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男校里的路人老师》 1、实习老师 “路老师,在别人说话的时候认真听,是最基本的尊重。” 一道冷淡而严厉的声音把路禾唤回了神,他眼里有些茫然,在他的记忆里从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眼前穿着笔挺黑色西装,一副精英打扮的男人正看着他,轻薄的金丝边眼镜下是充满审视和打量的眼神。 黑色短发用发胶固定好,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锋利的面部轮廓,没有多余的碎发修饰,每一缕发丝都被对方打理得十分服帖,从头到脚都透着不好接近的气息。 “刚刚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起码走神了三十秒。”男人皱了皱眉,看起来对他很不耐烦。 “对不起。”路禾愣了一下,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可能是这个男人身上老气横秋的气质和威严犀利的语气,让人莫名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变成了被教导主任训斥的中学生。 见路禾直接道歉,饶是对方再严厉也不好再计较,只是抬起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扶了一下金属镜框:“你是校长亲自面试聘用的人才,本来以为你多少会有些特殊之处……不过现在看来,我不认为你具备在这所学校任教的能力。” 男人的话可以说是刻薄至极,不过路禾却没什么反应。 校长?老师?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刚刚还在出租屋里加班改文件,对着满屏幕的数据,手边是一杯咖啡,至于后面的事他都不记得了。 想到这,路禾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舔了舔嘴唇,却没注意到西装男人的表情更加不耐。 对方显然不想久留,直接道:“我再说一次,一号宿舍楼的监舍刚刚离职,校长安排你去一号宿舍楼担任新的监舍老师。一号宿舍楼就在前面,我想......路老师你还不至于要人把你送到宿舍楼门口。” 话里话外都带着些许让人不舒服的讽刺意味,不过路禾却跟感受不到一样,因为这个男人说了太多他不能理解的词汇。 一号宿舍楼,监舍老师是什么...... 虽然他很想问,不过路禾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如果问了,八成会被对方当成白痴。 纪明川看着眼前这个身材清瘦的男人,刘海因为偏长,盖过了眉毛,一些碎发都挂在了厚重的黑框眼镜上,显得阴沉又不修边幅。他眼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毕竟为这种人浪费时间,实在谈不上理智。 这种装束和打扮,毫无职业素养可言,也跟克兰霍顿这所以精英教育著称的贵族高中格格不入。 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纪明川还是回过头多说了一句:“路老师,虽然克兰霍顿对教师的穿着没有规定,但也请参照克兰霍顿其他教师的标准,当然,这是在你一个月后还能留在学校任教的前提下。” 纪明川很高,超过一米八的个头,笔挺的西装将他的身形修饰得更加颀长,透过树隙的阳光落在镜片上,反射出一片刺目的光,也隔绝了对方冷淡而刻薄的视线。 路禾扭头就从旁边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上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玻璃窗上倒映的人影身形清瘦,看着不超过二十五岁,外面罩着的墨绿色格子衬衫有些大,显得他的身形更加单薄,好像一阵大风就能吹倒。他撩起自己的头发,粗厚的黑框眼镜几乎挡住了他的小半张脸。 摘下眼镜就是他原本的样子,只是要更加年轻一点。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词——穿越。 虽然没看过穿越小说,却也听说过著名物理学家提出的多元宇宙和平行时空理论。 人所生活着的世界就是一个时间和一个空间,不同的时间和空间就像墙壁一样充满很多细小的裂缝,存在一个个小洞眼,每一个洞眼都能穿过去进入另一个时间和空间。 路禾拿出了自己衬衫口袋里的工作牌,这张工作证上清清楚楚地写明了他的姓名和所教授的科目。 姓名:路禾 职位:高一实习数学教师 工作证上还印了一个深蓝色的校徽,校徽上紫罗兰和苍鹰的图腾,下面还有一串中英双语的logo——克兰霍顿男子高中。 所以他成了另一个时空的路禾,现在在一所名为克兰霍顿的男子高中担任实习的数学老师。 突然路禾脑海里多了一段内容,好像是随着他脑海中想到克兰霍顿男子高中后,自然而然出现的介绍。 /克兰霍顿男子高中位于沿海城市星州市,临近晴水湾,占地85万平方米,几乎将整个清水湾变成了学校的内海。 /这所拥有200年建校历史的贵族学校,管理模式传统,等级森严,学生大多家世不凡,多为富商政要,在精英教育模式下,培养出了很多杰出人才。 /校内学生通过领带和胸针颜色分为三个等级,分别是银色的第三等级,暗红色的第二等级,和第一等级紫罗兰色。 刚刚那个穿西装的精英男人离开后,路禾就沿着唯一一条小路往前走,一边想着第一等级和第三等级,哪个才是最高等级,就听到旁边的小树林里有点吵。 “穆云舒,你是不是在找这个?”一个魁梧的寸头男生手上晃了晃一张卡,得意杨扬地看着站在他对面那个身材清瘦的男生。 寸头男生还有他旁边的三个男生都是银色领带,但都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给我。”站得挺直的少年背对着路禾,所以路禾看不见他的表情。 “学生卡,补一张得要两百块钱,穆云舒,你不会连两百块都拿不出来吧!”寸头男生嘻嘻哈哈的,见对方要冲过来夺学生卡,他把手高高举起,往后退了一步。 他一边笑嘻嘻,余光一扫突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直直地朝着路禾看了过来,其他几个人也注意到了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你是谁?看什么看,识相地滚远点!”寸头男生冲着路禾抬了抬下巴,“而且也别想着告状,我们跟他闹着玩呢......”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穆云舒的肩膀,“穆云舒,你说是不是?” 穆云舒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是扭头朝着路禾看了过来,随着他转身一起露出来的,还有跟寸头男生如出一辙的银色领带。 他看到路禾也没什么反应,而路禾却因为这个名字,陷入沉思。 刚刚他以为自己的穿越到了一个平行时空,等他听到这个名字,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穿书了,穿进了一本贵族男校为背景的狗血耽美小说。 眼前的穆云舒,就是书里的主角受,而他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路人老师,因为在这种小说里,老师大多是一种摆设。 而他作为实习老师,很大概率是没度过试用期被解聘的那种。 寸头男生见他一直没反应更加不耐烦了:“你聋子啊!听不懂人话?” 虽然他还没来得及梳理好全部的内容,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一旦跟书里这对男主扯上关系准没好事。他骨子里排斥跟任何麻烦的人和事产生任何交集。 想到这他后退了一步,其他几个男生都得意地笑了起来,也压根不在乎这个突然冒出来,打扮土气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愿意走就算他识相。 穆云舒只是看了他一眼,眼里没有什么波动,看到他离开,表情也非常平静。 “直接说吧,怎么把卡给我,不然你完全不需要把卡留着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直接扔了不是更干脆。” 他们之后的对话都彻底无视路禾,又或者根本没有把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放在心上。 “还记得你前天招惹了我们老大,我要你道歉,然后替老大跑一学期的腿,你答应就把卡还你,不然......”寸头男生一边说一边把卡做出一副要掰折的样子,磁卡扭曲成一个拱形的弧度。 穆云舒盯着那张卡看了好几眼,最后慢慢收回视线,语气愈发冷淡:“让你碰过,这张卡脏了,给我我也不要了,我还要谢谢你替我折了它。” 寸头男生听了脸色发青:“好,穆云舒,就你清高!谁不知道你是特困生,成绩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每天在学校里做兼职,当服务生,服务谁不是服务?” 路禾还是能隐隐听到树林里的声音。因为穆云舒硬气,所以这事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解决,而且那几个男生有四个人,真想拦住穆云舒,对方是走不了的。 他拿出了手机,用指纹解了锁。 手机里的软件特别少,基本上都是自带的软件,也能看出手机主人平时匮乏的娱乐。 最显眼的位置有个紫色的软件,叫做移动办公k3,点开后就是几个教学组的群聊,还有一个单独的私人聊天窗口。 对方的头像就是证件照,头像中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眼睛,连头发丝都打理的一丝不苟,由于是照片,对方的表情比现实中还冷硬,显得愈发不近人情。 如果不是过高的颜值撑着,这种不舒服感只会更强烈,因为光看到头像,就能让人丧失沟通的欲望。 不过路禾显然不在那些人之列。 他点开聊天窗口,看到对方早上给他发了一个叫克兰霍顿宿舍管理条例的pdf文件,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每说几个字都像是算计好了般的公式化。 “上午十点整,行政大楼前的石鹰雕塑前集合,校长让我带你去一号宿舍楼。” 后面是他的回复:好。 对话就停在这里,路禾想到手机上放在非常显眼位置的办公软件,感觉得出原主非常重视这份工作,可他不一样,他只是想过平凡的生活而已。 在不在克兰霍顿当老师都无所谓。 纪明川往教学区走去,一身笔挺规矩的西装,身量像是尺子量出来的一样笔直。 偶尔有老师经过,会跟他打声招呼,在克兰霍顿这所学校里,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打扮地规整从容,西装革履,皮鞋锃光发亮,就像是一座皇家花园里,统一培育出来的精致无比的花。 刚刚那个男人,是一个异类。 而他讨厌这种不确定性和特殊性,就好像对方的存在破坏了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则和美感,让人想起就会皱起眉,却又总会不由自主想起来。 克兰霍顿是一所封闭式管理的寄宿制私立高中,而且跟其他传统高中的教学模式都不同,并不是按照班级单位进行学生管理,所以没有班主任,而代替班主任职责的,就是以宿舍为单位统管学生学习和生活两方面工作任务的监舍老师。 可通过短暂接触,他百分之百确定那个叫路禾的人,不可能能留在一号楼,说是去管理一号楼的学生,不如说是羊入虎口。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纪明川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办公软件,一个用默认头像的账号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路禾:纪主任,我不认识路。] 2、欢迎会 二月底的天气已经有开春的迹象,可纪明川身上的气温能骤降到寒冬腊月。 他站在林中的草地上,对面是那几个并排站着的男生,从左边数是那个最高的寸头,几个人正交头接耳,一边卧槽这个老乌龟怎么会过来宿舍区这边。 在克兰霍顿高中,教导主任统管的学校教学和纪律工作,宿舍这块不归他管。也就是说老乌龟再吓人,也是管你有没有好好上课,和在上课的时候有没有遵守纪律,有没有迟到早退,你在宿舍做什么他不会一个个去查。 纪明川冷笑一声:“说大声点,我听得见。” 他听到路禾说不认识路,只能往回走,毕竟校方让他把人带到一号宿舍楼。而路上碰到的这几个学生,可以说是正好撞在了他的枪口上,他直接把人数落了十分钟,没有一句话带重样的。 直到有一个男生说漏了嘴,提到了凌焕。 纪明川的语气骤然停顿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继而愈发不客气,话里也多了些讽刺意味:“你们说的是那个次次考试不及格,成天迟到早退违反纪律,因为带宠物蛇来学校,还欠一张检讨的凌焕?他违反的数不清的纪律足够让他退学,但是因为他是凌远集团的少爷,才只是关禁闭,那你们几个,比如秦阳你,你是凌远的少爷吗?” “我!”那个寸头男生当场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了纪明川一眼。 突然他指着穆云舒说:“老大把宠物放在自己的私人休息室里,又没有影响别人,要不是他!怎么会被人发现!” 躲在角落一颗大树后面的路禾眨了眨眼,心想果然,刚刚他无意间撞破的事情,还是跟主角攻受的剧情有关。 凌焕,就是这本书的主角攻,绝对是头号麻烦人物。 路禾看穆云舒也没事了,就给纪明川回了个信息,准备悄悄离开,眼角余光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双手插着兜,从树林的另一边走过来。 “没被发现不代表这件事不违反纪律,这种道理我想用不着我教你。”纪明川看着这几个学生,眼底最深处隐隐流露出一丝失望。 “你们难道属狗?天天跟在凌焕后面溜须拍马,在克兰霍顿别的东西没学会,当狗腿学得不错,凌焕的宠物什么下场你们可能忘了,那条宠物蛇今天早上已经被星洲市林业部门带走,毕竟畜生不能留在克兰霍顿。” 秦阳砸吧一下嘴,慢慢回过味来:“你骂我们是畜生?” 纪明川想到今天的早上的事还有些头痛,幸好跑出来的宠物蛇被一个学生抓住了,除了吓到穆云舒和一位女老师,并没有造成其他负面影响,不过经过这件事,也让他更加不喜欢这群在学校里无法无天的二世祖。 老师是园丁,但是园丁的工作也只是让花成为花,让垃圾继续当垃圾。 纪明川看了一眼秦阳他们身上的银色领带,最后决定再说一句,听不听是他们自己的事。 “秦阳,我希望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进入克兰霍顿的。”银色领带都是走考试特招路线,说明秦阳以前的成绩并不差。 这个叫秦阳的男生陷入沉默,另一道声音突然出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对方的语气有点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一边走过来一边说:“秦阳,说多少次了,别自作主张。” 秦阳看到他立刻眼前一亮叫了声老大。 “我的人当然不麻烦纪主任来教。”这个披着黑色制服,紫色领带打得松松垮垮的少年慢慢走过来,直到停在秦阳面前。 他身材高大,比秦阳他们都要高出一截,还在长身体的年纪,挺直了背跟纪明川面对面站着,气势上也一点没输,显得自信又张扬。 “凌焕,在学校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凌焕不以为然地笑了:“我什么身份,所有人比我更清楚。” 纪明川冷笑一声,已经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又变回了那种异常公事公办的语气。 “下午两点前去禁闭室报道,没写完两千字检讨不能出来。” 违反纪律去学校的禁闭室写检讨,已经成了克兰霍顿不成文的规定,毕竟这样能防止有人代写,也能更好地震慑违纪学生。 突然他不知道怎么地又想到了刚刚收到的那段信息,莫名其妙对凌焕说了句:“去过那么多次禁闭室,你应该不会不认识路,希望你别拿不认路当迟到的借口。” 凌焕反而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想这么干?” 纪明川也跟凌焕打过不少交道,因此连一丝眼神都不再想给,只是拿出手机,看到一条提示五分钟前收到的信息后脸色又黑了几分,比面对凌焕这种头疼学生还要差得多。 [路禾:不好意思,我找到路了。] 后面的事路禾早就不知道了,在那个戴着紫领带的少年出现后,他就悄悄离开往一号教学楼走去。 离刚刚那个小树林不远的地方,有一栋半隐匿在茂密树叶里的米白色复古小洋楼,二层楼高的位置有一个大露台,旁边有一个褐色的椭圆形标志,上面写着阿拉伯数字“1”。 他没有走正门大路,而是从侧门绕了过去,因为侧门更近,刚接近就听到了二楼露台传来的说话声。在二楼说话的学生似乎没注意到楼下来了人。 “听说我们宿舍又有监舍老师要来了。” “上一个不是刚走吗?又来?是谁啊,这老师我认识吗?” “我也不知道,好像还是个实习老师。” “实习?我觉得学校八成是放弃了,会长不是也在这栋楼吗?一般老师能有学生会会长管用?” “会长是厉害,可他也管不了其他人啊。” “我听说宿舍有人商量关照一下这个新来的老师,给他在一楼集会厅办个欢迎会,欢迎新老师。” “欢迎会?真的假的,谁的主意?” “还能有假?谁出的主意哪让你知道,反正要出事也没人承认,学校拿这有什么办法……” 开学一周一号宿舍楼已经走了两个监舍老师。一个是年龄40岁,从外校挖来,有十几年教学经验和八年高三班主任学生管理经验的资深男教师。 一个是年龄30岁,海归教育学博士,工作能力精湛,作风老练,有心理治疗师执业资格证,善于学生情绪管理的精英女老师。 “新来的这个,能待几天还不好说。” “打个赌,我赌最多七天!” “那成,赌一台最新款的ip手机。”看对方还准备说什么,他立刻叫停,“打住,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赌七天以上是我亏了好不好?” 露台没了声音,看样子那两个学生已经进去了,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新老师就在一楼把他们谈话内容听了个一清二楚。 宿舍楼的门口有电子门禁,需要持有特定的卡片才能进入。 路禾把手伸到衬衫的口袋里,却动作一顿。 他的工作证不见了。衬衫口袋浅,应该是刚刚掉路上了。 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拿着一张学生证开了门。 因为只有紫色和带着校徽图案的卡背,所以没能看到卡片上其他具体信息。 这只手的主人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穿着克兰霍顿统一的黑色制服,深紫色的领带整齐地系好,手上还拿着一本厚重的英文书,举止彬彬有礼,气质拿捏地恰到好处,看起来就是成绩非常好的那类学生。 见路禾看过来,少年露出了一个笑容,还主动给他推开了大门。这种复古的大楼,大门是红木质地,不是玻璃的,也不透明,看不清屋内的情况。 等开门后,能看到门后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头顶的水晶吊灯像装饰的艺术品,深色木质的地板上铺着暗紫色的地毯,上面还有繁复精致的花纹,靠里的位置摆放的沙发和座椅上有几个人围坐着。 “你是新来的监舍老师吗?”耳边少年的声音重新拉回了路禾的注意力。 见路禾没说话,笑容温暖明媚的少年动了动手指,刚刚手上那张紫色卡片就反转了过来,上面露出了他的个人信息,包括照片姓名,还有学生id。 路禾一边看着学生卡上的信息,一边嗯了一声,却没听到旁边有动静,刚觉得疑惑,耳边就重新响起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 “抱歉刚刚有点走神,因为老师您看起来有些……过于年轻了。”少年把学生卡放回口袋里,伸出一只手,笑着说,“老师好,我叫苏冕。” 路禾点点头,苏冕这个名字,在书中很少有提到,说明对方不是那种爱作妖的学生。可是面对他时,出于敏锐的第六感,路禾不想跟这个学生走太近。 这时屋内的学生纷纷注意到了门口的情况,苏冕看到路禾没有动作,语气有点委屈,可是脸上依旧是笑着的。 “老师,你不理我,这样让我好没面子。”他垂着眼睛,一副极其受伤的样子。 路禾想到对方刚刚帮他开了门,就短暂了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我姓路。” 苏冕微微一笑:“那路老师,以后请多多关照。” 他们走进去,屋里的其他人才开始说话,不过扫了一圈也没有紫领带,基本上都是一些戴着暗红色领带的学生,他们看到路禾后都表现地异常热情,跟刚刚他无意间听到那两个在露台交谈的男生口中的情况截然不同。 “早就听说我们宿舍今天有新的监舍老师过来,还在商量晚上七点在一楼的小集会厅给老师办个欢迎会。” 旁边还有其他男生接口道:“老师记得一定要来啊!” 跟在路禾后面进来的苏冕本来想说什么,却突然眸光轻闪,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路禾无所谓地点头:“嗯。” 3、泥巴狗 每位监舍老师在宿舍一楼走廊尽头都有一个单独的办公室,小复式结构,楼下是办公室,而楼上是带独立卫浴的宿舍。 空间不小,不过路禾不喜欢。 办公室和宿舍虽然分为上下两层,可实际上还是在同一个房间里,让他有种工作和生活不分开的感觉。 而且楼上的卧室也有一个门,直接通二楼走廊,所以为什么不能把办公室和宿舍分开。 他来的时候一号宿舍楼内的另外两个负责后勤工作的员工主动来和他打了招呼,他刚到办公室,那一男一女就已经前后脚到了。 女人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和蔼,而男人年纪要年轻一些,头上已经有了些许白发,看到路禾也没什么表示,反应相当冷淡。 “你就是路老师吧,我姓赵叫我赵姨就好,在这所学校干了二十年,你要有什么问题都能来问我。”赵姨说完了,旁边那个中年大叔还没动静,直到赵姨用手肘捅了捅他,他才开口。 “我姓王,一号宿舍楼的门卫。”说完就不吭声了。 路禾立刻了然,就是在小说里,对学生夜不归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过了门禁时间负责开门的门卫大叔。 “老王他就是这个脾气。”赵阿姨有点无奈,对路禾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还有个老罗,在一号宿舍楼做了几年饭了,以前还是五星级酒店大厨,开的小灶绝对是十栋宿舍楼里口味最好的。” 路禾一听就明白了,这个从星级酒店挖过来的叫老罗的厨师,是挖来给这群富家少爷做饭开小灶的,少爷们来克兰霍顿读书,伙食上不能怠慢。 怎么说,今天经历的一切,都刷新了他的世界观,他从没想过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这么读书。 “中午了,一般宿舍楼中午不会开火,中餐都是去食堂吃,路老师别忘了。” 赵姨还没说完就被王叔打断:“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反正过几天就得走了。” 他性子直,这话也一点不避讳,当着路禾的面说。 赵姨想说什么,但还是叹气没反驳他的话:“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她很快看着路禾:“不过路老师你也是,现在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好好表现之后能调走去其他几个楼,放宽心,一些事管不了,咱们就不管,每天做做样子就过去了。” 路禾看了看她,赵姨还是乐呵呵的,仿佛没脾气,恐怕这也是能在一号楼待那么长时间的原因。也是小说里任何场景剧情中都安安静静路过的边缘角色。 虽然在同一栋楼里,和主角攻受经常见面,却基本上不在那些故事中留下痕迹。 这就是路人的生存方式。 “虽然外面都说那些打紫色领带的学生不好相处,其实没那么糟糕,除了个别几个......剩下的都比较乖。比如刚刚那个跟路老师你一块进门的,叫苏冕吧,苏家的大少爷,人也热心懂礼貌。听说今天路过第六教学楼上课的时候,徒手抓了一条蛇,然后送到了保安室,又回去上课了,上午的课都没耽误。” “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孩子把这东西带到学校里,听说幸好是宠物蛇,小小的,不咬人,现在的孩子也真的是,太调皮了......” 在路禾收拾东西的时候,赵姨就在旁边絮叨。路禾忍不住心里想,你有没有想过你口中那个把宠物蛇带来学校的调皮孩子,就住这栋楼。 一米八个头的孩子,那现代汉语词典关于孩子这个词的释意都得改一改了。 而且正常学生会路过教室抓条蛇,然后跟一点事都没有一样去上课吗? 等他们走了,路禾才关上办公室的门。原主的行李只有一个小小的背包,里面有几件衣服。 灰的,蓝的,白的格子衬衫,牛仔长裤,和几条白色三角裤。 路禾拿起那几件衣服看了又看,虽然他以前不穿格子衬衫,不过既然都是这些衣服,他也不会嫌弃,对他来说穿什么衣服都是穿。 他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肚子不出意料地叫了一声,似乎在催他去吃饭。 路禾盯着镜子,厚重的黑框眼镜已经摘了下来,露出一双清透的眼睛。镜子中的人眼型介于桃花眼和丹凤眼之间,被眼镜的黑框遮住的右眼下方位置,有一颗小小的痣。 跟他原本的脸一模一样,就连痣的位置都一样。 路禾沉默地把眼镜戴上,也不管还沾着水滴的发尾。原主的眼镜度数并不高,可是眼镜的造型乍一看给人一种对方度数很高的感觉。 其实不戴眼镜也不碍事,不过路禾还是戴上了,不打算在行为模式上和原主有什么太大不同。 等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路上碰到的学生,有的本来还在几个人凑在一起交谈,看到他之后热情招手:“老师别忘了晚上七点的欢迎会!”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好像一副理所当然他已经答应会去的样子。 路禾仔细想了想,他说的哪句话给人造成了这种错觉,不过他也懒得解释。 因为赵姨跟他大致说了一下食堂的位置,所以等他走到那一块的时候,直接跟着其他学生到了校园餐厅。 一楼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很多学生来来往往。餐厅的桌椅,有大桌也有小桌,桌与桌之前并没有挡板分隔,也没有小隔间,但是足够宽敞。虽然空间很大,但是实际上的座位并不多。 还有一些打着红色领带的学生,看都没看一楼,直接从旁边的楼梯径直上了二楼。 放碗碟的餐盘是铝质的,里面放着装菜的陶瓷碗碟。 路禾端着盘子在一个还空着的角落坐下,是一张双人桌,剩下的大多都是长桌了。等吃了几口,又觉得自己幸好来得早,因为后面几分钟涌入了一大群学生,基本上把一楼餐厅本来就不算多的座位占了个满满当当。 在一楼餐厅吃饭的,大多都是银色领带的学生,偶尔也有暗红色领带的,至于打紫色领带的学生,没有。 突然路禾察觉到一道非常有压迫感的阴影自上而下投射过来,面前有东西挡住了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让路禾疑惑地抬头。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山。 二月底的天气,气温刚刚开始回暖,可这个男人身上却一股股冒着热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肤色,略微深一些,身高目测超过了一米九。容貌英挺俊朗,只是面相有点凶。 对方只穿了一个黑色的背心,把对方鼓起的饱满胸肌包裹地更加紧致,把背心胸口中间位置都撑得有些中空,身上肌肉结实,但是不过分夸张,有种路禾以往很少接触到的美感。 “可以坐这吗?”穿着背心的男人一样端着餐盘,不过跟路禾不一样的是,对方托盘里的米饭,堆出了一座小山,跟他手上那晚饭相比,就是高山和小土丘的区别。 路禾回过神,沉默地点点头,然后继续低下头吃饭。 对方的嗓音低沉,沙哑但有磁性,像冷硬的金属,完全契合那张脸的面相,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很凶。 如果在肌肉鼓起的手臂和脖子上纹个纹身,再戴个金链子,穿个花衬衫,谁看了都说对方一定是道上混了很多年的。 这个人一定不是学生,那么只可能是克兰霍顿学校的教职工。 路禾吃了饭就去原本自己才住了两天的职工宿舍拿东西,本来他完全不记得这茬,还是有人专门打电话提醒他,今天一定要把东西都处理完,不然明天打扫宿舍的人会把东西全都扔掉。 等出来后,他才真切意识到,克兰霍顿这所学校占地85万平方米到底是什么概念,一双腿都要走断了。 等路过操场,路禾才知道他走反了。 原主的身体素质不怎么强,走那么长的路已经觉得腿酸,干脆在操场旁边找了一张头顶有树遮阴的长椅坐了下去。 克兰霍顿每周的周一、周三、周五下午,也就是每隔一天下午都有体育活动,比起一般的公立学校,这种学校更加重视学生身体素质的锻炼。 而且相比于女校,一般对男子高中的学生身体素质要求和训练强度要更高,体育课活动也是一些强对抗性的运动更受欢迎。 路禾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把头搁椅子上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穿书后接收太多信息带来的精神上的疲惫,还是走路走累了,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远远站着跟其他同学说话。 对方没像在餐厅见面那样只穿一件黑色背心,外面是套了一件藏蓝色的运动服,上面有白色的条纹,衣领拉到最上,竖起来,把脖颈包了个严严实实。 路禾只隐隐听说到,好像是让那几个打球的男生去那边操场打,看对方这身打扮,应该是体育老师。 看到他醒了,对方直接走了过来,语气生硬:“这样睡对脊椎不好。” 路禾点点头,揉了揉眉心,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了句谢谢关心。 对方抿着唇没吭声,男人的眉毛很粗,鼻梁高挺,让眼窝显得更深邃,盯着人时,虎视鹰扬,很有压迫感。 “你是老师?”在路禾离开的时候,他在背后突兀地问了一句。 路禾点点头,本想拿出什么身份证明,又想到自己的工作证丢了。 因为刚刚在椅子上睡了一觉,脖子还有点酸痛。 路禾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找到了职工宿舍,他虽然不认识路,但是并不是路痴,只要给他指示牌和地图,路并不难找。 把一些教案和书本都拿袋子装好,路禾在教职工宿舍楼下又碰到了刚刚那个男老师,对方看到他显然也愣住了,等路禾从他面前经过,都没吭声。 他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沉声道:“你的东西有点多,要不要我帮你拿点?” 路禾不想麻烦一个陌生人,所以很直接地摇了摇头。 在他身后,身材高大的男人把手从运动服口袋里拿出来一盒撒隆巴斯药膏,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又放了回去。 他去医务室拿的,用这个贴着能缓解酸痛,以前训练的时候经常用这个,效果很好。 一米九的个头的高大男人,此时却垂头丧气的,弓着背,像只沮丧的黑豹。 因为路上耽误不少时间,路禾回来的时候刚好晚上七点出头。 门卫王叔虽然总是一副干什么都不积极的样子,松垮的眼皮很没精神地耷拉,但是看到了还是跑过来给路禾开门。 刚进去路禾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咚地一声闷响,他要到办公室,要路过集会厅。 透过远处模糊的光线,可以看到供两人通过的大门前,站着一个少年。 对方的黑色制服只是简单披着,扣子也不扣,紫色领带系地像一条皱巴巴的海带,可偏偏这副做什么都不规矩的凌乱感,更突出他身上张扬自信,桀骜不驯的气质。 不过不是现在,现在的凌焕就像一条落汤的泥巴狗,一盆的面粉泥浆,从头到脚浇了下去。 屋内寂静无声,没人敢笑,却还是架不住有人憋不住噗呲一声,立刻收到了眼刀扫视。 凌焕的手按在门上,手背上青筋暴起,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谁干的。” 5、他真可怜 晚上一楼活动室里很多人,有的就凑在这里打打牌,有的干脆直接玩手机。 有个圆鼻头的男生把球杆支在桌上,自己往球桌上一坐,对着另外几个人说:“你们说今天晚上新来的监舍老师会不会查寝?” “查寝?”一个看手机的男生把头抬起来,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这不废话?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哪个监舍老师来了不查寝的,而且还是第一天,就是做做样子也得查寝,不然学校那边怎么交代?” 而且还是实习老师,要是被人发现玩忽职守,不称职,可能实习期的考核都过不了。 “也是。”问话的人点点头。 “反正查寝的时候还是老规矩,就那几分钟把手机藏好了,之后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纸塞门缝,窗帘拉上,要还有光就拿防水胶带把两个角贴一下,从外面看不出就行。” 克兰霍顿要求学生宿舍晚上十点熄灯,但不是强制停电,毕竟一些电器和空调晚上不能断电。 “要这个老师跟之前那个一样晚上拿门卡开门突袭检查,那怎么说?”圆鼻头男生想到之前那件事还有点心有余悸。 一晚上足足收了十部手机,还有两台笔记本,按照规定要学期末才能从办公室里拿回去。 想到大晚上的门口突然传来滴的一声,一个年龄四十多岁的国字脸男人就出现在门口,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手机。 有戴着耳机打游戏的,人都走到了自己后面都不知道。 离谱操作不胜枚举。 比如在早上用一个小推车拉着音箱,在整栋楼循环播放一些90分贝的洗脑广播:“现在是六点戏洗分,还没有起藏的童鞋,请马上起藏。” 早就听说过外校一些班主任,总是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教室后门的小窗,或者是座位旁的窗户边,投射下死亡视线监视班上学生的动向。 想到这,有个男生忍不住草了一声:“幸好他走了,我们这里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什么怎么说,不是有群吗?新监舍搞事了,在群里吱一声让其他人做好准备。” 按照学校规定,只要熄灯后没回宿舍的,或者熄灯后没睡觉,不管你在做什么,一律算违纪。 虽然宿舍楼的事不归教导主任管,但被监舍老师报上去,分一样要扣。 众人怀着各样的心思回了房间,卯足了精神准备应付这个新监舍的检查。 一想到能让新来的监舍老师吃瘪无功而返,他们个个都神采奕奕,好像单方面的赢得了这场和新老师的较量。 路禾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在窗前站了一会,在脑海里复盘了一下有没有什么事忘了做,发现没有就安心躺在床上,九点整把手机关机,进入梦乡。 之前上班当社畜的时候天天工作到深夜,现在终于可以早点睡了。 这应该是穿书后碰上的第二件好事。 * 行政大楼的一间会议室里,穿着黑色制服的学生们围坐在长桌前,纷纷盯着一个手上拿着文件夹一张张翻页的少年,对方说一句,就有人就立马拿笔记下要点。 虽然都是一群同龄人,可往远了看,他们之间俨然分出了一种极为自然的上下级关系,而且没觉得哪里不对,都是发自内心的心悦臣服。 克兰霍顿主张学生自主管理,就导致给予学生会的权利比其他学校更大,一些家长也是看重这点才选择克兰霍顿,希望孩子能够在高中阶段就培养出优秀的领导力和组织能力。 “学习部组织本学期五次课程讲座,确定听讲学生名单,每个宿舍保底十个名额。各科知识竞赛,先在校内举行初赛,成绩排名50%后的不考虑了。” “生活部准备本学期第一次宿舍卫生检查,尤其注意楼道角落和杂物间里有没有空酒瓶和烟头。” “文艺部一个月后就是春日文化节,这周内要出活动策划方案,先出方案,再统计各宿舍报名人数,还有节后的慈善捐款晚会,校长比较重视......” “学期末和真嘉女校联谊,先跟真嘉确定意向,看她们是联我们还是联伯荣。” “体育部本学期要跟伯荣联合举办运动会,先去联系伯荣男高相关负责人定下大概时间和项目,我们这边已经确认沿用以往运动会项目,看他们想不想增开。” “......” “组织部准备本年度学生会的招新工作,先收报名表进行一轮资格审查,再把过了初筛的名单给副会,没问题就散会。” 少年说完就把文件夹合上,开学第一次学生会工作会时长控制在半小时内,他从来不想在无意义的开会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没问题了会长,就四个字,雷厉风行!”一个男生比了个手势,一边心里暗叹会长不管做什么都是效率奇高,很少流露出私人感情,处理学生会那么多繁杂的工作,还能次次保持年级第一的成绩,人和人真的不能比。 很快他又笑嘻嘻地说:“女校联谊,真嘉肯定联我们啊,这还用问?” 虽然克兰霍顿和伯荣是星州市唯二的私立男子高中,不过两所男校的关系一直不好,平时就一直暗中较劲。 两所学校的学生,有些在升入高中之前就结了梁子,初中玩不来,就去了不同的高中。 其中有一个较劲的点就是争夺星州市唯一一所私立女高的联谊权。 虽然联谊一般是学期末,可一个学期能很长,也能很短。 “必要程序不能少。”被称作会长的少年淡淡道。 “我就知道!伯荣那群混蛋指不定背地里怎么骂我们,联不上就在那里酸!”两所学校矛盾不小,生源争夺也比较激烈,不说学生,就连两校领导都在暗中较劲,今天学生家长捐了一栋教学楼,明天哪个学生家长直接捐了多少钱当教育经费。 有个比较安静的男生扶了一下眼镜说:“会长,春日文化节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实行。” 他知道会长讨厌磨叽的人也不拖泥带水,“以往文化节汇演都是学生表演节目,今年能不能增开教职工组表演,可以拉近师生的距离,也让文化节的节目更丰富,一举多得......” 杜渐深心里不以为然。学校对文化节很重视,倒不是多重视文化氛围,而是春日文化节的时间点。 克兰霍顿十年举行一次校庆,而每年的三月末,都会举办春日文化节,也叫“小校庆”。 三月是克兰霍顿的建校月,也是校花紫罗兰在校园里盛开的时候。 在星州市,秋播季节种下的紫罗兰,会在次年的三月底开花,花期5天。 这五天,盛开的紫罗兰和学生们银色校徽上的紫罗兰交相辉映,也是春季学期克兰霍顿最重要的日子。 所以春日文化节有很多含义,对紫罗兰来说,是经历严冬春寒,在泥土中汲取几个月的力量后迎来的短暂花期的致敬。 那个学生没有看出杜渐深的漫不经心,越说越起劲:“而且这一定是克兰霍顿建校历史上第一例由老师和学生们一起参与节目表演的文化节!还可能是师生两级破冰的开始,说不定还会计入校史!” 杜渐深听到这里手指停顿了一下,眼神一扫之前的散漫。 第一例,第一...... 他掩盖了自己眼底的情绪,没露出任何异样:“这个我会跟学校争取,也要综合考虑教学组老师的意见。” 等人都差不多离开了,坐在杜渐深旁边一个相貌普通的少年,用一条条列举的方式快速跟杜渐深说明今天学校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说到一号宿舍楼新来的监舍老师时,他顿了一下,有点疑惑。 “......没有名校背景,没有海外留学经历,也不是博士后,科研领域也没有什么成绩,去年刚拿到的教师资格,没有任何教学经验。家境普通,不是星州市本地人,孤儿,有个养母在小公司当会计,而且看调查的结果,这家公司已经拖欠员工三个月工资,负债率很高一直在找银行贷款周转......” 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所以他是怎么通过校长面试的?” 杜渐深一直翻看手上的资料,一目十行看完后才说:“继续。” “可能是因为一号楼的监舍走了,有空缺一直没人盯上,所以他也是倒霉,刚来就派来当一号宿舍楼的监舍,而且还有人给他办了个欢迎会想整他,有些人就是那么无聊......不过那个老师没事,反而是凌焕遭殃哈哈。”说到这里他笑了出来,有点幸灾乐祸。 “会长,我这里有别人拍的照片,你要不要看?虽然凌焕让人把照片都删了,但我们可不怕他。” 凌焕没少给他们会长找麻烦,能看凌焕出糗,他感觉浑身都舒畅了,两个字,解气! 而且不止凌焕跟他们会长关系不好,可以说那几个紫领带,彼此关系都非常差,互相看不顺眼,凑一个楼里,没能引发火药爆炸已经是一个奇迹。 杜渐深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把文件夹丢在一边说:“他被苏冕盯上了。” “啊?”副会还没反应过来。 “走了,回宿舍。”杜渐深说完率先站起来,也不打算解释。 紫领带无一例外都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哪怕装的再平易近人,也从来不会平视其他人。 因为认清自己和别人最本质的不同,才肆无忌惮,没有顾忌,傲慢是因为有傲慢的资本,而没资本的傲慢那不是傲慢,是蠢。 高一开学时,他们住一栋楼几乎每天都有摩擦,等后面争斗多了,也渐渐能闻出几分同类的感觉,察觉到彼此接触距离的临界值,就好像无形之中达成了一种互不干涉的默契,在各自的领地自立为王。 极度的厌恶下,反而诞生了极致的平衡。 既然是苏冕先盯上的猎物,那么这位路老师的事,他也没有关心的必要了。 从室内到室外,夜晚的寒风扑面而来,却让人从心底感受到丝丝凉意。 “真可怜。”杜渐深看着远处幽深漆黑的树影,轻声说。 “会长你说什么?” “被毒蛇盯上,难道不可怜?” ...... 刚过零点,宿舍楼已经熄灯两小时了。一号宿舍楼的小群聊里,还有人在不停刷屏。 [:到底查不查寝啊,这都几点了,没个准话?] [:不是说第一天都会查寝吗?我困了先睡了我是真的要睡了,查寝也不关我事了。] [:我也睡了,游戏都打完了,一直分心怕会来查寝,操作都失误几回了,刚熄灯了谁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啊!搞得我以为有人过来。] [:那个,我差不多晚上九点回来的,我那时候好像看到监舍老师的宿舍灯已经黑了......] [:?] [:??] [:???] [:草!不会九点就睡了?] 你踏马告诉我这是一个正常成年人的作息? 三楼一个房间内不断传来快速敲打键盘的声音,伴随着手指划过的残影,就跟雨点一样密集。电脑屏幕是游戏界面,角落小窗口飞快划过各种弹幕。 “主播刚是不是笑了??” “去看手机了吧,看到什么那么好笑?” “刚刚那局队友四个人机!主播一打九还去看手机?” 屏幕上弹出一个胜利的标志,少年按了按手腕,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慢吞吞说:“只是突然发现,看别人吃瘪,还挺好笑。” 6、王室之子 早上七点宿舍楼的起床铃响了,过了十几分钟才有学生都睡眼惺忪地下楼。 昨晚防查寝的学生不小心熬了个大的,满脸怨念,尤其是看到那个新来的监舍老师早就在餐厅吃完早餐,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真他妈憋屈......”怎么新来的监舍明明什么都没干,只有他们一群傻逼在做无用功的感觉。 不管是昨天的欢迎会,还是晚上查寝,结果对方压根不鸟他们,有种拳头都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你不是老师吗?倒是来管人啊!不然算什么老师。 “难道就这么算了?”有个人压低声音说。 “那肯定不可能,我们干脆这样......” 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后面有人喊了一声:“别墨迹了,今天周一有集会,那老乌龟八成就在礼堂门口掐着点蹲人!” “我打赌,姓纪的那块表,肯定快了三十秒。” 每个宿舍楼里都有小餐厅,就跟赵姨说的那样,一般早晚都在宿舍一楼用餐。 可能因为是第一晚,昨天晚上他梦到了他穿书之前的事,所以休息的不太好。 不过好处是睡了一觉后,脑海中关于原著的一些剧情更丰富了,就好像已经跟他自己的记忆融合,不会再有那种脑袋发胀的感觉。 他也知道了原著主角攻受是怎么结下的梁子,以及那天在树林里,主角攻的炮灰跟班口中说的“招惹”,指的是什么。 因为穆云舒提到了凌焕的父母,说凌焕没有教养。 想到这里,路禾在心里给父母两个字划上了重点标记,心想如果要安安心心当好路人,千万不要关心学生们的家庭。 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有人朝他这边走过来,在他面前坐下。 “路老师,第一天晚上休息得怎么样?会不会不习惯?” 苏冕语气温和地像一场拂面而来的春风,伴随着窗外清晨细碎的鸟鸣声,有种阳光的味道。 紫色的领带系的非常标准,制服袖口处的宝石袖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优雅,让人感到赏心悦目。 “还好。” 苏冕听到后松了口气,微笑道:“那就好,我还担心因为昨天晚上的事,会让老师你有些不自在,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其实一号宿舍楼已经走了两位监舍,这里的学生总是排斥新来的老师,恐怕像昨天的事,并不会只发生一次,他们还可能有更加过分的举动。”苏冕的脸色有些忧虑。 路禾听了更加疑惑了,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不管是第一次见面,还是第二次见面,苏冕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没有变过。就像隐藏在水底下的暗流,又像潮湿带着腥气的水草,只等人靠近就把对方缠绕住,拖入深不见底的地方。 “我说这些除了想让路老师小心他们,不要把他们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学生抱有太大的期望,还有一点......”苏冕轻轻站起身,把双手撑在餐桌上,微微俯下身,轻笑着说,“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路老师。” 只有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苏冕说完就离开了,路禾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就听到赵姨走过来说:“路老师,你跟苏冕关系真好啊,之前两个监舍,苏冕都没怎么跟他们两个说话,这是好事。” 路禾点点头,对他来说苏冕怎么样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工作群聊一直有人发消息提示集会马上要开始。 他想了想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也要参加周一的集会。 赵姨在他走的时候还往他手上塞了一小袋虾仁饺子,一边说:“路老师,你也太瘦了,还吃这么点儿,把这个带上饿了再吃,今天上午还有课呢。” 路禾对比了一下他跟赵姨的体型,虽然比对方高出不止一个头,可因为瘦弱仿佛会给风吹倒,因此也没拒绝。 集会的地点在克兰霍顿的阶梯大礼堂,因为昨天找教师宿舍的经历,路禾今天已经能分清学校里各个区域的大致方位,不过认路是一回事,走过去是另一回事。 基本上这个点走到大礼堂,已经是踩点了,所以路上的学生都比较匆忙。 “对不起!” 眼前的画面比道歉声更快地闯入路禾的脑海,没有其他的原因,就跟人的视线总是会被耀眼夺目的东西吸引一样。 前面场面有点混乱,有个男生好像是跑太快,撞到了人,不过被撞的人没事,撞人的反而差点摔倒,但是他却一个劲地鞠躬道歉。 两人胸前的银色领带和紫领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不起,我刚刚走太快了,没看清......”那个带着圆框眼镜的男生解释地都快要语无伦次了。 俊美的金发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浅蓝的眼睛里一点波动都没有,他只是抬起手拍了一下自己刚刚被人撞到的肩膀,就好像想拍掉某些看不见的灰尘,然后直接越过那个还在自顾自道歉的男生,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旁边还传来几声嗤笑,让戴着圆框眼镜的男生低着头站在原地,有些无地自容。 “你看人家西里尔理他吗?” “人家可是真的王子,家里是有王位的,跟我们都不一样,跟他就更不一样了。” “不过一个王子干嘛要来这里读书啊。” “你懂什么,那叫国际视野,国际视野懂吗?” 路禾想到书里是有这么一个设定,不过跟他以前生活的世界一样,这里也依旧有一些保留着王室制度的国家,通常采用的君主立宪和君主专制。 不少国家的王子也有别国留学的经历,不过高中就出国留学的十分少见。他也不想去深究为什么一个别国王子要跑来星州市读这所贵族高中。 旁边有起哄的人不少,还有几个学生走到刚刚那个圆框眼镜的男生面前,按着他的肩膀说了几句话,还从他的包里勾出了一个鼓鼓的包裹。 那个男生拿着那个皱巴巴的真空包装的袋子,夸张地说:“你早上就吃这个?老面馒头?这个天气馒头都冷得跟石头一样你就这样干吃?” “给我......”眼镜男生被人看着,脸色有些涨红。 不过那个肌肉结实的男生没听他的请求,笑着就把馒头咚地一声扔进了垃圾桶。很快他们又勾着眼镜男生的肩膀,按着他的头说:“这周的作业你帮我们写,早餐顿顿都有,就在宿舍楼下的餐厅吃怎么样?” “谢谢哥......”眼镜男生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路禾听着皱紧眉头,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教务处,老师应该愿意重点留意一下你们几个交上去的作业。”穆云舒淡淡开口。 那个为首的男生当场不乐意了,瞪着穆云舒:“操,穆云舒你踏马别多管闲事!”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他们还不会当一回事,但是穆云舒不一样,他成绩好,他的话老师多少也会听听。 “成绩好了不起啊!”那个带头的男生走到穆云舒面前,冲他龇牙咧嘴。 “是啊,成绩好就是了不起。”穆云舒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却目露讽刺。 在克兰霍顿,成绩的重要性,仅次于顶尖的家世背景,毕竟优秀的学生能给学校争光,而荣誉和名声都会成为学校无形的资产,不然学校为什么要对外特别招生。 克兰霍顿这所私立贵族高中还有个特点,那就是捐款文化,让学校和学生背后的家族之间构成了一种更加紧密的联系,也奠定了一些学生在学校里的特权。 你提供资金,我提供一定的特权,在学校看来这是让双方都共赢的事,不过都不会放在明面来说。 穆云舒扫了他一眼:“集会马上开始了,确定还要站在这里不走?” 那个带头的高个子男生沉默了一瞬,最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算你走运!” 路禾远远看着,然后又扭开了视线。 也许是路人当久了,他差点都快忘了自己还会有特别的情绪,刚刚看到那一幕,却有种陌生的情绪在他心里升起,有些像愤怒。可在克兰霍顿这所学校,那些事可能每天都有发生。 来源于其他颜色领带的学生,对银色领带学生的欺压,领带就像是一个标签,贴上后就代表你所处的不同阶级。 穆云舒确实很像故事里的主角,清醒自立,又不依靠他人,像坚韧的花。 不过穆云舒会像今天一样成为别人的英雄,却没人能当他的英雄。 这里的事告一段落,路禾也快到了举行集会的大礼堂,离操场并不远,但离宿舍区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如果天天这么走,路禾觉得他的腿八成会废掉。 “克兰霍顿占地85万平方米,学生和老师要往返各个教学楼、宿舍、食堂、图书馆、科学楼、文化艺术楼、音乐厅、体育馆、操场......” 头顶传来一道冷淡又刻薄的声音,路禾抬头看过去,就能看到数不清多少级的阶梯上居高临下地站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对方从头到脚都打理的一丝不苟,衣服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男人抱着胸站在礼堂门口,却一点都不觉得散漫,反而端正地像一块厚重的石雕,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路禾。 “平均下来相当于每天徒步将近十公里,如果连这点路都走不了,只能说克兰霍顿这所学校不适合你。” 怎么一晚上不见,这个教导主任好像对他意见更大了。 7、办公室恋情 有些学生忍不住往他们两个身上看,不过也没流露出太大的好奇心,纪主任油盐不进得很,整个学校就没有没被他diss过的人。 这个新来的老师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路禾只觉得对方虽然语气不好,但是他的话自己还是很认同的,所以点点头:“还有两分钟集会开始,我先进去?” 纪明川:…… 路禾说完慢吞吞地走上台阶,也完全不顾纪明川难看的脸色。反正纪明川再怎么不高兴也不可能拦着他让他迟到。 经过大理石铺成的大厅,就进了礼堂。礼堂很宽敞,能够容纳近千人,有一个大门和三个小门能进入圆形礼堂的主厅,头顶是由各种圆形结构和交叉网格组合成的星空穹顶。 席位按照宿舍楼分为了三层,不同的宿舍楼在礼堂集会时有不同的区域,一层的座位位于礼堂中间的空地上,而二三层都是围绕礼堂的半圆形,按照中、左、右来划分位置。 “你是路老师吧。”一个轻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路禾一眼就看到一个上身穿着白色花边衫,下身穿着一条柔粉色雪纺长裙的年轻女人。对方站在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长得很漂亮,光看周围那些男学生频频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就能看得出来。 “我叫乔柠,是教英语的,昨天还没来得及跟你打声招呼。”乔柠笑着说,然后主动跟路禾介绍起来礼堂的各个区域。 “礼堂二三层主要是七号到十号宿舍楼学生的集会区域,一号宿舍楼在一层的最前排,视野最好......”等看到一号宿舍楼那边的情况,她的表情也有点尴尬,“不过来的人比较少,可能是路上耽搁了吧......” 路禾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哪里是比较少,一号宿舍楼总共就三十六名学生,如今已经来到礼堂的,还不足一半人,跟其他宿舍楼相比,这片区域直接空了一片人,对比相当惨烈。 苏冕看到路禾后,笑着跟他挥了挥手。 早上集会的时候不能打开折叠椅,所以所有的学生都是站着。路禾刚想自己要站哪里,就被那个叫方柠的老师,拉到了另一边。 “老师都在这边,那边的位置是留给校长的......路老师你在这里也不要太有压力,我就比你早来半年,这学期第一次集会可能会比较长,不过之后的集会,每次二十五分钟顶天了,毕竟集会总不能耽误上课啊。” 克兰霍顿的女老师两只手数得过来,而且这些老师不论男女都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西裤或西装裙。 他现在才明白,纪明川口中说的“克兰霍顿其他教师的标准”,到底指的是什么标准。 就是要有精英范。 “乔老师,集会快开始了,别总大呼小叫的。”站在最前面头上有些白发的中年男人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又看向空着一片的一号宿舍楼的集会区域,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 最后把头扭开,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路老师,你们宿舍的学生,怎么来的那么少啊?”有名男老师扭头问了一句,“如果要是学生缺勤情况太多,教务处可能还会专门跟监舍了解情况。” 不过大家都清楚,这个了解情况,其实就是问责。 乔柠在旁边小声吐槽了一句:“管管管怎么管啊,也没看到有人自告奋勇去管啊......” 她说完把路禾拉到了另一边:“这的人就这种性子,我刚刚看你在礼堂门口被纪主任训了,不要往心里去,他在校长面前都是这个脸色呢,这个学校最不好相处的老师,就是他了......” 乔柠突然止住了声,因为纪明川也已经走了进来,都不需要往其他地方巡视,如刀的眼神就已经直接刮了过来。不过视线没有停留很久,很快就移开去看其他学生到场情况。 “吓死我了......我最近也没得罪他啊?”乔柠说。 路禾站在一边心想,可能我得罪他了。 “路老师,你刚来没两天,还没有认识的老师吧......”乔柠说完就盯着路禾。 看她一副等着自己回答的样子,路禾沉思后还是打算出于礼貌回应一下,脑海里莫名想到了昨天碰到的那个,个子很高,看起来很壮实,偏深色的皮肤,身材好到让人羡慕的男老师。 “见过一个,不过不知道名字。”路禾这么一说,乔柠又立刻追问了几句,听完他的描述后顿时双眼放光。 “你是说龙老师?他其实严格来说不算学校的老师,而是特聘的教练员,也不用来参加集会,大家基本上都是叫他龙教练。” 本来路禾对这个教练员的职位还没什么想法,但听到不用参加集会后,心里多了一丝羡慕。 真好,他也不想参加集会。 “听说他人可凶了,跟纪主任是不一样的凶,上次有学生在他的课上闹,他直接单手打爆了一个水球,后来那个学生看到他啊,巴不得躲着走,还跟人说觉得爆的不是水球,而是他的头......” 很快乔柠就噤声了,集会开始,先是学生代表上去演讲,是个路禾不认识的男生,不过身上的紫领带,莫名吸引视线。 底下的学生们站着昏昏欲睡,不少还在打哈欠,一看就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乔柠在边上小声说:“路老师,你应该认识他,也是住一号宿舍楼的,从高一入学时就是学生会会长,成绩也一直是年级第一,应该比起其他学生,让你省心不少吧。” 路禾点头,心想见都没见过,当然省心。 他眼角余光注意到那边的台下还站着一个人。身材高大的男生靠在墙边,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把制服口袋和裤子口袋掏了个遍,才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昨天把穆云舒堵在小树林的那个寸头男生,就站在他边上。 两个人好像在说话,不过路禾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老大啊,我昨天晚上一直在宿舍群里跟人打探消息,有人说看到大晚上,穆云舒那小子一直在二楼徘徊,他不会又惹了你了吧?”秦阳一边趁人不注意扭头小声说了一句。 “穆云舒?”凌焕皱紧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其实过了一晚上,他都快不记得这个名字了。 台上的演讲很快结束,杜渐深从台上下来,跟凌焕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一个下台一个上台。 凌焕手上还拿着那张皱巴巴的检讨纸,而刚刚杜渐深做的完全是脱稿演讲,空手下台,两人都很从容,但是是完全不同的从容。 凌焕面对那么多双眼睛早就已经驾轻就熟,上台后还故意在演讲台前停顿了一会,整理了一下本来就凌乱的领口,看起来还很享受在台上被人注视的感觉。 “老师们,同学们好,你们应该都认识我,我就不自我介绍了。” 凌焕手中捏着那张纸,开始念稿,虽然人看着不服管教,张扬不驯,不过稿子写得有模有样的,不过等念完前面几段,开始话锋一转。 “昨天夜里,经过深刻反省,对我的近期行为再次进行了复盘和分析。才开学一周,我的我行我素,违规乱纪,带冷血动物来学校的行为,给其他人造成了困扰,经过反思我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大家的无法接受我深表遗憾,但下次还敢......” 凌焕一说完底下有学生立刻笑出了声,一些老师抽了抽嘴角,纪明川只是冷笑了一声:“集会后留下,下次还敢?那你的检讨也能一写再写,教务处也能一进再进。” 纪明川本来还想再说什么,旁边却突然出现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又吸引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大礼堂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男生。 他披着一件黑色的制服外套,紫色领带也系得乱七八糟,发型凌乱像刚从枕头上滚过几圈下来,眼底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增加了几分颓败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他懒洋洋地往礼堂内一扫,像是在找自己的位置,然后把摘下来的耳机又戴回去,旁若无人地走到一号宿舍楼的集会区域。 “你这是不好意思的态度?”纪明川又看了一眼凌焕,“你们两个一起来教务处,还有你们的监舍。” 路禾突然被cue,脑子还有点发懵,忍不住歪了一下头。 “一号宿舍楼集会迟到缺勤人数太多,路老师,我想我需要你的解释。”纪明川语气冷淡,路禾看向一号宿舍楼的位置,集会结束了,集会刚开始时有迟到的陆续进来,而等到集会结束,人数也不过三十人。 那边有些熟悉的面孔,比如苏冕、穆云舒,还有那个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准备离开的西里尔。 乔柠已经忍不住说:“缺勤人多也不能怪路老师你啊,有学生开学一星期都还没来,难不成要路老师你找到学生家里去?纪主任也太刁难人了。” 不过她也不敢说太大声,只是私底下吐槽,然后拿出手机不知道在点什么。 很快路禾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接收到了在移动办公软件里乔柠发给他的文件——《一宿舍学生花名册》 [乔柠:不知道路老师你有没有,我先发你一份。] [乔柠:如果今天下午的教学会议上有人提一宿舍的事,我一定会帮路老师你说话的!] 路禾扭头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点开文件,刚点开就是一些简单的学生介绍信息表,表上的证件照片。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凌焕那张带着笑的脸,眉毛微微上挑,嘴脸噙着玩味的笑,一看就难管得很。 一号宿舍楼有七名紫领带的学生,他已经见过五位了。他慢慢翻了几页把自己见过的人和名字对上号。 纪明川看着那个那个戴着厚沉黑框眼镜的清瘦男人跟旁边的漂亮女老师交谈,两人时不时看一下手机,关系看起来十分热络,一时眉头紧锁。 “败坏风气。”才刚上班第一天,就跟女老师关系那么热络,学校又不是给你搞办公室恋情的地方。 8、你不知道 集会结束的时候,学生们从四扇门里蜂拥而出,赶着去教学楼上课。路禾在后门又碰到了那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男生,他个子不高,垂头丧气地挤在一堆男学生里也毫不起眼。 就像是所有人青春里那种边缘的路人学生。 想到等等还得去教务处,路禾也不打算耽搁太多时间,走过去拿出了刚刚赵姨给他塞的虾仁煎饺。本来他也吃过早餐,所以赵姨没给他塞太多,分量也只够垫垫肚子。 那个男生还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盯着路禾。 “饿了吃这个。”路禾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怎么做。这好像还是他穿书之后,第一次主动做什么。 两人站在拐角处的角落里,没什么人注意这个地方。 戴着圆框眼镜的男生看着路禾,低着头说了声谢谢路老师,等他走了后,路禾才听到有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连用餐时间都管理不好的学生,你帮了又能怎样?”纪明川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前门过来,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下,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 金丝边框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眉头微微皱起,显得更加严苛不近人情。 在克兰霍顿,一日三餐都有规定的时间和用餐地点,那种因为懒床、缺乏计划错过用餐时间,或者干脆不吃,不对自己身体负责的学生他见得多了。 由于饮食和作息的不规律,影响平时学习和工作的效率,也很难在其他方面取得什么成绩。 他本以为这位路老师还会像以往一样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却没想到对方突然抬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对方显得厚重的黑框眼镜有些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可纪明川却觉得那双镜片下的双眼,正直勾勾地同他对视。 “你可能想说,克兰霍顿不需要这种用餐时间都管理不好的学生,就像不需要我这样的老师一样。”路禾的语气非常平静,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可纪明川就是能察觉到一丝不同,这丝不同让他更加不舒服。 “纪主任,你真的知道你的学生为什么不吃早餐吗?”路禾收回了视线,看了一眼已经差不多走完的学生,和遗留下来的空旷场地,最后一锤定音,“你不知道。” 即使不看资料,路禾也知道纪明川八成有优越的家境,父母也许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有聪明的头脑,傲人的学历背景,对他来说可能太多东西都唾手可得。 可事实上是,你很容易达到的东西,不代表其他人也很容易达到。 对其他人要求严格,对自己更严格,容忍不了自己有一丁点做的不好。 所以听他这么说,纪明川心里八成气的不行。 他刚刚那话就差指着纪明川的鼻子说你根本不了解你的学生了,而且因为作为老师,作为社会精英的傲慢,纪明川也许压根没想过去了解。 纪明川初时有种自己没意识到的怔愣,进而就是恼怒。不过他还是能很好地维持情绪,只是古怪地冷笑一声:“昨天还没发现,路老师你口才倒是不错。” 凌焕还没离开礼堂,在门口围观了这场好戏:“呦,看不出来,新老师还挺刚。” 他都不能把纪明川气成这个样子。 旁边还站着一个带戴耳机的男生,他头发有点自然卷,因为缺少打理显得更凌乱。他手上捏着耳机,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见没,直接越过凌焕走了出去。 教务处就在行政大楼二楼,离大礼堂不算远,这里已经是教学区,等等去教学楼也比较方便。 路禾本以为到教务处,纪明川还会借题发挥,不过对方却完全不再提刚才的事,只是把凌焕他们几个挨个叫过去训了一遍。 句句不留情面,语气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冰冷刻薄,骂人能句句不带脏字,路禾发现对方之前跟他说话的语气,都能称得上是温柔。 纪明川就差把他们几个的底裤都给扒干净了,从高一入学开始,违纪多少次都记得清清楚楚,迟到花名册上的名字一个不漏。 “孟复潮,还有你,成天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有哪次上课没迟到?期末缺考逃课睡觉,你们父母送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让你们来学怎么当纨绔的!你看你像什么样?天天强调的仪容仪表都给你们喂狗肚子里去了!头上顶着鸡窝,制服穿得像麻袋,你们两个是想一起上街表演行为艺术?以为自己这样很帅?以为不服管教,违反纪律就能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路禾就在旁边静静听着他训学生训了一个多小时,他怀疑这才是纪明川对他的报复。 最后纪明川冷淡道:“已经征求过校长的意见,之后你们的表现都会用邮件形式反馈给你们的家长,严重违纪的考虑休学处理,别以为学校是给你们作威作福的地方。” 孟复潮本来漫不经心地低着头,突然抬头看着他说了一句:“主任,说完了我就先走了,还有课。” 纪明川冷笑:“有课你就会去上?” 凌焕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立刻被纪明川扫了一眼。 凌焕是不笑了,只是一双眼睛总是不安分地到处乱看,突然就盯着路禾,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开始旁若无人地闲聊。 “路老师,你全名叫什么?” “度数有多少,不戴眼镜会怎么样?” “路老师,你有二十五吗?看起来比纪主任小好多。”这话听起来好像在说纪明川年纪很大一样。 果不其然,纪明川听了面无表情道:“凌焕,我看你今天不想走了。” 凌焕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嘴上却笑着说:“不行,我睡不了地板,要真睡传了出去还会说主任你虐待学生。” “虐待学生,我担不起那么大罪名。”纪明川坐在桌前,看着凌焕的视线更冷了几分,“如果不想再像上学期闹出什么事,需要你父亲替你摆平,还是收收你这大少爷脾气。” 凌焕脸上也没了笑容,路禾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好像触及到了某种雷区,气氛瞬间诡异起来,他决定装死,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当个背景板。 最后教务处只剩下他跟纪明川,不过对方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没有跟他秋后算账的意思。 “一号宿舍楼的韩冬夜和商应欢没有到校,校方已经跟那两家取得联系,得到的消息是今天会来报道。”纪明川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放到路禾面前。 “这是一号宿舍楼的学生匿名投诉,说你身为监舍却消极管理。今天下午的年级教师例会,校长应该会提到这件事,希望你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一号宿舍楼的事,也会留到会上讨论。” 路禾有点疑惑,不知道纪明川为什么要特意跟他说这些,如果纪明川不说,他都不知道自己被学生投诉了。 等路禾走到门口,才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纪明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却在此时此刻突兀地让路禾有点错愕。 “我没有错。” 仿佛刚刚训人的那一个多小时,只为了等待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 * 今天上午路禾要给同年级的数学老师代一节课,主要是讲讲作业。 作业那位老师已经批改好了,只用去办公室拿就行。 等路禾带着作业到门口时,上课铃刚好响起来,眼前迎面走来一个学生。 少年一头耀眼的金发,五官深邃立体,睫毛细长像一把羽扇一样微微遮掩着湛蓝的瞳孔,透出来的颜色像阳光下清澈的玻璃海。 对方看到他什么都没说,见路禾没动,招呼也不打就直接进了教室。 是早上看到过的西里尔。 在花名册上看到的全名是——西里尔·n·阿斯米。一般中间的字母所代表的都是家族中的名人,或者父辈的名字,不过由于是缩写,也看不出中间名那个字母n代表什么。 不是那种被人调侃的王子,而是正儿八经的王室血脉。让路禾觉得稍微有些魔幻,他从没当过老师,连教师资格都没考过,第一次当老师,就要给王子上课。 教室比较空旷,因为学生并不多,二十人的样子,路禾一看就注意到了某个大大咧咧叉着腿坐在椅子上的男生,长腿几乎挡住了过道。他们不久前才见过。 “路老师,你怎么也踩点啊?”凌焕抱胸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他,面前的桌上没书也没笔,好像就只有人过来了。 他又在教室的另一边看到了穆云舒。 代课刚好代到了主角攻受所在的教室,路禾觉得自己有点倒霉。 他没回答凌焕的问题,而是拿出了他们的作业。每次的课堂作业只有一张纸,等批改完后学生需要把这张纸放入作业文件夹,留着期末统计课堂作业得分。 不过教室里很多学生各干各的,似乎压根就没把他这个实习老师当一回事。 路禾也不管,只是拿出一张作业纸,然后随意扫了一眼,下意识皱紧了眉头,然后眼神茫然,露出了非常困惑的表情。 他又另外抽出了几张,眼神越来越茫然,然后看向教室里的学生,虽然极力克制却还是流露出隐约的同情。 “……这种题怎么会做错的?”路禾想了半天想出了一个解释,“没看懂题?” 因为作业的题干是有点绕。 这话换别人说他们还不会觉得有什么感觉。只是这个新来的老师,就一副土里土气的打扮,跟个呆子一样好像不聪明也不会生气,看着好欺负,反而显得他的语气更加诚恳真挚。 这个新来的老师,绝逼在怀疑他们智商有问题! 而且这题哪里简单了! 9、报答我 路禾把作业纸发下去时,因为没法把名字和脸对上号,只能念名字让他们自己拿。 前面叫到的人基本上都有回应,等叫到这个名字时就没声了。 路禾还准备再叫一次,就看到凌焕漫不经心地挺直腰杆,然后伸出腿直接踹了一下他前面那个人的椅子。 “喂,叫你呢,没听见?” 被踹了的男生见是凌焕,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把作业拿过来。经过这一茬,后面都没人敢不接话了。 路禾拿出下一张作业纸,下意识看向凌焕的方向,却冷不丁地跟那双狭长的眼睛对视。 还在长身体的少年因为个头高,加上大大咧咧的坐姿和无处安放的长腿,总感觉那张桌子都有点装不下他。 凌焕扫了一眼他手上的作业纸,笑着抬了抬下巴:“路老师,不念?” 路禾看向自己手上那张作业纸,下一张确实是凌焕的。 “凌焕......15分。” 路禾说完就看到那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这么站起来,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作业,然后对他叹了口气:“分数就不用念了。” 课堂作业就五道题,一道题二十分,凌焕这是一道题都没做出来,大部分还是空着的,随便写了几句公式上去,写的非常潦草,让人看不出写的是2还是3。 路禾翻到了下一张,作业纸上字迹工整,解题思路也很清晰,是穆云舒的,题目全做对了。 课后的作业,只占据学期总成绩的百分之二十,不过多少也能反映出学生的水平了。 刚刚看到清一色写得乱七八糟的作业,看到穆云舒的作业后,路禾语气稍微轻快了点,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还有最后一张,没等路禾念名字,那个金发少年就站了起来,从他手中抽过了作业。 按理来说这种举动很不礼貌,不过其他人好像习惯了,凌焕还在那边嗤笑了一声:“怎么,怕你的分数给别人听见?我们小王子还怕考低分呢?” 全班分数最低的人,在这里得意洋洋地讨论别人的分数。 西里尔扫了他一眼,用十分生硬的中文说了一句:“跟你无关。” 路禾刚刚看了西里尔的作业,一共五道题,对了三道,因为有两道完全空着。这些都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两道是最简单的题。 难道西里尔是看题目太简单了不屑于去做...... 放在别的地方很离谱,但是放在克兰霍顿这所学校的学生身上,突然觉得合情合理。 路禾手上拿着一截粉笔,因为手上没有作业纸,只能回忆刚刚看到过的题目,徒手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 不过是其他人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他已经在黑板上把图给画好了,还在坐标上标出了字母。 “操,徒手画圆?这手得是圆规成精吧?” 之前给他们上课那个老师画的都没那么圆,还别说上课时来这么一出,还挺能唬人的。 凌焕盯着那只在黑板映衬下显得白到发光的手,一边心想,什么圆规成精,这手可得比圆规好看多了吧。 “这题在高中阶段有四种解法,先说最简单的一种......”路禾在脑子里运算了一下,再考虑到班上大部分学生的接受程度和理解能力,还是决定深入浅出地讲讲,力求让他们一遍听懂。 “把圆的问题转换为直线问题,多用垂直直线的斜率关系,就像这样,在这个位置做出一条辅助线......”一边写还会看着他们问一句,“这样讲听得懂吗?” 就像在跟耳朵不好的人说话时,会一边询问对方:这样听得见吗? 众人:...... 不管懂没懂,能不能别用那种语气说话了,我们是什么又笨又聋的人吗! 突然有个男生小声说:“我好像会了......” 还有几个打着银色领带的学生也附和着点点头:“我也听懂了!” 至今都没听懂的某些红领带:......操,听不懂这三个字,完全说不出口。 一些人瞪大眼睛盯着黑板恨不得把黑板看出一朵花出来,有的人若有所思,有的人越看越茫然。 等到下课发现自己好像这辈子听课都没有那么用心听过一节课。 路禾一边揉着微微酸痛的脖子一边走出教室,虽然晚上睡了一觉脖子还没好。 刚出门就看到外面站着一个几乎要秃顶的男老师,年纪不小,头上已经有不少白发。 对方跟他招了招手,笑得一脸和蔼:“路老师,过来一下。” “因为今天临时有事所以找你代一下课,刚刚我过来听了半节,学生们表现的很好啊,基本上都有在认真听。”他带着路禾走进了旁边的办公室,然后示意路禾去看桌上的一些作业。 “路老师,你觉得班上学生的水平怎么样?” 路禾斟酌了一下说:“还行?” 他拿着旁边作业看了几份,抬头发现那个数学老师看着他的表情更加亲切了。 “小路啊,以后可得多麻烦麻烦你了。” 路禾一边想着他那话是什么意思,是还想继续找他代课? 不过他还快就把这件事丢到了一边,刚刚他看到了那个叫西里尔的男生的上一次作业,题目都做完了,说明对方也不是因为题目太简单就空题的人。 路禾突然顿了一下,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一些以英语为母语的学生,来到克兰霍顿后还要接受发下来所有的科目题目从英文变成中文的变化。 这样只要题目一复杂,就真的可能看不懂,哪怕用翻译器,可能翻译出来的句子也不通顺,更容易造成误导。 那个叫西里尔的学生,难道也看不懂题? ...... 教学楼外面的草地旁种着一些树,比起其他树,这些树光秃秃的,才抽出新芽。 树干笔直,往上是朝外自由伸展的枝干,构成类似蘑菇伞的形状,因为从来没见过的树,所以路禾路过时多看了几眼。 绿色的草地上,开满了黄色和白色的小雏菊,只有这些树的春天似乎来的特别晚。 “那是苹果树。” 旁边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另一棵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 对方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温和无害,嘴唇丰润,笑起来还有酒窝,眼下的卧蚕显得他的眼睛大而透亮,嘴上还叼着一根棒棒糖,比路禾看到的一些其他克兰霍顿的学生,更有青春的气息。 路禾还没说话,对方已经自顾自地走过来,抬头看了一眼路禾面前那棵树。 “苹果树的生长需要温和干燥的环境,冬季要经过寒冷期,才能正常开花结果......”这个男生说到这里干脆摊了摊手,语气无奈,“所以严格来说,克兰霍顿不太适合种苹果树。” “那为什么还要种?”路禾皱着眉。 娃娃脸冲他眨了眨眼睛,表情还有点俏皮:“谁知道呢?种那么多苹果树,说不定是指望苹果砸个牛顿出来。” 路禾没想到对方还挺幽默,这个男生八成是克兰霍顿的学生,也是不好好穿校服的那种,但是因为没有打领带,也无法知道对方属于学生中哪个阶级。 不知不觉,克兰霍顿学生领带的颜色已经变成了区分不同的人所在的阶级的一种标签。 所以他其实挺欣赏这个脱掉领带的学生,拒绝别人给自己贴上的标签,虽然在一些人看来属于叛逆。 “你是不是这不舒服。”那个娃娃脸青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位置,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片膏药,“把这个贴上会好很多。” 路禾刚想着怎么拒绝,就感觉到脖子一凉,一片膏药就被贴在他颈侧,很快泛起一股热辣的感觉。 娃娃脸青年几步走到他跟前,一只手撑着旁边纹路驳杂的树干,另一只手刚从路禾的脖子上抽离。 “已经一天了吧,不处理可能明天更痛哦。”对方口中含着糖,靠近时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橘味。 “你好像有点防备心过重,有时候也可以去试着接受陌生人的好意,因为有的好意确实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需要你自己去分辨。” 路禾怀疑他的话在暗示什么,好像一句话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后还是说了声谢谢,虽然也不知道一个学生为什么随身会带着这种东西。 等他走的时候,对方还在后面跟他笑眯眯地招手。 感觉又是一个怪人。 站在树下的那个青年把棒棒糖放在唇边用舌头舔了一下,然后又含住,就好像人已经无聊到做这种没劲的吃糖游戏,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 有的好意是不需要代价,需要你自己去分辨。 那么我的好意,要不要代价呢? * 下午就是纪明川口中校长都会出席的教师例会。不过好事是,那个药膏贴上后,脖子确实没有那么酸了。 往行政大楼那边走的时候要经过一个篮球场,周一下午刚好是规定的体育活动时间,附近的操场上充斥着各种飞驰的人影。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旁边传来几声轻呼,扭头就看到一个篮球朝着他砸了过来。 路禾愣了一下,即使大脑中已经闪出很多个应对这种场面的办法,可最后都是身体反应的速度跟不上,在别人眼里就成了他傻愣愣地站着。 就在他以为球要砸他身上的时候,旁边突然窜出一道人影,对方微微弹跳跃了起来,速度快得几乎都出现了残影,张开手臂用掌心把那个球给拍了回去。 耳边砰得一声炸响,却不是因为球砸到了他。 凌焕穿着运动服,因为刚运动过身上挥汗如雨,随意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领口,然后看着路禾扯出一个招牌笑容:“路老师,走路要看路啊。” 他往旁边的柱子上一靠,叹息一声:“要没有我,老师你刚刚要给砸进医务室了。” 凌焕也不管他的沉默,依次伸出三根手指,笑着说:“昨天晚上欢迎会门口,我可是替老师你挡了一次灾,今天上课的时候,我帮路老师你整顿了纪律,还有刚刚,一共三次......所以路老师要怎么报答我?” 路禾心里又想起刚刚那个娃娃脸对他说的话,有的好意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现在就有人把账算得门儿清,来跟他讨赏了。 而且路禾也想不出把别人的椅子踹得哐哐响和整顿纪律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凌焕的声音突然压低了几分,凑近了一点,已经属于说悄悄话的范围,眼神还有一种发现了对方秘密的得意洋洋。 “路老师,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在宿舍楼,而是那片小树林。” 10、这是宣战 有几个高个子的男生在篮球场上凑一块聊天,看凌焕过来问了一句:“凌哥,你跟那个新老师很熟?” 凌焕扫了他们一眼,一边掀起衣服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很熟了?”说完他扭头就走。 那几个男生盯着凌焕离开的背影,在后面喊道:“凌哥!不打球了?” “你们自己打。” 就剩下这几个五大三粗的男生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刚刚那个瘦不拉几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跟凌焕说了什么。 要凌焕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八成会过来给他们的后脑勺一人来一巴掌,好别瞎几把乱想。 其实那位路老师没跟他说别的,甚至也没什么反应,他自以为好像发现了对方的秘密,可当事人根本毫不在意,莫名让他觉得心里憋闷。 事实确实如此,当时躲在树后偷看,压根算不得什么把柄。而且他开玩笑似随口说的三个报答,也给对方装没听见岔开了。 他得抓住更大的把柄,那种真正会让对方脸色大变,让平静冷淡的语气里染上别的情绪才行。 …… 行政大楼的会议室在三楼,通知上写的开会时间是下午两点半,路禾到的时候看到乔柠在跟他招手。 会议室里已经有一半的人了,临近开会的时间,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会议室有一张长桌,路禾的位置在后面靠窗的地方,毕竟是新老师,不如其他老师有资历。 纪明川还是老样子,只是面前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时不时皱眉。 本来打扮气质就很不近人情,皱眉后更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不过经常皱眉的人,很容易有川字纹,导致显老。 除了纪明川和乔柠外,他在这里也没有其他认识的老师。 校长是一个年龄四十五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保养得很好,身材也没有发福,只是打理整齐的黑发里还参杂着几根白发。 会议刚开始时,是按照惯例来让纪明川主持本学期的教学安排,没有路禾什么事情。人一无聊就下意识地观察周围地环境,观察不同人脸上的表情,直到感受到一道让人如芒在背的视线。 纪明川好像注意到他开会走神,即使隔了那么远,都能感受到他视线中传递出来的不满。 校长最后发话:“路老师,有一号宿舍楼的学生举报你消极管理,没有尽到监舍到责任,维护好宿舍纪律,你有什么想说的?如果有困难也能提出来,学校会酌情考虑。” 路禾并不是什么都不懂,既然一号宿舍楼走了那么多监舍,而且学生相当一部分摆明了是极其难管的角色,得罪又得罪不了,又不能真的对那些大少爷做什么,所以这个烫手山芋就丢给了他。 管又管不了,其他人不当回事,不管又会像今天一样投诉他消极管理。 不过他最好的打算就是,因为失职让学校找个由头直接把他解聘,自己也不用留在这了。 所以他保持沉默,一个字都没说。 “这件事本来就怪不了路老师,什么消极管理,给那几个学生上课的老师心里应该都有数,他们是去管就能管得住的吗?纪主任也应该再清楚不过,不是有没有管,而是管不管得了,学校能把他们开除吗……”谁都没想到乔柠这个时候会站出来说话。 其他在场的老师要比路禾更加清楚那几个学生的麻烦程度。主要是只有他们几个就算了,他们在学校里无视纪律,带坏风气,有些学生看他们几个我行我素,在学校里也没把校规纪律当一回事。都说枪打出头鸟,这出头鸟动也动不得,杀鸡儆猴就无从谈起,其他人也跟着效仿。 而且那几家的家长,总把希望寄托于学校,给学校施压,指望从克兰霍顿毕业出去,就能成为社会的精英,优秀的继承人,事实上是光处理那几个学生的事,就已经让学校焦头烂额。 最麻烦的是沂南商家,容不得自家宝贝儿子在克兰霍顿受一点委屈,不少老师暗地里都在说这样的话干脆在家里请私教自学不就好了。 得到的回复是,希望孩子有个能不脱离同龄人的成长环境,不与社会脱节。 有些老师也忍不住开口:“孟复潮上学期上过几节课,说被孟家带回去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复学又变本加厉了,这种学生怎么教?” 另一个老师说:“还有凌焕,在作文纸上下五子棋!” 最后校长轻轻咳了一声:“考虑到路老师刚来克兰霍顿,对学生还有校内各种规章制度不够了解,管理上也有所欠缺……” 路禾本以为对方下半句是把他开除,没想到对方接着说:“所以路老师,你选位老师辅助你的监舍工作,怎么样?你看看跟哪位老师配合比较好,一号宿舍楼,就尽量让那几个学生别闹出幺蛾子就行了。” 说到这份上,感觉对方也没给自己留拒绝的余地,其他老师开始移开视线,有的翻开笔记本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副别找我的样子。 毕竟也不额外开工资,谁愿意做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路禾看了一圈,最后抬手指向一个人,让会议室其他老师都张大了嘴巴。乔柠也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愣住了,心想路老师你还真敢选啊。 校长说的是跟哪位老师配合的比较好,谁能跟纪明川配合好啊。 可以说没有老师愿意跟这位教导主任共事,心理压力太大了,简直是觉得自己活得太轻松,想给自己的人生上点难度。 纪明川脸上表情不变,只是看着路禾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明川主要统管教学任务,并不算是任教老师,而且平时工作任务已经比较重……”校长的话是让路禾另外选个老师的意思。 “好。”纪明川却突然出声,“只是副监舍,工作量不会很大,我想路老师应该不会完全不作为,把事都让另一个人做。” 他说话就是这样夹枪带棒的,好像总是带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既然纪明川本人都同意了,校长当然没有再拒绝。 这还是克兰霍顿历史上第一次在一栋宿舍楼派出两位监舍。 等散会后,路禾离开会议室,却看到纪明川一手夹着笔记本,视线看向他,说了一句让其他老师都摸不着头脑都话。 “你说我不了解,那我去看看你口中的了解是什么,也让我看看路老师,你会为了你口中的了解做些什么。”纪明川跟他面对面站立着,要比路禾高一个头,衬衫下的身材精瘦,看得出平时并没有疏于管理。 他说完后直接头都不回地离开了。 转过身去的纪明川脑海里还会想着对方刚刚在会议室里,面无表情抬手指向他的那一瞬。 他将之理解为宣战。 那让我看看,路老师,你有多了解你的学生。 * 会一开完,一些消息灵通的已经把纪明川会担任一号宿舍楼副监舍的消息给传遍了。 “操!是哪个傻逼吃饱了撑着去举报的?这下纪明川要来管一号宿舍楼了,不会今晚就查违禁品吧。”有的人当场骂出了声。 “让我知道谁举报的,在今晚之前就把他揍一顿!我让他举报......” 这些学生怕纪明川还有一个原因,因为纪主任有他们家长的直接联系方式,不少还跟家长沟通密切,要让家里人知道,断生活费还是轻的,所以平时哪怕违反纪律也得悠着点,别让他给抓住。 路禾完全不知道这个消息在一号宿舍楼个别学生中引起的震荡,已经准备回宿舍楼。走到小路上时刚好听到旁边高大的灌木旁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动声。 下一秒就仿佛有一堵高大的墙,横亘在了他面前。 路禾个子并不矮,不过身材偏瘦,可不仅在身高层面,体格上也完全被这个男人给碾压了。 对方的身材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精壮,宽肩窄腰,饱满的胸肌能把衬衫撑起,偏深色的皮肤更带着一股原始的野性,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 龙崖今天没穿背心,而是穿着一件白衬衫,出来看到路禾时显然愣了一下。 “你喂猫?” “你贴了药?”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完又陷入短暂的停顿,还是龙崖主动解释:“我带了猫条,以前这里有只流浪猫。” 路禾没打算继续追问,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能摸到膏药贴那种纱布一样的质感,又想到那个身上好像带着一股橘子味的人,轻轻应了一声。 这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男人没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跟这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种双方都相对无言的感觉,他本来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对方显然也不是。 路禾正准备说声再见,就听到对方说:“你姓路?” 他点了点头,说完自己有事要先走的时候,对方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路老师,我叫龙崖。” “青龙的龙,悬崖的崖。” 路禾觉得对方在跟他示好,又想到了乔柠跟他提起龙崖的时候,说这位龙教练很凶,不过这几次接触下来,他倒不这么觉得。 而且传言中充满攻击性的长相,在他看来也只是眉毛浓密粗厚了一些,眼神锐利了点。 有的人可能就是这样,五官每个单看都好看,可是凑在一起却莫名让人望而生畏,好看是好看,却让人不敢靠近。 龙崖也许就属于这种人。 路禾刚到一号宿舍楼门口,就发现宿舍门外停了一辆加长的红色法拉利,由于颜色搭配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跟p上去的一样。 后面还有一辆车,车停稳后下来了不少人,手上多拿着各种大大小小的行李箱。他们下车后就静静站在一边,像是在等人。 很快前面那辆车的车门打开,一个带着墨镜,穿着件白色丝绸开领衬衣的少年从车上下来,脖子上围着一块垂落的长丝巾,刚好露出喉结。 少年身材高大,比旁边的管家还要高上一点,微微扬着下巴时,看起来十分倨傲,见管家给他拿行李箱,把墨镜摘了下来,皱眉道:“说了多少次了,我自己拿。” 管家微微一笑,还是没松手,只是拉着行李箱朝着宿舍走去,前面有几级台阶,不过这个管家直接没停顿提一口气就把箱子拿进去了。 “爸妈也真是,不是都说了我还要再玩几天?”他一边说一边跟在管家后面,一副烦躁不耐烦的样子,“而且这里的宿舍我住不惯,东西也吃不惯。” 管家安抚道:“少爷,夫人已经让我们把你常用的一些东西都让人带来了,一会都换上,保证布置的跟家里一样,还有你吃不惯饭菜,夫人也专门叫了家里的厨师过来,肯定清楚少爷你的口味。” 11、少爷脾气 少年听了轻哼一声,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等进了宿舍楼后随手摸了一下窗户旁的一张木椅边沿,忍不住皱眉:“上面的灰都没擦干净,平时卫生没人搞?” 旁边有保姆过来递过来一张手帕给他擦了擦手。 他进来时身后还跟了乌泱泱一大片人,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宿舍一楼这个点还有不少学生聚在这里,虽然这些学生家境都不错,可看到他后都低声说了句事儿精来了。 商应欢四下环顾,心里愈发不满,只是觉得从进屋开始,空间就小得可怜,还有那些走廊过道,过两个人都得碰肩膀,灯光也不够明亮,让原本不宽敞的走道更加逼仄。 大厅的这些椅子,不知道被多少人坐过,他才不会坐。 管家看自家少爷有打退堂鼓的趋势,连忙安抚:“少爷我们先去楼上布置一下宿舍,今天坐飞机辛苦了,也该早点睡,还要调时差……” 少爷推迟一星期报道,人还是夫人天天在电话里连骗带哄才过来上学的,可不能让少爷一个不高兴,甩个脸色就走了。 商应欢听对方提到母亲,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不过谁都能看出他只是算勉为其难地忍受宿舍的环境。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不是说换监舍老师了,新监舍呢?” 有的人端着喝水的杯子装没听见溜了,不想伺候这个大少爷,有的脾气比较好的学生就解释了一句:“路老师现在还没回来。” 这人说完又忍不住想到商应欢的脾气,看人就看对方符不符合自己眼缘,之前的监舍老师,不符合他眼缘的,见面就挖苦还是轻的,差点没把老师气出病来。 一个觉得对方地中海,秃顶看起来不美观,一个仅仅是觉得对方鼻子大,还有一个是因为觉得衣服的版型不好看,不符合他的审美...... 所以新的监舍老师,大概率也是不符合这位事儿精大少爷审美的。 而且商家旗下有最大的娱乐公司,可一些明星都入不了他的眼,之前在社交账号上评价过自家明星,有的说面部折叠度不高,不是无死角的好看,有的说鼻子整的,不是天生的,有的说长相平平,完全没有记忆点。 也许压根就没有这个事儿精大少爷看得顺眼的人。论宠儿子上,商家父母绝对是对奇葩,这才养出这么个活祖宗出来。 “路老师,你怎么站这不进去?” 因为还有保姆和司机在搬东西,所以宿舍的门并没有关上,这道声音也传入了商应欢耳朵里。 他看过来时,第一反应就是皱紧眉头。 路禾看向从自己旁边走出来的凌焕,对方反而还对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不过对方这个笑容在路禾眼里,罕见地觉得有些欠扁。 凌焕就不能当做没看见他? 商应欢已经主动朝他走了过来,抱胸停在两米远的地方,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打量他。 这种打量的视线,跟纪明川的是不同的感觉,可不管这人长得再好看,依旧会让人感到不舒服不自在。 路禾倒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只是下意识讨厌被当成视线焦点,也许是习惯了作为路人的稀薄存在感,骤然获得的关注都让他觉得不舒服和怪异。 “你就是新来的监舍老师?”商应欢哼了一声,“看着也不怎么样,都多少年了,还戴这种老土的眼镜,差点以为市场上都已经没有了,也不知道你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 突然他不知道注意到了什么,疑惑地歪了歪头盯着路禾,还走近了一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却突然被一只手臂给拦住了。 凌焕挡在他面前,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喂,商应欢,对老师得放尊敬一点吧。” “我怎么样你管得着?而且凌焕,你自己半斤八两,有什么资格说我?”商应欢看到凌焕,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怎么没资格了,至少我尊师重道啊。”凌焕扭头就对路禾说,“路老师你说是不是。” 路禾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凌焕跟尊师重道四个字哪里沾边了,本来想扭头就走,最后还是打算好心提醒一句:“纪主任马上就过来了。” 旁边还在看热闹的学生这时候才记得有这茬,看样子是急急忙忙藏违禁品去了。路禾心想,纪明川的名头还是好用。 商应欢下意识道:“姓纪的来干嘛?” 凌焕本来也对纪明川来当一号宿舍楼副监舍这件事很有意见,可看到商应欢这副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立马就笑了,笑容比刚才真情实意许多,神情却更加不屑。 “以后他就是这的副监舍,给这位路老师打副手,你说他来做什么?” “学校发什么疯!”商应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扫了路禾一眼,一边又想这个打扮土气缺乏审美的监舍老师,有什么本事让姓纪的给他打副手,尤其是姓纪的还同意了。 “我不在的时候,还能被学生惦记,这老师当得我真是荣幸......” 纪明川拿着本花名册走进来,先是扫了他们一眼,然后才冷笑了一声,这声荣幸听起来莫名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他先看向商应欢带来的管家:“赵管家,按照学校规定,宿舍的布置,包括换洗床单都是统一配置,恐怕不会为任何一个学生开这个特例,这些东西可能要从哪里带来,送回哪去。” “你凭什么?”商应欢气得笑出来了。 “就凭这里是克兰霍顿,不是商家的某栋别墅。” 因为家中遗传优势,商应欢在同龄人里个头很高,不过因为还是青少年长身体的时候,比起纪明川还是稍微矮了半个头。 加上对方说这话时看向他的冷淡视线,就仿佛是盯着一团无用的垃圾,气势上更压了他一头。 纪明川漫不经心扯了一下自己进门前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西装外套,给了商应欢另一个选择:“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回你自己家。” “你......”商应欢都快气笑了,感觉到很多人在看着自己,跟管家说:“赵叔,你看到了,学校就是这么赶人的。” 管家默默拿出手机准备给夫人打个电话,就听到纪明川说:“不用打了,刚刚已经跟你父母沟通过,为了你能更好的融入校园集体,最后一致决定,还是不要给你在学校里搞这些特殊对待,但是厨师能留下,这是学校最后的让步。” 毕竟工资不是学校出,学校多一个免费劳动力,何乐而不为。 “不可能......母亲不会说这种话。”商应欢立刻就想拿出自己的手机打个电话。 管家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一样,轻轻叹了口气在旁边安抚:“少爷,夫人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因为一些事,夫人他们从小就溺爱小少爷,等发现这么不对的时候少爷已经大了,也被群体排挤了出去,没有正常的人际关系。 小少爷越被排挤,夫人就对小少爷越好越心疼越宠上天,越心疼越是搞特殊,小少爷就越被排挤,已经成了一个死循环。 本想送去国外,因为地域文化和人种差异,可能更容易被排挤,而且夫人也受不了和少爷分开那么远,而因为身份问题,在普通学校只会更特殊,他们也受不了儿子去吃这苦。 所以少爷不爱上学,但人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不过基本上都是请来私教在家里教的。小少爷不懂事得罪过很多人,最后都是老爷去赔礼,最后那些事就当小孩子不懂事揭过去了。 不过少爷不可能一辈子当孩子,已经上高中,再过两年就成年了,夫人心里也着急。因为父母总是会先你一步离开。 老爷夫人这是担心少爷你的未来啊,希望有一天少爷能体会到夫人他们的良苦用心。 “什么为我好......别开玩笑了。”商应欢觉得其他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心里憋着一口气。 他清楚纪明川是想用激将法激他,以为只要激他一下,他就会乖乖留在学校。 他不会上当,可他既不想留在学校,也不想回家,这两个选择好像都没得选。 母亲如果真的为他好,怎么会让他处在这种境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突然他的视线往旁边一看,觉得好像少了个人。 刚刚那个穿得很土的监舍老师呢?怎么没看到人了? 因为众人刚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商应欢、凌焕和教导主任身上,所以完全没人注意到什么时候少了个人。 凌焕掏了掏耳朵,冲着商应欢嗤笑了一声:“路老师去餐厅吃饭了啊,大少爷你上不上学这事,比吃饭更重要吗?” * 餐厅里,赵姨还在跟路禾闲聊,一边疑惑:“这都饭点了,怎么没几个学生来吃饭?路老师你尝尝这个,老罗今天研究出来的新菜式。” 路禾没想到曾经是五星级酒店大厨的老罗,即使来学校当厨子,也是那种闲不住的主。 不过他看眼前这盘扇贝,除了摆盘好看,好像也没看出来这道菜新在哪里。 他在赵姨殷切的目光中吃了一片,贝肉清甜滑嫩的口感让他的表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纤维感极弱,质感像果冻一样,裹足了鲜甜的汁水,咀嚼的时候像是有绸缎在齿缝中穿梭。 突然他发现赵姨不吭声了,路禾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过去,刚好看到餐厅门口站着一个少年。对方容貌出众,此时的表情却难看地比锅底还黑。 “......你没回家?”路禾微微一愣。 他刚刚只是隐隐听到纪明川说,从哪来送回哪去,以为这位大少爷回家了。 所以是发自内心感到疑惑,可这话在商应欢听来无比屈辱。 他二话不说一巴掌拍在了路禾坐着的那张桌子上,咚得一声巨响引得旁边的赵姨都伸直了脖子不敢吭声。 “不、回、了!”商应欢的表情微微狰狞,最后扯出一个难看笑容,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不回了!之后,还请路老师,多多关照!” 一边说一边瞪着路禾,不知道的还以为路禾有多对不起他。 13、只有一次 一楼有餐厅、放映厅、活动室、集会大厅、阅读室、健身房还有一个游泳池。 除了走道的灯,一楼的公共空间的灯都是没打开的。 他经过一楼一个个区域,仔细听哪里有传来奇怪的声音。 本来这事他可以不用管,但总觉得心里放心不下,如果对方是小偷,或者是什么歹徒,哪怕不去学生的房间,在公共区域藏点东西,也很危险。 最后是在游泳池那边听到的动静,这个房间并不像外面那么昏暗,因为泳池有壁灯晚上也还亮着,照得整个泳池发出幽幽的蓝光。 泳池的窗户基本上都是全封,只有一扇紧紧关着的推窗在一米高以上,平时这扇窗都会被关紧锁上,这时候被人推开了,有个黑影正要从这里翻窗进来。 还没等他先发制人,对方就主动开口了。 “谁在那?”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沙哑,不紧不慢的,一点都没有被人发现的紧张感,看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见路禾没说话,他直接从窗上跳下来站稳,手上还提着一个包,等落地了才重新把包提起来。 路禾刚准备退到门口,一边拿出手机,就听到身后传来几道快速的脚步声,下一秒就有一股从后面拉住了他,他手上的手机没拿稳,直接甩出去掉进了泳池里。 耳边传来的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让路禾有点懵。 黑影有点烦躁:“我住这,这扇窗也是托人给我开的,不是你想的那种。” 两人的距离有点紧,所以路禾能闻到对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汽油味。 “你是这的学生?”黑影给路禾递了一张卡,一边说,“如果不信看学生卡,今天的事别说出去。”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外套给脱了,还轻啧一声:“听说来了新监舍,还挺麻烦的......” 路禾借着泳池反射的蓝光,能看清对方给他的那张卡片,确实跟他见到的苏冕的那张卡片差不多,只是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名字一栏也看不清楚。 对方没等着他的回答,好像是默认把他当成学生了。 “你......”路禾见对方往泳池走,刚准备问对方要干什么,下一秒巨大的落水声从耳边响起,他甚至能感受到有水珠溅在他脸上,带着点冰凉的触感。 晚上的泳池没开恒温系统,二月底的水还很凉,对方就这样直接下水了。 路禾刚朝着游泳池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人影从游泳池浮上来,手上还拿着一个沾水的手机,递给路禾。 “你的手机,要多少钱我赔。” 漆黑的游泳池里,泳池的壁灯映出来的蓝光打在黑影的脸上,也让路禾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是个模样刚毅俊朗的少年,脸上好像还有一道口子,不像是磕碰出来的。 少年外套里面穿着的是一件短袖,此时已经被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裸露出来的手臂也因为沾满了水,在光下像是抹了一层油一样,闪闪发亮。 路禾接过手机,发现因为进水已经没法开机。 “不用。”手机坏了他换个手机也是两千块,而且他作为一个成年人,怎么也不好意思让一个学生给他赔钱买手机。 “同学,今晚的事别告诉老师。”男生单腿上岸,捡起了地上的外套和包,又从路禾手上拿回了他的学生卡。 路禾:......我也不想。 感受到刚刚接过手机时对方手上的冰凉,他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池子水冷,赶快冲个凉休息,别顶着湿衣服走来走去。” 对方显然没想到路禾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像在皱眉:“怎么婆婆妈妈的,搞得跟老师一样,用不着你操心。” 路禾盯着对方的背影,突然想到今天晚上的宿舍查人点名时,那个唯一缺席的名字。 如果对方没骗他,真的是这栋楼的学生,有个名字在路禾心里呼之欲出。 “你叫什么名字?”路禾问道。 “你刚不是都看了学生卡......”很快男生自己也意识到好像光线太暗,看不清楚,“韩冬夜,不过你最好别叫我的名字,我不喜欢。” 对方声音很快远去,一下子就没影了。 第一次听到韩冬夜的名字,是在纪明川口中,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却是从对方本人口中,而他之所以对韩冬夜这个名字有印象,因为在这本书里,叫这个名字的学生,死于一场校外事故。 本来应该是书里轻轻翻过的一页,一笔带过的人物,却因为说了几句话变得鲜活起来。 * 一号宿舍楼一楼是各种公共区域,而上面四层楼都是学生宿舍。二楼三楼的房间要更大,住的人要少,多是紫色领带和红色领带的学生住。 路禾回到二楼,没看到韩冬夜就知道对方是去了三楼。 等他要回自己的宿舍时,突然发现有一扇门下漏出了一点灯光,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在自己应该无视,还是稍微履行教师职责提醒一下学生晚上不许熬夜二者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准备回去睡觉,装没看见。 不过下一秒门自己打开了,穿着睡衣的商应欢正站在门口跟他大眼瞪小眼。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质问道。 “我路过。”路禾说。 商应欢嗤笑一声,摆明不信,路禾不管他信不信,准备越过他往里面走,却被对方抓住了衣服。 “等等......”商应欢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更难看了,“你先别走。” 路禾现在才发现哪里不对,扭头盯着商应欢那张脸,不确定道:“你害怕?” 克兰霍顿宿舍的整体装潢比较复古华丽,作为百年老校,宿舍的各种布局,可以说是建校就已经定好的,如果想给每个房间增加独立的卫浴,相当于另外重修一栋楼。 每层楼只有走廊最两端有公共的洗手间,而最中间的区域是公共淋浴间。 可以说虽然受制于宿舍版型,但是每个地方的装修布置已经是顶配,公共空间大到令人咂舌,单人宿舍的空间也不小。 “谁说我怕了。”商应欢冷笑一声,“什么破学校,公共卫浴都没有!” “走廊有灯。”路禾看了一眼走廊,走廊的灯都是二十四小时常亮的。 “这点灯能看清什么?过道那么窄,以为拍鬼片吗?” 路禾看了一眼他口中狭窄的过道,足够容纳两个双开门冰箱并行通过。 如果这是商应欢口中说的窄,那他们之间认知方面的问题,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路禾怀疑这个商少爷,一辈子都没用过公共厕所。而且他上学期也来上过学,竟然还没习惯。 “很多地方连单人宿舍都没有。”路禾突然说了一句。 “我管别人有没有单人宿舍,反正我就是没有独立卫浴。”商应欢抱胸靠在门上,脸上倨傲的表情,让路禾也没有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心思。 “你如果不想出来上洗手间,可以让赵姨给你房间放个夜壶。” 商应欢听了满脸茫然,好像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很快他脸色涨红,咬牙说:“你故意的吧......” 他怎么可能把味道那么大的东西,留在房间里。说是夜壶,不就是尿壶吗? 第一次听见有人让他用这种东西,这不是在羞辱他,他商家大少爷哪里用得着用这种东西。 “你要么憋死,要么回家。”路禾认真道。 本来商应欢开门就是做好准备一个人去洗手间了,可等看到面前真的有个人,他怎么都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去。 “你跟我一起去。”商应欢盯着他,“学生不适应宿舍环境,监舍老师有义务带学生熟悉,这是学校规定吧。” 路禾没想到自己当监舍老师,还给人当保姆。商应欢以为他是小姑娘吗?上厕所还要让人陪着去。 他看到商应欢本质上就是不敢去厕所,却一个劲嘴硬的样子,就有点想笑,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快走,只有今天一次。”路禾说完给他让出了道,让他先出来。 因为现在困意上涌,路禾说话轻了一些,也没有精力去反驳,给人一种语气变温和了的错觉,略显得昏暗的灯光下,商应欢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是那种木讷迟钝的感觉,而是一种不容易察觉的温柔。 商应欢愣了一下,怀疑自己被这个破学校彻底逼疯了,路边随便看块石头都能觉得眉清目秀了。 一边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又一脸怀疑地盯着他,以为他在想什么坏招。 路禾没跟他并排,只是跟在他后面,商应欢听着那道离自己不远的脚步声,本来还提起来的心慢慢放下了。 不知不觉就抱怨起学校的各种不好,比如他从小到大都没跟人用过这种公共区域,觉得一点都不干净。 还有那个游泳池,说自己来这里能把游泳的习惯给戒了,因为他根本没兴趣泡别人的洗澡水。 然后又说起自己的父母,一点都不为他好,被纪明川几句话就说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纪明川才是他们的儿子。 路禾心想,纪明川的年纪也对不上啊。 不过因为犯困,就随便敷衍地嗯了几声。 他这声回应好像给了商应欢巨大的满足感,越说越起劲,甚至还说起自己前几天在海岛度假的见闻。 等回到宿舍房门口的时候,商应欢矜持地抬了抬头,刚准备说你比之前几个监舍还是好上那么一点,门就被路禾直接拉上了。 话都没听他讲。 商应欢站在房间里的瞪大眼睛,最后只能憋着口气躺回床上,深呼吸一下后又渐渐平静下来。 也许是刚刚在外面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就像一个随时能怼天怼地的小炸弹。 各种对学校对父母对其他学生,以及对监舍老师的不满、抱怨、牢骚全都发完了,现在心里只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原本绷紧的神经也放下了,今晚勉强能睡个好觉。 14、叫醒服务 《征服我》是一本以贵族男校为背景的狗血耽美小说,剧情从家境贫困的主角穆云舒初入克兰霍顿这所位于星州市海湾区的贵族男校开始展开,讲述了清冷自立、坚韧不拔的平民少年和目中无人、霸道专横的豪门少爷之间互相驯服的故事。 这些不是路禾总结的,而是脑海里凭空出现的一段概括性的介绍,实际上他所知的剧情,在第一个学期结束后,就戛然而止。 他猜测可能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这本书并没有结局;还有一种可能只有他跟剧情人物更加深入接触,才能解锁。 小说里,穆云舒为了获得提供给优等生的奖学金来支付妹妹的学费,参加了克兰霍顿的入学考试,并成为那批特招考试的第一名。 作为贫困生的穆云舒对贵族男校里种种根深蒂固的阶级和只掌握在部分学生手里的特权,没有任何挑战的欲望,只想好好学习拿奖学金去申请心仪的大学。 但就跟很多故事选择以矛盾作开场,他刚入学就惹上了凌家的大少爷,并频频受到对方的针对。 穆云舒没因为对方的身份做出任何妥协,而以凌焕的骄傲同样不能容忍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对自己的无视和挑衅,第一个学期基本上以两人的矛盾激化和针锋相对展开。 直到学期末的特殊剧情里,双方对彼此的态度才稍微有所改观。 掌握剧情可以说是优势,但也可能是一种劣势。 优势是比起对新的环境一无所知,还是知道剧情后适应力更强。 劣势也很明显,因为他所知道的剧情都是围绕穆云舒的视角展开的,而哪怕是书里的主角,都不可能全知。 对掌握的那部分剧情太过自信,就很容易忽略剧情的死角。 他正吃着早餐,就听到赵姨喊他:“路老师,有你的电话。” 克兰霍顿每栋宿舍楼配了公共的电话,路禾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谁会找他,而且看赵姨的表情,这个人他可能还认识。 “路老师。”电话那头传来纪明川一如既往淡漠冰冷的声音。 路禾听到声音后有些意外。虽然纪明川现在成了一号宿舍楼的副监舍,但不住这。而且平时还要管教学区的事,早上肯定没空过来。 所以没空过来,早上还要打电话查岗? “今天早上,希望一号宿舍楼的迟到现象,较前几天能有所改善......我想路老师应该清楚我的意思。” 不,我不想清楚。 路禾莫名有种纪明川大清早给他来发kpi的错觉,他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老师都不想跟对方共事了。 压迫感太强,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当然路老师也能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亲自去。” 最后路禾半天憋出一句我尽量,毕竟他也不是很想在大早上,就看到纪明川那张臭脸。 刚准备挂电话,就听到对面又说了一句:“为了方便对接学校的工作,你的手机还是保持开机比较好,希望下次不需要我特意给宿舍楼打电话,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清楚一号宿舍楼的公共电话号码。” 听纪明川的语气,刚刚应该给他发过信息,不过因为手机坏了,他一条都没看见。 这个点陆陆续续有学生下楼,赵姨每天早上也会进学生的房间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来,再把宿舍的门打开通风,不过有些个学生是死也要赖在床上了。 路禾想了个方法,觉得能叫醒几个是几个。 很快几分钟后,整栋宿舍楼的学生都知道纪明川一会要过来了,有些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洗漱,领带都没打好就急匆匆地下楼,以往能赖床赖到八九点的,也不敢再躺了。 赵姨忍不住说:“还是路老师你有想法,年轻人的脑子就是灵活!” 不过一般人也不敢拿纪主任出现当挡箭牌啊,而且纪主任现在是副监舍,来一号宿舍楼再正常不过。 路禾上了二楼,推开了一扇还紧闭着的房门。 这个房间窗帘拉得死死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等窗帘拉开,路禾也看清了房间的全貌。 孟复潮的房间房间很空,只有电脑桌的位置东西多一点,桌上还堆着很多电脑外设,配置比其他学生的宿舍更齐全。 还躺在床上的孟复潮戴着一个考拉眼罩,看样子还没醒。 路禾想了想走过去把眼罩拉开,立刻被人反射性地抓住手腕。没想到对方睡觉的时候警惕心都那么强。 那双睡眼惺忪还挂着黑眼圈的眼睛缓缓睁开,盯着他看了一眼,像是在分辨他是谁。 “新老师?”孟复潮看了半天,后面好像才记忆回笼,勉强认出他了,“......成吧。” 说完他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扯下还挂在他头上的眼罩,看样子是打算起来了。 路禾都没想到事情会那么顺利。 对方看了他一眼,一边地打了个哈欠:“总得给新老师,留下个好印象,不是吗?” 路禾刚觉得孟复潮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就听到对方继续说: “反正去别的地方睡也是一样的。” 路禾:...... 成功叫醒一个,路禾又去敲另一扇门。 进门后,路禾很快走到了正对着门的那扇窗户前,把窗帘拉开了。清晨的阳光从树隙里照进来,刚好落在了角落里那个琴盒上。 让路禾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凌焕床上半点动静都没有,只有一个用被子盖住的拱起的鼓包,也没看到有头露出来。 本来他打算拉了窗帘就走,现在他越想越觉得,凌焕不在床上。 想到这,路禾直接抓住被子的一角往旁边掀开,等看到被子底下的东西,整个人却跟快石头一样僵在了原地,觉得自己要长针眼了。 凌焕轻轻打了个哈欠,感觉有点凉嗖嗖的,却一点都没有被看光的自觉。 “路老师,现在还没三月,天那么冷,掀被子不道德啊。”凌焕自顾自地坐起来靠在床头上,然后好整以暇地盯着路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缓缓开口说了一句。 “哦,昨天忘记说了,我喜欢裸睡,不过也没违反校规吧,路老师你这是什么表情......” * 在教学楼的时候,路禾坐在办公室里备课都有点心不在焉。 他没想到凌焕不仅还裸睡,还爱把头蒙在被子里睡觉,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乔柠看到了忍不住多关心了一句。 路禾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早上那一幕冲击到,突然问道:“喜欢裸睡是什么原因?” 等说出来他才如梦初醒,不过幸好现在办公室只有他和乔柠。 乔柠听了后顿时两眼放光,凑上来好奇道:“路老师,是你喜欢裸睡吗?” “不是我......”路禾下意识往后靠了一下,总觉得乔柠有点太过热情。 “裸睡能提高睡眠质量,还能促进新陈代谢......总之爱怎么睡都是正常的,都是个人习惯,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以为路老师你那么私人的事都愿意跟我分享了......” 乔柠叹了口气,又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路老师,你是不是平时不怎么看手机?今天早上的信息你是不是都没看?” “手机泡水坏了。”路禾看乔柠揭过刚刚的话题,松了口气。 要有老师突然进来,听他们谈论裸睡,他觉得乔柠不一定会社死,但是他会。 “那不是得出去买?”乔柠又继续道,“我们校区这边,离市区有点远,要开车或者打车,如果路老师你要换手机,我可以开车送你去,而且路老师你刚来这边,也不是太熟吧。” 路禾本来想拒绝,不过想了想,原主确实不是星州市本地人,不熟是真的。 他虽然自己会开车,但不知道原主有没有驾照,而且他也没车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乔柠说完就拿起书走到办公室门口,“我还有节课,路老师你要去的话叫我一声,手机这种东西还是早点买了,不然有事联系不上影响可就大了。” 等中午路禾走出办公室,前面的拐角后有一条玻璃走廊,可还没等他走出去,就听到了穆云舒冷淡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停住脚步。 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发什么疯?”穆云舒用力甩开凌焕的手,面色冷得跟结冰一样。 凌焕一天到晚跟个神经病一样,上次见到他还好像不认识他,刚路上碰到又莫名其妙抓着他的手来看,有病就去治。 “没有啊......”凌焕自言自语。 刚刚他只是突发奇想,记起了秦阳跟他说的话,加上刚好看到穆云舒,想印证一下,看看穆云舒的手指上有没有那颗痣。 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一直是他的座右铭。 不过看到穆云舒一副看垃圾的眼神,他也勾了勾唇:“我们好学生当然金贵,这手碰也碰不得。” 路禾一听,心想果然。 在原著中,凌焕一直努力找穆云舒的麻烦,两个本来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不仅分在同一栋宿舍楼,上课的教室也有重合,矛盾可以说因此激化。 毕竟讨厌的人总是出现在眼皮子底下,会变得越来越讨厌。 后面还会有转宿风波,穆云舒想转宿舍,但是在凌焕的暗中操作下,穆云舒的转宿申请被驳回了。 路禾因为今天早上的事,不想看见凌焕,也不想掺和这对主角的事。 刚准备往后退一步,后背就好像撞到一堵墙上。 不是墙,是有人在他后面…… 对方轻轻吸了口气摸了摸被撞到的鼻子,一张无害的娃娃脸此时显得更加无辜,然后在路禾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老师......你这是在偷听吗?” 路禾瞳孔一缩,他们这边的动静显然也让凌焕注意到了。 “谁在那里?”凌焕眉头一挑,他耳朵又不聋,刚刚明明好像听见了吸气的声音。 路禾盯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上的娃娃脸,紧抿着唇,为了不出声,也没回答对方刚刚的问题。 他怎么可能是在偷听,他巴不得绕着两个主角走。 对方依旧跟上次见面一样,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可在这种时候他还笑的出来,笑容就显得格外玩味包含深意。 加上后面还有凌焕靠过来的脚步声...... 突然娃娃脸青年把手按在路禾的肩膀上,笑着说:“别那么紧张......” 对方这句话完全没有压低声音,故意大声说了出来,不过没等路禾反应过来他玩哪出,对方已经越过他走了出去,站在了凌焕面前。 “怎么是你?”凌焕显然认识这个人,不过听起来语气不太好。 “都说了让你别紧张了,凌同学,我碰巧路过,你刚刚跟这位同学拉拉扯扯,我也不好出去是不是?” 路禾莫名觉得,对方那句别那么紧张,是对他说的。 凌焕冷笑一声,越过他往拐角处一看,确实没有其他人,但是直觉告诉他,刚刚这肯定发生过什么。 娃娃脸青年也往后看了一眼,原本站在这里的人已经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跑得真快,还没说谢谢呢。 15、我送你 下午下课,路禾把前一天晚上布置好的作业题发了下去,等给西里尔的时候,对方接过作业纸的手微微一顿,明显感觉作业纸的厚度有些不一样,抬眸看了路禾一眼。 是两张。 他把作业纸收起来,什么都没问,就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因为还要去一趟市区,路禾下课后也没在教室里耽误时间。 乔柠已经在一楼等他,路禾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乔柠跟他单独出去,可能被一些人看到会议论。 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直觉很敏锐,但是在一些人际关系上又会显得有点迟钝。 他正想着等等怎么拒绝乔柠,就看到对方正跟他招手,还一点不避讳其他人,不少路过的学生都盯着他们两个看。 “我还是自己去......”路禾刚说出口,就被乔柠打断了。 “你怎么自己去,总要有人送你一程,你在克兰霍顿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吗?就算认识对方也不一定有空吧。” 乔柠确实说到了点上。 “你们在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乔柠猛地一个激灵,扭头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面色冷沉的纪明川。 即使到了下午,已经是工作了一天应该比较疲惫的时候,对方身上依旧丝毫不显凌乱,每一根头发丝都规矩整齐,显然尤其注意自己的形象。 “路老师的手机坏了,等等我要送他去市区,现在谁能一天没有手机啊......”乔柠小声说。 纪明川微微皱眉,视线却一直看着路禾:“坏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路禾随口回了一句,总不能指望乔柠替他回答。 纪明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不行。”纪明川直接道,然后扫了一眼旁边路过的其他学生,“如果不想在克兰霍顿成为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你们最好不要单独出去。” 路禾知道纪明川跟他想的是一样的,克兰霍顿是一所男校,本来就在男女老师上的比例失衡,女老师极少,乔柠如果在下班后的私人时间,开车送他外出,被人看到了指不定会怎么谣传。 “都说了是谣传了,我又不怕......”乔柠说出这话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感觉好像在路老师面前,都有怼纪明川的勇气了。 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那路老师怎么过去,总要有人送他吧,他没有手机,不管是打车还是公共交通都不方便......” 说到这里她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纪明川好像也没开口的意思,话题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不过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接下来一句话让乔柠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送。” 路禾觉得虽然自己表情看不出来,但是心里的惊讶不比乔柠少一星半点,乔柠的表情都写在了脸上,就连嘴都忍不住张大了,反应过来后立刻捂住了嘴。 “纪主任,你在开玩笑吗?”乔柠最后说了一句,然后视线频频在纪明川和路禾身上扫,神情愈发古怪。 “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纪明川冷声道,说完抬手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似乎是确认时间,然后扭头就往教学楼外走。 等看到路禾还站在原地没有跟上,他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看不出喜怒,不过纪明川这身打扮和浸润已久的那股威严气场,还是给人一种他下一秒就会出声训斥的感觉。 “还不快跟上。” 乔柠在旁边轻轻拍了拍路禾的肩膀:“路老师,纪主任送你你快去啊。” 路禾不知道乔柠怎么突然变了一副表情,刚刚还一定坚持要亲自送他的。不过不需要乔柠来送,确实是一件好事。 “看不出纪主任其实还蛮热心的嘛,说不定还没人坐过纪主任的副驾驶哦......”乔柠还冲他挤眉弄眼,让路禾越来越搞不清状况。 而且关副驾驶什么事。 纪明川让他在门口等着,没过一会就开车过来了,然后打开了车窗,眼神示意他快上车。 等车开出克兰霍顿的大门,路禾还是有些没回过神,路上纪明川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目视前方,看样子绝对的公事公办,似乎只是突发好心充当司机的角色。 路禾却觉得没那么简单,纪明川绝对不是突发的好心。 “路老师,你很喜欢这样盯着别人看吗?”纪明川的语气听不出起伏,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还反射着窗外各色的灯光。 隔绝对方那种冰冷打量带着审视的视线后,纪明川似乎也就是一个普通人。 路禾没想到他只是看了一眼,也会被纪明川发现。对方是侧脸也长了眼睛吗? “我没想到你会送我。”路禾最后实话实说,他其实对纪明川的印象一般,毕竟没人喜欢一个喜欢刁难你,又严苛又挑剔的同事。 也许这不是刁难,而是纪明川把他对自己的高要求,强行嫁接在了其他人身上。你自己能做到一百分,一定要让别人也做到一百分。 而其实大多数人只要做到七十分,就能生活的很好。 路禾说完,纪明川却不吭声了,之后十五分钟的车程,车内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除了窗外传来的鸣笛声。 纪明川的车内只有一种淡淡的香水味,好像就是对方身上经常会用的香水,闻着像广藿香和檀香。 等车停在商场外,纪明川先让他下来自己去找车位停车,等路禾推开车门,才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今天早上的事,是我误会了。” 路禾盯着已经开远的车,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这算是在为早上的事道歉? 因为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故意不开机看信息的。 虽然这个道歉有点拐弯抹角,但是用了误会这个词,相当于是说自己错了。 不过路禾觉得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一些他不知道的原因。 他很快不想打算多想了,这条路旁边就是商场,周围很多商铺,比较热闹,现在又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车来车往,车辆指示灯闪烁个不停,跟其他商铺陆陆续续亮起的彩光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些闪烁的各色灯光里,路禾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对方依旧是在学校里那副打扮,只是外面多披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嘴里还叼着一颗糖,然后走进一家店里。 路禾看了一眼店名——徐医生宠物诊所。 这是一家开在市中心的私人宠物诊所,在这个地段开店显然不便宜。 除非放假,而克兰霍顿的学生每学期只有两次假期,一次是期中考试后的九天长假,再有就是期末考试后的寒暑假,法定节假日也会放,但如果假期太短,学校会鼓励在校内过节。 所以这个点,学生是不能出校门的。 也不保准对方偷偷溜出来,可路禾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了。 那个娃娃脸一直没说过自己是克兰霍顿的学生,他也只是因为对方的外表,而错把对方当学生了。 魏秋亭走进那家宠物诊所,就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在收拾箱子,看到他后手上的箱子也不管了,直接走过来对着他的肚子就要来一拳。 不过魏秋亭一闪就躲过去了,直接坐在了他的办公椅上,叼着糖好像把这家诊所当成了自己开的。 “魏秋亭,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一星期之前就说了,你拖到现在,我在这开业你都没来呢。”徐树靠在桌上,自顾自给自己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又给魏秋亭拿了一罐。 “我不喝酒。” “得了吧,你不喝酒,以前读书的时候你比谁都能喝!现在又没别人,你跟兄弟装什么装?” 魏秋亭突然笑了,看到他这张娃娃脸上露出那种熟悉的笑容,徐树立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别打什么坏主意,我这都做的正经生意,你想让我跟你去杀人放火,我可不干。”他随口调侃了一句。 “我是医生。” 徐树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我也是啊。” “要养生,戒烟酒,这种东西伤身。” “怎么,你在学校里给那帮小屁孩治跌打损伤、感冒发烧,是不是让你觉得岁月静好,怀念青春了?” “是比你在这里给猫抓狗咬,铲屎喂奶要好点。”魏秋亭说。 “你懂不懂猫猫狗狗的可爱啊,没品的家伙。”徐树抱着一只猫,让它抬起爪子指着魏秋亭,一边又忍不住道,“你是碰上什么好事了?之前电话里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一般对方愿意跟你开玩笑,接你的话茬,才是真的心情好,光看表情不算,毕竟这家伙天生笑面虎。 “学校来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同事。” 徐树心里一边给对方口中那位有意思的同事点个蜡,一边忍不住好奇追问:“怎么个有趣法?” “应该就跟你手上这只小东西一样,刚捡到它的时候你发了朋友圈,全身都没几根毛,在草堆里也不显眼,还没了一条腿。” 徐树手上这只橘猫确实后腿截肢了,不过现在被他养得好好的,天天吃睡正常又乖又听话,除了腿回不来了。 “啊,你那个同事是个落魄的残疾人?” 魏秋亭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表情,然后咬碎了嘴里最后一点棒棒糖,把棒子往垃圾桶一扔。 “少了一条腿,所以行动好像处处受限,又克制忍耐,你说如果这条腿接上来了会是什么样?” 徐树也琢磨出味道了,所以对方口中的没有腿指的是受制于某种限制,接腿就指突破了那种限制,展现出真实的一面? 他摇摇头,表示这种形容太古怪,不愧是学医的,形容人都往截肢缺胳膊少腿上形容,就不会用点别的比喻吗?魏秋亭从以前就是一个怪人。 另一边,路禾已经买了部手机换上了原主的电话卡,因为刚刚是纪明川付的钱,刚准备说等等把钱打给他,就听到手机响了。 手机上的备注是妈妈,这两个字让路禾的眼神微微闪动,手指不受控制地按了接听键。 “小禾,在学校还好吗?工作习不习惯?你今天没接电话我着急死了,差点就想找到学校去......还以为你又要想不开。”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哽咽声。 16、性取向 纪明川朝他方向看了一眼,不过路禾并没注意,他现在整个人的脑子都是空白的。 毕竟他并不是这个女人的儿子,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作出什么反应,而且尤其是对方后面那句,原主难道还有过轻生的念头? 虽然大脑一片空白,他却好像凭借本能动了动唇,轻声说:“我没事。” 听他出声,电话那头的人才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我以为你又想起之前......” 女人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声音,转移话题道,“不过小禾,白天怎么没看你接电话,工作还适应吗?克兰霍顿那所学校,我还是在网上查了才知道,一般人可进不去,其他人听了都可劲儿羡慕我。” 路禾慢慢回过神,顺着对方的话说:“之前手机坏了,出来换了个新的,学校......适应得还行。” 他没说自己打算从克兰霍顿辞职,毕竟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为他能在克兰霍顿这所学校工作感到自豪。他也不是没眼力,所以根本不需要在这时候多嘴。 “小禾你吃过饭了吗?要记得多吃点,长身体,要在家里我还能给你多烧几个菜。”女人说话絮絮叨叨的,不过路禾并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有种陌生又新奇的感觉。 原主已经快25了,虽然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更加年轻,可毕竟也25了,怎么还能长身体。 唯一的解释是,即使已经这个年纪,对方还是把他当个孩子一样照料着。 有一个这么关心他的养母,原主还是因为一些事,有过轻生的念头吗? 路禾有些不解,微微垂眸:“吃过了。” 他好像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么说,能让对方少点那种担忧的情绪。 纪明川突然朝着他看了一眼,然后微微皱眉,又或者对方的眉头就没有抚平过。 他低头扫了眼腕表的时间,然后接了个电话,转头去谈工作上的事。 “小禾,你对星州市不熟,不太认路,以后要出去还是得找个熟人带带你,今天你一个人出去的吧。” “有同事......送我过来。” “同事?是男同事还是女同事啊,要放假有时间,能带同事一起回家吃饭,添双筷子的事,家里热闹......” 周铃兰说话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笑了,自己这个养子从小性子沉闷孤僻,几乎没有什么处得来的朋友,现在在新的工作环境认识了好心的新同事,她心里也巴不得对方立刻把同事带回家里,好好巩固一下感情。 路禾越听越觉得有点怪,不过是一个同事,周铃兰的热情搞得好像让他带对象回家一样。 “是男同事,我们不熟。” 纪明川刚好听到这句话,不过也没什么表示,看路禾把电话挂了才出声:“去吃饭,已经订了位置。” 路禾愣了一下,他这副顿住的表情,让已经走出几步远的纪明川脸色不太好看。 “路老师,你好像很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纪明川最后勉强解释了一句,“现在回克兰霍顿,晚上用餐时间已经结束了。” 纪明川心里升起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烦躁感,他晚上经常因为工作随便吃点东西对付,本来计划是买完手机就回克兰霍顿。 也就是这顿饭,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不过因为刚刚对方打电话时轻描淡写的那句吃过了,他才想到或许能在商场吃个饭,反而要比回克兰霍顿再吃更节约时间。 “你现在在外面代表的克兰霍顿的形象,要瘦得脱相,别人还以为我们学校是难民营。” 纪明川语气冷淡刻薄,这种挖苦的话换成别人可能会感到很难堪,不过路禾在这方面好像天生比其他人迟钝点。 他只是有点偏瘦,还远没有瘦到脱相那么夸张吧。 纪明川订的是顶楼的高档餐厅,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能在高处俯瞰整个星州市市区。 悠扬的钢琴声从餐厅里传来,刚进门就有侍者接待,带他们到预定好的座位上,等点完菜,纪明川又离座去接了几个电话。 来这间高档餐厅的人大多都西装革履,打扮得低奢得体,可能是路禾的装束和这里太格格不入,时不时有人往他这里看。 不过路禾也不在乎,只是盯着窗外的夜景,耳边的钢琴声是非常契合夜晚的舒缓。 等菜上来的时候,纪明川也回来了。两个人并不像其他来这里吃饭的人一样,不少带了花或者点蜡烛,搞什么仪式感,他们就像是两个同事碰巧凑合吃了顿饭。 就连这顿饭都吃得有点公事公办完成任务的味道。 路禾猜测因为纪明川平时对自己的生活品质也有比较高的要求,所以才会带他来这家看样子完全不是普通同事会来的高档餐厅。 一般会选择来这里聚餐的,应该是更加亲密的关系,或者更重要的合作伙伴。 这里没有大桌,都是一些比较私人的小卡座,桌和桌之间隔得比较开,方便进行私密性强一些的谈话。 纪明川好像不管做什么都快速迅捷,吃东西的速度也很快。而相比之下路禾的速度,就是倍速放慢了。 “纪主任,你这样有点浪费。”路禾突然说了一句。 “我浪费什么了?”纪明川皱着眉,显然对路禾这么说有点不满。 “这里的音乐,还有今天的月亮。” 纪明川不以为然,却还是往窗外看了一眼。 星州市是一座他无比熟悉的城市,即使是夜景,也让他提不起什么新鲜感。 不过直到很久以后,纪明川即使忘了那顿饭的味道,却还记得今晚挂在城市上空的下弦月。 * 晚上还有人活跃在篮球场上,篮球场的灯光把这块四四方方的场地照得灯火通明,不同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进行地碰撞又分开。 喘气声和奔跑的脚步声,充斥着整个球场,最后以一记漂亮的扣篮,和篮球落地的闷响结束。 “凌哥,这周末我们跟伯荣的友谊赛得靠你了!” 虽然校方都说是友谊赛,但是这帮血气方刚的男生哪个不想赢。 等打完了球,几个人喝水的喝水,闲聊的闲聊。另一边的运动场远远也传过来一些叫喊声,一般没有正式的比赛,学校社团也会定期组织小比赛,让学生打着玩。 凌焕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给自己灌了几口水,却突然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 “有人看到下午纪主任开车送那个新老师出校了。” “真的假的?” “有人看错了吧,纪明川会开车送人,八成是造谣。” “那个新老师叫什么来着?总之穿得挺随便的,我家司机都不这么穿。”毕竟在一群打扮的西装革履,像是随时能去参加宴会的老师里,对方这身格子衬衫和休闲裤,实在是太过突出,不想注意都难。 “造谣我直接倒立洗头,都有人拍了照片,虽然不知道他们出去干嘛了,可光一起出去就够炸裂的了啊。” “纪主任不是没结婚也没女朋友吗?说不定就是有性取向方面的问题,你看他之前给过谁一个好脸色,更别说开车送人……” 凌焕听着脸色臭得好像跟伯荣的比赛已经打输了一样,自己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听到那位路老师的消息。 而且不就是因为今天早上发现他裸睡的事,都是男的,至于反应那么大。下午上课还把他给无视了个彻彻底底。 凌焕越想越觉得有点冒火,直接放下水瓶,径直朝着那几个男生走过去。 “喂,你们聊什么呢?” 秦阳看到是他,立刻道:“老大,你肯定不知道纪明川下午开车送那个路老师出校,刚刚还有人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回来,指不定有什么。” 凌焕本来想反驳这句话,不过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纪明川有什么开车送人的理由。 而且路老师不仅一整个下午连个眼神都不给他,还跟纪明川一起出去了。 想到这里,他有点不是滋味。 “下次别聊新老师的事,有这个嘴碎嚼舌根的功夫,干脆去多跑两圈,别一上球场,就累瘫了,比赛的时候拖了后腿我要你们好看。”凌焕虽然脸上没别的表情,可就是他这幅面无表情的样子,才让人格外犯怂。 秦阳立刻点头,不过很快又想到,其实今天那个新老师身上还有一个传闻。 可现在老大不让说,他也就不说了。 等路禾回宿舍的时候,刚好在楼下碰到了凌焕。 路禾还没有所反应,凌焕就已经直直朝他走过来了。 对方身上还穿着运动服,身上还有一股剧烈运动过后的热气,由于发育比较快所以身材看着要比大多数同龄人更加高大挺拔,又兼具少年人的那种青涩感。 “路老师,听说纪主任今天开车送你出去了,我还上老师你的课,都不知道你跟纪主任什么时候那么亲了。”凌焕走过来笑着说。 路禾随口说了一句然后往里走:“手机坏了要换,纪主任捎了我一程。” “手机坏了?” “泡了水开不了机。”路禾走进办公室,发现凌焕竟然一路也跟了进来,忍不住问道,“你还有事?” “路老师,你现在换了手机,加个微信呗。”凌焕靠在桌子上,跟没骨头似的,脸上还挂着笑。 路禾觉得他这个要求简直莫名其妙,凭什么认为他会加微信。 “加个微信方便问问题。”凌焕理直气壮。 路禾觉得更加莫名其妙,抬眸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样不就能问?” “路老师,真碰到了问题,哪里分什么时候,总不能直接飞到办公室,而且路老师你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时间一拖还打击问问题的积极性。” 凌焕刚为自己找的这个完美无缺的理由沾沾自喜,就听到耳边传来两个略显得冷酷和强硬的字。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他躲着凌焕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给凌焕他的联系方式。 而且以凌焕的性格,应该是谁都会招惹一下,等和穆云舒的剧情有所进展,应该也没那个闲工夫成天盯着他了。 …… 今晚一夜无梦,可等路禾第二天去教学楼的时候,发现一些同学看着他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 开始他还以为是错觉,可他走过的时候,都能听到一些人在他背后低声议论的声音。 终于还是上次那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男生,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小声说: “路老师,你去年真的逼死了那个学生吗?” 17、要小心他 看到路禾瞬间变了的脸色,这个男生连忙说:“老师我......只是听大家都在说这件事,我就想来问问,我没觉得是老师......” 还没等这个男生说完,就看到刚刚站在他面前的黑发青年直勾勾地盯着他,猛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其他学生看到他这个反应,更加笃定:“这个反应,不是有点做贼心虚?说不定传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这件事也用不着我们管吧,学校肯定会查,如果真的查出人品有问题,肯定会辞退。” 路禾听着这些声音越来越远,心情却没法放松半点,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却下意识的紧绷,手脚都变得冰凉。 都说春寒料峭,可路禾今天才明显感受到这种冷。 他对原主的事了解的很少,即使穿书了他也没有接收到原主过去的记忆,所以对于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传闻,即使是他本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从身体对这件事的特殊反应来看,传闻未必是假的。 路禾突然听到前面传来脚步声,下一秒就有人出现在他面前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苏冕?”路禾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苏冕依旧规规矩矩地穿着制服,紫色领带从黑色修身的马甲里露出一截,显得精致又优雅。 照进走廊的阳光,落在对方的左肩,还有对方伸出来握住他的那只手上,反而让苏冕的脸落入了阴影里。 “路老师,你的手好凉。”苏冕轻轻道,看到对方下意识想甩开他的手,反过来把对方的手握得更紧,“我知道一定不是路老师。” “因为我一直都相信老师。”苏冕感受到那只手甩开他的力道轻了点,语气也愈发真挚。 见路禾不说话,苏冕也不介意。 “路老师,你看起来情况不太好,我带你去旁边的休息室休息一下。”看出了路禾想拒绝,他立刻道,“我想老师你应该也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听到后半句,路禾还是点了点头,就像一条受惊的鹿。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是肯定不好看就对了。 苏冕并不算很高,这种很高是相对于凌焕他们那种本来就发育比较快的学生来说的,但应该也有一米七五。 不过刚刚苏冕突然站在他面前时,他感觉苏冕可能比他想象中的更高一些,又或者是这种可靠而带来的视觉上的错觉。 这间休息室里没有人,苏冕进来后先给他在旁边的饮水机倒了杯温水,然后露出了一丝担忧的表情。 “路老师,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先在这里好好放松,这里没有人会质问老师,觉得是老师你的错。”苏冕语气温和,就像一阵暖风,在这种时候无疑能提供巨大的情绪价值。 “而且冷静下来后,也能把情况梳理一下,不至于乱了方寸,不是吗?” 路禾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他的话。 “昨天晚上开始,就有传闻说路老师你去年逼死了学生,甚至还有学生家长对你的控诉音频,学校肯定会介入调查,不用很久就会出结果。” 注意到路禾的瞳孔缩了缩,苏冕又出声安抚,“不过路老师你不用担心,我相信一定跟老师无关,那在此之前,希望老师不要在乎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安静等待结果好吗?” “我相信路老师,因为我看人可是很准的。”苏冕还冲他眨了眨眼,显得有一丝俏皮。 路禾这时候才看了苏冕一眼,苏冕是那种非常阳光乖巧的长相,笑起来的时候总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像邻家大男孩。 好像再紧张的气氛都能被对方带着带着笑意的语气轻松化解。 “为什么相信不是我?” 苏冕露出一丝微笑:“相信应该不需要理由。” 突然他坐直了,脸色也多了些许凝重:“路老师有没有想过,是有人故意在学校里传这些东西?” 路禾顿了一下,显然才开始往这方面想。 “可是路老师你不过来克兰霍顿几天,又有谁会故意散播这些对老师你不利的话?” “如果跟欢迎会,匿名举报一样,是对老师一次更加严重的针对,老师心里能想到谁?” 苏冕用最轻柔的语气引导路禾去思考,到底谁对他最有敌意,最有可能用这种方式来针对他,就像是某种蛊惑。 最后他的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落地,仿佛一锤定音:“又或者......他们可能全都参与了。” 路禾很久没说话,好像陷入漫长的思考,突然侧过脸看了苏冕一眼,轻轻道:“那也可能包括你吗?苏冕?” 苏冕的表情有瞬间的怔愣,很快他笑出了声:“对,路老师,当然也包括我。” 说完他把刚刚给路禾倒的那杯水喝完了,然后将空杯放在了桌上。 “下次我还是给路老师你泡杯热咖啡,你应该会更喜欢。” * 路禾从休息室里出来,紧绷的情绪也得到了放松,在休息室里面对苏冕时,那副茫然无措的表情慢慢散去,又变回了最开始那种,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那种如坠冰窖的感觉消失了,逼死学生的传闻带给他的冲击也在缓缓褪去。 虽然他不知道原主经历了什么,但是身体会下意识出现那么大的反应,说明这件事,对原主的影响非常大。 就像是被人恶意揭开了某种伤疤。 路上有学生看到他后,有的欲言又止,有的露出了怀疑的表情,更多人像是在看热闹。 路禾只是觉得他受到的关注,大大提高了,因为那个传闻,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认识了他。 有的人的视线并没有恶意,只是好奇,但这种视线本身,就会给人莫大的压力。 在教学楼外刚好碰到韩冬夜走过来。 对方把黑色制服脱下来搭在了肩膀上,紫色领带被领带夹固定在胸口,不过此时有点歪歪扭扭的,看出主人对此的毫不在意,懒得整理。 因为路禾只在晚上见面韩冬夜一次,当时根本看不太清脸,所以这次才算他真正见到韩冬夜。 韩冬夜的眉毛很浓,长相刚毅帅气,棱角分明,昨晚脸上伤口的位置,今天已经贴上了创口贴。 对方好像认出了他,又好像没认出他,直接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等路禾又走出了两步,却突兀地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韩冬夜听起来语气并没有昨天晚上好,不过还是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话。 “路老师,你要小心苏冕。” 路禾回头一看,韩冬夜已经迈着大步走远了,就好像从没停留过。 手机上不断传来震动的声音,不过路禾没有点开看,不用问也知道大多都是跟他询问传闻真假的。 无非两种可能性,一个是原主做了,那他就只能自认倒霉,还有一种可能是原主没有做,那散播传闻的人的做法,无异于揭开别人的伤疤,再拿出来鞭尸。 路禾最后把手指放在一个电话号码上,最后打通了。 “小禾?这个点没课吗?”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听起来有点意外。 “嗯。”路禾应了一声后,突然道,“逼死学生......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那边传来哐当的响动,好像周铃兰不小心把东西打翻了,半天她才试探地开口:“你都不记得了?” “小禾,既然忘了,那是好事,还是记不起来更好。”周铃兰显然不太想说。 路禾微微垂眸,果然作为养母,对方不会对原主的事一无所知。 “我想知道,可以告诉我吗?” …… 纪明川今天一天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先是听到了许多关于他和路禾的事,没想到即使是两个男人单独出去,也会有人议论他们的关系。 果然他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造谣和联想的能力。 “你们说纪明川知不知道这件事?”前面一间教室里隐隐传来了一些学生的谈论声。 “应该知道吧,他不是跟那个新老师关系挺好的,果然跟纪明川关系好的老师也是个狠角色。” “你真以为是正常同事关系?那学校里那么多男老师,也没看到纪明川开车送过谁,校长都不能让纪明川当司机。” 纪明川心里冷笑一声,校长有专人司机,司机就是要做司机的工作,不然要来干嘛。他又不是校长的司机,怎么在这些学生口中他开车送校长就是理所应当。 “还以为他对谁都爱搭不理的呢,要我说也是看人下菜,说不定新老师刚好合了纪明川的胃口。” 他们说着说着,突然听到了门口传来两声极重的敲门声,扭头一看就发现纪明川就站在门口,几个人顿时不敢出声了。 纪明川沉着脸,讥讽道:“合了我的胃口,我的胃口什么样,你们要不要说给我听听?我还不知道学生私底下都对我那么了解了......” “你们可以在心里好好想想,一会去教务处要怎么说,我有足够的时间给你们组织语言,可以让你们慢慢说。” “怎么?现在没话说了?刚刚不是还能说会道,现在个个都哑巴了?” 纪明川还想说什么,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信息。 本来以为只是一条工作信息,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名字。 [路禾:纪主任,能不能帮个忙?] 18、背叛的滋味 一天时间,传闻虽然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是估摸着也有超过一半的学生听说了。不过不同的人对传闻表现出来的态度不一。 有的人对这个无所谓,有的人准备看好戏,还毫不避讳地笑嘻嘻当着他的面讨论,而还有的人给他发信息让他别担心,比如乔柠,早就通过办公软件里留下的手机号,加了他的微信。 路禾深深吸了口气,刚刚下午跟周铃兰打过电话过,已经知道那件事的原委。 以前原主在一个相对偏远的学校担任实习老师,平时跟一个学生走得很近,不过大多是那个男学生主动来找他。 原主虽然不爱说话,却适合当一个倾听者。不过男生在找他谈话的时候一直回避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他入学开始就一直在被另一个男老师猥亵。 因为心理状态越来越差,所以选择休学回家,那天因为没有父母来接,原主送他回了家,但是学生在回家的当晚,就在家中自杀了,学生父母一口咬定是原主的责任。 哪怕不听也知道,对方父母说的肯定是“我孩子在家里好好的,怎么被你送回来就这样了?” “在学校里就你跟我家孩子走得最近,你是老师难道一点看不出问题吗?不是你的失职?” “那可是一条人命,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我们孩子他才十六岁!” 路禾想到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感受是什么了,这副身体下意识的强烈反应,更像是一种自责。 原主也埋怨是自己的原因,自己没有发现问题,为什么当时不多问一嘴,为什么在送对方回家的路上,不能努力拉对方一把,如果当时他做了什么,结果会不会不同。 但是路禾知道,那个学生应该也是因为原主总是不多问,默默听着,才会总是去找他的。 想到这里路禾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最后是一个因为成绩不好家里让辍学的女同学站出来,她那天翘了一天班跑去了警察局,带上了那个男生的日记本和跟她的聊天记录通话录音。 当晚警方公布了对那个男老师的处理结果,外界对原主的谩骂才停止。 但是在那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原主被学校开除,哪怕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吐口水,天天有人带着横幅上他的住处闹。 虽然事情告一段落,可现实是,即使这件事不是他做的,这条负面的新闻也始终跟他捆绑,依旧是人生的污点。 所以周铃兰才建议原主离开那里,去大城市另谋出路。 突然他放在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新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申请人的昵称叫“夺命时刻”,头像是一把搁置在窗户边的小提琴,备注写的是“问问题”,朋友圈签名是一句:直的,不谈,不加好友,你高攀不起哥。 光看这行字就能想象出敲出这几个字的人那一脸拽样的表情。 路禾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应该是昨天就要加他的练习方式问问题的凌焕。 也不知道从哪里搞到联系方式,他把手机放一会没管,过会对方又发来了新的验证申请。 看样子好像他不同意就会一直发,申请的备注也改了又改。 “我真的是来问问题的。” “路老师,你是不是一点都不看手机啊。” “已老实,求放过,路老师通过一下,有急事。” 路禾看到一连几条验证申请,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打算先通过再屏蔽,不过刚一通过,聊天界面就飞快吐出来几条信息。 [夺命时刻:医生给了你三颗药丸,半小时吃一颗,全部吃完要多久?] [夺命时刻:5比0大,0比2大,2又比5大,这是怎么回事?] [夺命时刻:二郎神要怎么做眼保健操?] [夺命时刻:学法律的为什么叫律师不叫法师?] [夺命时刻:被学校劝退可以不听劝吗?] 路禾发了一个问号,然后问了句你在干嘛。 [夺命时刻:问问题啊,这些不是问题吗?] 路禾心里都要给整笑了,他说的问问题绝不是让对方来问他这种问题的,而且凌焕这么做还有种故意没话找话的感觉,不过刚刚心里那点郁气也因为这个小插曲散了一点。 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了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苏冕推开门走进来,手上还拿着张纸,看到路禾后微笑道:“路老师,听说你找我?” 苏冕说完就把门给关上,走到了路禾面前。 路禾看了他一眼:“你说有人故意利用这件事来针对我,那你觉得会是谁?” 苏冕笑着摊开了手上的纸,上面赫然是针对路禾背景的种种调查,不仅是他还包括同他有关的人,比如周铃兰都被调查了个干净。 如果不是路禾的人际关系网实在是太小,这就不止是两张纸的事了。 “这是在学生会会长办公室找到的,路老师你可能还没跟杜渐深打过交道,但是看样子其实他在一直调查老师,老师不觉得被一个学生怎么对待很奇怪吗?” 路禾手上拿着那张纸,沉默片刻突然对苏冕说:“为什么这份调查一定是杜渐深的,不能是你的呢,苏冕?” 苏冕神色微暗,又好像对路禾这么问并没有太意外,紧接着他笑了一声:“路老师你在怀疑我吗?” “不行?”路禾扫了他一眼。 “当然可以,那路老师觉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冕看上去兴致很高,也一点感受不到被怀疑的愤懑。 路禾不由得想到刚刚凌焕给他发的,心想一个两个都那么爱问问题。 不过这两种问题的性质,却完全不同。 路禾把那两张纸放下,轻声说:“你说过相信不需要理由,那怀疑应该也不需要理由。” 眼前的少年突然怔了一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脸上还有少年人的稚嫩,但是却也隐隐有了几分成年人的狡猾。 “我那么相信老师,老师却一点都不相信我,这样让我心里很难过啊。”苏冕走到路禾面前,就像一条阴冷的毒蛇一样缓缓靠近想蓄势待发一举缠住猎物,“而且路老师你,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路禾平静地说:“如果传闻是你散播的,那苏冕,你应该最清楚我是清白的,所以你真的是因为相信我吗?” 黑发青年的头发有点长,眼神却隐隐透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 即使在显得笨拙厚重的镜框下,那道视线却好像穿透了那道被认为是木讷呆板的屏障,毫不避让地跟苏冕对视,甚至让对方的眼睛,都感到微微刺痛起来。 “苏冕,你跟别人眼里的苏冕,是一个苏冕吗?” 苏冕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语气有点无奈:“路老师认为,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就是相信你吗?” 把自己的本性,毫无保留地在另一个人面前摊开,这就是信任吗? “哪怕随时会被背叛,也依然选择相信,这才是相信。”路禾低声道,一边心想,用虚假的信任,骗取别人真实的信任,苏冕,这种事你以前也没少做吧。 苏冕没吭声,只是一直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盯着路禾,突然开口:“路老师第一次见面时,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路禾不知道苏冕为什么提起这个,不过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号宿舍楼门口,当时他的第一感觉,就觉得对方给他一种危险和不舒服感觉。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皱眉。 苏冕不需要等路禾的回答,只是观察了一眼他的表情,就了然了:“所以老师,你从第一次见面时就不信任我,对不对?” 所以即使这次,这位路老师也还是没有信任他。 在这么做之前,他都没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的迟钝又木讷的人,会有那么强的警戒心。 路禾没有否认,只是转移话题问道:“你知道散播这种传闻,就等于把别人的伤疤揭开......” “我知道。”苏冕的表情有点无所谓。 如果不这么做,怎么能够跟对方建立亲近的关系,毕竟在对方孤立无援,陷入危机的时候伸出援手,才更容易拉近距离,被人感激。 “你想过对方会感到痛苦吗?”散播这种传闻,让当事人再次被人拎出来被其他人鞭尸。 苏冕笑了笑,神色已经不是在其他人面前经常流露的温和,语气也多了几分恶意:“我为什么要想这种事?” 而且不这么做,今天怎么能在教室外,在休息室里,看到你露出那么失魂落魄又脆弱的表情。 苏冕突然站起来,走到了路禾面前,手指在对方的格子衬衫口袋点了点,又一路往下划,落在了路禾的大腿上。 对方休闲裤的口袋有手机的轮廓。 苏冕笑着说:“路老师,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既然一开始就不相信我,那对我会这么说,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路禾的手机:“所以很可惜,这里面的录音,我是不会让路老师带出去的。” 突然手机里传出来一道冰冷的男声。 纪明川的声音从苏冕手上抓着的那部手机里传出来:“苏冕,我想你现在需要想想等会怎么当面给我一个解释。” “以及我现在在广播室,你们刚刚的对话,全校人都听到了,所以我想你需要给出解释的人,不仅仅是我。”纪明川说完,就冷淡地挂了电话。 19、无形变化 当晚苏冕就被叫去校长办公室谈话,不过谈话的内容也不是路禾关心的事了。 几乎整整一个晚上,宿舍楼的学生都在讨论这件事,很多人就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乐子来看待。广播放出的对话,让他们免费又看了一出好戏,但是在路禾心里好像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们谈论的对象变了,从他变成了苏冕。 “卧槽,我真没想到会是苏冕,虽然我们学校不干人事的也不少,不过我真没想到是苏冕啊,你看每个老师给他的期末评价,德智体美都是满分!” “不过看得出苏冕是真的恨这个新老师,也不知道这个老师怎么得罪他了,最怕这种表面上跟你笑呵呵,背地里却能给你捅刀子的。”这个学生说了还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难怪我之前就觉得苏冕怪怪的,你想啊,我们克兰霍顿真有那么完美的学生?” “你如果说没有什么是完美的,那我一定要说说我们会长,你如果也在学生会就明白了。” “得了吧你这个会长的脑残粉!” “会长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不喜欢笑,看着有点高冷,不过人家是杜家的二少爷,高冷点也正常吧。” “但有一说一,这事的处罚也就这样,苏冕大概率是没什么事,可这个新老师就说不准了......我就说了他留不了一个星期。” 凌焕翘着二郎腿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条手臂搭着沙发靠背,哼笑一声:“我早就知道苏冕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我一天天的就看他不顺眼。” 秦阳在旁边十分狗腿地拍他马屁:“老大果然有一双慧眼,看人看得准。” 穆云舒刚好拿着书进门,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就径直往楼上走,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等等,穆云舒。” 凌焕挑眉一笑,谁都能看出他话里的针对,“你不是跟苏冕走得很近?这事你该不会也参与了吧,我们的好学生?” 其他人纷纷看向穆云舒。 穆云舒皱眉,他跟苏冕平时是有不少接触,毕竟对方不仅平易近人,对你的问题还知无不言,在今晚之前,他也一直认为对方是克兰霍顿里少见的比较正常的同学。 但这就不代表平日里他跟苏冕偶尔走得近一点,就能把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往他头上扣了。 想到这,穆云舒停下脚步,眼底没有多余的情绪,语气冷地像块冰,几乎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屑:“凌焕,你如果怀疑我就拿出证据,而不是这样瞎猜,不然你这样跟苏冕没有任何区别。” 凌焕眯了眯眼睛,而他旁边的秦阳先不乐意了,大声道:“怎么跟我们老大说话的!也不知道清高个什么劲!” 穆云舒也不理会,直接上楼,隔绝了其他人看热闹的视线,可抓着书的手却微微泛白。 教科书和习题册里还夹着一张转宿申请表。 他收敛了眼底的情绪,又默不作声地上楼。 秦阳看到穆云舒这么不给面子,还有点愤愤不平,转头安慰凌焕:“老大你消消气,先让穆云舒那小子再得意几天。” 凌焕臭着一张脸,显然心情不是很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更加臭了,让秦阳都有点不太敢说话,因为老大发起火来可凶了。 可没想到凌焕下一句话让他愣住了:“路老师在不在办公室?” “啊......”秦阳愣了一下才说,“好像是出去了。” 凌焕看着手机上那个聊天窗口,他发出去的问题全都是已读,却一个都没回。 路禾还在行政大楼,跟苏冕一起去的,不过一路上苏冕都表现地非常平静,不得不说心理素质超群,也只是在拿到他的手机发现并不是录音,而是在通话中,稍微露出了一丝错愕的表情。 如果原主有这样的心理素质,恐怕那遭人非议的一个月,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路老师,那我先进去了。”苏冕看了路禾一眼,脸上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 乔柠也在旁边,看到苏冕这副表情,都有点怀疑广播里放出的声音是假的了。不过总不可能那么多人同时出现了幻听吧。 她百思不得其解,就看到苏冕突然朝着他们走过来,却停在路禾面前,刚想低声说点什么,乔柠就立刻把手伸过去拦住了他。 “你干什么?现在要面临处罚了,还想着威胁人吗?”在她心里,苏冕这时还想跟路老师说悄悄话,八成没有好话。 苏冕有点无奈地摊了摊手,乔柠拦着他,他也只能这么说了。 “路老师,刚刚在办公室,我是真的有一点点相信你的,真心的。”他眨了眨眼睛,说完就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乔柠听了瞪大眼睛,忍不住道:“苏冕,是不是知道自己会没事,才这么......”她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有恃无恐?” 纪明川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办公室里出来了,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两个,最后才开口:“学校给苏冕的处分,是在家休学半个月反省,回学校后的第一次集会上,要对散播谣言这件事做检讨,并向你道歉。” “才半个月,太轻了吧。”不过乔柠也知道这种处罚放在苏冕身上,可以说比较严重,毕竟苏冕背后可是苏家,而且广播的事恐怕才是对苏冕最大的打击。 乔柠视线反复落在他们两个身上,突然道:“路老师,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跟纪主任慢慢聊。” 广播里纪主任的声音她也听到了,她做梦都想不到纪主任也会掺和进去,这种事发生一次可以说是意外碰巧,可是纪主任每每为了路老师破例,让她不多想都难。 路禾没想出来他跟纪明川有什么好聊的,不过纪明川今晚确实帮了他,他会找纪明川也只是通过几次接触下来,他有预感纪明川一定不会拒绝。 而且纪明川也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能办到这件事的人。 “谢谢。”路禾低声说了一句。 两个人站在走廊上,头顶的灯光在他们脚下拉出两道细长的影子。 纪明川皱着眉,虽然脸色还是跟往常一样一副严肃古板,不近人情,但是周围的气压明显没有之前那么低。 “你不用说谢谢,管教学生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纪明川皱着眉不仅因为他常年保持这个表情,便于在学生中树立威严,还因为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这种心情让他有种比以往碰到烦心事时,更加强烈的不适。 不过他分不清这份烦躁的来源。 “我没想到你会选择这么做。”纪明川最后直接道,但他也没有要路禾的回答的意思,单手整理了一下路禾完全看不出哪里不够整齐的领带,似乎准备离开。 等走出几步纪明川才说:“你要想留在克兰霍顿,就努力度过考核期。” 路禾还站在原地,没想到纪明川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如果没记错的话,纪明川之前一直认为,他并不适合留在克兰霍顿任教。 现在觉得对方对他的敌意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强了。 至于对方的前半句,恐怕是认为,他用这种方式揭穿苏冕的真面目,完全撕破了彼此的脸皮,没有给双方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这并不像他会做的事。 但是所有人认为的像和不像,都是基于他的外表,给出的印象。 那这和在苏冕身上感知到的错位,有什么分别? 因为苏冕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性格恶劣,喜欢揭人伤疤,散播谣言,引导舆论,能说出我为什么要考虑别人的痛苦这种话的人。 刚这么想,办公室的门就已经开了,苏冕刚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后笑了一下:“刚刚纪明川应该已经跟你说过对我的处罚了。” 在慢慢走近对方的时候,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路老师,我这次可真是被你整惨了......” 说完他也不顾路禾的反应,转身下楼,楼上已经提前停了一辆轿车,有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已经拉开了车门。 苏冕突然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对着路禾动了动口型。 半个月后见,路—老—师。 漆黑的轿车缓缓驶入一座白色庄园,车刚停在别墅门口就有佣人在大门前接待,看到苏冕后低眉顺眼地叫了他一声少爷。 苏冕也没什么反应,直接越过她们朝里走。 正厅的灯都开着,但是并没有人,等苏冕准备上楼的时候,才听到了餐厅那边传来的声音。 “难得回一趟家,连妈妈都不叫了?” 一个身材瘦削,但五官十分精致女人坐在餐桌前,她脸上清瘦地没有什么肉,却更凸显了女人极美的骨相。桌上摆了一桌子菜,不过女人每道菜都只动了几筷子。 现在见到苏冕,她直接把碗放下,淡淡道:“刚刚校长已经跟我打电话说过你的事。” 见苏冕站在原地没动,她主动起身走到了苏冕面前。 下一秒,啪地一声在正厅里响起,在空旷的室内格外响亮,让一些佣人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仅是因为那声响亮的巴掌声,还因为女人陡然拔高变得刺耳的声线。 “苏冕!你可真给我丢脸!” 苏冕的脸由于刚刚那一掌的力道撇到了一边,但是他却微微勾唇,一双眸子却显得有点渗人。 “你那是什么表情!现在全校都知道你品行不端,回家连样子都不做了!你是不是天天都盼着我死!你说话啊!”女人声嘶力竭地大喊,手还在微微颤抖,用像看仇人一样的眼神看着苏冕。 “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你怎么不去死!” 苏冕看了一眼在旁边战战兢兢不敢上前的佣人,皱眉道:“她今天没吃药?” 佣人不敢吭声,压根不知道怎么面对突然变得陌生的少爷,以前少爷在家里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苏冕没等到回答也不介意,直接转身上了楼,而被晾在原地的女人,突然走回餐厅,大手一挥把所有的碗碟都给推了下去,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瓷片翻飞,巨大的破碎声像一场突然席卷的雷暴雨,却更加刺耳,让人耳膜生疼。 “苏冕!!” 苏冕关上门,将最后一点声音都隔绝在门外。他好像感受不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只是随手拉开了一个抽屉,等意识到什么后,手指微微一顿。 他的东西,还在路老师那保管。 “路老师……”漆黑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呓语般的声音,“那只能等之后再拿回来了啊……” 20、联名信 第二天路禾就收到了上午让他去一趟校长办公室的通知。 路禾只是看了一眼手机,差不多就猜到了八成还是为了苏冕的事,又或者是为了他身上的传闻。 虽然有的事并不是他做的,可是在一些人看来,只要你跟这种事沾上了边,也是难以洗干净的职业污点。 就看在某些人眼里,这个污点到底是芝麻点大,还是巴掌那么大。 校长办公室在行政大楼的二楼,路禾经过这条走廊,往窗户外一看,刚好能透过树隙看到楼下的路面,也是昨天晚上来接苏冕的车停靠的位置。 进门后入眼是几扇拱形落地窗,采光很好,把整间办公室都照得通透明亮。 办公室有几个区域,一个是沙发会客区,沙发旁还摆着一个银色的落地星球仪,墙上还挂着一副古典画,另一边就是工作区的办公桌。 不过路禾还在办公室里看到一个熟人,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刚好也抬头看向他,下意识就皱紧了眉,很快又把视线移开。 路禾坐下后,校长就开始跟他闲聊,先是跟他说对学校的看法,还适不适应克兰霍顿的教学节奏,跟同事跟学生相处的怎么样,如果有什么意见和困难都能提出来。 路禾知道对方一开始只是在跟他客套,所以他随口回了几句。 实际上刚上了两天班,两节课,对学校的看法,还有教学节奏这些,也无从谈起,找他来八成还是为了苏冕的事。 校长是一个气质圆滑温和的中年男人,虽然脸上有细纹头上有白发,却保养的很好,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语气也总是温声细语,像在跟你商讨。 校长又问了一些别的,才引入正题,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其实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昨天晚上我也跟苏冕谈过了,这件事确实是苏冕做的不对,学校也给了他相应的处罚。 很快他话锋一转,“不过路老师,你的处理方式可能也有些过于偏激,其实很多时候能私下解决,照顾一下学生的心理健康,而且也不至于把关系闹得太僵,家长那边也不好交代......” 听对方说到这,路禾已经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因为他做的事不管是对还是错,都让苏家脸上无光,所以苏家有人特意来找校长,而校长也没必要冒着得罪苏家的风险,来硬保他。 尤其是他实习期还没过,家里也没有任何背景,好像是捡了大便宜,才能来克兰霍顿任教。 明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离开克兰霍顿,但是等现在知道自己大概率能离开了,心里却好像没想象中那么高兴。 “校长,克兰霍顿的校董会并不是姓苏。”纪明川突然开口了,“就算校长不考虑克兰霍顿其他学生的意见,那也要考虑一下其他校董的意见,如果校长因为这种原因解聘一位老师,传出去可能影响学校形象,我想另外几位校董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况。” 校长听到纪明川开口愣了一下,没想到纪明川还会帮着这个实习老师说话,不过他修养极好脸上也没露出多余的表情,反而十分听取意见地点了点头。 “这种情况也会考虑到。” 纪明川也明白这时候也要适时给对方一个台阶下,继续道:“所以决定路老师能否留下任教的,还是应该按照学校的招聘规定,看考核期的综合表现。” 看纪明川搬出学校的规定,校长也没说什么,又或者很多话并不方便当着路禾的面说。 等路禾跟纪明川一起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纪明川还冷着一张脸,一副心情糟糕的样子。 路禾还没明白他在生什么气,就听到纪明川语气生硬地解释了一句:“我不知道。” “我并不知道校长会叫你过来。” 这么说就能解释为什么纪明川刚看到他时,瞬间皱紧了眉头。 两个人没多沟通,却并排往行政大楼外面走。 纪明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解释一句,换做以前的他,会觉得这种解释无疑是废话,他也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但他刚刚就是说了。 而且他还没说出口的是,如果他知道校长是想用这种方式对路禾进行劝退,他绝对会提前让校长打消这种念头。 等走下台阶,到了门口,两人要在那条路上分道扬镳的时候,纪明川才看了路禾一眼。 “克兰霍顿就是这样的地方,你可以选择适应,如果实在适应不了,再考虑离开。” 他说完这句话就挺直着脊背走了,后背好像都被尺子比过一样,语气虽然依旧生硬,可要换了其他人来听到这句话八成会惊掉下巴。 因为纪主任开口几乎从来没给过对方的选择,也就是这个原因,往往显得更不近人情,更别提对方会跟你说,让你努力适应,适应不了再考虑离开这种话。 大概率只会说:适应不了就滚。 * 中午休息的时候凌焕还拿着一本书在看,如果忽略对方手上那本花花绿绿的书封,还挺像在认真学习的。 秦阳凑了过来看了一眼:“老大,你这在看什么书啊?” 凌焕视线都不挪开一下,又随便翻了几页把书往旁边一扔,不打算看了。 “这好像是最近那个什么很火的小说,讲修仙的吧,主角是废柴,最后一路逆袭,还拜入第一仙门,走上人生巅峰......” 凌焕随口说了一句:“别人孝敬给我,无聊的时候随便看两眼,就看了几章,后面的结局都猜得到,没什么意思。” 突然他听到公共活动室几个在打桌球的男生在聊天,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直接走过去从后面按住了那两个人的肩膀,笑着说:“在聊什么,说给我也听听呗。” 等听到他们说起校长可能要因为苏冕的事辞退新老师,凌焕的表情更加不爽。 最后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那路老师连他的信息都还没回,怎么能就这样被开除了。 如果他仔细想想就知道这句话,前后根本不构成任何的因果关系。 “苏冕那小子屁事真多,都休学回家了还搞事。”凌焕直接对秦阳抬了抬下巴,让他给他拿一张纸和一支笔过来。 等拿到纸笔,凌焕就不知道在纸上刷刷地写着什么,一边拿着手机搜百度,秦阳也只敢在旁边偷瞄一眼,压根不敢凑过去细看。 一边在心里吐槽,虽然他很尊敬老大,但是老大他的字是写的真丑啊。 凌焕看着自己写的书面申请,满意地点点头,率先在底下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递给秦阳:“在上面签字。” “哦。”秦阳老老实实拿过那张纸,勉强辨认出了上面写的什么东西。 一号宿舍楼不更换监舍联名申请书。 秦阳把上面的都看完了,眼神茫然。 比如上面写的新老师离开后,会影响学生的心情,增加学业压力......我们和老师的相处就像家人一样,如果要换老师,心理上无法接受,可能会导致学习成绩下滑。 这都什么和什么,老大的成绩还有下滑的余地吗? 最后是希望校长好好考虑一下。 这个考虑一下写得好像如果不好好考虑,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而且监舍老师才来了两天,怎么就相处成家人了,老大还让他签字,秦阳其实心理上不太想签。 毕竟他对这个监舍老师并不了解,换成谁对他来说都没差。 刚这么想,他这副磨磨唧唧的样子就让凌焕看不过去了,直接拍了一下他的头:“墨迹什么,快签字啊,我还得找别人签。” 被这么一拍脑袋,秦阳立马签了。刚签完凌焕就拿着这张纸,又回去找了那几个在打桌球的同学。 凌焕让他们签,他们都不敢不签,最后凡是进宿舍楼的,还是下楼的学生,都被凌焕拉过来让签字。 莫名奇妙成了一号宿舍楼不换监舍联名书的一员的学生,都一脸懵逼地离开。 “怎么才十几个人?”凌焕问了一嘴,“我们宿舍多少人?” “三十六。”秦阳在旁边道。 宿舍门很快又打开了,容貌精致俊美的金发少年走了进来,他直接无视了整个大厅的人,刚准备上楼,却突然有一只手臂伸过来,险些把一张纸直接怼在他脸上。 “王子,签个字呗。”凌焕微微扬着头,虽然嘴上叫着对方王子,但是语气却一点都没有尊敬的意思,给人的感觉跟叫小鬼差不多。 “拿开。”西里尔说了两个字,直接挥开他的手。 由于力道过大,而且凌焕也不会把纸抓得太紧怕扯坏了,所以西里尔这一挥手,那张联名信就飞了出去,最后飘到了地上。 西里尔刚刚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那张纸,实际上他连那张纸上写的什么都没看懂,毕竟字太丑。 说不定还是凌焕那个恶趣味的daft(蠢货)在故意整他。 一个头发微卷不加打理的少年叼着吸管一边喝牛奶一边慢吞吞下楼。 他身上的衬衣皱巴巴的,领带也没打,还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边打了个哈欠,跟穿戴整齐行动如风的西里尔在楼道擦肩而过。 两个人谁都没给谁一个眼神,就当对方是空气。 不过紫领带和紫领带之间,大多数都是这种关系。 孟复潮越过西里尔后,捡起了那张几乎飞到他脚边的纸,看了一眼,挑了挑眉。 “哦......这么好玩的事,加我一个啊。” 商应欢这时候已经抱胸坐在了校长办公室里,先把周围的装潢都打量了一遍,才开始听着校长对他的唠唠叨叨。 问他第一天上课,对宿舍环境和教学内容满不满意。 商应欢直接说:“这个新监舍老师,勉勉强强看得过去......” 他的语气甚至有点任性和孩子气,“反正就要他了,我爸妈应该也很支持我的想法。” 在这次逼着他来学校之前,父母什么都会听他的,他要什么都要给,哪怕要星星月亮也会摘给他,他想要哪个老师,也不可能办不到。 旁边的校长秘书手上还拿着一张联名申请书,上面是二十名一号宿舍楼学生的名字。 刚好又听到让校长都很头痛的商应欢说出这句话。 商家是最热衷给克兰霍顿捐款的校董之一,每年都是一笔巨额数字,商家在校董会的地位,甚至比苏家还高出一些。 因为是私立学校,学校自负盈亏,如果需要维持高水平的师资和课内外教学质量……以及其他的场馆维护、大型活动举办、游学度假、社会活动、旧楼翻修、师生福利等……每一处都是笔昂贵的开支。 没想到短短两三天,就有那么多人给那位新老师说话。 所以那个新老师到底是什么人? 21、泳池较量 凌焕是属于做了什么好事绝不会让自己默默无闻的类型,刚好商应欢也是。 路禾看到手机上发过来的一张图片,虽然纸上字写得丑,但拍得清晰,上面是狗屁不通的申请书,下面是一连串的名字。 什么一号宿舍楼不更换监舍申请书。 这个剧情,似乎有点不对。 等他走进一号宿舍楼,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同时看向他,路禾心里的别扭感更严重了。 似乎因为苏冕的事,他受到的关注度突然变高,而且不仅是全校都几乎认识了他,有些学生,也莫名其妙跟他较上了劲。 商应欢坐着的这张沙发,今天早上的时候好像还没有。 “咳咳。”商应欢轻咳了几声,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想到对方几次三番把他无视了个彻底,他这次还能不计前嫌,到校长办公室替他说话,这个姓路的老师,多少也得意思一下跟他说声谢谢。 不过他商应欢帮的忙,光给他说谢谢可不够。 凌焕在旁边毫不客气地嗤笑:“商应欢,你感冒了就去吃药,别在这一边咳嗽一边梗着脖子跟个斗鸡一样。” 商应欢瞪大眼睛盯着他,有点不可思议,精致的脸上后知后觉爬满了怒气:“你说我是什么?” 说他是斗鸡? “我说你像,没说你是,你也没必要上赶着承认啊。”凌焕掏了掏耳朵,然后又看向走进来的路禾,把手臂高高举起,大喊了一声,“路老师!” 路禾看到这两个祖宗吵架,就想扭头去办公室拿资料,突然被叫住,扭头一看果然凌焕已经站起来,笑眯眯地跟他说:“路老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句话,不做个表率?” 商应欢也跟着站起来,一边瞪着凌焕,一边对路禾说:“你要给我狠狠罚他!” 他下意识觉得他既然帮了这位新老师,对方就得给他做什么,不过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话里还是带上了命令的语气。 以往这些事都是家里的管家、司机、保镖和佣人替他做,任何一个给他下面子的人,都会在下一秒被人按着头跟他道歉。 路禾歪了歪头有点没反应过来,又看这两人一副针锋相对的样子。 凌焕的性格跟谁都合不来,加上商应欢又是那种一点就炸的炸弹......所以克兰霍顿怎么会那么想不开,把这些人放进一栋宿舍楼。 凌焕继续嘲讽:“商应欢,你还是个小孩吗?就知道告状?要在家里你是不是还要哭着找爸爸妈妈,你想让我吃教训,怎么不自己来?” “哦,我们肌无力的商大少爷,可能自己拎不动棍子......” “住嘴!”商应欢直接恶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谁像你这种野蛮人一样?” 凌焕无所谓地说:“是,我野蛮人,不过野蛮人惹你不高兴了,你这个文明人有什么办法?” 商应欢又看向路禾,眼睛被气得有点发红,咬牙道:“我不管,你一定要给我罚他!” 赵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向路禾还有点担忧,生怕他是惹到了这两个学生。 不过她刚靠近就被商应欢瞪了,这个正在气头上的小炸弹,好像会无差别攻击进入这个领域的所有人。 他现在正丢脸,还有人想过来看他的笑话? “喂,商应欢,别让人家路老师为难吧,来场男人的决斗怎么样?”凌焕挑衅地笑了笑,“靠别人算什么本事,要不要堂堂正正比一下,你要赢了我收回那些话。” 商应欢犹豫了一下,就听到凌焕继续说:“不敢就直接说。” “谁不敢?你说比什么?” “下午体育活动,游泳馆三楼泳池比游泳。” “就按你说的来。”商应欢冷笑了一声,然后看到路禾正要扭头往办公室走,下意识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等想到什么又有点嫌弃地把手给甩开。 “喂,我跟他的比赛,你要来看,我这次不靠任何人。”商应欢强调了后面那句话,让路禾稍微多看了他一眼。 刻意强调的东西往往是心里非常在意的事。 见路禾没说话,商应欢就直接当他同意了。 凌焕走到路禾面前,得意道:“路老师,那报酬下次再谈,如果想表达感谢,要不先从给我回信息开始?” ...... 路禾从宿舍楼拿了教案回教学楼,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谈话声,其中一个人的声音他还很熟悉。 “春日文化节的话剧,我们年级教职工组定下了《阿谢罗迪》,杨老师有没有兴趣踊跃参与一下?”乔柠还在积极给职工组的表演拉人。 有人摆手道:“算了乔老师,我真不是那块料,而且没记错《阿谢罗迪》也不是女性主演的话剧吧,乔老师怎么不自己上去演个分量大的角色?” “别提了,改编剧本、道具、服道化、舞美、选角......这些都要我去沟通,如果后面还要我背台词的话,干脆杀了我。”乔柠一副生无可恋的语气,“当时开会时我是响应了,没想到大家都那么不积极。”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老师说:“我一把岁数了,不掺和你们这些小年轻的事,平时给那群学生上课就累得够呛。” “现在选角还差哪个角色?《阿谢罗迪》这个故事,也不是那种大型剧目,应该也要不了很多人。” 乔柠坐在办公桌前,敲了两下键盘,又托腮道:“其他角色都不是问题,我作为话剧导演,选人总要贴合角色,肯定要对作品负责。” “其他人还好,阿谢罗迪和希格蒙的人选还没定......”乔柠看到路禾进来,立刻跟他招了招手,“路老师!怎么这个点也来办公室?” “有一些文件要弄。”路禾简单说了一句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旁边还有上次发下去的数学作业需要他批改,这些事基本上都是他来,不过所幸工作量也并不是很多。 比起头痛如何教会学生一个知识点,还是直接在作业题旁边打勾打叉更轻松。 不过路禾比较意外的事,明明在门外听到乔柠那么头痛职工组话剧的选角,可乔柠还是没再跟他提起这件事。 作为穿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第一个明确向他示好的老师,路禾还是对乔柠有些感谢的情绪。 而且从他上次明确拒绝后,乔柠再也没再表现出让他参演的想法,十分尊重他的意见。 路禾不知道怎么地,用电脑搜索了阿谢罗迪这部话剧。 这部话剧在国外比较有名,主要讲的是新兴平民阶层对腐朽贵族的抗争,可主人公因为经受不了魔鬼给出的诱惑,最终选择沉沦,阿谢罗迪的一生也落下帷幕。 从身处困厄绝境中的落难平民,跃升成为上流阶级,金钱和地位堆砌出他的勃勃野心,等到落幕时,再度变得穷困潦倒的阿谢罗迪躺在病床上,过往的一切好像一场繁华的梦。 阿谢罗迪最后还是把灵魂交给了魔鬼。 他突然知道为什么乔柠头痛阿谢罗迪的选角了,还有一个提到的名字,希格蒙,这是引诱阿谢罗迪的魔鬼的名字。 这部话剧的主题,除了对抗外在的权威,还在于要抵挡心里内在的诱惑。 * 克兰霍顿每周一、三、五下午在各个大操场和体育场馆都要求学生自由进行体育活动,时间最起码能有两小时,像这种学校都会比较重视体育等课外活动。 这是拥有远超旁人的资源,带给克兰霍顿的底气。 路禾不知不觉走到了体育场,虽然中午的时候他并没有应下商应欢的话,他的反应又让商应欢发了一通脾气,但等到把工作处理完,他还是下意识走到这里。 就跟他会在心里感谢乔柠一样,对凌焕和商应欢为他出头这件事,他也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过这种感觉很淡,淡到他以为他不会为此做出什么。 手机上刚接到凌焕的信息。 [夺命时刻:下午两点半,游泳馆三楼,路老师你会来的吧。] [夺命时刻:学生是祖国的花朵,路老师要时时关爱。] [夺命时刻:路老师你要来了,我就当你是来看我的,不是看大小姐的。] 路禾一看大小姐几个字,就知道这八成是给商应欢起的外号。 他脑海里能立刻浮现出商应欢的名字,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说明,凌焕这外号还起得挺成功。 等耳边传来脚步声,路禾抬头一看,就见到身材高大挺拔,和其他人比明显不是一个体型的龙崖朝他走了过来。 对方身上穿着一件背心,显然刚刚运动过,不管是手臂、胸前、还是腿部,都是锻炼得紧实而匀称的肌肉,随意看一眼就能感受到蕴藏其中的惊人爆发力。 “路老师。”龙崖说了一句话就没吭声了。 这种蔓延的沉默中,却只有那双威严又有点凶劲的眼睛盯着你,换做别人八成要开始胆战心惊了。 路禾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知不知道游泳馆在哪里?” “......知道。”酝酿了半天怎么开口,却因为犹豫思考太久还是被对方打断的龙崖噎了口气,最后闷声回了一句。 他说完就给路禾带路。 “你去游泳馆做什么?”龙崖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去找两个学生。”路禾说。 “学生?”龙崖愣了一下。 “嗯,两个很不听话的学生。” 游泳馆并不远,其实建筑表面就是那种水一样的流线型,看着像是三层楼的结构。 路禾进去的时候,发现龙崖还跟着,在他的视线注视下,龙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刚好来这里有事。” 他刚说完,就有一个中年男人看到他连忙招手:“龙教练刚好在啊,过来一下跟你商量给事儿。” 随口说一句有事没想到真的有事的龙崖:...... “馆长。”龙崖无奈过去。 路禾好奇地盯着他们两个人看了一眼,那个中年馆长在龙崖面前就跟巨人和矮人一样的鲜明对比,龙崖还得弯下腰两个人才能沟通。 他找到了上三楼的电梯,每层楼的泳池并不难找,泳池永远是游泳馆的主体设施,而且占地面积够大。 不过等路禾上来的时候,发现三楼一个人都没有。 旁边经过一个工作人员,像是看出他的疑惑:“因为商家那个少爷要游,所以三楼今天不让其他人游。” 三楼是五十米国标泳池,刚走出去就像是进了一片蓝色空间。 商应欢还穿着条短裤在泳池边试探了一下水温,皱紧了眉看样子对水温也不太满意。 等他扭头看到路禾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又骄傲地扬起了头,像是在说你果然还是来看我了。 路禾把视线移开看了一下泳池的各种设施,旁边也有救生人员。 “路老师,你是来看我的对吧。”凌焕走过来,还一边把泳镜戴上,回头看还在气头上的商应欢,“其实我的建议是你不要比了,虽然你会游,不代表你能游过我。” 最后凌焕用诚恳的语气道:“你能站在这里,就很有勇气了,值得鼓励,我单方面给你颁发一个奖,算你赢。” “凌焕!”商应欢咬着牙,“你想找死?” 两个人还没开比,就已经剑拔弩张,好像把所有新仇旧怨都堆积在了这一刻。 凌焕给路禾手上塞了一个口哨:“就麻烦路老师了。” 路禾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也知道麻烦?” 凌焕哈哈一笑,知道路禾这么说就是同意当裁判了,直接走到泳池边,两个人都是游中间的泳道。 等口哨吹响两人同时下水的时候,路禾发现商应欢游得也并不算慢,但是回程的时候体力明显跟不上了。 就在凌焕即将游完触壁的时候,他却发现距离岸边还有五米远的商应欢,反应不太对。 耳边只有拍打水花的声音,并没有人声,也没有呼叫,这个认识让路禾感觉到一股冷气直接从脚底冲上天灵盖,不好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救生员呢......现在过去了多久,1秒还是0.1秒。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僵住了,但是这种冰冷到无法动弹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 凌焕刚抬头换气,眼角的余光就注意到有人极快地跳下水,巨大的落水声在耳边炸响,他愣住了,扭头往后面一看。 路禾的眼镜好像是因为入水的冲力掉了,浑身上下都是水,在带着一个人往旁边游,不过只是几米远,很快就到了岸边。 救生员也没想到这个老师的反应比自己还快,上去把两个人拉了上来。 商应欢用力咳嗽了几声,他没呛多少水,抬头看向路禾的时候微微愣住了,又觉得对方的表情有些让人害怕。不过他不认怂,调整了一下又露出了倔强的表情。 “喂......你不戴眼镜的时候看着顺眼多了。” 路禾像是才反应过来,突然松开手,猛地起身,落在泳池的眼镜也不打算去捡。 凌焕这还什么都没看到,刚走过来就看到对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重重喘了几口气。 路禾因为走得太快没怎么看路,差点要撞到一个人的时候,立刻被对方按住了肩膀。 龙崖盯着他看了半天,险些没说出话来,头一次有种舌头都要打结的紧张。 对方细长的眼睫上还沾着水,明明浑身湿透应该异常狼狈,却有种冰冷的距离感。 “路老师,你的手在抖。”龙崖头一次痛恨自己那么不会说话。 22、存在感 路禾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说:“我没事。” 他刚准备走,就发现那只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力道更大了几分,相当于轻轻松松就把他按在原地。 路禾:...... 龙崖长得比较凶,眼神也比较吓人,这么把他按在原地的时候,跟要找他麻烦一样。 可龙崖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更衣室有给学生准备的备用衣物,我带你去。” 路禾想了想,浑身湿透的粘腻感还是让他点了点头。 凌焕后面又下了一次水,等出水的时候拿着一副眼镜看了看,这一看发现不对。眼镜架上因为少了一颗螺丝,那个眼镜腿都不知道掉哪去了。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可刚刚破水看到路老师那么紧张地游向商应欢。 感觉自己虽然赢了,又好像输了,他游得再快,也没人注意。 * 更衣室很宽敞,龙崖给他准备的衣服是本来给学生准备的克兰霍顿的校服,不过并不是全套,只是一件衬衣和西裤。 路禾看了一眼淋在自己手上的水,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原主是一个孤儿,最后被养母周铃兰收养,才算有个不太完整的家。但是他不是,他并不是孤儿,他父母双全,甚至还有哥哥和妹妹。 可正因为什么都有了,所以才对这些毫不抱有期待。 路人就是存在感稀薄,就跟他穿成的这个路人角色一样,在书里也不过是一个背景板,没有关于他的任何剧情,连烘托气氛的配角都谈不上。 在过去,他的存在感一直很弱,弱到从小到大老师都会叫错他的名字,春秋游永远是被拉下的那个,父母也总是忽视了他而把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哥哥和妹妹身上。 小时候总是爱吸引注意力的年纪,等发现怎么都没法得偿所愿,他就已经放弃获得别人的注意力了,也接受了自己路人的身份。 哪怕上班后公司团建漏了他,他也不是很在意。 溺水的感觉他比任何没经历过的人都要清楚,跟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溺水是寂静无声的,寂静到让人感到绝望。 在恐惧和不断呛水的过程各种,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当时很多人在他身边,但是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哪怕从他旁边游过去,都没发现他的异常。 溺水过程本来就不太好被发现,你可能已经溺水了,但是其他人都误以为你在练踩水。 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路禾才发现自己从没那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和其他人隔着一堵无形的墙,这样让他在那个世界里始终像是一个外人。 等他刚换好衣服出来,就注意到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这个更衣室是给男性教职工准备的,所以进来的人不会是学生。 对方走得很快,因为刚从泳池里出来,身上还挂满水渍,本来打理服帖的头发也变得凌乱起来,碎发一缕缕地垂落在额前,不是那种平时见过的,把头发都梳上去,露出大白额头的样子,让路禾有点不认出来。 因为大背头显得稳重成熟有气质,等头发放下来后就看起来更年轻一些。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是男教职工更衣室,学生的应该出门往右走。”纪明川冷冷说了一句,随意看了他一眼,手上还拿着泳镜,正准备走进淋浴间,却突然顿住脚步,罕见地带上了怀疑的语气。 “路禾?” 路禾知道对方是认出自己了,也淡淡地回了一句:“纪主任。” 纪明川又看了他一眼,最后直接越过路禾走了进去,一句话也不打算多说。 路禾从更衣室出来,就发现龙崖还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坐姿端正挺拔,像是等待老师过来检阅的小学生,等看到他过来的时候,立刻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龙崖刚刚坐在这里斟酌了很久的用词,越想越觉得刚刚路老师那个状态,应该是对水有阴影,大概是以前发生过什么,这种心理阴影很难被克服。 他很想问,但是又觉得这样直接问不好。 “路老师!” 路禾远远就听到了乔柠的声音,这里是二楼,乔柠也就刚从楼梯间出来。 刚开始似乎还不太敢认,等基本可以肯定了,顿时两眼放光,几乎是跑到了他面前。 可等看到站在路禾旁边的龙崖,乔柠的表情收敛了很多,好像很怕对方,悄悄往路禾这里挤了挤,时不时盯着他上下打量。 这种视线让路禾有点不太自在,一边又觉得今天在游泳馆碰到的熟人未免有点太多。 而且乔柠的表情,热情露骨,一点都不掩饰的视线,都在告诉他,对方又在蠢蠢欲动了。 想让他去演那个叫《阿谢罗迪》的话剧。 却因为照顾他的想法一直没说,明明都憋成这样了,还一直忍着。 “好巧啊,路老师,你跟龙教练认识?”乔柠决定先转移话题。 “见过几面。”路禾这么一说,龙崖把头低下了一点,没吭声只是附和地点了点头。 乔柠盯着路禾离开的背影,一边扼腕叹息,刚刚看到的小路老师简直是她心里完美的希格蒙人选。 可她不知道怎么跟路老师第二次开这个口,对方也确实一副对这些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她总不能强人所难。 而且路老师摘了眼镜换上衬衣和黑西裤后,感觉跟之前像是变了一个人,而且气质好像也不太一样了。甚至跟一个人有点像...... “你在这里做什么?”纪明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差点没把乔柠吓得魂飞魄散。 “没......刚刚在这里碰到路老师,就打了声招呼。”乔柠勉强没咬着自己的舌头,却发现纪明川面无表情地抬眸看着一个方向。 好像就是在看路老师啊。 等纪明川走得没影了,乔柠才松了那口吊着的气。 这样的路老师,跟纪主任有点像,都是那种有点冷淡的气质,不过路老师的气质更加内敛温和,纪主任的就太有攻击性,一张嘴就能让人提心吊胆,总给人一种训斥人的感觉。 * 路禾也不想总是穿着这身校服,准备回宿舍楼换一身,可走在这条已经渐渐习惯的小路上时,突然听到了极其细弱的喵呜声。 他往草丛里走了几步,最后在一个灌木丛里看到一只小狸花猫,小猫声音已经很微弱,眼睛已经被分泌物糊住看不清了。 路禾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不过就算是什么都不懂,他也能看得出如果不管这只生病的小猫,对方大概率会死。 小狸花猫突然动了动,因为看不清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爬过来,然后用小爪子轻轻抱住了路禾的鞋子。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路禾扭头就看到龙崖,对方由于身材高大,一般的树又或者是灌木丛,根本遮不住他的身形。 对方看到路禾后也有点意外,不过等看到蹲在路禾旁边的小猫,龙崖立刻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走过来把小猫给包在衣服里,就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脑袋。 因为生病虚弱无力所以也不挣扎,在龙崖看到这只小猫少见有那么乖的时候,以前都不让人靠近,不过却愿意主动亲近路老师,虽然也可能是出于生存的本能。 路禾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龙崖说:“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宠物诊所,先把猫送过去看看。” 那只小狸花猫突然又对着路禾的方向叫了一声,想到刚刚按在他脚上那点微弱的重量,路禾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因为龙崖要开车,所以变成了让路禾抱着那只小猫。 他还能感受到外套上残留着的另一个人的体温,和一种极淡的香气,对方运动的时候没穿这件外套,只能说是后面加上的。 等下车,路禾才发现这家宠物诊所很眼熟,就是他上次看到的那家徐医生宠物诊所。 店里这位徐医生专业能力很强,看了一下就说:“是猫孢疹,身上有跳蚤,我再带去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别的问题,把眼睛鼻子上的分泌物清理一下。” 诊所里还有几个助理,一切都看上去有条不紊,即使还有其他带着宠物来的客人,诊所里也一点不慌忙。 小猫躺在小床上被一只手按着,徐医生用生理盐水缓缓擦拭小猫的眼周,还一边问道:“是流浪猫吗?幸好带来的及时。” 小猫又可怜兮兮地对着路禾叫唤了一下。 徐树手上动作没停,只是说道:“猫可能也是会说话的,我看这只小家伙就很聪明。” 路禾心想刚刚那只小猫撑着腿爬过来抱住它,这么看是挺聪明的。 “如果它会说话,那刚刚说的应该是,谢谢你们,对不对?”徐树笑着说。 小猫适时地又叫了一声。 徐树愣了一下:“你们看,我就说很聪明。” 突然徐医生把小猫眼周的分泌物清理完,突然道:“这只猫还是异瞳的啊。” 路禾看着小猫转过来的头,等黄色的分泌物被清理干净,能看清两只猫眼的颜色了,一只是蓝色而另一只是黄绿色,圆瞳的,像玻璃弹珠一样。 清理完了路禾又看着医生拿出驱虫剂给小猫驱虫,还一边跟他们闲聊。 “看你的校服,你是克兰霍顿的学生?” 路禾解释道:“我已经快二十五了。” 徐医生愣了一下最后也没问他为什么会穿着校服,不过很快又说起自己的事。 “我在克兰霍顿也有个朋友,他可是我在星州市的人脉啊,下次多少要让他带我进去看看。 等检查完了,那个徐医生抱着小猫说可以留在诊所观察一晚。 “最好还是待在熟悉的环境里,毕竟是流浪猫,你们考虑好要养他了吗?” 龙崖闷声说了句:“会考虑好。” 他一开口,徐树就不吭声了,只是看了一眼就穿着一件背心,身材结实魁梧的龙崖:“哥,你这身材怎么练的,看起来真酷。” 龙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徐树立刻不敢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你们最好早点给小猫找到人家,等病好了也是一只能正常吃正常睡的猫了,也应该有个好主人对不对?” 他们两个走出诊所大门,龙崖准备去开车,两个人几乎又同时开了口。 “它就是你之前说的那只猫。” “我没想到你会一起过来。” 龙崖也有点没反应过来,跟路禾对视了一眼,最后又扭头转移了视线。 “我也想了解一下小猫的情况。”路禾说了一句,算回答了龙崖之前的问题,“你喜欢它,为什么不养它?” 龙崖沉默了,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幅严肃冷酷的脸上少见地有一丝窘迫。 “它怕我......”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龙崖也豁出去了,“它不亲近我,给它吃东西要站很远才肯过来吃,也不让我摸。” 路禾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盯着龙崖上下看了看最后只能说,龙崖不仅长相看着很具备威胁性,而且气场也会吓到小猫? 龙崖好像还是第一次跟人说起这个,一个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块头,刚毅帅气的脸上满是苦恼。 “我从小就喜欢动物,去动物园,动物都看到我就跑,从小就有同学打趣我是动物杀手,不过就是不去动物园,其他人也不太亲近我,毕竟我长得好像也比较凶。” 路禾听龙崖这么说,突然心里生起一种怪异感。龙崖跟他一样也有在人群当中,孤身一人的感觉。 如果把他跟其他人隔开的是一堵无形的墙,让其他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那把龙崖和其他人隔开的,就是他不好接近的外表与气场。 “倒是还有人来找我的,比如有叫我一起去收保护费的,喊我去打架的,还想带我逃课抽烟......”龙崖自顾自地回忆了起来。 “然后我把他们都打了一顿,打架,收保护费,逃课抽烟,这些对学生来说都是不好的,我说了他们不听,还想来打我,我就把他们全都揍了。” 路禾没想到是这么展开,今天龙崖好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说了很多。 “刚刚我也觉得那只小猫在跟我们两个说谢谢,我奶奶从小就跟我说,别人帮了你得道谢,光心里谢谢还不够,得说出来,别人才能感受到你的谢意,这种互帮互助才能正向循环,所以感觉这只小猫很聪明,虽然不懂说人话,但是只要你发出声音了,意思总会传达到的,不管是感谢还是其他东西。” “有可能猜对了,也有可能猜错了,但是小猫也表达了他的意思,要它不发出声音,其他人要想猜,也没处去猜。”龙崖的嗓音比较粗,低沉而沙哑,等话一多又会显得很接地气。 看路禾一直没出声,龙崖也有点不好意思一直是他在说,一米九个头的男人有点垂头丧气,抿着嘴唇。 “我好像说太多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到你,就有很多话想说。” “谢谢说出来,别人就能感受到?”路禾突然道。 龙崖没想到他抓了这么一句重点,傻愣愣地点点头。他刚刚好像是说了这么,因为一股脑说了太多,他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路禾突然看了龙崖一眼,“龙老师,谢谢你今天带我去更衣室。”还给他拿了备用衣服。 龙崖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差点来了个平地摔,不过没摔成,只是被绊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一个劲地点头,但也闷闷地不吭声,刚刚那副滔滔不绝的样子,好像是另一个人。 等坐到车上,路禾拿起手机点开和乔柠的聊天界面。 [路禾:如果话剧还差人的话,可以算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