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晚来客》 第1章 万物皆奇迹 万物皆奇迹,乃至黑暗与寂静。 日月星轮千万年如一日周转,未敢顷刻停歇,云巅山川化为苍冥浩海,不过是星辰翻了个身。亘古不变的冰凉恒宇,彗星划过撕裂的缺口,在茫茫不见边际的幽暗里,照亮的也不过是一隅之地。 那在大地上抬头便可仰望的,璀璨斑斓的,紧密相连的漫天星辰,在彗星的记忆里,却是遥远的,许久之前的记忆。 “呼…呼……” 寒风似孤狼的呜咽,肆虐咆哮,吹飞细碎的残雪。入眼是一片刺目的雪白。此处已是被千里冰封的恍如蛮荒的冰川深处,分不清南北,目不见活物。驻足此处,萦绕心头的只有巍峨的雪山和自我的迷失。抬头看向苍穹,似乎整个大地都在旋转,坚厚的积雪冰层下不知埋藏了多少时光,延绵万里了无生机,置身其中,百年枯荣,过眼浑如一梦。这里,是生命的禁区,这里,更是华夏第一神山,有着龙脉之祖之称的昆仑墟。 “沙…沙…” 踩过厚厚的积雪,身后留下的一串印记不多时便会被风雪再次淹没,不见来路。昆仑墟腹地一片不知名的地方,四道身影戴着雪地护目镜,裹着厚厚的登山服,拄着登山杖一步一步缓缓向前挨着。 “嗤。”金属的登山杖尖插入冰层,溅起碎冰。 四人驻足,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打开地图,扶了扶镜框环顾四周。男子身高约莫六尺,整张脸被护目镜和防风面罩遮住,只能看出身材比较消瘦。 打量了一圈后,男人挥手掸去地图上飘落的冰晶看了半晌后沉声道。 “穿过前面的山崖,再走一天,应该就能到琼木孜塔格的顶端了。” 听声音,那男人大约三十岁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彻骨的严寒,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后面三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言,只是指了指前方,示意男子继续带路。男子卷起地图漠然的拔出手杖,对三人的冷漠态度也无所谓,他只是个收钱带路的,事实上,从一个多月前,三人通过介绍人在克里雅山口百公里外的一个小镇找到他,一直到现在,四人一共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对方只是给了他十万现金,让他带路去往琼木孜塔格,并承诺出来之后再给他二十万。这琼木孜塔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昆仑墟的恐怖,没有亲身涉足的人是无法体会的,这么多年,这圣墟如巨兽之口,不知吞噬了多少探险家的骸骨。方圆三四百公里内,有胆子带人深入昆仑墟中段海拔最高的琼木孜塔格的人,也只有他秦哥一人。 当然,他的本名并不叫秦哥,叫秦君行,秦哥是这附近的人对他的尊称,因为敢深入昆仑虚还能安然回来的人,在当地人看来,那是勇者的象征,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叫他秦君行了。对此,秦君行也无所谓,一个代号而已。 “呼…到了,总算…呼…总算到了。”秦君行大口喘息着,还是觉得肺里火烧般的难受,一个多月没刮的胡子上挂满了冰凌,眼前时不时有迷幻般的星光闪过,超过六千多米的海拔,每上升一百米,都能明显的感受到空气变得更稀薄,这里,鸟兽已近乎绝迹。 “穿过这条山脊,从东方向下走。”到了山巅后,三人中为首的声音听起来中年的男人只是简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多停顿,提起手杖,指了指山巅的另一端。 秦君行眉头微挑,“我们的约定只到琼木孜塔格顶端便回去,并没有…” “再加十万。”没等秦君行说完话,中年人摆了摆手,沉声打断了他。 “对你而言,这并不难,不是吗?”中年人紧了紧防风眼镜,他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却又听不出究竟是哪个省市。 “我要如何相信你?毕竟,你已经违约了。”秦君行不为所动,昆仑虚可不是城市里,谁也不知道多走了这段路会发生什么。 中年人回头,站在队伍末尾的一个年轻男子点了点头,隔着手套活动了下略有僵硬的手指,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块样式极为古朴的玉雕挂牌,抬起头看着秦君行,镜片下的眼神似笑非笑,目光清冽的像能穿透护目镜一般。 “这块玉,保底也值个三十五万往上,运气好还能出的更多。足够付你佣金还有多余。”为首的中年人接过玉牌,轻轻摸搓摸搓,伸手便递给秦君行。 秦君行看着男子手里的玉牌,以他的眼力,这玉牌确实是个好东西。远离现代城市,以物抵价在边疆也是常事,这里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无数的探险家,冒险队,乃至走私贩,甚至是血腥源钻,通缉要犯也不稀奇。这玉牌能不能值三十五万尚不可知,但肯定价值不菲,不过,他却没有伸手去接。 “原因。”秦君行双手环抱在胸口冷然道,他不是一般的亡命之徒,为了钱什么都干,更何况,有命赚钱,也要有命花钱才行。 中年男子沉默了半晌,想了又想,才缓缓把外衣拉开,手伸到怀里,摸索了片刻后,拿出了一张年代极其久远的手札,手札看起来是某种动物的皮做成的,上面的笔记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没有经纬度,没有太多标注,只是粗略的勾勒了一个简易的地图,但基础的路线还是看得出来的,不过,与其说这是张地图,可看上去更像是一张电影中的藏宝图。 “我爱人病重,已无药可医,这是一张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从英国一个贵族手里花重金换来的地图,据传是一个华夏上古时期的道士留下的。传闻只要找到地图里标注的地方,就能得到那道士遗留在那里的诸多道家重宝,传说这些重宝中有一样东西,有能让人强行续命的伟力。” 秦君行自始至终盯着他的眼睛,即使隔着护目镜,他也能看的清楚,那眼神毫无波动,无法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你还信这个?” “不信。”男人几乎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随即叹了口气。“却又不得不信。” 秦君行点了点头。 “可你为何现在才说?” 中年男子将皮质手札小心的收进怀里。 “很抱歉,我无法确定如果我当时拿出来,会不会有人听到有重宝,会动其他心思?我又怎么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有你一个人跟我们进了这昆仑墟腹地,我才敢放心拿出来。” 秦君行思量片刻,依旧不为所动,“这琼木孜塔格几十年也未必有人来,若那里真有所谓道士留下的宝藏,我又怎么知道你们不会杀人灭口?死在这,可没有人会知道。” “没有你,我们也出不去。”中年男子似乎早已猜到对方会有此一问,摊了摊手道。 “我现在还有的选择吗?”秦君行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他身后右侧年轻男子的背包,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那包里有枪,还不止一把,途中那人取东西时,他惊鸿间看到过。 “若真有那么个地方,我不管有没有什么宝藏,返程之时,下了四千米海拔,我要你给我一把手枪,三十发子弹,足够的食物,并且……”秦君行顿了顿,“你们离我两百米开外。”思索了片刻,秦君行扫了一眼三人冷漠道。本以为三人只是脾气古怪的探险家,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档子事。若当真有所谓的重宝,为了防止消息不会走漏引来他人觊觎,在这种地方,杀人灭口无异于是最简单的一种,再平常不过。 “没问题。”中年人回头与其他人对视了一眼,沉思片刻,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几人有枪的事实,“但你如何保证,不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如果发誓有用,我倒不介意。”秦哥耸了耸肩,“若真有重宝,我要七十万封口费,在你们下山之后先打十万,之后的半个月内将剩余的钱打给我,我相信比起你得到的,七十万对你而言并不算什么,而那时候,你已经救回了你的妻子,并且能妥善安排好了一切,我得到我的钱,自然也不会给你额外制造麻烦,那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对你这种不缺钱的人而言,东西比钱重要,而对我而言,我更需要钱。” “成交。” 中年人没有考虑太久,点了点头,“当然,如果你不守承诺,相信我,我想找到你并不太难” 秦哥漠然点了点头,转身带着着中年人朝着他手杖所指的方向走去,中年人身后,两个年轻人没有说话,默默跟了上去。 七日后,在穿越无数险要陡峭的山崖,踏过不知多少公里从未有人涉足过的陌生地界,一行四人经历了十多次险象环生,在黄泉彼岸来回徘徊了数次之后,终于站在了一条悬崖边的狭长台阶前。 “想不到,昆仑墟内竟然还藏着这么大一处道观样式的遗迹,那英国佬居然没有骗你。”秦君行摸了摸雕刻着太极图案的石柱,入手是透心的冰寒,石柱上方立着一个鹤形灯,灯内的燃料早已被冰雪侵蚀殆尽,借着日光向下眺望,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巨大道场的轮廓。 “终于…到了……”中年人长舒了一口气,护目镜下的双眼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戴久了护目镜还是因为激动的有些瞳孔充血。 “下去看看。”中年男子稳了稳手中的登山杖,拍了拍秦君行的肩膀。 秦君行点了点头,从右腿外侧的刀袋中抽出一把尼泊尔弯刀拿在右手,左手反握住手一只狼眼手电,顺着台阶,屏住呼吸向下走去。一开始他并不相信那中年男人说的话,可如今真到了这里,他不是没有想过杀了身后三人独吞宝藏,毕竟,这里极大可能从来没有人涉足过,但凡这里面真有好东西,价值恐怕都远非七十万可比的,台阶上的那鹤形灯他看了,除了能看出年代非常久远外,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朝代的,想来应该值不少钱,可三人手中都有枪,风险实在太大,只能想想罢了,毕竟,钱终归没有命重要。 “沙…沙…” 整个遗迹很大,有四根石柱矗立,穹顶很高,石柱上雕刻着巨大的栩栩如生的蟠龙,秦君行可以肯定,他从未见过如此真实的雕刻,像是能感受到一股浩然正气扑面而来,威严,厚重。龙首上拴着一根巨大的铁链,在极寒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另一头,连接着一口青铜棺椁,可诡异的是,这棺椁居然是敞开的,没有棺盖的。要不是这附近根本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而且那半人高的棺椁里还散发着绯红色的妖异光芒,秦君行都以为这里早被贼光顾过了。 一口四米多长的巨大棺椁就这么敞开着,静静的悬在一个直径三十米的巨大太极道场正中央,拴在四条蟠龙的龙首处,离地不过三寸,棺椁里散发着绯红色光芒,眼前的一切看起来总感觉有些怪异,像是正与邪彼此纠缠厮杀。除此之外,这个巨大的道场内居然什么也没有,异常的空旷。 “走吧,去看看这里头究竟有什么。”中年男人轻轻拍了拍秦君行的肩膀,向着棺椁小心走了过去。 秦君行眉头轻蹙,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那妖异的红芒总是会给人以危险的感觉,微微摇了摇头后,他还是跟了上去。 和中年男子一起,一路到棺椁旁,并没有任何异常,秦哥向棺椁内看去,双眼不自觉的眯了起来。 棺椁内并没有想象中的所谓的宝藏,甚至没有骸骨,只有一截左手的手骨,静静悬在棺椁中央微微沉浮,棺椁内部刻画着黑红色的,密密麻麻无比繁奥的图案,看起来像道家的阵法或符文,有些瘆人。 “这…”秦君行转头,正想问中年男子接下来该如何,却发现中年男子早已退后数米远,护目镜下妖异的红光隔着厚厚的镜片也看得清清楚楚。 “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秦君行的心脏穿胸而过。 鲜血滴落,他的脚下,一幅巨大的晦涩图案陡然显现,迅速被鲜血覆盖,向着太极图的一侧疯狂侵蚀。 一瞬间,秦君行的心头如彗星划过。 “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没有愤怒,没有哀伤,甚至没有恐惧,秦哥只是因为剧痛皱紧了眉头,眼神冰冷的像一台机器。 “不错。”中年男子举着枪,看着秦君行的状态略有些惊讶,他想过对方会恐惧,会愤怒,会疯狂,却没想过对方会如此冷静,冷静的让他眼皮不自觉的跳了跳。 “所以,也根本没有什么宝藏。” 男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你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骗人来这里,激活这个图案。”秦哥指了指脚下已经快被鲜血浸透的半边太极图。 “而我,只是恰好接了你们的生意。如果我没猜错,死人是没法激活它的。”秦君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三人,是了,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他只是个领路的,为何中年人会让他一起来棺椁旁。 中年摘下防风面罩,咧了咧嘴角,“就算你不过来,都到这了,绑也会把你绑过去。” “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秦君行语气冷淡,捂着左胸,背靠在棺椁上没有乱动,他想知道这棺椁和这太极图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此时的太极图,有一半已经快要被鲜血完全侵蚀。 “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中年男子血色的瞳孔冷血而兴奋,瞄准秦哥的头拨下枪针。 秦哥瞳孔一缩,向后猛地一仰,双脚用力蹬地,翻向棺椁。 “砰!” 电光火石间,子弹擦着秦君行的头皮掠过,极速的气流让人心跳加速,子弹最终射在棺椁上,却没有嵌进去,只溅起点点星火,而此时,太极图的一半已是一片刺眼的血红! “唰!”被血侵透的太极图猛的迸发出妖异的猩红血芒,一股仿佛将人灵魂冰冻的血色煞气冲天而起穿过穹顶,照亮了整个昆仑虚的上空! 像是贯穿时间长河的无上伟力。 秦君行跌坐在棺椁里,只觉得越来越冷,刚才的动作几乎让他用尽了力气,鲜血顺着衣襟滴落在棺椁内的符文上。 没有管那么多,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必死无疑了,躲到棺椁内也不过是求生的本能罢了。外面的人不一会就会过来给自己补上一枪,退一万步,就算那几人放过他,他也不可能一个人从这昆仑虚走出去。横竖都是个死,秦君行将棺椁内的左手手骨拿到胸前端详起来,此时的手骨不知为何已没有了绯红的妖异光芒,刚入手的时候,他整个人如被电流划过一般,眼前的世界化作错乱零星的碎片,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间便再次恢复如常,手骨通体洁白如玉,没有想象中的冰冷,甚至有些温润,骨节的连接处有一种如磁铁般的看不见的神异力量束缚着。 “莫非,神话里的东西也不全都是假的?”眼前的一切刷新了秦君行对世界的认知,可他知道这一切跟自己都没什么关系了,因为他十有八九是活不过今天。 “轰隆!” 说时迟那时快,枪响之后,一声沉闷压抑的巨响再次充斥着整个遗迹,向着远方激荡,整个大地突然开始震动! “咔嚓!” “嘣!” 龙柱上的锁链乍然崩碎,青铜棺椁重重砸在地上。 “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和古卷记载的不一样!”中年男子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巨变有些愣神,这个状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快去将神骨取出来!快!”身后突然传来同伴的嘶吼般的催促,中年男子大梦初醒,猛地向棺椁冲去! “咔咔咔……”没等中年人跑到,棺椁周围的大地突然撕裂开来,露出下面的万丈深渊! 下一刻,青铜棺椁向着地下急速下坠! “草!”中年男子怒骂一声,向前一个猛扑,最终趴在裂缝边缘,绝望的伸手想去抓住什么,秦哥坐在棺椁内抬起头,隐约还能看到他狰狞和不甘的表情,而后越来越小,数十秒后,便是一片黑暗。 “撤,快撤!”遗迹内的状况并没有因为青铜棺椁的坠落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同伴看着趴在裂缝边缘的中年男人发疯了似的狂吼。龙柱崩塌,腥风阵阵,煞气冲天,几息之后,穹顶塌陷,碎石掩埋了遗迹,昆仑虚剧烈震荡,整个昆仑虚方圆数百里几乎都有所察觉,雪崩如天倾,又似银河倒灌,从琼木孜塔格上宣泄而下,沉闷的咆哮,仿佛九霄的雷霆,白色的暴雪淹没了世界! () 。 第2章 他们都去哪了 “蜉蝣朝生暮死,昆仑矗立万年,大地有缘能自遇,凭天付与莫他求,难怪古人常说,人生际遇无常。” 漆黑的天幕下,一个十二三岁体型消瘦的少年躺在一块磐石上仰望星河,身下是望不到边界的壮阔草原,远处依稀可见的茫茫冰川,巍峨的雪山隐入云层,恰如仙人所在,冷冽寒风似夜枭呜咽,冲出冰原,掠过清冷的夜,青草被压弯,随风摇曳,像海浪一般涌向远方。 少年神色淡然,抬手裹紧不知是什么兽皮缝制的衣襟,望着血色的妖月抿了抿嘴角,狭长的眉毛如刀微微上挑,给原本俊朗的五官凭添了三分冰凉,一双冷漠的眸子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感,仿佛比那冰川里的夜风更要清冷几分。 “他们都去哪了?如果费米能看到这一切,或许就不这么问了吧,他是会为了当下生活的安逸而庆幸,还是会为那些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和恒宇的浩瀚恐怖而感到颤栗?”少年喃喃自语,回想起之前的一切,仿佛做了一场荒诞的幻梦,可一切却又无比真实。 …… 琼木孜塔格的倾天雪崩他没有机会看到,有幸目睹的三人早已全部葬身冰原被无尽的极寒吞噬,秦君行挨着棺椁内壁靠着,棺内的符文像是被他的鲜血点燃,整个棺椁内开始弥散出淡淡的紫气,虽然棺椁没有棺盖,紫气却没有飘散出棺椁,反而将棺椁完全覆盖,透过紫气,能看到的只有黑暗,秦君行能感觉到棺椁还在急速坠落,速度越来越快,也不知这深渊究竟有多深,这么长时间还没到底,但可想而知,如此高度,当棺椁坠地的一瞬间,就是他死亡的时刻。 回顾自己短短二十多年的一生,如果在别人看来,应该算是悲哀的一生,可秦君行并没有任何的沮丧哀伤或者悲痛,这也是老院长告诉他为什么他会被遗弃在孤儿院的原因,因为他出生不久便被检查出有先天的基因缺陷,根本没有属于人类的任何情感,谁又会去抚养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呢? 朋友自然也是没有的,感情本就是易耗品,原本就缺少爱的孤儿院,谁又会拿真心对一个木头人?好在老院长心地善良,一直供秦君行读到高中毕业,没让他变成一个文盲,可就在他高中毕业那年,老院长也因为年纪过高终究还是去了。新来的院长嫌弃他毫无人情味,最终也没有让他留在孤儿院工作,而是将他赶了出去。离开孤儿院的他在老院长的墓碑前矗立了一夜,离开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几经辗转,去了一家图书馆做管理员。 管理员的工作相对还算轻松,闲暇时间里,秦君行为数不多的习惯就是阅读,范围也是包罗万象,虽然基因上有缺陷,但他却并不愚笨,相反,他可以说很聪慧,记忆力也很好,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总会为你开一扇窗。 图书馆的生活虽然没有太大压力,但一个月仅有的那点微薄工资也只能解决他的温饱,在图书馆干了三年多后,最终还是被学历更高的应聘者所取代。离开的那天,没有人去同情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因为三年多来,他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秋风萧瑟的清冷夜晚,秦君行背着破旧的背包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路灯下狭长的影子也最终归于黑暗,他就像一粒尘埃,存在,却又无人问津,回首,也望不见归途。 而后,他一路向西,历尽艰辛,只为去看一眼书中所记载的第一神山昆仑虚,不为别的,这个世界我来过,我看过,仅此而已。但缘分,往往便是在时间无涯的旷野里,没有早一步,更没有晚一步,碰巧遇到了。在昆仑山下,秦君行意外救下了一个人,至此,他最终选择留了下来,并成为极少数敢带人进昆仑虚的人。在这个远离城市繁华喧嚣的地方,他见过太多的肮脏和伟大,但秦君行始终像一个过客,冷眼旁观着,因为那些美好或丑陋并不能让他有任何触动。 正如老院长临走前曾问过他,你有什么心愿。 秦君行沉默了许久。 “我想做一个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哪怕感受到的是人们所谓的痛苦或者绝望也好,也总好过做一根木头,一块石头。” 老院长微微笑了笑,随即闭上了双眼。 他送了他最后一程,却没有哀伤,好像世事本就该如此。 本打算此次琼木孜塔格之行结束之后便离开昆仑虚,拿到钱后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没准还能找到解决这种基因缺陷的方法,没成想这次进昆仑虚,会成为他人生的绝章。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看来这辈子,是没机会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秦君行挑了挑眉,他没有怨恨过自己的父母,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怨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只是想见一眼那个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但当这个棺椁落地的时候,他的一生也会随之落地。 注视着棺椁中的手骨,温润似玉,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虽然此时的手骨已经没有了最初绯红色的光芒,但是能被封存在这昆仑圣墟中,又用这么匪夷所思的方式存放,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留下的骸骨。 “也罢,虽然这一辈子活的不精彩,但恐怕没多少人像自己这样死的匪夷所思吧。”秦君行撇了撇嘴,闭上了眼睛敬候死亡的到来。 …… “嗯…” 一声呓语,秦君行不自觉的紧了紧眉,缓缓抬起眼皮,迷糊间撑起身子,看了看熟悉的棺椁,他的动作随之一顿。 “我居然还没死?而且…我竟然睡着了?”秦君行轻轻敲了敲棺椁的内壁,这深渊究竟有多深?此时的棺椁内,紫气四溢充盈,浓郁如雾,吞吐间连鼻息喷出的都是紫色的气体,那种极寒的感觉早已消失不见,整个棺椁内温暖异常。 秦君行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用手扒开自己衣服左侧胸前,原本恐怖的贯穿伤已消失不见,若不是衣服的破裂和干枯的血迹,他甚至以为自己压根没有受伤。 “等等。” 他慢慢将手抬到眼前,秦君行的眸子不自觉的眯了起来。眼前的手掌,比起之前,小了不止一圈,仔细打量,发现比起之前也细腻了不少,不像一个成年人的手,更像一个少年。有了这个发现,再看一下自己的衣服,明显大了一圈。 “是我变小了?”秦君行不自觉的扭了扭脖子,如果他是正常人的话,此刻恐怕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内心的复杂活动了,会惊讶?会害怕?会兴奋?会恐惧?会觉得匪夷所思?亦或者以上都有。当然,对他而言,只是觉得完全超出了自己的理解和认知,至少以他的知识储备,不足以解释当下,这种情况他只在图书馆的科幻文学中见过。 蓦的,他又想到了什么,微微抬起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棺椁外早已不是茫茫黑暗,而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璀璨星河。数之不尽的星辰在冰冷的恒宇中闪烁着若有若无的迷人光彩。极远处,一颗巨大的恒星喷射着炙热的火焰,火舌在虚空卷起万丈红炎,像是在贪婪的舔舐着什么,七颗颜色各异的行星不停的旋转着。转头看向后方,一颗如木星一般的赤金色的大星快速旋转着,星辰的周围是三圈大小不一的行星带,迷人却也极度危险。 恍惚间,一道肉眼可见的透明气浪不知从什么地方急速袭来,眨眼间就到了棺椁前! 没有巨响,也没有爆炸,棺椁周围荡起一圈透明的涟漪,隐约可以看到几个繁奥的黑金色古文一闪而没,将气浪直接挡在外面。气浪过后没过多久,数不尽的碎石残片星辰残骸如流星雨一般袭来,所过之处,星辰皆遭受重创,更有大的残埃击中较小的星体,刹那之间星辰破碎,让人不寒而栗。远眺气浪袭来的方向,一片巨大的星河在恒宇深处漫游,无数小行星分裂变成星环,星河中心,一颗闪亮的恒星突然塌陷,恐怖的火焰急速膨胀,瞬间吞噬了周围的星体,并且越来越大,秦哥知道,那是红巨星,他曾在图书馆中看过介绍,但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居然可以亲眼看到这壮观雄丽的域外奇景。 棺椁如碧海波涛上的一叶小舟,航行在星辰大海,眨眼间跨过无尽虚空,所有的恒宇尘埃在靠近棺椁附近都被透明的涟漪震成齑粉飘散开来。一路上,秦君行跨过无数星系,见过了太多别人一生也不可能亲眼目睹一次的神异奇景,甚至亲眼见证了一个星系的衰败,一颗巨大的恒星膨胀后终究消逝,变成了一颗冰冷的死星,像是一刹那走完了千万年,整片星系陷入黑暗。曾经的秦君行以为,星辰的结束是爆裂,没成想却是一片呜咽,结局并不是火,反而是冰。当最后一颗大星失去了光芒,棺椁像是穿梭在茫茫黑洞,星系成了星辰的墓地,散落着死去的恒星的残骸,唯一的微弱光亮是那还没完全消散的白矮星。 秦君行看着眼前的奇景略有些出神,眼前的一切相信除了他之外应该不会有别人看到了。如果真的还有人也见过这种奇景,他不敢想象那需要多强大的能力,此刻他已经越发的怀疑这棺椁封存的手骨骸骨是来自神灵的,否则那人也不会称它为神骨,而且单单是这棺椁就已经可以在星辰大海中遨游,那有资格封存在这棺椁中的骸骨生前有多强大根本不是他能想象的。 “也不知这棺椁最后会带我到什么地方。”秦君行看着眼前飞速消逝的景象,此时他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因为棺椁的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透过紫气,外面的画面已经扭曲如一幅抽象的油画,慢慢的,连色彩也消逝了,只剩下一片白色的光点在飞速闪烁,其余一切皆归于混沌。 正想着,秦君行感觉眼前快速变幻闪烁了几次,随即,眼中所有的光点都消逝了。 “嗯?”他环顾了一圈四周,不禁捏了捏下巴,此时的棺椁仿佛停在一片冰冷死寂的巨大空洞中,没有方向,没有时间,也没有尽头,甚至不知道这棺椁还在不在前行,因为四周一片茫然,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没想到茫茫恒宇之中还真有这种地方。” “如牧夫座虚空般的存在?”秦君行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觉得可能性不大,按照科学的说法,越高级的文明越能捕捉恒宇中的恐怖能量,这种显赫的文明不会更夺目,反而会将自己隐藏在宇宙的无尽黑暗中,观测到的也只是一片虚无。但观测到的虚无不代表不存在,可秦君行环顾四周,却真的只有死寂的黑暗,别说文明了,连一颗星辰都没有。 棺椁在冰冷的恒宇中寂静的漂流,秦君行却没有什么孤寂和恐慌感,因为他的内心深处一如这死寂的黑暗虚空,死物又焉知繁盛的快乐和孤独的痛苦,最多只感觉自己在浪费生命,仅此而已。 每天不断的吞吐着棺内的紫气,也从没有任何的饥饿感,此时棺中的紫气已经无比浓郁,如水一般,就算秦哥只是个普通人,也明白这紫气必定不是凡物,可惜他根本不懂任何如玄幻作品中的修行之法,只会本能的吞吐呼吸,还有之前在穿越星际的时候,但凡有恒宇中划过的残骸尘埃命中棺椁的时候都会被一层水纹一般的能量挡住,水纹上勾勒的暗金色古文他也记住了一两个,可惜棺椁穿越的太快,那水纹也是一闪而没,否则秦哥应该可以记住更多。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古文或者说符文具体有什么功能,也不知道这棺椁最后会带他去往哪里,但秦君行还是细心的记住了它。 不知过了多久,一束亮光突然照进秦君行的瞳孔,刺眼的亮光让习惯了黑暗的他瞳孔猛的一缩,这个时候秦君行才终于确定这棺椁还是在急速运动的,它带着自己穿越了恒宇的一处巨大虚空,眨眼之间,棺椁冲过那抹亮光,整个世界一片白色,秦君行眼睛眯成一条缝,本能的抓紧了棺椁内唯一能抓的那根手骨的骸骨,朦胧中,只见一道红光冲天而起,漫天符文闪烁,耳边居然传出风雷呼啸之声,棺椁底部浮现了一个极其复杂深奥的阵法,下一秒,秦哥只觉一股恐怖的伟力带着他横跨数万里,天旋倒转之间,最后只瞥见那棺椁遁入一道漆黑的裂缝中,消失不见。 …… 一阵寒风刮过,秦君行打了个冷颤瞬间清醒,脚下的符文快速消失,片刻后隐没,他心头隐隐猜测,这应该是神话中一个类似传送阵一类的阵法,至于棺椁为什么将他丢在这里,又会飞向何处,他不得而知。 打量了一眼四周,此时已是入夜,还未太深,身后约莫十多里处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巍峨的山脉,半山腰以上被白雪覆盖,山谷间狂风肆虐,前方是一片苍茫草原,在夜幕的笼罩下,荡漾着黑色的波浪,狼眼手电早已经没电变成废铁被秦哥随手丢弃,那把尼泊尔别在腰间还能使用,最重要的是,他的左手,死死的抓着那根不知道来历的左手手骨,这是那棺椁中唯一的东西。 来到这片未知的世界,不远处那二十多米高叫不出名字的参天巨树和头顶的血色妖月都在不断的提醒他,这里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蓝色星球了,秦哥缓缓蹲下,握着弯刀警惕的注视着四周,耳廓轻微抖动,仔细的听着四周的动静,几分钟后,在初步确定没有危险之后,秦君行缓缓向着那颗参天古树潜去。 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危险,秦君行来到古树旁,借着弯刀的助力顺利爬到第一个树杈上,站在树上,举目眺望,在距离他一两里远的地方居然发现了点点灯火! “看来,这个地方还是有生物生存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物。”秦君行紧了紧有些偏大的衣角,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完全看不到现代文明的痕迹,既然看到火光,总是要去看上一看的。 想到这里,秦君行看了一眼手中的骸骨,这东西暂时还是不要带在身上的好,虽然已经不再散发绯红色的光,但用心看还是能发现它的不凡之处,自己目前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当下最好的选择,是将它藏匿起来。 从树上下来,秦君行抽出弯刀,小心翼翼的在树根旁的草地上划开了一个长宽约二十公分的草皮,在草皮下挖了一尺来深的坑,将手骨折叠后埋在坑里,填完坑后,再将草皮盖上,加上这片草原的草丛极深,想来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秦君行又在他刚才待过的第一节树杈上做了个记号,而后,借着妖异的月光,向着灯火处缓缓摸去。 第3章 生命灿如星辰亦如枯草 天还未亮,一个矮小村落的灯火尚未散尽,隐约能看到大半轮廓,逐渐的将自己展露在黎明的黑暗里。 秦君行来此已一月有余,那天夜晚,当他第一眼看到这里的原住民时就知道自己最怕出现的麻烦应该是不会出现了,这里的人和地球上的东方人差不多,语言居然也大致类似,只有少数不懂的方言需要细细揣摩,经过简单的盘问,也许是改变的年纪帮了他,秦君行随便编了个理由,尽管对方几乎不信,但还是让他在这里暂时住了下来。 收留他的是一个姓陆的妇人,与丈夫同姓,只是她丈夫去世已经快十年了,留有一女,叫陆采芙,和秦君行现在看上去的年纪差不多大。从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口中秦君行得知,这是一个仅有三千多人口的小村落,坐落在一个名为“乾”的强大王朝的最北端,至于这个大乾王朝有多大,村里无人知晓。村落的名字在他看来很奇怪,叫“开守”,世世代代生活在雪玉山下。整个村落里大多数人都姓陆,像他们这种小村落,附近还有数十个,偶尔互通有无,也经常发生摩擦,村民的生活方式还相当原始,牧羊,狩猎,像是三千年前的华夏小村落,却又有所不同,这里的成年男子身体素质要高的多,最重要的是,经过沟通,秦哥得知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类似华夏神话故事里才有的修行之人,据说厉害的修士甚至能活上千年之久。 “莫非科学的尽头,当真是神学?”天还没亮,秦君行便早早起床,突然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对未来他需要仔细思考一下。 “吼!…呼…吼!”就在秦哥沉思的时候,一声恐怖的震天兽吼从冰川深处传出,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秦君行猛地转头,远远望去,一个黑色的庞大身影此时正趴在雪玉山脉的一座山峰之上,下一刻,一条巨尾惊觉乍现,那黑影一声痛苦的怒吼,从山巅被扫了下来! 虽然开守村离雪玉山还有挺远的距离,但是对于这种巨兽而言不过咫尺罢了。巨大的震感从雪玉山方向传来,几息之后,整个村落所有人便都从家里跑了出来,惊恐的看着远处厮杀的两尊巨兽,孩童的哭泣声顿时此起彼伏。 秦哥自己也没想到,才来到这里一个月,居然见到了此等凶物! “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声,村民惊恐之余开始疯狂向远处逃去。 “孩子,跟阿娘跑!快!”就在秦君行还专注的看着凶兽殊死搏杀的时候,胳膊被人用力一拉,秦君行回头,发现来人正是收养他的陆氏妇人,此刻她正满脸焦急,左手还拉着被兽吼惊吓的有些惊慌失措的采芙。 “是镇山兽?它不应该在山脉最深处吗?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居然有东西能跟它厮杀!” “吼!”巨蟒般的凶兽丝丝吐信,头生双角,再次将尾巴狠狠抽向巨兽,一双猩红的双眼如黑夜里的灯笼,摄人心魄。那庞大的巨影不甘示弱,一个闪身躲过攻击,恐怖的兽爪死死拍在对方身上! 雪山激荡,恐怖的凶焰十里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抛洒的鲜血在黎明背景的衬托下闪烁着黑暗的光芒,一声声震慑人心兽吼十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巨兽的交锋,于凡人而言,便是毁灭的天灾。 “想不到,这穷山恶水处竟有龙血恶蛟!看样子还受了重伤,当真乃天幸,今日本座若取了你的妖源开炉炼丹,定能突破百年桎梏!” 兽吼未绝,又是一声长啸,人未到声先至,一条火红划过长空,延绵数百米,璨如匹练,燃如星火! 所有人瞬间驻足,抬头望天,一个身穿赤色道袍身负神剑的男子御风而行,剑气浩荡笼罩苍穹! “去!” 一声轻呵,身后神剑出窍,华如流光,一剑便斩落山峰,如切豆腐一般。山体崩塌,带落滚滚碎石,天地震荡。几个转瞬间,巨蛟已身伤上加伤,被一剑斩断蛟尾。 “昂!”恶蛟吃痛,声似龙吟,放开对手,履水吐焰,欲煅烧神剑,身子猛地一弹,眼露凶光冲向来人。另一边,那所谓的镇山兽见神剑之威,眼中人性化的闪过深深忌惮,低吼一声,扭头潜入冰川,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冰原。 “还想反抗!” 一声冷哼,手中剑诀一变,神剑在空中飞舞,剑身猛地腾起熊熊烈火,冲着恶蛟一剑斩出! 恐怖的杀机乍现,恶蛟眼中露出惊意,想转身却为时已晚,一道剑芒闪过,兽首已被神剑当场贯穿! “哈哈哈哈!万万没想到,还是个渡了化形大劫的蛟龙,只可惜渡劫失败身受重伤,难怪,难怪那血脉驳杂的陆吾也敢不知死活的出手挑衅。” 男子一剑挑起蛟龙尸身,转瞬间便不知收入何处,神剑入鞘,漠然向村子方向望了一眼,众人只觉心中一片冰冷,如被神只漠视的蝼蚁。再回头,男子已然御风而行,向着巨兽逃离的方向追去。 秦君行全程目睹了男子斩杀蛟龙的过程,终于对这个世界有了更直观的认知,这里简直如同神话中的蛮荒世界,没有法律,没有安逸的朝九晚五,恐怖的凶兽恐怕能吞天噬地,强大的修士更是能凭借一己之力搬山倒海。 这一刻,秦君行的内心终于有了目标,他要成为一个修士,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在这个世界更好的活下去,如果有可能,他更想在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找到自己的缺失的情感,做一回真正的人。 “好强的剑意,没想到这么偏的地方还有玄门的人,而且来人恐怕修为不低。” 正当秦君行盘算着打听什么地方才可以接触到修行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十多个身穿黑色玄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到来村口,此刻皆背对着村落,看向雪玉山方向,仅仅站在那里,便让人感觉到温度都低了几度。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为首之人声音异常沙哑。 “大人,难道就这么回去?”有人疑问,声音冰冷。 为首之人摇了摇头。 “不不不,既然来了,总要带走点什么。” 话罢,为首之人转过头,微微咧嘴,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目光森然,似九幽的恶灵,喉咙上的恐怖刀疤异常醒目,看样子,曾经差点被人斩下头颅。 难怪说话像破了的风箱一般。 秦君行双眼微眯,他在边境待了那么久,从这些人身上,他感受到了浓烈如狂潮般的杀气。 极致危险! 可秦君行却没有任何办法,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一刻,秦君行不免想到,如果自己拥有似方才负剑之人那样的强大力量,想来又是另一番光景。有力量,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活下去,才能有机会找回自己的心,才能找回这尘世间任何凡人都能唾手可得的七情六欲,才能真正感受做一个有血肉的人。 不自觉的,秦君行向后退了一步。 黑袍人转过身子看向村落,猛然间,一股极其恐怖的杀气笼罩了整个村子! 整个村子在恐怖的杀机笼罩下,居然没有人再敢发声,甚至连孩童都停止了哭泣! 秦君行觉察到自己胳膊不停的抖动,低头看去,陆氏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指骨惨白,身如筛糠,旁边的小女孩也止不住的打颤。 “杀!” 然而,村民的恐惧并没有换来来人的怜悯,为首之人一声低喝,手下之人如死神的使者,幽灵般冲入村落。刹那间,血光冲天!惨叫声此起彼伏,哀嚎和哭喊似夜枭的悲戚,响彻了开守村。 “唰!”秦哥只感到眼前一红,脸上一热,一道剑芒从眼前闪过,身旁的陆氏捂着喉咙,却不能阻止鲜血的狂飙,想出声,却说不出话,双目惊恐跪在地上。 “娘!”另一侧,陆氏的小女儿采芙惊声尖叫,一把扑到娘亲怀里,抱着自己的娘亲嚎啕大哭,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她疯狂的呼喊着娘亲的名字,想要挽回这一切,却又那么的苍白无力。 陆氏艰难的转过头,剧痛让她汗如雨下,怜爱又哀伤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灰暗的眸子中带着无尽的不舍,终究失去了神采。 仅仅一刻钟,十多人再次回到村口,默然而立,杀气盈野,刀锋剑刃依然闪亮如新,竟是滴血不沾,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闪烁着森然的冷芒! “执事大人,村里除了百二十七名孩童外,其余人已尽数诛杀。” “很好。”为首的被称作执事的男子点了点头,咧嘴扫了一眼被赶到村口处一脸恐惧的一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孩童森然一笑,似乎挺满意的样子。秦君行站在人群里,一脸惊恐的偷瞄着众人,并不是他内心真的感到了恐惧,事实上,他的心中毫无波动,没有恐惧也没有同情,但是他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把他们的命当回事,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不过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一丝的特别,否则必定引起对方的注意。 “我知道,你们很恨我。”执事不以为意,目光冰冷的看着眼前的孩童,凛冽的杀机让活下来的孩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们不用恨我,在我眼中,你们不过蝼蚁而已。恰恰相反,你们应该感谢我,因为我给了你们进入魔道圣地的机会,只不过……” “你们中很多人可能很快就会死去!桀桀!” “走吧,碰巧路过,既然来都来了,算算日子,也快到杀堂养蛊的日子了,若是能留下几个种子那便是意外,若是没有,那死了便死了吧。”执事随意的摆了摆手,身侧一个男子点了点头,右手伸出,向着虚空一抓,一团黑色火焰腾起,火光摇曳如幽冥烛影,片刻后火势暴涨,眨眼睛便吞噬了整个开守村。随即,沈执事黑袍一甩,秦君行等人便失去了意识,对着身后的众人点了点头,一行人遁入虚空。 至此,大乾王朝雪玉山下的开守村从此消失在世界上,留下的不过是一片被烧焦的废墟和已经扭曲不成人形的尸骸。 秦君行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最庆幸的便是自己早早的将那根从棺椁中带出的手骨藏了起来。如若此行还有命能活下来,再找机会回到这里取回那段手骨吧。只是不知,此一去又是何种光景。 第4章 杀你的人 幽暗的室内,烛光摇曳,铺着枯草的地上坐着两个身穿单衣的十多岁少年,一个身材稍胖,目光恍惚,一个身材消瘦,面色平静,耳畔不远处不时传来的阵阵惨叫让人毛骨悚然,刺鼻的血腥气疯狂的往人鼻腔内钻,每一声尖叫,都让那个身材微胖的少年浑身一颤。渐渐的,暗红色的鲜血甚至透过紧锁的门缝渗入房间,转眼间,房间内的血腥味更浓重了。 “我姓秦,秦君行,你叫我秦哥儿就行,你呢?叫什么名字。”身形消瘦的少年正是在开守村被掳走的秦君行,他往少年身旁挪了挪,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从开守村被屠村到现在,他再也没有见过陆氏的闺女采芙,恐怕,在这种恐怖血腥的环境下,即使那个女孩侥幸没有死,也会被活活逼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但就现在的情况分析,他大概已经猜出了一些,这里应该是这世界某个杀手组织的训练营,目的便是要将抓来的孩童训练成将来冷血的杀人机器,虽然秦君行没有情感,但他也不想变成谁的一把武器,虽然他知道,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杀戮是不可避免的,但重要的是,受到任何人或者任何势力的控制,这和拜入一个宗门有着本质的不同。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自由是无可取代的。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机会寻找修行宗门的消息,就被迫加入了一个杀手组织,即使这个杀手组织是那陆姓执事口中的所谓的魔道圣地,他也一样不稀罕。可惜人在屋檐下,现在形势所迫,他必须要保证自己先活下来,然后才能考虑其他的。 少年被秦君行一拍,浑身猛地一激灵,双手不自觉的护在胸口一个劲的哆嗦,一脸紧张的看着秦君行,眸子中流露出的是深深的惊慌和戒备。 “吱…” 不等少年回话,一声开门声传来,顿时,血腥味比方才又浓烈了几分,透过打开的木门,房间外的地面已经全被鲜血染红,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赤脚踩在粘稠的血水里,手中抓着一个少年的头发,拖死狗一样的把少年拖了过去,消失在转角,而少年的胸前,一把冰凉的匕首正插在少年的心窝。 一双沾满血水的脚面出现在秦哥眼中,秦哥抬头,看到的是一双没有色彩的灰暗瞳孔。 四目相对,来人冰冷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惊讶,大概是没想到秦君行表现的如此镇定,也仅一瞬间便消失,只一把匕首被对方扔在地上,随即关上了门。 “你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或者,两个一起死。” 这是来人关门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体型微胖的少年浑身颤抖的更厉害,口水不自觉的流了出来,他的双眼甚至已经失去了交集,整个人像中邪了一样,而匕首此刻就停在他的手边。 房间里陷入了平静,秦君行没有再说话,仿佛空气都为之凝固,来人说的很清楚,要么杀死对方,要么两人都要死,此时再交流,显得毫无意义。 经过一刻钟的沉默,秦君行缓缓看向少年,此刻的少年已然因为恐惧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彻底失了神志。 房间内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秦君行摇了摇头默默捡起匕首,刀刃划过地面,传出细小的滋滋声音,此时听起来却异常刺耳。 把玩了片刻,他站起身,沉默的走到少年身后,将匕首轻轻搭在少年的脖子上。 “希望下辈子你能投个好胎,去一个没有恐惧也没有杀戮的国度。” 秦君行轻声低语了一句,一刀划向少年的喉咙。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秦哥的刀锋即将划过少年咽喉的瞬间,微胖少年那原本呆滞惊恐的目光一扫而空,暴戾狠辣一瞬间爬满了整个眼角! 少年一把抓住秦君行的双手,脖子向旁边猛地一歪,刀锋划破少年的侧颈皮肤狠狠的扎进了秦哥的左腹! 未了,少年并没有停手,借而死死握住秦君行的手,猛地将匕首又拧了一整圈才狠狠推开秦君行,一个翻滚闪到了一旁,微微眯着双眼,如毒蛇一般死死的盯着对方。 对于一个还没有开始修行的人来说,这一刀无疑是致命的。 如果是强大的修士,这种伤并无大碍,可两人都是还没有接触修行的凡人,中这一刀,可以说是十死无生,而且少年还残忍的将匕首在秦君行体内转了一圈,恐怖的伤口狰狞血腥。 “我叫林飞,是杀你的人。” 少年冷漠的声音传来。 秦君行双眼止不住的抽搐,转而跪倒在地,缓缓将匕首抽出,鲜血染红了手腕,左手捂着伤口,微微抬头,还没有看到林飞的脸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林飞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却没有立刻走上去,而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了半晌。毕竟动物临死前尚且知道殊死一搏,何况是个人。 大约过了十分钟,林飞看秦哥一动不动,慢慢走上前对着秦哥的头狠狠的就是一脚,看到秦哥不为所动,才终于确定对方是真的死了。一瞬间,林飞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紧绷的神经才慢慢得以放松下来。要知道,对于他而言,那短短几秒钟已经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颈部火辣的剧痛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若是再晚一点,或是侧颈的伤口再深一点,他就真的命丧黄泉了。 “还好我装的够真,若真打起来,谁能活下来还真说不……” “噗!” 林飞话没说完,一股恐怖的剧痛袭来,一把匕首从身侧自下而上斜着刺入体内,他想叫喊,却被死死捂住了嘴,少年充血的双眼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鲜血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疯狂飙出,溅满了整个墙壁,血腥又恐怖! “噗!” 又是一刀,林飞疼的冷汗直冒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噗!” “希望下辈子你能投个好胎,去一个没有恐惧也没有杀戮的国度。” 同样的话语,林飞听起来却异常刺耳,像是无情的嘲弄,他愤怒,却又无可奈何,身体里的力量随着鲜血的飙出而越来越小,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明明已经死亡的秦君行会再次暴起杀他。 艰难的扭过头,瞳孔再次一缩,对方原本那极其恐怖的伤口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如果不是破碎的衣服,他甚至以为自己失忆了。当时的秦君行跪在地上,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捂着肚子,一头栽在地上,仿佛一个失败者向胜利者叩首。他一脚踢在秦哥头上,却没有将他踢翻过身,自然也看不到秦哥那恐怖的伤口是什么时候愈合的。 林飞努力的将手伸向秦君行,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已经没有了力气,目光中那对求生的深深渴望终究慢慢消散,伸出的手猛地打在地上,头一歪彻底失去了生机。 秦君行慢慢抽出匕首,眼中无喜无悲,仿佛这一切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杀了林飞,内心却没有任何触动,就像打碎了一片玻璃。他不知道后怕是什么感觉,但那一刻他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只是没想到,剧痛过后,他并没有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那原本恐怖的伤口不过几息之后便奇迹般的复原了,这不禁让他想到当初他中弹之后的情形,如果不出意外,不是那棺中某种神异的东西赋予了他这种恐怖的天赋,就是穿越恒宇的过程中被某种东西赋予的,但不管怎样,这种天赋今天救了他一命,同时也更加让他认清这个世界的残酷和人性的黑暗面。 “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还能拥有这种强大的匪夷所思的能力。”秦君行自己也感到很意外,就像是有了不死之身一般,只是现在他还不能确定,这种能力的极限在哪里,若是头部受了重创还能不能活下来,又会不会有一天,这种能力突然就消失了。 “想不明白就算了。”秦君行摇了摇头,多想无益,不管怎么说,今天这种能力救了自己一命,同时也给自己上了一课。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永远也不要放松警惕,更不要小看任何人。 他将林飞的尸体拖到旁边,看着自己的衣服微微思索了片刻,用匕首在衣服的破损处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让其看上去更像是被匕首划破的,加上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不仔细盯着看应该看不出什么端倪。对于自己的这个天赋,他并不想让杀手组织的任何人知道,这是他目前最大的底牌和依仗。 而且,一旦被组织的人知道,不出意外他恐怕立马会被组织重点关注,因为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拥有类似的神异天赋,那不符合逻辑。至少开守村中就没有见过也没听说过有人有某种特殊的天赋。若是被组织的人知道他有类似不死之身的能力,以后若是决定找机会逃走,恐怕会难如登天。 处理完衣服上的痕迹,秦君行便坐在一旁休息,突然,他想到了采芙。那个跟他一起生活了一个月的长得挺可爱的小女孩此刻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不出意外,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毕竟,这种残酷甚至可以说没有人性的选拔,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又怎么可能活下来。 大约三个时辰后,木门再次被打开,还是方才扔下匕首的黑衣人。 黑衣人身后,走出一个蒙着面的男子,冷漠的将林飞的尸体拖了出去。黑衣人看了秦君行一眼,似乎没有感到意外,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转身走出了房间。 “明天,你们将进行一次天赋检测,通过检测者便可成为焚隐圣地的外门弟子,没通过检测,会进行为期两年的筛选,入选的人一样有进入魔道圣地杀圣堂修行的机会,没有入选的人嘛……” “下辈子或许还有机会,呵呵。” 黑衣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天赋检测?修行吗?” 际遇浮沉,人如浮萍,秦君行微微摇了摇头,默默跟了上去。 第5章 一命抵一命 “咻…咻…” 一座巨大的全封闭的黑红色建筑内,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汗流浃背的在一条狭窄的过道内拼命奔跑,奇异的是,如此快速的奔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后,一道道箭矢时不时的闪烁,又极快消失,白驹过隙之间,只留下一道危险的流光,像是死神在玩弄着挣扎的灵魂,露出戏谑的深深恶意,一个不小心,便会投入黑暗的怀抱里。 “好险!”穿过过道,少年不自觉的咽着口水,心有余悸的回望了一眼,在踩到那快空木板的瞬间他就暗叫了一声不好,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当场拔腿就跑,此刻恐怕已经被密集的箭矢射成筛子了。 前方,一道长宽两丈深一丈的大坑映入眼帘,深坑下倒插着无数锋锐的利刃,一根极细的看不出材质的金属丝线悬挂在正中间。 少年咽了一口口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左脚,稳稳的踩在丝线上,顿时,脚下如同踩在锋锐的刀口,殷红的血珠渗出,细汗从额头滑落,穿过睫毛融入他的瞳孔。少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再难受也不敢眨眼。少年正全神贯注的向前走着,蓦的,脑后传来一缕轻微的破空声,少年心中一惊,没有丝毫犹豫,当下便猛地向前一趴,双脚双手缠住丝线,分毫之间,少年感到后背肌肉之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抬头望去,一道细如发丝的钢丝掠过,上面还沾着点点血红。 强忍着疼痛,少年没敢停顿,快速向前爬去,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阔机机关打开的声音。 少年瞳孔剧烈收缩,双腿发力猛地向上一甩,整个人在丝线上向前一个翻越。 “噗…噗…噗…” 十多道钢钉一样的暗器从头顶的机关内射出,强大的力道直接将深坑内的利刃打断。不敢再有停顿,少年飞速爬过钢索,向着下一个转角跑去。 “吱呀。” 大门被打开,耳畔传来海风的呼啸,少年身处一片汪洋的一座孤岛上,门里门外让少年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前方,百十个少年身穿黑色麻衣整齐而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百人的最前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玄袍的蒙面男子,此刻,男子正扭头看着放在旁边的沙漏,而沙漏上方,此刻已经没有一缕细沙滴落。 蒙面男子转头看向少年,冰冷的杀机笼罩,少年浑身一震,扑通一声跪在男子身前。 “我,我知道错了执事大人!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训练营第四条规则是什么。” “失,失败即是死亡…”少年闻言状如筛糠,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执事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很好,原来你还记得。”执事的目光如毒蛇一般锋锐的扫过身后的众人。“记住你们的身份,焚隐的任何组织不会收留任何一个废物。” “是!” “六十一号,你想要一个机会。”执事目光玩味。 “是!恳请执事再给我一次机会!”被称为六十一号的少年点头如捣蒜。自从被带来这里,他们就再也没有了名字,有的只是一个数字代号,如果他们死亡,这个代号会被收回,换给别人,如果通过了两年的测试,则会被换上新的代号。 “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呵…”执事冷笑一声。 “自断一肢,或者,从他们中挑一个,杀了他,用他的命换你的命。”执事的目光在百来人中扫了一圈。在他眼中,这些人不过是焚隐下属杀手组织中的一群蝼蚁,甚至还不是杀手组织的正式成员,与训练凶兽无异,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目前而言,可能还不如训练凶兽,毕竟凶兽天生就有不俗的战斗力和刻在骨子里的凶性。 六十一号抬头,面露喜色,没想到平日里冷血无情的执事居然真的给了自己一次机会。他的目光扫过执事身后站着的百来人,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杀意,目光锐利如刀。他压根没有考虑去选择自断一肢,因为他知道,如果他选择了自断一肢,即使今天活下来,他也没有可能通过为期两年的死亡试炼,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死,早一天和晚一天的区别罢了。他们这群人,不过是被焚隐挑剩下的死士罢了,在通过了牢房内必有一死的生死搏杀后,他们便被集体带到一个恢弘却阴暗恐怖的大殿内接受了焚隐的天赋测试,那是一个黑红色的繁奥大阵,能够检测出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神异体质和修炼天赋。 当时和他一起在大殿内接受检测的人足足有三万余人,但异体者却仅有一人,先天身负巨象之力,当即便被焚隐圣地的一个外门长老收为记名弟子,加入了这个名震千界的魔道圣地,有一个外门长老为师,宗门的资源会适量倾斜,只要不夭折,将来成就肯定不低,而且至少目前能活的比较安稳,一时间,不少人羡慕又嫉妒,而后,检测出来修炼天赋出众者共有七十余人,也皆被焚隐的外门执事带走,只留下他们这些没有入选的人,来到了这里参加死亡筛选。没有人再想过要逃走,因为凡是付出行动的人,无一例外的被抓了回来,以极其残忍的方式被处死,那个被抓回来活剥了皮囊的少年现在还没死透,就吊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不断扭曲残喘呜咽着。 所以,在这里,他们真的与野狗无异,因为他们的命并不值钱。 “执事大人,我选十三号。”六十一号扫视了一圈所有人,最终选定了十三号,经历了无数泯灭人性的死亡训练,这些人的目光中,或多或少都带着血腥和暴戾,只有十三号眼神相对平静。这里面,有不少人,六十一号都记在心里,因为那些人每一项训练的成绩都非常好,那是他绝对不敢招惹的存在,而十三号,每次训练成绩不过中等,最重要的,十三号的身形比起其他人来说,要瘦弱的多,他杀死对方的把握会会更大。 听到六十一号喊出了十三号,不少人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在这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若是跟六十一号搏杀一场,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而受伤,很可能意味着在后面的训练中会丧命。 “十三号吗?”执事不置可否。 “出来!” 个少年面色平静,没有过多言语,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如果采芙还活着,一定会认出,这个十三号便是和她一起被掳走的秦君行,只不过在这里,他再也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潦草又随意的代号——十三,如果他能活下来并完成试炼,或许会换成其他代号,如果不能,那就唯有一死。 “七号楼。”执事指了指旁边一栋占地挺大的黑色木质建筑,秦君行,不,现在应该叫十三号,他和六十一号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过去。 “我会亲手杀了你,不会让你很痛苦,不要怪我,因为我要活下去。”六十一号看着十三号残忍一笑,转身走向东边的一扇木门。 “哦。” 十三号漠然的看了对方一眼,懒得废话,闪身走进了西边的木门。 巨大的七号楼内只点了几盏昏暗的宫灯,隐约可以视物。七号楼内的陈设像极了一个宫殿的偏殿,铺着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没有任何声音,内部由屏风隔开成数个空间,还有隐藏的小屋,挂满了各种一看就是出自名师的墨宝,檀香冒着缕缕青烟,看上去古香古色,闻起来让人清心静气。 十三号打量了一眼四周,猫着身子轻轻向前移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呼吸声都听不见,这是他这几个月来训练的成果。事实上,除此之外,十三还曾在昆仑山下和那个他救下的瘸了一条腿的老人学过一套不知名的剑术,剑术很简单,除去刺撩劈斩、崩挑扫砍、点穿绞抹这些基本剑术外,一共就只有一招,这一招,十三一练就是近十年。老瘸子曾说,他是一个非常适合练剑的人,因为他几乎不受任何外物的干扰,而且能耐得住寂寞。当然,这些事情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也不会说给任何人听,就像那湮灭在历史里的精美古物,被时间积压在厚厚的泥土和腐叶下,再出现在世人眼前的时候又或是另一番光景。 慢慢推开一扇木门,悄无声息,十三号在一幅山水画的画轴中找到了一把短剑。另一边,六十一号抬起一把弩箭,冷笑的盯着前方。他不想死,更想通过两年的筛选,加入魔道圣地,从此化身真正的修士,才能有一跃化龙的机会,学到那些能移山倒海的神通,不管是正还是邪。至于一整个村子的血仇,经过这几个月近乎泯灭人性的杀戮和试炼,他的内心已经变了,在那个昏暗的房间内,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现在,他只想变的更强,才能掌控自己,乃至别人的生死!一群凡人的生命,又怎么能比得上成为修士的机会?虽然可悲,残忍,却又如此真实,鲜血淋漓。这就是焚隐下属杀手组织的恐怖之处,用极端的方法极度的扭曲这些人的内心,让他们变的偏执,冷血,残忍,成为泯灭人性的存在,最终为组织乃至宗门所用,成为一把好用的刀。 十三自然不知道对手已经拿着弩箭对准了这边,他的内心也没有因为一连几个月的死亡训练而有任何改变,一块没有感情的金属,不管被打造成什么形状依然还是那块冰冷的金属,但通过这几个月的死亡试炼,让他不断提升,他很清楚,这些东西或许会成为他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本钱。那天参加天赋筛选,他本以为自己的天赋会被大阵筛选出来,却没想到当他站在大阵范围内之后,大阵却没有任何反应,虽然不明原因,却也符合他的心意,他现在还不想被任何人或者势力关注,哪怕是魔道圣地。因为他很明白,对于这种宗门,想要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最重要的,便是自由。他亲眼看到那个被测出异体的少年被焚隐的外门长老用秘术打上灵魂印记,除非他修为能超过长老,否则也不过是一个永远受制于人的恶犬罢了。更何况,那位长老又如何肯轻易的让他挣脱束缚? 这几个月,他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个恐怖的世界,这是一个万族林立的蛮荒,杀戮无时无刻不在上演,人族不过是这万族中一个较为强势的种族。整个世界近乎无穷尽,除此之外,还连通着无数个小世界,所以又被称为千界。当初开守村所属的大乾王朝,地域已然极为辽阔,南北横跨数万公里,可也不过是东土的沧海一粟罢了。除人族外,势力比较大的有妖族和蛮族,与人族一样,身影近乎遍布整个千界,还有一些种族,虽然数量不多,但却实力恐怖,比较出名的便是南岭大荒沼泽的巫族,北荒冰原的身高数丈的天穹巨人。 人族中,宗门林立,势力之多无人能统计的过来,除了一些人数数千的小宗门和一些二流宗门,还有占领着一些洞天万福之地的上流宗门,这些上流宗门道场的灵气浓郁程度要远超那些小宗门,人丁兴旺,动轴弟子数万人乃至十数万。再往上,便是那些能霸占龙脉之地乃至一整个小世界的恐怖宗门,被世人尊称为圣地,这些宗门中,真正的核心弟子或许没有上流宗门多,但每一个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年纪轻轻修为可能已远超前人,更有传说中的仙器镇压宗门底蕴,生杀大术有鬼神莫测之威,其恐怖之处远超世人想象,而焚隐,便是千界六道之一魔道的一处圣地。 仙器是什么,十三并不知道,也没见过,但能作为镇压圣地底蕴的东西,想来应该极为恐怖。如果有的选,他更想去六道之一的道宗或是玄门,哪怕是个二流宗门,而不是这个魔道的杀戮圣地焚隐,因为焚隐里根本没有自由,有的只是森严的阶级。 “试炼结束,还是要找机会摆脱焚隐的控制,如果能在走之前得到修行的功法那就更完美了。”十三在心中盘算着,甚至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在这两年中尽可能的学到更多的东西来强大自身,因为一旦被焚隐或是焚隐下属的组织发现他叛逃,等待他的必定是无休止的追杀,直至他身死方休。 圣地的尊严不容挑衅,更何况是焚隐这种以杀戮为主旋律的魔道圣地。 “咻!” 正想着,一道破空声传来,十三看都没看,身子一倾便躲过箭矢,箭矢带着一阵强大的气流,钉在身后一人高的瓷质花瓶中,将花瓶射了个通透。 “不要妄图挣扎了,今日你必将葬命于此。”六十一号的声音传来,虽然还透着些许稚嫩,却嗜血而残暴。 十三用余光瞥了一眼,没有任何停留,一个翻滚闪入身旁的房间。 第6章 少年与楼皆陨 支利箭射穿木质的窗框,锋锐的箭头暴露在外,透过烛光的照应,时不时的会有利箭的倒影惊鸿一现,七号楼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默默的聚焦在那里,因为每个参加试炼的成员都知道,只有一个人能从里面出来,而这个人,将被列入最好不要去招惹的名单里。 “你的心里是不是很愤怒,因为我选择了你作为猎物。”六十一号一声冷笑,纵身一跃,借助一张椅子翻上房梁,侧身用腿盘住倒挂着,手中的弩箭遥指七号楼西门方向。 十三没有理会,穿过一处屏风慢慢向着东门潜去。 蓦的,一股危险的气息萦绕心头,十三猛地向前一个翻滚,一根箭矢狠狠的钉在方才脑后的墙上,恐怖的力道让箭羽依然在高速震荡,并发出嗡嗡的响声。 十三微微皱眉,此刻六十一已经有了弩箭这种精准度高射程又远的大杀器,而他身上,只有两把短剑和一把长剑。 虽然他有类似不死之身的能力,但也不敢去赌头部中箭还能不能活下来,并且他也不想受伤暴露这个天赋,万一引起六十一号的惊叫,那他最大的依仗就没了,同时还会被组织的人给盯上。 想到这里,十三向前一扑一个前翻滚,手中短剑一甩,精准命中了不远处的一盏油灯,与此同时,一支利箭在他翻滚的瞬间擦着他的腹部掠了过去。灯台被短剑击落,十三顺势躲入黑暗。 “反应不赖嘛。”六十一号的声音有些戏谑,心中却隐隐感到压力不断提高,十三号的身手和反应完全不像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中庸,显然是隐藏了实力。想到这里,六十一号的眼皮不自觉的跳了跳,眼神也变得越发阴毒。 “既然你不想出来,那我就逼你出来!” 顺着主梁向前移动数米,六十一号撕下一角衣袂,裹在箭尖,将箭头侵入油灯中点燃,冷笑一声,向着十三躲避的偏门射去。 一连三箭后,十三躲避的地方大火开始肆虐流窜,滚滚白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六十一号双眼锐利如刀,一眨不眨的盯着十三藏身的地方。此刻,他所剩下的箭矢也已经不多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浓烟越来越大,火光已经顺着字画木窗爬满了半个七号楼,而十三的方向依然毫无动静。 “怎么,宁愿被烧死,也不愿死在我的箭下?”六十一号眯着眼调侃,“我听说,被烧死的人是不能转世投胎的。” 一个影子从火光中猛地窜出,六十一号眼中精光一闪,一支弩箭精准的命中了目标! “砰!” 一支半人高的花瓶应声而碎。 “他妈的!” 六十一号暗骂了一声,精神高度集中下,手指下意识的扣动了弩箭。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后面快速闪出,几个腾挪便离开了火势最凶的地方。 “躲得了一次又如何,你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 “哦。” 十三冷漠的回了一声,瞥了一眼钉在旁边五寸远的箭矢,如果刚才没看错,六十一号应该只剩下最后一支弩箭了。 紧了紧右手的长剑,十三猛地从藏身之处窜出,左手短剑向着六十一号方向一甩! 六十一号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面对飞来的短刀视而不见,冷静的扣动弩箭。 而十三这边,在他甩出短剑的同时,身体向左侧一闪,而后没有停顿,虚晃一下后,又向右猛地一个急闪。 “草!” 连续的失手让六十一号的内心越来越暴躁,忍不住怒骂一声,奈何离弦之箭再也无法回头,短剑在他的瞳孔中越放越大,分毫之间,他尽可能的向左侧偏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短剑如魅影一闪而过,削去了他一个耳朵。 “啊!”一声痛苦的吼叫,六十一号双眼布满血丝,十三躲过弩箭后没有再做停留,飞身疾步压了上来,身后的烈焰已窜到了一丈多高,恐怖的高温让人头皮发麻,六十一号也不再犹豫,再拖下去两人都要葬身火海。当下抽出藏在腰后的利剑右脚一踏,飞身一剑刺向十三! 两道身影越来越近,十三的眼眸一片冰冷的杀机,六十一号双眼赤红,如深渊的恶魔择人而噬! 长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刺中十三的心口,六十一号的冷笑越发阴狠。 突然间,十三猛地探出左手,一把抓向六十一号的剑尖处!长剑在两人高速的运动下瞬间穿透十三的手掌,十三没有半分停顿,左手猛地向前一按,锐利的剑刃几乎斩断他的手掌,他一把从反方向握住六十一号的剑阁,在六十一号震惊又恐惧的目光中,长剑终究刺穿了六十一号的咽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两人额头仅有一寸不到的距离,鲜血从十三的手掌和六十一号的咽喉疯狂向外飙射转眼间便染红了地面。六十一号努力的想要说点什么,终究没有发出声音,眸子中的凶戾渐渐消散,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灵动。 十三号推了六十一号一把,长剑依然死死攥在对方手里,随着身躯的倒下,剑刃从十三的手掌中抽出,此时他的左手,从掌心处开始,中指和无名指已经完全裂开。 “屁话真多。”十三看了六十一号一眼,抓着他的领口,用力一甩,少年的尸体在空中抛下一道血红,重重的砸在火海中,掀起滚滚热浪。 低下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此刻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愈合,活动了一下手指,十三挽了一个剑花,又等了片刻,见伤势已不那么显眼后,之身离开了七号楼。他之所以选择用这种方式杀死六十一号,第一是为了出其不意打断对方的注意力,六十一号也确实没想过十三会拼着废掉一只手来按住他的剑,第二是因为火势太大,拖得越久他将暴露的越多。 “轰隆!”十三推开门,走出七号楼,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漠然的对执事点了点头后走入人群,身后,房梁轰然倒塌,整个七号楼被火海吞没。 真男人从来不回头看爆炸。 不自觉的,所有参加筛选的少年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不为别的,只因为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十三号依然如此淡然。而且虽然他的身上满是鲜血,可仔细一看,除了一些灼烧的卷曲痕迹衣服上却没有任何损坏,可以肯定,这鲜血必然全是六十一号的。而能做到丝毫不受伤就能将六十一号杀死,十三号的实力恐怕远不止他所表现的那样。这里的百来人都是经过极端训练的,所有人的眼力都不会差,弱者,早已经死在之前的训练中。 这一刻,绝大多数人都将十三号列为不可轻易招惹的存在,虽然这里到处都充满杀戮和死亡,但有积怨的两人除非在执事的首肯后上生死台,或者像六十一号这样在执事的同意下相互搏杀,否则不许私自击杀筛选的成员,违者将会被以极其残忍严酷的方式处决,因为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的命都已经不再属于他们自己,而是属于魔道圣地焚隐。 当然,也有人目光狂热的看着十三,眼中不是崇拜,而是猎人看到猎物一般的兴奋和嗜血,如果有机会,他们不介意将十三杀死,因为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注定都是竞争者。 执事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眼十三,没有人能看透他的心思。有人羡慕十三一战便进入执事的视野中,如果他能一直活下去不夭折,未来可能会得到执事的重点栽培,而有的人却不以为然,觉得十三刻意的隐藏已经惹得执事不悦,眼中露出幸灾乐祸的神采。 执事本人将身躯裹在黑色的长袍中,注视了十三片刻便移开了目光,挥了挥手,十多道身影不知从何处凭空出现在众人身旁,仿佛一开始就站在那里,冲执事点了点头,闪身来到七号楼,一个满脸刀疤的男子秘术一动,一朵黑焰仿佛从幽冥的深渊中腾出,眨眼便吞没了七号楼的滔天火光,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 对于来自执事的压力,十三自始至终目光冷漠淡然,唯独这十多人出现的瞬间,十三的眼角微微动了动,他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存在,甚至连呼吸也没有听到,要知道,这段时间的死亡训练,就算是再细微的声音也难逃他的耳朵,如此种种,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焚隐,远比自己想的要恐怖的多得多。 这一刻,十三终于知道焚隐为什么叫焚隐,黑焰焚虚,浮光遁隐,这种恐怖的暗杀之术,想来足以让任何人和势力闻风丧胆,比起常规的斗法厮杀,这种杀戮之术更加难以防备。另外,作为可以指挥这群人的执事,一身神通修为恐怕也是鬼神难测。 不光是十三,所有的皆是目光一凛,如此多的人就隐在身侧却茫然不知觉,如果被视作击杀的目标,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随即,更多的人目光中爆发出精光!如果能活下去最终通过筛选,自己也同样有进入焚隐的机会,届时,自己也能掌握别人的生死! 看到众人的目光,执事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诡异微笑,他就是要时不时的让这群人见识到焚隐的恐怖之处,才能从内心深处震慑住他们,才能更疯狂的激发出他们对焚隐的畏惧向往以及忠诚,残忍与嗜血,长此以往的潜移默化,假以时日,他们会变成焚隐的一条最忠诚的疯狗,去撕裂所有的敌人。 饶有兴趣的再次看了一眼淡漠的十三,执事转身离开。 “今夜子时,九号楼,来得晚的,就不用来了,啧啧。” 阴冷的声音从不远处悠悠飘来,却如洪钟一般震荡在所有人心头!不用来了,恐怕以后就再也来不来了! 第7章 九号楼内 九号楼,一个从外面看就幽暗阴森的暗红色建筑,木质结构,看不出具体材质,只是觉得很厚重。站在九号楼前甚至会产生一种这栋楼是被人血浇筑而成的恐怖错觉,门前飞檐上挂着的居然一颗白里透着道道血丝纹路的头颅骸骨,仿佛刚被割下来不久还没清洗干净,夹杂着一股深沉的怨念,仅仅站在门口,便能让人透体生寒。 众人来到这片孤岛的第一天便看到了这座建筑,但所有的死亡训练没有任何一项是在这座神秘恐怖的九号楼里完成的,而今天,他们便要进入这幢血楼。 深夜子时,海风卷着潮湿的腥气呼啸而过,一众少年少女全部聚集,没有一个人敢迟到片刻,此时就站在紧闭的门前穿着单薄的麻衣瑟瑟发抖,任凭寒风肆虐,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声音,见识过焚隐的恐怖后,没人知道会不会有人就隐藏在身侧。 一炷香,两炷香,半个时辰…… 一连两个时辰过后,执事大人依然没有出现,原本安静的人群终于逐渐开始出现私语。 “执事大人莫非忘记了时间?” “怎么可能!” “我快不行了,在这样下去,我要被冻死在这里了。”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被冻的嘴唇惨白发青,目光都有些呆滞,好像思维都慢了半拍,飞檐上,那渗人的头骨眼眶空洞的注视着下面,仿佛冥冥中在召唤着众人。 十三的目光也越来越沉寂,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只有那高速颤抖的手指让人知道他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他只是没有感情,不是没有感知。深夜的海风刺骨如刀削,这极端的严寒,确实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就在众人都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执事的身影突然在他们的身侧浮现,虽然没有什么声音,却让九号楼前的所有人心头为之一震,精神瞬间紧绷! “用不着这么紧张。”看着众人的反应,执事淡然的扫了一眼众人,突然有些变态的阴森一笑。 “四十一号,一百零七号,三百七十九号。” 执事点了三个人,声音很轻也很缓慢,却让被点到名的人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很明显,这三人便是方才没忍住说了话的人,一瞬间,所有人都对自己忍住了一句而暗自庆幸,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惩罚等着他们。 “你们很幸运,今天将由你们三人先参加九号楼的训练,走吧。” 执事的声音嘶哑如漏风的破布,话罢,九号楼的大门从内侧轰然张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刺鼻血腥味从九号楼内宣泄而出,隐约中仿佛还能听到有人痛苦的哀嚎。 扫了一眼众人,执事领着被点到名的三人先行进了九号楼,剩下的人不用喊,很自觉的鱼贯而入。当初,这座小岛上的少男少女足有五百人,仅仅几个月,现在还剩下一百一十余人,而这个人数还在持续下降中。 被点到名的三人听到执事的话终于是暗暗舒了口气,还好,只是先参加训练。三人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些许自信的,虽然还没有正式接触到修行,但几个月的死亡训练,几人的考核成绩还是不错的,基本都在中等偏上,如果这项训练的难度与往常一样,那么他们还是有五分把握通过。虽然听起来五分把握并不高,但是在这个每天都有人死亡的孤岛上,五分真的不算低。 十三跟随人群走入九号楼,没有了海风的肆虐,顿时觉得身上一暖,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温差带来的错觉,但比较之前却好得太多。 几盏幽暗的油灯遍布在两侧的墙上,没有给九号楼带来丝毫温暖,反而凭添了三分阴森,众人穿过一条两丈余长的过道来到了一间巨大的空荡房间,房间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不少刑具上还残留着没有凝固的鲜血以及碎肉,也不知是哪个孤魂野鬼留下的。一个火盆支在一角,旁边摆着一把椅子,火光不是红色,竟然是渗人的黑色,无风摇曳,像是火焰里面束缚着嗜血的怨魂,要冲出黑焰择人而噬。除此之外,房间内还摆放着五十多张石台,每张石台上都躺着一具尸体,上面蒙着白布,一把锋利细长的剔骨小刀放在尸体旁,有几张白布上的血迹甚至还是新鲜的,显然白布下的人刚被处死不久。 “这是你们今天的任务,每人有半个时辰,本座需要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编号为双者先来。” 执事从火盆旁现身,抖了抖黑色的长袍,老神在在的坐到一旁,呷了口茶缓缓开口,好像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剥皮!” 听了执事的话,众人心头一跳,虽然执事的语气很不以为意,可作为十多岁的少年少女,对剥皮这种极其残忍的酷刑有着本能的恐惧,即使被剥皮的对象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不是活人。互相看了几眼,来到这里几个月,他们的双手确实沾满了鲜血,杀戮对他们而言不再陌生,可将一个人的皮血淋淋的剥下来,光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可执事的话在这里没有任何人敢不遵从,更不敢反驳什么,否则下场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变成躺在台子上的那个人。 十三号听到执事的话,习惯性的微微一挑眉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仔细的打量了整个房间,片刻后,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陆陆续续的,人群中开始有人走向石台,他们是历经几个月筛选活下到现在编号为双数的人,大约五十来人,男多女少,差不多占总人数出一半左右,既然执事说了半个时辰,就不会多给哪怕一分一毫的时间。 十三站在离四号石台不远的地方,他的身侧,一个编号为一百二十二号的十多岁少女颤抖着走向四号石台,不是因为这个台子离她近,而是因为其他石台上基本都已经站了人或是有人正向着远处的石台走去。这四号石台上之所以没有人愿意去,全因为那块盖着尸体的白布几乎快被鲜血浸透了!粘稠的血液顺着白布的边沿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没有人知道这张白布下究竟藏着怎样恐怖的尸体。 一想到要将白布下血淋漓尸体的皮囊生生剥下来,一百二十二号的双手就止不住的颤抖,内心的恐惧如恶魔,不断的吞噬她,引导她,要将她拉下更幽暗的深渊! 来到石台前,一百二十二号犹豫片刻,但想到执事的恐怖,终究是深吸一口气,死死咬住槽牙,猛地一把拉开那已经血淋淋的白布! “啊!” 一声尖锐的叫喊,虽然仅仅刹那便被少女用双手掐着脖子硬生生扼住,但在恐怖空旷的九号楼内还是显得异常的刺耳。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四号石台。那一具少年的尸体,心口处有一个狰狞恐怖的窟窿,心脏已经不见,像是被人用手硬生生插进胸腔拽出,血腥异常,难怪整块白布几乎都被鲜血浸透了。而真正推动少女喉咙让她忍不住叫出声的,除了这血腥的场面,还有那张脸,那个进九号楼外还站在她身旁的脸,一百零七号! 原来执事所说的让他们三个先参加训练,居然是让他们三个先成为训练的道具! 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脊背一阵发寒!不用想都知道,剩下几个几乎被鲜血染透的石台,有两个肯定是四十一号和三百七十九号! “果然。”十三号心中暗道一声。看到一百零七号的瞬间就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他并不相信一向冷血无情近乎有些变态心理的执事会突然变得那么好心,仅仅只罚三人先参与训练,眼前的情形才符合他的一贯的风格。 “这种小场面就能吓得叫出声,啧啧,看来你们的训练还有待提高嘛。” 一个清冷飘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一百二十二号猛地扭头,吓得差点直接晕厥过去,执事那冰冷的脸颊几乎贴着她的脸,微微歪着头,一双幽森的眸子散发着冰凉刺骨的杀意,虽然他在笑,可那笑容却让一百二十二如临深渊! “扑通。” 一百二十二号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浑身剧烈抖动状如筛糠,声音都止不住的哆嗦。 “执,执,执事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不是有意要叫出声,只是…我愿意挑…挑战,一切任凭执事大人处罚!” 在执事杀机毕露的目光下,一百二十二号除了求饶,兴不起一丝别的的念头。 “哦?啧啧。” 执事咂了咂嘴,收回目光邪恶一笑。 “惩罚吗?”手指轻轻敲了敲石台,虽然没有声音,却好雷鸣似打在少女的心头。 “既然你主动认错,那本座就给你一次机会。” 执事挥了挥手,一道黑影浮现看了执事一眼随即点了点头,一把抓着少女的胳膊一闪而没。没有人注意到,执事在挥手的时候,食指与其他三指是分开的。 “还有三刻钟,若是觉得时间充裕者,可以慢慢来,至于本座嘛…”执事呷了口茶微微一笑。 “我真的不着急的。” 执事话罢,房间中空气为之一凝,一瞬间,所有人都不再关注一百二十二号的下场,因为到了时间若是自己没有完成任务,一百二十二号死不死不知道,自己八成要死。 所有人强忍着各种不适,拿起尸体旁放置的剔骨尖刀开始了自己的任务。与多数人不同的是,另外有极少数的几个人,双眼中没有恐惧,反而浮现出阵阵兴奋嗜血的病态光彩。年少突逢剧变,再经历几个月的非人训练,或许到此时此刻,他们的内心已经完全被扭曲,变的根本不似个人,原本属于人性的光辉已经完全被吞噬殆尽,有的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暴虐和杀戮的冲动。 而这些,恰好是焚隐想达到的目的。 一刻钟后,一个黑衣人抱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回到四号石台,执事缓步上前,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十三号的身上。 “你。” 执事只说了一个字,十三号却明白他的意思,默默从剩下的人群中走出,来到四号石台旁,拿起剔骨刀把玩了几下后,一把掀开了白布。 白布下,一具少女的尸体,少女张着嘴像是在哀求着什么,瞳孔中的惊恐还没有散去,更多的是浓浓的求生的欲望,奈何卑微的哀求终究没有改变命运,一把匕首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是一百二十二号。 因为没忍住一声尖叫,最终葬送了自己。 十三号转头,便看到执事正戏谑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到惊慌或是些别的神采,可他并没有如愿,十三的目光依然如一潭死水,毫无波动,仿佛面前根本不是一具恐怖的尸体,而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歪头打量了一会,剔骨刀在十三的指尖轻盈的转了一圈,十三将少女翻了个身,一刀精准的扎进尸体的脊椎处,随即慢慢向下划去。由于少女已经死亡,裂开的皮肤只是微微卷曲开来,随着十三号的刀锋上下起伏,宛若一只蝴蝶轻轻振翅。 十三的冷漠和淡定让执事微微有些意外,眼神中多了一丝丝的好奇,他有点想知道,这个蝼蚁最终能走到哪里。 “时间到。” 一声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来,两个还没完成任务的少年浑身一震! 执事从阴暗中走出,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一刻钟后,九号楼的血腥气更重了! 第8章 消逝的灿如诗篇的生命 一片空旷的海滩上,湛蓝的海水起起落落,带上来不少来自汪洋的慷慨馈赠。金色的夕阳洒在沙滩,一百个十多岁的少年少女沉默的站在海边,在这个本该灿烂如诗篇的年岁里,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眸深处也找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纯净与烂漫,有的只是本该与他们这个年纪毫无干系的冷漠和麻木,夹杂着些许的畏惧和恐慌,以及,丝丝缕缕病态的凶狠戾气。 就仿佛他们的七情六欲已经被剔除了一大半,没有了喜悦和惊奇,甚至没有了属于一个最平凡的人的爱和怜悯,向往与憧憬,他们不再像一个纯粹的生命一样鲜活,有的只是胸前一串串冰冷的数字还证明他们现在正存在着,当他们死亡的那一刻,连这仅有的数字也会被剥夺。 今天是十三参加试炼筛选的整整一年。时间如刀锋划过这座孤岛,带走的不仅仅是一个个昼与夜的赞歌,更多的是一条条年轻的生命和少年们刚开始不久的漫漫人生。白云苍狗之间,小岛上原有的五百个编号仅剩下三十七个,如今的一百人,是上个月开始陆陆续续被人带来的,这些人中,编号最大的,竟然是一九二七号,可如今,也只是凑满了一百人罢了。 这一年里,孤岛上每天都在上演着杀戮,鲜血,恐惧和死亡,消亡的人未必都是弱者,活下来的也不必值得庆幸。现在的他们,好像已经失去了对人生其他的追求,活着,好似只是为了能通过筛选,加入魔道圣地,成为焚隐手中一把所向披靡的尖刀。 十三漠然的矗立在人群中,与其他人不同,他并没有被任何人改变,他还是最初的他自己。其实他现在大抵已经明白了一些,所谓两年的筛选,只是为了剔除这些人在焚隐看来多余无用的情感和感性,让这些人习惯杀戮,沉沦杀戮,至于他们最终能在焚隐中走多远,圣地的核心成员想来并不关心,他们只是没有多少修炼天赋的蝼蚁罢了,就算得到修行功法,又能走多远呢?最终的归宿很可能就是为焚隐尽可能的刺探情报,谋取资源,充当死士,最终在某个任务中暗淡的结束自己短暂悲凉的一生。 当然,这些人中或许真的会有极个别的异类,拥有超乎常人的际遇,能够踏着别人的尸骸一路高歌下去,最终引起焚隐核心的重视,成为圣地的正式成员,但这种概率,微乎其微,万中无一。 这一年来,十三从未离开过这座孤岛,他也一直在思量着如何才能摆脱焚隐的掌控,摆脱之后又该何去何从,又如何在这个妖魔横行的蛮荒里生存。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他的脑海中盘算罢了。没有把握,他不会轻易就去冒这个风险,焚隐的恐怖他深有体会。但话说回来,也只有离开焚隐,他才能真正算的上来到了这个世界。 正想着,一群黑衣人的身影突然在不远处的海边出现,像是从虚空中走来一般。对此,所有人已经习以为常,为首的还是那个毫无人性心理有些变态的执事大人,一年过去了,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执事的名讳。 虽然习惯了对方的突然出现,但海滩上的气氛还是瞬间一变。 执事抬脚,一步踏出,身形便来到众人面前。 “话说,本座略感意外。” “没想到今年竟活下来百十人。”执事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这笑容让所有人了解他习惯的人心中一紧! “原本今日有个任务,完成任务者可得到焚隐修行功法的第一卷……” 执事的话没说完,却已经让所有人心头猛地一跳! 功法,执事居然提到了修行功法。要知道,他们如此疯狂的训练,努力的让自己活下去,其目的一方面是不想死,更重要的,不就是为了能加入焚隐而后开始修行,从此走上与凡人完全不同的道路吗?没想到一年的时间过去,竟然可以得到修行功法,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功法,那是一尊圣地的修行功法! 这一刻,不少人内心里疯狂了,原本冷漠的双眼中迸发出精芒! “可是嘛……”执事的声音拖的有些长,不少人狂躁悸动的心开始变得冷静下来。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位执事大人平日里的恐怖,恐怕想拿到功法,并不是听上去这么简单,很可能会丧命! “焚隐的功法,哪怕只有第一卷,也不是蝼蚁可以觊觎的。”执事话锋一转,声音突然冷若冰霜! “所有人抽生死牌,同编号者,只有一人可得功法,至于失败者。” 执事没有说完,但海滩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失败者的结果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刹时间,海滩上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一双双锐利如刀的眸子扫过其他人,有的嗜血,有的残忍,有的玩味,杀气悄然在人群中弥散。相比其他人的命,那自然是自己得到修行功法更重要!只要踏出这仙凡有别的第一步,凡人,便永远是凡人。 “很好,看来不用本座多费口舌了,抽签吧。” 话罢,一个黑衣人拿着一个暗红色盒子走到第一个少年身前,第一个少年的代号为七,前面六人,皆已死亡。七号过后是十一号,接着便是十三号,十三号将手伸进去,随便抓了根签便拿了出来。 黑色,三十七。 他的对手,将是抽到红色三十七号的人。 半刻钟不到,一百人便将盒子里的签抽完,目光在人群中徘徊,寻找着自己的对手,执事的声音突然传来。 “五十号出列。” 两个少年浑身一震,略有些茫然和紧张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十三扫了一眼,他们的签与大家不同,是金色的。 “运气亦是实力,你们两个不用考核,且算作通过。”执事瞥了一眼两人,淡然道。 两个少年一愣,不自觉的对视了一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莫非在等本座改主意?”执事的声音微冷。 这一刻,两人才确定自己真的撞大运了。 “谢过执事大人!” 这一刻,仿佛置身云端,两人站到执事身后对视一眼,再回望人群,目光冷漠仿佛在俯视对方。踏出这至关重要的一步,从此便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些人中,注定有一半人要死于厮杀。 看着站在执事身后的两人,不少人的眼中流露出嫉妒,也有人眯着双眼思量接下来该如何杀死对手,执事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号出列。” 有了前车之鉴,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走了出来,他们手中的签是白色的。 “你们运气确实不好,可以去死了。” 两人顿时如遭雷击呆滞原地,可执事懒得和他们废话,挥了挥手,两人便在哀嚎中被带走,其余人默默的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没有不忍同时也没有怜悯,有的只有一丝丝庆幸,庆幸抽中白签的人不是自己。 十三号看了一眼自己三十七号的签,他也没想到焚隐会来这么一出,如果自己抽到的是一号可就不好办了,自己努力的隐藏着天赋,一年了也没有暴露,凡是见过自己天赋的人全都被杀了,如果自己抽到的是一号,他有很大概率确保自己不会被直接杀掉,但是再想逃脱焚隐的掌控简直难如登天。 一号签的两人被带走后,二号签的两人被带到一处密室里。大约过了一刻钟,一个浑身受到多处刀伤的少女,手中拿着对方带血的红签从密室的大门内走了出来,默默的站到执事的身后。 随后,三号,四号,一对一对的成员陆陆续续进入密室,快的几分钟便能解决战斗,更有甚者甚至没有受什么伤,而慢的往往需要小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拖着浑身重伤的身躯默默离开密室。 “三十七。” 黑衣人沙哑的声音传来,十三默默走出人群,和他一起出来的,是一个女孩。 女孩长得很清秀,个子不高,身材瘦弱,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不是这座孤岛原本的试炼者,大约一个月前来到这里,一路上,她的双眼就没有离开过十三的身上。 进入密室的瞬间,女孩一个闪身急速远离了十三,十三一路上的冷静和淡漠让她压力剧增,她曾杀死不少对手,但却从来没见过像十三这种的。暗沉的眸子古井无波简直不像个活人,更像个没有感情的傀儡,面对生死搏杀,甚至连心跳都没有加速,没有恐惧也没有兴奋,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就算是经历无数生死,她也自问做不到这样,甚至怀疑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十三目光冷漠的看着闪到一边的女孩,他没有因为对方是女人而有所轻视,在这座孤岛上,没有女人与男人的区别,只有杀死对手和被对手杀死。 密室不大,纵横不过三丈,按照现代的说法,一百个平方,四周墙边放着一排架子,架子上冷兵器花样繁多,不过也都是毫无灵性的凡品。地上还躺着三十五具死状各异尸体,这些人是之前进来的失败者,暗红粘稠的血液早已染红了地面。十三盯着对面的女孩,从架子上取出一把没出窍的轻盈长剑,女孩双眼一眯,也同样取下一把长剑。 “杀!”女孩娇喝一声,纵身一跃,一剑刺向十三,十三右脚向后一踏,身体一侧,长剑未出鞘,直接砸在对方的剑锋上。 女子也没想过能一剑了结对手,借着十三打在剑上的力道手腕一抖,剑锋自下而上撩过十三的面门。十三后撤半步,剑锋在离鼻尖只有一寸的地方划过。随即,十三欺身上前,一脚狠狠踹向女孩腹部,女孩双眼一眯,提膝格挡,还是被强大的力道击退三步。 驻足,少女看着依旧冷漠的十三,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不敢再多耽搁,一剑横扫斩向十三咽喉,十三一个后撤步,女孩剑招不断,横扫过后一个转身劈向十三面门,十三身体微倾,发丝被利剑的斩落少许,女孩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又一个转身便要再次扫向十三。 一道刺目的剑光闪过,眨眼又消失不见,刚转过身的少女还没太看清楚,她的侧颈上已经出现一道细细的剑痕。 “好…快……”温热的鲜血飙射出三丈多远洒的满墙都是,女孩的眼中满是震惊,在她第二次转身的瞬间,十三的长剑闪电般的出窍,她甚至都没有听到剑出窍时剑刃与剑鞘内部摩擦的声音! “噗通。” 女孩跪在地上,双手还保持着举剑的动作,缓缓栽倒地上。一个鲜活的生命再次消亡,整个过程还没有五分钟。 这便是十三当年在昆仑跟着那瘸腿老人学的无名剑术,除了最基础的用剑之法外,整个剑谱只有一招,名为戮世拔剑术。他练了整整十年,早已修到剑出窍而无声的境界,拔剑速度快若惊鸿,一招便可分生死了恩怨。当然,若是一击没有绝杀让对手有了防范,再要使用,效果自然也就大打折扣。 “吱呀。” 推开冰冷的密室大门,十三擦了一下脸上还温热的鲜血,淡然的走到执事身边,将带血的红色三十七号签交了出去,默默站到人群当中。 注视了片刻三十七号的红签,执事看着漠然而立的十三嘴角微微勾起,这个十三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9章 观想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毛鳞羽介赢,金器草石虚皆可修行。顺而成人,逆者为仙。此仙者,修行之人。渡红尘十丈历万千杀劫亦难窥一缕天机。真仙缥缈不临凡尘,千界万古也未见其显化于世间。天地者,万族之客舍,光阴者,百代莫如过客。吾辈修行,也不过夺一缕造化,修一世神通,仅此而已。唯有成盖世谪仙,万法俱来,神通秘术可如天发杀机,移星异宿,亦或逆天改命谋一世再生也未可知。” 恐怖昏暗的九号楼内,血腥气凝儿不散,执事大人身披黑色大氅,将整个人包裹在黑暗之中,给试炼的少年们简单的讲解修行,对于从未接触过修行的十多岁少年来说,执事大人的话有些难懂,但十三却完全明白,毕竟他曾经为数不多坚持做的事情便是阅读,而且他发现,这其中很多思想居然和华夏各种古老的思想不谋而合。 从执事的话中,他大概明白了何为修行。大道衍化万物,天机却无法捉摸。万事万物,乃至草木金石亦可修行。所谓修行,便是夺天造化修行己身。但修行本身便是掠夺资源,正如圣地占据的资源肯定比一流宗门要好的多,而大的宗门占据的福地灵气又比小宗门浓郁,所谓财侣法地莫过如此。因此,修行之人也极易沾染各种因果,所以常有杀劫伴身,杀戮不断。纵然历经万千劫难,也未必能参透天机,所谓的仙不过是强大的修士罢了。这天地便如红尘客栈,万族再怎么繁衍生息也只是暂住的客人终究要经历死亡,最多也不过修出一身神通手段,逍遥一世。唯有执事口中的盖世谪仙,有一丝的可能,用秘术扰乱天机,打破生死的束缚重活一世,至于真正的仙人,纵观万古,从没有真正显化过。 执事扫了众人一眼,见不少人眼中迷惑不解,也没有任何解释,对于这些本身便资质平平的人,他懒得废话太多,在他眼里,这些人不过是被打造的一件工具罢了,若是真有几个能够借此一路修行下去,那也只能算是个意外。 话罢,执事丢给众人每人一卷册子,打开册子,最右侧映入眼帘的五个大字——“洞明通幽诀”。 修行功法! 一瞬间,九号楼内的气氛为之一烈!虽然众人都没有说话,但眼眸中爆发出的精光和捧着修行法诀微微颤抖的双手都在诉说着他们心中的悸动!泯灭了人性中所有的美好,变得残忍,嗜血,偏执,甚至忘掉了灭族的仇恨,沉浸在杀戮的世界里,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今日过后,便是凡与仙的差别。 十三捧着手中的法决眸子微眯,有了这卷功法,摆脱焚隐后的一段时间内应该不用为修行发愁了。 “此卷,便是我焚隐圣地的秘传功法,洞明通幽第一卷。” 就在众人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时候,执事的声音幽幽传来,瞬间,九号楼内的空气再次一凝。 “此卷内记载了如何修行入门,以及修士第一个境界修身境的所有秘境修习之法,乃是我圣地生杀大术之基要。”执事说到这,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冷,好似从九幽之地传出,整个九号楼内的温度一降再降。 “若是将来有人敢将其传出去。”慢慢站起身,执事阴沉的眸子仿佛能滴出水来,恐怖的杀气一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本座会让他知道,剥皮抽筋不过是皮毛罢了!”伸出手掌慢慢攥起,执事的脸上浮现出如地狱恶鬼一样的森然冷笑。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到背脊一阵寒凉,甚至一度忘记了呼吸,纵然是执事能谈笑间杀死他们中的任何人,他们也未曾有过这种仿佛要窒息的恐惧感,很难想象,如果剥皮抽筋都只能算皮毛,私自传出功法的惩罚会有多恐怖。 十三也微微一愣,他没接触过修行,并不知道圣地秘传的修行功法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真正的地藏道典,绝非一般的修行功法所能比拟,萤火与皓月的区别。只有地藏道典,才有机会将每一个小境界修行到极致,直接影响到一个修士未来所能达到的极限。虽然他现在还不清楚这卷功法的价值,但从执事的话语中他也能窥得一二。 “另外,不要以为给了功法你们便算是我圣地的人了。”执事冷哼一声。 “两个月内,若是不能引气入体,便是配不上这卷功法,既然配不上,下场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话罢,执事冷笑一声,大氅一抖消失在九号楼内,只留下一众还没有从恐怖杀气中缓过来的少年,得到修行功法时的兴奋和惊喜此刻已经完全消失了。 片刻后,众人如梦初醒,面面相觑,看着手中的功法心中微微一颤,两月时间,若是完不成任务,不光修行梦从此化为云烟,连性命也终将不保。当下,没有人再敢耽搁,打开洞明通幽诀,借着火光细细研读起来。 “初分鸿蒙精气阴阳,斗十二辰。推移运转,刻漏无隙。吞灵返本吐故纳新,而成真元。潜运而结,洞明通幽……” 十三捧着功法,先是逐字逐句的读了一遍,这洞明通幽诀不愧是圣地的地藏道典,短短三千字,细细研读,便仿佛能感受到一股浩瀚缥缈的磅礴力量,好似这些文字内被赋予了无上真意。一连几个时辰的反复推敲,十三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疲劳或不适,反而越看越觉得头脑清晰思维敏捷,灵台清明大概就是这种感受,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这卷经文的不凡和玄妙,冥冥之中仿佛与天地有所感应。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受,对宗门弟子修行有着莫大的好处,他能让修行之人更加亲和大道,这便是圣地所拥有的底蕴。这种玄奥的功法经文,除了圣地,恐怕只有一些传承了上千年的上流宗门才可能会有。至于小的宗门,除非私藏起来不为外人知晓,否则,这等功法也不是小宗门能保得住的,一个不好,反而会惹来灭门之祸。 “按照手稿内的注解,所谓修行,首先要引气淬炼肉身,打熬骨络。所谓身似大炉,灵气如水,炉子的大小和坚固程度决定了水能储存的量,而后,最重要的第一步,便是要开辟紫府洞天,感受到藏遁于紫府洞天内“道我”的存在,” 十三眉头一挑,虽然手稿有些许注解,但更多的还是要他自己去摸索。道我是什么,他现在完全无法理解,甚至紫府洞天要如何打开,更是一窍不通,虽然他也曾在书店看过不少玄幻故事,甚至是道家典籍,但真开始修行十三才知道究竟有多难入门,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现在他真的希望能有一个老师,系统的跟他讲解一下。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了。”几个时辰之后,十三依然没有理出任何头绪,当下也不再耽搁时间,直接按照功法上注解的方法感受天地灵气。 接下来的整整一周,包括执事在内的所有焚隐的人,除了每日午时戌时给一众少年准备两餐,其余时间居然没有再让他们做任何训练。少年们每日卯时不到便会在孤岛上自行找一处地方,按照功法上的注解开始打坐吞吐,不需要任何人的催促,两月的时间就像悬在众人头顶的屠刀,没有人会怀疑执事的话。 天蒙蒙亮,依稀尚可见星辰,东方只泛起一丝丝鱼肚白,海风刺骨阴冷,海浪拍打礁石的震耳声从下方传来,十三坐在一处山崖边上盘膝吞吐,这已经是执事离开的第三天了。闭目静气,十三按照洞明通幽诀的注解运转功法,与此同时,一道赤霞红光穿透云层划过天际,点亮沉沉黑暗。这一刹那,十三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离开了山崖,置身于苍茫大海上,身旁灵气如波涛荡起涟漪,在他身旁汇聚旋转,转瞬间掀起万丈巨浪,咆哮奔涌,威势震天。与此同时,一声声大道仙音自九天宣泄而下,似神女的盈盈笑语委婉轻柔,又如真仙的点化真言洗涤心神,恍惚之间,更有那阵阵龙吟凤泣之声萦绕耳畔,仿佛依稀能看到一座天阙仙宫浮现眼前,朦胧又看不真切。 十三双目紧闭努力感悟,那仙阙好像就在眼前,高耸九重天。当红日初升,万丈霞光洒遍整片天际,一缕紫气以肉眼不可辨的速度自遥远的东方疾射而来,印入十三的眉心。十三整个人一震,紫气灌入的那个瞬间,他依稀像是看到了一位神女的回眸,身披罗衣彩凤俯首,翩若惊鸿瑰姿艳逸。 缓缓睁开眼,却发现天际早已大亮。十三的心中产生一股明悟,想必这便是经文中所述的,第一次修行所能观想的大道异象,能更直观的让开始修行的人感受灵气勾动天地形成的大道灵韵,越是高深的功法,所产生的观想异象也越恢宏深邃。虽然这些异象都是虚幻的,可那种修士感受到的玄之又玄的体会却是真实存在的。这看似短暂的观想实际上却需要很久才能勾勒出来,所以十三才会感觉好像没过去多久但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 “我竟然看到了一片虚幻恢弘的仙阙?”十三心中暗自揣测,按照洞明通幽诀的注解,第一次修行洞明通幽诀所能观想到的异象,乃是灵气汇聚如海,卷千丈之潮,耳畔有靡靡仙音,却没有任何关于仙阙的记载。而十三观想的异象不光有仙阙,还有神女,灵气之潮更是高达万丈。按照观想繁奥和恢宏的程度,这应该是一件好事情,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特殊的异象,十三不得而知。但这些事情他现在也只能放在心底,这孤岛上能给他解答的只有焚隐的修士,这些人是他万万不可能去询问的。 “算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再去弄明白吧。”十三思索片刻,觉得这应该不是一件坏事,现在索性先放一放暂时不予理会。 “如今观想异象已显,是时候开始试着引动灵气了。”有了方才玄之又玄的感受,十三对于灵气勾动天地有了更直观的认知和明悟,对灵气本身也有了更直接的感受,现在的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这孤岛周围弥漫四散的灵气。当下不再耽搁,趁热打铁,开始了第一次尝试引灵气入体。 第10章 三十九号 “大道不仁,万物如客。修行逆天而行,凡与仙的差别第一步便是开辟紫府掌控“道我”。每个人“道我”不同,乃是大道镂刻于人的烙印。有大机缘者,甚至能在开辟紫府洞天时引动异象,领悟天赋神通。” 一个月以来,十三反复参悟洞明通幽诀的第一卷,可卷宗上的注解极少极少。在观想异象之后的第三天,十三终于领悟运用功法引动四散的灵气汇聚己身。随着十三功法运转的越发熟练,每次参悟,十三都觉得头脑越发轻盈活跃。此外,十三还发现,灵气除了冲刷己身淬炼肉体外,更多的灵气都向着眉心处汇聚。这让他隐隐猜到,所谓的开辟紫府洞天掌控道我,恐怕这紫府洞天就藏在这眉心所在。 第一周结束之后,众人再次恢复各种试炼,而且强度比之之前更加疯狂更加接近死亡,按照执事的话说,越接近死亡,功法对肉身的淬炼效果越好,至于是不是真的也没有人敢去询问。不过试炼的时间确实相对变少了,更多的时间则留给众人参悟修行功法。 洞明通幽诀的确不负圣地地藏道典之名,仅半月,便有十一人成功引动天地灵气入体淬炼肉身,这其中固然有功法的神异,更多的还是众人无数次的面对死亡所激发出的恐怖潜能,否则,这些被挑剩下的资质平平的试炼者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感知灵气引气入体。要知道,很多大宗门内资质不错的弟子们引气入体淬炼肉身也用了十多天时间。但这并不代表这些少年们便有和大宗门核心弟子相同的资质,一个是顺其自然感悟天地,一个是死亡威胁下的潜能激发,二者未来的潜力不可同日而语,一个后劲不足,一个则可能一路高歌猛进。 当然,这种拔苗助长的成长方式对于焚隐来讲根本不在乎,因为他们本身就不是重点培养的弟子,只是一些死士和工具罢了,除非这些人当中有大气运者,能够得遇仙缘,方有机会逆天改命继续修行到更精深的境界。 …… 又是一天未破晓,十三照例来到这片悬崖旁盘腿而坐吞吐灵气,四方灵气开始向着十三汇聚,一呼一吸间,洞明通幽运转,灵气如水般化散开来,没入十三四肢百骸。 蓦地,十三停止功法运转,双眼微微睁开眯起一条缝,一丝丝冷意流露,自身却并未起身。 身侧三丈,一个面容姣好却目光灰暗的少女缓步走到十三身旁,十息之后,默默坐到了十三身旁。 十三微睁的眼角瞥了一眼,三十九号,和他一起从试炼开始一直活到现在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十三知道她,这个三十九号看似是个弱不禁风的瘦弱少女,但其手段却很残忍,而且杀伐果断,死在她手里的人十三也不记得有多少了。 清晨的冷风吹过断崖,两人都没有说话,时间仿佛定格。 十三没有继续修行,虽然在这孤岛上不允许试炼的少年们随意相互杀戮,但若是被打伤或是在修行中出了岔子,也只能自认倒霉。 “你应该知道,我没有理由帮你。” 良久之后,十三沉声打破了宁静,他大概猜到了三十九所来的目的。距离功法的发放到如今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可依然还有二十多人未能成功观想正式步入修行,这其中就有三十九。眼看两个月之期越来越近,剩下的二十多人疯了一样的每日拼命修炼,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直到有一天,一个女试炼者以卖身给另外一人为代价,让其引导灵气在她身上游走了足足七遍之后终于参悟到勾动灵气的法门,这一消息瞬间点燃了剩余二十余人的希望。 只可惜,作为试炼者,他们本身就没有什么可以付出的,而步入了修行的人则更看不上这些人,不说现在已是修士于凡人的区别,就算两个月后能淘汰一批人也是好的,毕竟说不准哪天他们就成了生死相搏的对手。 少女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许久之后轻启朱唇。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十三冷眼旁观漠然不动,少女也不在意。 “在东周国南方有个小镇,叫平安镇,和它的名字一样,这小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它东边八十里有一个名为七剑门的宗门。” 三十九号目光灰暗,看不出喜悲,她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却透着一股冷冽。 “平安镇里有一对夫妇,平日里便在镇子里支着茶水摊子,赚些散钱勉强生活。他们有一双子女,原本虽然生活清贫却也还过得去。” “直到有一天,一群高来高去的上仙偶尔路过平安镇,一眼就看上了老夫妇之子,说什么此子身负灵根,适合修行,十日后便是他们七剑门招收弟子的日子,让老两口带着一双子女过去碰碰运气,若是成了,从此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老夫妇高兴坏了,当即便收摊回家清点了银钱带着子女一路往七剑门赶去。苦等数日后终于等到七剑门招收弟子,结果,想象中的好日子没有来,却来了一群身穿黑袍的人。” “黑袍人让七剑门的人交出某样东西,七剑门的人自然不肯,于是杀戮便开始了。” 三十九号说到此处,微微抿嘴顿了顿。 “那是女孩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血,粘稠的血液洒满了整个山门,到处是残缺的尸体,她害怕极了。” “黑袍人最终还是赢了,他们屠了七剑门满门,却没有就此罢手。凡是带子女来七剑门的人全部被屠戮,就像宰羊一样一个个被割断了喉咙,最终,女孩的父母也倒在血海里。” “原本女孩以为那天是她活到现在最痛苦的一天,可第二天,她的哥哥在一间密室里,握着女孩的手,将刀刺入自己的心口。” 说到此处,三十九号没有表情的脸上黯然滑落两行清泪。 十三就这么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少女。他能理解女孩的痛楚,却无法感同身受。所有来到这座孤岛上的人都有着自己的悲惨经历,只是有些人已经变得癫狂偏执或是麻木不仁,有些甚至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杀戮和欲望已经迷失了他们的心智。 可三十九号从来没有忘。 “我恨他们,但我不想死,因为我这条命应该是我哥的,若我死了,我不知道下去之后该怎么面对他。”三十九号拭去泪痕,面色平静,但声音冷冽的却像寒冬里的夜风,充满了刺骨的杀意。 “我还是帮不了你,你找别人吧。“十三扭过头闭上眼睛。 “你不一样。”似乎猜到了十三会这么回答,三十九面色淡然。 “你和他们不一样,那些畜生再冷漠,但眼神里终究还有人的情绪,而你不一样,你甚至根本不像个人。你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冷静的像一片深潭,我从没见它波动过。和你无关的事情想来你也不会过问,所以我敢把话告诉你。若是换了别人,到了明天我猜我应该就不在了。” 三十九耸了耸肩。 “我关注了你很长时间,从你杀了六十一号那天就开始注意你。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有所隐藏,但想来你应该有所图谋。” “最重要的一点是。”说到这,三十九突然眯起眼睛,甚至连身子都不自觉的向后挪了挪。 “你很危险,或者应该说,你身上有一种让我感到极度危险的……气息?呃,不,应该叫感觉。这种感觉和执事给我的感觉不同,却又更甚一筹,它很怪异,不好形容,就好像如果我和你对上,死的一定是我一样,我无法描述,但我知道它真实存在,虽然明知道你肯定没有执事那种让人畏惧的实力,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你感觉错了。”十三扫了她一眼漠然道。他根本不相信三十九的鬼话。比执事更危险?执事的修为深不可测,捏死它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你不会信。”三十九摊了摊手。 “但我信,因为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这种直觉曾经无数次的救过我。”三十九号盯着十三的眸子,认真而慎重。 “我的修炼天赋可能不及家兄,但这种天赋连他也不知道,除了你以外,这世上目前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所以呢?”十三不为所动,但三十九的话让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救下我,从今往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湿咸的海风刮过山崖,再次归于平静。没有人再说话,好像两尊雕像静静的盘坐着。 整整一刻钟过去,十三再次开口。 “我要如何信你。” 毫无感情的冰冷目光静静照进三十九号的瞳孔中,三十九号沉默了片刻,慢慢解开衣襟,片刻后,衣衫尽数落在地上,露出一副瘦弱却矫健的躯体。 “救下我,从今往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同样的话语,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极寒的海风肆虐着三十九号的每一寸皮肤,如刀锋划过。 十三静静的看着站在寒风中的三十九号,少女单薄的身子抖的越发的厉害。整整一刻钟,就在三十九号嘴唇惨白即将晕厥之际,十三才将她的衣衫捡起裹在她身上。刹那间,四周灵气如倦鸟归巢向着山崖涌来,一遍一遍的冲刷着三十九号的身体。 少女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她知道这一次自己赌对了。 “别死了。”耳畔传来十三冷漠的声音,闭目体悟的三十九号微微颔首,她明白十三的意思,这是一桩生意,以可能存在的未来换活下去的当下。 十三看着闭目体悟的三十九号,他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这孤岛上本来就充斥着各种杀戮和谎言,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也不知道这少女能不能活着通过试炼,但是他最终还是决定出手帮忙,因为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新的盘算。更重要的是,他有把握,就算三十九号背叛了今日的承诺,有朝一日他们俩刀兵相向,他也有自信以物理的方式帮对方履行承诺。 不凭别的,就凭他三日时间便可观想异象,六日便能引气入体,这等天赋,对照经文上的批注,应该已经超过了各大圣地里绝大多数弟子。当然,这一切没有人知道,甚至是执事也未曾发觉,皆因引气入体那天,十三的体内不知从何而来几缕紫色的莫名力量,居然能够遮掩灵气淬体后的痕迹。 要知道,只要开始修行,身上或多或少总有些灵力波动,除非用特殊手段掩盖掉,或是修为到极为精深可以返璞归真,否则总有些许痕迹,而这几缕紫气却可以被十三控制,遮掩十三身上的灵力波动,让他看上去依然是一个凡人。也盖因如此,十三才瞒过了执事的法眼,在第二十七天才显露出他的修行进度,毕竟他可不想过多的引起焚隐的注视。 关于这些紫色神秘力量的来历,十三不能确定,但心中却隐隐有所猜测,因为这紫气和他在棺椁中吞吐的紫气实在太像了。紫气在他第一次引气入体的时候突然出现,掩盖了他灵力的所有波动,最后又潜藏到他体内的脊骨中。十三能感受到紫气的存在,这极少的几缕神性力量给他的感觉却是非常浩渺深邃,隐隐透露着一丝淡淡的威严,十三可以在身体内随意控制它们,却无法像灵气一样引导出体外。 至于这紫气在体内,将来究竟是福是祸,以他现在的认知无法判断,也没有人可以给他解答。但是十三怀疑,三十九所说的,感受到的极度危险的气息就是来自这几缕紫气。这让十三暗暗留了心思,时刻注意着紫气的变化。 时间一丝一缕的过去,三十九的脸色慢慢开始红润,这便是修行的好处,灵气淬炼肉身后,一般的寒暑便再难侵蚀。 整整两个时辰后,十三突然感到四周的灵气突然一乱。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十三停止了功法的运转,平静的看着三十九,从对方似惊喜似疑惑仿佛迷失一般的眼眸中,他知道,三十九号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观想异象。 扫了女孩一眼,没有再多理会,十三重新盘膝而坐吐故纳新,同时心中开始盘算着新的事情。 第11章 离岛 一声声刺耳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惊恐之余还透着一丝悲哀,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让人听的背脊发凉,毛骨悚然。 九个少年两个少女的残缺躯体倒在血泊之中,慢慢没有了呼吸。 两个月时间已到,十一个没有完成引气入体的人被生生削成人彘! 用执事的话说,既然得到了一步登天的机会,最后又没有抓住,自然要承受最残酷的惩罚,这便是他认可的等价交换。就如同修士的世界里,遇到的大仙缘往往也同样伴随着巨大的凶险,一个不好,粉身碎骨也是常有的事,甚至神形俱灭也不是不可能。 三十九看着倒在地上的没了呼吸的十一人,眼角不自觉的猛烈抽搐着。虽然知道执事的话有些许道理,但这凄惨血腥的画面还是让她心头狂跳不止。 如果没有十三的出手帮忙,这些不成人形的尸体中很可能就有她一个! 想到这里,三十九不由的向着不远处的十三凝望一眼,只见十三目光如水的看着那满地的残尸,一双眸子静如寒潭,好似眼前血腥的画面在十三眼里完全不存在一般。正想着,十三的目光猛地射来,三十九的心头再次一突!因为她发现,在十三的眼里,她和这一地的碎尸似乎毫无区别!没有紧张,没有恐惧,没有嗜血更没有兴奋,整个人像一件死物一样冷漠,甚至看不到一丝一毫属于人性的情绪波动。 莫非十三是那老一辈人口中传说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僵尸?三十九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微微打了个寒颤,一个大活人,却活的不像个人,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一团黑焰打断了三十九的胡思乱想,飘忽的火光下,地上的残尸转瞬间化作虚无,据说,这黑焰名为冥焰,乃是焚隐数万年前的一位太上以秘术沟动九幽,在黄泉之下取一缕极阴之火,创出这个让千界谈之色变的恐怖杀伐之术,可以直接焚烧修士的神魂,死在这恐怖的黑焰下,将不得往生。 “亵渎了圣地道典,就只有一个结局事弹了弹衣襟的褶皱,阴冷的笑声像乱葬岗的夜枭,目光渗人的看着剩下的三十多人。 “明日,你们将随我圣地弟子一起,去往天殇王朝帝都殇阳城的尚书府,取一枚玉筒,除此之外。”执事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獠牙。 “还有那尚书府里上下四百九十七口人的性命!” 执事的语气风轻云淡,目光中隐隐透着一丝变态的嗜血。 “若是有人活着离开,便算做任务失败,至于任务失败的下场嘛,就是你们所有人,全都得死!” “本座很期待,你们任务失败之后的表情。”执事冷笑一声,双手掐出一个极为复杂的法诀,一道道黑光从执事的指尖弹出,幻化成一张张充满怨念的扭曲鬼脸,刹那间,四周传出渗人凄绝的痛苦哀嚎,仿佛置身森罗地狱一般。 并指一抖,黑气中血光乍现,鬼脸双眼赤红,猛地冲入众人体内。 十三只觉一阵极寒阴风涌入体内,一个鬼面向着他的心脏猛冲而去。不用想都知道,这定是焚隐诸多控制人的阴毒手段中的其中一种。十三并不想反抗,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反抗,更没有什么能力反抗,只能任由这阴毒秘术冲往心口。 “当然,你们也可以试着逃跑,此术名为怨鬼噬心,只要本座心念一动,怨鬼便会吞噬你们的心血来引动秘术,让你在极度的痛苦下神形俱灭。不要妄想凭你们的微末修为能解除此术,除非本座出手,亦或者,你们死了,怨鬼自然也就消散了…桀桀。” 执事话罢,怨鬼也快要冲到十三的心口,就在鬼面快要冲入他心口的瞬间,异变突生,那潜藏在他脊骨内的紫气突然自行涌出,向着鬼面疾射而去!怨鬼的鬼脸猛地开始扭曲,仿佛成了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所笼罩震慑的弱小生灵,竟然生生急停在了十三的心口前,不敢寸进! 十三心思急转,此时的紫气展现出了对怨鬼的极强克制,甚至有可能可以直接抹杀这一秘术,但十三不敢赌若是这怨鬼突然消失,执事这个施术者会不会有所察觉。 电光火石之间,十三当即硬生生控制住了这股想要绞杀怨鬼的神异力量,转而让紫气将怨鬼控制住,停在跳动的心前。 在这个过程中,十三暗中用余光不停的注意着执事,但凡发现执事的眼神中闪现一丝一毫的异样,他便会立刻放开怨鬼,任由其冲进自己心中。 好在,执事似乎并没有发现异样。当然,他也不确定或许执事已经发现了,却装作不知情,可转念一想,自己在执事眼中如蝼蚁一般,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执事戏耍自己的地方,才终究确定自己应该是赌对了。 与此同时,十三对这些紫气的关注度也再度拔高,一个能轻易控制执事秘术的神异力量,想来层次应该高出怨鬼很多才会让怨鬼遇到紫气的时候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就被控制。这么想来,搞清楚这几缕紫气究竟是什么,就变得越发有必要了。 一众少年少女面露痛苦之色,十三也皱紧眉头面容扭曲,左手轻颤的捂着心口。在这里一年多充满杀戮和谎言的训练里,十三也很好的学会了伪装。 …… 深夜,一众少年少女各自去平日里修行的地方打坐吞吐,等待着朝阳的到来。明日,他们将第一次离开这座孤岛去执行任务。在这个特殊的夜里,没有人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因为懈怠的代价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命。 十三默默坐在山崖边打坐,片刻后,三十九号的身影出现在黑夜的帷幕里。 默默走到十三身边坐下,两人都没有出声。自从那晚十三帮三十九引入修行的大门后,三十九每天晚上都会来此。 一夜的时间如风抚柳,悄然而逝,星斗变幻,血色的妖月也慢慢淡没,天际泛起一丝白光。 “没看错的话,白天的时候你在伪装,虽然我也不敢太确定,但是你似乎真的没有被控制,我一直注意着你。”三十九突然开口,声音极轻,却清楚的传到十三的耳朵里。 一抹杀机惊觉乍现!十三的双眼豁然睁开,目光如锋锐的刀子,冷冷的盯着眼前的少女。 三十九依然闭着眼吐故纳新,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事实,我的承诺。从今往后,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命,都是你的。” 就在十三的杀机愈发浓烈的时候,三十九的声音绵绵而来。 半晌后,杀机如潮水般褪却,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十三慢慢闭上双眼,静候黎明的到来。 …… 次日一早,所有人来到恐怖的九号楼前。此刻再次站在这里,众人已没有了第一次的颤栗感,或许是已经适应,亦或者已经变得更加的麻木。 十三站在人群前,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三十九此时就站在十三身侧,十七号不久前因为没有引气入体而被削成人彘死于非命,至此,十四到三十八号皆已丧命。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东方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破空声,十三转过头去,只见一艘黑色的大型战舰正御风乘云呼啸而来! 十三远远打量,这战舰通体漆黑,像极了华夏明制的战舰,可不同的是,这战舰居然航行在九天之上。船体上流转着无数他看不懂的繁杂道纹,一杆高耸的大帆上,一把血色的妖刀图腾迎风耸立,杀气盈野。那是焚隐圣地的标志——仙器无生,曾经不知斩杀过多少修为通天的各族大能,威慑千界。 明明只一艘战舰,却给人一股千军万马的恐怖威势,战舰的甲板上,九男六女,一共十五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修士漠然而立,周身散发着淡淡杀意。其后,一个约莫四十左右的男子裹在黑色披风里,戴着黑色的面具,仅能看到一双嗜血的猩红瞳孔。 “轰……”一声巨大的轰鸣后,战舰降落在孤岛。 “上来。”戴着面具的男子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怪异,听起来不像是自身原本的声音。 男子右手微张,灵气爆发,十三只觉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脖子,粗暴的被提上了战舰。 面具男子对执事点了点头,战舰腾空而起,离开孤岛,驶向了远方。 …… 战舰一连航行七日后,站在九霄之上的十三视线内终于出现了一片陆地,远远望去,火红的耀阳给大陆披上了一层灿烂的光辉,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赋予了肉眼可见的瑰丽形彩,又如朦胧无声的金色潮水,蔓延向整个世界,无边无际。 这一行,战舰以极快的速度穿云破空,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这片辽阔沧海,一路上,十三看到过恐怖的巨大海怪甩尾翻江倒海掀起滔天海浪,看到过妖气冲天的盖世大妖在汪洋上纵横厮杀,看到过蛮荒异种一声怒吼便可撕裂海岛。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不断的提醒着十三,自己所处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蛮荒大世,更提醒着他,这世界究竟有多么的波澜壮阔,这沧海之大,连速度极快的战舰都要航行七天才能看到陆地! 这千界究竟有多大?或许没有人知道准确的答案。 一路上,黑袍人仅出手过一次,滔天的杀气交织着恐怖的魔气,一个个生杀大术裂空穿云,摧枯拉朽便斩杀了一条冲向战舰巨大海妖。 执事有多强,十三没有直观的概念,但这黑衣人的出手,让他感觉自己当真是猛兽眼中的蝼蚁,不值一提,随手便能捏死。但十三并不知道,这是圣地才有的恐怖底蕴,并不是每个修为达到这种层次的人都有如此强横的战力。 “前面便是天殇王朝的边界,疾风,隐刃,钩吻,灭蒙,你们四个,一人带一小队,将裴家封死,一只鸟也不要放出去,其余人,入裴家,寻得玉筒,灭裴家满门。”战舰在夜幕中落在天殇王朝国都四十里外的一处山坡上。裴家,指的便是天殇王朝的尚书府,家主姓裴,至于玉筒内记载的是什么,十三不知,为何要屠杀其满门,十三也不知,作为一个杀手,他只需要知道只有时间、地点、目标,至于原因,真的不重要。 “是。” 十五人冲着黑衣人作揖应声,走出三男一女,十三知道,这些名字并不是他们的本名,而是他们的代号,只要他们还活着,就只能用属于焚隐赐予的代号。 钩吻走上前来,她是方才被点到名的女子,豆蔻年华,本应正值风华,却没有丝毫朝气,曼妙的眼眸中只有一片灰暗的冰冷杀气。扫了一眼众人,钩吻指了指包括十三和三十九两人在内的九人。 “三刻钟,裴家侧门,不到者,自行了断。” 钩吻话罢,纵身一跃身化虹光,向着殇阳城飞去。 十三与三十九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纵身跃下战舰。虽然他们才刚开始修行,修为还未达到可以驾虹光飞遁的境界,但经过灵气淬体,身体素质已非凡人可比。 不消片刻,一行九人便消失在蔼蔼暮色之中。 第12章 裴之殇 一片占地数十亩地的威严府邸,坐落在一条宽敞的街道尽头,灰白色的院墙上爬着些许绿色的藤蔓,从外望向府内,隐约能看到些许植被露出的树梢,青黑色的瓦片,高挑的檐角,让这座府邸看上去颇有些岁月的痕迹。俯瞰这座深宅大院,亭台小楼错落有致,九转的回廊傍水而立,精巧匠心,虽夜已深,宅子的不少地方依然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烛光,正门前,朱红色的大门上方高悬着一块烫金的匾额,上书“裴府”二字。门两侧的石雕蟠龙张着利爪微眯着眼,这一切无一不彰显着这座府邸在天殇王朝的显赫地位。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十三还是第一次见到繁华的城市。作为天殇王朝的国都,殇阳城几乎一眼看不到头。远远望去,两条可容纳十辆马车并排前行的宽敞街道呈十字形将王城分成四个街区,一座座屋舍鳞次栉比的排列在主街道旁,街道上隐约能听到打更人敲梆子的吆喝声,目极之地,威严宏伟的皇城隐藏在红色的内城之中,只露出殿宇弯翘的飞檐,尽显了皇族的庄严和神秘。 一阵夜风掠过,屋舍门口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斜斜摇曳,皇城上空荡起一抹淡金色的华光,似有龙隐其内,中正浩然。 华夏历史上璀璨的神都洛阳以及无数人梦中的长安故里究竟是什么个模样,十三没有亲眼见过。但这座殇阳城在十三眼里已是极尽的繁华,漫漫长夜,那金色的神华给整座王城笼上一层淡金色的朦胧光晕。 一座王朝的都城已然如此,很难想象比王朝实力更胜的天朝乃至能和圣地道统分庭抗礼的圣朝又是何种壮怀的景象。 夜深,殇阳城内一片寂静,像是睡熟的少年人,安详里透着勃勃生机。作为一个底蕴深厚的王朝,天殇王朝已经传承六百余年,王朝内的皇族皆是修士,传承功法玄奥,更修习有惊天动地的术法,修为精深者亦不在少数,隐隐中已有向着天朝看齐的势头。可蒸蒸日上的王朝国都内,熟睡的人们并没有看到,作为天殇王朝尚书府的裴府,此刻已经被笼罩在缕缕杀机之中。 一条狭长的小巷,灰白色的围墙边,一抹刺目鲜血染红了整个墙面,两个家仆打扮的男子跪在地上,头颅向后仰着,仅凭一些皮肉吊挂在脖子上,喉咙处整个被割裂开来,露出一个极其恐怖的豁口,鲜血像离弦的箭,整整喷射出数丈开外,血腥又恐怖。 刺鼻的腥气弥散开来,一个少女甩了甩手中一双滴血的银色弯钩,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杀死的不是两个人,而是捏死两只蝼蚁。收起银钩,扫了一眼身后,九道身影浮现在转角。 “你们三个守在此处,其余人随我来。”钩吻随手指了十三,三十九,以及编号为一九二的长发少年命令道。对她而言,这些从试炼之地带来的人不过是焚隐下属势力的成员,与她这个圣地弟子的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话罢,少女便带着剩余六人向着小巷深处潜去。 夜越来越深沉,冗长的黑暗似乎盼不到黎明的曙光,裴府周围死一般的宁静,祥和的国都不知何时笼罩了一股肃杀之意。 过堂风穿过小巷,带走了挂在围墙灯笼内的幽幽烛火,青烟散尽,洒在墙上的血芒隐藏在黑暗里,整个小巷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尚书府内的书房里,一个身穿华服梳着发髻的老人看了一眼窗外,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冥冥之中似有所感,蓦地,微微叹了口气。 “有刺!…呃…” 一声刺耳的惊呼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奈何还没说完便没了声音。几息之后,嘈杂的脚步声涌向裴府四面八方,随即,一声声呼喊声伴随着妇孺痛苦绝望的惨叫传出,还夹杂着几声孩童的哭泣。 “砰…腾…” 一阵火光冲天而起,刺鼻的血腥味弥散开来,裴府外围已然成为一处修罗域场,目光所过,到处是殷红的鲜血流淌喷洒,众多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书房中,老人的眼中浮现出无尽的怒火和哀伤,却没有做任何的发泄,因为他很明白,愤怒只会让他失去理智。老人脸庞止不住的抽搐,高高鼓起的颧骨表明他已经死死的咬住了牙关,显然内心里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推开门,正看到不少家眷和侍卫统领正向着书房赶来。 “对方是什么人。”老人声音嘶哑,眼中闪过一缕寒芒! “好像是……”侍卫统领眼中慌乱,支支吾吾。 “说!”老人一声厉喝! “是…是焚隐的人…” 听到焚隐二字,老人身子微微一震,目光有些恍惚,眼中的杀机不自觉的退却,只留下一抹黯然和苦笑,微微颤动的身体晃了晃,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多岁。 若是寻常刺客也就罢了,没想到对方居然是魔道圣地的人!天殇王朝虽然也有不少人修行,但除了皇室,大多都只是散修,来此不过是为了挣个功名好借助王朝中正的皇道之气辅助修行,更多的则只是凡人。与魔道圣地相比,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甚至没有任何可比性,不过蜉蝣罢了。哪怕对方只有十多名圣地的弟子带着一些才接触修行的杀手,但皇家的修行本就迥异于六道,唯有皇帝和一些武将修为精深,王朝中多数人的修为其实并不高,就算是儒门入世的修士,多数也会选择去往天朝乃至圣朝中修行,他裴家在世俗中地位确实显赫,但在大修士眼中,尤其是圣地眼中,和一个普通人几乎毫无分别。 “都逃吧,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命吧,唉…”老人眼眶微红,眼神中闪过无奈和屈辱,悲叹一声,漠然的摆了摆手。 “可是大人,您…” “散了吧。”没等侍卫统领说完,老人叹了口气便打断了对方的话。他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对方的目的。 侍卫统领盯着老人,眼眶一热,扭过头,强忍着没流出眼泪。片刻后,他面色悲戚的深深看了老人一眼,放下兵刃,郑重的跪倒,右手压住左手,对着老人深深一叩,随即拿起长剑,目光冷冽,一个转身杀了回去。 入裴府十三载,主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此一去,黄泉路遥,然君不弃我,知遇之恩自当尽忠职守以死为报。 让生命化作一朵莲花,功名利禄全部放下。 一滴滚烫晶莹的泪珠滴在地上,溅起尘埃,老人目送着他离开,看着对方的身影渐渐隐没黑暗,最终在一抹灰白之间渐行渐远,那背影萧瑟行单,却一往无前忠贯日月。 这一世,主仆尘缘已尽。 “老爷…现在该怎么办…” “太公…我怕…” 十多位女眷带着一个少女两个少年以及一个半大的孩子惊恐又期冀的望着老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杀身之祸,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整个裴家的主心骨。 面对家人的目光,老人黯然转过身,走到一处书架,拨开了一个精巧的机关。 机括转动,书架内一个格当反转,露出一个白玉做的笔筒。 “看来,我裴家秘术,终究还是暴露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是,想不到居然能引来圣地亲自出手,老祖宗泉下有知,想来也不会责备与我吧…” 长叹了口气,老人将白玉郑重的交到一个少女手中。 “芷卿,这玉质笔筒乃是我裴家祖传之物,里面隐藏了一种秘术,原本,按理只有家主可以继承,奈何灭门之祸就在眼前,你们这一辈只有你和衡儿有灵根或能参详出里面隐藏的秘术,衡儿还太幼小,这玉筒就交由你保管了,除非身死,否则莫要遗失!” “爷爷……”少女看了看手中的玉筒,又抬头看了一眼老者,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眼下不是推诿的时候,切记爷爷的话!” 老人严厉的打断了少女的话,又摸了摸方才反转的格当,再次按动一个机关,原来这格当竟是个双重机关。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一道暗门露了出来。 “老秦,带着他们走!”老人唤了一声追随自己五十多年的老仆人,此时的老仆也已泪眼婆娑。 他知道,家主托孤,意味着其他人可能都会死。 喊杀声越来越近,皇城内的护卫已发现状况正向此赶来,奈何此时的刺客已经杀入了内院,整个裴家上下已不剩几个活人了。 老人坐在梨花案前,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眼中浮现的是孙女进入密道前的最后一次回眸,凄绝的眼神深深的镂刻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喊杀声终究是停了下来,片刻,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十一个身穿黑衣的杀手无声的走入书房,随之带来的,是一身浓重的化不开的血腥味。 老人抬头,看着眼前的众人,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就像一个已知晓天命的人,静静目送着自己人生的最后一程。 宦海沉浮数十载,修垒垒功名,若必有一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若说有遗憾,大概是不能亲自给芷卿束发成家,不能给她十里红妆风光出嫁。 “可否让老夫死个明白,你们是如何得到消息的。我裴家自三百年前费尽心机脱离不闻人后隐藏在这殇阳城中,从此便与修行界再无瓜葛,也没有人再修习过此术,你们又是如何得知的?” 十一人中,一个黑衣男子缓步走到案几前,伸出右手。 老人注视了对方片刻,起身,转身打开书架上的机关,从里面拿出一个玉质笔筒,丢在给对方。 “裴文义。”黑衣男子收起玉筒,默默吐出三个字。 听到这三个字,老人明显一愣,随即双眼赤红,怒急攻心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这个畜生!”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那个畜生不如,意图戮父谋取家主之位的混账小儿子,在被自己赶出家门后竟然丧尽天良的找到了焚隐的杀手组织,更是将只有裴家嫡系才知道的秘密告知了对方! 没有当上裴家之主,竟然要葬送整个裴家! 纵然裴府被灭门老人也未曾如此失态过,但听到裴文义三个字,老人老泪纵横,他突然好恨,好恨自己当初没亲手宰了那个畜生! 好在,裴家还有人逃了出去,真正的秘术玉筒也被带了出去,留下的不过记载了皮毛的替代品罢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想到此处,老人闭上了双目。 “一死而已,何惧之有!” 抹刀光一闪而过。 老人的头颅掉落,鲜血喷洒到了屋顶。 “一共诛杀四百八十一人,尚有十六人逃脱,或有裴家嫡系。” “能从不闻人脱离出来,就算不再去修行,也果然有些门道,继续搜。” 片刻后,一道暗门被打开。 “追。” 四名黑衣人闪身冲入暗门内。 “轰!”没走出几百米,前方突然一声巨响,整个密道完全坍塌。 “密道向南延申,用暗语吩咐人一路追杀,务必将人全部击杀。斩杀裴家嫡系者有功,若被皇城内的修士所抓,自我了断!卯时三刻战舰处汇合。” 十三几人潜藏在附近的一处商铺里,眼见皇城内二三十道身影驾起虹光飞掠而来,正看着,突然听到裴府内传来一阵急促且怪异的口哨声。 十三顿时屏气凝神,仔细分辨,这是焚隐下属杀手组织内的联络暗语,用于紧急状况时传递讯息,毕竟这些人的修为普遍不高,无法做到传音入密。很快,口哨声消失,十五道身影从裴府冲出,驾起虹光向远处飞遁,皇城内的修士见此情景,虹光大盛,急速追去。 见皇城内的修士已被引走,一九二号扫了十三和三十九一眼,与其他潜伏下来的杀手一样,向着南方潜去。 十三紧随其后,向着南方摸去,可就在他路过已血流成河的裴府后门的时候,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形猛地一顿。 三十九号前面看着突然停下的十三,有些不明所以,暗语的意思她也听得明白。 十三没有理会她,而是自顾自的走进裴府,在满是尸骸的裴府内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潜伏了起来。 三十九看着十三,一瞬间,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有些诧异的看着十三。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在死人堆里潜伏着,夜风掠过,残月隐没,整个裴府除了满地的死人外静的可怕。 就这么潜伏了大约一个时辰后,十三突然听到左侧一座假山传来一阵轻微的机关装置被触发的声音。 三十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没想到十三居然真的赌对了,裴家人竟然在潜逃出去后再次折返回来。 第13章 卑微的活着或是死去 裴家府邸外不远处的一座胭脂铺子里,数十种水粉胭脂整齐的排列着,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混合的香气,闻之略有些刺鼻。一排狭长的货架旁,三尺冰冷的长剑架在一个二八少女的脖子上,锋芒嵌入白皙的皮肤内,溢出丝丝殷红,顺着剑刃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少女怀中,一个三四岁的孩童被她死死的捂住嘴,两个人瑟瑟发抖,她怕,她怕男孩的一声啼哭就会让两人当场毙命。 身躯止不住的巨颤,少女的眼中流露出恐惧,更多的,则是绝望和近乎要从眼眶中喷涌而出的仇恨。 裴家上下,近五百人,除了她和年幼的弟弟,恐怕已全部被杀!若不是忠心的老家奴当机立断带着其他人引开追杀,让她俩从一条他们都不知道的密道潜回裴家大宅,恐怕此时裴家已经彻底被灭门了。 本以为回来之后便可暂时躲避掉追杀,可造化弄人,没想到,刚回到满是鲜血的府邸,两人便再次被俘虏。 滔天的恨意和巨大的悲痛转渐渐吞没了恐惧,少女眼眶红的仿佛要滴出鲜血,引走杀手的结果不言而喻,此刻裴家恐怕真的只剩下她和年幼的弟弟了。她死死盯着握着长剑的十三和一旁的三十九,似乎要将两人的样子镂刻到灵魂中,化成厉鬼也要找到对方报仇雪恨。 对于少女的目光,十三视而不见,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三十九,三十九心领神会闪身离开铺子,片刻后再次折返。回到铺子的三十九冲十三点点头确定密道内没有任何人跟踪回来后,十三转过头,冰冷的眸子看向对方。 “我问,你答,活命。尖叫,沉默,死。” 少女听了十三的话明显一愣,随即嘲弄一笑,她根本不相信十三的话,不说是死,说了也注定是个死。唯有三十九略有些疑惑的看着十三。随着相处的时间久了,她也大抵摸清了十三的些许秉性,只不过,违背组织的命令,若是被组织知道,死已经是最轻的惩罚,比死更恐怖的,将会是生不如死,甚至神形俱灭的下场。 十三没有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片刻之后,少女似乎也从三十九诧异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端倪,将信将疑的打量了一番十三,终究微微点了点头。 “姓名。” “裴芷卿。”少女第一次开口,声音很轻也很好听,似乎因为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裴芷卿相对还算配合。 “与家主的关系。” “他,是我的爷爷…”谈及此处,少女哽咽,泪水无声的划过脸颊。二八之年,按照十三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十六七岁甚至没有成年,便逢此剧变,这种打击确实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也难怪试炼之地那么多的人会被焚隐折磨的精神扭曲,性情大变。 “裴家究竟有什么东西,居然会被焚隐的人觊觎?”其实这也是十三最好奇的地方,按理来说,一个王朝的家族,就算再显赫也不过是在世俗之中,怎么会与魔道圣地扯上关系,这里面恐怕有不少他不知道的秘辛。 “我不知道…”少女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说谎。”十三冷漠的注视着裴芷卿,手中微微用力,长剑上渗出的血迹更多了。 少女只觉脖子一阵火辣刺痛,仿佛死神离自己又近了一步,顿时身如筛糠,此刻,裴芷卿求生的欲望已经在心底点燃,她自然还不想死,若是她们两也死了,裴家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真的不知道爷爷所说的秘术具体是什么样子,我只听他谈过,很久之前裴家也曾是修士,隶属一个名为不闻人的势力,至于不闻人是什么,我并不清楚。“ 十三没有说话,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无形的压力仿佛山岳一般压在裴芷卿心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流逝,十三沉默的每一秒,裴芷卿都觉得像一千年一样漫长。那冰冷的不像活人的目光让裴芷卿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摸出那支玉筒,虽然爷爷叮嘱过她,除非她死了,否则这玉筒不能丢,可眼下,裴家已经没有活口了。只要十三杀了她,玉筒依然会落入对方手中。 十三扫了一眼玉筒,却没有接手。 “大致是何种秘术?或者说,叫什么名字?” “应该是一种易容术,我也只是听爷爷一句带过,从未参详过。”裴芷卿咬了咬嘴唇苦涩道。 听到易容术三个字,十三心中有些许明悟,终于知道为何焚隐的人会对一群凡人下手,而且,想来能被焚隐圣地看上的易容术,这里头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比如,不闻人这三个字就被十三默默记在心里。 “今后你作何打算。”十三突然开口一问。 “今,今后?”裴芷卿心头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莫非眼前这个冷血的少年真会放过她? “我需要一具和她差不多的尸体。”十三突然扭头看向三十九。 三十九点了点头,她明白十三的意思,同时也知道,不该她听到的话她自然不该去听,转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等三十九消失后,十三收回长剑,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而且就在刚才,他的心里突然有了新的盘算。 “对于裴家的遭遇,你我各自都有立场,我若不杀人,我便会死。” “可是我裴家近五百人全惨死在你们的屠刀下!五百人!我的爹娘,我所有的亲人!再也回不来了…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裴芷卿眼眶殷红泪眼婆娑,她想大声吼出来发泄出心中的悲痛,又怕大声嘶吼十三会对她下杀手,娇美的脸颊憋得通红,看上去有些扭曲。 十三看着有些疯狂的裴芷卿没有说话,等她发泄一番之后,才缓缓开口。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孤独。” 简短的一句话,让裴芷卿的心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好似被人微微揪了一下,她从十三那双眼眸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神采,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山裂谷,没有人知道冰山是否有情感,它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这世间的桑田变换。 这一刻,裴芷卿突然沉默了。 “想报仇吗?” 裴芷卿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一缩。 “你说…什么?报…报仇?”少女面露诧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随即脸色一片黯然。 “我报不了仇的,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焚隐是什么样的存在,作为一个王朝的旺族子弟,她还是有所耳闻的,正因如此,她完全兴不起一丝报仇的念头,在魔道圣地面前,她卑微的像一粒尘埃。 “若是想有机会报仇,去大乾王朝的国都等我,将玉筒内的秘术参透,至于如何到达那里,是你自己的事情,若是你死在路上,也只能怪你命不好,若是活着到了大乾国都城,你在都城南门最近的树上留下这两个标志,我看到后会在标志下面再留一个标志,届时你去离南门最近的客栈里找我,每日酉时我会出现在大堂,十日内你不出现,我会自行离开。” 十三说完,用剑在地上画出两个符号,一个是大写的英文p,一个是阿拉伯数字十三。 “当然,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十三耸了耸肩。 “你想叛逃?或者说…想摆脱控制?那可是圣地!怎么可能逃得掉!再说,我又怎么可能信你!”裴芷卿惊异,随即惨笑摇头。有些时候,人的勇气和自信来源于盲目的无知,知道的越多,反而失去了勇气。 “现在自然不可,可将来之事谁又能知晓?更何况,你有的选择?” 裴芷卿再次沉默了,如果有机会能报仇,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她也会抓住,可名震千界的焚隐对她来说,太庞大了。 “现在你只有两条路,第一,听我的安排,我需要你们裴家秘术的帮衬,或者,你还可以选择第二条路。”十三没说完,但裴芷卿知道十三的意思。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骗过我之后潜逃苟活,如果你愿意一生都这样像老鼠一样卑微的活着。” 她自然是想活的,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也想过欺骗十三后离开,从此隐姓埋名,但那近五百人的血海深仇早晚会压得她喘不过气,如果什么都不做,几十年后当她快要老去的时候,每个午夜回梦,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记忆中的亡魂。现在,她有了新的想法,如果有机会,她想亲手报这灭门的血海深仇,她想亲眼看到那些举起屠刀的人遭到报应以祭奠亲人的在天之灵,哪怕,不是所有的人,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机会,哪怕,自己最终落了个粉身碎骨。 “是不是真的听从你的安排,我们姐弟俩就能活下来。”“ 十三摇了摇头。 “首先,我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逃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逃出来,所以,这个时间可能是一年,三年,五年,也可能在这个过程中,我会死。其次。” “不是你们姐弟俩,是你自己。”“ “你!”裴芷卿的双眼喷出怒火!她瞬间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这一刻她什么后果都没想,只想冲着十三愤怒的咆哮。 奈何,还没冒完一个音,十三的手便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听清楚了,你弟弟活不下去的,他是裴家嫡子,他不死,焚隐对他的追杀不会停止,放了他,我活不过明天,我死后,会有其他人来追杀你们,到时候,你们俩谁也活不了。” 裴芷卿的双眼再次被泪水迷失,一瞬间的愤怒让她失去理智,但十三的话她的信的,一股深深的悲哀和无奈席卷全身,她不明白为何老天如此的不公平,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捉弄于她。 “你还有三刻钟考虑,否则,任务失败我也要死。”十三冷漠的像一台机器。 深吸了几口气,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裴芷卿开口,声音低沉,蕴含了化不开的恨意。 “你真能帮我报仇?” “如果我能活下去,或许有机会,谁知道呢。”十三不置可否。 “焚隐不会放任任何一个叛逃者,除非没有发现,但我想好好活下去,就注定迟早有一方会有人死去。” 裴芷卿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弟弟,此刻男孩正睁大着眼睛望着她,清澈的眸子中满是不解、慌乱以及恐惧,好像生灵对死亡快要来临时的冥冥感应,让他已惊恐的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到弟弟的眼眸,裴芷卿的心被狠狠一揪。 默默闭上了眼睛,泪水却止不住的流,划过她的下巴,滴在弟弟的额头上。她的眼眶已经哭的肿起,内心也碎成了无数块。但她知道,她真的别无选择,否则,从此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裴家了。 “弟弟,姐姐对不住你…” 剑光一闪,裴芷卿感到衣服一湿,这一刻,她的内心仿佛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软软的跌坐在地上,她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晶莹湿咸的泪珠滚滚掉落。死了的人终究是死了,而活着的人却背负了更沉重的包袱,那仿佛能将天压下来的沉重的包袱,叫愧疚。 怀中,男孩纯真的瞳孔中永远的失去了神采。 “我恨你!”裴芷卿突然抬起头,面目如厉鬼,如恶狼,死死盯着十三。十三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什么。 “你和他们一样,手上沾满了我裴家人的血,若将来我发现你骗了我,我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裴芷卿的双目已经看不到眼白,整个眸子猩红一片。她也曾想过去投奔其他势力,可又有谁敢染指焚隐看上的东西?到时最大的可能,要么是她被杀死玉筒被夺,要么是她被连人带玉筒送去魔道圣地。至于自己组建势力,以她目前所剩下的资本,组建的势力面对焚隐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眼下,她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谈完了?” 裴芷卿的话说完,三十九号的身影出现,肩上还扛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身形脸型也差不多的女子,此刻,这女子已经陷入深度昏迷。 十三点点头,漠然的看了裴芷卿一眼。 “脱衣服。” 说完,十三快速将三十九带来的女子外衣脱去。 裴芷卿虽然知道眼前的两人想干什么,但当着一个少年的面脱衣服,还是让她分外不自然,脸颊通红不知是愤怒的还是羞愧。 “你还有两刻钟。”十三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传来,像死神的催促。 或许是知道时间紧急,或许是听到了十三那如冰块一般没有感情的声音,裴芷卿终究是褪去了外衣。 “继续,你们的内衬材质差距太大。”十三扫了裴芷卿一眼,将昏迷女子剩余的衣服快速褪去。 裴芷卿感觉自己的脸烧的发烫,但最终还是配合的脱下了所有的内衬。 待两人换好衣服之后,十三让三十九将女子扶起,然后一剑刺穿女子的心口。他没有在女子躺在地上的时候杀死对方,因为伤口的角度和血迹喷射的方向会不一样,虽然焚隐的人不一定会细查,但为了以防万一,十三甚至刮花了女子的脸。 裴芷卿面露不忍,心中愧疚不已,她知道,这个无辜的女子是因为自己才惨遭杀身之祸。 “她不死,我们都会死,我只想更好的活下去。”十三似乎看出了裴芷卿的想法,冷声道。 “从今天起,这世上再没有裴芷卿,切记。”十三说完,将裴芷卿弟弟的尸体递给三十九,自己扛起被杀的女子,离开这个被鲜血洒满的胭脂铺子,向着战舰方向潜去。 裴芷卿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内心会如此复杂,看了一眼消失在夜色中的两人,看着三十九怀里弟弟的尸体,她微微抬手,想抓住什么,终究无力的垂了下来,她最后的亲人。她知道,不管她愿不愿意,这辈子,她们的命运已经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尽管今日之前,他们素未蒙面,尽管,十三的手中也沾满了她族人的鲜血。 裴芷卿的脸上没有了丝毫的表情,身子慢慢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体,冷冷呢喃。 “焚隐!” 第14章 生命的争渡 九幽之眼,东土一处蛮荒大凶之地。从九霄俯览,状如幽冥之瞳,故此得名。九幽之眼周遭,延绵万里之地魔气缭绕,密林丛生。数不尽的荒古遗种出入其中,这些凶兽并非妖族,而是身负蛮荒异种血脉的大凶之兽,它们中的多数神智不高,也无法化形,却能凭借恐怖的肉身搏杀强大的修士,更有血脉纯正者,纵然是圣地成名的强者也不愿去轻易招惹。更有传言,九幽之眼内部,那足以让盖世强者神智迷失的魔气下方,还深藏着从太古一直生存下来的太古大凶,至于是真是假,无法印证,因为没有人敢下九幽之眼一探究竟。 所有冒险下去过的强者名宿,无一例外尽数陨落,尸骨不存,就连圣地和传承了万年的恐怖世家也不例外。 万年以前,曾有一个道宗圣地掌教的嫡子失落在九幽之眼,音信全无,掌教惊怒,顷宗门大半力量攻打九幽之眼,为救子嗣,甚至不惜动用了镇压宗门底蕴的仙器。那一战打的可谓是天地崩裂,仙器恐怖的威势冻住了半边苍穹。整个东土为之震动,目光尽数聚焦九幽之眼,所有人都想知道九幽之眼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因为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宗门会花如此代价去探索这处魔窟。 可是,让所有宗门和修士目瞪口呆的是,当那道宗圣地深入九幽之眼后的第七天,整个九幽之眼内突然掀起滔天魔气,恐怖的煞气让方圆数万里的凶兽全部暴走,所有关注的人都看到了九幽之眼下那一闪而过的一缕冰冷眼眸,不久后,天地间突然洒下殷红的血雨,千界之内,从修士到凡人,所有人的心中一片悲凉! 那是修为功参造化的修士陨落后才会形成的天地异象,一片天地间会洒下血雨,万物悲戚,却又能从血雨中感悟到修士生前对大道的明悟和缕缕道韵,算是大道的一种馈赠,一鲸落而万物生。一般这种状况会持续一个时辰左右,可是那股血雨,竟然生生下了三天三夜,范围更是足足覆盖了半个东土! 三日后,血雨渐停,所有知道这个事件始末的宗门道场皆感到背脊阵阵发凉!因为那道宗圣地所有下去九幽之眼的人,没有一个人再走出来过,也就是说,整个宗门,大半巅峰强者尽数喋血在九幽之眼下! 从那一天起,九幽之眼方圆三百里,被列为所有修士的禁区!而攻打九幽之眼的道宗圣地也至此跌落神坛,强者多数毙命,传承失了大半,仙器也遗落其中,就此一蹶不振,沦为普通宗门,八百年后,因为风光的过去怀璧其罪引来魔道觊觎,一番死战过后,从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九幽之眼一战成名,成为整个千界有名的禁地,万年来少人有会涉足此地,可今日,九幽之眼外围一处巨大的峡谷内部,竟然有数千人影在其中攒动。 虽然该处峡谷离九幽之眼中心部位还比较远,却依然充满了死亡的危机,一声声凶兽的嘶吼不绝于耳。即使这些凶兽的血脉驳杂,但凶兽毕竟是凶兽,也绝非一般修士所能抗衡的。 一棵数人不能合抱的古树上,十三眯着双眼,耳廓微动,警惕又小心的环顾四周。 那日夜里,十三一番偷梁换柱放走了裴芷卿,抱着那少女的遗体和裴芷卿弟弟的尸身向着战舰方向潜去。就在两人快到达战舰附近之时,殇阳皇都内的修士终于寻到焚隐的落脚点,一路追杀了过来。十三和三十九顺势将两人的尸身给钩吻做了简单的确认后便弃在地上,然后纵身跃上甲板。驾驶战舰的黑衣人玉筒到手,在确认裴家满门被屠后也不想恋战,驾着战舰消失在茫茫天际。 据说那一夜,天殇国君得知裴家被焚隐灭门后整个人完全暴怒,一夜间杀了王城内数百守卫,大殿内不时传出器皿被摔碎的声音以及天殇国君的低沉咆哮。殿外,一众权臣面色惨白噤若寒蝉,但奇怪的是,灭门事件过后,却没有听到一丝国君要找魔道焚隐报仇的讯息,一瞬间,众人也猜不到自己这位国君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更不知这位君主究竟是惧于焚隐的威势不敢动手,还是有什么更深的谋划。 经此一役后,包括十三和三十九在内的七人因斩杀的是裴家的嫡系,得到了组织的赏赐,半卷名为遁虚的秘术,也就是执事和其手下经常使用的一种秘术,可以遁入虚空中潜行,隐匿踪迹和气息,来无影去无踪,乃是焚隐圣地中最为核心的几种秘术之一。奈何因为几人并不是焚隐的正式弟子,所以得到的秘术也只有残卷,并不能像圣地弟子那般可以随意隐遁,只要还有灵力就可以一直潜藏,他们所得到的秘术残卷每次遁入虚空三十息左右便会暴露身形。可饶是如此,也让所有的试炼者们眼红至极,而那晚斩杀了裴家庶出女眷的几人更是一顿捶胸顿足,若不是组织有规矩,恐怕众人早已出手抢夺了。 从那之后的大半年时间里,十三虽然一直在修行洞明通幽诀,却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修习到焚隐的其他秘术。虽然十三并不知道遗憾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他还是希望能多学到一些强大秘术,为自己将来能更好的活下去提供保障。 所谓遁虚,便是以秘术勾动大道,将自己叠藏在另一层虚空里穿梭,可天道有缺,秘术亦然,这世界没有真正毫无瑕疵的秘术,遁虚现身的一刹那,不同层面的虚空会交错,自然会引起空间的微小震动,修为越强的人,对这种震动的感知也越发敏锐,由此便可提前做出防范。 十三对此缺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若是遁虚当真完美无瑕,恐怕凭此一术,焚隐便可称霸千界了。饶是如此,遁虚也成就了焚隐的赫赫威名。 三日前,众人终于等来两年之期的圆满,十三等人也迎来了最终的试炼,一旦考核通过,试炼者将成为焚隐的正式弟子,哪怕只是地位最低下的。 战舰带着数千试炼者穿云破空,来到九幽之眼外围,将众人分散丢在这巨大的山谷里,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块玉牌。一个月后,战舰会来到此处,手持十枚以上玉牌者方有资格登上战舰,去往神秘的圣地道场,成为焚隐的正式弟子。也就是说,每个人要杀至少十人才可通过考核,死亡率之高让所有试炼者都嗅到死亡的气息,至于没死也没有凑够玉牌的试炼者,结果不用说十三也猜得到。 这是最后的试炼,也是一场与自己,与他人,与生命的争渡,唯有活着的人,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被丢在山谷的第一天,十三便亲眼看到一头巨大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将一个十五六岁的试炼者咬成两段,鲜血和内脏撒的遍地都是,那少年失去了下身却没有立刻死去,而是惊恐的看着凶兽一点点将自己的下身咬成碎渣吞下,那种看着凶兽咀嚼自己躯体的感觉,光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而后的一天,十三再次被卷入两个人的厮杀中,一番冷血杀戮,十三夺得两块玉牌,至于三十九,到目前为止,十三还没有见到,毕竟这片魔土范围甚广。 潜藏在树上的十三全神贯注的盯着四周,蓦地,一股危险的死亡气息突然浮上心头! 十三急速扫了一眼四周,没有任何发现,正想着,一滴腥臭的粘液滴落在十三眼前。 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十三的身子猛地一侧,整个人从数丈高的树枝上急速坠下,与此同时,一颗硕大的头颅擦着十三的肩头划过,嗜血的獠牙闪烁着寒光,点点鲜血印在獠牙表面。 坠落的过程中,没有任何犹豫,十三一剑斩向被獠牙划破的左臂,剑芒一闪,剜下大块血肉,血肉还没有落地,竟然已经呈现出紫红色的诡异色彩,很显然,这凶兽的獠牙上含有剧毒。 血腥味刺激到头顶那长着独角的巨蟒,巨蟒穷追而下,信子一吐,将被剜下的血肉卷入口中,冰冷的双瞳兴奋的盯着逃跑的身影。 身后不时的传来树木被野蛮撞击的声响,十三一路狂奔,终于在一片沼泽地外围发现了一小群人。 这些人的身上都带有一块玉牌,显然也是来参加试炼的人,这些试炼者们聚集在一起,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更好的猎杀其他试炼者,从而更快攒齐更多的玉牌。 十三冷冷的盯着眼前的八人,微微侧颈,余光瞟了一眼身后,巨蟒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眉头轻轻一挑,十三穿过半人高的草丛出现在八人面前。 突然出现的十三让众人面色一喜,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心猎物自己送上门,便看到十三身后的树木纷纷向着两侧倒塌。 随着最后一棵小树被撞断,一头狰狞的头颅从密林中探了出来。 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众人,巨蟒明显一顿,而后更加嗜血凶残的神采开始出现在它的眼中。 “草!”一少年喝骂一声,只一瞬间众人便明白了十三的用意,当下拔出刀剑,一边警惕的盯着十三,一边寻找着方向打算撤离。 十三淡然的看着想要离开的众人,一个纵身,便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对方欲将众人缠住。他不是不想用遁虚甩开身后的凶兽,奈何整日里只知道厮杀的凶兽感知太过敏锐,只要十三一现身,这巨蟒便能顷刻间锁定十三的位置,而后疯狂追杀,似乎不把眼中的人吞掉就对不起自己凶兽的名号。 一连三次失败后,十三便放弃了,他目前的修为也无法支撑他进行多次遁虚,再来一下,恐怕他那仅剩的可怜灵气也会被榨干。毕竟他才修行一年左右的时间,没有开辟紫府更没有打通灵海,只能以自身血肉储存极少数的灵气。 就当十三准备想别的办法甩开异兽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不远处出现的八人,一个简单又危险的计划浮现出来。 十三带着巨蟒,最终杀到八人面前,就在对方的刀锋划过十三咽喉的刹那,十三的身影突然一个恍惚,消失不见! “敲你妈!”为首的少年咒骂一声,眼见凶兽已近在咫尺,少年目光一冷,闪过一丝阴狠,对着一个少女的后背就是一脚。 少女惊恐,回眸望向少年,还没来得及张嘴,便被巨蟒一口咬下头颅,死的不能再死了。 “分开撤,三个时辰后回此地集合!”对于少女的死,众人没有丝毫同情,冷漠的点了点头向着不同的方向逃离,面对凶兽的恐怖威势,这个时候,便只能默默祈求对方去追别的试炼者了。 巨蟒将少女尸体向天空一甩,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其吞下,而后没有停顿,随便选了一个倒霉蛋的方向便追了上去,显然是还没有吃饱。 待巨蟒和所有人都离开,二十息之后,十三的身形从虚空里浮现。 第15章 血腥仍在继续 半个月的时间,九幽之眼外围的这座山谷仿佛迎来了一场伴随着死亡的饕餮盛宴,浓烈的血腥味让周围的恐怖生灵变得异常兴奋,一道道嗜血冰冷的眸子就潜伏在你看不到的阴暗角落,在你转过身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那是猎食者的天性,对弱者而言,他们只配作为食物。 “吼!”一声嘶哑的吼声突然传出,夹杂着化不开的怨念,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一样,一股腐烂恶臭的味道纵然是浓烈如炼狱的血腥都无法覆盖,在密林中弥散的很远很远。 听到这声嘶吼,不少凶兽那嗜血的眼中闪过一缕忌惮,那冰冷的迥异于人类的眸子深处不自觉的流露出些许恐惧。 一个身影于黑暗中拨开前路,沉沉的死气缭绕在身旁,远远望去,怪物像是人形,体型却又比一般的修士大上不少。 血月下,一个狰狞恐怖的脸庞暴露出来,糜烂的腐肉中隐隐还能看到蠕虫在不断扭动,两只眼球像是被外力粗暴的挤压胀在眼眶外,惨白看不见瞳孔,一滴滴粘稠的散发着腥臭的不明液体不断的从眼眶中滴下,落在地上便会留下腐蚀的痕迹。 百丈之外,十三的双眼在这人形身影现身的一刻微微眯起。 “这是什么鬼东西?” “僵尸?” 十三暗自摇了摇头,所谓僵尸,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这怪物生前应该是个修士,身上的衣服已经破败不堪,整个人呈现出人死后巨人观的样貌,可怪物腐烂的皮肤下,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蠕动着,一条仿佛被烈血侵蚀过的暗红锁链缠绕在身上,每走一步,十三都能感觉到地面微微一震,纵然相隔数百米,十三依然从怪物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浓浓死亡的威胁,那周身散发的恐怖死气恍如实质,压的十三甚至不敢过多去打量对方,深怕这怪物有所感应,好似站在他远处的不是什么生灵,而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恐怖深渊。 “莫非,这怪物也是被这谷内的血腥味引来的?” 十三暗自揣测,同时努力的将自己的气息压的更微弱,来到这山谷半个月的时间,十三见到无数的异种凶兽,但还没有任何一只凶兽给他的压迫感有眼前的怪物来的浓烈,纵然是之前追的他满林逃亡的大蛇给他的压力也达不到这种地步。 蓦的,怪物猛地向一个方向转过头去,十三甚至没看到怪物是如何出手的,只看到一条血红色的匹练从怪物身上疾射而出,转眼间,一个少年便被拉倒怪物身前,少年胸前,锁链已穿透他的胸口,只是此刻他还没有死透,浑身疯狂抽搐着,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应为恐惧。 怪物歪着头看了少年一眼,露出一种猎食者看猎物的眼神,“咔嚓”一声,硬生生将少年的胳膊拽了下来。 鲜血狂飙,射了怪物一脸,可怪物却笑的越来越兴奋,当着少年的面,将他的胳膊送到流着恶臭液体的嘴里,快速的咀嚼着。 少年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后竟然被眼前的恐怖画面生生吓死了。 看到少年死亡,怪物似乎失去了某种戏谑的乐趣,张开大嘴,如蟒蛇一般,整个头颅仿佛都要裂开来,一口将少年吞进嘴里。 每一次咀嚼,温热的鲜血都会从怪物的嘴角被挤出,片刻后,怪物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吞下少年后,怪物似乎挺满意,拖着腐烂的充满死气的身子一步步向山谷更深处走去,所过之处,留下的是一道黑暗粘稠散发着腐烂恶臭的恶心痕迹。 十三还是第一次看到人吃人,当然,那怪物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但毕竟他还是个人形生物。 说不上恐惧,也说不上恶心,因为他根本没有情绪。但灵魂深处,那深入骨髓的隐秘地方,好似有一种禁忌的枷锁疯狂的想要冲开束缚。 有人说,这世界没有任何人是绝对自由的,纵然突破身的束缚,也难突破心的枷锁,一种种模因早已从你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在你成长和试着理解这个世界的过程中慢慢在你身上留下印记。行为、风格、信仰、道德甚至是律法,都在无形中束缚着你,即使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也在潜意识中遵循着这些模因,可就在刚才,在十三看到那人吃人一样的血腥画面的时候,那个潘多拉的盒子仿佛已经被打开,善与恶再也没有了界限,一切的手段,正义的、血腥的、残忍的、卑劣的,一切的一切,都为了自己能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更好的活下去。 纵观十三的成长过程,没有几个人真的在乎过他。他能明白老院长对他的好,所以,老院长走的时候,他在老院长的墓碑前逗留了那么长的时间,不是因为他内心有不舍,而是因为他觉得这么做应该是“对”的,换做一个正常人也应该这么做,自己只是“遵从”了做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行为和准则。 但是今后,这种模因的束缚或许会变得越来越松散,毕竟,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没有人真正试图去了解过他,他也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心无羁绊,也没有牵挂。 真正的身心无拘。 谈不上超脱,反而有些许的悲哀。不论是夏花的绚烂亦或者秋叶的静美,若从没有人曾看到过,欣赏过,留恋过,若对这个世界没有发乎于心的眷恋和执着的追求,那来这世间一趟的意义又是什么?就如那些死在试炼中的人,连最后的代号也被剥夺,这世界再也没有他们曾留下的痕迹,没有人会记住他们的样貌,神采,这才是真正的悲哀吧。 夜越来越深,十三微微甩了甩头,抛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思绪,抽出随身制作的简易“匕首”对着左臂就是一刀。他将伤口放在嘴边,防止血腥味扩散开来,疼痛让他更加的清醒,在这寸片地上,睡觉是一种奢侈。 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看到过三十九的身影,也不知道她死了没有。 当然,十三也不会特意去关心三十九的死活,作为试炼者,死亡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没能活下去,只能说明技不如人,或者说命不好,怨不得任何人。 最多,也不过是浪费了自己出手救她一场。即使到了现在,十三也没完全的信任三十九,不管三十九如何说如何做。因为在这个死亡训练营,信任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奢侈,它就像一把锋锐的尖刀,当你把刀递给别人,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别人可以拿它来伤害你。 两刻之后,十三确定那怪物已经走远之后,警惕的打量了一圈周围,按照怪物留下的痕迹,向着它来时的方向潜去。那怪物给他的威胁感实在太强,比他目前见过的所有异种凶兽都要强烈,如果突然遭遇,他没有信心能每次都能藏好自己的气息不被那头怪物发现,而他最大的底牌,那能够自愈的躯体,若是被吞入腹中还能活下来吗?十三暗自摇了摇头,不管能不能活下来,光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 “嗡。” 一声沉闷的破空声传来,极远的天际,一艘巨大的战舰缓缓驶出云层,停在半空中。 今天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到来之后,那战舰便会接走所有通过最终试炼的人,而没有符合要求的,将永远的葬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甚至连尸体也不曾留下。 …… “妈的!你再跑啊!” 一个悬崖边上,一个少女不住的哀求着,不时的看一看身后的百丈深渊,她已经被逼到了绝路。身上的衣服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已变的破破烂烂,不少春光泄露,她却没有理会,只是不住的祈求着,纵然修行了一年多,但若是从这里坠落,依然十死无生,只要熬过今天,她便正式通过试炼成为焚隐的一员,相比这个结果,尊严和脸面什么也不是。 “臭婊子,你他妈再给老子跑啊!”不远处,一个消瘦的少年眯着如毒蛇一般的眼睛,冷漠的注视着少女,眼底深处,还有一缕掩盖不住的邪火。 “别跟她再废话了,敢把凶兽引到我们身上,今天她必须死。” 少年身旁,另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一点点的胖子舔了舔嘴唇,他的一只眼已经瞎了,留下了一个恐怖的爪痕。 “不过嘛,在死之前,不能便宜了这个臭婊子!” 胖子说完,身体乍然消失,少女瞳孔剧烈收缩,知道今日的死劫恐怕是无法避免了,犹豫片刻,一咬牙,带着无尽的怨恨纵身一跃。 “还想死?” 一只手掌死死扣住少女的肩头,恐怖的力道让手指已经陷进了少女的血肉里。 用力一甩,少女整个人又被甩了回来。 “想死?好啊,不过在死之前,老子要让你生不如死!敢阴老子,害老子瞎了一只眼,我会让你这么痛快的死掉?” 说罢,一把将少女按在地上,扯开少女的衣襟,眼中射出嗜人的疯狂。 抽出别在腰间那用石片制作的简易匕首,胖子没有任何怜悯,一刀插进少女的肩头! “啊!呃……杀了我!求你痛快杀了我!” “求我?哈哈,她求我!”胖子扭头看向另一个少年,眼中流露的只有变态的疯狂。 “你叫啊,你叫的越大声老子就越兴奋!我要把你的骨头一寸一寸的全部打断,放心,日出之前,我一定会如你所愿杀了你!” 少女的眼中充满绝望,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恐惧和怨气,瞳孔里倒映着两人的影子,仿佛要化身业力都洗不净的恶鬼。 胖子眼中的血光越来越盛,又是一刀,扎在少女的臂膀上。 “多好看的身子,啧啧,被血染透就更好看了!” “哥,你先上,爽完让我也来试试这小婊子!” 瘦子咧开嘴邪恶一笑,这一刻,他的内心已经化身恶魔。或者说,通过那毫无人性的试炼,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变成泯灭人性的恶魔。当放纵的邪恶灵魂深入地狱的时候,不论往哪个方向走下去,依旧还是地狱。 “没问题,等老子爽完了就让……”胖子咧嘴邪笑,还没说完,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涌上他的心头! 猛地从少女的身上向旁边翻滚,但似乎还是慢了一丝,胖子只觉脖颈一凉,一股刺痛过后,鲜血如开了闸的堤坝,疯狂飙出。 生命的快速流逝让胖子越来越恐惧,只觉得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一个少年的身影站在旁边冷漠的注视着他,手中还拿着一片滴血的鳞片。 “十,十三,为什么?”胖子认识十三,当初追杀裴家老小,他也有份,他杀死的,正是裴家的长房夫人。 十三没有说话,或者说懒得和死人废话,清冷的目光转向那消瘦的少年。 少年看着眼前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十三,月光下,明明对方就静静的站在那,却好像是被蒙在一层朦胧的黑暗里,看不真切,似虚似幻,可那如潮的杀意,却又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只能看到十三的眸子,黑暗的瞳孔仿佛能吞没一切。 “放…放过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作为试炼者,他深知胖子的实力,也知道胖子修习的遁虚秘术有多难缠,他在胖子的手中没有一丝胜算,而此时,胖子已经被十三干脆利索的斩杀,虽然十三是潜伏袭杀,虽然胖子当时大意疏忽,但生死从来不讲虽然。十三能杀死胖子,显然也能轻易的杀死现在的自己。 他看了一眼十三的腰间,已经挂了十多块玉牌,当下没有任何挣扎,跪地祈求十三放过自己。只要自己活过这一天,自己就是焚隐的人,当自己也修习了焚隐的秘术,再遭遇,鹿死谁手就是未知了。 十三一步一步走到少年身前,平静的看了少年片刻。 “我拒绝。” 说话的瞬间,没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锋利的鳞片划破少年的喉咙。 捡起两人的玉牌,十三看向不着片缕的少女,此刻的她已经身受重伤,左侧肩头和半条胳膊血肉模糊,骨头被一寸寸生生砸碎。 “还请你,给我个痛快……”少女凄惨一笑,没想到躲过了凶兽却没躲过这一劫,她没求十三救她,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撑不到天亮。 “如果他能早来一步…” 少女摇摇头,这世界没有如果,一切都是命数,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起码对方的到来让自己少受太多的屈辱和痛苦。 世人常言五十知天命,少女愣愣的望着天幕,却不知到底何为天命。十多年的人生,不过是一段短暂的花期,一首即将谢幕的哀歌。 十三本打算就此离开,他确实没想过要救对方,但听到了少女的祈求,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谢谢。”少女说完,闭上双眼,一阵刺痛过后,再也没有了意识。 “少主,都处理完了吗?” 不远处,三十九的身影浮现,十三点了点头,向着对方走去,他与三十九也是在两天前才会合,与十三不同,三十九的身上挂满了玉牌。至于称呼,三十九非要坚持,十三也就随她了。 “还真是个无情的人呢。”三十九看了一眼少女的尸体,挑了挑眉,微微摇头感叹。 十三不语,从三十九身旁擦肩而过向着战舰停靠的方向走去。 “少主,既然不打算救她,那你又为何要出手杀了那两人?明明你玉牌已经够了,何况我这还有一堆。若是你一早便打算救她,为何不早点出手?”身后传来三十九的略有些疑惑的声音。 “第一,人在亢奋的时候就会不受控制的放松警惕,这是人性的弱点,第二,不知道焚隐后面是否还会出其他幺蛾子,少个对手总是好的。” “啧啧,真冷血!”三十九听罢撇了撇嘴,看着前方冷漠的身影快步跟了上去。 第16章 死亡就在前方 雷鸣之上,漆黑的战舰碾过如海的云波,仿佛要驶向星辰最深处。霞光都被厚厚的云层掩埋,作为凡人,如蝼蚁一般,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目睹那滚滚闪电之上仿佛被大日洗尽铅华的万里晴空,好似置身真正的缥缈仙界,与凡人天堑相隔。 巨大的战舰上流转着暗红色的复杂符文,隐约间透露着缕缕压迫感,可见这些相连的符文间蕴藏着某种看不见的伟力,不时有紫色的华光在符文间流淌,像是生命体内的血液。十三和三十九并肩而立,周围却只有寥寥三百余人,剩下的数千人,永远的被留在了那片恐怖的充满了死亡和腐朽味道的山谷里。 众人的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圣地以及自己未来的无限渴望,这其中,少女的数量却只有寥寥数十人,显然,为期两年的试炼,对才十多岁的少女来说太过残忍苛刻。 有的时候,生的美丽却实力孱弱,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在凡人的国度尚且如此,在焚隐更是如此。 十三平静的打量着周围的众人,站在甲板最前方把自己裹在厚重披风下的黑衣人十三没有见过,但隐隐流露出的恐怖气息让十三联想到了那个有些心理变态的执事,显然,这男子的地位应该和执事差不多。男子身后以及战舰周围站着二十七人,装束大同小异,应该是焚隐圣地的正式弟子,每个人身上都透露着丝丝危险的气息。而如自己一般刚完成试炼的人群中,最让十三注意的,是一个编号为六七七的少年,无他,只因为他登舰时,身上挂满了数百块玉牌,显然在试炼之地内也是个杀人盈野的狠角色,而他本人也顺理成章的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 这个少年十三之前就认识,和被他杀死的胖子一样,少年也是在裴家灭门一役中得到圣地赏赐的人之一,当日一共七人得到圣地赏赐,而到现在,只剩下十三,三十九以及六七七三人。除掉那个胖子,剩下三人是怎么死的十三也不清楚。对于他们这些而言,死亡再平常不过,纵然修习了焚隐的秘术残卷,但在那种地方,也不能绝对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值得一提的是,在登舰之前,十三便丢弃了三十九身上绝大多数的玉牌,只给她留了十多枚。对此,三十九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仿佛真如她所说,她的一切都是十三的。 就在十三打量四周的同时,六七七也在打量着他。别人或许不认识十三,但是对于同时受到组织赏赐的人,自然的被六七七记在心里。之后的过程中,六七七对其余六人也颇有关注,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十三这个少年被六七七深深的记在心里。因为他太平静了,平静的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傀儡,六七七从未见十三有过情感波动,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兴奋,也没有哀伤,这让六七七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对于每天都在和死亡打交道的人来说,这种莫名的第六感,六七七深信不疑,就好像野兽的本能一般。 十三自然注意到了六七七的目光,对此,他只是淡漠的冲对方微微点了点头,对于六七七杀人嗜血的做法,他本人没有任何看法,因为本就不关他的事。 “砰!” 正想着事情,战舰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袭击了一般。刹那间,那漠然不动的黑衣执事顷刻间长刀出鞘,带着冷冽的杀机注视着前方。 “吼!”一声怒吼,云层下方,一只巨大的异兽披着漆黑的鳞甲露出狰狞的头颅。双翼张开,露出如箭簇般暗红色的羽毛,可连接处,又如巨大的蝠翼,丑陋,腥臭,锋利的勾爪反射着金属一般的光芒。一声尖锐的唳叫,上百米的巨大躯体仿佛要遮天蔽日。 黑衣人眯着双眼,如毒蛇一般,露出阴暗危险的气息,异兽似有所感,扑扇着翅膀掀起飓风,却没有贸然动手。 对峙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似乎失去了耐心,异兽再次发出一声尖锐的唳叫,向着战舰俯冲而下,尖锐的利爪探出,狠狠的拍了上去。 “砰。” 战舰一阵剧烈抖动,一层暗红色的结界浮现,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符咒。异兽的利爪按在结界上狠狠刮过,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这战舰乃是用了无数天材地宝炼制而成,又有数名圣地大能刻下道纹布下结界,自然不是一般巨兽随意一击便能突破的。实际上,基本每个圣地都有自己独有的大型装载工具,这不光是为了赶路省力载人方便,更是宗门实力的一种体现和在外走动的象征。 一击过后,符文上腾起缕缕黑焰,似乎察觉到这黑焰的厉害,巨兽眼中露出一丝忌惮,猛地一扇翅膀,向后滑翔,黑执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对方,也没人注意到他是何时消失的,再次出现,已经来到异兽身前。 一道漆黑的刀芒闪过,泛起一阵火花,巨兽的四根利爪硬生生被剁下一根,暗红的血液飞溅在长空。 吃痛之后,异兽似乎变得异常暴躁,翅膀一抖,羽毛如利箭疾射而出,刹那间,满天箭雨。黑执事不退反进,长刀席卷,带动一股恐怖的大势压下,灵气狂暴,倾泻而出,一往无前。 羽毛幻化的漫天箭雨被击散,巨兽的脖颈处被斩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就在黑执事要一鼓作气斩落异兽的时候,下方,另一头异兽突然从云层中探出,一爪拍在黑衣人身上。 面对突袭,黑执事眼神不变,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便准备遁入虚空。可转瞬间,他的眼神骤然一凛! 利爪划破黑执事的披风,狠狠的拍在他身上,留下恐怖的伤口。 “别白费力气了南天执事,这四周空间已经被我隔绝了,不可能有其他位面给你施展秘术,还想遁走,做梦呢?” 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第三头异兽出现,将战舰以品字形围在中间,第三只异兽背上,坐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男子。 名为南天的黑执事收刀而立,残破的披风猎猎作响,看着眼前的男子,微微皱眉。 “我道是谁,原来是万兽殿的齐少爷。想不到你居然亲自出手来伏击本座。只不过,你们此番行为,难道就不怕我焚隐的报复吗?” “笑话!你他娘的瞧不起谁呢?怕你报复?你以为单凭你也配代表焚隐圣地?”齐少爷眉头一挑,“就只许你魔道的人屠戮我道宗弟子?想不到?你这种满脑子只有杀人的弱智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更何况,只要你们都死在这,谁又能知道呢?” 齐少爷微微撇嘴,“都别藏着了,出来吧。” 话罢,又是七人从云层下现身,显然是早已埋伏在此的。 “太玄门,登仙楼,太阴古教……”黑执事南天不自觉的紧了紧手中的长刀,他知道,今日的情形恐怕是没法善了了。但是有一点他不明白。 “你们是如何知道本座行踪的?” 一个道姑冷哼一声。 “你们焚隐潜入殇阳城,屠尽裴家满门上下四百余人,你以为,你们这般狠狠扇了人家的脸,天殇的人会轻易的放过你们?” “自那日起,天殇的影卫尽出,在暗中打探你们焚隐的行踪,以举国之力悬杀你们的人。二十多日前,有人发现了你们此处的试炼之地,说起来,我们已经恭候各位多日了。” 齐少爷顿了顿接着道,“不止是你南天,还有你们焚隐其他外出的执事。不过话又说回来,焚隐不愧是圣地,隐遁化虚,踏雪无痕,想找你们,还真的比他娘的抓鬼都难!天殇的人几乎倾巢出动了呢,啧啧。” 话罢,虚空中突然一阵灵气激荡,包括南天在内以及战舰上的所有人,都觉得自身灵气正在飞速流逝。 “大衍门,嗜灵阵……”南天心头一紧,眉头蹙成川字,情况似乎越来越棘手,再过片刻,自己体内的灵气就会被大阵吞噬干净,短时间内近乎与凡人无异,而这片空间已经被大阵提前封锁,想要跑出去,恐怕难如登天。 十三也有所感觉,储存在血肉中的少量灵气几乎顷刻之间便荡然无存。 “别想了,我们守了你们这么多天,花了数万颗灵石布下此阵,就是为了防止你南天南大执事跑路,对于焚隐的秘术,我们还是心里有数的,真让你冲出来,我们自问还真不见得能留得住你。” 齐少爷微微笑着,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而其他几人,也都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似乎根本不怕南天能插翅膀飞走。 十三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失去灵力波动,包括那二十七个焚隐的弟子,只有战舰可能是因为灵石储存供应的原因短时间内还能维持着。 十三的目光不断向四处寻找,心中也在想着如何才能摆脱这个杀局。不用推敲都知道,对方既然敢伏击焚隐,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当对方杀死南天之后,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出去遭到焚隐的报复,这战舰上的三百多人,恐怕一个都活不了。听对方话里的意思,不光是他们,恐怕其他在外执行任务的人当中,很大一部分都遭到了道宗以及玄门和儒门的袭杀。毕竟对于魔道来说,在其他修士眼里本身就属于邪派,本就是正道征讨的对象,也就只有如焚隐这般的圣地才能有不惧正道的实力,只不过,一旦被抓住机会,恐怕也会被正道不遗余力的打压。 谁知道对方杀了南天之后会如何处理他们,纵然自己的身躯能够自愈,但眼前的这些人无一不是道行高深的大修士,神异的秘术肯定不少,谁知道有没有能让人顷刻间神形俱灭的恐怖神通。 想到这里,十三知道,除了想办法自救,他没有任何活路,当下不再管别人的想法,十三开始在这艘巨大的战舰上四处游走。 “别在跟他废话,尽快动手,以防有变。” 道姑杏目一瞪,神剑出窍,分化漫天剑光。众人点点头,虽然知道南天此刻被大阵压制的如同凡人,但是毕竟焚隐这么多年凶名在外,众人一出手,便是绝杀,如狮子搏兔,亦会用出全力。 果不其然,南天眼中杀机一闪,一手捏碎一块玉符,刹那间,恐怖的灵气汇入体内。似乎动用了某种秘术,南天的气势陡然上升,一道黑芒惊觉乍现,直接就劈散了那满天的剑芒,之后,南天向着远方疯狂遁逃,想要突破大阵的封锁区域,虽然有秘宝段时间内提供灵气,但只要还在这个阵中,要不了多久,灵气还是会被抽的一干二净。 “早猜到你不会这么轻易的坐以待毙。还好老夫我留了一手。” 一个老者看着南天遁逃的身影,右手轻轻探出,恍惚间,如漫天星辰坠落凡尘,绚丽又梦幻朦胧。好似他那不大的手掌中,握着整片天地。 “回来吧。” 手掌一握,南天的身影一个恍惚,再次出现,已经到了老者身前。 “老东西找死!”南天震怒,眼看就要逃离封锁,没想到被这老头用秘术又拉了回来。再想跑出去,恐怕已经没有机会了,想到这里,南天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老者。 “既然你这么急着去棺材里躺着,本座今日就送你一程!” 虽然这片虚空被秘术禁锢,但是不可否认,就算没有遁虚,作为圣地出来的南天依然如鬼魅一般,身法飘忽,刀光凌冽。 “本少爷来助你!”齐少爷一声轻呵,三头异兽如不要命一样向着南天发起自杀式的袭杀,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拖住对方,再过片刻,玉符灌注的灵气就会被完全抽干。 “事不宜迟,剩下的人,把战舰上的人全部清理掉!他们已经坠入魔道,不可能回头了!” 听到道姑的话语,十三暗中瞥了对方一眼,俊逸的脸庞微微挑眉。 “坠入魔道?这标签贴的…” 眼下没时间多想,对方已经下了绝杀令,满天的剑光如潮水般倾泻而下! 正当十三不知道该如何破开这个死局的时候,他猛地想到了什么,抬起头,便看到剑光不断的轰击在战舰的结界上。 “咔嚓”一声,结界终是破碎,剑光顷刻间斩断战舰的大帆,锋锐的剑气一瞬间便绞杀了数十人,整个甲板顿时便散落残破的碎尸和满地粘稠的鲜血。 “好机会。”十三目光一凝,拉着三十九躲过了第一波剑气,向着大帆坠落的地方跑去,想都没想,抱起一沓被击落的帆布,抓着三十九的胳膊,从甲板上纵身一跃,向着万丈高空急速坠落! 第17章 死中求活 “嗯?”道姑轻咦了一声,显然是看到了十三和三十九坠落的身影,眼神明显微微一愣。 从两人身上的气息判断,这两人修行的时间一定不会有多长,此时的战舰可是处在万丈高空之上,这么高的地方坠下,在她看来,必是十死无生的局面。难道被剑气斩杀比活活摔成肉沫来的更恐怖? 想归想,虽然觉得这两人必死无疑,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道姑还是掐动了剑诀,两道剑气向着两人坠落的方向疾射而去。 衣袂在急速下降的过程中猎猎作响,失重的感觉让三十九本能的想要去抓住什么,可四周,除了飘荡的白云,什么也没有。双手不断的拍打着虚空,此刻,她的脸上一片煞白。由于才修行没多久,本质上和凡人的差距并不是特别巨大,加上体内灵气不久前被大阵吞噬的一干二净,万丈高空下,两人不自觉的感觉到头晕目眩满脑昏沉,十三知道,这是因为两人没有灵气支撑,极度缺氧造成的,当初他在琼木孜塔格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感受,虽然此时他已经开始修行,但这里也并不是海拔六千多米的山巅,而是云层之上的数万丈高空,是曾经飞机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耳后剑鸣轻啸,十三努力的睁开双眼,狂风刮的他双目赤红,透过猩红的眸子,他看到两道青色剑气从上方坠下,目标直指两人。 “这老女人还挺狠。” 十三用力甩甩头,虽然极尽昏沉,但对危机的强烈感知让三十九显然也注意到了头顶的情况,心中暗暗叫苦。尽管只是那道姑随手而施的两道剑气,但对修行才一年多的两人来说和催命符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补刀,看来对方是铁了心的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不给他们留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十三注视着三十九片刻,又看了看头顶上越来越近的剑气,经过短暂的思索,还是做了决定。 就在剑气要击中两人的瞬间,十三抱着三十九猛地在空中一翻。 “噗…嗤…” 连续两声,十三只觉得体内一阵翻江倒海,眼前像是出现无数白色的雪花点。剑气入体,带着恐怖的破坏力,险些将他的肉身生生斩成两段,可即便如此,他也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像被大口径枪械打中了一般。 三十九整个人完全愣住,她目光呆滞的看着十三,有些无法理解,因为她是万万也没有想到十三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在她的印象里,十三是一个极为冷漠又极致冷静的人,甚至不像是一个人,没有什么人或者事能让他在乎。她可以肯定,当初十三决定救她,也一定是有所图谋。别说是十三,就是训练营出来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她自己,也不是一个愿意舍己为人的人,或许她会为了承诺损害自己的利益去帮十三,但也仅限十三而已,可现在,十三居然舍命替她挡下了这两道致命剑气。 尽管不久之后两人都会死,但这一刻,十三在她冰冷死寂的心底狠狠的撕开了一道缺口。 三十九摸向十三的后背,入手一片温热粘稠,除此之外,她能感觉到,十三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剑气炸开了花。 原本就缺氧的她,这一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同时,心底突然浮现一股汹涌的异样的波澜,这种波澜不是心动,更不是情愫,而是一种内心深处深深的震撼和臣服。 和上次十三出手救她不同,上次十三出手,对十三而言,完全没有损失,而这次,她觉得十三很可能会死在这两道剑气下。虽然当时她想都没想便跟着十三跳下战舰,也只是她本能的觉得十三不像是一个会自寻死路的人。 两年多了,三十九甚至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在这个人吃人的试炼之地,她第一次又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温度的东西。 这一刻,三十九莫名的觉得有点想哭。 “别瞎想,保持清醒,若是昏迷,我们可能都会死。”剧痛让十三瞬间清醒,他沉声提醒三十九,语气依旧冷漠,仿佛那催命的剑气是打在别人后背上的。 不同于飞剑,这两道剑气由灵气拟化,击中十三炸开后虽然肆意破坏了他的身躯,但也很快便消散开来。十三能感觉到后背传来的一阵阵酥麻感,他知道,那是他这副躯体在不断的自愈着。 听到十三的声音,三十九勉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心中却有一丝哀伤,眼中的幻象越来越多,仿佛满眼都是雪花和星星,整个肺部像是快要炸裂开来,却依然努力的保持着清醒。 有了剑气的推动,两人下落的速度明显越来越快,穿过最上方的云层,下面竟然是一片阴雨,万辛的是,两人离雷区中心的位置相对较远,才没有被天雷直接劈中。 十三也觉得头脑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眼看着三十九也就快要不行的时候,十三不再多想,冲着三十九的嘴唇直接贴了上去。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原本还昏昏沉沉的三十九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不是要占你便宜,这是缺氧时的自救方法,可以让我们多撑一段时间,再坠落一会,海拔下降,应该就会好很多。” 三十九愣神的看着少年俊逸的脸庞,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至于他说的什么海拔什么的,那就更不明白了。 “别发呆,快把气渡给我……”虽然修行之后,两人一口气可以续很久,可奈何,战舰飞的实在太高了。 听到十三的声音,三十九如梦初醒,整个人微微一颤,而后还是依言缓缓凑上了十三的嘴唇。她紧闭双眼,心中莫名的产生一丝悸动。杀人无数双手沾满鲜血的三十九这一刻突然觉得有些紧张,整个脸颊不知是因为冷风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脸颊浮起一抹别样的殷红。 又过了一阵子,十三感觉整个人好受多了,没有高空那恐怖的压力,两个人慢慢缓了过来,只是三十九再看十三的时候,眼中总有些异样。 “别瞎想,只是吊桥效应而已,人在危险时会不自觉的心跳加快,此时若碰巧有人在身边,会错把心跳加快理解为其他复杂的情感。” 看到三十九眼中的异样,十三冷漠开口。 十三的话让三十九有些无语凝噎,不自觉的翻了个白眼,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你的伤……” “小问题,区区致命伤罢了。”十三沉声,语气平静。 三十九没有理会十三,只当对方在宽慰自己,她伸手摸向十三的后背。十三没有闪躲,而后,三十九整个人惊住了! “你?…嗯…你?”三十九不知道该如何说。 “记得帮我保密。”十三语气依旧平静,说完还故意冲三十九眨了下左眼。 愣神片刻,三十九极为郑重的点了点头,她没有再说话。虽然十三的后背依然血肉模糊,但相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太多。她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自己似乎发现了十三最大的秘密。 好恐怖的能力,是某种天赋吗?可为何没有被焚隐筛选出来,反而去参加了试炼? 三十九瞬间联想到了很多,随着十三的修为越来越高,这种自愈能力会不会越来越强?会不会有一天,十三会变成一个根本杀不死的人? 莫名的一股恐惧感涌上心头,像是对更高层次生命的一种本能的畏惧。 但转念一想,十三在目前的阶段冒着暴露秘密的风险救下自己,是不是代表着,这一刻,他真的信任了自己?三十九心里是知道的,在此之前,十三从未真正信任过她。 想到此处,三十九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一提。 对于三十九脸上不断变换的表情,十三完全搞不懂,也懒得去猜三十九的心思,估摸着高度差不多了之后,十三拉出怀里的船帆。 “抱紧我。” 三十九点了点头,依言搂住了他的脖子,两条腿紧紧盘在十三的后腰上。十三摸索着抓住四个不规则的边角,猛地向上扬起。 “哗啦啦。” 雨幕中,强劲的风瞬间便将画满符文的帆布吹起,只是此刻,这些符文已经失去了灵性,沦为一个个怪异的涂鸦。 两人只觉得整个人身子猛地一顿,随即便被向上拉了一截。 “撕拉……”也许是因为风太大,帆布上一个被剑气贯穿的豁口瞬间被撕裂开来,不过所幸,裂痕没有继续开裂的征兆,总算让十三放心了不少。 按照十三的估计,用这个简易的降落伞坠下,恐怕还是会被摔成重伤,但之前情况紧急,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能活着从战舰上逃出来,已然是万幸,如果两人留在那里,或许自己能偷摸的苟活一条命,但三十九肯定是必死无疑的。更何况,对方离去之后,战舰失去灵气还是会从九霄云巅坠下,早晚都跑不掉的结果,不如放手搏一搏,而且,鬼知道对方会不会像焚隐一样,杀了人之后一把火把自己骨灰都扬了。 三十九对这个简易的降落伞显得非常好奇,不住的打量着,以这种方式逃生,是她万万没想过的。 “少主是如何想到的?”她看向十三,眼中透着惊奇,这显然不是什么神通秘术,却实实在在的救了两人的命。 “凡人的智慧,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十三想到了在地球上的日子,凡人纵然不会修行,却依靠着智慧,征服了苍穹和大海,站在了万灵之巅。 三十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在试炼之地,轻视对手的下场,很可能就是死。 大约一刻钟过后,两人离地面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十三甚至能闻到一股草木的清香。 不再犹豫,他猛地用力一拉帆布,强大的阻力让他下落的速度再次一缓,可代价就是那道豁口彻底被撕裂开来。十三松开帆布,在快贴近地面的时候用力推了一把怀中的少女。 “砰!” 一声巨响,仿佛陨石砸在了地面,溅起无数水花,十三整个人硬生生被嵌在雨后泥泞的土地里。 剧烈的咳嗽,血水不要钱一样的从嘴里喷出,十三感觉整个人仿佛被暴力拆开一样,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痛彻心扉。 因为十三最后反推一把的关系,三十九显然只是受了点轻伤,当下便快步来到十三面前,目光中带着一丝凝重。 光听刚才的声音,就知道十三跌的有多重。 眼前的少年,整个人的四肢成怪异的扭曲状,深深的陷在泥水之中,看样子,恐怕骨头已尽数碎裂,甚至还能看到脑脊液不断的流出来,整张脸显得有些歪曲,怕是头骨已经摔的有些变形了。 “少主…”看到十三的惨样,纵然有心理准备,三十九依然心脏狂跳。 “嘶…”十三刚想说话,便觉得一股仿佛痛彻灵魂的感觉袭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真他妈的疼……”这是十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蹦出脏话。因为他从来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五脏俱裂,几乎每一寸骨头都被摔碎,换做其他人,早就死了,而他却依然诡异的活着,这强悍的天赋从何而来,十三是真的不知道,至少他可以肯定,在他还在地球的时候从未有过这种能力,不出意外的话,只能是在那段惊奇的旅途中获得的。 三十九突然“噗嗤”一笑,虽然十三现在表情狰狞可怖,但是她还是第一次看的十三露出如此“人性化”的表情。 “少主。” “嗯……”十三轻轻哼了一声。 “其实你应该多笑笑,不然的话,真有些对不起你这么俊俏的皮囊。”三十九蹲在一旁,用手指戳了戳十三有些歪的脸颊调笑道。 十三翻了个白眼。 “嘶……” 第18章 春秋君子行长恨无别依 “少主,虽然我们暂时逃过了杀局,但是目前看来,沈执事那个变态应该是没有死,毕竟秘术并没有什么动静,而且……”三十九露出一丝凝重。 “没猜错的话,那个狗东西应该也能知道我们现在都还活着…这帮人也是,伏击了那么多人,怎么就不能把那个变态给找出来干掉呢!天殇的影卫不行啊……” 十三走在前面,仅仅小半个时辰,他一身恐怖的伤势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唯一不便的,是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对于十三这恐怖的自愈能力,三十九打心底感到恐惧。她甚至一度怀疑十三可能根本不是人类,而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未知生命。或许修为绝高的强大修士能够以秘法做到像十三这样修复重伤,可十三才修炼多久? 瓢泼大雨还在不停的宣泄,大风刮过,雨水飘飞像荡漾的轻纱。天空一片黑暗,荒山下,隐约能看到烛火。 两人没有急着下山,而是随处找了个陡峭的山崖下钻了进去。 “打坐。”十三指了指地上。 虽然不知道十三要做什么,但三十九还是听话的盘膝坐下。 十三来到她身后,闭目调息。 一只手掌印在三十九背后,而后,一缕淡紫色气劲钻入三十九体内,直奔她的心头而去。 三十九面露惊容,虽然这气劲只有一缕,却异常的霸道,甚至让她心头悸动,体内所有灵气对其避如蛇蝎,紫气所过之处,经脉如灼烧般剧痛,顷刻间便被冲到心口。这一刻,她清楚的感受到心间怨鬼的恐惧。没错,就是恐惧,虽然怨鬼只是秘术衍化而来,但面对这道神秘的紫气,三十九还是感受到了怨鬼的惊恐,那原本就邪恶的面容扭曲的不成样子。 或许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虽然没有施术者的催动,但怨鬼本能的想要鱼死网破。可还没等它动手,便紫气绞杀成渣! “好了。”十三擦了把额头的细汗,对于帮别人破解秘术,十三也是第一次,而且控制这缕紫气,比他想象中困难的多的多,仿佛跟人大战了几天几夜,整个人显得有些萎靡。 这紫气在他体内可以自由控制,随着修行时间越来越长,前不久,他终于可以控制一缕紫气外放,而紫气的霸道也没有让他失望。 三十九看向眼前这个少年,只觉得越来越看不透对方,十三的身上就好像披着一层黑暗迷雾一般,自然的隐藏在你看不到的角落,原本她以为那恐怖的自愈能力就是十三最大的秘密,没想到他体内还有如此霸道的一股力量。她可以肯定,这股紫气绝对不是修炼洞明通幽诀修出来的,至于究竟是哪里来的,她没有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况,在她看来,自己现在也不过是十三的女仆或者下属罢了。 明明都是焚隐两年的“义务教育”,他从哪学了那么多东西啊?如果三十九知道义务教育是什么的话,一定会忍不住的吐槽。 至于十三体内被下的咒,早在跳下战舰之前便被紫气绞杀殆尽。 “我本来打算,先入了焚隐,等修行了后续功法和秘术之后再找机会脱离出来,可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南天他们恐怕凶多吉少,对于这次袭杀,焚隐不可能没有动作,想来,短时间内焚隐应该不会过多关注我们,但是,既然选择背叛组织,哪怕是被迫加入的焚隐,将来极大概率也会被焚隐的人追杀,毕竟我们也修习了第一卷功法和秘术残卷,只要被焚隐知道,就不可能放任不管。当下最主要的,就是趁着这段时间,改头换面,找个宗门潜伏下来。” 十三抬头望了一眼雨幕,微微摇头,再想弄到焚隐圣地的功法秘术,恐怕就很难了,发给他们的手札在最后试炼之前便被收回销毁,显然,焚隐对于功法的保密程度还是非常高的。 “改头换面?”三十九若有所思,“少主的意思,裴止卿?”三十九突然想到一个人,当初十三冒险放走的人。 “原来那个时候,少主便做好了打算。” “我原本并不是这么打算的,但既然碰巧遇到了,总要试一试。” “走吧,现在恐怕是焚隐最没时间管我们这些小虾米的时候,尽快找到裴止卿,希望她不要让我失望。” 十三说完,快步走入雨幕。 “对了。”十三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转头。“既然逃离了组织,那么从今日起,外人面前,我叫秦君行,你叫秦秋夏。” “秦君行,秦秋夏。”三十九默念了两遍,微微颔首。至于她本来的名字,还重要吗?她的全家已经被焚隐的人杀光,既然是十三救了自己,那自己这条命就已经是他的了。时至今日离开焚隐,离开了血腥的试炼和杀戮,她突然觉得失去了目标,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迫的被焚隐锻造成了一把只是用来杀人的刀。而现在,好像活下去的全部意义,就是跟着眼前的少年。对于焚隐,她恨入骨髓,既然已经变成了一把刀,那便当他的刀吧。 …… 焚隐圣地被人伏击,外出的七十八名执事尽数被杀,一万五千多完成试炼的新人无一幸免,消息一出,整个东土为之一震! 多少年了,焚隐作为东土最大的魔道圣地,无人敢触其锋芒,无他,皆因焚隐圣地内的恐怖杀手多如牛毛!一旦惹上焚隐,几乎就要面对无休无止的刺杀。与正道不同,焚隐做事从来不讲天合,不管阴德,没有任何底线,曾经有不少正派圣地集体讨伐过焚隐,却从来没有人真正找到过焚隐圣地总部的具体位置,每次联手,所覆灭的也不过是焚隐暴露的分殿地址,最后还会遭受焚隐血腥的报复,久而久之,东土的大小宗门不到逼不得已,一般没人会对焚隐下死手。 可这次,居然再次有人对焚隐的人下了杀手,虽然没有任何人和任何势力承认,但猜也能猜到,恐怕又是一次正道联手的行动,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圣地的影子参与进来。 …… “查到了没有。” 一座漆黑的大殿,没有一丝光亮,仿佛走进去,就会被黑暗所吞噬,像是进了巨兽的血盆大口。 此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虽然语气平淡,却让殿内所有人心头一震,仿佛头顶之上有恐怖的生灵俯视着他们。 “回圣主。”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出,略有些颤抖。“根据各地事后收拢和推算的情报来看,共有道宗十七门,玄门九家,儒门十一家,佛教三宗,万古世家荒家,乃至魔道圣地极乐圣殿,其中圣地四宗,太玄门,太阴古教,大道青莲剑宗,以及极乐圣殿。” “原因。”片刻后,那浑厚的声音再次传来,虽然平静,却仿佛那冰山下的暗流,汹涌又充满杀意。 “应该是裴家的事情,毕竟有人又掏钱又出力,那帮正道宗门没有理由拒绝,只是,天殇王朝拒不承认。” “不承认…呵。” “无所谓了。” 大殿内陷入沉默,没有人敢吭声。 “凡是参与伏杀的宗门,除了四圣地和荒家,其余宗门都去敲打敲打,至于天殇…” “区区王朝,血洗了皇族吧,再扶植一个敌对势力上位。”那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之后,大殿再次陷入压抑的沉寂,没有人看到有身影从大殿内走出来,仿佛说话的人都已经被黑暗所吞没。 对于外界的一切,十三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有太多意外。圣地既然敢参与进来,自然也不太害怕焚隐的人会报复。纵然焚隐神出鬼没,可一旦逼急了各大圣地,真铁了心的要跟焚隐死磕到底,想来焚隐也不好受。毕竟巅峰强者才是宗门最大的底气,而强者的培养需要时间,陨落一个便会少一个,不到万不得已,圣地之间很少爆发全面的生死屠戮,这也是焚隐能在东土长存这么久,且一直安稳的承接刺探情报和悬赏刺杀的主要原因,柿子总是要捡软的捏,甚至,有些时候,焚隐还会接到一些所谓正道宗门暗中发布的“脏活”,那些对方不方便做的事情,焚隐则没有什么顾忌,这也是这么多宗门一直默许焚隐存在的重要原因之一。这世界哪有绝对的黑或绝对的白,正道魔道在巅峰修士的眼中,不过是修炼功法的区别,只有一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才会把正邪看的那么重要,哪怕焚隐培养弟子的手段再血腥再残忍,那也是人家宗门内部的事情,毕竟,魔道终究不是魔,他们还是修士,还属于人族,而放眼整个千界里,真正的魔族才是吃人的恶鬼。 此时,两人已经知道自己身处的位置,离火天朝,与天殇和大乾王朝比邻,此去大乾王朝国度,大约需要一月有余。 穿着半路上顺来的有些不太合身的衣服,两人简单的易容之后,便向着大乾王朝都城赶去。由于修行时间尚短,两人还是选择了凡人的赶路方式,骑马。 马自然是偷的,毕竟刚从九幽之眼试炼出来的两个人兜里比脸都干净。 “早知道上战舰之前留几块玉牌了,横竖还能换几个钱。”三十九勒着缰绳,轻声吐槽。 随后的一个月内,整个东土仿佛都活跃了起来,就连凡人都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最震撼的,莫过于天殇皇族被焚隐的人血腥刺杀这件事,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天殇要易主的时候,南冥圣朝的强者突然出现,一手便镇压了焚隐派去的杀手,所有人这才知道,原来天殇的君主,竟然是南冥圣主的私生血脉! 八卦的消息显然比打打杀杀更让人喜闻乐见,虽然天殇只是个王朝,但在国君的励精图治下已然有了一丝天朝的气象,可这并不能让他有和圣地,尤其是焚隐这样的老牌圣地叫板的资格。原来背后还有南冥圣朝给他撑腰。 当十三听到这个狗血的消息时,他和三十九已经到了大乾王朝的都城。乍听此消息,让他也有些无语。 “恐怕,南冥天朝接下来也要热闹起来了。” 十三耸了耸肩,他喜欢阅读,曾经看过不少九龙夺嫡的戏码,一脉私生的血脉,竟然已经是一朝君主,这背后若说没有南冥圣主的支持,谁都不会相信。可南冥圣主的其他子嗣又会如何想呢? “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是先等她来了之后再说吧。” 十三在离都城南门最近的客栈包了一间房间,当然了,钱也是偷得,毕竟有钱就花钱买马了不是吗。修士偷凡人的钱,多少有点没排面,但为了低调行事,偷自然是最稳妥的方式。来此之前,他已经看到了裴止卿留下的“p”字标记,没想到那女人真的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活着来到这里。而后,趁着夜色,十三又在下面留下了一个13的标记,随即便在此等着对方找来。 黄昏的余晖洒满天边,像是腾腾的火焰被定格,烧的天边一片橙红,看起来梦幻又朦胧。十三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愣愣的看着远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身侧,三十九盯着少年易容之后的脸庞暗暗可惜。 “真是浪费了这张脸了,啧啧。”她已经无牵无挂,现在唯一能让她在乎的,应该只有眼前这个持“刀”之人。 “吱呀。” 客栈的门被人推开,十三回过神,瞥了一眼门口,而后眉头一挑。 进来的是一个年约二八的少女,模样很普通,没有一丝出奇的地方,十三从没见过她,但十三却知道她是谁,因为十三认得那身衣服。看到来人的样貌,十三满意的点了点头。 少女的进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虽然她身段看上去还不错,可长得实在太普通了,客栈内的人扫了她一眼,便继续自顾自的吃喝聊天。 十三的目光还是吸引了少女的注意,他拿手指沾了沾酒杯,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符号。 少女点了点头,给了两人一个眼神,示意对方跟自己走,转身出了客栈,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小二。十三和三十九对视了一眼,起身跟了上去。 一片占地上千平方的院落主楼里,三人再一次面对面。对于少女的能力,说实话,十三是有些刮目相看的,这才多长时间,对方竟然买下了这么大一块地方。虽然世俗金钱对于修士而言意义不大,但这却从侧面体现出了她的能力。 “裴……” “对不起,我叫衣长恨。”没等十三说完,少女冷漠的打断了他的话。 “衣长恨。”十三点了点头,裴字上非下衣,用衣为姓,大概是指自她之上,裴家已再无活口了。 “那么衣小姐,看样子,你已经掌握了你的家传秘术。” 裴止卿,或者说衣长恨没说话,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 “不错。” 十三慢慢贴近衣长恨的身前,几乎脸对脸的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却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精妙,简直就是两个人。”十三很满意这个效果。 “那么,还能易容回去吗?” 衣长恨没有说话,但十三却注意到她的面部骨骼在慢慢发生改变,几息之后,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十三面前,一如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只是眼中已没有了绝望,有的只剩下彻骨的冷漠。 “想不到竟然可以随意改变,确实玄奥,难怪焚隐这么想弄到这门秘术。”十三可以确定,他刚才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灵力波动,与普通术法易容障眼之法完全不同,仿佛真的换了一个人。 “需要配合什么特殊宝物或是天地灵根吗?” 衣长恨摇了摇头。 “可直接动手。” “那还等什么?” 衣长恨眼中闪过一缕怨念和杀念。 “我怕我忍不住会直接杀了你。虽然你救了我,但对我来说,你和他们没有区别,一样是个畜生!” 第19章 新的身份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十三没有否认。虽然不是出于自愿,但是他确实杀了很多很多人,甚至很多无辜的人。 “如果你想报仇,那你可以动手的。” 十三说完,阖眼张开双臂,而三十九已经来到十三身侧,目光冰冷的看着衣长恨,如同看一个死人。 衣长恨的眼神越来越危险,杀意也越来越盛,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她努力的压制着满腔的愤恨,以及那忍不住快要被理智冲破的枷锁。 深深吸了一口气,衣长恨颤抖的手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很多时候,人们以为自己有很多的选择,而往往,也仅仅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罢了。命运像一只操控着玩偶的手,而那个玩偶,名叫弱者。 她的心里很清楚,当她忍不住的那一刹那,就是双方本就不牢靠的合作破裂的时候。而合作破裂,恐怕这世上将再也没有她这个人。 “记得你说过的话。”衣长恨目光森森。 “从没忘记过。” 十三给三十九一个眼神,示意她退回去。 三十九的杀意如潮水褪却,默默撤回到十三身后。 “啧,真不愧是焚隐培养出来的好狗。” 衣长恨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看着三十九略有些嘲弄,她很明白谁才是做主的人,既然不能掀桌,骂两句也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对此,三十九没有任何表情,内心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对方说的根本不是自己。对她而言,她现在活着,只是十三手里的一把刀。 “躺下。”衣长恨指了指屋里的床榻。 十三依言,默默躺了上去。 …… 整整两个时辰,秘术终于完成,衣长恨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显得异常疲惫,完全虚脱的样子。 这两个时辰,十三也经历了非人的痛苦,很难想象,衣长恨当初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或许仇恨真的很像自我最后的精神救赎,可以让一个人忘记痛苦,挺过残酷的折磨,卑微而又伟大的活下去。 不得不说,裴家这门秘术确实与寻常宗门的秘术不同,属于极为偏门的一种。十三的整个头骨都被一股金色的神异真元生生炼化,而后这股能量最后填充到他的头骨中,让他可以做到从内而外的改头换面,而不仅仅是改变皮肉的障眼之法,只不过整个过程痛苦万分,一般人还真难挺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这股金色真元塑骨完成之后,那股紫气突然涌出,直接将金色真元吞噬掉并且同化。让十三更为诧异的是,吞噬完金色能量之后,此时,他用这股紫气一样可以做到原本金色真元才能做到的塑骨功效,就仿佛那紫气裹挟着金色的真元,已经完全融入到它的颅骨之中。 看来,这紫气远比自己想的要玄妙的多,不光能帮自己遮掩气息,吞噬秘术,还能吞噬其他能量,这股紫气的格位恐怕还要超过自己的预期。十三暗自思索着。 衣长恨诧异的看着十三,根据玉筒的记载,那金色真元不同于寻常灵气,乃是功法将体内灵气转化后反复淬炼形成的施展秘术的特殊媒介,只有修炼秘术的人才可以帮他人改变容貌,这也是裴家当年在不闻人中能站稳根脚的重要原因,所以她也不怕十三会卸磨杀驴,可现在,这缕她操控的媒介竟然突然被吞噬了是个什么情况? 深深的看了眼十三,显然,这个如冰一样的少年,身上恐怕还藏着不少秘密,不过她也没有太过担心,毕竟在他人身上施展媒介塑骨,依然只有她可以做到。 没有过多纠结,休息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衣长恨开始给三十九塑骨,之前会如此疲惫的另一个主要原因便是媒介突然被吞,让她遭受了些许反噬。 嘲讽归嘲讽,但是该做的事情自然不会胡来。孰重孰轻她还是分得清的,眼下除了眼前的少年,谁又敢帮她去找焚隐圣地报仇?天殇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她自然也是知道的,最后若不是圣王出手,天殇恐怕早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一个王朝尚且如此,更何况她目前孤家寡人一个。除了天殇王朝,其他参与的宗门有绝大多数都被焚隐狠狠的报复了一番,整个东土最近杀气实在是有些重,更有甚者借着势头在暗中伺机解决一些私人恩怨,最后把锅甩到焚隐的头上,对此,焚隐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谁给我钱,我就替谁办事,不管是正道还是魔道,至于名声,就焚隐那恶劣的名声,那还有下降的空间吗? 待两人都塑骨完成之后,衣长恨虽然觉得虚脱,但对自己的作品还是比较满意。此时的十三已经完全变了个人,按照对方的要求,原本异常俊朗的容貌彻底消失,此时的十三显得平平无奇,如果不是那股冰冷的独特气质,现在的他绝对是那种丢在街道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货色。 甚至狗也懒得多看一眼。 至于三十九,衣长恨倒没有过多的让她丑化,只是给她变了一个样子,有点子小家碧玉的味道。 “塑骨秘术虽然不惧大多数修士的窥探,但切忌不要用干体内的灵气,毕竟媒介还需要灵气的支撑,虽然消耗极小,但若是灵气完全消耗完,媒介失去灵气会消散掉。届时,少了媒介的支撑填补,面容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衣长恨的长呼了一口气,定了定内息。 “不用担心灵气附着在头骨会被发现端倪,毕竟媒介所需的灵气支撑消耗极小,差不多和一般修士淬炼骨骼时所附着的灵气总量大差不差,只要不透支体内的灵气,就不用太过担心暴露的风险。” “当然,这世界上没有毫无破绽的秘术,按照其中的记载,人生天地,自有其独一无二的[道貌],也就是[骨相],这世间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修为极高的修士,亦或者对相术有极深造诣的人,还是能通过外貌看出些许不协调的端倪,这一点是需要你们注意的,当然,相术本身就是旁门,能将其修炼到很高水平的人毕竟只有极少数,但若是遇见了,还是小心点为妙。”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衣长恨呷了口茶看向十三。 “我需要人,最好的没有根脚的半大孩子。” 衣长恨上下打量了一番十三。 “像你这样的半大孩子?” 好家伙,这女人是懂嘲讽的,有被冒犯到。 十三撇了撇嘴,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只是个束发之年的少年郎,但在地球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是那趟奇幻的旅程改变了他,何况,这个曾经的裴家大小姐其实也没有多大。 “对,像我这样的半大孩子。”十三翘起二郎腿,从衣长恨手里抢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要训练死士?”衣长恨正了正有些疲惫的身子。 “不止是死士,焚隐远比你想想的恐怖的多的多,其他事情,我会慢慢筹划。将来,如果只有我们几个人,纵然修为再高,也会有分身乏术的时候,毕竟,总不能需要点啥情报还要去死对头焚隐那边花钱买吧?我会将他们先领入修行,至于后面的安排,会根据实际的情况再做调整。” “对了。”十三突然想到了什么。 “尽量不要让这些人知道你的任何信息,最好的方式,是你委托一个你信任的人来帮你完成这件事情,以及,让委托人和他们保持单线联系。” 十三思索片刻,他现在会的,自然只有焚隐的修炼法诀,但他却并不想教洞明通幽诀。一旦焚隐发现洞明通幽诀流传在外,必定会不遗余力不计成本的去追查,焚隐的逼供手段,相信没有几个人能挺得住,暴露的风险太高。所以,只能另想办法。 衣长恨不是个傻瓜,自然明白十三话里的寓意,点了点头。 “放心,我只会比你说的更谨慎,毕竟,我是真的很想活着看到你和焚隐狗咬狗的场面,想来,裴家死去的那些人泉下有知,也一定很想看到这一天。” “这间宅子,会有下人打理,她们都是凡人,没人见过我本来的样子。必要的时候,舍弃也无所谓。至于你说的半大孩子。” 衣长恨又看了十三一眼。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自作主张开始搜笼,大多都是流浪儿,有男有女,差不多三十来人,大多数都是刚从外地流窜到此地的,全部安排在城外的一个地窖里。本来还想搜笼更多,但这里毕竟是都城,没有那么多无家可归的人,而且我也怕那么多人的失踪会引起某些势力或者某些人的注意。” 十三眉头一挑,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但还是肯定了对方的做法,不愧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就是聪明,而且相当谨慎。 “另外,这宅子里的人,都是我救下的一些苦命的人,如果有可以用的,你都可以自行安排。我裴家除了天殇的宅子,周边还有一些隐秘的资产。能置换的已经全部被我置换过了,不能置换的全部舍弃,没有人还能查到我头上,我在这大乾王朝开了几间铺子和茶楼酒肆,虽然不能换来什么修行上的资源,但是养个百十来人还不成问题。” “你做的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我本以为,你能活着来到大乾王朝,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看来我有点低估你了,不愧是大家族出来的人,虽然改名换姓,到底没坠了裴家的名声。” 十三点头称赞了一声,就连身后的三十九也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当初,她为刀俎,这女人不过是砧板上的一块肉,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没想到,现在对方已经可以反过来为他们提供不小的助力。 就目前而言,双方的合作勉强可以称得上稳定,毕竟对方也展现出了自己的价值。如果对方真的只是一个流落在外四肢不勤的大小姐,十三不介意送对方去和家里人团聚,毕竟这很可能关系到自己未来的身家性命,跟太笨的人合作还是算了。当初之所以会放对方离开,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玉筒他没办法藏在身上,后面还有试炼,私下带走一定会被那个变态执事发现。 眼下既然对方能力出众,自己又确实需要人手,双方的协议自然可以继续下去。毕竟就目前而言,他依然是占优势和主导的一方。至于这女人的嘲讽发泄,他才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他需要的只是对方的价值。 对于十三的肯定,衣长恨没有太大反应,想要找焚隐报仇,依靠这些力量显然是痴人说梦,最终还是要看十三,她心里也很清楚。 “如今你们已经脱离焚隐,改头换面,下一步,是否是打算去另寻宗门? 十三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根据我搜集来的情报,整个大乾王朝,有道宗四十七家,玄门二十八家,儒门三十一家,佛门和魔道的资料我没有搜集,如果你们有兴趣,我可以帮你们打探,这其中,大多数都是不入流的小宗门或是二流宗门,受大乾王朝管制,一流宗门只有三家,上流的大宗门仅有一家,乃是玄门道场,名为剑谷。” “魔道和佛门就算了,剑谷…”十三敲了敲茶几。 “有更详细的情报吗?”虽然他已经修行有些时日,但是焚隐下属的组织毕竟不同于正常宗门,对各大宗门的讯息显然还不是他们这些最底层的成员所能知道的。 衣长恨摇了摇头。 “毕竟是修士的事情,和凡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更多的情报,我打探不到。” 十三颔首表示理解,能搜集到这些讯息,显然这少女已经费了不少心思,实属难得。也再次侧面体现出对方的能力和价值。 “哦,对了。” 衣长恨突然想到了什么。 “传闻,另一个比剑谷稍次一点的一流势力,玄门的无双剑宗,听闻有一门非常特别的分身神通,具体是什么样子,我并不清楚,而且是真是假目前也不确定。” “分身?”十三呷了口茶,分身神通可不同于普通的术法手段,据说只有修为通天彻地的强大修士才掌握某些身外化身的秘术。 “不错,偶尔听一个喝醉了的散修说的醉话,据说这门神通很是厉害,不过,好像已经很久没见无双剑宗的人用过了。如果真有这种秘术,我猜测,这种神通学起来,恐怕不是一般的困难,甚至可能有某些特殊条件。” 十三点头表示赞同,姓沈的那位变态执事曾经简单介绍过,越是神异的秘术,越是难学,有些甚至需要各种苛刻的要求,但不可否认,这些秘术都有鬼神莫测的力量。比如焚隐的遁虚之术,就必须以洞明通幽诀来催动,其他任何功法都无法施展,所以,一旦洞明通幽诀外流,焚隐会不惜代价追查下去。 不过既然知道了,自然也不能轻易放过,毕竟,这种秘术还是不多见的。 “这两个宗门在哪?” “无双剑宗在大乾王都正北方,剑谷在王都东南,怎么,你想去碰碰运气?” 十三点点头。 “既然知道了,总要去瞧瞧,这种秘术,对我有大用,将来对上焚隐,我们也能多一分活下去的资本。既然叛逃,一旦被发现,对焚隐来说,那就是不死不休。” 衣长恨点点头,这就是她愿意支持十三的根本原因,不管怎么说,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虽然对方曾对她的亲人挥动屠刀,就算她恨不得把两人千刀万剐,但讽刺的是,除了十三,她竟然不敢依赖和信任任何人。 命运的玩笑就像一粒沙,但落在一个人的肩上,却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山。 “你们来的还算巧,再过一个月,无双剑宗要招收弟子,所以最近来王都的修士不少,否则这些讯息我也很难打探到。至于剑谷,暂时还没有任何消息。” “那就这么决定吧,先去无双剑宗。” 十三当即拍板决定了接下来的路线,对于他而言,就算无双剑宗没有任何收获,他还是要从王都北上的。因为那截手骨还藏在开守村外,虽然过去两年了,但那个地方已经荒无人烟,大概率应该没有被人发现。 “柳儿。” 见十三已经做好打算,衣长恨推开门唤了一句。片刻后,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跑了过来。 “小姐,您叫我。” “去,把所有人都叫来,认识一下你们少爷。” 柳儿“啊”的轻呼一声,有些惊讶的抬头偷偷打量了十三一眼,见对方目光冷冽,便不敢再多看,应了一声后便小跑着出去。 不多时,这宅子的所有下人都来到门前,全是年纪不大的女子。 “这位,便是这宅子的少爷,秦君行秦少爷,秦少爷平日里可能不在家,若是他回来我不在的话,一切事务全凭秦少爷做主。” “是,小姐。” 所有人都在默默打量着十三,虽然对方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的也平平无奇,但总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好了,都去忙吧。”见对方都记住了十三塑骨后的样貌,衣长恨摆了摆手。 众人一哄而散,十三和三十九也在衣长恨的带领下出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