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美人是团宠》 1. 第 1 章 《病弱美人是团宠》全本免费阅读 延盛十六年,冬。 顺江府。 望江楼一楼西边靠窗的看台上,圆脸的姑娘正低头调弄着琴弦,琴音偶或传来一声半声,未成曲调却也不突兀。 看得出来她技巧很是娴熟,没大多少会,琴音就开始逐渐连贯起来了。 丝丝哝哝,如人低语。 胡槐一手虚虚扶着肩上的抹布,一手拎着茶盘,背部微微向前弯着,步子不大,却极为灵活,到了一楼和二楼楼梯的转弯处,没着急继续向下迈,脚下轻巧一转,身子就大半隐在了立柱后。 他用余光留意着前面柜台处掌柜的动静,主神却是放在了圆脸姑娘身上。 从荷包里掏出颗花生米抛进嘴里,不如刚炒好时香脆,但是伴着小曲吃,倒也算是忙里偷闲的好时光。 可惜,摸出来的第二颗花生米还没扔进嘴里,琴声就陡然止住—— 胡槐还没明白怎么个回事,就看见掌柜的圆胖胖的身子已经先一步迎到了门口,“程小公爷,楼上请,钟四公子在冬竹一号房呢!春晓,还不快点儿跟上去!” 最后一句是对那圆脸姑娘说的。 但不待那圆脸姑娘抱着琴下了矮台,刚进来的年约十四五岁的年轻公子哥已经随意摆了摆手,“不用。” 说话间,脚下并不停,三两步就上了楼梯,胡槐忙将身子尽可能贴在栏杆上让出道来,待人从自己跟前过去了才敢抬起头好奇地张望了一眼。 程小公爷?钟四公子?难怪掌柜的这么殷勤…… 心里正嘀咕着,一个“粟子”猝不及防地落在头顶上,胡槐哎呦一声,怒色还没起,就被掌柜的声音浇灭下去,“搁这儿发什么呆呢,快去后厨催催酒菜!尤其是那道桂花羹,一定要够嫩!” 说完,自己又亲自跟去了楼上问候一二。 …… 程幼康一脚还没迈进去,迎面就先传来破空声,伴随着的还有一道带着嗤笑的声音,“你小子,干脆明天再来得了!” 自知理亏,在场的又是好友,程幼康也不生气,将刚刚那差点砸到自己鼻梁上的桂圆捏碎扔进口中,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我娘留我说了几句话才耽搁了一点时间么——哎,承桢呢?还没来?” “早来了,在里面说话呢!”先前说话那少年没好气地又瞪了一眼程幼康道,“你以为谁都是你不成?” 程幼康直接忽略后一句,眼睛一亮,就直奔着屏风后而去,“妹妹也来了?” 章阳拦人不及,只能也跟了上去,“你别大惊小怪的,把人吓着了……” 吓着自是不可能的。 屏风后窗边的软榻上,阿意眉眼中挂着几分不情愿,嘴唇紧紧抿着,任由眼前少年神色认真在她身上又裹了一层毯子。 程幼康一露面,看见塌上的情形,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承桢,你这是包粽子呢!” 章阳慢了一步过来,虽尽量维持着正经神色,但嗓音也明显多了些笑意,“承桢,你这——” 他早到一会儿,知晓的又比程幼康多了些,明白小姑娘这两日着了凉,大夫嘱咐过千万不能再受寒,但是如今在屋内,总不至于还这般里三层外三层吧? 难怪先前瞧见小姑娘精神气还不错,现在已经垂着眸子懒得动了。 钟祺闻言,眼风直接扫了过去,待再落回小姑娘身上时已经又重新变成了柔和,“别听他们胡说!” 他略微向后退了小半步,整体又细细察看了下是否还有会漏风的地方,这一瞧,还别说,倒是真有几分像个粽子—— 自个儿倒是看笑了。 怕真把人惹生气了,忙借着假咳掩饰过去,“不许开太久,也不能开太大,外面怕是等会儿就起风了……” 他边说边上前去将窗户开了小半扇。 旁边,程幼康方才被他的眼风压住,此刻眼珠子一晃,直接凑到了阿意面前来,“妹妹,你瞧你四哥啰里啰唆的像不像个老太婆?” 这话没什么好笑的,但是他表情做得夸张,眉毛眼睛挤成一团,甚是滑稽,阿意一直兴致缺缺的眸子中倒是多了几丝笑意。 连带着漆黑浓密的睫羽也跟着轻颤了两下,像是精致的瓷娃娃突然活了过来。 程幼康早就对好友有个妹妹羡慕得不得了,甚至早几年还有偷偷把阿意拐回他程家藏起来的举动,虽后面被钟祺带头揍了一顿,但这三年下来心思可没歇过,此刻又忍不住开口诱哄道, “妹妹,要不把你四哥踹了,去我家——” 话话没说完,程幼康突然一个踉跄,若非有几分身手,怕是当场要直接脸朝底摔倒在地,回过神来后怒瞪向钟祺,“小爷这张世上独一无二的脸都差点让你给毁了!” 钟祺收回腿,“呵”了声,并不搭理他,只抬手将阿意的风帽也帮忙带上,“有事摇铃铛,桂花羹还吃么?” 阿意摇摇了头,这两日汤药喝得太多,总觉得吃什么都有苦味。 她的衣裳都是钟家大夫人亲自选料子挑款式,哪怕是边边角角处都是带着精致和巧思,比如身上这件披风的兜帽,在边缘处做了软绒外,还用暗线绣了一排的小兔子,阿意摇头,一派小兔子倒似也跟着她摇头。 唔,这也太可爱了! 钟祺面上一本正经,实际上看得手痒,很想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可惜阿意已是先一步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立马微微向后仰了仰了身子,因为在病中有些泛红的眼睛瞪圆了些许,多了一层默不作声的警惕。 手更痒了—— 钟祺勉强忍住笑,到底怕真将小姑娘惹毛了,又嘱咐了两句才带头向着屏风外走去。 程幼康还在愤愤不平,嘀咕着迟早要踹回去那一脚,临出去时还不忘转过头来扮鬼脸逗阿意,用嘴唇无声道,“妹妹,回头去不去我家玩?” 章阳瞧见,一脸无奈,旁人许是记吃不记打,程幼康这小子倒好,吃不着还不记打,明明知道承桢护这个妹妹护得紧,还偏偏每次上去都上嘴贱几句。 刚刚那一脚挨得不亏。 不过话又说回来,倒也不怪程幼康看得眼酸,他们三人本都是家中老小,结果承桢偏偏突然多了个小妹妹。 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小姑娘时的场景,纵使瘦瘦弱弱的,也仍旧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去,谁见了都想上去逗逗她,连自家一向半点俗事都不管的娘从钟家回来后,都把自己喊了过去问道, “阿阳,你说我若是想认钟家大夫人的外甥女做干女儿可不可行?” 窗边上,阿意正想悄悄把手从毯子里伸出来,察觉到章阳的目光,手臂微顿,转头看来。 她的嗓子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但是眼睛会说话—— 譬如此刻,小姑娘水润灵动的眸子一晃,章阳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含笑轻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阿意满意了。 今日第二次轻轻弯了弯唇角。 外面,程幼康已经督促道,“阿阳,你干嘛呢,快快快出来!” 屏风外人影晃动,阿意瞧了一眼,淡定收回目光,将双臂从层层的毯子中挣脱了出来后又半转了下身子,双手将毯子 2. 第 2 章 《病弱美人是团宠》全本免费阅读 钟祺其实是偷偷带着阿意出来的。 他昨日上午才从京城回来,一到家就被老爷子罚去了祠堂跪着,若非今日老爷子去山上拜访故友去了,他这会儿连钟府的门都出不了。 虽说老爷子这会儿应该还没回来,钟祺也不敢继续再外面耽搁太久。 毕竟对自己偷偷出来透透气这件事,大伯母知道了可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得知自己把阿意也一并带出来了,非得再罚上一顿不可。 钟祺摸摸鼻梁,心虚又重了几分,冲着章阳和程幼康摆摆手,“不说了,散了。” 说罢,放轻了脚步进了屏风后,见阿意睡着还没醒,正要弯腰用披风裹着人直接抱起来,但还没抱离软榻,就见小姑娘已经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再睡一会儿?”钟祺放柔了声音。 阿意逐渐回过神来,见自己身上盖着被子,便知晓先前钟祺应是已经过来过一次,她摇摇头,自己掀开被子就要滑下软榻,钟祺忙伸手扶了一把。 待阿意站定后,又帮忙理了理袖口,披上披风,将先前取下的铃铛重新挂在了阿意腰间。 只是围紧兜帽时,钟祺的手忽而顿了下,边说边转身在软榻上翻找,“珠花掉了一颗?” 他记得清楚,阿意今日出门时头上戴的是两颗玉石做的樱桃状珠花,虽只有指甲大小,但精工细琢,很是逼真,现在却只剩下了一颗。 阿意拦住他继续在塌上找寻的动作,伸手指了指窗外,又比划了下鸟儿翅膀的摸样。 钟祺这才了然,笑道,“回头找到了适合的玉,再多做几个。” 阿意对这些一向不上心,也没在意,倒是程幼康听着了,立马接着道,“妹妹要什么样的?到我家里找去!我家里多得是!” 他这话不夸张,纵使平国公府如今在外人眼中瞧着是没落了,但百年家底,说出这话的底气还是在的。 说着,又主动提议道,“我看今日这天还早着呢,就现在去呗,正好我娘今日还问起阿意妹妹呢!” 他打的什么主意就差明晃晃写在脑门上了,钟祺“呵”一声,直接一把将人推开,一手牵着阿意率先下了楼,一手冲着后面随意摆了下,“改日见。” …… 他们二人是偷偷出来的,自是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走正门回去。 钟祺带着阿意熟门熟路地绕到了胡同西侧的一处墙下,却没立刻弯腰抱起阿意翻墙进去,而是装模做样地咳嗽了两声,眼神东看细看,偏又不说话。 唉。 阿意仰头看着他,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明明昨日三姐姐还说四哥哥从京城回来后倒是稳重了许多,怎么现在她瞧着像是一点儿都没变? 再看看眼前的高墙,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是如论如何也爬不上去的,阿意鼓了鼓脸颊,无声又叹了一口气,手下却主动扯着钟祺的衣袖晃了晃,然后冲着钟祺伸出了双手。 果不其然,适才还目光漂移的少年立马眉开眼笑,笑着将阿意一把捞起,“好嘞,四哥这就抱咱们阿意进去!” 说完,脚下在墙上和墙沿分别借力,阿意只感觉一阵风过而已,再睁眼就是已经在院内。 钟祺的小厮端端早在墙内角落里等得着急,一看人回来,立马长松了一口气,“您要是再不回来,小的可要急死了!” “怎么?祖父回来了?” “老爷子没回来,倒是二公子问起了两句您。” “那大伯母呢?”钟祺边走边问。 “我听云雀说,今日府中有客人来,大夫人在招待客人呢。” “客人?”钟祺嘀咕了一句,也没追问是谁家的客人,只牵着阿意先穿过了靠墙的这边竹林,再过一道月洞门,转眼到了分岔口时,脚下未曾犹豫就迈向了右侧那道。 但是身旁的小姑娘却不肯走了。 钟祺微微弯下腰,“是不是走累了?来,四哥背你!” 说着,就要转过身去蹲下。 小姑娘却一动也不动,一双黑宝石般的眸子就安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到底又是钟祺先软和下来,“好好好,四哥这就回祠堂,放心好了,没人发现的!” 阿意这才满意了,用眼神看看左边的路,无声督促他快些走。 钟祺没忍住弯腰冲着她的脸颊捏了捏,趁着阿意生气前站直了身子,“你先走,我看你走了就回。” 从这儿到自己住的松月院并不远,阿意点点头,不再磨蹭,直接先一步回去,到了转角处又回头看了眼,确认钟祺人已不在原处了才继续向前走。 原来的分叉处,钟祺从门侧绕出来,冲着端端抬了抬下巴,“你跟一下,到阿意进院子了再回来。” 端端早急得不得了了,只想着自家主子能不能有点被关禁闭的自觉! 此刻见他还这样不慌不忙,气得脱口而出,“小的这就去,敢问您现在能回祠堂了不?” 被他阴阳怪气的腔调逗乐,钟祺嗤笑一声,脚下却终于踏上了回祠堂的路。 端端也忙跟去阿意走的方向,他虽打心眼里觉得在自家府里面四姑娘还能出什么事不成,但是也着实不敢松懈,只是没想到等他匆匆追了出去时,竟早已没了四姑娘的身影。 四姑娘走的这么急么?端端暗自低估了一声,脚下立马加快了步子,一路向着松月院追去。 但人还没追上,倒是先被另一道声音喊住了,“端端,你这么急急忙忙是去哪?” 钟沛英拍拍手上的点心屑,从一旁的八角亭中狐疑看过来。 端端身体一僵,当然不敢实话实话,只临时扯了个谎道,“四公子让我去问问四姑娘午睡醒了没有。” “哦,不用去问了,我刚让云雀去看了,阿意还没醒呢。” “啊,这……小的还是再去看看吧?没准,没准现在醒了呢?” “也行,”钟沛英话头一转,又道,“不过若是阿意醒了,你就先到这儿来回我!” “得,小的知道了!” 这几句话又耽搁了点功夫,端端越发着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 钟沛英瞧见,神色一愣,“就这么急?” 云雀在她身后应道,“许是四公子催的急吧?不过姑娘,咱们把那位自个儿撂那里是不是不太好?” 说着,向着西南方向使了个眼色。 “你什么眼神,她带着的那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就不是人了?” 云雀一噎,“……人家毕竟是客人。” 哪有主人家带人离开,留客人自个儿待着的? 现在这不就有了? 瞧见云雀那皱成一团的眉头,钟沛英直接将人拉过来在旁边坐下,“你也不想想,我要是把你们留那儿,魏云乐不得憋足了劲折腾你们?” “可——” “行了行了,等我喝完这杯茶就过去……” 但这杯茶到底还是没能喝完,一声猝不及防的尖叫声陡然从西南方向响起。 钟沛英吓了一跳,她虽讨厌这魏云乐,但也不想人在钟府里出了事,当下提了裙摆就要赶过去,却见端端正火急火燎地沿着原路返回来。 他不是去看阿意醒了没么? 钟 3. 第 3 章 《病弱美人是团宠》全本免费阅读 丫鬟香玲昨日是陪同她一起去的玉楼,此刻也跟着倒吸一口气,这南珠她家姑娘昨日是想买回去做步摇的—— 姑娘最爱面子,此番怕是难了了! 回想起这几日夫人对自己的敲打,香玲暗中紧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开口道,“姑娘,您方才不是说要去寻夫人吗?现在快些去吧。” 魏云乐“嗯”了声,脚下却不知为何仍是没移步。 阿意目露疑问,微微仰头向她看来。 眸色清清凌凌,长长的睫羽在其中投下一片淡然的影子,煞是漂亮,旁边香玲看得又是一呆,方才乍看就觉得这小姑娘样貌实在好看,现在细看,更是不得了,虽说还没张开,但,但实在是哪哪都好看。 魏云乐却看得眉头越发紧蹙,一片烦躁心思中终于抓住了要点,“姜家妹妹,姜老夫人在病中,很想你回去看看她。” 她这话并非是胡诌的,她虽已好长时间未曾见过姜老夫人,但是在京时从祖母的闲话那里听到过人病了。 想起姜老夫人以前对自己的慈爱,魏云乐自认为有义务为她老人家说几句话。 再说了,长辈病了,晚辈不说伺候在塌前,至少也不该连回去看望都不回去吧? 陡然听到这个许久没见人提起的称呼,阿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虽不明白这位奇怪的姑娘怎么突然同她说这个,但面上仍是点头给了回应。 至于什么老夫人想她回去,阿意权当耳旁吹过的风,过耳不入脑。 她往日午睡都是要睡个够才行,今日只眯了那么一会儿现下早已熬不住,眨了眨眼压下困意,眼前人不让开,她索性直接欠了欠了身子礼节做到后,直接多走几步从侧面绕了过去。 这条路并不狭窄,多人并行着都不是问题。 眼看着她话都说到那份上,姜意竟然一声都不吭,还就这样走了? 魏云乐一口气直接噎在胸口,这钟家是怎么教的?以前在姜老夫人的教导之下姜意至少还知晓礼仪,瞧瞧现在,哪里还有世家贵女的摸样? 这要是再在钟家耽搁几年,性子指不定养成什么样子! 自己年长她几岁,姜家又对自己有恩情,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踏上歧路—— “等下——啊!” 谁也没料到,魏云乐会突然身后从身后拽住了阿意的肩膀,阿意本就没防备,再加上肩上那只手抓得她生疼,脚下一个不稳,却也不至于跌倒,但错乱间裙摆却被魏云乐踩住,踉跄了下最终控制不住地向侧方倒去。 左右两边都没有可以扶住的地方,阿意仓促之下想要拉住离得最近的魏云乐的袖子,却见魏云乐突然挑眉笑了下直接后退一大步。 阿意最后只能眼整整看着自己的指间拂过她的袖角,接着就被后脑勺的剧痛疼花了眼。 她试图用手肘撑在地上起来,却半点力气也没有,只感觉湿湿热热的液体流进脖颈处。 再接着便是自己院中丫鬟沁儿的哭腔, “四小姐!” 和其他错乱的脚步声。 既然自家人都来了,阿意索性也不挣扎了,老老实实躺在地上等着被扶起来。 唔,外祖父特意让人寻来的这什么鱼鳞石磕在脑袋上可真硬啊,疼得她的太阳穴像是在一鼓一鼓地跳动。 意识涣散间,阿意迷迷糊糊感觉脸上有些凉意,她尽力睁大了眼睛去看,只看见半空中满是飞舞的白色绒绒。 下雪了么? 迷迷糊糊中,阿意忽然想到,好像有过什么时候,她也是这样躺在花坛边看过雪花。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阿意认真想着,眼皮却先撑不住了。 …… 是下雪了。 这雪越下越大,直下到夜里还没停歇。 雪落得太厚,将窗外的枯枝压折一段,一声并不大的脆响,魏云乐却被惊了一跳。 丫鬟听见声音忙点了灯,不敢去看魏云乐还红肿着的半边脸,只低了头怯生问道,“姑娘,可是要水?” “香玲还没回来?” “回姑娘的话,还……还没……” “钟家那边有消息了吗?” “奴婢不知。”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滚出去!” 一想到自己一回来就先被自家爹扇了一巴掌,又被关了禁闭,魏云乐心里烦躁更甚,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那姜意不会真有事吧……? 她就是想吓她一下而已,冬日穿的这般厚实,就是摔了,也不至于摔疼吧—— 可是一闭上眼,眼前却又回想起当时姜意头下那漫延的鲜红血迹…… …… 钟家。 灯火通明。 姚大夫将最后一根银针取出,又伸手探了探脉象,眼中也带上了一丝凝重。 人体头部本就是脆弱之地,有时看似不重的伤口都有可能引起难以预料的后果,更何况四姑娘身体本就一直处于悬崖边上,温养了这两三年好不容易才初见成效,如今这一病,怕是难熬。 钟祺早已从祠堂中跑了出来,一看姚大夫收手,立马问道,“我妹妹怎么还没醒?” 姚大夫摇摇头,“四姑娘如今脉象上并无异常,但今日失血过多,汤药又有安眠的效用,不醒倒也并非是坏事。” 一旁,钟家大夫人崔清若听了这话却并未放松神情,只招招手示意钟祺几人先出去,才看向姚大夫道,“还请您直言。” 姚大夫年岁比崔清若还长些,早年是京中太医院的人,后来被党争牵扯入狱,多亏了钟老爷子求情才幸免一死,自那以后,也看淡了名利,干脆做了钟家的府医。 钟老爷子辞官回顺江府老家,姚大夫在京城无亲无故,也干脆跟着一起到了顺江。 此刻见崔清若如此,自是不会有所隐瞒,“这伤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老夫敢打包票说定能让他康健如初,但放在四姑娘这里……” 这屋子隔音效果甚好,在外间时半点也听不清。 钟祺起初还试图往里面探头探脑,被钟玖扫了一眼后立马站直了身子,正要开口说话时,外面守院的小厮先进来了,“魏家派人来问四姑娘的病情——” 不等他说完,钟祺已是先呛声道,“魏家还有脸派人过来?赶出去!” 小厮一愣,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办,下意识看向钟玖,“二公子?” “人在何处?” 小厮松了一口气,忙应声,“就在外面等着,要不要——” 4. 第 4 章 《病弱美人是团宠》全本免费阅读 顺江府好些年都未曾下过如此急的雪,片大的雪花被风挟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缝隙,一不留神落在脖子上就是一个激灵,盘豆紧着衣领急步跑到了偏房正要推门时忽然怔住了神色—— 等下,等下,刚刚听到公子说无事时,他是还没碰到公子的门对吧? 也就是说,在自己刚停步时公子就已经察觉到了?! 盘豆用力眨了下眼睛,难不成公子的武艺又长进了些? 要不回去问问公子?他看了一眼来时路,心里蠢蠢欲动,但脚下却半点也没敢动,最后老老实实脱衣上床躺着了。 正房里,屋内熄了灯,但院中廊下还是留着一盏的,灯光稀稀透了些许进来,隐约映出少年捏在指间的东西形状来。 一枚红彤彤的樱桃,若非质地是硬的,倒好似是真的一般,刚刚摔在地上滚了一圈,竟也没碎,连短短的一段绿梗都还完好无损。 倒也是,先前从望江楼二楼掉下来不是都没碎么? 玉质樱桃在指间无意识转了一圈,纪昭眼神落在上面,试着回想起望江楼上那双一闪而过的眸子,但是这次脑中却并没有了刺痛。 所以当时只是巧合么? 他眉头拧了下,对指间的东西顿时没了兴趣。 …… 这一夜下来,雪竟是大大小小的几乎没停过。 崔清若昨夜是直接守在了松月院,一夜里惊醒数次,到了天刚微微亮时就再也睡不着了,此刻坐在床头,半颗心都在悬着。 丫鬟鸣翠将一旁刚放到温热的红枣牛乳递过去,开口劝她,“越是这种时候,夫人可越是要保重身子才是,不然等四姑娘醒来了,见您这般憔悴,定要心疼得不得了了。” 崔清若眉头这才舒展了些许,抿了一口,虽没什么胃口,仍是强撑着喝了大半盏。 鸣翠松了一口气,继续安慰道,“四姑娘定能转危为安的,想想以往,哪次千惊万险时不是都过来了,这说明菩萨也保佑着咱四姑娘呢!” 是啊,以往哪次不是都有惊无险? 崔清若俯身摸了摸小姑娘额头,可心里担忧却半点没少,反倒是又重了几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一突一突的,片刻也安宁不下来。 如今还没到姚大夫估量的应该醒来的时刻,小姑娘眉眼平静,倒好似真如往常那般睡着了一般,崔清若按耐住心慌,挥挥手将鸣翠支去外面候着后,才低声道,“望菩萨可千万保佑……” 鸣翠刚到了外间,脸上担忧还未散去,就先被外面探进来的两个脑袋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忙开门让两人进来,“这么冷的天,二姑娘和四公子怎么起这么早?小心莫要冻着了!” 钟沛英和钟祺都顾不上回答她,只齐刷刷掂着脚往里面看,鸣翠心里叹气,面上只尽量隐住,低声道,“还没醒呢,姚大夫说了,睡睡反倒是好事的。” 说着,主动岔开话头道,“四公子还是快些回祠堂去,不然夫人等会儿可要罚你了,二姑娘也是,这身上穿的也太单薄了些,快回去添一件。” 见从她这里却也得不到什么消息,钟祺钟沛英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就往外走,只临了到了门口时,钟沛英忽然转头装作不经意道,“祖父和沛嘉什么时候回来?” 鸣翠没多想,回道,“夫人今日一早就让人去送信了,料着今日下午就该到了。” 这么大的雪,走山路回来本就危险,正常情况下祖父定是要在故友那里住几日才对,怎么会今日就要着急着回来?除非,除非是阿意—— 一出了门,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钟祺眉头紧紧皱着,“二哥一定知道,我再去找二哥问问!” 钟沛英立马跟上,“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 天大亮时,雪终于停了。 崔清若坐在床边支着脑袋眯了一会儿,忽然被一声若有若无的动静惊醒,眼中一喜,忙低头看去,“小祖宗哎,你可终于——” 但话还没说完,触及小姑娘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崔清若脸色陡然变了,“鸣翠,快去喊姚大夫过来!” 她边说边用手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哄着道,“是不是做噩梦了?不害怕,不害怕,大舅母在呢,咱们阿意不害怕……” 但床上的人仍旧挣扎不断,嘴唇不停阖动,连带着额头上都沁出了层层汗珠,崔清若看得心疼,俯身过去听了半晌才突然想起来阿意是不会说话的,自己也跟着急出了汗。 好在姚大夫本就在耳房那里亲自看着汤药,闻言立马赶了过来,诊脉后,当机立断决定施针。 这般,折腾了小半炷香功夫后,床上的人才安静了下来,脸上潮红褪去后,竟是半点血色也无。 崔清若还坐在床边握着小姑娘的手,见状愣了半晌才抬头看向姚大夫,只期盼着能从姚大夫那里听到一句好消息,但姚大夫嗓子已是比昨日还紧绷,“夫人……” 只能熬着,能不能醒来,听天命。 一句话落下,整间屋子静得连根针落下来都能听得见。 崔清若狠狠闭了下眼,才将眼泪忍了回去,她不信,不信上天真就如此不公如此狠心! 床上,阿意不知晓整个钟府的人都在盼着她能醒来,她以为自己早就醒了—— 千佛寺早些年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寺庙,连先皇都曾来过多次,可谓盛极一时,直到当今圣上继位,对礼佛一事并不看重,千佛寺才慢慢冷清下来。 但纵是如此,香火也远非其他地方的寺庙可比的。 寺中后院厢房中,阿意听见门阖上的声音后,悄悄睁开眼睛,果真看见屋内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她就说嘛,孙嬷嬷那么爱赌牌,怎么可能忍得住一连好几天都不赌? 厢房里的床本来就高,现在冬天上面垫了厚厚的褥子就又高了几个度,阿意从上面滑下来时,虽然足够小心,仍是差点摔倒,吓得她倒吸了一大口冷气。 淡淡的香火味萦绕在鼻尖,几个月前,刚和祖母一起来千佛寺住时,阿意还觉得这味道有些呛鼻子,现在倒是适应了不少。 她小心翼翼穿好鞋子,踮着脚尖到了门口,先趴在门上听了又听,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声响后才将门打开挤了出去,然后迅速弓着身子沿着墙溜出了院子,一路沿着小道到了一排墙面已经斑驳的小屋前才停了下来。 这里差不都已经是千佛寺的最边缘 5. 第 5 章 《病弱美人是团宠》全本免费阅读 “回去?回哪里去呀?” 阿意正踮着脚想要坐到椅子上,奈何冬日穿得太厚了,努力好几次也没成功,最后还是纪昭直接在她身后提溜了一把才坐上去。 她鼻尖上还有适才在外面窗台处蹭上的一点灰尘,抬着胳膊趴在桌子上时,虽然尽力仰起脑袋了,看起来仍像是小小的一团。 燕昭瞧见,动作嫌弃地从一旁拿了个垫子过来,直接动手将人从椅子上挟起来熟练地把垫子放好后才重新松开。 高了一截,再趴再桌子上胳膊就不会因为抬得太高不舒服了,阿意往前蹭了蹭,眼中笑得半点防备也没有,“谢谢五哥哥!” 太傻了。 难怪在姜家总是受欺负。 顺手将她鼻尖上的那点灰擦干净,燕昭拖过来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突然觉得之前的计划还需要再改一改。 他先前想着等自己可以回宫后,就恳请父皇将姜意认作干女儿,封个公主,接到宫里面生活,有自己这个做哥哥的看顾着,料着也没人敢欺负她。 但是现在宫中形势急转直下,虽然没人告诉他,他也能隐隐猜到大皇兄身体怕是不好了。 自己都回不了宫,让父皇想办法把姜意接进宫里去万一被牵涉到反而更危险。 而且,他听闻姜意的亲生父亲,姜家的那位大爷好似正在准备续弦,姜意应该也在山上住不了几天就要下山了…… 是今天刚做的冰糖葫芦,糖浆还带着点焦香,阿意舍不得吃上面的小糖人,便把糖人取下来先放在油纸上,咬了一大口山楂,眼睛立马高兴得眯了起来。 嗯,就是山楂籽没地方吐—— 燕昭回过神来,就看见她鼓着脸颊四处找着什么的摸样,脑子反应过来前他就已经将手伸了出去。 阿意眨了眨眼,看看他的手,又看看自己刚拿出来的帕子,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将帕子递了过去,口中因为含着东西声音有些咕哝,“五哥哥,你要帕子干什么呀?” 燕昭,“……我是让你吐籽。” “啊?”阿意愣住,脸上露出了古怪,吐在手上多脏啊! 小姑娘心里想什么几乎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燕昭又是一梗,正要将手收回,却见阿意将帕子在他手心铺平,然后悄悄觑了他一眼,小心翼翼把山楂籽吐在了帕子上后,扑闪着大眼睛看向他: 你让我吐的啊! 都吐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不要无理取闹! 燕昭直接被气笑,她倒是还有理了? 老杨背着一担柴回来,远远瞧见屋中的动静,忍不住放轻缓了脚步。 从破旧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窗口里可以看到,两个小孩子分别坐在桌子两边,小姑娘生得极为可爱,此刻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瞪圆了眼睛,气呼呼的摸样。 坐在她对面的小公子则正笑着看向她,颇有几分得意神态。 老杨目光在那小公子身上停留,眼中也跟着浮现出几丝笑意来。 小殿下身上担子太重,算起来明明也才八岁,却远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上许多,倒是难得有卸下防备露出如此稚气神态的时候,看来和姜家的这位小姑娘是真的投缘。 只是可惜了,宫中传来消息,小殿下怕是需要再换个身份,不能在此处久留了。 老杨正思绪复杂着,忽然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叫,“阿伯!” 原是阿意看见了他,正踩着椅子腿上的横撑欠起身子试图从窗口处向他招手。 老杨忙抬起手挥了挥,“小心别摔着了!” “不会的!” 为了证明自己站的很稳,阿意还左右晃了晃身子。 她对面,燕昭脸上的笑早已收敛许多,微微转过了脸似是不想看见阿意傻乎乎的摸样,但是左手却仍是稳稳扶着阿意的椅背。 老杨将背上的干柴放到旁边的屋子中摞好,再出来时就看见阿意已经迫不及待在门口等着他了, “阿伯,你能不能帮忙把糖葫芦拿下来!” 老杨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串才吃了两三颗的糖葫芦被放在了茶几上的杯子上。 这个茶几哪怕小姑娘举直了手也够不着,是谁放上去的一目了然。 老杨浑浊的眼中多了些笑意,半蹲下身子,打了个哈哈换了个话题,“冷不冷?阿伯去把炉子生起来好不好?” 阿意摇摇头,神色认真,“不用的,阿伯,我不冷的!” 边说边用力点了点头。 又把自己的手捂在脸上,“呐,我的手都是热的呢!” 她知道的,阿伯姓杨,五哥哥是阿伯弟弟的孩子,叫杨小五,他们本来是住在山下的,后来因为家里的房子被大雨冲垮了,寺里主持好心,就将这里的柴房空出了一间给他们住。 阿伯砍的柴都是要给寺里的,平日里根本舍不得烧。 想到这里,阿意突然有些惆怅,要是她能下山回家一趟再回来就好了,她虽然也没有钱,但是她有一小匣子的珠花,就是不知道能值多少钱,估计应该不少吧,不然孙嬷嬷也不会总是每隔几天就过去偷走一点了。 她正琢磨着如果和祖母说她要回家祖母会不会同意,头顶上突然被人敲了下,阿意回神,果真看见五哥哥的手刚收回去。 阿意立马愤怒了,“不许敲我的头!” 这样会长不高的! 燕昭“哦”了声,眼神故作惊诧,似是在说你再长也长不大哪里去。 阿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将什么都抛在一边,直接握紧小拳头“抡”给他一拳,打完还不满意,又照着他的鞋子狠狠踩了一脚! 她力气太小,即使用尽了力气打人也不痛不痒,燕昭根本没感觉,倒是在看见阿意红彤彤的眼眶时怔了下,有几分无措。 老杨刚刚去了外面,一回来看见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颇有几分无奈,果然都还是孩子啊。 他上前打破了安静,揉了揉阿意的脑袋,“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阿意其实还不想回去,但是也知道如果还不回去可能就要被祖母发现了。 虽然山上没有祠堂,祖母没 6. 第 6 章 《病弱美人是团宠》全本免费阅读 燕昭似是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眼神立马不自在起来,好在老杨已经主动转移了话题,看了眼茶几上剩下的糖葫芦,“姜姑娘咳嗽瞧着似是还没好?” 是没好。 而且好似比上次还严重了些。 方才在这里一小会就有两三次咳得面红耳赤。 难道姜家根本没给她请大夫?也不对,她身上是药味的—— 那就是姜家根本没用心请好大夫! 也是,从她第一次偷偷溜到这里来玩迷了路,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月了,姜家竟然从未发现过,一个五岁孩子身边就一个嬷嬷伺候着,而且这个嬷嬷还隔三岔五跑出去赌钱! 纪昭眉头越皱越紧,本来七分的不放心现在直接变成了十成。 老杨瞧见他这幅神色,倒是猜着了几分他的心思,心里笑着摇摇头,起身去担了两担柴过来,“看天色像是要下雪,明日怕是路不好走,还是今日就送过去的好。” 说完,又似是不经意提起样,“听闻给姜姑娘看病的大夫如今还在寺中,没准会遇上也说不定。” …… 阿意一觉醒来天色竟已经黑了,屋内没点灯,昏昏暗暗似有个有几分熟悉的人影正在床帘外弓着身子翻找东西。 她揉了揉眼睛醒神,伸手将厚重的帘子拉开一道缝,“嬷嬷,你找什么呢?” 帘子外的人影明显僵了一下,“没找什么,没找什么,收拾一下屋里面呢。” 说罢,不待阿意再问,就连着道,“姑娘这一觉睡得也太久了些,外面天色都黑了,先前老夫人叫了人来问,见姑娘还没醒好些不开心,快快,咱还是赶快穿好衣裳过去见老夫人去……” 她的嗓音尖细,一连串的话不带停的,阿意感觉被吵得脑子嗡嗡的,直接将帘子松开,转身用被子捂住了耳朵。 孙嬷嬷却直接一手拦住了帘子,全部打开后又去点了灯,声音比方才还大了几分,“哎呦,姑娘可不能再睡了,再睡的话晚上就该睡不着了,老夫人要是知道肯定又要罚老奴照顾不周,这不是存心难为老奴吗?老奴照顾姑娘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阿意被她从被窝里半拉半拽着拖出来,在条几前的凳子上坐定,垂着眼睛由着孙嬷嬷给她梳头发。 听到孙嬷嬷那些夸张的说辞,半句话也不想讲。 孙嬷嬷以为她不记得,实际上她是知道的,在很久以前,根本就不是孙嬷嬷照顾的她,而是另外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笑起来声音有些沙沙的嬷嬷照顾的她。 她已经想不起来那个嬷嬷姓什么了,但是还能隐约记得嬷嬷每天晚上都会唱童谣哄她睡觉,会在她喝完药后给她一颗酸酸甜甜的蜜饯,会给她讲她阿娘是什么样的,她外祖父外祖母是什么样的…… 只是后来有一天嬷嬷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丫鬟说她是回老家了,再后来,就是孙嬷嬷来到了她身边。 她不喜欢这个嬷嬷,起初是闹过好些次的,最开始祖母还会斥责孙嬷嬷几句,到后面就便成了反过来呵斥自己不懂事。 慢慢的她就明白了,祖母根本就不会让孙嬷嬷走的。 姜老夫人的住的厢房离着阿意这边倒也不远,此刻屋内除了姜老夫人外,还有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女子在老夫人旁边坐着。 她身穿一件藕粉色衣裳,虽然相隔了二十余岁,眉眼间仍能看出和姜老夫人极为相似,女子似是正因为什么不满,“娘,您也不为大哥想想!” 姜老夫人微微阖着眼捻着手中佛珠,“说再多也没用,这件事你别管了。” “娘,你别以为女儿不知道,你不就是顾忌着钟家吗?” 姜老夫人仍旧闭着眼,不欲多言的摸样。 姜玉茹见状,急色上脸,正要再说,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凑近了些抱着姜老夫人的胳膊摇了摇,“哎呀,您先别念了,听女儿说几句嘛,娘——” 虽早已成家生儿育女,毕竟还是从小疼大的女儿,姜老夫人嘴上说着“看你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面色却较方才柔和不少。 姜玉茹心中一喜,她就知道她娘吃软不吃硬,忙抓住了机会,压着声音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一一道来, “那钟家以前是显赫,但是如今是如今,以前是以前,钟老爷子可都辞官回顺江好几年了! 钟家二老爷虽然如今还是大将军,但是这都在北疆待多久了?哪里管得了京城的事儿? 再说那钟家大公子,以前在太子殿下身边做伴读时风光是风光,可太子殿下自个儿都因为碍了圣上的眼被发配到皇陵反思去了,无召不得回京,那钟家大公子还能怎么着? 而且——” 说着,姜玉茹左右看了一眼,才凑到姜老夫人耳边道,“而且,宫中那位好似有孕了。” “什么?”姜老夫人神色一凛,“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姜玉茹眼神躲避了下,“我无意间从家公那听到的。” 虽然看透了她在撒谎,但姜老夫人被刚刚的话摄住心神,一时也没追问。 姜玉茹还当姜老夫人是信了刚刚的说辞,看姜老夫人细思的摸样,不敢再开口,一边注意着姜老夫人的神色,一边在心里琢磨着等会儿还要怎么说。 要她说,她是实在想不通她娘到底怎么打算的,有些事儿做都做了,何必还不肯做到底? 别以为她不知道,自从钟家大公子不在京城没法亲自上门后,钟家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来给姜意那小丫头片子送些各种玩意儿,但怎么就那么巧,每次钟家派人来时,那小丫头不是感染了风寒就是又起了风热,有几次连句清醒的话都说不出来? 有几次没病的时候,整个人也都是蔫蔫的没精神说几句话就困得不得了摸样,这其中要是她娘没做点什么她才不信呢! 也就是姜意这丫头月子里不足是真,身子弱也是真,钟家人估计才没怀疑。 各种主意在心里面打了个转,见将老夫人始终不开口,姜玉茹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了,“娘,我说这些可都是为了咱家着想,说到底,我还不是心疼您嘛!” 姜老夫人思绪被她打断,哼笑了声,“你还真当我不知道这些话都是谁教给你的?” 阿意到门外时,倒是刚好听见这一句。 谁教谁说的什么话,她也不感兴趣,只由着孙嬷嬷牵着她的袖子进了屋内一一 7. 第 7 章 《病弱美人是团宠》全本免费阅读 钟祺在外人面前也算是稳重,此刻却是已经坐立难安,适才才问过小厮城中张贴的重金求医帖可有回应,这会儿忍不住转头又想再问一遍。 但还没开口,另一道微小的声音却先响起, “不要,不要——” 崔清若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莫怕,莫怕,梦里的都是假的,大舅母在这呢,不怕不怕哈,咱们阿意不怕……” 许是她的话起到了几分安抚作用,小姑娘的梦呓渐渐小了下去,但没几息间又再次响起,且比先前还要急迫,“不要,不要下雪,不要——” 姚大夫在一旁施针,为了防止小姑娘挣扎,崔清若直接将人揽起半抱着,“好好好,不下雪,不下雪……” 这次姚大夫施针比之前几次用的时间都要长,一连七针施完后,来不及松口气,先忙解释道,“夫人不用担心,待半个时辰我起针后,四姑娘应就可以转醒了!” 他故意放开了嗓子,让外面的老爷子也能听个清楚,顿时,一阵克制不住的喜悦驱散了压抑。 此番良久,自从听到消息后就一直凑在一起欣喜得嘀嘀咕咕个不停的钟沛英和钟祺突然戛然而止,两人大眼瞪小眼,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然后不约而同看向钟沛嘉,声音同时响起, “三妹,刚刚阿意是不是开口说话了?” “三姐,妹妹刚刚是说话了吧?” 钟沛嘉脸上虽还有担忧,但是眼中也总归是带上了些许笑意,颔首看向他们两人,“你们没听错。” 钟沛英犹自不敢相信,又把目光移向钟玖,“二哥?” “嗯。” 声音虽轻,但是语气却是笃定的。 小辈们雀跃,钟老爷子一直紧绷的脸色也跟着缓和下来。 里间里,从姚大夫口中得知阿意已经熬过危险期,崔清若心神放松后才后知后觉刚刚阿意开口说话了这件事。 适才还忍得住的泪珠这下是真拦也拦不住,鸣翠在旁边连忙递了帕子过去,“这是好事,夫人怎么还哭了?快擦擦眼泪!” 毕竟还有着姚大夫在场,崔清若侧身过去将眼泪蘸干,稳了稳情绪,又抬眸看向姚大夫求证,“大夫,这是不是说阿意的哑症也好了?” “应是了,夫人莫要着急,就是四姑娘醒来后仍不愿开口讲话,有了今日这个头,离着恢复如常也不会远了。” 有了一点希望,就会有更多的期待,崔清若忍不住再次追问道,“那阿意的眼睛是不是?” 实际上,姚大夫自己刚刚也颇觉得稀奇,但转念一想,倒也情有可原。 四姑娘本就不是天生无法讲话,声带也未曾受过损伤,只是不知怎么了,三年前钟家这边去京城接人时,四姑娘碰巧生了高烧,病愈后就再没开口讲过话。 而且四姑娘的眼睛不知病源究竟是什么,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很容易犯眼疾,轻时表现为多泪,严重时连一步外的事物都看不真切。 他研读过不少这方面的医籍,多是说惊吓所致,只是到底受了什么惊吓却不得而知。 他是知晓钟家这边一直都没放弃查探,但姜家那边始终坚持是高烧所致…… 现在这次四姑娘若真能好了,老爷子的心结也能解开了。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怕光线太暗影响到姚大夫,屋内又特意多添了几盏灯,最后一针被拔出时,众人都摒紧了呼吸,等着结果—— 崔清若离得最近,最先注意到阿意轻轻颤动的睫毛,正要说话,下一瞬就看见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的阿意终于睁开了眼睛,当下便忍不住将人抱紧了些,声音颤抖, “小祖宗哎,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么?你,你可真是吓死大舅母了!” 阿意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脑子里空白一片,眼前先是模模糊糊的重影,过了几息才逐渐清晰起来。 满屋子的人的目光都急切落在她身上,阿意缓缓从左边看到右边,又从右边看到左边,这些面孔好似很熟悉,但是又好像都没有见过。 她自己也不知晓是哪里不对,但就是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总好似少了很多东西。 不对,不对,但到底是哪里不对? 五哥哥—— 阿意脑子猛地一疼,终于想起来了什么不对,五哥哥呢?五哥哥说过要来看她的!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急切,好似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她快点,再快点,如果晚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五哥哥了。 不该是这样的,五哥哥明明说了,一定会来看她的。 小姑娘的眼眶里瞬间盈满了惊恐的水雾,挣扎着要起来,崔清若被吓了一跳,手下不敢既不敢用力又不敢松手,只能一边拦着一边尽力柔声哄着, “要找什么?告诉大舅母好不好,大舅母帮你找?” 许是因为这道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目光中也并没有半点恶意,阿意挣扎的动作停止了一瞬,半信半疑地开口,“五哥哥怎么没来看我?” 五哥哥? 哪个五哥哥? 崔清若有些错愕,满屋子的人也都因着阿意的话怔愣住。 钟家这一辈中,算上阿意,男孩女孩儿加在一起一共是八位,姑娘中,阿意最小,排第四,郎君中,钟祺最小,也是排第四。 纵使将姜家的人也考虑进来,也没有个阿意口中五哥哥的存在。 众人面面相觑,虽心中疑惑,却都没敢冒然开口问出来,不因别的,实在是小姑娘的神色着实大不对。 崔清若看着阿意期待的眼睛,甚至有种隐隐的预感,一旦她开口说没有这么个人的存在,阿意的病怕是当场就不能好了……不行,阿意好不容易才醒来,这个险她不能冒。 老爷子明显和她也是一样的想法,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外面下着大雪,不好走……咱先让姚大夫帮你看看?” 姚大夫一直就在床边等着,接到老爷子的眼神示意后,弯了腰先轻声开口询问,“四姑娘,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耳鸣或者头晕?” 但等了半晌,阿意却只是低着头,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姚大夫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对着崔清若微微点了下头,在崔清若用自己手心托起阿意的手的时候,正要诊脉,却见阿意突然颤抖了下,脸上血色几乎全然褪尽, “骗人!我——我——咳咳咳咳——” 下面的话来不及说出,就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 越是急切,越是咳得停不下来,直至嗓子逐渐沙哑。 崔清若一眼瞧见阿意头上本来包好的伤口因为阿意的动作开始渗出丝丝鲜红的血丝,当下心疼得揪成一团,又急又气,“慢点,不着急,慢慢说,慢慢说!” 几个模糊的片段在脑中不停地旋转,阿意脑子里嗡嗡地响,但那些转动的画面最后都停留在了同一个 8. 第 8 章 《病弱美人是团宠》全本免费阅读 钟老爷子先前便已经决定不论如何都先顺着阿意来,如今更是落实了这个念头,只是难就难在,不知这个五哥哥是阿意梦中梦到的,还是在什么书上看到的?亦或者在某处见到别人喊的?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姚大夫闻言,倒是摇了摇头,“老爷子不用担心,我刚刚离得近观察时,四姑娘提起这个人时自己眼中也偶有茫然,是以要说具体的四姑娘怕是自己也不记得。” 话虽如此,老爷子心里仍挂着一层担忧,一边先喊了管家速速去找比阿意年龄略大些的合适少年,一边招手将钟祺喊出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屋里面,钟沛嘉这几年跟着姚大夫学了些许医术,见阿意对她的排斥远不如对姚大夫那样,便温声哄着阿意同意了让她给她头上的伤口重新上药。 崔清若仍是抱着阿意不肯松手,钟玖则还在阿意面前半蹲着,眼神柔和,不管阿意给不给回应,都坚持轻声同她说着话。 余光瞥见钟祺从外面进来后就想要上前有什么话要说的摸样,钟玖眼神微动,直接暗中做了个手势将人拦住,脸色不变,只装作随意提起了一件平常小事一样, “说起来,二哥哥倒是都记不清你五哥哥今年多大了,阿意还记得么?” 他这话说得好似也见过五哥哥一样—— 阿意一怔,先前因为久久没见着人已经逐渐又起的焦躁倒是又平复了一点点,缓缓眨了下眼睛,轻声道,“五哥哥今年八岁,比我大三岁。” 比她大三岁,怎可能是八岁?不是应该十一岁么? 除非—— 将阿意的话在心里略一琢磨,钟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暂且先将心中猜测放下,又继续开口试探,“阿意可还记得你五哥哥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没想到这个问题才刚落下,阿意适才才安定一点儿的情绪陡然间又开始不对,连带着看向他的眼神都是满满的防备。 钟玖暗道一声不好,幸好钟沛嘉恰在此时打断了紧绷的气氛,“包扎得可是有些紧了?要不要再松一点儿?” …… 没时间耽搁,也绝对耽搁不起。 管家从接到老爷子的吩咐去找人,到领着四五个少年郎进来,前前后后用的时间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 这几个少年郎都是府中下人家的孩子,个子高矮不一,年岁上九岁的、十岁的、十二十三的都有,不过这般大的少年郎有抽条早的有抽条晚的,都说是十一岁也不会被人识破。 只是—— 钟玖站在老爷子身边,一眼打量过去,几个少年郎对上他的目光都立马低下了头,手脚上颇有几分窘迫,钟玖揉了揉眉心,隐隐感觉怕是都不行。 但到了这个时间点了,行不行都得试一试。 将想好的说辞都嘱咐了一遍,钟祺守在里间的屏风口处,接到暗示后故意咳嗽了两声,提高些音量道,“阿意,你看是谁来了!” 他话音开始的同时,几个少年便先后进去。 钟玖则在一旁时刻注意着阿意的神色: 若是阿意认准了其中一个是她的五哥哥,那其他几个少年的身份就都可以说是“五哥哥”的朋友或是钟家故交家前来探病的孩子; 若是阿意自己都是有些迷茫,那就更好办了,直接按照他们事先选定的那一个来假扮这个“五哥哥”; 最糟糕的一种情形便是阿意只看一眼,便排斥否认每一个—— 在阿意因钟祺的话抬眼的那一霎那,所有在场的人几乎都跟着放轻了呼吸。 钟玖看着小姑娘的目光丝毫未在几个少年身上停留,却带着几分固执落在自己身上时,只觉得好像全在意料之中。 小姑娘的嗓音除了虚弱外,不安又增添了不少,“五哥哥还没到么?” 好像她撑着到现在就是要等她的五哥哥过来。 谁若是说上一句这个“五哥哥”根本不存在小姑娘下一刻就会彻底失去生机。 连性子向来大大咧咧的钟沛英都已经转过了头在偷偷抹眼泪。 钟玖勉强维持住镇定,过去将窗户打开了一道缝,转头对阿意微微笑了下,脸上露出些许无奈,“你瞧,外面雪这么急,赶路过来要一会儿呢。”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忽然变向的风卷着雪花飞进了屋中些许,阿意离窗子并不进,却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接,口中忍不住呢喃道,“下大雪了,山路肯定不好走——” 所以五哥哥还没到是有原因的。 她的声音太轻,让人分不清是在附和钟玖的话还是在自己安慰自己。 这一刻,哪怕明知晓这么个人许就根本不存在,钟玖都控制不住地对其生出了几分厌恶,当初是他亲自去京城接的小姑娘回来,到现为止已经整整三年,这三年里,他都从未见过阿意这般脆弱过。 让人心疼得有些喘不过气。 外面,钟老爷子早已命人再去找年龄相合的少年郎,这几个不行,就再找几个,还不行就再找,直到找到为止! 整个府中能用的人手差不多都派出去了,管家瞧着老爷子一日之间苍老不少的样子,又想到先前小厮来报魏家又派了人来,以及学堂那边的学舍被大雪压垮了一半…… 等等! 管家常伯沏茶的手忽然一顿,若是他记得没错,隔壁新搬来的纪家里的儿子好似也符合要求吧? 因为那少年郎就在学堂念书,他之前就见过几次,当时还感叹过这少年倒是生得一副好样貌,甚至连气度也不像是商贾之家养出来的。 虽不知年岁,但瞧着应该也差不多。 心思一转,常伯当即向着老爷子说了此事后,便立马亲自去了一趟邻家。 这会儿虽已经需要挑着灯走路,但是时辰其实算不上晚。 隔壁纪府,才刚刚用完晚膳,丫鬟正收拾着碗筷。 府中女主人孙素秋是个闲不住的,想着现在也睡不着,不如去偏房里收拾箱箧,她记得箱子中还有几匹厚实的料子,不如拿来给安儿和昭儿兄弟俩都新做件披风,今年这雪着实有些厉害。 说干就干,到了门口正要喊满金一道过去时,就看见门房处传话的小厮小跑着过来,边跑边嚷,“老爷,夫人,钟府的管家来了,说是,说是有事相求!” 钟家? 孙素秋愣了下,脱口而出,“哪个钟家?” “就,就隔壁的钟家!” “你莫不是胡诌的?隔壁,隔壁钟家那样的大户人家有什么事能求到咱们这里?” “哎,小的哪敢,是真的!人就在,就在——”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听着声音赶出来的纪大富已是打断道,“快快快,将人请进来!” 说着,自己也跟着小厮一道儿向外走,要去接一接。 孙素秋见状,也顾不上去偏房,忙也要跟上去。 门廊之下,纪安本正和自家弟弟说着话,见孙素秋如此着急,担心人摔了,留下一句“早些睡”也匆匆跟了上去。 顿时,方才还一家人齐整的空间只剩下纪昭一人。 盘豆见自家公子径直就往书房 9. 第 9 章 《病弱美人是团宠》全本免费阅读 小厮看得的确没错。 魏府中谁还能坐得了这个马车?都不用想,也知晓必定是那位魏大人。 害,没想到还真亲自来了! 盘豆小跑着回去汇报消息,结果离得老远便看见书房的门开着,里面的说话声传出来, ——那就说定了!走吧!走吧! ——满金,快再找几把伞过来! ——那个,我们俩可方便一起过去? 走近了,里面的情形也瞧得更清楚,纪大富几人都站在靠在门口的位置,一脸焦急,他家公子则站在几人后面,微微侧着脸,似是在认真倾听—— 盘豆眨下眼,明白公子这是无聊着呢。 正好他新得来的消息可以给公子解闷! 但盘豆还没来得及沿着不起眼的地方溜进去,就看见里面纪昭的眸光微变,明显是已经看见了他。 他忙趁机打了个手势,完了生怕纪昭没看明白,又要做口型时,却见纪昭已经移开了目光在同纪安说话,眼底神色明显和刚刚不同。 这是直接猜着了? 盘豆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一行四五人开始立刻向外走。 他倒是不知发生了什么,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时,却被留下来的纪安喊住,只能收回目光老老实实走了过去,“大公子,您有什么事儿吩咐?” 纪安今年十九岁,相貌上有七分和年轻时的孙素珍相似,虽然已经开始帮着料理家里生意有些时候了,但温吞的性子却半点儿没变,说起话来也慢条斯理, “学堂那边是不是告知了明日不用去上课?” …… 钟家如今住的就是自家的老宅子,当初老爷子辞官回乡后,也没想着再另起一座宅子,只命人将老宅子修葺了一番。 现在天色虽晚,但是隐隐也能从灯缝中窥见一两分清雅来。 越向里面走,灯火越明。 只是还没靠近最是亮堂的那处的院子时,倒是先撞见了另外一位“客”。 也不算正对面打了个照面,只是隔着落满雪的花枝能听见几分说话声, “魏大人,我家老爷已经歇下了,您不若改日再来?” 常伯只想着带着纪昭尽快去见自家四姑娘,选择的也是过去主院最近的一条路,倒是忘了刚刚进门时看见了魏家的马车,此刻听见这声音,虽惊讶了一瞬脚步却没停下,抬手继续给纪家三口引路,“这边——” 说话间,视线不经意经过跟在纪大柱身侧的少年时,只看见少年一手撑伞,一手垂在身侧,目光始终微微盯着眼前的路况,似是完全没听见那边的说话声般,半点好奇也无。 反倒是纪大富夫妇二人因着这声音忍不住悄悄看过去好几眼。 常伯脸上不见异常,心里却不由得赞了一句少年郎好心性! 从常伯去隔壁纪家寻人,到现在引着人回来,实际上也并未耗去多少时间,但因着此刻所有的人心思都紧紧系在阿意身上,才越发显得一点点的时间都格外漫长而煎熬。 是以,常伯一进了院子,平日里性子最急的钟沛英就已经迎了上来,顾不得看常伯带回来的人长什么样子,就先开口道,“常伯,您怎么才回来?快快快!” 说着,就拉着人要进去,到了门槛处才想起还没嘱咐该怎么说,忙转头对纪昭道,“你进去后,我妹妹说什么你就只管承认——” 常伯被她拖着胳膊往里冲,迈门槛时踉跄了下才站稳,“二姑娘,这些都已嘱咐过了。” 既已全部谈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里间,阿意头上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后,听了大夫的吩咐仍旧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崔清若则如阿意刚醒来时那样揽着她,时不时低声同她说几句话,虽然一句小姑娘一句也不回应,但仅仅这般就已经让崔清若感到庆幸。 只是,这什么五哥哥,可千万要快点找到才行。 听着门口传来的动静后,除了床上的阿意,满屋子的人都转头看去。 这般雪夜,这般难安的时刻,少年郎眉眼虽长得好看,但是整体却显得过于冷清了些,和这屋中的气氛明显格格不入,也和他们想象中的那位“五哥哥”应该有的样子相差太大。 无形的期待才升起就已经似乎差不多完全湮灭,但不管怎样,总还是要试一试的。 可还没待崔清若开口,阿意却似乎因着察觉到了什么,若有所觉抬起了头—— 也不过是瞬间而已,一双眸子就亮堂了起来,“五哥哥!” 纪昭下意识抬眸看去,眼中多了些惊讶,原来之前望江楼的那个小姑娘就是钟家的外孙女? 倒真是巧了。 眼看着小姑娘在向他扑过来,纪昭潜意识里想要避开,但许是看见小姑娘脚下跌跌撞撞的摸样,微微迟疑了下。 待再想躲开时,腰间就已经被人紧紧抱住。 纪昭身体一僵,胳膊不自在的想要向后背,背到一半才想起应该把人推开才对。 就是有点无从下手,他抬手想要推推小姑娘的肩膀,正要说话,却被人抢先开了口。 阿意的头埋在纪昭的衣裳上,声音有些闷闷的,即使是埋怨,也依然能听得出其中的欢喜。 她说,“五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五哥哥? 纪昭眼里若有所思,心里同时下定了结论,这钟家的外孙女看来果真是病了,就是不知到底是什么病,会造成这样神识错乱。 念头一闪而过,再低头时,却见小姑娘仍旧没有松开手。 纪昭眉头蹙起,这钟家人怎么还不过来将人拉开? 他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手下用力,径直要将人推开时,却突然察觉到抱住自己那双胳膊在颤抖,或者说,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是——在哭? 纪昭微怔时,阿意却主动松开了他。她本就虚弱到了极点,方才从床上挣扎下来已经是欣喜之下的突破身体极限的举动,此刻松开手没了支撑后,脚下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跌倒。 钟玖一直注意着阿意动静,见状就要过来接住阿意,却被人抢先一步。 阿意身体禁不住摇晃了下,不去看扶住自己肩膀的那双手,只固执地抬着头,盯着纪昭的眼睛,纵使满脸都是泪痕,眼睛中却盛满了笑意, “五哥哥,我以为你不来看我了呢。” 伴随着话音的,还有颗颗滚落下来的泪珠,满室烛光闪烁在其中。 纪昭嘴唇阖动,到了嘴边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别开视线,嗓音清淡, “雪太大,来晚了。” 其实早在阿意冲下床时,崔清若也好,钟玖也好,都是下意识要将人拦住,只是被老爷子使眼神阻止了:堵不如疏。 现下,眼看着阿意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崔清若再也忍不住,上前来紧紧抱住小姑娘,柔声哄着,“地上凉,咱们到床上去好不好?” 阿意抿了抿唇,抬眸向 10. 第 10 章 《病弱美人是团宠》全本免费阅读 她之前听阿伯说过一次,五哥哥不能到寺院里面来,可现在,她却执意将人喊到了厢房—— 厢房?不对,这里不是她住的那间厢房,那这里是哪儿?她怎么到了这儿? 越是去想,脑子里就越是空白,疼痛也紧跟着而来。 阿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像溺在了水中,视线模糊一片,像是被沉甸甸的东西缠绕拖拽着下沉,但是周围却又有莫名的炙热不断逼来,她不断挣扎,却逐渐没了力气—— 直到耳旁传来她熟悉的声音—— “姜意,姜意?” 眼看着床上的人不过是几个呼吸间额头上就蒙上了一层汗水,纪昭眉头紧蹙,转头就要扬声喊外间候着的丫鬟去找大夫过来,但才出口一个字,就被一声轻到像是梦话的声音打断了, “五哥哥——” 她呼吸还没平稳下来,一双眼睛里笼罩着雾蒙蒙的水汽,“五哥哥”几个字说出来像是不安的试探又像是迷茫中无意识地寻求安慰。 纪昭垂眼看去,动作微微凝滞,一直笼在眉梢的不耐忽而就淡了几分。 ——眼前的人说到底也就是个小姑娘而已。 还是个大病一场的小姑娘。 他微微弯了点身子,“我在。” 谁料话音才落下,就看见小姑娘眼中的水雾凝结成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滚下来。 怎么这就哭了?纪昭肩膀一僵,开始有些后悔刚刚一瞬间的心软。 但到了这一步,也没法说走就走,只能继续开口,“别哭了——” 本以为要费好一番口舌,没想到他一句话都没说完,就看见小姑娘自己拿了帕子擦了眼泪,只是擦得有些潦草,眼角还有几滴已经浸入了枕面上消失不见。 阿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五哥哥一开口她就鼻子发酸委屈,现在眼泪一通乱流,情绪反倒是稳定了不少,连带着脑中思路也跟着清晰了不少—— 这里既然不是千佛寺的厢房,而且刚刚那些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似有恶意,五哥哥的身上脸上也不见异样……别的不敢肯定,但至少可以确保此刻还用不着为了安危着急。 此番一想,阿意再开口时虽还带着浅浅鼻音,但是已经少了不少刚刚的不安。 她又理了理思绪,越想越觉得很是有些不可思议,“五哥哥,我,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阿意沉浸在如何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没注意到床边少年适才眼中闪过的异样。 她继续道,“我以为我们还在千佛寺上,要下雪了,然后,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五哥哥说要来看自己?不对,不对,中间还有什么? 眼看着小姑娘的眼神又开始不对,纪昭眉心微动,突然开口道,“然后你被钟家接了回来。” 他声音虽不大,但却成功截断了阿意的思路。 阿意自己无意识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被钟家接了回来? 钟家?她明显没反应过来这个钟家是谁家?又为什么要接自己回来? 纪昭起初还怀疑过着小姑娘莫不是在装病,现在倒是多信了几分。 对上小姑娘疑惑的眼神,他借着自己之前得知到的信息,尽力重组了一个过程出来,“你生病了,你外祖父放心不下,把你从京城接了回来。” 外祖父?阿意缓缓眨了下眼睛,这样吗?她的确记得自己的外祖父家是姓钟,但—— 但是自己怎么会一点儿都不记得外祖父接自己的事情了? 不待她开口问,纪昭已经继续道,“你前几日摔了脑袋,忘记一些事也正常,大夫说过些日子就会恢复——” 他正说着,却见阿意突然瞪圆了眸子,一副难以置信的摸样,呆呆看着他。 这就被吓到了? 纪昭哑口,耐心将要告罄—— 可是下一瞬就看见小姑娘眼睛中闪烁一种奇异的光芒,连带着声音都是上扬的音调,“五哥哥,你,你好像长高了?!” “……” 几句话之前还哭得满脸泪痕,现在却又兴奋地不停打量,纪昭压下疑惑,干脆稳坐不动,由着阿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一直等到阿意自己耐不住了,才开口道,“看出什么了?” 有没有看出自己根本不是她的五哥哥。 他说这话其实倒是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名姓与来历。 阿意还沉浸在将她记忆中的五哥哥和现在的五哥哥进行比较的事情中,闻言,一脸认真道,“突然一看,五哥哥你好像变了一点,但是仔细一看,却又一点儿也没变。” 说完,还点了点头,像是再反复肯定一遍自己说的话。 无聊。 纪昭坐直了身子,只想尽快终结掉所有的话题,“你该休息了。” 阿意却还不肯闭眼,她还有好多好多想问的话还没问—— 可在她开口之前,纪昭却似是看穿了 11. 第 11 章 《病弱美人是团宠》全本免费阅读 不过真睡假睡倒也无所谓,纪昭直接起身就要离开,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角不知何时被压在了被子下,他眸光在那处停留了一出,径直将衣角扯了出来。 有点阻力,但不多。 床上的人眼睫轻颤了下,纪昭还以为她要装不下去了,却只隐隐约约听见“五哥哥”几个字后,紧接着的就是绵长均匀的呼吸。 这是真睡了? …… 纪大富和孙素秋已经先一步回了纪府. 纪府门口,尚且隔着好几步远,纪昭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果不其然,守门的小厮探头看见他后立马就缩回了身子,下一刻纪大富和孙素秋齐齐迎了出来。 常伯得了老爷子的吩咐亲自来送送纪昭,此刻见着这场景,倒是十分能够理解,时辰毕竟这么晚了,当爹娘的担心挂念也是人之常情。 婉拒了纪大富夫妇的邀请,常伯再次郑重道了谢,临走时,又单独面向纪昭道,“今日之事,多谢纪二公子。” 哪怕钟纪两家地位千差万别,纪昭如今又也不过才十多岁的年龄,常伯仍是给足了诚意,面上瞧不出半点敷衍。 倒是纪昭的反应颇有几分出乎常伯的意料,少年郎面上依旧淡定,脚下错开了些步子,若非嗓音里尚且有些这个年纪常有的稚嫩,简直要让人以为估错了他的年龄, “您客气了。” 纪大富和孙素秋本就是特意等在门房处的,之前因为常伯在尚且有些拘束,此刻见人一走,立马忍不住了。 两人几乎是抢着开口的, “钟家四姑娘身体可好转了?” 纪昭看着直直拦着自己面前的两人,面上罕见露出几分无奈,“好转了。” 眼看着两人话接着话还想再问,纪昭微微侧头佯装咳嗽了声,孙素秋一见,当即先朝着纪大富背上拍了下,“别拦着路,昭儿,快快进屋里暖暖!” 说吧,又扬声喊了人快快去煮碗姜汤来。 但过了门房又穿过院子这段距离,纵使走得急,纪大富和孙素秋的话儿也没停过, “谢天谢地,好转了就好了,不然可真要把人心疼坏了!你站得远,那是没看见,那小姑娘,生得跟小仙童似的!” “对对对,我没看着,要不是你挡着我我能没看着嘛我!” “听钟府里人说起先病得可重了,也不知道什么个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遭了这么大的罪,幸亏佛祖保佑,观音菩萨保佑……” 孙素珍说着,双手合十低声迅速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纪大富却明显不认同,辩驳道,“这是钟老爷子善有善报,那可是钟家,钟家大爷当年可是为了治理这顺江府的水患才早早去世的,更何况,自从钟家搬回了这顺江府后,明里暗里做了多少好事啊,修了路,又办了学堂……” 他说个没停,孙素珍口中嫌弃着“咱们才到顺江府多少年啊,可显着你了”,但面上却也是感叹的,“而且为人也和善呢,我起先,起先还以为那样的大官说话都能吓死了个人嘞!” 在后面一直跟着的满金之前一直认真听着,此刻也忍不住插话道,“夫人,我是土生土长的顺江府人,要真说起来,我有一个小时候一同割过牛草的同乡,还被钟大人救过一命呢……” 几人说着话,脚下也已经到了廊下,若非纪安闻声出来催促着时辰已经不早了,怕是还要再说上一会儿。 这几日都冷得很,厨房里也一直备着去寒气的老姜汤,只是先前有些凉了又重新热了热,等热好送过来时纪昭也不过才刚刚洗漱好换了寝衣。 盘豆端着姜汤进去,觑了一眼自家公子的脸色后,主动站得离床铺远远的,小声询问道,“公子,这姜汤——” 话还没说完,瞧见纪昭的眼神后就知道是让他端走。 对此,盘豆倒也不奇怪,自家公子本来就嫌弃姜汤味冲鼻,不会喝也在意料之中……更何况,他进来倒也不是为了送姜汤的。 盘豆垂着头小心思滴溜溜地转,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时,忽然觉得房中安静得不对劲,一抬头就看见隔着几步远,纪昭正抬眸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被吓了一跳,盘豆立马端起碗就向外走。 但到了门口,又开始磨蹭起来,问还是不问? 问了顶多也就是被公子训斥一顿,不问自己能好几晚都好奇得睡不着觉! 豁出去了,问! 做好随时溜出去的准备,盘豆咬咬牙开口道,“公子,您怎么会答应到钟家去帮忙?” 按照公子的性子,应该是懒得管这回事才对,即使有着纪大富夫妇在,公子若是不想去也能不去。 而且他可是听说了,公子帮的可还不是什么简单的小忙,而是做人家的哥哥呢! 他满心疑窦,脸上一副视死如归,却没料到自家公子反倒是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钟家是功臣,善待功臣及其家眷,这你不明白?” 啊? 善待功臣? 将一碗姜汤喝到自己肚子里,又去将碗送去了厨房回来后洗漱上床的盘豆盯着帐顶,总觉得逻辑上好像没问题,公子起先也只是怀疑钟家是不是和魏家合起来演戏,去了钟家后证实了钟家没问题后,顺便帮忙倒也说得过去。 就是总还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 虽总说瑞雪兆丰年,但这雪若是下个不停也使人发愁。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布偶老板的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潘小柳自己就先立马否决了,开玩笑,怎么可能嘛! 但等他再一抬眼,却发现纪昭已经走到了小摊前—— 而且还开了口,“那个,多少钱?” 小贩也有些晃神,听到这话凝滞了几息才忙道,“这个大鹅的么?和那位小公子手里的一样,五十铜钱——” 眼睁睁看着纪昭付了钱拿了东西转身要走,潘小柳看了看小贩,又看了看纪昭的背影,顾不上纠结自己本来要换成的大鹅玩偶已经被纪昭买走,只冲着老板仓促摆了摆手就直追着纪昭而去, “纪昭,等等我!” “不是,纪昭,你买这个干嘛?” “送给你哥?送给你侄子?不会吧,我记得纪大哥不是还没成亲吗?” “难不成——” 他本想说难不成伯母有了身孕,但话到了嘴边余光瞧见纪昭的脸色到底没敢说,只假笑了声硬是搪塞了下,“难不成——难不成你突然多了个妹妹?” 他这话纯属乱说的,自己说出口自己都没过脑子,自然也就错过了纪昭眼中片刻的似笑非笑。 一连多日,一日未曾遗漏,每日都去钟府看她,而且又被她喊了这么多声五哥哥,可不是多了个妹妹么? 算了,就当是自己这个做便宜“哥哥”的哄她开心一次好了。 纪昭指间在玩偶上碰了碰,倒是好似现在就听见了一道清脆欣喜的“哇”。 …… 潘小柳追问了许久也没问出个结果来,若是旁人,他定要缠着不肯放人回家,但对纪昭,虽已经做了许久的同窗,他仍是有几分莫名的发怵,所以最后也只得了罢,带着一肚子疑惑返家。 另外一边,纪昭尽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把手放在书袋上面的冲动,但一个不注意,手已经又按在了那处突出处。 ——书袋往日放了书本时刚刚好,但现在将玩偶也放在里面就立马鼓起来很是突兀的一块。 总是觉得怪怪的。 但一想到若是先将书袋送回家,直接拿着玩偶进去……还不如装在书袋里带进去。 他清咳了声,面上瞧不出异色,如同以往那般迈进了钟府的大门。 他自己故意掩饰着不自在,是以也没留意到门房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 直到走了一半时,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嗓音,转头看去—— 隔着钟府的重重花木,白色镶嵌红边的斗篷在秋千上回荡,风帽下小姑娘脸上尽是笑意,正侧脸看向旁边推秋千的蓝衣少年,“参明哥哥,再推高一点儿!” ——“我嘛?就每天起来洗漱吃饭喝药,睡午觉,看看书,然后等着五哥哥你放学后过来看我呀。” 呵。 小骗子。 23. 第 23 章 纪府,盘豆本就是在门房处守着,在自家公子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回纪府而是直接去了钟府时还惊讶了一番。 此刻见自家公子才刚进去就出来了更是讶异,远远就迎了上去正准备问一问的,瞧见纪昭的脸色后立马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他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尽量放轻,只敢在心里嘀咕,难不成公子和姜姑娘闹了矛盾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再说了,依照公子的性格,既是答应了钟老爷子要假扮姜姑娘的哥哥一阵时间,那定是不会反悔的,估计每日去钟家也就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哪怕是姜姑娘性子不好,公子应该也根本不会在意才对。 他这边各种念头一个接着一个,那边纪昭已经先一步进了纪府的门,门房见状,忙开口将被嘱托的话转达了一遍,“二公子,老爷说他去接夫人去了,要后日才回。” 纪安去北边看货去了,本是今日要回的,但因为路上下大雪也耽搁住了行程,仔细算来,今明两日府中也就剩下纪昭一个主子。 门房见纪昭并没问什么,便猜着应是老爷提前说过了。 这种府中只剩一个小主子的情况以前也有过,门房见纪昭和盘豆都进去后,便像之前那样早早地将府门都关了,有人来问,也只说家中无人,让他们改日再来。 盘豆一路跟着进去后,也不敢说旁的什么话,只帮着端茶倒水研墨后就站在一旁装隐形人。 只是,眼睛却着实安分不下来,尤其是时不时就向着纪昭的书袋处瞄上几眼。 刚刚他可是看的清楚,公子打开书袋时神色明显更冷了些,难不成是书袋里放了什么不成?瞧着的确有些鼓鼓囊囊的—— 要是能凑近看一眼就好了! 可惜他找不着由头啊! 茶水是满的,墨是刚研的…… 没事没事,等公子写完课业后自己过去收拾纸张时再看也行,这般一想,盘豆心里顿时恨不能时间过得能快些再快些—— 阿意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些再快些—— 其实她自从大病醒来后,每一天都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最好是今日五哥哥刚走,她一眨眼,时间就已经到了第二日五哥哥要来的时间。 但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时间不仅不快,反而还比前几日更慢了些,她自己已经玩了许久的秋千,过了一个又一个许久,日头的位置也才移动了一丢丢而已。 一想到这,阿意又抬头看了眼天色,本来出来荡秋千时的愉悦兴致也几乎散了个干净。 要是五哥哥在这里就好了。 徐参明本来正推秋千推得起劲,见状还当是自己推得太高了,立马扶住秋千缓缓卸了劲,弯腰凑到了阿意面前来,“阿意,是不是我推得太高了?别害怕,我扶着你!” 阿意摇摇头。 比这高的她都坐过呢,才不会害怕! 徐参明挠挠头,“那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去亭子里玩吧?” 说完就要去牵阿意的手,但是却再次牵了个空。 两人都愣了下。 阿意抿了抿唇,仰头看向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徐参明,正想着说点什么时,却见徐参明忽然拍了拍脑袋,一副刚刚醒悟过来的摸样,“哎呀,我又忘了你不记得之前的事情的事了!” 嗯?阿意缓缓眨了下眼,不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徐参明一脸认真继续道,“你不记得之前的事情的话,那对你来说,我就是你今天才认识的人嘛,你当然不会让我牵你的手了!” 他边说还边对着阿意肯定地点了点头,“阿意,你做得对!以后也不可以让不熟悉的人牵你的手!” 末了,徐参明眼睛闪烁了下,又补充了句,“不过等我们熟悉了后,我们就可以牵手了,对不对?” 啊? 阿意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一抬眼就瞧见徐参明正期待地等着自己回应,她迟疑了下,才开了口, “……嗯。” 虽然就一个字,但是徐参明立马就满意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末了还加了一句,“阿意妹妹,你的声音真好听!” 这句话阿意一下午已经听到几十遍了,起初还会礼貌说声谢谢,现在已经可以把它自动从耳朵旁屏蔽掉了。 旁边守着的几个丫鬟瞧见这二位小主子的动作,暗中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俱是强忍住笑的摸样。 崔清若之前就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看到这边秋千停了,忙招了招手,“阿意,来。” 虽然不能牵手,但是可以挨着一起走嘛。 徐参明年长阿意三四岁,步子比阿意伶俐许多,短短一段路,他一会儿盯着阿意的步子故意和阿意并排走,一会儿又悄悄地落后阿意半步走,还时不时从阿意的一边绕到另一边去。 亭子里,和崔清若一起坐着的则正是徐参明的阿娘文夫人,她眉眼间挂着浅笑,若非眉尾微微横斜上挑几乎入鬓透露出几分凌厉来,倒是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感。 此刻,她只朝着徐参明的方向斜睨了一眼过去,就立马轻嗤了一声,转头看向崔清若道, “你瞅瞅,这一年一年的半点长进也没有,这会儿肚子里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呢,走个路也不好好走,也就阿意性子好,不跟他一般见识,若放在别人身上,早嫌弃得离他三丈远了!” “这怎么就说得上一年一年得了?参明这才几岁,你着什么急?”崔清若笑着摇摇头,眼神却不舍得离开阿意。 文夫人和崔清若早在京中时便是闺中密友,相识多年,在她面前一向是有话直说,“甭提了,上次他闯祸,他爹就把他打了个半死,送去武寺中管教了一阵,还以为稳重了些,谁知是半点也没变,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大,让我和他爹两个人也省省心。” “行啦,”崔清若拍了拍文夫人的手,“话说回来,我倒希望阿意能慢些长大呢!” 她们二人在这里说话,那边徐参明走一步就向着阿意看一眼,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只能说还是文夫人了解自家儿子,这会儿徐参明心里确实小心思没断过。 他还记得阿意妹妹刚来这儿时,自己怎么逗她她都不理自己,自己每天一有时间就来钟府找阿意玩,后面才一点点熟悉了起来,但是自己还从来没有像小祺哥他们那样牵过阿意呢! 现在终于有可能了!等回头自己就要牵着阿意一起逛街去,让所有人都知道阿意是自己妹妹! 而且今天阿意还喊了自己参明哥哥! 他早就说过,阿意要是嗓子好了,声音肯定很好听,没想到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听! 他心里咕咕叨叨的,根本没留神脚下的路,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踏空了一个台阶,他本身也是练过几招的,还不至于真摔着,但余光忽然瞧见阿意的侧脸,他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神立马一动,任由自己真摔了下去,哀叫道, “哎呦!好疼!” 阿意是真被吓了一跳,忙下了台阶过去,想要伸手扶人又怕乱动他会伤势更重,只能向着崔清若求助,“大舅母——” 崔清若早已站起了身向着阿意这边来,见阿意一脸焦急忙将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让她别害怕,然后看向徐参明道, “可是伤着骨头了?是哪里疼?” “我没事,崔姨!”徐参明咬了咬牙,冲着阿意挤出一个宽慰的笑来,“阿意,别害怕,我能自己起来的!” 说着,手撑在地上,就要努力站起身来,结果一个手滑险些又要摔着,阿意愣了下,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帮着一起使劲—— 崔清若见状,正要拉一把,却见人已经站了起来,她打量了一眼,还是不太放心,吩咐旁边丫鬟道,“去请姚大夫过来看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文夫人打断道,“不用,这小子皮实得很,摔不伤的。” 说完,便不再理会徐参明,只弯了腰看向阿意温声道,“文姨明日再来看你好不好?” 阿意还没回答,徐参明已经不满道,“娘,我们这么早就回去啊?” “怎么?你还不想走?” “我——”我当然不想走! 徐参明差点脱口而出,直到撞到他娘似笑非笑的眼神才不自在地躲闪了下,“我,我刚刚摔了一下嘛,休息一会儿再走?” “是吗?来,你过来,让为娘看看你摔着哪里了?要不要我给你揉揉啊?” 徐参明被她这温柔语气吓了一跳,忙向后退开了好几步,不满也不敢再吱声,只悄悄对着阿意道,“阿意,我今天先回去,等明天我再来找你玩!” 他说完没听见阿意应声,只见阿意一直盯着他的衣服看,不由得疑惑低头,“怎么了——啊!” 原来是衣服刚刚擦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露出了里面……颜色鲜艳且粉亮的夹衣。 徐参明一手捂着那个洞,感觉脸都丢光了,瞬间而已,心里已经懊恼了无数遍怎么会穿这件夹衣,他勉强咳嗽了声,“那个,我——” 但想好了的由头到了嘴边瞧见阿意抿唇笑的摸样,顿时又忘了,只顾着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这小子,又傻乐什么呢?” 几步远处,正和崔清若说话的文夫人瞧见了,一脸嫌弃。 “行了,哪有你这样当娘的?走,我送送你?” “送什么?这府里我还能不识得路?” 话虽如此,崔清若仍是带着阿意起身去送了一送。 阿意心里一直惦念着五哥哥什么时候放学的事情,因此也没留意到她被崔清若牵着一路已经到了门口。 直到听到门房问候的声音后,才猛地醒悟过来。 是要现在出府去吗? 阿意疑惑仰头。 崔清若弯腰替阿意将风帽戴上,瞧见她乖乖等着的摸样,实在没忍住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尖,“你呀,是不是早就等着你五哥哥来看你了?” 阿意眨眨眼,虽然是心思被人看穿了,但是—— 她猛地明白了崔清若是什么意思,当下便瞪圆了眸子,“好!” “小机灵鬼,我可还没说是什么呢,你倒是先应了?” 阿意歪了歪脑袋,“大舅母难道不是要带我去五哥哥家吗?” 24. 第 24 章 这谁还能忍心说不?崔清若眼中的笑意满得都要装不下,“行行行,现在就带你过去!” 就在隔壁,百十来步远,也用不着做车轿,当作散步一样就到了门口。 可惜门是关着的。 阿意还当是五哥哥还没放学,但是崔清若却是知晓今日放学时比平日早些的,她使了个眼神,鸣翠会意上前去敲门,过了好一会,才有人从里面开了半扇门,一颗脑袋探出来, “主子们都不在,您若是有事的话,请改日再来吧!” …… 去时还是眼睛亮晶晶的,回来时却是抿着唇垂着眼。 崔清若看得心疼,“那大舅母让人去学堂里再去问问好不好?许是在学堂里写课业呢。” 阿意眸子这才又多了些神彩,正要点头,门房忽然道,“夫人说得可是纪二公子?今日纪二公子倒是来过一次,但进府没多大会儿就走了。” “什么时候来的?” “也就半柱香以前。” 半柱香以前?那就是刚放学就来了? 崔清若想了下,“那倒是说得过去了,许是有事要出远门,才这般匆匆进来又匆匆出去。” 不过,为何一句话都没留下呢?都已经进了府了,再急也不至于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这些她只是在心里想想,面对阿意时只柔声道, “这下可是放心了?你五哥哥不是没来看你,是有事来不及呢!” “嗯。” 阿意点了点头,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是晚上将要睡觉时,小绫过来吹灯,阿意忽然开口道,“小绫,今天五哥哥来了吗?” “纪二公子吗?今天倒是没有见到,四姑娘,怎么了?” “没事,我就问一问。” 小绫还有些不放心,但是床帐已经放了下来,她也瞧不清里面……犹豫间,听到阿意打了个哈欠,才微微安了心。 是了,今日上午时有程小公爷和章家公子来,下午又有徐小公子来,一整日下来,四姑娘定是也累了。 她吹了灯,放轻了步子出去。 帷帐里,阿意脸上的确有些疲惫,但是眼中却丝毫困意也没有。 小绫今天一直都在松月院里,却没有见过五哥哥,那就是五哥哥根本没来松月院…… 是不是门房是在说谎,五哥哥根本就没来过? 可是昨日分别时,五哥哥明明说过他会来的……难不成五哥哥出什么事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阿意自己忍不住先打了个寒颤,但是这样也不对,若是五哥哥出了什么事,纪家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想东想西,最后打定主意明天再去一趟纪家后,阿意才总算闭上了眼。 …… 盘豆出去时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他还想着收拾东西时看看公子的书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呢,没想到公子竟然自己收拾好了,连给他个瞧一眼的机会都没给! 心里这般想着,盘豆口中却不敢多言,磨磨蹭蹭半晌到底还是老实出去了。 屋中,纪昭自己动手熄了灯,闭目睡觉。 睡了不知多久时,一有意识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四周都弥漫着薄雾,看不清位置。 他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一动,眼前的雾虽然散开了一点,但是身后的雾却又紧紧跟了上来。 直到听到一道如今听来已是十分熟悉的声音, ——“再推高一点儿呀!” 薄雾在瞬间就散开了不少。 纪昭微怔,莫名感觉好似是这道声音将雾吹散了般。 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见方才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你怎么不说话呀?” 雾气又散开了一点,纪昭一转头就看见了秋千架上坐着的小姑娘。 她正不满看向扶着秋千绳的蓝衣少年,催促道,“推高一点,再高一点,我要是掉下来了,你就来接着我嘛!” 蓝衣少年背对着他,看不清脸,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含糊,“嗯。” ……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纪昭眉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不过倒是明白过来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在梦境中。 眼前的姜意和那个蓝衣少年都比他今日白天的见到了要缩小了不少,看着不像是现在,倒好似几年前。 纪昭移开目光,不再理会这二人,只关注于思索怎么快速从梦境中醒来。 旁边,在小姑娘的赌气中,蓝衣少年终于用了些力气,秋千荡了起来,似乎还能听到穿过风时的簌簌声,中间夹着小姑娘的欢呼声, “快看,快看,我抓到风啦!” 纪昭余光瞧见,眸中不赞同愈盛,这样未免太过于危险。 念头刚落,就听见惊呼声—— 小姑娘竟伸了手去捉一枚飘落的枯叶,一时没抓紧,从秋千上滑落下来! 在脑子思索之前,纪昭脚下就已经奔了过去,将人稳稳接住,“姜意,你能不能——”长点记性—— 话未说话,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抱住,怀中小姑娘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声音清脆又笃定,“五哥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接住我!” 五哥哥? 纪昭一愣,紧接着就看见眼前的人和物都在逐渐模糊—— 最后一瞬,他仓促向着刚刚同样跑过来试图接人但被自己直接甩开的蓝衣少年看了一眼,但却只依稀看见那人带着怒气敌意的眼睛,其他五官都已经全部模糊。 窗外漆黑一片, 府中寂静无声。 壶中茶水早已凉透,纪昭连着灌了好几口,冰凉入肚,脑子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揉了揉眉心,脸上有些懊恼,怎么又做梦? 而且还又是和姜意有关的梦。 窗外,盘豆轻轻敲了两下窗沿,目光警惕,“公子?” “无事。” 听到回应,盘豆眼神才放松下来,放轻了步子回去继续睡觉,不过脸上倒是多了些疑惑,他怎么听着感觉公子今日心情不好呢?难不成是做噩梦了? 不过倒也不能这么猜,毕竟准确来说,公子似是从放学回来时就心情不妙? 纪昭不知盘豆心里的琢磨,他正在桌边站着,面色奇怪,直到身上单衣被冷意侵袭才似突然回过神来。 但上了床后,刚刚才压下去的念头却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明知是梦,自己当时怎么还蠢到上赶着过去接人?!!! 这个念头无限循环中,还有一丝其他的念头从缝隙中钻出来—— 不是参明哥哥吗?怎么会突然变成五哥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黑暗中,纪昭蓦得睁开了眼,眼中闪过好笑,自己日有所思?怎么可能? 一早。 盘豆从听着动静时就在门外等着,见门开了后,先进去将水壶拿了出去,让人去换热的,然后像往日那般跟着纪昭一道过去用早膳。 现在这个时辰,阳光还不盛,但已能看出来定是个好日子。 盘豆抬头张望了两眼,问询声,“这天气真不错,公子,你今儿个什么时候去钟府?回头倒是可以和姜姑娘一起——” 出去逛逛—— 可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句毫不迟疑地回应, “不去。” 啊? 盘都挠了挠脑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公子这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大脾气? 但在疑惑之外,还有点发现秘密的小意外:他从几年前被安排在公子身边,公子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沉着冷静,很多时候他都根本记不起公子比自己要小好几岁这件事,但现在突然发现,公子原来也会像其他小孩那样耍小脾气嘛! 他一边想着一边悄悄用余光去打量纪昭的脸色,没想到侧前方的人突然回头冷冷看了过来。 盘豆身体止不住来了个激灵,忙低头避开不敢再乱瞄。 …… 小绫盯着几个小丫鬟将阿意房中的被褥里里外外都给换了一遍,又将椅子上刚换上的垫子给摆正了位置,屏风里外都整体打量了两遍,才满意点了点头,对着几人道, “你们都去外面候着吧。” 话音刚落,便瞧见外面崔清若进来了,她忙问了好,又道,“四姑娘去了阁楼上有一会儿了,还没下来。” 崔清若点点头,自己放轻动作上了阁楼,边迈步边轻声喊了句,“阿意?” 没人回应。 这孩子莫不是又在摇椅上睡着了? 说来也是奇怪,小姑娘之前就总爱窝在这阁楼上的摇椅上睡觉,如今病了一场,旁的事都忘了,这个习惯却是半点儿也没变。 崔清若这般想着,脚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已经到了阁楼上,瞧见眼前的场景后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原是摇椅上并没有人,小姑娘人在摇椅旁的地毯上跪坐着,手臂趴在椅子上,侧脸枕在手臂上。 这小祖宗,这样睡岂能睡得舒服? 她正想过去将人抱到软榻上去睡,但才弯下腰,就看见小姑娘眼睫轻轻颤动了下,一双带着淡淡水雾的眼睛看了过来,“大舅母?” 一个称呼而已,崔清若却觉得心都融化了,声音柔了又柔,抬手轻轻摸了摸阿意的头顶,“嗯,没事,继续睡吧,大舅母抱你去床上?” 阿意摇摇头,坐直了身子,微微抿着唇像是还没醒过神来。 见状,崔清若也不着急,只像阿意那样也跪坐在毯子上,含笑守着她。 她的目光温和得像水一样,阿意困意逐渐消减,睡前所想之事又冒了出来,“大舅母——” “嗯?” “我现在可以去五哥哥家吗?” 她今天早上问了小绫的,小绫说今天是学堂的休息日。 不知是不是昨日在院子中待的有些久了,小姑娘早上醒来时有些咳嗽,本应该在家里温养,避免再着了凉……但看着阿意期待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的摸样,崔清若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口中却完全没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可以,不过要换件厚实的衣服。” 阿意不等她说完,就连连点头! 惹得崔清若心里都忍不住有些酸意又无奈,“你呀!” 衣裳是换好了,但是阿意执意不让陪着一起去,崔清若也没了办法,最后只得妥协道,“好好好,大舅母不去,你哥哥姐姐们也不去,但是让鸣翠跟着总可以吧?” 鸣翠? 阿意抬头看了看,鸣翠立马站出来轻笑着问候了句,“四姑娘。” “好。” 阿意这才点了头。 …… 隔壁而已,崔清若还想安排个小轿子,但是被阿意拒绝了,昨日去过一次,她知晓怎么走。 她走在前面,鸣翠紧紧跟在侧后方。 但是离着越近,阿意步子就越慢,到了跟前时,脸上已经一点儿笑意都找不出来了。 ——纪府的门牌之下,大门也好,旁边的小门也罢,竟全是关着的。 鸣翠瞧见,忙上前安慰道,“四姑娘莫着急,奴婢先敲门问问。” 里面倒是有人守着,但是一开门还不待人说话就率先道,“府中主子不在,有事的请改日再来!” 鸣翠还想再问问,却见阿意已经一言不发转过头往回走,她忙跟了上去,“四姑娘——”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有十多步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声响,鸣翠回头一看,原是一辆马车停在了纪府门口,她忙开口道,“四姑娘,纪府的人好像回来了!” 五哥哥回来了? 阿意一喜,迫不及待回头,果真瞧见纪府的门已经开了,门房冲着那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年轻男子喊道,“大公子,您回来了!” 是五哥哥的哥哥么?怎么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这思绪一闪而过,阿意眼睛只紧紧盯着马车,等待着里面的人下来。 但直到车夫和那年轻公子低声说了句什么后又上了马车调转了车头时,里面也没人再下来—— 这—— 鸣翠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喊住了阿意,白白惹得四姑娘又失望了一番,她掩住情绪,正要弯腰安慰阿意,却看见身旁的小姑娘已经径直向着纪府门口跑去, “劳烦等一下!” 纪安闻声转头,一眼就看见一个五官极为精致的小姑娘向着他跑来,他忍不住微愣了下,怕吓着人,连带着说话都不敢大声,“小姑娘,你喊我么?是有什么事?” 阿意仰头看着他,人瘦瘦弱弱的一个,但是声音却丝毫不露怯,“您好——请问五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说完后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不知道她口中的“五哥哥”是谁,忙又重复了一遍,“请问纪昭什么时候回来?” 来找二弟的? 纪安脑中有些迷糊,口中已经下意识回应道,“二弟不是一直在府中么?” 话音落地,他脑中猛地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是——” 话到了嘴边,他才忽然想到不知这位小姑娘究竟姓什么,微微停顿了下方继续道,“你是——钟家四姑娘?” 50-60 第051章 第 51 章 转眼间而已, 便已是到了延盛二十一年。 这三四年间,发生的事情一件儿接着一件。 先是眼看着孙家姑娘为她爹爹服得丧期将满,可以着手准备同大公子的亲事了, 结果时间都还未来得及定下来, 孙家老夫人又去世了。 孙家姑娘是老夫人带大的,坚持要为老夫人守孝倒也无可指摘,只是眼看着大公子今年已是二十六岁,却还没成亲。 好在如今世道不如从前那般严苛, 长幼有序的准则亦有可变通的地儿, 才不至于误了下面的几个郎君姑娘的亲事。 二公子钟玖迎娶了老爷子至交好友彭家的孙女, 在顺江府过了年后,便一道儿去了京城。 二姑娘钟沛英说亲的事儿好生折腾了一阵,眼看着大夫人都快要没了法子时,程家小公爷却上门来提了亲,这不, 这对欢喜冤家,去年十一月份时总算是结成了连理。 三公子钟柏年前回来过一次参加同胞姐姐的婚事, 已是又匆匆赶回了边关, 没办法,年纪轻轻便已有战功在身,圣上亲封小将军, 忙得很呢,婚事上也一时顾不上。 至于三姑娘钟沛嘉, 上门提亲的人就没断过,只是大夫人向来疼爱她, 在亲事更是慎重又慎重,如今还没定下来。 年纪最小的郎君是钟祺, 如今也已是十九岁,年前因着又闯了祸事,被老爷子直接发派到了边关去磨磨性子,年都没来及在家中过,便和三公子钟柏一道儿走了。 小绫心里理着这几年间发生的事儿,一个不留神,手下的穗子绕错了一道线都没发现,还在接着往下绕。 倒是旁边的环儿瞧见了,不由得向着右手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笑着小声道,“小英子,快看!” 小英子顺着她的示意看去,忙停下手中的活,探身拍了拍小绫的手腕,“姐姐?” “啊?”小绫这才回过神来,一看二人俱是向着自己手中看,自己定睛一瞧亦是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白白缠了这半天功夫——” 说罢,又将小英子缠好的那几穗拿过来瞧了瞧,“你这手艺瞧着又长进了些,对了,给小郎君用的荷包可做好了?” 他口中的小郎君正是钟沛音的独子,如今方三岁,小名唤虎儿。这位小郎君前几日来松月院中玩,瞧见姑娘屏风上挂着的荷包好看,非要闹着要一个和姑娘的一模一样的。 “嗯嗯,做好了!”楚楚点了点头,正打算拿出来先让小绫看看行不行,谁知还未站起身就听得个楼上有声响传来,瞬间几人俱是仰着头看去—— 阁楼之上。 纪昭脸色沉到几乎要滴出水来,声音紧绷,“姜意!” 但对面的少女却理也不理他,反倒是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趴在抱枕上看书。 气到极致,纪昭索性直接站起身,过去就要将书夺过来,冷冷呵了声,“昨日是谁说眼睛酸疼的?” 阿意并不抬头看他,见他要将书拿走,只紧紧攥住半边书脊不肯松开,太过用力之下指节绷到微微颤抖。 纪昭余光瞧见,脸色虽仍旧冷着,但手上的力道却已是不自觉间泄了大半,只是怕她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语气故意保持严肃道,“要么坐好了看,要么就先不看——” 但谁知话还未说完,便听得一声冷笑,少女眉眼肆意,一脸挑衅,“你别这样讲话。” 纪昭一怔,火气跟着上来,一时竟被气笑出声,“哦?这样讲话是怎么讲话?” 少女一幅懒得回答这话的模样,反倒又是一声冷笑,气势不遑多让,“我不喜欢你这样讲话。” 理不直却这般气壮? 不是,她这骄纵脾气都是从哪儿来的? 纪昭深吸一口气,仍旧压不下去怒气,偏偏动手又动不得,讲道理更是根本没得讲,她没理都要反压过来一头,僵持之间,他还未理出头绪,阿意已是先一步不耐起来—— 什么破书,她今儿个还不看了! 直接松了手将那书让过去,这还不算,又从桌案上捞起另外几本一道扔到纪昭怀中,挑眉看过去一眼后一言不发绕过他就要下楼去。 纪昭怀中抱着好几本书,见状脑子未有反应之前脚下已是就要追去,好在最后一刻及时克制住。 不行,不能再这样纵着她,必须得让她长长教训,不然以后真怕是一点儿也管不了! 书案边,纪昭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借着垂眸紧盯着手中书目来忍住侧眸看去的冲动。 但下一瞬,耳旁忽然就传来急促的咳嗽声—— 阿意咳得直不起腰来,只觉得脑子两侧都在振颤着疼痛,她视线晃动,下意识抬手想要抓住旁边的东西来支撑住身体,手下正摸索着,忽然手腕被人牢牢握住,口中随即传来熟悉的药味。 一件毯子兜头罩过来,挡住了她的大部分视线的同时,也挡住了从两边窗户处穿堂而过的风。 这药向来立竿见影,只溶在嗓子处一点儿便止住了痒意。 咳嗽一止住,阿意脑子又清晰起来,抬手就要掀开头上的毯子,顺道挣脱开手腕上的束缚—— 纪昭本是要起身先将两面的窗户都关上,此刻见她这般,哪里敢松手,只得硬拘着人一道带到了窗边才顺利碰着窗户。 他这边才抬手将窗户合上,鞋面上就忽然一重—— 阿意踩了一脚犹自不解气,正要冲着他的另外一只鞋子再踩上一脚,结果转身间衣裳似是钩住了窗沿,惹得自己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撞在角柜上,幸而被人一把捞住才没摔着。 纪昭余光从角柜生硬边缘扫过,眼底微沉,“别胡闹——” 但一句话说到半截就戛然而止,少女掀开了头顶的毯子,正抬头不满地瞪着他,一双眸子中不知何时已是积满了水雾,将睫羽都浸得湿漉漉的—— 纪昭一愣,再开口时,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严厉,一边将人拉到案边椅子上坐下,一边几乎是哄着的语气道,“你要是有怒气你就冲着我来,何必要同自己怄气?” 阿意犹自不肯说话,将头扭到一边去,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眼泪砸在手背上,纪昭呼吸微窒,不住地懊恼刚刚何必要同她争那几句,明知她这几日心里窝着脾气,让她几分又何妨? 当下眼看着阿意的眼泪不仅不停,反而越落下越多,他心下一急,径直将鞋伸到阿意脚前,“要不在多踩几下?坐着踩,还可以可以少累一点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泪花闪烁了下,眸子中一个没忍住,到底还是都逗出了些许笑意。 纪昭瞧见,顿觉心头一松,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嗓子可还有不舒服的?” 阿意摇摇头又点点头,抿了一口水就不愿再喝,只仰着头安静地看着他。 她眼圈和鼻尖处都还泛着微红,头发适才被毯子弄乱了些许,有一丝被泪痕染湿黏在脸侧,好生可怜模样。 他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是—— 纪昭想到阿意的身体情况,果断将动摇的念头重新压了下去,正犹如如何开口时,少女似是先一步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抬手牵住他的袖角,轻轻晃了晃,声音也好似和这力道一样的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五哥哥——” 纪昭只觉得到了嗓子眼处的话被这轻轻两下重新晃回了肚子里,凝滞半晌也没开得了口,更何况面前还有个正眼巴巴看着他的人。 他着实忍不住,念头一动摇,自己先暗中叹了一口气。 阿意向来对情绪敏感,当下眸光一亮,一手还抓着纪昭的袖角还未松开,一手已是迫不及待做出保证来 依譁 ,“五哥哥,你就带我去吧,我向你发誓,我绝对不会乱跑的,你让我待在哪儿我就待着哪儿,若是,若是我没做到,那就让老天爷罚我一直生病——” “姜意!”见她这样的话也张口就来,纪昭气得太阳穴突突连跳好几下,“不许乱说!” 阿意眨了眨眼睛,乖乖看着他,用力点头。 ——我不说了,所以可以答应带我过去了吗? 被她这一番折腾得头晕,纪昭抬手揉了揉眉心,脑中尚且还在整理思绪,阿意却已是迅速站起身将身下椅子让出来,“五哥哥,你累不累?” 纪昭“呵呵”了声,用眼神扫了眼对面的椅子,表示用不着她让。 阿意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硬是拖着他的胳膊将人按在椅子上,她自个则是直接趴在椅子背上,弯腰凑到纪昭面前,先小心向着楼梯处瞧了一眼,方压着声音道, “五哥哥,那我们今晚在哪里碰面呀?” 她生怕纪昭听不清,几乎贴到了他面上,纪昭正要拦住她不许靠这么近,结果一听这话,直接变成了错愕,“什么在哪里碰面?” 阿意一脸理所应当,“我们今晚不是要偷偷地一道去看篝火么,我就是在问我们在哪里会和啊!” 这才多大会儿,她就已经默认他同意了? 纪昭被气笑,但偏偏是自己心软在前,才被她找到了可乘之机,此刻再揪着这个问题争辩也并无意义,只纠正道,“我是光明正大地去。” 这一句话到了阿意耳中,只剩下了一个“去”字。 她瞬间便笑弯了眸子,语气雀跃,“谢谢五哥哥!” 说罢,一会儿作势要给他捶背,一会儿又要起身去给他倒水,一一被拦住后,又说要去替他写课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她倍加殷勤围着自己转来转去,纪昭面上嫌弃,唇角的弧度却是根本未压下去过,“行了行了,你先过来下——” 阿意马上坐到他面前,一脸认真,“五哥哥,你说,我一定好好听着。” 和之前闹脾气时简直仿若两人,看得纪昭又是一噎,轻咳了声才开始将要嘱咐的话说出口来。 阿意的确听得认真,对他的安排即使有疑问也绝不开口质疑,一副完全信任他的模样。 止咳药丸已经完全在嗓子处融化,略微有些药味残留,阿意一边听他说话一边下意识摸向茶盏要喝口水冲一冲,但是一抬手却摸了个空,她看向先一步将茶盏取走的纪昭,疑惑眨了眨眼睛,“五哥哥?” 纪昭没应声,径自又往茶盏中续了些热水才将杯子放到她手中。 丝丝浅浅的热气从杯口向外蔓延,阿意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纪昭一抬眼就瞧见她笑成月牙状的眸子,不由得扫了一眼杯口,确认其中就是白水无误后眉梢微挑,“喝水也这么开心?” 阿意歪着脑袋,一边眼睫故意对着他扑闪了下,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趁着他疑惑时一下子凑到他面前,腻着嗓子道,“因为这是五哥哥替我倒的水呀!” 她本就是想故意吓吓他,之前她便发现了五哥哥不喜欢别人凑到他脸前说话,但这次不知怎么了,她都说完了,却见五哥哥竟然不躲不闪,甚至脸色都一点儿变化也无? 阿意定定又盯着他瞧了几眼,没寻着趣味,自己便坐直了身子,主动开口道,“五哥哥,你继续写课业吧,这次我绝对不打扰你了!” 她忙着去书架上另寻一本书来看,倒是没注意到纪昭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早该如此应对,不然依着她这性子,说几番她都不会听,非得刚刚那般自己无趣了才会罢休。 毕竟她贴到自己面前说话尚且并无大碍,若是得了趣味凑到旁人面前也这般—— 只一想,纪昭便已是不自觉蹙紧了眉头。 楼梯处,小绫侧耳听着阁楼上无动静了终于微微放了点心。 起初听见楼上起了争执时,她下意识就想要上来瞧瞧情况,还是环儿拦住了她,“姐姐不如再等等,不然姐姐上去了,姑娘顾及面子不肯再吵,结果心里闹着气,怕是有伤自己的身体。” 环儿这话倒不是凭空来的,之前便有过一次,姑娘同纪二公子闹脾气,倒是将自己气得病了一场,是以倒不如当场发泄出来许是好些。 只是,只是……再如何讲,也不可能放下心来,这几年下来,那纪二公子好是好,但谁知是不是装的? 环儿私底下曾问过她怎么就对纪二公子这般偏见,但若是要她说,不是自己偏见多,而是环儿这丫头心思太单纯了些,别的都暂且不说,就自家四姑娘如今出落的模样,就难保有人不会生出异样心思来。 小绫正拧眉想着找个由头上去瞧瞧,余光忽然瞥见外面有人来送点心,当下忙让楚楚接过递了过来。 阁楼之上,桌案边,两人面对面坐着,乍一看和几年前倒好似也没什么两样。 小绫悄悄地觑了好几眼,心里石头落了地,将点心放至阿意面前,“姑娘,厨房新送来的,您尝尝?” …… 夜色渐浓。 “姑娘,那我和环儿就先去睡下了?” 话一说出口,小绫就已是有些懊恼,但瞧着阿意的神色,她也不敢再多说,只是在心里打定主意等会只且躺着不睡就是了。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只躺着一会儿就已是困意不断,迅速陷入了睡梦。 屏风里侧,阿意放下手中的书,试探着喊了一声,“小绫?” 没人应? 阿意蹑手蹑脚下了床,过去瞧了瞧,果真看见小绫已是睡熟了。 她微微呼出一口气,心里暗暗点头,自己向五哥哥要来的这迷药果真好用! 这样一来,纵使回头被外祖父发现了,也可以全说是自己的责任,小绫和环儿又不知情,也不会被罚。 怕时间来不及,阿意匆匆换了衣裳,便立马到了窗前等着,生怕自己错过了任何一点声响。 结果等了老半晌也没见人来,正在她差不多以为是不是五哥哥骗了自己时,忽然听到一声闷闷的敲窗声,阿意一喜,立马过去开了窗,“五哥哥?” 窗外,纪昭一身墨色衣裳,眉眼冷清,直到一抬眸瞧见屋内少女的笑颜时才柔和些许,“嗯。” 阿意左顾右看,索性搬了板凳过来准备踩着翻出去,谁知还没动,便听得一声轻笑,再回眸时就看见五哥哥已是翻身一跃进了屋中,“别动——” 她尚且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一道带着到了窗外。 甚至,五哥哥手上还不忘顺便取了她的披风出来。 阿意一脸怔愣间,只听得眼前人说了声抬头,她下意识就抬了抬下巴—— 纪昭将阿意披风的系带系好后,正要将兜帽也一并给她带上,结果一抬眼就瞧见她这副傻乎乎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回回神?” 第052章 第 52 章 阿意被他的声音吓一跳, 立马瞪过去一眼,几乎是趴在他的胳膊上仰着头同他说话,“小声点, 回头被人发现了!” 被她说话的气息弄得脖子处痒痒的, 纪昭忍不住向后避了避,赶在阿意不满前先一步小声开口,“快走吧。” “嗯嗯!”阿意一听这个,立马迅速点头。 之前她还琢磨他们今晚怎么出府, 没想到五哥哥武功竟然这么厉害! 再一次被人抱着轻松越过围墙后, 阿意脚一落地便一个劲地追着问, “五哥哥,我之前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你什么时候开始习武的呀?以前怎么没看你练过?五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被她一声一个五哥哥喊得头晕,纪昭脸上嫌弃,口中却一个问题也没遗漏。 阿意直听得满脸惊诧, 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末了忽然疑惑道, “不对 依譁 呀, 你带着我一道出来都这么简单,怎么去的时候那么晚才到呀?我差点以为你骗我呢!” 夜色中,一盏烛灯到底还是昏暗了些, 阿意被人牵着一道向着巷子外走,只顾着留意脚下的路, 也就没注意到她话音刚落时旁边人眸中闪过的一丝异样。 夜风中,少年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 “准备马车耽搁了些。” 马车?要马车做什么? 阿意微愣,正想问时, 结果一抬头就瞧见巷子口处停着的马车—— 她看看马车,又仰头看看纪昭,才小声试探道,“五哥哥,我们不会是要坐马车过去吧?” 纪昭正在解开马的缰绳,闻言随口道,“不然呢?” “骑马不是更方便吗?” “你会么?” 阿意一噎,气势却一点儿也不弱,“你可以带我嘛,不然这坐马车去多招摇?” 但是马车可以挡风,不然依着她身体怎么受得了吹一路的风?纪昭心中如是道,口中却威胁着,“再不走可要来不及了?” 阿意鼓了鼓脸颊,到底还是怕迟到了,只得乖乖伸出手由着纪昭将她带到车上。 还别说,这辆马车外面瞧着一般般,里面却布置的很是不错,垫了厚厚的绒毯,还放了靠枕? 阿意不知想起了什么,撩开车帘正要向外探探身子,谁知才刚动就被人一把将帘子阖上。 纪昭头都没回,只用手按住车帘,“别乱动。” 但下一瞬就感到手指被人轻轻戳了戳,阿意将脸凑到了帘子跟前,“五哥哥,你松开一下,这个给你——” 纪昭手下微松,“什么?” 话还未说完,腰后便被塞了个靠枕。 纪昭微怔,回眸时恰好看见,月光之下少女正从撩开的车帘缝中看着他,一双眸子带着亮晶晶的笑意。 他手下将车帘按紧了些,免得风吹进去,再回头看向前路时,唇角已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弧度。 …… 自从听闻峨溪边上有篝火的热闹时,阿意便一直惦记着。 奈何如今已经秋意渐浓,白日尚且还好,晚间却是风凉得很,她若是非要来,大舅母答应是会答应,但是肯定会让好多人随她一道来,而且大舅母自己也会一直放不下心来。 因此,阿意才想着不如让五哥哥带着自己偷偷地来,玩一会便及时回去。 她这般想着时,外面纪昭已经寻好了地方将马栓好了。 阿意之前被他嘱咐过先不要动,此刻见车子已经不动了,便起身要去开车帘,谁知她还未动手,帘子就已经被人从外面撩开。 纪昭微微探身,对着她招了招手,“过来点——” 阿意才一凑近,头上便是一沉。 纪昭打眼瞧了瞧,又将三边帽檐都向外拉了拉。 阿意本就是向前探着上半身的姿势,此刻猝不及防之下,被带着不由得跟着纪昭的动作连着点了好几次头。 她自己本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一抬眼瞧见纪昭忍俊不禁的笑眼后顿时不乐意起来,怒瞪过去,“不许笑!” 纪昭别过脸,神色不笑,声音里却明显带着笑意,“没笑你。” 阿意不肯信这话,余光瞧见他的手还在扶着自己的帽檐,便张口作势要去咬—— 她没打算真咬,只是想要吓唬他一下,谁知她都凑近了他却躲都不躲,一时之间,阿意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正僵持着,就听到耳边似是传来来一声轻笑,“别动,抱你下来。” 怕等下真把人惹生气了,纪昭将人带下来后,抢先一步道,“在那里。” 阿意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但是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瞧见隐隐约约的火光时顿时将刚刚的事情抛在了一旁,拉着人就要过去—— 咦?拉不动? 阿意回头,一脸疑惑,“五哥哥?” 纪昭脚下不动,却从袖中掏出了一条绸带,阿意一看,精神立马蔫了半截,“戴上这个我都看不见了,我不要!” “这个不一样,可以看得见。” “真的假的?” “真的。” 将人拉近了些,见阿意眉头皱成了一团,纪昭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小祖宗,就是怕她不舒服,他才想了各种法子去寻了这种料子来,戴上既能看清眼前,又不会被火光刺激到眼睛。 阿意犹自不乐意,才几个呼吸间的功夫而已,眸子里已经有水光闪烁。 纪昭瞧见,当即忙解释道,“没骗你,先试试好不好?” 阿意这才点了点头。 若是往日,她其实也不太在乎这个,但许是因为期待太久,此刻突然得知要挡住眼睛就不由得有些委屈。 见她微微低着头不说话的模样,纪昭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拿了帕子先给她擦了擦眼角,“不是同你说过的么,若是不高兴了就冲别人发脾气,不要自己和自己堵气,怎么现在又不记得了?” 他神色很是认真,阿意自己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主动抬起头配合他系绸带的手,口中小声嘟囔着,“那样多不讲道理——” 纪昭听得一乐,她冲着自己不讲道理发脾气的时候还少? 不过—— 发就发吧,有情绪发泄出来,总好过晚上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掉眼泪。 纪昭站直身子,抬手在阿意面前晃了晃,“是不是没骗你?” 阿意眼睫轻轻扑闪了下,惊讶地张大了嘴,“竟然是真的,好生——神奇……” …… 他们到时,已经有好些人在篝火旁热闹,蔓延着好长一块地,有坐着说笑喝酒的,还有围在一起唱歌跳舞的,还有好些小孩子,在已经有些枯黄的草地上玩耍。 听说这起初是几个靠着捕鱼为生的百姓为了庆祝当日收成不错而聚在一起热闹一下,后来住在附近的人看见火光都一道过来围观,人便越来越多,最后成了峨溪边上的百姓在入冬前的欢聚。 “咦,纪昭?” 一处火堆旁,有个灰衣少年本来正专心烤着手中的鱼,一抬头瞧见不远处的人影后当即愣了好几愣,才不确信地喊了声,“纪昭?你怎么来了?” 他说话间已是迅速从地上站起了身来。 阿意起初还有些疑惑,后面转念想到,应是五哥哥在学堂的同窗。 适才离得远时,冯苍只看见纪昭旁边还有一个姑娘,此刻走近了才发现这姑娘长得着实太好看了些。 他书念的不好,今年春便已经不读了,当下一时之前想不出来什么词儿来形容,只是觉得哪哪都好看,仙女儿似的,让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的一眼的那种好看,连蒙在眼上的绸带都好似带着仙气—— 直到纪昭神色微冷,错来一步挡在阿意面前时,冯苍才恍惚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那个,到这边坐吧?这边都是年轻人——哦,对了,宋夫子也在,咦,夫子人呢?” 他口中的宋夫子是峨溪学堂的教书先生,说起来,几年前,阿意偷偷画了乌龟夹在纪昭课业纸里的那次,就是这位先生第一个发现的。 引着人一块过来后,冯苍随地盘了腿坐下,一抬头瞧见纪昭正将自己的外衫脱了给那姑娘垫在地上,动作细致又认真,他脑中灵光一闪,忽而明白了过来—— 这姑娘应就是纪昭的那位妹妹吧! 之前在学堂里时,张秀和潘小柳几人和纪昭走得近些,他从他们口中偶然听到过几句,说是纪昭有个妹妹,一向护得很,但是因为从来没见过,再加上依着纪昭的性子,他实在想不出来他紧张别人是什么样子,是以一直对这事抱有怀疑。 不过若是这姑娘 铱驊 就是纪昭的妹妹的话,那就完全说得通了,毕竟这姑娘若是自己妹妹,那自己也肯定搁手心里捧着! 另外该说不说,这兄妹俩不愧是一家人,都生得如此好看,往这一坐,倒好似那处的火苗都比旁处的耀眼些。 他脑子跑轱辘车,冷不丁被旁边人戳了下,差点痛呼出声,“姐,你干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冯翠白了一眼过去,直接凑近了些道,“这两个是谁?” “我以前的同窗,纪昭,旁边的是他妹妹。” “他妹妹叫什么?” “我不知道哇,我以前也没见过……” 他们两人嘀嘀咕咕着说话,另外一边,阿意和纪昭一坐下,便有人递了好几串鱼过来,其中一个头发像男子那般高高挽起的双眼皮姑娘更是一直热情地教阿意怎么烤才能把鱼烤得又香又脆。 可惜阿意试了好几次总是不得要领,原因在于她手上的力量不够,总是举着举着就开始下坠,本该架在火苗上的鱼儿不知觉间就被火苗吞没了。 双眼皮姑娘笑得停不下来,“妹妹,这样,你把手垫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用力压住这一头!” 阿意正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试着像她说的那样做时,眼前光线忽然一暗,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袖子半挽起来的少年在旁边蹲下,笑起来露出两颗有点可爱的小虎牙, “妹妹,要不我帮你——” 阿意还没应话,手中却已是一轻。 她疑惑看去,旁边纪昭神色在火光下也依旧清冷,声音淡定,“我帮你烤。” “哦,”阿意抬头看向那个少年,礼貌拒绝,“谢谢,但是就不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虎牙少年忙摆摆手。 这一圈已经坐满了人,对面冯翠刚好要去看看自家小宝睡醒了没,看他想要找个位置坐下的模样,便招招手,“过来,你坐这儿呗!” 没想到少年却摇摇头应道,“翠翠姐,我还有点事,就不坐了哈!” 说话间,人已是不见了影。 阿意觉得有些奇怪,正转着头看那少年去哪儿时,后脑勺突然被人敲了下—— 她微顿了下,瞪圆了眸子,“五哥哥,你干什么——” 话还未说完,口中忽然被人放入了一小块烤得正嫩的鱼肉,香味瞬间在口中四散开来。 阿意愣愣半晌,才想起来咀嚼。 嗯,好吃! 纪昭眸中笑意闪过,又撕了一小块递过去,阿意下意识张嘴,连着吃了好几块后,她才忽然觉得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看自己,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凑近了些小声道, “五哥哥,我自己吃吧——” 纪昭眉头微蹙,不动声色避开阿意要来将烤鱼接过去的手,淡淡道,“不怕弄脏手了?” 闻言,阿意微微窘迫了下,在家中有时吃点心时,她犯懒不肯折腾着洗手,便经常用这个借口央着五哥哥喂她一下。 但是现在又不是在家里面,这旁边这么多人呢! 阿意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用眼神提醒他。 还知晓害羞了?瞧着阿意一个劲地冲他眨眼睛的模样,纪昭强忍住笑意,也学着她那般倾斜身子小声道,“没事。” 阿意不满,怎么就没事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纪昭眉梢微挑,示意她抬头看看—— 嗯?阿意疑惑抬头,突然发现根本没人看自己? 难不成刚刚是错觉?她正要偷偷再留意一下时,就听得旁边五哥哥催促道,“张嘴,等下凉了。” 这条鱼其实也就只比手掌大一点儿,任是如此,阿意也就只吃了半条便不肯再吃。 纪昭也不勉强她,嘱咐她别乱动后,自己则起身去洗手。 火光烤得人脸上暖烘烘的,阿意将手肘垫在膝盖上捧着脸乖乖坐着,倒是不知怎么了,刚刚还没那么多人同她说话,现在突然好些人都过来搭话—— “刚刚那个是你兄长么?” “你眼睛是手伤了么?为什么要蒙着绸带?” “你爹爹和娘亲是不是也都生的特别好看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妹妹,你兄长为什么这么凶啊?” 凶? 谁凶? 五哥哥? 阿意呆了呆,向着问这话的人看去,这才发现坐自己旁边的双眼皮的姑娘不知去哪儿了,反倒是之前要帮自己烤鱼的虎牙小少年坐在了自己旁边。 见她面露疑惑,少年主动解释道,“盼盼姐娘亲喊她过去了!” 阿意“哦”了声,想起刚刚这少年说的话,便认真解释道,“我哥哥并不凶,他人很和善的。” 虎牙少年闻言,挠了挠脑袋,神色颇有几分怪异,和善?真的假的?这莫不是说的反话吧? 不过见阿意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他倒是机灵地也没有反驳,只直接换了话头,“妹妹,你想不想去那边玩?” 阿意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才发现之前围在一起跳舞的圈又扩大了好几倍,看起来好生欢快和热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是—— “我不会跳。” “没事没事,我教你!”少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站起身来后又弯腰对着阿意伸出了手,“来,我拉你起来——哎呦!” 他话音还未落,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痛呼—— 第053章 第 53 章 周圈的人都瞬间围了上来, “发生什么了?” “是不是被虫子咬了?” “总不能是蛇吧?但这瞧着也没伤口啊?” 阿意亦是被吓了一跳,正要起身来问问他有没有事,忽然另外一侧手腕被人拉住, 很是熟悉的感觉, 阿意回眸看去,果真是五哥哥回来了。 纪昭手下微微用力,带着阿意站起身来,见她起身后连头也不回就要向着那少年方向走去, 眉头蹙起, 径直将人拉住, “当心挤到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被她按住肩膀直接带离了这一片火堆,她边走边扭着头看,眉眼中有着些许担忧,“五哥哥, 刚刚那个人是怎么了?是被毒虫咬了吗?” 纪昭松开她的肩膀,转而牵住她的手腕, 闻言眸色微动, “许是装的也说不定。” 装的? 阿意觉得这说法不大可靠。 见她一副很是不认同的模样,纪昭放缓了步子,反问道, “没听到旁人说没有伤口么?” 这倒是无从反驳,阿意还想再问什么, 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吆喝,似乎在对着她和五哥哥讲话, “那边的郎君和姑娘,一道来呀!” 阿意转头看去, 就瞧见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那跳舞的人已经又增加了许多,男女老少皆有,踢踏着步子,挥动着胳膊,乍看之下,宛若游龙般。 之前外祖父提起到的人间烟火气,大概就是如此吧? 纪昭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民间百姓的消遣娱玩罢了,各地都有,但是垂眸瞧见眼前少女神色柔软,看得那般出神,竟也忽从这峨溪旁的乡野舞乐中感知到了几分触动。 阿意侧脸被火光映照得带着红晕,忽然想到了什么般仰头看向身旁人,“难怪三舅舅和三舅母那般喜爱四处游玩呢,我若是一直住在顺江府城中,肯定见不到这样的风情!” 即使眼睛上蒙着绸布,纪昭也能猜到她眼眸亮晶晶带着点小骄傲的模样,心下一动,脱口而出,“以后我带你去别处看看阿好不好?” 适巧有鼓声的节拍落在这几个字上,以至于阿意没听清,正要再问时,忽然见那个双眼皮的姑娘向着自己这边跑来,“妹妹,走,一块跳舞去!” 阿意颇有几分意动,下一瞬,就被双眼皮姑娘拉住了手,“走啊!快快快,这边来!” 她一动,身旁的人不肯松开她的手腕,自是也跟了上来。 冯盼盼一转头,瞧见阿 璍 意身后的公子时,任是性子爽快也不由得愣了下,在心里嘟囔了句,这位面上瞧着不像是会跳舞的样子啊,怎么也跟过来了?她本来还想着和妹妹一道儿玩呢,现在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莫名其妙的,她总觉得这位的眼神有点让人发怵,刚刚她就是拉了一下妹妹的手而已,这位眼睛一扫,害得她差点手抖。 算了,不想了! 冯盼盼打定主意,尽量忽略这位,只同妹妹说话,“妹妹,我示范一遍给你看,先这样摆手,然后转过来……” 这舞算不上难,而且大部分动作都还有寓意辅助记忆,有祈祷风调雨顺的,有敬畏江河湖泊的……没多大会儿,阿意就已是跳得像模像样,顺顺利利就融入了队伍中。 纪昭脸上毫无表情,但奈何阿意一直盯着他看,也不得已僵着胳膊学着跟着摆动几下。 就这般,长长的队伍中又多了两个人,少女笑靥如花,少年却面无表情,唯有目光落在身前的姑娘面前时才柔和一瞬。 另外一边,虎牙少年将自己的手掌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却发现又不疼了。 总不能刚刚疼到手腕发软的那个瞬间是自己的错觉吧? 他摇摇脑袋将这奇怪的事儿暂且先放在脑后,挤出人群来才发现本来就坐在自己旁边的姑娘已经不见了人影,咦,去哪儿了? 这会儿坐下烤鱼的差不多都已经烤完了,酒足饭饱气氛烘满,基本都在起来玩闹,人影接着人影,他寻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人,不由得满心沮丧,也没有玩乐的兴致,正打算回去时,忽而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他立马转头看去,一眼便忘记了言语,只剩下满目惊艳。 不远处,少女不知因为什么笑得直不起腰来,火光映照在她身上,连垂落的发丝都泛着金光。 他怔愣良久,才想起来过去,但还没动就被人忽然拉住了肩膀。 冯盼盼一脸生气,“你小子原来在这儿呢!你说,之前为什么骗我说我娘在喊我过去?” “盼盼姐,你先松开我行不行?我晚点给你解释?” “胡扯吧你就,过来,到这边好好说说——” 不远处,阿意倒是不知这边的事情,她不经意间回眸瞧见身后人的动作后,就开始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后面索性两手拉住纪昭的手,自己来教他,“五哥哥,先抬这只手啦!然后再这只!” …… 玩闹许久,篝火依旧旺盛,但是阿意的身体却已是有些撑不住了。 纪昭见状,将人护着出了人群,到了一处树下先让阿意歇歇脚。 见她面色有些绯红,纪昭抬手又探了探她额头,幸好体温并无异常,只是有薄薄的一层汗意。 “别动,把帽子带上。” 阿意不乐意,“我不想戴,太热了——” 玩得太过于开心,她的嗓子已经有些微微的沙哑,此刻懒洋洋扒拉着他的胳膊,说话亦是一幅有气无力的模样。 纪昭一听,只觉得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奈何重话一句也说不出,反倒是还得好生哄着,“这里风凉,当心回去后闹头疼,乖,先把帽子带上,一会儿就消汗了。” 他这话倒是没错,这会儿的确凉得很,阿意起初还觉得风吹得很舒服,说话间罢了,脖颈衣领处被夜风一侵袭,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纪昭看得眉头直皱,将她两侧披风向着中间拢了拢,“时间不早了,回去?” 阿意乖乖点头,“好。” 但口中应着好,脚下却根本不动,只悄悄扯了扯纪昭的袖角,小声试探道,“五哥哥,要不我留在这等着你?” 他们的马车停在另外一侧,一想到要走过去,还没动呢,阿意就觉得两腿沉甸甸的。 “五哥哥,可以吗?我肯定不乱动,就在这个树下——” “不行。” “啊?为什么呀?” 见她松开自己的袖角,大有靠在树上一动不动的架势,纪昭被气笑,没好气道,“怕你丢了。” 这是什么话?阿意不满,反驳回去,“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说丢就丢?” 纪昭一时默然,她说这话倒是还理直气壮起来了?之前时,若不是自己回来的及时,她是不是就要被那个龇楞个牙齿嬉皮笑脸的小子拐走了? 但这话他此刻也是真不敢说出口,这小祖宗要是这个时候闹起脾气来,非得着凉不可。 唉,哄着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好好好,刚刚是我说得不对,”将人向着自己跟前拉了拉,纪昭转身屈膝半蹲下身子,“我给你赔罪,背着你过去行不行?” …… 月光之下,树影绰约,篝火处的声响已经越来越模糊,唯有当下两人的说话声散入风中。 “哪有人道歉这样还这样拖着长腔调的嘛——” “五哥哥,我明日睡醒之后就去找你玩好不好?” “哎呀,差点忘了这个,五哥哥,你张一下口——” 纪昭疑惑,但下一瞬口中就被人塞了一颗月牙酥。 少女趴在他背上笑得欢快,带着几分得意,几乎要将脸贴到他眼前来,“你肯定想不到我还带了这个吧?” 月牙酥融化在口齿间,纪昭眸中笑意一闪而过,口中却道,“你若是再乱动,可要掉下去了。” 昏暗中,阿意悄悄扮了个鬼脸,轻哼了声,嘟囔道,“讨厌,又故意吓唬我——” 她话音还未落,身下人的步子却突然停住了。 阿意一愣,正要问怎么了,便听得纪昭开口道,“学生纪昭见过夫子。” 夫子?! 震惊之下,阿意仓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真瞧见不远处站着一儒生穿着的中年男子。 她忽然想起,之前刚来时便听到过五哥哥的同学说过他们学堂的宋夫子也在,她当时还想过怎么不见人影,哪里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上了! 好生尴尬呀! 阿意脸上一阵发烫,挣扎着要从纪昭背上下来自己走,但是偏生纪昭的胳膊一直没有松开,她挣脱不了,又怕被人听见又很是急切,贴在纪昭耳朵旁小声催促道, “五哥哥,你快放我下来啊!” 被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逗乐,纪昭略微侧过脸,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故意逗她,“之前不是闹着不肯走么?”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没听说过此一时彼一时么?阿意怒瞪过去。 但余光瞧见那位宋夫子已经离得越来越近,阿意一时顾不上和他吵架,慌乱之下,干脆直接将脑袋严严实实埋在他肩膀上。 反正她头上戴着兜帽,这样一来,必定遮得严严实实的,那位夫子估计也不知道是谁,丢脸也就丢不到自己名姓上去了! 宋严瑞方才离得远时便瞧见纪昭的背上趴着个人,当时便不由得一愣,此刻离得近了,见那姑娘埋头在纪昭肩膀上,看不清面目,更是诧异,直至看见纪昭暗中维护的姿态,方了然过来: 背上这位,应就是钟大人家的那位小外孙女了吧? 他倒是还记得几年前学堂游学遇着大雨那日,旁人都在庙中躲雨等着马车来接,偏偏小殿下冒着大雨也要骑马赶回去,为的便是不让这小姑娘失望。 没想到转眼之间,都长得这般大了。 “可是要回家去?” “嗯。” “夜风凉,要注意身子。” “谢夫子关心。” 他们二人对话间,阿意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就怕那宋夫子问出一句“你背上的这是何人”来。 察觉到背上人越来越紧绷的身子,纪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怕阿意当真憋气把自己憋得头晕,便暗中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背,示意她不必紧张,同时抬眸看向宋夫子道, “时辰不早了,学生先家去了。” 宋严瑞目光从他肩膀上经过,脸上笑意更和煦了些,点点头, 铱驊 “天黑,当心脚下。” 听着说话声止住,且脚步声渐行渐远,阿意猜测那宋夫子许是走远了,先小心翼翼从兜帽边缘处偷偷看了一眼,确认人不在了后才抬起头深深呼吸了一口, “呼,差点憋死我了——” 怎么张口死闭口死的? 纪昭眉心拧起,“别乱说话。” 阿意吐了吐舌头,懒得应他这话,只转而道,“五哥哥,你这个夫子瞧着倒是还挺和善的——” 她正说着,目光忽然一凝滞,赶紧拍了拍纪昭的肩膀,示意他快抬头看,“五哥哥,这个提灯是之前便有的么?” “你觉得呢?”纪昭直接单手护着她,另一只手将灯提起。 阿意将灯接到自己手里,眼前的路瞬间明朗起来,就是她的心情不大明朗,脑袋垂在纪昭肩膀上,精神也有点蔫蔫的,呜呜出声,“完了,刚刚宋夫子肯定在心里笑我了——” 纪昭被她呜呜出来的热气弄得脖子处发痒,偏过头躲了躲,打趣道,“没事,等后日我去学堂后,找到宋夫子当面和他澄清一下。” 阿意疑惑盯着他的眸子,“澄清什么?” “澄清——”纪昭故意停顿了下,方慢悠悠道,“澄清我现在背上的人名字不叫姜意,也不住在顺江府钟家——嘶!” “哼!”阿意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犹自不解气,正要换个边再咬一口气,瞧见他这般夸张地“嘶”了声,动作微微犹豫起来,怀疑道,“当真这么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至于吧?这隔着衣裳,而且自己也没用很大的力气吧? 纪昭目视前方,强忍住笑,“嗯,很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他不似说假话,阿意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口中嘟囔着“都是你先胡说一通的”,动作上却避开了那边肩膀,将脑袋趴在了两外一边上。 她手中的提灯摇摇晃晃,映得两人合在一起的影子也摇摇晃晃。 纪昭侧眸时瞧见,唇角莫名弯了弯,与此同时,还有几分感慨,怎么年龄长了几岁,却还是这般好骗? 亏得在她跟前的是自己,若是旁人—— 这念头仅仅一闪而过,他眸中已是不自觉间冷了下来。 他背上,阿意趴了一会儿已有些困意,长长的一个哈欠出来眸子中都带上了些许水意,此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般,脸颊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努力抬起眼皮,声音绵软,“五哥哥,怎么了?” 纪昭神色瞬间柔和下来,“没事,睡吧。” 第145章 第 54 章 阿意似有似无地“嗯”了声, 呼吸逐渐清浅。 纪昭放慢步子,将她手中的灯接过来在风中熄灭,这般一起拿在身后, 也不至于烫着了她。 又走了一小段路, 马车已经就在前方—— 纪昭轻轻换了一声,见人没反应,正想着人应是已经睡熟了时,忽而听得少女迷迷糊糊开了口, “五哥哥, 你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 含糊不清, 甚至有些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纪昭却瞬间凝住了神色。 他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秋日夜风竟这般冰凉,呼吸之间而已,各种猜测已是齐齐涌上来,脖颈僵硬, 一时之间竟连回眸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察觉到贴在耳侧的呼吸再次均匀起来后,他紧绷着的身体才略松, 侧眸看去, 身后,少女眼上绸布还未摘下,微微歪着脑袋, 白皙下巴垫在他肩膀上,睡得正熟, 似乎刚刚听到的那一句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 若是真错觉就好了。 夜色中,纪昭神色不定,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今天?半年前?一年前?两年前? 还是……那年春舞狮赛她受惊醒来后其实就已经想起了一切? 他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答案, 却一直不愿意正面承认,直到这一刻,退无可退。 也不对,还有一丝侥幸在—— 她只是想起了来到顺江府之后的事情,对于当初在京城的记忆仍是模糊的状态。 依照他的猜测,自己和她的那位“五哥哥”在外貌上许是的确有相似的地方,不然她不会都记起了顺江府的事情却只是疑惑自己为何没来寻她,却从未想过自己根本不是那人。 将事情的起承转合都重新整理了一遍,纪昭纷乱的心思重新安定下来,无声将胳膊略微收紧了些,背着人一步一步向着马车走去。 不远处,一身不起眼衣服躲在树后的盘豆瞧见自家公子的手势后微微愣了下,咦,自己来时,公子不是还很嫌弃地说让他不要出来碍眼么? 但疑惑归疑惑,他仍是第一时间就迅速赶了过来,中途还不忘将腰间地兜里取下来盖在头上,免得被姜姑娘认出来了—— 毕竟公子之前可是说了,若是他不小心被姜姑娘发现了,就直接回家收拾铺盖走人吧。 唉,没办法,这年头,做下人可真难。 盘豆暗中啧啧了声,人已经到了马车旁,正要问公子有什么吩咐时,就听得一声低沉的“驾车”二字传来。 看了看紧闭着的车帘,盘豆忍不住挠了挠头,难不成公子是和姜姑娘闹矛盾了?可来时不是还好好的么? 马车内。 纪昭一手揽着阿意的背,一手将几个软枕都全部取过来并在一起,用手试了几下,确认柔软度不错后,才小心翼翼让阿意靠在上面。 但是手还未抽出来时,马车忽然一个颠簸,纪昭眉心顿时皱起,刚要抽离的手又重新揽紧了些,着实放心不下盘豆驾车的能力,最后索性自己坐在阿意旁边,让阿意靠在他身上。 此番折腾,阿意似是也感觉到了不舒服,含糊嘤咛了声,脑袋一直蹭来蹭去,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在寻找什么。 纪昭低头凑近了些,隔着绸带,指腹一点点抚过她眉眼,声音轻柔,“我在。” 听着了熟悉的声音,阿意潜意识里的不安散去,寻了个舒适的角度,再次沉沉睡去。 纪昭目光下移,落在阿意的手上,小姑娘手指纤细,葱白葱白的,即使睡熟了也依旧保持着微微攥着他袖角的姿势,一如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所以,自己成为她的五哥哥,本就是上天安排好的宿命,不是么? 阿意手腕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荷包,口子微微敞开,有月牙酥的味道隐隐传来。 纪昭目光定定,忽而抬手从里面捻出一颗放入口中。 那个五哥哥喜欢吃月牙酥是么? 他也一样可以喜欢吃。 有些人既然已经消失了,就没有再出现的必要。 …… 许是因为的确玩得太累了,阿意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连自己何时回到了自己床上都不知晓。 主院中,崔清若靠在床头还在灯下翻看着账本,直到鸣翠进来附在她耳旁轻声说了句什么后,她一直严肃的神色才放松了些。 微微点了点头,将账本递过去让人收拾起来,思索了下,到底还是不放心,起身就要穿衣—— 鸣翠见状,忙拦住了些,“这更深露重的,夫人仔细着了凉,奴婢刚刚已经亲自去了四姑娘院中一趟,四姑娘好生生的,睡得比往日都还要熟些,夫人尽可以放心,信不过旁人,还信不过奴婢么?” 见她这样保证,崔清若才止住了动作,只是依旧没有立刻躺下睡觉,只转而问道,“老爷子那边可歇下了?” “没呢!”鸣翠一听这话,顿时忍不住笑开了,“听常伯讲,老爷子自己挂心四姑娘睡不着,就硬是拉了潘师傅一道下棋,人家潘师傅都困得眼皮打架了,老爷子却让人沏杯浓茶递过去,就是不肯放人走呢!” 崔清若闻言,亦是笑着摇了摇头,“老爷子 YH 和潘师傅倒是投缘。” “可不是嘛,以前老爷子最常和平国公一道儿下棋,自从潘师傅来了咱们府中后,平国公几次三番来请老爷子,老爷子都不乐意去,这人与人之间的眼缘可真说不清,有那共处一个檐下却相看两相厌的,也有一个照面就如故的,还有——” 鸣翠说着说着忽而停了下来,未尽的话是,还有咱们四姑娘这般的,阴差阳错认错了哥哥,却反而几年下来真情同兄妹起来。 只是,再如何情同兄妹,到底不是亲兄妹,而且四姑娘如今年岁渐长—— 鸣翠悄悄觑了眼,见自家夫人亦是沉思状,应也是想到了此事。 “夫人若是拿不定主意,莫不如明日去问问老爷子?” 崔清若闻言轻呼了一口气,没摇头但是也没立刻点头。 其实今日那纪昭来说想要晚间带着阿意一道去看什么篝火时,她就不大乐意,只是老爷子那边点了头,她也不好拒绝。 再一则便是,怕自己不允,惹得阿意这孩子失望。 她倒不是不相信纪昭这孩子,毕竟这几年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只是再如何讲,男女毕竟有别—— …… 翌日。 一大早,崔轻若先去了松月院一趟,见阿意睡得正熟后才放下心来,然后转身又去了老爷子院中一趟。 老爷子昨日睡得晚,今日却依旧是照着往常的时辰起的,崔清若到时,他正自个儿拿了扫帚清扫院中的落叶。 一见她来了,老爷子手下也没停,只抬眼招呼她随意坐,又让小厮去倒茶过来。 崔清若忙开口拦住那小厮,“不用倒茶,我来看看老爷子就回去——” 说罢,又看向常伯问道,“姚大夫今日来过了么?” 常伯还未答话,老爷子已是先一步摆摆手,“我身子骨自个儿清楚,倒也没必要日日都把脉,倒是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反倒是一大早就没什么精神气?” 崔清若微微露出几分赧然,崔钟两家交好,要是论起来,老爷子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嫁过来后,老爷子更是将她当作亲生女儿般看待,自己如今也四十有余了,也就老爷子眼中还当自己是个年轻人,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她清咳了一声,解释道,“昨日看账本看得晚了些。” “账本每月都有新的,哪里是一时看得完的?”老爷子摇摇头,抬手点了点,“我看你是心里藏着别的事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还是您看得准——”见老爷子都这样说,崔清若也不再遮掩,“是和阿意有关的——” “阿意”两个字一出口,老爷子顿时就停住了动作,转头急问道,“阿意怎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清若连忙解释,“阿意身子没事,您别着急,只是我这几天在想着,阿意过了年也就要十四岁了,是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老爷子已是笑着摇了摇头,一副已经看穿的模样。 崔清若一愣,疑惑道,“老爷子您?” “我这老头子知道你这心里揣的是什么忧什么愁了,依我看,你担心这个,还不如趁着如今天气还不算冷,出去走动走动活动筋骨,强强身健健体,莫要以为自己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 这意思是用不着为了此时担忧? 崔清若不解,追问道,“那您的看法是?” “来,我问问你,你心里可是在忧虑阿意和那纪家的小子走得太近了些?” 崔清若点点头,“嗯,的确如此。” “就是走得近了些又何妨?” “这,”崔清若犹豫了下措辞,“纪昭和阿意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并非亲兄妹——” “不是亲兄妹又如何?你是不是还担心要是生了男女之情怎么办?” 老爷子这话问得直接,崔清若犹豫了下,仍旧点了点头,“确有此虑。” “这有什么可忧虑的?若是阿意真喜欢上那小子,就直接把人留在咱们府中做阿意的夫婿不就成了。” 啊? 什么? 崔清若满目错愕,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老爷子将扫帚放下,对着她摆摆手道,“时间也不早了,回去吃点东西去吧。” 回主院的路上,崔清若边走边想,起初觉得老爷子的话未免太过于离谱,但是再一细想,竟——竟觉得未尝没有道理? 倘若阿意将来要成亲,那挑了纪昭做夫婿也不是不成—— 纪昭本人,他们都熟悉,又是和阿意一道儿长大的; 纪家是商贾之家,再如何也比不过钟家,纪父和纪母更是不可能为难阿意; 更何况,成亲之后,直接让两人都一道住在钟府也不是不成,这样阿意就更不用受着什么委屈了。 这般一想,顿觉不错,崔清若脸上忧虑逐渐散去。 倒是旁边鸣翠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是那纪二公子不喜欢四姑娘可如何是好?” 没想到此话一出,鸣翠就瞧见她家夫人一脸不信,“怎可能?” 鸣翠一噎,但转念一想,也对,怎可能有人不喜欢四姑娘。 “那若是四姑娘不喜欢纪二公子呢?” “不喜欢就不喜欢就是了,再另择一个夫婿不就行了?” 这逻辑好似也没有问题……鸣翠反复琢磨了几遍,笑着道,“夫人这下可以放心了。” 崔清若点点头,转而又摇摇头,“不过阿意如今年龄也还小,再看看也不迟,对了,你回头把小绫喊过来一下,我嘱咐她几句话……” 两人说着话间,忽而听得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外祖母!” “虎儿?”崔清若忙加快了步子过去,边走边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徐虎儿生得圆圆润润,胖嘟嘟的,一路小跑着过来,一到了崔清若怀中,旁的话还来不及说,便转头就指着身后的婆子丫鬟小厮们向崔清若告状,“外祖母,他们欺负我!” “哦?怎么个欺负法?” “他们不让我去找小姨玩!” 后面的婆子怕崔清若生气,忙解释道,“是四姑娘院中的人说四姑娘还没醒,老奴怕打扰了姑娘,这才没让小郎君进去的。” 崔清若捏了捏虎儿的小手,笑着道,“你可听见了?” “他们骗我!” “你小姨的确还没醒呢,难不成你连外祖母的话也不信?” 虎儿鼓了鼓脸颊,这才不闹着要往松月院去了,由着婆子抱着一道儿去主院。 一路上,他一个劲儿探着头同崔清若说话,“外祖母,你见过我小叔叔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过……说起来,你小叔叔上次回来应是去年秋时了,你还小,许是不记得了。” “小叔叔很凶么?我爹爹说,我若是不听话,等小叔回来了,就让小叔教训我!” 崔清若步子稍慢,疑惑看向抱着他的婆子,“参明这孩子要回来了?怎么没听说?” “回夫人的话,老奴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是要回来,但具体的时间就不知晓了。” 崔清若这才了然,不过想一想,这孩子也的确该回来了。 又是一年不见,也不知这孩子如今长多高了? 她这时还只当时间虽不确定,但最晚应也敌不过今年过年时。 谁知这一等竟是等到了次年的夏天时才有了音信。 …… 说起来,这第一个得知音信的人,不是徐夫人和徐大人,而是阿意。 自从那日去看了篝火回来后,天气便迅速冷了起来。 阿意一向怕冷,到了冬日,每日窝在家中不肯出去,就这般,还是连着染了两次的风寒。 好在这年冬的风雪不大,年后元宵一过,再倒了一两次春寒,一放晴时,天气便骤然暖和起来,阿意春困还未消散,夏日就不知不觉笼罩了顺江府。 这日,阿意午睡一醒来,就光顾着缠着三姐姐问昨日新相看的郎君如何,直把人缠得无奈后找了由头忙去了后,她才忽然想起昨晚收到的信似乎还没拆封? 听见她 YH 问,小英子忙去将信取了过来,“四姑娘,便是这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信封上未写寄信人,但阿意只扫了一眼便猜着了是谁送来的。 果真,一打开便是熟悉的笔迹—— 她先大概扫了一遍,才又从头细细读起,小英子见状,便放轻了步子先下楼去了。 阁楼上,阿意不知看着了什么,忽而坐直了身子,忍不住惊讶地“咦”了声。 纪昭一上楼就听到这一句,顿时侧眸看来,“怎么了?” 第055章 第 55 章 阿意将信在手中扬了扬, 眸子中满是笑意,“参明哥哥说下个月就回来了!” 徐参明? 纪昭本是没当回事,但是一触及她的笑颜忽然心头一闷, 脑中还未反应过来, 语气故作不经意,眉头却不自觉已经皱起, “他回来,就值得你这般高兴?” 阿意只顾着低头继续看信, 并未察觉他话中的不对, 闻言一边将手中信纸翻页一边点头, “参明哥哥回来,我自是高兴的呀!” 她一口一个参明哥哥倒是叫得欢快,纪昭眼睫微垂,掩去其中莫名的烦躁,只拉过椅子坐在她身侧, 随手将案上的书拿来翻来,刚翻了两页, 忽然侧眸看向旁边少女, 声色淡淡, “后日是不是就是功课考核日了?” 阿意闻言,随意摆摆手, 颇有几分爽快,“不要紧, 外祖父布置的书目我已经全部读完了。” “当真?” 这是什么话?阿意不满瞪了一眼过去,“你不信呀?” 纪昭轻笑了声, 眉头微挑,虽未说话, 但是脸上明摆着确有些许质疑。 阿意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书,眼波灵动流转,亦是轻笑了声,“五哥哥,要不我们赌一睹?” “赌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手里的这本书的内容,你随便问,我若是答得上来,就是我赢,答不上来,便是你赢。” “赌注是?” “赌输的人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阿意说罢,却见纪昭一直不应声,便忍不住将探身凑到他面前催促道,“五哥哥,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敢赌吧?” 因是在家中,少女头发只是虚虚拢了下,此刻俯身间,有几缕乌黑发丝从发带中逃脱,从肩头一路滑落到他手中的书本上,他的手腕上,带来几丝痒意。 纪昭忍住移开手腕的冲动,抬眸看她,似是无奈又似是看穿后却仍是由着她的妥协, “直接说吧,你想要什么?” 阿意眨眨眼,偏不承认,只故作疑惑道,“咦,五哥哥,这还没赌呢,你怎么就认输了?” 知晓她的性子,纪昭哼笑一声,并不接这话,只转而道,“不说的话,我可走了?” 见他当真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阿意忙拉住他的胳膊,“我说,我说!” 顺着她的力道重新坐下,纪昭微仰下巴,示意她快开口。 要和五哥哥打赌是临时起意,但是“赌注”的内容却是她早已想过多次的。 现在话真到了嘴边,阿意却仍犹自有些迟疑,索性也移了凳子在他对面坐下,再次小声试探道,“我怕我说了你不答应?” 纪昭轻“呵”了声,她说了什么他没同意过?他有不同意的余地么? 阿意心虚,眼神微微闪躲了下,但,到底是心里的那件事已经扰乱她许久—— 她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像是小时候有事求他那般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从小姑娘脾气越发大了后,哪里还有过这般乖乖撒娇求人的模样? 纪昭心里微微诧异过后唇角压住的笑还未浮现出来,一抬眼就瞧见少女的眸子一如初见时澄澈,只是她口中却道, “五哥哥,你可以偷偷带我去京城一趟么?” 京城—— 明明是故乡,但此刻听见这二字,纪昭心头却猛地一跳。 他微微垂眸掩住异样,轻咳一声,似是随意一问,“京城?去哪儿做什么?” 阿意心里藏着事儿,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她趴在桌案上,眉眼中闪过些许迷茫,“不知道……就,总是感觉应该去京城一趟,到千佛寺去看看,我最近做梦总是梦见千佛寺,我总感觉好像还有很多事情我都忘记了……” 阿意半边脸都藏在肘弯之下,两颗湿润的眸子向着对面看去,眼睫扑闪之间像是在寻求肯定,“五哥哥,你说,是不是我到了千佛寺跟前,就会想起来了?” 她对面,纪昭手指几番松紧,才按耐住打断她的话的冲动。 此刻他瞧见阿意看向自己时十分信赖的神色才略微镇定下来,微微放缓了语气,“之前你不是问过我千佛寺的事么?” 阿意闷闷“嗯”了声,神色间依旧有些提不起兴致。 自己是问过,五哥哥也的确告诉自己了前前后后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她总是感到还是存在空白着等待填补的地方。 她正怏怏不乐间,头顶被人轻轻摸了摸,她下意识要抬头,被人先一步拦住,“别动。” 她的头发一向柔滑,几番折腾间发带几乎已经掉到了发尾,纪昭将发带解开,将散落的长发重新拢到一起,动作熟练—— 阿意趴着不好动弹,就侧了眸子去看他,谁知未开口时尚且只觉得心口发闷,此刻一开口声音还没出声就委屈到泪眼朦胧,“五哥哥——” 其余的话尽化成了藏在臂弯里的无声呜咽,如同缩成一团哭泣的小兽般。 纪昭手下一顿,一时之间只觉得胸口处揪揪地疼,他嗓音艰涩,正想着要不先开口应下再说,却见阿意鼻尖微微动了下,已是止住了泪珠。 她忽然抬头将之前未看完的书信重新拿在手中,一边整理整齐一边低着头道, “不去就不去吧,你放心好了,反正我也不想去了。” 纪昭一时顾不上分辨她刚刚究竟是真哭还是假哭,只听这话听得眉心直跳,放心?她都这样说了,他还能放心么? 目光扫过她手中的书信,纪昭眼前又是一黑,是不想去了,还是想到了别人同她一起去? 他是不是还得庆幸一下,她想要去京城,首先想到的是他? 他心情几番沉浮,阿意兀自不问,收拾好了书信后,自个儿擦了擦泪痕,浑然不见刚刚情绪低落的模样,甚至还有心思从碟子里捻了一块蜂蜜梅子糖放入口中,说话间脸颊微微鼓起, “五哥哥,我要先去找大舅母,同她说参明哥哥要回来的事,你要一起去么?还是要先回家去?还是要在这里等我?” 纪昭眉间打结,眼看着阿意径直就要下楼去,忙抬手先一步将人拉住,正要开口,忽听得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小英子仰头向着上面看来,“纪二公子,纪府中有人来寻你,说是家中有事,现在人就在院中候着呢。” 阁楼之上,两人俱是微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透过窗,纪昭扫过一眼院中站着的盘豆,目光重新落到阿意身上,“先别着急——” 但他话还未说完,阿意就已是摆摆手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五哥哥,你快去看看盘豆找你是什么事情吧,快点,快点——等下他要等得着急了!” 此刻的确也不是好好说话的时机,纪昭压下不安,放开阿意的胳膊前又嘱咐道,“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阿意抿了抿唇,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应了声“好”。 盘豆在院中正等得无聊,耳朵一听到声音立马抬头看去,“二公子——” 话未说完,声音就矮下去一截,用余光打量了几眼自家公子的脸色,心里直打鼓,莫不是自己来的不是时间?哎呦,早知道的话,满金姑姑要来时自己就不该上赶着揽下这个差事! 但现在来都来了—— 盘豆只得继续小心翼翼道,“公子,是老爷说有事要找你,差我来喊你。” 纪昭神色并无变化,只“嗯”了声表示知晓了,步子未停向着 YH 外面走去。 他才出了院子没几步,潘延便过来叩响了院门。 守门的小丫鬟叮叮接过点心,笑着道,“潘师傅您怎么亲自来了?下次喊个人跑腿送过来就好了!” 潘延摆摆手,“年纪大了,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他说着,指了指适才人离开的方向,“纪家二公子来过了?” 叮叮点点头,“一放了学就来了呢。” 这位钟府里的“座上客”,潘延自是知晓的,闻言微微疑惑道,“那今儿个回去得倒是挺早的啊?” “是纪二公子家中有人来寻啦,不然二公子肯定要陪着我家姑娘到日落了才回家去。” 潘延“哦”了声,正要回去时,忽想起了什么又转头问道,“你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说起这个,叮叮顿时神色激动起来,“好多了,潘师傅您真的太厉害了!我阿姐说,等回头要亲自来谢谢您!” 她口中的阿姐名叫楚楚,以前就在这松月院当差,前两年辞了工回去嫁了人,今年有了身子,害喜害得人都要瘦脱了相,吃什么吐什么。 上个月叮叮在和人说起这事时忧心得不得了,恰逢潘师傅来送点心偶然听到几句,给了她一个点心方子,叮叮拿回去后试了试,竟当日就见了效! 潘延哈哈笑了声,“不必谢,你们姐妹俩都是这府中的熟人了,用不着客气……说起来,你姐姐是不是延盛十六年冬时到这松月院当差的?” “好像——好像是吧?”叮叮仔细想了想,忽然道,“对,就是那一年,那年冬天四姑娘生了场大病,这院子的人都差不多换了个遍,我姐姐就是那时从别处调到了这处来!” “原是这样么,难怪我想着四姑娘这院子里怎么没有从京城跟来的奴仆呢——” 他话未说完,叮叮便不认同地摇了摇头,“倒不是因为那个,我之前听旁人讲过,我家姑娘从京城来时,根本就没带那边的奴仆!” 哦? 潘延目光微闪,“一个也没带?乳娘、嬷嬷也没有?” “没有!”叮叮生怕他不信还要再解释时,忽然身后传来了声音—— 阿意走在前方,环儿一手拿着帷帽,一手拿着团扇紧跟在后面,边走边道,“姑娘,还是将帽子戴上挡一挡的好——咦,潘师傅来了?” 潘延忙让开了路,弯腰行礼,“见过四姑娘。” 阿意摇摇头,“潘师傅不必多礼。” 客气了两句,潘延本已是要回去,走了几步,回头时步子却又不由得慢了几分。 院门之前,少女抬手从丫鬟手中接过帏帽后,并未戴在头上,只随意偏举着挡挡光线,微微侧着脸同身旁丫鬟说话时,眸子半垂,眼尾自然地流露出几分懒洋洋的漫不经心来。 这一抹神色是如此熟悉,以至于虽不是第一次瞧见,潘延仍是忍不住愣了下神。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来来回回的琢磨,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另外一边,阿意等了小绫出来后,便一道儿去了主院。 她最近这些时日有点儿苦夏,食欲不大好,崔轻若每见了面都要仔细问问小绫阿意今日吃了什么吃了多少,问完了饮食又问睡眠, “夜间也不可由着她贪凉,那边临着园子,夜间可有虫鸣?可会扰到人?” 第055章 第 55 章 阿意起初随意从架子上拿出了本历代书画鉴赏趴在椅背上看, 此刻听了这话,忍不住贴在崔轻若身上蹭了蹭,抱着她的胳膊直摇, “大舅母, 你就安安心吧,我这每日睡得都可香了,不信,你问问小绫是不是?” 被她蹭得衣袖都卷起了半截, 崔清若口中说着莫要将头发蹭乱了, 实际动作上却将人揽紧了些, 脸上满是笑意,“等会一道留在这里吃饭,我让人去喊你三姐姐过来?” 阿意心中还惦记着之前问三姐姐的事儿三姐姐可还没回答呢,听了这话自是当即就应了,赖着崔清若的胳膊又是好一阵磨蹭, “好。” 钟沛嘉来时,一进了门, 就瞧见斜坐在椅子上的少女眸子亮晶晶的, 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 就看见少女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三姐姐?” 她不欲回答, 少女就可怜兮兮地盯着她看。 水润润的眸子,直把占着道理的人也能看出几分愧疚心来。 钟沛嘉没了脾气, 无声叹气,“你怎么偏偏就对他这般好奇?” 阿意点了点手中书, “之前听三舅舅说此人才华出众,什么三岁诵诗五岁作文之类的,所以就想知道真人到底什么样子嘛!” 被她这话逗乐,钟沛嘉笑看了一眼过去,“真人?难不成还有假人?” “倘若只闻其名声,却未曾打过照面,岂不是就如同假人么?”阿意一脸认真,说罢,又凑近了些压着声音道,“三姐姐,求求你了,你直接告诉我吧,昨日那位陈公子可有机会做我的三姐夫?” 钟沛嘉被她这直白的问法问得一愣,反应过来点了点少女的额头,“你呀,你这——” 阿意不躲不闪,眸子执着,“三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被她看得没了法子,钟沛嘉瞪了一眼过去,“……没机会。” 说这话间,她脑中回想起几个昨日的片段,眉头间不由得闪过一丝厌恶。 阿意眼尖瞧见了,微微有些惊诧,感叹道,“看来这陈康正名声有假啊!” “嗯?就不能是我的问题?”钟沛嘉闻言微愣,突然开口道。 她说这话本就是随意开的口,却没想到话音还未落便看见小姑娘一阵正经地摇摇头,“不可能是三姐姐的问题,必是那陈康正的问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笃定,且没有一丝犹豫。 钟沛嘉心中暖意流过,压住眼中笑意,催促道,“好了好了,快过去吃饭了!” 阿意就着清水一边洗手一边抬头问道,“三姐姐,那你近日还有要相看的郎君么?” 说起这个,钟沛嘉自己也颇觉得烦心,相看得不少,偏偏一个合适的也无,于是便干脆摆摆手道,“不去了,闹心,就是不成亲又如何?也不见得就活不下去了——” 话未说完,忽然意识到在阿意面前说这话着实不妥当,正要找话补一补,却见阿意已经是在直冲着她点头, “三姐姐,你莫要烦心,我俩可以一道儿不成亲,这般到了老了也还可以作伴呢,到时候我俩春天里就一起去游玩峨溪,夏日里就一道儿窝在家中吃冰果,秋日还可以去乡下看看风景,至于冬日么,这顺江府赏梅花的地方还能少?一年四季,可不是自在么?” 崔清若前脚才在廊下同丫鬟说了再多送份消暑汤过来,后脚一迈进门听着这几句顿时哭笑不得起来,“我在门口才说句话的功夫,怎么一转身府中就多了两位不愿意成亲的姑娘了?” 阿意眉头皱着,神色坦诚,“可是同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做夫妻多别扭啊?” 崔清若闻言微愣,但紧跟着又摇了摇头,“你年龄小,尚且不明白,若是真遇着了合缘的人,只见一面都足够了,若是不合缘,哪怕是住在邻舍也是无用——” 这话说到后面,她忽得想起如今就住在钟府旁边的纪昭,便留了心思暗中瞧了几眼阿意的神色,结果一看下来,自己倒是先忍不住笑了—— 桌边上,少女心思尽数放在了晚膳上,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鼻尖耸动,“咦,没看见鱼呀,怎么闻着好似有鱼汤的味道?” 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呢,崔清若摇了摇头,暗怪自己想多了。 她走过去,在阿意旁边坐下,笑着道,“你尝尝这藕丸,哎,小心,当心汤汁烫到——” 阿意小心翼翼咬了一点,恍然大悟,“原是用鱼汤煮过么?” 之前说话时,三姐姐还没来,此刻阿意便又将先前的话说了一遍,“三姐姐,参明哥哥下个月就要回来了!” “参明给你寄信了吗?说起来,他应是好久都没回了吧?” …… 吃过饭后,阿意本还想在主院再待一会儿再回,但是瞧见天色阴沉沉的,怕下 璍 了雨,便直接回了松月院。 谁知,她这边脚刚踏入院门,下一刻豆大的雨滴子就砸了下来。 从院门到廊下几步远的路,再回头时,雨滴子已经变成了哗哗啦啦的声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抬头看了眼檐上的雨幕,眸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小心向前探着身子伸了双手去接,满满一捧水花,冰冰凉凉的,倒是尽数冲刷去了这夏日的燥热。 就是还想再玩一玩时,小绫已经拿了帕子急步赶了过来,“姑娘,这可不兴玩,当心潮气入了骨头不舒服!” 阿意鼓了鼓脸颊,怕她再继续“啰嗦”,老老实实进了屋中先去洗漱换了衣裳。 也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松月院中倒是前后又来了两拨人—— 先来的是主院里的鸣翠,雨下得这样大,撑着伞外加穿了雨披,她裙摆依旧是溅湿了一片。 一进了院子,旁的都顾不得,开口便问,“四姑娘回来时可有淋了雨?” 环儿忙应道,“没有,落雨滴子时四姑娘刚好到了院子!” 听了这话,鸣翠神色才微微缓和些,“四姑娘在沐浴?” “嗯嗯。” “那倒也没有其它事了,你进去服侍去吧,我这就回去了。” “鸣翠姐,要不你进来躲躲雨再走吧?” “不用,夫人这会儿还等着我回话呢,若不是我拦着,她怕是要亲自过来看看才能放心,”鸣翠边说边撑了伞迈步下台阶,走了两步,忽又想起了什么般,转身嘱咐道,“这雨一下,屋内潮气估计也重,阁楼上的垫子褥子都多留意些,别生了异味。” 环儿忙一一应了。 后来的则是纪府的盘豆,也就和鸣翠是前后脚的功夫到的。 院门口,叮叮看着来人,颇有些惊讶,“盘公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被她这一句盘公子喊得怪怪的,盘豆挠了挠头,将怪异压下,先把要紧事说了,“我来同四姑娘说一声,我家公子有事儿去城外了。” “哦哦,”叮叮点了点头,以为他后面还有话,但等了半晌却没等着,便试探道,“那我等下进去把这话知会我家姑娘一声?” 盘豆笑着点头,在雨中扬声道,“劳烦姑娘了——对了,还请再加一句,让四姑娘莫要担心!” 说罢,便告辞转了身。 院子的过厅下,叮叮看了看盘豆消失在大雨中的背影,摇了摇头嘀咕道,“这话怎么听着多少有点没头没尾的?” 可不是没头没尾嘛,因为此事纪昭本人并不知晓,是盘豆自己琢磨了下,认为应该来说一声—— 雨中,盘豆将雨披的帽子向前拉了拉,一边走一边点头,公子若是知晓自己已经先一步来给四姑娘报了话,应该能给自己记一功吧? …… 阿意换了衣裳出来后,懒懒靠在椅子上,一边自己动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头发,一边听环儿讲话,得知盘豆也来过时,亦是错愕了一瞬。 “说是纪二公子去城外了——” “城外?”阿意眉头拧起,顿时坐直了身子,“可是这么大的雨——” 眼看着她说着就要站起身往门口去看看,小绫忙将人拦住,“应是还未下雨时便去了,只是雨下得大了不好回罢了,姑娘莫要担心——” 环儿见状也忙道,“对对,盘豆也让我和您说,莫要担心,他是纪二公子的小厮,定不会骗人的!” 听了这话,阿意这才稍放些心,只是临睡前,目光不经意间又向着窗口飘了好几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绫瞧见,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姑娘且莫要想了,纪二公子那般大的一个人,又不是第一次出城,定不会有事的……奴婢熄灯了?” 阿意将脸埋在枕头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怀中大鹅的脑袋,良久方“嗯”了一声。 灯一熄,眼前顿时黑了一瞬,过了好一小会儿,才重新能隐隐约约看见些许东西。 睡在床帐内,也好似能听见外面的哗啦啦雨声,阿意翻了个身,没过几息,又重新翻了回来—— 床帐之上,挂着一排的青丝绳,她仰头瞧着,从第一根开始数起,数着数着人便忍不住阖上了眸子,呼吸也逐渐均匀。 …… 纪府。 盘豆听见声响出来看时,顿时吃了一惊,“公子,你怎么回来了?!” 冒着这么大的雨?! 随手将身上早已湿透的外衫脱下,纪昭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备水。” 盘豆口中应了声“好”时,脚下已经到了院门口,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提了一桶水过来。 屋内的水声在这外面的瓢泼大雨的掩盖下几乎听不见,盘豆倚在门口候着,心思飘飞: 公子这次是去城外庄子里验新到的布匹料子的,最开始时布料其实都是直接拉近城里来验,但是后面因为不方便,老爷便在城外租了个敞阔的小田庄,布料都先在田庄验好了没问题后再拉进城中。 这事以前都是大公子去做,但这几日大公子陪着妻子一道去了岳丈家,老爷自个儿又忙着店中事走不开,才喊了他家公子过去。 可那田庄虽在城外,倒也不至于连个干净的歇息地都没有,公子他何至于非要摸黑冒着雨回来? 除非是—— 他这想法才刚浮现,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门内的人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头发虽已绞过,但湿意仍在,倒是越发衬得一双眉眼上瞬时闪过的凌厉愈重。 盘豆不经意瞧见,当即低头避开了,直到瞧见人要去取廊柱上挂着的雨伞时才恍然回神,赶忙道,“公子,姜姑娘那边小的已经去说过了!” 纪昭正要撑伞的动作微顿,回眸看来,“说了什么?” “说您有事出城去了……又说了让姜姑娘不必担心您。” 盘豆犹犹豫豫说完,见自家公子面上并无异色才微微放了心,试探着开口道,“而且时辰这么晚了,料着四姑娘也该歇息了不是?公子不若明日雨停了再去?” 廊前摇晃的灯影下,纪昭眸色沉沉,盘豆这话说得并无不妥,只是—— 他想起今日分别前她心中明显有着心事的模样,总是安不下心,若不是一身湿衣怕她担心,他回来时便直接先去松月院了。 空气颇有些冷凝,明明在室外,盘豆仍是感觉有点儿喘不过气的感觉,正浑身不自在时,突然想到屋中的水和衣物还没收拾,当即便要小心翼翼先溜进屋子中去。 谁知,他这边才抬起一只脚,上半边身子还没动,就被眼前霎时闪过的白光惊了一跳。 好生迅疾的电闪,刚刚那一瞬,竟连着这地板上的缝隙都照得明显,紧接着,雷鸣声便轰隆隆响在雨夜中—— 盘豆一脸惊叹,但一回神就变成了惊愕,“公子,您这是——”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瞧见先前还站在廊下的人就已经消失在了院子中。 …… 阿意心里挂念着事情,本也就睡得不熟,被这雷声一惊,顿时懵了一瞬。 小绫明显也被雷声惊醒了,有隐隐约约的下地穿鞋声传来。 知晓她今日身体不舒服,阿意先一步开口道,“不必起来,我没事。” 窸窣声止了一瞬,但马上又响了起来,阿意无奈,故作不高兴道,“我又不怕打雷,你过来干什么?” 外间里,小绫坐在床沿,眼中朦胧困意还未消去,本就是强撑着起身的,此刻听得阿意这样讲,心中不由得暖意袭来,口中柔声道,“姑娘有事的话,莫要忘了喊奴婢。”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里间传来自家姑娘的嘟囔声,“我能有什么事?” 小绫摇头失笑,也只得重新躺在了床上,只是她心中本想着微微眯一下,哪里想到一躺下眼皮就已经撑不住了,渐睡渐沉。 外面雷声仍是时不时来上一声,阿意左右睡不着,索性斜趴着伸手直接从床帘底部撩开一截,抬眼去看窗户上电闪时映照的光 殪崋 亮。 唉,也不知晓五哥哥回来了没有,若是没有回来,他今晚是睡在什么地方的?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换个床铺就很容易睡不着? 她心思纷杂,想东想西,不一会儿就感觉趴着压得胳膊都要麻了,无声叹了口气,放下帘子,正要将被自己推到一旁的枕头摆正时,忽然动作一顿—— 她刚刚好似听着了一声敲窗声? 阿意眸中惊喜一闪而过,顾不得旁的,直接从帘子下钻出来鞋子都未穿就直奔窗边。 可是到了窗边后却发现外面根本没人。 难不成是听错了?阿意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正要转身回去时又听得一声,阿意一愣,过去一把将窗户拉开—— 窗外,墨蓝色衣裳的公子正抬眼看向她。 他身后, 是整个雨夜。 第057章 第 57 章 雨水带来的潮湿空气顺着窗口钻进房中, 阿意鼻尖有些发痒,眸子也跟着湿润润的,一开口竟有些许莫名的紧张, 小声道, “五哥哥,你怎么来了?” 纪昭没回答这话,只也学着她那般小声反问道,“怎么还没睡?” 阿意眼神闪烁了下, 正要说话, 空中突然又是一道亮光闪过—— 她尚且没来得及反应, 眼前视线便被衣袖遮掩住,一双带着些许湿意的手紧紧覆在她耳朵上,隔绝去了大部分的雷声。 阿意第一次感觉到,当听觉失真时,脑袋似乎也会受到影响。 正如此刻, 她明明不怕电闪雷鸣的,但一时之间竟忘记了挣扎, 呆呆半晌未有反应。 窗外, 纪昭眉心微蹙,还当阿意是被惊着了,当即微微弯了腰, 抬手替她擦了擦脸颊处溅上的半滴水痕,放柔了声音, “莫怕,我在这里。” 说罢, 见阿意神色间仍旧有些怔愣模样,他心中不由得一紧, 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手将阿意散在额前的头发轻轻向后拨了拨,“姜意,没事的,刚刚是打雷,不用害怕——” 阿意眼睫缓缓眨了眨,似是刚回神的模样。 纪昭心头微松,见她身上穿得单薄,正要将窗户关小点,却忽然被人按住了手,他讶异抬眸,还未开口,阿意已经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屏风之外,隐隐约约有翻身的声音传来,阿意用气声道,“别吵醒了小绫——” 她生怕五哥哥听不清,努力绷直了脚尖,几乎凑到了他眼前。 纪昭眸中笑意闪过,主动配合她又向下弯了弯身子,以眼神示意自己知晓了,她可以松开手了。 “冷不冷?” 阿意摇摇头,反倒是如梦初醒般,当即伸了手要去摸他的衣裳,纪昭神色不变,只抬手将身侧的雨伞拿给阿意看,“我带了伞,未淋到雨。” 手下的摸到衣衫的确是干的,阿意这才放了心,向侧方让了让步子,“五哥哥,你进屋里来吧?” 纪昭摇摇头,“来看看你就回去。” 阿意一抬眼,这才恍然意识到如今已是深夜,当即不待纪昭开口,便忙催促道,“那五哥哥你快点回去吧?” “嗯。” 纪昭口中应了,步子却仍未动。 他不动,阿意便也不肯动。 两个人一个在窗外,一个在窗内—— 阿意先忍不住了,一开口就弯了眸子,“你怎么还不走呀?” 纪昭唇角亦是带上了些许弧度,抬手扶住窗户,嘱咐道,“将窗锁好——锁好了我就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无意识鼓了鼓脸颊,顺着他的力道将两扇窗关上,将要闭紧时,忽然手下一顿,又拉开了些许,“五哥哥,今天——” 她本想说今天她不该乱发脾气,去京城这般的大事五哥哥没办法应承本就是情理之中,可是话还没说完,瞧见他眼中柔软神色时,忽然就不由得止住了声音,只剩下一句满是依赖的“五哥哥”。 隔着一掌宽的窗户缝,纪昭压低的声音传来,“还想去京城么?” 阿意摇摇头,“不想去了。” “小骗子。” 似是带着微微的笑意,又像是夹杂着无可奈何后妥协的包容。 阿意眼睛一酸,别过了目光不看他,脚尖无意识轻轻抬起又放下,“没骗你,是真的不想去了。” 本也就是不去也罢。 一直留在顺江府也并无不好。 她暗中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故作轻快,“五哥哥,你快回去吧,我可要关窗了?” 但这次外面人扶在窗上的力道却与她的力道恰好相反,阿意推不动窗,不满抬眼,还未说话,纪昭便已经先她一步开了口。 “再等我一段时间,等时机合适了就陪你去京城,好不好?” 阿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就冒出了来,模糊了视线,“好。” “小爱哭鬼。” “才没有。” 纪昭用指腹给她擦了擦眼泪,故意逗她,“不问问我什么时候是时机合适了?不怕我随口诓你的?” 阿意果真被他逗笑,但神色却认真得不得了,“不怕。” 她眉梢弯弯,眼中水雾还未散去,水洗过的眸子格外明净,里面装满了他的身影。 纪昭抬眼瞧见时,微微失神,忽然有些懊恼没有早些时候答应她。 …… 公子不回来,盘豆自是不可能睡觉。 眼看着这雨势并未有减缓的趋势,盘豆正在心里盘算着要不去钟府看一看?谁知人还未动,便听着了声响,他当下撑着伞就迎了上去,“公子回来了——” 他本是想问现在安歇么,一抬头瞧见自家公子几乎已经湿透的后半边身子时忍不住愣了下—— 呃,公子打伞只打前面的? 不过瞧着公子神色,估计应是见着姜姑娘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多亏是见着了,不然公子身上的冷气早挡都挡不住了。 他乱琢磨归乱琢磨,手下动作却一点儿也没耽搁,速速重新打了水送进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雨声依旧哗哗啦啦的,盘豆看了看时辰,在廊下停住步子,仰头盯着黑沉黑沉的天色时,忍不住挠了挠头,这雨总不至于直接下个一宿吧? …… “这雨昨夜里下得可真大,好几年没下过这般大的雨了吧?” “现在停倒是停了,就是一点儿太阳也没有,怕是还有得下……” 松月院中,环儿和小英子两个人正压着声音说话,话音还没落,忽然就感到又有雨滴子砸落下来,忙掩着头跑到廊下避雨。 小绫一出来,瞧见这一幕,不由得笑着道,“好好的干地不站,非得跑到院子中间说话,不淋你俩个淋谁个?” 环儿嘻嘻笑了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而道,“姑娘这儿我和小英子候着就行,小绫姐,你昨夜没睡好,先去歇一会吧?” 小英子也跟着一道儿点头。 倒是小绫听了这话脸上颇有些疑惑,“我昨夜没睡好?我自个儿怎么不知道?” “可是昨夜里雷声一阵又一阵的,我们都当你没睡安稳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雷声? 小绫微怔,仔细想了下,才想起昨夜自己的确被雷声惊醒过一次,当时要起身去看看姑娘,但是被姑娘拦住了,再后面重新躺下后竟是一夜无梦睡到了天亮。 哎呀! 自己怎么偏偏睡得那么沉,也不知姑娘昨夜里有没有被雷声吓到? 见她神色不大对,小英子忍不住担心道,“小绫姐,怎么了?” “无事——你俩且在这里候着,我去换件衣裳就回。” 到了偏房中,小绫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一抬眼瞧见放在小茶几上的药包,忽然明了了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是不是受了寒的缘故,近几个月癸水至时总是腹部一绞一绞的痛,上月时被姑娘看出来了脸色不对,问了缘由后让人直接请了个大夫过来给她问了诊开了药,那大夫说是让她从癸水前三日开始喝,一直喝至结束后三日。 这次才喝了三四日,果真没有再痛,连带着睡觉时都常觉得腹部暖乎乎的,甚是舒服……唉,不然昨夜也 铱驊 不会睡得那样沉! 她这边满心懊恼,一回神就听得外面雨声已是又急促起来,及至换好了衣裳出来时,就看见早上才让人扫过水的院子中水流已是又积成了股。 昨日刚下雨时是冲散了暑气,可下了这么久不停,就难免让人感到有些闷闷的。 小绫掩去眸中担忧,放轻步子进了屋中,到了里间小心撩开床帐看了眼—— 床帐内,少女微微侧着脸睡得正熟,似是做了好梦,唇角微微带着弧度。 小绫不由得也跟着弯了唇角,适才在外面因着暴雨带来的郁气顿时消散尽。 …… 一开始,谁都只当这雨顶多下个几日便停了,毕竟夏日嘛,往年又不是没下过大雨,虽不如现在这般大,但也是电闪雷鸣的,可是没想到这雨竟接连下了半个多月还在继续。 这日,阿意一醒来,刚开口便是,“雨停了么?” 小绫取了衣裳过来,闻言摇了摇头,见阿意眸子中藏有忧色,便主动别开了话头,“姑娘昨日要找的那本书,今儿个一早老爷子就已经让人送来了,要拿来给您看看么?” 阿意“嗯”了声,目光落在窗户处,神色依旧有些恍惚。 半晌,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看向环儿道,“你前日回家时,家中怎么样了?” 一听她问这个,环儿面色顿苦,“不大好,这雨下起来,人倒是可以躲一躲,就是庄稼又没有腿,也不能动,白白被水淹,我听我爹娘说,要是雨再不停的话,怕是今年收成都没了,而且听闻靠近睦周山那边,已经全部被淹了!” 小绫初听阿意问时,便想要拦住环儿不让她说,但此刻听到这儿,亦是不由得沉默了下,她自个儿同样是出身农家,怎会不懂环儿的愁心?庄稼庄稼,可都是百姓的命根子—— 只是这天公又不听人的话,愁也无用,小绫微微呼了一口气,想了想,又对着环儿嘱咐道,“你爹娘可还是在乡下住着?莫不如提前将人接到城里来住一阵,庄稼顾不上,人还是要顾着的,千讲万讲,还是命最重要!” 环儿一愣,当即急了,“我,我前两日没讲这个,我以为没那么严重——姑娘,我能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阿意已是点了点头,“快些去吧。”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环儿得了准许,匆匆连收拾东西都来不及就要回家去,阿意见状,忙嘱咐小绫追上去送一送,让她将雨伞银子都带上。 小英子今早告了假回家了一趟,暂时还没回来,小绫和环儿一出去,房中安静下来,倒越发衬得窗外的雨声哗哗啦啦的格外的响。 阿意侧耳听了一会儿,思绪比这雨声还躁乱。 庄稼上的事她的确不大明白,但是却是知晓她大舅舅便是治理顺江府的洪灾时去世的。 这些年来,大舅母偶然提到几句过往时总是对她很是愧疚,后悔没有早几年将她接到顺江府来,但其实她知晓大舅母是尽了力了的。 毕竟那时,大舅舅去世,外祖父重病,二舅舅被冤通敌,三舅舅险些入狱,任是她不懂官场的事,也知道当时家中定是风雨飘摇,在那种境遇之下,大舅母仍是惦念着她,常让人远赴京城看望自己…… 唉,这雨可快些停吧,莫要让当年的洪灾再重现一次了。 她为着此事心里沉甸甸的,直到五哥哥来了时也依旧打不起来精神来。 第058章 第 58 章 纪昭一进门, 瞧见阿意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案上,当即加快了步子,“可是不舒服?” 说话间, 手心已经覆在阿意的额头上探了探。 他的手心微微带着凉意, 倒是让阿意的颇有些烦躁的脑子舒服了不少,她坐直了些身子,摇了摇头,“没有——” 话音未落, 目光已是第一时间向着他身上看去, 纪昭瞧见, 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衣裳没淋湿。” 阿意眨了眨眼睛,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得外面声音似是不对,转头一看, 顿时忘却了到了嘴边的话,只下意识站起身就往窗边去——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 将雨吹得斜斜撞在琉璃窗上, 汇成或大或小的水流向下冲刷,一时之间,说那琉璃窗是帘水幕也不为过。 阿意怔怔半晌, 良久方忍不住喃喃出声,“又下大了——” 她眉头紧蹙, 适才才散去的那点烦躁又逐渐升起,一声叹气还未出口, 忽而感到眼前一暗—— 纪昭带着点无奈的声音随之在她身旁响起,“下雨也值得你看的这么入神?” 他手上的凉意覆在眼上倒是也很舒服, 阿意抿了抿唇,索性也不推开他的手,直接半靠在窗侧,就着眼前的黑暗同他讲话,“五哥哥,你说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呀?” “我可预测不了天意——”纪昭话音还没落地,便瞧见她眉头已是越蹙越紧,当下便忍不住抬手抚了上去,“别急,我还没说完。” 嗯? 阿意微微瞪大了些眸子,手上已是迫不及待扯了扯他的袖子催促他快些说。 被她颤动的睫羽扫得手心发痒,纪昭放下手,拉着人到了远离湿意浓重窗口的摇椅上坐下,“雨下了这么久,官府不会置之不理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倒也是,她昨日从外祖父那里听到过徐伯伯最近日日都在四处奔走,亲看情况,想到这里,阿意眉头稍松,但是忧色犹在,“可若是——” 她本是想问仅仅凭借着徐伯伯一人之力不足可如何是好,但话还未说完,便见五哥哥摇了摇头,当下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是京城里已经派人来了么?” 话一出口,阿意自己倒是先觉得好笑,唉,外祖父那里都还尚未有确切的消息,五哥哥又怎么会知道呢? 她没什么精神气地趴在摇椅扶手上,侧着眸子去看纪昭,连同说话声都没了往日的模样,“五哥哥,你坐呀。” 纪昭闻言,却并未着急坐下,只抬手从一旁取了个软垫过来—— 阿意眨眨眼,不待他开口就主动抬起胳膊,待软垫放好后重新趴了上去。 垫子柔软干燥,表面特意用的冰丝面料,阿意将下巴在上面蹭了蹭,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刚刚的事,伸手去扯了扯对面人的衣袖,“五哥哥,你说京城现在派人来了么?” “派了。” “为什么这么说?” 知晓若是不告诉她,她怕是始终念着这个事,纪昭神色稍敛,不好直接讲明自自己已是收到了消息,只微微向着阿意的方向倾斜了点身子,换了一套说辞缓声解释给她听, “顺江最近几年虽俱是风调雨顺,但前面既已有过一次前车之鉴,京中定不会放松警惕的,更何况有徐大人在,应是早已给京城去过了信……若是猜的不错的话,从京城来的人可能都已经到了半路上了。” 听到一半时,阿意眸子便已经重新有了光彩,及至纪昭说完,她脸上阴霾已是一扫而空,忍不住轻呼一口气,“若是明日就能到就好了。” 她没注意到的角度里,纪昭暗中摇了摇头,明日?那估计是不可能,若单单是几人快马加鞭还差不多,但是既是赈灾,光是调度过来的赈灾物资押送便快不了。 阿意自己也想到了这些,不过到底是心里着落又多了点,不再像之前那般沉甸甸的。 见她眉梢舒展,纪昭亦是跟着心头放松下来,“你昨日不是说书上有地方不明白么?” 对哦,经他提起,阿意才想起这码事,正要喊小绫将书送过来,忽然听得楼下似是有小孩子的声音传来,阿意一愣,外面这么大的雨,虎儿竟过来了? 正要再听时,楼梯处已经传来了声响, “小姨!小姨!我来了!” 小孩子啪啦啪啦的脚步声身后是婆子急忙忙的声音,“郎君,慢点儿,慢点儿!” 虎儿今年四岁,生得很是结实,一见了阿意便一头莽了上来,“小姨,抱抱!” 但是身子碰着人之前,额头却被人一把抵住了,虎儿挣脱不来,怒冲 依誮 冲仰头,“你放开我!” 他眸子瞪得浑圆,可眼前人却丝毫没有惧意,反倒是直接拎住他后领将人拎到了一步远外。 一得了自由,虎儿便又想冲到阿意怀里,但是脚下还没动,便忽然察觉到一道带着冷意的目光扫了过来。 小孩子天生警敏,虎儿眼睛中虽还是愤愤的,但是却不敢再向之前那样横冲乱撞,乖乖地慢慢走到了阿意旁边,直到紧紧抱住了阿意的胳膊后才中气十足地“哇”得一声哭出声来。 他仰着头,光听哭声倒是好生委屈,就是脸上一点儿泪花也不见,阿意眼中无奈,掏出帕子来在他脸上敷衍点了两下,“好了,莫要哭了——” 她话音还未落,虎儿就已经收住了哭声,一点儿也不带拖延的,只是圆滚滚的眼睛里还带着委屈,“小姨!” 这几分委屈倒是真的,阿意看得心软,哄着他道,“怎么一来到就哭,莫不是看到小姨不高兴了?” “不是!”虎儿忙摇头否认,抱着胳膊不肯松手,但是眼神却悄悄地向着旁边人看了一眼,然后甚是可怜地仰头看向阿意,“小姨,他刚刚又欺负我!” 这话阿意听了不说千遍也有百遍了,她自己也很是疑惑,不知怎么回事,虎儿第一次见着五哥哥时就不大喜欢,直到今日也未有好转。 幸好五哥哥脾气好,不同这小鬼头一般见识,不然还真是让人头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早有过许多经验,阿意直接选择换了个话头,“今天雨这么大,可有淋湿衣裳?” “没淋湿,我坐马车来的!” 阿意正要问问他可有去过主院,忽然见小绫上了阁楼来,手中拿着一本书问道,“姑娘,是这一本么?” “不是,昨日那本——”说到一半,阿意忽然想起自己昨儿个随手将那书插在书架的一堆书中,小绫怕是不好找,便干脆道,“我自己下去取。” 她要下楼,身侧的虎儿不肯松手,也要跟着她一起下去,她动一步,虎儿便跟上一步,才走了两步,阿意脚下就险些被绊住—— 纪昭看得眉心一跳,上前一手扶住阿意的同时,另一只手直接将虎儿提到了自己身后,稳声道,“我照看着他。” “好,我拿了书就回来——” 阿意一走,阁楼上的气氛似乎瞬间就变了。 纪昭身后,虎儿挣扎不开,此刻又眼睁睁看着阿意不见了人影,终于觉出不安来。 纪昭一转身,就看见这小胖墩目光警惕又害怕地盯着自己,他也不多说,直接将人拎到了桌案旁,“站在这里等着。” 虎儿目光闪烁,他偏不!等他一松手,自己就要下去找小姨!他才不要和这个大坏蛋在一起! 但纪昭却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轻笑一声,“看到了那边窗户了么?” 窗户?虎儿一脸疑惑,下一瞬便听得眼前人对自己道,“你要是乱动,我就把你直接从窗户上扔下去。” “你不敢!” “你猜我敢不敢?” 眼前的人陡然敛去了笑意,和小姨在时彷佛是两个人般,虎儿浑身一抖,缩了缩肩膀,已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说话也不如方才那般有底气,“你,你——” 他磕磕绊绊半晌讲不出话来,最后忽然想到在家中听爹爹说的小叔要回来了的事情,当即开口道,“等我小叔叔回来了,我让我小叔叔打你!” 这小胖墩的小叔叔?徐参明? 纪昭想起上次阿意看书信时的笑眼,微微垂下了半边眸子,掩住其中的沉色。 虎儿却以为他这是害怕了,兴奋仰起头,“哼,到时候,我还要把小姨接到我家里去,和我一起住,还,还,不许你去我家!也不许你和我小姨说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么?” 当然是了! 虎儿正要用力点头,却瞧见对面的人神色冰冷,抬手似是真要拎起自己扔到窗户外面去,他当下吓了一大跳,慌乱道,“你别碰我,我,我,你再过来,我要咬你了!” 他口中这般说,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张了嘴也不敢真咬上去,只装势恐吓试探,“我咬了哦?我真咬了——” 阿意上楼上到一半便听见这一声声的咬不咬的,不由得疑惑开口问道,“咬什么? 但下一瞬,便听得一声轻“嘶”。 阿意一愣,一抬眼时就看见五哥哥眉头紧锁快速抽回手的动作,他面前则是嘴巴还未合上的虎儿—— “五哥哥!” 她脚下步子急乱,恨不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最后那阶楼梯时,纪昭却已经从桌案边到了她跟前,眉头微蹙,“这么急干什么?” 阿意不应声,上来后就要去看他的右胳膊,一脸担忧,“虎儿是不是咬到你了?” 纪昭抬起左手拦住阿意的手,面上似是有些无奈,“没咬到。” “真没咬到?” “真的。” 阿意定定看了一眼他拦住自己的手,眸子中明摆着不信—— 桌案旁,虎儿舔了舔自己的牙齿,正在疑惑刚刚怎么会突然就咬到人了,但一见阿意来了顿时就将疑惑先抛在了一旁,立马上前同阿意告状,“小姨,他刚刚欺负我——” 只是说到后面,察觉到了阿意的神色不大对劲后,他的神色已是越来越虚,甚至不用阿意开口,自己就先换了话题,抱着阿意的胳膊黏黏糊糊,“小姨,你手里拿的什么呀?虎儿可以看看么?” 他在他家中除了他娘亲外,别个谁也不怕,哪怕就是闯了祸,像现在这般撒个娇也就过去了,但此刻见求了半天后阿意也不理会他,不由得委屈起来,黑亮的眸子水洗一般。 阿意余光瞧见,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知道小姨为什么生气么?” 虎儿目光闪烁了下,虽仍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开了口,“我刚刚不应该说要咬人。” “那你咬了没有?” “……咬了。” 说完,不待阿意继续问他,就先一步抱着阿意的胳膊蹭了蹭,神态可怜,“小姨!” 他这般,阿意的气已是消了大半,正要说下次不许了,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五哥哥的声音, “不用怪他,是我刚刚走神了才没躲开。” 第059章 第 59 章 阿意一顿, 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一声“嘶”,肯定是这小鬼头咬疼了五哥哥! 她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得又咽了下去,低头捏了捏虎儿的耳朵, 神色严肃, “你若是下次再这般,就再也不许来这里找小姨玩了,小姨也不会再去纪府中看你了!” 虎儿被唬住,眼巴巴望着阿意, “小姨, 我知道错了, 我再也不咬人了!” 适才还说要把小姨接走,现在转眼间就差点要再也不能见小姨了,虎儿又伤心又难过,以至于后面生怕阿意当真不理他了,连阿意看书时也一个劲得黏在她腿边。 顺便时不时地趁着阿意不注意时瞪纪昭几眼, 哼,大坏蛋!等小叔叔回来了, 自己一定要让小叔叔揍他一顿! 纪昭余光瞧见, 眸中闪过几丝冷芒,但视线再落到阿意身上时冷意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耐心解惑声在这阁楼上响起, “这里注解不对,此处的‘天道’和前一页里的‘天道’含义并不完全相同……” 阿意听得认真, 不知不觉竟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一低头时, 才发现虎儿自己一个人坐在毯子上睡着了,她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喊了婆子上来将他抱下去睡。 只是折腾了这一番,自己倒是也有了几分乏意,换了个姿势趴在桌案上,抬眸看向旁边人,“五哥哥?” 纪昭将她手中的书抽出来放到一旁,闻言眉梢微挑,明知故问,“怎么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不说话,却扯了扯他的袖角,一双眸子里水波流 YH 转,让人看得忍不住心软。 纪昭上一刻才下定决心今日绝不可再退让,这一瞬决心就已经溃散了九成,理智尚未有所反应前,人就已经在椅子上坐定,“又想听什么故事?” 阿意眸子一亮,“就上次没讲完的那个!” 上次没讲完那个?纪昭一时默然,她是忘了上次为什么没讲完么? 一盏茶功夫后—— 纪昭察觉到袖子越来越紧,一低头就看见阿意本来抓住他袖角的手已经快要变成了握住他的手腕。 小姑娘手指绷得紧紧的,关节处已经因为太过于用力泛出了几分苍白。 纪昭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本是想要嘲讽上一两句,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再胡乱缠着他讲什么鬼故事了,但是一抬手将阿意蒙在头上的毯子撩开一道缝,瞬间对上了一双惊恐到泛着水雾的眸光,紧缩成小小的一团,抬着头看他,连声音都泛着可怜,“五哥哥——” 活该! 纪昭眼神嫌弃,动作却轻柔,将她被毯子裹乱的头发理到耳后,语气无奈却也轻柔,“莫要怕,故事么,里面全都是假的——” 阿意眼眸动了动,抓紧他衣袖的手略微放松了些,纪昭余光瞧见,心头微松,正要哄着她将蒙在头上的毯子取下来当心闷着了,却见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扯—— 小姑娘声音带着点心虚,“五哥哥,再讲一会儿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呵。 纪昭手下一松,毯子瞬间又将阿意兜头罩了个紧紧实实。 毯子下,阿意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一脸无辜,生怕人走了,忙两只手一块儿抱住纪昭的胳膊—— “五哥哥,再讲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行不行,行不行?求求你了?” 被她一声一个“行不行”吵得头脑发昏,纪昭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别开了目光直接不搭理她。 但没过几息,头顶着毯子的少女就将脸凑到了他面前来,脸上可怜巴巴,“五哥哥?” 纪昭冷哼一声,不肯松口,正要站起身来,余光忽然撇到阿意身子一晃,险些一脑袋磕在地板上—— “姜意!” 稳稳将人扶住后,纪昭这才注意到她是整个人跪坐在椅子上的,适才那般角度凑到自己跟前,椅子没有侧翻已是难得。 他看得眉心直跳,直接像提溜虎儿那小鬼头一样将阿意提溜起来,“好好坐着。” 阿意眨眨眼,这次连话也不说了,只仰着头看他—— 阁楼下。 外面雨小了些,小英子从家中回来后,先去偏房换了件干衣裳才到了这边来。 一进了门,本是想要先去同自家姑娘报备一声自个儿回来了,但是还没见着人,倒是隐约听着阁楼上传来少年公子淡淡的说话声。 她顿住了步子,无声向上指了指,压着声音问道,“小绫姐,可是纪二公子在上面?” “除了他还有谁个?” 小英子“哦”了声,收回了想要上去的步子,“二公子既然在和姑娘讲书,那我还是不上去打扰了吧。” 讲书?小绫放下手中的阵线,无奈摇头,她适才才上去送过茶水,哪里是在讲书? …… 前几日因为心里挂念着事情,阿意夜间睡得一直不大安稳,但昨日先从五哥哥那里吃了一颗定心丸,晚饭时又从外祖父口中得知京城不会不管不顾,因此心头一松,连带着对睡前喝的安神汤都不抵触了。 躺下一夜无梦,一觉醒来天色大亮。 昨夜里又下了一阵大雨,直到今早才停下来,这会儿云朵仍旧积压着有些黑沉,但比起前几日已是好了不知多少。 小绫一进了门,就瞧见自家姑娘靠在窗前看着外面出神,干净侧脸上肤色顺滑而白皙,倒是越发衬得微微垂下的睫羽浓密漆黑,唇瓣粉润。 虽早已见过多遍,小绫步子间仍是不由得顿了顿—— 四姑娘年幼时便生得如同画中人一般,这两年五官长开了不少,再拿画中人做比较早已变得不合适,毕竟她还从未见过哪幅画中有过这般好看的人呢! 她在这愣神间,便瞧见窗边人带着几分懒意回眸看来,“大舅母和三姐姐出门了么?” 小绫忙应道,“已经出去了,大夫人早上来了一趟,那时姑娘还没醒。” 阿意点了点头,前两日大舅母便说过今儿个要去端王府一趟,问她愿不愿意一道儿去,她着实不大想动弹,便拒绝了,但此刻再看看时间,倒是突然觉出几分无聊来。 唉,五哥哥今日上午有事不在家,也不能去寻他—— 昨日的书不想看—— 新的书么,阿意到了外面书架上翻找,指间一一掠过书脊,却都没有想要停留的,最后便干脆点兵点将般地随意抽了一本,翻开看了两眼后就要拿着上阁楼—— 小绫见状,想起昨日姚大夫嘱咐的话,忙开口道,“姑娘,奴婢今早上听人说姑奶奶身子似是有些不适——” 她话还没说完,阿意就停住了步子,追问道,“大姐姐怎么了?” 小绫面上闪过一丝心虚,怕阿意生疑,又怕阿意太过于担心,赶紧解释道,“姑娘莫要着急,好像—……好像是说着了凉了——” 说罢,见阿意眉头蹙着的模样,立马趁机开口道,“今儿个上午也没下雨,姑娘何不去徐府看一看?” 这倒也是,阿意想起上次大姐姐还抱怨自己不常去看她的事情,神色已经有所松动—— 小绫瞧见,心头一松,打了个眼色让小英子去将阿意手中的书接过来,自己则先去取了衣裳过来,“姑娘,穿这件雾青色衣裳可好?” 阿意自己根本记不得自己究竟有多少件什么颜色的衣裳,闻言头也未回,只随意抬抬头,“都行。” 她这边换好了衣裳时,外面马车也早已备好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家离得本就不远,没多大会儿就到了徐府。 阿意来之前,钟沛音正在教虎儿写字,她本就性急,教了几次见虎儿不开窍便索性由着他乱画去了,自己则带着丫鬟到了廊下吃着瓜果乘乘凉。 听闻阿意来了时,钟沛音眸子顿时一亮,不顾身后的丫鬟劝阻,自己提着裙摆便直奔院门口,一瞧见阿意,远远地便笑着道,“莫不是忘了大姐姐了?这都多久没来了?” 阿意眨眨眼睛,不应这话,只转而问道,“大姐姐着凉好了么?” 着凉? 钟沛音微愣,差点脱口问出“谁着凉了”,直到瞧见阿意身后小绫求救的目光时才了然,别过了目光,一边牵着阿意往院子里面走一边故意道,“本来正不舒服着,现在见到我家四妹妹,顿时就痊愈了,也是奇了怪了?” 周边几个丫鬟都被她这话逗乐。 阿意在熟识的人面前,本就是爱笑的性子,此刻更是被她这搞怪的语气逗得眸子都弯成了月牙,只是一低头间瞧见钟沛音脚上薄底的鞋子已经被水浸湿了不少时,不由得笑意稍顿—— 但她还未开口,钟沛音已是先一步道,“哎,别皱眉头,这不就到屋里了嘛,我去换一双不就成了?” 她去换鞋子,顺便找了个由头将小绫一道喊了过去。 里间里,不待她问,小绫便主动一一交待道,“姚大夫说,四姑娘身子还是虚得很,要多走动走动才好,奴婢,奴婢一时想不到劝四姑娘出来走走的由头,这才扯谎说您的身子不适……” 她说着便要行礼求原谅,但是还没动便被钟沛音拦住了—— 探身瞧了眼外间里正在看花架子上的绣球花的阿意,钟沛音眉眼带笑,压着声音爽快看向小绫道,“这事儿你做得对,就是有下次下下次,也只管哄着让阿意来我这儿就行!” 她本还想问问姚大夫可还说过其他的话,但是怕阿意等得急了,便暂且先止住了话头,只换了鞋子就出来寻阿意。 方才在外面湿漉漉的没来得及说,此刻得了机会上来便捧着阿意的脸颊左右看了看,眼中满是关切,“怎么瞧着比起前阵子又消瘦了些?” 阿意初听这话第一反应便是不认同,但见大姐姐目光真切,倒是不由得自己也抬手捏了捏脸颊,这也没变呀? 而且,她反倒是还觉得最近吃胖了些呢,有 忆樺 些明明是才做了没多久的小衣如今穿起来都好似紧了些。 第050章 第 50 章 “你自己哪里感受得出来?这就要旁人来看才看得准呢!”被她乖乖捏脸颊的动作可爱到, 钟沛音目光闪烁,趁机直接亲了一口上去,“呐, 比如我, 这般一碰,就知晓了!” 这般一碰??? 阿意捂住脸颊,用眼神控诉她。 钟沛音见状,又是一乐, 只是怕将人惹生气了下次不愿意过来了, 才忙忍住笑意, 连连讨饶,“是大姐姐的错,莫要生气好不好——” 正说话间,虎儿被人抱着从院门口过来。 他向来机灵,远远的, 还没看见阿意的身影,只是瞧见了小绫时便迫不及待喊道, “小姨!” 一见他来, 钟沛音面上倒是有着几分讶异,“你不是去找你祖父去了么?” 这小子,自个儿乱画了会就气呼呼撂下了笔, 说是要去找他祖父教他写字。 不过话又说回来,最近时日他祖父忙得两脚不沾地, 怕是没工夫应付他。 虎儿只顾着缠着阿意玩儿,对她娘的话竟大着胆子根本听也不听, 后面婆子见状,忙上前回话道, “大人院中有客人——” “难怪这小子这么快就回来了——”钟沛音点点头。 旁边,虎儿正抱着阿意的胳膊不肯松开,叭叭叭个不停,眼看他就要缠着阿意去教他写字,钟沛音直接将人拽了过来,“行了啊你,吵得人脑瓜子疼!” 虎儿一脸委屈,不敢反驳他娘,只眼巴巴望着阿意,“小姨——” 阿意被他看得心软,反正也无事儿,便应了教他写了一会儿字。 到了接近中午时,钟沛音本是要留她用了午膳再玩会儿到了天黑时回去也不迟,但是阿意心里还惦记着昨日五哥哥说下午去看她的事儿,便执意要回去。 钟沛音奈何她不得,只能由着她,只是一开口就是一股子酸味,“行行行,我就知道肯定和纪昭有关系……那我送你到府门口总可以吧?” 阿意还记得她身子不适的事儿,闻言摇摇头,“大姐姐不用送我,我认得路——” 说罢,见钟沛音还想说什么,便先一步问道,“总不能小绫说大姐姐身子不适是骗我的吧?” 这话说得钟沛音一噎,颇有些无从反驳。 …… 时间还早,到家了也是无事,阿意走得也不急。 钟沛音不好亲自来送,便嘱咐了婆子来跟着阿意,此刻这婆子见阿意步子慢下来似是在向着水池的方向看,便主动开口道,“这些日子大雨,荷花被打折了不少,但是池中鲤鱼却个个圆滚滚的,也不怕人,四姑娘不若去看一看?” 这池子也不远,阿意便点了点头。 她到了池边,才刚刚弯了弯腰,果真就有一群红鲤游了过来,张着嘴巴讨要吃的—— 可她身上哪有鱼食?而且听婆子讲,这鱼儿都是一早喂过了的,多喂反而不好,于是便要从腰间将今日佩戴的那枚水纹玉解下来逗这鱼儿玩—— 谁知才刚碰到玉佩结扣,头顶上便似乎有东西拂过,阿意下意识抬头时,便瞧见池中水面被风吹得泛起层层波纹,适才蹭过自己头顶的柳枝亦是随风扬起—— 小绫忙错开步子试图将风口挡住,惊诧道,“好大的风!” 阿意倒是觉得这风来得甚好,似是将这空气中的潮湿都吹散了些,经过面上一阵清爽,她本是想要在这吹一会儿再走,但余光瞧见小绫紧张的神色,只得无奈摇了摇头,先一步转过了身子, “走吧——” “姑娘,小心——” 阿意还没迈开步子,便听着了小绫提醒,她下意识转头看去,“怎么了——” 话还未说完,便已是察觉到了是什么要小心—— 头顶上,适才还在的那枚珠花已经不见了踪迹。 阿意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去,柳树的树干分叉处,一只小雀鸟口中衔着一枚“樱桃”,动作轻盈,神色得意。 旁边小绫一看,顿时着急起来,这枚珠花是姑娘最欢喜的一枚,在姑娘年幼时便收在首饰盒中,直到今日还会常取出来戴一戴,怎么偏偏被这鸟儿叼走了! 她着急,那婆子也着急,既怕这鸟儿直接振翅飞走不见了踪影,又怕它一个松口这珠花掉入了池子中,那才真是无处寻了! 就在这婆子准备去喊人拿个网兜过来时,却见那鸟儿似是自个儿识得了那“樱桃”是假不能吃,在树干上几个跳跃,忽然松了口,咕咕两声后飞走了—— 珠花,珠花呢,没看见掉水里啊—— 婆子和小绫两个人找寻半天,忽然对视一眼,俱是一喜,原是那珠花正巧地落在了树杈处。 树杈横在水池上方,伸手去够也够不着,婆子见状,忙开口道,“姑娘稍等会,老奴这就去找个会爬树的小子过来——” 她说到一半,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个人影经过,忙开口喊道,“哎,那边那个拿伞的,可会爬树?” 可是喊完却见那人影连步子都未曾停顿,仍是只顾着自走走的路,婆子忍不住嘀咕了声,“这是哪个院子的?怎得这般行事?” 说着,就要再继续喊一声,倒是阿意侧眸看去时,总觉得那人行走姿态间不大像是府中的小厮,抬手拦住婆子道,“不用喊了——” 可她话音还未落,便见得那人忽然转头看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人戴着斗笠,又隔得有些远,有些瞧不清容貌和神色。 但只看举止间的气度,阿意便已经确认了这肯定不是府中的小厮。 婆子亦是察觉到了不对,她年龄大了眼神不大好用,方才只见这人衣裳颜色和府中小厮一样都是深色,才认错了去,此刻忙连连道歉,“这位大人,是老奴的错,老眼昏花,适才认错了,还望大人见谅——” 她生怕惹上了麻烦,虽不认得这是谁,但想着能来府中的人,十之八九应是这顺江府的官员吧,是以便一口一个大人,可是说了半晌,却见那人仍是一言不发,只定定看着这边。 阿意旁边,小绫眉心已是打成了结,她怎么总觉得这人是在看她家姑娘? 越想越不安,小绫脚下不动声色挡住阿意的身影,低声道,“姑娘,要不咱们先回去姑奶奶那儿,让姑奶奶喊个人过来取这珠花?” 这样也成,只是怕这婆子被人为难,阿意看向这婆子,正要说让她一道回去,却忽见这婆子面色有异,阿意话头不由得一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那人已是向着这边走来,声音亦是顺着风向而来, “有何事?” 音色微沉,不大像是年轻人的声音,同时也不像是个有恶意的。 见无人回答,那人便又重复了遍,“有何事?” 阿意缓缓眨了眨眼睛,既然人都过来了,那不如问上一问好了, “大人会——会——” “爬树”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总觉得有些唐突,阿意清咳了一声,换了个委婉些的说辞,“您会拳脚功夫么?我的珠花被雀儿叼走落在书上,可否帮忙取下来?” 她说着,指了指树干处示意他顺着自己的手指方向看。 “略通。” 略通?是通几分?阿意听得这回答后尚在疑惑,却见他声音落下的同时,人忽得纵身跃起—— 她吓了一跳,忙开口道,“哎,当心,这水——” “很深”两个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旁边人已是稳稳落地,伸出的右手中,一枚樱桃珠花静卧在掌心。 似是见阿意一直未有反应,他微微抬了点下巴,开口问了句,“是这枚么?” 阿意忙点了点头,“是这 YH 枚,谢——” “不用谢。” 啊?见他转身就要走,阿意心里一动,正要问问他如何称呼,但谁知一开口时正撞上风来,灌了满嗓子的风,喉间一痒,顿时止不住地连连咳嗽—— 小绫见状,一边忙着给阿意轻拍后背,一边赶紧开口对那婆子道,“快站这里帮着挡一挡,姑娘吹不得风——” 但两个人而已,哪怕是挡,也只是挡住的一小块的风罢了。 婆子瞧见这么一两句话的功夫,阿意便已是咳得满脸潮红,不由得急到额头冒汗,正无措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响, “用这个。” 用哪个?婆子一愣,一低头就瞧见一把伞被人送到了自己手边,她脸上一喜,连回头看看伞从哪里来的都顾不上,先忙着将伞撑开严严实实挡在了阿意面前。 阿意本就已经背着风站着,此刻侧面再被这伞一挡,一点儿也吹不到她面上,喉咙间的不舒服过去,咳声也逐渐止住了,只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忙将伞拨开了些,果真看见那人已是转身走了,幸而还未走远,阿意踮了踮了脚尖,扬声问道,“敢问大人怎么称呼?” 没有回应,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愿意回答? 阿意眸光闪烁了下,继续问道,“大人的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这次她还没说完,便听着了回应声,“扔了。” 阿意眉间微微蹙了下,所以果真是不愿意告知名姓么? 可是—— 阿意眼中犹豫了一瞬,忽然开口催促那婆子道,“你快些将伞还过去!” “姑娘,可是这风——” “我不开口便无事,快去呀!” 见这婆子动作间犹自缓慢,阿意眼中微微有了急色,就要自己动手先将伞收拢,但是才将伞接过来,余光就忽然看见那道人影停住了步子—— 离得远了,声音已是有些不如方才真切,但是仍是可以清晰辨别出是个“陆”字。 所以是陆大人? 阿意眸光微动,看着这人的背影逐渐远去,之前隐隐约约的感觉又开始浮现出来,这位陆大人是不是认识自己?适才他离得近时,她总觉得,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奇怪—— “哎,下雨了!”小绫本来见阿意盯着刚刚那个人的背影看时就很想开口的,只是怕打扰了阿意才有些犹豫,此刻一见落了雨当下便忙催促道,“姑娘,咱们快些走吧?” …… 午膳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绫听着了外面的声响,忙从小榻上起身迎了上去,“嘘,小声些,姑娘睡着了。” 廊下的丫鬟闻言立马止住了声音,先顺着小绫的示意向着远离门口的地方避了避,才压着声音开口,谁知才刚说了半句话而已,忽然听得门口处传来一道声音, “可是有结果了?” 小绫回眸看去,顿时一愣,“姑娘,是不是吵到您了——” 她话还未说完,阿意便已是抬手拦住她,目光只落在那丫鬟身上,又问了一遍,“可是有结果了?那人是谁?” 60-70 第051章 第 51 章(修) 那丫鬟才来松月院不久, 之前一直做的都是些跑腿的差事,真论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这般近的和主子说话, 当下一紧张, 竟闹了个满脸通红,经小绫拍了拍胳膊才回过神来,赶紧磕磕绊绊道, “回, 回姑娘的话, 金生说他去了徐府中问时, 旁人都不知晓姑娘说的那位陆大人的身份,金生要去问问徐大人时,但徐大人已经先一步去城外了——” 徐伯伯去城外了?阿意眉头微皱,又追问了句,“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 没有,”丫鬟摇摇头, 不知想到了什么, 忽然又补充道,“金生让我问问姑娘,要不要他到城外去找徐大人?” “不用, 徐伯伯定是出城忙水患的事情去了,不用拿这事去打扰他, 你且回去告诉金生,此事暂且先别管了。” “嗯嗯, 奴婢知晓了,”丫鬟忙连连点头, 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手中还拿着伞,忙又转身回来,“姑娘,那这伞?” 这伞本是让金生拿去徐府交给徐伯伯的,现在徐伯伯不在,金生怕是不知怎么处理,才又将伞带了回来,阿意揉了揉眉心,“且先放在这里吧。” 丫鬟出去后,小绫主动将伞先挂在了檐下顺顺水,回过身看阿意眉眼间似是依旧有些疲倦,便开口劝道,“姑娘,时间还早,要不再睡一会儿?” 阿意摇摇头,将目光从那把伞上收回来,一边向着阁楼上走一边道,“等回头五哥哥来了,让他直接上楼来——” …… 纪昭到时,阿意正在练字,手腕本就已经有了几分疲惫,见他来了,便索性先将笔放下,支着脑袋同他说话,“五哥哥,你家中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么?” 纪昭闻言“嗯”了声,却没听着下文,不由得疑惑看去,一抬眸就看见对面的小姑娘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面两个巴掌大小的铜镜,正在左右照看。 他眉梢微挑,“在看什么?” 阿意从铜镜上方探出一双眼睛来,“在看我自己是不是瘦了——” 说着,又将脸颊仔细对着铜镜看,声音里满是疑惑,“我瞧着也没瘦呀?五哥哥,你看看我瘦了吗?” 她力图让对面的人看得清楚点,努力向前探着身子,尽量离得他近一些,先偏着头来一个左侧脸,再来一个右侧脸……可是等了好几息,却根本没听着人说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一脸疑惑,“五哥哥,你还没看出来么?咦,大姐姐不是说旁人看得准么,怎么你就看不出来?” 见人久久不回应,她正要抬手在他眼前晃一晃,谁知还未动便被人拦住, “嗯,瘦了些。” 阿意总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儿和往日不一样,不由得追问道,“真的假的呀?” “真的。” 阿意口中“哦”了声,实际上犹自有些不信,可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眼又没看出什么不对来,只得坐直了身子,将小镜子拿在手上再次比划了几下—— 她心思尽在镜面上,也就未曾主意到对面人不知何时视线已经从书页上偏移过来,定定良久,方垂下眼睫。 阿意看了一会儿,对镜子也就没了兴趣,随手放在一旁,开始去找昨日看了个开头的那本书。 纪昭听见声响抬眸时,正瞧见阿意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他眉梢不由得微蹙,“没有午睡么?” 阿意伸了个拦腰,一边歪着脑袋继续在桌子上的一摞书中翻找,一边道,“睡了一会儿的——” 但说话间,已又是一个哈欠出来。 纪昭站起身,目光从那一摞书上迅速扫过,很快锁定了某一本,动手抽出来后递给阿意,“找这本?” 阿意一看,眸子顿时一亮,连连点头,“嗯嗯!” 说着就要去接,但不知是不是刚才低了会儿头的缘故,此刻一动作间,竟有几分头晕。 她自己尚且还没有什么反应时,便看见适才还在桌子另一面的人转瞬间就到了她跟前,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神色严肃,“可有哪里不舒服?” 阿意眨了眨眼睛,扯了扯他的袖角,“五哥哥,我没事,你别这么紧张呀——” 少女一脸无辜,仰头时眸子中适才因为哈欠渲染出来的几分湿意越发明显,只瞧一眼,便让人心软,纪昭绷紧的神色不由得缓和下来,“今日府中大夫来了么?” “来了,姚大夫说一切都好呢!” 听她这样说,纪昭口中应了声“嗯”,似是已经放心了,只是心中却依旧不安,之前他从父皇那儿要来的方子姚大夫也是看过的,的确是适合她的身子,既然如此,怎么还会这几年间都不见效? 这般看来,开方子的太医的医术也不过如此。 不说姚大夫,哪怕是阿意若是知晓了他这想法,都要好生笑上一通,明明这两三年间她身子已是比过去好上了许多,怎么到了他口中就成了不见效了?姚大夫多次夸赞过开出那方子的大夫定不会是俗人,怎么到了他口中人家一眨眼就成了庸医了? 但此刻,阿意倒是也没有多想,催着他坐下别挡着光线后,自己则靠在椅背上将刚刚找到的那本书翻开来看。 纪昭坐下后,手中书页虽打开着,但是却一页也未曾翻动,只一心 依譁 思索可还有其他求医的方式。 宫外的地方,钟家一直都有四处去访寻名医,可这些年来收效甚微。 宫中太医多是多,可是却都在京城,一则自己没法先试上一试是否名副其实,二则是不能当面给她诊脉,只听病症开方怕是难以精敏,除非,可以见上一面—— 见上一面么? 纪昭将这个字在心中默念一遍,几乎未曾犹豫便先下意识排除了带着她去京城。 他既然答应了和她一起京城,自是不会让她失望,但是现在还不到时机,自己若出现在京城,很可能招致祸患连累到她。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让太医过来了—— 拿定主意后,纪昭心头微松,目光落在书上前,习惯性先向着对面看了一眼,结果一抬头神色就不由得一顿—— 桌对面的椅子上,少女微微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才这儿会儿,就已是睡得正熟,至于手中书,早掉在了椅子夹缝中。 就当真困成这样? 这般姿势睡着,怕是醒来又要委屈脖子酸疼。 他面上嫌弃归嫌弃,起身到了少女旁边将人抱起时动作却轻之又轻。 阿意若有所觉,眼睫轻轻颤了颤,呢喃道,“五哥哥——” “嗯。” 听到回应,阿意挣扎着想要睁开的眸子又重新放松下来,额头无意识在他身上蹭了蹭,手指抓住他的袖角时满是依赖。 纪昭垂眼时瞧见,眸中笑意不由得更浓了些。 阁楼上本就有阿意休息用的软榻,是以也不用再专门到了楼下去。 一手将人托住,一手将软榻上的枕头摆放好位置后,他才慢慢将人放下,但他双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时,塌上的人就已经是一感觉到身下熟悉的触感,自个儿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抱枕贴到了软榻内侧去。 适才还被人抓住的袖角没了牵扯,在空中划过一道痕迹孤零零垂落下来。 他余光扫过时,微微停顿了下,再一抬眸瞧见她怀中的抱枕忽而不顺眼起来。 软榻上的人似是完全没感觉到他的视线,偏偏又向着内侧滚了滚,脸颊贴在抱枕上,连带着有一缕长发被从耳侧带到了鼻尖处,她自己尚且还未感觉到不舒服,那缕长发便已经被人小心挑起。 纪昭将这缕头发重新放在她耳侧,将要收回手指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忽然凝滞一瞬,鬼使神差般,抬手轻轻接戳了下她的脸颊—— 比他想象中还软。 软到让他绷着心弦根本不敢用力,连心跳都莫名错乱几分。 纪昭屏住呼吸,良久方找到这无名紧张的缘由:若是将她吵醒了,怕是又要胡闹到他一刻也不得安生。 …… 小绫过来找人时,刚上阁楼还未开口便先收到了一个带着冷意的眼神,她下意识噤了声,回神后瞧见软榻上的身影后才意识道原是姑娘姑娘睡着了,忙将声音压得低了又低, “纪二公子,盘公子来找您——” 盘豆?他又有什么事? 纪昭眸中闪过一丝不耐,面上只微微点了下头表示知晓了。 小绫见人不动,一时有些为难,小心补充了一句,“盘公子人就在楼下等您——” 楼下廊前,盘豆正拦住小英子表示不用端茶,说话间,余光瞧见自家公子熟悉的身影后忙上前迎了两步,“公子,府中老爷和大公子——” 他才刚说了几个字忽然就感到了几分冷气袭来,顿时哑巴了下来,后面半截几乎是一边偷偷看着自家公子的脸色一边小声迅速嘟囔出来的。 一口气将话说完才敢悄悄大喘了一口气,心里直叫冤,唉,要是可以的话,自己才不想来传话呢,但是谁让老爷催得紧,自己不来的话,老爷喊了旁人来,怕是更要惹得公子不高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今儿个怎么没见四姑娘在?盘豆想着,余光便忍不住想要往屋里看看,谁知才刚抬眼,便忽然瞧见自家公子转身向着屋内走去,盘豆顿时一急,“公子——” “等着。” …… 阁楼上,小绫正要将书案上的书整理一下,听见脚步声回头时顿时一愣,“纪二公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昭微微点了头示意,到了桌案旁一边拿起笔一边低声道,“等她醒来把这个——” 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他手中,是刚刚取纸张时带出的另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上面明显是阿意的字迹,只是前半截尚且还是练字的模样,到了后半截,却已尽是重复的同一个字—— 陆。 纪昭视线定住,眸色瞬间冰冷。 第052章 第 52 章 “二公子, 可要奴婢帮您研墨?” 小绫适才见纪昭要写东西便主动避开了些,此刻离了几步远后却见人定定不动,迟迟未落笔, 不由得轻声问了句。 纪昭闻言, 微微摇头,垂眸遮掩住眼底翻涌上来的沉色,笔尖迅速在纸上留下两行字,叠起仔细压在砚台一角, “待姜意睡醒后, 劳烦姑娘将这个给她。” 小绫忙应了声“好”。 纸条留也留了, 话该说的也说了,应是没什么事了—— 纪昭站起身来,只是转身要走时,却又忍不住向着软榻方向看去一眼—— 陆? 这是谁的姓氏? 楼下,盘豆见人总算下来了暗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来时并未下雨, 是以也没带伞,自己淋着没事儿, 但是公子—— 盘豆目光在檐下挂着的几把雨伞上打了个转, 主动开口道,“英子姑娘,可否借把伞用一用?” “啊, 这当然可以,”小英子一听顿时笑开了, “盘公子,您不用这般客气的——” 她说这话时, 人便已经伸手去取了两把临近的伞下来,只是将要交到盘豆手中时, 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忙缩回了手,“哎,等一下——” 盘豆一愣,不知道怎么了,询问道,“英子姑娘?” 怕他误会了,小英子忙先将其中一把递过去,然后指着剩下的一把解释道,“这把不是我们府中的伞,我给你换一把!” 她赶着要去取其他的伞,但一转身间,差点撞着了来人,小英子看清后忙向后退了一步,面露歉意,“纪二公子,奴婢撞到您了没——” 可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来人只定定看着她手上的伞,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这把伞是谁的?” 可小英子自己也不知道这般伞是谁的,自是没法回答他。 她只知道这伞是自家姑娘今儿个上午从徐府中带回来的,后面金生还拿着这把伞专门又跑了一趟徐府,应是去送还的,但不知为何最后又带了回来,姑娘便嘱咐了先好生收着。 小英子说话时,纪昭目光已是又在伞上迅速扫视了几遍。 这伞看起来平平无奇,黑色伞柄,黑色伞面,和平常人家中所用的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只是,他想起刚刚在楼上看到的那张纸,总有种直觉,这伞的主人应就是那位陆姓人士。 陆,是陆夫人,陆姑娘,还是……陆公子? 最后三个字一出现在脑中,他心头便控制不住的烦躁。 是陆公子么? 她往常什么事都会同自己说的……为何关于这人却没和自己提及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忘了说,还是不愿意说? 雨中,伞檐下,纪昭脸上神色瞧不出什么异样,只是步子迈得 銥誮 比往日都要快些。 忘了说? 她练字时心中想的都是这位陆公子,怎可能是忘了? 一出了钟府的大门,盘豆当即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刚刚在四姑娘院中时,他不留神瞥见了公子看那把伞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冷意,真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不就是一把伞吗,公子何至于像看死人一样的? 难不成这伞还能有什么特殊来历不成? 盘豆挠了挠脑袋,着实想不通,正摇摇头打算还是先和公子一道儿回家处理家中事情时,忽见前方人陡然停住了步子—— 盘豆一愣,也忙收住步子,小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带着几分沉色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去查查这几日徐府中有没有去过姓陆的人。” 呃?盘豆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也不敢再问,只转弯抹角的试探道,“公子,是现在就去查么?” 回应他的是一个几乎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神。 盘豆顿时一个激灵,这次不用人开口,撑着伞就向着另一方向跑去,没多大会儿,就消失在了转角处。 …… 雨势渐大。 潘延一进了府门檐下就忍不住顿住了步子歇口气,回头仰看着天色,感叹道,“这雨可真愁人!”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声音,“潘师傅,这么大的雨您还出去了啊?” 潘延回头笑笑,似是有些无奈模样,“之前见雨停了,就想出去溜达溜达来着,哪里想到——这天是说下就下!” “哎,估计还得下,潘师傅,您下次再出去的话,提前半盏茶功夫喊人来打个招呼,我给您备个马车,”门房说话间听着炉上水壶响了,忙过去盖了炉门,又去偏房中取了杯子过来,“潘师傅不若坐下喝口茶再回?” “不用不用,”潘延将人拦住,一手扬了扬手中伞,“我这就回去了——” 门房见状,过去送了两步,“那潘师傅您慢走!” 一步入雨中,早就被水浸湿的鞋子走起路来水声呱唧响,潘延提起衣摆瞧了两眼,倒是把自己给看乐了。 自己也算是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了,这般天气躺家里面看个小书睡个小觉不好么?偏偏一得了消息就急匆匆赶着出门,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潘延边走边回忆着昨日信上的内容,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脚下一顿,赵肃这小子不会送来的是个假消息吧?难不成大人根本就到这顺江府府城来,而是直接就去了洪灾严重处? 但这也不对啊,照着赵肃的说法,这个时间赈灾物资才行到半路上,大人既然没和赈灾的人一道儿赶路,按照时间点也该到了顺江府了—— 既然到了顺江府,那肯定是先去徐府处找徐大人了解情况更迅速些才对。 这般看来,还是自己今儿个出门时间不对,许是正巧错过了也说不定?唉,也不知回头事情处理完了,大人还会不会进城来,说起来,这都好几年没见面了,要不回头自己找个由头出城去看看呢? 他这边心思未定,但是好歹靠着赵肃送来的信还多少知道点,另外一边,盘豆得了吩咐后冒着大雨就四处去查探消息,但是到了天黑时回家也不过就得来了一丁点儿的信息量。 书房中,盘豆头压得低低的,说话时半点儿底气也无,“……徐府中有下人看见倒是看见了,但是具体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只知道人一到就被徐兼正请进了书房,半柱香时间不到人就走了。” 盘豆说这话时,自己心里也很是疑惑这人到底是谁,徐兼正此人坐这顺江府的官位坐得这般稳,还顺利弄走过之前的那姓魏的一家,自不会是个简单人,但要说徐兼正和什么人私底下勾结,那倒是也不大可能。 这些年来,他为这顺江府的百姓做的事并未虚事。 那他私底下见的这人是谁?而且还在这么个敏感的时间节点,赈灾的钱款朝廷可是刚拨下来—— 想到这里,盘豆差点要忘了自己去查探消息的初衷,只顾着琢磨这人是什么个动机,良久才忽然反应过来,公子交代自己的事情自己可是根本没办妥—— 他偷偷抬眼望去,竟发现公子根本没生气? 盘豆胆子略微大了点,“公子,要不我出城去看看,徐府里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徐兼正身边的人肯定知晓——”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不用。” 盘豆一愣,难道不查了? 下一瞬,便听得案边人指尖点在桌面上,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去查查京中派来赈灾的人具体是谁。” 盘豆虽疑惑自家公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但见公子已经取出纸笔似是有事要忙也不敢打扰,应了声好便忙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纪昭笔尖停住,另取了一张信纸出来。 灯影之下,依稀可以辨别出什么“太医”“速来顺江府”之类的字。 …… 一眨眼,已又是半月过去。 从三天前起,日头就晴朗起来。 下了这么久的大雨,如今看见干燥的路面,都让人心生欢喜。 马车上,阿意指间随意绕着绸带挑弄着玩,耳朵却在悄悄关注着车外的动静—— 外面的叫卖声逐渐清晰,阿意暗中估量着,现在应是差不多要到了望江楼处,她偷偷瞧了眼对面人的动静,左手小心翼翼掀开了车帘一角,但才刚将脑袋凑过去,便发觉对面人已是抬眼看来—— 阿意手下一顿,面上微微露出些许心虚,但纠结一瞬后,索性装作没看见,直接将帘子撩得更大些,光明正大靠在窗边向着外面张望。 随着她的动作,漏入的阳光光斑在车内跳跃起来,纪昭一眼扫见,眉心直跳,抬手按住车帘的同时,压低声音开口,“忘记前日眼睛疼的事情了?” 这倒是没忘记—— 但现在又不是正中午,而且自己又没有直接抬头看太阳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一脸振振有词,气势一点儿也不虚,但是下一瞬,眼前就忽然一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不满,两只手一起去扒拉遮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指,见扒拉不开后才开始说好话,“五哥哥,您先松开我,我把绸带系上再看就是了?” 纪昭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被她抱着胳膊晃得脑袋发昏,还是被她这故意夹着的嗓音吵得脑袋发昏,不留神间,手下一个松动便被阿意抓着机会按下了他的手。 她往外看前,还不忘得意地冲着他挑了下眉. 纪昭看得好笑,扫了一眼她用力压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就她这点儿力气,还真以为能拦住自己? 罢了,这街两边皆有酒楼茶舍等遮挡着,光线算不上太刺眼,让她看几眼倒也无妨。 他心里默念着时间,猜测着快要到了前方的路口时,正要将人拉着坐好,却先听得一声“咦”。 纪昭眉梢微动,倾身就要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但是阿意却因为手滑一松让帘子垂落了下来—— 光线顿时暗淡下来,马车内,两人面对着面,仅隔着半个手掌的距离。 纪昭没料到阿意突然回头,不由得愣了下,回过神来后看着阿意近在眼前的错愕模样,没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鼻尖,声音里满是笑意,“发什么呆呢?” 被他的声音惊醒,阿意猛地坐直了身子,瞪了一眼过去,“说了不许碰我的鼻子——” 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又去撩开帘子向外看,目光四处搜寻间,正当以为已经找不到刚刚那个人影时,却忽然眼睛一亮:哎,在那儿! 可她脸上喜色都还未完全渲染开,随着那道人影的转身,瞬时化成了失望——原来只是背影像而已,根本就不是同一人。 阿意顿时没了往外看的心情,丧气地甩下帘子,靠在软垫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对面,纪昭眼底神色几经变幻,才控制住差点脱口而出要问问她刚刚在看谁的冲动。 他尽力压住眼中沉色,微微向前倾斜了身子,将适才从阿意指间滑落的绸带收起,一点点折放整齐重新放在她的手心处,声音较往日还要温和, “怎么了?” 忆樺 第053章 第 53 章 阿意眸光闪烁, 本来因为才经历了希望又失望,是不大想开口说话的,但一抬头撞见五哥哥温和的目光里, 顿时忍不住又有了几分倾诉欲, “五哥哥,刚刚我看到了一个人,还以为是认识的,结果却是我认错了!” 认识的? 纪昭手指微微收紧, 赶在阿意察觉前又放松下来。 再抬眼时, 眉眼间已满是包容, 另一手在阿意眉心轻轻抚过,话一出口就似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叹息,“就这也值得你皱眉头?” 阿意眉结被他抚平,刚刚脑中隐约的委屈情绪早在他开口时就散了大半,只是多少还有点不甘心, 小声嘟囔了一句,“毕竟太像了嘛——” 纪昭神色不变, 只顺着她的话像是随口问道, “哦,是谁?我见过的么?” “没有吧——”阿意略微思索了下,语气肯定下来, “五哥哥你应该没见过他,我也只见过一面, 还是在徐伯伯家中时见的——” 刚刚她提起是个认识的人时,纪昭便已经有所预感, 此刻又听她提起徐兼正,顿时就明了过来, 明润眸子闪过一丝冷色。 一面而已,就引得她这般挂在心上,那位陆大人一把年纪了,手段倒是使得好一副。 他本想着陆岑了结洪灾一事后已是直接回了京城,姜意年龄又小,无人在她面前提起,估计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忘却了,但现在看来,若是直接将此事翻篇,怕是她要一直惦念着。 更何况,倘若她日后回了京城,与那陆岑再见了面呢? 再退一步讲,即使在京城中见不到陆岑,那也会有张岑王岑,她性子这般单纯,怕是自己一个不留神,她就要被人骗得连自己这个五哥哥都不认得了。 这种可能性才刚浮现,他便已是眼前一黑。 暗中深呼一口气,抬眸看向对面情绪依旧有些低落的小姑娘,纪昭微微放缓了些声音,“不过是个见过一面的人,怎么就记得这般清楚?” 被他这般一问,阿意眼神下意识躲闪了下,她本想说总感觉那位陆大人看自己时有点儿奇怪,但是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又咽了下去,不知怎么解释后,便索性直接随口胡诌, “我见他长得好看嘛!” 话一出口,察觉到对面的人忽然冷了脸,阿意一愣,回神后立马不乐意了,瞪了一眼过去,“你冷什么脸呀?不是你先问我的嘛,我只是回答你的话而已——” 纪昭心头一噎,自己只说了一句,她倒是好,直接说上十句? 可眼看着人已是转过头去靠在车角处连看自己都不看,他顾不上自己气得发昏的脑袋,只一边口中解释着“不是对着你冷脸”,一边将小姑娘的脸扭过来看着自己—— 酝酿好的话,一撞上她不服气的眸子,出口时就带上了几分嘲讽,“你读书难不成就学会了个凭貌断人?” 话音还没落地,纪昭脑中已经在叫嚣着糟了,几年下来养成的习惯让他来不及喘口气,便先一声声哄着道,“别哭别哭,刚刚是我说得太急了,眼睛今早才刚好,这时候哭了肯定要疼——” 说到半截,却见对面的小姑娘并未立刻闹脾气,而只是歪着脑袋看着他,话中虽带着疑惑,但眸子中却尽是真诚,“可是我第一次见五哥哥你时,就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呀!” 车内空气似是立时凝滞不少。 纪昭身子一僵,直到手下摸着茶盏,动作才开始流畅下来,偏过头连着喝了好几口,轻咳一声,正要开口说点了什么,却听得对面人先一步开了口, “五哥哥,你杯子里好像没有水哎?” 阿意说这话时还是特意凑到他面前指着他的杯子同他说的,尽管已是尽力藏住,但眸子中笑出来的泪花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是压也压不住的。 纪昭忍住别开目光的冲动,只半垂着眼睛维持着清冷模样。 若是旁人还真有可能会被他骗过去,但是阿意偏偏就是个例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垂着眸子,阿意就故意弯了腰勾着脑袋从低处看他,直到捕捉到他的眼睛时,才夹着嗓子一字一顿地慢悠悠开口,“可`是~我~第~一~次~见~五~哥~哥~你~时,就~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呀!” 被她这莫名奇怪的嗓音捉弄得险些维持不住神色,纪昭借着眨眼的功夫稳了稳心思,正要先转移了话题再说,但一垂眸却不由得晃了下神—— 离得这般近,他连她扑闪的睫羽都看得清晰。 睫羽之下,清凌凌的眸子中全部都是他的身影。 纪昭袖下指间微颤,看着她的笑眼,之前几次三番压下去的隐晦心思突然再次浮现,且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清楚—— 她的眼中应该只能有自己才对。 旁的人?徐参明陆岑之流,也配出现在她眼中? 怕将人吓到,纪昭忍住抬眼的冲动,忽然伸出了手—— 阿意还没笑够,眼前就陡然被人挡住了视线,立马不满反驳道,“又来这一招?快点松手嘛,五哥哥,我不笑了还不行嘛?” 可她口中说着这话,脑中却忍不住又浮现出刚刚五哥哥端着空杯子淡定喝水的模样,是以到了最后几个字时早已因为笑声而变得含糊不清。 阿意见自己这样求了五哥哥都不肯松手,心头忽然一亮,惊讶笑着出声,“五哥哥,你不会是脸红了吧?” 她越想越有可能,两只手更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去扒拉他挡住自己眼睛的那只手,“哎呀,让我看一眼嘛,五哥哥,我都还没见过你脸红是什么样子呢——” 半个手臂之隔,纪昭手下故意偶尔放松了些力道,让阿意以为寻找了机会,将注意力都放在那处,但实际上从头到尾他的手没离开过阿意眼前。 至于阿意猜测的脸红,在他脸上更是寻不着一点。 马车之中,一身黑色衣裳的公子微微低着头,目光尽数落在眼前人身上,温柔笑意浮动其中的同时,另外一层沉色却逐渐翻涌上来。 不知是在克制,还是任由其放肆。 阿意挣扎了半晌才终于挣扎开,但一抬头瞧清眼前状况后立马就不高兴了,哼,她就知道,五哥哥肯定是已经整理好情绪了才松开的手! 没趣! 来时路上,她本是说要先去纪府中玩一会儿再回家的,现在索性道,“我不去了,我直接回我家——”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对面人已是主动接话道,“除非?”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眉头得意一挑,“除非你告诉我你脸红了没有?” “……这里又没有镜子。” “你回忆一下嘛,比如有没有感觉脸上很烫?” “烫?” 外面车夫没听见吩咐声,已是照着原来的计划将车子停在了纪府门口。 纪昭眉梢微动,口中同阿意说着话,手下却已经拿了阿意帏帽先一步下了马车。 车夫见状,正要将脚凳给自家四姑娘摆好,但是却被人一个扫过来的眼神制止住,呆呆瞧着这位纪家的二公子亲自动手撩开车帘,直接伸手将人揽住带下了马车,期间还不忘将帏帽帮着戴得端端正正。 直到瞧着人都走远了,车夫才挠挠脑袋收回目光,嘀咕了句,说不上是哪里怪,就是很怪,明明自己是个钟府里名正言顺的下人,怎么这位纪二公子搞得他才是一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位纪二公子适才看自己那一眼可是冷得很,也就惯会在四姑娘面前献殷勤,难怪小绫姑娘那般好脾性的人之前都忍不住抱怨过这位纪二公子。 当时原话怎么说来着?奥,想起来了—— “呵,他在时,姑娘身旁端茶倒水都轮不上我!” …… 纪府。 “看路——” 这话到了阿意耳边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她只顾着一 忆樺 手撩着帽檐垂纱,侧仰着脑袋同身旁人说话,“五哥哥,你快点说呀?” 眼看着她步子迈得凌乱,险些要踩着她自己的裙摆,纪昭眼中无奈,索性直接攥住她的手腕向前走。 “真不说?”阿意眨了眨眼睛,还在追问,“不说的话我要回家去啦?” 说着,就作势要转身—— 纪昭手下立时攥紧了些,阿意察觉到,眸子悄悄弯了弯,慢悠悠转过头来看向旁旁边人—— “……嗯。” 阿意不依不挠,“嗯是什么意思呀?” 纪昭神色紧绷,视线只落在前方路上,字与字之间半点儿起伏也无,“是脸红了。” 终于听到明确的回答,阿意顿时就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得眸子都湿润润的一片,全靠着身旁人手上的力道才得以站着。 她旁边,纪昭放慢了步子等她,在阿意未曾注意的间隙里,他目光才会落过来。 一双随着年龄增长平日里越发显得凌厉的眸子中,并无半点儿尴尬,只有专注的笑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念。 院子中,盘豆正使唤着小厮将院子中晒的书都翻个面,听着了外面的动静后,手中点心直接随手一塞,将腿边的箱子合上盖子后就直接一把往屋子抱—— 他动作利索,一气呵成,直接看呆了剩下的几个小厮,这么多箱子里,唯独那个最大最沉,之前他们都是三四人抬着出来的,现在盘公子自己就这样直接搬走了??? 书房里,盘豆根本顾不上别人怎么看,他将箱子迅速给塞到角落里,正要扯过之前的布盖上遮掩一下时,手下一顿,再次打开箱盖看了一眼,确认其中满满一箱子全部都是四处搜集来的什么山精鬼怪志异的书后,才松了一口求,嘀咕了声“幸好没搬错”。 这东西可不能给四姑娘看见,不然公子怕是当场就能把自己刀了。 毕竟之前有一次自己去找公子时,偶然听到四姑娘问他家公子怎么会编出这么多山野故事来,当时他家公子回答得那叫一个面不改色, “天赋使然。” 啧。 要知道除了眼前这一大箱子,还有两箱子已经被看完的都在地下室里藏着呢! …… 一道儿从外面回来时,太阳便已是斜斜垂了半边,又过了这么大半个时辰后,日头所剩的也就只有灿灿的夕阳了。 钟府门口,阿意瞧见小英子和环儿都一道迎了上来后,便停住了步子,转过身催促旁边人,“五哥哥,现在你可以放心回去了吧?” 纪昭闻言,并未应她这话,只微微错开步子挡住了落在阿意脸上的夕阳,声音较往日都要低沉些,“我说的话,可记住了?” 阿意眸子闪烁了下,眼神一直向着脚尖瞥,口中却爽快应承道,“记住了,每一句都记住了!” 第054章 第 54 章 她对面, 纪昭一见她这副姿态便知晓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不过如今倒也不着急,在回京之前,还有时间慢慢教她。 阿意余光瞧见他神色松动, 当即就迫不及待开口道, “五哥哥,那我先进去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瞧着人进府后不见了身影,纪昭才转过身向着纪府中走去。 纪府并不算大, 冬日里花草凋零时, 外院中几乎一览无余, 也就如今是夏日绿植长得繁盛,才遮挡住不少视线,唯余嘀嘀咕咕的声音从小鱼池边上传来, “多少银子我弄不到啊,你说, 我等下回去就去找我姐要去!” “谁?二公子?呸,这府里以后可是我姐夫当家做主, 轮得着那小白脸说话?” “有什么本事?你怕是不知道, 那小白脸之前在书院像模像样地读了好几年书,结果连一次考试也未去考,依我看, 就是没胆子去……” 几丛灌木之隔,纪昭目光都未曾晃动一点儿, 好似这几人口中所说之人和他完全无关。 直到将要走过这处花坛时,却陡然止住了步子, 神色顿冷—— 池边的人并未察觉出任何的动静,双脚盘着坐在石头上, 声音反倒是越来越兴奋,“你是没见过好的,就隔壁府的那个,长得那叫一个好看,仙女似的,那脸蛋,要是能——啊!救我!快点救救我!咳咳咳!” 除了开头那声尖叫还算比较有力外,到了后面,伴着呛水声,连吐字都已是越来越含糊,“咳咳,我,我不会浮水,救,救我——” 池边还有两人,见状俱是慌张起来,“我,我也不会水,快去喊人!” “来人啊,有人掉池子里了!” 纪安听着声响,带着人急匆匆赶过来时,一瞧见水面上一颗脑袋沉沉浮浮时,亦是吓了一跳,忙喊着,“去拿绳子,绑着绳子下去,快点!” 这池子是初夏那会儿还没下暴雨时挖的,还没来得及好好修整,本身就有一人多深,四周还又滑又陡,会浮水的人掉进去怕是都不好爬上来,这周边上围了一圈石头就是防止人走得太近掉下去的—— 纪安正急得额头冒汗,原地打转,忽然一抬头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他愣了下,脱口而出,“二弟,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 “哦,路过——”纪安似是无意识重复了一遍,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娘刚刚去你院子里找你去了,你快点回去吧!” “大公子,绳子拿来了!” “你几个拉住,”纪安听着声响后,忙回头指挥着救人,好在一番折腾后,总算赶在人还没咽气前将人拉了上来。 几人合力又是好一通来来回回地颠簸,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才终于自个儿“咳”出了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通气了就好,纪安长松一口气,但额头的汗都还没来得及擦一擦,便忽然听得地上的人痛呼起来,“我的腿!我的腿!” 腿? 纪安疑惑看去,还未来得及再问上一问,其他人也都已经赶了过来,声音顿时纷杂起来—— “小弟!你这是怎么了?” “姐,我的腿好疼,快救我!” “你先别乱动,我这就喊人去请大夫!大夫呢,快去请大夫——” 因不知病因,众人都不敢动,是以大夫到时,人还在地上半躺着。 大夫蹲下摸了摸腿骨,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断了。 张芸吃了一惊,“断了?怎么,怎么掉水里还能断了腿?” 大夫摇摇头,一边先忙着给固定住防止伤势加重,一边解释道,“许是掉下去时撞到了边上——” 但他说还没说完,地上的人张鹏就先嚎叫起来,“姐夫,姐姐,是有人推我下去的!” “什么?谁推的你?” 她这般一问,之前和张鹏一道儿说话的那俩人都顿时面色一僵,连连摆手否认,“不是我,我当时根本没碰鹏哥!” 张芸这才看见这俩人也在,脸色难看了一瞬,和鹏儿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和这样的好吃懒□□赌之人一起玩,怎么偏又混到了一起去? 她冷了脸看过去,“只有你二人在,不是你俩还有谁?” 这两个人吭哧半天,突然其中一人迅速道,“当时你们府里面的二公子也在,说不定是他推的!” 张鹏本来眼神还在徘徊,听着了这一句,亦是一惊,“纪昭也在?姐,那肯定是纪昭——” 纪安本是正蹲着配合那大夫帮忙扶着,突然听到这句,着实忍不住了,“张鹏,你若是再这般胡乱攀咬,就直接滚出我府中去!” 他气得面色铁青,早就知道妻家这个弟弟是个没脸没皮的,但这也能怪到昭儿身上去也是够离谱的,幸好自己提前让昭儿先回去了,不然怕是还得被他赖上了! 张芸本来也就觉得不大可能,此刻见纪安气成这样,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夫君莫要生气,我这弟弟,你也知道是什么性子,别同他一般见识……” …… 这边纪府中乱糟糟一通,隔壁钟府中却正好相反。 @无限好文,尽在 殪崋 晋江文学城 阿意本是要直接去大舅母院中的,经过秋千架时,忽然起了兴致想要坐一会儿。 环儿和小英子两人一人在后面轻轻推着,一人在侧面候着,怕阿意无聊,时不时找个各种话头来给她解闷。 阿意起初只是听她俩说,直到听到环儿讲到她家中事时才问了句,“你爹爹娘亲可都回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去了,人都没事儿,而且家中坍塌的房舍都已经重新盖好了!” “这么快呀!”小英子从后面探出颗脑袋来,一脸惊诧。 “是官差统一给建的,我阿爹说,咱们府的徐大人是好官,这次上面派来赈灾的也是好官,救济的粮食一家都没少给——” 上面派来赈灾的—— 阿意将这几个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她前些日子便已经从徐伯伯那里得知自己那日见过的那位陆大人,正是此刻环儿口中从京城来的“好官”。 可为何五哥哥今日要说这人不是个好人,还说让自己往后遇见了也要离远点儿,难不成是这人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好,连住在千佛寺后山的五哥哥都有所耳闻? 她努力回想了下,却发现自己连在姜府中的记忆都早已迷糊一片,更不用说姜府之外事情了。 唉—— “四姑娘好端端怎么叹起气来了?”阿意的叹气声才出口,小英子便注意到了,当即缓了手下动作,向前探身来问道,“莫不是今日出去玩得不尽兴?” 阿意摇摇头,“倒也无事。” 环儿和小英子暗中对视一眼,俱是有些疑惑,但见阿意不想开口的模样,也不好冒然追问,便将这些日子在府里府外听着的趣事儿都挑了出来讲给阿意听。 阿意本就是个爱笑的性子,被她俩这般时不时的故意模仿逗乐,笑得简直停不下来。 …… 隔着亭子和修剪得恰到好处的花草,老爷子听到这笑声时口中话顿时停住,连带着脸上苍老的皱纹都不由自主带上了笑意,摇了摇头,看向常伯道, “瞧这孩子,今儿个非闹着自个儿出去玩,连个服侍的丫鬟都不愿意带,她大舅母不过说了两句不许,她这边眼泪花马上就出来了,现在看来,这是出去玩得舒心了,晃个秋千也高兴成这样?” 他话中似是抱怨,但个中的疼爱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常伯搀扶着老爷子,闻言打趣道,“四姑娘笑您若是不满意的话,那回头四姑娘要是哭了您可别发愁啊?” “哎,别别别,年轻人,还是多笑笑好,”老爷子当即瞪眼反驳道,说话间,侧眸看向身旁另一位一言未发的人,张口欲说什么,但几次三番俱是压了下去。 良久,方无声叹了口气,缓声道, “靖容,老头子我也一把年纪了,久不问官场的事,但旁人言你作风狠辣伤天害理的话我是半点儿也不信的,此一别,怕是也难有见面的机会,临行前就再说两句,还望你这个年轻人莫要嫌弃我啰嗦。” 陆岑将目光从秋千处收回,袖下手指紧了又紧,“您请说。” “你瞧这太阳,说这会儿话的功夫,便又下沉了不少,” 老爷子慢下步子,虚空指了指夕阳的方向, “这世上能人义士不知多少,也未曾见谁敢妄言将这夕阳再托举至中空不是?你是个聪明的,切莫为了从前事误了此后的光阴啊。” 夕阳……陆岑顺着老爷子的手指看去,任由这光线刺得眼睛隐隐酸痛,许久才收回目光,应声道,“靖容知晓了。” 只说知晓了,却不说明白了,老爷子微微又是一声叹息。 老爷子旁边,陆岑垂下目光,只当作未曾注意到这声叹气。 此后的光阴,他哪里还有什么此后的光阴?毕竟这十几年来,总好似在梦中一般。 初时不觉,一回头间,才恍惚发现这世上竟是已没了什么眷恋的东西。 沉默蔓延了一瞬,陆岑抬起头来,眼中已恢复了寻常模样,正要开口请老爷子止步不必再送了时,忽而听到另外一道声音响起,他下意识转头看去—— 不远处秋千架旁的亭子里,小姑娘正踩在石凳上向着这边招手,“外祖父,外祖父!” 喊罢,像是生怕人走了,急匆匆从石凳上下来便向着这边奔来。 苍翠花枝间隙处,一一闪过她雾青色的裙摆。 陆岑定定看着,目光逐渐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敏英”两个字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 阿意离得近了时,才发现外祖父旁边的人竟是自己刚才才想过的那个人。 她微微敛了神色,只是眸子中还是有些疑惑,正要开口时,就见外祖父已是先一步对着她招了招手,“阿意,过来,外祖父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老爷子微微停顿了下,才继续道,“是你娘亲生前的好友。” 娘亲的好友? 阿意惊讶地瞪圆了眸子,“难怪——” “哦?难怪什么?”老爷子微愣了下,突然了然,“你之前去找你徐伯伯问身份的人,莫不是就是他?” 突然被当面点明自己私底下去查探过人家的身份,阿意面上忍不住有点儿赧然,但是也只是犹豫了一瞬而已,便抬起了头,眸子干净澄澈,“陆大人,谢谢你那日帮我取珠花,还有借伞给我。” 陆岑眼神微动,避过她的眸光,“不用谢。” 阿意鼓了鼓脸颊,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阿娘的朋友,她很想问问他她阿娘是个怎样的人,但是又担心说起这些会惹得外祖父伤心—— 她低着头纠结,没注意到身侧老爷子的目光柔和之中已是一片了然。 “阿意,你来替外祖父送送客人,可以吗?” “外祖父?” “好孩子,去吧,外祖父走了这一路也有些累了,就在这歇歇脚——” 第085章 第 85 章 短短几步路, 小姑娘的眼神便已经偷偷看过来数十次,陆岑余光注意到,径直停住了步子, 侧眸看了过去。 虽然没开口, 但明显就是在等着她说话。 阿意眨了眨眼睛,暗中轻呼一口气,终于问出了口,“陆大人, 你见过我阿娘很多次么?” “嗯。” “我阿娘是——是——” 阿意本来想了很多想问的话, 但此刻一开口忽然就尽数噎在了喉咙处, 将声音都堵得含糊不清,视线也逐渐模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算了。 不问了。 她不想问了。 外祖父、大舅母、三舅母、三舅舅、大姐姐、二姐姐……她已经从很多人口中听说过阿娘了,但是听再多遍,阿娘也不可能出现她面前同她说上一句话。 阿意抿了抿唇,打起精神忍住泪花, 努力挤出一个笑意来,“陆大人, 我送您到府门口——” 话还未说完, 对面人的声音就已经传来,“不必了。” 阿意一愣,有些没听清, 抬起眸子时泪光伴着疑惑。 陆岑瞧见,心头倒是莫名软了一瞬, 再开口时语气已是不如方才那般生硬,“不用送了。” 可是—— 阿意面上有些迟疑, 正打算再坚持一下时,忽然被对面人的动作吸引住了注意力, 呆呆半晌方疑惑道,“这是?” 陆岑垂眸看着手心中的明珠时,眼神中是少见的柔和,良久,方低声道,“你娘亲留给你的。” 晚风从这儿吹过,两人的衣摆俱是随着风向飘动。 阿意呆呆半晌,接过这颗似是月光一般的珠子时,眼泪开始簌簌地往下掉,吧嗒吧嗒砸落在手心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岑转身要走的动作顿住,没有回头,唯余声音随风传到阿意耳边, “回去吧,莫要吹久了风。” 钟府的景色不断从两侧向着后面掠过,陆岑目视前方,好似走得不是今日钟府中的路,而是十几年前的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时,他为了功名选择与虎谋皮,铤而走险暗中前来顺江 铱驊 府查案,没想到她竟然胆大到偷偷跟了过来。 将他原定的计划搅合得一塌糊涂后,还理直气壮地拉了他来探访她钟家在顺江府的老宅子。 当日也是在这样一条路上,他步子迈得不情不愿,她拽着他的胳膊向前走,“陆靖容,走快一点!” 这声音彷佛就响在耳边,陆岑到底还没忍住,垂眸向着自己的胳膊处看去—— 依旧空荡荡一片。 甚至连他身上唯一一件属于她的旧物,今日也还了回去。 ——“这个可不是白白给你的银子,这是我请你帮忙付给你的费用!” ——“什么忙?” ——“呐,帮我保管这颗珠子,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赢来的!” ——“为什么不自己保管?” ——“没有为什么,我相信你嘛。” ——“什么时候还给你?” ——“就,就……奥,我知道了,就等我成亲后你再还我吧。” ——“成亲?” ——“对啊,我告诉你,这颗夜明珠将来我可是要给我女儿的,你瞧,这颗宝珠多漂亮!” ——“……你要和谁成亲?” ——“你又不喜欢我,你问这个干嘛?” 回忆至最后一句,陆岑心头骤疼,连带着身形都微微晃动了下。 潘延远远瞧见,手中杯子一抖,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竟有半杯都洒在了手背上,门房看见,顿时一惊,“潘师傅,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幸好这茶已经泡了好一会儿了——”潘延忙将目光从窗口处收回,笑着道,“年纪大了,手动不动就发抖——” 门房依旧有些担心,“当真没事?要不我还是让顺子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见他当真要去喊顺子,潘延忙起身拦住,余光扫了眼窗外,指了指,“有人来了,你且先去忙吧——” 门房犹豫了下,但到底还是手头的差事重要,一边先去喊了车夫将客人的马提前牵过来,一边到了门旁开了门恭敬等着。 他一出去,偏房里,潘延顿时皱紧了眉头,他起初听闻大人并未立刻回京而是私底下又来了钟府一趟时,尚且很是认同,毕竟由着往事一直压在心头成为沉疴,倒不如用重药试试。 但是自方才那一幕后,此刻突然又开始怀疑起原来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是重药不假,但是当真对沉疴有用么? 他这边纠结到心都能打成好几个结扣,可惜碍于身份此刻也不方便出去,只能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钟府大门旁,门房微微弯着腰目送人下了台阶,一声“您慢走”才只说了一半就忽然顿住—— 门外,陆岑上马的动作亦是慢了半拍,回眸看向来人—— 阿意提着裙摆一路跑来,额头上沁出了些许汗意,双颊微微泛红,看到人还没走时才长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想喊一声“陆大人”,但是话到了嘴边忽然瞧见陆岑头上遮掩去大半部分脸的斗笠后立马止住了话头,微微停顿了下,才重新仰起头, “还望您一路顺风。” 帽檐之下,陆岑眼神微动却并未说话,只转身翻身上马,直到将要挥鞭之际,才似是不经意地又回了次头。 门前的小姑娘还未离去,见他回头,当即弯了弯眸子,笑眼盈盈。 是叫阿意是么? 她其实比潘延送来的画像上更像她娘亲。 潘延此人做事不大靠谱,但有一句话却说对了,她身上的确寻不着半点儿姜家人的影子,只是瞧着身子骨未免太弱了些。 想起上次她吹了风咳得停不下来以及适才跑了这么几步就气息不稳的样子,陆岑忍不住眉头微拧,但转瞬想到她身后有着钟家护着便又松开了眉梢。 马蹄声中,他垂眸摸了摸腰间空荡荡的荷包,无声呢喃,敏英,答应过你的事我今日已经做到了…… 偏房中,潘延适才从向着院内的窗户处看见阿意追过来时还很是疑惑怎么了,到听着了后面的动静时,却是接连叹了好几口气,唉,四姑娘若是他家大人的女儿就好了。 门房一进来就看见他一脸惋惜的模样,不由得问道,“潘师傅,怎么了?” 潘延收回心思,笑着应道,“可惜了这一杯好茶了——” “哎,这哪里算什么好茶,我小女儿春天时跑出去玩顺带采得的一点儿野茶罢了,您要是喜欢喝,回头我从家中给您带点儿!” 见他说起家中小女儿时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潘延心中又是一阵堵塞,唉,大人要是有个孩子的话,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了。 旁人都道大人如今位高权重,但这些年来,大人何曾真心笑过? …… 翌日。 昨日回到松月院后,阿意便将那颗夜明珠一道儿挂在了床帘前。 崔清若知晓她昨日单独和陆岑说了一会儿话后,本还有些担心,到了晚间还特意来了松月院看了一番才回去,但还是直到今日看见阿意精神气还不错后才彻底放了心。 阿意本来正低着头凑过去看鸣翠绣荷包,见状忍不住抿唇笑了笑,眸中狡黠闪过,“大舅母可看清楚了?要不我到您面前让您看看?” 崔清若一愣,继而亦是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你呀——” 她话还没说完,阿意却当真起身凑到了她跟前来,抱着她的胳膊就是一起乱蹭。 崔清若被她闹得一脸笑意根本止不住,将人揽住正要帮着理一理阿意有些微乱的衣领时,抬手间动作却忽然顿了下,阿意若有所觉,仰着脑袋看她,“大舅母,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觉得时间过得也快,一转眼,你都长这么高了——” 阿意将脑袋向她手臂上贴了贴,“我是大人了嘛!” 翠清若失笑,大人?谁家大人这般撒娇的?但口中却迎合道,“对对对,咱们家阿意也是大人了——” 话一出口,一垂眸瞧见身旁小姑娘的神色,顿时起了警觉心,“昨日你自己出去玩时,你可是答应了大舅母没有下次了的?” 阿意鼓了鼓脸颊,哪里就自己出去玩了,昨日不是还有五哥哥在么? 而且昨日自己根本就没有玩够,她在家中没有睡够,到了茶馆后,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结果一醒来就听五哥哥说该回去了。 瞧她气鼓鼓的模样,怕等下她一央求自己又心软,崔清若忙转移了话头,“说起来,你参明哥哥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了,文家老太太身子骨不大好,昨日听你文姨讲,她正准备也过去一趟……” “文姨也去?那大姐姐也去么?” “还不知晓,还要看看情况,幸好现在大雨已经停了,不然怕是车马都难通……” 在主院里消磨了半日时光,午膳过后,阿意回去小睡了一会儿。 许是昨日睡得早今日又起得晚的缘故,她今日醒来得比往常都要早一些。 醒来时,阁楼上还没有五哥哥的身影,阿意想了下,便索性换了衣裳直接到纪府去找人。 但才刚到了纪府门口,还没进去,便忽然瞧见了熟悉的人影—— 阿意眸子一亮,“五哥哥!” 纪昭脚下步子加快了些,到了跟前接过小绫手中的伞,低头看向阿意,“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不想睡了——”阿意正要回答,余光忽然瞥见纪府里进进出出的人,不由得有些好奇,“咦,这些都是谁呀?怎么都背着药箱?” 外面太阳盛,纪昭一手将手中伞尽数倾斜在她头上,一边随口应承道,“嗯,是大夫。” “大夫?是谁生病了么?” 这次她还没等到五哥哥回答,便从门口大夫们的说话声得到了答案,长“哦”了一声,“原来是他呀。” 纪昭脚下微顿,“张鹏找过你?” “ 銥誮 嗯……之前有一次我来找你时,偶然遇到了过一次。” 想起这件事,阿意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那日她走得好好的,谁知半途中突然就跳出来一个人,又是要给她带路,又是要邀她一块儿出去玩,好生讨厌。 纪昭瞧见,眼中又是一丝冷意闪过,看来昨日下手还是太轻了。 阿意倒是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只是见他步子慢了下来,不由得疑惑看来,“五哥哥,怎么了?” “无事。”纪昭眸中冷意散去,摸了摸她的头顶,“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就是小事呀,什么事都讲的话,我怕你烦嘛!” “姜意——” “嗯?”阿意一转头,就看见五哥哥已经完全停住了步子。 纪昭微微弯腰,手扶在她的肩膀上,直视着她的眼睛,“以后不用分小事大事。” 只要是她说的,他就都不会烦。 阿意忍不住微微愣了下,正要应承时,突然想起自己昨日见过陆大人的事,这,这还是不要告诉五哥哥了吧? 看见她眼神闪烁,纪昭眼底微动,面上神色却不变,只一边继续撑着伞带着她往府里走,一边温声问道,“怎么了?” 阿意垂着的眸子快速眨了眨,忽然想起上午时大舅母说过的话,眼中顿时一亮,摇了摇头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我听说参明哥哥暂时回不来了——” 原是这个。 见不是和张鹏有关的,纪昭眉梢的冷意才散去了些。 至于徐参明,回来又何妨? 阿意不知他的心思,只继续道,“也不知道参明哥哥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会要到了明年吧?” 纪昭由着她说完,才摇摇头,“不知。” 说罢,顺带着转移了话题,“今日眼睛可好些了?” “昨日就好了呀……” 转角处,盘豆瞧见人都走了后才出来。 他今日一大早就出去忙活去了,要他说,公子可真的不声不响整个了大的,天知道他昨日到了茶馆后得知里面那位蒙着眼睛昏睡过去的人是宫中太医时有多震惊! 为了给四姑娘看身体,公子他还真写信给京中要了个太医过来?而且宫中那位竟然还答应了? …… 自从夏日的那场洪灾过后,这一年的下半年就好似眼睛一眨就到了年尾。 延盛二十三年。 早春。 松月院门口—— “我家姑娘昨日给徐二公子庆生去了,晚上没回,是歇在大姑奶奶府中的,现在还没回来,”叮叮说着小心抬头看了一眼,“纪二公子,您是有事要找我家姑娘么?要不您留个话,奴婢帮您转告我家姑娘?” “不用了,多谢。” 纪昭微微点头示意后,直接转身向着府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叮叮忍不住挠了挠头,这纪二公子从昨日到现在来了足足六次了,偏偏自己问起,又说没什么事儿,好生奇怪。 府门外,盘豆一瞧见自家公子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是又没找到人—— 不过当然找不到人了! 他赶紧上前去汇报消息,“公子,小的刚刚在望江楼处看见四姑娘身边的小绫姑娘了——” 第055章 第 55 章 望江楼。 小绫见劝人不住, 忙招了手让小英子回家中去找人,自己则继续守着阿意,“姑娘, 莫要喝了, 再这样下去仔细闹头疼——” “只是果酒而已,喝一点儿也没事的——” 喝一点儿是没事,但关键您这可是连着喝了好几杯了,小绫一脸无奈, 便又去劝徐参明, “二公子也莫要喝了, 时间不早了,奴婢喊人送您回去?” 徐参明已是有了六七分的醉意,但适才听小绫说什么会头疼的事,眼中顿时多了点清明,起身来将酒壶向着自己跟前放了放, 抬头看向阿意时一脸傻乎乎的关切,“阿意妹妹, 你不可以再喝了, 这个果酒不好,容易醉人,等, 等改日我带其他温和的酒再来给你——” 他话还没说完,小绫便听不下去了, 打断道,“二公子下次还是别带着我家姑娘出来喝酒了!” 她说这话已是带上了几分情绪, 但偏偏徐参明此刻反应慢了好几拍,根本听不出来其中的不满, 只是疑惑看了她几眼后,便继续凑到了阿意跟前,“阿意妹妹,你说好不好?” 不好—— 小绫气得额角直跳,简直想要呛声回去,正一股气憋在心中时,忽然听得身后门外传来小英子的声音,不由得一愣,“不是回家喊人去了么,怎得这样快就回来了——” 后面的话在看清小英子身后的人时戛然而止,纪二公子? 见她看来,小英子忙解释道,“小绫姐,我刚到了楼下,便遇着了纪二公子——” 两人说话间,纪昭已是先一步向着里间走去。 小绫瞧着他的神色,总觉得不大放心,顾不上嘱咐小英子现在就回家喊人,就忙先跟了上去,“纪二公子,等下——” 但前面的人却好似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几步间就到了桌边。 阿意本是背对着屏风而坐,此刻因为小绫的声音回过头来,一眼瞧见到了跟前的人时,亦是愣了一愣,呆呆半晌,方想起开口,“五哥哥,你怎么来了呀?” 纪昭没应她这话,脸上冷色在听到她喊自己后已是瞬间散去,将她因为趴在桌子蹭乱的头发理了理,声音柔和,“回家去好不好?” 回家去? 阿意似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了这几个字的意思,脸上有点儿为难,“可是,可是酒还没有喝完——” 她说这话时,眼中已是醉意渐显,这般抬着眸子看人,朦朦胧胧似是隔了一层雾气。 纪昭一眼看去,只觉得心头又是一软,从昨日到今日积压的郁气全然不见了踪迹,再开口便是哄着的语气,“到了家我陪着你喝。” “真的么?”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纪昭说话间,余光在房间内搜寻,小绫瞧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前,脚下便已是迅速从外间取了阿意的披风过来递了过去—— 接过披风,纪昭抬手正要给阿意穿上,但椅子上的人明显不愿意配合他的动作,不仅不肯站起身来,还直接伸出胳膊环住了椅背不肯松手。 纪昭看得好笑,也不催她,只耐着性子一句句询问,“怎么了?” 阿意歪着脑袋看他,语气笃定,“你说谎。” “说了什么谎?” “你说你从没骗过我是说谎。” 见她点头时差点一下巴磕在了椅子上,纪昭眉心一跳,忙一边抬手托住,一边继续问道,“为什么这样说,嗯?” 他的手心可比椅背软多了,阿意自动找了个下巴舒服的角度,“为什么这样说,说什么呀?——奥奥,等下,我要想一想——” 呵,这个小醉鬼—— 纪昭轻笑了声,一边扶着人站起身来,一边继续一点点哄着她,“路上慢慢想,来,外面冷,先把衣裳穿上,乖——” 阿意本就是带着醉意有点儿迷迷糊糊的,此刻又满脑子都在琢磨什么说谎不说谎,由着他扶着站起身来,便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来。 “抬下头——” 阿意乖乖仰着头,眼神却是一个劲地向下看, 她跟前,纪昭垂眸将她披风的带子系好后,一抬头就瞧见她这副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眉头微挑,笑着道,“想起来了没有?别动,把帽子带好——” 这件披风是今年才照着阿意的身量新做的,黑色帽子边上镶了一圈的雪白毛边,阿意一戴上,不仅衬得脸似乎只有巴掌大小,而且在一圈的白色黑色之间,她脸上因为醉意带来的粉色也愈发明显。 纪昭忍住指间想要碰一碰的冲动,只不动声色又将帽子向着 弋 中间拢了拢,“还能——” “我想起来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纪昭的先一步止住,只主动顺着阿意的话问道,“想起什么了?” 在帽檐遮挡之下,阿意的眼睛只看得见正前方的人,她鼓了鼓脸颊,“想起来你是怎么骗我的了。” 纪昭微微弯了腰,认真等待着她的后话,“怎么骗的?” 阿意的情绪却好似瞬间就低落了下来,连带着声音都闷闷的,“你说你去找过我。” 听起来似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纪昭却瞬间就明白了。 他身形微顿,下一瞬忽然开口道,“对不起。” 其实阿意已经很久没想起过这件事了,但许是今日喝了酒的缘故,这件事才突然又冒上了心头,此刻一听到五哥哥对着自己道歉,她刚刚的那最后一点儿委屈瞬间就散了个干净, “不用对不起呀,我,我们回家去吧?” 她说着就看了看四周,似是在琢磨第一步该往那个方向走,但是却被人按住了肩膀,阿意疑惑眨眼,“五哥哥?你怎么不走呀?” “我那时忘记了一些事情,才一直没去找你。” 什么?阿意将这话嘀咕着重复了一遍,才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她瞪圆了眸子,惊诧道,“原来五哥哥你也忘记了呀!” 纪昭专注看着她,脸色冷静,看不出半点说谎的痕迹,“嗯。” 阿意立马忍不住“唔”了声,“好巧呀……我也忘了很久,这样一想,我和五哥哥之间果真是有缘分,对不对?” “对。” 很有缘分。 若是没有缘分,这顺江府这么多人,她怎么偏偏就错认了自己做她的五哥哥? “现在回家去好不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 阿意点点头,但一迈步子就晕乎着踉跄了下,下一瞬,整个人腾空而起—— 抱住她的胳膊平稳有力,阿意只愣了一瞬就放松了肩膀,只是不大满意这样的姿势整张脸都被帽子遮住什么都看不见,“不要这样,五哥哥,你背着我嘛——” 但这次纪昭却没再顺着她,只故意沉着声音,“别动,等下摔了——” 阿意闻言,果真不敢乱动了。 见终于可以回去了,小绫揉揉脑袋,尽力先忽略这纷乱的过程,示意小英子赶快将门打开,自己则转身要自家姑娘阿意的东西收拾一下,但谁知小英子那边门开了是开了,这边纪昭的路却被人拦住了—— 徐参明努力稳住了身子,他之前好几次想要说话,结果却被人莫名堵了回去,此刻眼看着阿意就要走了,顿时忍不住拦了上来,“阿意妹妹——” 阿意听到声响,刚刚因为暖意而有些困顿的眸子又努力睁开了几分,下意识应了声,“嗯?” 纪昭无声拍了拍阿意想要挣扎的胳膊,一双眸子看向徐参明时却尽是漠然,“还请徐二公子让一让。” “关你何事?”徐参明呼吸急促,神色愤愤。 纪昭并未回答,只看着他时眼中明晃晃闪过一丝轻蔑。 呼吸之间而已,一接触这个眼神,徐参明脑中一热,脱口而出,“今天本公子要是偏不肯让又如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绫一回身听见这一句,当真是眼前一黑,这徐二公子如今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行事还这般儿戏? 昨日自家姑娘听闻他回来了后,又赶上是他的生辰,便忙带了礼物到徐府中给他庆生,结果他今日不仅带着姑娘偷偷出来喝酒,还不顾姑娘的身子,此刻拦着不肯放人走? 她眼中不赞同愈发明显,连带着话里都有点儿阴阳,“二公子,您要是还没喝够的话,您先自己喝着,我家姑娘她身子不好,得先回家去了哈。” 她说着,就要“扶”着人到旁边去坐下—— 这一次,徐参明听明白了她话中的不满,脸色瞬间变得僵硬,但是却仍旧站住了脚跟不肯让开。 他咬了咬牙齿,找回了几丝清醒,不再理会纪昭,只看向他怀中的阿意,“阿意妹妹,之前——之前——之前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个字一个停顿,到了最后几乎像是用尽了力气,带着微微的颤音。 小绫拉人拉不动,听这话听得更是直皱眉头,先一步道,“二公子,我家姑娘现在喝醉了,有什么话要不改日再说呢?” 她话音还没落,便被一把推开,“你让开!我要听阿意妹妹回答。” “小绫姐!”小英子见她被人推了,忙冲过来扶了一把,压着声音道,“二公子这是明显闹醉呢,顺着他才行——” 行吧行吧,要问什么赶快问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差不多一直都在姑娘身边,怎么不知二公子是什么时候问的什么话? 小绫一脸无奈,一口气还没叹完,要看向阿意时却先看到了纪昭的眼神,心头顿时重重一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什么话呀?” 一声很小的嘤咛声恰在此刻响起,打破了凝滞住的空气。 小绫眼看着自家姑娘一开口这位纪二公子的眼神瞬间温和下来后,才软着身子靠在小英子身上大喘了一口气,适才,适才纪家二公子的眼神,彷佛下一刻就能让二公子命丧当场般。 哪怕是现在,她稍一回想,都感觉呼吸不畅。 第085章 第 85 章 背靠着屏风, 徐参明亦是身体僵硬了一瞬。 但听到阿意问他的话后,又勉强稳住了心神,只是再开口时尽管已经尽力掩饰了, 仍有点儿藏不住的委屈, “我写在昨晚给你的信中的——” 一听这个,阿意更是迷惑,“昨晚的信?我没收到什么信呀?” 她越是琢磨越是脑子昏沉,为了挣扎着不睡着, 脑袋在纪昭臂弯处蹭了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昭早已等得不耐烦, 此刻垂眸瞧见阿意这副强撑着的模样更是心软, 低声说了句“睡吧”,下一瞬直接抱着人就要越过徐参明—— 一个要走,一个要拦。 一个醉意昏昏,一个怀中抱着人。 乍一看似是要有好一番交手,但实际上眨眼间而已, 便已是分出了结果。 徐参明满眼错愕,不敢相信自己连人的衣摆都没碰到, 他反身就要追上去, 结果一起身险些一头撞在屏风木架上—— 小绫和小英子二人亦是被适才的场景惊呆了眼,直到此刻被徐参明的动作唤醒,忙过来扶住了人。 因为对纪昭的眼神还心有余悸, 小绫此刻再看徐参明都顺眼了不少,“二公子, 奴婢这就喊人来送您回去,若有什么话——” 她本想说若有什么话都且等酒醒了后再说, 但谁知徐参明一听“有什么话”这几个字倒好似又犯了什么轴一般,不管不顾就追了出去。 望江楼外—— 盘豆自从自家公子上楼后, 就立马有眼力见地准备好了马车停在了一旁。 及至一看见人下来迅速利落下马开了车门,就等自家公子带着四姑娘一上来后,他自己就去充当车夫驾车回家。 只是眼看着一切准备妥当后,车旁却多了个拦车不肯让开的人? 他起初还当是哪个醉鬼,但是定睛一看才有了几分恍然,这是徐家的那位二公子? 若是自己所记不错,他好像和自家公子之间很不对付吧。 余光瞥见徐参明要去推开车窗的手,盘豆眸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正要暗中扔个东西拦住,耳旁却忽然听得车厢内似有动静? 他指间动作微微迟疑了下,下一瞬,车帘便已经被人从里面撩开—— 一出了望江楼,虽然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毕竟不能和楼里面火炉暖着相比。 阿意到了马车上后,蹭开挡住视线的兜帽,面上被这冰冰的空气一触碰,倒是略微多了几分 YH 清醒,忽然想起参明哥哥还在楼上,便想要同小绫说一声让她送人回去,谁知一开窗,倒是不由得愣了下, “参明哥哥?” 一看见她,徐参明面上顿时一喜,这次再也顾不上旁的一切,冲动之下直接开口道,“阿意,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回家就让我阿娘到钟府去提亲好不好?” 啊? 提亲? 什么提亲? 阿意懵了懵,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她眉头蹙成了一团,脑子还在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下一瞬忽然听得已是有旁人替她应了答, “她不愿意。” 阿意下意识回头时,整个人忽然都被拉着倒入了对面人的怀中,她“唔唔”了两声,要直起身子来,却只惹得禁锢住她的手臂收得越发紧。 车窗瞬间阖上,车内光线顿时黯淡下来一大半。 外面盘豆见状,立马挥动了马鞭。 …… “还在生气?” 阿意听闻这话,眼睫微微抬了下,虽然转瞬间就又已经垂了下去,但是仍可见其中微微的水意。 纪昭手下一顿,身子微倾,“莫不是连我也不相信了?盘豆已经回去送人了,保证将徐参明送回徐府中去。” 这还差不多—— 阿意轻“哼”了声,只是仍旧不愿意说话,默默将额头抵在车壁处,看也不看他。 纪昭眸中笑意闪过,生怕才哄好些又将人惹生气了,只继续维持着小心,温声道,“当心撞到了额头——” 谁知这一开口,立马让阿意愤愤起来,直接呛声道,“也不知是谁突然拉了我一下还不让我动的,我额头撞上去都撞红了!” 她眸子中明晃晃写着不满,看过来时下巴微微抬起,骄矜十足。 纪昭却暗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肯开口理人就好。 “我看看好不好?” 他说话间,已经向着阿意倾身过来—— 感受到眼前人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额头上,阿意强忍住向后缩一缩的冲动,只是视线上飘时,一眼瞧见纪昭认真的神色仍是愣了下: 自己刚刚其实是胡诌的,当时被五哥哥突然拉着闷在他身上说不了话不假,但实际上根本没撞疼什么额头。 阿意想着,眸子忍不住有点儿心虚,下意识就要抬手挡一挡自己的额头,但还没动就被人察觉到先一步握住了手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眼前人不仅眉头微微皱起,连语气中都有着关心和心疼,手指指腹轻轻在她额头上抚过,“是红了些,抱歉,当时太着急了——” 啊?阿意惊讶得瞪圆了眸子,难不成真撞到了只是自己没感觉到?这倒是也有可能,毕竟哪怕是现在自己都还感觉脑子有点儿晕乎乎的。 这般一想,她之前的那点儿心虚顿时消散了个干净,连带着下巴都仰得比方才更有底气,重重“哼”了声以传达生气。 纪昭别过脸清“咳”了声才忍住没笑出声来,回过眸来俯身将阿意身上有些松散的披风拢了拢,低头看过去时眸色温柔,“那要怎么样才肯消消气?” 阿意身子向后靠了靠,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条件来,正要开口说让他先欠着时,余光忽然看到车内小桌下面竟还摆放了一瓶酒? 她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只是要拿起来仔细瞅瞅时,却被人抢了先—— 纪昭不动声色将手中酒放在了身后,面上带着浅笑,动作却是摇了摇头。 阿意看他一眼,索性自己伸手去够,但无奈胳膊不够长身上又穿得厚重,几次三番都没够到就算了,还差点一脸撞到面前人的腿上。 “你今日不能喝酒了——” “你把酒给我我就不生气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阿意毫不退让,甚至在纪昭话音落地后又重复了一遍。 “改日我陪你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为什么现在不行?” “这酒容易醉人——” “你不要小瞧我,我喝了这么多,也没见醉呀?”阿意斜睨一眼过去,很是不服气,“说不定是你先醉?” 看着她脸上直到现在都还未曾散去的红晕,纪昭默然了一瞬,“……嗯,我不会喝酒,沾杯即醉。” “你不要狡辩哦!”阿意这话脱口而出后,才似是忽然听清楚了刚刚纪昭的话,顿时一愣,“一点儿也醉么?” “嗯。” 阿意疑惑了一瞬,不过以前好似的确未曾见过五哥哥喝酒? 但是—— “那你还说改日陪着我喝?难道是骗我的?” 纪昭微梗,面色却依旧镇定,“……舍命陪君子。” “扑哧——”这下阿意着实是忍不住了,直接笑弯了眸子。 但是纪昭一口气还没松开,就见阿意微微歪了脑袋盯着他看,“这不正好么?五哥哥,你不用喝呀,我自己喝!” “不行。” “真的不行么?”阿意又问了一遍,“我就喝一点点儿,保证是一点点儿,我只是想试试果酒之外的酒都是什么味道嘛……” 一盏茶功夫后—— 阿意只觉得嗓子处呛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泪花直往外冒,一张口就是止不住地咳嗽。 纪昭看得又好气又心疼,刚刚答应了只抿一点儿尝尝味道,谁知她竟趁着自己不注意直接猛喝了一大口进去,这下总该长记性了吧? 这般想归想,他左手却小心给阿意拍着后背,另一手提前倒好了水,待阿意咳嗽声渐停后忙递到了她唇边,“喝点水缓缓。” 一杯水见底,阿意才终于觉得嗓子处的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褪去了些。 她垂着脑袋,呼吸仍旧有点儿错乱。 “还要喝么?”见她身子摇晃,纪昭忙收紧胳膊将人扶住,可问了两声却都不见人应声—— 他眉头一紧,忙托起阿意的下巴,“姜意?” 说话间,另一手已是慌忙去摸阿意的脉搏—— 只是还没摸到时,忽然瞧见怀中人下巴在他手心上蹭了蹭,一双往日总是澄澈干净的眸子里雾气迷蒙,说话声音慢慢吞吞,“五哥哥……怎么了?” 纪昭心头微松,原是喝醉了—— 但眉间依旧紧绷着未彻底放开,指间反反复复在阿意手腕上去探她的脉相,确认脉象正常—— 阿意见人不回答,忍不住有点奇怪。 她感觉浑身上下都有种懒洋洋的劲儿,抬手都抬不起来,于是便试图用自己的额头去碰五哥哥的下巴,提醒他同自己说话,但是没想到她尽力抬头时眼前人却正巧低头—— 阿意顿时可惜地“唔”了声,迷迷糊糊嘀咕,“没碰到呀……” 她视线上方,纪昭唇角微抿,目光从阿意额上经过,垂眸掩下眸底墨色,再开口时声音已是比适才低沉不少,“下次再碰,好不好?” 碰什么?阿意此刻的脑子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但是潜意识里却依赖地顺着眼前人的话点了点头, “好。” 声音又乖又软。 纪昭看得呼吸微紧,忽然迅速将手轻轻覆在阿意眼上,弯腰柔声哄着道,“睡一会儿?” 阿意虽然感觉身体很是疲惫,但是精神上却又感觉一点儿也不困,她缓缓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般,“五哥哥?” “嗯?” “我们怎么还没到家呀?” 她刚问完,就好似听见了五哥哥笑了声,不由得更是不解,摇头要避开他的手的遮掩,“你笑什么呀?” 第058章 第 58 章 “别乱动。”纪昭微微弯腰, 下巴轻轻在阿意头顶上点了点,放慢了语速,一点一点解释给她听, “你说身上有酒味, 怕被家里人发现了,就让盘豆将车停在了巷子里,等酒味散散再回家去——” 阿意听得一知半解,倒是听到盘豆的名字时小声“哦”了声, 后知后觉般问道, “参明哥哥……参明哥哥回家了么?” 都醉成这样了还记得徐参明? 纪昭轻“呵”了声, 没好气道,“回家了。” 阿意没听出他话中的不满,向着里侧偏了偏脑袋,自动给脖子寻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含糊“嗯 YH”了声。 感受到她时不时扫过自己手心的眼睫终于消停下来, 纪昭才轻轻叹了口气,正要将另外一条毯子取过来给她搭在身上时, 却听得怀中人突然小声“呀”了声。 他手下微顿, 垂眸看来,“怎么了?” 阿意似是没听到他的声音,只还停在自己的思绪中, 自言自语道,“信, 我想起来参明哥哥说的信是什么意思了——” 她说着,忍不住有点儿懊恼, 脑中迷迷糊糊闪过昨晚和参明哥哥还有大姐姐他们一起玩到很晚的叶子牌后,自己要回去睡觉了时, 参明哥哥忽然追上来,说什么她窗台的梅花瓶里的东西不要忘记拿进去。 当时她还好生纳闷是什么东西,可是回去后又没在窗台上看见什么花瓶……现在想想,许是被丫鬟们收拾走了。 阿意越想越觉得真是好大一个乌龙,适才才平缓下来的思绪又瞬间咕哩咕噜地向上冒出来,“难怪呀,难怪参明哥哥突然说什么提亲之类的话,他肯定是将原因都写在心里面,又肯定是认为我已经看过了信——哎呀,我昨晚就应该问一问丫鬟可有见过什么花瓶的,这样或许今日就不会——” 眼看着越说越是惋惜的模样,纪昭着实忍不住了,开口打断道,“就不会如何?难不成你还当真想答应他不成?” 阿意本来就不满他不准自己动而且还非要将披风裹在自己身上的行为,这会儿又被他突然沉下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醉意熏陶下,当即小脾气也上来了,直接呛声回去,“我就是答应了又怎么样?我还要你同意不成?” 低头瞧着她连脖子都在和自己较劲的模样,纪昭暗中连着深吸好几口气才压下急躁,尽量放缓了声音,“不怎么样,是我说话太急了……脖子累不累?” 阿意本就是软的挑着吃、硬的全不吃的性子,见他服软了,自己的小脾气也就下去了,轻“哼”了声,肩颈才顺着他的力道重新靠在他手臂上—— 但正当纪昭以为此事已经略过了时,却见她突然莫名呢喃了声, “其实若是真和参明哥哥成亲,倒也没什么不好——” 纪昭直听得眼前一黑,强忍住动手直接捂住她的嘴以免她再继续这般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的冲动,反复告诫自己,怀中这个小祖宗,只能顺着毛来,不然惹得脾气上来了,还得自己费劲了心思哄—— 他这边正反复试图克制自己,但是怀中人却因为没听到他的回应反而偏过头来追问道,“五哥哥,你说是不是——” 一句话还未说完,后半截就变成了含含糊糊的唔唔声。 随着他的动作,阿意终于得以挣脱了覆盖在眼上的手掌,但一看清眼前场景就下意识瑟缩了下肩膀,连醉意都散去了不少—— 纪昭脸上笑意已经尽数敛去,垂眸看着人时眼中只剩下意味不明的沉色,见状微微逼近了几分,直逼得阿意眼神无处可躲时方挑眉轻笑了声,“怎么不说了?” 哪怕是醉意朦胧之下,阿意仍旧是敏感感觉到危险的气味。 她眼中从最开始的呆愣到不安,再到现在的微微惊恐,雾气聚拢在眼中晃动着,彷佛只差一个时机就会变成水珠滚落下来。 但是眼前人却仍旧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纪昭松开捂住她口部的那只手,目光从阿意唇上扫过时微微停顿—— 他怀中,阿意又是一个微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明鼻尖没了遮挡后呼吸应该更顺畅才是,但此刻她却莫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呼吸渐急,本就因为醉酒红晕一片的脸颊上粉色愈加渲染开来,连带着唇瓣都添了几分朱色。 离得这般近,纪昭怎可能感受不到怀中人急促的呼吸,他心中闪过一丝好笑,这是知道害怕了? 但是却并未打算就这般放过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再开口时,声音比适才还要柔和许多,“说吧,我听着,说说和徐参明成亲有什么好的,嗯?” 说话间,手指不忘将阿意微微被汗意浸湿的一缕额发拨向耳旁—— 阿意强忍住躲开他的手冲动,眸光闪烁间,忽然心头似是有什么念头闪过,当即毫不犹豫回答道,“和参明哥哥成亲一点儿也不好。” “哦?怎么个不好法?” “我……我,我不喜欢参明哥哥呀。” 阿意话音刚落,瞬间便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充盈了起来。 她鼻尖微微耸动了下,目光中仍旧保留着些许试探的警觉。 纪昭低头时瞧见,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正要放缓了声音哄一哄她,谁知还未开口,便看见怀中人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向下滚落—— 他指间微顿,掩去心头一瞬的慌乱,“怎么哭了?这有什么值得哭的——” ……一句话还未说完,怀中人的泪珠反而落得更急了。 纪昭心中懊恼愈加重,暗怪自己刚刚将人吓住了,“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好不好?五哥哥和你道歉——嘶!” 他满心满眼只顾着哄人,根本未曾预料到会被一口咬在右手虎口处。 阿意见他倒抽冷气,齿尖也并未松开,只鼓着脸颊,瞪圆了眸子看着他。 纪昭手上完全放松了力道由着她发泄不满,不挣脱也不说让她松口,只是感到大拇指外侧仍旧湿意不断时才微微低了头,柔声道,“莫要哭了好不好,等下哭得没力气了,怎么继续咬另外一只手?” 阿意闷闷“哼”了声,放开了牙齿,“是你先要咬我的!” 纪昭闻言怔愣了下,忍不住感到些许好笑,自己什么时候要咬她了? 阿意察觉出他的意思,当即不高兴起来,“你又耍赖不承认?你,你之前黑着脸看我时是不是就是想咬我?” 纪昭还在回想自己什么时候黑脸了,听到后面的话时,本是下意识想要否认,但一垂眸看见眼前人水润的唇瓣时,忽然不由得停顿了下—— 良久,方似是不经意般将阿意身下的披风拥了拥,蓬松的毛毛挡住了阿意的大部分脸颊。 阿意未察觉到什么不对,还在继续同他争辩,“你那时就是想要咬我,我都看得清楚了,你现在怎么不承认——” 她话未说完时,忽然似是听到了一声“嗯”。 阿意一愣,眨了眨眼睛,颇有几分怀疑,“五哥哥,你刚刚承认了?” 纪昭目光落在旁处,手下却不动声色将人拥紧了些,声音低沉中带着些许意味不明,“承认了。” 这还差不多! 就说嘛,自己当时肯定没看错! 阿意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顿觉舒服了,但不知是不是之前情绪起伏太大的缘故,此刻心念一放松,到了口中的话反倒是变成了一个困顿的哈欠。 “睡一会儿?” “我不困——” “那再等会儿好不好?盘豆马上就回来了。” 阿意“哦”了声,下巴轻轻蹭了蹭披风,将脸安静贴在他胳膊上乖乖等着。 纪昭唇角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弧度,微微调整了下姿势,轻轻晃动着…… 盘豆到了时,还未来得及敲窗说一声,便听得里面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回家。” 他手下一愣,忽而明了过来,公子这般小声,看来四姑娘定是睡着了! 哎,自己本来还提前备了一壶酒呢,就是怕四姑娘若是不肯从望江楼回家的话,公子还可以用上了马车就可以继续喝的理由劝着人,现在看来,自己准备的酒应是没派上用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四姑娘一向很相信公子,愿意和公子一道儿回来也实属情理之中。 他想到这,倒是又想到了被自己送回徐府的那一位,啧啧啧,自己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垂头丧气失魂落魄了! 时辰还早,如见离中午还差好些时间,纪昭本打算带着阿意先到纪府中去,待她酒彻底醒了时再送人回去。 但是车子才刚行到一半便停住了,外面盘豆故意扬高了声音,“小的见过崔夫人——” 紧接着便是小绫急切的声音,“盘公子,我家姑娘——” 车厢中,纪昭目光落在怀中人睡颜上时满是肆无忌 殪崋 弹的贪恋,但最终也只能将人小心放在了软枕上,眼眸微阖,撩开车帘再抬眸时已是平常的清冷模样, “纪昭见过崔夫人,姜意——在车上睡着了。” 婆子上了这边的车要将人抱过去,鼻尖闻到的不是熟悉的味道,阿意下意识想要挣扎,一直站在一旁的纪昭眉头微蹙,正要上前一步开口说自己来吧时,却见崔清若已是抬手抚了抚阿意的脸颊,柔声道, “莫要怕,是大舅母来接你了。” 适才还不满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呼吸清浅。 纪昭瞧见,心中忍不住轻呵了声,这小没良心的—— 见旁边的马车都已经掉转过车头回府去了,盘豆小心觑了眼车旁人,小声道,“公子,咱们现在回去么?” 马车上,少了一个人倒好似空了一大半。 明明没多远的路,却看里面的任何摆设都有些无法忍受。 纪昭别过目光,试图眼不见心不烦,但是余光却忽然瞧见了小桌上的酒杯—— 里面的酒已经被某个小祖宗一口喝完,唯余杯沿处似还有着未干的酒迹。 清亮的酒水倒入其中,酒香瞬间盈满了整个车厢。 纪昭垂眸瞧着,忽然端起一饮而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你先要咬我的!” 或许当时真该咬一口试试味道。 …… 是夜,天色阴沉,倒是瞧着有要落雪的趋势。 外面春寒侵袭,屋中,纪昭却忽然掀开被子坐直了身子,任由冷气将自己尽数包围。 良久正要重新躺下时,突然眼神一厉—— 门外,盘豆的声音有着掩盖不住的着急,“公子,是我!” “进来。” 说话间,人已是下床穿好了衣衫。 盘豆一进来,就忙把袖中信递了过去,低声快速道,“公子,京中来信,让您现在就回去!” 第059章 第 59 章 这场春雪来得倒是急—— 盘豆下马等着间, 目光似是无意扫过周边,果不其然瞧见本来掩在各处的几道黑影已是几近和白雪混为一体。 他身上落雪久未抖落,亦是积了一层, 也就身旁的马儿时不时甩动尾巴晃晃脖颈, 还能看出绝大多数的红棕颜色。 盘豆回眸望向城中,目光中倒是瞧不出什么波动,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隐含担忧和焦急, 也不知怎么偏就这般巧, 钟府中人说四姑娘下午酒醒后便去山上钟老爷子清养处小住去了。 这般大的雪, 山路可不好走,也不知公子见到四姑娘没有。 不过,即便是见到了又如何? 若是直接对四姑娘坦言身份,不仅公子的安危难以保证,怕是也有可能要给四姑娘以及钟府招致隐患。 将四姑娘一道儿带至京城去?时间紧急昼夜赶路不说, 回头被钟老爷子知晓了,怕是整个钟家都能直接翻脸。 哎, 也不知公子怎么偏偏就非要亲自去见一面, 若是不放心的话,给四姑娘留一封信也行啊! 此时此刻,山路之上—— 寒风裹着雪花吹得人睁不开眼, 纪昭目光紧盯着脚下路,步子迈得未有丝毫迟疑。 他上山时雪尚且只是薄薄一层, 如今下山途中一脚下去直接陷进去半个鞋子。 为何非要见她一面? 他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就如同几年前游学那日冒雨从城外回去见她是一样的原因,若是不告而别, 她回头知晓了,怕是又要哭鼻子。 已经到了山脚, 但是纪昭却并未奔着盘豆等候的地方而去,而是直接上马,去了相反的方向——平国公府别院。 ——“你是来寻谁的?钟四姑娘?世子夫人今日派人来将人接走了,说是去平国公府别院住上几日,哎,等等——您还没说您怎么称呼哎?” …… 平国公府别院。 小绫听着里面的动静,起身过去又检查了一遍门窗,小声道,“姑娘可是觉得冷?要不再添个汤婆子过来?” 床帐中,阿意摇了摇头,“不用。” 她并未感觉冷,只是不知是不是许久未在这里睡过有些不习惯的缘故,明明身子很是疲惫了,但是闭上眼却又一点儿也睡不着,反倒是脑子中各种事儿都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 一会儿是自己从前住在千佛寺时偷偷溜去找五哥哥,一会儿又是那日陆大人回京前将阿娘的遗物交给自己时的场景,中间还时不时穿插着些许旁的事,比如今儿个上午时五哥哥非要追问自己和参明哥哥成亲有什么好……唉,头疼。 小绫见阿意埋着脑袋声音也有些闷闷的,不由得有些担心,“姑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奴婢去找世子夫人——” 这次她话还未说完,便被阿意拦住了,“不用去找二姐姐……你去看看安神香还有么?若有的话,点一支吧——哎,等下,直接点两支吧!” 这处别院她来住过许多次,每次都是睡这处房间,之前第一次过来时,也是因为微微闹床而睡不着,当时二姐姐便让人送了安神香来,那香的味道她倒是记不清了,但还记得对失眠很有良效。 小绫闻言点了灯,到了外间的柜格上摸了摸,从里面取出一个沉木长盒来,才一开盖,浓郁香气便扑鼻而来。她别开脸,待这味道稍微散了散后,才拿起一支在灯光照亮下仔细瞧了瞧,幸好,这香未受到潮气,还能用。 只是,两支? 小绫手下微微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只取了一支出来,放在烛灯上点燃,用手虚掩着插入香炉中,转头微微扬声道,“姑娘,已经点好了。” 阿意“唔”了声,翻了个身,“你也去睡下吧。” 灯一灭,眼前顿时黑了下来,阿意下巴在怀中大鹅玩偶上蹭了蹭,鼻尖嗅到渐渐开始散开的安神香香气,终于感觉到脑中思绪逐渐缓和下来,没多大会儿,眼皮便有些撑不住了…… …… 前半夜已经过去了大半,雪不仅没停,反而愈下愈急。 别院大门口,纪昭抖了抖身上雪,并未上前去敲门,而是直接绕到了一处院墙外,选择翻身进去。 窗口处没有亮光,也是,这么晚了,她怕是已经睡熟了,纪昭眉眼微动,翻窗进去前指间随手摘取了半片竹叶—— 阿意睡得正熟,突然被人连着被子拥着坐起身来,不由得不满发出几声呓语,眉头蹙成一团。 纪昭指间抚在她眉稍处,怕吓着人,尽量按耐住心急放缓了声音,“姜意,醒醒?” 许是感受到眉间的凉意,阿意眼睫颤动几下,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小绫,天亮了么,我要再睡一会儿,晚点再来喊……咦,五哥哥?” 见她认出自己,纪昭微微松了一口气,直接转为半跪在床上,低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姜意,听我说,我有事离开一段时间——” 阿意被他按住肩膀,躺又躺不下去,背后有没有可以靠着继续的睡的地方,只得呆呆坐着听他讲,本来前面的话根本都没有进脑子,直到听到了什么离开几个字才恍惚了一瞬,下意识问道,“离开?去哪儿呀?” 对上她懵懂的眸子,纪昭喉间一涩,去京城—— “等我忙过这段时间,就来找你。” 阿意还在执意追问刚刚的问题,“去哪儿呀?” “等我回来好不好?” “不好,”阿意鼻尖酸了酸,“不好——” 说话间,眼泪已经滚落下来。 纪昭呼吸一顿,忽然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阿意的眼泪还在往下掉,声音哽咽,“为什么要走?是不是因为我说要和参明哥哥成亲你生气了?我,我胡说的,我以后都不说了——” 她哭一声,纪昭便觉得心头更揪紧一分, 到了扶着人重新躺下,整理好被子时,他额头上已是沁满了汗。 阿意双手 依誮 都被塞入被子中动弹不得,唯余眼睛红彤彤地看着他,疑惑和不解,质问和……委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昭胸口一疼,俯身给她擦眼泪时,只顾着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不是你的错,是五哥哥的错,是我的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哭得没了力气,昏昏暗暗中,眼前的最后一点儿视线忽然被人用手挡住。 她眼泪顿时落得更急,“又来这一招,你走开,呜呜呜,你走,我再也不理你了——” 哭泣中,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感受到唇上的炙热触感,阿意蓦得僵住了身子。 一片黑暗中,她感到五哥哥滚烫的呼吸似是要将她融化。 “阿意,等我。” 阿意湿漉漉的眼睫不安地眨动,可下一瞬,所有意识都陷入了混沌中。 …… 天色大亮。 小绫一睁眼,自个儿倒是懵了一瞬,再略一活动胳膊,瞬间感觉身体关节都好似生了锈一般的僵硬。 奇了怪了,睡了这样久,怎么却这般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起身来穿好衣衫后,正打算先把床铺收拾下,一低头忽然发现枕头边缘处不知何时落了一片竹叶—— 难不成是昨日落在衣裳时不留神带进了屋里? 小绫揉了揉脖子,把竹叶捻起放在一旁,叠好被子后才放轻了步子向着里间走去,要将昨日用的香炉拿出去清清香灰。 天冷时姑娘一向起得晚,再加上昨晚还点了安神香,是以这会儿应是还在睡着—— 但谁知她才刚绕过了屏风,便瞧见床帐之内似是有个人影正拥着被子坐着,小绫一愣,轻声试探道,“姑娘?” 里面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嗯”。 “姑娘今日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小绫说着,先转身要去倒一杯温水送过来。 床帐之内,阿意将下巴垫在膝盖上,微微歪着脑袋,眸子中有点儿迷茫,像是在对小绫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 小绫倒了水过来,隐约听着一点儿,柔声问道,“姑娘做了什么梦了?” 阿意摇摇头,低头小抿了几口水,到底还是压不住心底的疑惑,开口问道,“昨夜——昨夜五哥哥来过么?” 什么? 小绫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纪二公子?他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况且—— 小绫忍着笑摇了摇头,“姑娘,虽然昨夜点了安神香,奴婢倒是还不至于听不着一点儿动静——” 这倒也是,阿意轻呼了一口气,若是五哥哥当真来过,小绫怎么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而且,五哥哥从不喊自己小名的……唔,看来应该就是梦。 阿意这般想着,手下却忍不住摸了摸唇瓣—— “姑娘是现在起来,还是再睡一会儿——呀?”小绫说到一半儿,忽然吃了一惊,“姑娘的眼睛怎么了?” 适才姑娘一直低着头她才没看清,现在仔细一看,才忽然发现姑娘一双眼睛明显有些红肿,“莫不是被虫子咬到了?可这是冬日,怎么会有——” 她话还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钟沛英压低了的声音,“你们铲雪时都动作小点,莫要吵醒了我四妹妹。” “是。” 钟沛英满意点了点头,又低声嘱咐了人若是阿意醒了后立马派人去告诉她后,正要转身先回去时,忽然听得开门声响起,她回头看去,顿时一愣, “小绫?是阿意已经醒了么?” 房中—— 阿意由着二姐姐贴近了仔细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后,才略微有点儿心虚地开口,“是我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竟然把眼睛都哭肿了?”钟沛英又急又心疼,“云雀,你快去喊个大夫过来瞧瞧!” 阿意本想说不用了,但是一瞧见二姐姐的脸色,又自动将话咽回了肚子里,乖乖由着她折腾。 第070章 第 70 章 本就有大夫跟着一块儿来了别院, 云雀出门喊了小厮速速去请人,没多大会儿大夫就到了。 好在大夫仔细看了后,也确认了没什么事儿, 言说好生休息几日就会恢复, 钟沛英这才勉强放了心,回身又摸了摸阿意的额头,“早知的话,昨日就该过来和你一同睡, 云雀, 你回头喊人收拾下东西, 今儿个晚上,我到阿意这儿——” 阿意一听,赶忙拦住,“别别,二姐姐, 当真不用!” 说完,生怕钟沛英的念头还没打消, 又继续补充道, “我听环儿说,二姐夫不是来别院了么?” “他来了又怎么样?”钟沛英一听这话,顿时冷哼了一声, “他要是不同意,我打到他同意为止!” “……”闻言, 阿意顿时默然了一瞬,昨日她还疑惑, 二姐姐不是一向嫌弃外祖父清养的地方饮食寡淡环境无聊么,怎么会都到了黄昏时间了却突然上了山, 现在看来,原是和二姐夫又闹了矛盾。 唉。 这一瞬,阿意倒是突然明白了大舅母那般好性子的人,提起二姐姐和二姐夫时都忍不住嫌弃想要甩手不管的感觉了。 成亲前,一见了面就互看不顺眼,但那时还只是怼上几句,现在成亲后整日见面,一不对劲直接变成了身手“切磋”,听闻国公府中瓷器都不知碎了多少。 这许就是画本子写的那种欢喜冤家吧。 阿意越想越认同,自个儿给自个儿点了点头。 钟沛英适才喊了人去准备等会赏花用的炭炉,此刻一回头,瞧见阿意这副小大人一般的神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什么呢?来,说给二姐姐听听?” 这哪里敢说?自己要是说出来,怕是二姐姐当场就能气急败坏,阿意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二姐姐,我饿了。” “哎呀,差点忘了这码事儿——快快快,”钟沛英一听,果真立马也不追问什么旁的事了,只督促着下人尽快送早膳过来,“云雀,再让添个白水鸡蛋,等会儿敷一敷眼睛!” 吩咐完后又转身看向阿意道,“等用完早膳一起去院子外面赏花去,本来这最后一波的梅花就开得好看,昨夜还下了雪,更是应景,你三姐姐自小就爱这这个,以前天冷时,她冻得脸蛋通红都还要出去——” 嗯? 阿意愣了愣,眸子一亮,“三姐姐也来了么?” “让人去接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快到了!” …… 平国公府的这处别院依着田庄而建,院门外两侧尽是梅树。 昨日天将将黑时,马车直接驶入了院中,阿意虽隐约闻到了些许香气,但并未撩开车帘向外看,现在一出门,顿时被眼前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粉色白色晃了下神。 钟沛嘉亦是一脸惊叹,但惊叹之余还不忘抬头看了看天色,笑着道,“今天日头不盛,光也不刺眼,倒是个好日头。” 临时围起来的三面帐篷,铲去了地上雪后先铺了一层防水的席子,然后又加了一层垫子,火炉热气蒸腾,上面放着些适合烤着吃的小蔬果和肉串——香味没多大会儿就盈满了整个帐篷。 钟沛英让丫鬟先让到一旁去,自己动手取了几串生牛肉放在火上精烤着,待烤好后要递给阿意时,却连着喊了好几声都不见人应声,不由得有些奇怪,对着钟沛嘉使了个眼色,无声道,“这是怎么了?这都第几回走神了?” 钟沛嘉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突然过去当心将人惊着了,正打算先放轻声音再叫两声时,却见阿意似是有所察觉般,终于转过了头,只是一开口便是,“三姐姐今日还回去么?” 钟沛嘉点点头,“回去,明日大伯母——咳——明日还要和大伯母一道儿出去。” 若是往日,阿意一听这话必定要缠着她追问明日要去见的 依誮 是哪家的公子,但今日却只是立马跟着道,“那我和三姐姐一块儿回去——” 钟沛英向来是个爽快的性子,此刻闻言再也忍不住了,“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和你三姐姐?怎么一上午尽是魂不守舍的?” 她问到一半,忽然有了几分恍然,“莫不是还是和昨晚的梦有关?” “梦?什么梦?”钟沛嘉一听亦是有些担忧,“是不是被梦魇到了?” 但她们两人再如何追问,阿意却都只是摇头否认。 最后两人也没了法子,钟沛英直接将手中肉串塞到阿意手中,“行行行,又不是不让你走,只是要走也是下午才走是不是?来,先把这个吃了,我瞧着你过个年反倒是又瘦了些,沛嘉,你看是不是?” “的确是有些——” 阿意口中咬着肉串,双颊微微鼓起,闻言不满反驳,“大舅母说我这是抽条长高了!” “长高了和瘦了也不矛盾不是?” 炉子旁边,云雀坐在小凳子上抓了几把枣子花生肉干分给其他几个小丫鬟,听到说话声时抬眸看去,暗自摇了摇头,四姑娘这哪里是瘦了,分明是长开了,说起来,尤其是近一年来,自己每次见到四姑娘都觉得比起上次见又要好看了几分。 四姑娘以前年幼时就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坯子,但现在——哎,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拿自己说,有时乍看上一眼,都能被晃了神呢,单知这世上有好看的人,但也没想到有这般好看的呀! …… 下午。 钟沛英本还想留着人到了黄昏时再放人回去的,但一对上阿意扑闪扑闪的眼睛顿时就心软了。 是以马车进了城时,日头尚且都还没偏斜多少。 钟府门口,马车进府之前,忽然听到阿意开口说“等下”时,钟沛嘉早就有了预料,忍不住点了点阿意的额头,“数落”道,“就知道肯定是和纪昭有关,你呀——” 但数落归数落,担忧也是藏不住的,“是不是和纪昭闹了不快?要不要三姐姐陪你一起去?” 阿意摇了摇头,早上时红肿的眼睛现在已经消肿,只是还带着些许红痕,“不用了,三姐姐,你先回去吧。” “好。”听她这样讲,钟沛嘉也不勉强,只是抬手将阿意披风上的兜帽帮着戴好,又嘱咐小绫跟着,看着人下了车后进去了纪府的大门后她才转身向着钟府中走去。 纪府—— 阿意一进去就看到有好几个小厮正在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她起初并未在意,正打算直接去五哥哥院子里时,忽然听到几人嘀嘀咕咕的说话声, “这一次,估计得至少几个月才能回来吧?” “光在路上都得花不少时日——” “以往都是老爷或者大公子去,今年怎么变成是二公子去了?” 阿意脚下一顿,回眸看来,“去哪儿?” 几个小厮俱是一愣,面面相觑间,反倒是门房听着了声响,忙跑过来道,“回四姑娘的话,是我家二公子要去关外——” 他话还没说完,便瞧见人已经转身直奔着里院而去。 门房挠了挠头,心头忍不住有点儿忐忑,二公子和四姑娘关系这般好,他还以为四姑娘已经知道了,怎么现在瞧着像是不知道的模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昭院门口,纪安正和自家弟弟说着话,余光瞧见阿意来了,便先收住了话头转而道,“我晚些时候再来,你先和四姑娘说会儿话吧。” “纪昭”身子一僵,强忍住拦住人别走的冲动,只微微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看向阿意,正要将心中酝酿好的话说出来,但一抬眸话就在嗓子间卡了壳,面上虽依旧是淡定模样,但是心头却在止不住地慌乱,盘豆虽提前和自己说过若是和这位钟家的四姑娘不留神碰了面了,她定是会认出自己,但没告诉自己要是遇见了这位四姑娘应该怎么应对啊! 而且说实话,他自己其实也有点儿怀疑,自己这些年来暗中模仿公子的一举一动可谓是炉火纯青了,短时间里连纪府的人都辨别不出来,眼前这个瞧着长得过于好看了些的柔弱小姑娘当真一眼就认得出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般一想,他心头反倒是略微镇定了些,清咳一声,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得这位自从进来后就只盯着自己看一言不发的姑娘突然轻笑了声,眸子清凌凌地望过来, “我只问一句,他什么时候回来?” “纪昭”心头一惊,慌得险些绷不住神色,话头再次在嗓子间磕绊住,“呃——” 阿意脸上笑意依旧,只是眼中半点暖意也无,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转身就走。 看着人离开,“纪昭”心头懵了又懵,不是,知道了什么啊?而且这是生气了吧?自己要不要追上去解释?不过解释的话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啊? 盘豆这小子,怎么没提前多讲一点啊! 隔着好些座城池,盘豆好端端地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尖,嘀咕了句,总不至于着凉了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抬眸看去,新一座城门又已在眼前,也不知顺江府府中现在如何了? 小十六的易容能力自是信得过的,纪家人应该认不出来,四姑娘人在山上小住,且公子还去提前打了个招呼,应也是没问题。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自己和小十六说四姑娘肯定能一眼把他看穿时这小子的震惊模样,忍不住在心中笑了笑,这小子能骗过纪家人,是因为公子在纪家人面前情绪波动小,但是在四姑娘面前能一样么?光一个笑都能笑出好些种意味来,这怎么可能伪装得出来? 幸好有现成的由头让这小子明日就光明正大地离开顺江府,不然若是和四姑娘碰面了,有他吃瘪的! …… 三日后,钟府,松月院—— 瓶中新插进去的梅花散发的香气冲淡了屋内的药味,阿意正靠在床头看一本杂记。 她看得认真,神色恬静,钟沛英却急得在屋子里连着转了好几个圈,最后索性直接冲到了床前来,“阿意,你且等着二姐姐,不就是一个纪昭么,别说是去了关外了,就是去了天边,我也追着把他绑回来!” 她说着,就喊着云雀快去备马,当真要出去追人的模样。 只是还没离开床边,便被人扯住了衣袖。 阿意眸子中带着些许笑意,“二姐姐追一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钟沛英一回头,就被她这一个看起来下一瞬就会破碎的浅笑弄得心都在一抽一抽的疼,心中堵着一口气出不去,但也硬不下语气来,只连着道,“好好好,咱们不理会他——” 70-80 第050章 第 50 章 阁楼上, 环儿拿起手中东西后下意识想要一并放入箱中,放好后回眸瞧了眼才忽然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小绫姐, 这些要带着么?” 小绫扫了眼,果断摇了摇头,招招手让小英子和环儿都过来些,小声嘱咐道, “且记住了, 和纪二——和纪昭有关的东西统统不带。” 两人都忙点了点头, 小英子想了想又问道,“小绫姐,姑娘说的去山上住一段时间,是指住多久呀?” “莫要多问,”小绫向着楼下看了眼, “姑娘想回时,自是就回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三人在阁楼上收拾东西, 楼下, 钟沛嘉刚从外面进来,一到了便先去看阿意,见阿意面色尚且不错后才松了一口气, 佯装苦恼的样子在屋内坐下。 钟沛英会意,故意疑惑问道, “你不是去相看那什么赵家的长孙去了么?怎么这般神色?” 钟沛嘉眉头皱紧,似是烦得不得了, “唉……一言难尽,若是再这般下去, 我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依我看,沛嘉你不如和阿意一块儿去山上小住几日,权当作散散心——” “这倒也是,算起来,我也有十来日未曾见过祖父了——” 她们二人在这一 依譁 唱一和,阿意手中虽拿着书,但实际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得放下书本无奈开口,“三姐姐,你不必陪着我——”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钟沛英打断道,“阿意,可不带你这样霸道的,怎么偏偏就你可以去祖父那儿小住,沛嘉就去不得了?” 什么?阿意愕然了一瞬,一时竟没找到反驳的话,呆呆微张着口看向她—— 钟沛嘉本就被自家二姐姐逗得险些忍不住笑出来,此刻见阿意这般一脸懵的模样,顿时忍不住了,笑着抬手将钟沛英推到了屏风外去,自己坐在阿意床边,放缓了声音, “咱们阿意既然说无事,三姐姐自是相信的,只是若是只由着你一个人去,别说二姐姐和我了,大伯母也怕是要挂念得睡不安稳,是也不是?我陪你到山上住几日,若是没事儿,我就先回家来就是了,怎么样?” 她目光落过来时尽是无声的包容,阿意看得鼻尖忍不住酸了酸,“三姐姐——” 钟沛嘉将人揽住,轻轻拍了拍,柔声道,“莫要多想了,好好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况且——” 阿意抬眸看向她,“况且什么?” 钟沛嘉这次是真真切切地长叹了一口气,“况且我也真是想到山上躲躲清闲,这隔三岔五地见一个两个的新面孔,我也的确是遭不住了——” 阿意抱紧她的胳膊,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三姐姐,人都说好事多磨,这中间波折定都是因为有更好的在等着三姐姐呢!” “好好好,旁人说的我都不信,就信咱们阿意的!” 屏风外,钟沛英听着里间的笑声,忙进来在床边上挤出了一个空位来,将阿意夹在中间抱成了一团。 院中的廊下,鸣翠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悄悄地开口,“夫人这下总能放心了些吧?” 崔清若虽是摇了摇头,但是脸色明显比来之前缓和了许多,开口时隐隐带着笑意,“这人呐,只要活着一天,就免不了为着小辈们多操心一天,你看看这屋里的这三个,哪个是能让人放心的?” 鸣翠扶着人一边放轻了脚步往院外走,一边劝着道,“依着奴婢看,方才四姑娘说得对,好事多磨——” “唉,之前我还想着沛英这丫头的亲事应是最折腾的,没想到沛嘉的反倒是这般不顺,还有阿意这孩子——” 眼看着说着说着就要说到纪昭身上去,鸣翠生怕她再起了怒气,忙开口道,“既是这般,夫人才更要保重身子才是,不说几位姑娘们了,这如今还有几个郎君的亲事都没着落,可都留着让您操心呐——” “这几个小子的倒是都无碍,这世道如此,男子纵是亲事再不顺也吃不了亏……对了,你回头找人去查查今日严夫人说的那赵家长孙的事儿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改日我倒要问问这赵家究竟安得是什么心,打主意打到我嘉儿身上来了!” “夫人莫急,奴婢马上就找了人去查查——” “阿意上山要带的东西可都备齐了?姚大夫和潘师傅处可都说好了?” “夫人您就放心吧,都准备好了!” “这小祖宗第一次要离家这么久,我昨晚硬是半宿都没睡着……” …… 翌日。 阿意一出了门瞧见好几辆马车后,顿时愣了愣,“这是——” 环儿正指挥着人往车上搬东西,闻言忙上前来回应道,“夫人说如今天还冷,多带些您和三姑娘用的防寒的东西——” 阿意勉强点了点头,带东西也还能理解……但是怎么后面明显还有一辆是坐人的马车? 环儿眼神微微闪躲了下,低着头小声道,“老爷子来传口信说身子不适,让姚大夫过去给他瞧瞧。” “……行吧,”阿意眉眼无奈,“那潘师傅呢?总不能是外祖父想要吃什么点心吧?” “那——那倒不是——”环儿支支吾吾道,“是老爷子说想要个人陪着他下棋。” 无话可说到极致,阿意索性摆摆手由着他们的便了。 唉,幸好这宅子是动不了的,不然她可真怕大伯母要将整个钟府都搬到山上去。 上午出发,到了半下午时便到了山上。 小绫先一步下了车转身来扶阿意,感叹道,“多亏了这几日都是晴日,雪都化了个干净,不然怕是车子不好上山呢!” 阿意正要说话,一抬眸忽瞧见小院门口站着的身影,顿时迫不及待跑了过去,“外祖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老爷子忙一边向着这边走,一边扬声道,“莫急莫急,当心脚下——” “外祖父——”一到了跟前,阿意就忍不住依偎在了老爷子胳膊上,声音闷闷的。 “不就才几日没见么?怎么一见面还哭起鼻子来了?”钟老爷子放缓了步子,“这次过来,多留些时日好不好?” 阿意悄悄擦了擦眼泪,正要点头,忽然听着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阿意妹妹!沛嘉姐,等等我!” 阿意一愣,呢喃道,“参明哥哥怎么也来了?” 老爷子哈哈笑了声,“人多了好,人多了热闹,常伯,让人再收拾出来一间房备着——” 徐参明一到,不待阿意问他,便抢先道,“是嫂嫂喊我来送东西的!”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副像是画一样的卷轴递给了阿意,“嫂嫂说,这是虎儿送你的——” 什么?阿意疑惑了下,迟疑着打开手中东西,顿时就忍不住笑开了。 原来画中画的是两个小人,一人身形很矮,身上写着“纪昭”二字,另一人身形魁梧,手中拿着抚尺,身上写着“虎儿”,头顶写着“本官定不会绕过你的”—— 阿意目光在那小矮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将画重新卷起来,笑着道,“谢谢参明哥哥跑这一趟。” “啊,不用谢不用谢——”徐参明挠了挠头,他本就一直后悔上次不该带着阿意偷偷出去喝酒的,后来得知阿意病了一场后更是愧疚,这几日来,一天更是能往钟府跑三四趟。 至于那日酒后说过的话,他则有意不再提起。 听到老爷子招呼人都先进去暖暖身子,徐参明跟在后面,微垂着的眸子中笑意更多了些。 他原以为已经了无希望,但没想到纪昭竟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为了家中生意亲自去了关外…… …… 山中无岁月,一晃竟然过去了整整一年。 虽都是早春,但山上毕竟还是比山下冷些,因着年关后又连着三姐姐的婚事,阿意在钟府中住了好些时日,再一到山上来,一时不察,竟着了凉,一觉醒来懒懒地不想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正是半下午的时辰,外面阳光正好,阿意斜靠在窗侧的软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手中棋谱。 小绫搬了个小木凳坐在阿意旁边,一边绣着手帕一边留意着窗外日头的变化,时不时便过去将窗外的伞移移位置,不让有半点的光线晒到阿意脸上来。 正一片安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小绫侧耳听了听,“定是姚大夫回来了——” 说话间,却突然见小英子从外面急急忙忙进来,不待人问,便忙将手中的盒子递到阿意面前,“姑娘,这是大夫人让姚大夫捎带上来给您的信!” 信? 阿意微微疑惑了瞬,待打开后瞧见信封的上的字时才恍然,原是大哥从京城的来的信。 她取出来正要拆开时,忽然发现下面还有一封—— 小绫见阿意脸色有异,微微倾了身过来顺着 殪崋 看了一眼,当即便皱了眉头,看向小英子低声道,“是不是拿错了?这信给姑娘作什么?” 小英子闻言挠了挠头,“我,我也不知都是谁的信,刚刚姚大夫一递给我我便立马拿过来了——” 这,难不成是大夫人装信时未曾留意装错了? 小绫暂且放下猜测,一转头瞧见阿意已经将第二封信也拆了时,忍不住上前劝阻道,“姑娘何必看这个,平白坏了心情——” 阿意摆摆手,“不用,我瞧瞧里面都写了些什么,除了老一套的外,可有什么新词新句——” 见她语气轻松,小绫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应是自己多想了,这些年来,姜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姑娘寄信来,也未见姑娘放在心上过,哎,就当是日子无聊,看看消个闷也行。 她正想着,一抬眸却忽然瞧见阿意微微坐直了身子,不由得疑惑道,“姑娘,可是信中说了什么?” 阿意微垂着眸子,声音低缓,“原是快到寿辰了啊——” “寿辰?”小绫思索了下,才明白过来,顿觉不可思议,“这姜家总不能还要姑娘亲自到京城贺寿去吧?” 见阿意点头,小绫差点笑出声来,有些话不好直接说出口,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姜家人,倒是个个都好大的一张脸! 她心中觉得荒唐好笑,但一转头瞧见阿意的脸色后,心里却顿时一个咯噔,小声试探道,“姑娘,这信要不奴婢先收起来?” 阿意却好似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般,只抬头看向小英子,“你去看看,外祖父去遛弯回来了么?” …… 夕阳掠过树梢,留下斑驳残影。 小院里,钟老爷子放下手中棋子,再次叹了一口气,“就非去不可么?” 阿意眨了眨眼睛,不应他这话只是拉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外祖父——” 钟老爷子摇摇头,“京城可比这山上的天气还要冷上许多,你如何受得了?” “我多穿几件衣服嘛——” “这哪里是衣服多少的问题,京城也没个人照料你,让人如何放心得下?” “您这是说哪里的话?大哥哥、二哥哥不是都在京城么,怎么就没人了?” “他俩笨手笨脚的,让人怎么放心?不成,不成——” “外祖父,我今年也十六了嘛,又不是小孩子!” “也才十六岁,你在外祖父看来,就还是个小姑娘——” 老爷子连声否定,狠心别开了眼神不去看阿意,余光却忽然瞧见阿意突然垂下了眸子去,顿时又心软转过了头来,软声劝道,“不是外祖父不让你去,只是你去京城也无事不是?贺寿?你若是愿意理会,回封信应付应付得了——” 他话还未说完,却听得身旁小姑娘忽然闷闷开了口,“外祖父——” “外祖父听着呢,你说吧,还有什么理由?” “我……我已经好些年没去阿娘墓前看过了。” 一晌无声。 良久—— “莫要哭了,身子还未好,哭什么?想去就去,好好好,外祖父不拦着你了,擦擦眼泪,不哭了!” 泪眼朦胧中,阿意握住眼前老人干燥又温暖的手,鼻尖抽了抽,小声道,“我怕大舅母不许——” “我和你一块下山,你大舅母那儿我去说情!快去洗把脸去,可不许再哭了啊?”、 阿意这才破涕为笑,“谢谢外祖父!” 钟老爷子摆摆手,见着人走了后才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这是吃定我了,你瞧瞧,这脾气犟得很,和她娘一个样,当初她娘非要嫁姜成,我不同意,她就以死相逼,唉——” 常伯瞧见他眼中也有了湿意,忙岔开了话,“四姑娘这是亲近您才这般呢!” 对于阿意要去京城一事,钟府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皆持反对意见。 但奈何有老爷子给阿意撑腰,最后众人没了法子,也只得同意。 确定了出发日子后,最重要的便是准备要带的人和物。 在随行的人上,除了丫鬟婆子外,还有一队的小厮护卫跟着,任是如此,崔清若仍是不大放得下心来,生怕在路上时有什么顾及不到的地方,正在她已经动了让人从京城过来接的念头时,事情迎来了转机—— 说来也是巧,陆岑今年年初便奉命去查归舟府盐税一案,如今刚好查清正要返回京城,途中经过顺江府。 崔清若心头稍微了一口气,旁人她放心不下,但有陆岑帮忙照料着,总还是好些的。 三月初,阿意一行人正式从顺江府出发前往京城。 …… 按照节气来讲,一日一日过去,是奔春深处而去的,但是越靠近京城,反倒是越发冷了些。 阿意打了个盹醒来,正要问问小绫如今到哪儿了,一开口却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三个喷嚏。 车外,陆岑骑马经过,眉头微蹙,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 半盏茶后—— 护卫过来轻轻敲了敲车窗,“姑娘,陆大人说今日下午就可以进城了,现在时间不急,先原地休息一会儿。” 第072章 第 72 章 外面日头虽好着 , 但风却也吹得起劲,阿意下了马车略微活动了下筋骨,便被劝着上了车。 小绫在车内陪着阿意, 小英子和环儿这两个丫鬟则提了水壶出去换水, 只是回来时两人手中除了水壶外,却还多了一个手炉和一个小暖炉。 阿意瞧了眼,摇摇头道,“就要到了, 何必再去麻烦弄了这些来?” 小英子下意识想说这些都是陆大人准备好了交给她俩带上来的, 被环儿暗中戳了下才忙将话咽了下去, 打了个含糊道,“这也没什么麻烦的……姑娘,等咱们到了京城后当真是住在姜府么?” 明明他们钟府里也有自己的宅子,而且大公子和二公子一家也都在,为何就非要住到姜府去? 阿意被她这副嫌弃的模样逗乐, “你若是不肯,你且自己去钟府住去吧, 我和大哥哥说一声, 单独给你打扫了个院子出来——” “不了不了!”小英子一听忙摇头摇个不停,“那自是姑娘去哪儿我去哪儿!” “姑娘,姜府里有咱们在顺江府的府邸那般大么?” “肯定没有吧, 咱们顺江府的可是老宅子了,而且听闻京城里住的官多, 每家每户分得的应是就少了吧,小绫姐, 你说是不是?” 听着她们三个人一口一个京城的小声议论着,阿意斜靠在身后软枕上不由得微微失了神—— 京城, 她的确没什么印象了。 不过关于京城的本也不重要,她最想知道的还是那些关于姜府和千佛寺中总是模糊不清的记忆,这次见进了京,故地走一遍,应是可以想起一些吧? 千佛寺—— 脑中一浮现这三个字,熟悉的名字也跟着立马浮现在了脑海中,阿意垂眸看着手中手炉,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当初还答应过要带自己来京城,现在却音信全无。 呵,撒谎精。 京城姜府—— 姜老夫人一坐下,就忍不住扶着右腿哎呦了一声,丫鬟春秀见状忙蹲在一旁帮着锤锤,“老夫人,这院子布置有大夫人盯着不是也成么?您又何必这般累着您自己的身子?” “大夫人?她来布置?怕是不偷偷地使坏就是好的了!” 春秀面色一僵,余光往着四周看了看,见搬东西的小厮和丫鬟来来往往,忙岔开了这话,“老夫人,今日要不要喊了大夫来给您做个针灸缓一缓?” 她是好心,怕回头闹了闲话传到了大夫人耳中去难堪,但姜老夫人此刻哪 弋 里听得进去,别过脸又是重重一声哼,“我早和你说了,让你多去大爷跟前转转,等时机成熟了,我做主给你个名分,结果你看看你,给你机会你倒是抓住啊!” 春秀低着头,脸上已是惨白一片,只满心后悔去年想着再留在府中多存些银子错过了出府的机会,现在再想出府却是难上加难,她正咬紧了牙关硬撑着才没瘫倒在地时,忽然听得院门外有人道, “老夫人,二姑奶奶来了!” 春秀咽了咽口水,小声道,“老夫人,奴婢先去端茶过来?” “去吧去吧,你这个没出息的——” “娘,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姜玉茹一到,瞧见这场面,当即冷了脸扬声道,“娘,你说出来,我去给你出气去!” “得了吧你,多大岁数了,还这般咋咋呼呼的?”姜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但面色却是缓和不少,抬手指着眼前的院子,“你瞧瞧,布置得怎么样?可还有哪里要再添些什么的?” 姜玉茹抬起头只敷衍瞧了几眼乱点了几下头,便忙不迭地凑过来问,“娘,你说姜意这丫头怎么突然就答应来京城了?以前逢年过节的,也没见她来啊?” 老夫人横了一眼过去,“什么这丫头那丫头的?阿意这孩子也是你侄女,有些年没见了,你这个做姑姑的别忘记备份见面礼。” “备了,早就备好了!”姜玉茹忙笑着应道,“娘,刚刚我问的那话——” “这有什么好问的?我这个做祖母的过大寿,阿意作为亲孙女回来不是应该的么?” 姜玉茹一听,不敢明面上否认损了她娘的脸面,但心里却是“切”了声。 若是旁人家里,她娘说的这话许是的确行得通,但是在姜家,这就是胡扯,她娘也不想想,当初是怎么对待姜意那丫头的?那丫头有半分亲近她娘这个做祖母的么? 她这般作态,姜老夫人何尝看不出来,只是她自己心里也的确疑惑,这丫头自从被钟家接走后连封信都没回过,怎么这次却突然就答应了要回来了? 不过回来也好,当初眼瞧着钟家失势,几近无路可走,可没想到如今竟是又一步步起来了。 而那时风头正盛的张家,如今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现在再打眼望去,这京中的名门贵族,还真不好说有谁比得上钟家的势头。 再说姜意这丫头,她离京时年龄也小,许多事又根本不会记得,而且女孩子一般来说心都比较软,好生哄一哄,对自己这个祖母多少应还是有些亲情在的。 想到这里,姜老夫子再次瞪了姜玉茹一眼,“你可听好了,这次阿意回来后,你可千万别去她面前找茬,不然若是你将人惹着了,钟家人不放过你,你可别来找我要主意,我这个老婆子可管不了你这些破事。” 她说得直白,姜玉茹讪讪笑了下,先顺着说了几句才小声开口,“娘,你说,现在这太子都换了人了,那钟家的大公子以前可是先太子的陪读,现在还能继续吃香么——” 这次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姜老妇人狠狠瞪了一眼,“什么先太子现太子的?如今只有太子殿下和靖安王殿下!” “娘,您别生气,我这不是一时嘴瓢么!” “我不管你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赶快全部都给忘了。” 姜玉茹对她娘的性子还是摸得清的,见状知晓再说这个她娘就真要生气了,于是绕来绕去又重新绕回了之前没敢开口的问题上去了。 这次她问得比前几次都要忐忑,“娘,姜意——咳咳——阿意,她是当真不记得千佛寺的事了是吧?” 姜老夫人一听,差点气了个仰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自己这个这些年来一点儿长进都没有的蠢女儿, “她要是真想起来了,你的坟头草估计都换了几茬了。” 姜玉茹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心里很想问问若是姜意哪天又突然想起来了怎么办,但是又怕她娘现在就把她轰出去,最后只得勉强笑了笑,“娘,来,我帮您捶捶腿——” 她说着,微微蹲下了身子,“娘,您的腿最近可好些了?” “老样子罢了。” 姜老夫人脸上褶皱挤成一团,她的这条右腿,自从几年前在宫中摔了一跤骨折后,后面总是时不时的就疼痛难耐,大夫不知看了多少,总是不见好。 她膝盖前,姜玉茹顾及着比旁人都要长了几分的衣袖,动作间很是迟钝,落在腿上时力道尽是轻飘飘的,姜老夫人本是想要挥挥手让她莫要在这献殷勤了,但一低头瞧见这幅场景又不得心软了几分,叹了一口气, “上次给你的方子可还有在用着?” “用着,就是也不见得好,”姜玉茹说着手下却是又将袖子扯了扯,似乎这般掩盖住时,从手腕处一直蔓延到了小臂的烫伤疤痕就不存在了一样。 老夫人垂眸思索了下,正想着再说什么时,忽然听得春秀匆匆忙忙进来,“老夫人,姑娘已经到了府门口了,大爷已经带着人去接去了!” 什么?! 不是原定的明日上午才到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老夫人一时也顾不上什么腿疼不疼的了,忙让人搀着就直奔府门口而去—— 姜府门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阿意再次回眸张望,小绫也跟着回眸看了眼,可是却什么也没看到,便小声开口问道,“姑娘,可是有哪里不对?” 阿意摇摇头,帏帽之下,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刚刚她总觉得有人在后面看自己?但回头时却又没找到人,难不成是错觉罢了? 将此事暂且搁下,阿意把眼前垂纱微微撩起,抬眸看向身前人,“这一路上多些陆大人照料——” 她正想说改日定会好好答谢时,却突然见姜府中走出来一大群人,为首的男子一身白衣,面色温润,只是步子迈得稍微有点儿端着。 阿意下意识抬头看去,远远地同他打了个照面。 她尚且正在试图回忆记忆中的那张脸是这样的么时 ,那男子脸色却瞬间变了,连带着步子都急切起来,直到越来越近时方重新慢下了步子,脸上震惊散去,只剩下几分像是疲倦模样,“既然到了,就进去——” 一句话未说完,似是才瞧见阿意旁边的人,定睛一看,顿时冷了脸,后半句腔调也急转直下,“陆岑?!你为何会在这儿?” 阿意眉头蹙起,不明白他这副质问的态度是从何而来,果断抬眸看向姜成,“陆大人是受了我外祖父之托,送我至京城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未曾想到她出来为旁人说话,姜成愣了瞬,及至回神后又瞧见阿意侧开步子明显是挡在陆岑前面的模样后—— 一个恍惚间,突然想起多年之前的某个下午,那是他和敏英成亲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起了争执,当着下人们的面,敏英挡着陆岑面前,冷着脸对自己开口,“姜成,不是陆岑的错。” 呵,对,不是陆岑的错,都是他姜成的错,是他偷了别人的东西,他活该什么都得不到—— “大爷!” “快,大爷晕倒了,快抬进去!” “来个人喊大夫去!” 啊,这就……晕了? 门外,阿意一脸迷惑,这下是着实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了? …… 此时此刻,宫中—— 门上装了厚重的帘子,屋内四角都摆了暖炉,但靖安王燕霁身上厚重大氅仍是未曾脱下。 他脸上比起上个月又消瘦了些,双颊上也不见血色,开口每讲几句便会停下来缓口气。 燕昭抬眸看去时,眉头忍不住蹙起,隐含担忧,“这些我自己看便足够了——” 燕霁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我同你讲着,总是要快些的——咳咳——不用担心我,每年天冷时都如此,待天暖自会好转了,咳咳!” 他低头喝了口茶继续道,“等会儿景远应是就到了,我让他提前将十六年至二十年这几年来各地关于田税起的一些争议都做了整理——” 话音还没落地,外面小太监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依誮 奴才见过钟大人——” 看见来人,燕霁略微向前倾了倾了身子,笑着道,“正说起你呢,你今日怕是不到宫门落锁的时辰都不能回去了——”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瞧见钟朗面上似有急色,话头不由得微顿,“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回殿下的话,臣刚刚得知臣的四妹妹今日下午就已经到了京城,臣斗胆请求二位殿下准允臣现在去见臣的四妹妹——” “这有何斗胆不斗胆的?你与你四妹妹应是有些年未曾见过了,思亲之情,可以理解,”燕霁说完转过头看向燕昭,正要开口时看清眼前场景却不由得愣了愣—— 燕昭身侧, “殿下?殿下?”小太监眼睁睁看着水从杯口向外越溢越多,既不敢去将茶壶夺过来,也不敢贸然将桌子上的杯子移开,只得一脸着急地一遍遍小声提醒着,“殿下,太子殿下,茶已经满了——” 第073章 第 73 章 嘱咐了太监去送一送人后, 燕霁又招招手喊人过来道,“小路子,你去本王宫中收拾几件东西出来, 一道儿送到景远的妹妹那里去。” 小路子闻言, 略微有点儿拿不准,便多问了几句,“殿下,是收拾哪几件?” 哪几件?燕霁神色微微停顿, 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小太监确认, “景远的妹妹今年是几岁了来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路子脸上懵了一瞬, 殿下若是问钟大人的年岁自己肯定答得上来,但是问钟大人的妹妹几岁了,这,这自己哪里记得? 他正无措间,忽然听得上方有道声音传来, “十六岁。” 小路子一愣,余光悄悄看去时, 上方椅子上的燕霁亦是转头看去, 话中带着几分惊讶,“你如何知晓的?” 燕昭正垂眸看着手中折子,闻言神色平静, “我前些日子看过钟家的族谱。” 燕霁恍然,笑着摇了摇头, 本想说倒也不必看得这般认真耗费心力,但转念一又止住了话头转而道, “若是旁人家也就算了,但是钟家的看得仔细一点也无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罢, 又看向小路子,“就挑几样样式新颖些的,小姑娘们欢喜的那种。” 小路子得了吩咐应了声忙要向外走,但是还没出了大殿门,便被人喊住了,他弯着腰,小心问道,“太子殿下,您有何吩咐?” 上方的人却并未立马开口,而是看向燕霁,眸中似是有点儿疑惑,“皇兄,钟朗和他的这位表妹关系这般好么?” 燕霁虽不知他问这话是何意,但仍是认真解释道,“钟家乍一看枝繁叶茂,实际上比起其他的世家,家中人员算是少得可怜的了,许就是因着这个缘故,姊妹兄弟间反倒是格外亲近,咳咳咳,就拿景远来讲,今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因着私事着急出宫。” “原是如此——”燕昭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明白了过来,抬眸看向还在等着的小路子道,“你去孤宫中找文成,让他把书桌上的那颗夜明珠装起来,你一块带过去。” “奴才遵命!” 他说话时燕霁并未开口,直到小太监离开后才点了点头,面上颇有几分欣慰,“我起初还担心你和景远之间太过于疏远,如今你肯主动示个好倒是不错。” 他说话间,瞧见燕昭手中的折子已是看完又换了一本,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不认同,“休息还是要好好休息的,若非劳累过度,适才怎么会水倒满了都不知?你且先放下手中的东西,陪我到外面廊下走一圈,放松一下——” 这边二人说着话,另外一边,钟朗出了宫门后直奔姜府而去—— 姜府中,因着姜成昏倒一事,姜老夫人等人都急匆匆去了主院里面,阿意这边倒是意外落了个清净。 钟朗到时,阿意正斜躺在软榻上和小绫说着话,“潘师傅竟是还没回去么?” 小绫闻言,点了点头,“潘师傅说既已是在京城了,回家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他先给您做点点心再回去也不迟。” 环儿正在一旁将窗台上的花换成阿意喜欢的,此刻听了这话忍不住插了一句进来,“潘师傅人可真是好,咱们来京城的这一路上,凡是在客店歇息时,潘师傅都专门借了客店的厨房去给姑娘做了点心呢!” 这倒是真,阿意点点头,正要说让小绫给潘师傅多准备些谢礼,却听得门外忽然传来小英子的声音,“姑娘,大公子来了!” 大哥哥来了?! 阿意一愣,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正想着出门迎一迎时,下一瞬便看见了小英子身后的人影—— 幼时虽见过许多面,但那时的记忆她早已都记不清了,后面虽也往来过许多书信,但毕竟不是如现在这般面对着面,阿意喉间凝滞了下,良久方想起来喊人,“大哥哥——” 门口,钟朗从迈进来第一步时就顿住了身子,只顾着呆呆看着软榻边上的人影,此刻才像是被阿意的声音惊醒般,忙开口道, “怎么提前半日就到了?一路上可还好?姜家人可有为难你?院中可还缺什么?要不还是搬到钟府去住好不好?府中我也提前让人收拾好了院子,东西俱是齐全的——”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还欲往下继续说时,忽然瞧见屋内的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眉眼弯弯,眸子晶亮。 钟朗心头一松,话头不自觉停了下来,亦是带上了笑意,“在笑什么?” 阿意眨了眨眼睛,“来时大舅母和我说,大哥哥沉默寡言,现在看来,原是大舅母说错了呀。” 钟朗瞧着她,一向沉稳的面色此刻难得笑得轻松,开口时尽是柔意,“路上可累着了?” 阿意摇摇头,“还好,倒也算不得累。” “你二哥他领了差事去城外了,估计还不知你今日就到了。” 阿意了然,“难怪呢,我刚刚还在想二哥哥怎么没来——” 见他们二人说着话,怕打扰到,小绫使了眼色示意环儿和小英子都先出去整理院中的东西,自己则去重新沏了茶过来。 主院里—— 张宝珠眼睫上泪痕还未散去,草草擦了擦,便转头看向屋外跪着的一群人斥责道,“要你们到底有什么用?明知大爷身子不好,还不好好留意着?我告诉你们,大爷若是有什么事,你们就全都出去挨板子去!” 说了一通,犹自气不过,从桌上随手拿了个茶壶就要砸过去—— “够了!”姜老夫人本就心焦不止,被她这尖锐嗓音吵得更是头疼,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喝止道,“你若是想闹就去外面闹去!” 张宝珠手下一顿,一时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还是陪嫁丫鬟银笛心疼她,忙上前来将那茶壶接过来,劝着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关心大爷,只是这大夫已经在给大爷瞧着了,您先缓缓气,莫要将自己身子急坏了——” 她这话说得声音不大,但胜在口齿清晰,里里外外的人都能听得见,话音落下时,连适才还眉头紧皱的大夫都略微点了点头,“夫人莫要着急,大爷身子无碍,只是气急攻心,一时才会昏厥过去。” “气急攻心?”一直未曾开口的姜玉茹突然开了口,很是疑惑的模样,“娘,大哥不是出门去接阿意去了么?这亲生父女相见,大哥怎么会气昏了过去?大夫,你可得再仔细瞧瞧,别是——” 虽未说完,但后面的意思却已是再明显不过。 大夫脸色肃正了些,“老夫行医多年,自认为不会看错。” “啊,这——”姜玉茹眉头紧皱,似是很是想不通 YH 的模样。 眼看着她下一句就要冒出来“这难不成是阿意将大哥气晕了”,姜老夫人先一步狠狠剜过去一眼将人镇住,然后长叹一口气,转头对大夫道, “我那孙女自小身子就弱,偏偏来京城一路上身边跟着的几个丫鬟欺她年小,不够上心,她父亲今日一见着,既气这几个丫鬟,又气自己考虑不周,没有亲自去顺江府接人……唉,还要劳烦大夫开些舒心缓气的药。” “老夫人放心,老夫这就把药方写好——” 一番忙碌后,虽姜成人还没醒,但得了大夫的保证,姜老夫人总算是安下了心。 余光瞧见张宝珠正一步也不离地守在床边,老夫人看得心烦,先一步去了外面。 姜玉茹见状,本是不大想出去,但被她娘扫了一眼,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一到了院子里,姜玉茹脸色上都带了几分惨白,弱弱开口,“娘,您找我有事儿?” 气到极致反倒是笑了出来,姜老夫人看了一眼过去,“你若是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你就现在就回家去,永远都别进姜府的门了。” “娘,我,我刚刚那不是一时脑子不清楚了么,我真知道错了,”姜玉茹一听,忙上赶着认错,直到瞟见她娘的脸色缓和了点才继续道,“而且我也是关心大哥,别的不说,就说大哥都昏倒了,姜意连来看一眼都不来,这哪里是个做女儿的样子不是?” 姜老夫人心里的确亦对此事有怨言,但是此刻却仍是瞪了一眼过去,“这些你都不要管。” “娘,咱们总不能被一个小丫头拿捏住吧?”姜玉茹挥挥手让院中的人都全部滚远点,才凑近了些,小声开口,“娘,女儿这些时日也琢磨了很多,您想想,像咱们这样的人,有个什么都尚且要争一争,宫中那位置当真就没人争?人都说当今太子殿下和王爷关系甚好,但当真能半点那个也没有?” “所以呢?” 见姜老夫人没有立刻训斥自己,姜玉茹顿时来了劲,立马继续道,“就像女儿之前讲的,那钟朗可是王爷的陪读,太子殿下这能完全信任他?咱们以前因着和皇贵妃走得近,和靖安王之间算是有了隔阂,但是这新太子不一样啊,女儿想着,这太子他也是个人,只要是个人总是喜欢的东西,咱们不如打听打听?” 待她这一大段的话说完,姜老夫人才转过身子来拍了拍姜玉茹的肩膀,脸色平静,“你猜猜,这一年来,想要巴结太子的人多不多?” “呃,这——” “说不上来是么?你再猜猜,有几人如今成功了的?”说到这,姜老夫人也已是没了耐心,“茹儿,这些事你且都别想了,若是有精力的话,就去多教导教导麟儿和凤儿这俩孩子。” 姜玉茹却犹自有些不甘心,正要再说什么,忽见到府中管家匆匆过来,“老夫人,宫中派人来了!” 第074章 第 74 章 “宫中?”姜老夫人一惊, 忙一边向外走一边问道,“人在哪儿?快,带路!” 她急着去见人, 没注意到管家面色上稍微有点儿怪异, “回老夫人的话,已经直接去了明月院中。” “明月院?”姜老夫人步子一顿,问话时心头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说是奉太子殿下和靖安王殿下的令,来看望姑娘来的。” 姜老夫人脚下踉跄了下, 深吸一口气, “你去把夫人喊过来, 若是大爷醒了,也一并请过来——” 姜玉茹还沉浸在管家口中的“太子殿下”带来的震惊,此刻还未回神,只下意识问道,“娘, 这是做什么?” “你——”姜老夫人迟疑了下,才继续道, “你也一起, 记住了,到了明月院,把你的嘴巴闭严实了!” 明月院—— 阿意看着这桌上的东西时, 也愣了下,她下意识看向钟朗, “大哥哥?” 钟朗见状,摸了摸阿意的脑袋, “莫要多想,既是宫中二位殿下送的, 你且收着就好。” 阿意鼓了鼓脸颊,似是犹自有些不解的模样,但见大哥哥神色轻松,倒是也安了大半的心。 实际上,在她未曾注意到的角度里,钟朗眸子里亦是闪过一丝疑惑,靖安王殿下送了东西来他倒是不惊讶,但着实没想到太子殿下也会送东西过来。 但转念间,突然想到估计是靖安王殿下送东西时特意带上了太子殿下的名号。 唉,王爷为了太子殿下也是煞费苦心了。 他这边本还有许多话要同阿意讲,但瞧见阿意面上已有了疲色,也只得止住了话头,“今日先好生歇息,若是有事儿就让人去钟府里喊我,明日一早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本是要说明日一早再来看阿意,但是突然想到明日宫中还有一堆的事情,不由得顿了顿。 阿意察觉到,笑着摇了摇头,“大哥哥不必时刻顾及着我的,大哥哥得宫中贵人器重,岂不是更好?这般才能罩着我呀!” 钟朗被她这俏皮模样逗笑,“你明日可有什么安排?” “明日么……就先好生睡上一觉,待睡好了,我想去看看阿娘,”阿意话音未落,瞧见钟朗似是想要开口,忙抢先一步道,“我要和阿娘说些悄悄话,大哥哥若是去了,我可就要不高兴了!” 钟朗眼中无奈,良久方道,“好,我不去,等改日你二哥哥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一趟,好么?” “嗯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了,早些休息——” 钟朗走后,阿意才转过头看向小英子,微微挑眉,“想说什么?还不说呀?” 小英子本来就忍得幸苦,此刻一见阿意开了口,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快速道,“姑娘,您是不知道,刚刚老夫人带着一大众人到了咱们院门口时得知宫中来的人已经走了后那副表情,哎呀,脸都黑了!——呐,比,比那铁锅都黑,小绫姐当时也在,小绫姐,你说是不是?” “说两句就得了哈,”小绫笑着瞪了一眼过去,转而看向阿意道,“姑娘,宫中送来的这些东西——” 阿意本想说直接收起来吧,但转念一想,还是先打开来看了看。 好几个匣子,翠玉制成的九连环,雕工不凡的小香炉……以及,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一打开,幽幽光辉四散开来,几乎充盈了一整个房间。 阿意手下不由得顿了顿。 小绫几人也俱是惊住了神色,“姑——姑娘,这世上竟还有这般大的夜明珠的么?” …… 宫中。 燕霁将要歇下时,忽然想起一事,“余东,你去把小路子喊过来。” “殿下,小路子到了。” “奴才见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霁挥挥手打断,直接开口问道,“今日你去太子府中取得的那颗夜明珠是什么样子的?” “回殿下的话,奴才,奴才也不知知晓,奴才到了后和文公公说了后,文公公直接递给了奴才一个匣子,奴才,奴才也就没有打开看——” 小路子人走了后,余东见自家殿下神色间眉头锁着,不由得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忧心的事儿?” “倒也算不上,”燕霁摇了摇头,“昭儿性子太冷了些,我怕他——” 话说到这,余成已是明白了过来,殿下这是怕太子殿下送的东西不够贵重,倒不是担心钟大人想多,而是担心若是不如殿下自己送的,怕对太子殿下不利—— 他略微顿了顿,正要劝慰上一两句,却已是听得燕霁开了口,“我看着昭儿殿中也太空了些,等明日你将我私库里的再挑些送过去。” 余成闻言,口中应了好,实际上心里却不由得有点儿无奈,唉,估计也就只有殿下和圣上认为太子殿下宫中空了些…… 东宫。 夜已经深了,但书房中烛火却依旧。 盘豆一进来就先小心觑了眼桌案边上的人的脸色,然后才小声开了口,“殿下,小的之前一看见四姑娘后是立马就进宫找您来了,就是,就是被圣上看见了,不准小的见您,这才晚了一步——” 他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话头一转才又逐渐多了些底气,“小的听说四姑娘明日打算去 依誮 祭拜——呃——祭拜——” 他还在迟疑要如何称呼这位已经逝去多年的夫人,却见书案旁的人已经停住了笔,转头看来,“什么时辰?” 盘豆一愣,犹豫了下,才开口道,“小的打听到的消息是一早——” 一早么? 燕昭揉了揉眉心,未曾犹豫直接开口道,“明日你去宫外把那只异瞳彩狸带上。” 盘豆下意识应了声好,应完后才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满脸不敢置信,这,殿下不会打算明日就去见四姑娘吧? 他悄悄打量了眼桌案上堆成小山似的书册,又看了看自家殿下冷峻的侧脸,果断将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听着人离开的声音后,燕昭迅速浏览书册的目光才稍微停顿了下,眸中闪过一丝柔色,她那般喜欢夜明珠,不知看到自己送的那一颗时,有没有笑一下? …… 翌日。 钟朗起了个大早,匆匆用了早膳便直奔东宫而去。 只是—— 文成满脸歉意,“太子殿下这几日过于劳累,昨夜里就起了高热,如今人还醒——” 钟朗面色顿了顿,“殿下身体重要,若是太子殿下身子好转了,劳烦文公公——” 他本是想说那自己先家去了,待殿下身子好转了再来,但谁知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的文公公已是要主动带路的模样,“殿下说,昨日您送来的材料中有些许疑惑的地方,殿下都做好了标注,还请您先看一看?” 第075章 第 75 章 钟朗无奈, 也只得先跟着去了。 他初时想着,应也不是太多,若是顺利的话许是还可以早些看完出宫然后去姜府看一趟, 没想到到了后, 顺着文成的示意一看,顿时不由得惊了惊—— “文公公,这桌子上的……都是?” 见文成点头,钟朗压住震惊, 走近先随手从上方拿了几本快速翻阅, 又从底部抽了几本来翻阅,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拿到的每本里都留着折痕,偶有注释,或是夹着纸条标注了不明之处,明显是用了心思仔细看过的。 昨日自己将这些送来时已经是半下午,这满打满算才过去多少时辰? 他摇了摇头, 一脸不认同,看向文成, “国事非一日之功, 殿下这般急切,身子自是撑不住的,公公还是要劝着些——”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 便看见文成一脸苦笑,很是无奈模样, “唉,钟大人, 奴才也正要说起这件事呢,奴才想请钟大人好生劝劝殿下保重身子, 奴才们不是没劝,是真劝不动啊!” 他这话说得很是情真意切,钟朗一时无言,只得应允下来,暗中却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一年来,他和太子殿下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少,但说过的话却是寥寥无几,且几乎尽是公事,是以对这位殿下的性情还当真不大琢磨得来—— 劝肯定是要劝一劝的,不过现在还是先将眼前的这些处理完才是,钟朗稳下心思,正要开始时,忽然听得殿门外有说话声,他微微一愣,才坐下的身子便立马又站了起来,向着来人行礼, “臣钟朗见过靖安王殿下!” “不必多礼,咳咳,你坐下吧,”燕霁随意摆了摆手,又转身看向文成,“太子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回殿下的话,是好些了,只是头依旧疼得厉害——” “咳咳,既然如此,你且让他好好歇着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霁说完,一转身瞧见桌案上的一堆东西,目光再扫过钟朗身上时就忍不住多了些心虚。 今日一早天还未亮时,昭儿便突然说要出宫去散散心,理由是太累了,他当时还甚是欣慰,想着这些日子他的确绷得太紧了,休息一日也未尝不可。 但谁知刚刚自己正在殿中安排过几日宫宴的事情时,突然听人讲看见景远来东宫了,他本以为许是昭儿忘记派人知会景远一声,便亲自过来看看,结果在半途中被人拦住后,才得知真相。 唉,也不知昭儿这究竟打得什么心思? 燕霁掩下心思,遮唇假咳了一两声,对着小太监招招手道,“去准备些点心来,茶也换点好的过来。” …… 此时此刻—— 城外剑鸣山山脚处。 一阵寒风吹过,盘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唉,这剑鸣山风景好是好,就是这一大早的,着实有点儿冷。 不过再冷也冷不过殿下的脸色—— 盘豆悄悄抬眼看了下,本来还想开口劝殿下要不去那边木屋里避避风,此刻是立马缩回了目光,嘴巴闭紧,老老实实站了个板正。 随着他的动作,他怀中捧着的一个笼中传来一声细小的翻动声。 盘豆身子一僵,小心掀开了罩在笼上的毯子的一角,瞧见里面的彩狸正在垫子上睡得四肢舒展时才送了一大口气,就说嘛,自己昨夜特意吩咐了人轮流去逗它逗了一整晚,怎可能这会还有精力喵喵叫? 不过,若是四姑娘还不来的话,这彩狸猫可就当真要睡醒了! 他这边全部心思都在盼着四姑娘赶快过来—— 姜府中,因着阿意想着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许久,便嘱咐了院中人今日就不必起得太早,都好好歇上一歇,是以包括小绫在内的几个丫鬟都睡到了日头高升时才起。 小英子在院子中伸了个懒腰,回身间瞧见小绫正放轻了步子从房中出来,忙过去小声道,“小绫姐,姑娘还没醒么?” 小绫摇摇头,“姑娘有些认床,昨日许久都未曾睡着,也就天都快要亮了时才睡得沉了会……出城用的马车可都备好了?” “都备好了,春生几个都已经等着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去知会他们一声莫要着急——” 小英子应了声就要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般又转过身来小声道,“小绫姐,刚刚老夫人院中又派了人过来,说是来给姑娘送东西——” “且都收着吧,等姑娘醒来再做决定。” 房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迷迷糊糊睁开眼的瞬间,一眼瞧见熟悉的床帐,还当是在松月院中, 直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又眯了一会儿,才忽然反映过来这是姜府中的明月院。 明月,明月……大舅母说,这院子的名字是阿娘起的。 阿意将脑袋从被窝中抬起,看向床帘上挂着的那颗阿娘留给她的夜明珠,神思忍不住有点恍惚—— 昨夜里她几乎做了大半宿的梦,只是有点儿可惜的是,几乎没有梦到过什么关于在姜府中的事儿,反倒是梦到了一箩筐的在顺江府的事。 梦里面,她讨厌的人还屡次出现在她面前,当真惹人烦。 “姑娘怎么一醒来就叹气?”小绫一进来就听到叹气声,忍不住问道。 阿意摇摇头,“无事……给我梳头吧,等下还要去看阿娘。” 东西都是提前收拾好的,阿意梳洗完用了早膳后便上了马车。 出城门时,日头已经接近在头顶正上方。 外面,常顺见阿意撩开了帘子向着远处张望,还当她是等得不耐烦了,忙解释道,“姑娘,那儿便是剑鸣山了。” 阿意顺着他的示意看去,远远的,只瞧见一层早春时的隐约绿色,和这剑鸣山山脚处特有的一块又一块的巨石。 其实姜家的祖坟并非在这剑鸣山脚下,但阿娘留下的遗愿中说欢喜这剑鸣山的景色,希望长眠于此处。起初姜家人并不同意,多亏当时外祖父尚在京城,有着外祖父做主,最后姜府中才勉强同意了将阿娘葬在此处。 其中还有些 銥誮 许细节大舅母虽未同自己讲明,但是阿意倒是也猜着了一些,比如当初姜老夫人应是凭借着此事要了不少好处去。 “姑娘,外面风寒,当心着凉——” 环儿见阿意眼神怔怔,生怕她伤心,便想要岔开话头,她探过身子看向外面骑马的常顺问道,“常公子,你是京城本地人士么?” 常顺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摇了摇头,“小的自小在京城长大,但祖籍是顺江府的!” 环儿一愣,正想说竟这样巧么,额头上便被小绫点了点,“你呀,这都搞不明白?你要不要猜猜常公子和咱们府中的常伯是什么关系?” 啊?环儿顿时瞪圆了眸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之间,连阿意都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 小绫余光瞧见,心头微松,正要再打趣一两句,一抬眼忽见这山就在眼前了—— 见盘豆从远处奔来,燕昭心头莫名紧张了一瞬,将要开口之际,却先听得盘豆急匆匆道,“殿下,钟朗身边的那个叫常顺的下人也跟着一道来了!” 什么?燕昭不自觉皱紧了眉头,他本想着先和她见一面,让她知晓自己在京城,后续,后续—— 后续如何,他自己其实也没想好,只是昨日一听说她已经到了京城,便时时刻刻都想出宫去见她。 盘豆将之前先放在石头边上的猫笼一把抱起,回过神来见自家殿下脸色沉沉还在向着来时路看,不由得着急起来,那个叫常顺的可是见过殿下的,这要是碰面了,岂不是要坏大事了? 若是当场知道了殿下这么多年来一直瞒着身份,四姑娘能不生气?! 若是人家钟府里知晓殿下暗戳戳地对人家府中的小姑娘有心思,钟家恐怕要直接告状告到圣上面前去?! 要他说,他家殿下本来做事做得也不地道,起初还说往后要给四姑娘讨要一个公主封号,现在倒是好,公主封号没见着,倒是想要把人家拐到东宫里去! 自己要是钟家的人,自己也不会同意,宫中这般吃人的地方,哪里是四姑娘适合待的?又哪里比得上宫外自在和舒坦? 盘豆想起自己昨日进宫后半路上被圣上拦住的场景,唉,当时影卫架子自己脖子上的匕首的凉意似乎都还在呢!在顺江府哪几年,自己哪里被人这般吓唬过? 万般念头瞬间闪过,盘豆一口气将要叹出来之际被人冷眼一扫又咽了下去。 终于见自家殿下向着一边的可避身之处走去,盘豆也忙不停跟了过去,边走边小声道,“殿下,您别着急,等会儿找到机会了,小的将那常顺引开,总能让您和四姑娘见上一面的!” 不然,这一天还没亮时就开始等,等到现在却没说上一句话,自家殿下也怪可怜的不说,自己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他此时包票打得咣咣响,实际上,还没等他开始施招儿,机会就自己到了跟前来—— 一片草地,一块两三人高的山石,一处墓碑。 阿意远远瞧见,脚步便不自觉慢了下来。 她头上帏帽垂下的细纱被风吹得时不时拂过脸颊,阿意也不管它,只无声摸了摸袖中的夜明珠,又走了两步后缓缓止住了步子,看向小绫道, “将东西给我吧,你们都去那边木屋处等着。” “姑娘——” “无需多言。” 小绫还想再劝上几句,但是又想到来时大夫人多番嘱咐过自己除非是关于姑娘自个儿身子的,其他的都尽量顺着姑娘的脾气来,切莫让姑娘堵气,于是也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那奴婢和环儿他们就先到一旁等着姑娘。” 这处木屋应是山上人家修建的,估计是做上山下山途中躲雨避寒之用,里面有几把凳子,还有一个生满了铁锈的炉子和少许碎树枝,小绫几人一进去,便都不约而同向着窗口看去—— 可惜了,只能看到那块巨大山石的一个边角。 小英子悄悄凑见小绫道,“小绫姐,要不我站到外面去看看呢?” “不必,若是姑娘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小绫摇摇头,“我们都先站在这里等一小会儿——” “可——”环儿还想再说,可是她都瞧见了,姑娘还没过去呢,眼眶就已经红了,这会儿眼泪怕是都不知晓掉了多少。 她又是担忧又是着急,偏偏又没有办法,急到极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当下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若是纪二公子在许是就好了,姑娘最——” “环儿!”她话还没完便被小绫厉声喝止住,“你还敢提他?你忘记姑娘说过的从此和此人没有半点瓜葛了?回头将姑娘气出个好歹来,你也别留在姑娘院子里了!” 环儿面色一僵,忙开口解释,“小绫姐,我,我保证再也不说了——” 木屋内气氛冷凝,仅仅隔着一层墙壁,木屋外空气可谓是冷上加冷。 盘豆紧绷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自己记得公子来京那晚不是专门去见了四姑娘一面么,身份不能坦白就不说了,怎么连旁的也没说好不成?不然四姑娘的贴身丫鬟怎么是这般态度? 他心中揣揣,一步之外,纪昭垂眸掩去其中冷意,忽而转身将盘豆怀中抱着的笼子接了过去,身影一纵,借着林立的石头遮掩,转瞬便没了踪影—— 墓碑之前,阿意眸中带着一丝准备好的笑意,但是眼泪却不听话地直往下掉,“阿娘——” 一开口,来之前想好的要好好的同阿娘说话不让阿娘担心等念头全部都成了空,只剩下不知如何言说的哽咽。 山石背后,燕昭听着她压抑的哭声,直觉得胸口处闷得喘不过气来,几次三番想要直接出去见她,可是脚下却始终没有迈开步子的勇气。 她打他骂他都行,但从此以后没有瓜葛? 他不允许。 燕昭狠狠闭了闭眼压下其中翻涌的沉色,抬手将笼中还在睡着的彩狸放在地上—— …… 石子落在草地上声响不大,但是却将睡得正熟的彩狸吓了一跳,当即发出了一声“喵呜”。 墓碑前,阿意泪珠还挂在眼睫上,愣愣抬起头来,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这里怎么会有猫叫? 可下一瞬,便瞧见一只异瞳的彩狸猫慢慢悠悠迈着步子从石头后绕了出来,而且十分自来熟地在她小腿上蹭了蹭,四肢一伸,直接躺在了她的裙摆上。 阿意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这是——直接睡着了? 第075章 第 75 章 阿意站起身来, 小心提了提衣裳,那彩狸一个翻滚到了草地上去,但还没等她松口气, 就看见这猫又自动挤到了她脚边来。 下巴不停地在她脚踝处蹭蹭不说, 还突然张了嘴去咬她鞋面上缀着的珍珠—— 阿意被吓得“呀”了一声,忙将脚向后缩了缩,“这个可不能吃!” 话音落地,自己倒是先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一只猫儿罢了, 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可这想法才刚冒出来, 便瞧见那猫儿在她跟前坐了下来,瞪着大眼睛看着她—— 阿意神色顿了顿,总觉得这猫好似是在问她为何那个不能吃。 她轻咳一声,尽量先忽略眼前这只盯着自己看的猫,蹲下身子将墓碑前的东西收拾好, 轻声道,“阿娘, 等下次我再和大哥哥和二哥哥一起来看您。” 长呼一口气, 将放在一旁的帷帽拿起戴好,阿意忍不住又看了几眼,才终于决定转身向着小木屋处走去。 她尽量不和地上的猫儿的对视, 就是怕这猫会错了意跟了上来,但是没想到才刚迈开步子, 身后就立刻传来了声响—— 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也停—— 阿意无奈了一瞬, 故意板正了脸色低头看它,“不许过来, 去找你的主人去!” 可这猫这会儿却又好似完全听不懂了一样,甚至还伸着爪子要去抓 YH 她帷帽上垂下的细纱玩耍。 小绫几人听着了声响忙从木屋中出来,“姑娘!” 她下意识先看向阿意,见阿意神色还好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正要问问姑娘是现在回家去么时,这才瞧见地上的那团毛茸茸,顿时愣了好几愣, “姑娘,这,这是?” 阿意摇摇头,想了想看向常顺道,“你喊几个人过来将这附近的木屋都看一看有没有人住,问问有没有丢了猫的人家。” 常顺忙应了声好,又继续道,“这里风冷,姑娘不如到马车里等着?” “嗯。” 阿意点了点头,由小绫扶着向着路边走时,眼看着这猫又要跟上去,常顺忙要上去将它抱住,谁知这猫看起来肥嘟嘟的一大团,实际上却灵活得很,常顺才刚伸手,它就立马跑到了阿意脚边上去。 常顺为难了下,看向小绫,“绫姑娘?” 小绫会意,小心翼翼蹲下身子,“姑娘,您别动,奴婢将它——” 她话还没说完,便瞧见这猫已是绕到了阿意后面去,从侧面偷偷露出了一点儿头来警惕地看着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咦,这猫倒是聪明得很! 小绫抬头给环儿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包围过来—— 阿意怕打扰到了她们的计划,只抬着胳膊,一动不动地配合,但听见猫叫时,到底还是忍不住低了低头,一眼便瞧见这彩狸猫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喵呜,喵呜!喵喵喵!” 这明明还没人摸着它呢,它倒是先委屈起来了? 阿意着实忍不住了,“你叫什么呢?” 没想到她一开口,这猫反倒是叫得越来越急,仰着脑袋的模样,和虎儿小时来找她告状时简直一模一样。 阿意忍不住弯了弯眉梢。 小绫余光瞧见,心头忽然一动,“姑娘,要不咱们先把它一块儿带到马车上去好了,待常公子找到主人家了,也就是再多跑一趟将它送回来的事儿。”要是找不到主人,咱们就直接带回府中养着好了。 当然后面这话她现在并未说出口,只是继续劝着道,“这猫儿这般亲近姑娘,看起来倒是和姑娘有缘分呢!” 这里离马车倒也还有一段距离,阿意起初还担心这猫半途中迷了方向,没想到它跟人倒是跟得紧,到了马车边上时,小英子先一步掀开了车帘,阿意自己才刚踩到脚凳上,这猫却已是先一步跃上了马车,自己寻着了阿意来时盖在腿上的毯子,躺在了上面。 待阿意上去了,它又跑到阿意腿上蹭了蹭。 环儿看得稀奇,“这猫竟这般欢喜咱们姑娘?姑娘,要不你试一试能不能摸到它?” 适才见它一个劲地躲人,阿意也有点奇怪,此刻被环儿一怂恿,便小心伸出了手试一试—— 呀,不仅不躲,还凑上来用头顶蹭了蹭她的手心。 阿意眸子中多了些惊讶,“你怎么不躲了?” 猫咪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歪着脑袋看着她,像是在疑惑她怎么不摸它了。 小英子看得稀奇,惊呼,“姑娘,这猫竟然还会歪着脑袋哎!” “少见多怪,”小绫笑看了一眼过去,“不过这猫的确又机灵又好看,毛色生得这般好,而且还是个异瞳的,早些时候听人讲彩狸的性子大多有几分调皮,这猫瞧着就很是乖顺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乖顺么,这个暂且存疑,不过好看倒是真的,阿意回忆了下,早几年时有一日四哥哥突然拿了许多彩狸猫的画像过来,问她喜欢哪一只,他去接过来给她养,如今虽已经过去许久了,但是还能大概想起当时那些画像上的倒是都不如眼前的这一只好看。 也不知是怎样的主人,竟有幸得了这般好看的猫? 阿意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小猫的背毛,等回过神来,就瞧见这小猫已经是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她看得好笑,正要说话,余光忽瞧见常顺已经带着人过来了—— “四姑娘,这山上附近的木屋小的全部都搜遍了,都是没人住的。” 这?难不成是山上人家养的猫?阿意从窗口抬头看去,视线却被林木遮挡个干净。 “姑娘,这也快要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要不咱们还是先把这猫一块带回去,等回头再派人到山上去问一问?” 垂眸看着睡得四脚朝天的彩狸,阿意无奈叹了口气,也只能先这样了。 他们的马车向着城门而去,山脚处,盘豆小声试探道,“殿下,咱们现在回宫么?” 答案是——不回。 盘豆一愣,还当是他家殿下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于是便老老实实跟在殿下身边,结果一整日下来后,盘豆一开始还只是“啊”“这这这不好吧”,到了回宫时,人已经彻底麻了。 谁能想到,他家殿下,堂堂一国储君,竟然暗中跟了四姑娘一整日?! 四姑娘去邀仙楼吃饭,他家殿下也去; 四姑娘饭后带着人随意逛了逛京中的商铺,他家殿下也跟着去; 四姑娘回姜府午睡,他家殿下竟还找着了机会从窗户处翻进去…… 算了,您武艺高强,您了不起! 盘豆长呼一口气,庆幸今日跟在殿下身后的是自己,若是旁人,岂不是要惊掉下巴。 他半低着头心里正乱七八糟地琢磨着,忽见前面人停住了步子—— 盘豆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去,顿时僵住了身子—— 燕昭却好似并未察觉什么不对般,如往常一般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看着眼前站直了身子时身量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儿子,燕漠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但下一瞬就彻底冷了下来,坐惯了高位之人一个眼神扫过去便足以让人胆颤心惊, “见到人了?” 燕昭眉梢微动,面色依旧淡定,不答只道,“父皇若无事,儿臣就先回东宫了。” 说罢,就当真转身要走。 “站住!” “父皇还有何事要吩咐儿臣?” “太子,朕再说一遍,谁都可以,唯独钟家的外孙女绝对不行。” 见眼前人低着头一动不动,燕漠心头又忍不住软了几分,略微缓和了语气,“上次送过去的那些画像里头若是没有钟意的,等回头朕让人再整理出来——“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眼前人已是抬起了头,“父皇,儿臣也还是那句话,谁都不可以,唯独姜意可以。” “你!” “儿臣还要回去处理公务,就不陪父皇散步了。” 见人当真说走就走,燕漠气得眼前一黑,“这逆子!” 身旁太监忙上前劝着,“圣上,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太子殿下毕竟年轻,又和那姜家姑娘有过几年情谊,如今这般也是情有可原,慢慢劝,殿下总会想明白的——” 燕漠脸上依旧带着怒气,“想明白?朕看他就是彻底昏了头了,这孩子不到十岁那年,就是为了救姜家那小姑娘险些把命都丢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茂学,你来说道说道,他这怎么还是缠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这父子间的争执最近这半年来时不时就要发生一次,大太监陈茂学暗中叹了一口气,只得继续小心开解,“圣上,您——” 燕漠却半点也听不进去,摇摇头道,“现在想想,朕当初真不该一时心软,想着他一个人无亲无故远在他乡,好不容易有个玩伴便也没忍心给隔开,结果倒是好,你看看他,这都是第几次冲撞朕了?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 陈茂学口中仍是继续劝着,但心里却忍不住摇了摇头,圣上哎,太子殿下敢这般还不是您惯的?要是换了旁人,您还能手段这般温和?怕是那姜家姑娘直接连命都没了。 什么顾及着钟家满门忠臣,什么不忍让钟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帝王之家的手段还用得着忧虑这些?说到底,您还不是怕太子殿下得知真相后和您心生了隔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拢了拢思绪,看了看天色,“圣上,这天色瞧着像是要落雨,要不——”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却见身旁人已经向着御书房走去, “让杨辛来见朕。” …… 明月院。 依誮 阿意听得常顺回来了时,忙从软塌了起了身,但是一瞧见常顺的脸色时就不由得顿了顿,似是心中的那股预感就要成了真,“可是没寻到主人?” “回姑娘的话,寻到了。” 寻到了?阿意眸中疑惑散去,略微心安了些,“既然寻到了,那就送回去吧。” 阿意转头看向小绫,“你让人去找个笼子来,记得找个大一些的,里面铺得软一些——” 门外台阶下,常顺听到这儿,忍不住打断道,“姑娘——” “嗯?怎么了?” “姑娘,那猫的主人寻倒是寻到了,只是——”常顺说到这儿面色忍不住有点儿怪异,“只是那猫主人说这猫他不养了,隔三差五地就自己一个人——咳咳——就自己一个猫溜下山也不回家,没工夫整天找它——“ 小英子听了忍不住追问道,“为何不把它关起来?” “这也是小的觉得奇怪的地方——” 阿意见他似乎还有隐言未说,便示意他直说无妨。 常顺这才继续道,“姑娘,小的瞧着那猫主人像是故意想要讹人的,听说猫在咱们这儿,张口就要银子说要卖给咱,还说不给银子就把猫给他送回去,他改日带到街上卖去。” “可有核实一下的确是他家的猫么?’ “核实了核实了,那人说的各项特征和咱们带回来的这猫都对得上,而且他家里面也还有猫窝猫笼之类的。” 阿意略微点了点头,讹人的倒是不怕,只要不是故意冒领的就好,她思索了下,开口道,“你再亲自去跑一趟,将银子给他——” 但这次阿意还没说完,常顺便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来,“姑娘,小的已经付过银子了,这是签好的书契!” 屋中—— 阿意再进来时,便瞧见适才她休息的软塌的上多了一只猫,一见她来了,就喵呜喵呜着撒娇,一只眼睛是琥珀色,另一只眼却是极其少见的湖绿色。 “姑娘,要不您给这猫起个名字吧?” 名字么—— “就叫——万万吧。” 第077章 第 77 章 这猫一定下是要留在阿意这儿后, 小英子和环儿这两人倒是显得比阿意还高兴些,又是忙着去准备猫窝,又是忙着去准备猫碗猫碟猫玩具的, 阿意只看了一眼, 就由着她们俩折腾去了。 她自己则到了书房中,开始写要给顺江府寄去的书信。 小绫给书房里上了灯,又拿了茶壶出来倒水,瞧见小英子和环儿两个人正凑到一起说着什么, 便嘱咐道, “小声一些, 姑娘在写信。” 两人一听,都忙压低了声音, “今日可真是巧了,不仅遇到了这么一只好看的猫,姑娘还看中了一个那般合眼缘的簪子, 当时那玉楼掌柜的说只有楼上楼下那些了时,我还当姑娘要空手而归了呢, 谁知都要走了, 那掌柜的突然又说店里还有一份未曾展示出来的孤品——” “在邀仙楼也是呀,本来都没位置了,突然却有人说是有急事不吃了, 临时倒是多了个包厢让咱们赶上了!” “还有,在……” 院中, 小绫听着这些,从丫鬟手中接过茶壶的动作微顿, 最终却又摇了摇头,这几件巧合的事情碰在了同一日, 被这两个丫头一说,乍一听倒好似被故意安排好的一样。 她摆摆手,压着声音道,“莫要说了,先去看看常公子来了没有?” 常顺送阿意回来后先回了钟府一趟,再过来阿意也刚刚好将信全部都写完了。 小绫将信递给常顺,见常顺这就要回去时,突然想起了一事,忙看向阿意问道,“姑娘,咱们明日是要去千佛寺么?” 阿意正要点头,却见常顺面上有点为难,便停住了动作开口询问,“怎么了?” “四姑娘,依着现在这天色,怕是夜里要下雨,小的担心明日去千佛寺的话,山路不好走。” 阿意明白了过来,微微点了点头,她倒不是非要明日去不可,“那就改日再说吧……离开京城多年,倒是不知这千佛寺可还是旧日模样?” 常顺闻言,笑着回道,“那应是和姑娘记忆中差别有些大了——” “哦?” “姑娘有所不知,这千佛寺去年春就开始动工进行了大修,前前后后几个月才完工,寺虽还叫千佛寺,但实际上有将近一半的旧时建筑都重建了!” 什么? 阿意听得愣住,“以前听说千佛寺不是每隔三十年才一大修么?去年——去年难道距离上次大修已经过去三十年不成?” 她眉头皱起,记得自己来京城之前还特意问了外祖父千佛寺上次大修是哪一年的,记得当时算时是不应该去年就重修了呀? 常顺挠了挠头,“姑娘您没记错,去年其实满打满算也才过去二十九年,但是宫中下了旨意说是要修……说起来,坊间倒是有一种传闻,说是去年是祥瑞之年,东西南北中都风调雨顺,且又逢上太子殿下身子好转回宫,圣上龙心大悦,便道不如提前将千佛寺修一修。” 原是这样……阿意忍不住有点失落,没想到竟是错过了。 一旁,小绫听了一耳朵,忍不住有些疑惑,小声问道,“姑娘,奴婢之前听人讲太子殿下身子不好,那现在是已经恢复了么?” 阿意摇摇头,“常顺适才口中说的殿下应是如今的这位。” “姑娘说得对,的确是现在这位。” 常顺忙点了点头做了肯定,然后又继续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先太子身子一直不好,今年还有传闻怕是没几年——咳咳——,如今的太子殿下之前身子也不好,幼时就多灾多病,后来说是圣上有一日小憩时梦到了仙人,仙人言说是太子殿下命格贵重,不该留在这人间俗世中,圣上一听,惊了一身汗,想遍了法子,最后才从一个得道高僧那儿得知了可以一试的破解法子,便是对外宣称太子殿下已经去世,借此来瞒过天上……” 他说得绘声绘色,旁边还有小绫时不时一脸惊叹的反应做陪衬。 阿意听得脑袋麻麻的,之前只觉得大哥身边的这个小厮做事很是灵活,竟不知还有说书的本领? 常顺瞧见阿意眸中的几分似笑非笑,脸上不由得一虚,嘿嘿两声,“姑娘,那小的就先去送信去了?” “去吧。” 见他人出了院门了,小绫才揉了揉脸颊,小心问道,“姑娘,常公子适才说得那些都是真的么?” “坊间是这般说的。” 阿意说完,见小绫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开口道,“你若是还有想要知晓的,也可直接去问茗嬷嬷,她一直在京中守着钟府的宅子,知晓的事情也多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绫一愣,抬眸看见阿意眼中了然的笑意,顿时忍不住眼睛微酸,“姑娘——” 这一路上,越是靠近京城,她心里就莫名地越发紧张,生怕自己如今作为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一不小心说错了话给姑娘丢脸,没想到姑娘竟是都看在了眼里。 “下雨了,下雨了,东西都收一收——” 被院外的声音唤回了神,小绫忙收了思绪,先去让人将廊下换成下雨时用的防滑垫子,自己则进屋要将窗户都关小一些。 窗户关到一半,忽然听到屏风内传来一阵笑声,小绫步子微顿,放轻了步子向着里面看了一眼—— 梳妆台前,少女手中正拿着一串玉珠逗弄着地上的猫咪。 玉珠撞击在一起,叮叮铃铃,却比不上这笑声的清脆悦耳。 小绫不自觉也跟着弯了眸子,唉,说起来,自从那纪昭走后,倒是很少见姑娘笑得这般开怀过了。 …… 城内是天将黑时才下的雨,城外却是要早了半个多时辰就开始下雨了。 钟玖在门外借着屋檐遮挡将蓑衣解下,正抖着水时,头顶上多了一半伞—— 见他回头,彭采薇将手中伞又向 铱驊 外倾了倾,“这么一点屋檐哪里挡得住雨?都穿了蓑衣穿了一路了,就不能进屋里来再脱下?” 钟玖闻言,也不反驳,只迅速将蓑衣挂好接过伞收拢起来进了屋中。 这是租借的百姓的房子,十分简朴,钟玖也不在乎,随意从桌下拖了张凳子出来坐下,视线却又不由得落在了雨幕中。 “物资可都收拾好了?” “收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彭采薇疑惑了瞬,“那你脸色为何这般凝重?” “我本想着明日起早点进城看看阿意的,预计中午就能赶回来,现在这雨一下,这边怕是离不得人了。” 他领的这个差事是检修和加固颍水这一段的护栏。 眼看着马上春一深,到了此处来踏春的百姓不计其数,前些年时常有不慎掉入水中丧命的,自从装了护栏后才好些,但这护栏经风吹雨打还有水流冲击,会有松动情况,便每年都要检修一次。 “天公不作美,这谁也没法子,“彭采薇倒了一杯水过去,“阿意那里有大哥照料着,你且放了心吧。” 听了她这话,钟玖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大哥公务繁忙,我怕他整日都在东宫中——” 彭采薇一想,这倒也是,“话又说回来,你之前进宫过那么多次,都没见到过太子殿下?” 钟玖抬眸瞧见彭采薇眼中有些忧虑,忍不住摇摇头道,“莫要多想,若是东宫当真对我有意见,我接手过的这么多差事便不会如此顺当了。” “我只是怕——”彭采薇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我只是怕那位是对咱们家中有意见,便先从你这儿下手。” 钟玖面色微微顿了下,仍是摇了摇头,“应是不可能,不然大哥应是早已察觉提醒我注意了。” 正说话间,忽然听得外面有鞋子踏水的啪啪啪声,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止住了话头—— 彭采薇正要起身看一看,外面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大人,钟大人,有从城内的信来!” 城内的信? 钟玖一怔,忽然明白过来,“看来是阿意的信——” “我去把灯点上——” 他们夫妻二人借着烛光看信时, 宫中,杨辛撑着伞,微微佝偻着背,正要奔着宫门而去时,远远瞧见了钟朗正要出宫,便停住步子略微在花草后避了避。 他一身太监服饰,帽檐压得极低,偶有太监宫女从这里路过扫过一眼,也只当这人是哪个宫门里面不得势的老太监。 只有停下步子专门盯着他时,才许是有可能从这双苍老浑浊的双眸中窥见一两丝的精光。 唉—— 杨辛瞧着脚边上汇聚的细小水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圣上当真是一开口便交待了个难办的差事。 前几日,自己听闻了那小姑娘要回京了,便隐隐感觉圣上怕是也要行动了,只是没想着竟是要这般做。 ——“杨辛,当年的事你可都还记得?” ——“回圣上的话,奴才都还记得清楚。” ——“那就好,给你三日的时间,你去挑一个合适的人出来,给他安排个身份。” ——“不知圣上指的是什么身份?” 书案后,帝王手中持笔,闻言头也未抬,神色淡定,似是在说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千佛寺后山砍柴人老杨的侄子杨小五。” 雨落得更急了些,杨辛将伞向着下方收了收,迈开步子之际又回头看了眼御书房所在的方向,这就是帝王家的手段么,就是不知小殿下能不能捱得过去这一遭了。 …… 御书房中,见龙椅上的人停了笔,陈茂学忙将案上的宣纸收起递给后面的太监拿去偏房中让人去誊抄。 动作间,倒是能隐约瞧见上面列得大概是些名姓府邸之类,只是其中有几处被涂抹掉了。 陈茂学弯着腰,恭敬道,“圣上,这名单今日可还要送到靖安王处?” “太子人在何处?” 他一这般问,陈茂学顿时明了过来。 待小太监捧着誊抄好的名单过来请示时,他忙招招手将人唤到了一旁,低声嘱咐了几句。 小太监得了令,一路急步将东西送往靖安王殿中—— 殿门外的长廊上,文成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呵斥道,“走这般急做什么?冲撞到了贵人怎么办?” 小太监忙连连认错,“望公公宽恕,奴才,奴才赶着去给靖安王送宫宴的名单,这才,这才——奴才该死,望公公绕奴才一回!” “下次注意些!”文成正要摆摆手让人过去吧,余光忽瞧见自家殿下止了步子回头看来,不由得小心问道,“殿下?” 燕昭目光却是落在那小太监身上,眉眼微垂,似是随意一问,“是本月底的宫宴?” “回殿下的话,是。” 第078章 第 78 章 雨下到了天色彻底暗黑下来也没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文成在门外将鞋底沾上的雨水在毯子上擦干才往着里面走。 桌案旁, 见他进来,燕昭手下微顿,抬眸看过来一眼, 文成忙上前小声道, “殿下,奴才看过了,名单上并没有姜姑娘的名字。” 没有么? 燕昭眉头微蹙,依照钟朗和皇兄的关系, 皇兄应不会将她排除在外才是。 文成见状, 斟酌着添了一句, “殿下,奴才倒是找人问过一二,说是王爷拟名单时钟大人也在,当场就找了由头婉拒了,奴才猜着, 许是钟大人体谅自家妹妹身子弱,这才提前和王爷说了……” 燕昭神色稍缓, 这倒是极有可能, 何况依照她的性子,怕是让她自己做主也是不愿意来的。 文成一走,盘豆便忍不住凑了上来, “殿下,四姑娘不来的话, 那您回头也不用装病不去宫宴了,这般不是正好么?” 是正好。 只是若是她来了, 自己许是还能找到机会可以多看她几眼—— 这般一想而已,脑中瞬间就已是闪过无数个画面, 最后定格在今日在邀仙楼中,她抱着那猫上楼时低头安慰着怀中猫咪的场景,细纱下隐约露出几分容颜,抚摸在猫身上的手指纤细白皙—— 曾经就是这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晃来晃去地撒娇,满是依赖地抓住自己的手腕,连睡觉时也要不安地攥住自己的袖角。 嫉妒一只猫,呵,笑话。 燕昭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抿了一口浓茶,“将今日父皇让人送过来的折子搬过来。” 盘豆闻言,忙应声去搬,但是才刚走了两步,忽然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声惊雷声,任是盘豆胆大,猝不及防下也被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后一转身却是被吓了更大一跳—— 他家殿下正站起了身子,目光定定看着殿门方向! 他一边挪着步子去般东西,一边忍不住用余光盯着书案处,直到看见自家殿下坐下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呼—— 殿下,您可千万不能这时候要出宫去看四姑娘啊,您看看这东宫上下,哪有什么正常太监?这可都是圣上派来看着您的影卫啊?! …… 许是今日在府外待了大半日有些劳累的缘故,阿意洗漱完,竟未像昨日那般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而是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中。 初时还好,梦到的都是些云啊雾啊之类的迷糊不清的东西,可是半途中,画面忽然一转,一双满是皱纹的手突然就伸到了她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的连连催着她, “姑娘,姑娘,先醒一醒,将药喝了再睡——” 阿意睡得正好,被人这般闹醒起了脾气,“你走开,我没病,不要喝药!” “姑娘又耍小孩子脾气了不是?您身子弱,这是大夫开得温补的药,您喝了才能睡得舒服,来乖一点,张开嘴——” 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嬷嬷手上的一种怪味,阿意被人按着后背挣扎不动,眼看着药碗就要逼到她嘴边时,一个忍不住,直接干呕起来。 吐得两眼昏花,两额都在一鼓一鼓地跳动 忆樺 —— “姑娘,姑娘!” “喵呜,喵呜!喵喵喵——” “小绫姐,我,我现在就去喊大夫——” “小绫姐,水来了!” 一片混乱中,阿意隐约能够听到小绫几人说话的声音,也知晓自己怕是被梦给魇住了,但是眼皮却沉重得像是石头般根本睁不开,胸口的恶心感也越来越严重。 到了最后,反倒是那声春雷响声,才陡然将她从被困中解救了出来—— 小绫一见阿意终于睁开了眼,马上将小英子手中的水接了过来,“姑娘,漱漱口?” 口中过了几遍温水,阿意才觉得梦中的那股药味散了些。 她额头上满是汗,小绫生怕这般吹了风感了风寒,扶着阿意靠在床头软枕上后,便忙将被子向上拉了拉。 被子一拉,适才挤在阿意腰侧的万万也跟着向着爬了爬,舌尖舔着阿意的手心,喵呜喵呜地叫。 小绫怕这声响吵得阿意烦,正要让丫鬟将万万先抱出去,却见阿意微微低了头,摸了摸万万的脑袋,“乖——” 这声音虚弱中还带着几分哑意,小绫忍住心疼,转过头又催促了遍,“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大夫来时,阿意正微微阖着眼回忆梦境。 隐隐约约中,想起梦境中的那日好似也是雨天,孙嬷嬷把她喊醒喂药,她被药味冲到,吐得胃中泛酸搅疼,到了最后孙嬷嬷自己也害怕了,喊了人去请老夫人,只是—— “大夫,人如何了?还望您仔细给瞧瞧,这孩子自小就身子弱,怕苦,如今又是刚从南方回京不久,也不知是不是饮食不合,劳烦您开药时……” 一道屏风之隔,外面的人影隐约能瞧见几分,似是匆匆忙忙穿了衣裳就直奔这明月院而来的,说话间满是对小辈的关切。 阿意侧眸瞧了几眼,忽然觉出几丝好笑来。 梦境中的那日,老夫人可不是这般作态,她疼到昏厥过去时,也没见过老夫人的影子。 屏风之外,姜老夫人嘱咐完大夫后,又忙不迭来看阿意,“可好些了?是不是吃坏了东西?今日祖母已经让人去寻了会做南方菜的厨子,你想吃什么?明日祖母让那厨子——” 说了半晌,却一句回应也没听着,姜老夫人话头忍不住顿了顿,面上关切也有了几分勉强,“咳咳,这院中住着可还适应?若是缺什么,尽管同祖母说,咱们姜家这一辈只有你一个孩子,祖母自是——” 但她话还没说完,却见倚在床头的少女眼眸微垂,慵懒打了个哈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你这孩子可是困了?”姜老夫人压住怒气,“那祖母就先回去了,待明日再来看你?” 她站起身将要转身走时,却忽然听得床上人终于有了回应,只是一开口却让她神色顿时僵了僵, “雨天路滑,祖母当心别摔着了。” 一出了明月院,姜老夫人神色瞬间愣冷了下来。 这丫头,小时候性子和她娘简直一个样,去了顺江府几年回来,她还当性子变得温婉了些,谁知竟是半点儿也没变。 就刚刚那个样子,那里有半点儿晚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当是她诅咒自己路上摔一跤呢! 也就成儿是个不争气的,这么多年仕途上都没有什么长进,不然自己都这般年纪了何至于还要舔着脸冒雨来看一个小丫头片子? 她一心愤愤,偏偏还没回到院子,半途中就感到右腿吹了点风后又开始像针扎般地疼痛起来,一个不察,险些崴倒在石板上。 春秀一惊,忙张罗着喊人过来扶着—— 主院里,张宝珠被雷声吵醒后左右睡不着,干脆让丫鬟点了灯倚在床头看话本子,听着了外面的动静时,忍不住冷笑了声,“这老婆子,怕是又去明月院里献殷勤去了——” 丫鬟银笛听得皱眉,忙打断道,“夫人冷不冷?奴婢再去换了汤婆子来?” 张宝珠摆摆手,“得了,我就是说几句又怎么了?谅她就是听着了也不敢对我如何,我爹是说了从此不认我这个女儿了,但我要是真死了,她姜家也未必好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呸呸,”银笛一听,忙扭过头作势赶走这不吉利的话,“哪来这么多生的死的,夫人且莫要再说了!” 张宝珠呵了声,还欲再说,一抬眸瞧见银笛脸上掩不住的关切,心头一酸,将手中话本子随手扔到一旁,翻身面向着内侧躺下了,“没意思,都去睡了吧。” 银笛小心将被角掖了掖,心中叹气却又不知说什么,只得先将灯熄了,正要去外间躺下时,却又听得床帐内开口道,“去大爷那儿看看,要不要添床被子。” 银笛应了声往书房处去,半途中被这潮湿夜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看这主院中的梁柱,蓦得觉出几分凄凉来。 …… 阿意这一病,院子里的丫鬟嬷嬷统统紧张了起来,反倒是阿意自己,因为借着昨日的梦境竟想起了一点旧事而心情不错。 来之前她还特意问过姚大夫,小时因为起热忘却的事情还有没有可能再想起来,当时姚大夫虽未说一定能,但是也没说不能嘛,这不,昨日在姜府宅子里小逛了一圈,晚上就做了相关的梦。 若非今日下了雨,她还要再出去逛一逛才成! 哎,其实下着雨也不是不能出去,你说是不是,万万? 阿意挠了挠怀中猫咪的下巴,“你要是也赞同的话,就喵呜一声——” 小绫一从外面进来,听见阿意的话,当即抢先一步道,“不行!姑娘若是无聊的话,奴婢给您读话本子听一听呢?” 她说着就要起身去找一找,还没到书架子处,却先听得外面有人道,“你们姑娘可好些了?” “回大公子的话,今早已是好多了。” “早上可用了膳了?大夫来看过没有?”钟朗还要再问,却见阿意已经到了门口,“大哥哥!” 见她精神气还不错,钟朗暗中松了一口气,“快进去,莫要吹了风——” 说罢,又转身看向身侧人,“徐太医,劳烦您给看一看——” 诊脉、再三询问……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钟朗才再三道了谢亲自去送了徐太医出去。 阿意一直压着的疑惑这时才问了出来,“大哥哥,怎么太医也过来了?” “我一早进了宫,出宫时才得知你病了,估计是常顺说话时被送行的小太监听着后告诉了殿下,殿下便喊了个太医一块跟了过来。” 阿意“哦” 了声,“我倒也没事……对了,大哥哥,纪府老夫人的寿宴我要去么?” 钟朗略微思索了下,想着刚刚徐太医还说过要让阿意多走动走动,便开口道,“你若是愿意,倒是也可去去。” 寿宴是在大后日—— 阿意思索了下,“可有什么要当心的地方?” 钟朗将纪府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后,末了又补充道,“到时候二位殿下估计也在,若是遇见了,莫要紧张,只如常行礼就行了。” 他下午还要进宫去,在明月院待了小半日便只能告了别。 只是出府后却并未立刻回家去,而是又专门去了趟崔府。 在明月院中,他实际上还有些话未对阿意讲,比如纪府虽是二位殿下的母家,但中间却还有许多弯弯道道的地方,以前靖安王殿下还是储君时,任凭纪家如何示好,都并不大亲近纪家,现在储君一换,纪府本来已经安生过几年,现在倒是又活跃了起来。 而且,这一年来,靖安王殿下似是也有接受纪府示好的意思? 从种种迹象上分析的话,似乎都只是指向了这个答案。 但是果 YH 真如此么?马车之上,钟朗忍不住拧了拧眉头,他总是隐隐感觉还有隐情。 第079章 第 79 章 这雨连着下了好几日, 没想到到了纪老夫人寿宴这日倒是个好晴日。 只是对阿意来讲,天气一晴,她出门时就不得不将垂纱帷帽也一并带上。 小绫瞧见阿意颇有几分郁郁的模样, 便寻了其他的话来逗她开心, “姑娘,你瞧那边,好生别致的一个亭子,咱们不如过去坐坐?” 阿意抬眸看去, 瞧见里面还没有旁人, 便点了点头, “环儿,你去知会崔家姐姐一声,说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阿意口中的崔家姐姐是崔清若的侄女崔鹿鸣,比她大了四岁,今日一见了面, 便欢喜地喊了阿意同她一道儿坐。 这纪老夫人的寿宴并未大办,但是来的人却是不少, 前厅里险些没有小辈们坐的位置, 哪怕是现在这会儿,这园子中三三两两的人也不少。 阿意才刚在亭子中坐下,便又多了个人坐了过来—— “咿, 你是姜家妹妹吧?” 阿意微愣,适才崔姐姐已经同她介绍过不少贵女, 但是人太多,如今一时倒是辨认不出来眼前这位是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在不待她问, 说话这位姑娘便主动开了口,“我叫穆正, 说起来,我们小时还在千佛寺上见过呢!” 千佛寺? 阿意试着想了下,的确想不起来半点儿了。 见她这般,穆正忍不住笑了笑,“你比我小几岁,不记得也正常……哎,你的眼睛是见不了光么?” 阿意摇摇头,抬手将帷帽取了来,“不是强光倒也没事。” 她话音落地半晌,却见穆正只是定定看着她,阿意不由得有些奇怪,顺着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怎么了?” 穆正闻言,忙摇了摇头,“适才在前厅远远瞧着时便觉得妹妹长得未免太好看了些,现在这般近了一看,直接把我看呆了去!” 啊? 这类的话阿意是自小就听惯了的,但这般直白的还是第一次听,面上不由红了红—— 穆正直看得两眼一亮,若不是怕将眼前这位妹妹吓着了,直接就想上去捏一捏—— 她清咳几声勉强压住激动,“妹妹比我小,若是不嫌弃的话直接喊我一声穆姐姐就行!” “穆姐姐?” “哎,你日后还回江南去么?不若留在京城多玩些时日?” 她们二人在这里说话,不远处,一丁香色衣裳少女定定看着亭中良久,忽然也向着亭中走去—— “姜姑娘和穆姑娘怎么坐在这儿?” 阿意还未开口,穆正便先一步笑着道,“你们府中园子这般大,还不许人歇歇脚了?” 纪珺璟亦是轻笑了声,“这才哪里跟哪里,就累了?——这位就是姜意妹妹吧?适才都未来及同你好生说说话,若是不嫌弃的话,不若陪姐姐走一会儿如何?” 一旁,穆正听得心里颇有些着急,这纪珺璟今儿个怎么回事,怎么一开口就这般不客气? 她急切之下,正要开口帮着阿意挡一挡,却见身旁的少女已是先一步开了口,“先谢过纪家姐姐,只是我身子不适,怕是要让纪姐姐失望了。” 笑容恬静,不卑不亢。 纪珺璟脸色冷了下来,目光随意打了个转,“哪里不适?我喊大夫过来瞧瞧,不然我怕是要以为妹妹不愿意和我一起。” 说罢,不给人反驳的机会,便直接吩咐了身旁丫鬟去请大夫。 说话间,周围已是多了不少偷偷看过来的目光,有几个家世不错的更是直接来打听了几句怎么回事—— 穆正悄悄地扯了扯阿意的袖角,做口型道,别怕,我去找你崔家姐姐过来! 但是她才刚站起身来,便瞧见纪珺璟身旁的丫鬟竟是已经带着大夫过来了——哎,等等,这位好似还不是普通的大夫,而是宫中的太医吧? 果不其然,下一刻,纪珺璟一开口就坐实了她的猜测,“华太医,我府中客人身子不适,不知可否请您给看一看?” 这是宫中甚有些资历的老太医,今日是过来给纪老夫人问脉的,连纪珺璟也是用足了尊敬态度。 周边已是有窃窃私语传来, “华太医一向不留情面,这姜意怕是要丢脸了!” “她刚刚还不如直接就应了呢——” “摆明要为难她,她应了也有其他的事儿等着她。” 穆正急得已是呼吸都有些不畅,裙摆下两只鞋尖不安地挪来挪去,阿意瞧见,眸子忍不住弯了弯,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不用担心,自己则听从太医的要求伸出了胳膊—— 这般配合,倒是让华太医动作微顿了下。 他身为太医多年,什么样的场景未曾见过?适才远远一看,便猜着八九分这处是怎么回事,只是本还以为这几个姑娘还要折腾一番,没想到竟这般干脆—— 这倒是好,早点解决早点回家去。 他也不问眼前这人身份,只顾行医,如实照说就是。 只是手刚碰上去,心中忽然就暗惊了下——【看小说 公 众 号:这本小 说也太好看了】 他对面,阿意佯装咳嗽,借着袖子的遮掩正要将指尖的豌豆放入口中,她打小就吃不了这个,一吃就会心悸—— 可是豌豆还在她手上呢,便看见眼前的太医已经松开了手。 这么快的么?阿意愣了愣,还以为这位华太医要换一只手,可是下一瞬就听见人开了口,“敢问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衣袖下,阿意捏了捏指尖的豌豆,认真道,“我有点儿心悸。” 噗嗤—— 周边已是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但转眼间笑意便已是僵在了脸上—— 一群人中间,华太医点了点头,“姑娘这是固疾,平日就要好生调养,不宜劳累,今日许就是累着了,才会发作起来。” 阿意缓缓眨了眨眼,“多谢太医。” “姑娘客气了……纪姑娘,老夫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纪珺璟忙应了好,又嘱咐了人去送一送,眸光再落回阿意身上时,多了几分复杂,她原还以为和她那个表妹一样是个爱装的,没想到竟真是个身子弱的?难怪连手腕都细成这样? 去往纪府大门的路上—— 见身后丫鬟走了,背着药箱的华苓顿时忍不住了,向前追了两步问道,“爹,刚刚那位姑娘当真是心悸么?” 华向谦目不斜视,“当然。” 啊?还真是啊?华苓挠了挠脑袋,“可是那位姑娘面上怎么半点儿也瞧不出?女儿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种表现的?哎,当时您就该让我也试一试——”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华向谦打断,“胡闹,这样身份不一般的人,你以后遇见了,也都躲着点,听到没有?” 华苓却歪着头看向他,疑惑道,“爹,你知道那姑娘什么身份啊?” “不知。” 说罢,见华苓还要问,便故意板正了脸色道,“总之不是你我招惹得起的,你也不想你爹一把年纪了还要去给你求情吧?” 怕他生气,华苓忙不迭地应道,“好好好,您别着急,我以后都绕着走就是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华向谦这才放了心。 若是别人,他倒不会这般吓唬苓儿,只是这姑娘身份着实特殊。 刚刚他一摸到脉象,瞬间就想起了一件往事。 几年前,他从宫中出来后回家,半路上直接被人迷晕绑走,一路不知奔波了多少日,才终于下了马车,被关在了一处像是客栈的房子里,再后来便是让他给一个姑娘诊脉。 每个人的脉象都有差异,若是让一个行医之人依靠脉象认人也着实困难,可一是因为当时他本就紧绷着心弦,用足 YH 了心思,二是因为那姑娘体质上确实少见,是以今日才一碰着,就断定了必是同一人。 而且这姑娘如今应是还喝着自己那时开的方子。 当年他一被送回了京,第一反应便是要去官府报案,可是到官府门口却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偌大的一个京城,自己还是在圣上口中都有名字的太医,就直接被人绑走了半个多月无人过问? 除了皇家人,他着实想不到什么可能性了。 能让皇家用了这么多心思的去照看一姑娘,还能是什么简单人?甭管明面上是谁家的姑娘,背地里身份也定是不一般。 说实话,直至今日,他都怀疑这姑娘莫不是圣上的亲生女儿? 还别说,这可能性真不小,当年这姑娘还在不知什么地方养着,现在还不是回到了京城来?说不定哪日圣上就找到了由头给她封一个公主的名号! 他这边心思连篇,另外一边,阿意则被带着去厢房中休息。 丫鬟边先一步将门推开,边微微弯腰看向阿意, “您看看这处可以吗?若是有什么缺的,您说一声,奴婢去——” 后半句话突然梗住,是因为这房中已经有了旁人—— 山水屏风之后,明显有人正在椅子上坐着,听到了声音时,这人影估计也很是惊讶。 唉,若非之前瞧着纪珺璟让人带她来休息时不似有恶意的模样,阿意都要怀疑这丫鬟是故意的了。 她暗中叹了一口气,略微向后退了一步,看向那屏风处道,“丫鬟带错了路,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里面的人影一动不动? 阿意缓缓眨了眨眼睛,莫非是睡着了?不应该呀,刚门开时她似是看见人动了下? 虽觉得奇怪,但见没人说话,阿意便给丫鬟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小心将门关上—— 只是将要阖严之际,忽听得其中传来一声略显低沉的声音, “无碍。” 这声音? 阿意心跳断了半拍,下意识又转头看来,却只见得已经关紧的房门—— 见阿意定定看着房门,带路的丫鬟忍不住小声提醒了句,“姜姑娘,奴婢带您去别的房间?” 阿意却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袖下手指微微颤动,不知为何,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她却莫名心跳个不停——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么? 纪,这里不也称作是纪府么? 阿意咬了咬牙关,忽然伸手一把将门推开,从门口到屏风处这几步,她越走越急,最后蓦得僵住了步子—— 屏风之后的椅子上,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正带着惊诧望向她, “姑娘?” 连声音都还是刚刚那道声音。 阿意忍住鼻尖的酸意,认真道了歉,转身向着外面走去,这次再没有回头。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并确认人已经走了远后,文成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忙过去将窗户打开,“殿下——啊?” 窗外空空荡荡,唯余竹叶的簌簌声传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经过适才那一遭,阿意是当真有了倦意。 才刚刚躺下,便已是哈欠连连。 小绫见状,将床帐拢了拢,压着声音道,“姑娘,奴婢去外面守着。” 但是她才刚转了身,没走几步,便忽然感觉困意上涌,尚且来不及挣扎,就失去了知觉。 阿意像是有所察觉,迷迷糊糊喊了声“小绫”,但一瞬便被人拥着轻轻拍了拍,声音犹如附在她耳边, “睡吧,五哥哥在。” 阿意念头一松,彻底失去了抵抗。 帷帐之内,燕昭听到怀中人呼吸平稳下来后仍是未松开手,只微微低着头,呼吸近乎贪婪般闻着阿意发间的味道。 自从回京以来,这一刻他不知梦见过多少次。 这小骗子,上次险些真将自己骗住了—— 她若是当真要与自己从此毫无瓜葛,今日就不会那般只听到声音就迫不及待去确认。 回想起那一刻崩紧心弦时听到的脚步声,燕昭只觉得又是心疼又是……庆幸。 外面鸟叫声一声接着一声,燕昭似乎并未听见,手下却将人拥得更紧了些。 太紧了—— 睡梦中,阿意感到不舒服,忍不住挣扎了下,抬手试图推开—— 见她嘴唇阖动,燕昭心头微动,想起好久未曾听过她喊自己五哥哥了—— 他微微俯下身来,低声哄着她,“姜意,喊一声五哥哥?” 怀中人的挣扎似是微微停了下,但燕昭眸中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浮现,就听到怀中人嘟囔道,“万万,到窝里去睡——” 燕昭神色一僵,下一瞬,忽然捉住怀中人正要推开他的手,捏住指尖轻轻咬了一口。 窗外,竹林中—— 盘豆看着眼前被自己吸引来的一群鸟,忍不住得意了下,瞧瞧,自己这鸟叫声学得多逼真啊,连真鸟都被骗了! 但下一瞬,突然想到了正事儿,他面色顿时焦急起来。 殿下不是说去看看四姑娘就出来么?怎么还不见人影?马上影卫可就要追过来了! 坏了,殿下不会忍不住今日就和四姑娘坦白了身份……吧?不至于吧,这时候坦白,可不是前功尽弃么?! 回头圣上要是狠下心来,这谁能防得住? 不可能,殿下不可能拿四姑娘冒险。 盘豆摇摇脑袋,摆脱了这个念头,突然又想到,殿下今日可是喝了酒的,不会后面酒劲发作,睡着了吧? 第080章 第 80 章 阿意醒来时, 倒是觉得这一会儿睡得很是舒畅。 只是做了个短梦,梦中万万又像是在家中那样不愿意睡在给它准备好的小窝中,非要挤到床上来睡。 差点把自己都挤出了一身汗来。 阿意微微坐直了些身子, 正要下床时指尖碰到床沿忽然停顿了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 总觉得梦中万万咬她手指那一瞬的感觉格外的逼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珠帘隔开的另外一边,小绫揉了揉脑袋,一睁眼瞧见眼前陌生的房间顿时精神了好几分,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怎么就这么睡着了?!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皱紧了眉头, 正要先去看阿意, 却瞧见外面的人影似有几分熟悉,便小心过去开了门—— 门外,环儿一见她出来,顿时露出了笑容,“小绫姐, 你醒啦?” 小绫一愣,“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去找了崔姑娘回来后就发现你们都不在亭子里了, 后来问了旁人, 才知道是姑娘身子不舒服来了厢房休息,” 环儿仔细回忆道, “当时有个小丫鬟给我带的路, 我到了后就看见姑娘已经睡着了,小绫姐你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然后我就外面守了一会儿……小绫姐,姑娘可好些了?” 小绫压下心中仍然存留的些许怪异, 点了点头,“好些了——” 正要再说什么, 便听得屋内已经传来了动静,“小绫?” “姑娘,来了!” 小绫来帮着阿意整理衣裳头发,环儿则过去将床铺简单收拾了下,只是将要收拾完了时,环儿忽然小声嘟囔道,“奇怪,怎么好像有点儿酒味?” “酒味?”小绫一愣,也过去闻了闻,“没有啊?” “现在又没了……小绫姐,可能刚刚是我闻错了吧。” 窗前,阿意正开了窗看着外面的竹林,闻言眸子略微垂了垂,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 寿宴到了这个点也已经开始散了,纪府门口,马车一辆接着一辆。 阿意和崔鹿鸣好生道了别,将要上车时,却忽然见得穆正提着裙摆跑过来,“阿意妹妹,且等一下!” “咦?怎么了?” 穆正眸光闪烁了下,小心指了指阿意的马车,“阿意妹妹,我府中的马车坏了,可以劳烦你捎带我一段么?” 原是这个么?这又不算什么麻烦事,阿意直接点了点头,略微侧过了身子,示意她先上。 穆正脸上一喜 忆樺 ,“多谢妹妹!没事儿,你先上——” 正让着间,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穆正!” 穆正身子一僵,很是后悔刚刚动作慢了,不情不愿地转过来身来,“哥,你怎么来了?” 穆洵目光从她身上淡淡扫过,最后落到了阿意身上,有些疏离但也不失礼节,“打扰姑娘了。” 阿意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便被穆正暗中拉了拉衣袖,“阿意妹妹,那个,不好意思,我刚刚骗了你,我府中马车没坏——” 她说着,生怕阿意生了气,忙快速解释道,“我,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说会儿话的,这才撒了谎,呜呜呜呜,我错了,妹妹你就原谅我吧?求求你了?呜呜呜呜!” 几步之远,穆洵听得额角直跳,一时之间,颇有些不想认这个妹妹了。 他勉强绷住神色,正要开口,却见那位马车旁着粉色衣裳带着帷帽的姑娘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很是清脆,“穆姐姐,我没生气的。” 是京城口音,但是还有几分江南一带的喃软。 她是? 他尚在怔愣中,马车旁,穆正已是兴奋地拉住阿意的手直摇,“阿意妹妹,你人也太好了!” 阿意一时没注意,被她晃得脚下踉跄了下,小绫见状,忙去扶了下—— 最后人虽没事儿,但是头上的帷帽却是掉了下来—— 阿意一愣,习惯性举起袖子侧过脸闭上了眼睛来躲过落在眼中的阳光。 可下一瞬,便忽然感觉侧脸上那种晒着阳光的感觉又淡了几分,阿意不由得疑惑了下,微微侧了眸子看来,便瞧见适才说话的那公子正张着他自己的袖子挡在自己面前。 小绫已是将帷帽捡起重新帮阿意戴上,阿意微微用手撩开了些许垂纱,看着眼前还未放下胳膊的公子,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刚刚多谢公子——” 她说得委婉,但是穆正可是个直爽的性子,故意“咦”了声,“哥,行了,别举着胳膊了!” 穆洵面上一僵,勉强调整好神色,目光看向阿意,“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哥,这是姜家妹妹!” “姜姑娘以前在江南住过?听口音不——” “阿意妹妹是前几日刚从顺江府回京的!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问我,我知道!” 穆洵忍了又忍,才忍住直接让自家妹妹闭嘴的冲动,暗中警告了一眼过去。 待重新看向阿意时,却正对上阿意带着笑意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得又是一顿,连耳朵上也带上了些许烫意—— 阿意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有趣的兄妹,若非怕是冒犯了人家,早就忍不住笑了。 她借着眼前的垂纱挡住笑颜,轻咳了一声,“穆姐姐,我家中还有事——” 话还没说完,却见车夫喊了小绫过去,阿意微怔,目光追寻了过去,“怎么了?” 车夫指了指马车外侧的轮子,“姑娘,咱们的马车好似被别人的剐蹭到了?” 小绫先一步问道,“可还能用?” 车夫闻言,面上有点儿犹豫,“这处承重的地方有了裂痕——” “那还是先修一修的好,不然多危险啊!”穆正听着后抢先一步道,“妹妹,你坐我府中的马车回去好了!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家,先送你回去,走,我府中马车就停在那儿!” 她说着就要拉着阿意一道过去。 这般倒是也行,阿意点点头,正要嘱咐车夫先将车子牵去修理,一转头却瞧见另外一辆马车从后面到了这边来。 她还当是路过的,牵着穆正要往旁边避一避,可那辆马车却就在跟前停了下来。 车夫面带恭敬,声音略微有些尖细,“敢问可是钟大人家中的妹妹?” 阿意点了点头,“您是?” “奴才是东宫的人,太子殿下听闻您马车坏了,让奴才送您一程。” 说罢,见阿意面上有些犹豫,又小心补充道,“钟大人有事儿,先一步去了宫中了。” 他这般一说,阿意便了然了,估计大哥是和太子殿下一块进宫去了,太子让人来送自己应也是因为大哥的缘故。 突然多了一辆东宫的马车,那也就用不着再让穆正送了。 趴在车窗处,眼看着东宫的马车都走远了后,穆正犹自有些愤愤不平,嘟嘟囔囔道,“这东宫的人真是的,我还想和阿意妹妹一块儿在车上说说话呢!” 他对面,穆洵眉眼微垂不知在想什么,听了穆正这话才抬起了眸子,似是不经意问道,“阿意妹妹?是哪个意?” 他自认为问得不着痕迹,可穆正身为他亲妹妹,最是了解他不过,顿时就故意笑着凑了上来,“呀?哥,你问人家姑娘家的名字是哪个字干嘛?你是不是对人家有别的心思?怪不得,刚刚在下面时,我就看你不对劲!” 穆洵脸色不变,正要说什么遮掩一二,却见穆正目光迅速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边看边啧啧摇头,他心中一动,顾不上什么遮掩不遮掩,脱口而出,“怎么了?” 难道是那位姜姑娘已经有了婚约? 穆正神色坦荡,“哥,虽然你吧,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但是在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青年才俊,所以你配阿意妹妹还是有点不够格的。” 穆洵听得心中一梗,怀疑眼前这人当真是自己亲妹妹? 穆正未曾理会他眼中的反驳,只弯腰拍了拍她哥的胳膊,继续道, “哥,你许是不知道,今日在纪府中,阿意妹妹一露脸,看呆的人不知有多少个,这般的容颜,你当真觉得动心的人少么?现在还没人动,不过是之前阿意妹妹出门少,知道她的人不多罢了,你信不信,今日过后,到姜府和钟府打探消息的人怕是能直接把门槛踩烂?” 穆洵犹自不甘心,既然别人可以,为何他就不可以? 穆正心中叹了一口气,语气更认真了些,“姜家破落,来送礼连见纪老夫人的面都没机会,但是谁不知道姜家是姜家,阿意妹妹是阿意妹妹?阿意妹妹的外祖家可是钟家,这门槛咱们府中够得上么?纵使阿意妹妹对你也有心意,你有把握能护得住她么?” 她说得这般毫无遮掩,穆洵反倒是一时没了可以反驳的话。 只是怔怔良久,脑中的人影却始终没法挥散。 正失落又矛盾间,却见对面的人忽然笑嘻嘻道,“但我可就不一样了哦,等我回家后,就要给阿意妹妹写帖子,邀她明日一块儿出去玩!” 穆洵:……确认了,眼前了这个嬉皮笑脸一脸得意的,应该的确不是他妹妹。 另外一边,阿意上了东宫的马车后,才发现这马车外面瞧着低调,里面倒是很是舒适。 而且总瞧着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环儿也是发现了,小声道,“姑娘,这马车里和咱们府中的马车很是相像哎!” 她说的府中自然不是姜府,而是顺江府的钟府。 阿意目光一一扫过车内的各种软垫,眼中不由得多了些疑惑,倒是小绫感觉这很是正常,“天底下的马车总也不过这几个样,怕颠簸不舒服,多摆些垫子不是正常么?” 这话说得倒是也有道理,只是—— 阿意尚在沉思中,马车却已经稳稳停住,车夫下来小心敲了敲车窗,“姜姑娘,已经到了。” …… 一到了家,阿意还未来得及换下衣裳,万万便已经迫不及待扑了过来。 阿意将它抱起来一边向着屋里走一边伸着手指逗它玩,无意中将手指放入了它口中时,却发现万万只是用小舌头舔了舔,一点儿咬的意思都没有。 “那在梦中时,你怎么会突然咬我一口呀?”阿意戳了戳万万的小脑袋。 万万一脸懵懂,仰着小脑袋来蹭阿意的下巴,“喵呜,喵呜——” “哎呀,别动,别动,我先去换衣服,再来和 依誮 你玩——” 但等阿意换了衣服出来后,才刚抱起万万,就得知大哥哥来府中了。 她愣了愣,“大哥,你不是去宫中了么?” 钟朗点点头,“嗯,刚从宫中出来。” 啊?刚进去就出来了? 阿意懵了一瞬,但转瞬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大哥,你知道一位姓华的太医么?” “知道,怎么问这个?” 阿意便将今日在纪府中的事详细说了一遍,钟朗倒是没怀疑华太医说谎,而是颇有些担心阿意的身子,“你当真未感觉到异常么?不行,我看你还是搬到钟府里去住好些——” 眼看着话题就要跑偏了,阿意忙摇摇头,“大哥哥,反正我也在京城待不了多少时日,就住在这里就好。” 钟朗依旧皱着眉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如何让我放心?姜家有没有人为难过你?若有什么,一定要及时告诉大哥——” “好好好,若有什么,我一定第一时间说,”阿意指了指院门外,“有这么多侍卫守着我呢,没人打扰我的,真的!” 钟朗见她说得笃定,这才放心了些,又喊了大夫来给阿意看了看身子才放心离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见他走了后,眉眼间才浮现出了几分沉思。 她这几日断断续续想起来的那些往事暂时都还没有告诉大哥哥,就是怕大哥哥听了后直接和姜老夫人翻了脸,也绝不会再允许她继续住在这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有时间,慢慢来,不着急,等她将过去忘记的事情理顺了,再同大哥哥说也不晚。 而且既然她到了姜府中就能想起来少许在姜府中发生的事,那么到了千佛寺应是也可以想起些在千佛寺发生的事吧?要不也到千佛寺小住几日呢? 阿意有了想法,便喊了小绫去看看日子。 她想得很好,可惜当夜就又落起了小雨,去千佛寺的行程也只能又向着后面推了几日。 …… 姜老夫人的寿辰是下个月上旬,在这之前,先到了宫中的宫宴。 阿意之前便从大哥哥口中得知过这场宫宴,也知道宫宴的名单上并没有自己,是以这日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醒来后,让小绫随意给梳了个头发,便打算在府中随意逛逛。 可是才刚到了明月院门口,便忽然见得一群人向着这边走来—— 80-90 第081章 第 81 章 阿意目光扫过来人身上的服饰, 暗中拧了拧眉头,这是宫中来的人? 果真,下一刻还不待她主动开口, 为首的太监便已是先一步开了口, “敢问可是姜成之女姜意姜姑娘?” 阿意应了声是,“请问公公怎么称呼?” “奴才是圣上身边的跑腿太监,您不嫌弃的话,喊奴才一声小路子就是。” 阿意弯腰全了礼节, “不知路公公此行是有何事?” “奴才是来传圣上口谕的——” …… 一上了马车, 小绫和环儿两人面色顿时焦急起来。 小绫大着胆子向着外面看了眼, 只看见这马车四面守着的都是宫中的人。 她绷紧了心弦,小声道,“姑娘,您说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意眼中亦有些疑惑,她一开始最担心的是大哥或是二哥出了事情, 但这路公公态度上却又很是尊敬,连这辆接人的马车也是用了些心思的, 她用手背微微碰了碰小案上的茶壶, 里面的水的温度刚好适合入口,明显是提前特意准备的。 可若是并未罪过,难不成圣上派人专门来这一趟就只为了将自己也叫去参加宫宴? 若只是单纯为了宫宴, 那为何不之前便将自己的名字加在名单上?又为何要“秘密”的将自己接过去? 阿意回想起自己从明月院到了姜府门口的那一段路,府中的人竟是一个也没见到, 看来是已经被看守住了。 若是这般,那自己偷偷给嬷嬷留下的消息怕是也送不出府去了。 唉。 其实除了这些, 阿意心里倒是还隐隐有个猜测,难不成圣上是打算在宫宴上点一点鸳鸯谱? 心中各种猜测浮浮沉沉, 宫门也越来越近—— 得知小绫和环儿不能和自己一道儿去宫宴上去,阿意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只来得及暗中拍了拍小绫和环儿的手,示意她二人不用害怕,便被引着一路向着宫宴所在之地而去。 不过路上倒是遇见了一位熟悉的人—— 阿意余光瞧了瞧前方带路的路公公,忽然故意装作绊了下脚踉跄了下,眼看着要摔倒之际,果真被人稳稳扶住了胳膊。 她抬眸看向来人,眼睛轻轻眨了下,“多谢陆大人。” 陆岑余光从阿意鞋尖上扫过,似是停顿了下,微微颔首,“不用谢,这处路多有台阶,注意脚下。” 眼看着他转身就要走,阿意心中一急,正要找话拦住他时,却见陆岑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又顿住了步子,“适才听你哥哥说,你如今还住在姜府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前方人转头看来,“姜姑娘,可有摔着?要不要奴才请太医来给您看看?” “多谢路公公关心,”阿意不待他催促,便主动道,“还劳烦路公公给带个路,别误了时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次,虽然走得还是同一段路,阿意心头却是已经轻松了许多。 既然确定了大哥无事,那其他的也都不是什么大事了。 就是那圣上当真要给赐婚又如何?从赐婚口谕下来到婚期也总还要有一段时间吧?这其中的变故谁又说得准呢。 …… 阿意到时,宫宴上已是几乎满了座。打眼望去,除了位于殿中的,还有许多桌案都是摆在了殿门之外的位置。 听说宫中除了年关中秋这般的重要日子外,每个季节也会举办一场宫宴,有大办的也有小办的。 今日这场,便应是春日的宫宴,只是阿意是第一次参加,倒是不知这般用度是大办还是小办? 她倒是用不着琢磨自己该坐在哪儿,反正自有眼前的这位路公公安排。 虽觉得这位路公公也不像是有恶意的,但是被带到了桌案旁,阿意一抬眸瞧见左手边坐的竟是崔鹿鸣时仍是惊喜了下,笑着道,“崔姐姐?” 崔鹿鸣起初还疑惑为何旁边的人一直未来,此刻瞧见原是阿意,亦是愣了愣,待阿意一坐下后,便迫不及待凑近些压着声音道,“先时听大表哥说你不来?这是?” 说着,余光稍微向着阿意侧后方正低声和宫女说话的路公公看了眼。 她在京中已久,知晓的这些弯弯道道的东西也多些,不由得有些担忧,“可是有什么事?”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阿意只先摇了摇头,表示不用担心,倒是目光在这殿中搜寻了一圈却没见到大哥哥的身影,颇有些疑惑,“崔姐姐,你看见大哥了么?” “适才听人讲太子殿下和靖安王殿下在偏殿,所以大表哥许是被叫过去说话了。” 阿意“哦”了声,正要小声再问问崔鹿鸣对当今圣上知晓多少,右边胳膊处却突然被人碰了下,阿意一怔,转头看来,没想到右手边的竟也是熟人—— 纪珺璟瞧着身旁人惊讶到微微瞪圆的眸子,轻“呵”了声,未开口只目光无声向着上方斜了一眼。 与此同时,旁边崔鹿鸣也无声扯了扯阿意的袖角—— 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皇上驾到!靖安王殿下驾到!娴妃娘娘驾到!” 整个殿里殿外,四面八方一时之间尽是万岁千岁声。 待到声浪平息之后,目光所及之处,这殿中的人无形之中倒是都坐直些许了身子。 只是怎么还 璍 不见大哥?难不成是和那位太子殿下在一起? 阿意借着低头抿茶的功夫,目光又向着前方搜寻了一遍—— 掠过上方龙椅之处时,小心多留意了两眼,可惜离得有些远,正上方的人看得不大清楚,倒是那位靖康王殿下的样貌依稀可以窥见几分。 面上带着些许病容,此刻正微微带着笑意和旁边人说话。 既然不见大哥影子,阿意也暂且拢了心思,小心向后倾了倾身子,正要转过头和崔鹿鸣说话时,小腿前却忽然多了个软垫—— 咦?阿意疑惑了瞬,一转头就看见纪珺璟一脸高冷的模样,“多带了一个,给你用去吧。” 说罢,见阿意只低头看了看却一动不动的模样,纪珺璟神色微微变化了下,“不爱用就算了——” 说着就要将软垫抽回去,只是才刚碰着就被人拉住了袖子—— 坐在她旁边的少女,微微仰着头,眼睫扑闪时好似蝴蝶的翅膀,小声说话时江南的口音越发明显了些,“我不知道怎么用——” “你——”话到了嘴边,瞧见身旁人无辜的神色,纪珺璟顿了下,又将话咽了下去,冷着一张脸压着声音道,“垫在膝盖下面。” 阿意这才了然,忽然想到许是因为之前自己一直在试图找到大哥时身形动得有些频繁,被纪珺璟误认为膝盖不舒服—— 她眨了眨眼睛,眸子弯了弯,“谢谢纪姐姐。” 纪珺璟闻言,脸色微微顿了顿,似是颇有几分嫌弃,但坐正身子后却又忍不住侧眸瞧过去一眼,一个软垫子而已,就忘记自己前几日为难她的事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说是在江南长大,难怪养得这么一幅单纯性子,就是也不知家中怎么想的,怎么能放心她自己来参加宫宴的?别回头被不怀好意的人骗去了—— 这念头刚起,纪珺璟只用余光稍稍打量了下,便瞧得果真有不少人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的向着自己身旁落,偏偏自己旁边的小傻子还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和她那个崔姐姐不知说到了什么,笑得眸子都成了月牙儿。 算了,看在她喊了一声纪姐姐份上,今晚多看顾几分就是了—— 她刚如此想到,余光打量四周时忽然瞧见圣上身边公公动作有异,心中一凛,忙抬手拍了拍身旁人—— 阿意疑惑看来,还未来及开口便听得“太子殿下驾到”的声音响起在大殿中,她一时顾不上旁的,先随着众人一道低头行礼,然后才悄悄打量了一眼前方,就在斜对面,熟悉的人影似是刚刚坐下的—— 阿意眸中一喜,无声道,大哥! 可下一瞬,身子便猛得一僵—— 这殿堂之中,一切的声音都仿佛瞬间被隔绝开来,只剩下那一道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到了她耳边来, “无需多礼,都坐下吧。” 无需多礼,都坐下吧—— 阿意提住了呼吸,口中无声将这几个字呢喃了一遍,在这一刻,她像是完全失去了理解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的能力,只剩下一种对这个声音本身的固执。 心跳声吵得她有些头脑昏沉,阿意不管不顾,果断抬起头看去—— 呵呵,好生熟悉的眉眼,熟悉到让他有些恍惚。 “你干嘛呢?”纪珺璟重新坐下后,一侧眸就瞧见旁边人竟是比旁人都慢了几拍还在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她忙将人一把拉了回来,瞪了一眼过去,“你不要命了?那位可是太子殿下,天家人——哎,你别哭啊!” 纪珺璟说到一半,忽然感觉手背上有水滴砸下来,定睛一看,身旁人神色怔怔,但是泪珠子却正在一颗一颗地向下滚落。 她还当是自己将人吓到了,话里话外颇有些懊恼,“我刚刚是吓唬你的——额——这位太子殿下性子听说有些冷厉,但也不是随意就要人命的——” 另外一侧,崔鹿鸣见阿意突然这般,亦是惊了下,“阿意,可是身子不舒服?” 阿意却好似全未听见般,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太子殿下—— 燕昭—— 纪昭—— 原来如此。 原是如此。 亏自己这几日还打听过纪府中的年龄相仿的公子,原是一开始就想偏了方向啊。 荒唐到极致,反倒是觉出几分好笑来。 阿意拦住崔鹿鸣正给自己擦眼泪的手,勉强酝酿出两三分笑意,“崔姐姐,我没事。” “你那像是没事的样么?”纪珺璟忍不住刺了一句,说罢一见阿意眼眶中湿意又开始凝聚后顿时连连反口,“对对对,是没事儿,是我胡说的——” 阿意被她逗笑,可眸中却湿漉漉的一片。 斜侧面,钟朗从起初看到阿意也在时心中顿起疑窦,再到后面看见阿意落泪时担忧不已,一找到机会,便立马去向靖安王殿下请求暂且带着阿意离席,却没料到却被圣上听到,突然开口问道, “可是自小在顺江府养病的那一位?在哪儿?让朕看看长多大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阿意匆忙擦了眼泪,向前一步,“臣女见过圣上。” 燕漠哈哈笑了声,“太傅身子可还好?说起来,朕也有好些年未曾见过太傅了。” “承圣上恩重,外祖父身子康健。” “好好好,那就好,茂学,你去把那柄紫玉如意拿来给,”燕漠随意招招手吩咐身旁人道,又抬眸看向阿意继续道,“婚事可定下了?” 众人目光瞬间都凝重了几分,但还未听得到回答,倒是先被一声清脆的酒杯落地声转移了注意力—— 第082章 第 82 章 琉璃杯子碎成了数片, 小太监弯着腰秉着呼吸小心收拾—— 桌案之旁,燕昭目光扫过阿意的桌案后一直侧身站着隐去半边面孔的路公公,眸中冷色愈加浓重。 燕漠却好似并未发现般此番插曲般, 只继续开口道, “若是还未定下,不若朕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今日宫宴之上的好儿郎可是不少,你钟意哪个尽管说出来,朕给你做主!” “臣女多谢圣上——” 阿意理也不理那道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只一边先恭敬谢过一边在心中思索婉拒之词, 但是还没等她说完, 倒是有另外一道声音先她一步响起—— 燕昭手指紧了又紧,才忍住当着众人的面去将那眸中闪烁着清凌凌泪光的少女抱起来的冲动,再开口时,嗓音已是带上了几分哑意,“父皇, 姜姑娘瞧着身子不大舒服。” 燕漠从见他故意扔了酒杯就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了几声,这小子, 这才哪跟哪儿就忍不住了? 他心中生气, 面上却故作惊讶,“怪朕,竟是只顾着说话了, 来人,送姜姑娘回去休息。” 阿意再次俯身谢过。 她面色颇有些苍白, 越发衬得整个人都好似娇贵易碎的瓷器般,再加上起身时微微踉跄了下, 宫女见状不由得心生怜惜,忙去搀扶了一把, 小声道,“姜姑娘,当心。” 这么几句话功夫,已经足够这殿中的众人暗中不知交换了个多少个眼色。 无数目光明里暗里落在自己身上,阿意只恍若未闻,除了将要转身之际视线和大哥哥的交错瞬间微微笑了下,让大哥不用担心她,之后便再也不曾犹豫地向着外面走去。 龙椅之上,燕漠摇了摇头,面上似是有几分可惜,转过头和旁边的娴妃说话, “你瞧瞧,这般的福气朕为何就没有?膝下直到如今也就只有太子和靖王这两个孩子,唉,竟是一个女儿也没有,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女儿徒生羡慕——” 娴妃将这话在心里溜了一圈,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不是自己猜测的意思,小心试探道,“莫说圣上,臣妾也很是羡慕呢,时常想若是有个女儿陪着说说话就好了,不瞒圣上 忆樺 ,臣妾今日一见到这姜姑娘——“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尚且还在留意着圣上的脸色,却陡然听得一声半点起伏都无的声音响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父皇正当壮年,何必羡慕别人?” 谁啊这是?竟敢对圣上这般说话? 娴妃面色一僵,待回过神来反应出刚刚是太子开的口后更是满目错愕,一时之间不知还该不该继续接话,只得借着喝茶的功夫遮掩一二。 实际上,倒是不止她,殿中前排听清了这话的人都俱是愣了几愣,咳咳咳,纷纷低了头喝酒的喝酒,喝茶的喝茶。 毕竟适才太子殿下那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恭维,倒像是嘲讽。 这天家父子之间的事,他们还是避着点的好。 一片忙碌的寂静中,靖安王燕霁心中叹了一口气,赶在自家父皇发火之前,先一步将话头转移到了前几日的春雨和节气上,殿中气氛这才重新活跃起来。 偏殿中,华太医也在今日值班的三位太医之中,从小太监口中得知了一点殿内的消息时,本来有着几分昏昏欲睡顿时也精神了过来,看来自己果真是猜得对,今日若不是太子殿下这般阻挠,怕是圣上已经忍不住要给亲生女儿一个名分了! 他越想越是认同,暗中打定主意若是以后遇见了这位姜姑娘定是要再恭敬些才行! 另外一边,小绫和环儿两人被人带到了一处小暖厅中等着,两人正焦心得坐立难安时,一见阿意出来,尚且来不及欢喜,便被阿意苍白的面色吓了一跳,“姑娘!” 依旧是来时的那辆马车,阿意倚在窗边,一路上一句话也未说。 小绫和环儿看得担心,但偏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且看着外面跟着都是宫中的人,也不敢多问,只盼着快些到家中才是。 她们出门时,太阳才将将有落山的趋势,到了府中时,却已是灯影摇晃的时辰了。 一进了明月院中,小绫搀着阿意到了屋中软榻上坐下,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时,却见阿意已是先虚弱笑了下, “去准备些吃的,宫宴上尽是些酒和果子,我都快要饿得眼花了。” 小绫一听,忙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就亲自去催人。 小英子适才见气氛不对一直未敢开口,此刻突然拍了拍脑袋,“姑娘,这里还有一盒潘师父送来的冰糕,您先垫一垫——” 阿意随意捻了一块,摆摆手,找了个由头将她们都支开。 门阖上的瞬间,她克制了一晚上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好好好,什么杨小五,什么纪昭,有一句话是真的么? 气到极致,牙齿都带着酸意,阿意咀嚼着口中冰糕,眼前却好似又浮现出了今日在殿上的那个人影。 若是,若是自己此次并未来京城,是不是就一辈子就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了?这个念头一出现,阿意只觉得浑身都气到发抖。 燕昭,太子殿下—— ——“再等我一段时间,等时机合适了就陪你去京城,好不好?” 过往的事越是清晰,在这一刻反倒是越是可笑。 腹部传来一阵阵抽疼,阿意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哪里疼,只是一口一口咬着手中冰糕,好似在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将过往全部否认。 良久,她蓦得想起了什么,突然冲到屏风内,从枕头下面翻出了好几根青丝绳来。 有几条是那几年间她从那个骗人精那里收到的,还有一条,还有一条是去年小年时,自己无意识多编出来的一条。 青丝绳寓意祝人万事如意。 想起自己之前再三犹豫还是偷偷摸摸将这根青丝绳都带在了身边的模样,阿意气得胸口都在阵阵发疼,干脆都胡乱扯乱了璎穗,扔在地上尚且不解气,又狠狠踩了几脚! 骗人精,骗人精! 对了,还有藏在床褥下的小匕首,也一道扔到垃圾堆中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气得牙关打颤,偏又硬要忍着眼泪,倒是将自己忍得额头疼到发昏,直到一垂眸瞧见万万正仰着脑袋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才眼中一酸,泪珠子成串得滚落下来。 将万万抱起来后,阿意仍有些愤愤不平,点了点它的小鼻尖,“万万,等回头你若是遇见了那个骗人精,一定要狠狠咬他一口,听到没有?” 回应她的是一阵亲昵的“喵喵叫”,伸了舌头来添她手上泪痕。 “还是我们万万最乖!” “喵呜喵呜!” 阿意这才被逗出了一两分笑意,神思一放松,眼前的晕眩和腹部的头疼反而更明显了些—— 小绫带着嬷嬷取了膳食回来时,远远瞧见环儿和小英子都在门口站着,顿时心生不好的预感,率先上去敲了门,“姑娘?” 没人应声? 小绫一急,直接推开了门,正瞧见阿意险些撞到屏风角上的一瞬,心跳都断了半拍,忙冲过去将人扶住,“姑娘!” 再一摸却是一额头的冷汗,脸色比刚到家时又苍白了几分,小绫急得声音都在颤抖,“快,快去喊大夫过来!” …… 宫中。 宫宴还未散。 陈茂学犹豫了瞬,到底还是过去附在帝王耳边禀明了几句,于是眼睁睁看着帝王自从太子殿下离席后就冷下来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下一刻,竟是直接撂下宴中众人甩袖而出。 “圣上!圣上——”陈茂学只来得及对着靖安王殿下发了个求救的眼神,便忙跟了上去。 燕漠步子迈得极快,到了时,昏暗中的缠斗本还未结束,只是影卫见他来了,才收了手纷纷退后一步围成里外各三圈—— 月光之下,被困在圈子正中央的人颇有些瞧不清神色,只一副摆明了非走不可的姿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了半晌,却见人连声“父皇”都不喊,燕漠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这逆子!好好好,为了一个女人,连亲爹都不认了是吧? 气急之下,他直接上前抽了影卫的剑过来, “不是仗着有几分武艺吗?来,朕今日就亲自站在这里拦着你,来人,给他一把剑,朕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对朕动手!” “圣上,圣上——,这可使不得!”陈茂学忙上去劝人,见劝不动这一个,便又去劝另外一个,“太子殿下,您就服个软吧,奴才求您了!圣上他身子可受不得气!” 偏偏他不劝时还好些,他这一劝,燕漠打眼瞧见仍是丝毫不为所动的逆子,心里气得骂了声小白眼狼,直接就动了剑! 剑擦着衣衫而过,任是已经有所偏狭,仍是削去了半片袖角—— 未曾想到这逆子当真是躲也不躲,燕漠收手不及,脱口而出,“昭儿!” 他急着要去看看到底有没有伤着,却见当事人面色都未曾改变一分,一开口就让他气了个够呛, “求父皇让儿臣出宫。” 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燕漠直接踹了一脚过去,“滚!” “儿臣多谢父皇!” 声音还未落下,人已是不见了身影。 被他这一刻也等不得的模样气笑,燕漠冷笑道,“你看看,这就是朕养出来的好儿子?” 陈茂学正愁着不知如何接话时,余光瞧见不远处正匆匆赶来的人影,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直喊救命恩人! 靖安王殿下,您可算是来了! 今日之前,燕霁尚且还有些不明白自家皇弟和父皇到底是在别着什么什么劲,但经过了宫宴这一遭,如何还有想不通的? YH 他微微思索了下,先开口劝道,“昭儿年龄小,难免意气用事,父皇何必同他一般见识?” “他还年龄小?朕看他不该喊朕父皇,应该朕喊他父皇才是!” 燕霁一愣,神色险些没绷住,勉强咳了一声,“父皇,其实这姜意儿臣瞧着性子也是个不错的——” 这次他话还未说完,燕漠便已经果断摇头,“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朕绝不同意。” 燕霁暗中叹了口气,倒是不怪父皇如此反对,早些年纪家一家独大,若非后面父皇扶持了张家对抗一二,怕是直至今日朝政都要左右在外戚手中。 自己早已毒入骨髓无药可治,昭儿若是也未能平安回来,百年之内这江山估计就直接易了姓了。 既然这方面没了可能,燕霁便干脆换了个方向来劝,“父皇,昭儿虽有意,但今日这姜意倒是不像对昭儿有意的模样,昭儿性子一向有些傲气——” 他是想说许是昭儿碰碰壁自己就回头了,没想到自家父皇竟像是只听着了前半句,眉头紧缩,“太子哪里不好?她还瞧不上太子?” “……”燕霁无语一瞬,最后干脆使用了老办法,“咳咳咳,咳咳咳——” 果真,燕漠一听,顿时也顾不上生另一个儿子的气了,只忙着照顾眼前这一个,“陈茂学,快去喊太医过来!” …… 明月院。 大夫还没来,阿意疼到意识有些恍惚。 姜老夫人口中说着关心阿意,偏偏话中暗暗敲打的心思藏也藏不住,“以后可不许这般了,这京中可和顺江府不同,规矩毕竟多些,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你年龄还小,还有的学——” 张宝珠则是一脸的厌烦,今日她本打算亲自出府去给大爷买作画用的颜料的,谁知竟被关在了府中不得出去,“真是的,整日这里不舒服哪里不舒服的,这般娇气干脆别出门了!” 好生聒噪,阿意听了半耳朵,只觉得吵得耳朵疼,正要喊了嬷嬷将人都“请”出明月院,忽听得外面似是传来了声响—— 拦人的是她院外的侍卫,要进来的是—— 文成将手中牌子一亮,冷了脸色,“这可是太子殿下,还不赶快让开!” 第083章 第 83 章 太子殿下?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 一时不知真假,但手下动作犹豫的瞬间,人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再要追上去时, 却被拦住了进退的路—— 屋内,姜老夫人和张宝珠二人见有人闯进来,心底俱是一凉。 尤其是姜老夫人,她本来就猜着今日府中被人围着十之八九就是自己这孙女招来的祸患, 但想着有钟家给她撑腰, 应是有惊无险, 没想到竟是到了严重到这地步?! 难不成是犯了什么大错? 手心里沁出了一层冷汗,姜老夫人瞬间就下了决心,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腿疼不腿疼的事了,当即就利落跪在了地上连连求情,“求殿下开恩, 这孩子虽姓姜,但并不在京中长大, 打小就和我们家的人都不亲近——啊!” 她话还未说完, 脖子上便陡然了多了一股凉意,眼前的太监眼中眼中泛着冷笑,还特意放轻了声音, “老夫人,有什么话的话, 不如和咱家一块儿去院子里说说?” “好好好,去院子里, 去院子里——”姜老夫人喘着粗气,生怕下一瞬架在自己脖间的剑直接划破了喉咙, 小心蹭着向外走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阿意,哪里疼?别怕——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 前半句满是小心翼翼和紧张,到了后半句已尽是冷意和威怒。 姜老夫人呼吸顿时一窒,满目错愕,一时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大着胆子回眸瞧了眼,顿时两眼一黑: 床帐之侧,和她以为的兴师问罪恰恰相反,那位宫中来的贵人正弯腰抱了她那孙女在怀中柔声哄着—— 跌跌撞撞出了门,姜老夫人一身狼狈,瘫坐在院中,脸色灰白,完了,完了,这下姜家可能真要完了。 不对,还有希望,只要哄好了姜意,就还有希望! 她咽了下口水缓解干涩的嗓子,刻意忽略掉压在心底的往事,只一心重复默念着“还有希望”来撑住这口气。 文成扫了一眼这老婆子和她身子那个怔怔然半天不吱声的媳妇,示意过来个太监看着这二人,自己则提了剑亲自去接太医。 屋中—— 燕昭紧紧抱着人,急到额头上满是汗水,偏偏开口时连大声一点儿都舍不得,只柔声哄着,“别怕,阿意不怕,五哥哥在——” 阿意疼得挣扎不动,脑袋也嗡嗡地响,此刻隐约听着这句,气得冷笑着仰头看他,“咳咳,太子殿下,咳,太子殿下莫不是认错人了?臣女,我只有四个表哥,三个表姐,实在不知——咳咳——实在不知哪里来的五哥哥?” 见她一口气说着这般多的话,虚弱不堪,偏又咳得脸色绯红,燕昭又急又心疼,小心将她被汗湿的发丝拨开,“不着急,等病了好了再说好不好?” 阿意偏过头要躲开他的手,结果脑袋一沉反倒是撞到了他胸口,鼻尖被撞得一酸,不由得更是生气,“滚!” 燕昭却好似完全没听见般,一手揽着她,一手仍是小心给她揉着肚子,正要说什么间,外面太医终于到了—— 因为阿意不肯配合,太医几次三番都摸不着脉象,无奈之下,燕昭只能按住阿意的手腕,哄着她道,“等太医看完,你说什么我都不反驳,好不好?” 阿意眸光闪烁了下,这才勉强放松了些身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一看见眼前这人—— 算了,索性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燕昭手下默默将人拥得更紧了些,目光落在她一直微微颤动的眼睫上,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但落在太医身上时却瞬间化成了冷意,低声道,“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姜姑娘应是空腹吃了太多凉食受了刺激导致的胃疼,臣给开了方子,姜姑娘可以进食些温和膳食暖一暖,然后再服用汤药——” 桌子上有现成的瘦肉小米粥,文成忙过去端了过来。 燕昭拿起勺子,喂人的动作很是熟练—— 阿意还没说话,他便是已是抢先了一步,“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生气和赶人是不是?乖,张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无论他再怎么哄着,阿意也只是吃了小半碗不到就绝不肯再吃了。 燕昭看得直皱眉头,怎么一年未见,胃口反倒是比之前还小了些?难怪身上抱着都比以前削瘦了些。 他打定主意定要看着她好生养一养身子,但当务之急—— 燕昭余光瞧了眼正气在头上的怀中人,暗中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先哄着吧。 …… 房间中的人主动出去的出去,不主动出去的也被带了出去,一时之间倒是只剩下阿意和燕昭两人。 阿意肩膀挣扎了下,目光冷冷扫了过去,“请太子殿下一并出去。” 燕昭身形微顿,明明自从回京来早就习惯了“太子殿下”这个称呼,但是从她口中听到却无端这般陌生,“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 阿意直接用行动表示了她不想听,用足了劲咬在了肩膀处,可咬了半晌却见人动也不动,阿意不由得皱了眉头,难道是自己咬得不疼? 可是她自己的牙都咬酸了啊?阿意口中微微犹豫了下,正在想要不要换一个地方咬,下一瞬便忽然听得一声闷笑声传来,她略微抬了眸子看去,燕昭正将胳膊举到她面前, “咬这里,这里不硌牙。” 燕昭的确是好意,但是落在阿意眼中就成了嘲笑。 她气得呵呵了一声,正要嘲讽回去时,眼底忽然微微一动,故意带着挑衅的笑意看过去一眼,紧接着趁着人愣神的刹那直接对着眼前人的脖子处咬了上去。 最脆弱的地方被人用牙尖咬住,燕昭瞬间绷紧了身子,脖颈微仰,心跳在控制不住地加速。 阿意感受到他上升的体温,牙关并未松开,只抬了眸子向上看去,带着几分得意,声音含糊不清,“知道害怕了吧?” 她鼻尖绒绒的呼吸,说话时尽数喷在自己皮肤上的热气,发丝扫过自己脖颈的痒意—— 燕昭额上汗意更浓,极力克制住想 璍 要低头看一眼的欲望。 确实知道害怕了。 害怕自己低头后直接将人吓走了。 直到该将人推开些,但又贪恋这一刻。 他眼中沉色越来越重,呼吸逐渐带着了烫意。 没听到他承认,阿意自是不肯放过,偏偏这个角度又看不清人的神色,干脆直接手撑在他肩膀上借着力道坐直了身子,凑近看去,猝不及防的对视—— 深沉而无边际的占有欲, 被吞噬的危险瞬间扑面而来。 阿意脑中尚且未有所反应,身子已是先一步有了退缩的冲动,手下力道一失,整个人都向后跌去。 撞在床头上的疼痛并未出现,重新被人稳稳揽住时,阿意下意识抬眸去看向他的眼睛—— 一如之前,清冷中带着温柔,说话时带着几分关心的急切,“撞到没有?” 阿意恍惚了一瞬,甚至有点儿怀疑难道刚刚自己看到的是错觉? 她尚且还在试图回忆中,但转瞬间就被眼前一闪而过的东西打断了思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 燕昭胳膊微微向后缩了缩,垂下的衣袖挡住了胳膊上的缠绕的白布,“无事。””……爱说不说,”阿意蓦得反应过来,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反正你本来就什么不会和我说,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家,明日我就回顺江府,最好这辈子都别——唔,唔!” 她还没说完,便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阿意眼眶通红,眼泪却始终忍着一滴也没落下来。 她挣扎开掩在自己唇部的手,正要继续将未说完的一口气说个干净时,却忽然听得一声叹息—— 阿意嗓间一顿,下一瞬便感到眉梢被人温柔拂过, “想听什么,我全部都说给你听。” …… 纪家有两个女儿,收养的女儿纪晴儿先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燕漠做了侧室,后来燕漠登基,纪家的嫡女纪如桢入宫做了皇后。 纪后膝下无所出,纪晴儿却先后生了两个儿子,可惜没能等到两个孩子长大,就红颜早逝,两个孩子顺理成章养在了纪后膝下。 可没过多久,天子就发现长子中毒,幼子几次三番险些丧命。 为了保全其中一个,天子才下定决心将幼子送出宫门。他本是想着待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再召回幼子,却没想到长子突然毒发病危,无奈之下,只能冒着危险提前将已经成年的幼子接了回来。 长达几十年两三代人的牵扯,说到头来似是也不过三言两语般。 阿意早就听大哥说过其中一二,但当时不过是感叹一二,现如今才忽然有了几分真实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昭拥着她,语气平缓,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刚回到京城时,东宫上下都无一处安全的地方,永远预料不到下一刻剑从何处刺来……” 阿意视线从他脸上掠过,泪珠打了个转,最终却只是别过了头去,鼻尖耸动了下,“你说这些和我何干?” 燕昭却只是笑了笑,也不为自己辩解,缓声继续道, “我到了京城的每一日每一个晚上,都会梦到你。” 阿意一怔,下意识转头看来,一触及他的眼睛,泪珠子突然就忍不住了,一颗接着一颗地向下滚落,她声音哽咽,“我没有,我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你。” 燕昭无声将人拥得更紧了些。 阿意躲开他要给自己擦眼泪的手,泪眼朦胧中,执拗地盯着他,“那为何我到了京城,你也不来见我?” 燕昭暗中叹了一口气,“我害怕你生气,还怕盯着我的人盯住了你。” 阿意眼泪落得更急,“你为什么从不问我的想法?要是我不怕呢?要是让我被蒙在鼓里,你干脆永远都别告诉我,也永远不要再和我见面——” 燕昭一默,若非父皇插手,他肯定会选择将纪家的最后一点尾巴都处理干净再来见她。 但是他也有私心。 他迫不及待想像无数次梦见的那样抱一抱她。 阿意气得还在继续质问他,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抬头看去,“那日在纪府的究竟是不是你?” “……是。” “你给我松开手,出去!” “我保证再没有其他事瞒着你了,”燕昭哪里肯松手,仗着身量比阿意高,忽然将头小心靠在了阿意肩膀处,“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他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阿意脑中忽然闪过他胳膊上包扎的伤口—— 她一时忘却了挣扎,燕昭却顾及着她的身子不敢久靠。 而且时间不多了,自己若是再不回宫,父皇怕是要亲自过来了。 燕昭略微坐直了些身子,“阿意,再等我些时间好不好?等我将最后的事情处理完,能够确保你的安全——” 阿意不应这些话,只抬头盯着他,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骗我的了吗?” 看见她眼中藏着的不安,燕昭心头一疼,正欲说话,阿意的目光却忽然被一声猫叫吸引走了—— 原是之前被带出去的万万从窗口挤了进来,正一声接着一声的“喵呜喵呜”。 听见万万的叫声这般急切,阿意忙伸了手要去接它,“万万,过来!” 万万从窗棂上跳到了地上,想到它不喜生人靠近,阿意正要让站在床边挡住了路燕昭让一让,却见万万直接从他身旁跳上了床,甚至路过时,还故意蹭了蹭—— 燕昭身子顿时一僵,下一瞬阿意扔过来的枕头已经一个接着一个砸到了他身上, “你这个骗人精!” 第084章 第 84 章 万万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圆溜溜的眸子直盯着阿意看,“喵呜,喵喵!” 阿意正在气头上, 本不想理它, 但是余光瞧见万万急得不停得围着自己打转时,又不由得心软了下来。 它只是一只小猫咪,它能有什么错? 要论错,错的那也是背后指使的人! “万万, 你说是不是?” “喵喵呜!” 帷帐之外, 燕昭手中拿着好几个枕头, 目光扫见正在窝在阿意怀中撒娇的猫,突然有了几分懊恼当时或许不该把这猫送过来的—— 帷帐之内,今日折腾了这么久,阿意精神上早已有些撑不住,抱着万万期间便已是哈欠不断, 最后和万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竟是直接倚在床头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间, 察觉到有人揽着她小心躺好, 阿意还没忘今日的事情,忍不住气呼呼嘟囔了一句,“不用你。” 知晓她一向吃软不吃硬, 燕昭忙顺着她开口,“好好好, 我这就走——” 小心将枕头放好,被子也一并理好, 燕昭又坐在床侧等了一会儿,待人呼吸平稳下来才放轻了步子向外走。 一见人出来, 文成忙迎了上去,小声道,“殿下,现在回宫吗?” 燕昭却并未应声,而是看向了院中的姜老夫人和张宝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二位应该清楚吧?” “清楚清楚!”姜老夫人忙连连磕头。 她身侧,张宝珠似是刚回过神来般,亦是迅速进行保证,“臣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人也没看见!” 文成小心看过去一眼,倒是奇怪了瞬,他本以为殿下会直接解决了这二位的,现在这是看在姜姑娘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他这猜测倒是误打误撞对了一部分,燕昭的确是看在阿意的面子上才没有处置姜家人,但是倒不是因为什么这是阿意的亲人,而是担心自己打乱了阿意的计划将人惹生气了。 毕竟一回了京,她就坚持住在姜府中,怎么看也不像是毫无缘由的。 她想怎么样都行,只是安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昭目光似是随意扫过屋檐,一直隐在暗处的盘豆立马会了意,悄悄打了个手势,无声之中,如他一般隐在暗处的人都瞬间警醒了几分。 …… 阿意这一觉睡得并不长久。 迷迷蒙蒙中,好似回到了那日在平国公府的别院中时,她一遍又一遍追问五哥哥要去哪儿,却始终得不到回答,眼看着他就要用旧招数来捂住自己的眼,她下意识就要去推开,但是却推了个空—— 陡然从梦中惊醒过来,阿意下意识撩开床帐向外看去,却只看到床侧空无一人。 依譁 她眼中忍不住恍惚了下,一时之间,有种仿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的感觉。 难不成当真只是一场梦境? 阿意面上正怔怔间,忽然瞧见床帐之上悬着一抹格外明显的颜色。 她指尖顿了顿,小心绕过正窝在枕头上睡得正熟的万万,将那抹颜色取了下来。 一条崭新的青丝绳—— 阿意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般,顿时弯了腰向着地面看去,目光找寻了一遍,却发现她之前发脾气扔在地上的东西已经全部不见了踪迹—— “姑娘?”小绫几人本就守在门口,此刻听见了屋中的动静忙进来问道,“姑娘睡醒了?要不要再吃些东西?” 阿意摇摇头,本是要问她们燕昭是什么时候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倒是余光瞧见小绫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开口道,“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小绫暗中和环儿对视一眼,犹豫了下,还是小心开了口,“姑娘,今晚的事要不要知会大公子一声?” 阿意闻言,眉头皱了皱,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今晚的事谁都不许对任何人说,大哥哥也不行。” “姑娘,”小绫面上为难了瞬,“可是——” “不用可是什么,该说时我自己会告诉大哥哥还有二哥哥。” 她这般坚定,小绫也没了法子,只是仍旧有些担心,“姑娘,这——这纪二公子——” 这次她话还没有说话,阿意便已经先开了口, “纪二公子?京城里哪有什么纪二公子?” 到了院子中,环儿才敢开口问,“小绫姐,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绫压低了些声音,“不用多想,你们只需记住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纪二公子是纪二公子便是了。” 屋内,阿意就着烛灯开始写给大舅母的回信。 在信中,大舅母问她何时回顺江府,顺江府的天气已是变暖了不少,几个姐姐都等着她一道儿去赏春花。 阿意将信又重新一字一句读了一遍,唇角不由得浮现出几丝笑意,眼前也好似出现了往年一道儿春游的场景。 只是下笔时却犹豫起来—— “……原想着是下下个月初六启程,但那般怕是要错过赏花的好时间了,思索来去,定下了下个月二十五日——” 下个月二十五日,阿意停住笔无声默念了一遍,再要往下时却完全静不下心来,最后索性直接将手下的信卷成了一团,另取了一张信纸来重新写。 “……自来京城后,春雨连绵不断,怕是不能按期回去——” 阿意闭了闭眼睛,试图清除乱七八糟的思绪,再一垂眸看到刚落笔的内容,忽然又重新取了一张信纸过来。 “……大舅母安,我预计按照原来定好的日子,下下个月初六启程……” 一口气写完,折好装进信封,阿意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 宫中。 钟朗看着眼前端着汤药来来回回的小太监,眉头拧成了一团,也不知阿意如何了,偏自己现在又走不开身子。 他沉吟了下,再次想要找到请辞的机会,但是还没开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燕霁面色虚弱,却仍是坚持开了口,“景远,你觉得纪家几个后辈如何?” 钟朗到了口头的话也只能先咽下去,转而回答他的问题,“比下有余,比上不足。” “外面时常有传闻说我和太子不和,你如何看?” “殿下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兄弟情深,臣笃信外面所传有误。殿下,今日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刚想说若有其他事不若等明日再讲,却见榻上人虚虚笑了下,颇有些感伤模样, “我最近这些时日总是梦到从前,日日难眠,身子也每况愈下,这才忍不住留着你说了这许久的话,时间也不早了,你怕是也累了,早些回去吧。“ 钟朗眼中纠结一瞬,到底还是挂念阿意,正要应下时,忽听得靖安王殿下继续道, “对了,你四妹妹处我喊了太医去看了看,并无大碍,你回去时莫要着急赶路,注意安全才是。” 已经有太医去过了? 钟朗身子一顿,忽然多了些愧疚,“……臣倒是也不着急回去,殿下想说什么,臣再陪着说一会儿吧?” 床榻上,燕霁听了这话,借着咳嗽掩住了脸上的心虚,只暗中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小太监,让他再去看看太子回来没有。 但眼下么,只能先对不住景远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轻咳了一声,“说起来,一转眼,你四妹妹都十六岁了——” 听他说起这个,钟朗忽然想起今日在宴上时圣上的话,眸中闪过一丝深思,顺势试探道,“臣也常觉得转眼间就好些年过去了。” “咳咳咳,还没听你提起过你四妹妹的亲事,目前可有什么打算?” “这孩子自小便身子弱,臣家中人都放心不下,实不相瞒,臣外祖父早就给定下了规矩,四妹妹的亲事必须要他过了眼才行。” 钟朗一脸忧心模样,末了又补充了句, “不过四妹妹年龄如今也还是小,亲事上料是还有几年,殿下有所不知,自从臣四妹妹到了京城以来,臣每日都能收到家中寄来的书信,询问四妹妹的近况。” 燕霁微微垂了垂眸子,心里叹气,昭儿这要想如愿怕是还有的磨了,磨得了父皇同意了,也还要看看人家钟家同不同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脑中闪过今日在宴上瞧见的少女身影,更觉艰难,那般娇娇弱弱的一个姑娘,也难怪钟朗这般放不心来。 两人心思各异,正互相试探间,燕霁忽瞧见倒水的小太监神色有异,他心中一动,下一瞬,果真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皇兄人呢?如何了?太医可有说什么?” 见人急匆匆过来,燕霁眉眼间不自觉浮现出几丝笑意来,正要放下手中杯子,一个抬眸忽然不经意间瞧见自家皇弟脖子上的牙印,神色顿时一僵,差点一口水直接喷出来,咳咳咳—— 燕昭眉头皱得更紧,上前扶了扶人,“皇兄!” 他这般一弯腰,衣领略微向外散开一点,燕霁更是确认了那红痕确是人咬得无疑。 “无事,”他忙摆摆手,只赶快催促道,“你看折子看到这个点料是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去吧。” 将人赶走后,再看向钟朗时,燕霁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勉强绷住神色说了几句便佯装疲惫由着钟朗请辞了。 “殿下,可要再喊太医来看看?”太监余成见自家殿下靠在枕上很是疲惫的模样,不由得问道。 燕霁摆摆手,表示不用,“本王这是心累。” 昭儿这孩子在政事上一点就通,自从进京来不仅抗住了纪家多番的施压,甚至自从去年下半年以来,已是隐隐占了上风,现在连自己一时都不清楚他手中究竟握了多少纪家的底牌,简直是天生做帝王的料子。 只是谁能想到这孩子在感情上也这么能折腾? 先前父皇说昭儿不该喊他父皇,应该他喊昭儿父皇才是,现在他也有种昭儿不该喊自己皇兄,自己应该喊昭儿皇兄的心累。 唉,当真是质疑父皇,理解父皇。 第085章 第 85 章 翌日。 邀仙楼中—— 潘延伸了个懒腰, 满意看着刚出锅的糕点,招招手喊了个小伙计取个食盒过来,自己动手装好 YH 后才递过去, “送到姜府中去, 记住了,说是送给姜姑娘的。” 小伙计忙点了点头,“潘师傅,我这都送过多少次了?您放心好了, 保证给您送到!” “行了, 少贫嘴, 快去!” 催促着人走了后,潘延才不慌不忙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粗粮粥来,端到了一楼大堂里一边吃一边听着堂客闲聊,只听着听着忽然觉出几分意味不对来—— “太子和靖安王不和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圣上明显是要帮帮靖安王, 你说太子能同意么?” “这怎么就是帮靖安王了?” “嘘,小声点!圣上想要封钟家的外孙女做公主, 这不就是拔高钟家?拔高钟家不就是在帮靖安王?” “张兄, 你把话讲明点,我这脑子——” “你——,你想想, 那钟家长孙可是靖安王打小的伴读,一起患过难的, 你说钟家支持的是靖安王还是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太子?” “这消息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我姑丈昨日去了宫宴的,亲口所说, 在宫宴上时圣上刚想要开口说封公主的事儿,太子差点直接翻脸了——” 潘延不动声色瞧过去一眼, 能来起邀仙楼吃早饭的自不会是普通百姓,最少也会是个富庶家中的子弟,更何况,这几人中还有一个他颇有些眼熟,好似是张家的某个族亲。 难不成昨日宫宴上真是如此?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手中勺子,暗自思索这消息有几分真几分假。 同一时间,纪府中—— 纪珺璟眉眼微垂,似是在认真听着自家二伯和祖母说话,只在隐晦的角度里闪过一丝不认同和无奈。 “那姜意才来京城不久,应是还没什么玩伴,珺璟,你回头可以多去和她玩一玩,就当是交个朋友。” “是,祖母,孙女知晓了。” “上次我听闻你在咱们府中为难人家,下次可不许了,姑娘家要大度些,咱们和王爷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钟家既然也是支持的,自也是咱们这边的。” “……是,二伯,珺璟明白了。” “行了,回去吧。” 一出了门,纪珺璟顿时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时,倒是和刚进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严诗诗走起路来一步三喘,眉眼间自带一股惹人怜惜的味道,“见过表妹,咳咳咳,表妹今日来得倒是较往日都早些——” 纪珺璟本打算理也不理直接走的,此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站定了步子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颇有些失望,果然见过了真正的娇弱美人,再看这种赝品,只觉得到处都是缺陷。 没趣。 严诗诗被她这眼神看得浑身不对劲,正要问一问时,却见人直接甩袖就走了,气得当即咬紧了牙关,早晚有一天要让这贱人跪在自己脚底下给自己认错! 她微微调整了脸色,眼中瞬间就多了些湿意,却在进门之际又像是怕被人看见般匆忙掩去,“外祖母,诗诗来给您请安了——” 另外一边,纪珺璟出去了却并未立刻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先去了自己母亲住处一趟。 自从祖父去世后,府中由着二伯做主,路是越走越大胆,再这样下去,必引火自焚。 既然她劝不了祖母和二伯,远在南疆的大伯又刻意纵容京中的事,那她就只有想办法保全自己和母亲了。 …… 阿意一日之间收到了三份出去玩的帖子,本还在犹豫如何回绝,恰逢当时崔鹿鸣在,便笑着道,“这有何好回绝的?一并约了出去玩就是,穆正性子爽朗,是个好相处的,倒是这纪珺璟,性子颇有些傲气,不知怎么也送了帖子?” 阿意倒是想到了常顺告诉自己的外面的传闻,思索了下,还是应了纪珺璟的约,但是出去一道玩了半日却也没见纪珺璟说什么。 她虽疑惑,但是也只能先将此事放下,因为明日便是姜老夫人的寿辰,虽然提前说了只是一家人吃吃饭就好,但是阿意连这个饭也不想吃,便想着不如明日一早就去千佛寺好了,免得在府里听见了动静心烦。 她嘱咐常顺提前备了车,但次日一早阿意刚换了衣裳准备出府,却见有宫里人先一步到了—— 娴妃娘娘召她进宫说话。 马车上,小绫颇有些忐忑,“姑娘,娴妃娘娘怎么会突然找您说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着外面的车轮滚动声,阿意垂眸掩下眼中情绪,再看向小绫时剩下浅淡的微笑,示意小绫不必紧张,“宫宴上见过一面,娴妃娘娘可能是觉得我投缘。” 可不就是投缘么? 只说了几句话,娴妃便说是乏了,让人带着她到处逛逛。 这一逛,就逛到了东宫去—— 看着眼前人,阿意暗中深吸一口气,微微别过目光,“不知殿下召臣女过来有何事?” 燕昭下意识想要牵人的手顿了顿,最后却仍是果断牵住了阿意的手腕,带着她一道向着里面走,开口时好似未听出阿意话中的冷淡般,“怕你在府中待得心烦——” 阿意轻“呵”一声,“殿下怎么就知道臣女在宫中就不心烦了?” 这一口一个殿下一口一个臣女的,燕昭到底还是先按捺不住了,转了身微微弯腰看向阿意,“别生气了好不好,饶过我这一次?” 以前在顺江府时,每次自己生气了时,五哥哥便是这般哄着自己莫要生气了,阿意鼻尖莫名一酸,眼泪瞬间就盈满了眼眶,话中却半点也不肯松口, “殿下说笑了,臣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瞧见她的眼泪,燕昭心中一疼,“好好好,此事先不提了,你还未来过东宫,五哥哥带你这逛一逛好不好?” 阿意脚下不肯动,亦不知如何回答他,良久才开口道,“五哥哥是五哥哥,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她可以和五哥哥在千佛寺在顺江府日日相见一同玩耍,但不愿意和当朝太子殿下一同看这东宫的春色。 这次,她还还未说完,便被人抱进了怀中。 这般将人紧紧拥住,仿佛才踏实了些许。 阿意咬紧了牙关,话中已是带上了哽咽,“殿下,放手吧。” 放手? 听见这两个字,在阿意看不见的角度里,燕昭眸中瞬间涌上了沉色,口中却转而问道,“定下了几时回顺江府?” “下个月初六。” 看来是早就定好了要离开京城,燕昭眸中沉色愈重,克制住现在就将人永远留在这宫中的冲动,又一点一点将眼中的占有欲压下去。 他松开环住阿意的胳膊,面对着面,指腹温柔揩去阿意脸上的泪珠,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祈求,“就当五哥哥再求你最后一件事好不好?” 阿意还是第一次见他用这般语气说话,不由得一愣,茫茫然抬着泪眼看去。 “还在京城的这顿时间里,常来看看我好不好?” 阿意迟疑了瞬,其实她昨日已经想了整整一日,并不想和宫中再有什么牵扯。 可下一瞬,便见得眼前人脸上苦笑一闪而过,“连这个也不愿答应么?” 阿意见状,念头已是松动了几分。 燕昭察觉到,眼底闪过一丝亮光,面上却故作失落,“算了,是我强求——” “好。” 话一说出口,阿意自己也轻松了几分,缓缓呼了一口气,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但是我愿意来时才来哦!” 燕昭失笑,将她适才被自己蹭乱的头发理了理,“何时勉强过你?” 阿意冷哼了一声,“是没勉强过我,也就是骗我了好些年罢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眼看着她情绪又要低落下去,燕昭忙连连认错,“是我不对,要不你再咬我一口?” 听他说起这个,阿意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余光悄悄从他脖颈处打量,但是却什么也没看见? 前日晚上她气得着实脑袋发昏,隐约记得当时是下了狠劲咬的,难道这么快就一点儿痕迹也没有了? 燕昭牵着人步子迈得缓慢,垂眸时瞧见阿意闪烁的目光,眸底笑意渐浓,清咳了一声,“有没有想要咬在哪里?要不还咬在脖子上?” 他说着,就当真略微低了些身子,甚至还将衣领拨开了些许—— 上 忆樺 面已经有了一个好生明显的牙印,因为咬得太用力,两日过去,还微微带着些红肿。 看着那个牙印,阿意脸上顿时一红,偏偏眼前人还在侧眸疑惑看来,像是在问她为何不咬。 阿意脸上越来越烫,眼神四下飘移,正感觉手脚局促时,忽然好似听到了一声轻笑。 她顿时愣了下,抬眼看去,果真从眼前人的眼睛中捉到了一丝笑意—— 原来是故意的?! 阿意气得直接踩了一脚过去,踩完之后,仍旧不解气,对着另一只鞋子又补了一脚! 怕将人真惹毛了,燕昭忙顺着她来,“是我说错了话……累不累,要不先进去休息一会儿?” 说着,就要去牵住阿意的手腕,但是却直接被人躲开了,阿意瞪了一眼过去,“我自己会走。” 她率先迈开了步子,身后,燕昭落后了一两步,面上不见生气,反倒是垂眼瞧见黑色鞋面上的明显印记时,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的满足。 …… 燕昭本是想要带着阿意熟悉熟悉东宫,但是阿意自己懒得动弹,只想找个地儿瘫着,燕昭无奈,便索性带着她一道儿去了书房。 书房中到处都是书,阿意自顾自取了一本出来坐下来慢慢看,甚至不忘对着燕昭摆摆手道,“你随意吧。” 已经在心里想好今日先如何联络感情的燕昭面上一愣—— 第085章 第 85 章 末了, 也只得无奈一笑。 接近午膳时间时,阿意本是要回家,但是她既然来了, 燕昭怎么肯轻易就放人走? 留在宫中一道儿用了午膳后, 阿意再翻来书,没看几眼便开始哈欠连连。 这偌大的一个东宫中,倒是安静得很,不知是不是提前做了安排的缘故, 自从自己过来, 就没看见几个丫鬟太监, 迷迷糊糊中,阿意忍不住想到。 又想到万万还在家中,它一向黏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思绪到了这儿,阿意突然想起还有一事一直未问明白,为何当初万万一见自己就自来熟地贴了过来, 她想问问五哥哥是用了什么方法,但是眼皮却越来越重, 最后忍不住趴在桌案上陷入了睡梦中。 燕昭本就留了七分的注意力在阿意身上, 见状直接放轻了步子过来,小心将人抱起后,正要将人抱回到寝殿去睡下时, 却见文成急匆匆赶来,不待他问, 便忙小声道,“殿下, 王爷和钟大人有事来找您,已经到了——” “太子睡着了?”听文成说起, 燕霁微微愣了下,他记得昭儿一向都并无午睡的习惯,忙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文臣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上,“回殿下的话,许是这几日累着了。” 燕霁眉头不由得皱起,“你作为太子身边的人,也该多劝劝他,保重身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殿下说的是,奴才,奴才知晓了。” 旁边,钟朗听了文成的话,突然想起前些时日太子殿下熬夜看公文结果熬坏了身子的事,一时之间,颇有些感慨,虽然方法不对,但太子此番作为倒也表现出了勤政的意愿。 储君如此,算是一朝幸事了。 他略微放轻了些声音,看向燕霁道,“殿下,既然太子殿下尚在休息,那臣就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燕霁点点头,又看向文成专门嘱咐了句,“太子可吩咐了你何时喊醒他?” “呃……吩咐了,吩咐了——” 文成还在琢磨着诌个什么时间比较合适,燕霁便已是摆了摆了手,“你且莫要去打扰,让太子多睡儿。” 文成一愣,忙连连应下。 燕霁这才放了心,压低了声音和钟朗一边说话一边向外走,“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找上你?” 什么人找上自己? 钟朗微微疑惑了瞬,正要问得清楚点时,步子忽然一顿,下意识转头看去—— 他身前半步,燕霁亦是面色惊讶,但瞬间而已,不知想到了什么,惊讶就变成了僵硬—— 他清咳了声,正打算硬着头皮装作没听见继续向外走时,却听得书房内又传来一声含糊的嘤咛声,紧接着是小心翼翼哄着她的声音,虽并未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也能听出个大概来,“哪里疼?这里么,我帮你揉一揉——” …… 目送这二人离开后,文成已是整个后背都汗湿了一层。 他小心翼翼向着书房里侧看了一眼,有着屏风的遮挡,只能隐约看出他家殿下微微倾着身子的身影。 文成急得在门口踱着步子,不知如何办才好,可屏风之后,燕昭眉眼间却半点急色也未见,只有关切和柔意—— 他半蹲在小榻旁,正轻轻用手心小心帮着榻上人揉着额头,见榻上人眉结终于散开后才似乎是无奈般轻笑了声。 这小祖宗适才不知是不是睡得迷糊了,自己翻身时将额头撞在了枕头边上,倒是将自己撞得委屈起来,呓语中险些带着了哭意,哄了这许久才总算将人哄好。 怕重新再将人抱起会惹到了她的困气,燕昭招招手让文成去取一个软一些的枕头过来,自己则索性搬了公文过来就坐在软榻边上看。 只是看了几页,目光却不由得又落在了塌上人身上—— 若是日日午后,都可以如此就好了。 这念头一起,他呼吸便不由得一顿。 良久,方缓缓松了一口气,眸中各种神色一一散去,最后只剩下阿意最熟悉的模样。 东宫之外—— 钟朗口中应着靖安王的话,但神思却总是有一缕分散在别处,只是去追寻时却又总是摸不着根源。 最后实在找不着缘由,也只能归因于对太子殿下如此荒唐行事的失望。 燕霁和他年幼相识,如何看不出身旁人的心不在焉? 只是他犹豫几番,确也不知如何解释才能解释得明白,更怕越解释反倒是越描越黑。 他自是不信昭儿当真做出了什么荒唐事,十成十是个误会罢了,且这误会破解起来也很是简单,适才只要话中挑明将昭儿喊出来一切就自会明晰。 但是—— 燕霁余光瞧了眼旁边人,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与其让景远知晓昭儿悄悄将他的四妹妹带到了东宫中来,还不如就让景远误会来得好,不然他怕景远会当场气得拔剑刺向昭儿。 醒着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反倒是阿意一无所知,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微微睁了下眼睛,阿意怀中抱着被角,习惯性就要裹着被子翻滚到床里侧闭上眼再眯一会儿,但是才刚翻到一半就突然翻不动了。 呀? 阿意懵了一瞬,还当是被子挂在床沿处,手上用了些力气正要再拉一拉时,却突然听到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带着几分茫然转过头时,正对上燕昭眉梢微挑的笑眼,“再往里去,可就一头撞到墙上去了。” “墙上?”阿意无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迷迷糊糊间,直到抬眼瞧见和家中完全不一样的摆设时才清醒过来几分,呆呆向着榻旁人看去,“现在什么时辰了?” 燕昭拦住她要去揉眼睛的手,“放心好了,时间还早。怎么一醒来就皱眉头?可是睡得不舒服?” 阿意摇了摇头,倒不是睡得不舒服,而是睡得有些太舒服了些,适才刚醒来时人都有点恍惚。 怕她刚醒来一热一冷着了凉,燕昭从旁边取了个毯子过来,正要给人围上时,一低头瞧见阿意明显还没彻底醒过神来乖乖仰着头看着他的模样,心头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他抬手摸了摸阿意的额头,柔声道,“要不要喝水?” 嗯嗯! 阿意点头。 屏风之外,文成忙将水递了过来,一刻也不敢延缓。 他是从殿下回京后才到了殿下身边的,虽之前已被殿下在这位姜姑娘面前的样子震惊过一次,适才仍是惊得险些没回过神来,这般柔声说话的竟当真是他家殿下? 难怪上次殿下不顾影卫阻拦也要出宫去时,自己刚想劝一句,就被盘豆这小子拦住了。 就凭着殿下对这位姜姑娘的上心程度,感觉这太子妃的位置应是可以确定了。 就是,如今瞧着这位姜姑娘好似不大愿意的样子? 软塌上,阿意喝了小半 依譁 杯水,人也精神了许多,便下了软榻稍微走一走活动活动睡得有些乏力的身子。 但才绕过屏风,就瞧见了从窗户缝隙处漏出来的一点光斑。 阿意微微愣了下,走到窗边,迟疑了一瞬后忽然抬手一把将窗户打开—— 虽然眼睛被人先一步用手挡住,但是夕阳落在脸上和头发上的带着点痒意的暖融融是忽略不掉的。 阿意用力将挡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扒拉下来,怒瞪过去,“这是时间还早?” 说罢,直接理也不理他就要往外走。 燕昭忙将人拉住,趁着阿意开口前先一步将人安抚住,“是我的错,是我看错了时间,别生气了好不好?” 见他这般诚恳,阿意反倒是一时之间没了气,哼哼了一声,微微低着头看着地面,“我要回家了。” 小心帮着她理了理头发,燕昭抬手取了帷帽过来,给她戴上后方似是随口问道,“明日——” 但他话还没说完,阿意便已是先一步摇摇头,语气坚决,“明日我要去看二哥哥和二嫂嫂。” “那后日?” 阿意脸颊无意识鼓了鼓,“后日么?后日好像没什么安排——” 她似是在认真地思索,眼看着好似就要应承下来时,最后却眨了眨眼睛,突然冒出来一句,“后日的事,后日再说吧。” 燕昭被气笑,方才见她眼中隐隐有得意就猜着定不会轻易答应,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一年不见,倒是会捉弄人了。 但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 “好好好,后日的事,后日再说……轿子在外面,我送你出去——” 他说着,就习惯性要牵住阿意手腕一道往外走。 阿意脚下不肯动,仰头看他,“不用送了。” 燕昭回过头来,解释道,“放心,娴妃处和东宫内外都安排好了。” 阿意仍旧不肯。 宫中这般人多眼杂的地方,她不想他因此冒险。 眼见气氛就要僵持住,阿意抿了抿唇,突然抬手牵住他的袖角晃了晃—— 下一瞬便听得眼前人妥协的叹息,“好。” 文成早在门口候着了,余光瞧见这边的动静,颇有些奇怪,他怎么总觉得他家殿下适才就是故意说要出去送人的? 但是这样似乎也说不过去啊,总不能绕了这么个圈子就是为了让人姑娘晃一下袖角吧? …… 阿意到家时,夕阳都已经快要所剩无几了。 小绫先扶着阿意下来,再转身上车收拾东西时忽然不由得“咦”了声,“姑娘,你看!” 她将手中锦盒捧到阿意面前来,“姑娘,车里突然多了这个——” 锦盒中,放着一叠的绸带,各色皆有。 小绫起初还有些疑惑这绸带材质瞧着和以前在顺江府时纪二公子送的那条白色的好生相似,一抬头瞧见阿意的神色,忽然明白了过来,这怕是宫中那位悄悄放进来的吧? 第087章 第 87 章 先前那条, 早在一年前起,姑娘便未再用过了。 那现在这些?小绫一时摸不准阿意的态度,小声试探道, “姑娘, 这些奴婢一道儿拿进去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拿进去吧。” 小绫忙应了一声好,只是正要进门时,却见阿意正转头看着什么,神色颇有些奇怪。 她顺着看去一眼, 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巷口, 不由得疑惑问道, “姑娘,怎么了?” 阿意摇摇头,但眉头仍旧松开,“好似看到了以前在顺江府看到过的人。” “顺江府的?奴婢见过么?” “应是没有,是我之前出门时偶然看见过的一个婆子, ”阿意揉了揉额头,“算了, 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毕竟那时, 她记得三姐姐说过那婆子是纵火犯的娘亲,因割舍不下儿子,决心要陪着儿子一道儿去服刑地做苦役, 既然如此,应是不大可能出现京城才是。 她这边走边听小英子讲今日府中发生的事, 将要到了明月院门口时,倒是看见了个有些生疏的面孔。 阿意步子微顿, 看第一眼时,着实讶异了瞬, 这也没隔多久吧,怎么突然间就判若两人了? 那日,她刚到顺江府时,姜成虽晕倒得莫名其妙,但至少在晕倒前精神气还是不错的,怎么今日再见就这般——这般颓唐模样了? 她看过去时,对面的人也在看着她—— 数十步之外,姜成看清少女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时,眼中一个恍惚过后,慢慢变成了一种复杂的厌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日在府门口,他远远看去,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是敏英回来了。现在看来,她和敏英其实没有半点儿想象的地方,她一点儿也比不上敏英。 敏英性子天真活泼,行为举止落落大方,知书达理,绝不会对着自己长辈流露出这般不知礼数的神情。 她虽生养在他们姜家,但骨子里是和她父亲一样的傲慢冷情之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脑中瞬间闪过许多画面,不远处少女的脸逐渐和另外一张脸重合在一起,连用眼角懒散中带着几分不经意扫来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眼看着人竟是一声不发转身就要走,一时之间,姜成各种情绪一起涌向胸口,已经忘了来找人的目的,只是控制不住追了上去, “站住!谁教你的礼数,见到了长辈不知问候的么?” 他话音还未落下,明月院门口的侍卫已是迅速过来站在了阿意两侧。 暗中,盘豆目光紧紧盯着姜成,仿佛下一刻指尖的石子就会滑飞出去。 阿意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些奇怪,他们姜家内部消息竟也是不互通的么?不然的话,这姜成怎么还有胆子跑到这里来? 谁知,她这念头还未落下,便瞧见姜老夫人一行人急匆匆过来—— 张宝珠走得最急,一到了就先小心看了看阿意的神色,然后便忙着去劝人,“大爷怎么来这儿了?” “什么叫怎么来这儿了?这府中我何处去不得?” “得了,我过个寿你还乱折腾!”姜老夫人瞪过去一眼,缓了缓脸色,自认为还算慈祥,看向阿意的方向,“阿意晚膳可用了?若是没用——”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明月院门口,除了侍卫外,哪里还有旁的人影。 她这边堵了一肚子的气还没处疏散,一转头瞧见姜成一副要直接去敲明月院的门的样子,吓得直接就是一个激灵,“快点拦住大爷!” 最后折腾了半晌,才总算是将人劝了回去。 主院中,姜老夫人听着屋内还在时不时传来的争执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成儿这孩子性子就是太一根筋了,自己哪敢将那晚的事情告诉他? 想到此事,又想到另外一件压在心头的事,姜老夫人眼前一黑,若非丫鬟扶着,差点就要跌在了门槛处。 勉强站稳了后,脖颈处已是冒了一层汗出来,她仰着头看着这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只觉得胸口的那口气怎么顺都顺不下来—— 当初,当初就不该同意成儿娶了钟敏英!不然他们姜家何至于沦落至此?被自己的亲孙女压在头上,连个嫡亲的孙子都没有,说出去京城里谁不笑话?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她越想胸口的那股气就越发膨胀,最后冲的头脑昏花,耳旁只剩下丫鬟的尖叫声—— “来人啊,老夫人晕倒了!” …… 外面的事情阿意一概不 璍 知,更何况即使知晓,怕是也懒得去管。 因着明日要去城外看二哥哥和二嫂搜,她一早就洗漱后上了床。 夜深时分,外间里,小绫正睡着,迷迷糊糊听见里间有动静传来,当即便醒了神,借着月光点了灯,又倒了水送进去,轻声道,“姑娘,喝点水润润嗓子?” 阿意就着杯沿抿了几口,抬眸瞧见小绫只穿着里衣,便随意摆摆手催促道,“无事,快回去睡下吧,” 小绫还想说什么,但见阿意已经躺下了,便只得将到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仔细将床帐阖好,放轻了步子过去熄了灯。 但直到到了外间重新躺下时,她眉眼间的忧心也未散去。 自从进京以来,姑娘每日夜里都要被梦惊醒一两次,偏偏自己问姑娘做了什么梦时,姑娘又一句也不肯言。 而且—— 思及姑娘今日进宫的事情,小绫眼中忧心更重,昔日商人之子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太子,这当初谁能想得到? 唉,这京城当真是个是非之地。 …… 翌日。 因着出发的早,阿意到了城外看完二哥哥和二嫂嫂后时间竟然还早得很。 马车旁,眼看着才刚见了面就又要分别,钟玖暗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有意留阿意多说一会儿话,但可惜事情太多,匆匆忙忙抽不开身。 比起在顺江府时,钟玖眉眼间比往日更多了些稳重,看向阿意时颇有些心疼,“可是住得不舒服?怎么瞧着倒是又清瘦了些?” 阿意默然了一瞬,怎么但凡是谁有些时日没见过她,再见面时都要反复问她怎么又瘦了些?难不成这是什么通用的见面和道别时用的话么? 旁边,彭采薇瞧着了,忍不住噗嗤一笑,看向阿意,“你这次可误会你二哥了!” 啊?阿意仍旧有些不相信,自己抬手摸了摸脸颊,“嫂嫂,难道我当真瘦了些?” “当真,千真万确!”彭采薇比阿意身量要高些,此刻微微偏了头给阿意理了理有些松散的鬓发,再次嘱咐道,“若有什么事,尽管让人递信过来啊。” 阿意乖乖点头,“我知晓了。” “好了,莫要在路旁站着了,且上车吧,路上注意安全。” 马车走后,钟玖和彭采薇二人又站在路边看了良久才转身往回走—— 半路上,戳了戳旁边人的腰间,彭采薇眉头皱起,“哎,你觉不觉得阿意有心思?” “我和大哥说过几次,把阿意接回钟府去住,但大哥说劝了几次都劝不动。”钟玖闻言,眼中亦有担忧,“阿意这孩子你也知晓,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性子倔得很。” “你是感觉阿意的心思是关于姜家人的?” 钟玖步子微顿,颇有些不解,“你这话是何意?” 彭采薇面上迟疑了瞬,“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还有旁的事——” “别的事?不行,等下你写封信给大哥,让大哥再多留意些姜家……” 见他重点还是落在了姜家人身上,彭采薇颇有些无奈,他就不能往别处想想?比如阿意也已经十六岁了,难道就不能有些女儿家的心思? 但这话她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来,一是自己也只是猜测,二么,便是担心自己说出了口,身旁这人怕是急到现在就能追上去问问一二。 唉,且再看看吧。 另外一边,车子行到半途中,阿意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车帘撩开了半截,看向车夫问道,“从这里去千佛寺需要绕路么?” “千佛寺?前面的岔路处向着右手边走便是,”车夫说着,抬手指了指远处,“姑娘可是要去千佛寺?” 阿意点点头,“现在上山,可还来得及?” “来得及倒是来得及,就是怕是不方便回来——” 这个倒是不重要,阿意招招手喊来跟在后面的侍卫,“你且去府中找小英子,就说我要在千佛寺小住几日,她自会收拾了东西交给你带过来,还有万万,带它上来时定要记得带粘毛用的梳子,还有它爱玩的小玩意也挑几样带过来。” 侍卫忙一一应下了,阿意想了想,又取出纸张来写了个便条递过去,“这个交给常顺,让他带给大哥。” 小绫适才一直没吱声,此刻见那侍卫走了后才开口道,“姑娘打算在山上住几日?” 阿意抬头看着远处的青山,“先到了寺中看看再说吧。” 在阿意的模糊的印象中,以往每一次从姜府出了门要去千佛寺时都好像要远行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但如今再看,倒是觉得这路途其实并不远。 适才还只是远远的一片青翠色,转眼间罢了,就已经到了山脚下。 车夫转身嘱咐了句,“姑娘,这就上山了,山路有些不平,还请您坐稳些——” 马车顺着山路而上,侧面林木遮掩之下,盘豆挠了挠脑袋,面上有些犹豫,这要不要回去知会殿下一声? 毕竟殿下当时一回到京城连太子之位都还没坐稳,就想了办法将千佛寺的大修提前了一年,可见殿下心里面对着千佛寺是有些防备的。 可殿下只说让自己带着人保护四姑娘,并没说要将四姑娘的行动都一一汇报给他啊? 他这边尚且还在纠结中—— 宫中,陈茂学一得了消息,就赶紧过来向圣上禀明杨辛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但谁知一进来,竟看见太子殿下也在,步子不由得微顿了下。 燕漠余光瞧见,直接摆摆手,“退下吧,朕知晓了。” 对面副案上,燕昭持笔的手停住一瞬,抬眸定定看来一眼,忽然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回来!” 燕漠话出口后,见人步子停都不停的,直接被气笑,提高了声音,“你就这么怕朕对那小姑娘动手?” 这次燕昭步子定住了,但是看过来的一眼明显是带着怀疑。 燕漠看见他这眼神,强忍住将杯子直接砸过去的冲动, “把心放回去吧,朕还不至于要人性命。” 他说着敲了敲桌子,示意人回来坐好,谁知一抬眼瞧见人仍是一动不动—— 第088章 第 88 章 杯子破碎的声音瞬间响起, 这些时日以来,陈茂学早已听过多次这声响,是以只淡定打眼看了一眼, 使了个眼神示意小太监去将碎片拾掇起来, 自己则十分熟练地另取了一个杯子放了过去。 顺带在心里琢磨了下,看来这御书房中还要再多备一套杯子出来,这套青玉兰花杯已经被圣上摔得差不多了。 “得了得了,不仅性命在, 半点伤也不会有, 总行了吧?” 一见自己做了这般保证, 人才重新回来坐在,燕漠更觉得胸口发堵,他自问他们燕氏一族,虽说算不上滥情,但是也没见出过这般的痴情种子啊? 执着于儿女情长, 这哪里是做帝王的样子? 若说最开始他是认为钟家手握着北疆的兵权,要是那小姑娘真做了太子妃, 将来少不了有外戚忧患, 如今看来,他没准最该担心的是眼前这个痴情种子。 记得那小姑娘身子似是不好,万一回头早早去了, 眼前这个怕不是直接疯一个给自己看看? 仅仅这般一想,燕漠便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不成。 手中的折子半天没看进去几个字, 燕漠索性直接放下,低头喝了口茶, “最近送过去的画像里可有钟意的?” 燕昭头也不抬,“都扔了。” 虽早有预料, 燕漠仍是心梗了下,但这次按捺住了脾气,只放松了肩膀靠在椅子上喟 YH 叹了一声,良久方温声道,“说来时间过得也快,一转眼,你都十九岁了。” 说罢,见燕昭不应声,也不生气,只继续道,“你平平安安的,朕要是再梦到你母妃,也算是可以给她一个交待了,只是你母妃生前还有遗愿一二,也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他略微停了下,正在酝酿着情绪,忽然一抬眸瞧见副案旁的人正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自己,到了口中的话不由噎了下,“咳咳——” 燕昭姿势不变,面无表情接着他的话道,“母妃的遗愿可是说想看儿臣娶妻生子?劳烦父皇再梦到母妃时,转告她一声,就说因着您的阻拦,儿臣十之八九要独孤一辈子了。” “你——” 又是一声脆响。 该清扫的清扫,该补上的补上。 燕漠气得坐直了身子,“朕和你说过多少次,换别的都行,你就非得喜欢那一个是吧?” 燕昭无视溅落在衣摆上的水痕,半丝迟疑也没有,“儿臣也还是那句话,除了姜意,谁都不行。“ “你非要把你父皇气死是吧?” “儿臣不敢。” “你还不敢?”燕漠气得摸到杯子又要砸过去,将要动手之际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住了动作,嗤笑一声,“你喜欢人家,人家可未必就钟意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侧下方椅子上的人神色这才有了些许变化,燕漠嗓间一滞,眉头已经拧起,正要说什么,却听得燕昭声音已经响起在这御书房中, “除了我,其他人都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空气似是静止了一瞬—— 燕漠被他这般笃定的语气说得微愣了下,暗中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回过神来后,却又更加头疼,这般魄气,偏偏是用在了政事之外的地方,为君者,岂能如此? 他向前倾了倾了身子,想要敲打敲打一二,“朕最近也没见你说起过那几个世家大族的事,可是遇见什么——” “什么难处了”这几个字还未说出口,眼前便突然多了一叠厚实的东西——似是书信、文稿之类的俱都包含了进来。 燕昭站起身来,“父皇慢慢看,儿臣去看看皇兄。” 说罢,不管有没有得到允许,直接就出门而出。 书房内,燕漠见人当真就这般走了,愕然过后,直接气笑了,转头看向陈茂学,“茂学,你来说说,他这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陡然被点了名字,陈茂学直接精神了起来,这,这让他说什么啊?难不成说太子这般脾气都是圣上您自己惯出来的? 咳咳,他可还想留着头上的这颗脑袋来着。 “依着奴才看,太子这般急匆匆去看王爷,正是说明了太子殿下重情重义,太子殿下和您是……” 他这边正绞尽了脑汁将逻辑圆回来,但余光瞧见圣上上一瞬还只是随手翻翻案上的东西下一瞬却直接变了脸色后,当即便噤了声,只放轻动作往杯中又续了些茶,默默向后退了几步。 御书房中,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一口气将最上方的几封信全部看完,燕漠才停了手,凝重神色过后多了几分骄傲,这小子,怪不得最近早朝上这般隐忍,纪家几次乱蹦跶都未见他有所动静,原是不声不响在这里等着! 好手段! 有自己的当年的几分风采!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喊陈茂学过来给自己锤锤肩放松放松,神思一转,忽然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来,自己好像被这小子摆了一道? 这小子是今日一进御书房时就把这些东西都带了过来,却一直不说,偏偏等着自己开口教训他不务正业时才突然拿了出来,合着是堵自己的嘴的? 逆子! 他这边顿觉不那么舒服了,另外一边,燕昭出门后先去了燕霁宫中一趟—— 燕氏上一代只剩下燕漠一人,到了这一代虽好了些,但说到底也就兄弟二人而已,因此即使已经封了王爷,燕霁如今也没搬出宫去。 燕昭到时,他正坐在廊下看书,见人来了,微微一愣后笑着摇了摇头,“可是又与父皇起了争执?” 燕昭摇摇头,忽然开口问道,“钟朗今日未来?” “来了,刚说家中有事,先回去了,”燕霁示意余成搬张椅子过来,抬头看向燕昭,“你且坐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家中有事? 燕昭垂眸掩下眼中深思,“皇兄想说什么?” “咳咳,倒也不是——”燕霁微微思索了下措辞,才继续道,“你就是再喜欢人家姑娘,举止上也多少,咳咳,收敛些——” 他本是想劝着自家皇弟别因为人家姑娘年龄小性子单纯就不注意分寸,谁知话还没说完便看见燕昭一副不认同模样。 燕霁话头不由得一顿,合着你昨日那般偷偷把人姑娘藏在东宫里还不够不知分寸? 燕昭虽未立刻反驳,但明显不认为自己做得过份, “她身边那几个丫鬟都笨手笨脚的,照顾不周到。” 什么?燕霁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一转头看见自家皇弟皱起的眉头,才察觉出他说这话竟是认真的? 等一下,你一个外人,嫌弃人家家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丫鬟照顾主子照顾得不周到?且不说真假,就是真不周到,也轮不到你去照顾吧? 因为因果上太过于荒谬,他愣愣半晌,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此时此刻,千佛寺里,被强安了个“笨手笨脚”名头的小绫和环儿二人,一人正忙着将寺中的厢房仔仔细细清扫了一遍,另一人则陪着阿意在外面散步。 看了眼日头又看阿意似是还有继续向前面走的念头,小绫扶着人劝道,“姑娘,适才住持师父说将要到用午膳的时间了,还是切莫走得太远的好,不妨先回去,等午膳后歇息一二再出来?” 阿意闻言,虽然缓了步子,但是却笑着指了指侧前方一处解释道,“这里瞧着离厢房有些远,但实际上那里就有个近路,绕过去从小门进去,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寺中后院——” 她说着,就提了裙摆走过去些要示意给小绫看,边走边道,“我小时就常从这处溜出来玩,那时这里还有条小山石路,路边长着许多野姜花——” 过往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出来,画面中,她偷偷从这里采了一朵野姜花带去了五哥哥那里,趁着五哥哥低头练字时插在了他头发上,可是后来却被杨伯伯说她今日头发上的小花很是可爱。 她茫茫然抬手去摸,才发现原是不知何时那朵花从五哥哥头发上变到了她自己头发上来,难怪走动间总是隐隐约约闻到有香味传来呢。 画面中的小姑娘追着问小少年是何时放上来的,小少年却只是微微仰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它自己跳上去的。” “你骗人!”小姑娘不依不饶,“我又不是傻瓜,除非,你现在让它跳走——” “别动——”小少年眸子微垂,下一瞬伸出的手心里就多了一朵洁白的姜花,声音带着笑意,“信了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思及往事,阿意眸子中笑意忍不住更多了些,当时自己竟还真信了五哥哥的障眼法,后面每次都要从这里采一朵野姜花带过去,哎,可真傻。 前面就是小门所在处了,如今似是因为没人走的缘故,整个墙上都被绿色覆盖,阿意略微走进了些,正要仔细回想一下小门大概在什么位置时,声音忽然顿住,连带着脸上笑意都僵硬了下来—— 眼前,哪怕有这绿色秧草的覆盖,也能辨认出个根本没有门的痕迹。 一整面墙,缝隙处露出的墙皮斑斑驳驳。 似是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余光看见小绫眼中隐隐的担忧,阿意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掩饰住失落,“许是我——” “记错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老人家的声音,“姑娘,莫要从那边走了,去年寺中大修,那处的门已经拆了全部建成了墙,你要是回去的话,只能从这外面原路回去!” 阿意一愣,这才恍然想起寺中早已大修的事情。 “多谢老伯提醒——”她转过身看向来人,但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呆愣在了原地。 那老人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只哈哈笑着摆了摆手,“我在这住了多年了,多少知晓些,姑娘不必客气。” 见他说着就要转身要走,墙边上,阿意压下莫名的不安,忙追问道,“敢问老人家可是姓杨?” 第089章 第 89 章 “咦, 姑娘认识我?” 看着老人家颇有些讶异的模样,阿意心中不安更加重了些,暂且压下乱纷纷的心思, 轻轻点了点头道, “老人家以前可是为这千佛寺砍过柴?平日就住 依譁 在后山处,和您同住的还有一位叫——” “杨小五”这几个字将要出口时,阿意莫名顿了下,暗中深吸一口气, 正要再问时, 却见老人家已经走得近了些, 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遍,才不敢确定地开了口, “莫不是姜家的那位小姑娘?” 见阿意点头,老人家错愕之后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话里话外尽是感慨, “竟当真是?!……哎,人老了, 我这眼睛也不好使了, 方才离得远时只觉得有些面熟,但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倒是没想到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我记得以前是你才这么高——“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旁边比划了下, “坐在椅子上脚都还不能够得着地呢!” 人虽然比自己印象中的苍老了许多,但是说话时带着笑的和蔼模样却是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 阿意眉眼忍不住也跟着弯了弯,“我也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见阿伯您。” 几步之外, 听见这声“阿伯”,杨辛眼底亦是闪过几丝对过去的回忆,但是转瞬间就已消失不见,只继续按照原来的计划看向阿意,似是真切的寒暄, “姑娘这些年都是在何处?是刚回到京城么?” “在顺江府住了好些年,上个月才来到的京城——”阿意再次迟疑了下,但这次终于按耐住忐忑问出了口,“阿伯,你一直都在京城吗?” “哈哈哈,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去何处?只是早就不在这山上砍柴了,如今在城中住着……” 他每说一句,阿意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自己从前问过五哥哥阿伯去了哪里了,当时五哥哥说的是阿伯已经回到了祖籍老家生活。 不过阿伯的祖籍是在兆安,离着京城不算太远,若是又回到了京城也说不定?又或者,阿伯是为了让当时的五哥哥放心回到纪家,才假装说自己回到祖籍和乡人一起生活? 不对不对—— 眼看着似乎将逻辑理顺了之际,阿意脑中突然停滞了下,连带着眼前都眩晕了一瞬,不对—— 这哪里有什么杨小五和纪昭? 有的从来都只是太子燕昭。 五哥哥是燕昭,那——阿伯知道吗? 无论知道还是不知道,好像都将有难以说通的地方。 转瞬而已,阿意脑中已经各种思绪一一闪过。 她捏了捏指尖,正要索性将心中疑问全部直接问个明白时,却因着阿伯的下一句话而愣在了原地—— “姜姑娘还记得小五吗?说起来,你小时还常喊他哥哥来着,一晃多年不见,你怕是都要不认得他了——” “阿伯,五哥哥——他,他一直和你住在一起么?” “小五么?是啊,这孩子父母都去世得早,也没什么旁的亲人了,”杨辛一边在心里估算着时间一边缓声道,“小五性子冷清,那时你回家后,他嘴上没说什么,实际上闷闷不乐了好些时日——” 这次,阿意不待他说完就忍不住追问道,“阿伯,那五哥哥人现在在哪儿?” “他今日没上山来,在家中——” 阿意听到这里,当即便想要问一问今日她可不可以去阿伯家中看一看,但是还没问出口,便瞧见阿伯面色惊诧了一瞬,她下意识顺着阿伯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一个深青色衣裳的公子正向着这边走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乍看之下,好似是陌生的五官,但仔细看时,却又好似每一处都能寻到熟悉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逆光的缘故,阿意忽然觉得眼睛一疼,连带着脚下都后退着踉跄了两步—— 小绫本来一直未曾开口,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姑娘,要不咱们先回去歇歇?” 阿意无声拍了拍小绫扶着自己的手,但是却抬起头再次不闪不躲向着来人看去。 来人也正抬眼看向她,眸子闪过一丝明显的波动。 阿意察觉到,一时之间,好似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呆呆站着看着来人一步步走近。 迷迷糊糊之中,好似听到是阿伯先开了口,“小五,你怎么来了?” 然后便是一道带着些清冷的嗓音回复了一句什么,阿意没听清,她只顾着试图回忆记忆中的那道嗓音是不是这般。 可越是努力去想,反而越是模糊不清。 更何况,经过这么多年,声音有所变化也是情理之中。 她心里乱糟糟一团,待回过神来,便看见一条帕子被送到了自己面前,“手上不知疼么?” 疼?什么疼? 阿意茫茫然抬头。 眼前人视线正落在她的右手上,阿意慢了半拍顺着看去,这才发现手背上不知何时被草叶划了下,留下了一道红痕。 似是见她一直不吱声,眼前人眼中疑惑了瞬,“是不认得我了么?” 阿意根本没法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注意到无数重合的细节,比如眼前这人微微蹙起的眉头,说话时隐隐包含的无奈又纵容的叹息,手心里熟悉样式的手帕—— 好像明明该欢喜才是,可是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强忍住想要躲开的冲动,阿意慌乱接过帕子,草草盖在手背上,一道儿掩盖于袖下,微微垂着眸子,“认得——” 说罢,不待眼前人继续开口,便忙看向阿伯,“阿伯,你和——你们现在是住在何处?我今日还有事,等回头下山了再去看望您——” …… 千佛寺后院厢房中—— “姑娘,姑娘?”环儿喊了两三次,都不见人回神,不由得向着小绫看去,无声询问,“小绫姐,姑娘这是怎么了?” 小绫摇摇头,示意她先别多问,自己则放轻了声音道,“姑娘,先吃点东西吧?” 阿意胃口本来就小,今日心里又装了太多事,随意应付了几口便摇摇头不肯再吃。 环儿还当是寺中的饭菜不对阿意的胃口,正想着回头还是喊人从山下带些膳食来得好时,突然听得阿意开口道,“去把金生喊来。” 金生一到,阿意便直接递了一张纸条过去,“你现在就下山,去打听一下住在这里的这户人家的情况。” 纸条上写着的是个地址,位于京城内,金生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又看向阿意询问道,“姑娘想知道的主要是哪些方面的情况?” “这处住户的名姓、年龄,以何谋生,何时搬进去的——”一口气列举了许多后,阿意目光在放在一旁的帕子上扫过,又加了一句,“画像也画上一幅。” 金生虽不知阿意为何突然问这些,但是一领了差事,当即便赶路下山去了。 差不多他前脚刚走,奉命回姜府中取东西的侍卫便到了山上—— 还隔着院子,万万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进来,喵呜,喵呜,中气十足,还明显带着不满。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听见,自从散步回来后就一直皱着的眉头稍稍放松了些许,亲自出门将万万从侍卫怀中的笼子里抱了出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挠了挠它的下巴给它安慰,“好了,没事儿了——” 结果没见她时还好,此刻一见了人,万万反倒是叫得更委屈了些,“喵!” 院子中,侍卫手中笼子还未放下,此刻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猫一路上都在笼子里睡得酣熟,怎么现在突然就委屈上了? 他忍不住想要解释两句,“绫姑娘,我——” 还没说完,小绫便已是笑着摇了摇头道,“莫要担心,姑娘不会误会的。” 毕竟养了这些日子,万万是个什么脾性姑娘还是明白的。 譬如此刻,眼看着怀中万万越叫越起劲,阿 璍 意故意严厉了语气,“若是再叫,可就把你送回家去了。” 她话音一落,万万果真就安静了下来,只赖在她膝上露着肚皮撒娇。 环儿正将厢房里的床单被褥全部换成从府里带过来的,回头时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着道,“万万果真是和姑娘有缘分,当初刚见面就赖在姑娘脚边,现在也是只听姑娘的话——” 似是为了印证她这话,万万当即便小声喵了声,小脑袋在阿意的手心里蹭个不停。 阿意被逗得眼睛弯了弯,只是垂眸时,眼底阴影依旧未曾散去。 难道自己当真认错了人么? 如果是认错了人,那就连过往的一些疑惑的地方都能解释得通了,比如为何“五哥哥”到了顺江府后却为何一直未曾去找过自己。 但若是这般,燕昭为何要认下“五哥哥”的称呼? 她潜意识里一直紧紧抓紧这个疑惑之处,似乎这样便可以暂时躲开结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脑中却一直有道声音在向她重复道,当时自己病重,执意要喊他五哥哥,他若是看在外祖父的面上暂时认下是可以说得通的。 她在喊金生去查阿伯的住处时,应该也给外祖父写封信询问当年情况的,可是不知为何,却一直迟迟不想下笔。 阿意怔怔思索良久,最后忍不住低头轻声呢喃道,万万,你说到底哪个是真的五哥哥? 说完之后,自己反倒是忍不住笑了,点了点万万的鼻尖,叹了口气,差点忘了,这是个有墙头的,可做不了判官。 不能拖延了,现在写信,今日许还来及送下山寄去顺江府。 阿意深吸一口气,正要喊小绫准备纸笔,结果一抬头自己反倒是自己眼前先晕眩了下—— 小绫忙劝着道,“姑娘,奴婢去请个僧医来给您看看吧?” “不用,低头太久有点眼花罢了,”阿意拦住她,揉了揉眉间,“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她本想着浅眯一小会儿便起来写信,谁知一闭眼,疲倦就紧跟着而来,挣扎几番,到底还是陷入了沉睡中。 …… 阿意这一觉睡得格外得沉,起初还做了点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梦,到了后面突然梦到了不知究竟是在何处,五哥哥守在她床边笑着催促她莫要乱想,快些睡觉。 梦境中的声音一响起,她就放松了心神,安心睡去。 现在醒来想想,突然觉出几分荒唐来。 在千佛寺时,五哥哥从不到寺中来,更不可能坐在自己床边。 在顺江府,燕昭倒是常会坐在自己床边……但又可能根本不是五哥哥。 阿意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睛,正要翻个身再缓缓神,突然发现床边上有道熟悉的身影。 他似是累得极了,手肘随意支在床沿上便睡着了。 阿意忍不住放轻了呼吸,良久,忽然伸出了手指虚空一点点描过这张脸上的五官轮廓—— 第019章 第 19 章 指尖最后虚空停留在眼尾处, 阿意定定看着,只觉得她记忆中的五哥哥就该是如此模样才是。 可是想起今日看到的另外一个人影,阿意眼中又迷茫起来。她感到脑中混沌一片, 过往和今日纠缠在一起, 裹成了一团找不着首尾的乱线,压得她脑袋总是隐隐作痛。 越是想要寻找答案,就越是疼痛加剧。 直到手指忽然被人握住,干燥的暖意从指尖蔓延到手心处—— 燕昭眉梢微挑, 开口时带着隐隐笑意, “看得这般出神, 不认得我了?” 阿意下意识想要摇头,动作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就在今日,她也从另外一个人口中听过一样的话。 见她神色怔怔,燕昭心底越发沉了些, 面上却丝毫不露,只一边将阿意放在外面的手小心放入被子下, 一边柔声道,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阿意被唤回思绪,正要说话,忽然被一丝所有若无的气味吸引住, 她鼻尖微微耸动了下,寻到根源处, 这才发现原来是右手手背上的药味。 本来也就只是一道浅浅的划痕而已,也就小绫和环儿大惊小怪, 回来后特意给细心涂了药。 但小绫涂的药并非这个味道的,是以明显还有人重新又给她涂了一遍药。 熟悉的药味。 不仅仅和在顺江府时的药味一样, 和她小时在千佛寺时不留心伤着了时五哥哥给她涂的药的味道也一样。 阿意心头蓦得一亮,这世上当真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容貌相似,声音相似,习惯相似……若干个相似凑在一起,除非本就是同一个人。 那今日阿伯的话又该作何解释呢?阿伯为何要撒谎呢? 她按耐住现在就要问问金生回来了没有的冲动,先看向床边上坐着的人,“你怎么来了?” 没听到回答,倒是听到了一声明显的叹气。 阿意一怔,疑惑看去,“怎么了?” 燕昭微微向前倾了倾了身子,说话时眸子微垂,似是想要掩住其中的失落,“就当真要和我这样生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 阿意下意识想说她没有,但回过神来突然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自己可还在生气他将真实身份瞒了自己这么年呢,而且当初在顺江府时毫无征兆说走就走的也是他吧?怎么他还倒打一耙起来了? 看着床边还在失落着的某人,阿意故作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也叹了一口气—— 燕昭心中一动,抬眸看去,隐隐含有期待,毕竟除了在梦中外,自己已经好久没听她喊过自己五哥哥了—— 可下一瞬,便见床上的少女一副感伤神情,眸子中甚至带上了些许湿润地开了口, “生疏便生疏吧,殿下,过去的事,还请你都忘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捂住了嘴。 阿意眨了眨眸子,即使说不了话,也要力图借眼神将意思表达出来,直到眼前也跟着一黑—— 燕昭的声音紧跟着响在她耳侧, “就非要故意气我一下?” 沾染在耳朵上的热气带着些痒意,阿意忍不住向着被窝里躲了躲,掰开他的手瞧清他的神色后虽然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但口中却依旧拉长了腔调道, “哦?这就被气到了?那我当初——” “是我的错——”燕昭赶紧道歉顺便将话头拦住,转而换成了别的话,“打算在山上住几日?” “还不知道呢,”阿意随意应了声,倒是又想起了最初的话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将挡住她半张脸的被子向下抚平,燕昭才开口了,“怕你做噩梦醒来找不到我害怕。” 阿意闻言,顿时不满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做个噩梦还会害怕——” 说到一半,阿意突然想起以前做了噩梦曾被吓到一直不敢再睡的事情,面上微微心虚了下,生怕被眼前人看穿,忙反过来迅速道,“我今天又没做噩梦,你就撒谎吧——” 她本是为了掩饰心虚而仓促质疑的话,却没想到话音还没落,便见眼前人点了点头。 阿意一愣,下意识抬眸看去,却瞬间被卷入了一双似是深不见底的眸光中。 “嗯,我撒谎了,”燕昭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是我自己做了噩梦,醒来看不见你,很害怕——” 他认得这般干脆,阿意却一时忘却了反应,只是感到他说话时,眸光微微晃动像是海浪在一层层地包围住她,让她想要躲开却又不知如何挣扎。 良久,方目光闪躲了下,强忍住缩进被子里的冲动,小声道,“你自己承认的哦,我,我可没有逼你——” “嗯,”目光扫过她紧张地抓住被角的小动作,燕昭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口中却故意关切道,“脸色怎么这样红?” 说着,便做势要倾过身子伸手来探探阿意额头的温度 忆樺 。 阿意没来得及伸手拦住,但只根据额头上凉凉的触感也知晓自己面上肯定烫得不得了—— 赶在人开口前,她忙抢先一步道,“是太热了——” “哦?”燕昭似是不信,垂眸看来带着些许怀疑。 阿意急于证明自己,抬头想要对着他的眼睛说话,却没想到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修长的脖颈,轮廓分明的喉结,以及直到今日还未消散的咬痕。 洇开的红色,与周围的皮肤形成明显的对比。 阿意感觉自己脑子有点儿嗡嗡的,想要将目光从那处移开,却又忍不住悄悄地又看了一眼—— 但也就是这一眼,便被人察觉到了。 身前人似是误认为她在愧疚,话中带着安慰她的意思,“不用担心,过几日便好了。” 说着,像是为了彻底让她放心,微微扬了扬下巴,手指在咬痕处随意摸了摸,“看清了么?已经好了大半了——” 说话时,喉结微微滚动了下。 阿意目光经过,呼吸莫名又紧张了几分,她咬了咬舌尖,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处有些干涩,“我,我看清了,我——我还有事,得起床了——” 可眼前人却好似更觉得不对劲般,眉头皱起,满眼都是关切,“当真没有不舒服?” 慌乱之下,阿意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袖角,脱口而出,“五哥哥,我真没事嘛——” 话一出口,两人俱是愣了下。 只不过阿意是懊恼的怔愣,燕昭则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的愉悦—— 虽然还不想出去,但是怕真将人惹恼了,燕昭也只得先掩下心思,贴心道,“我喊小绫过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忙点点头,“嗯嗯!” 小绫进来时,见阿意正蒙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当即便吓了一跳,“姑娘?” 阿意从被子里抬起头来,“晚上换一件薄些的被子过来,这件太厚了些,好热。” 小凌虽有些疑惑热的话为何还要蒙着头,但仍是忙应下了,“难怪姑娘脸上这般红,原是热到了……姑娘,换这件粉色的衣裳可以吗?” 阿意对衣着一向不上心,本是要说都行,但是一转头看见衣裳的颜色后,不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忙道,“换件其他颜色的吧……粉色,粉色看着太腻了。” 如今虽比刚到京城时又暖和了不少,但是小绫仍旧不敢放松,见阿意坐起身来,手下挑选外衣的动作忙快了几分。 穿好后,小绫出去换一壶热水来,阿意本也要跟着出去,余光突然瞧见万万的小窝边上有着一块看起来有些眼熟的东西—— 她迟疑了下,才认出好似是今日上午的那块帕子。 只不过上午时还是干干净净的模样,现在却是被撕咬得简直成了布条。 这是万万咬的?她记得之前万万从没乱咬过桌子上的东西啊? 阿意正要弯腰捡起来看看,却被人先一步拦住—— 燕昭似是刚从外面进来,目光随意扫过那帕子,“这帕子都是许多年的了,被猫咬了扔了就是,你若是喜欢,等改日我拿新的给你。” 阿意愣了下才明白过来,他这是把这块帕子当成他从前给自己的了? 她正想着,却忽然被人轻轻抬了抬下巴,“别动——” 阿意微微仰着头,疑惑道,“怎么了?” 燕昭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赞同,“小绫怎么给你选了这件衣裳?之前你因为衣领处的绣花磨红了下巴的事情忘记了?” 啊? 阿意抬起手仔细看了看袖子,这才隐约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 看她这迷茫的神色,便猜着她根本就记不得了,燕昭口中无奈叹气,眸中却尽是柔和,“行了。” 阿意伸手摸了摸,这才发现是衣领那处的绣花料子已经被调整得偏向外侧,低头时也不会再碰到她的下巴。 她“哦”了声,“估计是小英子收拾衣裳时不知情——” 说话间,余光瞥见外面天色似是还很早,阿意心头微微动了下,正想着要不要再试探试探燕昭对千佛寺还记得多少,忽然听得院中传来了金生的声音—— 她到了嘴边的话便变成了,“你不回宫么?” 燕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呛到,“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阿意噎了下,“倒也没有——” 她正想着如何开口自然些时,脚下不知觉走到了门口,一抬头,就发现了完美的理由,一脸真诚转过头来,“我是看天色有些阴,怕下雨了山路不好走。” “哦?” 阿意眼睛扑闪了下,反问回去,“不然呢?” 燕昭最后也没说信不信,只是将人向着里面拉了拉,“当心有风——” 说罢,微微停顿了下才继续道,“我先回去了。” 可走了两步,却又不放心般回过头来嘱咐了句,“在山上住些日子也好,莫要走远——” 阿意心头一动,将人拉住,“为什么这样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似是见她大有不得个说明便不放手的趋势,眼前人才压低了声音,缓声解释道,“最近朝中不安稳,虽然过去的痕迹我都处理干净了,但还是担心有人找到你这里来,莫要害怕,我今日留下些人暗中守着这处……” …… 人走了后,阿意又将他最后的话琢磨了一遍,忽然想到,阿伯撒谎骗自己的目的会不会是为了对五哥哥不利? 或者更严谨一点,他是要对当朝太子不利。 这般一想,阿意心跳便快了几拍,忙对小绫道,“去把金生喊过来——” 金生一到,不待阿意询问,便开口道,“姑娘,小的去了您说的那个地址,里面只住了一个腿瘸了的老鳏夫,再没有旁人了,这是画像,给您——“ 阿意迅速打开,画像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所以,果真是阿伯说了谎么?还是说今日自己遇见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阿伯? 此时此刻—— 小院之外的一处隐蔽地点,盘豆忙过来将功赎罪,“殿下,那个叫杨伯和杨小五的都已经抓到关起来了!” 90-100 第091章 第 91 章 见自家殿下走远不见影了后, 盘豆才长松了一口气。 这谁能想到当初找过许久都没个消息的人,这会儿突然冒了出来?幸好自己行动及时,比四姑娘的人快了一步赶到, 不然可真要提着脑袋见殿下了。 不过就是不知道殿下会怎么处置那二人?不会……直接杀了吧? …… 直接杀了? 这是最下下策。 隔着特制的墙面, 燕昭一身黑衣,目光落在屋中的年轻男子身上时如同寒霜,定定看了良久,方开口道, “用药。” 文成受命, 暗中做了个手势, 当即便有人过去将准备好的药喂了下去。 那男子尚且来不及抵抗,便瘫软在地,神色逐渐呆滞起来。 文成悄悄打量了眼燕昭的脸色,抬手敲了敲墙面,屋内的人会意, 开始逼问男子身份来历—— “叫什么名字?” “杨小五。” “年龄?” “十九岁。” “家住何处?” “西城外六巷从左往右数第四家。”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认识姜意姜姑娘?” “认识。” “因何故相识?” “她到柴房躲雨,我和大伯住在柴房旁……” 屋中人问上一句, 男子便答上一句。 随着问的话越来越多, 文成的头也越来越低,他完全不敢看旁边人的脸色,连余光不经意瞧见旁边人绷紧的手指时也赶快别过头去。 适才喂这男子的药是宫中的秘药, 虽然不痛不痒,但是却会让用药之人短时间内失去控制自己 铱驊 神智的能力, 呆愣如同幼儿,问什么答什么。 除非是之前有过抗药训练。 文成暗中摇了摇头, 抗药训练的前提是要有大量的此种药物做辅助,但这种药物极其珍贵, 这男子即使知道存在,也难以得到。 排除这种这种可能性,也就只剩下唯一一个答案了。 他不敢将结论说出来。 旁边的人一直未曾开口,文成也不敢冒然喊停,屋内的人没得到指示,便只得继续问,可问到最后已经不知再问何问题了,无声向着墙壁这边求助时,文成终于听得旁边人开了口, “让他把和姜意从认识第一天起发生过的所有事讲过的所有话都说出来。” 文成先是被这带着肃杀的嗓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却是不由得在心中“啊”了声,一时之间不知是不是理解错了,这个所有事所有话的范围是事无巨细、话一句不漏的那种?这岂不是光说就得说上好些个时辰? 他正揣测间,忽然感到一道冰冷目光扫来,当即一个激灵,立刻将命令吩咐了下去。 男子说到后面嗓子已经沙哑,眼看着药效又要耗尽眼神就要清明起来时,屋内的人打了个手势询问是否还要继续喂下去—— 文成眼神挣扎了下,到底还是小声劝道,“殿下,今日再继续下去药效会大打折扣,要不暂且停一段时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问这话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看这情况,殿下没直接把人杀了已是用了极大的忍耐力了,但没想到话音落地后,却见旁边人点头允许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文成来不及思索缘由,便忙让人去将男子先带出去关押起来。 他们到了这处时便已经是傍晚时分,如今又审问了男子许久,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文成抬头看了眼,半颗星子也无,是要落雨的趋势。 他看了眼站在院中有些看不清神色的身影,微微弯了腰小声询问道,“殿下,现在回宫么?” 身旁人身影终于动了下,但文成喜色还未来得及浮上眉梢,便听得一句“备马”。 备马? 这个时辰了,殿下难道是还要上山去?可宫中圣上那里要如何交待? 但他心中虽忐忑,动作上却半点儿也不敢耽搁,当即去吩咐了人将马牵来,想了想,又小声补充道,“伞和雨披也都备上——” 院中,燕昭不知文成心中忧心,只是抬手按了按眉心,试图缓解过去的一个时辰里脑中时不时闪过的疼痛。 他起初听这个杨小五说话之际,的确无数次动过一剑了结他的念头。 让姜意喊他五哥哥,他也配? 不过碰巧走了运又恰逢她心思单纯罢了。 既然没有守住明月的能耐就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至于他说的这些往事,自己才是最合适的当事人。 可越往后听反倒是越发察觉出不对劲来,他脑中时不时闪过的画面都未免太逼真了些,当真只是自己因为占有的欲望才产生的想象? 燕昭狠狠闭了闭眼,但脑海中回响的声音不仅未曾消散,反倒是更清晰了些, ——“五哥哥,哎呀,你再变一次嘛,就一次!” ——“五哥哥,你走开一点,我自己会写,不用你教我。” ——“哈哈哈,五哥哥,你猜猜我手里面是什么?” …… ——“不要走,五哥哥,别走好不好,我害怕!” 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的刹那,燕昭呼吸瞬间跟着凝滞住,下意识想要将人立马抱起来,但伸出手后才发现袖角空荡荡一片,只有夜风从指间经过。 他身侧空无一人,院子中,深青色石砖上有大颗大颗的雨滴砸落,转眼而已,便连成了湿漉漉一片。 文成远远瞧着院中人身形似是摇晃了下,惊声道,“殿下!” 他牵着马急步赶来,第二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手中马绳便已被人夺过。 马蹄声响起的瞬间,一道裂空闪电照彻院中,文成顶着雨目光追寻过去时,只瞧见马上人神色冷峻,侧脸如同刀削,破开夜色雨幕而去。 他回过神来,一时也顾不得旁的,只快速上了另一匹马追了上去。 本就慢了几步,再加上殿下骑的马远非自己骑的这匹可以比得上的,是以距离只会越拉越远。 眼看着前面的人影已经将要消失在上山路中,文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无声夹紧马腹,亦是直奔山上而去。 只是到了一半仰头看天时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山上怎么好似隐隐有火光? 这?! 总不会是千佛寺着火了吧? 文成心里大惊,再往前看时,发现前面的人和马都已俱是寻不见影了。 看见火光的那一瞬,燕昭脑中已是彻底乱成一团。 雨声,雷声,马蹄声,过度绷紧的心跳声,同时响在耳边,他全部不管不顾,一心只想着快些再快些。 他失约过一次, 这次,一定要赶到。 …… 千佛寺。 环儿招来人仔细问了问,“这火是怎么回事?下这般大雨竟也烧得起来?会不会蔓延到这里来?” “回环姑娘的话,小的仔细问了,说是后面有处堆着些破烂杂物半坍陷的房子被雷给击中了,这才起了火,寺中本也就打算将那些杂物烧掉的,如今也算是省了事儿了,而且下着雨还不起灰,这火势看着迅猛,是因为那些杂物里有许多都是一点就燃的东西。” “这样么……那可有人守着?” “有的有的,许多和尚都拿着水桶在那边守着呢!” “那就好……哎,盆给我就好。” 环儿接过新打来的水,端了进去,小绫拧了帕子叠好覆在阿意额头上,“姑娘,可好些了?” 阿意眉眼间带着些许疲倦,“没事。” 话音刚落,外面先传来了金生的声音,“绫姑娘,慧通师父到了!” 小绫忙出门迎了迎,“给大师问好……我家姑娘今日天将黑时就有些起热,直到了现在也未退热,劳烦您给看看!” “阿弥陀佛,姑娘莫要忧心,”慧通上前来仔细看了看脉象,又询问了一番阿意的感觉,最后点了点头道,“这山上不比山下,昼夜间冷暖相差甚大,姑娘应是一时不查,寒意侵袭,这才会如此。” 他说着,招招手喊了身后跟着的小和尚过来,“业静,你且回去取两幅配好的去热药过来。” 小和尚应了声,撑了伞就要出去时,突然又被喊住,他疑惑看来,“师父,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慧通并未立马回应,只是先继续问道,“姑娘晚膳可用了?” 小绫忙回道,“只吃了小半块糕点,便没了胃口。” “这可不成,如胃中无热食,汤药也易伤胃,业静,你顺道去——” 他正在思索后厨中可还有什么即热的食物,小和尚倒是先一步提议道,“师父,还有豌豆粥在——” “豌豆粥不成,这位姑娘吃不得豌豆——” “师父,可否让我跟着这位小师父一道过去看看?借用一下寺中的厨具,现煮一些可行?” “可以,切忌要好克化些的……” 床上,阿意本是微微垂着眉眼一直没有应声,此刻突然抬起了头,因为起热而有些朦胧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师父怎么会知晓我吃不得豌豆?” 慧通闻言,苍老的脸上多了些和蔼笑意,“老衲来之前倒是也没想到是姑娘,直到听到别人说姑娘姓姜才认出来 弋 ……姑娘以前是不是和一位老夫人经常来这千佛寺常住?” 阿意愣愣点了点头,“您以前来给我看过病?” “这倒是没有,以前这寺中出诊都是老衲的师弟负责的,说起来,老衲还是从师弟口中得知姑娘生来就吃不得豌豆的。” 阿意这才了然,正要问问眼前的这位慧通师父是否知晓从前后山住着的砍柴人的消息,却突然听得慧通念了一句佛语后接着道, “姑娘是有福气之人,但要切记莫要劳心累神,伤心伤身。” 阿意有些不解,“师父懂得面相?” “不敢称懂,只是思及往事有感而发,”说罢,见阿意仍是迷惑模样,慧通继续道,“姑娘可还记得幼时在这千佛寺险些丧命火中一事?” 第092章 第 92 章 险些命丧火中? 这是何时的事?阿意愣了瞬, 才恍惚想起之前听说过十多年前千佛寺起过一场火,她抬起眸子来,“师父所说的是十多年前千佛寺的那场大火么?” “正是, ”思及往事, 惠通面上多了些感慨,“当时那场火从寺中后院厢房烧起,那日风又大,火势短短时间就蔓延到了数排房舍, 任是半途中下了雪, 也折腾到了半宿时才扑灭——” 这不是阿意第一次听说那场火的状况, 之前外祖父和大舅母都问询过自己此事,而且还特意派了人来千佛寺确认一二,但是无论是自己的隐约记忆中还是外祖父派来查探的人口中,都从未表明过自己和那场火之间有什么特别的牵连。 她强忍住因为起热带来的不舒服,继续追问道, “师父说我从火中死里逃生,又具体是指?” 惠通正在回忆那日晚上的情况, 忽然一回神瞧见阿意迷茫中带着些惊疑的神色, 当即顿住了话音,反应过来后颇有些懊恼,这姑娘当年也不过五六岁而已, 经历了那般可怖的事情,忘了才是最好不过, 自己何必要在她面前再提及? 倒是怪自己做了多年游僧一回来遇着了故人着了相了。 阿弥陀佛。 他暗中念了句佛语,再开口时只将此事粗略概过, “幸好后来有惊无险,并未伤亡,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适才老衲给姑娘诊脉时,发现姑娘身体根基并不好,但应是遇到了良医,多年调养,如今已是好转许多,后续若是继续巩固……” 惠通师父回去之前又多嘱咐了些日常调养注意事项,但是阿意神思早已完全跑偏—— 她本就一直怀疑自己似乎忘却了许多关于千佛寺的事情,会不会这大火也是其中一项? 或者说,着火那日,自己究竟在哪儿? 她试着回想了下脑海中关于大火的场景,但是具体的画面还未浮现,眼睛就先开始刺痛起来,她下意识想要伸手揉一揉,却被小绫先一步拦住。 小绫不知她心中所想,还当阿意是因为起热烧得眼睛痛,忙又湿了块帕子过来给阿意覆在眼上,担心道,“姑娘,要不还是喊人下山去请——” 她话还未说完,阿意便已是摇了摇头,“不必,这般雨夜,山路难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 “不用可是,适才来过的这位慧通大师行医多年,医术未必输与旁的大夫。” 小绫还想再劝一劝,但是又怕惹得阿意病中尚且不痛快,便止住了话头,只是到了外面暗中嘱咐了金生几人今晚都切莫睡得太沉,万一姑娘这边有什么不舒服也好反应快些。 她满腹忧心,一直惴惴不安,直到见阿意服下药睡下没多久热就退了才稍微放心了些。 但伴着雨声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又忽然被几声呓语惊醒,她忙坐起了身子时,旁边环儿亦是已经醒了,黑暗中,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忙去点灯,一个放轻了步子就奔着里间而去。 床上的人被子依旧盖得严严实实的,只是眉头紧皱,嘴唇不时阖动,小绫俯身靠近了些,始终没能听清,便先伸手去探一探阿意额上的温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结果手背刚碰上去,就吓了一跳,怎得出了这样多的冷汗? 旁边,环儿已经举了灯过来,一见阿意湿漉漉的鬓角亦是惊了下,“姑娘这莫不是被梦魇住了?” 环儿去喊婆子打水过来,小绫则守在床前,急着将人从噩梦中唤醒过来,“姑娘,醒一醒——” 可连着喊了多次,也不见人睁眼,倒是偶然听清了只言片语,似是什么“着火了”“快些走”之类话,小绫一时分不清这到是因着今日后山的雷击火引起的梦,还是之前那位惠通师父说的那些话引起,只顾着先安了阿意的心, “姑娘莫怕,火已经全部都扑灭了,没事儿……走,对对对,所有人都安全着呢,姑娘莫要害怕……“ 这般柔声说了几遍,终于见阿意一直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些许,但小绫半口气都还未松完,便见床上的人面色又开始挣扎起来,才擦干的额头又开始有汗沁出—— 这般下去可不行,纵使梦醒了,怕是也要着凉! 她忙喊了婆子快些去找金生,让金生跑去请僧医来。 可这婆子才刚到了院门口便又慌乱折返而来,小绫本就急得心焦,余光瞧见,顿时生了怒气,低声斥道,“怎得这般——” 话还未说完,便瞧见一道人影径直掠过那婆子进了屋中。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纪二公子?” 说音落地,方意识到不对,要改口换称呼时,一抬眼就瞧见人已经到了床边—— 婆子还在门口不知所措,小声道,“绫姑娘?” 虽说私心里的确不大喜欢这位曾经的纪二公子如今的太子殿下,但不得不说,适才见人来了第一反应的确是松了一口气,小绫先向着里侧小心看了眼,才转过头低声对着婆子招招手,“这里你不用管,且还是去让金生请——” 她正说着,忽然一抬眼瞧见院门的小灯下站了个乌漆嘛黑的人影,顿时吓了一跳,扬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影一见她问,忙低了头,“回姑娘的话,小的是——额——小的略通医术,奉命在此等候。” 得,原是里面那位带过来的。 虽说不是第一次被人抢了“贴身丫鬟”的地位,但心里的不舒坦可一点儿都没少,若是平时,小绫非要暗中瞪上两眼,但此时她根本顾不上旁的,只时刻守在床帐不远处,心里不停祈祷着姑娘可一定要快些好过来。 …… 床边上—— 燕昭身上的衣裳早已湿透,一半是大雨淋的,还有一半是被后山的火吓出的冷汗。 幸好,幸好火不在此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怕自己身上的雨水弄湿了阿意的衣裳,只隔了被子将人半拥住,柔声道,“不怕,五哥哥来了,没事了——” 几乎在他声音响起的刹那,怀中人被泪水浸得湿漉漉一片的眼睫就颤抖了下,泪珠顺着眼角一颗一颗向下坠落。 燕昭直看得心头一抽一抽地疼,一手将人拥得更紧了些,一手小心给她擦着眼泪,“不哭了好不好?再哭下去,明早肯定要闹眼睛疼,可就不能出去玩了——” 怀中人闻言,眼泪却反而更凶了些,连带着哽咽声都急促了几分。 燕昭弯腰将耳朵凑到她唇边认真地听,听清在抽泣声夹着的几个短句时忍了又忍才忍住去给她回应的冲动,只继续哄着她道, “想说什么睁眼和我说好不好?这样说话我听不清,之前不是还说想去山脚下放风筝么?等雨停了就去好不好?不说话我可就当你不愿意去了?” “姜意,别睡了,该醒来了——” “万万在喊你呢,你听,喵呜,喵呜——“ 眉心被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抚过,一路掠过眉骨,仿佛上面 銥誮 的沉重感也都被一道抚去,阿意挣扎了很久很久,终于睁开了眼—— 泪眼朦胧中,还未看得清眼前人影,便先听的这一句僵硬的喵呜,她被逗得忍不住弯了下眼睛,哑着嗓子反驳道,“万万——咳咳咳,咳咳,万万才不会叫得这么难听,咳咳咳——” “好好好,万万叫得好听,我比不上——”一看她睁眼,不管她说了什么,燕昭都全部应下,接过水来小心送到阿意唇边,“乖,先喝点水——” 阿意不想喝,她还有话没说完,“我,咳咳,咳咳——” 嗓子哭成了这样怎么说话?燕昭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偏偏又不敢说半句硬话,只得抢先一步一点一点哄着她,“喝一口水我就欠你一个条件好不好?” 阿意眸中泪光闪烁了下,下意识想说她要那么多条件干什么,但一抬眸看见眼前人的侧脸,忽然想起梦境中少年抱着她从火海中冲出来的模样,鼻尖蓦得酸到发涩。 人是乖乖听话低了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可是眼泪却也一直无声地往下掉。 一盏茶的功夫,燕昭虎口处便被阿意的眼泪灼烧到酸软无力。 幼时离宫,成年方回,明枪暗箭不知遇见过多少次,阴谋阳谋几乎从未断过,但为数不多的几次手足无措却全部都是在怀中人的眼泪前。 几次欲张口,却都又停住,最后只剩下不断地重复,“莫要哭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咬我好不好?想咬哪里都行——” 他说着就伸了胳膊到了阿意唇边,“咬这里可以吗?” 见阿意摇头,他又忙要将衣领往下拉开些,“那咬脖子——” 但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捂住了唇,怀中人眼睛鼻尖俱是已经哭红,发丝散落大半,眸子被泪水冲刷得清亮,开口时哭腔里带着数不尽的委屈和不满, “你自己说的,咳咳咳,就是大雪把山都封了,等我睡醒了也,也一定来看我,你骗人,你骗人!” 燕昭身子僵住,掩在他唇上的手指根本没有力道,随意便可以拿开,但是拿开之后呢,他要如何回应她的话? 说自己本是要回去找她的,但是却因身份暴露被人追杀,一路被追到滚落山崖,在坠落的途中,他还在想必须要回去接她,那样大的雪天,她一个人藏在草堆里,肯定要怕到哭鼻子。 她一向爱哭的。 可是他再次醒来时名姓家世都没忘记,却唯独忘记了最重要的人。 燕昭嗓子凝涩,不仅开不了口,而且连看怀中人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可下一瞬,便忽然被人扑过来紧紧抱住—— 潮湿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处,耳垂被人轻轻用牙尖碰了下。 疲倦沙哑但又带着满足的声音响在他耳侧, “五哥哥……我咬好了。” 他再低头时,伏在肩膀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眉梢舒展,呼吸清浅。 燕昭目光微微停顿,忍不住也跟着弯了下唇角—— 第093章 第 93 章 怕再耽搁下去着了凉, 燕昭小心揽住阿意,连着被子一起将人抱起来,待小绫和环儿两人将床上的枕巾被褥等全部换了一遍后, 才放轻动作慢慢扶着人躺下。 阿意脸上尽是泪痕, 小绫见状,忙去取了温水帕子来,但是还没靠近床边,便被人顺手接了过去。 温水帕子仔细擦拭一遍脸颊, 又用热水帕子轻轻敷了敷眼角, 但一低头间瞧见阿意眼睛一周晕染成一片的红, 燕昭仍是忍不住又用手小心抚了抚,满眼心疼,哭成这样,明日定是要不舒服了。 他微微坐直了些身子,正要让人去将大夫喊进来, 但是还未开口便被人抓住了袖角—— 燕昭话头一顿,下意识先反握住阿意的手, 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 柔声道,“睡吧,我不走。” 床上的人似是听懂了般, 攥紧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许,但是却始终没有松开。 燕昭一手握住她的手, 另一手取了干帕子过来,仔细将阿意因为抓住了他湿漉漉的袖角而沾湿的手指擦干, 然后才小心放到被子之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前那人影站在院门外时只让人觉得似是很年小的模样,此刻人摘了帽子进了屋中, 小绫才发现这人竟是长了一头的白发。 见这人反复看了几遍脉象,面上都未有半点波动,小绫稍稍松了口气,几乎是用气声般轻小的声音问道,“大夫,敢问我家姑娘情况如何?” “无大碍,只是情绪波动过大,劳累疲乏,以至于身子撑不住睡着了。明日待人醒了后,且莫吹风,要多加餐饭,静养两三日再出门走动为宜。” 这边小绫忙一一记下后,又到了外间里仔仔细细再问了一遍各种细节之处。 床边上,燕昭怕灯燃着扰到了阿意睡觉,干脆直接熄了。 外面雨声还未停止,昏昏暗暗中,他握着阿意的手,就这般在床沿支着脑袋垂眸看着床上人,无声守着一方寸空间,好似守住的是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 天色渐亮之际,燕昭恍惚间做了一个梦,梦境中,他还未回京,抱着戏谑的心态随着众人一起到了钟府—— 一扇门在他面前打开,他只迈了半边步子,便撞上了一双瞬间亮堂起来的眸子。 小姑娘从床榻上跌跌撞撞地向着他扑来,抱着他不肯松手,声音中带着埋怨但更多的是克制不住的欢喜,她说,“五哥哥,你怎么才来呀?” 当时他只嘲弄着认为不过是一个被娇惯坏了的孩子的胡言乱语,现在才恍然明白,难怪要说“才”,在千佛寺时尚且是延盛十三年,在顺江府再见面时已是延盛十六年。 这中间,但凡走错一步,好似都会改变结局。 想到错过的可能性,燕昭手指无意识紧了些,反应过来忙要松开,但是已是来不及了—— 阿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瞧着屋内昏暗的模样,一时有些分不清时辰,她下意识呢喃道,“五哥哥?” 燕昭忙倾了身子,轻声道,“时间还早,闭上眼再睡一会儿——” 阿意的确感觉眼皮重得很,闻言跟着乖乖闭上了眼,只是将要睡着之际突然又开始挣扎着睁开了眼,她总觉得脑子里有事情还没说,可是困意混沌,话到了嘴边一时又忘却了是什么话,呐呐半晌,反倒是把自己急得委屈起来。 燕昭看得好笑,但是却更怕人当真哭了起来,忙哄着她道,“不着急,我在这里等着,等睡好了想起来了再说,乖,现在先好好睡觉——” 被他话中的柔意引诱到,阿意虽依然有些不情不愿,但仍是“唔”了声应下,眼睫微微颤动着,视线中光亮越来越小,将要阖严的刹那,一丝灵光忽然从脑海中闪过—— 她当即就要坐起身子来,结果因为昨日哭了太久身子虚弱不仅没能坐起来不说,还差点一脑袋摔在枕头上,燕昭瞧见,忙伸手将人揽住缓了缓,“这般着急做什么?” 阿意不应这话,只眨了眨眼睛,急切看向他,“五哥哥,昨天有人冒充你——” 她一边说一边回忆,越想越觉得昨日那两人的目的十之八九就是五哥哥,眼中不由得多了担忧,连带着眉头都皱成一团。 燕昭起初还在疑惑究竟是何事这般着急,此刻闻言得知竟是因为担心自己,眼中忍不住浮现出了几丝笑意—— 阿意抬眸瞧见,还当他是根本没放在心上,立马不满道,“好心提醒你,你笑什么?” 说罢,直接要翻个身面向床内侧继续睡觉。 燕昭忙压住两侧被子将人拦住,“不是因为这个笑。” 哦?阿意眼中质疑居多,一副不信不在乎模样,“那是因为什么笑?” “因为——”燕昭故意拖长些许音调,在阿意暗暗集中了注意力听着时,才声音中带着笑意继续道,“因为某 銥誮 人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话还未说完,便被人隔着被子踢了一脚。 阿意斜着眸子看去,本是要问问他现在还笑不笑了,但目光落在他身上皱巴巴的衣裳时忽然就顿住了—— 燕昭余光瞧见,笑意逐渐柔和下来,俯身摸了摸阿意的额头,“相信我,没事的,莫要担心。” 阿意眸光闪烁了下,忍住鼻尖的酸意,“我又没担心——” 说着,一个哈欠打了个出来,她推了推床边人,“你回去吧,我好困,还要再睡一会儿。” 话音还未落地,便迫不及待闭上了眼睛。 燕昭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念着她的确还需要多休息,才没有继续逗她,只小心将两侧被子的缝隙全部压严,然后压低声音嘱咐道,“我晚些时候再到山上来看你,好好休息,别的都不用管,放心交给我,好不好?” 床上的人没开口,只眼睫轻轻颤了颤像是在无声地回应。 雨已经停了,东方山峰隐隐有红光升起。 院门外,文成陡然看见好几个人捧着箱子过来时还愣了下,“这是什么?” “是殿——是主子让带过来的衣裳。” 衣裳?文成疑惑更甚,自己昨夜已经连夜让人回去取了干净衣裳过来,也没见殿下换上啊?难不成是取来的衣裳样式颜色殿下不满意? 但下一瞬,这疑惑就解开了—— 盘豆不知从何处溜达出来,冲着他挤了挤眼,“这肯定是给四姑娘准备的衣裳!” 文成错愕了下,给姜姑娘?人家姜姑娘到山上小住应是带够衣裳了吧? 自然是带够了—— 虽说不如在家中时那般多,但是也是整整一箱的。 房中,环儿看着这新送来的两箱衣裳,悄悄看向小绫,小声道,“小绫姐,你说那位送这些来是什么意思啊?” 小绫将目光从这些绣工精致的衣裳上移开,转身轻轻拍了拍环儿的肩膀,叹着气嘱咐道,“以后可要再多努力努力了,不然往后你我连给姑娘端茶倒水的机会都没了。” 毕竟这才哪跟哪儿,衣食住行那位几乎都已经插手插了个遍了。 …… 阿意后面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将脸埋在枕头上正放空了脑袋发呆时,忽然隐约听见外面有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撩起床帐向着窗户看去。 可惜中间还有柜子挡着,看不真切,阿意正要下了床去看一看,却被刚进来的小绫先一步拦住了,“姑娘,当心着了凉!” “外面是谁?” “是大公子,见您还睡着,便没让奴婢喊您。” 大哥哥?阿意一愣,忙道,“快些请大哥进来——” 环儿应声去了,小绫则将床帐挽起,给阿意备了腰枕后,又拥起被子将人紧紧裹住。阿意才刚刚露出几分不愿意,她便先一步道,“昨日大夫可说了,万万不能再着凉!” 阿意眨了眨眼睛,正要说什么,余光瞧见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便顿时忘却了此事,只顾着问道,“大哥哥怎么来了?” 钟朗从看见阿意微微泛肿的眼睛时就皱紧了眉头,此刻再听这带着哑意的嗓音,更是心疼,“我若是再不来,怕是你都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哥哥了。” 阿意略微有些心虚,小声辩解道,“昨日太晚了——” 先前已经从小绫口中听说了她昨日先是起热后又被梦魇住,定是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再见她面色这般苍白,钟朗哪里还硬得住表情,只暗中叹了一口气,缓声道,“阿意,还记得大哥之前同你讲过的话么?” “记得——” 见她低着头,钟朗顿时又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太严肃了,便又将语气放温和了些,“大哥哥不是要责怪你,只是太担心你了。” 阿意自是明白,而且她今日本来就做好了将自己迄今为止想起来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大哥哥的准备。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依旧处于很模糊的记忆状态,但是仅仅是说出她记起的部分便足够让钟朗四次三番变了脸色。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屋中,钟朗用尽了力气才克制住怒气,抬手想要像往日那般摸摸阿意的头顶,但是伸出后却又犹豫半晌不敢落下。 哪里有脸呢? 纵有千百种为自己为钟家辩解的理由,也没法抹去阿意之前吃过的苦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非她口中的那个五哥哥的存在,阿意许是连命都丢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钟朗身上不知觉间多了一层冷汗来。他掩下眸中的后怕,想起阿意刚刚提起那位五哥哥时的亮晶晶的眸子,便有意提出来引着她开心,温声道,“大哥让人再让去寻寻这位五哥哥的去向好不好,等寻到了定要好生谢一谢他救了咱们阿意一命。” 阿意微微一愣,下意识开口道,“不用找了!” 话一出口,瞧见大哥疑惑看来的眸子,阿意顿生懊恼,仓促之间胡乱找了个补,“我是怕——呃——怕他以此来乱向你提要求。” 什么?钟朗闻言微怔,反应过来后不由得失笑,“提要求?他提什么要求,只要大哥有的,钟家有的,都可以应下。” 他这般爽快,阿意却更加心虚,外祖父大舅母他们直到今日许是都以为在顺江府时是自己认错了人,纵使是大哥哥,怕是也以为顺江府的“纪昭”和自己刚刚提的救过自己一命的“五哥哥”是两个人。 这也就罢了,但是自己要如何开口说这位“五哥哥”就是如今的太子燕昭呢? 要不干脆等自己回到顺江府见到大舅母时再说呢? 可是这个念头一冒上来,阿意自己情绪倒是先莫名低落了两三分。 第094章 第 94 章 她微微垂着眸子思索着, 钟朗瞧见,还当阿意这是累了,先嘱咐了小绫尽快去取膳食过来, 又将今日带上山的信件取出一道交给阿意, “这些都是昨日晚些时候送到的,一并带了过来给你。” 他有意今日就接阿意回去,但是又想到之前从小绫口中得知大夫嘱咐过阿意最近几日最好静养,便也只得作罢, 不过—— “阿意, 回去后大哥让人去将你的东西收拾一下, 搬到咱们自己府中去好不好?” 这一次,阿意没有再拒绝,笑着眨了眨眸子,“麻烦大哥了!” 见她松口,钟朗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亦是笑了笑,“和大哥这般客气做什么?好好休息, 若有事就派人去喊我。” “嗯嗯!” 用过饭后, 因着也不能出去,阿意索性连衣裳也懒得换,只随意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看今日大哥哥捎带来的信件。 有大舅母的、三姐姐的、虎儿的—— 翻到最后, 还有一份竟是参明哥哥寄来的。 阿意疑惑了瞬,说起来, 自己从顺江府来京城时,参明哥哥碰巧不在顺江府, 难道现在是已经回去了么? 她将信件一封一封拆开来慢慢看,看到最后大舅母在信中说松月院外去年新移植来的花树今年都已经长了新芽、府中的玉兰开了十之八九、二姐姐和世子闹脾气三日回家四趟……桩桩件件, 似都是些小事,阿意却看得眉眼间时不时便浮现出怀念的笑意来。 万万吃饱喝足挤在枕头上,错把她的头发当做需要舔的毛,阿意余光瞧见,忙抬手拦住,“不可以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万不明所以,委屈时两只眼睛颜色都深了些,扬着脑袋喵呜喵呜几声,见阿意又低头看信去了,便悄悄地又做势张开嘴伸出了小舌头。 阿意侧眸看它,“嗯?” 万万当即扭过了脑袋去,又是打哈欠,又是舔爪子,唯独不看她。 阿意被逗乐,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伸出手挠了挠万万下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万万,你想不想回顺江府呀?” 说起来,万万一向喜欢睡在窗户边上,在松月院阁楼的窗户边上给万万搭建一个小树屋一样的窝,定是再合适不过。 她略微凑近了些,盯着万万圆溜溜的眼睛,“万万,你说好不好?” 可枕头上,万万却舒服地呼噜了几声,四爪支棱得乱七八糟,懒洋洋看了她一眼,直接将脑袋钻进被子下 铱驊 ,睡起了觉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被它这番动作气笑,阿意哼了声,“你是小猪仔么,吃了睡睡了吃?” 可是话音刚落,自己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小绫在外间守着,听见里面没有动静了时,放轻了步子向着里面探身看了看—— 床上,少女微微低着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睡着时唇角却带着微微弧度。 她身前,彩狸猫的毛发在日光下颜色越发富有层次,一爪搭在枕头上,一爪却向上伸着,睡姿奇奇怪怪,睡得却很是酣熟。 小绫过去将床帐放下,再轻声走出来时,环儿已经过来了,她指了指里间,用气声道,“小绫姐,这里换我守着,你也去补会儿觉吧?” 这处客院中一片祥和气氛,另外一处,常顺守在门口见人出来后,忙上前应了两步,“公子,现在下山吗?” 问罢,见人率先向前走去,自己也忙跟了上去。 只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也不知这公子和这位叫惠通的师父说了什么,怎么感觉公子脸色比来之前又冷了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倒是也可以理解公子的心情。 四姑娘尚且不足半岁时,钟家就遭了难,当时老爷子带病带着一众人回顺江府时,本是有意将四姑娘一道带去,但是顾虑四姑娘月子里不足,连大夫都说不合适路上奔波,这才将人留在了京城。 当时一并留下的还有小姑奶奶身边的嬷嬷,以及几个之前照料小姑奶奶的丫鬟。 而且那会儿大公子人也在京城,大夫人便想着有大公子隔三差五到姜府探望,姜家应也不会有什么过份之举。 更何况,四姑娘可是姜家的亲生血血脉,哪里有长辈残害子嗣的道理? 后来大公子和靖安王殿下一道离京时,大夫人又动了接四姑娘去顺江府的念头,但这次却是被姜老夫人以四姑娘身子不好婉拒了。 那会儿大夫人虽有所不满,但见次次派人来问时,连留下的那几个丫鬟都说姜老夫人对这个四姑娘这个孙女格外疼惜,且当时的姜家也不如如今这般颓丧,姜成也算得上是才俊新秀,但是自小姑奶奶去世后,却始终没有再娶……也就这许多原因加在一起,大夫人这才放松了警惕。 谁能想到这一延误,竟累得四姑娘在这姜家受了好几年的苦?! 这放谁身上,谁都难以释怀。 唉。 回忆起往事,常顺还能依稀记得小姑奶奶去世时,那姜成哭倒在灵堂上的场景,当时来客谁不道一声情深?就是没想到这姜成是个这般不做人的,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顾的? 他一边赶车一边将自己记得的事情想了个遍,进了城后,看着眼前的分叉路稍稍犹豫了下,公子是打算先回家还是先去姜府? 还没待他问出口,便已经听得一句沉声的吩咐,“姜府。” 常顺忙应了,只是到了姜府门口后,还未进去,倒是先看见了小英子正匆匆忙忙出来。 小英子本也就是打算亲自跑一趟钟府去寻钟朗的,如今在门口看见了人,顿时一喜,“奴婢见过大公子!” 行罢礼,赶忙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速速道来,“今儿个一早,就有官府的人过来把姜家的老老小小全部都带走了,东西也都搬空了……奴婢当时守着明月院不敢出去,只从姜府的丫鬟口中听得了一丝半点,说是张家的人犯了什么事,姜家也牵扯其中。” 钟朗眉头皱起,“明月院的东西可还在?” “在的在的,”小英子忙点点头,“奴婢自己也不知原因,那些人只到了院门口看了看,并未进去就走了。” 这明显是受人叮嘱过了……钟朗眼中闪过一丝沉思,果断开口道,“常顺你带人进去将明月院的东西搬回钟府去。” 吩咐罢,自己则转身先去了宫门方向。 靖安王殿中,燕霁一听闻钟朗来了,面色顿时一僵,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身旁的某个不省心的人,“你看看你惹出来的事!” 他身旁,燕昭神色依旧淡定,“皇兄不必担心,我自己会解决。” 可他这话一出,燕霁反而更担心了,最后还是耐不住摆了摆手,“你快些回去吧,若是有时间,先去看看父皇,昨日你——唉,昨日你一夜未归,父皇估计气得一夜都没睡,他这些年操劳不少,身子也不如早年了,去吧去吧——” 好不容易将这个看了闹心的催促走,燕霁一抬眼,看见钟朗已经由人带了进来,心中又是一声叹息,唉,这一天天的! 他勉强打起些精神,“可是来问姜家的事的?” 钟朗倒也不意外他知晓,只微微笑了下,“殿下料事如神。” “你我之间,还说这些?”燕霁摆摆手,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坐吧,姜家的事是我向父皇请的奏,此事有些复杂,牵扯到了张家,怕是姜家这次是摘不清了……你四妹妹可还在姜家住着?” “回殿下的话,臣四妹妹最近在千佛寺清养。” “这倒是巧了,之前我倒是还担心官差没轻没重,惊扰了你妹妹。”说到这里,燕霁微微停顿了下才继续道,“你们钟姜两家虽说是姻亲的,但这些年瞧着似也是疏远了,依我看,着实不建议你再去趟这番浑水。’ 钟朗闻言微愣,知晓燕霁这是误会了,索性讲话说个明白,“臣此番来见殿下并非要为姜家求情。” “哦,那是?” “臣不敢有所隐瞒,”钟朗先将姜家所做之事讲明,最后方道,“臣已经给外祖父去信请求,将臣四妹妹认回钟府。” 这念头是他在下山路上想好的,当即便先让人回去问了阿意的意见,得了阿意的同意后,在马车上便立马写好了去顺江府的简信。 燕霁听了前半段时亦是好生唏嘘,但听到这最后一句却是差点呛了口水,若是姜意真改姓了钟,怕是昭儿想要娶姜意做太子妃要更难了些。 待钟朗走后,他才转身看向屏风,“出来吧,为何不去看父皇?” 燕昭眉眼沉沉,随意应了声“晚些时间再去”,只顾着凝神思索事情。 他在顺江府时就怀疑过她这般嗜睡有些不对劲,但反复问过大夫以及太医,都未看出情况,现在才明白,原来根源还是在姜家这里,趁着她年幼无人庇护之际,私下了喂了她过量的汤药。 他越想眼中越冷,燕霁瞧见,还当他这是因为钟朗最后的话才这般神色,当即便劝道,“换宗之事也需要时间,而且依照律法,需要两家同意,你倒也不必这般——” “着急”两个字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皇兄,劳烦皇兄向父皇说明一二,请父皇给钟家批一个特许。” 燕霁听得错愕,“你可得想明白了,这人要是认到了钟家,父皇可就更加不会同意你想要娶人为妻的心思了——” 他床侧,燕昭闻言抬眸看来,眼中半分犹豫也无, “若是为了我的心思而委屈她,那我也不配娶她为妻。” 燕霁一愣,回过神来却是心情复杂,既骄傲于自家弟弟的这般傲气,又忧心于储君这般情深反倒不是好事,他正纠结着,倒是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事,“你这般笃定,难不成人家姑娘已经同意嫁你了?” 他问得直白,燕昭回应得也干脆,“暂且没有。” 直接忽略掉“暂且”二字,燕霁突然有种一直被堵此刻终于扳回一局的感觉,忍不住笑着侧过了身子道,“怎么?是遇着什么难处了?和皇兄说说一二?” “难处么,倒是真有一二,皇兄若是能说服父皇不要再横加阻拦——” “别别别,”一听这是要把这棘手事推自己身上的意思,燕霁忙抬手拦住,“这我可帮不上忙——” 话还未说完,突然听得太监喊皇上驾到,燕霁忙让人扶着自己下床,一边由着人给自己整理衣裳,一边开口道,“这不父皇来了,你亲自说去吧?” 但说了半晌却未见人回应,一抬头,这才发现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燕霁心中不由得疑惑,今日催他去看父皇不肯去,现在父皇来了,他这是连父皇的面也不肯见?闹得哪门子的脾气? 第095章 第 95 章 正思索间, 燕漠已经到了门口,燕霁 依譁 忙暂且拢了心思,准备上前迎一迎, 但是才刚迈开步子便被人抬手拦住了。 许是昨夜没能好好休息的缘故, 燕漠面色上多少有些疲惫,一路走来神情严肃,直到目光落在燕霁身上时才缓和了些许,“下来做什么?好好歇着就是, 余成, 还不快扶着下——” 燕霁也不多加推脱, 由人扶着倚靠在软塌上,正要问燕漠为何这时来了,一抬头瞧见燕漠鬓角越发多的白发,话头不由得顿了顿,缓了口气劝着道, “虽则国事繁重,但父皇也当多多注意身子才是。” “朕有分寸, ”燕漠随意摆了摆手, 转头看向余成,“太医今日来过没有?可有说什么?” 这番问话几乎每隔几日就会有一次,余成早已熟练, 一见他问,便忙将这几日的情况都细细说了一遍。 旁边, 燕霁满心无奈,倒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 而是父皇刚刚那反应明显是对他自个儿的身体没上心的模样,再这般下去, 如何了得?虽说这天底下的医术精湛的大夫太医院占了一半多,但也要知得这世间,并非什么都能有挽回的余地。 思及今日昭儿的反常,燕霁轻咳了一声,还是决定从根源来试一试,便故作不经意感慨般,“今日太子过来时,脸色亦是不大好,儿臣还想着喊了太医来给他看一看——” 果真他话还未说完,燕漠便已是追问道,“太子怎么了?” 问完后,许是自己又有些放不下脸面来,冷哼一声,“大半夜,淋着雨也要上山,不病他病谁?” “父皇!”燕霁无奈,“父皇,昭儿如今年龄还小,难免有冲动的时候——” “行了,你也甭给他脸上贴金了,依朕看,他早晚有一天要把朕气死了才安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父皇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燕霁一听这样的气话都出来了,便猜着这背后许是还有自己不知晓的事情,便侧面询问道, “父皇怕是误会了昭儿,他今日虽没去看您,但到了儿臣这时却是特意问了父皇您的身体,是以儿臣想着许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误会?什么误会,朕,朕不就是——,怎么,他还记恨起朕来了?” 燕霁听得一头雾水,所以父皇到底是做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陈茂学,无声询问,陈公公? 陈茂学先小心觑了一眼圣上的脸色,见圣上虽不高兴但是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后,这才简要将事情概括了几句。 当然,其中措辞也多有讲究,乍一听,就是一个一心为孩子考虑的父亲瞒着孩子悄悄做了点事而已。 但燕霁自小长在宫中,见过的弯弯绕绕不知多少,怎么可能会被这几句避重就轻的话忽悠过去? 他听到一半时,神情就已经僵住,及至听完时,已经不知如何开口的好。 这哪里是“做了点”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合着父皇从一开始便知晓昭儿和姜意小时便相识,但是偏偏找个人去哄骗人家小姑娘?现在倒是好,人家姑娘不仅没被骗到,昭儿也记起了往事……也多亏了此事现在就被扯明了,这要是真因着此事使得昭儿和小姑娘生了间隙,往后真说不定要父子成仇?! 想到这里,燕霁倒是凭空生出了些许庆幸来。 父皇也真是,这事也是可以做的?难怪昭儿连见父皇都不肯见! 他满脸不认同,燕漠余光瞧见,神色微动,无声将脸别得更开了些。 看见他这番姿态,燕霁到了嘴边想要指责的话又咽了下去,缓了缓语气道,“咳咳,父皇此事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不是?父皇且想一想,姜意既然能在您这番——“ “折腾”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燕霁忙咳一声掩过,继续道,“能在这般情况下还依旧相信昭儿,不正也说明她对昭儿着实真心么?您也可以少些担忧了。” 燕漠依旧皱着眉头,“人心易变,权势面前血缘亲情尚且不值一提,如何能赌?” 燕霁摇了摇头,“父皇总该多信昭儿一些,倘若当真有那一天,昭儿也会处理好的。” “你之前不是也不赞同,怎么现在倒是为那逆子说起话来了?” “儿臣是见昭儿的确喜欢那姑娘,若当真能够结成夫妻,在这宫中往后也能有个真心相待的人,不然以后几十年来,未免太寂寞了些。” 更何况,现在这情况,人家姑娘及家中人同不同意可还要另说呢。 燕漠一时无话,良久,方疲倦摆了摆手,“让朕再想想。” 他人走了后,燕霁微微思索了下,又招手让人请了太医去了趟东宫,“就说是父皇让请的。” 余成见他撑着病体还这般劳虑,想着劝一劝,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殿下年长太子十几岁,对太子一向是亦父亦兄,怕是再如何劝他也劝不来,唉,这皇家里还有这般亲情也是难得了。 …… 山下的事阿意全然不知晓。 哪怕谈及宫中,她在乎的也只有一个五哥哥,至于什么圣上等人,阿意的记忆还停留在宫宴那日,那日过后,便几乎再未想起过。 瞧见阿意肩上的毯子滑落了些,小绫忙抬手给拢了拢,“姑娘,烛灯伤眼,莫不如明日再写就是了?” 阿意摇摇头,“没事儿,现在时间还早呢。” 的确还早,外面也都还没到点灯的时候,只是屋内光线昏暗些。 小绫无奈,也只得又多点了一盏灯,正在思索放下哪里合适时,便听得阿意开口道,“随便放吧——” 小绫一愣,下意识要说不行,虽说烛灯不如日光,但也要注意刺到眼睛,但是话还未出口,便瞧见阿意自己从一旁拿出了一条绸带来要自己给自己系上—— 她忙将绸带接了过来一边帮着系上一边疑惑道,“咦,奴婢记得来时并未带这绸带?” “是五哥哥昨日留下的。” 小绫恍然,难怪呢,转而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着道,“姑娘现在不生气了?” 她本是调侃的玩笑话,阿意闻言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生气上。” 小绫疑惑了瞬,“是因为姑娘想起了以前在千佛寺的事才有了这般想法么?” 阿意摇摇头,其实无论想不想得起,五哥哥对她来说都是一样重要的人。 她持笔蘸了墨继续在信纸上落笔,边写边默念道, “大舅母安,大哥哥已经问了我改姓之事,我已经同意了,名倒是不用改了,钟意,这二字听着倒也顺耳……还有一事,您还记得我之前在信中提起的万万么?我打算回到顺江府后在松月院的阁楼上为它——” 写着这里,阿意正要往下写,突然桌子猝不及防被顶起半截,她手下一抖,在信纸上留下了好一道横贯了大半张信纸的墨痕。 见已是无可弥补,阿意索性放下笔,将罪魁祸首从小桌下的被子上薅了出来,撸了一把猫猫头,“非要睡在桌子下面还乱动?再这样就把你关紧笼子里去了?” 万万一脸无辜,“喵呜喵呜!'''' 若是之前,阿意还真可能被它骗了过去,以为它不是故意的,但是自从见过它悄悄做的许多“坏事”后,早就识清了猫脸 YH ,直接冷哼一声,“装可怜也没用!” 万万虽听不懂话,但是却能分辨出说话人的语气来,见装无辜无用,又开始将脑袋一个劲向着阿意手心里蹭。 被它蹭得手心里麻麻的,阿意脸上的严厉神色到底还是绷不住了,一脸无奈,“行了行了,你到旁边来睡——” 但她话还没说完,正撒着娇的万万却突然坐直了身子,向着房门的方向看去,“喵!” 还以为它这是被吓到了,阿意忙一边抬手安抚它,一边要喊人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是还未开口,忽然瞧见灯影有着几分不对,她心头一亮,愣愣顺着望去,看清来人身影后,半晌方想起开口, “五哥哥,你怎么这时来了?” 燕昭一身颜色不起眼的常服,闻言微微抬头,帽檐下的眉眼带着笑意,“不是和你说了晚些时候来看你么?” 说话时,手心已经在阿意额头探了探,见并未有异样才放松了心在床边坐下,顺手捡起了滑落在被子边缘处的空白信纸,“在写信?” 阿意点点头,“好几日没给大舅母写信了——,咦,刚刚写废了的那张呢?” 她抬起胳膊在桌子和被子上找寻,却连之前那张纸的影儿都没见到。 正疑惑间,倒是燕昭瞧见床底下方露出了一点米白色,弯腰抽了出来,正要问阿意可是这一张时,目光扫过上面的“回到顺江府”几个字后眼中笑意蓦然冷了下来—— 床上,阿意见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下意识也弯腰向着床沿边上看来,但是还没够着,便被人先一步拦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昭直起身来,眸中冷意早已全部压下,他将纸上灰尘仔细抚去后才将信纸递到阿意手中,“这张么?” “嗯嗯,”阿意忙点了点头,边将信纸在桌上铺开边小声嘟囔,“原是掉在地上了,难怪找不见呢!” 燕昭一手随意支在椅子扶手上,一手帮着阿意按住有些不稳的小桌,视线落在阿意认真的侧脸上时忍不住柔和下来,似是不经意提起般,“写了什么?” “让大舅母不要担心我,嗯,还有,”阿意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下,才继续道,“还有和大舅母说我快要回去了——” 话音落下时,她下意识侧过眸子看向椅子上的人。 好像有一声叹息响起过,但是她的眼睛却只看见一双噙着温柔笑意的眸子。 带着暖意的手将她散落的鬓发撩至而后,声音响在这处小空间里,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懊恼模样, “早知晓,就不问了。” 第095章 第 95 章 为何会这样说?阿意不问, 也隐隐知晓答案。 她眸子闪烁了下,几次想要说什么,几次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说她不回顺江府了?这当然不可能呀, 外祖父、大舅母可都还在顺江府等着她回去呢! 她神色怔怔然, 连带着心情都低落下来了几分,正郁郁间,眉梢却忽然被人轻轻抚了下—— 燕昭神色中挂着些许愧疚,轻声哄着她, “别皱眉头了, 我不问了, 好不好?” 阿意鼻尖微微泛酸,什么嘛,这又不是他的错。 她轻呼了一口气,忽然抬起眸子直直看向燕昭,似是保证般, “五哥哥,即使我回去了, 也一定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她眉眼间皆是认真模样, 燕昭听得心里却着实被气笑了下,这小祖宗,几封信就想糊弄自己? 别说经常写信了, 就是一天十封信也比不上这般能看见她一眼,他着实不想再如之前那般梦境中全是她, 醒来后却又全是一场空了。 可心里如此想,他面上却丝毫不显, 只笑着应了“好”,便微微抬了下下巴对着信纸示意阿意快些写吧。 本来便已经写过一遍, 如今也只是誊抄而已,阿意定下心思,用了没多大会儿便停了笔,正要示意五哥哥不用扶着桌子了时,一转头这才发现椅子上的人用左手撑着头,眉眼低垂,似是已经是睡着了。 阿意一愣,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将纸张收拾好,只是想要将小桌放到一旁时又犯了难—— 她向前欠了欠身子,想要一手托住五哥哥的手腕,一手握住他的掌心,然后将他的手移到被子上来,但是才刚一碰到,便被人迅速反手握住了手指—— 阿意手上一僵,差点惊呼出声,直到用余光瞧见人并没醒时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现在好像比之前还糟糕了些,阿意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被人握得太紧,根本挣扎不开。 直接把人喊醒?这个念头一出现,阿意便下意识先抬眼瞧了瞧,触及椅上人因为在睡梦中放松了姿态而露出的疲倦时,又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哎,最后索性也不着急移开桌子了,只干脆自己趴在桌子上,由着自己的手被他牵着。 床边,感受到手心里的温度,燕昭唇角闪过一丝笑意。 只是到底还是顾及着她这般并不舒服,等会儿怕是要将胳膊都压得麻了,于是只稍稍停留了一会儿,便主动揉了揉眉心睁开了眼。 阿意察觉到,忙坐直了身子,“五哥哥,你醒了?” “嗯。”燕昭眉眼间的疲倦也并非作假,这些时日朝中的确事多。 阿意看见,忍不住多了些担忧,“五哥哥,这院中还有空的厢房,要不你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燕昭只是摇了摇头,抬手将床上桌等都亲自动手收到了一旁,又起身去将烛灯吹灭了几盏,然后才将阿意眼上的绸带解开,替她松开发上松松绑着的系带,“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阿意躺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走?是还要连夜下山的意思么? 她问得急切,大有得不到回答就要坐起身来继续追问的意思—— 燕昭忙抬手将被子按住,解释道,“宫中还有事未处理完——” 一听这话,阿意眉头皱得更紧,哪怕是现在就下山回去,到了宫中也已是很晚了,若还要处理公务,哪里还有睡觉的时间?难怪他这般疲倦。 而且若是要下山去,何不现在就回去,还能挤出些时间休息。 想到此,她忙扯了扯床边人的袖角,催促道,“五哥哥,那你现在就回去吧?” 明明知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瞧见她抓着自己的衣袖的手指,燕昭却根本不想让她松开,只挑眉看去,“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阿意瞪他,正要开口反驳,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快眨了眨眼睛,故作诚心诚意道,“五哥哥,你知道的,我也是为了你好。” “哦?” “你今日有照过镜子么?” “为何说起这个?” 阿意叹了口气,“不好好休息是会变丑的,你肯定还没有发现,你现在长得都不比以前好看了,唉!” 猝不及防听见这话和这叹气声,燕昭险些被呛住,回过神来哼笑一声,作势要去捏阿意的脸颊吓唬她,“张口就来?胡说八道?” 阿意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顺势将人拉得进了些,然后目光刻意缓慢从他的五官上一一看过,经过一处便点评一两句,最后又认真点了点头补充道, “刚刚我说的可没有半点儿虚假哦,哎呀,其实不止脸啦,你连脖子都不如,呃,不如昨日的好看!” 燕昭本来正被她气得额头直挑,听着最后一句时,忽然侧眸看去,正对上阿意眼中闪过的瞬间不自然,当即便忍不住弯了唇角,笑眼看去,“是么?那昨日是什么样子?” “昨日,昨日——” 阿意尚且还在措辞,却见床边人忽然逼近了几分,她不由得愣了下,“怎么了?” “烛灯昏暗,怕你看错了,离近些让你再看一看——” 说着,便佯装要将衣领拉低些。 阿意听得慌乱了一瞬,直到捉到他眼中明显故意的笑时才恍然过来,直接抓了枕头就扔了过去,“我就是着急赶你走,不行么?” 万万本来藏在枕头边边上睡觉,此刻陡然整个猫身都露了出来,忍不住“喵呜”了声。 阿意听见,忙抬手摸了摸猫头,柔声道,“万万乖,不是骂你,继续睡吧——” 还真是人不如猫,燕昭叹气,手下却小心将枕头放好,又将被子一道拉好 璍 ,赶在阿意开口前先开了口,“小祖宗,别催了,我这就走。” 阿意将被子遮至眉上,在被窝里小声道,“这还差不多。” 但是说罢,还是没忍住露出了一双了眸子来,“五哥哥——” “嗯?” “路上当心。” 燕昭笑着应她,“我知晓了,莫要担心,睡吧。” 阿意听着脚步声消失良久后才悄悄睁眼看了看,里间的灯不知何时已经全部都熄了。 今夜未下雨,明月将将悬起,有丝丝月光垂落在窗台。 她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深夜,宫中—— 见人抬手,文成立马又续上了一杯茶水。 燕昭正要端起时,忽然听得外面打更生响,不由得微顿了下,转头看去。 文成见状,正要问是不是惊扰殿下了,往后要不让打更的太监们到了东宫时声小一些,但是都还没问出口,却见他家殿下忽然看向他开口问道, “文成,你看孤最近这些时日有什么变化么?” 文成愣了愣,变化? 他小心翼翼揣测着开了口,“奴才不知殿下是指哪些方面?奴才瞧着,殿下如今越发威严越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话还没说完,便见人已是不耐摆了摆手。 文成一窒,主动站到了帘子外面去,站定了方忽然想到,若真说什么变化,殿下这些日子的笑可都比过去一年还要多了! 他这边正想着,却忽然听得里面桌案旁的人喊了他的名字,当即忙应道,“奴才在!” “去找面镜子来。” 啊? 三更半夜,要镜子作甚? 但疑惑归疑惑,文成半点也不敢耽搁,忙去喊了值班的小太监赶快去取镜子过来…… …… 翌日。上午。 常顺一早就到了山上,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又将山下的事情都同阿意汇报了一遍才下山去。 他前脚刚走,阿意这院中就又来了客人—— 穆正今日穿了一身明亮颜色的衣衫,倒是应这春景,人才到了阿意门口,便已是迫不及待道,“阿意妹妹!阿意妹妹!” 阿意正倚靠在床头看书,闻言还未来得及说话,穆正便已是奔到了床前,“阿意妹妹,你病可好些了?” “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若是早知晓你在千佛寺这儿,我昨日就来寻你玩了!” 阿意摇摇头,“我暂且出不了门,怕是你来找我,也是玩个没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什么话?我单是趴在这里看你,就能看十二个时辰不无聊!” 被她这夸张的语气逗乐,阿意笑得眸子都湿润了些许。 穆正见她笑,亦是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一时之间,连院中做些杂活的婆子经过窗口时都顿足好奇看来两三眼。 常顺来说山下的事时,说的毕竟都是些和阿意有关的。 现在从穆正口中,阿意倒是得知了更多些京城里的事,各式各样的都有,甚至连谁家府中的老爷被小妾抓花了脸这样的事都有。 “对了,你还记得纪珺璟么?她昨日就离京了,听说是她外祖父身子病重,赶着去探望,她和纪三夫人匆匆忙忙地就去了!哎,阿意妹妹,自那日一道出去玩后,纪珺璟可有再给你下过帖子?” 阿意摇头,“没有。” “这倒是奇怪了,”穆正闻言一脸疑惑,说着说着忽然小声道,“阿意妹妹,之前城中的传言你知晓么?” 阿意愣了下,方想起她指的是什么,思索了下回应道,“听说过一二,但坊间传闻么,真假都未知,何必理会?” 若是自己要被封为公主了,自己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晓?而且,大哥哥若真是支持靖安王的,多少肯定会对自己透露一些,大哥既然未说,便说明坊间的那些传闻定有不实之处。 除此之外,便是她一直隐隐有怀疑,那些话很有可能是五哥哥让人放出来的,目的么,十之八九是为了掩饰自己,不然为何那样凑巧,前一日宫宴,后一日就出了那样的传闻? 穆正见阿意似是不想多说此事的模样,利索换了话题,直说到了中午时分,一道吃了饭后,还硬是缠着阿意一道睡了午觉,日头西斜后,才恋恋不舍说了告别。 只是才刚走到门口,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般,又折返回来一脸神秘道,“阿意妹妹,你哥哥同你讲过那个吗?” “哪个?”阿意一头雾水。 “就是去你家自荐的啊!” 说完,见阿意仍是懵懵的眼神,穆正索性直白道,“哎呀,就是跑去你府中找到你哥哥,然后问,钟大人,你看在下适不适合做你的四妹夫?” 啊?阿意被她这番压着嗓音的模仿逗得笑到说不出话来,只能摇摇手表示不知。 穆正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想了想,突然开口道,“阿意妹妹,等我下次来时,把这京城公子的画像带过来一份给你瞧瞧,我收藏着的,可绝对是最新版的!” 阿意第一次知晓还有这东西,想说不用了时,却已经不见了穆正的人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080章 第 80 章 在房间内一连静养了两三日, 阿意气色明显好转了许多。 大夫过来诊脉时,也是松了一口气,叮嘱道, “姑娘若是觉得筋骨懒散, 可以在院中散散步,但是切莫走远,也切莫出汗。” 阿意点了点头。 她本也就不大想动弹,待大夫走了后, 便要让小绫将书箱子搬过来挑本书看, 但她这边还在翻找中, 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婆子的声音,“姑娘,崔家大姑娘过来看您来了!” 崔姐姐? 阿意忙放下手中书迎了迎,“崔姐姐如何来了?” 崔鹿鸣一进来便先将人打量了一番,见阿意面色还好才暗中点了点头, “我这几日家中有事都没出门,还是昨日表兄去崔家, 我才知晓你病了, 可好些了?” “已是没大碍了,”阿意应声道,反倒是看见崔鹿鸣颇有些疲乏模样, 不由得疑惑道,“姐姐家中是何事?” “家里老爷子旧疾犯了, ”说起这个,崔鹿鸣面上多了些担忧, “祖父他年轻时在战场上中过一箭,那箭的位置颇为蹊跷, 当时虽是有惊无险,但这随着岁数大了,当初的旧伤却又开始反复折腾起来了,这几日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位崔家的老爷子,阿意刚来到京城和大哥哥一起去崔家时也见过一面,当时只感觉老爷子步子矫健,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着实没想到会忽然病得这般严重。 见阿意惊讶,崔鹿鸣几乎是转瞬间就明白了缘由,叹了一口气, “老爷子性子要强得很,若非我爹爹把太医都请了去,老爷子还不肯静养呢!我听我爹爹讲,以前太傅还在京城时,老爷子和太傅下棋,两个人谁也不服谁,更深露重的,硬是院中石桌上下了个通宵,最后还是两家晚辈一起劝,才把人劝了回去!” 这番往事阿意还是第一次得知,乍听惊讶,仔细一想,倒也合理,毕竟外祖父是输了潘师傅一盘棋都能茶不思饭不想非要琢磨出破局之法才罢休的人,和崔家老爷子犟上了劲也并不稀奇。 她微微停顿了下,忽然想到了一事,“老爷子的病况,大舅母知晓么?” “知晓,知晓,”崔鹿鸣点点头,“说起来,还要多亏了姑母来信将人骂,咳咳咳,将人严词劝了几句,不然老爷子还不服老不服病呢!” 她说完,又见阿意眉头微微蹙着,想到她也还在病中,别因着此事累了心神,便宽慰了几句后转了话题,“对了,纪珺璟离京的事你知晓了么?” 阿意点头,“前两日穆姐姐和我说了。” “原 殪崋 是穆正已经来过了?!难怪呢,她消息一向灵通得很!”崔鹿鸣恍然,说着,转身从丫鬟手中接过了个小匣子递给阿意,“这是珺璟让我转交给你的——” 啊?阿意错愕了一瞬,在崔鹿鸣催促的目光的下将匣子打开,看见里面是一只陶瓷做的歪头小猫咪。 她顿时明白了过来,那日,和纪珺璟一道出去玩时,在城中一家瓷器铺子时,自己看中了一个肖似万万的小摆件,想着买回家时,却看见那摆件底部不知被谁摔出了裂纹,便作罢了。 这事隔了多日,自己都忘了,没想到纪珺璟竟是还记得。 阿意手指摩挲过瓷器小猫,底部光滑顺畅,明显是另行特意烧制的。 见阿意若有所思的模样,崔鹿鸣思索了下,又补充了几句,“纪珺璟虽说性子有些傲气,但实际上不是个坏心思的,要怪也只怪她j家里人,纪家虽说太子殿下和靖安王殿下的母家,显赫一时,实际上——” 话到了嘴边,又怕脏了阿意的耳朵,崔鹿鸣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 说话间,自己动手倒了杯水,将要喝时,余光瞧见放在阿意床边上的椅子时不由得顿了顿。 实际上,早在刚进来时,她便觉得这椅子摆放得甚是奇怪,哪里有人在床边上专门放了一张这般大的椅子?上面还铺了毯子,椅背也比寻常的椅子坡度要缓和些,难不成还要坐在这椅子上睡觉? 阿意见她神色奇怪,也顺着看去,脸色顿时一僵,轻咳了声解释道,“我,我有时坐在那里看书——” 环儿进来送糕点,正巧听见这句,抿紧了唇角才忍住笑。 阿意瞧见,脸上微微烫了下—— 说起来,这椅子还是专门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 自那日她得知了五哥哥晚间了也还要赶着下山时,便同他讲过不必经常过来,但谁知他第二日第三日却仍是每日都过来,还说什么若是不来见她一面的话,回去了也睡不着。 竟会撒谎,难不成他自顾自回京了的那一年里都没有睡过觉?难道往后自己回顺江府后,他就不睡觉了? 但不信归不信,到底还是不忍看他坐在原来那把硬邦邦的椅子上神色疲倦的模样,床边这才多了这把新椅子。 如今这么明显的一把椅子摆在这里,不仅崔鹿鸣看了奇怪,连次日穆正来了看到了后也奇怪问了几句—— 阿意依旧用昨日回应崔姐姐的说法又回应了一遍,好在穆正一门心思都在旁处,听了阿意的话倒也没多怀疑。 她忙着将怀中抱着的一个卷筒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本卷起来的似是书本一样的东西,然后迫不及待招呼阿意坐下一起看。 阿意刚见她拿这卷筒时还疑惑是什么东西,此刻突然明了起来,这估计就是上次穆正说的什么京城公子的画册? 她对这些并没什么兴趣,但耐不住穆正的热情,最后也不得不坐了下来。 好在也不需要她多说什么话,穆正自个儿就充当了这画册的“讲解师傅”, “这位,这位是明家的小公子,我见过几面,性子倒是不错,就是吧,个子太矮了些!” “这是崔家的,不是你崔姐姐的那个崔,是另外一脉的,像模像样,就是才华平庸了些——” 她说着说着陡然坐直了几分身子,“还有这位,阿意妹妹,你可千万要注意些,前几日去你府上的就有他家中人,别看他长得好看,家世也不错,实际上妾生的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往后若是遇见了,可千万别被这烂人的一张脸迷惑了去,哎呀,你别走神啊,记住了没有呀?” 看她这般着急,阿意靠近了些垂眸看去,只看见画像上画着一个着白衣拿折扇的年轻公子。 说实话,她着实没看出来这人有哪里好看?疑惑抬起眸子,“这个——好看么?” 穆正才拿起了一块糕点,正想说阿意妹妹这里的糕点倒是特别好吃,现在被阿意这般一问,险些自己将自己噎住,连着喝了几口水才缓过劲来, “这还不好看么?!” 阿意摇头。 穆正眸光一转,换了个问法,“妹妹,要不你说说你认为好看的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好看—— 这个念头刚浮上来,阿意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五哥哥的样貌,这画像上的这个叫岳继祖的,哪里有半分比得上五哥哥好看?眼睛不如,鼻子不如—— 她正认真比对着,忽然猝不及防被人贴过来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呀”,阿意一怔,反应过来时“五哥哥”几个字已经出了口。 好在穆正好似并未听得真切,阿意忙清了清嗓子,“我是说我哥哥那样的。” “你哥哥?”穆正回想了下,钟家大公子她倒是也见过,的确样貌气质俱是不凡,但要说独一档倒也算不上吧?想着想着,忽然想到阿意不止一个哥哥,这才恍然,“你二哥三哥四哥我好似都还未见过……妹妹,你有画像么?要不拿出来我看看?” 阿意忙摇了摇头,“没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吧——”穆正小小地失望了一下,但转瞬就又恢复了神采,拉着阿意一道继续向下翻画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得不说,这画册着实齐全,至少阿意看见陆岑也在上面时,实在是愣了好几愣。 穆正一本正经地介绍,“陆大人虽年龄大了些,但是位高权重,且家中无任何兄弟姐妹,又未娶过妻生过子,也是不错的,就是有些不近人情。” 阿意听得怪异,忙主动翻了下一页,催着穆正往下面说。 这般将这一本画册说完时,都已经快要到了午膳时间。 阿意暗中长呼一口气,终于看完了,看到最后时,她的眼睛都快要分辨不出谁是谁了,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感觉这些公子都长得一样,一个鼻子俩眼睛的。 但是她这口气还没松完,却见穆正悄悄凑近了些,压着声音道,“还有一位,没在这画册上——” 还有呀?阿意疑惑看去,就见得穆正指了指某个方向,小声道,“还有宫中的靖安王殿下。” 阿意这才恍然,听穆正说了三两句后突然好奇起来,“还有么?” 穆正摇头,“没有啦。” 可是不是还有五哥哥么?阿意鼓了鼓脸颊,也学着穆正那般小声问道,“穆姐姐,不是还有太子殿下么?” 谁知,穆正听了这话却干脆地摆了摆手,“这位不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呃……为何不算?” “这位——”到底是说皇家的坏话,穆正左右看了看,才站起身子弯腰贴在阿意耳朵边上用气声道,“这位听说是喜欢男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意妹妹!” “姑娘,姑娘,哎,当心,快喝口水缓一缓!” 好一番折腾,阿意才缓过气来,示意小绫不用担心,自己则靠近到穆正面前,压着声音问,“穆姐姐,咳咳,为何这样说?” 第098章 第 98 章 见阿意着实好奇的模样, 穆正招招手让她凑得再近了些,用极小的声音一口气说了好几件事情出来,然后点了点头道, “除了这些, 还有好多呢,尤其是那位刚被接回宫中封了太子之际,想要送美人过去的人数不胜数,就是没一个成了的就是了——” “那, 那位这样做许是有所顾虑呢?” “妹妹, 你许是还小, 不懂这些,这般说吧,我若是在街上看见一个长得好看的公子向我求助,我哪怕不心悦他,也不至于直接冷着脸让人把人赶走吧?” 阿意被她问住,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在穆正也并非是要 璍 她回答, 只继续小声道, “反正我是不信当真有人能冷情到这般地步,对了,还有宫宴那日, 他连你都忍心针对,依我看, 要么就是喜欢男的,要么就是眼睛瞎了!” 啊? 阿意乍听这话, 又见穆正如此笃定,若不是有一件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压在心头的往事挡着, 她几乎都当真要信了这说法了。 她轻咳了一声,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若是他之前有过亲近——亲近女子的举动呢?” “亲近?你说得是什么样的亲近?” “就,就比如亲了人家一下?”阿意小声问道,末了感觉不对又忙补了一句,“我是说假如——” 穆正被她逗乐,“不然呢?难不成你还当真知道那位亲过别人呀?” 阿意抿了抿唇,颇有些窘迫,已经隐隐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烫。 穆正却当阿意这是因为她的取笑不好意思了,怕人生气,忙认真回答起了问题来,“若是那般的话,大概有两种可能吧,一么,就是那位后来又变了性子,二么,便是那位当真钟意那位女子,为了那女子守身如玉!” 话音一落地,阿意还未有所反应,穆正自个儿却是先笑得直不起腰来。 阿意疑惑抬眸,“穆姐姐,你笑什么?” 穆正捂着肚子摆摆手,笑够了才勉强开口道,“只是突然想到,是后者的可能性还没有明早的太阳从西方升起的可能性大呢!” 要她说,皇家的人,不滥情已是少数,还专情?那不天方夜谭么? “不说这些了,”穆正将画册重新又翻到了第一页来,撑着下巴冲着阿意挤了挤眼睛,“妹妹,这里面可有你喜欢的?” 问罢,见阿意摇头,穆正忽然想到阿意之前都是在顺江府生活,转而问道,“那顺江府呢?有没有你喜欢的小郎君呀?” 阿意又要摇头,却被穆正先一步拦住,“妹妹,你先别急着否认,不说喜欢,就是有好感的呢?有没有?” 话音落地,见阿意依旧有些不解的模样,穆正思索了下又开口道,“你现在回想一下,你见过的所有年轻公子里,谁在你的脑子里停留的时间更长?” 阿意莫名地有些抗拒回想,但是脑子却好似被穆正的话蛊惑了般,一时之间尽是同一人。 她顿时僵住了身子—— 穆正本是玩笑的成分居多,此时一见阿意神色有些不对劲,当即坐直了些,面色惊讶,“阿意妹妹?” 阿意陡然回了神,强忍住想要躲闪的目光,开口道,“我只能想到我哥哥。” 见她说话时眸子里清凌凌一片,不像是说谎的模样,穆正这才了然,“那应是你还太小,不懂喜欢的意思。” 阿意也学着她那般用手托着下巴,似是随口问道,“那穆姐姐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么?” “我也不知,”穆正神色坦荡,但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但是我猜大概应该是每天都想见到他,梦中也会想要见到他,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听到别人说他坏话我会不高兴……反正就诸如此类的吧!” 阿意抿了抿唇,“可是我对我大舅母也会这样呀。” 穆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妹妹,这如何能一样!” “为何不一样?” “难道你见到你大舅母时会脸红会紧张么?” 阿意眸光闪烁了下,面上摇了摇头,心里却在迅速默默回想,自己在脑海里的那个人面前有没有脸红和紧张过—— 才刚一回想,就已经有了一个画面浮现出来,但阿意立马就否定了,那是他故意捉弄自己,自己才会脸红的,不算! 又有一个画面浮现出来,阿意纠结一二,还是感觉不能算,若不是他离自己太近了,自己能紧张么?倘若换了一个旁的人离得自己太近了,自己也会紧张的……吧? 她思来想去,出现一个画面,便否认一个画面,可刚否认一个,紧接着下一个又会浮现出来,直到被穆正的声音唤回了神,“阿意妹妹,你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入神?” 阿意眸子微微有点儿湿润,呐呐半晌方想起说辞,“我……我想我大舅母了。” 穆正一听,顿时哭笑不得起来,着实没想到说着说着反倒是引起阿意的思亲之情了。 但见阿意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思及她在顺江府被人宠着长大,突然孤身一人到了京城,想念亲人也是应当的,便忙安慰道,“没事儿,之前不是讲过也快要回去了么?往后再来京城还不知是何时呢,且莫要多想,只当做出门散心嘛,是也不是?” 阿意顺着她的话,默念了好几遍要回顺江府的日期,才逐渐缓和了纷乱的心思。 穆姐姐说得对,只当这是出门散心,总要回去的,其他的不应也没必要多想才是。 穆正见她缓过了劲来,亦是松了一口气,正巧这时婆子领了斋饭回来,两人便坐下一道儿用午膳。 和上次一样,吃了饭穆正又和阿意一起午睡了一会儿才告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行前,她把那本画册留给了阿意,“我家中已经有了好几本了,这本买来便是送你的,你总不会还要缠着我辛辛苦苦带着这东西下山去吧?” 阿意无奈,只得收下,“谢谢穆姐姐。” 将穆正送走后,小绫过来收拾椅凳,见阿意眉眼间有些怔怔的模样,还当是她这是累着了,忍不住笑着感叹道,“咱们姑娘在这千佛寺上本是要静养的,没想到客人竟是这般多!” 但玩笑归玩笑,也还是有些担心,正要说下次要不要婉拒一二,阿意已是先摇了摇头,“不用,我和穆姐姐投缘,和她说话,倒也开心。” 那就好,小绫放了心,收拾到桌子上的画册时手下微微顿了下,“姑娘,这个放在何处?” 阿意正想着旁的事情,闻言,随意指了指床边上的小柜子,“放那儿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昭这几日都是天色已经开始黯淡下来时才抽得出来时间上山,到了山上时时间也刚刚好,阿意一般都还没睡,坐在床边陪着她说一会儿话等人睡着了他再下山,但今日到了时,却得知阿意已经睡着了。 他眉头微微蹙起,直到得知阿意并未有身体不舒服只是累了才睡得早了些时才放松了眉头。 就着月光在床边坐下,倾身看去,床上人微微歪着脑袋,下巴抵在被子上,不知是睡前胡思乱想过还是梦中梦到了什么,嘴唇紧紧抿着。 手心互相摩擦过,感受到凉意去除后,燕昭才小心用指腹慢慢按摩着床上人的额角,直到看见阿意唇角放松后才松开手,顺便将她举着脑袋一侧的右手拿起小心放到被子下。 眉眼间闪过一丝柔和的无奈,这小祖宗,吃几堑都不长一智,前几次手这般放着醒来后因为胳膊麻木到没有知觉被吓哭的事又忘记了? 就这般定定看着人看了一会儿,燕昭才逐渐感觉这一日来始终缺了一块儿的空洞感逐渐减淡,被想要来看她的急切完全遮掩住的疲倦慢慢浮现出来,他靠在椅背上,本是打算眯一会儿,但不经意侧眸间,余光忽然瞧着柜子上多了一本陌生封面的书本—— 这是? 抬手取来,翻开第一页,燕昭眉梢微挑,再翻一页,无声皱眉,第三页,又看了一眼封面,“时京中公子画册”?呵,不如叫“丑人一览册”得了。 嫌弃阖上,他俯身靠近了些阿意,压着声音嗤笑了一声,“莫不是看得这东西看得累了,才睡得这么早?”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丝毫回应也无。 燕昭一股气堵在心头,做势要去捏一下她的脸颊以做惩罚,但是伸出手后,却只是虚空动了动手指,罢了,这小祖宗起床气重的很,若将人闹醒了,还得自己哄。 床边上,陡然“整个家”都被提起晃了晃,万万当即就从睡梦中惊醒了,正要喵呜时却先一步被人捏住了嘴巴。 它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下意识要跳上床去找阿意,但是下一瞬猫窝前就多了一样东西,熟悉的味道从上面传来—— 万万凑过去嗅了几下,先试着咬了一口,见没人阻止,立马咬着拖回了窝中。 阿意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 依譁 时,眼中恍惚了一瞬,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直到看见椅子上人影时心跳才缓和下来。 月色明亮,看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五哥哥怎么还没走? 其实她今日虽说是的确有些疲倦,但倒也不至于那般早睡下,只是,只是白天胡思乱想了些,突然有点儿害怕见到五哥哥,于是便想着不如装睡躲开,谁知躺着躺着竟真睡着了。 而且前半段睡得还不安稳,一直在梦中纠结,既不想醒着见到人,又担忧自己睡着了让五哥哥平白空跑了这一趟—— 第099章 第 99 章 阿意正想着, 忽然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她趴在床沿看了看,昏暗中,隐约瞧见是万万在玩什么东西。 察觉到阿意在看自己, 万万立马从窝中仰起了脑袋, 出来一跃上了床沿,“喵呜~” 阿意被这一声吓了一跳,看见椅子上的人并未醒才松了一口气,点了点万万的脑袋, “嘘”了声, “可不许这时候叫哦!“ 万万歪了歪脑袋, 虽然听不懂这话,但是上到床上来就很开心了,呼噜呼噜几下,熟门熟路地在枕头边上躺下。 阿意笑着给它顺毛,“真乖!'''' 余光瞧见窗台外侧的文竹影子微微有所晃动, 阿意手下稍顿,从床上小心翼翼坐起身来, 取过一旁的毯子, 弯腰盖在椅子上的人身上,盖好后,又扯了扯毯子的四角, 才满意地重新躺下。 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睡不着, 不知不觉间又侧过了身子来,借着月光, 目光落在椅上人的眉眼上。 说起来,今日穆姐姐给的那一整本画册中, 的确没有哪个比得上五哥哥好看的。 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次见五哥哥时,兴奋拉住了他的袖角一道儿出去看彩虹,可是到了外面后,仰头看一眼天际,回头看一眼他,一时间竟难以分辨得出来哪个更好看,最后竟光顾着和他说话了,连彩虹何时消失不见的都没发现。 过往在脑海中一一闪现,阿意忍不住弯了眸子。 思绪断断续续间,又忽然被椅上人随意垂落的右手吸引了注意力,平日里好似并未注意过,原来五哥哥的手竟有这么大么? 她垂眸瞧了瞧自己的手掌,又抬头瞧了瞧椅侧的那只手,好奇心趋势之下,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放在那只手旁边比较了下,可比较过后却又忘记了刚才的念头。 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尾指,再碰一下,直到瞧见椅上人手指自己动了一下时,才似如梦如醒般,赶紧缩回了被子里,紧紧闭着眼睛。 燕昭一睁眼,就看见她正颤个不停的睫羽,眼中笑意不由得更深了些。 早在阿意刚动时他便已经醒了,只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才一直未动罢了。谁知这小祖宗折腾半天,就只是碰了碰自己的手指? 垂眸瞧了一眼,难道是自己手放的位置还不够合适,她才连牵一下都不肯? 阿意还不知人已经醒了,她正紧张得不得了时,突然感觉被子被人小心向上扯了扯时,身子顿时一僵,又强忍着过了数十个呼吸间,才佯装迷迷糊糊地醒来, “五哥哥?” 燕昭藏住眼中好笑,轻轻“嗯”了声,眼神柔和,“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阿意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摇了摇头,小声解释,“我,我本来也没睡熟——” “手怎么这么凉?” “啊?”手心陡然□□燥的温暖包围,阿意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下,目光落在覆盖在自己手上的修长手指时微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闪躲开了目光,“可能是我刚刚放在了被子外面——” 说罢,生怕人再追问,忙挣扎着缩回了被窝里,打了个哈欠,“唔,我好困——” 顺便附带一个“无意识”的翻身,将脸埋进被子里,背对着椅边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昏暗中,燕昭看着阿意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她这是故意在躲着自己?不然依照她往日的性子,就算是被自己发现是假睡了,怕是也要理直气壮地反问一句“假睡怎么了”。 联想到之前发现的那本画册,又想到她今日睡得比往日都要早,燕昭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倒不是怀疑这小祖宗对别的男子有了什么念头,毕竟她若真看上了别人,自己才应该反思下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真正担忧的是,这小祖宗之前刚来到京城还未缓过劲来时,自己做她哥哥,她都要嫌弃自己太子的身份,如今若是明白了自己对她存有的真正心思,怕不是人明日就直接溜回顺江府去了? 这些时日,自己一直刻意不提之前在顺江府分别那日的事情,多是为了怕惹得她生气,但也有怕她转过弯来直接余地不留就拒绝的原因。 燕昭眉眼沉沉,正在思索如何先将人稳住,既不能急,也不能让她感到不安,但还尚且未思索出法子,余光忽然瞧见床上人似是要翻身的趋势,当即眉心一跳—— 阿意想了又想,还是感觉不如早些回顺江府的好。 反正京城中也已没了什么未了却的事情,姜家那边以及换宗之事,也自有大哥来处理。至于五哥哥……嗯,她一定每个月都给他寄信来! 这般一想,为了不让自己后面再犹犹豫豫徒增纠结,阿意便决定不如趁着五哥哥在的时机现在就告诉他好了! 她做好了决定,深吸一口气直接转过了身来,但一个字都还未出口,就愣住了—— 椅子上,一身黑衣的公子微微向着床铺的方向侧着身子,眉眼低垂,呼吸均匀,竟是已经睡着了。 阿意鼻尖在被子上蹭了蹭,适才打算说的话都早已消失了个干净,只剩下声音轻之又轻的抱怨,“真是的,都这么累了,还每日要跑到山上来——” 而且自己昨日说要下山回家,这样从宫中到钟府里总好过从宫中到千佛寺吧?但偏偏他还不肯,非说自己小病初愈再养一养。 想到这里,阿意忍不住不满哼了一声,反正现在这样累得转头就能睡着的又不是自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床上人再次睡着了后,燕昭才睁开了眼睛。 他何尝不想她住得近一些,最好是住到东宫,但这些日子山下太乱,她在这里多住几日倒是刚好避开。 外面传来的催促的鸟叫声已是响到了第三遍,他无声叹了口气,站起身后却又忍不住弯腰又定定看了一眼,抬手轻轻摸了摸阿意的鬓角,才无声转过身来向外走。 …… 日头升起。 常顺将手中糕点递了过去,“这是潘师傅一早送到府中的……四姑娘还没醒?” “料估着是昨日和穆姑娘说话累着了,昨日睡得也比寻常早些……” 常顺仔细听完才点点头道, “大公子今日本是也要过来的 ,但最近几日朝中繁忙,大公子一大早就被召进宫去了……这些是昨日四姑娘提到的书,这些是大公子让人给四姑娘的猫带的一些零嘴,这里一箱是四公子让人从北疆捎回来的小玩意儿,大公子说也先带上来给四姑娘解闷。对了,这里还有一封环姑娘家中寄来的信,劳烦姑娘转交给她。” 小绫忙都一一应了,信自己接过,其他的招手让婆子过来先都收拾进去。 “我等下还要去二公子哪里一趟,四姑娘这里就劳烦绫姑娘多费些心了,倘若有什么事,就喊人去山下找公子。” “常公子,您放心吧——” 常顺点 依誮 了点头,说了告辞转身要走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般回身来低声嘱咐了一两句,“倘若四姑娘说要下山,还劳烦绫姑娘先劝着一二。” “这话是?” “嘘,”常顺看了看四周,小声开口,“我也不敢断言,但京中传闻说有人叛贼逃走了,虽说和咱们家里关系不大,但注意一二也是好的,你且莫要声张,只当做不知晓……” 他们二人在院门外小声说话,厢房中,阿意因昨日半夜间醒的那一次,现在还沉浸在梦境中—— 梦境里,她不知身到了何处,正仔仔细细看着周遭的布置摆设时,忽然一转头就看见了五哥哥,她顿时一喜,上前正要说话,却见五哥哥挑眉看向她,“你跑什么?” 阿意不解,“我没跑呀?” “当真没跑?”眼前人似是不信,“那怎么不看了?” 阿意愣愣不明白,“看什么——” 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五哥哥指尖压了压衣领,眼中忽然多了些笑意,“你说看什么?上次不是好奇么?” 好奇—— 阿意迷迷糊糊顺着他的话抬眸,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衣领之下修长的脖颈,她尚且还在愣神中,便听得眼前人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想不想摸一摸?” 他说话间,突兀处的喉结似是滚动了下。 阿意下意识想要说不想摸也不想看,但是人却像是被黏在了原地般,被身前人的声音蛊惑失去了理智,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点点靠近他的脖颈处。 将要碰上之际,阿意已经感觉到脸上烫意越来越重,似有要将自己整个人都熔化的危险。 她的身体在叫嚣着逃走,现在就逃走—— 直到脑中正被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占据时,忽然听到一道带着惊讶的声音,阿意慌乱回头,便瞧见穆正站在几步远外疑惑看着她,“阿意妹妹,你脸色为何这般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呼吸瞬间绷紧,来不及思考便迫不及待地反驳,“我没有!” “姑娘,姑娘?”小绫才看着婆子将东西整理好,一进了这边屋中便听着了这句“我没有”,当即加快了步子到了里间。 瞧见阿意面色怔怔地坐在床头后,小绫放轻了动作将被子往阿意身上拥了拥,怕将人惊着,只一边动作轻柔拍了拍阿意的背上,一边小声道,“姑娘别怕,梦中的都是假的,莫怕,莫怕——” 这般过了一会儿,阿意面上才似略微回神了些,小绫瞧见,心头稍松,接过环儿递来的温水,“姑娘,要不要喝口水?” 胡乱抿了一口,阿意摆摆手,一开口才发现嗓子都有些沙哑, “我再躺一会儿。” 第100章 第 100 章 因着这个梦境的缘故, 阿意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了太阳快要下山时,带着万万一道儿在院门口散步,瞧见万万在草丛里打滚的欢快身影时才好转了些。 将手中牵绳交给小绫, 阿意在万万旁边蹲下, 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笑着道,“这次可玩够了?” 万万直接在草丛里翻了肚皮,冲着阿意喵呜喵呜地撒娇。 看见它这幅模样, 阿意又想起上午醒来后在它猫窝里翻出来的许多画册的碎纸, 忍不住点了点它的鼻尖批评道, “要是下次再乱咬东西,可就不带你出来玩了,听到没有呀?” “喵呜,喵呜!” 万万哼唧了声,大眼睛里满是无辜模样, 尾巴故意向着阿意身上扫来扫去,阿意一个没注意间, 还被它的尾巴扫了下鼻尖, 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小绫怕阿意低头久了头晕,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开口道, “姑娘,起风了, 咱们回去吧?” 阿意点点头,伸手将万万抱了起来, 正准备要回去时,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个人影正向着这边看, 似是犹犹豫豫要不要过来的模样。 阿意第一眼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忽然想到了什么时,才突然有了猜测,抬头看去,“是有事么?” 那人影一听她问,忙快速过来,将手中信封双手奉上。 阿意一愣,接过来要问一问是什么时,一抬头就发现那人影已经不见了。 隐蔽之处,盘豆瞪了眼回到自己身边的人,压着声音道,“不是让你和四姑娘解释几句再回来么?” 来人不服,“你自己怎么不去?” 盘豆一时无话可应,要不是公子不让自己在四姑娘面前露面,说是怕惹四姑娘生气,用得着这样的小差事还换了别人去么? 院门外,阿意看了看手中信封,并未着急打开,而是抱着万万回到了房中才拆开。 她是知道五哥哥在这院子周围留了很多人的,但是之前这些人一直都是藏在暗处未曾露面过,不知这次为何突然送了东西过来?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阿意看了眼,是五哥哥的字迹,大概是说这两日太忙怕是不能到千佛寺来,让她莫要着急。 这也要专门写封信送上来? 她心中虽疑惑,但想到五哥哥之前是每日都过来,现在来不了怕自己担心多说一句倒也正常,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不知是不是习惯了每晚睡前椅子上都有人和自己说会儿话,一连三日,阿意都硬是翻来覆去折腾到了半夜才睡着,而且即使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总是做些零碎的梦。 这日午膳后,阿意想着白日少睡一点,许是晚间便能睡得着了,于是并未像往常一样午睡,。 她硬撑着精神,抽了一本书来坐在床头上看,但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就走了神—— 等回过神来时,夹在书中的信封已经掉落在地上。 阿意无奈叹了口气,自己弯了腰去捡,但手还没碰到信封,眼前倒是忽然晕眩了一瞬,幸亏小绫本就在房中,急忙赶过来扶了下,她才没有撞到脑袋。 小绫一脸担忧,“姑娘,您是怎么了?” “突然低头晕了下罢了,不用担心。” “姑娘,要不我还是喊大夫来给您看一下吧?” 阿意下意识想说不用,但话到了嘴边时垂眸瞧见手中信封,手指在上面无意识摩挲过,突然改了主意,点了点头,“去吧。” 这位姓燕的大夫本就是五哥哥安排过来的,就住在这附近,阿意才喝了口水的功夫,便看见人已经到了。 询问情况,诊脉,没用多大会儿就出了结果,原是这几日休息不好,过于疲倦所致。 “倒是不必服用汤药,小的等会给您配个安神的药包,放于枕下或是悬挂在床头都可,”吴桥说到这里,瞧见阿意微微垂着眸子似有心事的模样,便补充道,“且莫多思多虑——”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突然听得一声似是嘲讽的笑。 吴桥呼吸微紧,还未来得及有其他反应,便见床上人已经陡然侧眸看来,往日总是带着点盈盈笑意的眸子如今却带上了凌厉的眼风, “切莫多思多虑?你们殿下出了事,却这般瞒着我,如何叫我不思不虑?” 吴桥闻言,顿时满眼错愕,“姑娘这是何意?” “你说是何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姑娘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吴桥忙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殿下每日都会来问姑娘的身体是否安好,这几日殿下未曾上山,小的一直都是写了信让人亲交到殿下手中的。” “是么?你们殿下这几日当真是在忙朝事?” “这个,这个——”这次,吴桥面上犹豫了下才开口道,“小的不敢瞒着姑娘,其实是靖安王殿下旧疾复发,颇有些险境,殿下这才一时走不开。” 阿意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反复确认在其中未曾寻到过一丝心虚后,适才因为吴桥的犹豫而绷紧的心弦才逐渐放松下来,转而问道,“靖安王殿下现在可好些了?” “回姑娘的话,已经好转许多,只是似乎还有些反复,再具体些的小的便不知晓了。” “适才是我一时急昏了,多有对不住,还望您见谅—” “使不得使不得,姑娘不必这般多礼!”吴桥忙避开些,然后道,“若无其他事,那小的就先去回去了?等药包配好后,小的再送过来——” 小绫闻言,忙主动道,“不用累您多跑一趟,等晚些我去取就是了。” 这般说定后,吴桥才稳着步子出了院子 依譁 。 强忍住回头看一看的冲动,直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吴桥才放松肩膀长呼了一口气,幸亏自己过去前,盘豆这小子匆匆忙忙跑过来嘱咐了一通,不然突然被姜姑娘那般发问,自己说不定真要露了陷了! 毕竟往日见姜姑娘时,感觉姜姑娘性子虽颇有些疏离,不大爱说话,但待人还是较为温和的,哪里想到生气时气势竟也这般足? 又将适才自己说出口的每句话以及姜姑娘的反应都细细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未出差错后,吴桥忍不住啧啧了一声,别的不说,盘豆这小子是有几分机灵的,竟然猜着了若是自己只说殿下是因为朝事繁忙来不了的话,姜姑娘必定不信,自己看得真切,直到说是王爷身子的缘故时,姜姑娘眼中疑虑才缓和下来。 他坐着喝了杯茶稍微缓了一缓,便赶紧起身来去配安神的药包。 不算小的居室里,他才在这里住了没几日,案上就已经到处都是医书,各种纸条一半夹在书中,一半露在外面,吴桥随手将已经看过的都推开些,这几日他一直在寻求医治姜姑娘眼睛的法子,可惜医书上对类似情况记载甚少,一直未有进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另外一边,待吴桥走了后,阿意又将信封打开再次将其中的信件看了一遍,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耳边回响着适才从大夫口中的得知的话,她心中自前日晚上开始便隐隐存在的不安才逐渐消解下来。 精神一放松,倒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正想着要不趁着晚膳前眯一会儿时,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意面上一愣,抬头看去时,钟朗也刚好进来了。 “大哥哥?”阿意颇有些疑惑,“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今日刚好有点时间,想着有几日没来了,便过来看看你。”钟朗在床边坐下,瞧见阿意面色有些不大好时,颇有些担忧,“刚听环儿说,这几日都未睡好?” 阿意弯了弯眼睛,“大哥不用担心,只是因着节气变化,一时不适应罢了,过几日就好了。” 看她眼中神采还不错,钟朗才放心了些,坐着说了些话后,又将改宗一事的进展说给阿意听。 床上,阿意手中捧着装了花蜜茶的杯子小口小口抿着,得知现在已经只差外祖父亲写的书契时微微愣了下—— 今早常顺不是才带了自己签过名按过印的书契回去吗?她若是没记错的话,依照律法,应是还有很多步骤才是,如何才半天时间过去,就已经只差最后外祖父的那份书契了? 似是看出阿意的疑惑,钟朗笑了下,温声解释道,“是前几日靖安王得知此事后,向着圣上求了格外的恩典。” 阿意这才了然,“大哥,你今日也去宫中了么?靖安王殿下身子好些了么?” “殿下身子一直不大好,这几年尤甚,不过如今天气渐暖,旧疾复发的次数倒是少了很多。” 前面还好,听到后面时,阿意忽然觉出几分不对劲,侧眸疑惑看来,“哥哥是说靖安王殿下这几日身子都还好?” “嗯,”虽不知阿意为何突然问这个,钟朗仍是都一一应了,“今早我在东宫见到王爷时,瞧见他身子还好。” “东……宫?” 说起这个,钟朗眼中多了些异色,“前两日圣上遇刺,太子殿下过去挡了一箭,是以王爷——” 他话还未说完,便陡然听着了杯子滚落在地的声音,当即吓了一跳,忙将被泼湿的被子移开,目光迅速在阿意身上扫过,追问道,“可烫到了?” 阿意面色有些恍惚,触及钟朗关切的眼神后才勉强笑了笑,抬起胳膊给钟朗看了看,“哥哥莫担心,没烫到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怪我,哥哥不该说这些的,”钟朗还当是自己提起圣上遇刺的事吓着阿意了,忙安慰她道,“如今刺客已经全部都抓到了——” 可阿意根本不关心这些,她只抓紧了钟朗的衣裳,眼中满是急切,“那太子殿下如何了?” 100-110 第101章 第 101 章 一垂眸就瞧见阿意眼中已经在打转的泪珠, 钟朗一慌,一时也来不及思索旁的,忙开口道, “太子已经度过了险境, 只是人还未醒——” 话音落地后,瞧见阿意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钟朗这才察觉出一丝怪异来。 阿意自己也反应过来自己适才应是有些过激了,垂着眸子勉强压了压其中的慌乱, 忖度着开了口, “太子无事便好, 我,我先前听外祖父提起过,说今朝皇室血脉单薄,多亏了太子还朝,不然怕是要离动乱不久了。” 这番说辞倒是并无差错, 一年前太子突然出现,的确压下了不知多少朝中臣子蠢蠢欲动的心思, 但总是还是感觉哪里不大对劲, 可按照道理来讲,除了宫宴那晚,阿意应是没有再见过太子才对。 钟朗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但还来得及深思,便被一声哈欠唤回了思绪。 “大哥——”阿意面上似是颇有些不好意思, 正要遮掩一二的模样,结果才开了口就又是一个绵长的哈欠打了出来, 她面上瞬间微红,眸子悄悄闪躲了下, 小声道,“昨日没睡好——” 自从阿意进京后,钟朗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迷迷糊糊又乖巧的神态,心里顿时软乎得一塌糊涂,轻轻摸了摸阿意的头顶,柔声道,“那大哥先下山去了,改日再看看你好不好?” “好。” 出了门后,钟朗招招手将小绫喊了过来,嘱咐了一遍让她好生照看阿意后,将要走之际,突然脚步顿住,回眸看来,“太子殿下上次来时和阿意说了什么?” “啊?”小绫一脸疑惑,“大公子,您刚刚是说谁来过?奴婢,奴婢适才没听清——” “无事,”钟朗目光微微缓和了些,“回去吧。” 见人走远了,小绫才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屋里。 适才她出来时姑娘便猜着了大公子许是会问起,特意给自己使了眼色,自己这次没有被大公子看出端倪来,可总不能一直这般瞒着大公子吧? 她心里隐隐不安,想着还是进去问问姑娘的想法和打算才行,但谁知一进来,话还没找到机会说出口,瞧见阿意的动静后就先愣了愣,“姑娘这是准备出去?” 阿意匆匆点了点头,“去一趟吴大夫处。” 见阿意说话间已是迈开了步子要出去,小绫忙取了兜帽和披风追了上来,“姑娘,外面有风,且等一等——” 前面,阿意到了院门口处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定定站住步子,正当小绫疑惑时,忽见阿意对着眼前空气开了口,“真不出来?” 出来?谁出来?小绫面色更加疑惑,但见阿意神色冷凝,一时也不敢问出口,只得默默站在阿意身后等着。 阿意本就心急,如今等了两三个呼吸间见眼前仍旧没有动静,已是几近没了耐心,转头看向小绫,“去喊金生备车,现在下山——” 这次,还没等小绫应声,便已是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四姑娘,且慢!” 阿意眼底浮现出一丝意料之中,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来人,“盘公子怎么舍得出来了?” 第一次从四姑娘口中听见“盘公子”三个字,盘豆心里顿时打了个激灵,忙绷紧了精神,“四姑娘喊小的盘豆就行——” 阿意目光从眼前垂着眼满脸恭敬的人身上扫过,唇角无声弯了下,眼中却半点笑意也无,“盘公子有何事找我?” 盘豆心里苦哈哈,之前还想着绕绕圈子的,此刻见状哪 璍 里还敢有半点儿隐瞒,忙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殿下是三日前的下午受的伤,因那箭矢猝了毒,才昏迷许久……如今虽还没醒,但是已是可以确保并无生命危险。” 说罢,又生怕阿意不信,忙补充道,“小的所言千真万确,不敢有对姑娘有半句谎言。” 衣袖之下,阿意的手指因为攥得太久已经有些麻木,纵使已经从盘豆口中又得知了一遍五哥哥并无生命危险,她心中仍是一点儿也不敢放松,“信是何时写的?” “回姑娘的话,是殿下身上毒素尚未扩散还未昏迷时写下的。” 阿意闻言,差点气笑,人都中毒了,还有精力特意写了一封哄骗自己的信? 盘豆用余光小心翼翼觑了一眼阿意的神色,一时之间根本不敢开口,甚至特意屏住了呼吸来减弱存在感,但是又想到阿意之前提及要下山的事,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开了口, “四姑娘,宫中如今已经戒严,出入困难,而且今日也已经这么晚了,您不若先留在山上再等一等消息?小的发誓,一得了消息就立马来向您汇报!” 回应他的却只有一声“呵”。 望着院门,盘豆忍不住挠了挠脑袋,四姑娘这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他也不敢离开这院门口,只能先回到原来的藏身之处,又将今日事重头捋了一遍,唉,真是各种提防,但是着实没想到钟朗竟会在这个点上山来,不然的话,就直接找个由头将人拦住了。 不行,还是得和吴老头打了招呼,让他过会找个由头去给四姑娘请个脉,再看一看情况。 嘴上微动,一声鸟叫传开,转瞬而已,身旁就已经多了一个人,盘豆迅速说完,那人影便直奔着吴桥所住之处而去。 片刻后,人影回来,压着声音道,“已经都说了。” 盘豆长呼一口气,哪怕说话时,目光也一刻未从离开院门口,身旁的人看见,颇有些疑惑,“你怎么害怕作甚?” 那日他上前去送信时,不觉得这位姜姑娘难相处啊? 盘豆一时默然,良久,抬手拍了拍人影的肩膀,“你这脑子,就别问这个问题了,说了你也听不懂,真的。” 这是四姑娘好不好相处的事情么?这是自家殿下好不好相处的问题!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且,四姑娘是什么人?外祖父是两朝帝师,亲舅舅手握北疆兵权,舅母崔夫人往年在京时也是名声在外,这样世家中养出来的孩子当真以为是一无所知的天真姑娘?人家只是平日根本用不着理会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句话说到底,四姑娘可以不追究,但你千万不能认为人家性子好就有所轻视。 他这边一边思绪不断,一边时刻盯着有没有马车被牵到院门口来。 院中,阿意气得眼睛通红,到了屋中将信取出来又看了一遍,很好,连笔迹都未有半分错乱,难怪自己没能发现不对! 她坐立难安,一时间,各种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闪现—— 箭伤,到底伤在何处?伤口多深? 解毒的法子找到了吗?会不会对身子有什么持久的损伤? 三日前的下午……这都第几日了,怎么还没醒?是不是太医误诊了? 阿意掐了掐手指,借着疼意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盘豆的话的真假暂且先放在一旁,单说大哥,宫中戒严的情况下,大哥也还可以进入东宫,说明大哥得到的消息应是真的,也就是五哥哥的确生命无虞。 但,但若是圣上为了稳固人心,故意放出了假消息呢? 这个猜测一出现,阿意自己眼前先眩晕了一霎,扶住案边稳住身子,看了一眼天色,目光逐渐坚定下来,即使不能进宫亲看一眼,先下山住着也是好的,至少可以更快一步从大哥哥口中得知消息。 “去把金生喊过来——” 小绫闻言,当即就要跑去喊人,但是才刚到门口,便忽然顿住了步子,阿意余光瞧见,“怎么了”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忽然若有所觉,迫不及待转过身来—— 门口,年轻公子依旧是一身黑衣,面色是从未见过的苍白,但眸色却一如往日温柔,正向她看来。 阿意瞬间就红了眼眶,紧紧咬住嘴唇,才撑着没有当即就落下泪来。 燕昭瞧见,心头一疼,几步就到了她身边,手心拂过她脸颊,急道,“要生气冲着我来,和自己较什么劲?乖,牙齿松开,好不好?想咬的话咬我身上,咬哪儿都行——” 阿意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一把推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燕昭身子一僵,因这四个字,眼底沉色瞬间浮现,但又被强行压下去,“是五哥哥的错,若有下次,一定不会瞒着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话还未说完,阿意便已经打断道,“你还想有下次?” “没有了,肯定没有了——”燕昭忙顺着她的话说,将人向着自己面前拉了拉,手下不动声色将人圈围住,“若有下次,就随你怎么罚都行,好不好?” 阿意冷笑,“和我有什么干系?我罚你做什么?” 如今缓过神来,她才想到,五哥哥心思那般紧密,宫中情况不说完全在掌握之中,也该了然十之八九,怎么会发生圣上遇刺的情况,且五哥哥也刚好在场? 除非这本就是他故意为之。 这般一想,阿意只觉得更气,燕昭瞧见她通红通红的眼眶以及神色变化,心下一跳,赶忙解释道,“受伤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哦?” 怕她这般站久了头晕,燕昭拉过椅子按着人坐下,自己则直接屈膝半蹲在她面前,眸色真诚,“当真,宫中一直存有未挖出来的探子,这次是想着将人——” 话未说完,瞧见阿意忽然冷哼了一声,燕昭声音微顿,柔声询问,“怎么了?” 阿意目光从他苍白的脸色上迅速扫过又错开,下巴微仰,声音板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房里面就只有一把椅子呢。” 燕昭一愣,回神过后强忍住笑, “嗯,是我眼瞎了没看见。” 第102章 第 102 章 一张临窗的桌案, 明明有三面可以摆放椅子,但身旁人却偏偏将椅子拉到了她坐的这一面来,本就算不上宽敞的一角瞬间变得有些拥挤起来。 阿意抬脚欲要踢一踢凳子腿示意他坐到对面去, 但是还没动, 倒是先瞧见了眼前人似是因为身子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脚下一顿,别开目光,算了,她自己坐到对面去好了, 可是这时才发现出路已经被挡得严严实实—— 她身后是窗户, 左侧柜子, 右侧桌案,正前面,是搬了椅子面对着她而坐的燕昭。 阿意抿了抿嘴唇,无声向着椅背上靠了靠—— 她向后仰,燕昭就无声向着前方倾了倾身子, 似是从头到尾都没发现阿意的小动作般,只是在一边回忆这几日的事一边仔细解释来给阿意听。 他说得很是详细, 不知不觉间, 阿意就听得入了神,秀气眉头皱成一团,待听到那猝不及防的一箭迎面飞来时, 已是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泪水在眼眶里一直打转—— 燕昭握住她的手, 驱去上面的凉意,嗓音温柔, “五哥哥向你发誓,绝对没有下次了。” 阿意忍住鼻尖的酸意, 不肯应他这话,只转而道,“是——是伤着了哪一处?” 燕昭指了指身子左侧,“从这里擦了下而已,顶多半月,便足以好了。” 阿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他身上的黑色衣裳,她定定看了几眼,忽然开口道,“你把衣裳脱了我看看。” 陡然听见这句,燕昭不由得愣了下,回神后失笑,“阿意,这有何好看的——” 他对面,阿意眼中湿漉漉一片,但神色上却半点可商议的余地也没有,此刻微微抬了眸子看他,虽未说话,但大有他不答应她就立马起身就走的意思。 燕昭话头顿住,心中叹气,唉,这小祖宗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可这般丑陋还未愈合的伤口,哪里是她能看得的? 他微微缓和了些语气,手下将阿意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你不肯信我,难道连宫中太医也不肯信么?” 宫 依譁 中太医?说起这个阿意就想起上次那个无故帮着自己说谎的华太医,当即轻“呵”了声,“信不过。” 说罢,见他还没动静,阿意目光无声催促,脱不脱?不脱我走了? 这—— 眼看着是躲不过去了,燕昭心底微动,就算是当真要脱,也不能这般轻易就全部让了步子去,他手下按住阿意欲要起身的动作,面色无奈,“别急好不好?你总得给我一点心理准备时间吧?” 什么?阿意不解,疑惑看他,“心理准备?准备什么?” 燕昭神色认真,“在一个姑娘面前脱衣裳,我可还是第一次,所以——” “停停停,”眼看着他越说越离谱,阿意直接狠狠拧了下他的掌侧,“又没有让你全部都脱掉!” 说完,不给他再继续打太极的机会,眉梢微挑,“最后再问你一遍,脱不脱?” “脱,现在就脱——” 担心将人惹得着急了,燕昭忙抬手放在自己的衣带上做势要脱。 阿意这才满了意,只是瞧见燕昭慢吞吞的动作以及独自垂着眸子的模样,又总感觉哪里奇怪,自己只是想要看看他的伤口到底严不严重而已,怎么现在好像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一样? 她眉头皱紧,直接发问,“你是不是感觉是我逼你脱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昭眼底笑意渐浓,面色却依旧维持认真,语气诚恳,“没有,是我自愿脱的。” 阿意微微仰了仰下巴,向着他的手示意,“那你为什么这么磨磨蹭蹭?” 燕昭叹了一口气,抬起眸子看她,“阿意,我现在可是有伤在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动作慢不是理所应当么? 所以——需要人帮忙解开衣裳不是合情合理么? 阿意微微怔了下,面色不自然一瞬,口中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你怎么不直说”,手下帮着他解开衣带的动作却满是小心,生怕哪里碰着了他的伤口。 好在如今春意渐深,天气愈暖,燕昭身上衣衫并不多,阿意小心将他的外衫拨向一旁,正要继续解开里面的衣带时,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先回头瞧了眼窗扇,确认的确关了严实没有晚风吹得进来时才放了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眼前,隔着白色里衣,已经能看出腰侧向上的部位缠绕着的层层纱布,阿意手下突然紧张起来,连带着呼吸都跟着绷紧,解开系带将要将衣衫撩开之际,下意识仰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却瞬间被卷入一双墨色翻涌的眸子里。 要问他“疼不疼”的话忘却在唇齿处,阿意身子僵住,本能想要后退之际,突然被人轻轻将散落的鬓发挑开,上方的目光隐含担忧,“怎么了?” 阿意回过神来,再次望向他眼眸,却并未从中发现半点危险的影子,似乎一切都只是错觉。 她嗓子有些干涩,身体还未完全放松下来,“你刚刚在想什么?” 垂眸瞧见她僵住的指尖,燕昭心里闪过懊恼,看来是将人吓到了。 阿意还在抬头等着他的答案—— 燕昭喉间稍紧,想什么?当然是想什么时候才可以毫无顾忌地拥着她,牵着她的指尖放在的自己的衣襟上,引着她的手心沾染上自己身上的温度—— 暗中咬了下舌尖,燕昭压住不断上涌的心思,开口道,“在思索——怎么处罚行刺之人,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原来是这样—— 阿意眼中恍然,放下了疑虑,摇摇头提醒了声要是碰疼了让他记得吱声后,便继续低了头来进行手上的动作。 随着贴身衣衫一点点拨向一旁,纱布开始显现出来,药味也逐渐浓郁,阿意紧紧盯着,待看清伤势中心处时,眉心顿时一跳,一时之间,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这就是你说的擦了下而已?!” 纵使裹了层层纱布,也能看出伤口这处已经——已经接近心口处,更何况箭上还淬了毒。 若是再偏差一点—— 阿意根本没勇气想。 “看着吓人,实际上没那么严重,” 燕昭忙拉着人坐下,轻轻揉着她的手心让她放松,一遍又一遍给她安慰, “你忘记了?延盛十三年,我答应过你带你下山买糖葫芦,延盛十六年我答应过你要每年都给你送青丝绳,延盛十七年,我说过要带你看京城的花灯……这些我可都还没做到呢,怎么可能随便丢了自己的命?” 他眸色温柔,缓缓说来时,阿意听得眼中恍惚了一瞬,不知不觉间,泪珠直接将面上染湿了一片。 燕昭看得心疼,取了帕子来给她一点点擦眼泪,“哭什么?我此番大难不死,必定有后福——” 阿意被他这话逗得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泪眼朦胧反驳道,“哪有人用这话自己说自己的?” “那你说,我听着好不好?” 阿意声音哽咽,“我才不说——” “好好好,不说,”整颗心都被她的眼泪浸泡得湿漉漉的酸软,燕昭满心只想着让她笑一下,正要开口继续哄她时,却见眼前人忽然抬了眸子仰着头看向他,神色认真,眸子清亮, “不要什么大难之后的后福,只要永远的平安。” “好,只要永远的平安。” 燕昭如是保证道,手下无声将人握得更紧。 …… 他身上伤势这般重,坚持上了山又说了这么多话,再如何好的底子也已是有些坚持不住露出疲态来。 阿意扶着人到了他往日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自己动手倒了杯温水过来,瞧见他苍白的唇色时,眉头不自觉间又开始蹙起,“五哥哥,你今日回去后,就不要再过来了,专心养伤才是。” 说完,不见燕昭应承,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催促道,“听到没有呀?” 燕昭却只是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阿意不满,越想越觉得,“你今天就不该过来,万一伤口崩开了怎么办?” 燕昭闻言,突然叹了口气,未直接回应她这话,只转而道,“我昏迷的时候,突然做了个梦。” “梦?” “嗯,我梦见我醒来得太晚,急急忙忙到了千佛寺上时,却发现你已经不告而别回了顺江府。” 这是哪门子的梦? 阿意瞪了一眼过去,“你以为我是你呀?我离开京城前,肯定会和你说一声的!” 将杯子塞到他手中,阿意又转身要将盒中的糕点取几块出来放在盘子中,正忙着时,忽然听见身后人说,“必须要回去么?” 阿意手下微顿,忍住回眸的冲动,故作淡定,“不然呢?我不回去留在京城作甚?再说了,外祖父和大舅母可都等着我回去,而且我也想念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 眼见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理由,燕昭却一句也没听进耳中,而是选择直接用行动打断—— 将人从案边拉回来面对着自己,趁着阿意想要躲开之前,先一步看着她的眼睛开了口, “小祖宗,你是真不知我心意还是假不知?” 阿意怔了下,慌乱 弋 之间,仓促开口,“什么心意?” 话一出口,反应过来,忙要说些别的别的岔开话题,但是已经没了机会。 转瞬而已,两人已是易了位置。 老招数屡试不爽,燕昭一手覆在她唇上,不给她开口反悔的机会,一手拉下阿意想要去捂住耳朵的手,微沉的嗓音响在她耳侧, “什么心意?喜欢你的心意。” 阿意心乱如麻,一时之间忘记了挣扎,良久,才似是突然回神般,勉强开口,“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五哥哥,我觉得你还是先想着怎么把伤养才是,对吧?” “刚刚听清了么?没听清我再说一遍?” “你伤口要崩开了——” “我,燕昭,心悦你。” “你松开我,我要喊小绫进来了?” “还没听清么?”燕昭面上似是苦恼,但眼中明明带着笑意,“要不我再说一遍?” 阿意眼神躲闪,抢先道,“那你喜欢去吧,反正,反正我不喜欢你!” “当真?” 阿意点头,毫不迟疑,“当真。” 下一瞬,便听得眼前人的笑声响起,燕昭不知从何处取了一面铜镜过来,举起与她同照—— 光亮铜镜中,鬓发微微有些凌乱的姑娘,脸上染满了红晕。 阿意第一次见这般的自己。 她蓦得想起那日梦境中穆姐姐追问她的话,“阿意妹妹,你脸色为何这般红?” 她下意思想要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脸,但她一动,铜镜中的人影也动,阿意忙又把手压了下去。 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一时之间,阿意竟怀疑起自己今日是不是误食了豌豆,才会这般似是心悸一样。 离得这般近,燕昭自是没错过她错乱的呼吸,笑意更浓,“当真?” 被逼到无处可退,阿意反倒是凭空生出了一股勇气来,直直看回去,索性承认了,“就是喜欢你又怎么样?那我以后也还有可能喜欢别人!” 终于听到她承认的欣喜还未来得及开始,便被阿意后半段的话堵到心塞,燕昭眸色微动,不气反笑,诱哄她道,“刚刚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当我不敢说?阿意气势更足,“就是喜欢你——” 可这次,后半段根本没有出口的机会—— 燕昭隔空吻了下她的眉心,心满意足,“好,我知晓了。” 还能这样?阿意错愕了一瞬,见他终于松开了手,正要开口反驳他,余光忽然瞧见他耳上不正常的颜色,心头一动,眼中狡黠闪过—— 燕昭注意到,警惕骤起,当即便要去拦住她想说的话,但是没想到阿意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就在他疑惑的瞬间,唇角忽然多了一抹别人的温度。 一触即离。 阿意克制住刚刚那一瞬带来的慌乱,向着椅背靠了靠,下巴微仰,“咳咳,我看你还是拿镜子照照你自己吧!” 说罢,不等他回应,就直接从他胳膊下钻了出来。 故作淡定到案边喝了半杯茶,才缓解了唇上的不自在,阿意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警告”他道,“要是我不回去,我外祖父一定会来京城接我的。” 燕昭依旧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来,“嗯。” 就一个“嗯”么? 阿意疑惑,鼓了鼓脸颊,继续道,“我已经和外祖父说过了,下个月初六就启程回去。” 回应她的,仍旧只有一声“嗯”。 见他确实没有要阻拦自己回去的意思,阿意心头一松,尽量忽略掉伴随其中的酸酸的感觉,思索片刻,又反过来安慰了他一下,“五哥哥,你别难过,人这一生其实也很长的,我以后也可能会遇见其他喜欢的人,你,咳咳,你也可能会再遇见你喜欢的人——” 这一次,背对着她的人却良久没有应声。 阿意没注意到,因为她说着说着,自己情绪也低落了下来,正要打起精神来再劝慰几句时,却见燕昭终于转过身来—— 与她想象的不同,这人脸上竟没半点伤心? 甚至还笑? 阿意低落的情绪瞬间变成了生气,正要开口质问质问他是不是之前说的喜欢不喜欢的全部都是谎话,却先听得燕昭先一步开了口, “能否劳烦咱们豁达的钟意姑娘去喊人请个大夫过来呢?” “大夫?”阿意一时没反应过来。 燕昭一脸无辜,“我伤口崩开了。” 阿意一惊,顿时忘却了其他所有的话,忙出门喊了小绫快去请吴大夫过来,自己则过来扶着人坐下,气道,“让你刚刚乱动?现在好了吧……” 由着她指责,燕昭一句也不反驳,只抬眸看着她,眼中便忍不住浮现出笑意。 唉,他该如何开口说,不是因为他乱动时伤口崩开,而是她亲自己那一下,他太过欣喜以至于心跳过快情绪激动才让伤口崩开。 还是不告诉她的好,不然被她知晓了,以后成亲后,岂不是要处处被她拿捏住? 吴桥一得知自家殿下伤口崩开,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飞过来。 可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后,一踏进屋子就感受到了不对劲。 屋内,姜姑娘满脸着急,他家殿下却笑得—— 吴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直到重新给伤口上了药又缠了纱布要出去时,才脑中一亮,想起一个最合适的词语来—— 春风得意。 …… 宫中—— 燕漠得知人醒了后,匆匆放下手中事便向着东宫赶。 但是一踏进东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直接加快步子到了寝殿,药味依旧未曾散尽,只是本应在床上养病的人却不见了人影。 他一生气,满殿的人都当即跪了一地。 但是等了半晌,却并未见圣上责怪,反而摆摆让他们都滚了出去。 陈茂学亦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小心翼翼抬眸看去,只看见圣上怒容依旧,只是眼中多了分不解,转头向他看来,“茂学,你说说,他就当真那般喜欢那姑娘?一醒来冒着重伤也要去见人?” 第103章 第 103 章 陈茂学一听, 心里顿时苦哈哈,但圣上既然问起了,他哪里敢不回答? “回圣上的话, 依着奴才看, 太子殿下应确是——” 他回答得小心翼翼,但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燕漠眉头皱起,“朕记得, 钟家说要给那小姑娘换宗?” “是, 前些日子钟家长子钟朗求到了靖安王殿下面前——” 听他说完, 燕漠只觉得心头更烦,良久,才索性将这些糟心事都先放在一旁,边向外走边道,“去把陆岑喊来——” 陈茂学忙应下了, 招招手喊了太监过来,小声吩咐, “快去将陆大人请过来!” 御书房中, 陆岑到时,燕漠正看奏折看得只皱眉头,看见来人, 面色稍微缓和了些,“纪家谋逆一事可有新进展?” “回圣上的话, 微臣听闻太子殿下已醒,正准备去向太子殿下——” 燕漠摆手, “不用去了。” 陆岑面上稍稍闪过一丝异样,不知圣上这是何意, 前两日不是特意交代了此事等太子醒了后全权交由太子负责么?这是又改了主意? 龙椅之上,燕漠注意到陆岑脸上的疑惑,心里又是一堵,他倒是想要交给那逆子去办,可是这逆子倒是好,一醒来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见直接就跑没赢了! 可在这朝臣面前,他还得替这逆子遮掩,燕漠压下怒气, “太子身子不适,往后此事若有进展只管来找朕。” “微臣遵旨——” …… 千佛寺上—— 眼看着天色已经暗沉下来,阿意催促了几遍,却见椅子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不由得起了几分气性,对着他右小腿踢了一脚过去,“你当真不回宫去?” 可椅子上,燕昭腿上挨了这一脚,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将阿意连人带椅子都向着自己身边拉了拉,眼中颇有些关切,“当心踢疼了你的脚——” 阿意闻言,颇有些难以置信,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在说什么胡话?” 说罢,当真站起身了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看一下到底是不是起热烧胡了脑子。 燕昭一动不动,由着她折腾,别说就她那点儿力道踢自己一脚了,就是她咬了自己一口,也是自己该担心她别硌疼了牙齿。 “没起热啊——”上方,阿意眉头皱着,正要再换一只手再试试时,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燕昭仰着头看她,抬手抚开阿意的眉结,“莫要担心,我再歇一会儿就好了。” 这话阿意今日听了不说百遍也有几十遍了,起初还想着他许是累着了,可陪着这许久,自己都撑不住了睡了一小觉,醒来 依譁 却还是见他睁着俩眼睛靠在床边看着自己神采奕奕的模样—— 这样歇下去当真不会越歇越累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且再耽搁下去,下山时看不清路,马车万一压着碎石子之类的难免颠簸,别回头又将伤口崩开了。 这般一想,阿意心里哪里安宁得下来,才展开的眉头又紧紧皱起,“要不我还是请吴大夫来给你看看——” 但话还未说完,便见身下人摇了摇头,“当真没病。” 阿意不大信这话,“那你怎么——怎么这么奇怪?” 难道生了场病性情还能大变? 看懂她眸中的意思,燕昭颇有些哭笑不得,怕再这样下去她越想越偏,一边站起身来一边道,“现在回去总可以了吧?” 阿意这才满意,只是对刚刚的问题仍旧心存疑惑,“会不会那箭上的毒还并未解清?我听说有种毒会让人神志不清,会不会——唔!” 嘴上突然被人捂住,阿意不满,正挣扎间,却见他忽然倾身过来,低沉的嗓音趁机直直钻入她耳中, “我喜欢的姑娘也喜欢我,还不许我高兴一下么?” 阿意一愣,面色陡然发烫起来,一时分不清耳垂上沾染的到底是热气还是他唇上的湿意,等回过神来时,眼前人已经站直了身子,眸中满是笑意,“这下明白了?” ……回应他的是左小腿上又被踢了一脚。 阿意凭借着手指握紧才忍住摸一摸耳朵的冲动,冷哼一声,“你走不走?” 她自认为没丢了气势,脸色也够冷,可实际上,案上铜镜中映出的少女面色盈满红晕,眸中水波荡漾,唇瓣不点而朱,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紧张之下的慌乱遮掩。 怕她等下看见了自己对自己气恼,燕昭强忍住笑,不动声色引着人转了身,反手将铜镜覆在桌在后,不忘快速捏了捏她的鼻尖,趁着阿意生气前先一步收回了手, “明日再来看你?” “好——”阿意下意识想应一声好,话到了唇边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明日便搬回家中去住。” 说罢,一抬眼瞧见燕昭眼中的笑,阿意眼神忍不住闪躲了下,下意识补充了句,“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话音还没消散,阿意自己就僵住了身子,紧紧抿住了唇,心里有种错觉,或许不是该请吴大夫给五哥哥看看身体,而是应该请吴大夫给自己看看是不是生病了,不然怎么会也是这般胡言乱语? 呜呜,她刚刚说的什么话啊,此地无银三百两也不外如是,这下好了,五哥哥肯定又在心里嘲笑自己。 她越想越懊恼,连带着整个人都有点郁郁起来,耷拉着脑袋,看也不看燕昭,只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五哥哥,那你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直接头也不回趴在床上,扯过被子蒙住了脑袋,一眼也不想再看这个不停让自己丢脸的房间。 可是蒙住了被子,也还是能听见屋中旁人开怀的笑声—— 阿意眸子湿润润的,无声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她性子一向要强,现在这般,她怕是要懊恼到今晚连觉都睡不好,燕昭哪里敢就这般走了?返身回来,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阿意?” 阿意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来,“干什么?” 燕昭小心哄着她将被子掀开后,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 阿意怕碰着了他的伤口,手指一直想要蜷缩起来,却被人小心引着紧紧贴在他身上。 感受到手心的温度,阿意莫名有些不安,疑惑着抬眸—— “乖,闭上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昭指尖温柔拂过她眉眼,声音缓缓响起, “感受到了么?”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这晚最后还是没能睡好。 倒不是因为懊恼自己白日的“蠢话”失眠,而是因着做了好些个梦,醒来之时浑身都有些酸痛。 她迷迷糊糊抬眼看了一会儿头顶的床帐,不经意间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感受到心跳声时,倒是自己将自己吓了一跳,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起昨晚时,她的手心再五哥哥胸口处触摸到的跃动。 那样有力, 和急促。 察觉到脸上已经又有些发烫,阿意“呜”了声,摇摇头试图将这些全部都甩出脑子外,裹着被子直接滚到床内侧—— 小绫正在院中看着人收拾东西,听见声响进屋来,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放轻了步子,正要先倒一杯热水候着时,却瞧见阿意又卷着被子翻过了身来。 咦,姑娘往日不都要再眯一会儿的么?小绫疑惑了瞬,又见阿意平躺着目光有些怔怔的模样,便有些担心,上前小声问道,“姑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阿意无意识呢喃了句,“我感觉我有些心悸——” 心悸?!小绫一惊,当即就要喊人赶快去请大夫,幸好阿意这时回过神来将人拦住,“不用请……我只是,我只是做梦吓到了。” 小绫仍旧不大放心,只是见阿意说话间气息并无不对劲才没那么紧张,顺着问到,“姑娘做了什么梦?” 什么梦—— 先是梦见昨日里真实发生过的许多场景,又梦见到了回顺江府那日,她上了马车忽然发现五哥哥已经坐在了里面,说是要送她一程,但是她催了好些次,他都不肯下车回去,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撩开车帘透透气时,突然发现前面就已经是顺江府的城门,惊愕回眸,车中人却笑着道, “已经回过顺江府了,所以,是不是该回京了?” 什么回京? 她当即便被惊醒了! 如今回过神来,才觉出这梦境的荒唐,五哥哥一国储君,怎可能这般随随便便的离京? 阿意长呼一口气,劝着自己将梦境忘却,再回过神时,小绫已经先端了温水过来,“姑娘先润润口?” 喝了几口水,阿意也无意再睡下去,干脆起身来换衣洗漱用膳,想着不如早些收拾下山得好—— 但没想到她这边刚用完早膳,倒是忽然听到了穆正的声音。 阿意一愣,“穆姐姐,你怎么这么早上山来了?” “我娘她今日要来给我哥哥祈福,说是拜佛宜早不宜迟——” “祈福?穆公子是?” “没什么事,我娘——”穆正摆摆手,稍微停顿了下才继续道,“我娘只是想给他求求姻缘,别回头一把年纪了连个媳妇都没有。” 她说话间特意留意了下阿意的神色,见阿意面上根本未有半分异常时,虽早有所料,但心里仍是忍不住感慨了句,她那傻哥哥哎,这单相思的苦怕是要吃到底了。 算了,不想这些,穆正本也不是个纠结的性子,将适才的感慨撩在一旁,环顾了眼院子的箱子,“阿意妹妹,你是要回家住了么?” “嗯——” “好哎!”阿意话音刚落,穆正便忍不住笑着道,“这般我往后天天去寻你可就方便了!” 第104章 第 104 章 因着房中的东西收拾好也还要一些时间, 阿意便索性和穆正一起到了寺中前院去散会儿步。 说起来,她虽已经 弋 在千佛寺上住了些时日,但养病的日子就占去了大半, 还当真未曾仔细看过这大修过的千佛寺, 如今乍一看,只觉得处处都很陌生。 倒是穆正,因着家中母亲信佛,陪着来过不少次, 对各处都极为熟悉。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 不过也大都是穆正在说就是了, 阿意时不时应上一两声。 直到一路绕过前院时,阿意不经意抬头,突然被一大丛从屋檐上伸进院中的苍翠亮了下眼睛。 这棵树,她记得。 她曾捡过这棵树上的落叶当做纸张,带到后山去在落叶上涂涂画画。 过往顺着这点儿线索浮现在眼前, 简朴的桌子旁,坐在板凳上脚还够不着地面的小姑娘, 正暗中和身后的小公子较着劲, 覆在她手上的力道在引着她向左顿笔,她偏要故意直直一横到底,到最后写出来个难以辨认的歪曲字形时, 还要理直气壮和对方理论, “五哥哥, 你看,你教我写的还没有我自己写得好看呢!” “阿意?”穆正喊了两声都不见人应声, 不由得抬手在阿意面前挥了挥,“阿意妹妹, 你看什么呢?” 阿意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不好意思笑了笑,“想起小时在这里住的日子了——” 穆正“哦”了声,也抬头向着那树干瞧了两眼,突然拉起阿意的手道,“不如去外面看好了,这棵树已生有两百年之多,从外面看甚是壮观,之前有些不信神佛之事的人,都专门上了山来看这树呢!” 现在虽然时间还早,但来烧香拜佛的人已是不少,穆正拉着阿意一路绕过人群,一出了门,眼前的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大树几乎将这一带全部笼罩在它的枝冠之下,好些孩童将从土地中盘虬出来的树根当做凳子坐在上面玩耍,笑声一阵一阵的,阿意被感染到,眉眼也忍不住弯了弯。 穆正侧眸时瞧见,突然趁着阿意不注意伸手就直奔着她脸颊而去,如愿捏到了后,在阿意控诉的目光之下,又讨好的将自己的脸凑到阿意面前来,“别生气嘛,要不你也捏我一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话说得简直和自家二姐姐说过的一模一样,阿意眼睛轻轻眨了下,“穆姐姐,若是我二姐姐——” 她本想说若是二姐姐在的话,穆正或许会和二姐姐很是投缘,但是还没说完,一抬眼突然见一个步履匆匆低着头走路的男子差点撞到了穆正背上,忙伸了手去拉穆正—— “穆姐姐,你没事儿吧?” 穆正摇摇头示意她别担心,“没撞到——” 说罢,要回身去看那男子时,却发现那男子已经抱着怀中的一团什么东西走远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穆正顿时皱紧了眉头,“又是这样的——” 又是这样的?这样是何样?阿意不解,正要问这是何意,鼻尖忽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话头不由得顿了顿—— 穆正身后,丫鬟朦朦一边掏了帕子来给穆正拍打肩膀,一边压着声音不满道,“这些赌徒,赌到家破人亡了也不知悔改,现在官府在城中查得紧,这些人竟然胆大到跑到这山上来赌!” 阿意听得一愣,下意识问道,“怎么知晓刚刚那人是为着赌钱而来的?” 听得她问,穆正主动侧了侧身子,示意阿意去看她肩下衣袖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姜黄色的衣衫,适才离得一步远时看不清,如今凑到面前来,阿意才发现穆正指着的那处明显沾染了些其他的粉末,只是因为也是黄褐色,才不明显。 且好似自己适才闻到的那种怪异的味道就是这种黄褐色粉末发出来的? “穆姐姐,这是刚刚那人怀中的东西沾了些上来?” “对,”穆正点点头,又继续解释道, “这种粉末是一种叫招钱草的东西晒干磨成的,招钱草起初也就是种路边的杂草,牛羊吃的,后来也不知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荒唐话,说是赌牌前将双手在这粉末里搓一搓就带来好运气,因此好些个赌徒私底下都会带着些这个,早些年,还有人靠着贩卖这东西发了家的,后来还是官府出面澄清一二,这风气才消散了些,但直至今日也还是有信的——” 阿意恍然,难怪适才穆姐姐和朦朦能一眼识得出来那人是来赌钱的。 她揉了揉鼻尖,试图将这不舒服的味道推散些,穆正瞧见,笑着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在阿意鼻尖晃了晃,“可好些了?” 荷包上的橘木清香扑面而来,阿意点了点头,正要说好多了,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个眼熟的丫鬟正在东张西望找人的模样,“穆姐姐,那丫鬟是来寻你的么?” 穆正顺着阿意的示意看去,当即忍不住拍了拍额头,“坏了,定是我娘来喊我了——” 她一边招呼朦朦去告诉那丫鬟自己在这儿,一边看向阿意道,“阿意妹妹,我怕是得先回去了——'''' 话没说完,自己反倒是感觉不放心,这里人这么多,留阿意妹妹一个小姑娘在这里怎么能行? 于是便摇摇头道,“不成不成,阿意妹妹,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阿意见状,颇有无奈,忙按住她拉着自己就要走的手,“有小绫陪着我,不要紧的,穆姐姐你且先回去吧,莫要让伯母等急了——” 说完,见穆正仍是不肯先走的模样,阿意思索了下,指尖似是随意敲了敲腰间挂着的一枚白玉,下一瞬适才还不起眼的人群中就多个恭敬看过来的人影—— 她无声看了一眼过去,眨了眨眼睛,“穆姐姐,这般可以放心了么?” “放心了放心了!”穆正笑着用力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身来冲着阿意嘱咐道,“你哥哥这安排倒是做得不错,但是下山后出门要记得再多多多多多带些人!” 她一口气强调了许多个“多”上去,阿意却一时默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和她说,就此时此刻来讲,这周边跟着自己的人怕是都能将自己里里外外围上两三圈了。 其中不仅仅有大哥安排的人,还有不少五哥哥安排的人。 说起来,她倒是一直有些好奇,难道大哥安排的人就一直没有发现过五哥哥安排的人么? 若是盘豆知晓她这疑问,怕是也要被动沉默一会儿,四姑娘,这能被选出来暗中保护您的人可都是殿下身边最顶级的影卫,要是这样的差事还能被人发现了去,那他们这些人估计连回去见殿下的脸面都没有了! …… 穆正走后,阿意想着东西大概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于是边和小绫一块转身往回走。 但人还没到院子口,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突然顿在了原地—— 奇怪的味道—— 招钱草—— 赌钱—— 仔仔细细又将穆姐姐说过的话回想了一遍,阿意脑中陡然一亮,一直感觉隐隐不对劲的地方在此时都一并亮堂起来! 她脚下当即就加快了步子,迫不及待喊人去查一查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提了裙摆刚迈进院子就不由得愣了下,“大哥?” 钟朗正安排着人将箱子都搬到马车上去,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笑意还没来得及展开,眼中便因看清阿意额头上的汗珠而浮现出几分担心,“怎么走得这般急?” 阿意随意摇了摇头,只急着道,“大哥哥,你知晓招钱草的粉末么?” “知晓。” “大哥,那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起的那个孙嬷嬷么?” 钟朗闻言,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冷意,如今姜家的人已经全部在狱中等待惩处,但这个孙嬷嬷当初做了那般多的恶事,早早死了着实便宜她了。 他面前,阿意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道,“哥哥,我怀疑孙嬷嬷还活着。” “什么?!”钟朗面色顿时凝重起来,第一反应拉着阿意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确保阿意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问询道,“为何这样说?” 各种零碎的片段太多,阿意抿了抿唇,一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钟朗见状,拉着她到了房中坐下,倒了杯温水过来,柔声道,“不着急,慢慢讲。” 阿意长呼一口气出来,打算还是先从几年前讲起,“……那时我和三姐姐一起去徐府里给大姐姐送东西,路上看见官差押着纵火犯,当时,还有一 铱驊 个毁了容的婆子跟在官差后面,二姐姐说那是纵火犯的娘亲……” 那会儿时,她只觉得那婆子似乎故意看了自己一眼,但是并未多想,包括前些日子,在姜府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自己也还认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现在想想,应该本就是同一人。 关于是如何将这个毁容婆子和孙嬷嬷联系起来的,还要多亏了那日她刚好看见了姜府外徘徊的那个婆子怀中也抱了一包东西,就和今日撞穆姐姐的那个男子抱着的东西差不多。 再加上穆姐姐说的关于招钱草的事情—— 她脑海中关于孙嬷嬷样貌的记忆其实都已经模糊起来,但有一点直至今日也仍旧记得很清楚,那便是孙嬷嬷的手上总是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味道,尤其是每次溜出去赌牌回来后那味道尤其重。 姜家说,孙嬷嬷是死在千佛寺大火中的,可是那日,明明只有自己被困在厢房中,根本没有见过孙嬷嬷的影子? 她说时话中还尚且带着几分不确定,但对面,钟朗听到一半时心里就已经有了更多的推测,假若孙嬷嬷还活着,那就几乎可以明证千佛寺的大火就是有人有意为之—— 第105章 第 105 章 阿意将自己记得的所有相关的事情都说完后, 面色依旧有些怔怔然。 她虽然已经想起了绝大多数的过去的记忆,但是关于千佛寺的那场火,一直以来, 都还当只是个意外, 而且那日慌乱之中,她还听到过有坏人到处在搜寻五哥哥的踪迹—— 那不成那场火是那些坏人放的?目的是针对五哥哥?可这般的话,孙嬷嬷又是怎么回事呢? 若是火是孙嬷嬷放的,那理由又是什么呢?无端放了一场火却将自己容貌毁了然后改性换名离开了京城? 阿意着实想不明白, 眉头不知不觉间皱成了一团。 钟朗瞧见, 目光柔和下来, 抬手摸了摸阿意的头,“莫要多想,哥哥这就派人去搜寻孙嬷嬷的踪迹,待人找着了一切就清楚了。” …… 钟府里,在阿意还没来京城前, 就已有给阿意收拾好的院子,这些时日里, 又断断续续添了不少东西进去。 阿意当初刚到京城住进姜府里时, 还因为认床连着好几宿入睡困难,如今到了钟府里,因着摆设都仿照顺江府的松月院, 自带几分熟稔,她第一个午觉便睡得格外香甜。 以至于醒来之时, 甚至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茫。 她呆呆坐了一会儿,直到被脚踝上的痒意唤回了神—— 熟练用两只手分别抓住被子中间, 用力向上一拉,她的两只脚从被子下露出来的同时, 藏在被子下正故意用尾巴缠着她的脚踝的万万也现了踪迹, “喵呜!” “万万,过来!” “喵喵呜!” “咦,还不过来?那我可——直接过来抓啦!” 小绫本来在外间学习看账本,听见里间的声响忍不住摇头笑了笑,放轻步子走了进去,“姑娘可要现在换衣裳?” 阿意正趴在被子上逗万万,闻言摇摇头,“在等一会儿吧——” 小绫忙应下了,又将府中的事交代了一二,“下午时潘师傅让人送了点心过来,小英子和环儿说是一道儿去街上逛逛还未回来,大公子不久才来过一趟,见姑娘还没醒,便说先进宫去了——” 听到这,阿意倒是惊讶了下,“哥哥这时候进宫去了?可有说是何事?” “这个倒是没说,只嘱咐了奴婢若是您醒了,和您说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哦”了声,抱着万万在被子上打了个滚,只是和万万玩着玩着就不知何时开始走了神—— 倒是不知哥哥进宫去时,会不会遇见五哥哥?他身上伤势可好些了?也不知道昨晚他回到宫中已是几时了?唔,早知晓自己当时应该出门送一送他的…… 她在家中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宫中—— 被太医多次嘱咐过需要卧床静养的人却出现在御书房中—— 燕漠看着眼前挡住了大半光亮的人影,到底还是忍不住从一堆折子中抬起了头,“你就打算一直杵在这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父皇倘若愿意现在就动笔,那儿臣现在就走。” “你——”气到极致,燕漠反倒是笑了出来,“怎么,你这是打算逼朕非写不可?” 燕昭闻言,脸色丝毫不变,“父皇不是本就有意请太傅还朝么?儿臣不过是顺势而为。” 燕漠“呵呵”了声,心里虽惊讶这小子是从哪里猜出来自己的心思的,面上却半点儿也不认,不耐烦摆摆手道,“行了,别在这里磨蹭了——” 话音落下,眼前人却仍旧兀自不动,眉眼依旧是微垂模样,看似恭敬,就是说出来的话差点将人气个半死, “儿臣也颇为怀念顺江府的春景,若是得以回去,倒是也不错——” 后面的话直接被杯盏破碎的声音打断! 陈茂学亲自弯了腰来收拾碎片,龙椅上,燕漠哪里还坐得住,站起身来张口欲骂,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子!” 殿门外,钟朗迅速垂下眉眼掩饰住其中的惊讶,他前面,小太监清咳了声,同样垂着眉眼,“劳烦大人稍等片刻,奴才进去禀明圣上。” “劳烦公公了。” 待小太监进去后,钟朗才微微侧眸瞧了一眼殿内的方向,眸中深思一闪而过,他虽早已听过传闻说圣上对太子不满,但并未当真,如今看来传闻倒也未必是假? 这念头一冒上来,他自己倒是先否认了,若当真不满的话,圣上都气至这般了,不会不对太子有所惩罚,可自太子还宫后,连禁闭这般的小罚都还未曾有过。 那究竟是何事能使得圣上这般生气却又并未罚人?他正静神揣测着,忽然听得殿中又传来只言片语,忽然了然起来。 原是因着太子的亲事么? 太子选妻,门庭不宜过高,也不宜过低……算起来,合适的人选并不少,只一个念头回转间,钟朗脑海中便已经浮现出不少世家来。 只是一想到那日在东宫时和靖安王殿下一起出来时偶然听到的声音,钟朗心底便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太子私下行事那般荒唐,世家女儿嫁入东宫,怕也不是幸事。 幸好二叔如今握着北疆的兵权,钟家不在备选之列里。 他一边思索一边留了神注意殿门口,听到有脚步声响起时,抬眸看清人影后忙避开一步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 这声音刚落,下一瞬适才进去的小太监已经跟着出来了,“钟大人,圣上召您进去呢!” 钟朗收敛了心思跟着进去,只是将要迈过门槛时,忍不住回眸瞧了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最近这几次遇见太子殿下时都颇有些怪异? …… 钟府里,阿意用好了晚膳随意在府中散步消消食时,倒是正逢上钟朗从外面回来—— 她神色顿时一喜,迎了上去,“大哥,你回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用过了,”钟朗看见她,本来颇有些严肃的神色当即缓和下来,“住得可还习惯?” 阿意歪了歪脑袋,笑眼看他,“哪里有人在自己家里住不习惯的?” 钟朗一愣,回神后唇角的笑就再没压下去过,“好好好,是大哥问错话了!” “大哥是自宫中回来的么?” 钟朗摇摇头,“是出宫后又去了府衙一趟。” 阿意“哦”了声,“难怪呢,我就说宫中太子既然都重病了,哥哥怎么还会在宫中耽搁这么久时间!” 钟朗笑着解释道,“今日进宫倒不是去东宫,是有事见圣上。” 阿意闻言,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失望,看来是不能问到五哥哥的情况了 殪崋 ,她抿了抿唇,正打算放下这个话头时,忽然听得旁边钟朗继续道,“不过倒是在御书房门前偶遇了太子,瞧着伤势已是好了许多——” 他一边说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形,倒是没注意到旁边阿意瞬间亮堂起来的眸子,待回过神时,便看见阿意正欢喜指着树上的一只鸟儿,“大哥,你看那鸟,生得好生漂亮!'''' 钟朗顺着看去,“这种鸟倒是也有人家养,你若是喜欢,明日我去让人买两只回来?” “不用,不用,”阿意忙摇了摇头,“万万喜欢捕鸟,若是有一只鸟养在我哪里,怕是这鸟整天都要担惊受怕——” 被她这天真的话逗乐,钟朗忍不住道,“你对万万倒是欢喜得很,看来这猫果真是和你有缘分——” 阿意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只能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 因着晚风渐凉,怕阿意着了凉,兄妹两人便一边说话一边向着阿意的院子走去。 中途,说起姜府的情况时,钟朗面上颇有些感慨,“别的不说,太子殿下在这些事上手段倒是一向迅疾。” 阿意听得疑惑了瞬,“别的不说?别的是指什么?” 听她问起,钟朗本是怕脏了她的耳朵,不想说起,但是又突然想到阿意还要在京城待上半月,万一遇见了太子,她心里有个防备自是更好,于是便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这位太子私德上,咳咳咳,你若是遇见了他,就避开些。” 五哥哥私德上有亏? 阿意错愕一瞬,她自是不信这话,笃定其中有所误会,但是眼下见大哥脸色这般凝重,也只得先点了点了头,“哥哥,我知晓了。” 已经进了院子,前面便是阿意的房门了,钟朗停住步子,摸了摸阿意的头顶,“早些休息。” 说罢,直到看着阿意进去了后才转身向外走。 其实,他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问问阿意愿不愿意提前启程回顺江府的,虽说宫宴那日太子和阿意已经打过照面,但是毕竟当时人多且又离得远,未必看得清楚,若是后续再遇上,依照阿意的容颜,他总是有些忧心。 想起这些时日朝中那些突然过来示好的同僚,钟朗抬手揉了揉眉心,想了想,又招招手将环儿喊过来嘱咐了一二,“明日你家姑娘若是出门,记得多带着些人。” 说罢,见环儿都一一应下了,钟朗又回眸瞧了眼院中的方向,才放了心离开。 一个院子之隔,直到听见院中再无声响后,阿意才略微放松了抵在门上的肩膀,抬眸瞪向屋内气定神闲坐着的某人,压着声音急切道,“你怎么敢来这里?我哥哥回头发现了你了怎么办?” 燕昭本是正要抬手拉人坐下歇一歇,闻言动作微顿,被她脸上的着急神色气笑,“我难道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他还不满起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被震惊到一时说不出话来,硬是缓了缓神才找到言语,认真道, “不然呢?” 第105章 第 105 章 阿意说完, 见人不应话了,还当他这是知晓了自己理亏,轻“哼”了一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角催促道, “快点儿呀!” 燕昭却根本动也不动, 甚至还向着椅背上靠了靠,眉眼抬起看向阿意,“现在外面天色太亮了。” 嗯? 阿意不解,“这有什么关系?早些回去当然更好。” “刚刚某人不是才说过我见不得人么?”燕昭眉梢微挑, “天色这般亮, 我出去了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阿意,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燕昭一脸理所当然,“我来时倒是也不知自己见不得人。” 还能这般诡辩?阿意默然一瞬。 燕昭瞧见,眼中笑意渐浓,正要见好就收,哄着人坐下时, 却见眼前人忽然歪着脑袋定定看了他一眼,他眉心一跳, 下一瞬便听得阿意慢悠悠开了口, “我要去书房给大舅母回信去了,五哥哥,那你就自己在这里坐着吧, 毕竟——这天色这般亮,你出不了门也去不了书房, 对吧?” 说完,片刻也不耽搁, 转身就要向外走—— 万万见她要走,当即便从架子上跃下, 绕着她的脚边蹭来蹭去。 阿意弯腰将万万抱起来,摸了摸它的脑袋,柔声道,“万万乖,走,咱们一起去书房——” “喵呜!” 眼看着人当真一个余光也没留下,燕昭哪里还坐得住,忙先一步将人拦住,一边扶住人肩膀将人带回椅子上坐下,一边不待阿意问就主动开口,“是我的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哦”了声,挑眉反问回去,“那你到底见不见得人?” “见得见不得——”燕昭说到这里稍稍停顿,忽然望向阿意的眼睛,“这不是由你来定么?” 房内还没点灯,光线略微有些昏暗,但足以让人看清萦绕他眼中的柔意,阿意被卷入其中,忍不住失神片刻,良久方下意识仓促躲开,清咳一声,“我大哥不喜欢你,咳咳,你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为好。” 毕竟,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回顺江府去了,突然和太子关系甚秘的话,好像多少有点儿奇怪吧? 而且再退一步讲,回头要是传到了顺江府去,不仅会惹得大舅母外祖父担心,往后也会影响到自己的姻缘呀?虽说她还不知晓往后究竟会不会成亲,但是三姐姐说,万事皆有可能,说不定她下月初回去,下下个月就遇见欢喜的郎君了呢? 她越想越认定就是这个理,索性开口解释了个明白,只是说到最后一点时,撞见眼前人瞬间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得微微迟疑了下,支支吾吾一瞬,“反正就是对我对你都不好嘛!” 但燕昭偏偏就要追问个清楚,“怎么个不好?” 话音落地还未等到回答,燕昭不经意间侧眸时,忽然瞧见阿意眸光闪烁颇有些不安的摸样,他本来并未多想,此刻一个猜测从心头闪过—— 呼吸骤停,手指无声绷紧。 借着低头喝茶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沉意,燕昭暗中深吸一口气,倒是突然庆幸这小祖宗适才未直白说出口来,不然他怕是真难以保证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还能克制住情绪。 到时候将人吓住了,怕是又要好生安抚上许久才能让她放下疑心。 冰凉茶水入喉,但是烦躁却是一点儿也没减少—— 甚至只是想到她心里在想别人,就感到难以忍受。 燕昭垂下眸来,目光扫过手中茶盏,手下无声越收越紧—— 茶水迸溅出来,万万当即向着阿意怀中钻去—— 阿意尚且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见万万受了惊,忙将它抱紧了些,一时之间只顾着先安慰它,“万万,怎么了?不怕,好了,没事了——” 但下一瞬,忽然听得一声克制地痛“嘶”声,她下意识抬眼看去,顿时惊了一跳,“五哥哥!” 杯盏的碎片被人小心挡住并未崩至其他地方,但避免了屋中其他人被伤到的同时,持杯人右手手指上却多了一道划痕,血珠从其中沁出,沿着指缝溢至外侧—— 阿意一眼瞧见,急得面色都白了几分,“我去让人喊大夫过来——” 但人还没动就被拉住了手腕,燕昭手下微微用了点力,眉眼带着几分无奈,“等你喊大夫过来,这伤口怕是都愈合了——” “可是——”阿意瞧了一眼他被衣袖掩住的右手,眉头皱成一团,仍是不放心。 燕昭拉着人坐下,“当真无事,伤口不深,自己包扎一下就足够了。” 可是他伤的是手上,自己怎么好包扎? 桌案旁,才点燃的烛灯下—— 伤口上被洒了止血药,此刻已经不再有血珠溢出,但是因为正好位于指腹处,瞧着好似下一刻血液就会冲破止血药粉的禁锢。 阿意手中拿着干净的帕子,神色认真,盯着伤口时连肩膀都紧张到绷紧。 铱驊 地板上,万万瞧见阿意坐着,便要像往常一样跳到她腿上去撒娇—— 但是还没上去便被人用手肘拦住了,阿意匆匆看了一眼万万,表情严肃,“万万,不可以!” 万万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却知道这是被拒绝了意思,不由得有些委屈,蹲在阿意脚尖喵呜喵呜。 若是平常,阿意早将它抱起里摸摸了,但现在当真是一时顾不上它。 先将帕子折成合适的厚度,然后在贴近伤口一面也洒了些止血药粉,将要贴上去时,微微停顿了下,先抬头看向对面人,“五哥哥,要是疼了,你告诉我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昭不动声色将目光从地板上的猫身上收回,藏起一闪而过的满足,看向阿意时神色温和,“好。” 但在阿意低头的瞬间,其中温和却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平时都藏在眸底从不轻易流露的贪念。 ——要是她眼中能一直都这般有自己且只有自己就好了。 可惜不行。 若当真永远把她拘在自己身边,她不会开心的。 阿意在此之前还从未给别人包扎过伤口,现在屏着呼吸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说话时多少有点儿忐忑,“这样会不会太简陋了?” 垂眸瞧了眼将他整根手指都包裹住了的手绢,燕昭轻咳一声压住笑意,点点头道,“不简陋,很……合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怀疑看过去一眼,“真的么?” “真的——”燕昭神色淡定,抬手轻轻将她落在肩上的头发抚至脑后,“累不累?”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阿意才恍惚感觉肩膀有些僵硬,正要自己动手随意捏两下时,却被人先一步拦住,“别动——” 从前在顺江时,阿意有时瘫在椅子上看书看累了时,也常缠着他帮自己捏一捏肩膀,现在一年多过去,肩膀上再传来熟悉的触感时,她不由得恍惚了下,蓦得生出几分低落情绪来,若是人可以永远不长大就好了,这样的话,或许五哥哥就可以永远留在顺江府了。 可惜不行。 在顺江府的那些年里,五哥哥心里一定也很想念他在京城的父亲和兄长。 燕昭注意到她垂下来的眉眼,手下微顿,右手尾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声音含笑,“想什么呢?” 阿意鼓了鼓脸颊,收回思绪,故意长叹了一口气,“我在想,五哥哥你是不是还给别人捏过肩,不然怎么一年未见,手艺还比以前要好了?” 燕昭一愣,手下当即用大了点力气,见阿意吓得立马缩紧了脖子后,才嗤笑一声松开了手,“故意气我是不是?除了你,谁还有胆子让孤给捏肩膀?” 但阿意根本没注意到他话中的意思—— 她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别处去。 孤?这还是第一次听五哥哥在自己面前自称孤,阿意颇为新奇,戳了戳燕昭的胳膊,“五哥哥,你再说一下?” 燕昭无奈,这有何好听的? 偏偏阿意正在兴头上,哪里肯放过,“哎呀,再说一次嘛?行不行?” 燕昭闻言,只眉梢微挑,根本不开口。 但是也没直接拒绝—— 阿意见有戏,忙牵住他的袖角轻轻晃了晃,清凌凌的眸子里满是真诚,“五哥哥,求求你嘛,再说一次行不行?” 被她摇得整个人唇角的笑根本压不下去,燕昭别开目光,轻咳一声,“行了,别摇了,摇得孤头晕。” 阿意“唔”了声,正要说话,但是却被外面的敲门声打断—— 小绫放轻了声音,“姑娘,现在要洗漱么?” 洗漱? 阿意一惊,转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不知不觉间竟已这么晚了?! 她对面,燕昭暗中叹了一口气,这次不待阿意催促就主动道,“别赶了,我这就走,总可以了吧?” 阿意眸子闪烁了下,小声为自己辩解,“我哪里赶你走了?” “对对对,是没赶——”燕昭也不反驳,只点头附和她,不过起身时,手指不小心碰在了桌案上,疼得明显僵硬了下。 阿意瞧见,顿时瞪了一眼过去,“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到底还是不放心,将他的手举到自己面前,仔仔细细又瞧了一遍,确认伤口没破开阿意才微微放了心,抬眼认真劝他道,“身上本来就有伤,这下好了,手上也多了一道,你明日——” 但她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我明日不来了——” 阿意一愣,“这才对嘛”几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得眼前人继续道,“你明日去宫里陪我好不好?” …… 小绫进来时,瞧见地上的碎瓷片吓了一跳,“姑娘,这是?” 阿意正靠在窗前想事情,闻言眉头微皱,“回头把这套茶具换掉吧,太易碎了些。” 易碎? 小绫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种胚料烧制而成的茶具一向坚固,故意摔在地上都未必能碎—— 第107章 第 107 章 翌日。 天色晴好。 得知大哥一大早就出了门后, 阿意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是又怕出门路上正遇见大哥回来,于是从院门口到上马车这一段路都走得颇有些紧张。直到在马车上坐定,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时, 才终于安定下来。 抿了一口茶, 撩开车帘小心回顾了一眼府门的方向,一时之间竟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这般一想,自己倒是觉出好笑来。 昨日五哥哥喊她去宫中,她本是不想去, 但听他说到她不过半月就要离京了, 如何连陪他一日都不肯时, 又一时心软松了口。 算了,自己去见他,总好过他忍着伤又冒着风险来钟府见自己吧? 对面,小绫瞧着阿意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颜一会儿叹气的模样,不由得笑着道, “姑娘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无事——”阿意摇摇头,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来, “今早常顺来过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来过, ”小绫忙道,“常公子说,姑娘要找的那人暂时还没找到, 让姑娘莫要着急。” 阿意点点头,着急倒是不着急, 毕竟京城这么大,孙嬷嬷若是有意藏起来, 怕是的确不好找。 只是不知孙嬷嬷那时徘徊在姜府外面是为的什么? 想了一会儿想不通因果来,阿意索性将这些都暂且放下, 先只管眼前事。 一进宫门,便已经有了轿子在提前等着了。 上次借着娴妃娘娘的名头进宫时,阿意好歹还见过娴妃娘娘一面,这次轿子虽不知晓在宫中走了哪些路,但是中间根本未曾停过。 等到太监小声提醒到了时,阿意还未动,便已有人先一步撩开了轿帘—— 她一抬眸,便瞧见五哥哥正眉眼带笑看向她,“累不累?” 太子亲自出门接人,自然用不着太监来引路了。 文成主动离得远一点,低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只是余光不经意瞧见前方他家殿下手上伤口缠绕着的手绢时,眼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下。 昨日殿下洗漱解开时,他曾偷偷瞧过一眼那伤口,若是殿下肯用上好的伤药,保证一夜过去就能愈合个七七八八—— 奈何殿下这是明显不想伤口好得太快嘛! 前方人说话声隐隐约约传来,更是验证了文成这猜测—— “五哥哥,你手上的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 “不许骗我哦?” “没骗你——好吧,还没好,不过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伤在右手,多少有些不方便拿笔。” 不方便拿笔? 阿意眼睛一亮,侧身看向他主动道,“要不你说我帮你写好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只顾着和人说话,一时没有注意到脚下,直到忽然被人轻轻提了下衣领,才瞧见眼前就已经是门槛—— 依誮 阿意忽略脸上微微的烫意,强行继续接着刚刚的话说,“反正我可以模仿你的字嘛,对不对?” 燕昭看出她神色的不自然,强忍住笑,“对,很对——” 但实际上,这会儿其实就已经差不多是中午了。 用过午膳后,阿意虽有心但明显力不足起来—— 燕昭劝她两句见她不听,只能另辟蹊径,故意放平了声调,果真还没念几句,持笔人笔尖移动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直至字体彻底歪曲成一片—— 阿意脑中一个昏沉,下巴将要磕在案上之前,被人柔软托住。 她眼睫颤动了两下,试图睁开,但是还尚在挣扎之际,便听到有人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睡吧。” 这般熟悉的声音,阿意顿时放松了心神,只下意识呢喃了句,“五哥哥——” “嗯,是我。” 听得阿意呼吸逐渐平稳起来后,燕昭才小心翼翼换了姿势,将人从椅子上抱起—— 早就听闻这位眼睛见不得太阳,是以虽见人睡着了,文成也提前撑在了伞在门口候着,只是一见自家殿下抱着人出来,还是惊了一惊,这般动作,殿下身上的伤不会有事吧? 但不管他如何猜测,燕昭的步子上却不见丝毫端倪,每一步都迈得极为稳健,将人放在床上时亦是用了十足的耐心。 将人放下后,犹自不放心,怕她在陌生环境睡不安稳,燕昭径直让人搬了一叠的公文过来,索性直接就在床前办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阿意一觉醒来时,根本没有注意自己在哪儿,便直接卷着被子向着床里面滚了一圈。 整张脸都埋在被子上,鼻尖闻到熟悉的味道,她脑子才逐渐有了几分的清醒。 她之前曾追问过五哥哥到底是怎么让万万第一次见自己便很亲近自己的,后来才知晓原是熏香的缘故。 以前在顺江府住时,她便格外欢喜一种半暖的香,衣物上和被褥上都会用这种香稍微熏一熏。而一年前,万万从还是一只两个月大的小猫咪被五哥哥带回去后,就开始被刻意引导着熟悉这种香味—— 阿意鼻尖在被子上蹭了蹭,忽然想到,难道一年前五哥哥就知晓她会来京城了么? 她慢慢从被子上仰起头来,本是打算看一看时辰,但是一转头这才发现床帐之外的人影。 临时搬来的小桌上还有着摊开的折子,黑衣绣金色暗纹的公子左手支着额头,正阖眼小憩—— 阿意忙放轻了呼吸,怕自己目光惊扰了他,只小心翼翼用了余光打量。 他脸色已经好转许多,但是眼下却还有些未散去的青黑,是这几日没睡好么? 她正猜测着,忽然瞧见人好似动了下,吓得忙缩回了帐子里,只是等了半晌,却并未见人有动静。 原是还没醒? 阿意微微松了口气,正要凑过去再看一看时,忽然察觉到手上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 将枕头移了移,才发现原是一个匣子。 为何要将匣子放在床头?难不成里面装的是太子的章印?还是什么奇珍异宝? 阿意疑惑了瞬,准备将匣子向着边上推一推时,却忽然发现这匣子并未阖严实,细细的缝隙中并不能看清其中放置的何物,但她心头却莫名动了下—— 迟疑一瞬,到底还是用指尖小心翼翼将那缝隙挑大了些—— 一眼而已,便僵住了身子。 哪里有什么珍贵之物,不过是宫宴那晚她回到明月院后生气时扔掉的那些东西罢了。 几枚青丝绳,一把小匕首。 她记得那日,自己气到极处时,曾在这些物件上狠狠踩过好几下,如今再看,却已找不着半点曾被扔在地上的痕迹,包括青丝绳的璎穗上,每一缕都能看出被人仔细梳理过。 这也值得捡回来还放在床头? 阿意紧紧抿住唇,强忍住眼睛上的酸意。 心里正感到乱遭遭一团时,忽然瞧见外面的人影动了—— 慌乱之下,忙将匣子塞回枕下,自己则假装刚刚睁开眼睛,“五哥哥?” 燕昭眉头皱起,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哭了?” 哭了? 阿意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脸上有点点的湿意。 她眼神闪烁了下,呐呐半晌才找到借口,“做噩梦了——” 燕昭不由得失笑,就倚在床边看她,目光从枕头上掠过,眉梢微挑,“我还以为你是找到了丢失的东西喜极而泣呢?” 没想到他当真就这么直白说了出来,阿意错愕一瞬,连酸涩复杂的情绪都消散了大半,越发不肯承认,“都说了,我是做噩梦!” “哦?做了什么噩梦?” “梦到——梦到——”阿意心里快速转动,正打算胡诌一个什么鬼啊怪啊之类的梦出来时,一抬眼瞧见他明显是等着取笑自己的眼神时,脑中灵光一闪,当即有了主意,“我梦见我回顺江府时,你也非要跟着我去!” 燕昭闻言,微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倘若父皇未能及时下旨请太傅还朝,那他自是少不了要亲自跟去顺江府一趟,如今好不容易才诱着她承认了对自己的心思,若由着她自己回去,等下次见面,她怕是不知晓要退缩到什么地步去,万一直接来一句男女有别,自己才真是要气到呕血。 但这些如今自是不可能让她知晓—— 燕昭面上只故意嗤笑一声,“你这小脑袋里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可不敢跟着你一起回去——” 他说不去,阿意尚且明白,但不敢就有点奇怪了,“为什么?” 燕昭并不着急回答,只先起身离远了些,才慢悠悠道,“我害怕我若是去了就回不了京了。” 啊? 阿意不满,就不可以一下子说个清楚么? “为什么回不了京?我怕你强行留我做上门姑爷——” 砰! 砰! 一口气将床上仅有的两个枕头都砸了过去后,阿意才勉强解了一口气,但一开口自己倒是先忍不住笑了,“上门姑爷?太子殿下,我就是招上门姑爷,也不招您这样的!” 燕昭一手一个枕头,闻言欲要说什么,但是一看见她笑眼忽的就忘记了口中话。 愣愣半晌,只不知不觉间也跟着弯了眉眼。 她还是笑着好看。 像适才那样掉眼泪时,看得人心疼。 殿门之外,燕漠听见屋中的只言片语,一时之间,多少有点怀疑这里面站着的当真是自己的亲儿子?一国储君要做人家的上门姑爷? 他瞪了一眼旁边头都快垂到地下的陈茂学,“喊。” 陈茂学一个激灵,抬起头来,硬着头皮喊道,“皇上驾到!” 屋内,阿意正在喝水,陡然听到这声响,惊吓之下,直接被狠狠呛了一大口水,咳得停不下来。 燕昭瞧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帮着她小心拍着背上,直到阿意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才松了手,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眼角咳出来的湿意,“可好些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阿意摇摇头, 她嗓子间的痒意还未彻底消散……但如今这哪里是重点? 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湿润润的眸子瞪过去一眼,示意五哥哥赶快出去接驾—— 至于她自己, 阿意垂眸看了看睡得有些凌乱的衣衫, 再摸了摸散开的鬓发,一时之间,颇有些无从下手,正仓促试图简单整理一下时, 忽然被人按住了手腕。 五哥哥的手心似乎一直是温暖干燥的模样, 阿意慌乱的情绪不知觉间暂停了一瞬, 下意识抬眸看去—— 燕昭指腹轻轻展开她的眉结,眸色温柔,声音略微压低,“莫要慌,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阿意愣了下, 这样也可以么? 被她副呆呆的模样逗乐,燕昭眼中笑意更浓, “小呆头鹅, 那要不你和我一起出去?” 说罢,起身做势要将床帐完全拉开—— 阿意见状,忙手动又将床帐紧紧合上, 只从缝隙里露出来一双 璍 眼睛仰头看着床前人,无声催促, “五哥哥,你快去吧!” 门外, 眼看着圣上的脸色越来越黑,陈茂学额头上已经开始往外冒冷汗。 正打算不管如何他先进去看看情况时, 忽然一抬眼瞧见终于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影,顿时感觉人又活了过来,忙先小心缓和了下气氛,“奴才见过殿下!” “儿臣见过父皇。” 行礼的声音响起,一直背对着殿门而立的人似乎才发现人来了一样转过身来,冷哼一声,“朕还当你耳朵聋了呢!” 他说完,就要径直往里走—— 但是要迈开步子之际,却见眼前人不仅不让开,反倒是故意向着正挡路的地方移了移。 这是? 太过错愕,燕漠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怎么?朕进都进不得?” 燕昭面色依旧不变,只是压着声音道,“她胆子小,还望父皇见谅。” 说罢,转头看向文成,“去给父皇搬把椅子过来——” “不用了!”被他这番言辞气笑,燕漠呵了声,嘲讽道,“你这东宫里格外金贵,朕岂敢坐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般话说出口,任谁听见不得诚惶诚恐? 燕漠一抬眼,瞧见眼前人眉眼也隐含着担忧,心里顿时舒坦了些许,但正要开口说话时,却听得眼前人先一步开口道,“不知父皇所来为着何事?此处风大,且请父皇移步书房说话?” 这话单独听着还似顺耳,但是加上说话人刻意压低的嗓音,就有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燕漠这才恍然他适才那抹担忧从何而来,原是嫌弃自己说话声太大怕惊扰了屋里人? 还到书房说话?恐怕这逆子心里正催着自己赶快走才对! 旁边,陈茂学悄悄用余光看了眼圣上气到铁青的脸色,心里颇有些感慨,圣上这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心里惦记着太子殿下的伤势,忍不住亲自到了东宫来看看,没想到连殿门都进不去? 唉,说起来确实堵心。 他正在心里揣测着等下圣上会不会直接被气走,却忽然听得太子殿下开了口, “儿臣听闻父皇这几日闹腰椎疼,今日可好些了?” “呵,朕还以为你整日忙东忙西,连自己亲爹是谁都忘了!” 燕昭闻言,也不反驳他,只继续道,“儿臣得知南疆有种草药外敷对腰椎疼痛有奇效,已让人去寻了——” “行了行了,”不待他说完,燕漠就不耐烦摆了摆手,“别说好话了,朕这就走,总可以了吧?” 陈茂学一见人转身,忙跟了上去—— 刚出了东宫的门,他还没来及喘口气,便听得身旁人似是随口问道,“朕身子不舒服,是你告诉太子的?” 虽说自从太子回京后,自己见过的各种场面已是太多了,但此刻陈茂学一时之间仍是有种无话可说的念头,要他说,圣上整日骂太子忤逆,其根源还是在于圣上自己,若不是您惯着,太子哪里敢这般? 想归想,面上可不敢耽搁半点,陈茂学暗中呼了口气,忙笑着道,“回圣上的话,是太子每次见了奴才总是要问一问圣上的身子,依奴才看,太子殿下只是性子有些倔强,实际上是很关心圣上的,不然哪里会——” 果真他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圣上脸色已是缓和许多。 等到又说了几句时,旁边人已是嫌弃骂道,“行了,别给他脸上贴金了!” 陈茂学默然一瞬,圣上,您说这话前,能先将脸上的笑收一收么? …… 东宫。 床帐之内,阿意拥着被子跪坐在床上,绷紧了精神,陡然听得人靠近的声音时顿时被吓了一跳,直到瞧见是五哥哥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因为不知晓圣上人走了没有,所以不敢放声说话,但又担心声音太小五哥哥听不清,只得一边跪直了些身子,一边拉住五哥哥的衣袖将人带着弯下腰来,几乎是在用气声道,“圣上人走了么?” 燕昭目光从她湿润的唇瓣上掠过,呼吸微紧,眼中却浮现出一丝疑惑,“你说什么——” 呀?别这么大声呀! 阿意忙掩住他的唇拦住他再继续说下去,干脆贴在他耳边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才转过头来等着他回答。 耳朵上满是她说话时带出来的潮湿气息,燕昭忍住摸一摸的冲动,但一低头瞧见她这幅仰着头乖乖等着他回应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不住弯了眼睛。 阿意见人不回应,已是有了几分着急,抓住他的手又摇了摇,催促着他快一点。 燕昭无奈,垂眸瞧了眼她还捂在自己唇上的手,曲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敲了敲,似是要将关上的门敲开一样—— 阿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是自己忘记松手了,忙迅速将手松开,无意识向着衣袖下藏了藏,唯余微微闪烁的眸子里残留着些许不好意思来。 燕昭余光瞧见,并未着急开口,只抬了抬下巴示意阿意靠近些,然后才贴到她耳侧不急不忙道, “走了。” 唔! 已经走了?! 阿意瞬间放松了精神,瘫坐在床上,抬头控诉来人,“那你为什么这般小声?” 燕昭面色无辜,“不是你不让我大声的么?” 阿意哼了一声,明知他就是故意的,但是此刻也懒得同他计较,只抱着枕头缓和了会紧张的情绪,然后看向燕昭道,“五哥哥,可以把小绫带过来一下么?” 燕昭闻言,并未直接说可不可以,只转而道,“不用她,我来——” 啊? 阿意以为他不知晓自己为何要喊小绫过来,解释道,“我的头发都散开了,得让小绫帮忙——” 说到一半,看见床前人淡定的神色,阿意迟疑了一瞬,试探道,“五哥哥,你会这个?” 虽说自己小时,五哥哥也给自己梳过头发,但那时毕竟都是一些简单的发髻,和现在如何能比得? 见她怀疑,燕昭轻呵一声,一边伸手扶着人从床上下来,一边顺便将阿意放在一旁的鞋子取过来摆正,眉眼间颇有些倨傲,“这有何难的?” 外间处,文成还未从他家殿下亲自给人拿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吩咐,忙出去将需要用的东西全部带了过来—— 小半个时辰后—— 阿意起初还是一动也不敢动地在椅子上坐得挺直,如今却是完全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笑眼盈盈看向铜镜,压着嗓子故意模仿道,“咳咳,这有何难的?” 她身后,燕昭神情虽还算绷得住,但心里确也起了几分怀疑,明明之前在假发上尝试时很是顺利,为何现在却不一样起来? 眼看着适才费了好些心思才固定住的头发又逐渐松散开来,燕昭忙用手按住,但是发丝却反而顺着他的手指就开始滑落下来—— 阿意从镜子中瞧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差点笑弯了腰,“五哥哥,你就放弃吧?”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 最后,阿意自己都等得有些无聊了,主动给他找了台阶递过去,“五哥哥?” “嗯?” 阿意眨了眨眼睛,“我觉得吧,肯定是你手指上的伤影响了你的发挥,要不咱等伤好了再试呢?” “以后再试?” 阿意用力点头,“对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绝口不提自己要不了多久就回顺江府的事! 燕昭如何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只是……罢了,反正以后他们成亲后有的是时间让她这般坐在椅子上等着自己。 两人心思各异,但至少表面上达成了共识—— 小绫被人领着进来后,才知晓原是要给姑娘梳头发。 在家中,阿意的头发十之八九都是她来梳的,自然很是熟练,只是今日旁边多了道盯着自己一举 忆樺 一动的目光,小绫多少有点不自在,比往常约莫着多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她轻声道,“姑娘,这般可以么?” 阿意看也未看镜子就直接点了点头,“可以……什么时辰了?” 得知已经都快要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时,阿意顿时惊了一跳,急忙说要回家去。 燕昭留她不住,也只得无奈送她出去。 出了宫门将要上马车之际,阿意不经意抬眼,突然发现今日天际的晚霞倒是艳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小绫留意到,忙要给阿意撑伞,却被阿意拦住,“不必了——” 说罢,就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只是到了马车上后,阿意忍不住又从车窗处抬头看了几眼,说起来,她总是感觉如今眼睛的情况好似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时,这般直直看上几眼,便觉得眼睛酸痛,现在却没了这种不适感? 要不,等明日对着太阳试一试? 但转念想到后日是穆姐姐的生辰,若是明日试了后发现眼睛并未好,岂不是没法去给穆姐姐贺生了?于是又暂且先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阿意担心回家太晚被大哥知晓了担心,便嘱咐了车夫从近道回去。 说来也是巧,这条路倒是刚好经过纪府门口。 阿意还记得那日纪老夫人寿辰时这整条巷子停满了马车的场景,如今已是空荡荡一片,只剩下府门上贴着的封条和守在门外的兵差。 谋反这般的大罪,纪府的主子怕是都难逃一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初从大哥口中听得这消息时,着实吓了一跳,直到后面得知纪家纪珺璟母女二人因着戴罪立功幸免于难后,才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纪家倒是还有一位不在京城的,纪将军,便是把持着南疆兵权的那一位,人在南疆起兵起到一半,先猝死了兵营中,反兵瞬时溃散,本是要起的纷争就这般平息了下去。 想起之前在参明哥哥寄来的信中,看到他说有前往南疆磨练的意愿,现在看来应是也去不成了? 她胡思乱想间,身下马车已是稳稳停住,车夫轻轻敲了敲了车门,“姑娘,已经到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这日直到阿意用过晚膳洗漱完睡下时, 钟朗才忙完事情赶回家中。 先到阿意院中看了一趟,喊来小绫仔细问过阿意的情况后,他才放心回了自己院子开始用膳。 常顺候在一旁, 颇有些欲言又止—— 钟朗余光瞧见, 皱眉斜去一眼,“有话直说。” 常顺心里叹气,但也不敢耽搁,忙转身从一旁搬来一大叠的帖子过来, “公子, 这些都是昨日和今日收到的帖子, 您要看看么?” 钟朗只扫了一眼,便能猜着十之八九的内容,他随手从最上方取来一个,赏花会,再取来一个, 赛诗会—— 懒得再看第三个,钟朗直接全部甩了回去, “若还有人来送, 你先问问是何事,像这样的就直接别接了。” “是,公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怕放在这里碍了公子的眼, 常顺小心将这些都抱到了别处去,小厮瞧见, 忙过来先一步将放在角落里的箱子拖出来—— 这一大叠放进去,本来就已经存了不少帖子的箱子瞬间又盈足了几分。 常顺低着头瞧着几眼, 突然生出了几分感慨,要是四姑娘能常住京城, 怕不是要专门腾出一个房间来放这些帖子? 毕竟这些帖子里提及的赏花赛诗都不是真,想要和公子套套近乎才是真正的目的。 不过依着他看,怕是都没戏,一是四姑娘如今年龄还小,亲事上根本不急,二么,他之前隐约听公子提过一两句,似是老爷子和大夫人那边都是想着往后给四姑娘寻个知冷暖肯上门的,这般有家里人时刻庇佑着,自是更加顺遂。 而这京城的这些贵家子弟,哪里有符合条件的? 不成,都不成。 常顺摇摇头,吩咐小厮道,“把这箱子搬到隔壁去吧,免得放在这里被公子瞧见了心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实际上,倒是不仅仅是钟朗这边,阿意本人倒是也接到了不少帖子。 不过她本身就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十之八九都回绝了而已。 任是如此,偶有出门一趟,也是“偶遇”过不少人—— 院中廊下,阿意抱着万万一道儿在摇椅看书,看得久了,颇有些昏昏欲睡。 小绫守在一旁继续学习看账本,瞧见院门口婆子打眼色时,忙抬手放在唇边嘘了声,见阿意未被惊到后,才放轻了步子走过去,“何事?” 婆子还没说话,外面等着的人影已是先一步开了口,“绫姑娘,是我!” 金生? 小绫“哦”了声,“东西可送到了?” 金生忙点点头,“送到了,我过去时,正逢上陆大人要出门,于是就忙将东西递了过去,说是咱们姑娘给他的谢礼。” “陆大人可有说什么?” “倒是没说什么……也不是,陆大人说,往后若是遇见了今日这种纨绔子弟,直接让人打走就行,若是对方仗势欺人,就喊人去刑部知会他一声……” 仗势欺人倒是还不至于,毕竟若论势,也没几人可以欺到钟家头上来。 只是今日那般没脸没皮的也的确讨人厌,小绫回想起今日晌午时陪着姑娘到邀仙楼小坐时,遇见的那几位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眉头就不由得皱了皱。 姑娘本来兴致好好的,结果全部被搅合了。多亏当时陆大人从邀仙楼外经过,径直将那几人全部拘走了,姑娘耳边才清净下来。不过,倒是不知那几人被拘走后现在可被放出来了? 放自是会被放的,不过倒也不会那般轻易放出来就是了。 深夜—— 被迫将全身骨头都松了一遍,几个人被“请”出来时,走起路来俱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府衙门口,隐在墙角的人一听见动静就打起了精神,正准备动手时,想了想,还是决定等离得府衙远了点再开始的好。 这几人摸黑走路,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这陆岑竟敢这般真下手,等我回家告诉我爹——”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人不屑打断,“得了吧你,你爹要是真疼你,早该把你领回家去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行了,行了,这黑灯瞎火的,别吵吵了,快点回家吧,爷浑身都疼死了!” “家里连个来接的人都没有——哎,哈哈哈哈,这平地上你也能摔一跤?” 眼看着其中一人走着走着突然摔倒在了地上,另外几人顿时嘲笑出声,但笑声还没止住,竟统统都摔在了地上—— 连来人的身形都没看见,眼前便已经一黑,只剩下被堵住了嘴后的痛呼声! 墙角处,黑衣人影见状忍不住挠了挠头,这自己还没动手呢,这几人就已经被揍了一顿,那等下自己还要不要动手了? 思索了片刻,还是认为该揍还是得揍,不然回去后怎么和殿下交待? 路中间,常顺见差不多了,才抬抬手示意可以了,无声道,走! 趴在地上的几人听见脚步声逐渐远了后,一口气还没松完,忽然又听到了脚步声,顿时连着打起了哆嗦,哭丧着脸,这怎么还有走了又回来的? 几个人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 “爷,爷,您要什么直说?别打了,再打真的受不住了!” “要银子么?多少我都给,您报个数?” 黑衣人闻言,将要踢上去的脚微微顿了下,地上的人还 銥誮 以为有戏,忙抢着道,“对对,我家里不缺银子,您报个数?” 但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人开口,其中一个大着胆子从地上抬起眼睛向上看了一眼,却只看得严严实实的面罩之下的俩眼睛,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愣着时,却见黑衣人歪了歪脑袋,突然开口道, “我和刚刚那个不是一起的,听清了么?” “额,听,听清了——啊!别打了!'''' …… 翌日。 听见鸟鸣声,阿意顺着窗口向外看去,只瞧得满目皆是春色。 往年在顺江府时,她时常觉得才刚换上春装没几日,转眼便到了夏日。 但在京中不同,春日明显漫长的多。其实这般论起来,她还是更喜欢京城的节气些,四季分明且均衡。 她身后,小绫转身从匣子中另取了一枚粉玉簪子出来,放在阿意鬓边比划了下,又摇摇头放了回去—— 眼看着她挑挑拣拣半天,竟是一个也没挑中,阿意不由得叹了口气,随意指了个,“就那个吧?” 小绫闻言,去取出来后动作微微有点迟疑,这支和姑娘的衣裳并不搭—— 正磨蹭着,余光忽然瞧见另外一只湖青玉的,顿时一喜,“姑娘,要不这一支呢?” “行,随你——” 但插入发间后,小绫左右看了看,仍旧觉得欠了几分韵味,不过倒也不怪这簪子,姑娘容颜太盛,许多首饰单拿在手上好看,一戴上就觉得不出彩了。 说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单就自进京来这小月余,她就瞧着姑娘五官上又好看了些? 小绫回神将首饰盒子一一收拾起来,收拾到最后,突然察觉出一分奇怪来,这匣子里怎么还有一支湖青玉的? 那姑娘头上的那支是? 比对了两眼,发觉手中这只通透明显不如另一支—— 适才她拿起时,阿意根本没看就点了头,此刻见她奇怪,这才对着铜镜瞧了一眼,解释道,“应是昨日多的。” 昨日?小绫一愣,昨日自己时刻跟着姑娘,自是知晓姑娘并未在外面买过什么东西,那便只能是傍晚时分宫中那位来时带来的了? 难怪成色那般好。 说话间,环儿从外面进来,“姑娘,车子已经备好了!” …… 穆正的生辰并未大办,只邀请了几位好友。 阿意本来和另外几人都未曾见过几面,但是有穆正在其中调和,半日下来,便俱是熟稔了。 这般直直玩闹到了半下午才散了场子—— 因着未睡午觉的缘故,阿意面上颇有些疲倦,但是一撩开车帘顿时清醒了几分—— 车中,正懒懒倚在垫子上,手中拿着她闲来无事时看的游记的不是燕昭还能是谁? 阿意怔愣的瞬间,车上人便已是径直探身过来将她带了过去,眉头微蹙, “怎么还消瘦了些?” 阿意不理会他这话,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燕昭正给她身后的枕头调整位置,闻言眉头挑起,“我为何就不能来?” 阿意是真的有些疑惑了,以前在顺江府时,五□□日都来陪自己她倒是可以理解,但如今回到了京城,他竟也能抽出这样多的时间来么? 燕昭看明白她眼中的意思,心里不由得堵了下,公务繁忙不假,但是她这里他敢放松一点么?在这府门口等了她半晌,结果一见面,倒是还被她嫌弃? 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哼笑道,“当真这般没良心?” 阿意眨了眨眼睛,正欲反驳回去,但却被燕昭先一步拦住,“好好好,不是你让我来的,都是我自愿的……小祖宗,别气我了行不行?” “谁气你了?”阿意瞪了一眼过去。 “我自己气自己——” 燕昭应得迅速,一点儿也不带迟疑的。 说完,正要问问她今日玩了什么时,忽然感觉好似闻到了些许酒味,不由得向着阿意身边倾了倾身子准备确认一二,但没想到阿意正准备说话,突然转过了头来—— 猝不及防之下,脸侧划过一抹柔软。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愣了下。 阿意感到脸上热意在瞬间蒸腾起来,连带着心跳都好似有些不听使唤,忍不住向后退了退身子,目光闪躲正想着随便说些什么时,却见身旁人不仅不避开,反而又逼近了几分,声音带着几分低沉笑意, “偷亲完就跑?” 距离太紧了,阿意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向着自己鼻尖倾斜而来的气息,硬是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即不满起来,做势要去推开他,“你别诬陷我!” 燕昭动也不动,目光故意从她唇上扫过,“什么时候这般胆小了?敢做不敢认?” 身后便已是角落处,阿意没了退路,又见他这样挑衅,急切之下,突然想起了一事,顿时有了底气,“我刚刚只是不小心碰到你了,一年前在顺江府时,你可是故意偷亲过我!” 任是满脸红晕,这话也说得气势十足,微微仰着下巴,带着几分水意的眸子里就差把“你知道理亏了吧”几个字写在其中。 但是等了半晌,却根本不见眼前人羞愧? 她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些许疑惑,心里正胡乱揣测间,却见眼前人又逼近了几分,神色真诚,似是在满心为她着想, “那要不你偷亲回去?” …… 车外清爽的空气扫过脸颊,头脑也跟着清醒几分,阿意暗自庆幸这敲窗户声来的及时,不然自己可能当真要被某人绕进去了。 她暗中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住仍在乱窜的心跳,抬眸看向来人,“穆公子?” 穆洵看见眼前人泛着红晕的脸颊,视线不由得闪躲了下,将手中东西递过来,“这是姑娘的簪子么?” 阿意一看,这才想起来和穆姐姐几人一道玩时,宋家姐姐说想看看她这簪子,她便随手取了下来,后面竟忘记带上了。 将簪子接过来,阿意忙行了谢礼,“是我粗心了,累得穆公子跑这一趟。” 穆洵忙避了避,“姑娘不必客气——” 迟疑了下,又补充道,“姑娘喝了酒,莫要吹风的好,在下,在下就不打扰姑娘了——” 喝酒?阿意闻言愣了下,正要说什么,但余光忽然瞧见身后帘子动了动,当即吓了一跳,忙匆匆道了别后转身先进了马车中,压着声音道, “你别乱动!” 第110章 第 110 章 燕昭闻言, 人倒是不动了,只是目光却落在了她手中的簪子上。 阿意下意识将手向着身后藏了藏,颇有些心虚摸样, 毕竟昨日才收到的东西, 今日就差点弄丢—— 但下一瞬,连人带簪子就都被人用巧力揽了过去—— 还当他是又要提起先前的话头来,阿意忍不住想要坐得离他远一些,但还没动肩膀就已经被人按住, 燕昭压低了声音, 无奈笑道, “之前不是还说困么?到家还有一会儿,眯一下?”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来,似是为了赶着明证他这话似的,阿意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连带着眸子里都因为困顿多了些迷迷蒙蒙的水雾。 燕昭看得失笑,手下动作却轻柔将人护得周全, “睡吧。” 马车之外, 穆洵见人上车后,并未立刻上马折返—— 他牵着马站在路边,目光却控制不住地追寻马车而去。直到马车快要到了前方的转角时, 才颇为不舍地微微垂了眸子。 听穆正说,她下月初就要回顺江府了?往后……怕是不会来京城了吧? 身下马儿不知他是何意, 原地打了个转,穆洵拍了拍它的脑袋以示安抚, 正准备回去之际,一个回眸间却忽然僵住了身子—— 不远处, 马车经过转角时,内侧的车窗却忽然被人抬手关严。 纵使离得远看得不算特别真切,也依稀可以辨别出一闪而过的袖角颜色绝非适才才见过的湖青色—— 难道是她的丫鬟么? 这念头一出现,穆洵心里先莫名否认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好似是一双男子的指节。但离得这样远,看错了也不说定? 弋 他迟疑间,再抬头时,马车已经不见了影迹。 穆府门房处,穆正一见人回来,忙挣开丫鬟的搀扶迎了上来追问道,“哥哥,东西送还给阿意妹妹了么?” 那簪子她发现后本是要亲自去送的,只是在门口正碰上哥哥从外面回来,便交给了哥哥赶快骑马去追一追,这样兴许还快些。 穆洵被她的话唤回了神,微微点了点头,“送到了——” 说罢,瞧见自家妹妹步子明显有些踉跄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眉头,伸手将人扶住,“怎么喝了这样多酒?” “哪里多了?只许你们男子喝酒就不许我们女子喝了?更何况,一年也只有一日生辰罢了,喝点酒又怎么了?” “你自己喝便罢了,钟姑娘身子不好,你不该引着她也喝的——” “钟姑娘?”穆正顿住步子,疑惑仰头,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哦,原是说阿意妹妹,这一时间我都没反应过来——” 但走了两步后,突然又停住反驳道,“哥哥,这话你可说错了,我和明悦几人的确都喝了酒,但阿意妹妹那里,我可是盯着她的,一点儿也没敢让她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说完,就要继续向前走,但胳膊却被人攥住根本走不动,拧眉回头看来,只瞧见身后人脸色怔怔,不知在想什么。 她忍不住用力拽了拽,“哥,你怎么了?” 穆洵勉强压下心中波澜,轻咳了一声,“无事——” 穆正自是不信,但追着问了半晌也没问出什么缘由来,只得暂且放弃。 直至第二日醉意全部消散后,再想起此事,才猛然一惊,昨日哥哥不会和阿意妹妹说了什么然后被阿意妹妹婉拒了吧? 她甚至当即就想去钟府一趟寻阿意看看情况,但人走到门口又停住了步子,摇摇头暗自猜测道,应是不是,自家哥哥她还是了解的,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那究竟是何事呢? 她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后面约阿意出来玩时还小心试探了一二,但是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倒是不怪她从阿意口中得不出什么,实在是那日上了马车阿意当真很快就睡着了,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钟府—— 得知还未寻到孙嬷嬷,阿意想了想后猜测道,“许是已经离开京城了也说不定?” 钟朗之前也有过这般推测,但如今心底却更偏向于许是人已经遇害了。 怕阿意害怕,他暂时没说他已经派了人去城外的乱葬岗之类的地方搜寻,只转而轻轻摸了摸阿意的脑袋道,“明日一早哥哥要和靖安王殿下一起去黄陵一趟,估计要两三日才回,怕是不能带你去看明晚的灯展了——” 一听他说这个,阿意眸光顿时闪烁了下,“大哥莫要担心我,我,我眼睛本来也就不好嘛,向来不爱这些亮晃晃的东西的!” 听她这样说,钟朗仍旧很是愧疚,心里本是已经在思索要不和殿下请求晚一日再去,直到后面听阿意说她连崔鹿鸣和穆正的邀约全部都拒了后,才当真信了阿意不喜欢的说法—— …… 翌日晚间—— 燕昭一见窗户打开,正要说话,却在看清里面的人影后不由得失笑,“你这是?” 阿意正努力克服穿男装的不习惯,见他笑很是不满,皱眉瞪了一眼过去,“不然我若是被崔姐姐和穆姐姐撞见了,多不好意思!” 怕等下将人惹生气了追源追到自己身上来,燕昭只得勉强压住笑,甚至隔着窗户还诚恳提了衣着上的两三句建议,这般折腾了一会儿后,明月已是高高悬起。 阿意还记着他身上的伤,本是要试图自己踩着凳子爬出窗口,但是颇有些无从下脚,正犹疑间,只听得一声轻笑,下一瞬便被人抱着直接越过了窗沿。 他常来钟府,有些路甚至比阿意还熟悉,因此连阿意都还没反应过来到了何处时,再一抬眼,便发觉已是到了钟府的围墙之外。 马车早已在等候着—— 灯展节,顾名思义,便是各式各样的灯的展览,倒是和每年正月十五元宵的花灯有些相像。 阿意小时还在京城时,倒是听下人们提起过这个节日,但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出门看—— 新奇倒是新奇,只是一路走走停停才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她便已经感到有些累了,燕昭见状要背着她走,偏偏她又不肯,只得先小心护着她往人群外走。 结果还没走出去,阿意就一个不慎自己扭到了脚。 熙熙攘攘中,垂眸瞧着可怜巴巴的某人,燕昭又好气又心疼,这下也不顾她愿不愿意了,直接抱着人到了灯影之外。 马车停得距离这里有些远,不知她脚上扭伤究竟严不严重,燕昭只得先在路边寻了一块还算干净的青石,铺了衣裳让她坐在上面—— 他蹲下身子,先小心碰了碰她的踝骨处,抬眸看去,“这里疼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主动将衣摆向上提了提,闻言摇摇头,“不疼。” “这里呢?” “也不疼。” 这般轮番试了几次,确认没伤到骨头后,燕昭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谁知话音刚落,他手下不知碰到了何处,青石上坐着的人顿时“啊”了一声,扶在他肩上的手都跟着绷紧了几分,“疼,好疼!” 燕昭心下一慌,险些松了手,反倒是阿意回过神来,自己抬了抬脚尖,“好像是转到筋了?” 她脚上鞋子时适才查看脚骨时便已经脱下,雪白罗袜纤尘未染,说这么几句话间,阿意便觉得抬得腿酸,低了头要去找自己的鞋子把脚暂且放在上面,但是鞋子还没找到,小腿便被人轻轻扶住—— 让她先把脚放在自己膝上,燕昭抬手拦了拦她乱动的身子,询问道,“先带你回去?” 好像也只能回去了—— 阿意抬头看了眼夜空,到底还是有些不甘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裳,“五哥哥,这时候回去是不是就看不了烟花了?” 这时候还想着看烟花? 燕昭默然一瞬,“你脚不疼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点头,“……疼。” 燕昭定定看了她一眼,起身要来抱她,到底还是怕她失望,放缓了些声音安慰道,“下次再看便是了——” 阿意目光闪烁了几下,不肯伸手配合。 燕昭瞧见,一边小心将她的衣摆理好,一边放柔了声音道,“喜欢什么样的烟花?明晚我让人专门再放一场,好不好?” 阿意闻言,略微迟疑了下,正当燕昭以为她要同意了时,却见少女认真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口气, “五哥哥,你怎么可以这般铺张浪费?” 为着她好她倒反过来教训起自己来了?燕昭笑得别过头去,这下算是明白了,绕了这么一大圈,她这是心里早就有主意了,于是干脆挑了挑眉头,无声看向阿意,催促她开口。 阿意鼓了鼓脸颊,自知理亏,开口时带着几分讨好,“五哥哥,其实这地方不是也挺好么?要不咱们就坐在这——” 她话还没说完,燕昭便已经打断,“不行。” 且不说这石头带有寒意,单就她脚上的伤也需要尽快处理。 阿意不肯放弃,“真不行吗?我求求你了?” “……不行。” 她今日出门时担心眼上围着绸带太过于显眼,非要另外戴了一顶帽子,此刻嫌弃帽子碍事,一把摘下,只稍稍酝酿了下,眼上绸带就已经出现了淡淡水痕,连带着声音都有了几分哽咽,“那你走吧,我要自己回去!” 最看不得她的眼泪,燕昭本已有了几分心软,但一听她这堵气的话,顿时又意识到若是再这般由着她下去,往后怕是脾气只会越来越大,于是便强忍着不抬头看她,只冷着声音道, “当真?” 阿意何时在这种时候虚过? 立时应道,“当真,你现在就走吧!” 气氛凝滞了几个呼吸,燕昭狠狠心站起身来,转身就向外走去。 他身形坚定,其实步子迈得并不快,但任是如此,再如何“磨蹭”也已经离阿意越来越远—— 耳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燕昭眉头越皱越紧,越走心里越发懊恼,她脚上还伤着,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同她较劲? 正自己说服了自己还是回去时,却忽然瞧见隐 璍 在一旁的盘豆神色有异,燕昭动作一顿,还当是阿意已经有了悔过之心,便强绷住转身的冲动—— 但是没等到阿意喊自己,反倒是看到了另外一道身影。 他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 脖子间陡然传来冰凉,穆洵眼中惊喜僵住,看向眼前人,“这位公子,这是何意?” “只是想要提醒穆公子此路不通。” 穆洵脸色亦是冷了下来,“我要走什么路,和公子无关吧?” “有关无关,可不是穆公子说了算。” “你的主子是谁?” “无可奉告。” 穆洵忍住气愤,“若是我非要走呢?” “那就要看看是穆公子快还是在下的刀快了。” 说话之际,穆洵已经感到脖颈上传来丝丝疼意。 京城,节庆之日,知晓自己的身份却仍敢动手—— 纵使已经有了猜测,但一抬眸瞧见少女旁边多出来的身影时,穆洵脑中仍是晕眩了一瞬。 眼前人似是只管拦住他的步子,并不约束甚至可以说是纵容他的目光。明知是阳谋,明知此刻转身尚且还可以保留几分体面,但脚下却如同长了钉子般动不得。 只执意看去,试图寻求另外一种可能,或许,或许她是不愿意的呢? 青石旁—— 见人转身回来,阿意只继续低着头,看也不看他。 燕昭叹了一口气,让人先靠在自己身上,动手在青石上又铺了一层才取回来的毯子,用手试了试确实感受不到一点凉意后才扶着人坐下,又摸了摸她的手心,“冷不冷?” 阿意仍旧不肯说话。 燕昭正欲说什么,忽然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强行逼着她抬起头来,果真一眼便瞧见满脸泪痕。 呼吸跟着凝滞一瞬。 若说之前还只是有些懊恼,此刻已经变成完全的后悔,燕昭凑近了些,一时之间什么脾气不脾气的全部都被抛在脑后,只想哄着她笑一笑, “都是我的错,别哭了好不好?我刚刚一直在等你喊我——” 隔着绸带,阿意望向他,说话声依旧有些哽咽,“那我要是不喊你呢?” 不喊—— 不喊还能怎么样? 燕昭用帕子给她小心擦着眼泪,说话声里带着一声无可奈何却又甘愿认下的主动, “你要是不喊我,我也得转身回来找你。” 阿意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烟花就在此刻突然升起—— 燕昭下意识将手覆在她耳朵上挡住声响,阿意仰头看清的瞬间,迫不及待向着燕昭分享,“五哥哥,你快看!” 在这个角落之外,街上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停住了步子抬头看去,初时还尚且有人疑问今年灯节的烟花为何提前了,到了后面,已是都沉浸在夜空中多彩的绚烂中。 燕昭只抬头看了一眼,目光便全然落在了阿意的笑颜上。 不远处,穆洵身形摇晃了一瞬,终于垂了下眸子。 盘豆正饶有兴趣地就着光亮的刀身看烟花的影子,陡然见人踉跄着转身,不由得啧啧了两声,颇有些幸灾乐祸,先前让走不走,现在体会到什么叫心如死灰了吧? …… 阿意脚上的伤说来也不算严重,但是没想到当天夜里突然肿了起来,到了第二天,就变成了连鞋子都没法穿的样子。 燕昭来时,她试图装作没睡醒不肯掀开被子,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发现的还是被发现了—— 她自己心虚,乖乖听太医吩咐,舒筋活骨,外加热敷内服,到了第四日才算是能下地走路。 等到钟朗从皇陵回来,得知阿意扭到了脚后,又轮番请了一遍大夫—— 这般折腾到了月底之时,阿意脚上才算彻底好全了。 为着不让大哥担心,她这几日一直都待在家中。 这日,阿意正坐在门口看小绫拿着誊抄过的旧账本做记账练习时,突然见大哥从外面回来,不由得惊讶了瞬,往常这个时间大哥应该都在宫中才是,等到再看到大哥脸上微微的纠结时,她更是疑惑, “哥哥,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见她眼中担心,钟朗摇摇头,“无事。” 阿意自是不信这话,笑着追问道,“大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钟朗闻言,无声叹了口气,思索片刻,还是决定问一问阿意的意见,“姜氏几人说想见你一面——” 啊?阿意瞪圆了眸子,“在牢房里见我吗?” 钟朗被她这故作夸张的模样逗笑,心头也放松下来,“嗯,你若是不肯见就不见——” 他话还没说完,阿意便已是抢先道,“那就见吧!” 自己好几日都没出门,快要闷死了,虽然和姜家的人并没有什么要说的,但是权当作出门散散心倒也不错。 钟朗见她应下,也不问她缘由,只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好,那哥哥去安排马车,等下陪你一起去?” “好。” …… 大牢之中—— 被关了多日,姜家几人早没了往日的光鲜亮丽。 姜老夫人瘫在角落,说话已是有些疯疯癫癫,“我孙女呢,我要见我孙女……姜意……阿意这孩子一向听话,肯定是你们把她教坏了,不然不会不来看我的……” 姜成围在老夫人身侧,急得满头大汗,转头看向狱卒,“求求小哥给请个大夫来,我娘已经病了多日了——” 但牢门外的守卫目光却动也不动。 姜成咬咬牙,正要跪下再求,却忽然被姜老夫人拽了拽衣袖,他眼中已经有了泪光,“娘?” 不知是不是被他这一声“娘”打动,姜老夫人眼睛里有了片刻的清醒,“成儿——” “娘——” “娘,娘对不住你,娘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她还未说完,姜成便已是身子一僵,抢先道,“娘,别说了,我,我知晓!” “你知晓?”姜老夫人恍然一瞬,“你——你肯原谅娘亲吗?” 姜成泪流满面,纵有千万种情绪,但此刻也不过一个点头,“您对我有生养之恩。” 当初,他最开始得知敏英去世并非全部是意外时,的确恨过他娘一断时间,可,可这毕竟是他亲娘,若是他说出了口,钟家岂会放过他娘? 更何况,何况,他娘也并非故意要害敏英,只是误打误撞……敏英那般善良的人,肯定会理解他的,肯定会的,他在梦中问过敏英多次的,敏英都说了不怪他。 他身前,姜老夫人长呼一口气,“娘等到你这句话,死也没有遗憾了——” 眼看着她越说越虚弱,到了最后精神气都泄去了大半,姜成忙将人托住,“娘,您不会死的,儿子,儿子有办法救您!” 说罢,生怕老夫人不信,忙附在她耳边耳语道,“阿意,阿意她并非我的孩子。” “什么?!” 姜老夫人惊得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回过神来直接将姜成推开,“你,你何不早说?!” 说罢,不等姜成反应,便直接跪着求向外面的守卫,“劳烦小哥帮忙传个话,我,我要见太子!我有要事要禀报太子!” 门外,狱卒无声翻了个白眼,还有要事见太子?怎么不说要见天皇老子呢? 可他这念头还未落下,便忽然听得一道陌生声音道,“要见孤?说说是何事?” 狱卒一惊,忙跪下行礼—— 燕昭步子未停,他本是来处理纪家几人的,顺便路过此地,突然想起姜家的这几人还活着—— 月底了,该清 YH 一清了。 牢房内,姜成不知她娘要见太子是何意,但此刻被他娘眼神镇住,也不敢插嘴,只焦急等着—— 姜老夫人也着实没想到竟能如此幸运,好好好,成儿有救了,她连着狠狠磕了好几个头,“罪妇有要事要禀告殿下,只求殿下能饶我儿一命!” 呵,还谈起条件来了? 燕昭眼中嘲讽闪过,“何事?” 姜老夫人面上有些犹豫,但也自知如今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深吸一口气,咬牙开了口,“罪妇要揭发钟——” 咻—— 咻—— 双箭齐发,破空之时发出凌厉声响,影卫最先反应过来,迅速出刃将人围住—— 刀光剑影之下,陆岑面不改色,目光只定定落在牢中两具尸体身上。 燕昭侧过眸来,一句“陆大人这是何意”尚未出口,突然目光一凛,看向入口处——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一进来就看到这般血腥的场景,钟朗下意识想要挡在阿意跟前,但是没料到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感受到怀中人身子的僵硬,燕昭生怕惊到她,声音轻之又轻,“没事了,莫害怕——” 说话间,手臂揽着人小心哄着向着外面带去。 【正文完】 第111章 第 111 章 一抬头, 就看见猩红一片,阿意的确是被惊着了。 但随着身旁人的小声宽慰,以及步子向外移动后渐渐回暖过来的空气, 多少也缓过了几分神。 对上五哥哥关切的眸子, 她正要说自己没事,却突然再次僵住了身子—— 燕昭见状,还当她这是还没回神,下意识想要探一探她手心的温度, 但是手伸出去后, 怀中人却反而向后躲开了一步。 以往除了闹性子时, 她还从未躲过自己—— 燕昭指间顿住,微微倾了身子,“阿意?怎么——” 话说到一半,突然察觉到眼前人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别处—— 几步之外,钟朗步子虽被影卫拦住没法靠近, 但是目光落在燕昭身上时却如同寒剑,直到看见阿意看过来, 才勉强压住怒意, 尽量放柔和了声音, “阿意,到哥哥这里来——” 阿意眸子闪烁了下, 正要过去,胳膊却突然被人拉住—— 钟朗气极, 硬是顶着影卫的阻拦向前挣脱了一步,影卫没得到吩咐, 不敢当真动手,但拦阻间剑刃交叉擦过发出铮铮声, 阿意听见,被吓了一跳,“哥哥!” 说话间,直接怒瞪了一眼燕昭,“你放开我!” 早在听到剑响时,燕昭便已经暗叫一声不好,此刻又被阿意瞪了一眼,顿觉更加不妙。 但若是直接放开手—— 燕昭眸中深思一闪而过,几乎也就在呼吸间而已,钟朗挣脱了影卫,径直夺了剑直指燕昭拉住阿意的那只胳膊而去—— “哥哥!” 随着阿意焦急的声音响起,剑尖已经堪堪刺着了燕昭的袖角。 钟朗气得脑袋发昏,这一剑当真是想不管不顾将燕昭的胳膊剁掉,但是一看见阿意看见人没伤着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色时,心下突然咯噔一声—— 他手下卸了力道,一时之间顾不上什么剁人不剁人,只先压下的一切的情绪,走到阿意跟前,哄着她道,“阿意,哥哥先带你回去好不好?” 阿意迟疑了下,“……好。” 常顺一见人出来,忙将马车牵了过来,张口正要问自家公子是不是直接回府时,一抬头瞧见气氛不对,顿时将话又咽了回去—— 先小心扶着阿意上了马车,钟朗跟步上去,但是却并未进去坐下,只弯着腰探向车厢里,看向阿意温声道,“哥哥还有点事,你在这里等哥哥一会儿好不好?” 但话音还没落,便被人拉住了袖子—— 阿意抿了抿唇,“哥哥,不是——” 钟朗沉了声音打断,“阿意!” 但一出口瞧见阿意湿润润的眸子后顿时起了后悔之心,缓了缓情绪才开口道,“刚刚是大哥说话太重了,有没有吓到?哥哥给你道歉——” 阿意忙摇头,“哥哥不用道歉——咳咳——” 她连着惊了几次,此刻说得又急,一时之间倒是将自己急得咳了起来。 钟朗忙帮着拍了拍,见阿意咳嗽声止住了,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不着急,慢慢说,哥哥听着——” 阿意迅速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末了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哥哥的——” 她说得虽然简略,但因果都很是清晰,可钟朗听完,对燕昭怒气却只增不减,他自是不会认为阿意有什么错,若不是燕昭故意哄骗,阿意心思这般单纯的人,怎么会上了他的当? 还五哥哥? 哪怕是六哥哥七哥哥八哥哥一起也不能掩盖他心怀诡计的事实。 这般怒气之下,再看阿意的泪珠,钟朗只觉得心头更疼,忙摸了摸阿意的头顶宽慰道,“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哥哥都知晓了,你好好在这里等哥哥一会儿——” 说到一半,见阿意很是担忧的模样,心中虽恨不能将燕昭千刀万剐,但口中也只能先道,“大哥向你保证,绝对不动手,只说几句话就回来好不好?” “……好。” 车门一关,钟朗脸色顺时冷了下来,无声示意常顺在这里守着阿意,自己则转身向着来时路走去—— 见有人来意不善,周围影卫瞬间都警惕起来,边边上,盘豆忙警告看过去一眼:谁都不许动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要他说,这些影卫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不说现在,就说刚刚四姑娘在时那场面,连什么时候该配合殿下放人都不知道?看不明白么,两方对峙,自是谁弱谁就被偏心嘛! 而且殿下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殿下要是受伤了,只能说……那是殿下自己想受伤。 …… 马车上—— 虽然得了大哥的保证,阿意仍旧安不下心来,时不时便撩开窗帘看一眼大哥回来没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是没等到大哥回来,倒是先看到了另外一道人影—— 陆岑见人突然开窗,适才在刀光剑影之下都未曾变过的脸色莫名局促起来—— 阿意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稍稍犹豫了下,开口问道,“陆大人出来时可曾见过我大哥和……和太子殿下?” 问完后,却久不见人应声,阿意疑惑了瞬,小心又喊了一声,“陆大人?” 陆岑陡然回神,低咳一声以做掩饰,钟朗和太子? 他适才只一心想出来看看她走了没有,其实根本未曾注意到旁人,但此刻在阿意期待的目光下,“未曾看清”几个字却好似噎在了嗓子出,良久,方开口道,“见过……在里面说话。” 说话? 没动手就好,阿意松了一大口气,眉眼弯了弯,“多谢陆大人!” “不用谢。” 陆岑目光闪躲,心里始终绷着一口气,又想看看她的眉眼,又怕引起她的疑心。 一时之间,气氛倒是颇有些怪异。 阿意察觉到,不由得问道,“陆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说起来,适才她和大哥一起进去时,除了牢房里的血腥一片,还有牢房外被人团团围住的陆大人,难道陆大人是犯了什么事么? 这般一想,心头突然有了一丝猜测,阿意忍不住稍稍愣了下—— 陆岑余光瞧见阿意的神色变化,身子微微僵了僵,“我——” 他欲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人的确是他杀的,纵使重来一次,他仍旧会是同样选择。 敏英已经不在人世,他绝不会让人再去污蔑她的名声。 还有阿意,往后便只是钟家的孩子,钟家门风清正,名声甚好,他绝不可能再让任何流言蜚语纠缠到她身上。 马车内外,双方都明白,此刻沉默,便是认下了人是他杀的意思。 陆岑暗中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阿意,“你哥哥应是一会儿便出来了,在下尚有其他事,先告辞了!” 说罢,不等阿意回应,转身便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见状,心中犹豫不在,忙扬声将人喊住,“陆大人,稍等!” 陆岑侧过身来,却并未看向阿意,只是道,“姑娘还有何事?” 阿意抿了抿唇,眸子清亮, “我哥哥说下个月初三要在府中为我办一场改宗宴,不知陆大人可有时间过去?” 陆岑抬起眸子来,正当阿意以为他要拒绝了时, 铱驊 却听得人开口保证道, “一定去。” 待人走了后,阿意才又将事情从头到尾重新思索了一遍,她虽不知陆大人和姜家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这些她也管不着,陆大人有罪无罪,自有刑狱来定夺。 更何况,适才五哥哥也在场—— 这个念头刚起,阿意一抬头,突然发现大哥已经出来了,当即忙喊道,“大哥!” 说话间,又悄悄地向着大哥身后看了几眼,却没看见有其他人出来? 钟朗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心头又是一堵,当即便命常顺速速回家去。 …… 但走到半途中,便遇见了从府中急急忙忙出来的人—— “大公子,四姑娘,有从顺江府寄来的信!” 钟郎闻言,还未打开,心头便已是升起不妙的预感—— 第一封,看时间应是母亲在来京途中写的。 母亲来京他是知晓的,一是外祖父身子不好,母亲放不下心要来看看,二是阿意改宗一事自是要宴告全京,有母亲出面能更显钟家对此事的重视,三是阿意进京时有陆岑陪同,如今将要返回顺江府自是不可能放心她独自回去,到时和母亲一起回去恰是正好。 只是,如今究竟能不能顺利回去怕是难言了—— 钟朗咬咬牙,利索打开第二封,只草草看了一眼,便已是眼前一黑,心中冷笑,不愧是轻而易举便将纪府引入死路之人,手段的确了得—— 他在看信时,阿意也在看给她的那一封—— 因着想给阿意一个惊喜,家中所有人都还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崔清若要来京一事,是以现在阿意收到的这封由钟沛音所写的信里也都是些日常的问候。 只是看到了末尾时,阿意不由得“咦”了声,惊喜道,“大哥,你快看,参明哥哥去了南疆哎!” 想起参明哥哥之前说起的想去南疆的事,当时她还遗憾怕是去不成了,没想到现在又可以如愿了! 钟朗不动声色先将自己手中的两封信收起,目光在阿意举起的信上迅速扫过,再看向阿意由衷为徐参明高兴的笑意时,心头只剩下苦笑—— 算无遗策啊,太子殿下。 连他们若是不想阿意嫁入皇家,会优先考虑和徐家结亲的事都考虑到了。 一时之间,钟朗只觉得迎面而来的网密不透风。 及至到了府门口,一眼瞧见门外停着的马车以及守在车外作普通下人打扮的余成公公时,钟朗已经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第112章 第 112 章 阿意不识得这位名叫余成的公公, 自然也不知晓这马车中的是谁,只是见大哥神色有异,不由得有些担心, “大哥——” 钟朗见她抓住自己袖角的指间绷得紧张, 心头不由得一暖,抬手拍了拍阿意的胳膊让她不必紧张,低声道,“大哥没事, 不用担心。” 他们二人说话间, 那马车上的人已经下了车—— 一看清那人的脸, 阿意当即便忍不住愣了愣,靖安王殿下为何要到这里来? 心中疑问归疑问,阿意面上还是忙跟在大哥身后一道行了礼。 燕霁神色上本就有点儿愧疚,此刻见状,忙抬手拦了拦, “不必多礼——” 钟朗自是知晓燕霁为何而来,虽认为无话可说, 可也没有将人晾在门外的道理, 只暂且压下其他心思,转头嘱咐阿意道,“今日累不累?你且先回去, 哥哥和王爷殿下说几句话,好不好?” 阿意还以为是朝堂上的急事, 闻言乖乖点头—— 一旁,燕霁看看钟朗这明显不想多谈的态度, 再看看人家小姑娘单纯乖巧的模样,顿觉今日受人所托的任务怕是完不成了。 不怪景远不乐意, 以心论心,这要是自己妹妹,突然暗地里被人哄了去,自己也忍不了。 他自知理亏,直待钟朗将阿意安排回了自己的院子后才准备开口缓和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钟朗却反而抢先了一步直接道, “殿下若是为着臣四妹妹的亲事而来的话,还是请回吧,臣祖父母亲都尚在人世,妹妹的亲事尚且轮不到臣做主。” 燕霁心里叹气,话这般说当然没错,但是你若是阻止的话,这门亲事也成不了啊! 他与钟朗幼时相识,到底还是知晓些钟朗的脾气,当下也不提自己弟弟,只故意转了重点到钟朗在阿意心中的分量上来, “景远,你这般说就不对了,钟姑娘心中有多看重你这个兄长自是不用我这个外人来多言,你若是说一声不,我相信钟姑娘定是会听的。” 但关键是他能不能说这声不—— 若是燕昭只是太子,他现在肯定毫不犹豫拒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燕昭还是阿意的五哥哥。 当年阿意伤着了脑袋,连自家人都不记得了,却唯独记得这个五哥哥,足以见得这人在阿意心中的份量。 钟朗蓦得生出一股无力来,却又尽数压下,口中仍旧还是原话,坚持等家中长辈到京再说。 燕霁见状,点到为止,提了告辞—— 他面上无恙,似是已经将要说的话都说了,只是回宫后将要到了自己所住的长安殿时,突然摆摆手道,“到南亭里坐一会再回去吧。” 唉,昭儿这小子肯定在自己住处等着自己回去,自己直接这般回去了,怕是不好向他“交差”—— 此时此刻,长安殿中—— 无人对弈,燕昭自己同时执了黑棋白棋,只是落子落到一半时神思便不知飘向了何处。 直到文成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附耳道,“殿下,前几日钟朗一直到处在找的人是被陆岑截去了,咱们要不要将人要到咱们这?” 燕昭眸色诧异一瞬,“还活着?” 文成犹豫了瞬,实话实说,“……还不能确定。” 燕昭指尖在棋盘上轻轻敲了两下,思索片刻,最后摇摇头道,“不必。” 当初在顺江府时,他尚且不知晓陆岑和阿意娘亲之间有过同门师兄妹的关系,如今看来,似乎并不简单。 但无论是什么往事他都不管,从头到尾,他在乎只有阿意一个。 像今日那般想要拿阿意作筏子的姜氏母子,便当死。 至于陆岑—— 燕昭眸色沉了下来,低声道,“继续盯着,若是陆岑未把人杀了,你们就把人连同陆岑都一起杀了。” 文成忙应下,“奴才听令。” “皇兄还未回?” “奴才,奴才适才看见靖安王殿下的轿子到了殿门口又去了别处了——” …… 陆府—— 在层层别院之后,还另有一个隐蔽的暗道。 暗道中只点了一盏灯,有了这一处的光亮反倒是将整个暗道都衬得更加阴暗来。 角落里,瘫在地上的不是孙嬷嬷还能是谁? 一见有人出现了,孙嬷嬷下意识抬起头来,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先是寒光四溢的箭头—— 孙嬷嬷一个激灵,当即什么也顾不上了,跪下便连连求饶, “求大人放我一命,我,我可以给大人作证,我是证人,我在姜府照顾姑娘时亲耳听大爷喝醉酒后说的,说姑娘——” 后面的话已是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一箭,穿透胸腔,绝无存还的可能性。 几乎是同一时间,京中某偷偷摸摸的小赌场里,有人发现一男子失足掉入粪坑窒息身亡,忙报到了官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经调查,该男子母孙氏,父不详,曾因犯故意纵火罪被押往渡江一带修建水渠,如今算来,刑期尚且未满,一年前不知何故被提前释放,返回京城,无业,沉迷赌博,钱财来向不知。 当然,这些全部查清之际已是几天之后了,此刻人也就才被打捞上来,官差仵作等一众人跟在引路人之后前去查看—— 半途中,捕头瞧见赵肃,忙恭敬行礼,“卑职见过赵大人!” 赵肃摆摆手,“有差事就别多礼了,去忙去吧!” 说罢,自己先一步绕过街角,进了邀仙楼,装模作样吩咐小二几句,熟练上了楼不见了踪影—— 潘延正躺在摇椅上看最近新得到的一本食谱,见人这样急匆匆地冲进来,不由得摇了摇头,“你小子今年也不小了,怎么做事还这般冒冒失失的?” 若是往日,赵肃一听这话必定先整整仪容,反思反思自己,但今日可来不及了,气息未定便开口道 依譁 ,“潘师傅,出大事了!” “什么事?” “大人,”赵肃压低了些声音,“大人他把姜家那母子俩都杀了!还是当着太子的面动的手,潘师傅,你说太子会不会追究大人的责任啊?” 他的确是急得冒汗,毕竟这事儿往小了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为圣上办事的人谁手底下绝对的干净?但皇家的人,谁能说得准呢?万一就挑着这件事来找大人的麻烦呢? 赵肃一口气将心中担忧说了个干净,等着潘延来给出出主意,可是等了良久,却见潘延只是问道,“大人如今人在哪儿?” “在府里——”说起这个,赵肃更是发愁,“大人昨晚上就一夜未睡,今日直到现在也没吃东西,潘师傅,你说大人心里到底有什么心事啊?最近没听说朝堂上有什么事啊?” 潘延被他吵得脑瓜子嗡嗡的,见状压压手,“得了,既然当时太子在场却将大人放了,那就说明这个事过去了,你也别管了,更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 他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赵肃见状,忙跟了过去,“潘师傅,您去哪儿?” “不是说大人一直未吃东西么?我去做点儿点心,等会儿你回去带给大人——” 啊? 赵肃一听这话当即摇了摇头,“潘师傅,不用麻烦了,大人从不吃这些的!” 一个时辰后—— 陆府,书房门外。 赵肃看着手中拎着的食盒,来来回回犹豫许久才小心敲了敲门,“大人,小的从邀仙楼带了些点心过来——” 话还未说完,便被屋中人冷冽的眼神冻住了身形。 赵肃忍住缩走的冲动,将潘师傅告诉自己的法子反反复复在心里默念了多遍,最后一咬牙,想着反正来都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道,“大人,邀仙楼的潘师傅说这点心味道不错,钟家的四姑娘就格外喜欢这一款,要不您先尝尝,说不定也对胃口?” 他这话说出口时着实感觉半点底气也没有,钟四姑娘难不成是什么点心评鉴高手不成?她喜欢的大人就会愿意尝尝?唉,可潘师傅只告诉了他这样说,也没说个缘由啊? 总不能是潘师傅张口胡来的吧? 赵肃眼神发虚,已经在想等会要是被大人骂了就回去找潘师傅“算账”去,可提心吊胆等了片刻,却没感受到冷意? 赵肃悄悄抬眼看时,却忽然听得一声, “拿进来。” 稀里糊涂将点心送了进去,又稀里糊涂地走了出来,赵肃抬头看了看日头,没错啊,太阳东升西落,这也没反啊? 就这般愣愣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潘师傅说过若是大人让他把点心拿进去了,别忘记派个人到邀仙楼同他说一声,趁着手头无事,于是便干脆抱着满肚子疑问亲跑了一趟—— 可惜他这日最终也没能得出个答案来,倒是待在邀仙楼的后厨看潘师傅做点心直做到了深夜时分。 一问为何要连夜做,就被潘师傅“高兴”“乐意”几个字给顶了回来。 赵肃倚在墙边,打了个哈欠,不经意瞧见窗外,倒是忽然发觉今日这月底的细细月牙倒是比月中的满月瞧着还要明亮些—— 剑鸣山脚—— 清酒入杯时微微晃动,杯中的月牙也跟着摇晃。 陆岑垂眸小心将酒杯放至碑前,自己另斟了一杯,但是却许久也未曾饮下。 当年他匆匆忙忙赶回京城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曾追问过她很多次,为何会选择姜成,竟直至现在才明白因果,原来她那时已经有了身孕,却被姜成欺骗,误认为阿意是姜成的孩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陆岑抬眸时,模糊双眼前,倒是好似又看见了熟悉的笑颜—— “陆靖容,这剑鸣山的风光果真不一般,你带酒没有?咱们偷偷喝点儿再回城去?” …… 阿意一觉醒来,脑子迷迷糊糊的还没反应过来,鼻尖倒是先嗅到了浓郁的点心香味。 她怔怔呆坐了一会儿,正要掀开床帐问问小绫怎么有这么多点心时,忽然瞧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当即连鞋子也未穿便奔了过去, “大舅母!” 崔清若听着声响,忙转身来将人接着紧紧拥住,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直至看见阿意光着的脚时才回了神,“快快快,回床上坐着,小祖宗,你怎么连鞋子都不穿?” 阿意依旧紧紧黏着她不肯松手,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以为是做梦呢!” 崔清若听这话听得眼睛一酸,额头亲昵抵了抵怀中小姑娘的额头,哄着她道,“快,先回床上,大舅母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用被子将人团团拥住,崔清若摸了摸阿意的手心见是温温热热的才放了心。 阿意依偎在她身上,眼睛里还有些刚睡醒时的水雾,“大舅母,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呀?” 崔清若未回答这话,只如同小时哄睡时那般轻轻拍着阿意的胳膊,“阿意,大舅母问问你,你是喜欢京城还是喜欢顺江府?” 阿意虽疑惑她为何这样问,但是未曾思索便道,“顺江府。” 崔清若手下微微停顿了下,继续问道,“为何?” “因为大舅母和外祖父都在顺江府啊!” 听了这回答,一时之间,崔清若只觉得心头又暖又酸,她怀中,阿意微微坐直了些身子,“大舅母,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也想外祖父了——” “先等一下再说这个——”崔清若抬手摸了摸阿意头发,缓缓道,“阿意,若是大舅母和外祖父以后都住在京城的话,你愿意留在京城么?” 阿意本就没睡醒,此刻虽已经被问的有了几分迷糊,但是仍旧一点儿也没犹豫便道,“大舅母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第113章 第 113 章 “好好好, 大舅母在哪儿,咱们阿意就在哪儿,”崔清若手下忍不住将人揽得更紧了些, 正欲说什么, 忽然一垂眸瞧见阿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不由得笑着揉了揉阿意的脑袋,“还没睡好?再睡一会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昨日睡前因着胡思乱想,的确折腾到了大半夜才睡着, 此刻闻言乖乖闭上了眼, 但是还没过几息, 就又挣扎着睁开了眼—— 她的眸子中明显藏着心事,抬眸看人时眼睫轻轻颤动着,“大舅母,我——” 可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拦住—— 崔清若神色温柔, 看向阿意时带着浅浅笑意,“没事儿, 大舅母已经知晓了, 莫要多想,没事儿的。” 阿意鼻尖一酸,眸中水光闪烁起来, 额角忍不住在崔清若胳膊上蹭了蹭,“大舅母——” 被她这几下蹭得心都化了, 崔清若自己也跟着湿了眼眶。 倘若当真可以,她自是想要小姑娘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但是—— 崔清若无声叹了一口气,垂眸时尽是怜惜和疼爱, 但是总还是要看看小姑娘自己的意思。 她若是不愿,钟家自是要为她拼上一拼,不说结果笃定如何如何,但十之八九圣上不会强求。 若是愿意……若是愿意,钟家岂能忍心逆着她的意愿? 这般想来,那燕昭可不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暗搓搓瞒着所有人来勾小姑娘的心勾了这么久? 就是不知如今勾走没有? 崔清若将乱纷纷的思绪暂且收敛起来,微微倾了倾身子, 依誮 “阿意,大舅母再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告诉大舅母好不好?” 阿意还没睡着,闻言乖乖点头,“好。” “你告诉大舅母,你喜不喜欢太子?”说罢,怕阿意听不明白会错了意,崔清若斟酌着又补充了一两句,“不是喜欢你大哥大姐姐那般的喜欢,是——” 可补充道一半,忽然就止住了声音。 还要什么答案呢,眼前小姑娘脸上飞起的红晕便足以说明了一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睡了个回笼觉,崔清若舍不得离开,便陪着靠在床头眯了一会儿。 及至再醒来说了会儿话后,便到了午膳时间。 用过午膳过后,崔清若要去崔家看望崔老爷子,阿意如今正是黏她黏得紧,连午觉也不肯睡,就跟着一道儿过去了。 可是去时还好好的,回来时,崔清若便察觉到小姑娘情绪明显不对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钟府的马车上—— 瞧了瞧依偎她身旁正怔怔出神的小姑娘,崔清若怕将人惊着了,放轻了声音先喊了声“阿意”,见人回神后才继续道,“在想什么呢?” 一听她问起,阿意眼神当即便闪躲了下。 崔清若见状也不着急追问,只轻轻握了握阿意的手—— 感受她无声的鼓励,阿意心中的犹豫逐渐散去,深吸一口气后抬眸问道,“大舅母,外祖父是也要来京城了么?” 崔清若一愣,老爷子要来京城的事她还没和阿意说起过—— 在她迟疑的瞬间,阿意就已经有了答案,眸子瞬时执拗起来,“外祖父是不是因为我才来的京城?” “阿意,你外祖父——” “是不是五哥哥——,是不是太子殿下让外祖父来的京城?” 眼看着她眸中已隐隐有了泪光,崔清若忙拦住她的话,先询问道,“阿意,你先告诉大舅母你如何知晓你外祖父要来的事的?” “我,我在崔府时听到了您和云姨的说的话,说以后要在京城久住,”越往后说,阿意越是着急,“如果是因着我的话,我,我今日回去后就要告诉五哥哥,我不要留在京城,我也不要外祖父陪着我留在京城——” “阿意,你先听大舅母说好不好?” 怕她这般着急回头要闹头晕,崔清若微微提高了些声音先将人稳住,然后拿了帕子出来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一点点解释给她听, “虽然顺江府有钟家的老宅,但是你外祖母、你阿娘、你大舅舅可是都葬在了京城,你外祖父怎么可能一直留在顺江府呢?人们常说故土故土,何为故土?不是因着宅子,而是在于人啊,说起来,其实你外祖父早就有了回京的意思,只是你年龄小,老爷子未曾告诉你而已。” 阿意眼睫湿润润一排,闻言颤抖了下,“真的么?” 崔清若失笑,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这丫头,傻了不是?你且想一想,大舅母何时骗过你?” 确认在大舅母眼中没有寻到半点儿谎言的痕迹,阿意才知晓是自己多想了,不好意思般地露出了一点儿笑意来。 崔清若瞧见,心头稍松,“你下次可不许这般胡乱琢磨了,有这琢磨的功夫倒不如开口问问大舅母不是?难不成才月余不见,就和大舅母生疏了?” 阿意不肯说话,只蹭着她的胳膊撒娇。 崔清若小心护着她的脑袋别撞到了车厢边上,本是还想问问这小祖宗怎么突然想到这些事儿上去了,结果还没问出口,却见身旁的小姑娘突然坐直了身子,认真看向她, “大舅母,我以后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崔清若因她这突如其来的话愣了下,回过神来陡然明白过来,这小祖宗一向机灵得很,怕是从自己来京和老爷子要进京的事上察觉到了不对劲,方才说这话是要表明她不要成亲呢! 在这事上,她虽不如朗儿和小玖这俩孩子那般愤愤,但是却也不会主动劝着阿意,毕竟谁着急就让谁烦心去吧。 而且阿意如今年龄也还小,自是迟一些再定婚事更好,这般倘若过了一年半载小姑娘不喜欢了,也还有周旋的余地。 这般一想,崔清若自己心头也跟着轻松不少,顺着阿意的话道,“行行行,和大舅母在一起——” …… 崔清若说老爷子本就有进京的意向的确是真话,只是如今因着燕昭横插这一手将这时间提前了不少。 因着有着阿意改宗宴那日,圣上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到了钟府一趟在前,及至到了老爷子抵京这日时,燕昭作为太子亲自在城门迎了一迎时,京中百官倒是也不觉得惊讶,毕竟老太傅曾做过圣上几年的老师,太子代圣上问候一二也在情理之中。 等到再后面,太子隔三差五登门钟府时,一时之间,竟也未有人察出什么不对来。 这期间,倒是还发生过一件旁的事—— 京中上了些年岁的都知晓,当年钟家的小女儿钟敏英嫁给了姜家的长子姜成,虽然有些门第差距,但郎才女貌,也曾被传为佳话过。 如今这门亲事因着双方都已去世且姜家根本没了人而逐渐被人淡忘,但是最近又重新被人回忆起来,因为钟家亮出了一份“和离书”来。 这说来似是并不合理,毕竟哪里有代死人申求和离的? 但钟家就是做了,且还做得坦坦荡荡。 虽不乏有人疑问这钟姜两家到底结了怎样的仇,钟老爷子才会在自己女儿死后也要给她求一个自由身,半点儿也不想和姜家有所沾连,但那都是私底下的事,明面上根本没人提起。 而且当年钟家的小女儿去世之时本也就未葬在姜家的祖坟处,现在和离书一亮出来,连坟都不用迁,只需把一些宗册文书改定便可。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之时,正是春五月十五。 从剑鸣山回城半路上,便下起了濛濛细雨。及至到了府中时,地面上已经尽数湿透。 因着放心不下阿意,晚膳后,崔清若特意在阿意院中多待了一会儿才回去—— 第114章 第 114 章 因为屋内了无声响, 小绫进来时还当阿意已经睡着了,于是便放轻了步子想要先将灯熄了,但是绕过屏风后, 却瞧见床帐之内阿意正倚在床头, 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她正要说话时,阿意已经先一步回过了神,抬头看过来一眼,“不用守着, 你先去歇着吧。” 小绫面上先应了声好, 但是到底还是不放心, 一步三回头,正思索着间,忽然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来。 阿意亦是听着了,抬眸时带着几分惊讶,下一瞬忙对小绫使了个眼色, 无声道,“快, 就说我睡着了!” 小绫闻言, 正要照做,却是已经迟了—— 燕昭声音传来时似是还带着几分潮湿的雾气,“怎么突然这般小气, 连让避一避雨都不肯?” 避雨能避到这里来? 阿意轻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 突然察觉到几分不对—— 再抬眸时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疑惑,“你怎么从大门进来了?” 怕将身上湿漉漉的凉意带进了屋中, 燕昭此刻正在门口打理衣裳,听到这话, 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不从大门进从哪里进?” 阿意理所当然向着窗户看了一眼—— 以往,五哥哥都是白天打着探望外祖父的名头过来,至于晚上时,要来也是偷偷地从窗户进来。 怕人听不清,她微微扬了声音, “今日我大哥没拦着你么?” 门口,燕昭听到这话,心里忍不 弋 住叹了一口气。 这小祖宗,想要请进宫中去,哪怕十次里也就才肯应承一次。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己来钟府看她,还得先在前院“过五关斩六将”,幸亏如今她二哥钟玖被调去了下面的州县,不然怕是更难缠,不过倒是又听闻她四哥钟祺要从北疆回来了? 这般可不成,如今自己每次也就只能见到她一小会儿,等钟祺来了,岂不是连见到她的人都难? 心里打定主意今日回去后就看看北疆可还有什么差事能将人拖住,不管如何,至少要拖到这小祖宗肯在亲事上松口再说。 思索间,人已经到了床边—— 不用人招呼,直接自顾自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并顺手从条案上倒了杯茶水,还未喝,闻到热气时眉头微挑,转头看向阿意,“换了茶叶?闻着倒是不如上次的清香——” 话还未说完,膝盖便被人用被角狠狠砸了几下。 阿意手中握着被子,瞪了一眼过去,“你还挑剔上了?就说喝不喝吧?” “喝,喝,”燕昭无奈叹气,只是正要放至唇边时,余光忽然瞧见茶盏边缘落了一根猫毛,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阿意见他皱眉,疑惑了一瞬,探身看去,下一瞬,便笑得趴在了被子上,“让你挑挑拣拣,这下没得喝了吧?” 随着气候转暖,万万掉毛掉得比之前厉害许多,任是下人们打扫得勤快,万万常待的地方也仍旧时不时就有猫毛冒出来。 但笑归笑,到底还是喊人过来重新去换了茶水。 说话间,阿意自从从剑鸣山回来后就一直有些沉沉的思绪反倒是不知不觉轻松了许多。 坐久了不舒服,她干脆抱着被子侧躺着同他说话,只是说了没几句,想起天色已是不早,便又催促他赶快回宫去。 燕昭不急不忙,故意等阿意说完了后才悠悠开口道,“不想知道上次讲的故事的后续了?” 嗯? 阿意顿时连精神都清醒了几分,怀疑看去,“可你上次不是说忘了后续了吗?” “咳,我又想起来了——” 阿意仍旧疑心他在说谎,上次自己怎么求他他都不肯向后讲,怎么就那么巧,今天就想起来了? 燕昭自是不会承认上次不说是因为他自己当时只来得及看了前半截,根本不知后面是什么。 此刻他面上神色淡定,由着阿意打量够了才继续道,“想听不想?” 不想——那是不可能的。 阿意无意识鼓了鼓脸颊,能屈能伸,乖乖点头,“想!” 燕昭见状,强忍住笑意,一边抬手帮着将被子盖好,一边在阿意期待的目光下,放缓了声音开口讲了起来。 阿意听得认真,直至听完时还很是意犹未尽,忍不住坐起了身子,“啊,这就没有了么?” 燕昭正要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话头一转道,“倒是还有一个相似的——” 他话还没说完,阿意就已经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扯了扯他的袖角,“五哥哥,再讲一会儿么?” 燕昭微微垂眸压下眼底的笑意,口中却道,“时间不早了,你该睡了,下次再讲好不好?” 阿意哪里肯答应?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就再讲一点嘛?五哥哥,求求你了?” “可是一会儿哪里讲得完?” “那就讲一半好了!” 讲一半么—— 燕昭这才似是无可奈何妥协般,“只讲一会?不许耍赖?” 阿意连连保证,“嗯嗯,绝对不耍赖!” 约莫小半柱香的时间后—— 床上人神态可怜巴巴,正要开口,却被人抢先一步堵住了话头,“绝对不耍赖?” 阿意头埋在被子里“呜呜”两声,试图再挣扎一下时,一抬头忽然发现外面雨声不知何时都已经消失不见,时辰当真是已经很晚了。 她自己倒是不要紧,反正白日里爱睡便睡,可是五哥哥明日怕是还有数不尽的事情要忙—— 阿意直接裹着被子翻到了床内侧,闷闷叹了口气,连头也不抬,只抬抬手有气无力道,“好吧——五哥哥,你快些回去吧,改日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说了半晌,她自己都有了几分困意后,却依旧没听见人起身的动静,阿意不由得奇怪了下,“五哥哥?” 上次这般睡着了结果醒来脖子疼了好几天的事情忘记了? 燕昭眸中无奈,手下却任劳任怨地将被子连同人都一道拉过来,枕头摆正,见她老老实实躺好后才放轻了声音开口道, “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阿意常听这话,以前还会催促他赶快回去,后面发现催促无用,不如自己睡自己的,反正自己睡着了他就回去了,此刻闻言,口中虽嘟囔着“爱走不走”,动作上却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只是过了几息后,忽然又睁开了眼—— 燕昭瞧见,微微弯腰靠近了些,柔声道,“怎么了?” 阿意眸光微微闪烁,似是想了很久才决定开口,“五哥哥,其实我今天也没有很难过——” 她又不是傻瓜,自然知晓大舅母今晚特意陪了自己好一会儿,还有五哥哥这么晚过来都是什么原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燕昭声音轻柔,慢慢引导着她开口,“嗯,我知晓——” “其实——” “嗯?” 阿意深吸一口气,“我只是为阿娘感到遗憾,为什么上天要对阿娘这样不公平?” 为何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呢? 好像,好像现在无论再做怎么样的事情,都永远弥补不了阿娘生前的遗憾了。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堵在心口的感觉,只是因着这种无能为力而感到茫然。 燕昭手下无声握紧了阿意的手,安静等她说完了后才缓缓开口道,“我以前也像皇兄问过一样的话——” 阿意带着水意的眸子看向他,“那靖安王殿下是怎么回答的?” “皇兄说,释怀不了倒也不必强求,反正人总是要死的,等到了黄泉之下,再寻到想见的人将想说的话都说个遍就是了——” 阿意被这句“人总是要死的”逗笑,鼻尖微微耸动,“那等我以后见到阿娘了,我要和阿娘说好多好多话!” “好,到时你就可以将后面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都和你阿娘讲一遍,但是在那之前,” 燕昭拂去阿意眼角的泪痕, “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和睡觉,是也不是?” 阿意眼睛轻轻弯了弯,“嗯。” “还有——” 嗯?阿意听他说到一半不说了,疑惑抬眸,“还有什么——” 她话还未说完,瞧见床边人的眼睛时,忽然就莫名怔住了神—— 他衣裳上尽是她熟悉的味道,弯腰过来时,让人无处可躲, “还有珍惜眼前人,莫要留遗憾。” …… 主院—— 鸣翠放轻步子进屋来小声说了几句,崔清若听完,眸中忧色才少了些许。 他们这些人见得生死多了,自是懂得如何自己排解心中郁气,但阿意这孩子不一样,心思越是纯净,反倒是越容易陷入了死胡同中去。郁气堵在心头,怕是要伤身。 如今有个能让她愿意说出来的人,倒也是幸事。 这样想想,阿意和燕昭这两个孩子之间许当真就是缘分也说不定? 第115章 第 115 章 缘分有无燕昭不知晓, 便是无缘又如何?纵是强求他也要求出一个他和阿意的结局来。 自这晚见阿意态度有松动后,燕昭来钟府来得愈发得勤。 但亲事还未定下来时,春夏之交, 阿意倒是先病了一场。 她身子状况这些年来已是好转了许多, 但是每逢换季时,仍是时不时便有咳嗽着凉的状况的发生。 这一病,起初状况并不严重,没想到最后竟断断续续折腾了近一个月才好转起来—— 燕昭到时 YH , 阿意因为中午喝了药午睡睡得时间有些久还没醒。 他放轻动作在床边坐下, 瞧见床上人明显消瘦了些的脸颊时顿觉心疼, 这小祖宗,从春养到如今的血气,竟是被这一病耗去了大半。 抬手摸了摸阿意睡中不知何时伸到了薄被外面的手,见并不凉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心将被子向着上方拉了拉—— 他动作甚是小心, 但床上人仍是若有所觉般眼睫轻轻颤了颤—— 阿意睡得头脑有些昏昏沉沉,模糊瞧见床边人影时, 意识还未反应过来, 便已是先呢喃了一句,“五哥哥——” 燕昭握紧她的手,弯腰轻声应道, “嗯,继续睡吧——” 阿意“唔”了声, 安心闭了眼,又睡了约莫一刻钟才重新睁开了眼。 她因为这几日夜间总是咳嗽的缘故, 嗓音有点沙哑,“五哥哥, 你来了很久了么?” 燕昭一边应了声“刚到一会儿”,一边将适才便已经倒好的温水送到阿意唇边,“乖,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阿意喝了两三口,便摇头示意够了—— 燕昭见状将杯盏放好,扶着人坐起,但转身取个靠垫的功夫,再回头就瞧见阿意已经又躺下了,且直接将被子拉到了头顶上去—— 怕她等会儿闷出了汗来,燕昭哄着人将被子拉下,正要开口说什么,对上床上人扑闪扑闪的眼眸时,唇角忽然就忍不住浮起了笑意—— 阿意见他笑,虽不知原因,却也跟着弯了眼睛。 小绫听见动静,送了些点心过来,但没想到一进来就瞧见床上床下的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就对视笑着的摸样,她放下点心将要出去时又耐不住好奇悄悄用余光看了好几眼—— 姑娘睡得有些懵还能理解,这太子怎么也跟着笑得这般——咳咳——这般傻乎乎的? 床上,阿意懒到连个懒腰也不想伸,直接裹着被子侧躺着看向床边人,“五哥哥,你笑什么呢?” 燕昭不答反问,“你笑什么?” 阿意鼓了鼓脸颊,“我是见你笑我才笑的!” “那为何见我笑你就笑?” 阿意不满,正要指出他还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话到了嘴边,念头忽然一转,换了句话出来,“我是见你笑得好看才笑呀!” 说罢,眼睛便直直地盯着床边人的耳朵看—— 但是这次却没等到人耳朵变红的情形,反倒是被人反问道,“所以这么好看也不能让你动动心?” 阿意愣了下,回神后忍不住笑开了怀,“五哥哥,你怎么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容颜岂有长久日?” 燕昭呵呵了声,反问道,“难不成你和别人成亲,别人就能永远不老?” “当然不能!”阿意毫不犹豫,“但是永远有少年公子正处于好看的年纪嘛!” 被这话噎了下,燕昭不气反笑,“难不成你还打算成几次亲?” 阿意故意思索了下,眸中满是狡黠的笑意,“依着我钟家的门第,我为何不能——” 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向着床里侧退,但是话还没说话,便被人捉住了手心—— 痒意不断传来,阿意笑得直不起腰,只顾着求饶,“我错了,五哥哥——” 燕昭嗓子里亦满是笑意,“莫不是糊弄我的?” 院子中—— 老爷子刚从宫中回来便先来看看阿意身子可好些了,此刻听到这闹成一团的笑声忍不住顿住了步子。 听了一会儿,一边转身向着外面走去,一边看向身侧的常伯感慨道,“看来是时候挑挑日子了——” 常伯小心扶着人,闻言愣了下,反应过来顿时笑了起来,“府中上次办喜事还是三姑娘成亲,如今可不是该热闹热闹了?” …… 是时候热闹热闹了—— 但这“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却又来来回回折腾了不少时候。 阿意的想法是最重要的,但在此事上,小姑娘思索了半天,因为没有经验,也不知如何定,索性留下一句“我听大家的”将问题抛了出去。 依着钟朗几个小辈的意见,最好是定到后年去。 崔清若则认为后年太迟了些,不如定在明年秋日。 至于燕昭么—— 这位在崔清若面前从头到尾都以晚辈自居,未提过什么要求建议来,顶多只是跑去见老爷子的次数更多了些。 阿意见状,隐隐感觉到了不对,等到最后老爷子敲定了就今年十一月时,她第一反应就是疑惑看向燕昭,“五哥哥,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外祖父定下今年的?” 燕昭闻言,微微一笑,正当阿意以为他要说了时,却听得这人道, “无可奉告。” 手边的枕头玩偶全部都砸了过去,犹自不解气,阿意冷哼一声,“不说就不说,回头我去问外祖父!” 燕昭怀中挂满了阿意适才扔过来的东西,小心翼翼重新给她放回了床上后,趁机靠近了阿意面前,“当真生气了?” 阿意努力绷住神色,“不然呢?” 故意叹了一口气,燕昭慢悠悠道,“不然我给咱们四姑娘讲个故事哄一哄呢?” 不知为何,别人喊自己四姑娘时阿意从未感觉有什么不对,就是每次一听他这样喊就忍不住想笑,斜了一眼过去,“谁和你是咱?” 而且,什么故事不故事的,她早就明白了他的坏心思,每次讲故事只讲一半,另外一半还得自己去宫中找他才听得到! 见她还没说要听呢,人就已经开始讲了起来,阿意赶紧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捂耳朵捂得严实,燕昭便故意凑到了她耳朵边上去讲—— 阿意手背被他唇上的热意烫得又痒又麻,不知不觉间,红晕扑了满面。 …… 亲事定在今年十一月,虽说也不是不行,但准备起来肯定是有点儿着急的。 崔清若起初也奇怪老爷子这般决定的缘由,去问了后,才知晓燕昭竟是以一张空白的诏书做了这门亲事的诚意?! 这诏书究竟有何用虽则双方都未明说,但都默认了是给阿意的保证。 倘若有一日夫妻不和,纵使皇家没有和离的先例,他们也亦可凭借这纸诏书为阿意周旋一二。 当然,最好是永远没有用上的机会。 也是直至定下婚约广而告之这日,京中人才恍然大悟起来,难怪太子殿下那般常去钟府,原是因着钟老爷子的外孙女。 也难怪那般多的人有意到钟府提亲,却全都被拒了,原是皇家已经先一步占了机会。 倒是不怪他们想不到,实在是初春时节那日的宫宴着实误导了不少人,才会竟这么久都没人将太子殿下和那位钟四姑娘联系到一起去。 如今突然得知了这消息,私底下感慨纷纷不说,几个和钟朗交好的同僚,一散了朝会便忍不住拦住人问个究竟—— 钟朗本就心烦,被他们一问更是心烦。 他之前对太子私德持有怀疑态度,即使后面得知了是误会一场,仍旧颇有微词,只是如今赐婚圣旨已下,祖父母亲俱点了头,他也没了法子。 唉。 几个同僚见他叹气,彼此对视一眼,起初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景远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就是舍不得妹妹嫁人,也不至于这般吧? 直到他们一起回去的路上,偶遇一辆马车,车窗打开时,一张十分明媚十二分娇艳的笑颜从其中探出,眸子清凌凌澄澈如同山泉水一般,说话时乖巧可爱,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呀?” 马车走后,几人上前轮流拍了拍钟朗的肩头,“景远,要不喝点酒去?” 宫中—— 再一次注意到侧边椅子上的人手中折子已经半天都没翻动,燕漠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摔了茶杯,“你若是不想留在御书房,就直接滚!” 燕昭压下唇边笑意,似是根本没意识到人是说气话般,退后一步开口时声音都比平时要轻快几分, “儿臣告退!” 见人说完当真转身就走了,燕漠气得额角直跳,陈茂学一见,忙上前来给人顺气,“圣上息怒 弋 ,莫要气坏了身子,太子殿下如今好不容易如了愿,正在兴头上——”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燕漠更气,指着门口愤愤道, “朕当时要直接下旨赐婚他还不肯,非要费了这般多的周折,依朕看,这门亲事要是还没定下的话,他恐怕都要搬到人家钟府里去住了!” 此事陈茂学是知晓的,当时圣上拗不过太子殿下,心中已经准允了这门亲事,只是准备赐婚时,却被太子拦住,说是什么时机未到,直气得圣上甩手不肯再管此事。 但不管如何,如今可算是尘埃落定了! 陈茂学暗自算了算还有多久方能到十一月,等那时太子妃搬进了东宫,太子也就不必日日出宫到钟府去,这般圣上许就可以少摔点儿杯子了! …… 阿意之前便提起过,比起顺江府,她更喜欢京中的气候, 不会像顺江府那般有些捉摸不定,京中的四季一向有规律可循。 夏季里几场暴雨过后,一出门瞧见渐渐变黄的树叶,便是秋日到了。及至九月中旬,夜间便有了凉意,晨间也需要注意加衣。 再后面,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不觉间便到了秋冬之交。 十一月已在眼前—— 忙忙碌碌几个月来,倒是好似忘却了些许惆怅,如今婚期已至,崔清若陡然生出了数不尽的不舍来。 阿意的几个姐姐中,钟沛音和钟沛嘉前两日刚到,钟沛英则是半月前便已经到了。 今晚姐妹几个本是都闹着要和阿意一起睡,崔清若怕她们闹到半宿都不睡,扰了阿意,索性将人全部赶回了各自的院子里去。 反倒是她自己,在主院躺了半宿睡不着,披了衣裳就着烛灯将明日要用的东西又亲自检查了一遍后犹自丝毫困意也无,不知不觉间便走了阿意院中来。 唉,这小祖宗,倒是半点儿烦心事也没有,睡得酣熟呢。 就这般坐在床边不知不觉看了许久,直到窗外已经出现了一丝光亮时,崔清若才恍然回神,时间竟是过得这般快—— 那年在顺江府时,她从从京城来的马车上接下来的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如今也要成亲了。 “阿意,醒一醒?” “大舅母?” “嗯,是大舅母——” …… 阿意从没起得这般早过。 被人折腾着梳妆换衣时完全是睁不开眼的状态,直至被大哥背着出门时,方才有了几分清醒—— 珠帘在眼前晃动,阿意抬了眸子向着两侧看去,尽是熟悉的人。 大姐姐,大姐夫,虎儿,二哥哥和四哥哥,两人中间那个眉眼锋利的公子是从北疆回来的三哥钟柏—— 二嫂嫂采薇,三姐姐,二姐姐,还有小舅舅和小舅母也在—— 被人扶着上了轿子后,不经意侧眸时,倒是还看见了一道人影。 陆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视线微微停顿,直至在轿子里坐定后,才垂眸无声摸了摸袖中放着的夜明珠。 虽然之前便已经由大舅母陪着从宫中嬷嬷口中得知了一遍今日要做事情的先后顺序,但仅仅撑到中午而已,阿意脑子便已经变成了浆糊。 幸好有五哥哥时时刻刻在耳边提醒着自己,阿意暗中长呼一口气,继续放空了脑袋,老老实实做一个提线木偶人。 这一整日下来,虽然只要能坐着时就绝不多站一点,只要能靠在五哥哥身上借力时就绝不肯全靠自己的双腿,但任是如此,一切流程终于走完了时,阿意仍是累得直接瘫在了床上。 燕昭中途回来一趟,见她累成这般既好笑又心疼,将人喊醒先哄着吃了点东西,然后又叮嘱了下人们好生守着后自己才又匆匆出去。 及至他终于忙完一切回来时,床上的人已经洗漱完在被窝里睡得舒坦,他才靠近了点而已,她眼睛都没睁开,便已经耸着鼻尖嫌弃有酒味。 燕昭无奈,只得先去洗漱换衣。 再回来时,床上人倒是已经睡了一阵醒来了—— 燕昭眉头微挑,俯身靠近了些,开口时带着几分笑意,“嗯?睡够了?” 阿意眼睫扑闪几下,伸手扯了扯燕昭的衣袖,“五哥哥——” 见她这般撒娇,燕昭心中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听到这小祖宗说想要出去看雪时,仍是直接被气笑,果断道,“不去。” “……我,我亲你一下呢?” 半盏茶后—— 阿意整张脸都藏在兜帽之下,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乖乖趴在燕昭背上一动不动。 身下的步子很稳,脚踩在薄雪上时,隐隐有咯吱声响起。 阿意是从宫女口中得知下雪了的,这还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雪才开始下没多久,因为没有撑伞,阿意坚持给五哥哥也带了一顶帽子,此刻她趴在他的脖颈间,侧眸去看一片一片落下来的雪花。 只是几次三番想要伸手去接时,都被人先一步察觉,威胁道,“你敢接一片,我们这就回去。” 阿意不情愿哼哼两声,“没接。” 怕她着了凉,燕昭背着人在外面走了一小小会儿便开始往回走。 但也只这么会儿而已,两人的帽子上俱是已经被雪染成了白色。 寝殿中,阿意正要支棱着将身上的大氅脱掉,不经意侧眸时,瞧见铜镜中的人影,不由得笑弯了眼睛,伸手戳了戳身前人的手心,“五哥哥,你快看,这样看好像你和我都白了头发一样!” 燕昭顺着看过去一眼,眸底亦是多了些笑意。 但下一瞬垂眸时,便多了些意味不明,接过烤得暖融融的毯子将人裹得严实,声音低沉,“抱你去睡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呼吸骤紧,眼神躲闪,“我,我自己会走——” 话还没说完,脚下便已经一空。 被窝中,阿意根本不敢抬眼看人,故意打了个哈欠,“五哥哥,我好困——'''' 燕昭拦住人向着里侧翻滚的去路,下巴抵在她头顶,声音温和,“嗯,好。” 嗯?真答应了? 阿意愣了下,正闭着眼琢磨时,身上却逐渐起了烫意—— 她勉强克制住身子里未可知的像是愉悦又像是惊恐的战栗,慌乱按住他的手,“你别乱动——” 可指尖却反倒是被人捉住带入唇齿尖咬了一口,她下意识仰头看去时,炽热呼吸已经在逐渐将她吞噬。 红烛昏罗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情至深处意识飘忽间,阿意眼前一片晕眩,倒是好似看到了五岁那年在千佛寺后山上看到的那片彩虹,好生绚丽。 她无意识呢喃了句,手心顿时被人握紧,燕昭声音响在她唇齿间—— 他说,他最庆幸的事,便是那时她牵他的手出去看彩虹时,他没有躲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