天已入秋,凉风顺着窗扇吹了进来,伴随着萧厌格外冷漠不带什么情绪的声音,让得宋瑾修浑身冰冷刺骨。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沉入了冰底寒潭,无边无际的寒意要将他吞噬殆尽。 萧厌挥手“把他解开。” 有人上前解了宋瑾修身上的绳索,萧厌看了他一眼。 “你私劫流放刑犯,伙同二皇子勾结朝臣,案子已经报到了圣前。” “当年荣大娘子的死你未曾沾手,棠宁所受的那些折磨你也没有直接参与,虽是自私,但也罪不至死。” “本督不想杀了你脏了自己的手,往后别再出现在棠宁面前,你好自为之。” 萧厌说完之后转身就走,宋瑾修却猛地抓着棺木抬头“萧厌,棠宁呢......棠宁为什么不来?” 萧厌脚下没停。 宋瑾修红着眼嘶声道“是宋家害了她,是我们对不起她,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报仇,她为什么不来......” 门“砰”的关上,萧厌身影消失在屋前。 宋瑾修独自一人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跌坐在棺木之中,嘴里喃喃说着“为什么”。 他宁愿棠宁抓着他愤怒诘问,宁愿她动手发泄过往的仇恨,哪怕她打他骂他,甚至亲手要了他的命,他都能心里好过一些。 可是她却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甚至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句。 宋瑾修满眼通红,脸上涕泪横流,身边那些被吐出来的血肉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他不过是个为了活命能食至亲之肉的怪物。 当初的他,怎么能站在棠宁面前,指着她骂她“狠毒自私”? 他怎么能那么理直气壮,责问她为何不肯放过宋家? 宋瑾修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踉跄着扑到了不远处沾满了血的架子上,那上面摆着之前生剐宋家人的锋利尖刀。 宋瑾修抓着那刀就闭眼朝着脖子上捅了过去,可当刀尖靠近脖颈,刺穿皮肉时,他却又猛地停了下来。 脖子上鲜血 直流,那刀却再难寸进半步。 宋瑾修脸上满是狰狞痛楚,双手抖的厉害,许久,地扔了手里的刀,“砰”地一声跌坐在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腥里,捂着脸嚎啕大哭。 ...... “属下还以为,他真有骨气去死。”沧浪面上微讽。 萧厌却是神色平静“他的骨气从来都是用在别人的身上。” 所谓玉台郎君的铮铮傲骨,不过是自小顺风顺水,万事皆有人打理无须他脏了手的高傲罢了。 要是宋瑾修真有傲骨,最初做错事情的时候就不会死咬着不认,一遍一遍的责怪旁人来替自己开脱。 他踩着宋鸿替自己脱罪,将宋姝兰如同妓子送上永顺伯府罗七郎的床,他利用棠宁从不手软。 君子傲骨,他一样不占。 这种人,又怎么能豁出去赴死。 萧厌懒得再去看里面嚎啕大哭满是痛苦的宋瑾修,朝着沧浪说道 “大魏没了他容身之地,待宋家的事曝光之后,留在魏朝他也不可能再有起复之机。” “晚些时候将人扔出去,再找机会追杀着他去北陵,用我们留在北陵的细作,想办法推他在北陵新帝面前露个脸。” 沧浪有些惊愕“督主想让宋瑾修混进北陵朝堂?” 萧厌淡声道“北陵和大魏早晚会有一战,夏侯令太过奸狡,寻常人难以越过他入得北陵新帝的眼,可是宋瑾修不一样。” 第958章 第958章 “他曾是大魏朝臣,国公府嫡子,又曾近天子、知朝堂,而且被大魏定罪追杀没有退路,稍后南地事发宋家往事被揭穿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跟本督还有棠宁之间的仇怨。”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取信北陵新帝,就算是夏侯令对他恐怕也会心动。” 一个曾经在大魏少年出仕,熟知京城,甚至知晓一些世家隐秘的年轻朝臣,若能背弃了大魏入了北陵,甚至帮着北陵反过头来对付大魏,这对整个魏朝来说都是羞辱。 更何况,他一直都不否认宋瑾修是个“人才”。 萧厌抬脚朝外走时,一边冷声说道“宋瑾修聪明,只是这份聪明不适合留在大魏,让他去跟北陵人搅合。” “他要是有本事讨好了北陵新帝,那就让我们的人助他一臂之力,最好能让他在北陵登得高位,毁了如今北陵朝中夏侯令一言堂的格局,挑起国师府和新帝争端,让北陵重启内乱。” 沧浪迟疑“那万一北陵人怀疑,那个夏侯令直接要了他的命呢?” “那也是他自己倒霉,与本督何干?” 萧厌抄手放进袖袍之中,神色恹恹“本督又不是他亲爹,还管他身后事。” 废物利用而已,谁管他危险不危险。 要是能够事成,宋瑾修需要倚仗他暗中送到他眼前的人,去跟夏侯令的国师府“分庭抗礼”,就算他察觉那些人身份,在他羽翼丰满之前也不得不忍着,萧厌就能顺势安插人手进北陵朝堂。 可要是事败,也不过死一个宋瑾修而已,对他来说不损失什么。 萧厌抬脚朝外时说道“本督心善才会放他一条生路,他要是抓不住活命的机会,难不成还回过头来怪本督?” “那多狼心狗肺。” 沧浪“......” 狼心狗肺能这么用吗? 萧厌耷着眼“待会儿让他见见宋家人再走,也好叫他记忆深刻些,到底是吃过他们肉的至亲,总该见一见他这几日的口粮长什么模样。” 沧浪头皮发麻,觉得自家督主越发凶残了。 他忍不住说道“可是督主,万一宋瑾修真在北陵冒头,咱们今日这般对他,他定会怀恨在心......” “恨本督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 萧厌要的是有根足够聪明又没退路的搅屎棍,去扰乱北陵朝堂,想办法挑拨北陵新帝和国师夏侯令的关系。 南地事发, 不管他动作多快,大魏朝堂终归会乱上一阵子,他虽然有把握北陵不会选在入冬南下,可事有万一。 把宋瑾修送过去在北陵搞点事情,让他们无暇来管大魏。 至于别的...... 等宋瑾修在北陵冒头,真摆脱他留下的那些人混到能够对付他的位置,他要是还没拿下大魏去对付北陵,那就是他无能,被人报复也是他活该。 沧浪快步跟上萧厌“那我让荼白安排好,‘护送’宋瑾修去北陵。” 萧厌“嗯”了声“叫上张滨一起,让他们一路上的动静闹的大一些,免得他留在京城成天跟着狄涛厮混,越混越蠢。” 他提起那便宜侄子满脸的嫌弃,脑袋里全是狄涛一口一个“叔”的声音,要不是不好给狄双成送货回去,还得让狄涛留在京里抓着京郊四营的兵权,萧厌真想一脚将人踹回西北去。 沧浪忍不住笑“我瞧着狄少将军挺有意思。” 萧厌横了他一眼。 有意思个屁,成天往积云巷跑,烦死了。 “棠宁呢?” “女郎和茹娘子去了书院。” 萧厌朝外走“备车,去书院。” 沧浪连忙道“可您约了曹公他们商议陆家的事......” “让他们先商量着。” 他今天都还没见他家小海棠,曹德江他们那几张皱巴巴的橘子皮瞧着就伤眼,等接了棠宁下学,洗洗眼再去。 第959章 第959章 宫中再次起火,陆皇后纵火“自焚”,偌大的冷宫几乎被烧成了废墟。 等大火熄灭之后,禁卫从废墟之中找到已经烧成焦炭的“陆皇后”,安帝盛怒至极,直接下旨将人埋了。 没有谥号,没有丧仪,没有灵堂,连下葬之前宫中上下哭灵的规矩也省了。 凤禧宫上下奴仆全部赐死,冷宫禁卫罚俸杖责,据说废后被抬出宫中的那日,只有一具十分寒酸的薄棺,连送葬的官员都没有,只宫中太监领着几人将尸骨抬出京城之后,直接在帝陵外挖了个深坑将人埋了。 事后安帝下旨封了凤禧宫,赐死四皇子,态度之冷漠狠辣让宫中所有人都是惊惧。 ...... “你说,父皇赐死了四弟?” “早前就赐了鸩酒,只是四皇子不肯赴死,吵闹被人冤枉,后来废后火烧禁宫,陛下震怒至极,知道四皇子想要求见后什么都没说,只第二日就让冯内侍亲自带人去了一趟诏狱,勒死了四皇子。” 二皇子......不,憎郡王,他听着身旁近随苗春的话,神色不由恍惚。 他自那一日宫中昏迷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安帝因他揭穿陆皇后和铖王私情,“恩赏”给他的郡王爵位,让他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憎郡王不用想都能知道外间人对他的嘲笑,知道那些曾经追随他的人会如何弃他转投他人,他关闭府门,日日昏睡,好不容易醒来的时候,就骤然知道四皇子死了。 憎郡王有一瞬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神色。 谢广峥是中宫嫡子,是世家选定的下一任帝王,他自幼就被这个嫡出的弟弟压得不见天日,几乎所有的荣光都与他无关,甚至年幼之时为求自保,他不敢展露任何天赋,不敢学业强于四皇子。 憎郡王羡慕这个弟弟,也对他嫉妒至极,他一直都将四皇子视为他登得皇位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处处以他为标榜,想尽办法的给他下绊子。 可谁能想到,他居然就这么死了。 还是被父皇下旨让人活活勒死。 苗春忍不住问“王爷,奴才听说四皇子到死都在喊叫冤枉,废后进冷宫后也一直说四皇子是陛下血脉,您说,他会不会真的不是铖王的儿子?” 以皇后当年能在铖王和安帝之间左右逢源,哪怕嫁给安帝为后依旧能忽悠的铖王痴情多年,甚至为了她换了亲生儿子,后来几近绝嗣的本事,她未必不能拿着安帝的血脉骗了铖王。 毕竟四皇子是谁的种,皇后最清楚。 憎郡王闻言讽刺笑了声“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父皇是多好颜面的人,哪怕谢广峥血脉有半丝存疑,父皇都不会让他活着。 只可惜他之前半点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顾着想要拿捏陆家短处,想要将老四置于死地,可他却忘记了那个被皇后戴了绿帽损了颜面的是大魏的皇帝,那个替人养了二十年孽种的,是万人之上比谁都更在意名声的天子。 憎郡王伸手摸了摸额头,那里的伤口已经结痂,却留下长长一道。 那天在宫里,父皇是真的想要打死他的。 憎郡王扭头问“崔家那边如何了?” 第960章 第960章 苗春低声回道“崔尚书那日在宫中一直等候陛下召见站到了夜里子时,后来没抗住晕过去摔断了胳膊,还撞着了头,听说被禁军的人送回府中后就病了,浑浑噩噩的早朝都难以前去。” “陛下以他圣前失仪,未遵圣旨等候召见,不敬君上为名,让他禁足府中。” “前日崔家二爷被御史台弹劾,说是任上不力,纵容手下之人打死良民被陛下剥了官身,崔家大夫人的娘家舅舅高盛那边,也因宠妾灭妻,以官身私开商号与民争利被降了两品。” 苗春说起崔家也是心有戚戚。 “崔尚书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日摔着了脑袋,这几日进出崔家的大夫络绎不绝,听说崔家的人还去求了萧督主,想要让他传句话让秦娘子替崔林看诊,想来崔尚书的情况怕是不怎么好。” 憎郡王听到萧厌的名字蓦地抬头“崔家去求了萧厌?” 苗春“嗯”了声“秦娘子先前不知去了何处出诊,人不在京中,这京城里萧督主跟她最熟,崔家大爷昨儿个夜里亲自去了一趟积云巷。” “萧厌见他了吗?” “见了,不仅见了,今天早上秦娘子就回了京,还直接去了崔府。” 憎郡王沉默了许久,想起那天在圣前萧厌的话。 他有今日几乎全是靠着萧厌,也是萧厌一点点筹谋替他换来大好前程,可是因为他私心过甚,也因为他忌惮萧厌,所以背着他暗中去查陆皇后的事,想要圣前得脸,却不知将自己送入死地。 那天萧厌看着他时,眼神冷漠,可后来他从汪太医嘴里知道,他能活下来全靠萧厌替他求情。 父皇恨极了他在早朝上揭穿陆皇后的事,当时对他是生了杀心的,甚至见他流血昏迷也只是由他自生自灭,像是想要借此悄无声息地“了结”了他。 是萧厌替他求情,也是他冒着被父皇训斥的风险,求了太医替他诊治...... 萧厌其实并非那般绝情之人,他甚至比起朝堂之上很多满口仁义道德的人都要更为坦率。 他或许行事狠辣了些,手段瞧着凌厉,可他却并非恶毒之人,否则以他跟崔家过节,又怎会让秦娘子回京替崔林看诊。 萧厌看着冷厉不近人情,可实则不过是立于圣前需要自保而已。 憎郡王深吸口气“你让人去替我传个话,就说我想求见萧督主。” 苗春惊愕“王爷,陆皇后的事您瞒着萧督主,差点让他被陛下惩处 ,他怕是不会见您......” “我知道。” “那您还......” “你不用管,去传话就是。” 苗春满心不解,要知道这次的事萧厌也差点受罚,郡王出事之后,督主府的人一次都没来过,就连先前留在郡王身边的人也全部都撤走了,显然是不打算再理会郡王。 这个时候去找他,萧督主怎么可能愿意见他们? 苗春心里忐忑,却拗不过憎郡王,满心迟疑了让人去了一趟积云巷,可谁想夜里就有了回应,萧厌竟是亲自过来了。 第961章 第961章 憎郡王府因为主子惹了帝心厌弃,又得了个前所未有滑稽至极的封号,整个府里都是乌云笼罩。 来往下人都是神色惶惶,连憎郡王的住处也透着一股子不得意的荒凉。 沧浪瞧了眼领路的下人,有些不解“督主,憎郡王都废了,您还来见他干什么?” “谁说他废了,就不能用了。” 没理会沧浪不解,萧厌踩着褐色鹿靴,一身玄衣被人带到了憎郡王的书房,面上满是疏冷。 ““你找本督?”” “我就知道,萧督主会来见我。” 萧厌对着憎郡王格外苍白的脸没什么好颜色“本督跟郡王想来没什么可说的。” 憎郡王低声道“萧督主是怨了我?” 萧厌闻言嗤了声“那不然呢,你难不成还觉得本督该感谢你暗中捅了本督一刀,险些送了本督去死?” 憎郡王“我不是有意......” “有意无意能如何,你找本督过来就是说这些废话?” 憎郡王面露难堪,忍不住低声道“我只是想亲口跟萧督主解释。” “大可不必!” 萧厌显然是厌极了他,满面寒霜“本督费尽心思替你筹谋,想尽办法扶你上位,对你固然有些私心,却也算得上是尽心竭力,当初朝中那么多皇子,本督见你可怜才撇开旁人助你行事,可是你是怎么报答本督的。” “本督花费数年才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得了陛下信任,可郡王倒是好手段,自己找死还要拉着本督给你陪葬!” 萧厌的话说的毫不客气,那向来冷漠的脸上也染着一丝怒意。 他像是气狠了憎郡王所为,猛然上前,伸手就掐住他脖颈。 “而且你是以为本督不敢动你?” “上一次你算计棠宁的时候,本督就已经警告过你,让你别自作聪明,但是你却将本督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你知不知道你险些坏了本督的好事!” 萧厌掐着他朝前一步,就将人撞在了架子上。 “王爷!” 守在门外的苗春听到动静就想入内。 憎郡王急声道“别进来!” 他只来得及喝止了苗春入内之后,就觉得脖颈上的手力道大的仿佛要捏断他的骨头。 憎郡王踮着脚呼吸不畅,本来因生病苍白的脸上很快就涨的通红。 他张大了嘴,眼瞳睁大,胸前因为 窒息更是不断起伏。 主,我知道陆家的事,是我有错......是我不自量力,自负贪功......” “我,我忌你权势,又不愿被世家裹挟,一意想贪陆家之功......” “是我太蠢,辜负了萧督主替我费心筹谋,还闹出那日的事,惹了......惹了父皇厌憎,还差点害了你......” 他说话断断续续,嘴唇更是难受的颤抖。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也心有愧疚,萧厌后来不计前嫌替他求情救他一命,更是让他懊悔自己不该小人之心。 萧厌听着憎郡王的话,紧抿着唇寒声道 “你的确是蠢!要不是本督有所求,怎么会选你!” 第962章 第962章 他直接挥手将人甩开,憎郡王站立不稳“砰”地一声撞在架子上,那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的掉了下来。 憎郡王被砸的身上剧痛,弓着身子大口呼吸。 见萧厌转身就走,他连忙扶着架子直起身来。 “萧督主!” 憎郡王喉间疼的厉害,看着到了门前打开门的萧厌沙哑说道 “先前我对你忌惮颇深,怕你扶持我上位是另有心思,老四几次出事你都能彻底清算了他,可你却迟迟不肯动手,屡屡给他机会翻身。” “我自幼便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我太怕他能够重新回到朝堂,怕父皇对他再起欢心,我更怕你对我并非真心,怕你在我和老四之间犹豫取舍。” “我怕你后悔选择了我,所以我才会算计祥宁郡主,想要借着皇后的事按死了老四,也替我自己培植完全属于我的势力,我只是怕有朝一日你生异心,我会一无所有。” 萧厌停了下来,站在门前回首看着憎郡王时,脸色变幻。 憎郡王抬头时眼里通红,一边喘息着咳嗽,一边自嘲讥讽。 “是我疑心生暗鬼,才会毁了你费心替我谋来的大好局面,也是我自作聪明才闹出这些事情,落得今日下场都是我自作自受。” “可是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日寻你不为其他,只是想跟你说声抱歉,也谢谢你那日还肯在父皇面前替我求情,保我性命。” 他浑身狼狈,说话时也忍不住哽咽。 “往后我是没有将来了,只希望萧督主能够万事顺遂。” 萧厌垂眼看着身后的人,许久之后,就当憎郡王以为他走了时,他声音却是幽幽传来。 “本督不动四皇子,是因为还不到动他的时候。” “朝中需要平衡,陛下也不可能让你一家独大,若是弄死了四皇子,你就会成了陛下的眼中钉,一个正值壮年的帝王,是不会允许朝中有一个能够威胁到他地位的皇子。” “而且四皇子和陆家绑在一起,又不得圣心,与其换一个不知深浅得陛下宠爱的皇子,留着他对你只有好处。” “更何况陆家没倒之前,四皇子就是他们最大的短处,以他行事猖狂愚笨,捏着他就能成为破开陆家最锋利的刀,也能让你更好掌控世家。” 憎郡王有些怔愣地抬头,他没想到萧厌会跟他解释,而且还愿意心平气和告诉他这些,他有些难堪地低着头。 “......我不知道. .....” “你不知道,为何不来问本督?” “我......” 憎郡王嘴唇瑟缩。 他以为,萧厌不会跟他说实话。 萧厌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想法,抿了下嘴角迟才抬头朝外看了一眼。 守在外间的沧浪直接拽着满是担心的苗春离开,整个屋中就只剩下他和憎郡王二人。 萧厌伸手关上房门,然后走了回来,立在憎郡王身前。 “我知道你忌惮本督,但你可曾想过本督若真的想要做什么,大可选个年幼不知事又好掌控的皇子,为什么要选已经成年有了主见的你?” 憎郡王紧抿着唇。 “我推你上位是有私心,可也不过是想要等你得权之后,能以帝王的身份帮我做件事情,我屡屡对付陆家却不动四皇子,也不过是因为想要一击毙命,让陆家没有翻身之力。” 萧厌垂眼看着憎郡王 “当初铖王的案子是我亲自审的,陆家也是我促使四皇子去的,你觉得我当真察觉不到关氏的死有问题?“ 第963章 第963章 萧厌的话如同惊雷,憎郡王猛地抬头“你早就知道铖王和陆皇后的私情?” “是。” “怎么可能......” 憎郡王如遭雷殛。 他怎么可能早就知道。 陆家明明将此事死死瞒着,如果萧厌早就知道,那他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又算是什么?! “为什么不可能?陆肇、陆钦都败于我手,铖王更是我亲手送上断头台,连你都能查到的事情,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知道?” 萧厌轻飘飘一句话,让得憎郡王脸色雪白。 “我早就知道铖王跟陆皇后私情,却一直引而不发,既是忌惮此事由我开口陛下定会迁怒,也是因为我要确定能让陆家再无翻身之力,再去动用此事给他们致命一击。” “原本若无你和崔林插手,最迟再有半月,就会有人将此事揭发到圣前,加上我提前准备好的后手,届时既能让陆家死无葬身之地,逼陛下对他们动手,也能让你趁机尽得人心,越过所有皇子受封储君。” “可偏偏你自作聪明,贪心不足,白白坏了我所有筹谋!” “储君?” 憎郡王满脸震惊地看着萧厌,既然是惊诧他对陆家的狠辣,也是不解他所谓的后手。 父皇正值壮年,哪怕时有头疾发作,但太医署的平安脉都说他身子骨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以父皇对于皇权那极强的掌控欲,他根本不可能放权,也不可能去立储君。 憎郡王这么想着,也问了出来。 萧厌嗤笑“正常之下陛下是不可能让权,可如果他名声受损,朝堂混乱,谢氏皇权不稳,他只要坐在皇位之上就会天下大乱,无人臣服呢?” 憎郡王倏然瞪大了眼。 萧厌看着他“你该不会以为,陆家当真是因为所谓的从龙之功,就能成了世家之首,只因为他们辅佐陛下登基的功劳,陛下就对他们屡屡退让。” “哪怕明知陆家蚕食朝堂,陆崇远屡次挑衅皇权压过陛下,陛下明明证据在手也不敢直接与他们翻脸?” “你是说......” “陛下当年登基并不光彩。” 憎郡王瞳孔紧缩,就听萧厌缓缓说道“你应当听过戾太子的事情吧?” “当年先帝在位时,陛下在诸皇子中并不起眼,无论是出生就得太祖喜爱亲自教导封为储君的戾太子,还是生母尊贵母族繁盛且聪慧的铖王,亦或是如今看 着不怎么显眼的纪王,脾气看似暴烈冲动的桓王,他们都比陛下更有争夺皇位的能力。” “可偏偏陛下得了皇位,就是因为陆家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帮着陛下夺了皇权。” “那些手段让陛下对陆家屡屡忍让,让他哪怕恨极世家蚕食皇权也不敢轻易动他们,更让陛下这皇位并不安稳。” “一旦当年事情暴露,陛下声名尽毁,为保谢家天下,也为保皇权不移,他只能以身谢罪在皇子之中寻一人暂代帝王之权,以此平息众怒。” 第964章 第964章 “而你,就是这个人。” 萧厌看着脸色剧烈变化的憎郡王,带着几分怒其不争。 “我原本已经安排好了人,只等事发之后推你上位,让你赶在陛下之前得了民心,到时候再将皇后的事情揭穿,四皇子血脉存疑,其他皇子不及你威望,陛下没得选择只能将储君之位给你。” “只要能逼得陛下退居幕后,让你得了实权,以储君之名代行天子之权,这大魏便是你的天下,可谁能想到!” 萧厌望着憎郡王时眼里满是怒火 “哪怕这次是崔林一人闹出皇后的事情,我也能想办法挽回,只要其他安排不变你依旧能够上位,可偏偏是你!” “你亲自揭穿皇室丑闻,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吃罪陛下,更得了个这般让人讥笑的封号,如今人人皆知陛下对你不喜,知道你不孝不悌,你让我还怎么推你上去,怎么让你去坐那个位置?!” 憎郡王从未想过他离皇位原来这般近,从从未想过只需按捺些时日就能名正言顺成为储君。 明明到手的滔天富贵,被他自作聪明毁了个一干二净,他总算理解为何向来冷厉的萧厌会这般动怒,更险些要他的命。 萧厌看着他满是惨白的脸低叹了声“算了,现在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虽然没机会推你上去,可先前安排的那些已经箭在弦上,过不了几日京中就会乱起来了,我谋划多年只为今日,看在曾经辅佐过你一场,无论事成事败我都不会牵连于你。” “二殿下,你好自为之。” 萧厌幽幽说完起身就想要离开,憎郡王却是蓦地开口“不是的,我还有用!” 萧厌回头看他。 憎郡王脸色苍白,眼神却格外明亮 “萧督主先前辅佐我,并非是想图皇权,你说想要我登上皇位之后为你做一件事情,你所谋的并非只是陆家,还有父皇对不对?” 萧厌脸色微变,眼神凌厉起来,而他这般隐约透出杀意的模样让憎郡王更加肯定心中猜测。 “你竭力挑拨父皇和世家,又对陆家百般手段将他们赶尽杀绝,你跟他们是有私仇对不对......也不对,你跟父皇也有私仇,所以你才会知道那些父皇和陆家的隐秘,甚至想要毁了父皇推我上位。” “你权倾朝野,大权在握,父皇对你也是信任至极,如果你只为复仇大可直接杀了父皇,或是灭了陆家满门。” “可你百般筹谋 ,不惜以宦官之身留在宫中,甚至想尽办法毁了陆家名声,毁了父皇威名。” “你要的不仅仅只是复仇对不对,你还有所求......” 唰—— 见萧厌面上陡然阴沉,转瞬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软剑直指憎郡王脖颈。 憎郡王急声道“我不会告诉父皇的!” 剑尖停在他颈前半寸,萧厌神色难看“二殿下,我自认对你仁至义尽。” 憎郡王连忙说道“萧督主对我从来周全,若非是你我还在苦苦挣扎,前几日宫中救命之恩我也谨记,我与你说这些也并非是想要要挟于你,我只是想说我能帮你。” 第965章 第965章 “你?”萧厌神色冷凝。 憎郡王说道“我知道我被父皇厌憎,又得了这么个遭人讥讽的封号,可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帮你。” “如今人人皆知我是因为揭穿皇后和铖王丑事被父皇迁怒,知道我未曾帮着皇家遮掩私丑,至少在百姓和朝臣眼里,我跟父皇并不是站在一起的,你贸然揭穿往事,未必能让父皇如何,可如若由我开口呢?” 萧厌神色微动,可转瞬沉暗“你可知道,我想要捅出的是什么事情?” “不知道,可无非就是父皇和陆家勾结,在夺权之时做出的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憎郡王平静“萧督主既然笃定能以此动摇父皇皇位,逼他灭陆家满门甚至以身谢罪,那想来十分棘手,一旦我开口揭穿之后父皇必不会容我。” 萧厌“那你还要帮我?” “我帮的是我自己。” 憎郡王面露苦涩,对着萧厌时倒没有遮掩心思,他只是抬头看着他说道 “我如今已遭圣心厌弃,一个憎字就断了我所有将来,父皇对我更有斩杀之心,就算我安分守己恐怕早晚也会身死。” “之前我跟老四争权时曾经打压过其他皇子亲王,也曾与许多朝臣结怨,无论将来谁人上位恐怕都容不下我。” “与其苟延残喘,为何不拼死一搏。” 憎郡王脸上多了些坚定。 “萧督主方才说过,你先前的打算是想要推我上位,在父皇声名受损、皇室动摇时,借着我这个储君来稳定朝堂。” “我虽然被父皇厌憎,可如果我所做的是利民之事,所揭露的真相能让百姓称颂赞同,那就算是父皇不喜又能如何?一个声名狼藉的皇帝的厌憎,不恰好能说明我刚正不阿不与之同流。” “哪怕我得了这般封号,我依旧能当储君,能做新帝,甚至整个皇室之中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萧督主,我能帮你。” 萧厌万没想到憎郡王会说出这番话来,他眉心一点点拧起,眼底也露出迟疑之色,垂眸打量着被剑尖指着的憎郡王时,像是在衡量他话中的真假。 许久后,他沉声道“本督不信你。” 剑尖森寒,萧厌冷漠 “你贪心自负,欲望太盛,先前在世家和本督之间左右摇摆、首鼠两端,暗中又对本督百般防备甚至算计。” “本督若要用你就必须要告诉你接下来的事情,可你若是转头告 知陛下借此讨好圣心,本督这条命怕是得丧在你手里,与其如此冒险,倒不如......” 他眼神一冷,显然是宁肯灭口。 憎郡王连忙说道“我不会告诉父皇的,他对我厌恨至极,就算讨好了他也难以消减先前我让他丢尽颜面的罪过,他也不会将皇位传给他厌恶的儿子,可是我与你合作不同。” “我能踩着皇室博得美名,你也会推我上位,你对我有所求就定不会舍弃我。” 见萧厌不为所动,他继续说道 “你如果不信我,可以派人跟着我,我知道你手中枭卫极为厉害,我不可能避开他们传信进宫,而且我可以提前给你留下亲笔手书,答应你我若上位封你为王允你朝权。” “我可将今日谋划之事一一写出,到时我若过河拆桥,仅凭此物你就能让我身败名裂。” 萧厌定定看他。 憎郡王诚恳说道“萧督主,我是真的想要帮你,既是为你那日不曾舍弃保我性命之恩,也是为了我自己。” “你相信我,我绝不会背弃你。” 书房之中安静至极,憎郡王说完之后也是心有忐忑。 第966章 第966章 他知道他之前所做很难再取信萧厌,也怕他不愿意再帮他,可他是真心实意想要跟萧厌合作,也知道如今他只有这条路可走。 哪怕心中狂跳,憎郡王也竭力忍着直视萧厌的眼睛,表示自己的诚心。 许久之后,落在脖颈间的软剑被移开,萧厌手腕一抖,那剑便如蝉翼瞬间隐没在他腰间。 “本督便再信你一次。” 憎郡王猛地松了口气,后背上全是冷汗。 ...... 萧厌跟憎郡王在书房里待了许久,跟他细说了接下来的安排,为了让憎郡王安心,他也将安帝的隐秘以及他跟陆家、皇室的仇怨说了出来。 等他从书房中出来时,跟在身后站在门前的憎郡王看着离开的萧厌背影,神情有些恍惚。 “王爷!” 苗春急急赶了过来,与萧厌主仆错身而过。 见憎郡王站在书房门前,他快步靠近急声道“王爷您还好吗,萧督主他可有伤您?” 憎郡王摇摇头“没有。” “那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苗春疑惑。 憎郡王紧抿着嘴角,能不难看吗,刚才萧厌开口时,他差点没被吓死。 他怎么都没想到,萧厌居然是当年贺家的遗孤,是那个随着戾太子被先帝灭了满门的第一世家的血脉。 他隐藏身份改名换姓进入宫中,蛰伏多年筹谋算计,为的就是替贺家昭雪翻案。 想起刚才萧厌跟他说的那些事情,想起陆家和安帝在南地做下的那些杀孽,一旦事情爆发出来,陆家必死无疑,安帝的皇位也定会不稳,到时他为保全谢家江山,只有以身谢罪退让皇权一条路可走。 他必须要寻一个傀儡,推到明面上来,以暂时让权来稳定天下。 难怪萧厌那么肯定能推他上位...... “王爷?”苗春见自家郡王脸上变幻不断满是担心。 憎郡王却突然想起来他刚才忘记问萧厌些事,他连忙扭头“萧督主他们是怎么来的?” “乘的马车,就在府外。” 憎郡王也没多想,以萧厌的手段寻个借口光明正大过来并不算麻烦事。 他抬脚快步朝外追去,只是萧厌他们走得太快,等到了府门前时才堪堪追上了刚上了马车想要落下帘子的萧厌。 “萧......” 憎郡王嘴里喊声断掉,满是震惊地看着被萧厌牵着手 ,眉眼尽是情意的女娘。 她身旁身形高大向来冷冽的萧厌眸色温软,似是将手落在她腰间,二人神情亲昵,哪怕隔着夜色也能瞧出那份旖旎和不对劲。 憎郡王愣在原地,嘴里的喊声也是噎住。 萧厌和宋棠宁?! 他们...... 萧厌不是太监吗?!! 憎郡王瞳孔猛颤。 第967章 第967章 萧厌似乎是没想到憎郡王会突然追上来,更像是没想到会被他看到自己和棠宁亲近。 他“唰”地放下帘子遮住了外间目光,自己则是坐在马车车窗边缘,直接横身挡住了旁边身形娇小的棠宁,抬眼望向憎郡王的目光染上几分冷意。 “郡王还有何事?”萧厌声音都透着冷。 “我......” 憎郡王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对上萧厌暗沉目光,他有些结巴“没,没什么大事。” 他原是想问龙庭卫的人怎么会听萧厌的话行事,顺带问一问那个突然入京的镇安军少将军狄涛,是不是也是因为萧厌进京的,只是却忘记这事情哪能在府门前开口。 憎郡王府的门房虽然不敢抬眼多看,可万一...... 憎郡王总觉得自己多说半句,萧厌就能反悔弄死他。 他低咳了声连忙道“我只是感激萧督主过府探望,陆家的事情我也是意外知晓,那金枝之前就已经送去了诏狱那边交给刑司去审,萧督主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后面随时来找我。” 萧厌见他识趣,神色松了几分“那就多谢郡王,本督先告辞了。” “萧督主慢走。” 沧浪甩了鞭子,马车走动起来,带起的夜风扬起车帘,隐约能见萧厌侧头与身旁人低声说着什么。 苗春面带惊愕“王爷,马车里头的那位是......” “闭嘴!” 憎郡王没等他话说完就直接低喝了声“刚才的事,无论你们看到了多少,半个字都不准透露出去,谁要是敢拿出去闲话碎嘴,我要了他的命!” “奴才不敢。” 苗春连忙低头,门房几人也都是都是应声。 憎郡王满是警告看了几人一眼,才又回过神抬头望向马车离开的方向。 他没想到那宋棠宁跟萧厌居然是这种关系,原以为他们是兄妹而已,可刚才那份旖旎,萧厌牵着她手时的情意...... 憎郡王有些恍然,难怪当初萧厌得知他和老四算计宋棠宁清白之后,会那么折腾他们,那灵云寺上四皇子妃身败名裂,长公主府一撸到底,连他和老四也都被困缚其中,这些恐怕也都是萧厌一手所做。 他早就已经设好了局,坑了所有人,比起对老四他们狠辣,萧厌对他虽有惩戒却已经算是留了情面,偏他自己没有察觉。 憎郡王 有些后怕,却也有些八卦。 萧厌跟宋棠宁这般,那他到底是不是太监? 难道贺家子进宫未曾净身?否则净了身,他怎么做那男女之事...... 不对。 憎郡王眸色微凝,他记得萧厌对那女娘有多护短,他应当不会那般折辱宋棠宁,而且以荣家女娘的傲气,加上荣国夫人当初跟铖王和离的决绝。 如果萧厌当真身有残缺,宋棠宁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言行还那般亲密。 最重要的是,贺家如今只剩萧厌一人,如若他真成了太监,贺家就等于是绝了嗣。 他当初怕是寻了门路混进宫中的,根本未曾净身。 憎郡王突然心神一松不是抓到萧厌的“把柄”了? 第968章 第968章 ...... “督主,他还在看着呢。” 外间沧浪说完后,棠宁就轻掀车帘朝后看了眼,见憎郡王的身影隐约还站在那边门前,像是看着这边,她低声道“憎郡王怕是以为抓住了阿兄的把柄了。” 萧厌伸手护在棠宁侧边,怕马车摇晃她撞上车壁。 “谢平嘉虽然走投无路,但到底是皇室中人,谨慎小心还是有的,他怕与虎谋皮,让他抓点把柄安安心也好。” 外间沧浪冒了一句“安安心,好上路?” 一块芙蓉糕从马车里扔了出来,直接砸在沧浪后脑勺上,他“嗷呜”一声捂住脑袋。 萧厌冷睨“要不要本督先送你上路?” 他最近的话有点多。 沧浪背脊一冷,连忙缩着脖子闭嘴。 棠宁见外面陡然安静忍不住笑出声,她放下帘子回头时就见萧厌下意识护着她的动作,忍不住抿着嘴角露出颊边梨涡,伸手勾着萧厌的手,将手指挤进了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之间。 萧厌瞧着二人紧紧交缠着手,眸色才重新软和下来,包着她的手朝回一收。 “谢平嘉不算蠢笨,知晓我和你关系之后才能更加放心在朝中出头,有他顶在前面逼安帝谢罪退让,名正言顺放权给我,后面镇压各地藩王拿捏兵权也要顺手一些......” “阿兄不必跟我解释。” 棠宁坐在他身旁轻声说道“我本就没有想要避讳旁人,况且西北这几日送回的信件我都看过。” “你是不想大魏内乱便宜了北陵,加上陆九安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如果平山王趁机反了,朝廷就会腹背受敌。” 南地事发之后,萧厌暂时以贺家子的身份回朝,既要逼安帝妥协,又要让他不至于狗急跳墙,朝中势必需要一个人来配合萧厌暂时“掌权”,稳定朝局打压那些藩王起乱的异心。 “让憎郡王看到我和阿兄关系,知晓阿兄软肋,他才会安心。” 萧厌侧看棠宁,见小姑娘仰着脸时眼眸清亮,梨涡透着甜,他指间轻用力捏了捏她。 “我们的小海棠,越发聪明了。” 初见时,眼前女孩儿还透着几分孩童稚气,如今却多了女子清媚,莞尔一笑,细密睫毛下黑瞳好看极了,棠宁歪着头“阿兄教的好。” 萧厌下颌轻颤,喉间溢出笑声“还是一如既往的会哄人。” 棠宁哼唧“哪有哄,也不知 当初是谁嫌我蠢笨,还说我像滚地的泥罐子......” 萧厌笑声一顿,顿时心虚,他大手一揽将人困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红唇“那肯定不是本督。” “若是知道谁家嘴欠,本督帮你揍他。” 棠宁没好气掐他腰上,换来耳鬓厮磨。 外间沧浪拉着缰绳,听着后面突然没了声音,他看了眼形单影只自顾拉车朝前的马儿,再瞅了瞅自个儿,觉得撑得慌。 明天! 他要换两匹马的马车!! ...... 第969章 第969章 夜间京中虽有宵禁,但对于萧厌来说却不禁行,马车离开憎郡王府后就一路去了诏狱。 等披着斗篷遮掩了身形的棠宁被人悄悄带进牢里,萧厌则是走另外一边去见到陆崇远时,几乎差点没将人认出来。 陆崇远神色苍老了很多,原本只有些斑白的双鬓如今几近全白。 他脸上瘦的很是厉害,颧骨突出失了往日从容淡定,身上囚服也显得宽宽大大,人瘦弱的仿佛风一吹人就要倒了似的。 见到萧厌时,陆崇远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之色,只神色平静“萧督主终于有时间来看老夫的笑话了?” 萧厌笑了声“陆公的笑话,谁人敢看。” 陆崇远定定看着他那张格外惹人生厌的脸。 陆家下狱至今已有十余日,他从最初笃定了安帝定会召见,他该如何解释那夜之事,到后来逐渐开始动摇。 这牢中昏暗无人审问,只有天顶上的那巴掌大小的铁栏,隔着能看到外间时日流逝。 陆崇远每日都会在墙上刻画着横线,数着下狱后的日子。、 他看着每夜悬于头顶的月亮,从柳叶弯牙逐渐变的浑圆,安帝依旧未曾召见他,连前来审问的人也没有半个。 陆崇远心里已有预感,他这次或许真的是败了,败给眼前这个他曾经看不上的阉人。 “老夫这辈子看透了无数人,也与很多人殊死拼斗,却独独看错了萧督主,在你身上输的不明不白,当初在陛下身旁初见你时,谁能想到一个低贱的太监,居然能让老夫落到今日。” 陆崇远丝毫不掩话中讥讽,抬头对着萧厌 “老夫只想知道,你到底用什么手段收买了冯来,让他敢欺瞒陛下替你遮掩离京的事情,还有曹德江,他那般清高倨傲的人,你居然能让他出面说服梁广义背弃世家利益,弃陆家于不顾。” 萧厌闻言低笑了声“陆公说笑了,本督一直在积云巷养伤,冯内侍何来欺瞒陛下,至于曹公。” “他掌管御史台向来刚正不阿,行事也但凭己心,他与陆家不睦为难于你,陆公不是应该自省何处得罪了他才对,干本督何事?” 陆崇远目光一冷“都到了此时,萧督主还这般作态有什么意思?” “当日你有没有离京你心里清楚,若非你欺君在前老夫也不会想要借此让你失势,结果一脚踩进那宋棠宁设好的陷阱里,老夫落得现在下场是技不如人,如今不过只是想要求一个真相, 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萧督主已然占了上风,难道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老夫?” 萧厌神色莫名“可是本督的确未曾离京,真相本就是如此。” “萧厌!”陆崇远气急。 萧厌笑了“只是实话实说,陆公何必动怒,本督这人向来实诚,是你自己思虑太多,非得将莫须有之事强加给本督。” “你是将死之人,本督原是可以满足你一些不过分的要求,可你这般......本督也很难做的。” 他满脸的为难,让得陆崇远脸上平静彻底维持不住。 他恨恨瞪着萧厌用力咬着牙根,只想骂他一句奸诈。 第970章 第970章 陆崇远原是想要激怒萧厌,以示弱博他在自己面前“炫耀”。 他太清楚安帝心性多疑,也知道陆家跟安帝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秘”。 哪怕萧厌能来见他可能早就清理干净周围的人,但是万一呢,万一萧厌身边有安帝混入的人,或是这诏狱之中有隐藏的密探。 就算只有一丝可能,萧厌亲口吐露离京欺君,勾结曹德江,收买冯来陷害陆家的种种,都有可能会传到安帝耳中。 届时陆家就算不能翻身,也能拉着萧厌一起去死,给他埋下杀身之祸。 可谁能想到这阉贼居然谨慎至此,竟到了这个地步也依旧半句不提己身,更将冯来和曹德江以及他先前所做撇的一干二净。 陆崇远见糊弄不了萧厌,直接翻了脸“老夫当真是小瞧了你,不过你以为你这般就能置老夫于死地?你太小看陆家!” “就算你如今能以手段拦着陛下召见老夫又如何,你以为陛下能一直被你哄骗?” “陆家和陛下之间的情谊是你永远都理解不了的,用不了多久陛下就能回过神来,到时候势必能辨明忠奸,还老夫一个公道!” 萧厌听着陆崇远这话微侧着头“那陆公大概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见陆崇远神色微变,他笑了声, “陆公这段时间困于诏狱,想来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那天夜里凤禧宫大火没烧死陆皇后,陛下虽然震怒陆家所为下旨严查,但查明罪状之后却也只说赐死你和陆钦,放陆家其他人一条生路。” “只可惜呐,废后与铖王奸情被人当众揭破,陛下替铖王养了二十年孽种的事情,如今也成了满天下的笑话。” 他的话让得陆崇远脸色变化,萧厌继续。 “陆皇后被废之后打入冷宫,因自知难以生还纵火自焚,活活烧死了自己,四皇子也被赐了鸩酒抗旨之后,陛下下旨将其勒死。” “陆钦已从陆家族地被人带回,陆家上下罪状百余条皆为实证,陆氏以谋逆欺君之罪族地封禁,族人全数被擒,包括已经出嫁的陆氏女娘及其诞下牵附陆家血脉的子嗣,尽皆问罪。” 萧厌看着脸色大变摇摇欲坠的陆崇远,似笑非笑。 “陆公向来英明,你猜是你陆氏全族千余人先下黄泉替你探路,还是陛下派来的人先来送你走?” 陆崇远脚下一软,“砰”地撞在牢门上,死死抓着才没跌倒。 “ 不可能,怎么可能,陛下不可能对陆家这般绝情......” “而且陆家案子还没过堂,我也还没受审......对,我还没被人审过,没有老夫认罪,陛下怎么可能直接下旨问罪陆家,其他那些世家朝臣是不会答应的!” 陆崇远那苍老的脸上满是惊慌,却竭力稳着心神狰狞看着萧厌。 “你个无耻阉贼,你休想吓唬老夫,老夫和陆家对陛下有辅佐之功,陛下绝不可能这么对陆家......” 他不可能! 第971章 第971章 陆崇远根本就不信萧厌的话,他还捏着安帝的把柄,知道安帝过去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秘。 陆家的姻亲遍布世家,安帝怎么敢对陆家赶尽杀绝,他就不怕他鱼死网破吗?! 这阉贼肯定是骗他的! 陆崇远想起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想起安帝先前屡次退让,他神色竭力镇定。 “你不过就是想要刺激老夫,让老夫松口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告诉你,你休想,老夫绝不会信你,陛下对陆家的情谊你根本不知道,他绝不会做那等鸟尽弓藏的事情......” “是旧日情谊,还是陆家捏着的那些,自觉能动摇陛下皇位的把柄?” 哐—— 牢门猛地一晃,陆崇远脸色煞白。 “亦或是早早就去了平山王封地,想着撺掇平山王造反,让你们陆家能够改朝换代,自己称帝的陆九安?” 陆崇远满目震惊,嘴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散。 萧厌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好言难劝想死鬼,本督原想着你若能老实认罪,招出陆九安所为,说不定本督还能替陆家女眷跟陛下求求情,可谁想到了此时,你还想以手中把柄要挟陛下。” “本督真是白跑了一趟。” 他神色冷了下来,没了刚才跟陆崇远说话的闲适。 “陛下有旨,陆崇远欺君罔上,屡犯朝禁,更伙同平山王意图谋逆造反,罪不可赦。” “念其曾有辅佐之功,陛下留其体面,赐毒酒。” 外间有人端着精致的酒盅进来,里面盛满的酒水让得陆崇远踉跄在地,他没想到安帝居然知道了陆九安和平山王的事情。 “你们不能杀我,九安还在南地,我若身死他必起兵......” “哐啷。” 牢门被人直接打开,端着酒水的二人径直入内。 陆崇远拼命后退,看着毒酒被送到跟前,他再也没了半分侥幸。 陆崇远尖声厉道“你们敢杀老夫,老夫是先帝钦命的辅政大臣,我救过陛下的命......唔唔......” 他被人抓住,毒酒凑到嘴边。 陆崇远脸色惨白慌了神“谢天永,谢天永你过河拆桥,萧厌,你让谢天永来见我,当年要不是陆家他怎么能登上皇位,要不是老夫他不过就是个最卑贱的皇子。” “他忘了他是怎么求着陆家,让老夫帮他算计戾太......” 咔! 下颚被人捏碎,陆崇远嘴里的话猛地断掉,那送酒的人一脚踩在陆崇远腿腕上,抓着疼的剧烈惨叫的陆崇远头发就让他被迫仰起了头。 那毒酒被全数倒入陆崇远几乎合不上的嘴中,他拼命想要用舌头顶出来,却被死死按住喉咙用力一压后被迫吞咽了下去。 只片刻,剧烈的绞痛升腾而起,陆崇远“砰”地倒在地上,身形抽搐起来。 他合不上的嘴里不断朝外吐血,那惨叫从喉咙里嘶声溢出,在阴暗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渗人。 陆崇远脸上因扭曲逐渐青紫,地上也被磨出血来。 喉间惨嚎越来越弱,许久之后,陆崇远才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崇远畏罪自尽,将今夜牢中所有人都看管起来。” 第972章 第972章 “是,督主。” 萧厌转身朝外走去,半点没去看躺在牢中的陆崇远,等他离开之后,先前送酒的两人也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只是其中一人到了牢门前,却发现另外一个人还在身后未曾跟上。 “岑亮,干什么呢?” 那被叫做岑亮的人连忙收回试探陆崇远鼻息的手“没什么,就是刚才不小心溅着血了,有点儿恶心。” 外间那人顿时嘲笑“一点血有什么恶心的,赶紧的,沧统领和督主还有话要交代。” “来了。” 两人出了牢门,就快步朝外走去。 牢中今夜值守的人也全部被沧浪带着人看管了起来,昏暗的牢房里空无一人,过了一会儿,才有道身影从阴暗角落里走了出来。 “女郎,我会守在这里,您只有两盏茶的时间。” 裹着斗篷的棠宁低“嗯”了声,快步朝着牢门里走了进去。 牢中腥臭,满目狼藉,棠宁无视了地上那些挣扎的痕迹,径直走到了已经气绝的陆崇远身旁。 她抓着袖中取出的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将秦娘子早前就备好的东西直接塞进陆崇远口中。 那药丸入口即化,只片刻,方才气绝的陆崇远猛地一抖,喉间发出“嚯嚯”的粗喘,竟是缓了过来。 陆崇远腹间剧痛犹在,脸上依旧青紫,那毒甚至一点点浸入他耳鼻。 刚才挣扎着死去的绝望让他满是惊恐,而当看到近在咫尺的宋棠宁时,陆崇远眼中更是猛缩,像是想要说话,可被捏碎的下颌却让他什么都说出来。 棠宁垂眼看他“安帝赐的毒酒无药可解,我喂你的东西也只能支持你回光返照一点儿时间。” “你死之后,安帝为保周全定会斩草除根,陆氏全族无一人能活,可你若愿意将你当年与安帝所做之事留下自罪书,我和阿兄可承诺保你陆氏外嫁女以及你这一脉三族之外,其他陆氏远亲族人性命。” 陆崇远瞪大了眼,喉间“嚯嚯”喘着粗气,忍着腹中刀刃绞痛,死死看着棠宁。 “萧......” 他拼尽全力,隐约吐出个模糊不清的萧字。 棠宁似是知道他想问什么“陆家之于阿兄来说并不无辜,如今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你若觉得阿兄狠毒,就该先问问当年贺家全族千余人,你和安帝为何连个孩童都不肯放过。” 陆崇远躺在地上眼中震颤。 贺家...... 原来是贺家! 萧厌居然是贺家人!! 他就说萧厌为何会死咬着陆家不放,明明宦官之身与世家死斗对他并无什么利益,原来是因为贺家,竟然是因为贺家! 见陆崇远眼神灰暗,眼角落下泪来,脸上更是狰狞着,也不知道是悔恨当初为何没有对贺家赶尽杀绝留下这般后患,还是没有一早就发现萧厌居然与贺家有关,竟是让他将自己逼到了这般地步。 棠宁没去理会陆崇远在想什么,只是说道 “你只有盏茶时间,之后便会毒发身亡,安帝的人也会亲自检查你的尸体,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留下自罪书,保陆家一丝血脉,顺带送背信弃义的安帝去给你陪葬,亦或是拉着陆氏全族所有人跟你一起去死,由你选择。” 第973章 第973章 陆崇远神色狰狞,那模模糊糊的声音自喉间蹦出,混着鲜血。 棠宁垂眸“所以你选择让所有人跟你一起去死?” 她轻笑了声“也是,你毕竟还有退路。” “在你心里,陆家毁了还有陆九安,你那些子侄孙辈,陆家外嫁的女娘,陆氏千余族人的性命,都不及陆九安一人。” “只可惜平山王谋逆败露,囤粮买马的银钱也早就被人扣押,就连封地那边如今怕也已经被人看着。” “没了陆家如流水般的富贵支持,没了你们陆家藏在族地豢养多年的私兵,咱们就赌一赌,等陆家谋逆昭告天下,平山王知道陆家灭族,百年富贵皆归国库之后。” “他是会顶着乱臣贼子的罪名,护着陆九安这个累赘,还是将人交出来,把所有谋逆罪过推到陆家头上,以平息朝堂和诸王讨伐。” 陆崇远被棠宁的话说的脸色僵白,嘴里喘息愈重,而棠宁则是直接站起身来,没再继续劝他转身就走。 “啊——” 陆崇远喉间发出模糊声响,拼命挣扎而起,一把拽住了棠宁的斗篷,身体剧痛之下难以支撑,又“砰”地摔倒撞在她身旁。 棠宁低头看他“怎么,陆公还有话说?” “那你可得快着些,我喂你的东西,支撑了不了多久了。” 陆崇远感觉着体内被压下去的毒像是翻绞着五脏六腑,喉间如破烂风箱呼哧喘息,他死死看着居高临下站在他身前的女娘。 这曾经是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孩子,是连他府中之人都能随意拿捏的女娘,她曾见他都不敢说话,每每都躲在陆执年身后,望向他的目光都战战兢兢。 可如今她身上却再无半点当初娇弱,明明依旧是那张脸,可说出的话却犹如利刃,锋利的能够一刀一刀活剐了人心。 陆崇远怕了。 他怕陆九安失了陆家拿不住平山王,他怕他死了之后,陆家所有人给他陪葬,陆氏血脉从此绝嗣。 陆崇远不敢去赌,他也赌不起。 棠宁看着陆崇远眼里挣扎变成无能为力,如同失了所有锐气,喉间发出模糊声音,一点一点朝着她低了头。 她微松口气,成了。 ...... 牢中昏暗,陆崇远伏在地上,拿着笔写着东西,地上的血星星点点,而那纸上也并不平整,可他却半点都不敢停。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体内压制下去的毒素侵蚀着他的五感,他写的颤颤巍巍,却速度不慢。 既然服软,要求萧厌放陆氏一条生路,他就没想过要做手脚。 棠宁站在一旁,看着陆崇远写下的那些东西,有些是她知道的,有些却是她不知的,桩桩件件都是安帝登基前的隐秘。 她越看越觉得震惊,忍不住暗暗吸气。 等陆崇远竭力写完最后一个字时,手里的笔“砰”地落在地上,染红了半截纸面,他嘴里呕出血来,伸手落下掌印。 第974章 第974章 棠宁见他松手瘫倒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自罪书”拿了起来。 斗篷下摆被人用力抓住,棠宁垂头就见失了药力压制再次毒发的陆崇远,死死抓着她衣袍抬眼看她。 他疼的已经发不出声音,嘴边污血朝外淌着,鼻间耳边也有乌黑血迹溢出。 可陆崇远只是抬头看着她,似乎拼着最后一口气在等她承诺。 棠宁将那卷自罪书收好放进袖里,这才垂眸认真道“我和阿兄虽然不是好人,却也不像你与安帝歹毒。” “待到阿兄要做的事情结束之后,除你这一脉三族之外,其他陆氏旁支族人及远亲,会以戴罪之身流放荒地,三代之后不究其罪。”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又说了句 “那些外嫁的陆氏女娘未必能保得住,但旁支血脉只要安分守己,几代之后,朝中科举若是兴起,不再以世家门阀举荐入仕,他们或许能够重新得到入朝的机会。” 陆崇远听着棠宁的话神色怔愣,他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那位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站在朝堂之上说过的话。 他说,世家大族垄断仕途,以致朝中无能之人愈多,举荐制度弊端重重,真正有才之人难以得到施展。 世家看似光鲜,实则内里腐朽,朝中纲纪混乱,大魏想要强盛,需得先清朝中腐蠹,让寒门子弟有上升途径,这样才能让大魏换血,亦逼得世家子弟竭力上进,给朝中带来生机。 当年的陆崇远本就是陆家佼佼者,年少便天资极慧,他并非不知道太子所说的是对的,世家也的确有弊端。 可他是世家之人,受世家教养,他绝不会放任有人想要触犯了族中利益,毁了他们这些世家百年安稳。 后来太子死了,连带着赞同他所说、背弃世家利益的贺家也跟着一起灭族,他以为陆家能在他手中延续鼎盛。 陆崇远从未想过陆家百年传承会断在他手里,他更没有想过他当初竭力反对的东西,会成了陆家那些侥幸活命的旁支血脉将来的救命稻草。 或许五十年,或许一百年。 待到朝堂更迭,陆家之过无人记得,他们还能有机会翻身,能以科举得到机会入朝,重新撑起陆家门楣。 而这,是他曾经万分不屑的。 陆崇远缓缓仰头躺在地上,只觉得棠宁最后一句“安抚”却最为诛心,他脸上似哭似笑,眼泪狂落时,手中一点点松开了抓着的斗篷,瞪大了眼断了呼吸。 棠宁看着陆崇远死不瞑目的模样,躬身将人朝后拖了一截,让他变回之前毒发身死的姿态,然后才收捡好地上的东西,面上平静地将兜帽重新带回头上,转身离开牢中。 “女郎?” “出去吧。” 缙云闻言点点头,带着棠宁悄无声息的离开。 牢中一切依旧,谁都不知道这里来过旁人。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有人进来,将陆崇远的尸体抬了出去,然后就有人过来查验。 萧厌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这里的事情你们看着处理,收拾好陆崇远的尸体,陆家其他人暂时移往死牢,具体惩处等陛下旨意。” “今夜的事,咽进肚子里,多嘴之人,夷九族。” 周围所有人都是连忙低头“是,督主。” 第975章 第975章 萧厌离开之后,就有人将陆崇远的尸体抬了出去。 罪犯谋逆之人,处死之后尸体大多扔往乱葬岗,任由枭兽啃食,只是陆崇远身份不一样。 安帝向来不愿落人口实,哪怕处死也得博个“仁君被迫”之名,最后也要站在高处,所以沧浪命人将陆崇远的尸骨用了一口薄棺装了起来,暂时停放在诏狱之中,待陆家其他人落罪后再寻个地方“葬了”。 沧浪让人去打理牢中,将陆家其他人移送死牢,而装着陆崇远的棺材被随意放在昏暗之处。 夜深之时,有人悄悄打开混了进去,将棺木掀开低头按压了尸体片刻,又检查了口鼻身体。 确认的确是毒发身亡,且早无呼吸,那人才重新盖上棺木,悄悄离开。 ...... 萧厌上了马车,就看到棠宁靠在里间,正低头瞧着手里的东西。 见他进来,她拿着手里之物朝他一递“阿兄,陆崇远写了自罪书,没想到陆家跟安帝勾结做了这么多事情,这上面每一桩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有这个在手,等平息了北陵对付安帝父子时,足以将他们置于死地......” 手腕被人握住,棠宁愣了下“阿兄?” 萧厌随手拿过她手里的东西扔到一旁,将人拉近后上下看着他“你受伤了?陆崇远伤了你?” 棠宁愣了下失笑“他都那副模样了,哪能伤得了我,况且缙云一直在旁边守着呢。” 见萧厌眉心紧拢看着她衣摆下方,她低头才发现斗篷和裙摆都沾了血,就连衣袖上瞧着也不甚干净。 知道他误会,棠宁连忙轻声安抚“我没受伤的,这些都是陆崇远的血,刚才在牢里不小心沾上的,等回去之后我就换了。” “你当真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阿兄放心吧,我好好的。” 萧厌见她不似说谎这才放下心来,摸着她手心泛凉,他伸手其包在手心里握了片刻,直到她指尖温热起来后,才在棠宁的催促下将陆崇远的“自罪书”拿了起来。 那沾满血迹的自罪书笔力有些虚浮,却格外简洁明了,兴许是当真恨极了安帝,陆崇远半点都没替他遮掩。 除却他们之前就知道的二十年南地赈灾的事情,甚至还有后来他们如何陷害铖王,如何挑拨世家联手对付贺家。 贺家罪名几乎全是栽赃,而戾太子当年之所以性情大变,也全都是因为被安 帝和世家之人下药。 那药能激人戾气,损人根骨,让人体弱。 萧厌看到这些并不觉得奇怪,毕竟父王当初性情大变他是看在眼里的,后来问过秦娘子也知道的确有药物能够让人那般。 只是当萧厌继续看下去时,却神色顿住。 却见陆崇远写。 “东宫被焚,墙体坍塌,谢天永惧下药之事暴露,欲灭痕迹,派去之人却意外发现寝殿坍塌砖墙、床木之间,有弹丸大小凝着之物,其间未被火焚之处以药腊封存。” “谢天永命人带出,交由陆氏族医查看,翻阅古籍,知其名为醉梦散,长处其中能致人幻觉,理智丧失,形如疯魔。” “某与谢天永疑此物是先帝所为,试探一二,先帝震惊,欲灭口不成,反伤其身,被迫缠绵病榻,谢借此得皇位......” 第976章 第976章 陆崇远写的不多,寥寥几句,却让人看之生寒。 萧厌手中一点点收紧,满是嘲讽地牵起嘴角。 “我就觉得奇怪,当年先帝逼死父王,灭了贺家,本该是最得意之时。” “东宫出事之前他身子康健,从不见半丝病症,怎么会在父王死后就那么突然病逝,原来是被人捏住了把柄,栽在了陆家和谢天永的手上。” 他自己栽了,还将重病的过错怪在父王身上,对外只说因为戾太子谋逆犯上,无父无君,伤心过度以致突发重疾,就连后来崩逝也要让本就声名狼藉的父王,背上气死生父不孝不悌的罪名。 醉梦散...... 那东宫最后一次修葺是在太子大婚之前,先帝为表重视显示慈爱之心,不顾太子反对亲自让人重修东宫,将原本的宫殿扩大了一倍有余,就连横梁上龙凤和鸣的雕木都是先帝亲自画好,命人雕刻后放入太子寝宫。 萧厌年少时不止一次听到父王提起过此事,哪怕后来父王跟先帝起了争执,二人政见不和,父王察觉到先帝对他不似从前亲密,他也会跟还年少的萧厌说。 先帝是在意他的,也曾如寻常父亲对他疼爱。 萧厌用力捏着手中的东西,想起旧日之事,脖子上青筋浮起。 棠宁看着身旁人满是阴霾的眼,伸手放在他手上。 “阿兄......” 萧厌眼底微涩,忍不住握着棠宁的手将人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她声音紧绷。 “父王,他不值。” 他本有能力毁了先帝,有能力保全自己,最后暴戾疯魔时,他能够拉着大魏给他陪葬,可他没有。 他明明可以活下来的,明明可以逃脱那场大火,逃过那可笑的谋逆。 可他到死都没有去走那一步。 萧厌身子绷紧时眼里染着戾气,恨不得毁了他到死都想要护着的这一切! 棠宁被他死死抱着时骨头都有些疼,可她没有挣扎,只伸手环着他,一下又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 她声音轻柔却坚定。 “先帝嫉恨太子殿下得太祖看重,怨妒他得朝臣民心,当年太子殿下如旭日朝阳、朗朗清月,先帝却只能如耗虫躲在暗地里阴暗卑怯。” “先帝永远都比不上太子,哪怕用尽手段毁了他,这天下依旧有无数人记得当初的太子殿下,而先帝蝇营狗苟一生,到头来却被谢天永夺走了皇位。” “这 大魏朝堂没人会记得先帝如何,哪怕提起他也不过是戾太子的父亲,阿兄,这就是他的报应。” 棠宁环着他腰,声音里的坚定让萧厌体内那股戾气逐渐平息下来,那想要不顾一切毁了眼前一切的疯狂也慢慢淡去。 他手中放松了一些,红着眼埋头在棠宁颈侧。 “我不会跟父王一样,绝不会!” 他的东西,宁肯玉石俱焚,也绝不让人染指! 第977章 第977章 “陛下,陆崇远已经身死,微臣的人亲自验过尸体,确认是剧毒而亡,当场断气。” 安帝敞着衣襟坐在玉石矮榻上,手边是刚用过的冰碗,已经入秋的夜里已见凉意,他却衣衫单薄,赤脚踩在地上。 “萧厌可问过他什么?” “只提及陆九安和平山王的事情。” 站在殿内的刘童恩年逾四十,忠厚憨然的脸上有着一双与面容不同格外锐利的眼睛,他听到安帝问话低头。 “陆崇远提及那夜之事,依旧咬定是遭人算计,但萧督主只道他一直在京养伤未曾离开过积云巷,是陆崇远多思多虑才会作茧自缚,陆崇远恼羞成怒之下提及与陛下旧事,还险些吐露出戾太子,被微臣的人拦了下来。” 安帝脸色瞬变“萧厌可曾听到?” “未曾,不过......”刘童恩抬眼“萧督主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对陆崇远并没审问太深,陆崇远服毒之时萧督主没有阻拦,只亲眼见他断气后就直接离开。” 安帝听着这话神色缓和下来“萧厌向来都是个聪明人。” 刘童恩对于这话并没否则,他只是迟疑了下说道 “陛下,先前您让微臣去查陆家的事,其中倒没什么蹊跷,铖王一事的确是陆家有意隐瞒,就连那陆寅生父也被陆崇远灭了口,但是有一件事情微臣觉得有些不对,那陆寅在陆家出事前,曾经见过祥宁郡主。” “宋棠宁?” “是。” 刘童恩说道“陆崇远行事谨慎,陆寅生父母也早就被灭口,他回陆家之后一直极为安分,直到见过祥宁郡主之后,再回陆家后就开始暗中查探关氏和铖王的事情。” “以陆崇远的手段,陆寅翻查旧事不可能瞒得住他,除非是有人暗中帮忙遮掩。” 安帝摩挲着手里的扳指,面上有些冷沉,而刘童恩则是继续。 “还有一事,关于那位赵夫人,赵元朗已经承认谋害四皇子妃嫁祸萧督主的事,也承认他与陆崇远勾结,但是他一直说他未曾派人追杀赵夫人,也没有给赵夫人下毒。” “陆崇远死之前一直咬死了萧督主曾经离京,说他是为了揭穿此事才会火烧禁宫,派人闯入积云巷犯下大错,萧督主虽然未曾承认,可是微臣总觉得此事有些奇怪。” 安帝抬眼看向刘童恩“你怀疑萧厌擅自出京?” 刘童恩皱眉“微臣只是觉得以陆崇远的心思,若非真察觉到了什 么,他断然不敢如此冒险,还有岳凤成,他一直说那夜他带人闯进鹤唳堂时,祥宁郡主神色慌张,就连萧督主身边近随也举止古怪。” “岳凤成本就是陛下派去萧厌身边的人,若不是发现什么,就算陆崇远许以重利,他也不敢当真让人动手。” 如果那天不是萧厌以身为饵,早早设局算计陆崇远和岳凤成他们,那么陆崇远就是真的发现了萧厌不在京城,想以欺君之罪让萧厌死无葬身之地。 那萧厌那段时间去了哪里? 陆崇远又是怎么发现的? 萧厌对外养伤暗中却离开京城,如此鬼祟欺瞒陛下是在隐藏什么?还有陆崇远既然怀疑为何不直接告知陛下,或是当朝将此事闹出来,朝中厌恶萧厌之人不只他一人,多的是想要落井下石的。 陆崇远大可以借他们之力动手,为何反要不惜火烧禁宫闹出行刺之事引走京巡和黑甲卫,也要亲自派人去积云巷。 陆崇远在怕什么?又在忌惮什么? 刘童恩总觉得这件事情像是蒙着一层薄纱,真相仿佛就在眼前,可隔着那层薄纱却又迷蒙看不明白,但他下意识觉得这古怪之处就在萧厌身上,甚至还有那位祥宁郡主宋棠宁。 第978章 第978章 陆家败的太快,也太过蹊跷。 安帝听着刘童恩的话,脸上也有些阴沉下来。 他本就性情多疑,更何况虽然厌恶陆崇远,却也与他“共事”多年,太过清楚陆崇远的本事,先前震怒铖王和陆青凤媾和欺瞒的事,此时冷静下来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萧厌...... 他莫不是当真藏着什么? “让人盯着积云巷,你亲自去审江吉。” 那日是江吉跟着冯来去的积云巷替萧厌“看诊”,如果萧厌当真离京,那个时候江吉诊出来的所谓的“重伤”从何而来? 还有冯来。 冯来可是亲自见过萧厌,还跟他说过话的,要是江吉作假,冯来呢?这个御前内侍到底知不知道,亦或者,他也掺和其中? 安帝想到冯来顿了下,神色更冷了几分“你出去时,跟冯来提一句此事。” 刘童恩怔了下,就明白了安帝的意思“臣明白。” ...... 冯内侍抱着拂尘站在殿外,仰头看着天上已经偏圆的皎月,琢磨着再过三日就是中秋了,陛下却还没提过中秋宫宴的事情。 太皇太后离宫,太后病了,皇后又被废“自焚”。 这后宫里虽然还有其他妃嫔,可陛下没有开口,谁也不敢揽这差事,而且就只有三日便是中秋,近来宫里的事情又一出接着一出,死了不知道多少人,陛下搞不好今年不想办这宫宴了...... “吱呀。” 殿门打开,冯内侍连忙站直了身子回头,就见刘童恩从里面走了出来。 “刘统领。” “冯公公。” 二人打了招呼,刘童恩满是忠厚地开口“这么晚了公公还要守在这里,实在辛苦。” “伺候陛下哪来的辛苦不辛苦,倒是刘统领,这么晚还入宫,可是禁军那边有什么要紧事情?”冯内侍问了句。 刘童恩说道“倒不是禁军的事,只是有些别的麻烦,陛下让我明日去一趟太医署,我对那儿不怎么熟悉。” 冯内侍疑惑“太医署?” “陛下有些事要让我去问江太医。” 刘童恩随口说完之后,就朝着冯内侍道“这都快子时了,我也得赶紧去禁苑了,虞副统领身上的伤还没好,我得替他带人值守几日。” “这段时间宫里的乱子太多,要是再惹出什么事,陛下怕是饶不了我们 。” 冯内侍笑了笑“那刘统领去吧,奴才也得进去伺候陛下了。” 第979章 第979章 刘童恩拱拱手告辞离开,冯内侍站在门前,笑着目送他身影没入夜色之中后,脸上的笑就瞬间消散,眼里也陡然沉了下来。 他心中惶然,陛下怎么会让刘童恩去找江太医? 难不成他是发现了什么? 可是陆家的事情已经了结了,萧厌也已经回了京城,就连陆崇远今夜也死在了诏狱里,陆家更是没有翻身之力。 当初跟陆家联手的赵家人落罪流放,先前江太医被他逼着欺君,替萧厌遮掩离京的事情按理说早就已经翻篇。 刘童恩极有可能比虞延峰更得陛下信任,甚至是陛下藏在暗处的底牌,若不是有什么缘故,陛下怎么会让刘童恩去见太医,还询问事情? 冯来心中不安,怕安帝察觉到了什么,扭头就想叫过不远处的小太监去给萧厌传话,至少让他想办法稳住江吉,免得被刘童恩问出什么,可是当他转身想要开口时,却又强行停了下来。 不对...... 冯来眉心紧皱。 不对劲! 刘童恩向来不是多话之人,他往日出入圣前也极少跟他搭话,要是陛下当真察觉到那日江太医欺君,那刘童恩怎会还等到明日再去太医署,而且那天跟着江太医一起去积云巷的他怎么可能逃得过嫌疑? 冯来心中剧烈跳了起来,刘童恩是故意告诉他的,陛下对他起了疑。 他只觉得后脊一股冷意升腾,强压着泛白的脸色,紧紧抓着拂尘呼吸了片刻,就快步朝着殿内走去。 等见到里间安帝时,冯内侍搓了搓脸忙走到一旁关上窗户。 “这入秋的天儿一日凉过一日,陛下方才吃了冰碗,可不好再吹了冷风,要不然龙体该受寒了。” 窗户落下,冯内侍这才走到安帝身旁“已经快子时了,陛下可要歇着了?” 安帝定定看着冯来“刘童恩走了?” 冯来笑了笑“走了,方才还在外间跟奴才闲聊了两句,说虞统领还伤着,他得赶紧去禁苑那边替虞统领值守几日。” “奴才瞧着刘统领身子像是好了不少,也不知他先前受的那些暗伤如何了,刚才刘统领还说明儿个要去太医署寻江太医来着,江太医医术高明,说不定经过他调养,往后刘统领也能跟虞统领一起分担禁卫重责,护佑陛下周全。” 冯来说话时神色不见半丝慌张,眼神也一如往前恭敬,带着笑说起刘童恩和江太医时更没有半点心虚闪烁。 安帝眉心轻皱,难道是他想多了? “陛下?”冯来见他看着自己连忙道“可是奴才说错了什么?” 安帝没回答他,只是敛眸“你觉得萧厌如何?” 第980章 第980章 “萧督主?” 冯来心中一咯噔,面上却只是露出疑惑“陛下怎么问起萧督主了。” 安帝看他“方才跟刘童恩说起,觉着朕这些年或许没有看清楚过他。” 冯来面露惊讶,似是因为安帝话中那隐约的怀疑,他收敛笑容皱眉想了想。 “宫中人都说萧督主手段了得,先前他在圣前伺候时,奴才倒是察觉他性子厉害,恩怨分明也有仇必报,而且做事只求结果,除了这些,奴才跟萧督主平日里也不算熟悉。” 安帝闻言靠在凭几上“他的确是心眼儿小,也睚眦必报,有时连朕都不放在眼里。” 冯来连忙道“陛下说笑了,您是天子,这天下谁敢不将您放在眼里。” “萧督主能有今日全赖陛下倚重,有时绢狂也是陛下纵容,而且您是没瞧见,萧督主与其他王爷、皇子相处,那是言不过三句必冷嘲热讽,跟朝中那些大人们更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将人气个半死。” “奴才还记得年前萧督主斩了南地官员,满朝就没几位大人没参过他,那弹劾他的折子差点没淹了陛下的龙案,要不是陛下一心护着,萧督主哪还能安稳留在朝中?” 安帝听着冯来的话,就想起漕粮案爆发时,萧厌怒斩漕府官员,浑身是伤返回京城。 朝里弹劾他的折子跟雪花似的递到圣前,偏萧厌犟骨头地跟满朝大臣对着干,那朝堂之上人家说他半句,他能反讽人家十句连带扒皮拆骨,上至如梁广义、陆崇远等世家朝臣,下至曹德江等清流一派。 他可谓是怼天怼地,舌战群臣,愣是一个人骂的一群朝臣脸色铁青噎个半死,得罪他的更是挨个拉出来找茬,没一个有好下场。 这大魏朝堂之上的人,他可谓是得罪了个遍,他也从来都不亲近任何皇子、亲王,对宗室那边更是不屑一顾,可萧厌在他面前却向来都是恭敬的,哪怕偶尔冒犯一句也从不曾背弃圣意行事。 萧厌从没给他自己留过后路,安帝敢重用他,也是知道他在朝中的名声,知道他只能忠于圣前才能活下去,但凡失了圣心,以他往日得罪的人做过的事情,他断无半点生路。 冯内侍看着安帝眼底阴沉之色散去,也没再去提萧厌,只是突然说道 “对了陛下,贤妃娘娘昨儿个问起中秋宫宴的事情,再过三日就是中秋了,奴才也不知道陛下心意,而且宫中接连两场大火,外头不少人议论......这今年可还要设宫宴?” 安帝脸色凝沉,陆青凤跟铖王的事已经诏告出去,他知道外面多少人看皇室笑话。 他今年本来不打算设中秋宫宴,因为皇后的事实在丢人,可此时听着冯来的话却是改了主意,宫里两场大火,接连死人,要是连年年都有的宫宴也没了,还不知道外头的人要怎么议论他。 “设,为什么不设?” “可是往年宫宴都是交由皇后娘娘,如今中宫无人......” “中宫无人,其他宫总有,没了皇后还有裕妃和贤妃。”安帝原是想说让贤妃操持,可突然想起崔林这个“老丈人”,转而直接说道“你去传话,让裕妃来操持今年中秋宫宴,昭贵嫔协助,让她们定要将宫宴给朕办的热热闹闹。” 冯来低头“奴才遵旨。” 第981章 第981章 安帝折腾半宿本就疲惫,因着宫宴的事情被移了注意,对冯内侍的怀疑也散去了大半。 他服了金丹被伺候着入睡后,冯来便连夜带着人去了裕妃和昭贵嫔那里。 被莫名其妙叫醒的二人得知安帝让她们操持中秋宫宴时,两人几乎都是傻了眼,不仅没有半点被安帝重视的高兴,反而满是抓狂。 “办宫宴?还就三日?!” “陛下旨意如此,说要办的足够盛大热闹,劳累二位娘娘。” 裕妃脸都青了,往日宫中小宴尚且需要十来日筹备,若有中秋、年节这般与臣子同乐的宮宴时,更几乎在月前就开始筹备,可眼下离中秋也就只有三日时间,怎么来得及吩咐各方筹备宫宴? 况且还要盛大热闹,这要不是开口的人是皇帝,她简直恨不得挠花安帝的脸,骂他一句有毛病。 裕妃忍了又忍“冯公公,陛下怎会突然想要筹办宫宴,之前半点消息都没有?” 昭贵嫔也是说道“是啊,往年这些事情都是皇后娘娘来办,我们也未曾插手,如今......这就只有三日了,怎么来得及筹备?” 冯内侍满是歉意“这是陛下的吩咐,奴才也已经劝过了,可是陛下说今年宫中事多,若再断了宫宴难免会让臣民揣测,这眼看着太过仓促,奴才也只能连夜叨扰二位娘娘。” 裕妃和昭贵嫔闻言简直气得秃头。 “可是只有三日,这怎么能办得好?!” “对啊,陛下还要让我们办得越热闹越好,显然是不能输给往年简直就是为难我们!” 说是看重她们二人,甚至因为崔家越过了贤妃,可她们倒宁肯让贤妃来捡这“好差事”了。 冯内侍听着二人抱怨,有些迟疑的说道“奴才也想帮二位娘娘,可奴才一直侍候圣前,东西十二监以及这些宴会饮乐的事情实在不太熟悉,也帮不了二位娘娘。” “十二监?” 裕妃愣了下,对啊,十二监!往年皇后操持宫宴,可真正办事的却是下面的人,流程上面那些人想来也都熟悉了,她和昭贵嫔觉得棘手,可若找熟悉的人来定能事半功倍。 反正陛下下旨大办,时间又这般仓促,她们就算动静闹的大一些想必也没什么。 冯内侍见裕妃若有所思的样子,躬身行礼。 “奴才还得回去伺候陛下,就不打扰娘娘了,先行告退。” 裕妃点点头 “冯公公慢走。” 等冯内侍离开,裕妃就连忙命人去找十二监掌印过来,连带着廷内一些要紧的宫人,裕妃所在的瑶华宫更是连夜有人进出不断,这般大的动静根本就瞒不住人。 ...... 鹤唳堂这边,缙云匆忙叫醒萧厌,告诉他宫里的事情,穿着白色亵衣的萧厌凝声问“你是说,安帝突然让裕妃和昭贵嫔准备中秋宫宴?” “对。” 缙云说道“先前宫里一点要办宫宴的风声都没有,所有人也都以为皇后死了安帝无心此事,连半点准备都没有,可谁想突然来了圣旨。” “裕妃她们半夜得了之意,直接召了十二监的人过去,时间仓促,又要大办,宫里这会儿乱成一团。” “咱们的人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暗中传信出来。” 萧厌摩挲指尖,眸色暗沉。 这般突然,的确瞧着有些不对劲。 “今夜可有人见过安帝?”萧厌问。 缙云愣了下“刘童恩去过御龙台......莫不是他?” 第982章 第982章 萧厌微眯着眼,陆崇远刚死,刘童恩就连夜进宫,他见安帝十之八九是为着陆家的事情。 安帝烦心陆家事,又记着陆皇后让他丢的颜面,加上这段时间外面乱糟糟的事情不断,若是无人提醒,安帝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想起要办中秋宫宴。 也就是说,安帝突然下旨。 要么是刘童恩说了什么,要不然就是因为能够随侍身边的冯来。 如果是刘童恩说服安帝办宫宴,身为安帝亲信他定有所图,那这宴席就不可能交给裕妃她们弄的这般慌乱仓促。 只有冯来,是冯来因为什么提醒了安帝,安帝突然生了念头随性下旨,裕妃和昭贵嫔措手不及之下,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萧厌脸色一沉“冯来那边恐怕出了麻烦。” 缙云神色怔愣“冯公公?” 萧厌起身在原地走了两步,停下来才道“我本就怀疑安帝不可能让我单独去处死陆崇远,今夜诏狱里有刘童恩的人,他恐怕是察觉到了什么才连夜进宫去见了安帝,甚至牵连到了冯来。” “他怕是惹了安帝怀疑,身边又多了眼睛,没办法传消息出来才借这手段提醒我。” 萧厌紧拧着眉,握着手落在唇边思忖。 他和冯来虽有“往来”,可素日对外从不露痕迹,冯来也几乎未曾在明面上替他做过什么,更不可能让刘童恩抓住把柄,而他自己这边行事也一直谨慎,唯一冒险又可能留了痕迹的,只有去西北这次。 能牵连冯来的,惟有赵家寻衅那日,冯来带着江太医替他遮掩形迹欺君...... 江吉? 萧厌身上一顿,放下手朝着缙云道“上次江吉替我遮掩形迹的事让安帝起疑了,江家那边可有留人?” 缙云神色瞬变“留了,要不要处理了江吉?” “不能动他。” 萧厌沉声道“冯来能送消息,就证明安帝只是怀疑,这个时候江吉要是出事,就等于是不打自招。” “立刻给我们的人传信,让他告诉江吉,咬死了那一日我重伤在府中休养的事情,他是太医署的人,又得安帝信任,若无确凿证据,刘童恩就算审问也不可能动太重的刑。” “只要他不开口,最多两日本督保他安然出来,可如果吐露半句当初欺君之事,江家上下无一人能活。” 缙云连忙点头“属下这就去。” “慢着。” 萧 厌皱眉“你不能动,刘童恩怕是已经让人盯着积云巷这边,用顾家留下的隐哨,别惊动不该惊动的。” 缙云连忙神色一敛“属下明白。” 萧厌站在床边,瞧着身旁轻微摇曳的灯烛眸色昏暗。 安帝对他起疑,必是刘童恩查到了什么,若真是因西北之行,那棠宁恐怕也不安全。 南地的事要提前了。 “天青。” “督主。” “你明日去一趟憎郡王府,让谢平嘉准备着,三日后中秋宫宴动手。” “是。” 第983章 第983章 陆崇远死在诏狱里的消息,是第二日早朝时才传了出来。 曹德江和钱宝坤抱着手里笏板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而往日跟陆家同进退的梁太师等人,对于安帝不同寻常、未曾经过审问过堂,甚至连大理寺、刑部都没有走过一趟就直接赐死陆崇远的行为,竟也是意外的沉默。 没有人替陆崇远喊冤,也没有人质疑安帝赐死的太过突兀。 曾经显赫一时的陆家家主,权倾朝堂的上三省中书令郎,死的悄无声息,就连被送进死牢等候处置的陆家那些人也无人过问半句。 比起陆崇远的死,反倒是曾经宋国公府的嫡子宋瑾修劫掠发配刑犯,勾结废后陆氏,挑唆皇子争端,后见陆家倾塌叛逃出京,枢密院的人前往追捕之时,被北陵探子出手救走的消息更为让人惊讶。 安帝听闻宋瑾修与北陵勾结,当朝震怒,下令刑部广发海捕文书于整个大魏通缉,对于宋瑾修及宋鸿等逆犯,见之即擒,生死不论。 早朝结束之后,萧厌前往御书房觐见安帝时,与冯来错身而过。 “萧督主。” “冯公公。” 二人招呼之后,萧厌随口问道“早朝时见陛下脸色有些不好,可是龙体欠安?” 冯内侍抱着拂尘说道“刚才太医来请平安脉时未见提及,想来是因为昨天夜里陛下睡得有些晚才精力不济。” 萧厌嘴唇轻掀“这本督倒是听闻,昨儿个夜里开始十二监的人就忙的脚不沾地的,今早本督进宫就有人来拦着本督帮忙,说让本督给寻些乐师,调些人过去帮忙,本督忙着陆家的事情哪来的这闲工夫。” 冯内侍心头猛地放松下来,面上露出笑来。 “他们这是也没办法,眼愁着没两日了,裕妃娘娘和昭贵嫔都催得紧。” “萧督主往日在宫中时本就掌管十二监,这宫里头的事情没人比你更清楚,他们这也是忙昏了头了,可不就得找您求救,要不然办不好差事回头上面的人怪罪下来,他们吃不了那挂落。” 萧厌浓眉微挑“那也不该来拦本督,宫里的人本就该替主子分忧,什么都要本督做了,还要他们干什么。” 他面色冷然着带着几分不耐烦,见御书房的门打开,进去请平安脉的太医出来,他摆摆手“行了,本督还有事情要跟陛下回禀,先进去了。” 里头出来的是汪太医,见到萧厌时就侧身行礼。 萧厌只跟他点点头就直 接进了御书房,二人并无半点焦急,倒是冯内侍跟汪太医随意寒暄了几句,才将人送走,等转身回来去了隔壁偏殿里设的茶水房后,他满脸笑意朝里头的人吩咐。 “小安子,陛下下朝未进膳食,准备些茶水点心,杂家送进去。” 里头的小公公答应下来,就笑“公公这是遇着什么好事了,这般开心?” 要知道这位御前内侍向来性情内敛,平日鲜少露出这般高兴模样。 第984章 第984章 冯内侍笑了笑“还能有什么好事,方才汪太医过来请平安脉,说陛下身子康健,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主子安好自然心里头高兴。” 昨夜被安帝起疑之后,冯内侍就一直惴惴不安,怕萧厌没得到他送出去的消息,又怕他得了消息却没领会他的意思,可刚才听萧厌主动说起十二监的事情,又听他提起陆家。 冯内侍就知道,萧厌已经安排妥当。 那是个最为精明不过的人,怎么都不可能让他自己去死,萧厌要保他自己,就得先保他和江吉,冯内侍一直挂着的心落下去后,脸上自然就带出来了些许。 “快别多嘴了,去把东西准备好,陛下该饿了。” ...... 萧厌见到安帝时,如往常行礼,待起身之后就朝着安帝说道“微臣昨夜已照陛下旨意将陆崇远处死,只是陆家其他人还不知该如何处置。” 安帝靠坐在龙椅上“谋逆之人,自然是诛九族。” 萧厌道“诛杀陆家人倒是容易,他们也罪有应得,可陆九安还没归案。” “眼下陆家谋逆之事已然诏告天下,废后和铖王的事也足以让天下人唾弃陆家,但陆九安与平山王勾结之事未曾实证,囤粮买马也能以其他缘由解释,而且陆家出事后,陆九安恐怕也不会安然留在平山王府。” 他眉心轻皱,面上露出犹豫。 “陆崇远向来老辣,能派陆九安南下定然是对他寄予厚望,而且陆九安这么多年一直不显山露水,他恐怕是陆家藏的最深的底牌,说不定手中还握着些陆家隐在暗处的势力。” “若是陆氏全族身死,陆九安就此隐匿起来筹谋再起之势,将来恐会留有后患。” 安帝抬眼看他“你的意思是,留着陆家的人当饵?” 萧厌摇摇头“陆家谋逆天下皆知,陆九安不会这么蠢回京自投罗网,况且陆家欺瞒圣上,混淆皇室血脉,若不严惩也有损陛下威仪,让臣民心生侥幸、僭越之心。” “微臣的意思是,陆崇远及陆家嫡支一脉夷三族,将罪魁血脉斩尽,陆家远亲及旁支却能宽赦一二,只将其没收家产发配荒服,除此之外,陆氏非陆崇远一支外嫁之女,罪不及子嗣夫家。” 安帝眉心瞬间拧了起来,他对陆家可为是深恶痛绝,也不愿留下任何让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在他看来陆崇远既然已经伏法,陆家的人就该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萧厌自然看到他脸上神色,只平声 道“微臣知道陆家罪大恶极,但他们当初毕竟对陛下有辅佐之功,且陛下未曾登基之前与陆家也往来频繁,要是赶尽杀绝,难免会落个凉薄之名。” “而且陆氏门第高贵,姻亲遍布朝堂,各地官宦之中更有不少人与陆氏结亲,最早的往上三代如今怕是连玄孙都有了,若要以九族诛杀,恐会引起朝堂动荡,更将那些与陆家牵连之人强行推到了陆九安那边。” “反之若是不追究那些人,留下陆家远亲旁支,再允他们发配荒地之后往下三代不究其罪,让他们知道还有希望。” “这样既能让天下人感念陛下仁君之心,顾念君臣旧情,又能让那些人成了陆九安脖子上的枷锁,让他想要造反世人都会啐一句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