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重生后去父留子,全家悔断肠》 第2章 以退为进 宋文霖却不接受了,他难以置信道“小荷为我生下岁姐儿,腹中还有我的骨血,你怎能苛待于她?依我所见,至少要抬她做贵妾!” 她一个正头娘子,至今尚未有所出,不害臊也就算了,竟然如此善妒,非要死死压着他心爱的女人。 萧婵压根没想跟他好好商量,她是当家主母,难不成还不能决定一个妾室的地位? “不愿做贱妾,那就做个通房,正好,我也不愿意喝她奉上来的妾室茶。” 宋文霖再好的脾气都被她磨灭了,他一掌拍在桌上“你怎么如此冷血,她好歹是岁姐儿的母亲,怎么能当个卑贱的通房?” 通房跟丫鬟差不多,甚至比不上一等女使。 她们都是被主人破了身子的人,这辈子都不能出去嫁人,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主子旁边,高兴了便宠幸一翻,不高兴就踹到一旁去。 萧婵冷冷抬眸,她跟他的表面夫妻,也快做到头了。 “侯爷,是我冷血吗?五年来我为你撑着侯府,守身如玉,从未有过丝毫逾矩不当之处。你带阮姑娘回府,甚至与她有了孩子,动辄要抬她做贵妾。侯爷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 她气愤拂袖,细看下,眼角带着泪光“我懂侯爷的难处,可侯爷也该体谅我,我虽为当家主母,却无所出。若抬高了阮姑娘的位分,等她再为侯府诞下后嗣,侯爷莫非要抬她做平妻?与其日后难堪,倒不如我自请下堂。” 宋文霖哑口无声,他无从反驳她的话,瞥见她眼角微红,心底莫名腾出一股燥意。 始前,他确实存了抬小荷为平妻的念头,却不是现在。 他没想让萧婵下堂,给小荷让位置,毕竟此刻作为京都首富的萧家,尚且还有利用价值。 眼下,把小荷和孩子名正言顺接入府中来的事情迫在眉睫,他必须马上给她们一个家。 日后等萧婵心里舒服些,再跟她提一提,把小荷抬成贵妾。 他软了态度“阿婵,我没有让你下堂的意思。你考虑得比我周全,小荷如今的位分的确不宜过高,否则日后上升难免会让你难做。那依着你的意思,让她先以贱妾的规格入府,往后慢慢抬,如何?” 萧婵松口“好。” *** “让我做贱妾?” 阮初荷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手摸在小腹上,脸色白了几分。 宋文霖心疼得搂上去,亲亲她的侧脸。 她却气得不让他碰自己“侯爷,你明明答应了我,让我做你的平妻。如今我带着孩子,跟你回侯府,你竟然让我做一贱妾。” 阮初荷佯装感动得稀里糊涂,凑上前去亲他的唇“侯爷,有你这句话,我便心安了。” 实在不行,她腹中的孩儿,也能为她所用,当做筹码争上一争。 *** 理完府中库房的账本,萧婵出府去了自己名下的成衣铺子,当即叫了掌柜的出来问话。 “侯爷是不是在这订了好几身衣裳和头面首饰?” 那掌柜恭恭敬敬俯身倒茶“小姐,姑爷昨日确实过来,订了几套姑娘家穿的衣裳首饰。只是衣裳尺码……” 与小姐不一样。 萧婵面无表情“记账,从今往后,侯府来这消费的每一笔都记账。” 掌柜是个下人,下人只需要乖乖听主子的意思行事。 他识相地没有多问,当即应下,把昨日的账一笔笔都记下,呈账本给她看。 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翠纱露水百合裙,羊脂色松鹤簪,梅花白玉簪 ,…… 萧婵粗略过了一眼账本,真是好大的手笔。 八套衣裳,六套头面,林林总总加起来上千两白银。 宋文霖不是花自己的钱,压根不知道心疼啊。 “从前的账,能翻出来的通通记上。” 往后,她要全部拿回来。 从成衣铺子离开,萧婵带着静月去了下一家。 她名下的产业数量不少,跑了三四家有名的铺子,余下的也懒得亲自去说。 命静月拿上令牌走一遭,让所有的店铺从即日起,给侯府记账。 萧婵上自家药材铺拿了些上好的补品,去城外的小庄子。 再次见到那个人,他依旧安安静静躺在榻上。 几个与萧家签了死契的仆从向她行礼,都是男丁,守着昏迷不醒的人。 她立刻把人挥退下去,命人去煮汤药。 等汤药端上来的时候,萧婵准备亲自给他喂。 必须要好好补一补,才能让她尽快怀上孩子。 萧婵扶着他半坐起来,一勺一勺喂给他,吃下半勺漏半勺,简直暴殄天物! 一根人参至少十两白银,这男人,费钱! 她细细思索一番,决意自己渡给他吃。 那种事情都做过了,亲个嘴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甚至毫无心理压力。 唇瓣相贴的一瞬间,男人的手指微微蜷起。 第4章 将岁姐儿养在膝下 姝影轩。 小厨房给萧婵端来新上的第一批瓜果,静坐片刻,她摇着团扇解暑,捏了一片清甜的西瓜吃。 “挺甜的,静月,你也尝尝。” 静月是她的贴身丫鬟,陪她从萧家到侯府,忠心不二,是她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夫人,这西瓜寒凉,少食一些较好。” 萧婵本想说用一些也无妨,忽而想到自己在为怀孕而努力,她顿住了要再拿一片的手。 忍忍吧,忍到孩子呱呱坠地,她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没盼来自己的孩子,宋时岁被老夫人身旁侍奉的老嬷嬷领来。 她眼神怯怯的,四处张望,见到萧婵时眉眼含笑,恭恭敬敬跪下去磕头“给母亲请安。” 老嬷嬷看着呢,萧婵立刻起身把人扶起来“岁姐儿,不必多礼,即日起,你便与我同住姝影轩。” 宋时岁觉得她很亲切,可她占了自己亲生母亲的位置,顿时又觉她面目憎恶。 她压下内心的不忿“多谢母亲。” 萧婵笑意晏晏扭头看着老嬷嬷“还望嬷嬷回禀老夫人,岁姐儿在我这儿,我一定好生照顾,让她老人家勿要挂心。” 老嬷嬷给她行礼“老奴回老夫人身边复命了。” 等人走远,萧婵面色不改,亲昵地拉着宋时岁的小手,把那盘新鲜的瓜果推到她面前。 “岁姐儿,天气热,吃些消消暑。” 屋内不仅有好几块冰用于消暑,瓜果也是母亲那儿没有的,宋时岁愈发不满,不满她占了阮初荷当家主母的位置。 她毫不客气拿起两块,左右手都不空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萧婵“母亲真好~” 萧婵揉揉她的脑袋“喜欢吃的话,我日日叫小厨房给你送一些可好?” “好!” 对她好,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萧婵用帕子给她擦了嘴角的西瓜渍“岁姐儿可识得字?” 宋时岁面色一僵,放下啃完的瓜皮“略微识得一些,父亲忙于战事,边疆又找不到好夫子,我便耽搁了学习。” 萧婵听了只想笑,哪是耽搁了学习,分明是不爱学习。 上一世,她亲自前往鹿临书院,给她请了最好的夫子来教她学问。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把夫子气走了,害得萧婵赔不是,登门道歉还被拒之门外。 正因她不是个喜欢学问的人,萧婵才亲自教她看账本管理铺子…… 她不动声色,给宋时岁摇摇扇子“你终归是侯府小姐,该识的字,还是要识。旁的学问,若不愿深究,母亲不会逼你。” 听她说不会逼自己念那些枯燥乏味的书,宋时岁眸光一亮。 “母亲!你真的不会逼我学?” 萧婵点点头,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宋时岁即刻扑上来,抱住了她,脸上身上沾的西瓜汁水蹭了萧婵一身。 她略微撒娇道“母亲~你真好~” 萧婵浑身一僵,回想到死前她朝自己吐的口水,一脚踢翻自己的饭,一颗心冷下来。 “静月,带岁姐儿去看看她的房间吧。” 静月微蹲行礼“小姐,请跟奴婢来。” 两人消失在拐角,萧婵起身回到房中,嫌恶地把外衣脱下,仍觉不够,把衣裳从里到外都换一遍,才觉得舒坦些。 *** 翌日,萧婵命静月去请的江夫子入府,外男不便入后宅。 宋时岁拿着萧婵给她准备的文房四宝去前院,还没开始学,便昏昏欲睡。 伴随着蝉鸣声,她躺在书案上睡着了,嘴角流出涎水…… 江夫子欲用戒尺将人拍醒,忽而想到萧婵嘱咐的,孩子累了便不要过分勉强,银钱照约定结算,一分都不会少。 当家主母都发话了,他便等着这位小姐醒来再教。 宋时岁睡眼惺忪,睁开眼时已日落西山,茫然地抬起脑袋,对上江夫子满眼喷火的目光,她下意识一抖。 “夫……夫子,我错了。” 江临川双眸微眯,极其艰难地扯起嘴角“无妨,明日切不可再昏睡。” 他收拾东西,飞一般离开了侯府。 呆坐一天,他从未感受到教书育人会如此磋磨精神! 明日若再如此,他定要请辞! 宋时岁回姝影轩的路上,被人扯了一把,遁入阴影中,刚想要叫,却看见自己母亲阮初荷的脸。 “娘!娘!你怎么来了?” 阮初荷警惕地扫视四周,她没看见有旁人在,才安心询问“岁儿,那萧婵对你好吗?可有苛待于你?” 宋时岁见到她,别提多开心“主母对我很好,天气热了她给我房内放了三块坚冰,可凉快了。想吃什么都有,还有应季的瓜果,可甜了!” 阮初荷神色一冷,朝着她胳膊揪了一下。 “死丫头,命真好,傍上了主母,就忘了你娘!你娘怀着孩子呢,都用不上冰,也吃不上好东西,你倒是比我会享受。” 宋时岁委屈瘪嘴,捂着她的揪过的地方轻轻揉搓“娘,我倒是想把东西拿出来给你和弟弟,可那些东西根本出不了姝影轩的门。你又不是不知道,主母不让我跟你见面。” 阮初荷更恨了“她不让你见,你就不见了?那她以后不让你认我这个娘了,你是不是也听她的?” 就知道拿些好东西笼络小孩子的心!萧婵倒是好心机。 宋时岁含着泪花摇头“我不会听她的,我只听娘的!我一辈子都是娘的女儿。” 阮初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怂恿她“你不是日日都要去听夫子授学吗?趁着机会,偷偷带一些好东西出来,你别只顾着自己享受,想想你娘和你未出世的弟弟。” 当家主母的吃穿用度,姝影轩的份例,是侯府内最好的,最高的。 她如今住在府内的客房,名不正,言不顺,没有月例银子,只有一口饭吃。 宋文霖送她的那些头面首饰,她装清高,搁置起来,没穿过也没用过。以后若遇着难处,还能典卖出去,换一些银钱。 全给她儿子攒着。 宋时岁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当即一口答应了。 明日还是这个地方,给她带些东西出来。 *** 傍晚时分,宋时岁回到姝影轩,发现萧婵静坐桌前,等她一起用晚膳。 见她脑门淌下汗水,萧婵慢悠悠给她摇着扇子“怎么热成这样,静月,多添几块冰来。” 宋时岁抬手一抹,冲她笑“母亲,我不热,我们用膳吧。” 她肚子早就饿了,被娘拉着东扯西扯,说了不少话,还问了父亲有没有来过姝影轩,她如实说没有来过。 娘开心,她也开心。 萧婵把几个凉菜盘推向她“天热,尝尝这些凉菜如何。” 宋时岁大快朵颐,等吃完后萧婵才问她“今日,夫子授学,你可有认真听讲?” 不提还好,一提,宋时岁脸颊红彤彤的, 她低声嗫嚅道“母亲,我不小心睡着了。明日我一定认真听讲!” 说完便闭上了双眼,以为会等来劈头盖脸一顿责骂。 可萧婵没有,她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分外慈爱“睡着了不是什么大事,岁姐儿怕是累到了,你年岁小,母亲不怪你。” 宋时岁心口涌过一阵暖流,倏忽想起阮初荷如今在侯府内尴尬的处境,无名无分,下人都能摆脸色,她咬紧下唇瓣。 她不能喜欢主母,她应该恨这个女人。 “母亲,我吃饱了。” 萧婵“好,今日早些歇息,明日我让静月陪着你去。” “不用!”宋时岁条件反射般站起,拒了她的提议。 见她们都看着自己,她才解释“我长大了,不用人陪着也可以。明日我一定不会再昏睡过去了,我向母亲保证。” 既然她不要,萧婵也懒得把静月支出去,身边有她伺候多少舒服些。 “那明日,我便亲自去一趟,瞧瞧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学。” 她不相信阮初荷会忍着,不见自己的姑娘。 次日,江临川按照约定早早来到前院等候,宋时岁绷着一张小脸,学得分外认真,坐得端端正正。 与前一日相差甚远,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阮初荷待在府内无趣,日日都坐在房内安胎,她急切地想知道宋时岁今日会给她带些什么东西出来。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姝影轩的东西,总没有差的。 心随意动,她独自去了前院,不料与萧婵面对面碰了个正着。 萧婵摇着团扇,笑得如沐春风“荷娘子。” 第5章 两位“母亲”,针锋相对 阮初荷想避也避不开,她不情不愿上前,却没有行礼。 在她认知中,她并不比萧婵低一等。 纳妾礼尚未过,她暂住侯府之中,是依着待客礼节来的,哪有客人向主人低头的道理。 “夫人,我来瞧瞧岁姐儿。” 萧婵仿佛料定般,气定神闲,邀请她一同入内。 “几日未见,想来岁姐儿也思念荷娘子。不如你我一同进去瞧瞧她,别惊着,等夫子下学再说几句体贴话。” 阮初荷颔首,跟在她身后从小门,入了房中。 隔着一道黄梨花木薄纱屏风,萧婵稳稳落座,团扇搁置一旁,顺手接过静月递上来的茶水,细细品茗。 阮初荷忍不住透过屏风朝外张望,她身旁并无侍女侍奉。 初入府时,宋文霖给她派了两个丫鬟过去,她偏说自己从小自力更生,不习惯旁人伺候,好一番推拒,宋文霖才作罢。 叮嘱她一个人,要处处小心,别伤着腹中孩子。 她满口答应,在他面前博了一番好感。 见她有些坐不住,萧婵缓慢开口“荷娘子,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去接岁姐儿下学吧。” 阮初荷立即站起来,见她被静月扶着慢腾腾起身,心中满是不屑。 矫揉造作,她肚子里怀了一块肉起身亦没如此艰难。 说到底是架子大。 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她先一步提起步子跨出房门。 *** 江临川俯视着靠在桌案上呼呼大睡的女娃娃,他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这才坚持一个时辰,学了十个大字而已。 宣纸上的字迹歪七扭八,墨迹被她的涎水晕染开,丑绝。 看来,的确要去向宋夫人请辞了。 他教不了她。 刚收拾好东西,他便听到门外有两个丫鬟叫“荷娘子。” 阮初荷迈入门槛,与他对视一眼,视线极快转移到睡得正香甜的宋时岁身上。 她顿觉丢面子,一巴掌拍在孩子背上“谁允许你在课上睡?” 宋时岁浑身一抖,惊醒过来,对上愤怒的双眸,她慌张抬手擦干嘴角的口水。 “娘,我,我不是故意的。” 阮初荷气愤难当,她好不容易求着宋文霖,把岁姐儿送去萧婵那院里养着,为着她能享受到最好的资源,接受上层的教育,让她未来成为弟弟有力的助力。 可她怎能!如此不珍惜这样的机会! “你简直丢尽了你父亲的脸面!” 没说出口的是,丢尽了她的脸面。 岁姐儿是她生养的姑娘,若劣性难调,也是她的过错。 江临川拧着眉头,想说些什么给孩子解围。 一抬眸,却见萧婵提着一个食盒款款而来,眉目间皆是从容,唇边噙着笑意。 “荷娘子,切勿动气,你还怀着孩子。” 江临川眉尾上扬,微微吃惊,压下好奇心与萧婵见礼。 他颔首示意“宋夫人。” 萧婵回礼“江先生,辛苦了。” 略一寒暄,她即刻将食盒放在桌案上,一碟碟取出,其中搁置着几块碎冰块,用于给切好的瓜果肉降温。 “天气炎热,我给岁姐儿送些果子吃,江先生若不嫌弃,也用一些吧。” 闻言,江临川低着的脑袋更加下坠了。 他道“鄙人未能教授宋小姐多少学识,着实羞愧难当。” 拱了拱手,他躬身“鄙人向宋夫人请辞,先前收取侯府的银钱亦会一并退还。” 不等萧婵有任何反应,阮初荷便冲宋时岁发脾气“你真是好样的!把先生气走了,往后谁还敢教你!” 她本就觉得她一个姑娘无甚作用,不如一个儿子来得好,能巩固她的地位。 如今,还敢丢她的脸面!生她倒不如生个猫儿狗儿出来。 宋时岁瑟缩,扑通给江临川跪下了,双眼泛着水光“我保证我不会再犯了!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她给江临川磕了一个头,见他没反应又磕了一个。 萧婵半蹲把人扶起来,用手里头干净的帕子给她擦干净额头上的细灰。 “岁姐儿,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宋时岁瞧萧婵满眼温柔慈爱,鼻头愈发酸涩,想推开她,却又舍不得推开,总有一丝留恋,一丝贪心。 她低声啜泣“我……我不慎……睡着了……” 言罢,她眼眶里的泪水接二连三颗颗掉出,不知所措抓着萧婵的手。 萧婵冲她笑笑,摸摸她的侧脸“春困夏倦,常人有之。你不必过分自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同先生道歉便好。我命人抬一缸冰来,再给你配一个使唤的婢女扇风。也许这样能够缓解一些你的困顿之意。” 换做从前,她定然要罚她抄书,陪着她一个接着一个夜晚熬下去,抓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字。 如今她不想给自己找不愉快了,更不想在她身上耗费过多心血。 宋时岁的双眸浸了水,看着亮晶晶的,她不可置信“真的吗?” 她没有挨主母的骂,主母还给她想法子。 萧婵“嗯,你先同先生道歉。” 宋时岁乖巧照做“江先生,我错了,我确实很想跟着您学习,可总是不小心睡着。若我明日还这样,您便打我戒尺吧,我愿意受着。” 江临川见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他与萧婵对望一眼,答应下来。 “好,明日起,我会对你严加管教。” 等他离去后,阮初荷才酸溜溜道“夫人,你太溺爱岁姐儿了。她犯了错处,你非但不罚她,还给她置办东西人手。往后,她闯出更大的祸患,你也给她收拾烂摊子吗?” 若要她来教孩子,定然要打她手心,打红了打痛了,才让孩子牢牢记住自己的错误。 萧婵笑意晏晏,给岁姐儿拿了一片冰西瓜吃。 “荷娘子,如今岁姐儿养在我膝下,我怎么教养孩子,你无权干涉。更何况,今日我准许你见岁姐儿,是念着她思念你。你若不服气,或是看不惯我的做法,大可去找老夫人讨理。” 阮初荷的脸又青又白,她愤愤不平“我生下的她,我怎么无权干涉?” 萧婵抬眸,眸间渗出几分冷意,盯着她。 “是啊,你生的她,却要我来替你教养孩子。不如你去求侯爷,让他把孩子接回去,与你一起住在客房中。” 她刻意咬重了“客房”两个字。 这侯府,是她萧婵当家做主,而阮初荷一个外来客,连府门都没正式过,焉敢置喙? 第6章 你有什么筹码? 阮初荷哑口无声,她燥得脸通红,只会讷讷强调“我是岁姐儿的母亲,我才是。” 即便她现在无名无分,那又如何?别说是住在客房,她住在猪圈也依旧是宋时岁的母亲,血缘关系,永远强于外人。 静月给萧婵慢慢摇着扇子,淡淡道“荷娘子,小姐的母亲乃是侯府的当家主母。” 阮初荷猝不及防被个下人怼了,她当即炸毛,想冲上前去教训她。 “你不过是一个婢女,哪有你说话的份?” 萧婵微微侧身,挡在静月面前,眉目不悦“荷娘子,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你又是什么身份站在此处说话?” 阮初荷脑中飞快闪过不少说辞。 她是侯爷喜欢的人,是岁姐儿的生身母亲,也是阮家的小姐。 将来她入门,萧婵既没有夫君的宠爱,也没有子嗣傍身,更没有显赫荣耀的家世。 商贾之女的身份,只会给人掉价! 如此,萧婵用什么跟她争? 阮初荷抬手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眼尾闪过狡黠。 “夫人,我为侯爷生育了岁姐儿,腹中还怀着一个孩子。我如今身份比不过你,来日,我会一直都被你死死压制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夫人可要好好安享现在的荣华,以免来日追思过往,只剩一片凄凉。” 萧婵怎会听不出她口中讽刺的意味,上一世,她的确过得萧瑟凄凉。 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再被他们这对“璧人”迫害至死。 “荷娘子,你若真觉得有情便能冲破一切阻碍,渡过一切难关,那你够天真的。我与侯爷成婚,本就是看中相互带来的利益。而你,你能给侯府带来什么?除了你自己和孩子,你还有什么筹码?孩子,我也可以生,并且是嫡子,而非私生子。” 私生子三字,狠狠戳入阮初荷的心扉。 她攥紧了拳头,眼眶红了一圈“绝不可能!侯爷答应了我,此生只会与我生儿育女,我与侯爷会白头偕老!” 见她失态,萧萧冷眼旁观,只想发笑。 男人的嘴,也是能相信的东西? 再待下去也没多少意思了,萧婵与静月回姝影轩,临行前,交代宋时岁。 “早些回,小厨房今日做了你爱吃的东坡肉。” 宋时岁乖顺地点点头,等她离开,见母亲快要气哭了,她凑上前去想拉她的手安慰。 刚一牵上,便被狠狠甩开。 阮初荷眼眶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怒骂“看着我被骂,你个小兔崽子一点良心都没有!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 如果生下的是个男孩,她就有挟制侯府的筹码了。 如果生的是个男孩,她现在肯定被侯爷抬成平妻,用不着比萧婵低一头,受着气,忍着屈辱。 宋时岁眸底闪过惧意,她慌忙摇头“娘,你还没入府,不能公然与夫人作对啊。我不是不愿替娘说话,而是……” 主母说的那些,都是事实。 母亲如今连纳妾礼都没有过,只能算是个外室。 她当然不敢说这些话,从带来的布袋中泛出一块莹润的玉石塞给阮初荷。 “夫人说这物件冬暖夏凉,握在手中能够消暑。娘,我给你拿出来了。你喜欢弟弟,我也喜欢弟弟,娘你能不能看在我喜欢弟弟的份上,也喜欢一点我?” 沉默一瞬,她又接着道“我不是要跟弟弟争宠,我知道自己帮不了娘太多。我就是想……想让娘多看看我。不是当着父亲的面,装出来的那种……” 说道后头,她忍不住流出两行泪。 阮初荷一把抱住她,娘两哭成一团,她摸摸宋时岁的脑袋,深吸一口气。 “娘,当然喜欢你。娘就是害怕,害怕你跟夫人待久了,便看不上娘了。可把你送到姝影轩,是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娘怎么能不忍痛,把你割舍出去?” 宋时岁连连点头,胸口发酸“我知道,我都知道,娘是为了我好,才拉下面子去求祖母,求父亲。我是娘生的,我永远都向着娘,向着弟弟。” 她的小手摸上阮初荷腹部,眼里水光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阮初荷不客气地收下那枚玉石,揣在袖兜里叫人看不见。 桌案上摆着几碟子冰镇过的瓜果,她咽了咽口水,指着问道“岁姐儿,你日日都有这些东西吃吗?” 宋时岁把碟子推到她面前“嗯,夫人每日都会差人为我准备这些。” 阮初荷告诫道“她是故意溺爱,想把你养废。真正有出息的人,都能吃苦。想当初我在阮家……” 她喋喋不休,说了一堆在阮家如何自力更生的事情。 一边说,一边啃着清凉的瓜果,嘴巴根本停不下来。 等果子都吃完了,她也说完了,宋时岁才回姝影轩。 这回,萧婵没有等她用晚膳,仅吩咐小厨房给她备了一份吃食,免得把孩子饿着。 她必须做得无可挑剔,叫人拿不出错处来。 萧婵坐在房内看账本,静月给她点燃了熏香,能够有效驱除蚊虫。 见宋文霖入房内,静月便行礼退了出来,带上房门。 萧婵沐浴过了,她穿着一袭布料柔顺的洁白襦裙,外罩一层烟云淡紫色轻纱,专心致志捧着一本账本看。 头也没有抬一下,似乎不曾注意到他入了房中。 宋文霖鲜少见她此番沉浸的模样,摇曳的烛火光影下,她整个人都柔和温婉不少,多了几分大家闺秀的静意。 他心尖微微一动,唤她“阿婵。” 萧婵掀起眼皮,与他对视上,也没起身,倚靠着太师椅的扶手。 “侯爷怎的来了?” 莫非是阮初荷同他告状了? 可瞧他的模样,又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宋文霖径直走上前,低头瞥了一眼她看的账本,旋即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 他双指并拢轻扣桌面“我是想同你谈谈小荷入府之事,你这些账本若不忙着处理,我们先……” “挺忙的。” 萧婵神色一僵,重新捧起账本看。 她这种表现,落在宋文霖眼中,与争风吃醋差不多。 他心情初霁,唇角上扬,萧婵平日里从来不会主动找他,像是压根不在意他。 可他知道,是她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才会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把自己封闭起来。 “阿婵……” 第7章 表姑娘入府了 “阿婵,总让小荷住在客房,终究是不妥。纳妾礼节并不复杂,你腾出一些时间来,顺手给办了,不耽误什么的。” 宋文霖没干站着,他靠近她右臂旁,给她研墨。 态度倒算得上是软和,有商有量。 萧婵倒不是不准阮初荷入府,她明白,即便拦得住一时也拦不住一世。 这对狗男女迟早烂一块。 可她印象中,宋文霖有个父母双亡故的远房表妹,就在这阵子会来投奔侯府。 宋老夫人对她喜欢得紧,几番提出要他纳她为妾。 表妹对这表哥也是仰慕异常,躁红了脸也要点头。 上一世,萧婵刚接受阮初荷入府,她不愿再给府中添新人,便拼着得罪老太太的风险,把人赶了出去,分府另居,用自己的嫁妆好好养着她,养到她嫁人。 这次,萧婵非但不打算阻止,她还要让表姑娘与阮初荷一同入府。 借着老夫人的口,给表姑娘抬个高些的位分,让阮初荷去跟宋文霖闹,去跟表姑娘争风吃醋。 她只需高坐明堂,看戏即可。 萧婵一手提笔,一手拨弄算盘,她手中有几个铺子账面对不上,眼下也是烦心。 “侯爷,近日铺面营收比起往日明显少了,我管理全府上下,又管着外面的店铺庄户,着实忙不开。侯爷把人接入府中,还急什么呢?纳妾礼,少不了也跑不了。” 萧婵一抬头,可见眼下乌青,她牵强一笑“想来侯爷也不会强人所难吧。” 宋文霖见她神态疲乏,却依旧埋头入这堆账本中,心底泛起异样的情绪。 他给她倒了一杯茶“阿婵,你手头事情多了,可以分一些给小荷承担,免得累坏你自己。为了那几个铺子,不值当啊。” 萧婵噗嗤一笑,觉得他虚伪至极。 他宋家不就是贪图她萧家财产,才屈尊降贵般迎娶她吗? 眼下却来说不过是几个铺子罢了,压根不值当。 真是又当又立,好样的。 “侯爷,荷娘子她并没有学过管家理账,不论是把家中事宜交给她,还是把铺面庄户给她管着,我都不放心。更何况,她如今并未正式入府。若她卷了府中银钱跑路,我该把账记在侯爷身上还是她身上?” 宋文霖被她尖锐的话刺了一刺,旋即维护阮初荷。 “小荷她不是那样的人,阿婵,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萧婵态度更冷,不愿同他争执,当即应承“嗯,我是小人,荷娘子是君子。” 见她不反驳自己,像是对自己失望至极,宋文霖内心莫名一急。 “阿婵,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婵搁下狼毫笔,抬眸与他对视“那侯爷是什么意思?” 宋文霖“小荷她本性不坏,阿婵,你别对她有那么重的敌意。我希望你们二人可以好好相处。” 毕竟她们都是自己的女人,如果能和和气气相处,他自然能过得更加舒心一些。 母亲叫他去谈话,他才知萧婵五年以来,为侯府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知道那些事情,亦是动容。 萧婵忽而对他粲然一笑“侯爷,你怕是误会了。我并非对荷娘子有敌意,才故意拖延纳妾事宜。我恰恰是看重她,才没有胡乱给办了。” “荷娘子是侯爷心尖尖上的人,这我自然知晓,如今岁姐儿养在我膝下,也是侯爷信任我。我不会辜负侯爷的期望,所以还请侯爷耐心等等。万事俱备,我自然会给荷娘子一个无可挑剔的纳妾礼。” 一个,终身难忘的纳妾礼。 她眸底闪过暗芒,很快表情恢复正常,叫人压根察觉不了。 瞧她朝自己温温柔柔笑着的模样,宋文霖心中的不愉快一扫而空。 他感慨道“有你为我操持家务,有小荷为我诞育子嗣,我此生有你二人足矣!” 萧婵脸上笑意差点崩坏,这狗男人真是好笑。 一个老妈子,一个生孩子,他倒是想得美。 宋文霖对表姑娘亦非一点意思都没有,当初是她拦着不允许,还有阮初荷跟他闹,他才没把表姑娘收房。 此番,看他怎么按捺得住。 *** 一如萧婵所料。 孟家的马车悠悠停驻于侯府门前,车帘一撩起,一位妙龄女子从中款款而出。 她通体一身素色长裙,身姿修长匀称,三千青丝宛若瀑布一般倾泻在肩头,映合着胜雪的白衣,清冷非常。 她深邃的眼眸里泛着幽幽光华,见到侯府门前前来迎接的一干人等。 极快找准了目标,缓步走到宋老夫人面前乖巧行礼“娴儿给姨母请安。” 宋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得眼角皱纹都深几分“好,好好,娴姐儿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我瞧着啊,此番给你寻觅良婿,侯府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孟娴浅浅一笑“姨母,我尚且在为父母守孝期间,对婚姻之事并不多思多虑。” 言罢,她极快瞥了宋文霖一眼,被萧婵捕捉到。 顿觉从前自己真是迟钝,若她真是来投奔亲戚度日,怎么会愿意一直寄人篱下,而非寻觅良人,另成家业。 人家是奔着承袭了侯爵之位的表哥来的。 宋老夫人轻拍她的手背,满脸慈爱“你受苦了。这些琐事,你不用操心,由着我这老婆子和你表嫂嫂操心便好。你瞧瞧你这小脸蛋,真是消瘦了不少。” 孟娴眼波流转,瞥了萧婵一眼,眸间蹦出惊羡华光,她光是独独矗立一旁,眉眼含笑,便能让人感受到当家主母的威仪。 不怒自威。 萧婵今日迎客,特意穿的比较庄重华贵,一袭松岁绿衣裳镶着几缕金线,串着宝石珠子,瞧着便贵气,却也显得老成一些。 正好,她把表姑娘衬托得更加水灵,年轻貌美。 让宋文霖多注意到孟娴。 阮初荷尚未正式入府,便也没有出来迎客,倒是个好机会。 孟娴缓步过来与他们见礼,颔首笑道“霖哥哥,好久不见。” 她目光微移“这位便是表嫂嫂吧。” 宋文霖轻轻点头,并未多言,似乎与夫人感情并不深厚。 这倒是给了孟娴一个惊喜,她压下心底的雀跃,暗自盘算着以后。 宋老夫人年纪大了,不能长时间在外待着,她身边的老嬷嬷便张罗“侯爷,老夫人腿脚不便,正厅备了宴席,不如先进去坐下来再慢慢聊。” 宋文霖当即靠近老夫人,轻声道“母亲,我来扶你。” 孟娴见此,便去了另一边,扶着宋老夫人的手臂“姨母,我来。” 两人把老夫人扶进去,独留萧婵立在原地,倒显得她是个外人。 静月为她不平,嘟囔“这表姑娘,未免太喜欢表现自己了。” 萧婵乐得轻松,她伺候了老夫人那么多年,才不乐意再继续伺候人。 她拿团扇轻轻敲了静月脑袋“这话,你在我面前偷偷说便罢了。等着看吧,她喜欢出头,那便会有人看不惯。” 静月睁大双眼“是荷……” 萧婵单指压在她唇上,笑意晏晏。 “嘘……” 第8章 刻意安排,坐山观虎斗 阮初荷未出门迎客,宋文霖却让她一同过来用膳,在他心中,她早就是宋家的一份子了。 当孟娴见到她之时,她肚子已有五六月,圆乎乎的,穿的衣裳也偏简约,浑身上下挑不出两件值钱的首饰。 府内男子唯有宋文霖一人,她腹中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她自当不知,问道“霖哥哥,这位姑娘,倒是面生。” 阮初荷咬牙切齿,暗自在桌底下踢了宋文霖一脚,不轻不重,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叫霖哥哥,他们之间那么亲密吗?不过是十几年来往一次的远房亲戚罢了,呵呵。 宋文霖面露囧色,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向表妹介绍阮初荷。 说她是妾室,可她尚未过纳妾礼,说她是外室,又很不给面子。 静坐一旁的岁姐儿察觉到母亲的难堪,她主动说“表姑,这是我母亲。” 不曾想起了反作用,孟娴表情不变“既然你唤我一声表姑,那你的母亲便是当家主母,是夫人。夫人在这坐着呢,你怎能唤旁人母亲?” 她看了萧婵一眼,顿觉自己表哥瞎了眼。 容貌气度上,正头夫人比那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强太多。 宋时岁不再说话了,阮初荷不动声色瞪了她一眼。 死丫头净会添乱。 萧婵脸色的笑意都真实了几分,她当和事佬帮忙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不必拘小节。岁姐儿念着她的生母,恰恰说明她再重情义不过了,是个好孩子。” 她一番话,令宋文霖高兴不少,孟娴却觉得她无用。 连私生子都管教不好,日后怎能把府中的下一代捏在手里? 她端起茶杯掩住唇角的笑意,微微抿一口“表嫂嫂说的是。” 用膳时,孟娴无端献殷勤,给宋文霖添了不少鱼汤,惹得阮初荷分外红眼。 孟娴“霖哥哥,这鱼汤鲜美,多用一些对身子好。” 宋文霖不好推拒,接过她手中的小碗,慢慢喝下一些。 他神色松快,像是跟自己亲妹妹待在一块般自在从容。 “多谢娴妹妹。” “霖哥哥,鱼肉亦是不错,你尝尝。” “嗯,确实不错。” “……” 一顿饭下来,阮初荷的筷子都快被捏断了。 这哪是吃饭,分明是受气来了。 那两人当自己不存在么?一口一个霖哥哥,一口一个娴妹妹,关系好成那样,怎么还鲜少走动。 萧婵一口没动鱼汤,她不愿与宋文霖共食,挑了些自己喜欢且宋文霖没下筷子的菜果腹。味道一般,不如姝影轩的小厨房,她便搁下筷子,不再多食。 孟娴见她撂筷子了,以为是她心里不舒服,关切道“表嫂嫂怎么不吃了?” 萧婵掏出一方干净的巾帕压压唇角“天气炎热,食欲不振,尝一些便饱腹了。” 孟娴“我那儿有个方子,吃了便能食欲强一些。饭后我命人给表嫂嫂送去。表嫂嫂操持一大家子的事务,身子可不能垮了,该吃的绝对不能不吃。” 方子?别是什么稀奇古怪,让她难以有孕的方子。 萧婵戒备心强,面色不显现出来,依旧笑得如沐春风“那便多谢表妹了。” 阮初荷低声骂道“真是显着她了。一副恶心做派。” 宋文霖凑过去,好奇道“小荷,你说什么呢?” 阮初荷立马换了副乖顺表情,睁眼说瞎话“我夸表妹贴心呢。” 她始终把自己摆在他女人的位置上,跟着他唤表妹。 孟娴脸色突变,欲说些什么,生生压下不痛快。 宋老夫人见他们相处愉快,陈年旧疾于身上都舒爽不少,她展颜大笑“娴姐儿的确贴心,就是不知日后,哪个小子会有福气,取这么好的姑娘啊。”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宋文霖,他却无动于衷,甚至附和“是啊,娴妹妹如此体贴贤惠,容貌上乘,于京都挑一个好夫婿绝非难事。” 蠢笨,眼瞎。 宋老夫人别开眼,真不知自己儿子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识货了。 瞧不上萧婵,也没看上孟娴,偏生喜欢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官家庶女,甚至弄出私生子来,无名无分在侯府待着,她娘家没来人,她倒也不害臊。 若非她肚子里还有侯府的骨肉,又生了岁姐儿,断断不能容她。 萧婵推波助澜“婆母放心,儿媳定然会给表妹寻一门顶好的亲事。” 她都这样说了,不怕宋老夫人不着急。 宋老夫人面色微沉,脸上笑意碎了几分“婵儿,你是个好孩子,这些日子忙里忙外,想必也累着了。娴姐儿婚事暂且不着急,她尚且在守孝期。过了这阵儿,你这做表嫂的再给她张罗也成。” 还真是双标啊,若是孟娴许配给宋文霖,她一定不会提什么守孝期,恨不得明日便把人迎入府中。 萧婵看破不说破,恰到好处保持了沉默。 阮初荷却不满“表妹毕竟是个待嫁闺中的女子,她来侯府不就是为了找个人依靠吗?与其一直留在侯府里养着,不如早些相看良配。” 越早越好,少来她面前碍眼。 孟娴勉强露出笑意,她家虽然落寞了,却也轮不到一个外室来颐指气使。 她呛声道“你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都在侯府待着了,我好歹唤老夫人一声姨母,我怎么不能在侯府住些时日?” 见她们之间的氛围不对劲,宋文霖不知该偏帮谁。 萧婵适时开口“荷娘子,娴妹妹,侯府养得起你们二人,你们住一辈子也成。” 不住一块,她怎么坐山观虎斗呢? 宋老夫人瞧她眼神多了几分赞赏“婵儿说得对,侯府家大业大,难不成还养不起你们两个小姑娘了?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重要。” 萧婵心里盘算一遍侯府的账本,不免嗤笑,家大业大,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她填补进去的嫁妆,这些时日,断断续续从账面划出不少。 好在当初她记账,没稀里糊涂把钱花了。否则现在要把嫁妆取回,还要费不少心思。少一分不行,多一分不要。 她只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 萧婵“娴妹妹的房间尚未派人收拾好,一些贵重物品店家还没托人运来。这几日便请娴妹妹屈尊,暂住客房。” 阮初荷的白眼快翻上天了,客房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吗,还屈尊。 她住了那么久,也没见她给自己找一院子长长久久住下来。 现在不过是一个表姑娘而已,她萧婵倒是殷勤。 孟娴领情跟她道谢“表嫂嫂有心了。” 宴席结束后,孟娴被下人领着前往客房,她的房间被萧婵安排在阮初荷隔壁,倒是巧妙。 一出门,便与院中散步的阮初荷撞了个正着。 正愁没机会与她算账,孟娴心里如是想着,脚步靠近她。 第9章 同他说些真心话 “荷娘子。” 阮初荷登时冷脸,没搭理她,转身想走。 孟娴却凑上来堵她的路“我听那些下人这么叫你,我也可以这么叫吧?荷娘子。” 荷娘子,不是清白姑娘,也不是正经姨娘。 阮初荷面色微红,语气不善“表姑娘,你到底想干嘛?” 出来散步,莫名其妙被人堵了,心情也堵了,倒不如不出门。 孟娴身量略高于她,微微仰头,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我不想干嘛,我只是想同荷娘子说几句话罢了。” 阮初荷看不懂她到底玩什么把戏,也没那个耐心。 “我身子重,要回去歇着了,表妹要是有话想说,明日再说吧。” 言罢,她便伸手要去推开挡道的人,却发现怎么使劲她都纹丝不动。 孟娴一把攥住她推搡自己的手“不过是怀着个孩子罢了,你怎么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跟我摆什么架子?” 她双眸微眯“表妹?呵,表妹也是你配喊的?你若是个正儿八经的姨娘,我都能高看你一分。可你什么都不是,还敢嚣张?” 阮初荷入府以来,从未遭受过如此境遇。 她拼命挣扎,试图将手腕从孟娴的手中挣脱出来,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怒火“你敢对我动手?我要去找侯爷告状!” 孟娴仿若无事发生般松开了她的手,换上一副和善的表情。 “谁会相信?你手上红了一片便是我弄的?荷娘子,凡事要讲证据啊。” 阮初荷四处张望,发现四周并没有府内的下人,她后悔自己身边没有一个心腹。 一咬牙,她的眼睛微微泛红“表姑娘,我不知何处得罪了你。若你不喜欢我叫你表妹,我日后不叫便是了,何必给我难堪。” 孟娴俯身靠近她的耳畔,轻声吐露“看你便心生厌恶而已。” 她直起身子,双臂环抱,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阮初荷手腕隐隐作痛,她看出来了,老夫人对孟娴的喜爱程度,若她与自己起了争执,老夫人肯定会向着孟娴。 而宋文霖一向听他母亲的话,不敢随意忤逆她。带她们母子入府,老夫人还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才容下她。 萧婵……那便更加不可能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衡量片刻,阮初荷很快便打消了要告状的念头。 孟娴初来乍到,就算犯了一点小错,也没人会严惩她,除非……犯了大错。 *** 连着几天,萧婵看她们两人明争暗斗,没有实质性进展,倦了也累了,借着外出巡查庄子的名义,出去几天。 带着静月直奔闻溪山庄,她暗中花重金购置的私产。 依山傍水,远离尘嚣,方圆十里都难以见到人,倒是一片难得的清幽之地。 她把那男子转移到此处养伤。 数日不见,他依旧昏睡不醒。这样也好。 萧婵独自与他待在屋内,她没多少行房的兴致,摸着他的脸颊摩挲。 临摹他优越直挺的鼻梁,从上到下,柔软灵活的指头绕着他的薄唇打转,时不时恶趣味地按压一下。 “待在侯府的日子,倒是与他们互相恶心。说来好笑,我在府中能说得上真心话的人,只有一个静月。每个人都带着虚伪的面具,你来我往,暗中争斗。你昏迷了,我便把我的烦心事也说与你听,反正你也听不见。” 安安静静躺在榻上的人动了动眼睫毛,似乎有苏醒的迹象,而萧婵压根没有注意到,她把玩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掌。 “我的丈夫,带了个外室回府,他们想害死我,然后霸占我的家财。我膝下没有子嗣,也不愿与他同房。与他同房,光是想想我便觉得恶心至极。倒不如死了干净点。” 屋内沉寂良久,榻上的人安静得像一座雕塑,毫无反应。 萧婵也不气馁,她的声音像潺潺流水“你愿意做我孩子的父亲吗?” 榻上的人的睫毛颤动幅度更大,像在黑夜中挣扎的蝴蝶,它的翅膀被蛛网紧紧缚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萧婵脸颊趴在他胸膛上,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人立于世间有太多无奈,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要一个孩子应该不过分吧。如果你以后醒了,想与我抢孩子,我一定会杀了你。” “但我最想杀的人,是宋文霖。我需要你帮我。” 他的心跳声莫名快了一些,震动得萧婵脑袋疼,便坐起来了。 红烛暖帐,床幔缓慢落下,遮盖住一片旖旎。 连着几日萧婵都住在闻溪山庄,随心所欲,清闲自在。 宋璟躺久了,从没动过,萧婵闲下来的时候便会给他四肢按按,免得他肌肉萎缩。 按摩之时,他们倒像是一对老夫老妻。 萧婵絮絮叨叨跟他说些事情,大多是她心中没有放下的。 “你不知道,我那丈夫无才无德,空有一身蛮力,竟也能做将军。新婚之夜领兵扔下我就走,当真是无情无义。我从前倾心于他,大抵是因为他空有一副好皮囊,又惯会说些甜言蜜语来哄人开心。” “我如今不是个小姑娘了,我看破了男人的嘴脸。他们说一套做一套,全都是在放屁。说一千道一万,做不到的事情说再多也无用。” 她时常按着便会盯着他的脸走神“其实你更好看,但好看的人,骗人都厉害。” 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的人手指微动。 萧婵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霎时神经紧绷,死死盯着他的脸,生怕他会苏醒。 “你……”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 第10章 荷娘子派人偷东西 萧婵屏息敛声,大气不敢喘,见他接下来没了动作,一颗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说实在的,她如今还没怀上孩子,若他醒了闹着要走,她也不好把人强制留下来。 若再寻一个容貌身量如此上乘之人可不容易,萧婵更不愿冒风险重金求子。 保险起见,她请了个萧家医馆的医师过来,给他瞧瞧情况。 依旧是不容乐观。 闻言,她才完全舒缓地吐出一口气,给了重金,请医师对此间事保密。 拿了钱财,他自然不会对外胡言乱语。达官贵人亦不是他能够得罪得起的存在。 萧婵“我这身子,近日里愈发疲倦劳累,还请医师一并看了。” 皓腕凝霜雪,她柔软轻薄的衣袖中伸出一节,靠在小枕上。 医师不敢多看,搭上一块轻薄的薄料,给她把脉,眉毛时而舒展,时而纠结地拧在一块。 收了帕子,他缓慢道“贵人身子有些寒气,不若开上几服药,调理一番。” 体寒,不易受孕。 萧婵再次拿出一个布袋子,看着平平无奇,里头装满了黄金。 医师一打开,便被金灿灿的一大块惊到了,他忙不迭系上带子揣入怀中,笑颜大开。 “我一定给贵人用最好的药,确保贵人身子调理无恙。” 有钱能使鬼推磨,萧婵对于银钱给她带来的助力,使得得心应手,她们萧家,最不缺的便是钱财了。 她收回手,整理衣袖,对他和颜悦色道“办好了,另有赏赐。” *** 一辆奢华贵气的马车悠悠停在侯府门口,静月扶萧婵下车,由着小厮收拾车内的东西,送去姝影轩。 萧婵从外带回不少药材的消息,莫名传开了。 府内不少人说,是夫人身子不行,迟迟不受孕,看着阮初荷一日比一日大的肚子着急了,所以才出门,另求偏方。 阮初荷听到了只想笑“侯爷碰都没碰过她,将来也断不可能碰她,她喝下去再多,又有什么用处呢?不过是求个心安吧。” 被宋文霖买来侍奉她的侍女春雪微微低头,唇角含笑“侯爷日日夜夜都来娘子这,若论荣宠,夫人远不及娘子,何况娘子腹中还怀着侯爷的骨血。将来这诺大的侯府,该是娘子的天下了。” 入府几天,她已经摸清楚了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子脾气。 没人在的时候,她当然是怎么说让她开心那便怎么说,毫不顾忌。 阮初荷很吃她阿谀奉承的一套,被她伺候得也舒心。 顿觉,还是有个丫鬟在身边好啊。 “你跟了我,往后前程亦是光明。我生了岁姐儿,这一胎,也该是个男孩儿了。侯府的长子诞生于我腹中,我不信会低声下气过一辈子。” 春雪给她扇风“娘子会熬出头的。” 阮初荷捏了一粒葡萄往嘴里送,她愈发爱吃酸味的东西,宋文霖高兴得立马把自己的份例也往她屋里送。 她根本享用不尽,双眸弯弯“萧婵的东西总是极好的,她有钱。” 如果将来那些东西,那些钱财都能归她的话…… 阮初荷眼珠子一转,她冲春雪挥挥手,示意她靠近一些,低声耳语着什么。 春雪面露难堪,双目忽然一亮,她笑着欠身“是,我一定为娘子办好。” 姝影轩。 萧婵看着静月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她搁置下手中的账本,接过大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静月连忙拿了糖块过来,想着给她解解苦味。 萧婵却无甚在意地摆摆手,她濒死之时喝过更苦的药,如今她不会再对喝药这件事情有任何抗拒了。 “静月,你过来瞧瞧。” 静月放下手中东西,上前两步,顺着她的手指看,是一笔被萧婵用朱笔批注的账目。 萧婵不悦“这家铺面的账本,做的乱七八糟。同样一味药材,同样的进购份额,前后一个月时间价格翻了两番。太不正常了。” 静月凝目“夫人怀疑这家掌柜的黑心,吃了利进去?” 萧婵颔首,那账本是越看越不顺眼,索性阖上,白皙细腻的指节轻轻敲着。 “把掌柜的叫过来问话吧。” 静月福了福身“是。” 她从姝影轩的后门出去,却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往怀里藏着什么东西。 瞧着便不像是做好事,静月警觉,立即出声“谁?” 过来捡药渣的春雪立刻僵在原地,不敢转身,也不敢拔腿就跑。 毕竟大宅院里,跑是没有用的,只会惊动更多的人。 春月咬牙心一横,换了副笑吟吟的表情转身“静月姐姐,好巧啊。” 静月瞧着是她,心里愈发不舒坦,都是她侍奉的荷娘子,抢了她家姑娘的夫君。 快速上前两步,把她藏着的东西扯出来,立马闻到一股药味。 “你偷姝影轩的东西!” 萧婵喝的药都是她亲自熬的,她一闻到那股味道,便知那泛黄的布袋中装的是什么东西,登时气得双眉竖直。 春雪吓得脸色发白,她连忙摇头否认“不是的,静月姐姐,我只是捡了一些药渣子。” 都怪阮初荷让她来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还被当场抓了个正着,好丢人。 静月冷哼“捡药渣做什么?莫非你想害我们夫人!” 春雪当即双膝一弯扑通下跪,红了眼睛“静月姐姐!我绝对不敢害夫人啊!我们娘子只是听说夫人在外,带了不少名贵药材回来,喝了能够调养身子,这才让我来的!” 她双手合十,满脸都是乞求“求求静月姐姐,不要告诉夫人,我刚被买入府中,若被赶出去,真的没有活路!我再也不敢了!” 刚入府几日的丫鬟,被主人家抛出来,没有哪家敢要她侍奉的。 静月见她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荷娘子的命令,她也不敢违抗。为难一个小丫鬟无用,此事却一定要告知夫人,早做防备。 “好了,你起来吧。这药渣是倒了的,也算不得你偷东西。姝影轩是夫人做主,一干事情无论大小,夫人都有知情权。我不能帮你瞒着夫人,但会给你求情。下次别再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春雪从地上爬起来,一个劲给她道谢“多谢静月姐姐,这药渣可以让我带回去给荷娘子吗?我若出来一趟什么都没办成,她饶不了我的。” 静月给她一点脸面,她还真想顺着杆子往上爬啊。 “想要药方子,荷娘子可直接去面见夫人。我没这个权力。” 言罢,她带着那一布袋子药渣转身离开了。 春雪见她的身影走远,眸底闪过狡黠之色,慢慢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荷包。 好在她反应快,塞了一些进去。有这些药渣,回去复命不是难事。 第11章 说一套做一套 静月带了掌柜的去正厅,随后她去请了萧婵出来。 萧婵肌肤晶莹如玉,未施粉黛,双眸似秋水,淡薄寒凉,彷若能够看穿一切。 她入了正厅,掌柜立即起身相迎,弯腰拱手“小人给夫人请安。” 萧婵正坐高堂,她指尖盘着一串青色菩提把玩,漫不经心。 “静月应当同你说了我找你来问话的缘由吧。” 掌柜即刻回话“夫人,药材价格翻了番,实乃严州水患,淹了不少良田耕地,不光是药材的价格高涨,米面粮油更是涨势惊人。” 萧婵细细回想往昔,记忆中严州没有发过大水,此番怎会造成如此大的损害?何况朝廷赈灾的消息也没有。 她不太相信掌柜说的话,审视他上下。 “严州水患,京都朝廷尚且没有消息,你怎会知晓?” 掌柜如实道“商贩走卒之间传的消息罢了。” 萧婵懒懒倚靠着太师椅“那便有不实的可能。” 见她不信,掌柜立刻表忠心“夫人,我为萧家经营铺子几十年了,我若想从中牟利,便早也开始了。账本也是我一笔笔记上去的,若我想有意瞒着夫人从中捞油水,我一定会做得更加天衣无缝啊。” 萧婵“你有没有从中牟利,暂且不论。严州水患的消息,我需要你带着一队人前去查实。若为实情,笔墨记载,快马加鞭送到我手中。” 隔了不少时间,严州究竟有没有遭遇洪水,她记忆已经模糊了。 若有,那也不是惊动朝廷的大水患,否则地方官也不会连个折子都没递上去。 掌柜跪地叩首“小人愿为夫人效力。” 静月带人下去领了一笔钱,又给了他一封名帖,叫他去萧家领几个能干的人手。 回了主屋,见萧婵若有所思,她默默上前给她揉揉酸乏的肩膀和太阳穴。 “夫人可是乏累了?” 萧婵轻轻嗯了一声,她在闻溪山庄住了几日,回来后便觉得这侯府的日子过起来劳心费神,根本没得比较。 静月想到春雪的事情,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尽早说出来。 “夫人,今日的药渣,被荷娘子的人捡了,不慎被我撞见,便拿了回来。” 萧婵阖上双目,幽幽睁开时眸底闪过寒意,她吃的是调养身子的方子,其中用的药材名贵,一贴药下来,不下十两白银。 即便那人拿了药渣去,寻医师誊下药方,她也吃不起。 但她未必会从中做手脚。 “静月,这些时日愈发不能松懈,荷娘子那边,不知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我喝的药不能断,也不能有问题。” 谁敢成为她的绊脚石,她必定会一脚踢开,毫不留情。 静月点点头“那日后用的药渣,是否要好生收着?” 萧婵沉吟片刻,忽而嗤笑出声“不必了,今日你收缴了她拿去的部分,怎知她没有后手等着你?若我没猜错,她应当藏了一部分在旁的地方,并未叫你全部收回。” 静月心里咯噔一声,即刻出去把布袋子里的药渣翻出来,不仔细看,确实难以察觉少了一些。 她咬牙一跺脚,回屋上禀“夫人,确实少了一些,是我的疏忽。” 萧婵捏着黄梨木圆扇慢慢摇,神色从容“怪不得你,你今日事多,也想不到还会被人摆一道。无妨,这方子她们知晓了也无事。你再联系那医师,让他把这些药材相克之物也誊写出一张名单。” “我要确保,我喝下去的药,效用不会被旁的东西冲淡。” 姝影轩内,她不怕阮初荷的手伸过来,她重生回来后,已经料理了一批墙头草。 谁敢背叛,下场只会比发卖出去还惨烈。 可侯府内的大厨房那边,她可不相信那些人,家宴往往避不开要去应付一番,吃下去的东西,她要小心为上。 静月会意“我日日守着炉子为夫人煎药,不会让旁人近身的。” 萧婵眼神柔和“辛苦你了。” “为夫人做事,静月不怕苦。” *** 春雪照着阮初荷的意思,拿着药渣花了点小钱,请府外的医师把药方写了出来。 药材的种类名称倒是大同小异,唯独分量上…… 她兴奋地拿着方子去找阮初荷“娘子,得手了。” 阮初荷眸光一亮,她扯过她手里头的那张方子,细细看着,即便看不懂,她心里依旧满是兴奋雀跃。 “没叫人发现吧?” 她可不想叫姝影轩的人看低一等,连个方子都要偷摸去拿夫人用完的药渣。 春月踟蹰片刻,权衡利弊之下摇摇头“没人瞧见,我生等着外头没人了去捡……去拿的,拿的数量不多,姝影轩的人发现不了。” 若她据实已告,恐怕有免不了打一顿手板,前两日不慎打翻了阮初荷一碟子西瓜,她都挨了五个手板……现在还隐隐作痛。 阮初荷松一口气“那就好。萧婵肯定是想独自享用这么好的方子,她若养好了身子,我生两个孩子亏空了身子,日后还怎么跟她斗?我一定要比她更能熬下去。” 春雪盲目奉承“娘子说得对。夫人年岁比娘子还大一岁,模样瞧着却不显老,估计是用了好东西。” 阮初荷登时冷脸“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很老?” “没有!” 春雪被她吓到,浑身一抖赶紧圆回去“娘子看着自然比夫人更加年轻水灵,否则侯爷怎么独宠娘子一人呢?还是娘子,最合侯爷的心意!” 阮初荷的脸色稍缓,她抬手抚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 她冷嗤一声“侯爷喜欢我,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我长得美,更因为我品行高洁,性子柔婉。以外在侍奉人,能一直勾着男人的心吗?” 春雪赞同她的观点“娘子说的对,内在比外在更为重要。” 她低着脑袋,白眼快翻上天了。 什么东西啊,若不是有几分姿色又喜欢装,侯爷能看得上这种货色? 阮初荷起身坐到梳妆镜前,细细端详起自己的容颜。 “萧婵用的方子,我也要用。她巡视庄户回府,左右不过七八天,我瞧她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她定然是偷摸用了好东西,想把我比下去。” 春雪“……”那刚才还装什么? 第12章 婆母生气 等宋文霖回府,去阮初荷房中用完晚膳,她便同他提了这件事,却没说是偷摸拿了萧婵的药渣。 “侯爷,我请医师给我瞧了瞧身子,他给我开了张方子。他说我怀着孕,身子却虚乏羸弱,需要用一些药来补补,保全母体与孩子健康。” 宋文霖亲昵地拉着她的手,满眼柔情,大掌轻柔地抚摸她隆起的腹部。 “为了你和孩子好,该喝一些便喝吧,你莫要嫌苦便是了。” 他抬手摸摸她的侧脸,阮初荷乖巧地蹭了蹭他手心“侯爷,我并不怕苦,为了孩子,就算再苦我也能忍受。那方子上的药材,弥足珍贵,我手头银钱不多,怕是喝不起几天。我是想拿着你送我的几幅头面去当一些银钱,你莫要生气……” 听见她说要把他先前送给她的头面首饰当出去抵押银钱,宋文霖心中很不是滋味。 倒也不是心疼物件,是心疼阮初荷,她总是这样,宁可委屈了自己,也没想着向他伸手要钱,她还怕自己会因此生气。 宋文霖长臂一揽,将人搂入怀中,亲亲额头“小荷,你何必如此?你需要银钱,我的便是你的,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我只盼着你与孩子安好。” 阮初荷眼底闪过得意的精光,模样却柔婉,虚虚靠着他的胸膛,小指头扣着他衣襟上的金线。 “侯爷,我不委屈。那些头面过于华贵,我平日里也不戴。我知晓那些是侯爷的一番心意,不好随意拿出去抵钱。所以今日,我才想着与侯爷商量,还望侯爷应允。” 宋文霖神色间闪过犹豫,他的月例亦不多,府内中馈由萧婵执掌,要他去跟萧婵拿钱,他也拉不下这个面子。 他抚摸她的秀发,埋入其中深吸一口气“也好,总归是为了孩子和你的身子。等你生产过后,我一定加倍补偿你。” 阮初荷手一僵,双眸微瞪“……” 她没有真的打算把那些东西拿去当铺啊。 宋文霖这个没用的男人,居然真的想把她的东西拿出去换钱! 她情不自禁攥住了他的衣领,后槽牙咬紧“嗯,我相信侯爷会对我们母子好。” 宋文霖心情大好,转而问道“那补药多少钱一贴?” 他着实好奇,要有多贵的补药,用得着她去把首饰当了。 阮初荷心念一动,那些药材不乏稀缺珍贵之物,莫约需要七八两,她眼神流转“十两。” “十两?!” 这个数目,饶是宋文霖也震惊,他坐直了身子,与她对视。 他母亲宋老夫人平日里喝的药,也才五两银子一贴,不由怀疑,阮初荷是不是上当受骗了。 宋文霖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小荷,你把那方子给我看看。” 阮初荷嘴巴一嘟,面露不悦“侯爷是不相信我吗?” 她确实故意把价格报高了一些,却也没多过分,他这态度着实让人心里不舒服。 宋文霖“小荷,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我是怕你上当受骗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嫌贵了! 阮初荷推开他扒拉在自己身上的手“侯爷,我不是三岁小孩。” 宋文霖“……” 争执不休也没有意义,他作为男人,与一个女人谈钱的事情干嘛? 钱没了,大不了他再出去赚。 翌日。 阮初荷拿着宋文霖给她的私房钱,欢欢喜喜让春雪去采买药材,买最贵的最好的。 动静闹的不小,传入宋老夫人耳中时,她端着茶杯的手腕一抖,瓷片碎在地面,四分五裂。 她中气十足喊“你说花了多少!” 孟娴强自压下唇角的洋洋得意,她住在阮初荷隔壁,自然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抚摸着老夫人的胸口“姨母,你别生气,荷娘子肚子里怀着孩子,用一些好的也是应该的。” 不说还好,一说便是火上浇油。 宋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十两银子一贴,我都没喝如此价高的补药!你去把萧婵给我叫来!” 一个未过门的妾身,待遇还能超过她?她是宋文霖亲娘!未免太不把人放眼里了。 萧婵过来的时候,地面上的碎瓷片还没收拾,她并未多言,缓步上前欠身“儿媳给婆母请安。” 宋老夫人面色都气得比平日里更加红润了。 她森森然开口“你给了阮初荷多少银钱?” 萧婵眉目上扬,与孟娴对视一眼,猜了个大概。 “婆母,荷娘子尚未入府,府中并未银钱份例给她。” 宋老夫人显然不信,重重拂袖,气愤难当“没给钱?她若没有钱,怎么喝得起那么贵的补药?十两银子一贴,你自己算算,这一个月的花销要有多少。” 这么简单的算法,一过心目便了然了。 侯府根本供养不起,她一个外室这样的喝法。 萧婵捏着帕子掩唇一笑“婆母,她自己拿不出这些银钱,可侯爷未必拿不出。侯爷对荷娘子的宠爱,府内人尽皆知。一个月的时间,侯爷入我房内绝不超过三回,去荷娘子房中的次数倒是多。” “荷娘子的银钱,大抵是侯爷给的。” 宋老夫人想骂她无用,连个男人都留不住,终究是顾及了自己的脸面,没有过于失态。 她转而记恨起阮初荷“她倒是会给霖儿吹枕边风,什么狐媚子,三魂七魄都给勾了去,现在连手里的银钱都要被狐狸精掏空了。他有那个闲钱,怎么不想着孝敬我?他可是我生养的。” 宋老夫人大抵也没料到,终有一日,她还会吃自己儿子女人的醋。 宋文霖从前事事都听她的,遇上事情拿不准主意也喜欢同她讲,自从阮初荷进门,他来给自己请安的次数都变少了。 一派人去问,就是在荷娘子房中。母子两人感情大不如前。 萧婵懂她贪财虚荣的一面,也明白她对于儿子的掌控欲。 “婆母……” 第13章 自作孽不可活 “婆母,侯爷是你生的孩子,心里自然是以你为先。若被一些人或事物绊住脚,那也是一时的。儿媳会替侯爷好好尽孝,望婆母宽心,安享晚年。” 一番话,说的是让人从头发丝到脚尖都舒心。 宋老夫人脸色倏忽染上几分真切笑意,眼尾皱纹挤在一块,伸手拉住萧婵,感慨道“婵儿,还是你好啊。当初我让霖儿求娶你,真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瞧瞧,这才是他们侯府的当家主母。 萧婵不卑不亢“婆母谬赞。” 可不是最正确的决定吗?若不是她五年以来,事事亲躬,挑起侯府的重担,给老夫人找了一个又一个医师,名贵药方也是跟着一张又一张地换。 宋老夫人身子怕是早就不行。 说白了还是花钱吊着一条命罢了。 这边气氛稍稍缓和,屋外传来尖锐叫喊声,那声音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破了宁静的空气。 “不好了!不好了!我家娘子流血了!” 春雪着急忙慌跑过来,满头大汗神色紧张。 听清她说的话,宋老夫人当即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孟娴手忙脚乱扶住人,焦急道“姨母,姨母晕过去了。” 萧婵静静矗立于原地,既没有上前一步帮忙扶老夫人一把,也没急着赶去阮初荷的住所,她相较于其他人,冷静异常。 她脑中思绪纷飞,旁人见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暗自赞叹她身为当家主母,胆识破例真不是普通姑娘比得了的。 孟娴心慌得不行,侯府中,唯有姨母是她的倚仗。 “表嫂!怎么办啊?” 萧婵随意指了几个人上去去帮忙“先把婆母带进房中,即刻去请医师前来。” 她扭头吩咐静月“去我房中取一颗老人参,让老夫人咬着吊命。荷娘子出血了,事关侯爷子嗣,即刻命人去请侯爷回府。我先去瞧瞧情况。” 阮初荷怎么会见红?她脚下步履匆匆往那边赶去。 等萧婵到了的时候,只见阮初荷脸色苍白躺在榻上蜷缩着,死死捂着肚子,两条鲜艳的鼻血流出来。 她刻意掀开阮初荷的裙摆瞧了一眼,并未出血。 当即攥紧了拳头,这就是春雪说的流血了。 确实流了,但流的是鼻血。 阮初荷的小腹微痛,见到萧婵冲上来便掀裙子,她心口莫名一慌“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婵冷着一张脸,像是冻了三三夜,寒霜压根化不开。 “我倒是想问你,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的丫鬟到底怎么传话的,吓得老夫人晕厥。你自己想想,负不负得起这个责任。” 亏她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这边赶来,甚至提早帮她叫了医师过来看诊。 流鼻血这种小事,她也能弄得兴师动众。 阮初荷肚子的痛感加重,死死攥着腹部的衣裙“我肚子痛,我……” 一想到老夫人因为她的昏厥过去,她当即决定演一场戏,装装可怜。 “夫人,我是不是要滑胎了?” 萧婵拧紧眉头,不懂她到底是要唱哪一出。 她向后递了个眼神,医师立即上来给她把脉,又支了个丫鬟打水,给她擦擦脸上的鼻血。 见到白色帕子上的鲜红,阮初荷心跳加快几分“夫人,我不会真的有事吧?” 她什么也没干啊,她只不过是喝了一碗药而已。 一想到自己身子可能出了状况,阮初荷装出来的惊慌失措倒是实实在在地强上一些。 “萧婵……” 声线带着微微颤动,她眼尾染上一抹薄红。 萧婵别开眼,脸色依旧不好“你先住口,让医师安心诊断。” 阮初荷咬着下唇瓣,被凶了,她眼眶里挤出两颗泪,好似受尽了委屈。 “我不管,如果我出事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萧婵冷笑连连“与我何干?” 阮初荷理所当然道“我是喝了你的药方才出事!” 萧婵只觉她厚颜无耻到了一定境界,好似城墙拐角。 她自然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阮初荷命春雪去偷拿了姝影轩倒掉的药渣,被静月当场抓获,依旧贼心不死,拿着药渣去找医师开相同的方子。 药材即便相同,分量她又该从何得知?瞧她如今鼻血流个不停的模样,想来是吃多了大补之物。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自作孽,不可活。 萧婵明知故问“我何时给过你药方?” 阮初荷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喉咙一般,即刻闭上嘴。 屋内还有外人在,她若坦言命丫鬟去拿了姝影轩的药渣,那她的脸面都会被丢尽。 外界该怎么传她? 她适时闭上嘴,医师的诊断也出来了。 “夫人,这位娘子是吃多了人参,滋补过度,才会流鼻血。寻常人一日吃下两钱便足够,这位娘子……似乎有些贪多贪足了。” 阮初荷躺在床上,暗自腹诽庸医!人参多吃一点怎么了,孩子也要补一补啊。 她有些不服气,追问“那我腹痛是何原因?” 医师“吃多了寒凉之物。” 他的眼神不自觉被桌上剩下的西瓜皮吸引,颇为无奈地挪开目光。 阮初荷“……”谅她迟钝,此刻也明白了。 萧婵让医师给阮初荷开了张调养的方子,把方子交给她的贴身丫鬟春雪后,离开了客房,直奔老夫人房中。 等老夫人醒来,该怎么解释,是阮初荷的事情,与她无关。 若她不知死活非要攀扯自己,那萧婵断不会给她留一丝颜面。 宋老夫人身旁有孟娴守着,萧婵也放心许多,毕竟府中除却宋文霖,谁都不会比这表姑娘对老夫人更上心了。 宋文霖回府,第一时间去了阮初荷那,见她没事才匆匆往老夫人房中赶去,却不慎错过了老夫人醒来的时机。 宋老夫人环顾四周,没见到自己儿子,当即气急攻心,又晕死过去。 孟娴好不容易松快一些的心情都深深沉底,对着萧婵忍不住埋怨“表哥倒也真是的,回府了不着急来看望姨母,直接奔着荷娘子那儿去了。” 第14章 我身为当家主母…… 萧婵手中端着一碗药,她坐在床沿,捏着瓷勺搅拌“侯爷担心荷娘子腹中的孩子出意外,我倒也能够理解他为人父的心情。” 孟娴配合她,将老夫人抱着半坐起来,以便更好地把药喂下去。 她为老夫人感到不值,愤慨道“难不成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比不得一个没出生的私生子重要?” 萧婵唇角微勾,心情颇佳地舀了一勺黑漆漆的汤药递到宋老夫人唇边。 她照顾了五年,喂药的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看得孟娴不禁暗暗赞叹。 有如此贴心会照顾人的主母,真不知表哥怎么还挑了那样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萧婵慢慢把那一碗药都喂了下去,她特意同医师说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宋老夫人此刻昏迷着,眉头依旧忍不住拧起。 太苦了! 萧婵将喝完的药碗搁置在小凳上“表姑娘,荷娘子马上便要成为侯府的姨娘了,她的孩子不是私生子,你要慎言。” 私生子这三个字,在她面前说便也罢了,若有朝一日口无遮拦,在宋文霖面前说了。 他怕是会对她心生厌恶。 孟娴默默闭上了嘴,即便是心里不服气,依旧没显露。 “嫂嫂,还是你太大度了。” 默了一默,孟娴似乎想到什么,忽热开口“荷娘子出血了,那孩子能保得住吗?” 萧婵听出她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她坦言“哪里是小产出血啊?她是食用了不少滋补之物,过了度,这才流出些鼻血来。孩子无事,往后她饮食上要更加小心。” 孟娴忍得难受,细心扶着宋老夫人躺平后她才绷不住笑出声。 “什么?她是没见过好东西吗?竟然胡吃海喝闹出这种丑事,还让丫鬟来通报。那丫鬟也没说个清楚,直接把姨母吓晕了。不如直接叫人发卖出去,也算给她一个教训。” 萧婵深知宋老夫人身体底子薄了,才会如此禁不住事。 她瞥了一眼,抬手扯扯被褥,把人严严实实盖好,全然是个贴心媳妇的模样。 那都是装给孟娴看的,她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不愁老夫人醒来后不知自己对她的关照爱护。 “春雪那丫头,是前几日侯爷亲自给荷娘子买入府中使唤的婢子,不好发卖了出去。” 孟娴沾上一点酸味“表哥对荷娘子还真是好啊,他对嫂嫂你,好似都没那般贴心。” 萧婵怎么会被她三言两语的挑拨给闹得心情不愉快? 她轻拂大袖,再度抬眸时皆是一片笑意“侯爷喜欢谁,宠幸谁,是侯爷的事情。我身为当家主母,怎么能同旁的女人拈风吃醋,失了体统。” 主母的责任,可不是绕着一个男人打转。她要统管全府上下,维系着家族的繁荣昌盛。 须知,豪门大宅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萧婵如今还是侯府主母,尚未和离,那她与侯府明面上还是一体的,荣辱与共。 “嫂嫂说的在理。” 孟娴眉尾上扬,若有所思别开目光。 她的父亲有她母亲,却也纳了不少妾室,她母亲一生都在和小妾争斗,什么都要抢,一辈子蹉跎过去,没落着什么好,反倒是耗尽了心血,早早离世。 萧婵与寻常家主母倒是不一样…… *** 天色渐晚,明月高照,府邸内小石子上皆是一片辉亮,蜿蜒穿梭。 宋老夫人悠悠转醒,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问萧婵“荷娘子,她肚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那可是她的乖孙啊! 萧婵上前拉着她干瘪枯燥的手安慰“婆母放宽心,是下人误传了消息。荷娘子出了一些鼻血而已,并不是有小产的迹象。” 闻言,她心跳渐缓,出神后松开萧婵的手,眸光呆滞。 “霖儿,霖儿呢?” 孟娴与萧婵对视一眼,她踏步上前扶着老夫人的肩膀“姨母,表哥他听到您昏厥过去的消息便匆匆赶回来了。” 宋老夫人“既然回来了,他人呢?” 孟娴犹豫片刻,借着道“表哥他去瞧了瞧荷娘子,此刻应当陪着荷娘子在用晚膳吧。” 宋文霖回来后,瞧了老夫人一眼,问了些情况,知晓没有性命之忧后,便重新折返阮初荷的院子陪着她,安抚她的心情。 他想的倒也简单,母亲昏迷,小荷受惊,他没法让母亲醒过来,却能安抚住小荷扑通乱跳的心。 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似乎并没有多大的问题。 此举却实实在在地伤了宋老夫人的心。 她浑浊的双眸光亮逐渐暗淡下去,面对萧婵递过来的汤药,她一手打落“逆子!” 碗具连着汤药摔落在地,汤药四溅,碎片散落一地。 面对这一突发状况,萧婵镇定自若,她没被老夫人的动作吓到,孟娴却吓得不轻,忙不迭问她“嫂嫂,你没有被烫伤吧?” 宋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愧疚,却撑着面子不出声。 萧婵挪了步子,扯起笑意“我没事,婆母心中有气,撒出来便舒服得多。” 孟娴为她说话“姨母,你昏迷之时,都是嫂嫂近身侍奉,连汤药都是嫂嫂亲自盯着人煎煮的。您心中若有气,该撒在那勾了表哥去的狐媚子身上。嫂嫂何其无辜啊。” 宋老夫人闻言,甚是觉得有理。 都是阮初荷那个女人闹的,她不安安分分养胎,非要闹出些动静来吸引注意。 她被吓晕过去,阮初荷非但不过来伺候她,还敢把她儿子叫过去陪着。 实在是可恶! “去,把阮初荷给我带过来!此事,我断不能让霖儿轻纵了她!” *** 阮初荷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带过来的时候,心里直打鼓,直觉告诉她,绝不是什么好事。 该死的老妖婆,一睁眼便要找她麻烦。 宋文霖一身练功服没有换,便跟着阮初荷过来。 他见老夫人醒了,当即大步上前“母亲,你醒了,身子可还有不适?” 宋老夫人上下扫视他一番,倚靠在垒起的头枕上,姿态慵懒随意“呵,托荷娘子的福,暂时死不了。” 第15章 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屋内的人都听出这不是夸赞,而是阴阳怪气,没人脸上挂着笑意。 阮初荷不解,怎么就托了她的福?立在她身旁的春雪心里直打鼓,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她心里登时清明不少,忙不迭为自己辩解“老夫人,我并非有意让丫鬟假传消息。春雪这丫头,着实不机灵。我身子不爽利,让她去请个医师回来,她却跑去惊动您了。” 春雪见她毫不犹豫把事情全推到自己身上,敢怒不敢言。 分明是她,吃了那些补药后整个人昏昏沉沉,没一会儿鼻血就流出来了。 春雪怕她吃出什么毛病,才着急忙慌去找人。 现在,一口大锅朝着自己盖下来,她却没法为自己辩解,若逆着阮初荷的意思,她也不能继续待在身边侍奉。 侯爷那么喜欢娘子,她得罪了娘子,等于在侯府没了活路。 春雪小腿一软当即跪下来认错“老夫人,是婢子的错,着急忙慌没说清楚来龙去脉,害您受惊晕厥,都是婢子的错!” 认了错,她便开始哭,泪流满面,娇娇小小一只看起来倒是可怜。 宋文霖眉头微皱,起了怜悯心“母亲,既然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便罚她三个月的月钱稍作惩戒吧。” 他当初挑选她入府伺候小荷,也是看她可怜,上头有老母亲要供养,下头还有几个弟弟,不得已出来给大户人家当丫鬟。 罚三个月月钱的惩罚,不轻也不重,总不至于让她丢了事情做。 宋老夫人见他避重就轻,没想着罚阮初荷也就算了,连她的丫鬟,也要爱屋及乌,袒护她! “三个月月钱!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我喝的一贴药,都要五两白银,哪是她三个月月钱能供得起?” 宋老夫人气得胸口不停起伏“我一个老婆子,自然比不得你养的美娇娘身娇体贵,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应付就行了的。” 宋文霖神色尴尬,他把姿态放低“那依照母亲的意思,该怎么罚?” 宋老夫人直截了当“一个丫鬟而已,我不与你计较。可荷娘子管束下人不力,她能独善其身吗?” 她是想罚阮初荷。 宋文霖微微侧身,拉着阮初荷的手扯到自己身后,摆出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母亲,小荷并未罚错,您为何要罚她?” 见他的动作,宋老夫人更气了“恃宠而骄不是错?管教不力不是错? 闹得家宅不宁,她无错?!” 见她情绪过于激动,萧婵适时安抚“婆母,医师说你不宜动气,对身子不好。” 老夫人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看得阮初荷心惊肉跳,反思自身,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肯定是萧婵,吹了耳旁风! “婆母,我可以解释。” 宋老夫人哼出声来“你解释什么?” 把她的好儿子勾引得魂不守舍,处处偏袒,她还想再狡辩。 阮初荷指着萧婵“我喝的药,是萧婵的方子。春雪看我喝了之后状态不好,才去寻老夫人帮助。我肚子里怀着侯府的子嗣,自然须得事事小心。” 孟娴恨不得上去踹她一脚“直呼主母名讳,也是你个妾室该有的做派?” 阮初荷庆幸自己尚未过纳妾礼“我如今可没有正式入侯府的门,算不得是妾室。何况,本就是萧婵的错,你一个远房亲戚,强出什么头?” 宋文霖微微皱眉,若要说话语权,表妹在府内比小荷强一些,毕竟母亲对表妹就跟对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好。 他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使眼色提醒她。 小动作哪里能避开众人的眼,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 萧婵猝不及防冷笑“荷娘子,我何时给了你药方?” 此言一出,倒是让阮初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若她不承认派春雪去偷拿了姝影轩的药渣,那药方的来历便说不清。 阮初雪咬牙一横,脑袋飞速运转“近些日子,我瞧你喝补药后气色好了不少,于是我便命春雪去向你讨要方子。你装得贤良大度,没有推辞,当即把药方子给了春雪,我没对你设防,这才遭了你算计!” 静月立于一旁听她颠倒黑白,当即跳出来“胡说!姝影轩内上上下下都能作证,春雪并未来过,更遑论向夫人讨要药方!” 阮初荷破罐子破摔道“姝影轩全是萧婵的人!她们当然向着自己主子!” 静月规规矩矩上前向老夫人行礼“老夫人,当日是我抓了春雪,她偷偷摸摸拿夫人用过的药渣,我没让她带走,当场便收缴了。问她为何要拿,她只说是荷娘子吩咐的,她不敢不从。” “我见她年纪尚小,便没多加为难,也没有罚她。同她说了,若想要药方,可让荷娘子自行前往姝影轩拜谒夫人。夫人不是小气之人,断不会舍不得一个药方子。谁知,今日她们主仆二人,要颠倒黑白,诬陷于我家夫人!” 阮初荷心慌,撑着腰肢挺起肚子来“你说这些要讲证据!” 萧婵面不改色,从宽袖中的暗袋口掏出一张信纸。 “荷娘子要证据,我这倒是有一张药方。荷娘子大可拿出自己喝的方子来,比对一番。” 好在她早就想过,会面临这样的境况。誊抄了一遍,便收纳在身上,时时备着。 果不其然,还是用上了。 阮初荷心里没底,她手头的药方子与阮初荷手里的是否一致。 若不一致,她算是打了自己的脸。 她不敢随意交出去,依旧硬气道“谁知道你手里的药方子改没改,我们都不懂药理,你若篡改了,谁看得出来?” 萧婵淡定从容,眼角眉梢毫无心虚之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谁更加紧张一些,是谁在撒谎。 她双手交叠,端端正正坐在太师椅上“我们不懂,那便找个懂药理的人来。恰好替你和老夫人看诊的医师还在西厢房,我这便着人去请。” 阮初荷心跳漏了一拍,咬着下唇瓣的软肉,不肯退缩。 “好!” 第16章 荷娘子挨打 一行人坐着等医师前来,心中各有盘算。 萧婵面色不改,瞧着坦坦荡荡,一旁的静月倒是被气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她算是开了眼了。 当时她抓到春雪,便该当场发作,也不至于现在被人抓着,反咬一口。 宋文霖从不怀疑阮初荷说的话,此番却难得地起了疑心,他并不认为萧婵会做出害人之事。 岁姐儿养在她膝下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愈发性子欢脱,日日脸上挂着笑意。 若萧婵容不得小荷的孩子,那怎么会对岁姐儿那么好? 萧婵倒是没料到,自己对于孩子的溺爱,到了他眼中却是一个好母亲。 医师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后,静月恭敬接过萧婵指尖夹着的药方,递上去“劳烦医师好生瞧瞧此方。” 屋内所有人都屏息敛声,仿佛等待着宣判。 一眼扫下来,医师眸光发亮“侯爷,此方有益于女子调养气血,每一味药都珍贵至极,药量恰到好处,又各不相冲,不会对身子有任何损伤。” 他行医数载,倒也没给人开过此方。 一则是药材太贵,寻常人压根吃不起,二则,其中用药分量不好斟酌,试错成本高。 萧婵眉眼眼角噙着淡淡笑意,朝医师颔首,转而看向阮初荷“荷娘子,若你是拿了我给的药方子,怎么会吃出问题来?” 物证摆在眼前,还想怎么狡辩? 阮初荷不免心虚,眼神向旁的地方张望“那便是你给我的药方子有问题,对不上你自己喝的这一贴。” 萧婵满脸嘲讽,摩挲着指节套着的玉戒指。 “荷娘子,你口口声声说我给了你药方子。那你有目击证人吗?” 阮初荷立马看向春雪“我的丫鬟,就是目击证人。” 萧婵款款起身,拿回那张已经验过的药方,重新收起来。 “那便好笑了。我姝影轩上上下下几十人,都未曾见过荷娘子入我房中。你仅凭着贴身丫鬟一人,便想把事情坐实吗?” “荷娘子,你不觉得,你推出来的证人毫无分量?” 阮初荷一口咬死“姝影轩奉你为主,春雪奉我为主。既然都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来,那便别互相攀扯下去了。我只后悔,当日没有多叫上几个人。” 死鸭子嘴硬。 萧婵绕到春雪面前,只淡淡扫了一眼,吓得春雪当即跪在地上,小小的脸上,满是惊恐。 “夫人。” 萧婵对她和颜悦色“春雪,你说说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春雪看了眼萧婵,又看了眼怒气勃发的阮初荷,硬着头皮道“静月姐姐说的,都是真的。” 她闭上双眼,视死如归,耳旁只听见阮初荷大喊大叫“你也被萧婵收买了!” 春雪匍匐在地,不由发颤,今日她难逃一劫。 不是得罪荷娘子,那便是得罪夫人。 如今的侯府,还是夫人当家做主,她若偏帮了荷娘子撒谎,日后夫人不会放过她的。 何况,事实本就是静月说的那样,是阮初荷撒谎。 “我绝对不敢欺骗侯爷和老夫人!荷娘子逼迫我去偷夫人的药渣,我怕挨打,便去偷了。好在静月姐姐人好,没有罚我。” 春雪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头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骗不了人。 “这些!都是荷娘子心情不好时掐的,我平日里根本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小姑娘身上的痕迹骗不了人,宋文霖墨眸一冷,扫向阮初荷“真的都是你掐的?” 阮初荷慌忙否认“不是我!都是萧婵教她撒谎,是她们一起构陷我!” “侯爷,真的不是我!” 她没想到春雪居然会临场倒戈,帮着萧婵,一时间没了对策。 “啪!” 清脆的掌掴声响起, 阮初荷不可置信地捂着半边脸,望向曾经说爱她的男人。 她的眼泪当即如泄了洪的大坝,呜咽道“你……你打我?” 宋文霖甩了一巴掌出去,掌心微微发麻,他似乎对自己的行为也感到诧异,却没有悔意。 他从来没有对小荷动过手,此番,是第一次。 宋文霖眼眸森然,里面藏着一股跃动火苗“你非要说整个侯府都包庇夫人才满意吗?这件丑事,是谁撒谎,你还不承认?” 阮初荷哭得愈发声泪愈下“我没撒谎,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连你都不信我了,还有谁会信我?我孤身一人跟着你来京都,只能依靠你。” 宋文霖似有动容,瞧了萧婵一眼后,便坚定了要纠错的心。 他不想把侯府弄成乌烟瘴气的样子,让旁人看了笑话。他既然承袭了侯爵之位,那便要对全府上下几百口人负责,而不是只顾着阮初荷一人。 他咬牙狠心道“你若还不说真话,我便把你赶出侯府!” 当着这么多人面,他居然说出这种话。 阮初荷脸色苍白,仿佛天都塌了,她知道他要面子,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的话,他真的会去做。 “侯爷……” 宋文霖“说!” 阮初荷泪如雨下,硬着头皮道“我承认,是我撒谎了。我只是想养好身子给你生儿育女,你难道不希望我好吗?” 宋文霖一脚踹翻身旁的矮凳,脸色极黑,压抑着胸口的怒气。 这就是他一心袒护的女人,原来她也是满口谎言的人!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攥紧了拳头“我对你不好吗?我的月钱都给你花了!为了你开心,我每日都陪着你用膳,鲜少在母亲面前尽孝。你说什么我都信,你真把我当个傻子!” 阮初荷头一回见他对自己动怒,竟是在这么多人围观的场景。 她躁红了脸,眼睛更红“你真的爱我就应该娶我做正头娘子!而不是拿点钱财物件把我打发了,逼着我给你当妾。” 宋老夫人旁观良久,听到她说这句话又怒上心头,指着她骂“你也配?若非你怀了霖儿的孩子,你以为你能够踏入我们侯府的门槛?” 孟娴默默补刀“你哪一点比得上夫人?让你做个妾室都抬举了你。” 萧婵俨然不动,一声不发。 逼着她当妾?若她没记错,上一世她找阮初荷谈话,她说自己愿意嫁给侯爷,哪怕是做一个最低等的贱妾。 那时,以为阮初荷对宋文霖情根深种,原来不过是装的。 宋文霖打她的那只手臂小频率地颤抖着,不知不觉间,也跟着阮初荷红了眼眶。 他今日才知她心里是这么想的,诧异之余,满是心寒。 “小荷,你从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不在意名分,只要能陪着我和孩子,你什么都不在意。” 第17章 严州水灾,官民勾结 阮初荷情绪爆发,一点都不压着了,她歇斯底里道“谁家姑娘会不在意名分!你出去问问,谁家清白姑娘愿意给人当妾!” 萧婵眉头轻拧“不是你自己选的吗?现在又怨谁?” 阮初荷一抬手,把泪痕抹干,她才不想对着萧婵流眼泪,那样更显得自己是个手下败将,她没输。 “你占着正头娘子的位置,就觉得侯爷百年之后还是与你一起吗?他爱的人是我,若非你早早嫁给他,我才是侯爷的妻子。你总觉得是我插足了你和侯爷的婚姻,实际上,是你插足了我和侯爷的感情!” 她不想承认自己才是那个后来者。 感情中,哪有什么先来后到。 萧婵敛下眼帘,眸中情绪不明,宋文霖却觉得她有些委屈了。 “够了,阮初荷。” 他直呼她的名字,攥住她的手腕“不论你有什么理由,都不是你撒谎的借口。人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阮初荷鼻头酸涩“你想把我赶出侯府吗?” 宋文霖深呼吸“不,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女人,我不会把你赶出去,但此番,我也不能再包庇你。” 都是平日里他把她娇惯成这副样子。 阮初荷听到他说不会把自己赶出去,情绪才稍微缓和一些。 她知道他压根舍不得重罚自己,多数是做做样子给萧婵她们看的。 宋文霖思索片刻“荷娘子,禁足一个月,手抄女诫百遍。” 说完,他扭头征询萧婵的意见“夫人觉得这样如何?” 这件事情毕竟是萧婵受了委屈,她的感受比较重要。 萧婵没什么好说的,宋文霖亲自处理了阮初荷,比她来处罚更加让人难受。 她颔首“依照侯爷的意思办吧。我累了,先回姝影轩了。” “好,你回去歇着。” 萧婵携着静月离开后,宋老夫人忍不住为萧婵说话“此番婵儿受了委屈,你该好好安抚,不能一味顾着荷娘子。” 宋文霖应下“母亲说的是。” 阮初荷心里计算着手抄一百遍女诫要多久时间,便听见宋文霖又说“春雪送去嬷嬷那儿学规矩,往后不必伺候荷娘子了。” 春雪如获大赦,她怕极了自己还会落到阮初荷手里磋磨,当即磕头“谢侯爷!” 阮初荷气得牙痒痒,该死的贱丫头,总有一日要让她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姝影轩。 阮初荷刚坐下,静月便给她倒了一杯茶。 “夫人,侯爷还真是偏袒荷娘子,她构陷夫人的事情便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萧婵口干舌燥,端过茶杯啜了一口。 她面上情绪不显“侯爷对荷娘子的感情非一日能够消磨殆尽。今日的事情,侯爷已经是狠下心来惩治她。我们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起码赢得了人心,老夫人和表姑娘都站在我们这边。往后应付荷娘子能轻松不少。禁足个把月,她也能安分一段时日。” 她缓慢舒出一口气“静月,即日起,对外称病不出。侯爷来,也不见。我要让他们都觉得我因为这件事情受了不少委屈和打击。顺带把给老夫人侍疾的事情也推了,派人同表姑娘说一句,劳烦她多多照看。” 谁愿意去伺候人就去吧,她可不去了。 因着阮初荷的事情,宋老夫人也不会记恨她。 静月福了福身“是。” 她觉得夫人比起从前变了一些,不那么逆来顺受了,是个好兆头。 一连好几日,萧婵都闭门不出,不光免了岁姐儿的请安,连带着宋文霖也不见了。 她缩在房里悠闲自得看着话本,看腻了便随机挑出一本账来盘,找找有没有错账坏账。 饮食起居上,静月事无巨细照顾她,她过得惬意畅快。 先前派去查探严州汛情的人也给了回信,严州的水患并不严重,他们在走访的过程中,发觉百姓也不缺粮食,并没有同往日灾区般流民四散,民不聊生。 当地官员并不是没有给朝廷递折子,而是朝廷近期似乎在忙着找人,对这种灾情不太明显的地区没那么上心。 皇帝随意叫了个排不上号的小官领了赈灾粮去严州,也没对外放出消息。 这才导致大部分人都不知严州遭了水患的事情。 萧婵倒是好奇,谁失踪了? 居然放着受灾的百姓不管,通通打发去寻人。 她接着看下去,才发现严州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看着看着,眉头逐渐锁上,她捏着信纸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四处走访,查探水灾成因,居然察觉此番竟是人为! 当地官员事先通知百姓把粮食收了,等平地中再无粮草,他们便开了上游的大坝,河湖中蓄起的水登时冲向了低洼地区。 眼看着水淹了一片农作耕田,实际并无多大损失。 若朝廷派人来查,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大片被水淹了的农田。 萧婵惊觉这是一场官民勾结的戏码。 为的不过是朝廷派发下来的赈灾粮,还有朝廷的税收能够减免。 赈灾粮加上本该上缴的粮食,数量庞大,即便分散下去,官员与百姓亦是互利共赢。 利用地形牟利,叫人看不出,倒真是好计谋。 萧婵立即提笔给他们回信,务必寻到证据,速速带回京都! 此事一旦揭发,严州官员个个逃不了被查办,严州百姓赋税势必会加重。 天理轮回,报应不爽。 萧婵不做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此事若能上达圣听,未必不能为她自己谋取一个诰命夫人之位。 她双眸微眯,心中暗自盘算着。 第18章 纳孟娴为妾? 宋老夫人身子恢复不错,孟娴也松了心弦,时常往姝影轩走动。 萧婵拿着一本三字经,让岁姐儿背。岁姐儿哼哧哼哧背了几句后,不停地挠着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接下来是啥。 见此,萧婵也没为难她,把三字经还给她“岁姐儿可要用心背,隔几日你父亲会抽查你的功课,莫要叫你父亲气恼。” 宋时岁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抿着嘴唇小声嗫嚅“是,母亲。” 孩子下去后,孟娴才同她说话“嫂嫂,表哥好几日没有回府了,他夜夜留在京郊大营,你不怕外面说些不中听的话?” 萧婵拢拢衣袖,金丝黄木桌案上摆着一碟新鲜的桂花糕,是姝影轩小厨房刚做了拿来的,她递给孟娴尝尝。 “旁人说什么,终归是旁人的事情。我若不爱听,只能把耳朵堵起来。” 何况,此番宋文霖被气得不回家,是为着阮初荷撒谎欺上瞒下的事情。 她不是没有叫人去请他回府,他性子倔,气头没消散偏不回府。 既然如此,萧婵又何必再派人去,演什么热脸贴冷屁股的戏码。 孟娴捏了一小片糕点,软糯甜香,轻轻咬了一口“嫂嫂宽宥,不会计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那位,听说闹了好几天绝食……” 萧婵似乎并不把阮初荷的事情放在心上“荷娘子这般费尽气力去作,不过是想让侯爷心生怜悯,从而饶过她,早日把产生的嫌隙消磨。” “可嫌隙一旦产生,哪有那么容易重归于好。她太急躁了。” 她与孟娴,本不用说这些,近日来瞧着二人之间并无敌意,只当随意说说话也是好的。 孟娴认同地点点头“荷娘子米水不进,她熬得住,腹中的孩子能熬得住吗?” 有些人天生就没有分寸,她不免害怕阮初荷真把自己玩死了,到时候表哥回府怪她们没有好好照顾荷娘子。 萧婵“你住在她隔壁,她现在可有安静下来?” 孟娴摇摇头“日日吵着嚷着要见表哥。” 萧婵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倒了两杯雨前龙井茶。 孟娴喜笑颜开“不麻烦。” 宋老夫人瞧着她们相处融洽,浑身上下都舒畅不少。 “娴儿体贴,会照顾人。我这些日子被她照顾得极好,精神头都足了。若能一直被娴儿照顾,我何愁不能长命百岁啊?” 言下之意,想把孟娴留在府里。 孟娴会意,立刻应允下来“我愿意一直侍奉姨母,只求姨母身体安康。” 宋文霖听他们说这些不合实际的话,他无情揭露现实。 “娴妹妹迟早是要嫁人的。” 宋老夫人顺着他的话捅破窗户纸“你可以娶她啊。” 萧婵强自忍下笑意,她便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 宋文霖诧异非常,他那双目光炯炯的眼睛极速黯淡下来,变了脸色。 “母亲,你别拿婚姻大事开玩笑。我已经娶了阿婵。” 他看向萧婵,见她对此事竟无动于衷,心头好似被针尖扎了一下。 宋老夫人冷哼“那你还不是吵嚷着要纳阮初荷为妾。要我看啊,既然纳妾,不如两个人一起纳了。娴儿是书香世家的姑娘,抬个贵妾当当,绝不能委屈她。” 这老太太的想法居然和自己一样。 萧婵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并不对此事做任何评价。 不料下一刻,宋文霖便把火往她身上引。 他斩钉截铁道“阿婵不会愿意的,我纳小荷已经让阿婵不高兴了,再纳一位妾室,我更加对不起她。” 萧婵“……” 见她一句话都不说,宋老夫人双眸微眯扫过来“婵儿,你意下如何?” 萧婵接收到宋文霖炽热的目光,似是要把她整个人烤化了。 他推辞便推辞,为何要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这狗男人的心是黑的。 “婆母,我自然没有意见。若表妹入门,能够分担照顾婆母的责任,我亦能松快不少,分出更多的精力管家。” 第19章 吵架 宋文霖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复杂,看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她还在同他置气吗? 他决绝地别开脸“即便阿婵不介意,娴妹妹呢?难道娴妹妹也愿意给我当妾吗?” 每每想起妾这个字,他总能想起阮初荷。 就像她说的那样,天底下有哪个清白人家的姑娘愿意给人当妾室? 孟娴家境不富裕,可她是书香世家养出来的姑娘,与萧婵和阮初荷都不同,她饱读诗书,脑海中想必都是些诗情画意。 孟娴一时脸红了漫天,她颔首低眉“姨母于我有恩,我父母双亡故,是姨母愿意接纳我,让我留在府中。姨母于我而言,与亲生母亲无异。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愿意听姨母的!” 眼前坐着的三个女人都没有意见,宋文霖脑袋发疼,他不明白为什么表妹会想嫁给他。 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他内心无比纠结“此事,暂且不要那么快下定论。我要去同小荷商量一番。” 见他起身想逃,宋老夫人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 “站住!” 她气得唇色发白“她一个外室,还没入府!她怎么配干扰你的决定?” 宋文霖定在原地,手脚僵硬“母亲,她终究是侯府的人。即便现在不是,将来我也一定会迎她入府。她给我生了孩子,我不能视她于无物。” 宋老夫人要挟“娴儿都愿意给你做妾了!你还敢把人撂下!你今日若不答应纳娴儿为贵妾,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说着她便起身,被萧婵装模作样地拉住“婆母别动气,侯爷只是还没想清楚而已。” 宋老夫人脸色一黑,怒斥宋文霖“这还需要想?天上掉钱下来,谁不知道要捡,甚至要抢!娴儿这么好的姑娘,给你做妾,难不成还委屈你了?” 她这个儿子一直都是那副不识货的死德行,叫人看了生气。 宋文霖双拳攥紧“我没说过我委屈,我只是还没想好。母亲你为何要逼我呢?难道我能随随便便就耽误一个姑娘的终身吗?” 话说得冠冕堂皇,萧婵忍下恶心。 上一世,他可不止是耽误了她一辈子,还害了她一辈子。 言语上的君子,行动上的小人。 宋老夫人还欲再说些什么,被萧婵拦下了,她冲老夫人摇摇头“婆母,再给侯爷几天时间想想吧。” 现在逼的太紧,也许会适得其反。 *** 宋文霖借机冲出去,直奔客房,一手挥退把守阮初荷房门的丫鬟,他推门而入。 阮初荷见到是他,高兴地小跑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眼含泪花。 “侯爷,我以为你不要我和孩子了……” 她额头靠在他胸前,肩膀不停的抖动,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宋文霖一时间心都软了不少,摸着她的头发抚慰“我怎么会不要你们?你犯了错,是该受罚。” 阮初荷慢慢抬起脑袋,与他对望进心底,抬起小手擦拭眼泪。 “是我错了,我太在意侯爷,才会做出那种荒唐事。我保证,以后我一定不会再欺瞒侯爷,做不到的话,侯爷就把我赶出去吧。” 宋文霖把人圈入怀中“我怎么舍得呢?” 阮初荷唇角牵起一抹笑意,环着他的劲腰,却被一个物件隔着,她的手极快深入他衣襟内,扯出一个香包。 她笑意僵在脸上,看着那只荷包精美的刺绣,心口发酸。 “侯爷,这是谁送你的?” 宋文霖面露难色,犹豫再三,决定与她坦白。 “这是娴妹妹送的。” 阮初荷把香包攥在手中,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她怎么想着给你送香包了?” 宋文霖“她听闻我近日来,难以安寝,便做了个有益于安睡的香包。” 阮初荷把那香包攥得更紧了,脸色难看“我也能做,你把这只扔了好不好?” 看似是在给他选择,其实她脆弱得不堪再受打击了。 宋文霖皱着眉头思索一番“都是娴妹妹的一番心意,不好……” “什么娴妹妹!” 阮初荷猛然把香包扔在脚边,狠狠踩上去“她有名字,她叫孟娴。你在我面前,为什么要唤她如此亲昵?” 宋文霖“……” 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去,沉声道“把脚挪开。” “我不!” 宋文霖捏着她的脚踝,扯到一旁,另一只手飞快把香包捡起来,与她对视眸中没了耐心。 “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不过是一个香包,一个称呼而已,你怎么变得那么敏感?” 阮初荷被他攥过的脚踝隐隐发疼,不争气地流出两行泪。 “我没有……是你变了……” 明明是他,从边塞凯旋回京后,没有把她抬为平妻,连个纳妾礼都拖了很久。 顾及萧婵的心情,顾及老夫人,顾及孟娴…… 曾经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啊! 宋文霖本想好好与她商量要纳孟娴为妾的事情,现在看来,他的确不必多找她一回。 他转身要走,阮初荷立即追上前拦着“你才来多久,便要走了吗?” 宋文霖神色极冷淡“我与你没什么可说的,你待在此处好好反省吧。” 他推开她,迈步走出去。 阮初荷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发呆,身前的门被无情阖上,她闭眼的瞬间流下两行清泪。 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以为他此生唯自己而已。 *** 宋文霖一夜之间,态度转变松了口,接受纳孟娴为贵妾。 老夫人便忙着给她张罗,说要把人风风光光迎入府。 萧婵手里账本看的差不多了,转头收到宋老夫人递过来的清单,上头都是要给孟娴置办的东西。 萧婵断不可能用自己的钱给人置办,最多是纳妾礼当天,给孟娴送些东西过去庆贺。 宋文霖神情萎靡,用过午饭后便坐在姝影轩的桂花树下,什么都不干,净发呆走神。 萧婵拿着两份单子去给他看“侯爷,两份清单,一份给荷娘子,一份给娴妹妹。你可要过目?” 宋文霖想当甩手掌柜“你办事,我放心,照着上头去置办即可。” 第20章 纳妾礼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萧婵便照着单子,吩咐下人去置办,届时阮初荷要跟他闹的话,跟自己也没关系。 阮初荷依照贱妾的礼节过门,而孟娴是贵妾且有老太太偏袒,规格自然不同。 萧婵收好两张单子,她心念一转忽而发问:“侯爷可同荷娘子说了,要纳表妹为妾的事情?” 宋文霖想起昨夜的不悦便眉头紧锁,他觉得母亲说得对,纳个妾而已,还需要征求阮初荷同意吗? 他身为侯爵,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并未。” 萧婵听他说没,便颇有眼色地没有继续追问缘由下去:“若荷娘子于纳妾礼大闹,又该如何收场?” 宋文霖:“她已为人母,该懂点事了。” 若她非要闹事,他也不能姑息。 萧婵敛下眸中锋芒,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渣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纳妾礼便定在三日后吧。” “好。” *** 安远侯府。 阮初荷一身桃红色百褶如意月裙,面上不喜不悲,由着婢女上完妆面,盘上发髻,领着出门上了小轿子。 一个贱妾的位分,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高兴的。 妾室入门,只能从侧门,她被抬进去之前,孟娴的轿子先过了永安侯府的门。 阮初荷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轿子落地,她被婢女牵着出来,瞥见一旁还有一顶小轿子,精美华丽。 满腹疑虑,入了正堂才得解。 萧婵身着金丝织锦礼服,袖口上绣着牡丹,金丝线勾出祥云图腾,噙着大方得体的笑意,看着一旁的人。 孟娴今日与往常穿得也不一样,一袭软银轻罗百合裙,举手投足如河畔杨柳吹拂般婀娜多姿。 三人比较起来,还是阮初荷的衣裳比较廉价俗气。 萧婵笑着冲她道:“荷娘子,上前来。” 阮初荷不情不愿上前,与孟娴并肩而立,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下人端着托盘上前,上面各有两杯茶水。 阮初荷受了嬷嬷教导,自然知晓,自己入门要给主君和主母敬茶,可孟娴那边怎么也有两杯茶? 她端起一杯,带着疑虑的目光看向宋文霖。 宋文霖避开她的视线,脸上没几分笑意。 孟娴端起茶之后跪上前:“妾身给主母敬茶。” 她端的是一派从容大方,此话却惊得阮初荷连茶杯都端不稳,霎时摔落在地。 宋文霖不悦皱眉,鞋袜被茶水浇湿了一些,他不是很想继续待下去,可他还没喝妾室茶,现在离去,母亲那边交不了差。 萧婵独自应付这种场面也不太舒服。 他凉凉抬眸:“荷娘子的手不稳,再给她上一杯新茶。” 萧婵没理会身旁的变故,稳稳当当接过孟娴双手奉上的茶,拨开茶杯,抿了一口,搁置于一旁后,她笑着从左手摘下一只玉镯子,给了孟娴。 “往后,你要好生伺候老夫人与主君。” 最好日后,这两人的“老妈子”都由孟娴去当,别再来烦她。 孟娴眸光一亮,当即戴上表了心意:“谢主母!” 阮初荷浑身血液凝固一般,她全身发寒,不止地轻微颤动,她死死咬着唇瓣,生怕自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出声。 她想跑,想逃,不想面对这样现实,可她的双腿如同注入了铅般沉重。 她迈不出那一步。 下人上来的新茶已经到了,阮初荷泪眼朦胧地看着宋文霖,企图从中看到一丝愧疚, 可她什么都没看到,因为他的眼神不对着自己,而笑吟吟地看着萧婵和孟娴。 她铁了心般,咬牙一横,端过茶水跪下去:“妾身,给主君敬茶!” 闻言,宋文霖才机械地转过头,接了她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从腹中搜刮一番,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 默了一默,他道:“往后,你要克己复礼,切不可肆意生事。” 阮初荷仿佛被他的话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疼得忍不住流出泪水。 她给他磕了一个头:“多谢主君,教诲。” 阮初荷与孟娴交换位置,她依旧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看,看宋文霖对孟娴的表情。 静月咳了一声。 她才猛然回头,端起茶杯给萧婵跪下去,绷着哭腔道:“妾身,给主母,敬茶。” 萧婵大大方方地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扶住差点滑落的杯盖,顺带扶了一把她的手。 她眸色是冷的:“阮姨娘,当心啊。” 阮初荷触及她的目光,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眼里有泪都倔强地忍着不哭,颇为嫌弃地在衣裳上揩了一下被接触的手指。 “谢主母。” 身旁,孟娴的茶,宋文霖也喝了。 喝完之后,他便同萧婵道:“我还有军务在身,接下来的事情,劳烦你了。” 萧婵知道,他又想逃。 她便堵了他的路:“今日纳妾礼,我命人去给侯爷告假了。两位新人入府,侯爷合该陪陪她们,不该一心想着军务。” 哪有什么军务,只不过是一个避开两位妾室的借口罢了。 宋文霖没了正当理由,便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陪着她们用了一顿饭。 纳妾礼办的小,只请了宋家的族老宗亲前来。 阮初荷赐居住莲心居,寓意着如莲之心,纯净无染,这块地方倒是宋文霖一早给她置办好的,趁着纳妾,刚好让她入住。 孟娴的住所离着老夫人近一些,琼华堂,那方琼花玉树,美不胜收,景色极好,平日里带着老夫人去散步也方便。 是夜,宋文霖迟迟不去两位妾室的房中,赖在萧婵的姝影轩不走。 萧婵不好直接出言赶他走,旁敲侧击道:“侯爷今夜,是去孟姨娘院中还是阮姨娘院中?” 宋文霖抬手揉揉泛酸的眉心:“阿婵,你是要赶我走么?” 萧婵心思被洞破,面色浮现一丝尴尬。 “侯爷今日纳了新人,没理由一个都不去见。我身为主母,自然不会同她们争风吃醋。” “我与侯爷之间,有名无实,这侯爷也知晓。我们两家的姻亲,无非是各取所利罢了。我不会拎不清,还望侯爷也别糊涂。” 宋文霖喝了不少酒,心头苦闷,听她这么说,眸色冷如冰霜,似有火光稍纵即逝。 他满身酒气:“阿婵,你又何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21章 花点钱能解决的事情便不算事情 萧婵面色不改,转身吩咐静月:“去给侯爷拿碗醒酒汤来。” 宋文霖即刻起身,没再磨蹭耽搁下去。 他大手一挥:“不必了。” 宋文霖离去后,静月不解:“夫人,侯爷似乎是想留宿姝影轩。” 萧婵捏了一把团扇扇风,想把他残留下来的酒气扇淡一些。 她呵呵一笑:“我可不想留他。” 静月面色复杂:“夫人不喜欢侯爷吗?” 在她印象中,侯爷凯旋前,夫人还时常念叨着他,反倒是凯旋归来之后,两个人之间似乎变成了陌路人,相敬如宾。 萧婵自然没同她说过自己已经活了两世,看穿了宋文霖的丑恶嘴脸。 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即可。 “静月,你记住,我恨他。” 恨到想杀了他。 若非她肚子还没有动静,留着宋文霖还有一点作用,她早就要买凶杀人了。 静月垂下脑袋:“夫人……” 侯爷一个接着一个纳妾,确实太过分了。若她的夫君如此,她早也被伤透了心。 她不顾礼节,上前一步挽上萧婵的手臂:“我会一直陪着夫人过下去。” 萧婵心间涌起一股暖流,她点点头,看着静月亮晶晶的眼睛。 “好。” *** 宋文霖从姝影轩出来后,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老夫人院中去不得,一旦去了,又该念叨着让他去孟娴的琼华堂。 可他……真的愿意去阮初荷的莲心居吗? 莲心是苦的,他的心也是苦的。 宋文霖拔腿去了琼华堂,立在门外良久,始终踏不出那一步。 孟娴是他的表妹啊,如今却! 他根本做不到,与她行云雨之事。 宋文霖僵直着身子,仿佛三魂七魄被抽去一半,朝着莲心居去。 阮初荷没有灭灯,一直在等着他,双眼红彤彤的,像是受惊了的兔子。 见到他的瞬间,她屏退了屋内的下人。 “我来伺候侯爷吧。” 宋文霖见她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不便,还要为自己更衣,心里过意不去。 他拿开她的手:“小荷,我来。” 阮初荷白日里受的气迸发,咬着牙关质问:“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要纳孟娴为妾的事情?” 宋文霖猝不及防遭了冷遇,有些后悔今夜过来。 “母亲逼着我纳她,我没有办法。若我不纳她,母亲便要一头撞死在我眼前。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阮初荷简直被他给的说法气笑了:“这就是你的理由!?” 宋文霖不说话。 阮初荷却更加烦躁,强自镇定下来,问出最想问的那个问题:“孟娴的位份,在我之上吗?” 宋文霖:“……” 她快要被逼疯了,失态地扫落桌面上的杯杯盏盏。 哗啦啦摔碎了一地。 阮初荷瞪大双眼:“你说啊!” 宋文霖态度愈发冷淡,他从前怎么没发现,她会这样撒泼,跟疯女人一样。 他妄想继续跟她讲道理:“纳孟娴不是出自我本心,我也是被母亲逼迫的。” 她讽刺地笑:“你若真的拼死都不愿意,她孟娴难不成还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求着你纳她为妾吗?” 宋文霖觉得他和她越来越没有话可说,只想保持沉默。 阮初荷吸吸鼻子,重新提出问题:“孟娴,抬的是什么位份?” 宋文霖面色一黑:“位份重要吗?” 她斩钉截铁:“当然重要!” 宋文霖无力闭眼,而后睁开:“位份重要还是我重要?” 他甚至觉得,在阮初荷眼中,位份比他这个人还重要。 他几乎是大吼出来:“我今夜来陪了你,没去陪孟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阮初荷唇瓣微微抖动,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她缓慢瘫坐下去,眸色如一滩死水般宁静,没有再大哭大闹,大喊大叫。 宋文霖别开失望的眼,忍着脾气去哄:“小荷,我爱你,你别推开我好吗?” 阮初荷这才焕发出一些生机活力,攀上他的肩膀,有气无力道:“侯爷,我们休息吧。” *** 萧婵听着静月说昨日夜里,宋文霖去了阮初荷那,两人似乎大吵一架,又重归于好,今日一早同去向老夫人请安,浓情蜜意。 她可无心再管府里这些烂事。 派去严州的几个人今日能抵达京都,萧婵必须出去一趟,与他们会面,拿到相关证据。 孟娴来找她诉苦,扑了个空。 姝影轩下人说静月陪着夫人出去逛街散心了,也没说具体地点。 萧婵头戴幕离,定了万客来的上房,等了没一会儿,她原先派去严州的掌柜便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出现。 静月只放了掌柜一人进去,余下的人可以下去喝酒吃肉,花销由萧婵承担。 他们奔波劳碌,确实好几天没吃过一顿好的。 唐年良入了房门后,见到萧婵便请安:“夫人。” 萧婵虚虚抬手:“私下不必拘礼。” 他即刻拿出一张地形图,平面铺开后,指着给萧婵看,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 唐年良又拿出几张画押了的状纸:“夫人,这些人他们的田地被大坝放水淹了,家里没来得及收粮食,全泡在水里烂掉了。他们去找官府要补贴,官府不认账,非说早就通知了要收粮食,他们没收,算是他们自己导致的损失,不给补偿。” 他缓一口气接着道:“只分了一些赈灾粮下去,稍作安抚。那点赈灾粮,层层剥削下来,压根不够分派的,连一个月都不够吃。可他们也不敢与当地官员做对抗。本地大部分百姓都从中获利,他们都支持。” 萧婵看着状纸上面的名字,她眉间闪过恼怒:“这些人全都带回京都了吗?” 唐年良如实道:“带回来了,可花了不少钱才打动他们跟着我回京都。还承诺给房子田契,让他们在京都安身立命。” 他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便肉疼。 萧婵不甚在意:“花点钱能解决的事情便不算事情了。他们愿意出头,充当此事人证,那严州便回不去。给些房屋田契也是应该的。你还需要多少钱,尽管问我的侍女要。” 第22章 宋文霖不愿出头 唐年良眸光一亮,恭敬地低下脑袋:“是。” 萧婵与他确认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细节后,命他写出一张状纸,签字画押。 “此事若上达天听,陛下封赏,少不了你们好处。” 唐年良依照她的吩咐去做:“小人明白。” 人证物证皆在手中,萧婵离开万客来回到安远侯府,宋文霖陪着阮初荷在莲心居。 严州的事情耽误不得,萧婵即刻命人去请他。 宋文霖很快来了姝影轩,见她面色沉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心里明白,如果无事发生,萧婵压根不会派人去找他。 心中一时不免忐忑。 萧婵把那些人递上前来的状纸,展示给他看,宋文霖仅仅看了一张,眉头便紧紧锁着,他飞速浏览另外几张。 放下后,目光复杂与萧婵对视:“严州水患的事情,你是从何得知?” 他对此事仅耳闻,朝廷似乎并不关心,想来是灾情并不严重,可按照律法拨下去的赈灾粮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官商勾结之事常有,他倒是头一回遇上这种官民勾结,骗朝廷的官粮。 萧婵转身入了房中,拿出一本账摆放在他跟前。 “我名下有一间药铺,近些日子的药材价格上涨,询问了掌柜缘由,说是严州水灾淹了不少农作物,包括药草。收购价格才比起往常翻了一番。” “我并未听闻严州水患的事情,心中便存疑。叫了几个人与掌柜唐年良一起奔赴严州,查探情况,这才发现其中的猫腻。” 宋文霖惊讶于她的敏锐,不过是账面上的一些小问题而已,她竟然能挖掘得那么深。 他面色复杂:“你想将此事揭露?” 萧婵坦然承认:“是,我希望侯爷能写一封折子递上去,将此事呈到陛下面前。” 她并不是朝中命官,萧家也没有人在朝,若想尽快把事情捅上去,只能靠宋文霖,利用他的职位之便。 宋文霖却有些犹豫,他指腹摩挲着几张叠在一块的状纸,目光深远,似乎还在考虑。 “阿婵,这件事情,你查出来严州有问题,侯府确实能够在陛下面前立功。可严州,不是那么好得罪的,莫要说严州官员会因此受到贬黜责罚,严州百姓亦会对侯府不满。” “何况,严州地界,归五皇子管辖。如今圣上并未立储,若我们得罪了五皇子,将来若他上位,侯府又该如何自处?” 说一堆话,无非是说他不敢管这件事情。 萧婵看穿了他的左右摇摆不定,更懂他的大事抉择上的怯懦。 她一直都不明白,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将帅之才? “侯爷若怕了,我自会寻求旁的法子递上去。” 宋文霖十分纠结:“你让我想想好吗?” 一边是立功的机会,一边是拼着得罪五皇子,他们侯府还没站队,日后朝廷上情况尚且未知,此番或许过于冒险。 萧婵将状纸收起来:“侯爷,迟则生变。你若要继续想个好几天,届时朝廷介入调查起来只会更加困难。” 宋文霖咬牙:“阿婵,我们别管这件事情了。不过是一些粮食而已,陛下爱民如子,这次粮食也分发给了百姓。严州官员不会受到多重的处罚,他们尚且还有严州百姓拥护爱戴。” 萧婵周身骤冷,她不留情面反驳:“欺君之罪,在侯爷眼中无足轻重吗?何况天下百姓爱戴的人不是地方官员,而是当朝圣上。侯爷要谨言慎行啊,这些话若叫陛下听了,侯府怕是有难。” 她从前怎么没瞧出来他是个胆小谨慎,蠢笨怯懦,压根靠不住的东西。 只道他狠毒无情,原来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宋文霖抿直唇瓣不说话,似乎被她的话打击到了,可眸底跃跃而动的,都是对于建功立业的渴望。 战事平息,他一个将军,在朝廷上说不上几句话。平日里的事务除了练兵还是练兵,朝廷议事话语权全部掌控在文臣手中。 他心中当然不服,是他横扫外敌才有他们的安宁。 “阿婵,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吧。” 有些事情,他的确需要权衡利弊。 萧婵没理他,把东西收好之后,叫上静月乘着马车出门。 调查取证,唐年良他们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如今一切都已经齐全,只差一个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她绝不愿意继续等待,空耗时间下去。 这个机会对于宋文霖来说,或许显得不那么重要,可萧婵需要。 凝思片刻,萧婵:“去长乐公主府。” *** 侯府的马车悠悠停靠在公主府门前。 两扇庄重的朱红色大门紧闭,飞檐挂有小铜铃,一阵微风拂过,能够听到清脆悦耳的响声,如仙乐飘飘。 静月下马车,上前几步对公主府守门侍卫道:“安远侯府夫人请求见长乐公主一面,劳烦小哥通报一声。” 那侍卫铁血无情,冷酷异常:“请呈拜帖。” 静月还欲再说,听到萧婵的声音。 “静月,我们先在一旁候着吧。” 她玉指纤纤,挑起一旁的帷幔,偏头看了大门紧闭的公主府一眼。 或许公主不在府中。 莫约侯了一个时辰,日头逐渐下落,气温没有那么高了。 萧婵被静月扶着下马车,没叫车夫跟着,两人绕了公主府一圈,发觉北侧的墙要矮小一些。 静月:“夫人,你是想爬进去吗?” 萧婵抿唇一笑,屈起指节弹了她脑门一下。 “我爬,多不合身份。” 静月瞪大双眼,反手指着自己:“我来吗?” 萧婵扫视四周,慢慢摇头:“不,公主来。” 静月噤声了。 她不相信长乐公主会爬墙进出公主府。 萧婵拉着她找了个隐蔽一些的地方蹲守,她们不能明目张胆的站在那边,会把“猎物”吓跑的。 临近用晚膳的时节,穿着普通甚至有些破烂的身影飞穿过去,戴着帽子瞧不清楚脸。 萧婵唇角上扬,来了。 没等人开始爬墙,她率先站出来打招呼:“长乐公主。” 那团灰色的身影一滞,满腹疑虑扭过头看向她,语气不爽:“你哪位?” 穿成这样被认出来,着实不是什么好事,甚至有些丢皇家的脸面。 第23章 长乐公主 萧婵款款上前,欠身行礼:“臣妇萧婵,给长乐公主请安。” 上一世,她便对这位长乐公主有所耳闻,据说她行事不羁,素来喜欢打叶子牌,时不时乔装改扮去赌坊。 有一回庄家出老千,被她发现了,她憋着气跑回公主府,带了一堆人把赌场围了,砸得稀巴烂。 她自己的名声也越来越大,却不是什么好名声。 若想去赌坊,走正门必然会被侍卫跟随,上报给皇帝,她可不会做明目张胆触怒皇上的事情。 慕容瑶输了银钱的气散大半,打量起眼前人,举手投足间雍容大度。 她听过萧婵的名字,毕竟京都内,谁家最不缺银子花,必定是萧家,而萧婵作为萧家独女,倒是有不少人想娶。 可她最后嫁入了一个没落侯府,倒是令人唏嘘不已。 “你找我有何事?我可不相信你我会在墙角偶遇。” 慕容瑶喜欢直来直往,她即便穿得普通,可眉眼间的贵气傲慢藏不住。 萧婵:“我来寻公主,确有要事。只是此事,不好在外相谈。” 慕容瑶也渴了,她着急忙慌跑回来,一是肚子饿了想吃饭,二是渴了想喝茶,她出门在外,从不随便吃东西。 公主府内吃的比较安心。 “那我们进去谈吧。” 言罢,慕容瑶一脚蹬在墙面上,双手扒在墙面顶端,费劲巴拉爬上去。 她跨坐在红墙上,俯视萧婵,冲她粲然一笑:“你去正门等着我,我换好衣裳便来迎你。” 萧婵都做好放下身段陪她爬墙进去的准备了,听她这么说,心口微暖。 “多谢公主。” 回到正门,没一会儿,朱红色沉重的大门吱哑打开。 慕容瑶身着藕粉色拖地长裙,宽大柔软的衣摆上绣着粉色花纹,臂上挽迤着数丈桃色披帛,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娇俏。 “萧婵,进来吧。” 萧婵唇角染上笑意,对公主的印象好了几分。 随着长乐公主去往正厅,底下奴婢已经做好了一桌的佳肴,盘盘碟碟摆满。 慕容瑶落座后,旋即示意萧婵也坐下来。 “我饿了,不能饿着肚子说话吧。你我或是有缘,我瞧着你便心生欢喜,不如你陪我一起吃一顿饭。” 萧婵没有推拒:“多谢公主赏识。” 慕容瑶没继续跟她客气来客气去,夹了一只大鸡腿便用手帕包着啃。 萧婵看呆了,目光有些涣散。 她听闻长乐公主不拘小节,却没料到她会如此豪放。 慕容瑶见她迟迟不动筷子:“吃吧,喜欢吃什么便吃什么,别客气。” 用完晚膳,萧婵被她带到书房,屏退下人。 慕容瑶吃饱后揉着腹部,瘫坐在太师椅上:“你想跟我说什么?” 萧婵拿出那群人的口供状纸,递给她看。 “公主看了便知。” 慕容瑶接过时神色并未有任何变化,她细细看起那些状纸,才发现事情不简单。 严州居然会出现这种荒唐事,莫非觉得天高皇帝远,好蒙骗啊。 她美目微瞪:“这些可属实?” 萧婵蹲下身去:“臣妇断然不敢蒙骗公主。” 慕容瑶了然:“所以你找我,是希望我把这些递到父皇眼前去?” 萧婵饱含希冀的目光如寒夜中的篝火般望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慕容瑶没刁难人,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好,我现在便入宫。” 萧婵吃了一惊,怔在原地,她原以为至少要拖延至明日。 慕容瑶踏出房门前,倏忽扭头看向她:“这回算你欠我一个人情,怎么样?” 萧婵:“好。” 慕容瑶脸上绽开明媚笑意,迅速荡漾开来,捏着状纸背对着她摆摆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暗自决定:下回去萧家的赌场玩玩。 *** 安远侯府。 宋文霖用过晚膳后便一直等在姝影轩,迟迟不见萧婵的身影。 他已经想好了,要把严州水患的真相告知圣上,他需要拿到她手里头的证据。 他焦急地在院里踱步,不知萧婵是去哪里了。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太怂?太没用? 宋文霖脑中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忽而一抬头,发现萧婵。 他像离弦的箭一般,三步化作两步上前,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阿婵,我愿意听你的,把严州水患的事情告知皇上。我顾虑实在太多,才摇摆不定,现在我已经想好了。” 萧婵冷冷扯开他的手,表情阴沉,无半分喜悦。 这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宋文霖莫名心口一慌,还欲伸手抓住她,她却侧身一躲开,连一片衣角都没碰上。 “阿婵……我……” 萧婵:“我已经将此事托付给了长乐公主,侯爷,早些歇着吧。” 言罢,她抬步朝屋内走去,不想搭理他。 宋文霖面色一沉,脸上黑得难看。 “为什么?” 萧婵扭头对他的目光,坚定道:“侯爷不敢做的事情,自然有人敢去做。机会第一时间摆在你面前,是你没抓住。” 往后也别想再抓住…… 宋文霖大踏步逼近她:“我不是说了,我需要一点时间想想吗?” 他恼羞成怒,不知是为了错失加官进爵的机会,还是因为萧婵没有等他转身去找了旁人。 萧婵后撤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肃然道::“不是所有人和事都会站在原地等着侯爷。” 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她悠悠补充:“哦,不对,莲心居阮姨娘还在等着侯爷过去,侯爷慢走不送。” 盈盈笑意在她唇角若隐若现,伴着些许狡黠。 宋文霖后槽牙几近咬碎:“萧婵,你好样的。” 都遭人驱赶了,他还留在此处作甚?他重重拂袖,离去的背影气急败坏。 *** 当夜,宫里的公公捧着一道圣旨过来。 整个安远侯府的人都恭恭敬敬地跪成一片,垂着脑袋,聆听圣意。 “奉天承运皇帝圣旨:妇人从夫而贵,是以国家之制,凡有禄位者,锡封必及其内助焉。永安侯镇北将军宋文霖妻萧氏,善相其夫,服勤政务,是用考于典礼,颁以命辞。可封严州郡夫人,宜令萧氏准此。” 晚风拂面,萧婵唇边的笑意温婉动人,三叩首后,她郑重地双手接过圣旨。 “臣妇,叩谢皇恩!” 第24章 与公主交好 转眼间,萧婵居然被封了诰命夫人! 这是何等荣耀! 宋老夫人眼红得很,孟娴心里也不是滋味,明明相差不大的两人,一时间差距拉开,难以接受。 最恨的人还是阮初荷,她跪在地上半个身子都在发颤,攥紧了衣裳才稳住身形。 凭什么?凭什么好处都是萧婵的! 送宫里前来宣读旨意的公公离去,宋老夫人忍不住问宋文霖。 “儿啊?是你向陛下,给萧婵求的诰命吗?” 宋文霖眸光复杂地看了萧婵一眼,旋即毫无生气地摇摇头:“不是我。” 阮初荷接嘴:“那陛下怎么会无缘无故进行封赏?” 听到不是宋文霖给萧婵求的诰命,她心里稍微舒服一点,却依旧不明白。 诰命是多么难得的?宋老夫人为了侯府忙忙碌碌一辈子,也没能得诰命。 而萧婵才嫁入侯府五年,她一介商贾之女,到底是凭什么! 萧婵拿着圣旨,展开反复看着上面的字句,顿觉今日去找长乐公主是正确的选择。 若委托宋文霖将物证带去御前,他指不定会把功劳全部招揽过去。 宣读圣旨的公公刚走,没多久,长乐公主踏入安远侯府,侯府众人恰好没散,一齐接驾公主。 “长乐公主万福金安!” 慕容瑶提着裙摆小步快速走到萧婵面前,拉起她的手,不顾蹲着的众人与她说话。 “萧婵,我办事是不是很快?” 闻言,侯府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莫非萧婵的诰命,是长乐公主给她求来的? 她们之间的关系,何时那般要好? 宋文霖拧着眉头,表情难看,他自然知晓公主口中的事是什么,愈发后悔没有坚定地接下这件事儿。错失在圣上面前表现的机会。 萧婵对公主心存感谢,她想要的诰命之位,如今已经拿到手。 “公主,陛下对严州的事情,有何决论?” 慕容瑶便知她关心结果,才从宫里出来后便往这边赶。 “父皇知晓这件事情后,很生气。已经召见了大理寺卿过去,成立了督察组,正式接管严州水患之事。很快便能盖棺定论的,你不用担心。” 萧婵微微舒解出一口气:“能进行得如此顺利,是公主的功劳。” “我就是个传话的。”慕容瑶倒也不居功,她眉飞色舞:“你若想要感谢我……” 她凑近萧婵的耳旁,低声吐露:“我想去你萧家名下最大的赌坊玩玩。” 萧婵绷不住笑意,只觉这位公主还真是贪玩,有些可爱。 “好,你什么时候想去,只管报上我的名字,定然给你最高待遇。” 慕容瑶搂着她的手臂,显得分外亲昵:“萧婵,你长得真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以后多笑笑吧,我喜欢看。” 萧婵噎住,她与长乐公主也算是第一天认识,关系进展如此之快,倒是十分意外。 慕容瑶拍着胸脯:“以后有事你随时来公主府找我。” 萧婵没有推辞,多个朋友多条退路,何况她这个朋友,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公主。 她眉眼含笑:“谢过长乐公主。” 慕容瑶霎时拉下脸:“一口一个公主,太见外了。你以后私底下叫我长乐或者瑶瑶吧。” 萧婵没有推辞,两人好得就像是闺中密友。 时辰不早了,慕容瑶回公主府。 安远侯府的大门关上,宋老夫人才拉着萧婵问话。 “婵儿,你和长乐公主早就认识吗?” 这可是不得了的人脉啊!不晓得能给侯府带来多少好处! 萧婵心情颇佳,缓慢摇头:“今日寻公主有要事,算是第一回相见。” 第一回? 第一回这么亲密,说出去鬼才信。 宋老夫人当她是打量着蒙骗自己,顿时神情沉下去:“你若不愿说真话,也该挑个能让人信服的说法。” 宋文霖替她解围:“母亲,阿婵确实是第一次面见公主。” 从前他从未听闻萧婵与长乐公主有什么交集。 算起来,还是他没有给出确切的回复,她才急着去找公主,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 孟娴似乎在方才她们的谈话中抓住了关键字眼。 她杏眼微瞪:“严州的事情是什么啊?” 经她一说,宋老夫人的目光才调转,看着萧婵,希望她能说实话。 萧婵对此事已经感到疲乏倦怠,她不想一遍接着一遍说。 她躲懒推给一旁立在着的人:“侯爷,不如你来说吧。” 宋文霖无声中叹口气,把严州官民勾结坑骗朝廷粮草,免除赋税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宋老夫人气得拿拐杖敲地,好险把地面敲出一个洞来:“萧婵!这种事情你不让霖儿去陛下面前立功,你去找公主代为通告!你糊涂啊!” 萧婵眉尾一挑:“侯爷似乎,并未说完?” 宋文霖不太乐意说后面的事情,他闭上了嘴,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仿若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愤懑。 萧婵没逼他,朗声道:“我第一时间找了侯爷,侯爷拿不准主意,我怕误了事情才去找了公主。” 宋老夫人显然不信,转而问自己儿子。 “霖儿,是这样吗?” 她的儿子乃是将帅之才,怎么会连这种主意都拿不准!定是萧婵为了逃脱责骂,才拉着霖儿。 宋文霖似乎有难言之隐,他几度开口,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后,认命闭了闭眼:“是。” 宋老夫人拍了他的手臂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你糊涂啊!放着立功的机会不要!” 宋文霖不悦皱眉:“母亲,朝廷上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若揭发严州,五皇子他难道不会视侯府为敌吗?现今陛下尚未立储,我们一个皇子都不能得罪。”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做一棵墙头草,站在中立的位置上,等那天刮风了下雨了,他再顺势倒向一边。 不在一切尚未成定局之前,早早做出选择,他觉得自己谨慎一些压根没错。 都是为了侯府好。 宋老夫人沉默了,她觉得霖儿说的有几分道理。 萧婵却不赞同:“事后诸葛有何用?如今朝中诸位皇子争夺储君之位,拉帮结派,党权之争,谁能独善其身?不想卷入其中,除非侯爷自行请辞,退出朝堂纷争。” 宋老夫人当场炸毛,指着她骂:“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疯话!霖儿若辞官回家,这么大一家子人喝西北风吗?” 第25章 管家权旁落 见宋老夫人气得跳脚,萧婵顿觉她像是个跳梁小丑。 她镇定自若:“这些年侯府的收入开支,多数来源于何处?婆母不知吗?” 宋文霖的俸禄一千多两白银,加上军功赏赐,顶了天也就三千两。 侯府每日的流水都几十两银子,不包括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日常支出便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若仅仅靠着宋文霖的俸禄度日,安远侯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非得饿死不可。 宋老夫人自然知道萧婵陪嫁带进来的铺子有多么赚钱,她不是没过过那种穷苦日子,老侯爷刚逝世那段日子,外债都没还清,他们连糠咽菜都吃过。 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只有一个侯府空壳子罩着,勉强维持人前的体面。 宋老夫人:“即便如此,你身为霖儿的妻子,怎么能不支持夫君的事业?竟然教唆霖儿去辞官,你是过腻了如今的日子吗?” 萧婵抿唇一笑,笑意在唇边轻漾:“确实有些过腻了。” 给安远侯府当老妈子这么多年,她早就想撂挑子。 如今正好,宋文霖迎了两个妾室回来。 宋老夫人冷哼:“那正好,把你的管家权给娴儿,她能接替你。” 这句话真真是说到了萧婵心口,她一口答应下来。 “好,有婆母教孟姨娘,我想她很快便能学会管家。” 并且……很快就能知道,这个吸血的侯府,一旦停止往里面扔钱,就会撑下去。 阮初荷绞着帕子,她也想要管家权,可没脸说。 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再提出和孟娴一起管家吧。 宋文霖内心复杂,他不想夺萧婵的管家权,自从迎娶她入府,她把偌大的侯府上上下下管理得很好。 霎时间交给别人,他还有点不放心。 “阿婵,你若累了,便休息一段时间再管家吧。” 萧婵心中冷笑,面上不显:“好。” *** 撂下管家的挑子,萧婵整个人都松快不少,平日里只需要打理自己手上的铺子即可。 她主动提出要去城外的慈光寺静心修行半个月,给侯爷和老夫人祈福。 宋文霖欣然应允后,她当日便带着静月乘上小马车,朝着慈光寺去。 萧婵是去给自己求子的,略表诚意待了一天,抄了几遍佛经,便直奔闻溪山庄。 求子这事儿,光求佛可不行,还得付出实际行动。 先前替自己看诊开方子的医师,萧婵再度命他过来瞧瞧。 搭上脉,医师表情肉眼可见变得松快:“夫人的身子养得不错……” 有他这句话,萧婵便沉浸地一脑袋扎入卧房,继续进行生子大计。 屋内熏香缭绕扑鼻而来,萧婵用了一些依兰香,以便更好成事。 罗帐遮挡住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内里床榻之上的旖旎春色,交织出一幅悠然动人的画卷。 萧婵的衣衫被薄汗浸透,白日的光线充足,她总有一些不大好意思。 调转气息闭上眼,细细感受…… 再一睁眼,她撞入宋璟的眸底,像是万丈深渊般幽暗。 “啊!” 萧婵当即吓得翻身,扯了被褥把自己裹住。 男人闷哼一声,似乎极为痛苦,却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四肢没有动作,他的眼睛似乎也看不见,对外界的感知十分淡薄,除了睁开了眼睛,发出一点声音,旁的都与他昏迷时并无两样。 萧婵试探地抬手,在他眼前晃晃。 他没反应。 她大着胆子,轻声唤:“公子?”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萧婵捂着胸口,急促的呼吸慢慢恢复正常,脸上的一片红霞也褪色了。 被惊着这一下,没了兴致,她给自己一件件穿好衣裳。 刚想要离开,却听见床上人结结巴巴道:“你……是,谁?” 萧婵浑身僵住,连身子都不敢转过去,她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跳加快。 她深呼吸后,随口编了一个名字:“我叫穆芸,是你的救命恩人。” 等了许久,萧婵没听见他说话,转过身去偷偷看他,他一动不动躺着。 宋璟没那么容易相信她,他方才醒来的时候,身下莫名一痛,似乎拜这女人所赐。 可他如今的情况,简直比寄人篱下还要糟糕。 “多谢……穆芸……姑娘……” 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似乎比登天还难。 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视觉似乎还没有恢复,只有听觉还在。 萧婵见他好骗,放下戒备心凑上前去。 他睁开眼的模样愈发俊俏,整个京都都找不出能与之媲美的人物吧。 她佯装关心道:“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又是良久的寂静后,宋璟才道:“眼睛……看……不见。” 饶他不说,萧婵也感觉到了,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却没有聚焦,似乎看不到任何东西,对光线亦感觉不强。 “那我去叫人给你诊脉。” 言罢,萧婵如获大赦般飞奔出去。 他身上的痕迹尚未处理,只需叫人看一眼,便知是什么情况。 萧婵没那么傻,她先去泡了个鲜花浴,身上没有他的气味后,她再去寻医师。 简单说明情况后,医师给出的结论是脑中尚有淤血没有清除,需要扎针。 萧婵怎么会让他现在见人,她没把医师带过去,仅仅按照医师的方子让静月熬药,熬完了等她传唤再端过去。 萧婵回到卧房,见他依旧衣衫凌乱,一副被人凌辱过的模样。 房内依兰香的味道尚剩下丝丝缕缕,她强自压下心中的欲念,走上前去。 “今日医馆打烊了,我没请到医师。” 宋璟等了那么久,结果就等来这个回复,心里有气,却没资格撒。 他浑身动弹不得,又瞎了眼睛,跟废人无异。 “无……无妨……” 萧婵端进来一盆水,事先同他说:“我要给你擦身子了,你别害羞。附近除了我和我的侍女,实在找不到旁人能给你擦。” 闻言,宋璟的皮肤被火焰燎过般红温了,他的耳尖几乎红得要滴血。 身子头一次被姑娘看光,他心情复杂。 下一瞬,整个人似乎僵硬了。 “穆……穆姑……姑娘,你……” 别碰那儿! 第26章 照顾宋璟 萧婵很快松手,像是被火焰燎烧一般,她捏着帕子手足无措,饶是眼前男人看不见,她依旧红了脸。 那地方,不能不处理啊。 “公子,脏了……” 宋璟分外难耐的拧起眉头,面上浮现几分急促,拼尽全力想动一动自己的右臂。 这种事情,怎么能交给女子。 几度尝试无果,反倒给自己累出一身细密的汗。 萧婵:“……” 乱动,本来只需要擦拭他半边身子,现在好了,全都需要给他擦一遍。 不省心啊,她蹩起秀眉:“公子,你身子还没恢复好,别强撑了。我已服侍了你两三月,很快便能擦拭完。” 两三月,宋璟心凉大半,原来他昏迷了这么久。 他分外不好意思,却也借此说服了自己。 “那……有劳……穆姑娘……” 宋璟能感受到她细腻的指尖夹着柔软丝帕在身上轻轻擦拭,沾了些温水后,拧干了尚有余温,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他喉头上下滚动,有些口渴,却不好意思再麻烦她给自己端茶倒水。 萧婵目不旁观,与他同房之时该看的和不该看的她都看了。 现在人家醒了,她不好意思再直勾勾盯着。 她手脚麻利,很快给他擦拭完全身,抱着他半坐起来,穿上洁白内衫。 “公子,你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叫我。” 宋璟肤色红了好几度,他对她的接触似乎并不反感。 两人凑近了,他能闻到她身上有一股独特馨香,像是白玉兰香又夹带着些许栀子花的气味,很好闻。 “谢……” 萧婵知道他说话费劲,抢在他面前说:“不用客气。” *** 从卧房退出来后,萧婵前往厅堂,召集了庄内的壮丁侍从,不允许他们前往后院,平日里只许在前院活动,先前帮忙照顾宋璟的几个小厮也不让过去。 他们对主子的话,唯有听从,从不质疑。 料理完这边的事情,萧婵回到后院,恰逢刚煮好药的静月。 从她手里接过托盘,萧婵吩咐:“守着门口,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靠近。” 静月恭顺点头:“是。” 萧婵推开屋门入内,一手撩起轻飘飘的细纱帷幔,走到床榻前,盯着男人的脸轻笑。 “公子,喝药了。” 宋璟察觉到有人入内,没听见声音,先闻到她的气味,便知是她。 他被慢慢扶起来,靠在几个堆叠起来的枕头上。 萧婵舀了一勺黑漆漆的药汁,象征性吹了两口,递到他唇畔。 宋璟难以察觉的变了一丝脸色,口鼻间皆是苦味,他缓慢吞咽着,萧婵耐心十足给他举着勺子,见他喝完一勺,流出些许粘在唇角。 她拿出一方巾帕,轻柔地按压在他的唇角,擦去药渍。 宋璟呼吸频率被打乱,这帕子恐怕是她的贴身之物,鼻息间的苦味被冲淡,一股馨香笼罩,随着帕子的离开,味道也很快散了。 他喝药很配合,一小碗很快见底。 萧婵放下药碗,拿出一块被油纸包裹着的糖,拆开包装后捏着,塞入他的微张唇齿内。 宋璟有一瞬的慌乱,以为她给自己喂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直到甜滋滋的味道散开,他听到她说:“药太苦了,吃些糖解一解。” “多……谢……穆姑娘。” 萧婵可不是为了听他说谢谢,才体贴照顾他。 她将掌心的油纸揉捏成一小团:“往后道谢的话不用多说,你该怎么报答我,让我来决定。我可不喜欢吃亏。” 宋璟没能力反抗,更别提拒绝,他现在这个样子,除了任人摆布,还有什么选择? 他十分识时务:“好。”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等康复后,他都为她办到。 萧婵:“你知道了我的名字,该告诉我,你是谁吧?” 宋璟抿直了唇,静默良久。 他自然不愿随意将真实身份暴露出去,朝野之中视他为眼中钉的人颇多。 何况面对一个陌生人,他实在难以交付真心。 思忖片刻,他缓慢张口:“复姓……上官,名……璟。” 上官璟。 萧婵脑海中翻着京城内有无上官大户,好似并无,那他是京城外的人士吗? 瞧着他的出众模样,又受了致命重伤,定然不是普通百姓。否则,哪里会招惹要命的仇家? 除非抢了别人娘子。 她摇摇头,立马收回飞向天外的思绪。 “上官公子,可有婚配?” 萧婵骤然提问,令宋璟措手不及,他想过会被问家住何处,却没料到她更关心的是自己是否婚配。 他艰难出声:“尚……尚未。” 萧婵眼神光亮大盛:“那就好。我看光了你,我怕你夫人会不高兴。” “咳咳……咳……” 宋璟脸色憋得通红,竟然咳嗽起来,倏忽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下巴唇周全是鲜红。 血腥味浓郁。 唇角溢着血,他仍旧不忘道歉:“穆姑娘……抱……抱歉。给你……添麻烦……咳。” 他不是故意的。 萧婵哪有责怪他的心思,捏着帕子给他擦拭起来,不由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没事,我明日给你请个医师过来瞧瞧。你的被褥脏了,我去给你找新的。” 她谎称医馆关门了,此刻去请医师过来,显然是给自己打脸。 可他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 若不就医,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萧婵心里也没底。 她踏出房门后,贴着静月耳畔道:“去找些蒙汗药。” 把人弄晕了再看诊,应该也是一样的。 没多久,静月拿着一包药粉过来,萧婵诧异地瞪大双眼:“这?” 她有些急切:“没有熏香吗?” 静月无奈摇头,闻溪山庄内能找到药粉都实属不易。 萧婵:“……” 不能再耽搁,她回到房中倒了一杯茶水,兑了些蒙汗药进去,分量小,给他一个病人用应该足够了。 她端着茶杯快步走到床沿坐下:“上官公子,喝些水吧。” 宋璟被她搀扶起身,他微微含入一口后,缓慢吐出来,以为是漱口水。 冲淡了血腥气,他整个人舒服一些。 萧婵表情几乎要崩塌开裂,她无奈折返,又去兑了一杯水。 “上官公子,来,喝一些吧。” 第27章 霸王硬上弓 喂给宋璟喝进去一些掺了蒙汗药的水,萧婵略微放心,起身从梨木柜中抱出干净的被褥。 从前她备了不少,以待不时之需。 萧婵给他盖上被子,掖住边边角角:“上官公子,今日早些歇息吧。” 宋璟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是不是身体状况还没有恢复良好,他嗯了一声,阖上眼帘,没了动静。 等他呼吸声均匀,萧婵这才让静月领了医师前来看诊。 “脉搏凝滞欲散未散,气血运行不畅,致使脉息沉重而不灵活,须得活血化瘀,促进气血通畅。” 宋璟受了很重的内伤,如今尚未调养好,有不少淤血堵在身体里面需要清除。 看着医师给他脑袋上施针,萧婵有些担心,他视觉若恢复了,记住她的脸怎么办? 留着是个祸患,这么好看的脸,把人杀了又可惜。 萧婵:“他眼睛何时能够复明?” “夫人且放宽心,照着我给的方子调养,不出半月便能复明。” 半月,实在太快了。 萧婵同宋文霖说的也是去慈安寺礼佛半月,时间长了难免惹人生出怀疑。 留给萧婵的时间不多,她不能再用些温和的法子对待他,企图打动他的心。 若有必要,她兴许会选择强迫他。 等医师离开,萧婵叫了静月进来,把方子交给她。 “上面的药量,务必减少一半。” 静月疑惑:“夫人不想早日把他治好吗?” 萧婵毫不犹豫:“不想。” 多的她没有解释,静月也没继续问下去,主子的意思照着去做就好了,话多并没有什么好处。 等夫人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 翌日,萧婵装模作样把医师叫来给他把脉,说了一些他身子虚的话便离开了。 他身子虚,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宋璟直觉她是不是上当受骗了,见她一个姑娘很好搪塞。 “穆姑娘……你在,何处……找的医师?” 萧婵心中警铃大作,以为他起了疑心,她当然不能说真话,说了以后查到自己身上,甩都甩不开。 “是我在附近村落随便找的一个医师,我们这边比较偏僻,离城里特别远。” 宋璟心中了然,难怪,兴许是医术不精吧。 “你为何……会住如此……偏远?” 他说一句话依旧要停顿几次,倒也不像是结巴,单纯是反应比较慢,脑子毛病还没治好。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若非如此,萧婵倒不乐意听他费劲巴拉说一句话。 谎话她张口就来。 “我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家中主母不待见我一个庶女,嫌弃我在家里碍眼,就把我赶来这边。好在还有一个侍女陪着我,我们两个人住一块,不算孤单。” 宋璟沉默了,他知晓嫡庶之分,待遇有多大差别。 可他听见她被赶出来,只有一个侍女陪着她过日子,心里头不免有些复杂。 穆姑娘她自己的日子便过得不顺心,还救了他。 日后若有机会,他定然携着黄金百两前来,谢她的救命之恩。 *** 用过晚膳后,萧婵照例给他端去药,药里却掺着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宋璟并未设防,喝下药后,等着她给自己喂糖。 萧婵此番没有直接把糖塞给他,她拨开油纸后捏着含在唇瓣,凑上前去,覆盖上他的薄唇,灵活的舌尖往前一推,糖块钻入他口中。 宋璟唇上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他不是个蠢笨呆傻的,她的呼吸喷洒在脸侧的一瞬他便反应过来了。 可他没法将人推开,瞪大了眼,他的面前还是一片漆黑。 “穆……” 她到底要做什么! 萧婵葱白的指尖按在他的唇上,阻止他把糖块吐出来。 “上官公子,实不相瞒,我看上你了。” 说出如此直白的话,她年纪不算小,依旧忍不住臊红脸。 强撑着气势,萧婵勾起他的下巴:“救命之恩,合该以身相许。上官公子懂吧?” 宋璟听明白了她的话,想挣扎却是徒劳。 他眼尾泛起薄红,墨色冷眸氤氲着狠厉的光,神色沉静而严肃,仿佛一座冰山,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气息。 “穆芸。”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直呼其名。 “你别……胡来。” 萧婵的一双玉臂环上他的脖颈,半个身子趴在他身上。 她凑在他的耳畔,呵气如兰:“不是说好了吗?怎么报恩,我说了算。” 萧婵勾了他的里衣,露出精壮的胸膛,抚摸上去:“我就要这样的报恩。” 宋璟被她触碰过的地方,酥酥麻麻,似乎有小电流穿袭而过。 他气息不稳:“别……” 萧婵红唇一勾:“你要让我满意了,往后便不碰你了。” 等她得偿所愿,怀上孩子,想让她碰他,她都不会碰。 宋璟直觉分外屈辱,倒不如一死了之。 他苍白的薄唇紧闭着,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努力抑下翻涌而上的气血。 他顿觉不对劲。 “你……居然……下药!” 萧婵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一个小瞎子罢了,就算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也没法反抗。 她坦然承认:“是又如何?我说要,你就得给我。” 萧婵单手扯下床帘,也扯开了他最后一块遮羞布。 天旋地转间,帷幔落下,一室春华。 一夜旖旎。 翌日,萧婵慢悠悠地穿上衣裳,看着他身上的一片红痕,心情大好。 “上官公子,昨夜我可伺候得你满意?” 宋璟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眸色深沉漆黑,止不住的寒意夹带着杀意,从他身上扩散而出。 “穆芸……你是在……找死。” 他不愿屈就,身体却很诚实,喝下她喂的东西,与她一同沉沦。 如今药效过去,他整个人清醒大半,回想昨夜只有无尽的恨意。 他竟然被一个女子! 萧婵随意地轻拍宽大衣袖,表情寡淡,像是事后不愿负责的人。 “上官璟,我看上了你,难道不算是你的福气吗?若我当初没看上你的样貌,没准就不救你,让你死外面了。” 宋璟咬牙切齿,气急:“我宁可……死了。” 萧婵得逞后,心情舒畅不少,愿意哄着他。 她抬手温柔地摸着他的脸颊:“别这么说,你舍得,我也舍不得。” 第28章 翻云覆雨 萧婵照旧亲手喂他喝粥,宋璟心中有气,跟她闹,忍着不吃。 跟一个小瞎子斗气,没什么意思。 她直接威胁:“不吃?你少吃一口,我便多非礼你一次。反正你现在动不了,我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宋璟额角青筋直跳,被她说出来的话气到,非硬着脾气,不理会她的威胁。 下一瞬,萧婵蜻蜓点水般亲了他的唇。 “原来你还是更喜欢我。”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宋璟羞耻感爆棚,脖子红到脸,耳根子几乎能滴血。 他妥协了。 萧婵接下来的喂粥过程很顺利,满满一大碗,宋璟都吃了下去,她倒是有成就感。 果然,好好说话不听,非要威胁才老实。 晚膳后,面对萧婵端来的药,宋璟却怎么都不肯喝了。 昨夜他便是喝了之后浑身燥热,止不住有了反应。 萧婵威胁后他也不听,摆出一副死守贞洁的模样来,她头疼得很。 “你不喝这药,身上的伤便好不了。那你只能一直由我肆意摆弄。” 宋璟坚持道:“不……不喝!” 萧婵转变态度,夹着甜的发腻的嗓子道:“此番我真的没有做手脚,你便信我这一回吧。这药啊,熬了足足一个时辰,你若不喝,那不就浪费了。” 宋璟:“无,无所谓。” 浪费了又怎么样?总不能再栽在她手里。 萧婵见他软硬不吃,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忽而想到他眼睛压根就看不见,她低声啜泣着,好像受到了委屈。 “昨夜之事,是我不对。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为色所迷。上官公子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 宋璟:“……” 哭什么?他听着她的抽泣声莫名心烦意乱。 僵持了一炷香时间,他败下阵了。 “你别,哭了。”他脸上没有一丝喜悦:“我喝。” 萧婵垂着脑袋,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喂给他喝下去后,她松快地耸耸肩,坐在床沿,一声不发。 静静地看他面色逐渐红润,热得出了一身汗后,她粲然一笑:“上官璟,我们继续昨夜的事情吧。” 她迫不及待要怀上孩子了。 上官璟的脸色阴沉,眸底跃动着火焰:“你真的想死。” 难得听他说了一句流畅的话。 萧婵心情颇佳,贴上去亲了他的喉结:“嘘……” “穆芸!唔……” 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 萧婵喜欢亲他,他这个人看起来很冷,嘴巴却是温热软乎的。 …… 一连好几天,萧婵都以各种各样的由头骗他吃了助兴的药物。 不光是在他的药里,甚至在他吃的饭里,喝的水里。 她算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助兴的香薰都弄来了。 宋璟最开始还能以绝食来抗议,后来连带着屋内的气味都变了,他放弃了无谓的反抗。 他能忍着渴了饿了,实在憋不住呼吸。 萧婵不知疲倦,一开始是每日夜里拉着他共赴巫山,后来她简直是日日夜夜没个休停,仿佛食髓知味上了瘾。 可他偶尔听到她自己说痛,既然痛为什么不停下来? 他完全看不明白她到底怎么想的。 宋璟与她口舌纠缠时,总能闻到另一股不同于自己喝的药的药香味。 说明她也在喝药,她有什么病? “上官公子,你不专心。” 萧婵亲着他的耳廓,察觉到他神游天外,小手摸着他的脸,迫使他回过神。 宋璟拧起眉头,一阵钝痛袭来,强而有力的手臂忽而环住她不老实的腰。 萧婵惊了,宋璟也怔住。 察觉她慌忙想离开,他坐起身来一把扯住她的脚踝,狠狠往后一扯,往身边带,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紧紧箍住。 他语气森冷,仿佛冻了三天三夜。 “穆芸……” 萧婵慌得不行,心如擂鼓,双手撑在他身上:“有话好好说。” 宋璟心中快意极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眼前依旧看不见,可他四肢恢复正常,能够自由活动了。 他与她的力气悬殊过大,他用不着完全恢复便能控住她。 萧婵的脖子被他大掌死死掐住,几乎要窒息,她疯狂拍打他的手臂。 “咳,放手……你放开……” 宋璟心中的恨意如火山一般喷涌而出,完全不顾两人此刻赤身裸体的尴尬局面,他只想将她生吞活剥。 他的掌心逐渐收拢,她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 突然松手,听到她剧烈的咳嗽声,他才微微缓了一口气。 宋璟可没打算这么容易就弄死她,她加注在自己身上的屈辱,他要十倍奉还。 “穆芸,好玩吗?” 萧婵被他死死压制着,哪里敢说些与他逆反着来的话。 她一个劲摇头:“不好玩。” 宋璟的手拂过她的鬓边,有些凉意:“那你方才说我不专心?” 萧婵万分后悔,在他身下轻微颤栗:“开玩笑的,你怎么样都行。” 她的脖子依旧隐隐作痛,丝毫不怀疑,若他不收手,她现在就成了一具尸体。 这人瘫了的时候,没看出来力气那么大啊。 宋璟:“闹了几天,你可满意?” 萧婵刚想说不满意,他攥着自己手腕的力气骤然加大,疼得很。 “满意满意,我很满意。” 宋璟冷嗤:“你说你为何非要作死?你救了我,我本会好生报答你一番。让你下辈子坐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萧婵暗自腹诽:说大话谁不会。 他捏着她的下巴掰过来:“可现在,我只想慢慢虐杀你,以报恩情。” 萧婵与他对上眼,发觉他如今的视力似乎并未恢复,眸色沉沉却黯淡无光。 她思忖一番:“不管怎么说,我确实救了你。至于逼迫你和我……你也不吃亏。” 宋璟自认为情绪算是稳定,此刻却被她一句话惹得暴怒。 他低吼:“不吃亏?你以为这是一桩买卖么!” 萧婵为求保命,赶紧摇头:“不是不是。” 宋璟周身气场冷得骇人,他恶狠狠地栽下脑袋埋在她右肩死咬一口,舌尖尝到血腥味才缓慢松开她。 “你会有报应的。” 萧婵才不管有没有报应,她想要一个孩子而已,也没对他做特别过分的事情。 她强自镇静吐出一口气:“那我等着?” 第29章 不情不愿伺候人 萧婵现在对他来说还有用,别的不说,最起码能用来使唤跑腿。 宋璟:“去给我找一身干净的衣裳,泡一桶水,我要沐浴。” 萧婵一口应下:“好!” 她穿上一件蔽体的衣裳便往外跑,余下的没有穿戴整齐便冲了出去,好在外面除了静月,没有任何人。 静月瞧她衣衫凌乱的模样,有些担心:“夫人?” 萧婵抓住她的手,万分焦急:“他能动了!” 静月自然知晓萧婵口中的他是谁,她给人守着房门好几天,偶尔听到里面的动静也脸红不已,她没干扰过,也没主动和夫人谈过这件事情。 不该有的好奇心,她会主动压下去。 萧婵:“你去找药效强烈的蒙汗药来!” 静月诧异:“啊?夫人,你还要继续在他身上费心吗?” 人已经醒了,此刻抽身离去,把人杀了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萧婵眉间透着一股倔强:“我已经努力这么久了,若要我现在把人放走,我不愿意。” 孩子的爹已经选好了,怎么能随便改动?何况那人的相貌,身量,甚至体力都是一等一的好。 静月微微欠身:“好,我现在去办。” 萧婵依着宋璟的意思,给他翻找出一身干净的衣裳,命下人弄了一桶泡澡水。 把旁人全部遣散下去,萧婵回到卧房,看着一本正经端坐在床榻上的男人。 她低下脑袋:“已经准备好了,我扶你过去?” 宋璟对房内布局不熟悉,可他不喜欢她触碰自己。 “用不着,我自己走。” 萧婵:“……” 正中下怀,用不着她来伺候。 可他没走两步便撞摔了自己最心爱的花瓶,萧婵的心都在流血。 一百两! 她走上前两步伸手:“算我求你,让我扶你吧。” 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宋璟对发生的事情猜了个大概,他没固执。 “好,算你求我。” 萧婵毫不克制地翻了一个大白眼,她还得提醒他:“左边来点,别碰到我的梳妆台。” 里头随便一个玉镯子都价值不菲,若被他磕了碰了又赔不起。 她的心都会滴血。 宋璟往左边迈出一大步,两人身体几乎紧贴,他又默不作声拉开一丈距离。 萧婵:“……” 她心中冷笑。 好不容易把人扶到浴桶面前,宋璟又道:“伺候我沐浴。” 两人之间一丝隐私都无,他不会觉得难堪,脸皮早就受她影响越来越厚。 萧婵可不乐意伺候人。 她随手抄起浴巾,握在手里慢慢拧成一股,语调自然:“你使唤我?” 宋璟眉尾微挑:“不然呢?此处还有旁人?” 她做好准备,直接套住他的脖子往后扯,试图将人勒晕。 宋璟一手扯住喉前软绵绵的浴巾,反手扯回去,背后撞上一团绵软,他嗯哼一声。 萧婵即刻松手,转身瞬间被他扯住衣领,拎小鸡一般揪起来,她双脚悬空,没有扑腾。 挣扎是没用的,她认命了。 给宋璟搓澡时,她使了全力,非要把他搓下来一层皮。 宋璟:“没劲。” 萧婵拧着一股气加力度。 宋璟:“没吃饭?” 萧婵咬紧牙关,摆出一副老娘今天不把你搓烂了的气势。 宋璟:“……” 出浴后,宋璟浑身畅快,穿上干净的衣裳,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一样。 萧婵累得不行,发丝都沾了汗水,贴在面颊上,趴在浴桶旁呼吸喘气,暗骂畜生! 她重活一世,从未如此失态过,也从未对除却宋文霖以外的人起杀心。 晚膳时,宋璟面前摆了一大桌精美的盘盘碟碟。 他眼睛看不见,萧婵也不想喂他,由着他自己,夹到什么便吃什么。 一开始还会吃到辣椒,辣得满脸通红。 萧婵捏着帕子抵在唇边轻笑,不带提醒一下。顿觉白天受的窝囊气都发泄出来了。 吃到后面,宋璟先闻一闻,才入口。她便也没了趣味,专心吃饭。 忽而宋璟森森然道:“今日的饭菜中,你没加些奇怪的东西进去吧?” 萧婵笑他迟钝,吃都吃了,才记得问一嘴。 “没放,放心吃吧。” 宋璟听她的假话听多了,冷笑:“你若还敢动手脚,我是真的,会弄死你啊。” 饶过她的小命,真的要让他忍下不少气。 萧婵:“我真没,不信算了。” 宋璟没说话,继续吃菜。见他继续吃,想来是信了几分。 萧婵确实没往里面放助兴药物了,她可不想死在榻上。 不过,这瞎子真好骗呢。 相安无事用完一顿饭,宋璟歇下了。 萧婵头回没有与他睡在同一间房,收拾出旁边的一间小屋子,将就着住了进去。 三更半夜,夜深人静。 静月把寻来的药交到她手上。 萧婵拿着竹筒,低眉浅笑:“该死的上官璟,还敢说我有报应。” 她摸着黑,趴在卧房的窗柩上,将竹筒细小的一端刺入,朝里头吹了一口气。 上官璟压根没睡着,他脑中不停梳理着遇刺前的事情。 发觉屋内气味不对时,他凭借着良好的嗅觉摸到窗台前,与萧婵只隔了一个窗户的距离。 他脑袋有些发昏,伸出修长的手指堵住那道出气口。 萧婵被反呛了一口,抑制不住咳嗽起来,也中了药,被静月扶住才稳住身形。 听见屋内咚的一声,像是人倒地,她才放心地昏死过去。 东方破云而出的朝阳为万物镀上一层浅淡的金光。 宋璟头痛欲裂,刚想抬手按揉太阳穴,铁链的声响传入耳中,他的手被禁锢住,动不了了! 他尝试活动腿部,亦被铁链绑住。 萧婵立于一旁欣赏他的挣扎,无声嘲笑:“别挣扎了,上官璟。我知道你力气大,这些铁链,就是我给你的优待。” 听到她隐隐带笑的声音,宋璟怒气从心间冲出。 “穆芸!” 萧婵中了药,却不多,几个时辰后便醒了。 宋璟吸入比较多,加上他内伤并未好全,极为容易倒在她的迷药下。 萧婵轻拍他俊俏的脸,一字一顿:“我可是为你,费尽心思。” 宋璟早该掌握主动权,把她捆了。 现下后悔也来不及。 第30章 有孕了!! 萧婵不喜欢他干瞪着眼,唇角下压,一副受尽了委屈凌辱的模样,扯了一条红绸,蒙上他的双眼。 她微微俯身,于他眼睛上轻啄了一口。 “乖。” …… 榻上的人一袭洁白里衣,半遮半掩,薄唇微张,时不时溢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双眸被红绸遮住,给他毫无血色的脸舔了几分鲜艳,容颜绝色依旧不减。 一连三日,宋璟被萧婵反反复复折磨。 最初,口头上还会威胁她几句,后来见她毫无惧意甚至变本加厉,他漠然地闭上嘴,由着她胡乱折腾。 与此同时,坚定了要杀死她的心。 不知死活的疯女人。 …… “我真的有了?” 萧婵的手腕搁在软垫上,眉间皆是喜悦,伴随着些许不可思议。 医师笑吟吟道:“指下圆滑,如珠走盘,此乃喜脉,莫约半月,平日仔细一些即可!恭喜夫人了。” 萧婵当即让静月打赏了一些银子给他。 她嘱咐:“此事,还望医师保密,勿要向旁人提起。” 拿人钱财,为人办事,医师自然也不会把情况说出去,向萧婵做出保证后,他跟着静月出去。 萧婵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轻柔地摸着小腹出神,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初为人母的喜悦。 她终于有了属于萧家的孩子。 想到宋璟,她暗自盘算着:“终于可以把人处理了。” 是夜。 萧婵踏入卧房,房内依旧充盈着一股淡淡的依兰香味道,她眉头一皱,在鼻尖挥了挥手。 她踏入房门的一瞬,宋璟便察觉到了。 他不用思索,便知她来此是为了做什么,冷冷讽刺:“不疼了?于此事上,你还真是一日都不曾懈怠。” 萧婵懒得跟他计较,未免发生意外伤着孩子,她难得没有坐在床沿调戏他。 她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盯着小腹出神。 “上官璟,我腻了。” 宋璟不解,循着她的声音缓慢转头,即便看不见,也朝向她所在的方位。 他面色冷峻:“什么意思?” 萧婵:“意思就是,我不会再和你做了。” 她说的话很直白。 宋璟一时间被气笑,他居然被一个女人说腻了。 他嘴唇微颤,旋即唇角勾出讽刺的弧度:“正合我意,你赶紧把我松开。” 低沉阴冷的声线从男人薄辱中吐出。 萧婵压根没有放开他的打算,他的身手不错,即使眼睛瞎了跟她斗智斗勇也落不了下风,她可不想找死。 “别急啊,我迟早会放你走的。我可没有闲钱养一个没用的人。” 宋璟瞳眸紧缩,宛若凛冬的寒霜,手臂上盘桓的青筋暴起,强自忍着怒气。 “穆芸,我会教会你什么叫做谨言慎行。” 萧婵哈哈一笑:“用不着。” 她抄了一个顺手的家伙,放在手里颠了颠重量,心里计算着能不能一举成功。 宋璟顿感不妙,想往床榻里面躲一些,却被铁链束缚住手脚。 他慌了神:“你要做什么!” 萧婵:“打晕你。” 宋璟:“……” *** 萧婵坐上回安远侯府的马车。 看着连夜赶回的静月问道:“处理好了?” 静月重重点头:“嗯,处理好了,夫人放心。” 萧婵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目光正视前方:“好,回府吧。” 往后,她不会与上官璟再见面了。 安远侯府。 萧婵回府后,循着旧例,去看望了宋老夫人,并未久待,很快回了姝影轩。 她要给腹中的孩子筹谋了。 “静月,你派人去请侯爷,让他来姝影轩用晚膳。” “是,夫人。” 待在郊外大营操练兵士的宋文霖收到消息,他深感意外,脸上的喜色却掩不住。 自从他凯旋而归,萧婵从未主动找他用膳。此番从慈安寺归家,她竟然会主动发出邀约。 宋文霖神采奕奕,同前来传话的下人道:“你去回禀夫人,我会早些过去。” 侯府下人远去后,他依旧盯着那道背影出神,仿佛想验证真假。 副将跨步前来拍他的肩:“将军,想家中的美娇娘了?” 宋文霖正色斥责:“胡说!” 他不带怕的,眼神幽幽:“您这副表情,很是猥琐。” 宋文霖抬手作势要打他,最终放下:“自行去领五军棍!” 罚完下属,他没了继续待在军营的心思,比起往常都要更早回府,甚至沐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宋文霖没去莲心居,独自坐在屋内,盯着夕阳一点点下落。 最后的余晖殆尽,他起身前往姝影轩。 萧婵早就准备好一大桌琳琅满目的佳肴,见他前来,一个眼神示意静月把身旁伺候的下人屏退。 退出去前,静月顺带把房门带上,她恭敬立于门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搅。 萧婵冲他灿然一笑:“侯爷累了吧,快坐下。” 宋文霖极为给面子地坐到她身旁去,寒暄:“阿婵,这些日子出门在外,辛苦了。” 她乖顺地摇摇头,贴心给他倒酒:“不辛苦,都是为侯爷和婆母祈福。” 宋文霖捏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 萧婵接着给他倒了一杯酒,为了不显得那么刻意,还为他布菜。 “侯爷近日来忙碌,想来是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姝影轩的小厨房研究了些新菜式,我特请侯爷前来尝尝鲜。” 宋文霖夹了一筷子肉丝入口,有些辣口,但他没说,默默喝了一杯酒。 “味道确实不错,阿婵,你这儿的酒,喝起来似乎也别有一番风味。” 萧婵低眉顺眼,眸底飞快掠过亮光:“侯爷喜欢的话,多喝一些。” 随着一杯杯清酒下肚,宋文霖脑子有些糊涂,眼前的萧婵身影重重叠叠。 “阿婵,我一直想问你。” 萧婵柔声道:“侯爷想问什么?” 宋文霖晃晃脑袋,只手撑着腮:“五年来,你可有想过我?” 这个问题……萧婵抿着唇,神色间浮现浅淡笑意:“自然是想过。” 宋文霖一把抓住她的手,严肃道:“那我带小荷和岁姐儿回府,你可恨我?” 萧婵强自忍下恶心,虚虚摸了他的侧脸,眼神中满是柔情蜜意。 她气吐幽兰道:“不恨。” 第31章 夫妻之实? 宋文霖眼神逐渐迷离,眼前的人虚影晃得越来越严重,他起身一把抱住她。 “阿婵,你真好。” 萧婵表情即将崩坏,被他拥住的一瞬间,什么筹谋都忘了,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宋文霖醉得软烂如泥,摔在地上顺势闭上眼,昏睡过去。 萧婵起身,踢了他一脚。 见他没了任何反应,这才放心下来。 “狗东西。” 静月与她合力,把人抱上床榻,脱掉外裳中衣,徒留下一层薄薄的里衬。 末了,静月从袖口掏出一盒药膏递给她。 “夫人,此物擦在身上可使肌肤泛红。” 萧婵并未犹豫,收下物件后命她继续去门外守着,接下来的事情她一个人可以解决。 等静月退出去,萧婵扯了一把宋文霖的里衣,令他看起来凌乱一些。 她一眼没多看,开始往脖子上身上局部涂抹药膏。 涂完后有些轻微的刺痒,她没在意。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针刺破指尖,见它流出鲜血来毫不犹豫按压在床褥垫被上,晕染出一块“处子血”痕迹。 萧婵立刻把用上的工具通通收好,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处,交给静月。 天光大亮。 宋文霖脑袋昏昏沉沉的,瞧着不熟悉的布景,他惊得立即坐起身来,瞥见一旁裹着被子小声抽泣的萧婵,他心凉半截。 怀疑地扯开她身下一角的被褥,下方显然是干涸了的血。 “你……” 萧婵眼角带泪,眼眶四周红彤彤的,她撩了鬓边垂着的青丝乱发,露出瓷白脖颈间暧昧的红痕,一声不发。 见此状况,宋文霖即便不相信也得信了。 他听着她低声啜泣,心口发紧:“阿婵,别哭。我们是夫妻,迟早会行房事的。昨夜,就算是补上了我们新婚夜如何?” 萧婵溢出两行清泪,宛若受尽了磋磨委屈,抱着自己的腿小心翼翼坐在一角。 “我竟不知,侯爷是酒后乱性之人。” 宋文霖无法反驳,他与阮初荷的第一次,又何尝不是喝了酒之后,起了兴致。 他只是没想到,他会对萧婵在脑子混沌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事情。 “是我抱歉,阿婵……” 萧婵鼻尖通红:“别叫我的名字!” 她抬手抹泪:“昨夜侯爷口中叫的人,是小荷,我听得真真切切。侯爷误把我当做阮姨娘也就算了,竟然强迫我!” 宋文霖心惊,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一点都想不起来昨夜醉酒后发生的事情了。 他不是没可能做出混账事。 小荷怀孕后,他也憋了很久了。把萧婵当做小荷……他真的有可能这么做了。 “阿婵,是我混账!我对不起你!可我们毕竟是夫妻……” 萧婵指着房门赶人:“你走!你去找你的小荷!” 宋文霖见她苦着一张小脸,想来是吃醋了,她昨夜邀约自己来此用晚膳,他心中喜悦不免多喝几杯,谁料会发生不可控之事。 他苦恼地拍了一下脑袋,迅速起身穿好衣裳。 “阿婵,不管如何,你是我的妻。你一时伤心,难以平复心情我理解,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萧婵见他磨磨蹭蹭,起了气性,抓起枕头往他身上砸去。 “你给我滚!” 见她情绪愈发激动,宋文霖丧气地垂着脑袋出门。 一出门转角便遇上静月,他心中仍有疑虑,双眸微眯:“昨夜,你可听到了什么动静?” 静月当即慌张下跪磕头:“奴婢昨夜……昨夜听到……” 宋文霖不耐烦:“你但说无妨。” 静月嗫嚅道:“听见侯爷叫阮姨娘的名字……” 宋文霖微微仰头,眉头紧皱,神色间充满了无奈。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 侯爷留宿姝影轩与夫人圆房的事情很快传开,下人们七嘴八舌,竟把事情吵到了莲心居。 阮初荷房内的东西被她砸得稀巴烂,碎瓷铺洒一地,叫人无处落脚。 宋文霖来时瞧见的便是这番光景,她的肚子已经有六个月大了,腹部高高隆起,也不知收敛脾气,以免伤着孩子。 “都退下。” 他一发话,莲心居前来劝慰阮初荷的下人,如获大赦般鱼贯而出。 阮初荷见他一脸坦然的过来,愈发气急:“你还来做什么?你不陪着你的好夫人吗?” 宋文霖丝毫不心虚:“你若不闹了,我也能走。” 若非下人前来跟他通传,说阮姨娘快把整个莲心居拆了,他才不乐意过来阻止她发脾气。 自从她怀孕回到侯府,脾气真是越来越差劲,动辄打骂下人摔东西。 阮初荷绷不住嚎啕大哭:“明明都是你说的,你绝对不会在我怀孕期间,和别的女人有染!尤其是萧婵!” 她多怕啊,万一主母怀上了嫡子,往后她该怎么在侯府立足。 宋文霖拧着眉,抢过她手里的茶杯:“昨夜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阮初荷一双清眸瞪着他:“你怎么解释?你和萧婵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这是不争的事实吧!” 宋文霖深感头疼:“是,我确实和她行了房事。” 阮初荷攥紧拳头砸在他胸前:“好你个宋文霖,你居然背叛我。” 她泪如雨下,他冷眼旁观。 比起阮初荷的泪水,宋文霖思绪中徘徊的都是萧婵今早晨时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收拢思绪,不悦地看着她。 “闹够了?” 阮初荷怔住。 宋文霖抓着她的手腕,大义凛然道:“我与阿婵是夫妻,我们之间行房事,难道不正常吗?我已经耽误了她五年,莫非要为着你,我与她一辈子相敬如宾,做一对陌生夫妻?” 在他的观念中,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 也许曾经,他的确向她承诺过,除了她以外不会接纳任何女人。 可萧婵在她之前入府,他并未战死沙场,难不成要人做一辈子活寡妇? 太残忍了。 阮初荷早已察觉他变心,一直不愿承认。 今日听他亲口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她浑身不住颤栗,眼前人真是可怕至极。 她眸中饱含泪水,倔强地不肯流下,冲他放狠话:“宋文霖,从今往后,你爱和谁在一起随便你!” 第32章 阮初荷有小产迹象 阮初荷声嘶力竭地吼完后,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身体无法支撑住站立的姿势,摇晃着向后倾倒。 周围的声音和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风雷电彻之间,宋文霖快步上前长臂一揽扶住她,环住她的腰撑住,面露焦急抬头:“找医师来!” 下人着急忙慌跑出去,他将阮初荷打横抱起,昂首阔步将人平放在床榻上。 抽出左手的一瞬间,他惊觉掌心全是鲜血。 宋文霖于沙场奋战,见过不少血,可从未哪一次令他慌了神,头晕目眩。 他一脚踢开碍脚的瓷瓶,大步朝外跑:“人呢!医师怎么还不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蹲守在阮初荷的床榻旁,握着她的手,不住轻颤,心里满是后怕。 “小荷,小荷,我不是故意气你的。” 滔天的怒火似乎迎头降下一头暴雨,熄灭了他先前的气焰。 医师提着药箱,气喘吁吁赶到,尚未缓一口气,便被他催促着去给阮初荷看诊。 双指刚搭上去,耳旁宋文霖急切的声音便炸开。 “她怎么样了?孩子呢?孩子有没有事?” 医师面色一沉,拿出银针落在阮初荷手臂上的穴位,刺戳几下后,他松一口气。 “侯爷,有孕之人切忌大喜大悲。” 宋文霖面沉似水,点头道:“我日后自会注意,她和孩子如今状况如何?” “有小产迹象,但月份大了,尚且能保胎。” 听到小产二字,他的脸色瞬间苍白。 那可是他的孩子啊。 他沉声道:“务必保全母子二人,侯府必有重谢!” *** 阮初荷小产的消息传到孟娴耳中,她惊得端不住茶水,泼洒了一身。 她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阮姨娘小产?!” 侍奉身旁的婢女道:“是,莲心居传出来的消息,应当不会有假。” 孟娴唇角微微上扬,扯出帕子快速擦拭身上的水渍,眼见一时弄不干净。 “快!替我更衣!” 这种热闹,她当然在屋里头坐不住了。 换了身新衣裳,减了首饰,才步履匆匆去往姝影轩。 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骨不行,若知晓阮初荷小产的事情,怕是又会昏过去。 入了姝影轩,她见萧婵悠闲地站在树下摘桂花,摘下后递到一旁侍女鼻前,让她闻闻。 静月喜上眉梢:“拿去做桂花糕,一定很好吃。” 萧婵没有调侃她,便瞅见孟娴往这边赶。 她眸底掠过浅淡笑意:“孟姨娘怎么有空来姝影轩了?” 孟娴规矩上前,身子微微下蹲:“给主母请安。” 萧婵把手里的桂花递给静月,拍了拍手,虚虚扶她起身:“免礼,我瞧着你神色匆匆的模样,像是有事?” 她佯装忧虑继续道:“莫非老夫人那边出状况了?” 孟娴平复急促的呼吸后,摆摆手:“不是不是,是莲心居那位,小产了。” 萧婵眉目微凝:“怎么回事?” 孟娴:“听说是阮姨娘和侯爷吵了一架,两人吵得可激烈了,结果阮姨娘身子出了状况,这不,侯爷还在那边守着呢。” 萧婵隐隐流露出怒气,斥责道:“真是胡闹!” 言罢,她提步朝外走去。 她是当家主母,家里的子嗣若出了状况,照理来说是要前去看看。 孟娴没有直接去莲心居看热闹,反倒绕路来姝影轩,为的便是跟着萧婵过去,以免侯爷不高兴,怒火波及自己。 她亦步亦趋跟在人身后,一边说着:“阮姨娘气性大,三天两头便闹别扭吵上一回。侯爷的宠爱都给她了,也不知她到底是哪儿还不满意。” 萧婵嗤笑:“没当上正妻,自然是怎么都不满意。” 她毫不忌讳谈及底下妾室的野心。 孟娴心里却有些怕,默默加上一句:“人啊,要学会知足,我能有如今的位置便很高兴了。” 萧婵:“是啊,就怕对别人的东西起了不该有的指望,日日折磨自己的内心。” 两人闲聊几句,很快赶到莲心居。 踏入阮初荷的屋子时,萧婵眼前一片狼藉,满地的碎瓷片,尚未干涸的水渍,简直找不到地方能下脚。 被静月小心搀扶着,她进去看见坐在床沿颓废的宋文霖。 “侯爷。” 她出声后,宋文霖才呆呆地抬起头来,眼神空洞而迷茫地看向了眼前的人。 “你们怎么过来了?” 萧婵坦然道:“听说阮姨娘有小产迹象,我便来瞧瞧她状况如何了,略带了些补品过来,给她补补身子。” 她一个眼神示意,后面跟着的仆从便呈上两个精美雕花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并未打开示于人前。 宋文霖眸色一动,多了几分柔情。 “你有心了。” 孟娴完全没做准备,是空手来的,她屋里头可翻不出多少好东西,给阮初荷她还心疼呢。 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默不作声立于萧婵身后。 萧婵上前两步,垂眸看着躺在榻上脸色没有血气的阮初荷,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她轻声细语道:“侯爷,阮姨娘的胎象可稳定下来了?” 宋文霖:“嗯,已经看诊过了。只要她醒过来,便没多大问题。” 他不是很想谈这件事情。 萧婵缓缓舒出一口气:“今日之事,我亦有耳闻。侯爷着实不该与阮姨娘起冲突。” 宋文霖拧紧眉头,瞳孔微扩:“连你都觉得我有错吗?” 萧婵无奈摇头:“纵使侯爷无错,也该顾念着阮姨娘怀胎六月的身子,不该与她争辩不休。” 听她这么说,宋文霖脑袋垂得更低了。 连萧婵都来替阮初荷说好话,而她一个怀着孩子的人,却只会争风吃醋,丝毫不为孩子考虑。 他语气平淡:“阿婵,你说的没错。” 萧婵浅浅一笑:“侯爷在此守着阮姨娘吧,我与孟娴先回去了。” 宋文霖与她对视一眼,心情初霁:“好,当心脚下。” 目光转向一地的碎瓷片,茶叶和尚未干涸的茶水,他眉心突突跳动,无奈别开眼。 *** 萧婵回到姝影轩,孟娴也跟着过来与她说说话。 两人坐在桂花树下,闻着馥郁芬芳,心情都好了一大截。 萧婵给她倒了一杯铁观音:“你还要旁的事情要同我说?” 孟娴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叫人忽略都难。 第33章 眼睛复明 “主母昨夜和侯爷圆房了?” 孟娴这句话问得如此直白。 萧婵秀眉微微扬起,显然没想到孟娴会如此大胆地提及此事,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 见她不说话,孟娴忙不迭补充:“我是听那些下人嚼舌根子。” 萧婵大方承认:“他们说的也不假。” 消息是她刻意散播出去的。 若不将此事闹的侯府上下皆知,往后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能名正言顺地承袭侯爵之位? 孟娴脸色微红:“入府以来,侯爷从未碰过我。我如今虽然管着家,底下还是有很多人不服气。我想向主母讨教,该怎么让侯爷……” 萧婵捏着茶杯发笑,轻抿一口:“实不相瞒,昨夜我与侯爷乃是意外。侯爷来我房中吃了些酒,错把我当做阮姨娘了。” 她露出手腕上的红痕:“侯爷一介武夫,力气哪是你我这等妇人能抵抗的。我没法子,才顺从了他。” 孟娴仿佛听到惊天秘闻,捂着嘴巴。 她怎么也没想到,萧婵会毫不忌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所以侯爷,还是只愿意与那个女人……” 萧婵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的苦涩。 怕她就此断绝了希望,又拉着她的手安慰:“侯爷素来看重真心,你若真心待他,他终有一日会被你打动的。何况,你们还有年少时的情谊在。” 孟娴被一盆冷水浇灭的希望又复燃。 她眸光大盛:“主母说得对,只要我真心待侯爷好,总有能打动侯爷的一天。” 萧婵笑笑不说话。 傻姑娘,还相信男人。 她眉眼温柔抚摸着小腹,腹中的孩子才永不会背弃自己。 *** 牛家村。 宋璟揉着酸乏的侧颈起身,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原本混是黑暗的世界逐渐变了颜色。 他抬手扯下遮眼的赤色绸缎,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眼神迷茫地看向窗台,窗外射入的是他许久不曾见过的阳光。 “眼睛……复明了啊。” 他胸前发出沉闷的笑意,起身后朝外走去。 该死的穆芸,看他弄不死她。 过往种种,他定要一笔笔讨回! 刚出房门,他与一个穿着短打的乡野村夫打了个照面。 牛大见他醒了,浑浊的双眸划过亮光:“公子,你醒了。” 宋璟不悦拧起眉头:“穆芸呢?” 他印象中,她说附近除了自己和一个丫鬟,找不到别的人了。 因此,他还被她…… 他咬紧牙关:“叫她赶紧滚出来。” 牛大挠挠头,一脸迷惑之色:“公子,你说的人是谁啊?我们牛家村里,全部都姓牛,没有人姓穆。” 牛芸? 这个名字从脑海中一跳出来,他立刻否定。 宋璟面色愈发沉重,像是打翻了的墨水:“谁把我送到这里的?” 牛大如实说:“是一名姑娘,带着几个伙计把你扛过来的。他们给我一笔钱,叫我好好照顾你。”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封皱着的信。 “那姑娘说,这是给你的。” 宋璟下意识觉得,这是穆芸留给他的。 接过信后,迫不及待展开,细细阅览。 “上官璟,展信安颜。萍水相逢,我大慈大悲救了你一命。你不用记得我的救命之恩,因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对你做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我承认,我玩得挺开心的。现在我腻了,养着你也没意思。于是我给你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你乖乖养伤吧。” “等你眼睛复明了,不要去祸害旁的姑娘。你这副皮相,容易招惹是非。别的事情,我没什么可嘱咐你的。为了救你,我花了很多银子,所以,好好活着。” 落款,穆芸。 宋璟捏着信纸的手无声紧缩,捏起褶皱,他眼梢微红,暴戾如斯,一拳砸在门框上,砸出个坑洞,木屑四溅,发出咚的巨响。 屋檐上的茅草被震得落下来些许。 他一口牙几乎要咬碎:“穆芸,好得很啊。” 铺天盖地的威压,犹如狂风骤雨袭面而来。 牛大惊得腿肚子打抖,心惊肉跳,这人躺着的时候看起来没多大力气,醒了怎么跟发狂的牛一样。 “公……公子,你大病初愈,别生气。” 宋璟稍稍缓过暴怒劲头来,整整齐齐叠好那张信纸,放入腰腹前的衣襟内。 他微微仰头,眼梢夹带着点隐忍难耐:“穆芸,你可得藏好了。” 千万别那么轻易被找到,被弄死。 牛大不愿继续收留他,把他没喝完的药都打包,又去向村长家借了一辆牛车,想把这位祖宗送走。 谁知借到牛车返家之时,屋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打包好的那些药也不见了踪影。 宋璟拿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踏上回京之路。 牛家村地处偏僻,穆芸信中说是依山傍水的好去处,实则穷山恶水!她还真是会一个劲把人往深山里送。 他一身轻功卓绝,很快到了附近的镇上后,联系最近的哨点,静静坐在客栈等待。 两三个时辰后,江晏领着一队玄武军前来,将整个客栈包围, 他拾阶而上,上了天字号房,恭敬地跪在宋璟身下,高声道:“属下来迟!请王爷恕罪!” 江晏神色肃穆,眼眶内闪过水光,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宋璟面色冷若冰霜,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之人,冷冷道:“起来。” 随后,他漫不经心地将那个破烂不堪的包袱扔到了脚下:“里头的药,去查查有没有问题。” 江晏拱手:“属下遵命!” 宋璟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待下去,当即决定返京。 “恭迎翊王!” 他一出客栈,就看到玄武军的兵士跪了一地,他们低着头,神情肃穆而庄重。 一片死寂之中,宋璟阔步走向一匹雄壮的战马,跨上战马,坐稳马鞍。 他牵扯缰绳,调转马头,吩咐道:“江晏,你去查查附近有没有一个叫穆芸的女人。若有任何消息,加急上报给本王。” 江晏颔首:“是!” 他心中不由生出疑虑,王爷为何要调查一个女人? 莫非此人,刺杀过王爷? 宋璟面色凝重地策马前行了数十米,心中仍旧有些放心不下,抬手示意军队停顿下来。 江晏快步跑上前,仰望他:“王爷可还有别的指示?” 宋璟漆黑的眼瞳宛如化不开的浓墨,略微迟疑后开口:“若找到那人,抓了便是,切勿伤人性命。” 折磨人的事情,当然要他亲自来。 第34章 我有诰命傍身 一连好几日,萧婵都窝在姝影轩内,闭门不出。 她的胎象没有坐稳之前,哪里都不想去。 怀孕后身子时常乏累困顿,她连账本都看得少了,尤其喜欢坐在树荫下的竹摇椅上,扇扇风发发呆。 偶尔会想到被自己扔远了的瞎子,很快也放下了。 做过的事情,她懒得耗费心力在上面。 孟娴常常来姝影轩找她闲聊,执掌府内中馈后,还没见过她忙起来的样子。 萧婵慢慢摇着团扇,见拐角闪过一抹藕粉色身影,便知是她来了。 “你近日来倒是赋闲,时常往我这边走动。” 孟娴放下手里拎着的食盒,拿出一盘精致的糕点。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的贵,如今我虽然执掌中馈,可侯府的营收入不敷出啊。我看着那些账本便头疼至极。这不,来请教主母了。” 萧婵看过府里的烂账,自然知道府里流水大的吓人,她动过裁人的心思,却被宋老夫人压下去了。 她一把年纪倒是要面子,非要撑着几百号人的壳子。 “府内大事小情如今都由你做主了,你何须来过问我?” 孟娴递给她一块糕:“姐姐生气了?” 每当想要与她谈些人情,她口中的称谓便也亲昵地从主母变成姐姐。 萧婵没接过,她如今饮食十分小心:“不至于生气,你挑起这重担,我也能松快松快。实在是不巧了,静月一炷香前刚撤下只空碟子,她还说我有些贪嘴。” 她的手极为自然地落在小腹上:“现在确实是有些饱了。” 孟娴倒也没觉得她不给面子,她自顾自咬了小半块:“姐姐小厨房里做出来的糕点确实软糯香甜,我时常记着想吃呢。不过姐姐对下人实在太宽容了,下人再怎样也不能说教到主母头上吧。” 她向来觉得萧婵是个宽厚大度的,却没想不光是对府内姨娘,对府里的下人也是极好,时常赏些瓜果吃食下去。 萧婵不以为意,轻笑一声:“静月从小陪我长大,与我情同姐妹。她说我两句,也是关心我。” 孟娴便也不抓着这件事说下去了。 她眼珠子一转,神秘兮兮凑近几分:“侯爷与莲心居那位和好了。” 萧婵:“这是好事。” 孟娴苦着一张脸:“对我来说可不算是好事。” 萧婵颔首:“的确,他们浓情蜜意,难免会倏忽了你。” “我说的才不是这方面呢。”她一拍大腿:“侯爷为了哄着阮姨娘喝药,日日从府中库房支取银钱,去给她买衣裳首饰!” 这下,萧婵算是听明白了几分。 原来是花了府里的钱,她这个执掌中馈的人肉疼了。 萧婵笑而不语,静静听着她继续说:“府中库房的银钱是日复一日减少,我瞧着都心急几分,压根不敢同老夫人说。” 可不是心急吗? 当初萧婵掌管侯府中馈之时,再怎么艰难,都没有出现过银钱告急的情况。 若日后拿不出要用的银钱,届时还不是怪罪到孟娴身上。 萧婵:“侯爷一味支取侯府库房的钱也不是个事,你且先记好账,免得到时候有嘴说不清了。” 孟娴连连点头:“记着呢,我哪敢不记啊。” 好一番吐槽后,她才心情舒畅地离开了姝影轩。 萧婵歪着头,瞥了一眼静月,有些幸灾乐祸:“看来咱们这位孟姨娘,受了不少窝囊气啊。” 从前她执掌中馈,宋文霖可从没明目张胆从府中库房掏钱出去,现在面对孟娴,他倒是能做得出来。 静月低眉浅笑:“夫人放下府里的担子,明显松快多了。孟姨娘她乐意扛着,也是她自己选的。” “嗯,我的八宝燕窝汤煮好了吗?” “备好了。” …… 悠闲的日子到底是养人,萧婵整个人的气色都红润了不少。 收到宫里发来的品茶会请柬时,她也有精神头去准备。 宋老夫人听闻后,心里不爽快,便敲打着孟娴过来问话。 孟娴看着萧婵新做的衣裳,由金丝软烟萝制成,材质上乘,于阳光下照耀一眼便觉贵价。 她心里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先前说不出口的话当即蹦出来。 “老夫人似乎很是不满,此次品茶宴,请了不少贵妇人前往,却没有请她。现下正闹脾气不肯吃饭呢,主母要不要去劝劝?” 萧婵听了只想笑,她这位婆母还真是为老不尊,拿着小孩子惯会使的把戏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她细细摩挲着衣裳上的刺绣:“婆母想的应该是为何整个安远侯府,独独请了我一人,没把她也一同请去。我若去她跟前,她怕是愈发没胃口了。” 孟娴眉间略显一丝局促:“姐姐多虑了。” “我有诰命傍身。所以贵妃娘娘高看了我一眼。婆母若不高兴,大可让侯爷去御前,拿着赫赫军功讨一个诰命回来。” 萧婵想要的尊荣地位,已经握在手心里了,她才懒得去应付。 先前宫里人来宣旨,她这位婆母啊,第一反应便是她的诰命是她的宝贝儿子求的,却不曾想是萧婵自己给自己挣来的。 现在一张老脸怕是疼得很,有气吐不出口。 孟娴心里发赌,她觉得眼前人似乎变了,变得愈发亲情淡薄。 从前宋老夫人晕厥,还是她与萧婵两人守在榻前,如今…… 她上前拉萧婵的手臂:“姐姐不必同老夫人怄气,她对姐姐没有恶意,只是想出门见见别家的贵妇人,说说话。” 萧婵笑着推开了她的手:“这些话,孟姨娘可以去和侯爷说。” 谁的母亲谁管吧,老夫人对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一丝真心,唯有利用罢了。 若萧婵穷困潦倒,宋老夫人定然会踩上几脚,怂恿宋文霖把她休了另娶佳人。 孟娴灰溜溜从姝影轩出来。 翌日,萧婵身着苏绣月华锦绣华服,浅施粉黛,挽起发髻,用了一些玫瑰香的胭脂水粉,雍容华贵,大气端庄。 静月看直了眼:“夫人今日真美。” 萧婵特意穿的萧家名下成衣铺的衣裳,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吸引贵妇人去穿她身上同款衣裳,从中得利。 第35章 品茶会 品茶会没啥意思,赚钱才有意思。 萧婵细细检查了衣裳,确保没有一个线头,这才出门。 登上侯府的马车,缓缓驶向大内。行至宫门口,前方禁军拦路,皆面色冷肃。 “请下车。” 萧婵被静月扶着下马车,接下来的路要靠腿走过去。 进入宫门,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墙,随着小太监的脚步,萧婵穿过一道道拱门,不至于迷失在这弯弯绕绕的小道上。 “夫人,请。” 萧婵颔首浅笑,随着他拐弯,眼角掠出一道紫袍身影,消失极快。 宋璟面色冷峻,阔步向前。他的身边紧跟着江晏,两人一同穿过一道小拱门。 就在这时,宋璟突然微微皱起了眉头,侧过身去望向反方向,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道渐行渐远的月白色身影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江晏,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江晏晃晃脑袋,左右张望:“什么味道?” 宋璟脸色不太好看,薄唇微动:“玉兰花……” 江晏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睁眼时眸底掠过亮光:“有一点点玫瑰酥饼的味道,王爷,闻饿了。” 宋璟一拳砸在他胸前,不轻不重,神色却是恼了。 “饭桶,滚去吃。吃完去领罚。” 江晏:??? 不是,空气中确实只有玫瑰花的香味啊,哪来什么玉兰! *** 品茶会设在御花园的望水亭内,四面环绕着清澈的湖泊,湖水波光粼粼,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 萧婵被带去湖心,一些贵妇人比她来得早,见她年纪小又面生,便没有主动与她谈话,个个旁观,眼神却止不住往她身上的缎子瞥去。 相貌倒不算惊才绝艳,可她穿着那身月白色锦衣,容光焕发,衬得皮肤都细腻白皙几分。 “这位小娘子,看着倒是面生。” 荣国公府的夫人注意到她。 “她啊,前阵子圣上亲封的严州郡夫人,诰命加身,与你这老泼皮的地位可相差不大。” 姜贵妃在一群宫婢的簇拥下现身,面带笑意,身穿一袭散花如意云烟裙,绿纱披帛环在小臂上,头戴珠玉,瞧着不显年纪。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众人齐齐下蹲,姜贵妃抬手:“不必多礼。” 萧婵立起身来,猝不及防与她对视上,见她朝自己招招手:“安远侯夫人,你坐得离本宫近些来。” 贵妃身边的位置,一向都是留给国公府的夫人。 今日来了个面生的,却把位置占了,心里头不高兴的,大有人在。 萧婵恭顺上前:“谢贵妃娘娘。” 荣国公夫人想坐去另一边,长乐公主此时却赶来,高声道:“母妃!” 她手里抓着一把金灿灿的桂花,直接错开荣国公夫人,一屁股坐在姜贵妃身旁,展开给她看。 “我摘的桂花,献给母妃。” 姜贵妃宠溺一笑,揉揉她的脑袋,给面子地凑上前闻了会儿。 “成日里没个正形,多亏了安远侯夫人,才让你在你父皇面前立上一功。” 萧婵闻言,谦逊道:“贵妃娘娘谬赞,臣妇愧不敢当。” 慕容瑶见到她,心情更好,即使中间夹着个人,也要拉她的手。 “萧婵,你怎么入宫反倒拘束起来了?下回你去我公主府玩玩怎么样?” 萧婵浅笑:“好,多谢公主。” 荣国公夫人讪讪挑了个长乐公主身旁的位置坐下。 她上下打量着萧婵,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不满,倏忽出声:“安远侯夫人这身衣裳倒是与众不同,比起公主殿下身上穿的料子还要好上不少。” 萧婵怎会不知她想让自己难堪,可她早就做好准备了。 当即命人呈上两身衣料一模一样,唯独款式不同的衣裳。 “臣妇身上所穿,是云杉阁新品。今日受邀入宫,特意为贵妃娘娘和公主殿下准备了一份薄礼,不成敬意。” 慕容瑶眉眼弯弯,轻盈地向前迈了几步,目光被精美的衣裳吸引。 她指尖搭在一件嫩黄色的衣裳上,抚摸着上面精致的刺绣,每一针、每一绣都细腻出众。 “母妃,这刺绣似乎与宫中秀女常用的绣法不一样。” 闻言,姜贵妃起身,缓慢踱步到另一件衣裳前,垂眸瞧了一眼,眼底闪过亮。 她断言道:“这是苏绣。从前本宫待嫁闺中时,偶然得过一件江南属地过来的衣裳,上面的刺绣精妙绝伦。可惜当时京城并不时兴,本宫没寻到同样绣法的衣裳。” 姜贵妃惊喜地拿起衣裳,捧在手上摩挲。 “是了,这料子摸着顺滑舒适,绣法绝妙,真是上上品。安远侯夫人有心了。” 萧婵并不居功:“能搏娘娘和殿下一笑,臣妇荣幸之至。” 语气平静而温和,淡雅出尘。 她一时得了贵妃和公主青眼。 被撂在一旁的荣国公夫人心有不悦:“两件衣裳,不值钱的玩意儿罢了。娘娘若喜欢,我命人奉上十件。” 姜贵妃察觉到她语气不忿,放下衣裳去抚慰她。 “你个老货,怎么还与小辈争风吃醋了?今日是本宫安排不周,怠慢了你,你可要多多尝上一些新茶,消消气。” 她素来与荣国公夫人走得近一些,今日贸然叫了萧婵前来,又占了她的位置,她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荣国公夫人这才展颜,轻拍她的手背:“娘娘快落座吧。” …… 席间,萧婵仅用了一些淡茶水,她如今怀着胎,不宜喝过于浓郁的茶。 慕容瑶也不喜欢喝,想拉着她一起喝点小酒,中间却阻着个母妃,还眼神警告她不要搞小动作。 早知就把位置让给荣国公夫人坐了,她去萧婵身旁坐。 萧婵却庆幸,她没和长乐公主坐一起,她如今喝不得浓茶,更喝不得酒液。 等过了头三个月,她才能在饮食上稍微放心。 荣国公夫人:“娘娘,光喝茶,没有舞乐倒是寡淡了些。” 姜贵妃笑意盈盈看向她:“你又有什么主意?” 荣国公夫人捏着茶杯,眼色飘向萧婵。 “我看,不如让安远侯夫人为在座各位夫人舞上一曲助助兴?她年纪小,还能动,我一把老骨头了,实在舞不动。” 慕容瑶担忧的目光投向萧婵,不知道她能不能行。 萧婵起身款款施礼,神色从容:“贵妃娘娘,臣妇不善舞艺。” 荣国公夫人嗤笑,刚想开口讽刺,听见她清朗道:“不才,却也习过一些微末的剑舞,技艺不精,怕伤了娘娘。” 一听到萧婵会剑舞,慕容瑶眼睛亮得发光,摇着姜贵妃的胳膊撒娇。 “母妃,母妃,我想看嘛。” 美人舞剑,对她的诱惑力奇大。 第36章 落水 荣国公夫人一脸不屑:“技艺不精便不要搬到台面上来吧,万一误伤了贵妃娘娘和公主殿下,你怎么担待得起?” 舞刀弄剑,还真不像是大家闺秀会学的东西。 姜贵妃笑得一脸和善,瞧了眼撒娇的慕容瑶,她也有些好奇,便道:“无妨,本宫倒也想欣赏一番。” 她发话后,便有宫婢去取了一柄软剑,双手呈到萧婵眼皮子底下。 萧婵毫不怯场,抓着剑柄好生观察了一番,旋即挽了几道剑花,试试趁手还是不趁手。 这两下子,惊得当场的贵妇人纷纷将身子往后挪了。 没料到萧婵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她是真的敢。 “娘娘,臣妇献丑了。” 软剑在萧婵手中灵活弯折,时而擦着纤腰穿去另一旁,随着手腕的劲几番震荡,迅捷收回后似柔似刚。 姜贵妃眸底流露出赞赏神色。 慕容瑶带头鼓掌,旁人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她们对于舞刀弄枪的东西向来是不大感兴趣的,哪怕是剑舞。 几番穿梭旋身,剑尖一顿,反身而刺。 “啊!” 荣国公夫人面对距离自己仅有一丈的软剑,吓得跌坐在地,神色惊慌,失了仪态。 萧婵稳稳抓住剑柄,她许久不曾练过,现在仅仅是依照着年少时的记忆,随意耍了两招。 未出阁前,她凡是感兴趣的东西,都主张去学上一学。 后来嫁入安远侯府,母亲便叮嘱她,为人妻子切不可失了体面。贵妇人瞧不上眼的东西,她便也随着搁浅,再也没碰过了。 萧婵唇角噙着笑意,看着荣国公夫人的囧状,笑意真了几分。 她静默地收回软剑,上前拱手行礼:“抱歉,让夫人受惊了。” 荣国公夫人的一颗心扑通乱跳,还没从方才的刺激中回过神来,一张老脸吓得煞白,她头回当着这么多人失态,真是丢了脸面。 慕容瑶雀跃上前,一双清水般的眸子亮晶晶的,挽着她的手,两人看起来极为要好。 “阿婵,你真厉害!可以教教我吗?” 萧婵抿唇,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轻声道:“公主,这虽然是一种舞蹈,却要用上软剑。公主金枝玉叶,千金贵体,若被伤着便不好了。” 她说的是实话。 当初她初学剑舞之时,不小心划伤过好几道,幸亏都划的不深。 慕容瑶不甚在意:“学些东西吃些苦头,很平常啊,我乐意。你难道不乐意教我吗?” 她的话有些咄咄逼人的成分在,姜贵妃霎时冷脸:“长乐,你想向人求学,便摆出个好态度来。” 慕容瑶嘟嘟嘴:“是,母妃,我和阿婵是朋友,朋友之间不用计较太多。” 萧婵打圆场:“贵妃娘娘,公主性子直爽,为人大方,能与公主结交,实乃臣妇之幸事。若公主不怕受伤,臣妇愿意教公主一些皮毛。” 没等姜贵妃点头,被侍女扶起来的荣国公夫人却叫嚣着不满。 “公主殿下怎能同你一样,学这些粗鄙不堪,拿出来吓唬人的东西!” 她脸色极为难看,方才闪躲过程中似乎是扭到了腰,现下扶着腰缓慢坐稳。 慕容瑶:“我觉得很好,用不着旁人给我做主。” 荣国公夫人:“……” 品茶会接近尾声,姜贵妃有些乏了,便被人扶着回宫。 余下的诸位夫人,想说些话的,便互相寒暄一阵儿。 萧婵与她们并不相熟,慕容瑶被人围在中心,听她们说些无关紧要的漂亮话,几番踮起脚尖来瞧她是否还在。 萧婵知道她是想让自己等她一起出宫,便默默挪到亭子的一角,观赏湖泊美景。 背后喧哗与她无关。 倏忽萧婵后背受力,整个人前倾,朝着湖面栽去。 扑通一声落水,溅起水花,她扑腾起来,挣扎过程中呛了几口冰冷的湖水入鼻喉。 动静大得望水亭内的人都察觉到,慕容瑶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趴在护栏上,心中一阵紧张。 “救人!救人啊!” 她赶紧转向身后扫视一圈,想找会水的人来,却发现亭内几乎都是女眷和宫婢。 慕容瑶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撑住围栏,身子前倾,预备纵身跃下。 就在这时,荣国公夫人察觉到她的意图,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慕容瑶的腰,死死地拖住了她。 “公主!您不能下去啊!” 慕容瑶看着尚在水里起伏扑腾的萧婵,她几乎急得要咬人。 “给本公主松开!” 不料她压根不松手,甚至与她为伍的几位贵妇人也纷纷附和着,将慕容瑶围在了中间。 她们铁了心要阻止慕容瑶下水救人。 萧婵呛入的水太多了,渐渐没了力气,身体也开始往下沉。冰冷刺骨的湖水包裹着全身,仿佛要将她吞噬。 她努力睁开眼睛,但视线仍旧模糊不清,只看到周围有许多人影。 都是一群看热闹的人,她们静静地站在亭上,冷漠欣赏着她的丑态。 萧婵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身子控制不住往下沉,耳旁传来扑通入水声,湖面激荡泛起涟漪。 很快,她的腰肢被健硕的臂膀圈住,有力地把她往湖面带去。 萧婵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圈住来人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被人横抱上岸,她咳出一滩水,双眸睁开时,眼前人的面孔,俨然是她扔掉的上官璟! 萧婵呼吸一滞,登时吓得不敢出声。 宋璟拧着眉头,扭头看向江晏,语气比湖水还要冷:“披风。” 两人从湖里出来,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又抱在一块,着实不雅。 江晏忙不迭把披风递给宋璟这位活阎王。 刚才他莫名其妙冲过去跳入湖中,以极快的速度捞了位美人上岸,江晏都看呆了。 宋璟面目森冷,把披风扔在萧婵身上,目光极其陌生。 是了,他没见过她的脸。 萧婵略微放心一些,依旧不敢出声,旁人只道她是经历变故吓傻了才不说话。 慕容瑶着急忙慌跑过来,一把从宋璟手里抢过她。 “阿婵,你没事吧?” 萧婵不愿出声,淡淡摇头。 慕容瑶这才抬头看向宋璟,目光复杂,掺杂了感激与说不清道不明的仰慕。 她声调微软:“多谢翊王出手相助。” 翊王?! 萧婵瞳孔微张,呼吸打乱,慌忙别开脸,愈发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她路边捡的人居然是当朝唯一的异姓王! 她还强迫他!简直疯了!! 宋璟起身后,没有再多给萧婵一个眼神,径直转身离去。 第37章 “我有孕了。” 慕容瑶:“去请太医!” 萧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虚弱摇头:“多谢公主好意,我想回侯府。” 也是,出门在外受了这么大惊吓,想回去也是正常的。 慕容瑶立刻命人给她找一副轿辇,把人从御花园抬出去,往宫门口走。 萧婵却不是因为受了惊吓,她如今怀着孩子,太医一搭上脉,便能知晓她腹中的孩儿月份。 她不能让太医说出准确的月份,她必须回去找萧家名下医馆的大夫来,配合她瞒天过海,将孩子月份报小些许。 才能让宋文霖相信,是因为他酒后乱性,以至于让萧婵怀上了自己的子嗣,而且是嫡子。 慕容瑶陪着萧婵回安远侯府,把人安全送回去后,她才气冲冲离开。 方才拦着她的那群人,她一定要去母妃面前,好好告上一状! 她们真是太放肆了!竟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恶至极! 萧婵回府后即刻着静月去请医师前来诊脉,她落水不知对腹中胎儿造成影响没有。 她的孩子若是出了任何问题,来日,她一定要报复回去! 好在医师赶来诊治时,说孩子并无大碍,母体倒是受寒了,需要喝上一些汤药来调理。 萧婵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别的情绪。 她脑海中满是那个人的身影。 泡了热水澡后,萧婵喝下药沉沉睡下,却实打实病了一场。 慕容瑶和姜贵妃陆陆续续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姜贵妃不止一次表达了歉意,说她安排不周,才导致萧婵落水后孤立无援,没人在第一时间把人救上来。 慕容瑶气得很,却没把负面情绪带给病中的萧婵,只在信中跟她说了些高兴的事情,说了哪家铺子的糕点好吃,哪家茶楼的戏好听。 相邀她下回康复后一同前去。 宫里送来的补品,宋老夫人看着眼热,想让身边的老嬷嬷去萧婵身边拿一些,静月却不肯随便松口。 “这些宫里来的赏赐,若老夫人想讨要,等夫人醒来后,问问夫人的意见吧。” 她一个婢女敢这么嚣张,老嬷嬷想动手,扬了扬,却又放下,灰溜溜离开了。 萧婵如今有诰命加身,又得了贵妃娘娘和长乐公主的青睐,来日前途无量。 万万不可得罪。 她的婢女,等她醒来后再料理也是一样的。 萧婵醒来后,脑袋昏昏沉沉的,有静月的悉心照料,倒是好得快。 大病一场,好不容易康复,她却有了孕吐的反应。 每月十五,照例去老夫人院里一同用膳,一大家子都到齐了。 阮初荷的肚子愈发圆滚,被宋文霖悉心扶着,她走路缓慢,见到老夫人,没了先前的尴尬局促,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侯府的一员。 “给老夫人请安。” 宋老夫人不喜她,却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寄予厚望,千万要是个男婴才好啊。 她笑了几声:“快快起来,一家人吃饭别拘礼。” 孟娴守在老夫人身边,见阮初荷与宋文霖两人浓情蜜意,别提多眼热。 无奈扭过头,见萧婵姗姗来迟。 她眸光一亮:“主母到了,阮姨娘该让位置吧。” 阮初荷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与宋文霖对视时,又化为委屈。 宋文霖:“阿婵不会在意用膳位置的。” 萧婵入内微微下蹲:“给婆母请安。” 宋老夫人见她便一肚子气,想起之前让人去她的姝影轩拿些补品都拿不出来。 一点都不懂孝顺尊长。 她撂下筷子,冷着脸:“起来吧,整个侯府你架子最大,来的最迟。” 萧婵起身后挑了个孟娴身旁的位置坐下,离宋文霖和宋老夫人都有一定的距离。 她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意:“儿媳久病初愈,精神头差一些。” 宋老夫人讽刺:“久病初愈?吃了那么多补药,你这病还拖了大半个月才好,身体倒不如我这老婆子了。” 萧婵:“婆母硬朗。” 宋文霖关切问道:“阿婵,如今可大好了?” “嗯。” 不愿与他们继续寒暄,萧婵能少说几个字,便少说。 宋老夫人却不满她对于丈夫的态度。 “阮姨娘的肚子都快生了,你呢?你身为当家主母,却没有为侯府诞下子嗣。你坐在这主母的位置上,心里不会跟针扎一样难受吗?” 宋文霖神色纠结,想替萧婵解围,沉吟片刻才开口。 “母亲,我和阿婵才行过一回房,儿子日日忙于军务,您不是不知,何必要拿这件事情难为阿婵?将来小荷生下的孩子,也喊阿婵母亲啊。” 他说这话,阮初荷可不满意了,耍小性子,于桌底下踩了他一脚。 叫萧婵母亲,叫她姨娘是吧,狗东西! 萧婵默不作声,低着头拨弄筷子,却没有夹菜。 宋老夫人却来劲了:“阮姨娘生的再多也是庶出的子女!有什么用?说到底还是不中用。” 她这一句不中用,不知是骂的萧婵还是阮初荷,总归把两人都得罪透了。 阮初荷面上也没了好脸色:“老夫人,我好歹是为侯爷生儿育女,不好听的话便别当着我的面说吧。若我能成为侯爷的妻子,侯府何愁没有嫡出血脉。” 宋老夫人眉毛一拧:“你肚子争气,我不说你了。” 萧婵也不想继续被当做软柿子捏。 她倏忽起身,眉眼带笑:“我有孕了。” 简单四个字,厅堂内简直炸开了锅。 宋文霖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满眼惊喜,特意绕到她身旁,看着她的眼睛:“阿婵!你说的是真的?” 他居然那么中用!一次便能中! 宋老夫人不太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哄骗我们的?” 阮初荷缩在桌底下的手逐渐揪紧了,手心冒汗,她强撑着劲头:“你与侯爷不过行房一次,怎么可能?” 绝不可能!绝不! 孟娴眸色复杂,免不了有些嫉妒:“主母真是好福气。” 感受到众人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眸光。 萧婵泰然自若:“是,我已经怀有身孕。先前我不慎落水后,大夫前来看诊,便说我有孕了。可那会儿我身子虚弱,胎儿月份又小,我怕保不住,让侯爷空欢喜一场,便让大夫替我隐瞒下来。” “如今我身子已经养好了,这个好消息,我自然要说出来。” 她孕吐反应愈发强烈,实在是瞒不下去。否则她定然不会在胎儿尚未足三月,便把有孕的事情公之于众。 第38章 分派补品 宋文霖一脸即将成为老父亲的激动,溢于言表,他双手悬在空中分外无措,想拥抱萧婵,却也顾及了阮初荷的脸色。 他紧挨着萧婵落座,看了一眼她的小腹。 “太好了,阿婵,我们也有孩子了。” 宋文霖作为嫡子,他自然也想要自己的嫡系血脉,若萧婵怀不上,他一定会把阮初荷生下的男孩,过一个到她的膝下。 宋老夫人脸都快笑烂了,拉着孟娴和自己调换了一个位置。 她布满皱纹的大掌落在萧婵小腹上:“我们安远侯府,终于有了嫡子啊!婵儿的肚子真是太争气了!” 这话说的,仿佛先前说萧婵肚子不争气的人不是她一样,就挺可笑的。 阮初荷白眼几乎要翻上天:“老夫人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一胎未免会是男孩,我第一胎也是个姑娘啊。” 宋文霖:“小荷!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阮初荷切了一声:“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说的是事实啊。” 萧婵笑而不语,她眉眼温柔:“不论男女,我生下的孩子,都是侯府的嫡出血脉。” 她早就想好了,若她肚子里真的是个女婴,她一定会想办法,凑成龙凤双胎。 侯府嫡长子的出生,能彻底稳定萧婵在安远侯府的地位。 而宋文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也就彻底没了作用,可以去死了。 阮初荷的脸色青白交错,没了胃口。 她阴阳怪气道:“月份小,能不能好好生下来也是个未知数,主母可要当心点。” 萧婵眸色瞬间冷下来,面色凝结了一层寒霜。 “多谢阮姨娘提醒,你也一样。即将临盆的身子笨重,妇人生产如同走上一遭鬼门关,可要待在莲心居细细养护。别临盆时出了意外。” 若她敢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孩子身上,萧婵不介意让她们母子一尸两命。 她言语中的警告,阮初荷听明白了,轻轻咬着下唇瓣,眼眶含泪,望了宋文霖一眼,他却满心满眼都是萧婵。 端端正正坐在她旁边,温柔的眼神骗不了人。 他为她夹菜:“阿婵,多吃些鱼肉补补。” 萧婵捏着帕子作势要呕,脸色不太好看:“多谢侯爷,可我近些日子孕吐得厉害,见了这些荤腥之物,胃里便不好受。” 宋文霖不知她孕吐会如此难受,拧着眉头:“辛苦你了。” 宋老夫人眉毛高高扬起:“这说明啊,肚子里极有可能是个男孩!当初我怀上霖儿的时候,孕吐也十分明显!我是整天都吃不下多少东西!”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吃些酸的能够开胃,胃口好了,多少能吃进去一些。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肚子里还有我们侯府的嫡子,吃不下也要想办法吃。” 宋老夫人喋喋不休:“补品也要多吃一些!” 萧婵唇角含笑,对于她说的话不怎么认:“婆母,我问了大夫,这补品啊要适量吃,我房里补品堆叠如山,着实吃不完。” 她瞥了静月一眼:“先前,我身子不爽利,每日昏睡着,我这丫鬟啊,她不懂事,没有替我交一些给婆母补身子。我回姝影轩后,命人给婆母送一些来。” 媳妇说了这么贴心的话,怀了孕还记着她,简直无从挑剔。 宋老夫人瞧萧婵的眼神愈发慈爱,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笑得爽朗。 “婵儿,还是你有孝心,得了好东西会想着我这老婆子。既然你吃不了那么多,给我也好。” 宋文霖与阮初荷对视一眼,他偏着脑袋:“阿婵,不如给一些小荷,她快要临盆了,补上一补不是坏事。” 阮初荷很想说不需要,可怎么都张不开这个嘴,白来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从前她还能装一装,如今她若是再矫揉造作,那什么都拿不到手,全给了老夫人。 萧婵大方道:“好啊,左右我是吃不了那么多,阮姨娘若也想要,便命人来姝影轩取上一些吧。” 孟娴好久没能搭上话,如今有好东西,她心里头自然也是想讨一份去,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开口。 她身子比老夫人健康,又没有给侯爷怀孩子,她若拿了,也是不配。 萧婵注意到她神色寂寥落寞,当即冲她灿然一笑:“娴妹妹,她执掌中馈, 这些日子也累着了。也该有她一份,侯爷觉得呢?” 宋文霖面对现在的她,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 他沉浸在即将成为人父的兴奋中,连连点头:“应该的。” 孟娴眸底掠过亮光,也就萧婵会记得她管家的不易和辛苦。 她当即起身给人行礼:“多谢主母关怀!” 阮初荷冷哼,低声骂了句:“狗腿子。” 宋文霖耳力极佳,隔着八仙桌瞪了她一眼,告诫她别当着大家的面胡言乱语。 萧婵听见了也当没听见,自顾自道:“那我余下的那些补品,便均等分为三份送出。” 谁心里再不高兴,与她也没关系了。 如今怀着孩子,她尽量不与旁人结仇,一碗水端平,给些好处,对她自身有利。 宋老夫人和阮初荷即便对她这种平均分的方式不满,也没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 一顿晚膳,吃得算是和乐。 *** 翊王府。 宋璟端坐书案前出神,手里的事务不少,他却无心处理。 半月过去,他依旧会想到那日从御花园的湖中捞起来的女子。 那日,他几乎是下意识跳进去救人,没有多加思考。 这才奇怪。 宋璟平日里能吩咐江晏去做的事情,绝对不愿脏了自己的手。 他把人抱上岸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心弦微乱,那女子浑身湿透了,他出于礼节没有多瞧她,走得也快。 “江晏。” 守在门口的人抱着剑进来,半跪于他身前:“王爷有何吩咐?” 宋璟头疼地揉揉眉心,他向来喜欢把不清楚的事情调查透彻,免得几度烦于心间。 他双指轻扣桌面:“去查本王于御花园救上来的女子,一个月前,她身在何处?” 很莫名其妙,他会把那女子和穆芸想到一块去。 他分明从未见过穆芸的脸,却直觉她们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是。” 江晏心有疑虑,但对于自己主子下的令,还是默默遵从去办。 第39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萧婵待在姝影轩,暗自盘算着何时对宋文霖动手何时。 静月跑进来通传:“小姐!小姐!老爷和夫人来了!” 唯有见到萧家人,她才觉得倍感亲切。 萧婵手里的笔杆子一晃,在宣纸上落下一道浓墨重彩的痕迹,她慌忙起身相迎。 萧乾坤便先一步踏入:“爹的好闺女!” 他张开双臂抱她。 萧婵绕过他奔向母亲温姝,埋入她的怀中,忍不住哽咽:“娘,你们怎么来了?” 再度见面,恍如隔世。 看着父母还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她眼眶一红,不由自主抱得更紧。 萧乾坤被自己闺女冷落也不气恼,爽朗大笑:“静月这小丫头机灵,给我们传了信,说你怀了文霖的孩子。我们便紧赶慢赶回来了。” 萧婵知道他们没有待在萧家,家中产业都交给旁人代为搭理,出去游历了一番,她不想打扰他们的清净。 不料静月还是忍不住报信了。 孟姝看着自己女儿姣好的脸颊,她抬手轻轻抚摸,眉眼温柔:“婵儿消瘦了,是不是吃了苦头啊?” 她若不说,萧乾坤还真发现不了自己姑娘是胖了还是瘦了。 他面色凛然:“宋文霖那小子欺负你了?爹给你报仇!” 说着他便撸起袖子。 萧婵被他逗得噗嗤一笑,缓慢摇头:“我这些日子孕吐厉害,吃的少了一些。但我用了不少补品,其实也没有消瘦多少。” 孟姝闻言,眸中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妇人生产,都是极为艰难的。婵儿,我是真的不想看你受苦。” 她只生了一个萧婵,便是因为生产的痛苦实在难捱,萧乾坤心疼她,舍不得再看她受罪,便商量好了再也不生。 两人将所有的爱意都倾注给了萧婵。 萧婵眼带泪花,倍感心酸:“娘,这是我们萧家的孩子啊,拥有我们萧家的血脉。就算要吃苦头,我也一定要把他平安生下来。” 孟姝揉揉她的脑袋,拉着她的手坐下来。 她鼻尖止不住泛酸,溢出哭腔:“是,是我们萧家的血脉。” 萧乾坤见她们母女两人情绪一个比一个不对劲,他明白夫人是心疼闺女了。 “夫人,婵儿她已为人妇,迟早要经历这一遭的。我们与其白白担心,不如早早为她筹备起来。来日婵儿临盆,我们定要在外守着的。” 孟姝郁郁的心情被他的话冲散,破涕为笑:“是,你爹说得对。生孩子要准备的东西可多了,我啊,要为婵儿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才放心。” 萧乾坤大笑:“你看,你娘高兴了。” 萧婵被父母感染,心中的苦涩淡去不少,她此生绝不让前世的惨状再现。 她倏忽发问:“爹娘,你们有没有得罪人啊?” 上辈子萧家尸首堆成小山,她想过彻查,也敲过登闻鼓,都无济于事,没有查出真相。 她怀疑是背后的人权势滔天,朝廷命官才不重视萧家的惨案。 萧乾坤不明白闺女怎么突然会问这种问题,他细细思索了一番才回答:“没有啊,难道有人打着报复萧家的旗号来找你不痛快吗?” 孟姝面上染上忧虑:“婵儿,你为何会这么问?你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萧婵摇摇头:“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她不想把未知的恐惧带给爹娘,她也没法说自己死了之后重新活了一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既然知道会发生那种事情,那便会早做打算。 萧婵递给静月一个眼神,示意她去把房门关上。 屋内全是自家人时,萧婵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爹,娘,你看,我们萧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却没有丝毫的自保力量。若有朝一日,朝廷里有人看不惯我们萧家,捏死我们可容易。” 孟姝颔首:“婵儿说的有道理,此番我们外出游历,隐去了身份,路上也遇过求财而不要性命之人。人穷得狠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来。” 萧乾坤沉默片刻,也认同地点点头。 “我们萧家名下唯有一家镖局,里头有几个身手好的武夫,旁的产业,都很容易被人砸场子。这么多年,我也不是没想过要培养萧家的势力来自保。只怕引起朝廷的不满,引火自焚。” 萧婵轻声叹气:“爹,我们萧家坐拥财富无数,已经让朝廷不满了。我也知道你们为什么要为我挑一个用功名爵位的夫君。你们……是为了让我能有人庇护。” 她抓紧了孟姝的手:“可是,人不能只想着依附旁人而活着啊。万一我的夫君,他的心并不在我身上,我又该如何?” 上一世,萧家灭门,宋文霖并没有给予她夫君应有的关照,日日忙着与阮初荷恩爱,扎她的眼,甚至算计她萧家的家产,欺她萧家后继无人。 萧乾坤与孟姝成婚以来,浓情蜜意,二十年过去,父妻情谊只深不减。 萧婵从小在家庭温馨和谐的环境下长大,她以为成婚后,自己与宋文霖也能同父亲母亲一样恩爱,携手白头。 最终孤独惨死,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把不切实际的妄想,连同着心脏的血肉生生挖出来,捏成碎块。 她闭了闭眼,掩去眸底的痛苦:“爹娘,我不想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任何人身上,我也不想看着萧家的盛大辉煌走向虚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不能任人拿捏。” 萧乾坤一脸严肃:“婵儿说的有道理,我们萧家本就是一块肥肉,世上不知有多少饿狼盯着看,想撕咬一口。” 他坐在孟姝另一旁,揽过她的肩膀:“我想好好护着你和闺女。你们若出事,比我死还要难受。” 孟姝看着萧婵的脸,抬手抚摸:“为了婵儿,娘自然什么都愿意。” 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绝对不能看着她受一丁点委屈。 他们萧家的人来了有一会儿了,也没见宋文霖赶过来与他们会面,想来是不够重视。 他们萧家这个女婿,打了胜仗回来后,带回一个外室和一个女儿,后来又纳了远方表妹为妾。 花心得很。 从前是萧家错看了他。 第40章 萧家是后盾 临近傍晚时分,宋文霖才回府,听说萧家来人了,他没去莲心居,换了身衣裳后便往姝影轩去。 阔别数年,再见岳父母,他竟有一丝心虚。 左右徘徊在门外,鼓足了勇气才进去,见到萧乾坤和温姝,他拱手弯腰:“给岳丈,岳母大人请安。” 萧乾坤一见到他,方才还喜笑颜开,此刻耷拉下一张老脸,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安远侯的礼,我老头子可受不起。” 宋文霖厚着脸皮道:“哪来的话,当初多亏岳丈大人帮扶小婿,将爱女嫁给我。侯府才能摆脱四面楚歌的困境。” 孟姝向来温和的面孔,也浸染上些许冷峻。 她沉了声线:“你若记得我们萧家的恩情,便该好好对待婵儿。婵儿是我们萧家独女,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没道理进了你们安远侯府,便要忍辱负重。” 宋文霖面上闪过愧疚之色,却没多真切:“岳母,五年来我外出征战,确实对不起阿婵。日后,我一定会加倍补偿她,绝不让她受委屈。” 萧婵此刻也为他说上一句话:“爹,娘,侯爷给了我应有的尊重。” 宋文霖望向她的眸中闪过微光,似是感激。 萧乾坤却不认可:“若你尊重我闺女,会在外面养女人?我听说那外室的孩子,还交给婵儿养育了。婵儿如今有了身子,那孩子,也该回到她亲娘房里养着吧。毕竟是一个庶女,没道理一直享受嫡女的待遇。” 宋文霖脸色突变:“岳丈大人,纳妾一事,我同阿婵商量过了,阿婵同意小荷入门,这才把人迎入侯府。” 孟姝激动几分:“若非那外室有了你的孩子,我婵儿又何必忍着委屈让她入府?你忘了你曾经来萧家,是如何向我们保证?” “你口口声声说此生绝不纳妾,唯婵儿一人!现在你打了胜仗归来,倒是风光无两,一次纳了两位姑娘入府。安远侯的诺言,还真是比野草都轻贱。” 她气得面色通红,活了一辈子,何时让自己的宝贝闺女,受过这种窝囊气。 早知如此,她断然不会把婵儿嫁入安远侯府。 萧婵见爹娘两人如此愤慨,心中的委屈被激发出来,一时间也红了眼眶,默默低下脑袋,不再说话。 宋文霖满腔躁意,见她垂下头的瞬间,悉数熄灭。 他嘴唇嗫嚅着:“是我对不起阿婵,是我混蛋。酒后乱性,对小荷做了畜生不如的事情。若我不纳小荷为妾,她失了清白,定然活不了了!我是个男子,我需要对我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负责。” 萧乾坤得理不饶人:“你对外室负责,谁对我的女儿负责?好歹是你明媒正娶进来的夫人,你如此不放在心上!五年来,我婵儿为了你个破落侯府,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竟如此不顾念旧情!” 宋文霖自然知晓,萧婵为了他,独自一人撑着侯府。 他愧对她,可他真的没办法。 “岳丈大人,都是我的错,我认。我会补偿阿婵,不会叫她再难受了。” 孟姝握着萧婵的手,愈发心疼。 “你说的补偿,怕不是将侯府中馈,交给妾室?你这无异于夺了婵儿的实权!是在打我女儿的脸!” 萧婵猛然抬头:“不是的,娘,我是真的累了,不愿继续执掌中馈。” 她给侯府处理了多少腌臜事,填进去多少金银,五年来的心血,没人比她更清楚。 同样,也没人比她更明白,这侯府空架子,还能支撑多久。 孟姝摸摸她消瘦的小脸:“你若不愿意管,大可让你院里下人接手,何必要让给旁人?” 这管家权落在谁名下,谁便要对侯府库房负责。 萧婵不愿再为侯府花一毫一厘,她摇摇头:“中馈由表姑娘执掌,她与侯爷从小相识,是个信得过的人。我有了身子,也不便继续劳累。她来管家,我和侯爷都很放心。” 表姑娘?便是静月信里提过的,另外一位妾室吧。 孟姝默了一默,艰难开口:“侯爷,你与这表姑娘,可是生出了男女之情?” 宋文霖忙不迭否认:“岳母大人,小婿可以发誓,对娴妹妹绝对没有男女之情。纳她为妾,完全是母亲的意思,婵儿也觉得可行。她父母双亡,是个可怜人。我算是她的表哥,帮她一把完全是出于儿时情分!” 萧乾坤讽刺:“怎么帮不是帮了?非要帮到床榻之上?” 萧婵绷不住被自家老爹的糙话逗笑,她摆摆手:“爹,真没有,别说这些了。” 孟娴隔三差五便要找她吐槽,说宋文霖压根不碰她,偶尔来陪她用一顿饭,很快便离开,从来没有过夜。 其中的分寸距离,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宋文霖脸色红了又白:“岳丈,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让孟娴待在府中,名义上是他的侍妾,实际上他与她之间,从来没有越过那道线。 他一直都很清楚,对孟娴,是对妹妹一样的情感。 温姝不打算继续揪着他的小辫子不放,便也缓和了神色。 “侯爷,我与你岳丈话虽然多了一些,你可能不爱听。可为人父母,难免担心儿女。我希望婵儿待在侯府能过得快乐舒心,你明白我吗?” 宋文霖点点头:“我膝下有岁姐儿,若她日后嫁人,我的心情怕是同岳母一样,舍不得看她受委屈。” 他端端正正跪下,给两人磕了一个头。 “日后,我一定会呵护阿婵,时刻顾念她的心情,望岳父岳母放宽心!” 孟姝上前把人扶起来,目光柔和却闪过锐利:“好。” 她不会再相信他给的承诺了。 依照婵儿说的那样,他们萧家即日起,也该暗中培养起自己的势力,不能任人拿捏。 往后,谁敢伤害她的女儿,她会动用所有力量将其挫骨扬灰! 大不了婵儿丧夫,重回萧家做姑娘! 萧乾坤重重拍了他的肩膀:“你小子记着,婵儿不是没人娶才巴巴的嫁给你!她离了你,日子照样会过得好。” 第41章 你一辈子发不了财 宋文霖沉默着没应声,思绪却被拉回五年前,他登门求亲之时,萧家门庭若市的场景,无数上门说亲的媒人蜂拥…… 他能娶萧婵属实不易。 “我会珍惜阿婵。” 萧婵命人去请了宋老夫人,几人在姝影轩一同用了晚膳,气氛倒是融洽。 宋老夫人相邀,让亲家在侯府多住几日。 萧乾坤和温姝拒绝。 “今日我新购置了一间宅子,就在侯府隔壁,老夫人如此热心,不如你我两家靠着的高墙开一道小门,刚好挨着婵儿的姝影轩,往来方便。” 宋老夫人面露尴尬:“亲家若想见女儿,大可走正门,何苦走小门呢?” 她的人能看顾侯府正门,却看不到姝影轩的情况。 开小门直通姝影轩,往后萧家来人,她便不知晓了。 萧乾坤大喇喇道:“我这不是图方便嘛,你我两家结亲,往来何须顾着那么多礼节?我就婵儿一个女儿,捧在手心里。老夫人给我萧某人一个面子,开道小门。” 以后姝影轩若有什么情况,婵儿受了委屈,他们即刻可以赶过来。 宋文霖虚虚扶着萧婵,护着她的肚子:“也好,这样婵儿想见二老,也随时可以过去。她怀着孩子,不便四处走动,有岳母帮忙照顾一二,我放心不少。” 萧婵着实没想到爹娘会直接在侯府隔壁买下一座宅子。 若她没记错,隔壁宅子里住着的是位达官显贵,他们肯搬走,想来是花了不少银子购置。 她眉眼含笑:“爹娘,你们一回来便给我这么大的惊喜。” 孟姝上前抱住她,摸摸她盘起的发髻,温声细语:“再大的惊喜,也不如你腹中的孩子。” 翌日,萧家上下皆搬入隔壁府邸,靠着姝影轩的那扇墙,也开了一道小拱门。 邀请安远侯府上下入萧家吃顿便饭,便没有大办乔迁之喜。 阮初荷也在受邀之列,她四处张望着,到处摆放的都是价值高昂,琳琅满目的物品。 她幽幽道:“铜臭味啊,真重。” 说着她捏起鼻子,佯装不适的模样,敛起眸底嫉妒的精光。 萧婵闻声,笑吟吟扭头盯着她:“阮姨娘若仇富,便回你那家徒四壁的莲心居吧,你这种体质,一辈子发不了财。” 她说出来的话带刺,却也是事实。 宋老夫人没替阮初荷说话,她捧着手里的彩瓷茶杯,翻来覆去地看。 “婵儿,这瓷器我怎的没在京城见过?” 萧乾坤踱步前来,身穿一袭金光色的缎子,头戴纯金镶玉冠。 “亲家母,这是我与夫人游历江南时带回来的物件。” 宋老夫人干笑两声,一句话便暴露了自己的无知,她的确没太多见识。 从前老侯爷未逝世时,她也成日待在后宅,与旁的姨娘勾心斗角一辈子。老侯爷一死,她立刻把那群莺莺燕燕发卖了出去。 “亲家公与亲家母感情深厚。” 萧乾坤立即命下人拿了一套新的出来,交给随侍宋老夫人的嬷嬷。 他爽然一笑:“亲家母喜欢便拿一套回去把玩吧,不值钱的小玩意罢了。” 宋老夫人怎么会不识货? 饶是她见过京城里不少的好东西,见到这套彩瓷茶具时依然忍不住心颤。 她没有推拒:“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亲家公了。” 孟娴乖乖立在她身旁,也跟着长些见识。 很快,萧婵捧了一个小木匣过来,递给她。 “里头是一些首饰,你挑些看得过眼的带回去吧。都是我未出阁时用过的物件,别嫌弃。” 孟娴怀着好奇心打开,被各式各样的镯子发簪晃了眼。 她唇角的弧度不由自主上扬,压都压不下去:“不嫌弃!多谢主母厚爱!” 阮初荷眯着眼往这边瞥,她倒是想知道,萧婵又给了孟娴什么好物件? 一些旧东西,也好拿到明面上来送人? 不看不要紧,一看便被明晃晃的金簪射瞎眼,她慌忙别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喝茶,小臂轻抖,荡出些许茶水滴在裙上。 知道萧家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 纯金的簪子,说送人便送人了! 萧婵眼尖发现阮初荷的衣裳湿了一些,她上前两笔:“阮姨娘的衣裳脏了。” 阮初荷搁下茶杯,局促地扯了扯那块浸湿了茶渍的衣料。 暗自期待,萧婵能带她去挑一件衣衫换。 萧婵与她四目相对,似乎洞穿了她的想法。 “擦擦吧。”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就走,连块巾帕都没赏给她。 阮初荷后槽牙咬紧,却无法发作。 宋文霖早早从郊外大营赶回来,他先前用膳都坐在阮初荷身旁,时不时给她夹菜。 可萧婵怀孕后,他再也没有坐在她身边过。 如今萧家家宴,他更加要把握好机会,让岳父母对他放心。 萧婵小碗里堆满了他夹的菜,面上的笑意即将裂开:“侯爷,够了。” 宋文霖这才搁下公筷,满眼柔情蜜意看着她。 “婵儿,你怀着孩子辛苦了,要多吃一些。” 萧婵:“……” 孟姝动用自己的筷子,替她把碗内的胡萝卜丝夹走,放在碟子上。 “侯爷,婵儿从小便不爱吃胡萝卜。” 这下算是轮到宋文霖尴尬了。 他笑两声:“婵儿如今的年纪,还挑食么?什么都吃一些,营养均衡,对孩子也好。” 萧婵恨不得拿根针来把他嘴缝上,咬牙切齿:“侯爷,我多大的年纪了?还有啊,我不爱吃胡萝卜,是因为吃了会发红疹。夫妻五载,侯爷还真是完全不了解我。” 宋文霖:“……” 阮初荷忍不住笑出声,却触了他的棱角。 宋文霖正愁找不到出气包,他对她冷脸:“你比婵儿还大上一岁,你笑什么?” 阮初荷:“笑你。” 两个字几乎没有过脑子便蹦出来了,她慌忙捂嘴,却没来得及。 宋文霖的脸色更黑了。 *** 翊王府。 江晏查到了消息后,第一时间回禀宋璟。 “王爷,那女子,名为萧婵,是京城萧家独女,安远侯的夫人。” 宋璟眸底晦暗不明:“安远侯……的夫人?” 她已为人妇? 他胸口莫名烦闷,胡乱将桌案上的一张废弃宣纸揉成团,扔出去。 听到江晏继续说:“一月前,安远侯夫人前往慈宁寺礼佛,莫约待了半月。” 第42章 重逢 宋璟一怔,愕然抬头,细细凝思片刻。 “半月,时间倒是对上了。” 他眼尾蓄起薄红,抬手揉了泛酸的眉心:“能确定她在慈宁寺待了半月么?” 与穆芸榻上纠缠的时日,也差不多是半月。 他始终没想明白,穆芸起先那般疯狂,后来撂下一句腻了,敷衍了事,很奇怪。 若是她着急回安远侯府的话…… 江晏:“奇怪的正是这儿,我命人去问了寺内的和尚,他们对安远侯夫人没有多大印象。按理来说,住了半个月,时间上来说不长不短,怎么会没有印象?” 宋璟薄唇上翘,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名字——穆芸和萧婵。 他兴致颇佳地搁下狼毫笔,目光放远:“她并未在慈宁寺住下。” 江晏恍然大悟:“她是想借着礼佛的名头出门!” “嗯。” 江晏撑着下巴,啧了一声:“有什么事情要偷偷摸摸出门去做呢?这安远侯夫人,绝对有问题。” 宋璟一幕幕回忆着救她的全过程,她看见了自己的脸,那时是惊慌的。 他以为是她落水被吓到,才会露出那副表情。现下看来,她倒不是害怕淹死了,是害怕看见了他。 他抬手抚上眉骨:“萧……婵……” 江晏双手一拍,骤然出声:“私会情郎!!” 宋璟顺手抄了个砚台砸过去,眼球爬上几道红血丝,瞧着有些骇人。 他怒斥:“滚!” 江晏灵活一躲,衣裳下摆溅上几滴浓墨,他心疼得龇牙咧嘴,似乎砚台砸中了他。 “王爷,我这衣裳新裁的!” 声音落下,他立刻闪身离开。 王爷这阴晴不定的性子真是一日比一日明显。 屋内恢复寂静,宋璟双手撑着额头,万分无奈叹气。 她……怎么会是安远侯夫人? 说不上心里究竟是什么情绪,几分怅然若失,他心里头又恼怒得很。 “穆芸,你给我等着。” *** 姝影轩。 萧婵毫无预兆打了个哈欠,静月给她取了一件披风,稍微盖着点身子。 “夫人,夜深了,这书明天看也一样的。” 萧婵看话本子入了迷,刚到精彩部分,她哪里舍得放手。 调转姿势,她继续往下翻:“静月,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这儿用不着人伺候了。” 静月微微欠身:“是,夫人你也早些歇息,别伤了眼睛。” 萧婵轻轻嗯了一声。 房门被人带上,屋内红烛灯火摇晃,萧婵正瞧到有趣的地方,她噗嗤笑出声,打破了安静。 “穆芸。” 萧婵心弦一紧,死死咬着下唇瓣,抬眸望去。 窗台上半靠着的男子,冲她似笑非笑,不是上官璟,还是谁? 她匆忙上前,想把花窗关上,那人却轻飘飘一跃,直直入了屋内。 宋璟坐在太师椅上,睨着她:“安远侯夫人,你让本王好找啊。” 萧婵心如擂鼓,她此刻若大声叫嚷,引来旁人,由着上官璟一张嘴乱说,她便没活路了。 见她紧紧闭着嘴,不说话,宋璟轻笑:“还要继续装吗?你是不是觉得,你只要不说话,不发声,本王便无从确定你到底是不是穆芸?” 他起身后一步步逼近她,眸中满是侵略感,萧婵慌张后撤,退无可退撞上墙壁,双手撑住他的胸膛。 “公子,更深露重,你怕是走错房间了。” 她的声音柔上几个度。 可宋璟依然确定了,她就是穆芸。 他脸上的笑意更显,猛然凑近她,细细嗅着她脖颈旁的气味。 “睡了那么久,本王会不记得你的气味吗?穆芸,游戏到此结束了。” 宋璟一把抓住她的手,双眸猩红,当即扯下她圈住纤腰的腰带,随意地扔在地上。 萧婵被他的动作吓到,拼命挣扎,可双手难以挣脱他大掌的禁锢,反被他死死按在墙上。 她有几分急切:“这是侯府,你别乱来!” 宋璟嗤笑,一手剥落她的衣衫,灼热视线朝她后肩扫去,发现了他曾经留下的牙印,咬坏的肉结痂长好了。 可留下的印记,一直在。 他松开她,饶有兴致地看她满脸慌张地穿好衣裳。 “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本王会再次与你苟合吗?腻了的人不止是你,萧婵。” 萧婵一张脸通红,她支支吾吾:“那你找我干嘛?我救了你,你也报答了我的恩情,我们之间,两不相欠了。” 宋璟只觉好笑:“两不相欠?逼迫本王做那种事情,你倒是撇的干净。” 萧婵垂下脑袋:“你也不吃亏啊,你挺舒服的不是吗?” 当初她的确对他用了一些药物助兴,可她对他挺温柔的,没有玩一些折磨人的东西,怎么不算是仁至义尽? 宋璟瞳眸紧缩,宛若凛冬的寒霜,掐住她的肩膀往墙上撞。 “萧婵,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很好玩?” 力道很重,萧婵吃痛,倒吸一口冷气:“怎……怎么敢。” 他是翊王,纵使她有诰命加身,却依旧比不上他分毫。 宋璟怒火中烧,掐住她的脖子,逼她正视自己,浑身上下透着暴戾。 “杀了你,如何?” 让她以死谢罪,倒也不错。 萧婵瞳孔骤缩,拼命挣扎起来,愈是挣扎,他掌心的力道愈是强劲,恨不能直接捏断她的脖子。 她的手妄想掰开他的手指,不慎指甲划伤了他手背一道,往外渗出血珠。 宋璟眸色一暗,扔破布般甩开她,见她跌坐在地上,面色亦无半分动容。 他居高临下俯视她:“萧婵,你这身子可干净?” 萧婵明白他的意思,若她的身子给了宋文霖,又再与他发生那种事情,他定然无法接受。 她大口喘气,捂着被掐红掐疼的脖子,哑声道:“我只……与你……有过。” 宋璟眉尾上扬,缓慢蹲下身去,平视她。 “当真?” 萧婵眼眶红了一圈,亮着水光,似是要哭。 她抬手,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 宋璟心情初霁,单手将人扶起:“本王很好奇,你与安远侯……成婚数载,为何没有?”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萧婵如实道:“我与他并无男女之情,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他有心爱之人,而我为了报复他,选择了最冒险的方式。” 第43章 勾引他 宋璟懒倦地靠在檀木椅上,氤氲的凉薄寒意,叫人脊椎发冷。 “所以,你与本王之间发生的事情,都是为了报复你的夫君,宋文霖?” 萧婵连连点头:“你……你长得好看,我能做得出来。” 宋璟简直要被她的回答气笑了,他慢悠悠地朝她伸出手,手背朝上,上面一条冒着血珠的伤痕尤其扎眼。 “过来。” 萧婵挪着僵硬的步子,走到他身前。 宋璟双眸微眯,危险道:“跪下,给本王舔干净。” 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萧婵此刻死死攥着裙摆,眼眶里的泪水打转。 她照着他的话,乖乖地给他舔干净血珠,绷不住落泪。 滚烫的泪水滴在手背,宋璟眉毛一皱,似乎烫到了心底,猛然收回手,强自镇定:“不愿意可以说,哭什么?” 萧婵带着哭腔道:“我有权利拒绝吗?” 他是权倾朝野的异姓王,手里又握着她的把柄,他让她做什么,她哪敢不从? 宋璟:“可以说出来,但没给你拒绝的权利。” 他捏着她的下巴:“不过是让你舔血罢了,你现在便觉得屈辱?本王还没报复你啊,萧娘子,怎么就受不了了?” 萧婵的下巴被他死死钳制住:“你想怎么样?” 宋璟一手撩过她的鬓发,摩挲她的侧脸,眼底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情。 “自然是,本王想怎样便怎样了。” 萧婵颓丧一笑:“直说吧,你我之间,又何必绕着圈子说话。” 只要别弄死她,怎么样都行。 宋璟的手游走到她后颈,逼迫她凑近自己:“与你那废物夫君和离。” 他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说到萧婵心坎里了。 她的确不愿继续与宋文霖逢场作戏,可她要的侯爵之位还没到手,她不愿就此结束。 萧婵:“我暂且没有和离的打算。” 宋璟歪歪脑袋:“本王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扣住她脑袋,拔下她固定发髻的簪子,三千青丝如瀑般垂下。 “不愿和离,那你等着当寡妇吧。” 萧婵瞧他的目光都亮上几分:“你真的会杀了宋文霖?” 宋璟微微皱眉:“你……很兴奋。” 她的反应倒是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了,任何报复牵扯到性命上,都变了性质。 萧婵:“我恨他,希望他死,若你能动手杀了他,我会很感激你的恩情!” 宋璟指尖把玩着她那支玉簪:“那你打算怎么报恩?” 他脑中浮现出她那句:救命之恩,合该以身相许。 萧婵垂眸看着小腹,很快移开。 她脸上绽开笑意,她缓慢起身,双手按在檀木椅的扶手上,看着他的眼睛。 “王爷,看上我了?” 宋璟咬着牙关,一把搂住她的腰,将人放在腿上,上下扫视她。 “萧婵,你太自信了。有本事,勾引本王试试。没有依兰香,你对本王来说,和寻常畜生没有区别。” 萧婵腰肢一扭,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冲他耳廓吐着热气。 “真的?” 她的声调带着细小的钩子。 宋璟无动于衷:“继续。” 萧婵唇瓣贴上他的耳尖,她记忆中,他此处最为敏感。 她张开贝齿,细细咬了一口。 宋璟攥紧拳头,想把人扔出去,耳尖吃痛,染上绯红色。 他捏着她的细腰:“不过如此。” 萧婵双手捧着他的脸,吻向他的眉骨,一路向下,碰上他唇部时带着几分犹豫。 宋璟喉头上下滚动,薄唇的温度上升,整个人似乎有些乱了。 他双手搂住她的背,声音嘶哑:“萧婵……你这个人,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萧婵额头抵着他的,唇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你还是一样的不经撩。” 宋璟逞强:“本王没……” 他喉结吃痛,她忽而咬了一口。 宋璟捞起她的小腿,朝着床榻走去,他黑眸深沉,俊美五官自带一股冷冽气场。 “萧婵,你作死。” 嗓音深沉,听着令人心惊肉跳。 他毫不怜惜地把人扔上榻,顺势控住她的手腕。 萧婵惊慌:“你干什么!” 她可没想跟他在侯府做什么荒唐事。 宋璟呼吸微重,盯着她,眸子似乎要喷火:“你简直放肆!” 从来没有人敢那么对他!疯女人没有分寸! 萧婵强撑着气势:“是你说的,让我试试!我如今把你撩动了,你,你放开我。” 宋璟:“呵,你早该想到的,撩动本王之后,会是什么后果。” “你……唔……” 他胡乱吻住她,似乎在发泄这些天的不满,重重啃咬,尝到血腥味才稍微收敛。 萧婵的力气与他相差悬殊,明知挣脱不开,依旧不停反抗。 “不行,不行啊。” 她还怀着孩子!怎么能? 萧婵挣脱开的一瞬间扬手扇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连带着红烛火苗跟着颤了一颤。 宋璟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半边脸,毫无征兆地笑了一下,看看自己的掌心,仿佛在确认方才的痛楚不是假的。 “你不想活了?” 萧婵硬着头皮:“被你当做工具一样发泄,倒不如死了。” 她说的话,真是双标。 宋璟的欲望散去大半:“萧婵,你不觉得,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分外好笑吗?” 他站起身来,整理衣裳:“最初,是你强迫的,你莫要忘了。” 萧婵冷笑:“终身不敢忘却,这可是我的荣誉啊。我能强迫翊王殿下,行不轨之事。若是能说出去,不知多少小女子要羡慕我。” 宋璟:“你发什么疯?” 萧婵:“你犯什么贱?” 宋璟:“……” 今夜他来此处,是受气来了? 萧婵整理好衣裳,将青丝拢于身后:“翊王殿下舍不得我这副身子,可以直说。没准日后我成了寡妇,还愿意与王爷欢好。” 只要宋璟出手杀了宋文霖,她手里不沾血,自然愿意顺着他的心意来。 他无非是对自己的身子有欲望,他们之间可没有真切的感情在。 好还债,也好脱身。 宋璟顿时被激怒,一把抓住她的脚踝,猛然扯动:“萧婵,本王用得着你施舍?” 萧婵双手撑着半身,神情带着疲倦。 “夜深了,王爷,不送。” 第44章 “还望王爷,高抬贵手。” 头一回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驱赶他,宋璟咬了咬腮边的软肉。 他眸色暗沉:“萧婵,本王岂会让你得偿所愿?你想杀宋文霖,便自己去杀,想要本王给你做刀,你还是太嫩了。” 萧婵眉眼弯弯,冲他粲然一笑:“翊王殿下勿要暗中作梗,我便千谢万谢了。” 她当然不会一心靠着他。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自己要更加可靠。 宋璟双臂环抱,矗立于床榻前,好以整暇地睨着她:“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本王若不做点什么,心里还真不舒服。” 萧婵攥紧被褥,神色却未变:“我不想与翊王殿下为敌。” 宋璟:“你是没有能力与本王为敌。” 她一个深宅妇人,何来的手腕?即使她胆大包天,他们之间云泥之别。 萧婵有自知之明,她的确没有能力与翊王对抗。 她正色:“王爷既然知晓,还望王爷,高抬贵手。” 不打算帮着她,也别来当她的绊脚石。 宋璟转身要走,随意抬手挥了挥:“看本王心情。” 行至窗台,他忽而顿住:“萧婵,你欠本王不少,今时今日本王能放你一马,往后可说不好。毕竟,本王不是个放马的。你好自为之。” 言罢,宋璟即刻翻窗出去,循着浓重夜色,快速离开安远侯府,未叫人察觉。 萧婵瘫坐在床榻上,浑身冒了冷汗,她顺势倒下,靠在头枕上,一颗心不安分地咚咚跳动着。 “还是暴露了。” 她发现他真实身份之时,便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朝野上下唯一的异姓王,非圣上血脉却似亲子,军功盖世,荣宠加身。 不是一个小小的安远侯府能开罪得起的人。 萧婵烦躁地扯了被褥盖上脑袋,死死闷着。 早知道他是她得罪不起的人,她便好生供着他,让他养好伤,这样他还记得她给予的恩惠,日后对萧家也是大有裨益。 可她偏生拉着他做了那等荒唐事,实在是……叫人脸红心跳,难以启齿。 往日恩情早就不作数了。 萧婵一夜未眠,次日静月伺候她梳洗时分,察觉她眼下乌青浓厚。 “夫人,昨夜看话本子睡得太晚吗?” 萧婵脑袋发懵,昨夜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冲击力实在过强。 身边人,唯有静月知晓她在闻溪山庄做了什么事情。 她若想要找人倾诉,唯有静月。 萧婵敛下眼帘,把玩着身前的头发:“静月,昨夜,那人找来了。” 静月心弦一紧,慌忙凑近她:“夫人说的,可是那位?” 她分明把人扔到极其偏远之地!怎么会找到京城,甚至找到侯府,还夜闯! 萧婵了无生气地点点头。 静月咬紧后槽牙,面上闪过厉色:“若他敢拿此事威胁夫人,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将人做掉!” 萧婵错愕一瞬,她没料到静月一个小姑娘,会想到杀人的事情上去。 她轻笑两声:“但凡他是个好解决的,我也不至于彻夜未眠。” 静月蹩眉,满脸苦恼:“夫人,他是何来头?” 萧婵扭头,压低声线:“翊王。” 静月手里捏着的桃木梳摔下,落在萧婵那月白色的裙摆上,她很快拾起。 她咬着下唇瓣:“翊王手底下的人吗?确实不好对付。” 萧婵松快地笑两声,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不,他就是翊王。” 静月:“……” 她不由自主咽下一口口水,心如擂鼓,想鼓起劲头来安慰夫人,手心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顿时泄气。 翊王的名头,在京城比起太子殿下都响亮。 随便捡个人,怎么会捡到他啊! 静月声线发颤:“夫人,我怕是要没命了,是我把他扔去牛家村的。我立刻给我父母修书一封,让他们逃远一些,别受我牵连。” 萧婵扯住她的衣袖:“静月,别怕,事情是我做的,与你无关。他昨夜来此气势汹汹,却没有直接杀了我,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静月哭笑不得:“夫人,他不是别人,他是翊王啊。翊王出征,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手里的人命数不胜数。他想杀的人,向来是活不过第二天的。” 萧婵起身拍拍她紧绷的小脸:“可是我还好好活着。即便他权势滔天,也该讲道理吧。他那条命是我捡回来的,就算我做了什么错事,他也该包涵一二。” 静月不是不知道萧婵对翊王做了什么事情,她也是帮凶。 他们用的依兰香,还是她去买的…… “夫人,昨夜他来此,可说了什么?” 萧婵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嗓子,不咸不淡道:“他让我与侯爷和离。” 静月瞪大双眼,仿佛看到了转机,上前两步。 “夫人,他莫非是看上你了!想让你改嫁给他?” 翊王府比起安远侯府,那可是真真切切的降维打击,根本没得比。 萧婵差点喷出一口水来,面色复杂:“你觉得他看上我什么了?我一个商贾之女,又已为人妇,容貌说不上冠绝京城,性情也算不得温婉可人。” 静月沉默片刻道:“没准他就喜欢这种。” 萧婵嗤笑:“被他看上,然后带回翊王府当个侍妾?我这身份嫁安远侯府,在达官贵人眼中已是高攀。若换做翊王府,当侍妾都算抬举我个二嫁妇。” 她咚的一声放下茶杯,目光往房门外看去。 昨夜她的确撩拨动了他,可她明白,那狗男人对自己不过一时的新鲜感罢了。 尝了情/欲的滋味,他被人抛下,心里必然不好受。 静月:“夫人……” 萧婵抬手指了指花窗:“叫人把窗子加固。翊王开罪不起,那便断了来往。从前的事情,当做从未发生,我们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吧。” 只要那人不找上门来,她可以装傻充愣。 萧婵肚子里的孩子,只能属于萧家,而非翊王府。 若那狗男人知晓她腹中揣了他的种,怕是更不想放手,在这段乱七八糟的关系上,不肯占下风。 萧婵抚摸小腹,眉眼间染上柔情:“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第45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莲心居。 宋时岁实在是想念阮初荷,下学后趁着丫鬟不注意,偷溜了出来。 见到阮初荷挺着个大肚子,一口气都要分成两次来喘,她的心微微刺痛。 “娘!娘!” 她跑上前去,阮初荷才注意到她。 “岁姐儿?你怎么来了?” 宋时岁想抱她,却害怕压着弟弟,她嗓音带上几分哭腔:“娘,我好想你,你怎么都不来姝影轩看我了?” 阮初荷:“我怀着你弟弟,哪有功夫?” 她拉着宋时岁的手,低声吐露:“何况萧婵不让我与你相见,你别说你不知道。” 该死的萧婵,害她们母女分离,没遭天谴,还有那么好的福气,怀了侯爷的孩子。 宋时岁死死咬着嘴唇:“我……我知道。” 主母对她挺好的,吃穿用度,从没亏待过她,她想念书便可以念,不想念书便可以偷懒,主母从未责骂过她。 对她特别温柔。这些都是娘不可能对她做的事情。 阮初荷拉着她坐下,细细打量她的衣裳首饰。 “哼,萧婵对你很好啊,你看你,真是受了不少她的恩惠,心里的那杆子秤,怕不是偏向萧婵了?” 宋时岁慌忙否认:“我心里自然向着娘和弟弟!待在姝影轩,我没有一日不想着和娘团聚!” 她撒了谎。 其实,在她吃好喝好睡好的时候,她压根不会想阮初荷。长时间未见,她才想着出来见一面,给自己心里一点安慰。 阮初荷轻蔑:“想着有什么用?没看你给过什么东西。” 宋时岁当即把发髻上的小钗环摘下,放到她手中。 “我会和主母说是我不小心弄丢了,娘收着吧。” 阮初荷不客气地收下,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算你懂事。萧婵现在待在姝影轩干什么呢?好久没见到她出门。” 宋时岁如实道:“主母平日里侍弄花草,安心养胎。” 听到安心养胎四个字,阮初荷表情有一瞬的扭曲,讽刺道:“安心养胎,等她的孩子出生了,你看你在姝影轩还能过得好么。” “你现在待在姝影轩顺风顺水,那还不是因为姝影轩没有自己的小主子,等萧婵肚子里那胎下来,你看谁还会把你当回事。没准啊,你很快就要被扔出来了。” 宋时岁蓦然一慌,心思都摆在脸上了。 “不会的,主母对我一直都很好,姝影轩的下人,也把我当做小姐,没有轻视我。” 阮初荷白了一眼:“她的孩子出生了才是小主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待在姝影轩,无非是她孩子的小婢女,可有可无啊。” 一番话,说得宋时岁危机感上来了。 她不想被人当做丫鬟对待。 “娘,我该怎么办?”宋时岁的手搭在她臂上:“娘,你去姝影轩把我接回来吧,如今你有住处了,也有了名分,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待在侯府过日子了。” 阮初荷推开她:“你犯什么蠢?!回到我身边,你就是个庶女,待在萧婵身边,养在她名下,多少有个嫡女的名头在。往后你能嫁个好夫婿,帮衬你弟弟!” 就算受点委屈,比起那尊贵的身份,又能算得了什么? 宋时岁突然感到委屈:“为什么我要给弟弟铺路!为什么我嫁人都要为弟弟考虑?我难道不是为了自己活着吗?我的开心快乐不是第一位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阮初荷问蒙圈了。 她扬起手想打她,又顾念着她已经六七岁了,指不定会记仇。 这才作罢。 “谁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时岁瘪嘴,低着脑袋,没有回答她。 那些,当然是主母对她说的,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她自己过得快乐重要。 人生是属于自己的,不是别人的。 阮初荷见到她沉默的模样,便能想到宋文霖先前对她冷暴力,也是一副不肯开口的倔强绝情的样子。 当即怒火中烧:“我把你生下来,你不该报答我的生养之恩吗?” 宋时岁继续犟嘴:“报答娘又不是报答弟弟!” 阮初荷重重推了她一把,把人推倒在地。 “你说什么胡话!我不生个男孩出来,你以为你和我两个人能在侯府立足吗?你不感激涕零,还在这里说些让人上火的话。” 宋时岁终究是个小孩子,被推到在地,只会一个劲地哭,甚至不敢爬起来,看着自己亲娘的眼色。 她泪眼朦胧:“娘,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生气了。” 阮初荷挺着个大肚子,也没扶她起来。 “行了,看你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我就心烦。除了哭哭哭,你还知道什么?” 宋时岁不敢说话。 阮初荷拧着眉头:“起来啊!你还要坐在地上等你爹回来骂我吗?” 好好一个姑娘,送去姝影轩几个月,就变成这副丧尽天良的鬼德行。 真不知道萧婵是怎么养孩子的。 宋时岁抹着眼泪起身,拍拍灰:“我没有。” 阮初荷受不了她的窝囊样:“赶紧回姝影轩去,别在我面前碍眼。你下次还敢跟我说那些胡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你去给萧婵当闺女得了。” 宋时岁被吓得忘了哭,跪下去抱着她的腿。 “娘,娘你别不要我。我是你的孩子,一辈子都是。我会好好对弟弟,以后也会听娘的话!以后我再也不乱说话惹娘生气了!” 阮初荷轻轻踢了她一下:“别哭了,哭得我心烦。” *** 宋时岁离开莲心居时眼睛红肿,还往下流眼泪,回到姝影轩,平日里侍奉她的丫鬟见此状况被吓破了胆。 “小姐!你这是被人欺负了?!你的头饰怎么都不见了!” 宋时岁把自己能给的东西,都给阮初荷了,她忍着想哭的冲动:“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母亲给的东西。” 丫鬟来报宋时岁哭肿了一双眼的消息时,萧婵还心情颇佳地抚弄琴弦。 登时换了副脸色,她被静月搀扶起身:“从莲心居哭着跑回来,想来是受了她亲娘的气。阮初荷倒是够狠心的,自己闺女的东西也要克扣。” 静月跟着骂:“真是穷疯了。” 第46章 搜莲心居 萧婵去查看了宋时岁的状况,命小厨房煮上几个鸡蛋,给她敷眼睛用。 当着她的面,也不好说她亲生母亲的不是。 命她的贴身丫鬟把人哄睡后,萧婵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前往莲心居。 阮初荷见这阵仗,没来由心里发虚。 她挺着个大肚子,膝盖微微弯曲:“给主母请安。” “搜屋。” 萧婵一声令下,随她前来的仆从,即刻动手,没有看阮初荷的脸色。 阮初荷面色紧绷,不明所以:“这是何意?!凭什么要搜我屋子?” 萧婵一步步逼近她,气势骇人,一双清秀灵动的眸子不悦地眯起。 “姝影轩丢了东西,有人看见那东西在莲心居。阮姨娘,这事,你该给个解释。” 阮初荷的眼神闪躲,捏着帕子搅动:“主母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姝影轩丢了东西,关我莲心居何干?仅凭旁人的一面之词,带这么多人前来搜屋,真是好大的阵仗。” 萧婵面色清冷,当即旋身落座,稳稳倚靠着太师椅。 “阮姨娘别急着撇清自己啊,等着吧,你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我今日敢带人来,赃物便无处可藏。” 阮初荷指尖扣着手帕,依旧要保持面色冷静。 “夫人!找到了!” 静月捧着一个小檀木盒出来,步伐急促。 阮初荷瞥了一眼,当即挪开眼,心里忐忑不安。 那里面装着的物件,是岁姐儿给的,萧婵这个贱人,居然靠着孩子来算计她! 萧婵递了个眼神,静月当即把盒子打开,露出里头的首饰,叫众人都瞧见。 萧婵稳操胜券般盯着眼前人,满是不屑:“阮姨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阮初荷咬着下唇瓣:“难道在我房里找出这些东西,就能证明是我拿的吗?我可不会做贼!” 萧婵指着檀木盒:“那你解释解释,东西是怎么来的?” 阮初荷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她当即咬牙一口认下:“这些东西都是岁姐儿孝敬给我的,根本不是偷来的!” 萧婵唇边荡漾开浅淡笑意,神色间皆是戏谑。 “你承认了,这些东西是岁姐儿的。岁姐儿是姝影轩的人,她的吃穿用度都来自姝影轩。未经我允许,你莲心居敢昧下姝影轩的物件。真是好大的胆子。” 阮初荷强自镇定:“不过是孩子孝敬的一点心意,主母何必要说的这么严重。” 至多算是宋时岁年幼,不懂事,向着她这位亲娘罢了。 萧婵:“孩子?岁姐儿养在谁身边,那就是谁的孩子。当初你借着侯爷和老夫人的势,将孩子塞入我院里,就该想到她从此往后都不会属于你阮初荷。” “我是孩子的母亲,孩子的孝敬,怎么会优先给你一个姨娘?再者,我可从未允许你与岁姐儿私下见面啊,这件事情即便闹到老夫人跟前去,也是你没理。” 阮初荷垂着脑袋,脸色依旧是不服气。 “血缘关系,哪里是主母一两句话能断干净的?岁姐儿心里认谁,谁就是她的母亲。我好歹生养了她,而主母不过是给了一些好处,便想把孩子完全抢过去吗?” 萧婵摩挲着指尖的玉戒指:“不是我抢,是你硬塞。我来此可不是为了同你争夺岁姐儿,我是来把属于我姝影轩的东西拿回去。” 她起身后,环顾四周,莲心居可真是寒酸,连几个像样的摆件都没有。 萧婵瞥到一只青白色瓷瓶,瞧着也算值几个钱,她随意踱步上前,轻飘飘伸出手。 “咣当!” 一声脆响,瓷瓶被她碰倒在地,摔得粉碎,碎片散落一地。 阮初荷被吓到,身旁服侍的丫鬟赶忙上前扶了一把。 萧婵嫌弃地拍拍手:“阮姨娘,别对一些不是你的东西起指望。姝影轩的物件,姝影轩的人,都不是你配触碰的。” 言罢,她甩袖离去。 静月端着檀木盒恭恭敬敬跟在身后,再往后是几个粗使丫鬟,脸上都挂着讽刺的笑意,由衷瞧不起阮初荷的做派。 萧婵此行,也算是给宋时岁出气,她回收来的物件,没再给出去。 宋时岁既然喜欢贴补莲心居,那便用着她在莲心居带来的小破烂,吃食上不亏待她即可。 晚间宋文霖回府,阮初荷拉着人告状,非说萧婵带人无缘无故来闹了一场,还砸了她一个昂贵的瓷瓶。 宋文霖越听她说的话,眉头皱得越深。 “行了,一个瓶子而已,她砸了便砸了,莫非你还想索赔?当初婵儿喝不完的补品,往你这儿可送了不少。你太小家子气了。”连一个瓶子都要斤斤计较。 宋文霖并不认为萧婵会莫名其妙带着人来闹一场,他心里那杆秤早就偏向她了。 实在是阮初荷做过不少荒唐事,反观萧婵,事事大度得体,不争不抢。若她要讨道理,绝对是阮初荷做了错事在先。 她可倒好,恶人先告状。 阮初荷抿着嘴,眼眶里水光打转:“你怎么不护着我,还帮着萧婵来打压我?是,我就是不如她,我只会拈酸吃醋,抓着一些小事不放,给你找不痛快!” 宋文霖冷笑:“你才知道?” 阮初荷胸腔里头,似乎有东西碎了,扎着她的血肉,生生发疼。 她强自忍下满腔委屈,指着夜色浓重的房屋外:“宋文霖,你走!” 她真是瞎了眼,看上这种喜新厌旧的男人。 见他真的要走,阮初荷一脚踹翻太师椅:“亏我为你生儿育女!我不如现在就喝砒霜,一尸两命!” 动静太大,宋文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她总是威胁他,给他压力。 最终,他还是为了孩子折返,强自忍下怒气:“小荷,你别闹了。” 宋文霖将人揽入怀中,摸着脑袋安抚:“我今日很累,对你缺了些耐心,是我不对。往后,我一定会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有委屈,我给你做主。” 阮初荷起伏的心绪这才稍稍稳定一些,她揪着他的衣裳,埋入脑袋。 “侯爷,我就是怕,怕你被萧婵抢走了。” 宋文霖闭上眼:“不会的。” 他本来就是阿婵的夫君,何来抢走一说? 第48章 击鼓传花 萧婵看了眼姜贵妃的脸色,含着笑意道:“公主性子直率,很可爱。” 姜贵妃展颜:“你啊,惯会替她说好话。” …… 宴会进行过半,迟迟不见那人前来,姜贵妃有些急切,偏头吩咐宫女。 “去寻翊王。” 今日未央宫的宴会,打着姜贵妃的名头举办,实际上是为了给翊王相看王妃。 他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上心,皇帝为他着急,随手把这活扔给姜贵妃干,她哪敢说半个不字。 宫女行至拱门处,宋璟一袭深紫宽袍翻飞,神情雍容,一双幽深的眼如无波的古井,薄唇带着一丝傲慢笑意。 “本王可是来晚了?” 宫女被他的气势逼退,贵女们的目光皆被他吸引过去。 “给翊王殿下请安。” 姜贵妃见他好歹是出现了,心下松一口气,眉目含笑招呼他落座。 在场皆是女眷,除了太监,唯有他一男子。 宋璟在贵女们众星拱月的目光下缓慢落座,接着便有人自告奋勇上前。 “贵妃娘娘,小女准备了一曲羽衣舞,欲献给娘娘和殿下。” 姜贵妃见气氛终于活络起来,没有推拒:“好啊。” 一舞作罢,宋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兀自喝着清酒,目光转而望向萧婵,慢悠悠挪到姜贵妃面上,赞叹道:“贵妃娘娘宫里的酒倒是不错。” 姜贵妃脸色噙着笑意:“翊王若喜欢,我命人送些去。” 宋璟又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眼睛余光显然放在萧婵身上。 他修长匀称的指节敲击着酒杯:“那便多谢娘娘了。” 一连好几个曲目都没什么新意,没人能吸引到翊王目光停留。 叶清清跃跃欲试,忽而听见宋璟道:“娘娘身边的姑娘,不打算上场吗?” 萧婵吃了块糕点,差点被他的话噎住,慢慢喝下一些茶水,正正准备回他的话。 慕容瑶抢先道:“她并非今日来参选翊王妃之人。” 她面露纠结之色,遥遥与萧婵对看一眼:“若翊王有兴致,我倒是准备了个新奇的小玩意儿,大家可一同玩耍。” 姜贵妃唇角上扬:“长乐,去吧。” 她的女儿她最了解了,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宋璟显然对她无意,她与萧婵同坐她左右两侧,他眼里只看得见萧婵,可没看见她这傻女儿。 倘若萧婵尚未成婚,真有可能被选为侧妃。 慕容瑶收到她的鼓舞,当即拿出信心来,命下人取了一面小羊皮鼓来,她亲自拿着鼓棒,上面系着红绸。 叶清清捏着帕子遮住脸上的不屑:“公主莫非要给王爷表演一个击鼓?” 此言一出,不少贵女跟着笑。 见姜贵妃脸色不太好看,才收敛了笑意。 慕容瑶倒是没有受多大影响,她依旧兴致昂扬:“只是普通的击鼓便没有意思了。我从宫外学来的新奇玩意,想带着你们玩玩而已。” 姜贵妃:“长乐,别卖关子了。” 慕容瑶命人再呈上一个大箱子和两巴掌大的丝绸红花。 她将花递给萧婵:“阿婵,你也来玩。” 萧婵欣然接受,面对公主的邀约,她表现得很是乐意,心里免不了忐忑。 慕容瑶灿烂一笑:“我们玩的游戏是击鼓传花,我蒙上双眼,敲击羊皮鼓,等我停下的时候,花在谁手中,谁便来箱子中抽一张纸条。” “纸条上有一些是需要真心回答的问题,一些是需要做到的惩罚。若有人不敢玩,现在可以退出。” 退出的人不多,余下的人都希望能多多在宋璟面前露脸,不会浪费任何机会。 慕容瑶双眼蒙上绸缎,有节奏地敲击起来,萧婵把花递给一旁的叶清清,她犹豫两秒钟,把花给了出去。 众人手上转了一轮,花落在宋璟手上,他瞥了萧婵一眼,指尖缓慢揉捏着,等到鼓声骤停的瞬间,他扔了出去。 稳稳落在萧婵怀中。 萧婵:“……” 无奈,她拿着花走到箱子前抽出一张纸条。 【请挑选在场的一名异性进行夸赞。】 萧婵环顾四周,全是莺莺燕燕,唯有宋璟一人,算是异性。 她踌躇片刻,维持着快要碎一地的表情,缓步踱至他面前欠身:“翊王殿下,貌比潘安。” 宋璟心情颇佳地挑眉,对于她这夸赞词毫不意外,当初她便说过,看上他这张脸,他正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她却转身离开了。 还真是,点到为止。 新的一轮开始,宋璟没再捉弄她,萧婵却拿着花不肯放手,等着鼓声逐渐弱下来,噔的一声,她立即抛给宋璟。 宋璟极为给面子地接住,难得地露出几分笑意。 她还真是不愿意吃亏的性子,有仇必报啊。 叶清清不悦拧眉:“萧夫人,你这……算是破坏规则吧?” 她的跟屁虫立刻附和:“是啊,你怎么能倒着扔回去?大家都是按照顺序一个个传递过来的,你拿在手里那么久便罢了,还故意扔给翊王殿下!” “你想吸引翊王殿下的注意,也别那么明目张胆啊。” 萧婵一脸平静:“我有夫之妇,你空口白牙要污蔑谁?” 她可没她们想的那么龌龊,都拿宋璟当香饽饽,那就去争去抢啊。 慕容瑶发声:“其实顺序可以改变的,没有强制规定不能改。” 林清清诧异,微微张开唇瓣:“公主,你不能一味偏袒萧夫人啊。” 萧婵洞破她的心思:“林小姐是想在翊王面前出头表现一番吗?故而如此珍惜接到花的机会?你想要,下一轮我给你。” 林清清傲气十足,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颐指气使:“我堂堂御史大夫千金,需要你来施舍?” 在座的贵女中,的确挑不出身世在她之上的人。 可姜贵妃,翊王,长乐公主,谁不是比她高贵,在他们面前拿身份来说事,的确有些愚蠢。 慕容瑶有些恼了:“林小姐,你不想玩便退出歇息去,免得扰了大家的兴致。” 林清清适时闭上嘴,饮下一杯酒,脸色通红,不知是被辣的还是羞的。 宋璟神色从容,从箱中捏出一张纸。 【在场所有人,你最喜欢谁?你又最讨厌谁?】 第49章 弄巧成拙 宋璟忽而发出轻笑,把纸条递给一旁守着的宫女,她按照规则把纸条一一递给参与游戏的人看。 众人眼里隐隐发着亮光,期待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是喜欢那一个。 萧婵看见后,心凉半截,这狗男人最讨厌的人可不就是她吗? 又要在这群小姑娘里丢人,她扶着额头一脸晦气。 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宋璟眼角余光见她神色苦闷,冷峻面容舒展,他没急着回答问题,装模作样将周围一圈人扫视一遍。 实则一个都没记住,除了方才冒出来说萧婵违背规则的御史大夫之女,姓林,叫啥名他还真没有印象。 他侧着身子,与林清清对视。 林清清心里升起莫大的喜悦,她直觉,这群与她同龄的女子当中,没有人能比她更能入翊王殿下的眼。 她捏紧了帕子,激动之情溢出来:“王爷……” 宋璟抬手指着她,不太确定道:“林……林……” 林清清一颗心扑通乱跳。 他斩钉截铁:“林倩倩。” 林清清:“……” 萧婵没绷住笑,面部表情有些崩坏,赶忙低下脑袋,轻轻颤动的肩膀暴露了她此刻的幸灾乐祸。 狗男人,说喜欢人家姑娘,却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可笑。 林清清面露尴尬:“殿下,臣女林清清。” 宋璟面无愧色,了然道:“林清清啊,是本王记错了。” 她重新扬起笑容,霎那间僵死在脸上。 “最讨厌。” 林清清怀疑自己的耳朵,却在在场贵女们满含讽刺嘲弄的眼神中明白,她没听错。 翊王,他说,林清清,最讨厌,…… 萧婵愣住,吃糕点的动作都顿住了,她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默默放下手。 这种时候,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容易招惹仇恨。 果不其然,林清清低声抽泣起来,四周安静异常,她的哭泣声便极为明显。 她憋嘴,心有不甘问:“王爷,为何最厌恶我?清清不知做错了什么,请王爷明示!” 宋璟面色如常,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内心毫无触动。 他后撤一步:“你没做错什么。就是你的名字,本王没记住,不小心说错了。” 林清清乖巧摇头:“不怪王爷。” 要怪也只能怪她爹,取了个清清的名字,而不是倩倩。 宋璟抬步走开,慕容瑶追问:“翊王还没说最喜欢的人。” 他扬起手,随口一说:“萧婵。” 满堂哗然! 连姜贵妃都差点没坐稳高位,抓住扶手坐稳身子,面色骤白:“翊王怕不是在开玩笑。” 底下的贵女们都快坐不住了,纷纷不解,自己比起萧婵差在哪儿了? 方才还嘲笑林清清,现在个个脸上面子都挂不住。 慕容瑶艰难开口:“萧婵是安远侯夫人。” 宋璟慢条斯理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本王自是知晓。” 慕容瑶顿感他是疯了,当众说出自己喜欢安远侯的夫人!旁人怎么看他,对他影响不大,可萧婵呢? 她看过去,见萧婵依旧面不改色,丝毫不畏惧人言。 宋璟觉得没什么意思,慢悠悠补充了一句:“本王只记得萧婵名字。” 萧婵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不紧不慢,调侃他:“王爷的记性不佳,往后可要多吃些核桃补脑。” 宋璟嗤笑,无奈移开眼。 这女人,给她解围也不领情,当真是无情无义,嘴上不饶人。 慕容瑶气鼓鼓的:“本公主的名字,翊王也不记得吗?” 为什么不说她的? 萧婵见公主或许是吃醋了,她想着该怎么安慰。 宋璟:“长乐公主,本王自然记得。可今日宴会的目的是给本王选妃,若本王说出任何一位姑娘的名字,冠上最喜欢的三个字。圣上赐婚的旨意怕是要下来了。” 姜贵妃心里咯噔一声,他怎么会知道皇上的打算? 她可从未说出去过。 慕容瑶从未往这个角度想去,眼下被点开,心里没那么堵着。 他说萧婵的名字,的确是躲避父皇赐婚的最佳选择。毕竟父皇不可能把安远侯夫人嫁给翊王。 萧婵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该吃吃该喝喝。 贵女们对她的敌意也消退了。 “我就说王爷看不上萧婵,你还怕什么?” “王爷的话,谁敢随便当做开玩笑。” “我放心了……” 击鼓传花的游戏继续,慕容瑶却没多少兴致,很快便说最后一局。 林清清不再碍于面子,她直接拿着花,等到鼓声落定。 她款款起身,没有去抽纸条,向姜贵妃请愿:“娘娘,我有一曲兰陵王入阵曲相赠。” 她早就打听过了,翊王不喜欢伤春哀秋的曲调,最爱金戈铁马。 如今翊王妃的人选没有定下,她还有机会在翊王面前搏一搏好感。翊王妃的名分最后花落谁家尚且未知,何况翊王不是真的厌恶她…… 姜贵妃给她一个面子:“好啊,清清的琴艺盛名于京都,今日本宫也能闻上一曲了。” 慕容瑶白了一眼,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花孔雀开屏……” 林清清权当做没听见,姿态优雅地于古琴前落座,葱指芊芊,缓慢拨弄琴弦。 琴声如潺潺流水,缓慢淌下,忽而转变曲调,慷慨激昂,大有百万雄兵对阵前的肃穆感,压抑着胸口。 宋璟皱眉,一语不发。 萧婵仅瞥了他黑沉的脸色一眼,便知林清清弄巧成拙。 一曲弹完,林清清饱含希冀看向他:“王爷可喜欢?” 宋璟咚的一声放下酒杯,溅出些许清液落在桌面,厉声:“难以入耳。” 姜贵妃抬起的两只手顿在半空,她原是想要带头夸赞一番的,慕容瑶见此把她手轻轻按下,唇边的笑意浓厚。 宋璟常年征战沙场,好不容易平定祸事,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他的将士不必浴血奋战。 当初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满是腥红难闻的血气,堆叠成山的尸体,他从来不愿主动回忆。 宋璟兴致全无,当即甩袖离开未央宫,也没给姜贵妃什么好脸色。 林清清吓得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双唇紧闭,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板上。 萧婵心想:这回他是真的厌恶林清清了。 第50章 未来的小世子 姝影轩。 萧婵回来没多久,宋文霖便提着一盏兔子灯来找她,脸上洋溢着欢笑。 “阿婵。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他献宝似的,把兔子灯拿到她面前:“是不是很可爱。” 萧婵勉强扯出笑意,接过那灯笼囫囵看了一眼:“嗯,确实可爱。” 她把灯放下,宋文霖立刻想牵她空下来的手,被萧婵不动声色地躲过去,她端起茶杯,当做若无其事,轻啜一口。 宋文霖略微尴尬地收回去,又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宣纸,铺平了给她瞧瞧。 “今日我路过医馆,进去给你开了一张安胎的方子,取了几贴药,已经交给姝影轩的下人了,他们会煎给你喝。” 萧婵指尖微动,心里另有一番思量。 上一世,他给自己送来的送命药,现在回想起来,口中都是那股难以忍受的苦味,她若再喝他给的东西,大半夜都会做噩梦惊醒。 她维持着唇角上扬的弧度:“多谢侯爷关怀。” 宋文霖满眼慈爱地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隔着衣料轻轻抚摸。 “阿婵希望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萧婵登时冷了脸,拨开他的手:“男女我都喜欢,莫非侯爷只喜欢男孩?” 宋文霖见她有些恼怒,忙不迭解释:“当然不是!” “阿婵,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不论男女……是个女孩的话,我便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是个男孩的话,我便封他为世子。” 萧婵神色这才缓和点:“侯爷,我还以为阮姨娘诞下的孩子会成为侯府的小世子,我心里也为孩子日后的前程担忧过。” 宋文霖正色道:“阿婵,你多虑了,侯府的小世子,只能是我的嫡子。即便阮初荷生下男孩,也只不过是一个庶子。” 萧婵不由嗤笑一声,想当初,他在她面前一口一个小荷,叫得多么亲昵。 现在竟也直呼全名,当真是没了往日的脉脉温情。 “有侯爷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宋文霖眉梢都挂着喜色,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狼毫笔沾了些墨,大手一挥写出几个字。 抬头后,望向萧婵:“阿婵,你过来。” 萧婵缓慢走近,宣纸上的字也跳入她的眼眶,她眉心突突的跳,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她指着上面的三个字,问道:“侯爷,这是……” 宋文霖拿起宣纸递到她手上,满面春风:“这是我给我们孩子取的名字,女孩的话,便叫宋温暖。” “男孩的话,便叫宋立业,寓意很好,建功立业!” 萧婵:“……” 她攥紧了手,突然,很想一拳打死他。 让孩子叫立业,他怎么不叫建功?宋建功! 看来,她的杀夫之计要提前进行了,若叫他苟活到孩子降生,她便不是个称职的好母亲。 宋文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婵,你怎么不说话?” 萧婵轻咬腮边的软肉,勉力维持好表情。 “侯爷取的名字,寓意很好。我也希望能有个男孩,建功立业,维系侯府的繁荣昌盛。” 宋文霖见她没有说自己取的名字不好,心口更软乎了。 他的阿婵,果真是他的良人。 他欲再与她聊些什么,萧婵却下了逐客令。 “侯爷,不早了,今日我在宫中也累着了。” 宋文霖恋恋不舍:“阿婵,你好生歇息,明日我再来看看你。一定要记得喝安胎药,对你和孩子都有好处。” “嗯。” 萧婵揉着太阳穴:“我便不送侯爷了。” 宋文霖三步一回头:“不用送,你身子一日比一日重,好生歇着才是应该的。如今孟娴帮衬着你管家,家中的事情你都不用操心。” 萧婵点头,见他消失在拐角处,把那张写着“宋温暖宋立业”的宣纸揉成团扔在地上,不解气,还踩上去一脚。 “粗俗鄙陋!不堪入耳!” *** 莲心居。 “什么?!你真的听见侯爷说,要立萧婵的孩子为世子了?” 阮初荷面上满是惊愕,她一拂袖,狠狠将桌面的茶具扫落在地,噼里啪啦碎成一片。 那婢女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奴婢不敢胡说!” 阮初荷跌落在太师椅上,整个人瘫着,染上一层灰色,没了往日的生气。 她自嘲一笑:“他说过,世子之位,只能是我和他的孩子。狗屁承诺,只有我当真了!” 她自知现在去和他闹没有任何作用,前几次的经验摆在面前,宋文霖压根不关心她会不会生气,甚至会同她吵起来。 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让她更加深刻地认清楚一个事实——萧婵是主母,她是侍妾。 生出来的孩子,一嫡一庶,天差地别。 阮初荷紧紧攥着手,眼眶逐渐变红,指尖扣入掌心,弄出几道红色的小月牙。 “萧婵,你有那么多东西了,为什么偏要和我争?” “做人,怎么能那么贪心!” 她声线颤抖着,神色间愈发疯狂,带着浓郁的执念。 跪在底下的侍女上半身轻微颤动,压根不敢抬头去看她的脸色。 阮初荷双眸微微眯起:“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芍药。” 她摘下腕间戴着的玉镯,俯下身子盯着芍药的眼睛,递给她。 “你为何背叛姝影轩?” 芍药收了玉镯,定住心神:“主母眼中只有静月,我想做一等女使,压根就没有机会。我想去主母面前侍奉,却被静月罚了十个手板。” 她仰起倔强的脸,坚定道:“我不服!” 阮初荷极为满意地笑笑:“所以你另投明主?为了当上一等女使?” 芍药忿忿不平地摇头:“我不光要做一等女使,我还要找机会,报复回去。同样是下人,凭什么静月能够肆意打压我?我只不过是想力争上游,为自己谋取更好的前途!” 倒是个懂得向上挣扎前行的人。 阮初荷眸底闪烁着精光,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附耳过来,低声说了些什么。 芍药瞪大双眼,有些害怕,面色白了几分。 阮初荷却鼓励她:“若要成就大事,必然是要承担一些风险的。事成之后,我让你做一等女使,再也不受静月打压。” 芍药咬着下唇瓣,极为艰难地点了头。 第51章 圆房 萧婵谨慎地把宋文霖给的安胎药药方拿去给医师查验,没问题,的确是具有安胎凝神之效用。 可她依旧不愿喝他拿回来的几贴药。 明面上不好拒了,便叫静月随便找个小丫鬟去熬,熬完之后端入她房中,她在偷偷倒掉。 好巧不巧,静月找上了芍药。 “你先前不是想在主母面前表现一番吗?这是主母的安胎药,你要仔细盯着熬,勿要叫旁人做了手脚。” 芍药面上笑得灿烂,顿觉老天都在帮自己。 她小心翼翼接过药包:“静月姐姐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做好。” 等静月离开,芍药立即开始煎药,从衣袖里掏出一包粉末,犹豫再三,环顾四周,打开了还是没有那个胆子下。 她若做了,与监守自盗有何差别? 芍药思虑再三,还是把粉末收回去,装作无事发生,眼神飘着确认没人看见。 阮初荷交代下来的事情没办成,她偷偷拿了一贴药去莲心居。 等阮初荷叫医师上门诊脉之时,让他辨认了药材,心中暗自有了盘算。 …… 孟娴与宋老夫人一同用晚膳之时,宋文霖正巧回来了,也陪着一同吃了些。 他似乎心情不佳,吃了不少酒。 宋老夫人命孟娴把人带回去。 宋文霖脑袋晕晕乎乎地跟着她走,连去了哪里都不清楚,顿感浑身燥热,肤色红了不止一个度,不由自主贴近她。 孟娴把人带回自己的住处,放在床榻上,替他脱靴子。 宋文霖却坐起来,俯视她,忽而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飞速拉进,目光灼灼。 孟娴大着胆子攀上他的肩头,反身被他按压住,目光柔和地看向他。 “霖哥哥……” 宋文霖径直吻下来,与她纠缠。 床帘无声中落下。 宋文霖轻轻抚摸她的脸,指尖插入她乌黑的秀发中,将脑袋埋过去,深深吸了一口。 “娴妹妹,可以吗?”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问了又有什么意思? 孟娴害羞得没有回答,宋文霖却作势要走,眸中清明。 “抱歉,娴妹妹,是我失态了。” 她只是他名义上的女人罢了。 宋文霖要走,孟娴却拉住他的手臂,霎时急得哭出来。 “别走!” 他停住脚步,孟娴开始向他倒苦水:“霖哥哥,你不知道我入府以来受了多少人的白眼,即便我执掌中馈,他们依旧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若不是有老夫人帮着我,我怕是撑不住。” 宋文霖转身,孟娴借此机会,环住他精瘦的腰肢,脸颊贴在他胸前。 他的呼吸都重了几分,柔声道:“你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孟娴脸颊红了又红,她深埋脑袋,呜咽道:“霖哥哥的后院中,唯有我还是处子之身,他们为此已经笑了我很久,我没法反驳。” “我的确不如阮姨娘得侯爷喜欢,更不如主母地位高,府中下人瞧不起我,也是应该的。我就是……觉得很难受,心里难受。” 她紧紧捂着胸口,眼眶里的泪水一股脑涌出来,宋文霖又觉热了几分。 他坐在床沿,搂住她的身子安慰她:“娴妹妹,你愿意的话,今夜我便堵了那些人闭嘴。” 孟娴不再犹豫,重重点头:“我愿意。” 言罢,被褥翻起浪潮。 …… 翌日晨起,宋文霖搂着怀里的人,于额头上啄了一口气,孟娴被他的动作弄醒,睡眼朦胧,羞得下意识就要躲进被褥中。 宋文霖看了发笑,胸膛轻颤:“娴妹妹,怎么还害羞了?” 孟娴脑袋靠在他身上,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她攥着拳头轻轻锤了他一下,力道不重,比起打人更像是在撒娇。 “霖哥哥怎么还说些这样的话,昨夜之事,今日便不要再提了。” 宋文霖知晓她是害羞,便没再继续说些挑逗的话,他默默搂紧她的腰身:“娴妹妹,你真好。” 孟娴心中满是喜悦,忽而想到莲心居那位,毫不忌讳道:“霖哥哥,你与我行房事,阮姨娘若知晓……” 宋文霖提起那人便是满脸不耐烦:“你是我的女人,与她一同入府,位份还在她之上,她有什么可不高兴的?难不成要我为她一辈子清心寡欲?” 孟娴乖巧地在他身上蹭蹭:“霖哥哥自然是要雨露均沾,那样的话最好不过了。我也不用每日每夜独守空房。” 她又何尝不想让宋文霖只属于自己一人? 可这件事情,从她未入门之前就注定了绝无可能,她便也做出了让步,接受与旁人共侍一夫。 宋文霖语气戏谑:“她们两人现在都怀有身孕,真要我雨露均沾,你岂不是也要为我生一个孩子?” 孟娴红着脸低下脑袋:“我……我当然想为霖哥哥生个孩子。” 若是有孩子,她往后便能在安远侯府彻底站稳脚跟。就算日后宋文霖对她腻了,倦了,她也有自己的倚仗。 宋文霖一翻身,又攥住她的手腕:“那我要努力了。” 他毫不怀疑自己那方面的能力,萧婵那胎就是先例,他愿意成全她。 床幔摇曳,藏住一室春华。 *** 莲心居。 阮初荷静静坐在梳妆台前,双目无神,手里紧紧攥着一支荷花簪,掌心被锐利割破,淌着血,一滴滴砸在地板上,晕开血红色的花。 她浑然不在意。 “宋文霖……” 明明早就对他失望了,可她听到他与另外一个女人发生关系时,心里依旧跟针扎一样疼。 往日的海誓山盟,好似一个又一个响亮的耳光。 阮初荷猛然起身,朝外走去,走到莲心居附近的荷塘,立于石桥之上,把荷花簪重重抛出。 扑通一声入了水中,她毅然决然选择离开,没有再回过头看一眼。 萧婵听说了宋文霖与孟娴圆房的事情,情绪无甚起伏,裁剪着盆栽的枝叶,怡然自得。 “将自己托付给一个薄情寡义,三心二意的男人,她选错了路。” 静月端着托盘立于一旁:“夫人,该喝安胎药了。孟姨娘自己选的路,夫人何必为她思虑过多,眼下顾好自己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萧婵瞥了眼黑漆漆的药汁,端起小碗,毫不犹豫一饮而尽,接着捏了块桂花糕,轻咬一口解解苦味。 “今日糕点上的糖霜,似乎不怎么甜。” 第52章 堕胎药 萧婵立马将剩下的糕点放下,神情忽冷,眸中迸发出一片锐利之色。 “静月,糕点有问题,你去找个医师来查验。” 静月闻言,脸色白了几分,她端着托盘的手一抖,很快稳住。 “是,我立刻去办。夫人,你吃下去了一些,不会有事吧?” 萧婵吃的不多,她一向挑嘴,近期孕吐明显,她更是挑食,对食物的味道敏感,差了一星半点儿,都能尝出来。 “无事,我吃些催吐的东西。去给我娘递个消息,让她带上萧家的家奴,来围了姝影轩,谁都不准离开。” “能把手脚做到吃食上,最可能是姝影轩内的人。” 静月放下托盘,没有再继续耽搁,步履匆匆朝外走。 萧婵冷眼瞧着那盘桂花糕,周身酝酿着极其不悦的气息。 不论是谁要对她动手,对她的孩子动手,她绝对会加倍报复回去。 …… 萧家很快便来人了,孟姝抛却往常的温婉,提了把剑,来给女儿做主。 家丁带了好几十人,把整个姝影轩围住,把手这几个入口。 动静不小,惊着别院的人,去找老夫人,宋老夫人拄着拐杖过来,被老嬷嬷扶着,步履蹒跚。 亲眼见到姝影轩被萧家的人围上,心里不忿。 “亲家母,这是何意?” 孟姝可不愿与她虚伪以蛇:“有人在我女儿的吃食中动了手脚,我今日定要将人找出来,一剑砍死她。” 孟老夫人被她吓到浑身一颤,与身旁嬷嬷对望一眼,登时软了态度。 “亲家母,何苦要喊打喊杀啊?惹上人命官司,对萧家和宋家都不好啊。” 孟姝管不了那么多,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谁动谁就去死。 “难道宋老夫人,想包庇府中的下人?” 宋老夫人否认:“没有说包庇,该怎么处理,怎么惩罚,我们可以商量着来,打不了打一顿赶出去,或是发卖给人牙子。” 孟姝对她的提议不满:“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处理了?宋家不敢动手,我萧家可没那么怂。即便不死在我手里,我也一定要买凶杀人。” 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极重,似乎故意说给院内丫鬟下人听的。 姝影轩所有的仆从都被她集中到一块,等着调查,其中有些小姑娘胆子小,听了直接晕过去。 孟姝身边跟着的丫鬟,立刻浇一杯茶水上去,让人清醒清醒。 屋内,萧婵安坐着,静月请来的医师替她诊脉。 “夫人有些脾虚,开些药物补上一补即可。” 静月麻利地将那盘桂花糕递过去,医师拿着闻了闻,细细查验上面的白色粉末,他眉头锁住。 “夫人,这上面的白霜,似乎混入了一些附子,磨成粉末少量加入,叫人不易察觉。附子一物,孕妇断然不能食用,药性强烈,或会引发流产!” 萧婵手掌按着小桌角,缓慢收紧,脸色冷的可怕。 好啊,竟然敢对她的孩子下手。 “我用的不多,也及时进行了催吐,应当对孩子无碍吧?” 医师再度为她诊脉:“无碍,夫人及时催吐,药物尚未发挥功效,并未伤着孩子。好在夫人谨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婵大致明白了,她阖上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气:“有劳了。” 孟姝提剑守在院子里,萧乾坤今日恰巧去铺子里盘货查账,她派人去请,应当很快便会赶过来。 孟老夫人,也在第一时间,给宋文霖递了消息过去,生怕侯府里闹出要人命的祸事来。 她们见萧婵走出房门,都松了一口气,想必不太严重。 孟姝阔步上前,关照道:“婵儿,你没事吧?” 萧婵轻拍她的手背安抚,摇摇头:“没事,我催吐及时,药效尚未发挥出来。” 宋老夫人也过来,满脸焦急:“婵儿,孩子怎么样?” 萧婵:“我吃的桂花糕里,掺了些附子进去,那东西吃了能让人流产。” 她话说一半,便停顿下来。 宋老夫人脸都紫了,似乎有些喘不过气,一旁跟着的老嬷嬷赶紧给她拍着背部顺顺气。 萧婵继续道:“好在我用的分量不多,察觉也及时,便没伤到孩子。但此事……势必要揪出动手的人来。” 宋老夫人听到孩子没事的消息,终于露出不易的笑。 “是,一定要严惩!我的嫡孙啊,谁动的手自己站出来,不然,我便将你活活打死!扔去喂野狗!” 一时间没人承认,丫鬟们身子颤动得更厉害,她们年岁不大,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自然胆子都快被吓破了。 萧乾坤大步跑过来,萧家的人自动给他让道。 “夫人!婵儿!” 孟姝嫌他来的慢,哀怨地锤了他一下:“现在才来,你心里是铺子重要,还是女儿重要?” 萧乾坤喘着大气,面色红润:“ 那当然是女儿重要!我收到消息,立马就往回赶了!” 他看向萧婵,确认她没事,一颗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 “婵儿,你身子可有不爽利的地方?” 萧婵踱步过去,扯出一抹轻笑:“没有,发现得及时。” 萧乾坤中气十足:“人呢?抓出来没有?让我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老子非废了她的一双手不可!” 同时,宋文霖也赶回来了,连身上的练功服都没换,一身汗臭味。 他径直走向萧婵,想抱抱她。 被萧乾坤挡住:“你味道太重,别冲撞了婵儿。” 宋文霖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他确实没有来得及换衣裳,从郊外大营急匆匆往家里赶回来,他策马加鞭,没有停歇。 回来就跑姝影轩了。 他听了他的,没有靠近萧婵,隔着一段距离:“阿婵,你和孩子没事吧?” 萧婵脸色不太好:“多谢侯爷关怀,我和孩子皆无事。” 要来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面对一院子好几十个的丫鬟仆从,他们当中没人承认。 萧乾坤气得火冒三丈:“不主动站出来,全部打一顿板子!” 话音落下,她们哭哭啼啼的声音更大,吵得人脑子都疼。 “够了!” 宋文霖难得冲下人发怒,一双剑眉竖起,怒火正盛。 “谁扰夫人清净,割了舌头,叫你们哭嚎不得!” 他本就是将军,身上的戾气平日里不展现出来还温和些。 第53章 彻底闹翻,踢命根子 “到底是谁要害夫人,赶紧站出来啊!难道非要拖着大家一起受罚,心里才舒服吗?” “就是啊!夫人平日里对我们多好,竟然有人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恶心事,赶紧站出来,给夫人跪下磕头道歉!” “小厨房我从来没进去过,不是我,不是我!” 下面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没再一个劲地哭嚎。 一些丫鬟能拿出不在场证明,便被分到另一波当中,有待深一步核实。 萧婵冷眼扫过她们,盯住一个年纪较小的丫鬟,与她同龄的大多都被吓哭了,可她面上的惧色不多。 不知是心中坦然,还是善于伪装。 她遥遥指着她:“上前来。” 芍药身边的人立刻拉开与她的距离,生怕遭了晦气。 周遭都空了,她才缓慢挪着步子上前,双膝一弯跪在萧婵面前。 “是……” 萧婵的目光带有极强的审视感,她俯身捏住她的下颌,逼她与自己对视。 “是不是你做的?” 芍药慌了心神,别开眼神:“不……不是我。” 萧婵冷笑几声,提高声调:“我再问一遍,是不是你!” 芍药当即被吓得哭出声来,趴下身子给她磕头:“是……是我。” 宋文霖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上前三步一脚踹翻她在地。 “贱人!谁指使你对夫人动手的!” 萧乾坤本也想发作,见女婿抢在前头,他便耐住了性子,静静等着看。 芍药被踹得痛极了,五官皱在一处,泪水糊了一脸。 她眸底迸发出恨意:“是阮初荷!” 她倒是想看看,宋文霖对待自己心爱的阮姨娘,是不是会和她一样,被踹翻在地,没有一丝尊严。 宋文霖想喊出“你胡说”这三个字,却没能开口,他唇角轻轻颤动。 一双拳头紧紧攥着,他大喊:“把阮初荷给我带过来!” 阮初荷腹部高耸,发髻上插着简单的钗子,行走缓慢,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摸着腹部,见了姝影轩的阵仗,她心惊不已。 见到趴在地上流眼泪的芍药,她顿感不妙。 宋文霖嫌她动作太慢,五步化作三步逼近她,吓得她后撤一步,手臂却被他死死扯住。 他双目猩红带着恨意:“是不是你指使她给阿婵下药!” 阮初荷檀口微开,脸上交杂着复杂的情绪,有慌乱也有不可思议。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你还敢不承认!” 宋文霖暴怒,手里也没了分寸,紧紧攥着她,似乎要把骨头捏碎。 阮初荷被他的模样吓到,泪水决堤涌出:“都说了不是我,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 宋文霖冷静些许,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凉薄:“因为,阿婵流产,对你好处最大!不是吗?你敢说,你不想给肚子里的孩子争权夺位!” 他早知她是个容易嫉妒,眼里还容不下人的。 自从萧婵怀孕以来,她没少在他身边试探,试探他对萧婵腹中孩子的态度。 阮初荷的心思,扯下最后一块遮羞布,大喇喇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姝影轩的丫鬟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恶心,更遑论萧婵的家人,那种眼神,恨不得将她抽筋剥皮。 “呵……你都认定是我了,那我承认,就是我。” 猝不及防地,她挨了一巴掌。 宋文霖气势骇人,似乎还想再扇她一巴掌,宋老夫人怕他手里没个轻重,赶忙使唤人去拉着。 “你们都是死的啊!去拉着侯爷!” 宋文霖一手掀一个,好几个人同时上去才按住他。 他死死瞪着阮初荷:“你个毒妇!你居然对孩子都能下得了手!我当初喜欢你,我真是瞎了眼!” 阮初荷心中像是被打穿一个洞,往里面穿梭着冷风,整个人麻木不仁,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光。 “宋文霖,你以为后悔的人只有你一个吗?我放着别人的正房娘子不做,巴巴地上你安远侯府的门,给你做一个最低等的贱妾!” “你当初怎么承诺的,你说会抬我做你的平妻,给我们的孩子世子之位。现在,你简直与往常判若两人。我错算了你移情别恋的速度,也高估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为你生儿育女,我简直恶心至极!我不该给萧婵下药,我应该给自己下药,我就应该毒死我自己,带着孩子一尸两命,免得便宜了你个负心汉!” 她的话极为疯狂,不断刺激着宋文霖的神经,他双目布满血丝,失控大吼:“你给我住口!” 他身为男人的面子被她摔得细碎,当着岳父母和下人的面,他胸腔里的怒火烧得几乎要爆炸。 阮初荷呵呵一笑,看着他被下人拉着,想打她却没有法子的丢人模样,她心里畅快极了。 她变本加厉,猛然上前一步,扬起手狠狠扇他脸,提起一脚踹在他命根子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心惊。 宋老夫人亲自上去拉她:“你这个疯女人!你是想绝了我们侯府的根啊!” 宋文霖痛得冷汗淋漓,她那一脚可没有留情,比起她说的话都要狠毒。 萧婵唇角上扬,本该上前安慰一番,可她忽热不太想装模作样演戏了,便安静地待在一旁,看他们狗咬狗。 拉着宋文霖的人扶着他身子缓慢坐下,又扑上来几个姝影轩的丫鬟,赶忙拉住大着肚子的阮初荷。 伤了侯爷,可不能再让这疯女人再伤了夫人! 两边都有人拉着,宋老夫人才稍微舒心些,动作一大,不小心扭着腰,疼得呲牙铁嘴。 她强忍着身子的不适去查看宋文霖的状况。 “去请医师啊!霖儿,我可怜的霖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萧婵眸底掠过华光,殷勤道:“替我看诊的医师还在姝影轩,我现在去把人叫来!” 萧乾坤心疼闺女还要为女婿奔波:“婵儿,使唤个下人去就行了。” 萧婵没听他的话,提步就走。 若使唤个下人做事,口风终究是不严谨,她要做的事情,不能让旁人知晓。 静月跟上去,萧乾坤才放心些。 萧婵转个弯的功夫,她贴近静月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静月面色犹豫:“夫人,真的要这样做吗?” 萧婵:“是他先对不起我。” 静月眸底的动摇登时化为坚定,泛着亮光。 第54章 断子绝孙 宋文霖缓步到最近的厢房中,分外难耐地倒下,躺平在床榻上,额头冷汗淋漓,那一脚似乎对他的伤害不小。 他脸色越来越白,唇上血色也褪下。 宋老夫人撑着闪了的老腰也要过来看他情况,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泪水纵横,不断骂着阮初荷。 “我的儿啊,亏你对那贱妾那么好,她竟然丝毫不留情!早知如此,我怎么会让你把那粗陋鄙薄的女人带回侯府!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下去了怎么跟宋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孟姝也跟着担心,抓着萧乾坤的手臂不放。 即便她对这女婿有怨气,可她并不想看到自家宝贝闺女下半辈子守活寡。 宋老夫人的哭嚎声不绝于耳,宋文霖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承受着巨大的折磨,他咬着牙。 “把老夫人带回去。” 宋老夫人一怔,她立刻扑上去抱着他,不肯撒手。哪怕腰间的痛楚一阵强过一阵,她也不肯让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我不走!儿啊,你这样,让为娘怎么放心?” 这样说着,她声泪俱下。 宋文霖本身便不舒服,她压上来,他更是难受,浑身冒出冷汗。 “母亲,你先……起来。” 孟姝上前扶了一把:“亲家母,你别哀痛过度,伤着身子了。” 宋老夫人勉强借力撑着上半身,环视屋内:“医师呢?!怎么还没来啊!” 萧婵原本想等静月把东西带回来,再让医师进去。 现在她不知静月何时回来,继续拖下去怕是要露出破绽。 “婆母,我找来了。” 萧婵踏入屋内,身后医师收到她的眼神示意,才提着药箱上前,半跪在榻前,给宋文霖搭脉。 宋老夫人急得不行,立马问:“我儿情况如何?” 萧婵搭上她的手臂安抚:“婆母,我们不要影响医师诊断。你先回去歇着吧,有情况我再派人去和你说。” 宋老夫人还是不太想走,面露犹豫。 宋文霖拧着眉头:“母亲,你走吧,这儿有阿婵在,你不用担心。” 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还照顾她的情绪。 宋老夫人这才一步三回头,出了门又破口大骂:“那贱人呢?!我非要撕烂她不可,还有那个小贱婢,吃着谁家米啊胳膊肘往外拐,不听姓宋的,偏偏听姓阮的贱人,叫她杀人都敢!” 她掌管大宅院几十年,没人敢在她手下犯这种事情。 声音越飘越远,屋内才得了宁静。 要进行更加细致的检查,医师让屋内人通通都出去,徒留萧婵。 她不愿看宋文霖身子,也没留下。 萧乾坤和孟姝见了这么场闹剧,心里五味杂陈,好在他们之间没有旁人。 萧乾坤压着声音:“婵儿,姑爷的情况怕是严重,你可有旁的打算?” 他身为男人,自然知道那位置有多脆弱。 阮姨娘那一脚可使了不少劲,没准就是断子绝孙脚了,他少不得要为女儿未来的幸福做打算。 萧婵诧异于父亲的跳跃思维,压着上翘的嘴角:“女儿应该有什么打算?” 他神神秘秘凑近道:“和离,另嫁。” 孟姝一巴掌扇在他肩上,瞪着他:“说什么胡话,婵儿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此时另嫁,不是明智之举。” 他们不是不开明的父母,做一切事情的打算,都是为了女儿能够过得好,过得开心。 萧婵听他们为自己做打算,心头微暖,指节蜷起来。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会有自己的考虑。你们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孟姝与萧乾坤对视一眼,缓慢点头:“好,我和你爹先回萧家了,萧家的家丁我给你留一些,守着院子。有情况随时让静月来通知我们。” 提到静月,她才发现不见了。 “婵儿,静月呢?” 萧婵拉着她的手:“静月去给我拿安胎药了,今天发生的事情着实令人心神不宁。” 孟姝语重心长:“婵儿,你一定要顾着自己,亏了谁都不能亏了自己啊。” “女儿谨记。” 萧婵送爹娘回萧家后,静月也回来了,她面上挂着紧张。 “夫人,东西,我拿回来了。” 萧婵没管她是去哪里弄到手的,默认了是在萧家的医馆——济世堂。 自家人办事总是放心些。 她谨慎道:“你没暴露身份吧?” 静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我遇上了……” 萧婵附耳上去,秀眉越拧越紧,手指于无声中收紧…… “不管了,拿到手便好。” 她既然决定要这么做了,哪怕有些许变故,也要继续。 静月递给她一个通体白皙的小瓷瓶,萧婵快速握在掌心里,没叫旁人注意。 她很快泡了壶浓茶,往里面扔了一颗小黑丸子,摇晃均匀后,缓慢倒出一杯,茶水看着毫无异常。 医师给宋文霖扎针之后,打开房门,将结果告知萧婵:“夫人,侯爷的状况有些严重,我只能尽力而为,确保不留后遗症。” 萧婵心底算是满意了,她佯装忧虑,蹩眉:“有劳了,还请医师在侯府住下,以便为侯爷诊治。” 静月把人领下去,找了间客房安顿。 萧婵端着茶杯入内,宋文霖意识是清醒的,听到脚步声,他便知是她来了。 他偏着脑袋看她:“阿婵,抱歉。是我惯坏了她,她才敢胆大包天,对你和孩子下手。” 萧婵神色温和,露出点点笑意:“怎么能怪侯爷呢?侯爷为了给我做主,已经不慎被她伤着了。” 宋文霖心口暖暖的:“阿婵,还是你最好。” 他从前,怎么就不懂她的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呢?竟然和阮初荷那个贱女人你侬我侬,情深意长,伤了她的心。 萧婵拿开茶盖,轻轻地吹了几口气:“侯爷要用些茶水吗?方才闹腾这么久,侯爷滴水未进,想必是渴了。” 见她温柔小意地照顾自己,宋文霖此刻胸膛内软的一塌糊涂。 莫要说是茶水,哪怕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他强撑着半坐起来,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当着她的面仰头一饮而尽。 萧婵盯着他上下滚动,不停吞咽的喉结,唇畔晕染出真切的笑容,眸底的恨意没藏住几分。 喝吧,多喝点…… 第55章 狗咬狗 宋文霖将茶杯放在一旁的矮凳上,笑容满面看着萧婵,猝不及防蹦出一句:“真甜。” 萧婵:“……” 雨前龙井不是甜的,难不成断子绝孙丸是甜的? 她不能把茶杯留在宋文霖身边:“侯爷,你先歇着吧,我去看看你的药煎得怎么样了。” 宋文霖:“阿婵,辛苦你了。” 出了房门,萧婵眸底的恨意才毫不掩饰地迸发出来,候在一旁的静月,从未见过她这副恨不得吃人肉饮人血的模样。 她有些害怕:“夫人……” 萧婵把茶杯交给她,果断道:“全部处理干净,不能留下一丁点可查的痕迹。” “是。” *** 阮初荷与芍药被分开囚禁,两人的房间隔得近,毫不影响她们相互咒骂。 阮初荷尤其激动,为着她肚子里孩儿考虑,没把人绑起来,她不断砸着屋里的东西,发泄怒气,还不过瘾。 “你个贱婢!拿了我的好处,还敢背叛我!你这种叛主的狗,就应该被拉出去砍了!” 芍药被麻绳死死捆着,做出害人的事情来,有没有活路都说不定,她也不忍着憋着。 “我贱!你就不贱吗!阮初荷,你以为你做出来的事情有多么高尚。” 隔壁屋里打砸东西的动静更大,芍药骂的更加卖力。 “你不就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吗?还没过纳妾礼,就把身子给了男人!你这种荡妇,放在我们那边是要浸猪笼的!” “给侯爷生了孩子,你就了不起了?一胎是个女儿,你二胎指不定还是个姑娘,就你这种缺德的人,还想生儿子!怎么不从屁/眼里生出来!” 阮初荷气得踹门:“放我出去,我要撕了她的脏嘴!” 把守房门的人可不跟她客气。 “阮姨娘,老实待着吧,你伤了侯爷的事情整个侯府都知道了,你和芍药之间,指不定谁先死。” 阮初荷满脸通红争辩:“怎么?我肚子里还有侯府血脉,难不成宋家不要子嗣了?要死也是那个贱婢先死!” 她那一脚确实没有收着力气,可她从前与宋文霖也打打闹闹过,偶尔扭到,不也没啥事情吗? 他是个武将,哪里有那么脆弱。 芍药疯狂大笑:“阮初荷!你一个贱妾,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庶出,谁看得上啊。没了侯爷宠爱,你什么都不是!” “你以为侯府当中,有谁是发自内心地敬重你,害怕你?不过是看在侯爷的份上,给了你一些好脸面,你还真的把自己当主子了。” “可笑至极!我们安远侯府的女主子,只有主母一人!” 阮初荷环顾四周,终于找到趁手的工具,举着烛台哐哐猛砸窗台:“贱婢,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窗台早就被封死了,这房间,就是用来囚禁她的屋子。 她若不珍惜屋内的物件,没有新的拿来给她使,可阮初荷没看破这一层,她总以为肚子里有货,便能随心所欲,不受薄待。 逐渐耗尽了所有人的耐心。 入夜,姝影轩。 萧婵坐在太师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听静月汇报下面的情况。 “阮姨娘和芍药相互骂了一两个时辰了,现在才安静一些,芍药说的话难听,阮姨娘吵着要杀了她。两人各自被囚禁着,谁也动不了谁,隔着墙嘴皮子掐架罢了。” 萧婵轻笑:“狗咬狗,挺有趣。” 静月心疼被阮初荷砸坏的东西:“可惜了,阮姨娘就跟疯了一样,把屋内摆设物件都砸了一遍。但凡她能搬得起那床榻,怕是连榻都保不住。” 萧婵神色似乎有些放空:“砸吧,凡事总有个限度。她那处除了送些吃食,什么都不必给。” 糟践银子啊。 主仆两人你来我往聊了几句,时间过得飞快。夜已深,静月伺候她沐浴更衣后,便退出去回了自己房中歇息。 屋内烛火都熄灭了,萧婵躺在床榻上,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胸前,从前她习惯放在小腹上,怀孕后她把习惯改了。 过了一炷香时间,她依旧没有睡意。 花窗外掠过黑色人影,下一瞬,屋内多了个人。 他缓步靠近床榻,一手撩开床帘,与萧婵对上眼,急速俯身捂住她的嘴。 “别出声。” 萧婵顺势咬了他手掌一口,宋璟快速收回,嘶了一声:“你属狗的?” 静月同她说,遇上了宋璟。她就猜到他今夜或许会造访,心里有准备,便没那么慌张。 萧婵坐起身来,一脸坦然:“以牙还牙,你曾经咬过我一口,我不过是还给你而已。” 她此时仅仅穿着洁白里衣,面对他,依旧毫无惧意。 两人都坦诚相见过了,她压根不在意。 宋璟顺势坐在她床沿,萧婵嫌他的外袍脏,本想推搡一把,还是不敢那么放肆。 “你倒是记仇。”他抬手捏上她的脸,细细端详:“又记仇又狠毒。” 今日得知她的丫鬟买那种药,他便颇为震惊。 宋璟猛然凑近,轻声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萧婵的脸被他捏疼,她两手掐住他的手腕,暗自使劲。 她有些恼了:“你这人,下手没轻重的?” 宋璟松开她,发现她大半张脸都红了,漠然别开眼:“那药,你给宋文霖吃了?” 他着实很好奇,这疯女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自从上一次,她对他说要杀宋文霖,他便派人盯上了她和她身边人的动向。 萧婵浅笑嫣然:“没啊。” 他锐利的眸微眯,质疑道:“又撒谎?” 萧婵抬手,食指按上他的眉骨,缓慢向下,停在他的鼻尖,气吐幽兰。 “放在我房内的熏香中,你现在,应该也中药了。” 宋璟一把抓住她作乱的手,丝毫不慌,还有心情笑。 “受了你那么多骗,本王还会分辨不出,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吗?” 萧婵扯出自己的手,随意甩甩:“王爷未免太自信了。” 宋璟长臂一揽,环住她的腰往身边一带,她的双手慌乱中抵在他的胸口,为两人之间隔出距离。 他眼神有些危险:“那本王岂不是要躬体力行,证明一番?” 第56章 背叛者死 萧婵眉目轻笑,她幽幽靠近他的脸侧:“那我现在应该叫你翊王殿下,还是上官璟?” 他们曾经不为人知的那段禁忌时光已经过去了。 继续牵扯到一块,并没有多少好处。 宋璟攥住她的手腕,指节不断收拢泛出白色,神色覆盖上一层寒霜。 “你还敢提那个名字。” 萧婵倒吸冷气:“疼,你松开。” 宋璟没有听她的,可眸中跳动的火焰熄灭不少,他嗤笑:“你也知道疼,本王还以为你这种冷心冷肺的人,是感受不到疼的。” 萧婵不满,拼命挣脱他的桎梏:“我冷心冷肺便不会救你了。” 倘若她一早便知晓他的身份,她不会把去父留子的念头打到他身上去。 救与不救,她依然会选择救。 宋璟:“呵,最后还不是将本王扔在一个蛮荒偏远之地。” 萧婵轻轻地活动着手腕,强忍着酸痛和不适。 她凑近手腕细看,上面有两块明显的淤青,显然是刚才被人用力掐过所致。 “那不是我精心给你挑选的养伤之处吗?你看你现在不是康复了?连药都给你备齐全,让人照顾你。我怎么不算劳苦功高?” 宋璟冷冷讽刺:“伶牙俐齿,用心险恶。” 她故意把他送那么远,无非是不想让他日后寻到她头上报复。 萧婵处理府中的事情忙了一天,眼下也有些困倦,宋璟待在旁边,她压根别想睡。 “王爷,夜深了。” 赶人的话术一出。 宋璟却没有立即起身:“萧婵,你为什么那么恨宋文霖?” 萧婵脑袋晕晕的,怀孕后她愈发嗜睡,有气无力道:“他背叛了我。” 恨一个人有很多种理由,可她与宋文霖之间的仇恨,牵涉到了上一辈子。 她绝无可能放过他。 宋璟没有怀疑她的话,站在他的角度来看。 军中若有将士背叛,他一定不会心慈手软,即刻将人斩首示众。 他沉默片刻,却见她坐着阖上眼皮,昏昏欲睡的模样。 宋璟推了一把:“萧婵。” 萧婵顺势倒在床褥上,拧着眉毛一脸不耐烦:“下回见面,你能不能挑个正常点的时间,正常点的方式?” 大晚上翻窗进来,拉着她问东问西,他们之间熟稔到那种程度吗? 宋璟见她困倦之色颇重,似乎真的累着了,心底莫名烦躁。 目光缓慢下移,她小腹比起先前圆滚不少,待在安远侯府,她倒是从没亏待过自己。 他没应承她的话,突兀道:“萧婵,你胖了。” 萧婵一手扯过被子,全身都包裹起来,转过身去没理会他。 等到屋内彻底沉寂下来,她才缓慢扭头看去,宋璟已经离开了。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小手搭上隆起的腹部:“越来越胖,怎么瞒得住?” 照着宋璟的性子,他一定会怀疑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而不是宋文霖的。 萧婵不承认,可他的疑虑也不会打消,绝计不能让他找到任何的证据…… *** 翌日,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如同金色轻纱般覆盖着整个房间。 萧婵缓慢睁开眼,静月便入内伺候她洗漱。 “夫人,老夫人那边,请夫人过去一趟。” 萧婵微微颔首,扶了一把刚盘好的发髻:“左右不过是为了尽早定夺,该怎么惩治阮初荷与芍药两人。” 她身为当家主母,如今宋文霖躺在榻上安静养伤,确实应该出面把事情料理了。 静月给她戴上铃兰白玉簪:“老夫人的腰扭伤了,昨夜疼得一夜未能安寝,没准是让夫人过去侍疾。” 登时,萧婵拦下她给自己上胭脂的手:“侍疾?那今日我断不能显得有精神,拿些白粉沫子来给我扑扑唇色。” 静月会意,当即轻笑几声,按照她的意思,从梳妆台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夫人怀有身孕,照理来说,老夫人不会传唤夫人过去伺候。提前做个准备也好,夫人身子一日比一日重,吃的又少,哪来的气力精神去照顾旁人?” 她也不想看着夫人去受苦,可老夫人是个喜欢托大拿乔的,她每每身子不爽利,都喜欢让夫人近身侍疾。 从来不用身边的嬷嬷丫鬟。 使唤夫人上瘾了一样,真不知是夫人伺候得她太舒服,还是她单纯想彰显一番自己的存在感。 萧婵盯着镜中的自己,抹上白粉,唇上没多少血色。 “孟姨娘倒是喜欢去老夫人面前尽孝,这种好机会,自然要留给她。” “夫人说的是。” *** 磨蹭许久,萧婵才慢悠悠地往宋老夫人屋里去。 孟娴一早便到了,见了她,立马起身腾出位置来。 萧婵忙伸出手,示意她继续坐着:“不用,你继续坐着吧。” 榻上平躺着的人,听见她的声音,难得地动了动:“婵儿,你来了?” 萧婵上前几步,微微欠身:“给婆母请安。” 宋老夫人腰疼,便没挣扎着说要起身,与萧婵对视一眼,便问道:“霖儿现在状况可还好?他若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用活下去了。” 言罢,她便淌出两行浑浊的泪。 萧婵内心毫无触动,脸上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意。 “婆母不用担心,医师说侯爷有些严重,但休养一阵时间,也是有可能康复的。” 听到她说严重,宋老夫人被刺激得脸色都白了不少,流出来的眼泪更多。 “都是那个贱妾弄出来的祸事,我安远侯府怎么就让这种女人进来了啊。” 哭嚎好一阵,她继续问:“婵儿,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贱妾,和那个贱婢!” 萧婵捏着帕子的手胡乱搅弄两番,思索好一阵才张口。 “阮姨娘犯了大错,可她腹中还有侯爷的孩子,暂时动不得。我命人把守她的房门,封了门窗,让她禁足于屋内。待她顺利诞下孩子,届时婆母想怎么惩处她都行。” 她不愿脏了自己的手,刚好做一个顺手人情,让宋老夫人来给自己儿子出气。 宋老夫人赞同她的安排:“婵儿,你考虑得不错。霖儿此番被那贱妾伤着,不知是否有损根本,我们安远侯府本就子嗣稀薄,若……” 她没继续说下去,巧妙地止住话头,转而道:“霖儿的血脉都要尽力保全,不能出错。” 第57章 要我侍疾?好啊 萧婵乖顺道:“是。” 可不是要保全吗?他最后一个亲生孩子了。 “那小贱婢,你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宋老夫人又问起芍药,紧紧攥着拳,语气愈发亢奋,夹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 萧婵察觉到她的恨意,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在喉咙里转了个弯。 “婆母,芍药毕竟是个小姑娘,她也是受人指使,才会犯下大错。不如从轻发落,赶出去便算了。” 宋老夫人差点表演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她瞪着眼:“怎么能就这么放过她!她差点就害了霖儿的嫡子!” 萧婵垂下头,唇角流露出一丝得逞。 看吧,只要她表现得无所谓,便会有人替她愤慨,替她去报复。 “那婆母以为该如何处置?” 宋老夫人咬着后槽牙,斩钉截铁道:“打死了扔去喂狗!你不敢做,我派人去做!身为主母,你还是缺了些胆识,叫你收拾个贱婢,你也想着息事宁人。一点当家做主的气派都没有。” 萧婵没有反驳,默认了宋老夫人的决定。 她最初也没打算放过芍药,不通过自己的手来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 “婆母说的是,那芍药便交由婆母来处置吧。” 孟娴脸上的倦色浓重,眼睛此刻布满血丝,透露出深深的疲惫感。她陪着老夫人熬了一个大夜,现在眼皮重的很。 宋老夫人察觉后,她亲切道:“娴儿,你受累了,现在回去歇着吧,我这儿有婵儿守着就好了。等你休息好了,再来换婵儿。” 萧婵:“……” 孟娴有些不放心,犹豫片刻:“主母怀着孩子,她身子不方便照顾人,还是我来吧。” 宋老夫人反驳:“娴儿,不是我说你照顾得不好,可婵儿确实比你更会照顾人。之前五年来,我这身子时常生病,都是婵儿守着的。她啊,比你可强多了。” 这话,萧婵不认为是在夸自己。 孟娴听了心里不太舒坦,却也接受了宋老夫人的提议。 “那我先回去小憩。” “乖,去吧。” 等孟娴离开,她方才坐的位置还是轮到萧婵坐。 她不是没有拒绝的借口,临了,是她不愿意用罢了。 宋老夫人很快便睡过去了,她没什么话和萧婵说,但习惯床边有她待着,这样睡得安心。 嬷嬷将熬好的药端来,给萧婵福了福身便出去候着。 萧婵终于有了把人推醒的借口,她下手很重,冲着宋老夫人闪着的腰便是一掌下去。 “婆母,该喝药了。” 宋老夫人迷迷瞪瞪醒来,腰际更疼了,她苦着一张脸,身子沉重也动不得。 萧婵端着小碗,挖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宋老夫人没有半分迟疑便张开了口,顿时,一股滚烫的药液涌入她的口腔。 滚烫又苦涩,药味在她唇齿间弥漫,她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将口中的药液吐出。 “太烫了!” 她怀疑萧婵是故意的。 可萧婵端着药碗,满脸无辜:“我以为这药放凉一些才端过来的。” 宋老夫人心里依旧有气:“你不知道先尝一口?” 萧婵:“我有孕了,不能乱喝药。” 宋老夫人被噎住,她没法辩驳,事实就是那样。 憋了三秒钟,她才悠悠道:“先吹一吹,实在太烫了。” 萧婵点点头,照着她的意思,挖了一勺满满当当的药汁,猛然一吹,洒了宋老夫人一脸。 “啊啊!” 嚎叫声把屋外的嬷嬷引进来,萧婵手忙脚乱,随手扯了宋老夫人盖着的被褥,把她脸上的药汁擦拭干净。 宋老夫人鼻尖药味更重了,忍不住斥责:“你到底在干什么!” 萧婵抿唇,压下笑意:“伺候婆母啊,我可能有些手生了,婆母勿要介怀,我多做做便会了。” 宋老夫人哪里还敢让她上手,一条老命,本就半截子入土了,压根禁不起折腾。 “你……你回去吧。我这用不着你了。” 萧婵起身后身子晃了一下,随后朝前倒去,好巧不巧压在她一副老腰上。 疼得宋老夫人面目狰狞,脸色都苍白了几分,都没力气叫喊。 嬷嬷小心翼翼把萧婵扶起来,不敢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夫人,您没事吧?” 宋老夫人脸都变紫了,咳嗽两声:“我……我有事。” 萧婵按着太阳穴,似乎还是有些晕,嬷嬷压根不敢松手,万分紧张地扶着她的手臂,眼神担忧地看向宋老夫人。 嬷嬷一个人顾不上两,朝着门外喊:“快,去请个医师来!” 萧婵站稳脚跟,这才满怀歉意道:“婆母,我不是故意的,近些日子头晕眼花,可能有些气血不足。” 她唇色比起宋老夫人还要更白,看着有些令人担心。 宋老夫人经受着巨大疼痛,脑门冒汗,蹦到喉咙的责怪又咽下,无奈道::“你回姝影轩吧。” 她早该想到,怀孕了的人本就是需要被照顾的,又怎么能来照顾她? “卫嬷嬷,命人把娴儿叫回来吧。” 萧婵没再继续待下去,屋内弥漫的苦药味,她可不喜欢闻。 踏出房门,静月从嬷嬷的手里接过人,主仆两人对视一眼,无声中勾出笑意。 回到姝影轩,萧婵整个人松快极了,吃了好些东西,容光焕发,哪里还有方才那副气血不足的模样。 “静月,你领着医师再去给宋文霖看看,喝下去的药应该起作用了。” 静月明白她的意思,很快便去做。 *** 宋文霖躺在床上,没见到萧婵,忍不住询问:“静月,夫人呢?” 静月欠身行礼:“回侯爷,夫人她去给老夫人侍疾了。老夫人伤着腰,需要人在一旁侍奉。” 宋文霖不解:“谁侍奉不行,非要阿婵去?她怀着孩子,身子重,不该让她去的。孟娴呢?母亲那需要人陪着,叫她过去。” 静月颔首低眉:“老夫人习惯夫人伺候了。” 跟随她一同前来的医师上前,宋文霖配合地伸出手。 他目光放空,随后转头看向静月:“不行,阿婵有孕以来消瘦不少,叫她去侍疾,又要累着了。你去和老夫人说一声,叫她放阿婵回姝影轩,就说我这儿离不开她。等阿婵回来,你伺候她去歇着,切勿累着。” 第58章 恼羞成怒 静月眼珠子咕噜一转,没去老夫人那,直接去找萧婵,把宋文霖的原话说一遍给她听了。 萧婵差点被一口茶水呛死,静月拿着帕子给她擦拭。 “这叫什么?” 静月脸上挂着戏谑,手上的动作没停下:“这叫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萧婵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当个乐子看待。 “你去回宋文霖的话。” 她略一停顿,继而道:“就说,我伺候老夫人累着了,回到姝影轩便歇下,没有多余的精力。今日未去看顾他的伤势,等精神头恢复好了再去。” 萧婵不是察觉不到宋文霖对待自己态度的变化,可她早就不稀罕了,但并不妨碍她能利用他的情感,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乐意暂时扮演着和睦夫妻的戏码,也不耽误她随时翻脸无情,于暗处要了他的狗命。 静月照着她的话说给宋文霖听。 他神情紧张几分,很快松下来:“阿婵累着了便好好歇歇,母亲那边,有我说话,不会为难。” 替宋文霖诊治的医师愁容满面,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诊断,压根不敢随便乱说。 不知为何,侯爷的伤情比起先前,竟然有加重的趋势。 他擦拭脑门上的冷汗:“侯爷可有下床活动?” 宋文霖:“没有。” 医师额头上的汗更多了,顺着脸颊滑下来,挂在下巴上,欲落不落。 他声线微微颤抖:“侯爷近日定要好好修养,不能动武,忌口辛辣,能不下床活动便不要下床,能躺着便不要坐着。” “最好是……不要见女子。” 他这种情况若是起了势头,只会越来越严重。 宋文霖听着前面的话,脸上表情还算正常,到了最后一句,他差点没忍住问一嘴为什么。 不能见女子,那连阿婵和孩子都不能见? “我这伤势,可有好转?” 医师的衣襟都快被汗水浸透,他唇舌干燥,嗫嚅道:“侯爷伤势不轻,需要静养,不能再有任何磕碰,否则……” 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可宋文霖却有些着急,拧着眉头十分不悦。 “否则怎样?” 医师硬着头皮,咬紧牙关道:“否则,否则有终身不举的可能。” 宋文霖脸上的血色急速褪下,他一双手紧紧攥着被褥,身子却不敢用劲,满脸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医师双膝一弯扑通跪在床榻前,垂着脑袋,不住地轻微颤抖。 他颤颤巍巍磕了一个头:“侯爷,鄙人不敢胡言乱语,还望侯爷珍重身体!” 终身不举四个大字徘徊在宋文霖脑海中,他霎时也失了分寸,扯了一旁的头枕狠狠砸在医师的背上。 他声嘶力竭:“庸医!你这庸医!医术不精还敢出来行医治病!” 医师被砸了也不敢为自己辩驳。 安远侯府内,他若把侯爷得罪个彻底,压根就没有活路。 “侯爷!我会尽力为您诊治!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啊!” 宋文霖胸膛不停起伏着,像是被气急了,深呼吸后才稍微镇定下来。 他牙关咬得咯吱响,手指攥紧,与他面色一般,都泛起苍白之色。 “你最好没骗我,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医师连连磕头,把脑门都磕红了,一把鼻涕一把泪:“侯爷息怒,动怒对身子不好,不利于伤情恢复啊!” 宋文霖果真吃这套,很快强忍下喷薄的怒意:“滚出去。” 医师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药箱子都落下,人便屁滚尿流地出了屋子。 屋内只剩下深感不安的静月,那药,毕竟是她拿回来的。 此刻面对着宋文霖的怒气,她颇为心虚,垂着脑袋掩藏情绪。 宋文霖却没有对她大吼大叫,他面色恢复平静后,才叫她上前去。 他低声道:“此事,暂时不要让阿婵知晓,免得她为我担心。这医师若治不好,我便再多请几个医师来,总会有能人异士可以治。” 静月暗自腹诽:夫人才不会担心他,她若知晓,怕是高兴得不得了。 心里想着一套,可她面上丝毫不显,微微皱着细眉,连连点头。 宋文霖心绪终究是不稳,也不想让身边待着人,说完话便让静月回萧婵身边伺候。 静月替医师收拾了物件,通通放入药箱中才离开,径直去到客房,看见正在收拾包袱准备跑路的医师。 医师与她对视一眼,认出她是主母身边的丫鬟,吓得包袱掉在地上,东西散落一地,慌张无措。 “姑娘!你放我离开吧,我再也不回京城!” 宋文霖的伤情,他真的没有把握能够完全治好,再继续待下去,他非但赚不到银子回家,还得把一条性命搭在这里。 他可不是要钱不要命的赌徒。 静月把药箱还给他,冲他温和一笑:“夫人有请,您莫要害怕。” 医师犹豫之后,战战兢兢跟着她去见萧婵。 萧婵专心致志地绣着一件小娃娃的肚兜,是红色的,上面胖乎乎的锦鲤栩栩如生,听到动静她便放下东西,抬眸笑吟吟地看向来人。 “静月,你先出去。” 医师心头突突跳动,他不知她把贴身侍女支开是什么意思。等他目送静月出门,反手关上房门后,看见黑乎乎的人影立在屋外。 他才明白,萧婵说的让她出去,是让她出去把守房门。 萧婵面上始终露着温和笑意:“我请您过来,是想询问侯爷的伤势。” 医师一张老脸绷得紧紧的,面对萧婵,没有面对宋文霖来的紧张,可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他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夫人,你单独找我,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萧婵右臂搭在桌案上,白皙纤细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她啧了一声:“我这人,不喜欢听假话。” 医师漠然地闭上眼,随后睁开:“夫人,侯爷的身子,很难恢复如初。” 萧婵的指尖绕着茶杯转圈,显得漫不经心,似乎对此结果分毫不意外,也不在意。 她情绪没有过激,医师反倒松一口气。 就怕夫人和侯爷两人都受不了,他一个平民百姓,上面没有人罩着又无辜遭殃。 正庆幸着,他忽然听到萧婵轻笑道:“恢复不了,也没关系。” 第59章 萧家落难 医师猛然抬头,猝不及防与萧婵满是兴奋的眼对上,脑海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懈。 “夫人的意思是……” 萧婵小手抚上腹部:“我已怀有侯爷的孩子了,等孩子出生,便是安远侯府唯一的嫡系血脉,无论男女,往后都能得到侯府最好的资源。” “我与侯爷的感情,不如他与阮姨娘,与其眼睁睁看着侯爷与旁的妾室不断生子,扩充旁支,倒不如眼睁睁看着侯府子嗣凋零。” “我想,我的意思,医师应当听明白了吧?” 医师大汗淋漓,没料到自己这双耳朵,还能听到侯府的密幸。 他抬起袖子遮了遮脸,一脸苦相:“夫人,鄙人明白了。” 萧婵随手掏出一锭金元宝,随意地在他面前晃悠,眼睛却死死盯着他的神色,发觉他也会被钱财吸引住,才慢悠悠把金元宝递给他。 “侯爷气急了,你的命或许就没了,而我能保你性命无虞,下半辈子衣食无忧。选择摆在面前,你可要好生抉择。” 医师的一双眼都被金元宝抓住,伸出双手接过,他本就靠着萧家过活,为的就是几个钱。 一锭金元宝,他这一辈子的日常花销都够了。 何况,能够在萧婵的庇护下,保住一条命。他没有靠山,此刻她抛过来的橄榄枝,显得尤其珍贵不易。 “夫人,鄙人愿为夫人效力。” 萧婵轻蔑地勾起唇角,默默为宋文霖的生命倒数。 她何止是要废了他,她打定了要杀他的主意。 若靠武力不能有把握,那她也能效仿上辈子,宋文霖一日一碗毒药的喂养,慢慢耗空她的身体。 正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正是同理。 *** 萧婵这边没有松快多久,萧家那边便传来了噩耗。 萧乾坤和孟姝涉嫌漏交国家税收,一大早便被官兵带走,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不能跟萧婵说。 可整个萧家,哪里找得出能够解决问题的人? 耽搁了好几个时辰,花了不少钱,都没能把老爷夫人赎回来。 求告无门,这才不得已地找上尚在安胎期的萧婵。 萧婵即刻回了萧家了解状况,管家胡明德老泪纵横:“那群官兵压根不讲道理,非说咱们萧家行商漏税,没有上缴足数。老爷和夫人想去翻账本,自证清白,都没来得及。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如今的商税分为过税和住税,行销行商货物每千钱课税二十,称为过税。铺面销售货物每千钱课税三十,称为住税。 若要说萧家少缴税钱,只能是这两种出了问题。 萧婵一脸严肃,眸中似是不解,上一世萧家可没有经历此事,为何会发生这种变故? 她重生以来,有什么是变了的?貌似很多事情都变了,所以萧家的劫难,也是因为改变而带来的吗? “管家伯伯,你先别着急,我会想办法救出爹娘。” 胡明德抬手擦拭眼泪:“小姐,此番老爷和夫人都被带去大理寺了,要去那处可不容易啊。小姐,不然将此事告知姑爷,让姑爷动用他的人脉,先把老爷夫人从大理寺带出来。” “牢狱的环境那么差,老爷夫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万一在那边遇到个不测,哪怕是被老鼠咬了一口,也很严重啊!” 胡明德说的这些都不无道理,萧婵听了心里的担忧愈发沉重。 顾不得旁的,当即回去找宋文霖。 宋文霖听她说了事情原委,露出几分犹豫:“阿婵,会不会岳父岳母真的漏了税钱,没有交足?大理寺那处,不会在没有证据之前就拿人,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萧婵心里仿佛一万只蚂蚁在爬,他的一番话像是一锅热油,烫死了蚂蚁,也绝了她的希望。 是的,她就不应该指望他能出手。 “从长计议?大理寺的牢狱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从未去过吧。我爹娘年事已高,容不得有任何意外。” 她难得地冲他发怒,面孔染上一层薄红。 萧婵可以放下一切,牺牲一切,只要能把爹娘救出来,她甚至愿意向宋文霖低头。 她内心做好了答应宋文霖一些过分要求的准备,可他什么都没提,反倒提醒她,大理寺掌握了切实的证据。 他不愿趟这一趟浑水。 萧婵的时间不多,她必须赶在判决出来之前,把爹娘从大理寺的牢狱中接出。 一旦定罪,最轻也要没收全部财产,流放边关蛮荒之地。最重则抄家斩首,连一丝生的希望都没有。 “宋文霖,你若袖手旁观,你我的夫妻情分便从此到头了。” 撂下这句话,萧婵急匆匆摔门离开,没了往日里的端庄从容。 宋文霖错愕一瞬,眸光复杂,夹带着丝丝缕缕的愧疚之色,转瞬即逝,左手摸向一旁的榻,心里幻想着那人。 阿婵,为何你的心永远都只为萧家乱? 他此刻的状态也是自顾不暇,可她一句关心问候都没有,一进来便说萧家的事情。当他没有立即答应会帮她,她便气得想和他翻脸。 夫妻情分……他如是想着,不由痛苦地闭上双眼。 萧婵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去找那些平日里和萧家关系颇好的氏族,可他们统一口径,都说大理寺不会没有证据就把人抓了。 证据摆在面前的话,谁都不乐意去淌这趟浑水。 从最后一家出来,萧婵整个人的精神头都衰颓不少。 即便她早就体会过人情冷暖,现下面对他们的隔岸观火,心口依旧免不了发紧,堵的厉害。 哪有什么永不背弃的情谊在,无非是因利相聚,又因利而散。 “萧夫人,王爷有请。” 江晏环抱着一柄剑,立于她身前,挡了她的道。 萧婵偏头向上望去,与二楼盯着她的目光撞上,她扯动嘴角,随着江晏上了楼上的厢房。 绕过梨木黄花屏风,见到那人。 宋璟一袭绛紫色朝服,玉冠高束,腰间环绕着的白玉带,衬得他长身玉立,清贵无方。 这是萧婵第一次见他身着朝服的模样,呆滞之余没忘了他的身份,缓步上前欠身行礼。 “翊王万福。” 第60章 打晕带走 宋璟缓步绕到四方桌的另一侧,伸手示意她在对面落座。 两厢静默无言,他给萧婵倒了一杯茶。 “你没什么要和本王说吗?” 萧婵咬着下唇瓣,内心极度纠结,两个小人打架,最终还是低下头。 “求王爷出手。” 宋璟心情颇佳地弯了弯唇,自顾自端起茶杯抿一口:“怎么?你的废物夫君不帮你吗?” 讽刺意味很足,隐隐有些挑衅在其中。 萧婵压下眼帘,遮住复杂的眸光,良久才出声:“我对他早就心灰意冷了,他不帮我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若帮了,我还是会恨他。” 宋璟眉尾一挑:“萧婵,他没有跟大理寺叫板的胆子。安远侯府自从老侯爷逝世之后,地位一落千丈。即便宋文霖打了胜仗,挣了点微末的军功回来,也没法回到鼎盛时期了。” 他眼神意味深长,不像是调侃萧婵此刻的处境,更像是在追忆往昔。 可宋璟与宋文霖,除了同一个姓氏,着实打不着八竿子关系。 萧婵此刻火烧眉毛了,她懒得去深究,只想把爹娘从大理寺接回来。 “王爷,只要你救人,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只要我有的,只要我给得起,通通奉上,任君采撷。” 宋璟偏头看向窗外,倏忽轻笑:“萧婵,你有什么?” 他慢悠悠转过来,定定对上她的一双眸子:“你又能给本王什么?” 萧婵握着茶杯的手无声缩紧。 她思索片刻,继而回答:“王爷想要什么?我会尽力为王爷达成心愿。” 宋璟整理身前垂着的柔软长袍:“本王没什么想要的。权势地位,金银珠宝,本王都有。” 萧婵咬了咬牙,她忽而起身绕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 江晏心头随着她的动作猛跳,为她默哀三秒,却出奇地发现王爷并没命他砍了萧婵的手。 萧婵微微俯身,檀唇凑近他的耳畔,气吐幽兰:“还缺,温香软玉。” 她着实拿不出什么能让他满意的东西来。 唯有赌上一把。 宋璟反手扯住她的掌,带到一旁,眸色深沉似是不悦。 “萧婵,宋文霖少了的胆子,全部在你身上了。你与他,不愧是夫妻,真是天作之合。” 萧婵见他说话时都没松开自己手,她起先的一分把握变成三分。 “王爷莫要说笑了,他是我仇人,何谈天作之合?” 宋璟甩开她,淡淡收回手,江晏眼疾手快地递上去一方洁白巾帕,给他擦手用。 宋璟略一迟疑,不解抬眼望向他,遂即抓着手帕随意揉搓两下,扔在桌上。 江晏连把手帕拿回来的勇气都消失殆尽,根据他追随王爷多年的经验来看,方才他的举动落在王爷眼中极其多余。 他不再继续动作,呼吸都放缓,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璟迟迟不表态,萧婵分外焦灼难熬,半炷香过去,两人依旧安静坐着,连茶水都凉了大半。 她不愿继续再等,起身要走,准备去找慕容瑶帮忙。 宋璟面对她离去的背影无动于衷,朗声道:“萧婵,你就这么点耐心。” 萧婵脚步顿住,她回过身子去,双眸间的火气藏也藏不住。 “王爷,入狱的人是我爹娘!我不能陪着你空耗时间。哪怕最终求告无门,我爹娘被判,我去敲登闻鼓,我去求见圣上,哪怕什么都搭进去,我也决计不可能放弃!” 缓口气的功夫,她冷嗤一声:“我忘了,王爷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怎么会理解我的心情。” 萧婵这句话,就好比拿着一柄最为锋利的刃狠狠刺入宋璟的心脏。 他没有痛得面色扭曲,可周身骤降的温度,折射出他此刻内心的极度不满。 宋璟眼梢浮现一层薄红:“萧婵,你太放肆了。” 话音落下,江晏收到他的眼神指示,飞身上前一掌劈在萧婵侧颈,她晕过去的瞬间,宋璟站起身来,眉间依旧跳动着薄怒。 “谁让你把人打晕?” 江晏迷茫,一手扶着萧婵,一手挠挠头:“王爷,不是你让我……” 宋璟没跟他扯,阔步上前从他手中接过萧婵。 “本王让你把人带回翊王府。” 江晏不以为然,耸耸肩:“这也不耽误把人带回去啊,还省得这萧……姑娘挣扎,多好。” 目的照样达到了。 宋璟揽着萧婵的肩膀,她晕过去身子脱力,不好被带着走。 他索性弯腰俯身,一把捞起她的小腿,将人打横抱起,想到她方才说的话,心里又冒出一股无名火。 恨不得直接把人从二楼扔出去,省得她一张口就是胡言乱语。 宋璟抬步走向房门,迟疑半步,为了她的名节考虑,他冷声:“江晏,清场。” 江晏心疼银子,他肉疼:“王爷,找个幕离把萧姑娘的脸遮了,也是一样的。” 宋璟踢了他小腿一脚:“本王也给你戴一个?” 挨了打,他这才不心疼银子,开始心疼自己。 江晏从二楼一跃而下,衣袍翻飞稳稳落在一楼,惊到不少酒楼里的客人。 他没理会他们的目光,径直走向掌柜,掏出一锭金元宝:“清场,要快。” 钱到位,啥都能到位。 方才还人满为患的酒楼,即刻人去楼空,掌柜给了客人补偿,大部分人收了补偿心理还是乐意的。 唯有不太缺钱的富家公子哥不忿:“谁啊!这么大阵仗!就他要吃饭,大家都用不着了?这酒楼又不是他开的!” 江晏甚至用不着宋璟吩咐,极有眼力见地掏出一叠银票。 他风轻云淡:“这个店,盘了。” 富家公子哥:“……” 随后蹿入人群之中,没了踪迹。 江晏拿着翊王府的钱装了一把阔绰,心里舒服的不行,恭恭敬敬上楼把宋璟和萧婵请下来。 一出酒楼,他们便上了马车,避开了众人的眼色。 *** 萧婵双眼迷蒙地醒来之时,已是深夜,看着周遭不熟悉的布景,她飞速坐起身来。 动作太大,她脖颈旁的一片赤色被牵动,稍微动一动,便疼的不行。 “嘶……” 萧婵抬手轻轻捂着,房门外进来一个小丫鬟,冲她露牙笑着:“姑娘,你醒了,可要传晚膳?” 第61章 一等女使? 萧婵依稀记起自己是被人从后打晕的,除了宋璟也没旁人会对她动手。 吃饭?她气都吃饱了。 “这是翊王府吧。” 她语气毫不怀疑。 小丫鬟模样乖巧,一袭青绿色衣衫,头上扎着两个小球,年岁不过十二三岁。 这个年纪的姑娘,也在翊王府讨生活,宋璟真是个畜生。 茯苓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十分好奇地看她。 “是呀,此处离王爷的卧房不远,姑娘醒了可要去见见王爷?” 萧婵脑子发热,也不顾是不是他的卧房,当即便应下,让小姑娘带她过去,起身后她才发现,她的衣裳换了。 样式和这小丫鬟身上穿的一样,唯有颜色不同,她是藕粉色。 萧婵指着自己:“我的衣裳。” 茯苓眉眼弯弯:“姑娘,是我换的,王爷说你日后就是一等女使了,我是三等,往后就由我来伺候你。” 萧婵吸收着她这句话的巨量信息,差点要给自己掐人中。 她身上穿着丫鬟衣裳,分外不习惯,想脱了又没有自己的衣服在旁边,只能先去见宋璟,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茯苓带去宋璟房中,她没打招呼便闯了进去。 宋璟头也没抬,便知是她。 “醒了?本王给你买的侍女,你用得可习惯?” 萧婵懒得跟他装:“王爷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宋璟手里提着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不耽误回萧婵的话。 “她伺候你,你伺候本王。” 萧婵惊叹于他的厚脸皮,皮笑肉不笑道:“王爷,玩够了就放我离开吧。” 宋璟:“看来你不想救你爹娘。” 原本要转弯的脚跟,被萧婵转回来,她笑意堆了满脸,有真有假。 “我给王爷当侍女,王爷帮我救人?” 她理解的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宋璟真的能把她爹娘捞出来,她受点磋磨和委屈也行。 宋璟讽刺一笑,搁下狼毫笔:“哪有这么容易。救与不救,便看你能不能让本王满意了。” 萧婵快步上前给他捏着肩膀:“这个力道怎么样?” 宋璟都懒得鄙视她,撂下一句“你没吃饭?”就拿着折叠整齐的宣纸出门去了。 萧婵苦闷坐在他卧房中,茯苓这才进来,好奇地四处张望,不像是被教了规矩的丫鬟。 萧婵:“你今天才被买进来?” 茯苓眼里全是亮晶晶的光,重重点头:“王爷人好,给了一百两,我娘的药钱也有着落了。” 原来是为了给母亲赚药钱的小姑娘,年纪尚小,便入府为奴为婢了。 萧婵按耐住心里的涩意:“府内,还有别的女使吗?” 茯苓摇摇头:“没有了,府内就只有我和姑娘,姑娘衣着华丽,怎么也会沦落到翊王府当差?” 萧婵想说自己是被打晕了拐来的,又怕吓着小姑娘。 她换个说辞:“我与王爷之间有个交易,各取所需罢了。” 茯苓嘿嘿地笑:“王爷特意为姑娘找了我入府,想来心里是看重姑娘的。” 萧婵可不敢想,就宋璟那副要冻死人的表情,还看重她? 一时兴起,把她拐来玩玩,玩腻了就扔了而已,男人都同一副死德行。 她以大姐姐的口吻道:“你初入府,什么都不懂,我也不用你伺候,平日里自己找点事情做吧。” 茯苓脸色煞白,登时跪下,一张小脸皱在一起,像是要哭了的模样。 “姑娘,求你不要这么说。我进入王府,就是为了伺候姑娘,如果姑娘不需要我了,我也没法在翊王府留下。” 萧婵把人扶起来,给她拍拍衣裳上的灰:“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茯苓破涕为笑,认真道:“我一定会好好学着怎么照顾姑娘,不会给姑娘添麻烦。” 萧婵欣然应允:“好,你年纪小又伶俐,往后好好做,也能成为一等女使。” 茯苓摆手:“不不不,管家伯伯说,一等女使是给姑娘单独设出来的,旁人至多成为二等。” 一等女使要贴身伺候王爷,王爷不喜欢不熟悉的人靠近,尤其是女子。 自从多年前出过一回侍女偷偷摸王爷衣裳的事情,整个翊王府的丫鬟都被遣散,各回各家,动手的那丫鬟,断了一根小拇指…… 这些都是管家伯伯告诫她的事情。她只能伺候姑娘,绝对不能靠近王爷。 萧婵没想太多,腹诽宋璟做事莫名其妙,没有章法。 连把她弄来王府,都没跟她商量,直接把人打晕,又拿着她最关心最在意的事情威胁,她一口气吐不出。 她离开安远侯府没有回去,也没人回去传信,侯府那边该怎么交代? 静月被她派去萧家清查陈年旧账,也没陪在她身边。更不知道她人已经在翊王府了,发现她失踪,怕是会急。 萧婵强撑着精神等宋璟,夜色浓厚,翊王府内亮着的灯不多。 她眼皮打架,终于支撑不住脑袋往前栽去,被温热的大掌包裹。 “萧婵,夜深了。” 宋璟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是她以前赶人那套话术,萧婵不会听不懂,可她偏生没给一点反应。 宋璟想收回手掌,她却抓住他的腕,犯着迷糊抬头:“宋璟,我爹娘还好吗?” 听她直呼自己大名,他心里没多少不适,托着她的小脸,他下意识蹲下身去,与她平视。 “挺好的,本王命人送了些东西进去,你不用过于担心。” 萧婵疲倦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你在大理寺,也有眼线?” 宋璟屈起指节弹了她的脑门,似是开玩笑:“本王的功绩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多少人眼热,本王还不得防着点他们疯狗乱咬人?” 萧婵吃痛,直起身子来揉脑袋,眼神哀怨:“难怪上次你伤那么重,原来是被疯狗咬了啊。” 宋璟脸色一沉:“此事不得妄自议论,你对外也不能透露半分。” 那些人轻易动不得他,但萧婵此时的力量过于薄弱,萧家给予她的支撑也只有钱财上的,没有半分实权,自保能力有限。 那些人,若知晓是萧婵救下他,保不准会向她开刀。 萧婵知晓朝堂上刀光剑影,她没傻到把自己暴露在危险境地。 毕竟她要护下的不止自己,还有萧家。 行事需万分谨慎。 第62章 金玉楼 萧婵了然:“嗯,我从未对外提起过。” 宋璟松懈些许,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睨着她:“用过膳了吗?” 他无意一问,萧婵才有饥肠辘辘的感觉,她在外奔波一整天,什么都没吃。 压根就没有心情,也没有胃口。 她摇摇头:“没有。” 宋璟眸中情绪变化太快,他似是不甚在意,绕过她径直走向书桌。 “府内下人都睡了,你若饿,便忍到明日晨起之时吧。” 萧婵没想吃东西,但她听宋璟的话,顿觉他对府内人还挺好的,有点人性。 见他要处理公务,她便识趣地没有继续待下去。 回了房中,将要熄灭烛火时,房门响起轻叩声,萧婵一开门,入目就是宋璟那张妖孽的脸,面色僵硬。 她尚未开口,便听见他说:“本王饿了,打算去金玉楼一趟,你可要同去?” 萧婵打不起精神,双手搭在门框上,随时都要关闭房门一般。 “王爷,我实在是有些累,便不去了。” 话音落地,她便要阖上房门。 宋璟大掌一按,阻挡了她的动作,脸都黑了:“你给人当丫鬟,就是这么当的?本王明日便给你请个教习嬷嬷来,教教你规矩。” 萧婵及笄之后学的规矩太多,她才不乐意学。 “不用!” 她打开房门,脸上的疲倦被笑意替代,踏出一步靠近他:“王爷,我们去吧。我一定好生陪着你,寸步不离,保证伺候到位。” 宋璟冷嗤:“方才本王心情好,给你机会,可惜你没把握住,现在本王不愿意带你同去了。” 言罢,他旋身要走,却没听见她追上来的动静。 宋璟有些气恼,再度回头,弯腰一把将人扛在肩上,手臂紧紧箍着她不老实乱动的腿,提步往外走去。 “萧婵,本王想要你如何,你便要如何。” 萧婵感到莫名其妙,她费劲地扭过头去,却看不见他的脸,小腹压在他的肩胛骨上,她脸色微红。 “你不是不乐意带我去了?我懒得凑过去惹你烦。” 她时常弄不懂他什么脑回路,性格阴晴不定就算了,还瞬息万变,叫人难以揣度。 这种人啊,极其难讨好,稍不留意就惹人厌恶了。 宋璟没把她放下来:“萧婵,本王是不是对你过于宽容?” 萧婵噤声,顿时不敢再继续说话。 现在她还仰仗着他能够把爹娘从牢里捞出来,触怒他不是明智选择。 她咽下口水:“王爷大度宽厚,是我不知好歹。” 宋璟知晓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一步,却也受用,神色稍微缓和下来。 萧婵念着肚子里的娃,挣扎着从他肩上下来,站立时一个不稳倾斜很快被他扶住,她不太自在。 *** 金玉楼。 酒楼外人声嘈杂,不少吃醉了酒的人相互拉扯,不肯离去。 萧婵往宋璟身边躲,她有了孩子后一向小心谨慎,没有被冲撞过,但保不齐会有什么意外。 宋璟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后,微微侧身向那边,给她开路。 入了楼内,阿诺多姿的舞女在台上扭动着纤细腰肢,艳丽倾城,古琴弹奏声悠悠回荡,与舞曲相应和。 萧婵目光被吸引过去,脚步慢下来,宋璟察觉身后人的存在感越来越弱,旋即转身望向她,拧着眉头。 见她盯着台上舞姬,注意力全然没在他身上,更没察觉他脸色变了。 宋璟大步向前扯了她的手腕,朝着楼上走去。 “呵,不是说不来吗?一来便被迷得入魂了,真有你的。” 萧婵瘪嘴:“我不是欣赏吗?来这吃一顿还能看到精妙绝伦的演出,多赚啊。” 宋璟低声吐槽:“奸商。” 两个字以玩笑话的口吻说出来,萧婵也没往心里去,被他拉着的手也没抽出来,由着他带自己上楼。 萧婵见他上了一层还要继续往上,步子便有些走不动。 “不在二楼吗?” 宋璟回头瞥了一眼:“你喜欢二楼?” 萧婵理所当然道:“二楼能够看到中央舞台,边吃边观赏演出,你觉得不好吗?” 宋璟捏着她的手使劲:“本王,并不喜欢。” 他带人上楼:“太聒噪。” 一时间,萧婵不知他口中聒噪的是自己还是二楼的环境。 她没有细想,跟随他入了厢房,等小二上齐了菜,才放心地摘下面帘。 闻到饭菜香,她空了一天的肚子才感到饿。 没有等宋璟动筷子,她便率先夹了自己爱吃的菜,即将要送入口中之时,宋璟攥着拳头轻咳两声。 好像是在暗示她,可萧婵此刻只想装傻,当即开吃,没有管他。 宋璟被冷落,看她大快朵颐的模样,一点气都没有,也没出声惊扰她,安安静静看她吃。 萧婵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脸上,有些窘迫。 “我脸上有脏东西?” 宋璟心情颇佳地摇摇头,唇边溢出轻笑:“本王观察一下。” 萧婵不解:“观察什么?” 宋璟的目光下移:“观察一下你是怎么吃胖的。” 他今日抱人的时候,明显感觉她比起御花园重逢之时更重些许,尤其是小腹,鼓鼓囊囊的,不太平坦。 萧婵咽下饭菜:“翊王殿下,你已经是第二次说我胖了。你很不礼貌哎。姑娘的体重,不是能拿来调侃的。” 宋璟静下来细细思索:“抱歉,本王并不是有意的,若有冒犯之处,你见谅。” 他把她爱吃的几道菜换到她面前,倒有几分道歉的诚心。 萧婵得了便宜,哪里还会跟他客气。 她伸筷子出去:“别说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你我之间不缺这一次两次。” 从前在闻溪山庄,她对他……又何止是冒犯。 宋璟明白了她的意思,眉眼间浮现恼色:“别吃了,本王就不该给你好脸色。你这人,惯会得寸进尺。” 萧婵在他的抢夺下保住最后一筷子酸菜鱼。 她得逞道:“王爷,不要浪费粮食。” 没高兴多久,金玉楼闯入一队人马,火速将整个楼包围得水泄不通。 动静闹得不小,宋璟和萧婵想忽略都不行。 楼下传来喊声:“我等奉命寻人!拒不配合者,别怪刀剑无眼。” 第63章 亲给他看 萧婵并未往心里去,直到依稀听见安远侯三个字,松懈的心弦才再度紧绷起来,握着筷子的手腕一歪。 宋璟见她有些惊慌失措,他低声笑着:“怎么?害怕了?” 萧婵搁下筷子,坦然无畏:“我为何要怕?从一开始,就是翊王殿下把我打晕了带回去的,我何其无辜啊。” 她说到后面都有些刻意造作起来,故意膈应宋璟。 可宋璟捏着酒杯,眼里玩味十足:“谁说是本王动的手?” 萧婵一噎,她很快改口:“不是你,那也是你底下的人。” 宋璟:“那你去攀扯他。” 萧婵:“……” 她根本就不想回安远侯府。 宋文霖的态度极其明显,他绝对不可能淌萧家的浑水。回府之后,她想要再出来,或许就没有那么顺利。 大队人马上楼的声音传来,气氛分外紧张。 萧婵攥着衣袖:“宋璟,你帮我吧。” 这句话,似乎比起最初要更加好开口,她没有那么抗拒。 宋璟锐利的凤眸微眯,漫不经心:“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本王的名讳,你已经直呼过多回,够给你定个不小的罪了。” 萧婵强制压下心中的躁意,她看着屋外的人影闪动,静默片刻别开眼。 她唇瓣轻颤:“上官璟,我求你了。” 霎时间,屋内安静得连蜡烛燃烧的滋滋声都能听见,酝酿着即将到来的风云。 宋璟盯着她的眸色,似一簇纷燃的火,眼梢之下,藏着一抹浅浅的红。 他猛然扫落八仙桌上的盘盘碟碟,反手提起她的身体,毫不客气地压上去。 一字一顿道:“你还敢提。” 萧婵被压迫得喘不过气,伸手去推他:“够了,你发什么疯。” 还没吃完饭,他直接把桌面清空。 不过是叫了一声上官璟,谁知道他反应会这么激烈。 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在他心中,便是那么屈辱,不堪提起吗? 宋璟大掌扣住她那双作乱的手,压抑着怒气:“本王留你一命,很仁慈了。萧婵,你别不知好歹。” 屋外的脚步声愈发靠近,萧婵甚至听到宋文霖的声音。 “还没找到夫人吗?一群废物!” 他语气中的急切,谁都能听出来。 萧婵出神的瞬间,被宋璟敏锐地捕捉到,他钳制住她的下颌,逼她正面对上他,冷如冰霜:“萧婵,你现在还有心思想着宋文霖?” 萧婵被捏疼,又挣脱不开,奋力反抗依旧没能成功。 “我没有。” 宋璟眉目如雪,冷冷讽刺:“撒谎,也要装得像一些。” 房门从外推开的一瞬,高大身躯笼盖住萧婵,他薄唇覆上去,不肯放过,细密啃咬她的下唇,尝到血腥味还是没有停下。 温热辗转反侧,宋璟食髓知味般。 来人呆滞立于门外,一动不动。 宋璟扯了她腰间别着的薄纱,轻飘飘盖上她的脸庞,这才微微抬头,眼里迸发出的不悦几乎要转为怒气。 “安远侯,还要继续看么?” 宋文霖回神,飞快别开眼,一颗心扑通乱跳,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 他声线微微抖动:“扰了翊王雅兴,是下官过错,来日定登门谢罪!” 言罢,他不敢多想,更不敢多加停留,即刻脚底抹油溜了。 走出五六米又折返,回来给宋璟把门带上,一个劲赔笑。 周遭彻底安静下来,萧婵才敢稍微动动手脚。 宋璟潇洒起身,没有半分留恋。 “他没有眼力见。” 萧婵指尖按上被他咬破的唇角,心里直打鼓:“他若眼力好,怎么会没看出来翊王方才非礼的人正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夫人。” 她忍不住道:“你胆子未免太大了。” 一旦被宋文霖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名声全毁。 宋璟深邃幽冷的一双眸子,深深凝望着她:“萧婵,你害怕吗?” 萧婵:“当然怕,我怕得不得了。” 闻言,宋璟恶劣一笑:“怕就好,没白亲。” 萧婵:“……” *** 安远侯府。 府内灯火通明,宋老夫人头疼得睡不着觉,孟娴立于她身后,帮她轻柔地按压着太阳穴。 宋文霖冷着一张脸回来,她们脸上才浮现几分笑意。 宋老夫人顾不上头疼,上去拉着他的手:“儿啊,你别再四处奔波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要是落下病根,我们侯府要怎么办啊?” 孟娴附和:“是啊,霖哥哥,我知道主母失踪你着急上火,可我们已经派出去很多人一起寻找了,不缺你一个,你还是照常修养身子吧。” 她们的话,宋文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身子行不行,他自己当然最清楚。 “母亲,你别管了。我一定要把阿婵找回来。” 宋老夫人扯着他的手不肯松:“你还要怎么找?侯府,萧家,与萧家交好的世家,乃至京城中的酒楼,你全都跑了一遍!那萧婵就是故意躲着你啊!你还非要为她着急上火!” 宋文霖气急,推搡了她一把。 “母亲!你别说了。我宁可是她躲着我,而不是被人带走了!萧家落难,她一个姑娘家,能依靠的只有我!我是她的夫君,若连我都不在意她了,谁还护着她?” 宋老夫人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被孟娴扶住,脸色稍白。 “你!”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脸:“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亲生娘发脾气!我生养你这么多年,你最先顾着的人不该是我吗?” 宋老夫人当即两眼一翻,作势要晕死过去。 宋文霖面色未动,他不是蠢。 “母亲身子骨不好,便不要出门走动了。孟娴,你把人带回去,若有不爽利的地方,就去请医师诊治。” 嘱咐完这些,宋文霖狠狠甩袖离开,失意中带着些气急败坏。 宋老夫人微微睁开眼,两行浑浊的老泪淌下。 “萧婵……该死的萧婵啊……” 孟娴扶着她慢慢往屋里去,宋老夫人哭个不停,嘴里骂人的话也一刻没有停歇。 “怀了霖儿的种,还出去抛头露面!萧家是她娘家,她既然嫁到我们安远侯府,就该事事以侯府为主!为了娘家出去奔波而迟迟不归,等她回来,我定要罚她!” 第64章 “你会杀人吗?” 翊王府。 歇了一晚后,茯苓来伺候萧婵梳洗,为她上妆之时发觉她唇角破了一小块。 “姑娘,你嘴唇怎么破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萧婵那股无处发泄的火又腾得升起来。 该死的宋璟! “狗咬的。” 茯苓垂下头,没有多问,拿了衣架上随搭着的脏衣服出去。 萧婵用早膳时,胃口全然不如昨夜。 她不得不承认,金玉楼的膳食着实不错,即便发生的事情不太愉快,但她确实吃得比平日里要多上不少。 或许也有饿了一天的因素在其中。 “茯苓,你怎么光站着不吃?” 茯苓站着有些局促,咽了一口口水:“姑娘,我不能和你一起吃。” 一等侍女和三等侍女的份例不同,翊王府内等级规章森严,她没有资格和萧婵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萧婵:“你我都是侍女,待在府里伺候主子,你在我面前用不着太拘谨。” 她忽然很想静月。 屋内无人之时,静月会陪着她一起吃,比起一个人孤零零的要强很多。 茯苓神色有些动摇,咬住牙关:“姑娘,这不合规矩。” 萧婵见好好跟她说没有用,换了话术。 “既然你要伺候的人是我,那你是不是应该听我的话?我现在让你坐下来一起吃,你能拒绝吗?” 芍药脸色白了又红,她实在是害怕犯错被赶出去。 终了,她还是听了萧婵的,吃上几块从小都没碰过的荤腥,眼睛含着水光湿润:“姑娘人真好。” *** 用完早膳,萧婵去宋璟的书房内伺候笔墨,却看见了静月。 江晏拿抹布堵了她的嘴,不许她发出声音,为免她挣扎逃跑,又拿麻绳捆上几圈。 静月死死瞪着他,他冲人扮鬼脸,得意洋洋。 萧婵闯进去,一把扯开堵了静月嘴的帕子,扔在地上,又松了她身上捆着的麻绳。 “夫人!” 静月见到萧婵,满脸的不可思议,她找了萧婵一整夜,莫名其妙被人打晕带到这个地方来,又被捆了,吓得不轻。 见到萧婵,她的满腹委屈才有了发泄口。 “夫人……呜呜呜,我找了你好久,你没事就好。我真的被吓到了,早知道你会失踪,我说什么都不离开你身边。” 萧婵摸着她的脸安慰:“别怕,我没事。” 她环顾四周,没在书房内看见宋璟,只有江晏一人。 “王爷呢?” 江晏如实道:“上早朝去了。” 萧婵有些懊恼,早知不用早起伺候他,她便多睡上一会儿。 好在看到了静月,她心里有几分安慰。 “是他命你将静月带回王府?” 江晏点点头又摇摇头:“王爷只说让你们主仆两人见上一面,可没说要留静月姑娘在王府里待着。” 静月听说自己不能守在萧婵身边,又气又急。 “凭什么?我要和夫人待在一处!” 江晏嗤笑:“王府内可不养闲人,静月姑娘能在府内做什么?” 静月一股脑说:“浣衣,下厨,择菜,煮茶,插花,……我会的可不少。我从小贴身伺候夫人,早就样样精通了。” 江晏双臂环抱:“你会杀人吗?” 静月:“……” 好吧,她不会。 萧婵侧身一挡护着静月,面上似有不悦:“你别吓着她。” 杀人的事情,她们小姑娘哪里会沾染。 静月却不怕,当即站出来表态,目光坚定:“为了保护夫人,我可以学。” 江晏被她逗笑:“你学什么?学杀人?” 静月脸不红心不跳,淡淡怼回去:“你笑什么?难道你打娘胎里出来,就什么都会?” 江晏攥起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一声,属实被这小丫鬟的话噎住。 “我做不了王府内的主,你想要留下来,就要去求王爷。” 静月像是吃了爆辣辣椒般:“你做不了主还说什么?” 江晏:“……” 萧婵见静月毫不畏缩,心里颇感欣慰,她一向把静月当做妹妹看待,见她成长起来,能独当一面,她心里也是暖呼呼的。 “静月,我先前让你去查萧家的旧账本,可查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静月沉默一瞬摇头:“小姐,账本属实有些多。不光我在看,胡管家也在看,甚至叫了不少会看账本的人过来,一同盘查。目前并未发现任何问题。” 是啊,萧家的账册,怕是有几百上千。 想要在短时间内清查,难度实在太大了。 她或许要弄清楚,大理寺手中握着的那一部分账册的问题,以及到底是谁向大理寺检举了萧家。 萧婵沉思片刻,嘱咐静月:“一定要用信得过的人,千万别叫人在账册上动了手脚,届时盘查起来只会越来越困难。” 静月也想过这一点,但胡明德比较急躁,非叫了一群人一起来盘查。 说是节省时间成本。 她面色纠结,萧婵却给她塞了一块通体细腻无比的羊脂玉,上面刻着一个萧字。 萧婵拉着她的手:“静月,萧家那边你替我盯着吧,想要从大理寺捞人,我必须要依靠翊王。” 静月知晓她与翊王之间发生的一切,不免担心。 “夫人,你……你真的不怕他会报复你吗?” 萧婵缓缓吐出一口气:“从一开始,就是我对不起人家,要是怕被报复,当初我就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听她们两个人打哑谜,江晏面露疑惑之色。 莫非这安远侯夫人和王爷之间,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好奇问道:“做了什么事情啊?” 萧婵淡淡一笑:“你不如去问问王爷呢。” 听信了她的鬼话,江晏大着胆子去问,结果宋璟脸色变幻比翻书都还快,当即罚了他三十大板,打得他连坐着都成了难事。 没得到答案,他心里都发痒。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王爷谈之色变。 江晏趴在床上养伤,静月被暗卫送回萧家之前还特意去瞧了他一眼 她幸灾乐祸:“不该你好奇的事情不要好奇,看,挨打了吧,真是活该啊。” 江晏忍着屁股上的疼,嘴里逞强道:“我一点不疼。” 静月淡定上前,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嗷!!” 这下老实了。 第65章 实在是磋磨人 宋璟处理公务之时,萧婵立于一旁给他磨墨。 见她静悄悄的没说话,他反倒心里不舒坦,写出来的字都带着比往常更重的笔锋。 “你和江晏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萧婵一怔,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抿唇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不然,他怎么敢大着胆子去问你?” 宋璟放下狼毫笔,抬眸瞪了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萧婵笑吟吟道:“王爷让我做贴身丫鬟,不也是一种恶趣味吗?” 就像当初她玩弄他,他也想着法子来折磨人,却又不痛不痒,无非是生理上心理上有些磨人,她心大,自然不会受不住。 他想这么做,她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自然也乐意乖乖配合。各取所需的利益关系罢了。 宋璟对她的理解感到诧异,错愕一瞬,他眉峰上扬:“恶趣味?你怕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停顿一瞬,睨了她一眼继续道:“若不以丫鬟的身份入王府 ,你想以什么身份?外室,妾室,侧妃,……还是翊王妃?” 越往后说,越偏离实际。 萧婵是安远侯夫人,如今尚未和离,也并未丧夫,怎能入翊王府的门? 她自嘲笑笑:“是我想太多,王爷莫要见怪。” 宋璟不动声色剜她一眼:“本王倘若事事都与你计较,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站在此处?萧婵,你最好聪明点。本王的耐心随时收回。” 他说这些话带了点坏情绪,看着桌案上的宣纸也是没来由生气,揉成一团直接扔出窗外。 萧婵大气不敢喘,她真的摸不准他的脾性。 逆着他来,他不高兴,顺着他来,他还是不高兴。 世上最难哄的男人出现了。 她暗道命苦:“王爷,你……” 宋璟一个眼神杀,她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你渴不渴,我给你泡一壶茶。” 他轻微颔首,萧婵如释重负出了房门,一双手紧紧攥着。 该死的宋璟,难伺候。 她端着一壶刚泡好的洞庭碧螺春回来,宋璟低着脑袋,没抬一下。 萧婵给他倒了一杯,推到他身边:“王爷,尝尝吧。” 宋璟轻飘飘瞥了一眼,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啜,皱起眉头放下。 “太烫。” 萧婵立刻倒了杯新的,足足吹了半炷香时间,才恭顺地递给他。 宋璟:“太凉。” 萧婵紧咬牙关,重新拿出第三个茶杯,倒了热茶后稍微吹两口,分外敷衍。咚的一声放到他面前。 茶水都激荡出些许。 宋璟脸色微变,愈发不悦:“你怨气太重,本王是不是要请个道士来给你驱上一驱?” 萧婵掏出手帕,把桌案上的水渍都擦拭干净,勉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几分的笑。 “请王爷喝茶。” 宋璟唇角上扬,端起第三杯茶,给面子地喝了一口。 萧婵见他面色如常,也没说些什么烫了凉了的话,想着泡茶这关算是过了。 一口气还没完全松完,她听见他说:“有些淡了。” 萧婵:“……” 想暗杀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 宋璟没说话,默默把剩下的半杯喝完,最终没让她去泡一壶新茶来。 “下回多放些茶叶。” 萧婵笑着应了声是,转身就变了脸色。 怎么不亲自泡! 不是烫了就是凉了,现在还来一个浓淡标准,伺候他比伺候宋老夫人还累人的精神。 宋璟处理公务之时较为专注,没有分心管她,差不多结束之时,才使唤萧婵过去给他捏捏肩膀,按按手臂,揉揉太阳穴。 时不时还要给她的力道挑个刺,说她按得太轻,没力气。 萧婵是个正常姑娘,力气适中,要达到他的要求比较难。 “王爷不如叫江晏来给你按?” 宋璟闭着眼睛:“你要他命?” 刚挨完三十板子,实打实的痛,叫了军医过去看,说要休养一阵儿。 倘若现在把他叫来折腾,伤势加重在所难免,要养更长的时间。 萧婵勉力维持笑容:“王爷饶了我吧,手酸得很。” 宋璟抬手示意她停下,面无表情:“不中用。” 萧婵:“……” 日子真是越来越没有盼头。 好在,忍受了他一天的折磨后,宋璟终于和她说了她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大理寺如今掌握的证据不多,暂时没法定罪,但继续查下去有问题的话,你爹娘还是难逃责罚。” 萧婵保证:“绝不可能有问题,我萧家不会做出有违国法之事。” 宋璟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 “萧婵,你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句话吗?” 萧婵不答。 她……没那么相信。 世上的是非黑白,公平与否,谁又说得清楚? 宋璟随手指了窗外:“影子是正是歪,取决于日头居于正中还是侧方。譬如萧家此事,是否有罪,要看圣上的意思。” 萧婵诧异抬眸,满眼不可置信:“我爹娘入狱,是因为皇家?” 宋璟默然,他薄唇微启:“萧家此番确实遭了红眼,本王暗中调查了最初的检举者,并非皇亲国戚,也非文武百官,而是一名普通百姓。” “越普通,就越可疑。且不说他手里的证据何来,他哪来的胆子直接向大理寺揭发?大理寺上峰直达圣听,而圣上对于商户一向排斥。此案但凡圣心有所偏颇,萧家将要承受灭顶之灾。” 萧婵脑海中咚一声,整个人都晃了一下,靠住桌沿才支撑得住身形。 她脸色略白,唇瓣微张:“可我爹娘,从未犯过国法!那些证据,真实性都有待核查。凭什么仅以此来定罪!” 宋璟起身扶了一把她的手臂,被她推开。 “萧婵,本王将这种可能提前说给你听,是想让你早做打算,不要太被动。若你听了只知道怨恨皇权,那将不会有任何改变,只能顺应天命。” 萧婵绷着一张脸,双眸染上赤色:“什么是天命!难道我萧家的天命就是该死吗?” 上一世,萧家灭门的惨状尚且历历在目,痛感烙印刻入灵魂中,她永远都记得那种窒息的痛。 见她面露疯狂之色,宋璟拥住她,箍得很紧。 他压抑道:“萧婵,你冷静一点。” 第66章 向侯府讨债 被宋璟抱了个满怀,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的冷冽气息,萧婵微微镇定下来。 她忽然不想推开他,脑袋埋进去后,没忍住落泪,浸湿了他的衣裳。 宋璟没说话,身上气压却低的吓人。 他搂着轻微颤抖的人,知道她现在正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却还是绷不住在他面前失态,落泪。 “萧婵,本王既已答应了帮你,便不会放任这件事情走向不公。” “无论如何,本王会给你一个公平。” 萧婵揪着他的衣裳,压根说不出话来,可心头稍稍沉静下来,因为他的话多了几分异样的暖意。 她要的,也是一个公平而已。 *** “怎么会找不到!” 宋文霖手臂上青筋暴起,一把掀了书案,模样骇人。 前来同他回禀的下人被他吓得战战兢兢,当即跪在地上不住地抖动着。 宋文霖还想不过瘾,一脚踢飞地上的书。 “京城上下,都找遍了吗?” 他这话,就像是开玩笑。 京城内多少地方是进不去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的宅子,是谁想进去搜人便可以的吗? 连搜平民百姓的屋子,他们都不能触动众怒,否则一状告上衙门。 他们不光找不到人,连自己都得去蹲大牢。 “侯爷,能搜的地方,我们都带人去找了,压根就没找到夫人啊!” 宋文霖头疼得厉害,胸腔里一股翻腾的气无处发泄。 “找不到就不找了吗?你们这群废物!找不到人,就别回侯府!” 闻言,跪在地上的人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出了宋文霖的书房。 不回还好些,起码用不着承受他的怒火。 自己媳妇儿跑了,不反省自己哪里做错了,还总是对着别人发脾气。 宋文霖几日几夜没有合眼,眼里的红血色布满半个眼球,唇边的胡茬也没有刮,整个人比起先前意气风发的姿态,不知颓废多少。 原以为萧婵对他来说不重要。 等人不见了,他心里却着急得不行,早知道那天便同她好好商量怎么救萧家,她也不会负气,就在这么跑出去。 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宋文霖都托关系进了一回大理寺,见到了萧乾坤和孟姝,却没见到萧婵。 那一瞬间,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紧张。 宋文霖喃喃自语:“萧婵……你究竟去了哪里?” 没等他从情绪中缓过来,孟娴不顾仪态从门外小跑进来,连门都没敲。 惹得他又是一阵心烦。 尚未发作,便听孟娴道:“侯爷,上门催债的来了!” 宋文霖脸色霎黑,好比浓黑色的墨,化也化不开,阔步上前逼问她。 “你说什么?” 孟娴原本没想跟他说侯府欠了外债之事,大不了拆东墙补西墙,日子总也还能过得下去。 可现在,催债的人都上了门,她想瞒着也不行了。 孟娴面上满是惊恐失措:“侯爷,外头一群催债的人,把侯府的门口堵了!先前府内的男丁都被侯爷派出去寻找夫人。眼下,府内皆是妇孺老幼!仰仗侯爷庇护!” 粗略情况从她口中说出。 宋文霖心底发凉,不安焦躁都被压下去。 他是安远侯,自当要主持大局,掠过孟娴便往府门口去,果真如她所言,乌泱泱一大片人。 见到他,脸色也不太好看。 “侯爷,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啊!” 一群催债的,不知道谁先问了一嘴,接着便是稀稀拉拉的跟随者,一句接着一句,不等宋文霖回答便问出来。 “就是啊,安远侯府也不至于落寞到连银钱都发不出来的程度吧?” “上个月在我这儿买的几株盆景和树苗,都还没给钱!” 宋文霖原本想和颜悦色把事情解决,听他们咄咄逼人的语气,心里一股无名火蹭得上来,面色黑的可怕。 “住口!谁容许你们在侯府门口大声喧哗!” 此言一出,如同定海神针,镇住了不断翻腾的海水,可底下依旧波涛汹涌。 “侯爷,我们不是故意来这儿闹事,而是贵府欠了我们一个月的银钱,我们也要生活啊!” 宋文霖墨眉紧紧拧着,极为不悦,这时孟娴也急匆匆赶到府门。 “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侯府确实欠了他们的银钱没有结清?” 孟娴面色一囧,与底下乌泱泱的人对望一眼,也不敢说假话。 “确实是欠了债,我原以为侯府内的产业收入与支出能够平衡,谁料铺子里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这经济来源少了……自然就……” 余下的,她不说,宋文霖也知晓。 无非是赚的不够花。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想着缩减开支?当初阿婵执掌中馈之时,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怎么到了你手里,就遇上这种事情?” 他话里话外,都是她做的不如萧婵,也没人家有能力。 孟娴有些不服气,也不顾及是否当着外人的面,把这阵子受的气倾泻而出。 “侯爷,从前夫人当家,侯府能够没有外债过着安生日子,那是夫人拿了自己的嫁妆进去填补。侯府原本的产业本就不多,哪里撑得起这么大的家业?” 宋璟听着她这一席话,当即觉得自己脸面火辣辣的疼。 有本事的夫家,说什么都不会去花妻子带过来的嫁妆。 被孟娴当着一众人拆穿,他从前没有过的羞耻心,迅速发芽成长起来,势不可挡,羞臊得面色红了一度。 “即便如此,为何阿婵能好好管着家,你却不行?她用的钱多一些,你用少一些不就能够保持平衡么?” 听他说的轻松,孟娴倒要好好跟他算一笔账。 “侯爷,府内几百号人的月钱不能不发,上上下下吃喝用度不能省,老夫人平日里喝的药五两银子一贴,也不能断。光是这些,府里的铺子收入就没法撑得起了。” 宋文霖平日里确实没怎么管过内务,他总觉得管家是女人的事情,男人顾着事业即可。 从前有萧婵替他妥帖安排,他也从未被烦扰过。 眼下,他只觉得处处都是麻烦。 连她不在身边,都成了一种不习惯。 “既然发不出月钱,那就裁剪府内的下人。” 第67章 三日之约 说起裁剪下人,孟娴心里头便堵着,说不出的憋屈。 “一早我便同老夫人提起过此事,她没点头,我怎么敢去落实?”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无非是强撑着侯府的空壳子,使其看起来没那么落寞罢了。 毕竟外人只能看到表面的光景,内力如何艰难是不为人知的。 除非像今日这般,一群人浩浩荡荡前来要账,面子里子都没了。 宋文霖身为宋老夫人的亲儿子,怎么会不明白自己母亲的虚荣心,可眼下,总要做出取舍。 “若不裁剪下人,她下月的药钱还能有吗?你去同母亲说,让她自己做选择。” 她到底是要一群人前呼后拥伺候自己,还是要好好喝药保着自己性命。 孟娴也不愿意继续站在府门口跟他一起丢人现眼。 从前她尚且觉得宋文霖是个能够依靠的人,凭着侯爵之位,一辈子也是风光无量。 谁知他竟然如此不负责任,一旦出了事情,只顾着把责任推给旁人,难怪主母一句话没说就跑了。 等孟娴离开,又留下宋文霖独自一人面对一群上门要债的百姓。 连守着门口的小厮,都被他赶出去寻找萧婵的下落了。 如果能找回萧婵,侯府今日的灾祸定然能够安然度过,总归是一家子人,就算赌气,也不能看着侯府丢尽脸面。 可……她还没找回来。 底下站着的人群见宋文霖没说话,又着急了。 “侯爷,侯府欠我们的钱,你说怎么办啊?” “是啊,我的孩子都生病了,急需要钱,否则我也不至于现在就忍不住上门催债啊!我也有我的难处,求侯爷体谅!” “侯爷,您赶紧给出个说法来吧,大家也只是想拿回银钱过活而已!” 宋文霖负于背后的手攥成拳,咬着牙关。 他硬着头皮道:“大家再给我七天时间,七天后若我还不能偿还大家的债务,侯府内的物件,便让大家随意挑选用于抵债,绝对不让大家吃亏!” 七天时间,不长也不短。 敌不过总有人喜欢讨价还价。 “侯爷,七天时间太长了,我老娘要是没有钱治病,七天拖都拖死了啊!” 有人提出不满,就会有人跟着喊。 没人想因为旁人的事情来影响自己的利益,哪怕对方是位高权重的侯爵,也不能影响别人的生路。 宋文霖太阳穴周边的青筋忍不住跳动,似乎极力压抑着要喷涌而出的火气。 他已经让步了,这群人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无奈,他也只能再度妥协。 “好!七天你们嫌太长,那就五天!” “不行,最多三天!” 宋文霖循声瞪过去,那人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怕。 想起什么来,又壮了胆子:“我娘年纪大了,现在染了重病,我给侯府时间筹钱,侯府也要给我老娘留命啊!” 他说的话在理,大家纷纷点头。 宋文霖厌恶与人扯皮,他觉得婆婆妈妈的很跌面子。 今日他亲自站在侯府门口处理这种腌臜事,已经算是豁出去。 “行,三天就三天,绝不再改!” 宋文霖转身回了侯府,顺带把侯府大门关上,免得他们又反悔,聚众闹事。 回到书房,看见一地狼藉,也没有个丫鬟小厮给收拾。 无奈只能自己蹲下,老老实实地把满地的书籍收好,桌案扶正,忙起来的时候心里那些不快能消散一些。 可想着三日后的困境,他又不能坐以待毙。 萧婵,必须要找回来。 *** 宋璟每日忙着处理朝堂上的政务忙的脚不沾地,加上萧家的事情,时不时去大理寺走动,查看最新进展。 话里话外,都透露过要保萧家的意思。 可一个王爷的态度,终究没有圣上的想法来的重要。 宋璟深知若要将此事决断,要找到皇上身边去。 下朝后没急着回翊王府,去了养心殿。 皇上听他主动求见,兴致也颇高,偏着脑袋对身旁伺候的老太监耳语。 “他竟也有主动来见朕的一天,往常要召个两三遍才露面,真是不易。” 老太监眼睛笑眯眯:“翊王殿下,心里总是敬重陛下的。” 皇上笑容满面,宣召他入内。 宋璟一袭绛紫色朝服没有换,径直入内,拱手躬身:“圣上万福金安。” 皇上手里捏着一颗墨玉棋子,“行了,你这么规矩的模样,朕都要不习惯了。刚好你来,和朕杀一局怎么样?” 宋璟神情散漫,顺着他的意思去到他对面落座,把玩着白玉棋。 等皇上落下一黑子,他迅速跟上,一来一回几十个回合,两人之间算得上是势均力敌,谁也没落下风。 皇上却有些意外地瞟了他一眼:“翊王心里有事?” 宋璟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单刀直入。 “圣上对于萧家一案,打算如何?” 皇上心思被他肆意揣度,倒也不恼,反倒是好奇:这萧家,你怎么关心起来了?你从前可没单独找朕聊过任何氏族” “这萧家,倒是让你开了先例。” 宋璟垂着眼帘,落下白子:“萧家是商户,比较有代表性。圣上一直主张重农抑商,眼下萧家入了大理寺,圣上却迟迟没有派人纠察此案,想来是对于商户的不满偏颇较多。” 就这么被他赤裸裸地说出来,皇上看他的眼神没有恼怒,却有着欣赏。 他指着宋璟,“你啊,倒是胆大得很,当着朕的面揣度朕的心思,除了你,没人敢这么做。” 他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宋璟的胆识能力比起他那群不成器的皇子,要强太多。 若宋璟是他的皇子,又何惧这储君之位迟迟难以落定? 宋璟神色不动:“圣上曾说过,臣可直言不讳。” 皇上没否认,摸着手里的墨玉棋,一时间不知该放在何处,瞧了眼宋璟的眼神,才笑吟吟地落下。 “朕喜欢你这性子。不过萧家,朕确实对其有所不满。国之根本是农业,倘若大家都去经商,那谁又来耕作?” 宋璟立刻落下一子杀回去,较为凌厉。 “圣上多虑了。士农工商,商最低,社会地位上,商人远不及入仕。圣上为何不担忧百姓皆苦读,而误了耕作?” 第68章 宋璟接手 宋璟话一出,皇上面色严肃隐隐有崩坏之兆,他捏着一颗棋子,迟迟未落,似乎在沉思。 “天下万民,并非人人都能踏上科考之路。多少人连饭都吃不起,又谈何读书?” 他眉间忧色更重,抬眸望向宋璟。 宋璟对答如流:“正因有门槛,有条件限制,所以才难以大规模发展起来。求学一事,对于寒门学子来说不易。遑论经商一事?本钱何来?” “小规模的商品交换,有利于百姓得到自己需要的物品,圣上着实不必视其为洪水猛兽。若能带动国家税收增长,何尝不算是富民强国?” 宋璟的话有理。 可皇上心中对于商户的偏见根深蒂固,并非一两句话便能轻飘飘瓦解。 他沉吟片刻,艰难落下一子。 “翊王,认为朕应当扶持商业发展吗?” 宋璟轻笑:“非也,圣上只需静观其变,勿要打压百姓经商,届时自然能窥见其中益处。” 他名下尚有不少私产,能带来多少利益,他自然知晓。 国家逢遇变革之际,一成不变未尝不是一种倒退。 皇上确实没有深入思考过天下商户给财政国库带来多大的支撑。 他较为保守,没想过要行法变革,可宋璟说的话,照样触动了他的心思。 “既如此,萧家一案便交给翊王去办,定要办得公平公正,切忌失了偏颇,勿要令天下商户寒心。” 士农工商,不论是何种身份,首先是他的子民。 自然不能叫人白白蒙受冤屈。 宋璟短时间的目的达成,也没再让着他,落下最后一颗白玉琪, 当即定下胜负,他面色春风。 “谢圣上。” 皇帝垂眸一看,见自己棋差一招,有些懊恼。 “定是你与朕说话,让朕分心,再来一局。” 宋璟没有继续的兴致,拍拍衣袍便起身。 他想回府一趟,把消息带给萧婵,让她稍微安心一些。 近日来她食不下咽,看着人都瘦了一圈。 “圣上,改日臣再多陪三局。萧家之事须得尽快查清,恕臣仓皇。” 皇上倒也没硬拉着他一起,挥挥手把人放走了,低着脑袋回想他方才是怎么一步步落子,又怎么输在他手上的。 一盘棋局,复盘到日头沉入西山。 *** 大理寺。 “请翊王殿下安。” 宋璟没有多加理会旁人,随意摆手,让他退下。 身后跟着一袭青色纱衣的萧婵,她行走于王府外,皆以纱覆面,平日里盘起来的发髻也散落,恢复少女时期的打扮。 粗略一瞧,谁都看不出她究竟是谁家小姐。 连萧乾坤和孟姝都晃了神,等她走近些才反应过来,眸中满是讶异。 “婵儿?” 孟姝认出来之时,便想上前抱抱她,又反应过来自己衣衫脏乱,不好也弄脏了女儿的衣裳,才堪堪停下迈向她步子。 一别数日,萧婵终于见到双亲,什么都不管,上前拥住孟姝。 “娘,你受苦了。” 萧乾坤老泪纵横:“真的是婵儿,哎呦我的乖女儿,你怎么做这副打扮,爹差点都没认出你来。” 他五年有余没见过萧婵梳着半披发的少女发髻,也没见过她用轻纱覆面。 萧乾坤内心不安:“婵儿,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是宋文霖那臭小子欺负你了?” 孟姝也十分担忧地望着她,抓紧了她的手。 萧婵含泪摇头,嗓音染上哭腔。 “没有,爹娘,他哪里能欺负到我头上来啊?我可不会依着他。” 萧乾坤略松一口气:“那便好,你须得事事以自己为主,莫要委屈自己而迁就他人。” 萧婵连连点头。 她侧着脑袋瞧了身旁人一眼,继而道:“爹娘,我能进来看望你们,是翊王殿下相助。” 翊王?唯一的异姓王爷! 萧乾坤和孟姝的眼神被女儿身侧的人抓去,见他气质沉稳雍容,他们对视一眼,齐刷刷跪地行礼。 “草民给王爷请安!” 宋璟与萧婵上前,将人扶起来。 “不必多礼。” 宋璟端的是一派从容:“今后,萧家一案由本王接管,你们若有何冤屈,皆可上述。” 闻言,萧家三口脸上都挂上笑意。 萧乾坤将先前大理寺卿召见他说的那番话,一五一十再与宋璟说上一遍。 “王爷,萧家的过税上出了点岔子。先前我与夫人去南方游历,尝到一种北方没有的果子,名为荔枝。我想着或许能有市场,便从南方拿了货物回京城。” “荔枝极易损坏,为了保持新鲜,我们便走的陆路,快马加鞭。可江南连日来的大雨,官道上泥泞,马蹄打滑,容易摔着人。” “我便临时命人改了水路,到了京城,荔枝也不新鲜了。低价抛售,仅仅回了个本。可该交的过税,我萧家的确一分没少。” 水路和陆路之间,路过的各大州县郡的确不同。 若经过的州过多,相应收上去的过税也会增多。 萧家先选择的陆路,而后转了水路,按理来说,应该根据实际情况来核算商税。 萧乾坤忿忿不平:“不知为何,府衙登记造册上记载的,是萧家行了陆路,经过七大州郡,却只上缴了三大州郡的水路过税。” “我萧家怎么会为了一些不值钱的荔枝而漏了商税。说不好听的,那些钱拿来给萧家塞牙缝都不够,却因此入狱,实在是可笑至极!” 荒谬,但这也是事实。 萧婵抬头看着宋璟,心有疑虑:“府衙登记造册,可会作假?” 宋璟:“当然。” 掺杂着利益纠葛之处,都会有人冒险。 萧婵坚定道:“那必定是那册子有问题,我萧家的账本随时可查,也不畏惧查。王爷需要的话,我即刻命人悉数送来。” 宋璟薄唇上扬:“无妨,比起查账,本王还是更想查出幕后黑手是谁。” 见他脸上带着笑意,有了几分把握。 萧婵不禁发问:“王爷心中,有了怀疑的人?” 她与他待在一起好几日时间,也没见他透露过分毫,他这张嘴,还真是不往外透风。 宋璟只觉得有趣,“萧婵,等本王得到确切的消息,再同你说。” 他很期待,等她知晓,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第69章 “入室抢劫” 他没有主动再提,萧婵也没继续追问,她总有一天会知晓,到底是谁在背后给萧家捅刀子。 没有在大理寺久待,萧婵跟着宋璟回了翊王府。 王府内的下人只知府内多了个姑娘,没准是日后的主子,从来没有冲撞过她,对她分外尊敬。 萧婵的日子过得比在安远侯府舒坦不少,唯独每日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安远侯夫人的身份暴露。 届时天下悠悠众口,都要对她口诛笔伐一番了。 单单坏了名声她不在意,可她在意的是宋家的侯爵之位,等她的孩子降生,一定是侯府的小世子。 往后有钱有爵位,她日子自然过得舒坦。 绝计不能在目的尚未达成之前,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抬不起头。 宋璟见她静坐庭院的树下发呆,“你在想什么?” 见他过来,在自己身旁的椅子落下,萧婵神色未动。 “我在想侯府。” 听她嘴里还记挂着宋家,宋璟心口莫名有些恼火,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同她说:“侯府一个空架子,欠了不少外债。前三日被人堵了门,那场景倒是丢尽了脸面。” 萧婵目露精光,猛地扭头看向他。 “真的吗?” 宋璟见她兴奋异常,缓和脸色继续说下去。 “本王为何要诓骗你?你从未出过府,自然不知外界如何评价现在的安远侯府,侯府门前怕是堆满了烂菜叶。” 萧婵连日来的郁气消散大半,“我倒是想看看这热闹。” 宋璟:“本王不允。” 萧婵:“……” 她不太明白自己待在翊王府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说是他的贴身侍女,偏生他又没派过什么活给她干。 一开始还会让她穿着丫鬟的衣裳,后来竟破天荒地给她买了不少衣裙,都是上好的料子,穿着一点不破擦皮肤。 偶尔伺候他用膳,也不过是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比起主仆,更像是…… 萧婵没继续想下去,默默闭上嘴。 见她落寞,宋瑾瞥了一眼,又道:“本王可以让江晏前去,将今日那场面画下来,你待在翊王府内,也能看到。” 萧婵唇角抽动,旋即绷不住发笑:“好啊。” 谁让江晏上回捆了静月,刚好借此机会,给他找点麻烦。 等江晏回来,给出一张空白的纸。 萧婵不解,宋璟只一眼便把纸揉成团砸他身上去。 “画呢?” 江晏一缩脖子,“搬空了我还画啥?” 萧婵瞳孔猛震,难以置信:“搬空?侯府何时欠了那么多外债?” 她知晓侯府是个空壳子,没多少积蓄,可短时间内不可能将整个家业都亏进去。 江晏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好像是说,三日前,安远侯答应了会还清欠他们的银钱,如果没能还清,那侯府内的东西便随意挑选,用作抵债。” “话都说出来了,他一个大男人岂有收回的道理……” *** 两三个时辰前。 安远侯府的门被砸得哐哐响,一群百姓赤红着脸上门讨债。 “开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开门啊,别以为躲在里面不出来,就没事了!” 见没人应答,众人一致决定破门进去。 法不责众,何况是安远侯欠债不还在先,三日前答应的事情,大家可都没忘记,刚好趁此机会,进去看看这破落侯府里面有什么值钱的。 拿出去换银子也能捞一笔油水,尽力降低自己的损失。 宋文霖一早就溜出去了,为的就是不被这群刁民团团围住,待在友人家吃了一盏茶,府内小厮跑着来通报。 说侯府的大门被人用柱子撞开了! 他才急急起身,立刻提剑回府,气势像是要杀人。 安远侯府。 值钱的物件不是被抱走,就是被打碎,宋老夫人被气得晕死过去,孟娴只能保着自己带入府的物件,没空理会其他。 “别拿了!你们这群刁民!侯爷回来饶不了你们!” 她屋内的物件也被抢走不少,内心对宋文霖的怨气愈发浓厚。 府内丫鬟没多少力气,被人一推就摔在地上,壮丁又被派出去找人,迟迟没有回府。 遇上这种状况,他们嫌侯府没落,不回来都是情有可原。 整个侯府唯一清净之处便是姝影轩,静月一早带了萧家的家丁,把姝影轩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去。 谁敢硬闯,直接砍。 前来讨债的人也是欺软怕硬的货色,见姝影轩是块难啃的骨头,转而就去了旁的地方,连阮初荷的莲心居都扫荡一空。 “啊啊啊!” “你们住手!” 阮初荷被幽禁,她想阻止那群人都出不了房门,只能隔着门窗不断向外张望。 一颗心几乎要滴血,那是她的全部!要留给肚里孩子的物件! 她红着一双眼,不停拍打门窗,可惜早就被封死,她想出去压根不可能,外面的人见这边就两个小丫鬟守着,心里也没带怕的。 “这屋还封着呢!肯定藏了不少好东西!” “大家来把这门砸开!” 阮初荷被吓得面色惨白,眼睁睁看着那群人闯进去,却不敢上前,任由他们随意在屋内挑选称心如意的物件。 入室抢劫,这种荒唐的事情会发生在侯府,着实滑天下之大稽! 阮初荷捂着嘴不停呜咽,眼里的泪水止不住。 宋文霖提着剑回来,第一时间跑来莲心居。 “都给本侯滚出去!!” 他横眉竖起,怒气滔天,手里铁剑泛着寒光,似乎要割人肉饮人血。 那群人见了抱头鼠窜,也不在乎有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物件,赶紧离开这小屋子,保住命才是第一要紧事。 阮初荷见到宋文霖,才找到自己的港湾,当即小跑过去环住他的腰,不停抽泣落泪,分外委屈。 “侯爷,你终于回来了。” 她从前对他的怨怼,在今日他来护着莲心居这一刹那,消散不少。 宋文霖却深深记住了她从前那番恶毒的模样,对她再也生不出从前那番怜惜之情。 他僵硬地扯开她的手,“你老实待着,我要去处理外面的事情,别添乱。” 阮初荷浑身如坠冰窖,眼睁睁看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她连哭泣都忘了,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顿时明白,即使她示弱,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第70章 威胁,控制 宋文霖衣袍翻飞,急急赶去旁的地方,却瞥见后庭院里的小桃树,有人拿着铲子在挖。 那是他给萧婵亲手种下的树,原本打算来年结果给她一个惊喜。 现在却…… “住手!” 宋文霖步伐匆匆,一双剑眉紧紧拧着,“谁允许你们动侯府的东西!” 见他气势汹汹,原本拿着铲子挖土的人停下手,有些害怕,却也硬气道:“没有付钱,怎么就算是侯府的东西?” “我可没碰侯府旁的物件一分一毫,我就想拿回我的树!” 宋文霖没犹豫,掏出腰旁悬挂着的荷包,从里面掏出几钱碎银子,给了他们。 “现在钱货两清,你们住手。” 钱拿到手,他们收拾工具麻利地离开,一个个脸上挂着的讽刺笑意,深深扎进宋文霖心里。 他紧紧攥着拳,提着的剑插入土壤中。 若非不能随意杀人,今日来侯府闹市的人,都成了一具尸体。 这群人,就是他搏命守护的百姓…… 宋文霖一口牙几乎要咬碎,眼球上爬满红血丝,非一般的骇人可怖。 他回府后,把事情料理完毕。 可诺大的安远侯府也没剩下多少东西,唯有姝影轩被萧家的人守着,一切如初。 孟娴的物件都被拿走不少,她想让宋文霖叫那群人还回来,可他碍于面子,死活开不了这口。 连带着她吃了不少哑巴亏,有苦无处说。 宋文霖至今都觉得,是她管家不当,才会使得侯府出现难以填补的亏空。 对于她的损失,他没有半分表示,甚至觉得活该。 凉薄自大的态度叫人瞧了寒心,孟娴不乐意再理会他,只顾着待在宋老夫人榻前尽孝。 宋老夫人经此一遭,精气神都衰弱不少,每日念叨着,“快去把婵儿找回来啊,快去……” 萧婵再不回侯府,他们一大家子又要回到从前衰败的日子。 她如今身子被各种珍贵药材滋养着,万万断不得,一旦断了,这条命能保到何时,便没有定数了。 宋老夫人好不容易盼着儿子立了军功回来,安远侯府在霖儿手下重回光耀,她怎么舍得咽下这口气下九泉。 她还没得诰命…… 日日忧思烦恼,孟娴算账都搬到她面前来,宋老夫人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眼睁睁看着侯府的库房入不敷出。 她叫了宋文霖来,咳嗽几声,面色苍白。 “霖儿,用婵儿的嫁妆吧。如今侯府的窟窿一天天变大,外头的铺子也不停在亏空,可府内上上下下不能不穿衣吃饭,我喝的药也不能停。” 宋文霖双手搭在大腿上,身子坐得板正,眸色犹豫。 “母亲,婵儿的嫁妆,我怎么能动?” 他确实想过,用萧婵的嫁妆暂时帮侯府渡过难关,但他希望,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而非是他舍下脸面去要。 两者的性质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同的。 宋老夫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夫妇一体,你与萧婵不分彼此,她的东西又何尝不是你的?她身为侯府主母,自然要为侯府谋划,必要时刻舍弃一些身外物,又算得了什么?” 她一顿,缓了口气。 “府内下人已经缩减不少了。从前我们安远侯府多么光耀,伺候人的丫鬟小厮便有几百人。现在我听了你的,已经剩下了不到百人。可侯府的窟窿还是没有填补上。” 宋文霖咬牙,绷着脸:“母亲,一切还是等阿婵回来后再议吧。” 他不想擅作主张,动她的东西。 男人,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抢夺妻子的嫁妆。 宋老夫人焦急抓住他的手,“霖儿,你糊涂啊!现在还没将人找回来,若非是她被人绑了,那就是她躲起来不想让你找到!” “侯府的动静这般大,但凡她人还在京城,早就得到消息了,又怎会不回来呢?你总是为她考虑,可你是侯府的主君,你更要为侯府上下考虑。” 其实,她说的宋文霖早就想过了。 他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在萧婵向他伸出手的时候拉一把,反而寒了她的心。 萧婵心中有气,故意避着他。 他明白她的感受,她是萧家独女,若她都不站出来帮一把萧家,那萧家保不齐就要被判罪。 宋文霖有些懊恼,早知如此,他便不做那赔本的糊涂事。 原本以为萧家出事,萧婵便会更加依赖他,就算他身子有任何状况,她也不会离开他。 为了将风筝线拉紧的一个举措,却直接扯断了风筝线。 萧婵脱离了他的掌控,也不愿陪着他共患难,一心只有萧家…… 宋文霖懊恼不已。 “母亲,你让我再想想吧。” 他不想一次又一次让萧婵失望下去,消耗两人的夫妻之情。 宋老夫人却铁了心要逼他。 “你若说一个不字,呵,用不着病死,我现在就一脑袋撞死给你看!” 她情绪上来颇为激动,“犹犹豫豫,你哪有你父亲半分果决!倘若当初……” 似乎提到禁词般,她立刻封口。 宋文霖却显得急切:“当初什么?” 他总觉得,母亲有事情瞒着他,并且是大事。 可他现在已经是安远侯府的主君,还有什么事,是他没有资格知晓的? 宋老夫人无奈阖上眼:“没什么。你想为了萧婵不顾侯府,我就死在你面前,下去跟你爹告状!” 宋文霖心口的一团火愈发旺盛,从来都是这样。 她从来都是要拿着一顶不孝的帽子来扣住他,让他活得比养得狗还要乖顺! “母亲,我长大了,有自己的顾虑。你想要我完全按照你的想法去做,那我做不到。与其像是提线木偶被你掌控,我也更想了结这样窝囊的人生。” “母亲,你想死,那便带着儿子一起。” 宋老夫人浑浊的眼几乎要瞪出来,一口一个逆子,捂着胸口不停咳嗽,似乎要晕厥过去般,眼角无力滑下两行泪。 “宋文霖,你简直是疯了!” 宋文霖平静得可怕,波澜不惊道:“母亲,我早知这是一种控制人的手段。你舍不得我死,那就不要逼我。” “逆子!逆子啊!” 宋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气急攻心,猛然喷出一口鲜红的血,彻底萎靡瘫软摔在地面。 第71章 回哪个家? 翊王府。 宋璟命人前往几个州郡,取得了当时萧家运送大批荔枝的过路文书。 经过核实,萧家陆路经过两州,水路经过两州,交上去的过税确认无误。 当夜,他便派人把萧乾坤和孟姝接出来,没同萧婵讲。 待到傍晚时分,萧婵照常去陪宋璟用晚膳,却在八仙桌上见到了爹娘。 萧婵一双秋眸亮晶晶的,焕发出更胜于前的光,满是不可思议道:“爹!娘!你们被放出来了!” 她深知大理寺那处,进去了,就没那么容易竖着走出来。 原以为宋璟还要再花上一段时间。 为将此事彻底料理,她也必须拿出确凿有力的证据来,埋头一遍遍复盘萧家从前的账本,交到他手头上。 为保萧家账务上再无任何问题,萧婵亲自过了一遍账,这段时日除了陪着宋璟好好吃饭,旁的时间,着实没空去想别的。 安远侯府的事情闹得大,对她来说,不过是个一笑了之的乐子。 萧乾坤和孟姝见到闺女,两人脸上皆有了笑意。 他们的婵儿长大了。 为了他们两个老家伙四处奔波,甚至求到翊王府来。 翊王府的门槛有多高,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没爬进来过,他们着实想不到婵儿吃了多少苦头。 “婵儿,快来。” 如常说完这句话,孟姝轻拍萧乾坤的手臂。 这是人翊王府!不是萧家!谁是主子谁是客啊。 萧乾坤被夫人瞪了,也不气恼,依旧乐呵呵的,心态极佳。 却也抱拳向宋璟道:“王爷,草民逾越了。” “无妨,此宴本就是为萧家洗清冤孽所办,无须拘谨。” 宋璟没有计较,目光停在刚进来的萧婵身上,瞧她眼里的华光。 萧婵在他面前也自如不少,没等他赐座,便照着惯例落座于他身旁。 等反应过来要起身之时,宋璟立刻给她小碗里夹了一块辣子鸡,叫她想走,也只能端着碗挪位置。 “后厨研究出来的新菜品,没有腥味,你可以尝尝看。” 他近日来发觉,萧婵闻到腥味很重的食物便会反胃,胃口也不太好,只好叫厨房多研究一些辣口和酸甜口的菜。 莫要太寡淡。 孟姝见他们之间举止如此亲密,眼神暗戳戳与萧乾坤交流,可惜没交流明白。 萧乾坤待在大理寺的狱中,没吃上几口好吃的,眼下看着一大桌子菜,食指大动,大快朵颐。 没忘了夸赞:“味道极佳!” 孟姝:“……” 吃吧。 她没再继续跟他使眼色。 萧婵心虚地瞥了爹娘一眼,埋着脑袋吃了一小口辣子鸡,分神当即被辣椒呛了一口,不住地咳嗽起来。 宋璟即刻递给她一杯茶水。 孟姝这才想起什么,“婵儿,你现在怀……” “娘!” 萧婵面色通红,表情有些难堪,示意她勿要说出来。 她怀了孩子的事情,宋璟如今尚且不知情,她也没想让他知道。 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就好。 孟姝脑子转得快,改口道:“你现在怀疑是谁陷害我们家?” 口风转变僵硬,话题也起得不算是好时候。 一同用膳的时机,宋璟没有主动提起这种严肃的事情,他们作为外来客,确实不应该在主人家面前提起。 有点破坏胃口。 萧婵不知不觉喝下一整杯茶。 “娘,晚膳过后我们回家再聊吧。” 她的意思,是要避着宋璟谈。 宋璟登时微微沉了脸,他帮了她这么大的一个忙,她却急着要回家。 还真是够急切的。 她急着回安远侯府,还是萧家? 两边都是她的家,她到底说的是哪一个? 一顿饭下来,宋璟沉默寡言,可他的性子本就不欢脱,萧婵见怪不怪,便没多在意。 等用完膳,她回房收拾衣物,宋璟也跟在她身后入了她房中。 茯苓见状,识趣地退下。 萧婵不明所以扭头,入目是他黑着的脸。 宋璟讽刺道:“利用完,便扔掉。这还真是你一贯的处事风格。” 萧婵没在意他的阴阳怪气,依旧笑得愉快:“我该同你道谢。” 宋璟不屑转身,关上房门,萧婵没来由心里一紧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她脑中蹦出一大堆话本子里的情节,一颗心七上不下,想着该怎么拒绝他。 正当此时…… “是宋文霖。” 宋璟清朗慵懒的声线一出。 萧婵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顿时消散得毫无痕迹。 她僵硬地扯动唇角,溢出苦涩。 “果真,是他。” 她早早便知,宋文霖是个烂人,却没想到他自身都处于不佳的状况下,还想着给萧家使绊子。 对他自身,又有何好处? 宋璟的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可她理解得飞快,说明心中早就怀疑。 他心情初霁,方才的不悦被抛于脑后。 “所以,你还要回安远侯府,去填那深不见底的窟窿吗?” 萧婵诧异:“我何时说过要回安远侯府?” 宋璟薄唇上翘:“你没有,是本王会错了意。” 萧婵:“……” 看来不光是她脑子里会多想些乱七八糟的,连他也一样。 她默默低头收拾东西。 “宋文霖对不住我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他的歪心思敢打到我萧家身上。那他的命,我要尽早取。” 再拖下去,谁知会生出什么变故。 萧婵要的是时机成熟之时,一击致命,她不是没有同人博弈的本事。 宋璟:“取吧,本王绝不阻拦。” 萧婵轻笑:“你又为何要阻拦?王爷与我,难道不是同一阵线的人吗?” 宋璟笑而不语,像是默认了她的想法。 萧婵:“我若回了萧家,宋文霖得到消息后定然会上门来,寻我回府。” 宋璟开玩笑般,“那不如就待在翊王府,当一辈子丫鬟。” 他这句话虽是开玩笑,萧婵却沉默一瞬,切实思考了一番,倘若一辈子都待在翊王府,和他过平淡的日子,会是什么光景。 这种想法不切实际,也不是萧婵想要的。 只一瞬,她便掐断了念头。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我乃严州郡夫人,诰命之身。给王爷当丫鬟,有些屈就了。” 宋璟双眸微微眯,幽幽道:“本王,能给你的,远不止于此。” 第72章 回到萧家 萧婵轻笑一瞬,“可王爷能给我的,却未必是我想要的。” 宋璟睨着她,面上似有不悦。 “你尚且不知是何物,怎知晓是不是你想要的?” 萧婵正色道:“因为我想要的,我会去争取,而非等着旁人双手奉上,我坐享其成。” 好比她现在,想要的是安远侯府家破人亡,叫他们一辈子都活在人间地狱里。 宋璟对她或许是有些不同,但不代表他就会为了她,杀了整个安远侯府,为她前世遭受的一切报仇。 更不代表那一丁点的感情,能支撑他,力排众议,在萧婵成了寡妇之后,迎娶她为翊王妃。 她能稳坐正头夫人的位置,为何要上赶着去做妾。 萧婵不愿自轻自贱,她也不会不满足。 等她丧夫,完全掌控安远侯府,这京城中的贵妇人,能有几个日子会过得比她舒坦? 宋璟不太明白她,却也尊重她的选择,有些事情,尚未到完全说破之时。 “好,萧婵,本王等着看你心想事成,达成所愿。” “必要之时,本王给你做坚不可摧的后盾。” “所以,你想做什么,都放手去做吧。” 看你志满意得,看你得偿所愿,看你风光无量…… …… 萧婵当夜便随着父母回了萧家。 静月一早便立在宅门处等候,脸上的喜悦难以掩饰,以至于隔壁安远侯府也察觉到不对劲,派人蹲守在墙角。 盯着萧家的动静。 等一辆精美豪华的马车停在萧家门口,见到萧婵和萧乾坤孟姝下车,小厮立即回了安远侯府禀报。 静月眸光大亮,立刻相迎,“小姐!老爷夫人!” 站在萧家门口,此时,看着小姐和老爷夫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她才想起小姐尚未出嫁之时,脸上的笑容比起现在多得多。 她小跑到萧婵身边,“小姐,我们快进去吧。” 关于宋文霖做出来的那些荒唐事,她真的恨得咬牙切齿,完全体会到当初小姐恨他入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萧乾坤牵着孟姝的手入内,萧婵跟在他们身后半步的位置,静月没忍住,低声道:“小姐,你不知道此番安远侯府闹了多大的笑话。” 萧婵笑而不语。 她当然知道。 江晏绘画功底不强,讲起故事来可算得上是绘声绘色,比起说书先生也不遑多让。 她待在翊王府便知晓了安远侯府近日来的鬼热闹。 等入了萧家厅堂,一家人坐下来闲聊,静月一张小嘴便叭叭个不停。 “安远侯府真是个空壳子!从前小姐执掌中馈之时,便添了不少银钱进去,他们没想着节约,反而仗着有小姐兜底,越发挥霍奢靡!” “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不说,还不念着小姐的功!宋家就是个吸血无底洞!从来没把小姐当做自家人,后来管家钥匙说给,就给了孟娴!” “小姐苦心为宋家谋划,五年来的心血拱手让人。果不其然,现在离了小姐,安远侯府屁都不是!欠了那么多外债,在京城都丢尽了脸!” 静月说得越多,萧乾坤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他光顾着与夫人出门游玩,享受现在的富贵日子,完全没有关注姑娘在安远侯府过得好不好。 到底有没有受委屈。 他总以为,进了安远侯府那种高门大户,算是体面的人家,姑娘带了十里红妆嫁进去,总不会受窝囊气。 谁知,他们宋家将自家女儿当成摇钱树了。 “婵儿,早知如此,为父便不那么急着,让你嫁给宋文霖了。即便有侯爵之位又如何,还是要让我闺女受委屈!” “简直欺人太甚!” 孟姝一双深邃的秋眸中也闪着水光,她紧紧拉着萧婵的手。 “亏婵儿还为他宋家绵延后嗣,宋家真是负了我婵儿啊!” 萧婵不敢苟同,她腹中的孩子可不是宋文霖的。 即便都姓宋,可宋璟与宋文霖,终究不是一个层级的人物,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会像宋璟那般…… “娘,孩子是我生的,当然是萧家的孩子,即便将来他姓了宋,可他身上流着的,也是我们萧家的血,这一点永远不变。” “所以我不仅仅是为宋家繁衍后嗣,更是为了萧家。我此生永远都是萧家人,即使出嫁了,我的心也永远向着萧家。” 她这番话,萧乾坤听得老泪纵横。 真不愧是他生养的闺女! “闺女,在外不要害怕,一切都有爹娘为你兜底。倘若他宋家欺负你,大不了我们就和离!你回萧家,爹能养你一辈子。” 提到和离两个字眼,孟姝的担忧不免多一些。 她与婵儿同是女子,自然知晓如今的世道对于女子的苛难,何况宋家那边未必肯写和离书。 何况婵儿腹中有了孩子,届时孩子归宋家还是萧家,是个巨大的难题。 宋家即使落魄了,依旧有爵位保着,宋文霖也在朝为官,他的同僚当然会帮着他,而他们萧家无权无势,拿什么抢孩子? 她顾虑颇多,想的也较为全面,没叫一时的怒火冲昏脑袋。 “婵儿,不管你怎么选,娘都支持你。倘若你难以忍受待在宋家的日子,即便舍下孩子,你也要先保全自己的一生。” “身为母亲,我更清楚,对孩子难以割舍的心。万不得已之时,娘还是希望你能以自己为重。” 她的私心,也是她的孩子能安乐顺遂过完这一生。 不要被旁的事务绊住了手脚,一辈子困在泥潭里苦苦挣扎,却越陷越深。 萧婵听着爹娘为自己打算颇多,心底流过一汪暖呼呼的水。 “爹,娘,你们放心,婵儿绝对会牢牢抓住属于我们萧家的一切,绝对不会让宋家抢了去。尤其是我们萧家的孩子,他是我们萧家下一辈的希望。” 等宋文霖翘辫子,她不能顶着个寡妇的名号继续生。 她当然可以再怀孕,可孩子不能无名无分,受旁人的白眼活着…… 故而,她如今怀着的宝宝,就是萧家下一代唯一的根苗。 往后萧家的一切,都将由他来继承。 “阿婵!阿婵!” 门外炸出一道嘶哑的嗓音。 第73章 静候佳人 萧婵微微蹙眉,下一瞬,宋文霖闯了进来。 他一袭便衣,发髻上的玉簪是他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点的物件,靴子上的泥点子都没有清理。 宋文霖眼下乌青浓重,好似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唇边的胡茬冒了尖尖,能戳死人的程度。 “阿婵,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方才小厮来报,说你回了萧家我还不敢相信!阿婵,我的妻啊……” 情到浓处之时,宋文霖一个铁血糙汉都红了眼眶,也不知是不是当着岳父母的面装出来的样子。 他从进来起,眼睛里便只有萧婵一人。 把萧乾坤和孟姝都当成了空气。 见氛围不佳,宋文霖才转动眼球,拱手行礼:“小婿向岳父母问好了。” 萧乾坤嘴角抽动没忍住冷哼:“好个屁。” 要不是翊王公事公办,给了萧家一个清白,他和夫人现在都还在牢里蹲着,消磨度日呢。 婵儿同他们说了,她去求宋文霖,让他帮忙,可他这小子怕惹麻烦,不打算管他们两把老骨头。 宋文霖自知理亏,也有些直不起腰来。 “岳丈大人,小婿近日来在外奔波,忙着寻找婵儿,鲜少去大理寺看望您和岳母,连近日您与岳母出狱,都不曾知晓,未前去迎接,是小婿的错,还望岳父大人海涵。” 萧乾坤梗着脖子,“你那是鲜少去吗?你是压根没去,你可劲避嫌!” 见他怒气上头,孟姝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宋文霖知晓萧乾坤平日里什么都听她的,便换了切入口。 “望岳母海涵!小婿也是寻妻心切!婵儿腹中还怀着孩子,她在外杳无音讯,我心里头着实着急,确实倏忽了您二老。” 孟姝嗤笑一声:“你安远侯府遭了难,需要婵儿回府收拾烂摊子,你自然心切。可我们萧家逢遇变故之时,你却没有理会婵儿的求助,置身事外,叫婵儿怀着孩子四处奔走!” “你简直是个人渣,算不得好丈夫,算不得好父亲,也算不得好女婿!” 她拦着萧乾坤动气尚存几丝理智,轮到自己,她却恨不得破口大骂,站到大街上去骂! 叫整个京城都来瞧瞧他们安远侯府的恶心做派! 宋文霖二度碰壁,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求助的眸光望向萧婵,萧婵却视若无睹。 一如他当初的模样。 他登时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动萧家的心思。 偷鸡不成蚀把米。 “婵儿,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来面对你……” 萧婵挑眉:“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现在不是麻溜地过来了吗?我都未曾派人通报你,你是在萧家安插了眼线么?” 宋文霖口不择言:“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叫人暗中关注萧家,等岳父母回来,你也会回来的。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找你啊!” 萧婵自然知晓萧家没有内鬼,他们用的仆人,都是家生子,一辈辈都靠着萧家的枝繁叶茂过活。 倒戈侯府,用不着萧婵把人处理,他们自家人便会动手把叛徒打个半死。 萧婵叹气:“宋文霖,你知道我为何要躲着你吗?” 宋文霖急的眼睛更红了,“阿婵,我知道,是我让你寒心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保证以后,你的事情,萧家的事情我一定上心!” “倘若我再干出这么畜生的事情来,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萧婵扬唇一笑,他早就注定不得好死了。 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法动摇她如今心里对他的恨意。 “宋文霖,我们分开住一段时间,冷静下来再谈现在的问题吧。” 她不想回安远侯府。 回了侯府,她想要做些什么事情,都会受到限制。 萧家的死士尚在培养中,日后会成为她手中一柄锋利的剑,指哪儿刺哪儿。 同样也是宋文霖的一道催命符。 萧婵见他目光呆滞,似是不可置信,“宋文霖,你让我现在回侯府,我也心不甘情不愿。与其让我更加厌烦,不如让我平复一段时间。” 宋文霖的喉头微动,更加沙哑的声音传出。 “好……阿婵,我不逼你。我会等你想清楚,接你回家。” 他的双拳紧紧攥着,一副隐忍的模样。 萧婵侧身倒了一杯茶,避开他的目光,不动声色从指尖抖了细微的药粉进去。 那是宋璟给她的好东西。 她一早料定宋文霖会按耐不住找上门来,提早将其藏在了指甲内。 萧婵软了神色:“侯爷,喝一杯茶吧。你的嗓音沙哑了不少,这阵子,你肯定没有好生照顾自己。” 温言软语一出。 宋文霖毫不犹豫接过她递来的茶,感动之余,含情脉脉看她。 “阿婵,我知道你是关心在乎我的。” 他仰头喝光。 萧婵唇角勾起满意的笑,“即便你我之间有了嫌隙,可我们依旧是夫妻,日子还长,我们慢慢过。” 宋文霖从一开始便知她很在乎自己。 当初他上门提亲,她也是点了头的,只不过后来阮初荷介入,他们的感情受到了考验。 如今,他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往后一定不会再辜负她。 宋文霖:“阿婵,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当着萧乾坤和孟姝的面,宋文霖怎么都张不开向她要钱的口。 他们夫妻私底下聊聊,避开旁人,他尚且能拉下脸面…… 眼下只能等萧婵消气后,他们再单独聊聊,一起度过侯府的难关。 萧乾坤见他吃了一杯茶还不打算走人,五官又皱在一起,嫌恶得很。 他伸出手,“安远侯,请回吧。” 宋文霖确实没脸继续在萧家待下去,他一步三回头,满眼都是对萧婵的眷恋不舍。 临了,到了门口。 “阿婵,我等你回来。” 萧婵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情,心里恨不得上去把人踹出萧家门口。 终究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应付他。 宋文霖得到她的回应,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萧家。 见人走远,静月按捺不住好奇心,她就立在小姐身侧,瞧见了小姐的小动作,心里发痒。 “小姐,那杯茶……” 第75章 侯府天塌了 萧婵明明是想狠狠推开他,却不由自主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如果你有一天改了主意,站在我的对立面,我不会原谅你。” 就像不原谅宋文霖一样。 可她仔细想想,还是宋璟背叛她,更加令人心碎…… 宋璟下巴抵在她肩头,弓着腰,“萧婵,本王知道自己要什么。” 别说他知道,萧婵也快清楚心底的答案了。 可她现在只想复仇,想保护萧家,别的事情,她真的不愿耗费过多的精力投入进去。 萧婵锤了他一拳,“你不准后悔。” 宋璟松开她,凝视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偏偏不应声。 等待良久,萧婵忍不住急了,宋璟却重新抱住她,“绝不。” 若非他与宋家…… 他定然,会替萧婵杀了让她伤心难过之人。 安远侯府。 宋文霖一脸颓丧之色回到府中,孟娴早早立于府门等待,见他只身一人,忍不住往他身后看去。 “主母呢?” 她得到了消息,宋文霖是奔着萧家去的,想来是萧婵回来了。 可他亲自去了一趟,人怎么还没带回来? 宋文霖面色阴沉:“在萧家。” 孟娴一颗心入坠冰窖,止不住轻微颤动着。 她声线抖动:“主母不愿回府吗?” 没有萧婵撑着,安远侯府就是扶不起的烂泥。 她这些时日,愈发认清了现实。 宋文霖拧着眉头,不悦拂袖,“她不是不愿回来!她只是想在萧家小住一段时间……她会回来的。” 最后一句话,倒像是在安慰自己。 孟娴见他失意,原本不愿再多嘴问些什么,忍了又忍,还是没绷住。 “那侯爷,可问主母要了救急的银钱?” 宋文霖的拳头攥紧,那种时间,那个场合,他哪里来的脸去问萧婵要钱? 他冷硬着一张脸,摇摇头。 孟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 “那怎么办啊?老夫人现在的身子状况愈发不行,只能靠着药物吊命,之前的一贴药五两银子,现在要十两了!” 她心里对宋文霖也有怨气,他即便心里头不舒坦,也不能作用到老夫人身上啊,活活把老夫人气得吐血。 孟娴也被吓得不轻,日夜侍奉,家里越来越乱,能从账面上支出来的银钱也愈发少,连三百两现银都拿不出。 能撑到何时都未有定数。 宋文霖本就心烦意乱,听到孟娴话里话外都是家里没钱了,他恨不得把家中能变卖的产业都抵出去。 可他不能。 他即便稳坐安远侯之位,是名义上的宋家家主,可宋家的产业属于整个宋家。若要抵押出去,家中族老也不会同意的。 那些都是他们日后养老的本钱,绝不能经受风险。 宋文霖艰难开口:“家中……还能支出的银钱,有多少?” 孟娴脸色不好:“不足三百两。” 宋文霖手脚僵硬地从衣襟中掏出一个荷包,从里头拿出几张银票。 “这些,是我问同僚暂借的……” 说出这句话,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整个人的精神气,彻底萎靡,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孟娴接过银票,看着他宛若一具行尸走肉般离开,没跟上去。 早知如此,她何苦要嫁入侯府? 她认命地阖上双眸,手里攥着银票的劲却收着,生怕弄坏了。 宋文霖回到书房,关上房门的刹那,脊背靠在门上缓慢滑落,瘫坐在地上,瞧着一室狼藉,他喉间涌上一口腥甜。 猛然吐出。 他无意识地晕死过去,鲜血顺着唇角往下淌出。 了无生气,像是断气了一般。 *** 等下人发现他之时,已是次日,原本混乱的侯府,再禁不起打击。 孟娴一力将消息压下,可她在府中的威信不足,仍旧有消息走漏。 她请了信得过的大夫前来诊治。 “侯爷是操劳过度,又受了打击,这才经脉逆转,冲撞了心脉。往后需得静养,三个月内,切勿使用内力!” 宋文霖还能保住一口气,已是万幸。 孟娴恭恭敬敬将人送出去,不情不愿地支了银子。 这边刚安静片刻,宋老夫人不知怎的知晓了宋文霖的状况,强撑着身子要过来瞧瞧才放心。 可她双腿无力,下阶梯之时滚下去,连带着扶她的老嬷嬷,两人摔成一团。 “要了命了!” 孟娴胸口堵着一团气,别说宋文霖要吐血,她也要吐血了! 这家,谁能撑起来啊? 一个个都帮不上忙,只会添乱。 好在莲心居那边没有动静,否则孟娴一个人要往来好几个地方,铁人都撑不住,迟早会病倒。 *** 萧婵待在萧家,过得悠闲自在,收到侯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她扬唇讽刺一笑。 “恶有恶报。” 宋璟给的十香软骨散,果真有用。 她当然不愿一次性了解了宋文霖的性命,那只会太便宜他了。 那药喝下之后,浑身筋骨酸软,内脏受损,不时吐血,即便稳住了状况,三个月内,他的内力也难以发挥出来。 届时,萧婵要将人活捉了,捆起来,一刀刀剐了,成事会更加容易。 而宋老夫人,她双眸微眯…… 怕是不久后,侯府便要举办丧事了。 从前对不起她的人,一个个都该排着队下地狱。 萧婵耳根子没清净多久,孟娴实在控不住侯府内的乱局,舔着脸来寻萧婵。 “主母,请您回姝影轩吧!” “侯爷如今身体出了状况,他昨夜吐血,把我吓坏了!今日又不知道是哪个嘴碎子,把消息捅到了老夫人面前,她急得要来看侯爷路上,把腿摔断了!” “阮姨娘尚且在禁足当中,她挺着个大肚子,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正是侯府最艰难的时期。主母,我们都希望您回来啊!只要您愿意回来,管家钥匙,我双手奉上!” 她真的,再也不想管家了! 吃力不讨好也就罢了,所有人都觉得,侯府沦落至此是她的错,可她哪错了? 孟娴哭得满脸都是泪,一个人要拖着一大家子,她真的想撂挑子不干。 宋文霖倒下,安远侯府的处境便更为艰难。 唯有萧婵,她愿意伸手,才能拯救侯府于水深火热之中。 “主母,我真的求您了!” 孟娴舍下所有脸面朝萧婵下跪磕头。 第81章 屋内屋外,胆战心惊 “翊王,我说,日后若无必要,我们还是不要见……唔……” 没说出口的话,都被宋璟极具侵略性的一个吻湮灭。 蛮横无理。 萧婵被他咬疼,双手推开他,红肿着一张嘴,秋眸中盈盈水光潋滟,胸腔当中的咚咚声不绝于耳。 “够了!你发什么疯!” 她气得胸口难受,有些喘不过气来。 宋璟一把攥住她的手臂,“萧婵,你以为你想开始便能开始,想利用便能利用,想踹开便能踹开吗?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从你招惹本王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关系的主导权,就不在你手里了!要继续还是要结束,都由本王决定。你除了服从,别无选择!” 他平日里的沉静撕裂,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面目。 萧婵难得露出几分胆怯之意,看着他充血的眼,像是要吃人的表情,她突然后悔方才说的那些话。 可说都说出去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她脾气上来,也不愿顺着他。 “是,你是翊王殿下,我只不过是普通百姓,说破天也就是个诰命加身的夫人,手里没有多大实权,当然比不得你!” 萧婵推开他的手,“感情要的是两厢情愿,如果你我之间只是单纯的利用关系,我不会急着推开你。你要的,我没法给你。” 宋璟仿佛听了个笑话,“利用?你有什么是能让本王利用的?至于感情,本王不介意一厢情愿,你乖乖的就好。” “乖乖的?” 萧婵的秀眉不悦拧起,“你以为我是个玩具吗?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人生。你想要摆布我的一切,你做梦!” 宋璟下颌线叫嚣着冷硬,“做梦?不如试试看,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一把扯起她,要往外带。 萧婵拼命挣扎,挣脱不开他的桎梏。 “阿婵,你歇下了吗?” 门外忽然传来宋文霖声音。 宋璟双眸眯起,脚下的步伐却顿住了,调转了方向,看着萧婵。 低声道:“回应他。” 萧婵不敢不听他的,万一宋璟突然来了脾气,带着她直接冲出去,她之前的谋划,通通一败涂地。 她弱着嗓子,“侯爷,我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宋文霖听到她的声音,松一口气。 “阿婵,我今日醒来,便听说母亲来了萧家。她没有说些让你心里难受的话吧?不论母亲说了什么,那都不是我的意思!” 宋璟眼神玩味,猛然靠近她的颈侧,“安远侯,还真是关心你啊,刚醒来,便迫不及待赶过来向你解释。” 萧婵动了动唇,“侯爷,婆母来萧家,是为了借钱,并没有对我说些不好听的,侯爷可以放心了。” 宋文霖知道宋老夫人跑了一趟萧家。 回府后眉开眼笑,脚不痛了腰不酸了,想来是顺了她的意,浑身畅快。 他急着过来,也是怕萧婵误会,母亲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他的意思。 “阿婵,我心里始终是向着你的。你失踪之时,侯府遭逢大难,不少人把侯府围了起来要债。那时候,母亲动了你嫁妆的心思。我……我没同意。” 宋文霖哽咽一瞬,“阿婵,我心里压力真的很大。与母亲对抗,我把母亲气得吐了血。我不想做个不孝子,也不想对不起你。好在,你终于回来了。” “我知道你心里还怪着我,没关系,我能等你想通了回来。你永远都是我的妻,这一点,不会变。” 他的妻? 宋璟喉头上下滚动,眼尾浮现一层薄红,赌气般咬住萧婵的耳垂,伸手去勾她的小拇指。 “是么?” 萧婵浑身一颤,不敢发出旁的声音。 “多……多谢侯爷能站在我这边。婆母想要动用我的嫁妆,也是急得狠了,我不会记恨她。更深露重,侯爷若无事,便回去吧。” 宋文霖忍不住走近两步,往屋内看。 “阿婵,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懂事的让人心疼。你现在的胃口可还好?” 萧婵脑海中的一根弦,霎时绷紧了,生怕会从宋文霖口中听到一些有关于她怀孕了的字眼,叫宋璟听见。 届时场面,必定十分难看。 不论她说孩子是宋文霖的,还是宋璟的,她夹在中间,终究是难以两全。 “我,我胃口挺好的,住在萧家,爹娘把我照顾得很好。我心情好,吃得好,睡得香,侯爷不用挂念我。” 宋璟眼里含着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细看之下皆是寒光。 他抚弄着她的发丝,指尖穿过,一把将人带入怀中,变本加厉。 萧婵没敢挣扎,方才的嚣张气焰也没了,眼里全是对他的恳求,别再继续碰她。 万一宋文霖闯进来,看到这一幕,她跳河都洗不清。 宋文霖迟迟没出声,良久,才道:“阿婵,知道你在萧家过得好,我便放心了。阿婵,我很想念你……” 他昏迷后醒来,想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她。 可她不在身边,他心口只有数不尽的,空落落的感觉。 听到母亲跑去萧家,他心里的念头也是萧婵会不会被为难,而后想的才是侯府现在的窘况能得到缓解。 宋文霖攥紧双拳,鼓起勇气道:“阿婵,我能进去见你一面吗?” “不能!” 萧婵想也不想便反驳了,她身边还贴着一个人,双手怎么推都推不开。 她快被气哭,“侯爷,我今日实在是累了。不若明日……” 宋文霖依旧不肯走,手都搭上了房门。 “阿婵,我保证,我看一眼就走,不会影响你休息。” 萧婵瞪了宋璟一眼,“侯爷,我这阵子不想与你见面,你别强迫我好吗?” 宋文霖眸中希望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 原来,是她不想见自己,她还在生气。 他缓慢放下手,“好,我听你的。阿婵,早些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嗯。” 屋内,萧婵终于松口气。 宋璟却箍住她腰,面色不佳,垂眸凝视她紧张的小脸片刻。 他淡漠道:“说完了吧?” 萧婵轻咬下唇瓣,尚未出声,再度被他堵上了嘴,呼吸都被掠夺。 …… 第82章 刺杀? 萧婵原以为宋璟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 谁料,他直起身子松开她之时,薄唇上带着点点水光,眸底旖旎却尽数散去,几息之间,他收起强硬的一面,仿若换了个人。 他替萧婵掖了鬓边的乱发,一派端正:“早些歇下吧,本王有要务在身,便不继续陪你了。” 萧婵:“……” 有要务在身,还跟她纠缠这么久。 她乐得自在,后撤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唇色赤红微微弯着,“那便恭送王爷。” 宋璟脸色微不可查暗了一瞬,拂袖离去,脚步匆匆,到真像是有急事的模样。 循着夜色离去。 宋文霖回到安远侯府,却怎么都难以安寝,立于院中打了几套拳强身健体,也是软绵绵的,没力气。 他颇为惆怅地盯着掌心看,完全找不到之前的感觉。 真是这阵子累到了,才会积劳成疾。 宋文霖怀着惆怅之意抬头,却见屋顶上立着一道混黑色的修长人影。 一袭夜行衣,面容在月色下隐约朦胧,手里握着的一柄长弓,叫宋文霖起了警惕心,当即提剑。 “来人啊!” 夜里的侯府特别安静,他这一嗓子,并未引起多少注意。 宋璟慵懒地扯动弓弦,手臂调转间,多了一支箭矢,正直直地对准了宋文霖的脑袋。 悬而不发,看着宋文霖执剑左右逃窜,生了几分趣味。 宋文霖躲在一颗景观石头后,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他朗声道:“不知何处得罪了阁下!竟令阁下深夜寻仇!” 安远侯府一向不与人起冲突,莫名有人上门寻仇,他着实想不到能是为了什么。 宋文霖脑中思绪调转飞快,“倘若侯府欠了阁下的债,阁下大可明日上门讨回!何必要动用武力,伤人害己!” 他的内力阻塞,那人的实力也是个未知数,贸然对上,他不敢确保能将人拿下。 侯府内虽然有家丁,可其中会武的人不多,多数是些干力气活或是守门的小厮,顶不了用。 宋璟一声不发,手中的弦拉到极致,嗖一声放出,风雷电车之间,击碎了宋文霖头顶上的冠。 宋文霖的发丝散落,满是诧异震惊,瞧着有些狼狈。 夜色朦胧,那一箭依旧不偏不倚,力道和准度,令他心惊肉跳,不由去猜想,京中何人能有此等功力? 假石后也不安全,宋文霖提剑而出,想借力踩在树干上飞上屋檐,与人近斗,可他连上树都费劲,别无他法,只能躲在树后。 一颗心狂跳,他似乎听到了那黑衣人的低沉笑声。 讽刺性极强。 宋文霖咬紧牙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他恢复之后,定然要报今日之仇。 “阁下若是为了泄愤,方才那一箭可足够?” 泄愤? 宋璟再度抽出一支箭,慢条斯理搭上长弓,动作缓慢雅致,不徐不疾。 如果是为了泄愤,被洞穿的就不会是一个发冠,而是宋文霖的脑袋。 他来此,不过是为了玩玩。 来试探一番,萧婵先前看上的男人,是个什么货色。 事实证明,她从前眼光极差。 “当然……不够。” 随着话音落定,锋利的剑刺破黑暗,直直插入宋文霖的右臂。 宋文霖捂着往外冒血的手臂,疼得龇牙咧嘴,一狠心将箭矢拔了出来,涌出来的血愈发量大,他一掌按住伤口。 怀着恨意的目光再度看向屋顶上的人。 “阁下的声音……倒是有些熟悉!” 宋文霖尚未判断出,他究竟是谁,威慑性的言语一出,他只希望那人能够停手。 宋璟唇角上扬,“下一箭,你的耳,要没了。” 他没在开玩笑,当着宋文霖的面,又抽出一支箭,此番一收先前散漫慵懒姿态,又急又准。 宋文霖的慌乱肉眼可见,捂着右臂跑,时不时回望一眼他是否还对准了自己。 长发拂过脸,宋璟盯着他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莫名烦躁,箭矢方向微偏,他决然射出。 一箭同时擦过了宋文霖的耳廓和左侧脸颊,划出一道鲜红色的伤痕,汩汩往外冒出血珠。 宋文霖呼吸几乎被吓停滞,求生意愿没叫他停下脚步,不停往前方跑。 “来人!” “来人啊!” 寂静的侯府,四周陆陆续续亮起光,不少人听见宋文霖的喊叫声,连衣裳都没穿好,光着膀子便冲出来,拿家伙举火把。 宋璟移开眼,看了一眼漆黑的萧家,心情颇好地离开了安远侯府。 轻功了得,来去自如。 安远侯府出动了所有人,都没能把人逮住,追着宋璟的身影跑了一两条街,便被人甩了。 不可谓不狼狈。 宋文霖没管人抓没抓住,他手臂上的伤口很深,伤到了筋骨,脸上又不停地流血,流了满脸。 医师一来,便被他这血肉模样的模样吓得一颤,战战兢兢替他清理创口,包上纱布,叮嘱他勿要乱动。 宋老夫人听到动静,非要折腾着起身,让孟娴陪着她过来看看情况。 孟娴不愿意陪她,府内遭了刺客,她不想被牵连。 可宋老夫人面色一冷,她便妥协了,“侯爷定会安然无事的,您现在身子禁不起折腾,便不要来回跑了。” 宋老夫人拄着拐杖,一步一停都要过来。 “霖儿遭了难,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不会心疼他!” 孟娴:“……” 心疼有什么用? 她平日里手头上的活也不算轻松,夜里还要陪着闹腾,困极了还不能有怨言。 入安远侯府,真是她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好不容易陪着宋老夫人到了宋文霖屋子里。 老夫人见到宋文霖破相,又哭得老泪纵横,“天杀的!到底是谁要害我们家啊!最近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 “霖儿破了相,往后谁还愿意入我们安远侯府!” “……” 孟娴扭过头,极其无语地翻了白眼。 就算不破相,就侯府穷酸得要去问亲家借钱过日子这一点,谁家姑娘敢往火坑里跳。 宋文霖皱着眉,脸黑得很:“母亲!我已经不打算再纳妾了!” 他现在有婵儿,婵儿还怀了他们的孩子,他知足。 第83章 都是为了你好 医师俯跪一旁,“老夫人,侯爷脸上的伤能治,能不能恢复如初,还要看个人体质情况怎么样。” 宋老夫人忙不迭应声:“不管用什么药材,一定要将我霖儿的脸医好!” 她继而转了目光,看向宋文霖,尖着嗓子道:“不再纳妾?不纳妾,你怎么给侯府繁衍后嗣?” 宋文霖痛苦地闭了眼,“阿婵已经有了我的孩子,还有……阮初荷,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是侯府的子嗣。母亲何愁侯府后继无人?” 宋老夫人愤愤不平甩袖,“不行!她们肚子里是男是女都不知,我一日没见到孙子,一日不会安心!” 她指着莲心居的方向,“何况那小贱人,她敢伤你!生下来的孩子,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不提还好,提了,宋文霖心口便忍不住抽痛,连带着身子下方也痛。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替宋文霖把脉的医师顿时汗流浃背,恭敬跪于一旁,大气不敢喘。 侯爷兴许……没法…… 他额头上冷汗淋漓,抬手擦拭,这话可打死不能说出口。 宋文霖:“是她的孩子,更是我的孩子!母亲难道觉得我的孩子都上不了台面吗?到底要怎样,才能合母亲的心意!” 他情绪激动之下,方才缠绕上去的纱布,又渗出血迹。 手臂上的伤更严重,却没见宋老夫人有任何关注,她在意的,更像是宋文霖的那张脸,而不是宋文霖赖以生存的武学造诣。 他身为将军,握剑的手出了问题,那他日后还能有什么前程? 宋老夫人见他又出了血,脸色苍白:“霖儿,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宋文霖深呼吸:“孟娴,送母亲回去。” 孟娴哪敢上手去拉宋老夫人,只能凑近她说些软话。 “侯爷现在需要静养,我们先回去吧。” 宋老夫人眼眶含泪,她所有的筹谋计量,不都是为了他吗? 想当初,为了让他能继承侯爵之位,她狠下心来沾了多少人的血。 现在,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忤逆她。 “霖儿,我是你母亲,不会害你,等你静下心来,会想明白的。” 宋文霖冷着脸,等她们离开,才无奈仰头长叹,他又不是小孩子…… *** 萧婵得到安远侯府昨夜进了刺客,伤了宋文霖的消息时,正在用早膳。 静月站在一旁,比着手势,神采奕奕:“一共三箭,一箭击碎发冠,一箭射入右臂,一箭划伤脸颊。这刺客射箭的准头真是叫人惊叹不已。” “夜里都能做到箭无虚发。不过,侯爷伤的不重,那三箭就跟小打小闹一样,并没有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静月面露困惑:“半夜前去吓人,不知是谁有这闲情逸致,还能成功脱身。” 她说着这些,萧婵心中便有了一个确切的人选。 胆子能有这般大的,箭术强的,又对宋文霖心有不满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昨夜他走得急,原来是为了去给宋文霖略施惩戒……” 眼见宋文霖吃瘪,萧婵心情大好,连早膳都多用了一些。 静月挠头:“他?他是谁?” 萧婵笑而不语:“傻丫头,知道太多可没好处。” 没消停一会儿,萧家府门前有人求见萧婵,递上名帖后,萧婵让人带去厅堂里小坐。 她见到江临川,招呼他喝茶。 “江先生急着见我,是为了岁姐儿的事吗?” 江临川来此,便做好了直言的打算,“夫人,宋小姐近日来频繁瞌睡,打盹,想来是您不在府内她懈怠了。” “我管教不严,请夫人另请名师!” 萧婵始终维持着温和笑意,“江先生言重了,岁姐儿功课上有所懈怠,怎么能怪先生教学不严?是我太纵着她了。” 她慢悠悠道:“先前,我为岁姐儿挽留过江先生一回,此番,我也不好再强行让先生继续教导岁姐儿。为人师者,需要得到学生的尊敬。岁姐儿有错,日后我会严惩。” 江临川颔首:“夫人明理。” 萧婵吩咐静月:“去将重华带过来。” 她继而同江临川道:“先生才华横溢,当初请您来当岁姐儿的夫子,不为旁的,只为她能学到先生的皮毛。” “先生如今不愿再教她,我这儿倒是还有一个孩子,七八岁,尚未识文读字,却极为乖巧,她必定不会叫先生失望。” 萧婵打定了主意要培养重华,那么无论文学武学,她总要踏上去试试看,找到自己擅长的部分。 江临川面色犹豫,答应教宋时岁,是因为那时候他家境贫寒,家中老母病倒,急需银钱救治,眼下他并没有那么缺钱…… 等静月带人上来,江临川瞧了那姑娘一眼,端庄大方,对外人毫不胆怯。 重华上前,规规矩矩向他行礼,叫人挑不出错处。 入了萧府,静月姐姐教了她不少规矩,还给她量体裁衣,做了不少新衣裳。 如今的她,焕然新生,与从前的冯招娣,仿佛不是一个人。 江临川摇摆不定的想法有了结果,“夫人,我愿倾力一试。” 萧婵展颜一笑:“重华,快谢过江先生。” 重华乖巧欠身:“多谢江先生!我一定会跟着先生好好学,断然不叫您失望。” 翌日,宋时岁没等到先生,窃窃自喜。 她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醒来便吃些东西果腹,拿着狼毫笔沾了墨水,在宣纸上胡乱画着。 久了便也腻了,没有趣味。 心中的窃喜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化,她想找人问个究竟。 可萧婵没回姝影轩,她只能去找宋文霖。 见到躺在床上养伤的父亲,她的话堵在喉咙里,压根说不出来。 终了,化作一句:“父亲,您安心养伤,我会乖乖听话,不用您操心。” 宋时岁万万不敢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得宋文霖有丝毫的不高兴。 她的生母已经不得父亲喜欢了,主母又一直待在萧家不愿回来,她没有任何靠山。 孟娴对她也是爱答不理的态度,无奈之下,宋时岁只好去找宋老夫人。 “祖母,您的身子现在好些了吗?” 第84章 落井下石 自从阮初荷伤了宋文霖开始,宋老夫人连带着讨厌起宋时岁,她的模样与她的母亲实在太像。 一见到她,便能想到她那狼心狗肺的娘。 宋老夫人没好气道:“好多了,你还能记挂着我,真是难得,没全随了你那白眼狼的娘。” 宋时岁安静听着她骂阮初荷,不敢反驳。 毕竟娘先前做的疯狂事,实在叫人难以原谅,她不是什么都不懂。 “祖母,你别生气。” 宋老夫人嫌她碍眼,急急问:“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快点说。” 一个小屁孩,眼里藏不住半点事情。 她摔断了腿那会儿,都没见她上来问候两声,现在凑上来,必然有所图谋。 宋时岁讪讪开口:“祖母,我的教书先生,没来府中给我上课……” 宋老夫人知道萧婵给宋时岁请了个先生识文断字,她没多关注,也没把事情放在心上。 反正宋时岁放到她膝下养着,养的好,还是养的不好,都归咎于萧婵。 萧婵上心就可以了。 她轻声哼:“没来给你上课,或许是萧婵没给你向先生付报酬?” 宋时岁摇摇头:“不会,主母给我付了一整年。” 一整年? 宋老夫人面色不佳,按照月份付钱多好,一次性给人结清银钱,萧婵还真是不怕人卷钱跑路。 的亏是投生在萧家,但凡出生在家底较为薄弱的人家,早就不够她乱花。 宋老夫人阴阳怪气:“拿了钱,人没来,我也不能亲自去给你把人抓回来啊?你找我有什么用?我这双腿,还能为你跑一趟不成?” 宋时岁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来找她。 宋老夫人心里不舒服,继续念叨。 “女娃子,这书念与不念,都行。你又不参加科考,学了也没用。依我看,你学了几个字,能看得懂女诫女训即可。明白一些道理,勿要让自己成为你娘那样面目可憎的疯婆子才是。” 宋老夫人念叨个不停,说个几句,就要把阮初荷提溜出来骂一遍。 但凡她肚子里没有侯府的种,早就被赶出去了。 犯下滔天大祸,还能好吃好喝供着她…… *** “啪!” 莲心居内,阮初荷一把掀飞桌布,盘盘碟碟随着她的动作,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翠绿的叶子混在碎片中,叫人毫无食欲。 “就给我吃这种猪都不吃的东西!你们好大的胆子!” 前来送饭的侍女面无惧色,手臂环着一个木制食盒,不悦道:“阮姨娘何必动气?侯府今时不同往日,一切开支都要缩减。别说是您,连老夫人那儿,都比不得从前。” “您就别挑三拣四了,没那富贵命,偏生富贵病。” 阮初荷气急,指着她的鼻头,“你说什么?” 尖锐的指甲,差点划过侍女的脸,她后撤两步,与阮初荷拉开距离,这女人疯起来侯爷都敢伤,别说她们这种下人了。 远离她才能平安无事。 要不是她跟人打赌输了,她才不来给这疯女人送饭。 仗着自己肚里有二两肉,便高高在上,对她们颐指气使。 侍女鄙夷道:“阮姨娘,你肚里怀的又不是个哪吒,迟早会瓜熟蒂落的。您还是想想,万一生下来的不是个儿子,又是个女儿,老夫人会不会把你扔出去吧。” “现在还挑挑拣拣,这不吃那不吃,往后能不能待在侯府中都是个未知数。心态真好,我要向您学习,能活到九十九。” 阮初荷表情彻底崩坏,挺着个大肚子想去扯侍女的头发,偏生人家身子灵巧,躲得快,压根就不给她得手的机会。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我再落魄也比你强!日后让我找到机会,第一时间弄死你,你竟敢羞辱我!” 侍女打定了她翻不了身的主意。 就阮初荷做的丑事,谁能容忍她继续在侯府里过着滋润快活的日子。 “阮姨娘,你还是当心身子吧,不慎流产了的话,你下半辈子可就彻底没着落了。你自己打翻的饭菜,可不能怪我。每个人的份例都固定下来了,可没有多的给你吃。饿了也别叫唤,都是你自作自受。” 说完话,侍女提着食盒关上房门,落上锁。 阮初荷一脚踹翻矮凳,像是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上面般,踹翻了还不过瘾,继续追着踢。 “贱婢!贱婢! 竟敢羞辱我!” 她挺着大肚子没留心脚下,一脚踩在方才打翻的饭菜上,登时没站住脚跟,滑了一跤,重重跌坐在地上,掌心按住碎瓷片,也割裂出了血。 “啊!” 阮初荷的喊叫声没引起屋外人的注意。 平日里,她经常大喊大叫,前来守门的侍女都见怪不怪,嫌她吵闹,还会堵上耳朵,给自己留个清净。 阮初荷见到掌心的血,心口一慌,连带着腹部都发出钝痛,一阵阵的,难以忍受。 “来人,来人啊!” 她坐在地上,想起身也做不到,手脚发软无力。 地面逐渐晕开一片鲜红,阮初荷目光触及之时,像是被烫了,她飞快别开眼,强自忍住心中的恐惧。 “快来人,我见红了!” 她嗓音染上几分哭腔和慌乱。 *** 萧婵花重金买了几个身手极佳的武夫,让他们替萧家看家护院,又从他们当中选出个身手最佳的,让他教授底下人武艺,拿双倍的银钱。 钱到位,大家都乐意做。 而后,萧婵当街弄了个擂台比武,给出丰厚的条件,夺魁之人,一年内在萧家的酒楼里消费不收任何银钱,前来报名参加之人,如过江之鲫。 别提多热闹。 萧婵端坐于高楼之上,熏香品茶,看着底下人蜂拥而至,眸底掠过笑意。 比武,不过是替萧家招揽人才的手段。 静月守在她身边:“风凉了,小姐还是移步屋内吧。” 如今已至深秋,马上要过冬了。 萧婵的思绪被前世的一场暴雪拉去…… 回过神来之时,她眉间染上几分担忧。 “静月,即日起,大力收购木炭,可按照高于往年一成的价格去收。” 用不了多久,木炭便要供不应求。 萧婵是商人,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同时,也不会薄待了下面苦苦求生的人。 让利一成。 第85章 迷了心窍 宋璟听说萧婵当街摆了个擂台比武,他知晓是她招揽可用之人的手段,也想着去凑个热闹。 他一路上了最高的楼层,见到萧婵怡然自得拿着话本看得入神。 没出声绕到她身后去,俯身去看那书页上的字。 可他刚一凑近,萧婵便察觉到了,啪一声合上书,“王爷还有偷看的坏习惯。” 宋璟脸不红心不跳:“本王明目张胆看的。” 萧婵没招呼他坐下,他自己熟稔地于另一旁落座,端起她用过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萧婵没跟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反正他这人,说话也不听的。 “王爷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宋璟目光放远:“比武,本王也想参加。” 萧婵嗤笑:“王爷还真是闲得无聊,这种不入流的比赛,竟也想来掺和。你来了,还给旁人夺魁的机会吗?” 宋璟与她四目相对,放下了茶杯。 “本王若参加,魁首定然是掌中之物。” 萧婵毫不怀疑,她颔首:“莫非是王爷没钱吃饭了,才看中了在萧家酒楼免费吃喝一年的奖赏?” 宋璟心情颇好,幽幽道:“本王看中的可不是这,本王想跟你换个奖赏,你给不给换?” 萧婵听他话头,便知他嘴巴里说出来的,一定是叫她为难,不好做的事情。 才拐弯抹角,从别的地方,蛊惑她答应。 她扬起眉毛:“不给。” 宋璟原本也没想真的掺和进去,他唇角噙着淡淡笑意:“不给,本王就自己抢。” 他继续说:“宋文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找你了。” 萧婵毫不意外,上下扫视他一番:“王爷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安远侯遇刺一事,怕是朝廷都知晓了,王爷心里一点都不怕?” 宋璟不屑道:“本王与你那懦弱又没用的男人可不一样。” 想查到他头上来,且不说费多少功夫,即便到时候事情败露,圣上难不成会为了一个没用的安远侯,与他多加为难? 满朝文武,只要没老糊涂,也该知道怎么站队。 萧婵噗嗤一笑:“行,你最厉害。” 两人待了没一会儿,静月急匆匆过来,见到宋璟,没了先前的诧异。 与萧婵说话,也没避着他。 “小姐,侯府派人来请您回去一趟,说是府内出了大事,您不出面不行。” 萧婵抚摸着衣袖上的精美刺绣,若有所思:“宋家的乐子,还真是看不完。” 宋璟:“不如带上本王去看?” 他倒也想看看宋家的乐子。 萧婵别了他一眼:“我带你?我以什么身份带你?” 宋璟浑然不在意:“自然是你想以什么身份,便以什么身份。谁说闲话,本王替你把她舌头割下来,拿去喂狗。” 他无所畏忌。 萧婵起身,拢了拢宽大的衣袖,“王爷想去,那便自行前去,恕民女不同行。” 她转身即走,宋璟不远不近跟在身后。 *** 阮初荷见了红,把宋老夫人吓出一身冷汗。 家里没有一天是安宁的。 她怀疑是撞了邪祟,叫医师来给阮初荷看诊的同时,她命人去请了个道士回来,立刻给家里驱邪。 侯府内挂了不少幡,上面繁复的纹路叫人看不懂,却莫名生出一股崇敬之意。 医师在屋内给阮初荷扎针,道士站在屋外不停摇着铃铛。 叮铃铃的声音传荡,宋老夫人心神不定:“大师,孩子能保住吗?” 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安远侯府这阵子,不停有人在出事,她不相信世上会有那么多巧合,肯定是府内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道士双指捏着一张符篆,一手桃木剑不停挥动。 “老夫人放心,有贫道在,没有赶不走的邪祟!定然保安远侯府平安顺遂!也会保住小娘子肚里的孩子!” 屋内医师捏着银针冷汗淋漓,不时给阮初荷诊脉,时刻关注她的状况。 屋外的动静他不是听不见,心里即便有怨怼,也不能说。 如果保不住贵人肚子里的胎儿,安远侯府能饶了他?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情况终于好转。 医师松了口气,踏出房门走向宋老夫人,忍不住白了那道士一眼:“老夫人,孩子保住了。” 道士高高扬起头颅,一副清高孤傲之态:“此乃天意!” 医师:“……” 宋老夫人看着那道士的眼神中,愈发信任:“还是大师能够镇得住!不知府内的邪祟,可尽数除却?” 医师被冷落一旁,也不敢插话。 道士神秘一笑:“情况较为复杂,不好说。” 宋老夫人塞了银子出去,“请大师直言!” 道士笑眯眯收了钱,给她拿了几张符纸,“贴在侯府的四角,能够镇住邪气,老夫人莫要担忧。” 宋老夫人双眼发亮,恭恭敬敬接过符纸。 那道士眼珠子一转:“不过……” 他话说一半又停下,宋老夫人又塞了钱给他。 “不过府内的人啊,都或多或少吸入了邪气,吸入又吐出,侯府还是会被邪气影响,我这儿,有一味药,能够去除邪祟之气。化邪气为清气!” 宋老夫人方才笑着的脸又拉下去,面色染上几分担忧:“请大师不吝赐药!” 她颇为上道地再次给了道士一笔银钱。 收了钱,他面带笑意:“好说,好说,请老夫人命人抬一缸水来。” 很快,有下人弄了满满一缸水过来。 只见那道士拿起插着三炷香的香炉,一把扯出三炷香,放在香案上,将香炉灰洒入那一缸水当中。 他伸出手随意搅和搅和,大喝一声:“成了!” “老夫人,让府内上下都喝一碗这药水。一碗下肚!浊气即刻能被清除!” 宋老夫人深信不疑,张罗着府内所有人过来喝水。 她带头一连喝下三碗。 底下人见她喝了整个人神清气爽,神采奕奕,也跟着咕咚咕咚喝下。 一旁旁观的医师眉头越皱越深,遂即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一群疯子! 正巧,萧婵回来了。 宋老夫人见到她,双眼发亮,亲自给她舀了一碗药水。 “婵儿,你回来得正好!快来喝药,这可是能驱除邪气的好东西,我花了大价钱!你一定要喝,不能坏了侯府的气运。” 萧婵绷着一张脸,也没接过那碗。 宋老夫人耐心有限,“婵儿,你信我的,我喝下之后,腿都没那么疼了!我们侯府一连遭遇祸事,都是因为沾了不好的东西!” “你就喝吧,我不会害你。” 萧婵依旧不动。 宋老夫人急了,不惜威胁:“你敢不喝,我饶不了你!” 第86章 给脸不要 萧婵粗略扫了眼周遭的布置,缓慢踱步到一道黄幡前,单手扯下。 她此番举动,令宋老夫人当场冷下脸,忍不住怒斥:“你疯了!谁允许你乱动大师的物件?” 萧婵讽刺地与她对望一眼:“婆母不会真的信了,这鬼神之说吧?” 宋老夫人急急上前,手里端着的那碗水都随着动作泼洒出来不少,可她没打算放下,打定了主意要萧婵喝下去。 “宋家接连遭难,你身为主母,不究其缘由,一回来便要闹得侯府上下不得安宁么?你赶紧把东西放回去!喝下这碗药,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萧婵神情淡漠,将那只幡扔在地上,又一手掀翻了宋老夫人手里端着的碗。 “啪!” 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药水溅在萧婵和宋老夫人的裙摆上。 宋老夫人脸上满是惶恐,蹲下身去将那只幡捡起,仔仔细细拍了灰,眼神里的怒气毫不掩饰。 “萧婵!你太放肆了!” 道士见萧婵心中全然没有畏惧,他那套招摇撞骗的话术不好施展,只能对宋老夫人说:“贵人拔了幡,先前驱赶走的邪祟,都被重新引回。” “倘若府内继续遭遇不幸之事,也与贫道无关了。贫道已尽力而为。” 他说这话,好不负责。 宋老夫人却将一切的过错,都归咎于萧婵。 “你瞧瞧你做的好事!” 她现在的面目,与先前去萧家低声咽气借钱的模样全然不同。 宋老夫人此刻的腰板能挺起,难道不是萧家的功劳吗?欠了萧家五千两白银,对人待事就这个态度。 萧婵讥讽一笑:“婆母,我此举算是拨乱反正。你若觉得侯府的气运,仅靠这几道幡,一缸水便能改变,这些年不是白活了么?” 她这位婆母,是个自私自利至极的主,不曾想还会这般迷信。 宋老夫人听不得半点不顺心的话,“呵,我的见识,难道还比不得你?你年纪轻轻懂什么?不听长辈言,你迟早吃亏。” “嗯,我吃亏。” 萧婵没继续跟她扯些有的没的,表情已经不耐烦了。 她还以为侯府派人来请,是府内发生了大事。 结果就是她这老糊涂的婆母,请了道士来,弄一些糊弄人的把戏。 萧婵想走,宋老夫人一把扯住她的衣袖,“你乐意吃亏,不能害了我们安远侯府!来人,端一碗药水过来!” 萧婵眉心一拧,反手甩开她的手,“我已经给够了好脸色。” 宋老夫人:“给我抓住她!” 这是安远侯府,萧婵还能反了天了不成? 萧婵见几个丫鬟踌躇不定,老一些的嬷嬷先一步上前,她呵斥:“我看谁敢!” 彻底镇住了几个小的,老的见过大风大浪,没理会她,只顾着上去按萧婵的手和肩。 静月一手推开一个嬷嬷,护在萧婵身前:“你们吃了雄心包子胆了!竟敢对主母动手!” 那些个老家伙,都是跟在宋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 萧婵比她们入府的时间,晚了不知有多少年,她们只听松老夫人的命令。 “主母忤逆婆母,就算说出去,也是不光彩的!” 静月脸颊气得鼓鼓的,“谁知道那东西喝下去,会不会伤了我们小姐的身子!老夫人乱来,难道我家小姐就要盲目顺从吗?” 宋老夫人猝不及防被一个小妮子说了坏话,心里腾得一丈火烧得三丈高! “萧婵跟我叫嚣也就罢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信不信我叫人把你发卖了出去!” 萧婵抓住静月的手腕,冷着脸:“静月是我萧家的丫鬟,从小跟着我,发不发卖,你凭什么做主?” 只要她没开口,谁敢动静月,就是动她。 宋老夫人见自己连处置个丫鬟都要被限制,胸膛起伏不定。 “把人抓了!两个都先抓起来!” 她一张苍老的脸气得通红,“我倒是要叫霖儿来看看,你是怎么孝敬我这个婆母的!亏他一直都惦念着你 ,你失踪了还昼夜不休寻你。” 话说的好听罢了。 萧婵与静月没带多少人来,几个老嬷嬷带着家丁冲上来,把两人扯开。 宋老夫人又打了一碗缸里的浑水,怼到萧婵嘴前,“喝下去!” 萧婵别开脸,冷硬道:“你觉得这是好东西,你自己怎么不喝?” 宋老夫人瞪着眼:“你没看见我喝,便断定我没喝?” 萧婵轻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婆母不喝,我自然也不敢喝啊。毕竟我现在可不能出半点状况。” 宋老夫人念着她肚子里还有孩子,由着她骄纵。 “好!我喝给你看!” 她早前灌了三碗下肚,此刻盯着碗内的水,脸色也不太好看。 宋老夫人硬着头皮,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我喝了,也该到你了。” 萧婵讽刺的神色不加掩饰,看她的眼神活脱脱是看一个蠢人。 宋老夫人从丫鬟手里接过新舀的药水,“我亲自喂你,你要是敢不喝,信不信,我能给你灌进去。” 赤裸裸的威胁摆在明面上,不论选择喝与不喝,最终的结果都一样。 必须喝! 萧婵眼角余光微瞟,忽而扬起清丽笑意,“偏不喝。” 宋老夫人刚想要给她灌下去,院内竟进来了一人,悄无声息的,走近了才叫人发觉。 “安远侯府的热闹,还真是有趣。” 宋璟悠闲走近,一把抢过呆滞站在原地的老夫人手上端着的那碗水,低眉瞧了一眼。 萧婵没忍住调侃:“王爷要尝尝吗?” 宋璟:“没兴趣。” 王爷?! 宋老夫人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要凝固住,身子不住地轻微抖动,他真的太像了…… 她手脚发冷,往后倒了两步,被身后的嬷嬷扶住,“你是……” 萧婵见宋老夫人不认识眼前的人,便故作亲切地介绍了一番。 “异姓王,翊王殿下,宋璟,婆母该行礼的。” 宋……宋璟。他竟也姓宋! 宋老夫人一口气似乎要缓不过来,手脚无力,瘫软下去,透过他的面目,看着早已逝去之人。 彻骨的寒意涌上来,她禁不住刺激,两眼一翻晕厥过去,后脑勺靠在随侍嬷嬷身上。 一旁侍奉的人慌了神,吵吵嚷嚷。 “快请医师来!老夫人晕倒了!” “快去请啊!” 萧婵对此见怪不怪,内心毫无波澜,却见……宋璟端着那碗水,玩味十足。 猛然泼在宋老夫人脸上! 第87章 宋璟的真实身份 忽然而来的变故叫在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嬷嬷慌慌张张地给宋老夫人擦拭脸上身上的水渍。 萧婵诧异之余暗爽,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宋老夫人鼻腔内进了水,当即被呛醒过来,方才还晕的像样的人装都装不下去了。 宋璟眸底闪过暗芒,这么多年,她还是一副喜欢装模作样的德行。 宋老夫人捂着胸口低垂脑袋不停咳嗽,缓过那口气来,她忿忿不平道:“王爷此举何意!” 宋璟轻飘飘将手里那碗砸了,“本王医术,真是高明。一碗水下去,老夫人立即醒了,连医师都用不着请。” 他盯着她的眼神压迫感强烈:“老夫人不应该叩谢本王大恩吗?” 宋老夫人的腿随着他的逼近抖动成了筛子,好在有宽大的衣裙遮住,才没叫人看了笑话。 “翊王?” 她颤颤巍巍被人扶着跪下去,“老身给翊王殿下请安。” 宋璟没动,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冷峻的脸上暗沉之色愈发浓重。 宋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又不好,没跪多久便麻了一双腿,想起身又怕宋璟突然发作。 倘若他不是宋淮安,那还能留有余地。 但凡他是,还成了权倾朝野的异姓王,那安远侯府怕是要迎来天翻地覆的激荡……她不能出一点错。 宋老夫人咬紧牙关,吞下怨气。 宋璟:“老夫人喜欢跪着,那便一直跪着吧。” 宋老夫人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妄图给自己争辩几分:“王爷并未叫老身起来!老身怎敢……” 宋璟面上一丝笑意也无,“本王没说吗?” 他扭头看向萧婵,冷峻的面容终于有了些温度,“你离本王比较近,你来说句公道话。” 萧婵没打算拆他的台,毕竟他是为了给自己出头,才欺负人。 她随口附和:“王爷的确说了一句平身,或许是婆母年迈,耳朵不中用,才未能听清吧。” 宋璟嗤笑:“不中用啊?不中用还活着作甚?” 他抽出别在腰间的剑,缓慢架在宋老夫人肩膀上,“本王送你一程,如何?” 宋老夫人不敢躲,也不敢有任何动作,脸颊上松动的皮肉都跟着在抖动。 她对异姓王有所耳闻,他性子不是个好相与的,战场上如阎罗厉鬼,所到之处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叫人肝胆生寒。 她颤颤巍巍磕了头:“老身……不知何处得罪了王爷,还望王爷明示!恕罪啊!” 宋璟剑锋稍偏,“你胆敢直视本王。” 他发出闷闷笑声:“你莫不是想说,本王像极了你的一位故人,这才盯着,多看了两眼?” 既然回了安远侯府,他的确做出了被认出来的准备。 可惜啊,故人相见不相识,即便心中有怀疑,也不敢,贸然坐定。 宋老夫人想说出口的话,还没过喉咙的关卡,就被宋璟抢先一步道出口。 她断然不能再说。 “王爷龙姿凤章,耀眼夺目,老身才一时失神!” 宋璟不屑地上下扫视了她一眼:“行了,你起来吧。” 他收回剑,气定神闲看着她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起身。 宋老夫人庆幸自己算是过了一劫,好不容易站稳当,却见宋璟眸光不善看着自己,她心虚地低下头去。 宋璟:“老嫂子,好久不见。” 此言一出,萧婵和宋老夫人都瞪直了眼神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 宋老夫人几乎要重新跪下去,颤抖着声线,“你是……宋淮安?” 她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当初老太爷老来得子,将宋淮安捧得很高,他一直认为宋文霖的爹是个废物,便打定了心思要扶起小儿子来。 早早定下了宋淮安的世子之位。 可她嫁入安远侯府,便是奔着要做侯爷夫人来的!怎么能看着一个小孩,抢了自己夫君的世子之位? 宋老夫人不断纵着宋淮安,使他犯错,又暗中作梗,让父子两人相互生了厌。 经年累月,失望只增不减,一朝爆发,老太爷彻底对宋淮安失望,把人赶了出去。 宋家的族谱上,也没了这个名字。 世子之位,自然而然落在了宋老侯爷的身上,后来宋文霖才顺利袭爵…… 宋老夫人不断回忆着往事,唇瓣不由自主颤抖起来,面色发白:“宋淮安……” 萧婵面露疑惑看向宋璟,他从未提过自己的身世。 她对他,又何尝不是一无所知? 他究竟是谁? 宋文霖这时赶来,听到自己母亲口中吐出来的名字,微微愣神:“小叔叔……” 他儿时最好的玩伴,便是大他一两岁的小叔叔。 两人一起练剑,念书,后来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伤了宋文霖的自尊心,他便有意躲着小叔叔。 在祖父考核他们箭术之时,割断了宋淮安的弦,叫他挨骂,看着小叔叔吃瘪,他心里从未如此畅快过。 后来又偷摸给小叔叔的吃食中加料……连续几次动手后,不慎被抓,宋淮安狠狠打了他一顿,拿出了长辈的架势! 此事,两人都没讨到好。 宋淮安打了宋文霖的确不错,可后来,又挨了一顿家法,没人听他的辩解。 老太爷说,不论如何,对自家人动手就是错的!无可狡辩! 宋文霖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不少,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大雪纷飞的冬日,宋淮安被赶出府的那天…… 他收回思绪,浑身一颤,被人死死压着的恐惧感卷土重来。 “宋淮安”转过身来,赫然是宋璟的清俊面容。 宋文霖心凉半截,压根不敢相信。 萧婵亦是错愕得半天没反应,听见宋文霖叫宋璟小叔叔,心中陡然升腾出荒谬感! 她路边随便捡的男人,不光是异姓王,还是自己夫君的小叔叔! 依着辈分,她也该跟着喊一声。 萧婵胸口堵着一团气,半响也没出声,静静看着宋璟…… 他真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