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致新世界》 第一章 故事从这里开始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比遥远更加遥远的伟大主宰。” “植根于古老的诡秘之神。” 虔诚的祈祷声在地下室内缓缓回响,一尊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粗陋雕像前,A先生俯首低伏着,等待着神袛的回应......或思绪遁入梦境。 自从第四纪末年,真实造物主教会和残存的“诡秘之神”教会迁入南大陆,支持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成立,那位曾在光辉年代与造物主齐名,位列所罗门帝国公爵的“诡秘之神”便销声匿迹,不再有任何正式的神谕降下。 虽然第五纪漫长的一千多年岁月中,总有天使和眷者会在梦中得到启示,但更多的祈祷都是石沉大海,以至于“诡秘之神”教会到现在已经不复存在,而是变成了真实造物主教会下的一个派别。 还是没有回应......A先生睁开了双眼,从地上爬了起来,散落一地的长发渐渐拉直,最后垂在胸前两侧。 “廷根。”A先生呢喃着这个不起眼的城市地名,愈发疑惑起来。 1349年2月16号,教皇乌洛琉斯冕下看到了命运的走向,预言“诡秘之神”复苏的契机将会在北大陆出现,千面之神会取代异端的命运,重新迎回权柄。 “当末日来临,污秽的目光从星空投向大地,希望的光将从历史中苏醒。” A先生呢喃着已经刻入脑髓的预言,刚想尝试与最近的天使联络,就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正在靠近,他连忙止住思考,抬头望向了地下室门口。 一名打着浮夸领带,脸上涂着油彩的绅士迎着目光停下了脚步,不着调的点了点头。 “代罚者上钩了。” “诱饵呢?” 涂着油彩的绅士耸了耸肩,语气带笑。 “放心,我们特意挑了几个不是‘暴君’信徒的祭品。” “都是看起来傻乎乎的大学生。” A先生微微点头,稍作思考便熟练地在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以皮肤为纸,快速书写起来。 “不要放松警惕。”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比起目无一切的僭越者,那位执掌隐秘的异端更加狡猾,祂的信徒也一样。” 殷红的血液染红了过于白皙的肌肤,不等血液写下的字符干凝,A先生便抬起另一只手臂,毫不犹豫地砍断了手肘。 啪嗒。 绅士看着地上被灵性点燃,还在蠕动的断臂,不由咂舌。 作为密修会成员,“诡秘之神”的信徒,即使和这些信奉同一信仰的“同胞”共事这么多年,自己也还没能完全接受他们的做事风格。 绅士咳了一声。 “这次的诱饵是安提哥努斯家族提供的封印物,据说是那位殿下亲手制作的。” “如果不是黑夜的天使或携带圣物的高层亲临,不会出现纰漏。” 说到这,这位绅士本能的想活跃一下气氛,脸上的油彩随肌肉运动,扯出了一个夸张的笑脸。 “如果不是看在教皇冕下,是主的神谕的份上,我都不愿意把它送出去。” A先生的脸色难看了许多。 就像对方不习惯他的作风,他也看不起这些常年驻扎在特里尔,已经染上异端奢靡浪荡风气的“小丑”。 但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他脚下阴影涌动,身体逐渐下沉,所有情绪都被掩盖在了眼底。 “记住你的自信,‘无面人’。” 对面的绅士收敛了笑容,目视着几乎没入地面的A先生,以手抚胸。 “当然,以‘愚者’的名义。” ...... “赞美‘愚者’。” 贝克兰德西区,“幽暗圣者”浏览着车厢地板上凭空出现的血肉文字,在胸前快速划了几下,虔诚道。 他已收到来自廷根的汇报,旋即蔓延灵性毁掉了车厢地板被血迹沾湿地痕迹,同时整理了一下领结。 金梧桐路上,马车仍在行进,但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宅邸。 这位面容出色的圣者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颊,尽可能想让自己的气质显得符合外表表现的年龄,随后叫停了马车,独自向目的地走去。 “克斯玛·钱博尔,这是我的邀请函。” 站在花园门口的男仆不动声色地将来客递来的邀请函放在了最下方,笑容依旧。 “亨特子爵已经等您很久了。” ...... “克莱恩,我知道你最近在准备面试,但你太紧张了!” 刚从学校回家的梅丽莎气哄哄地关紧了煤气管道的门阀,消瘦的脸颊上满是严肃和后怕。 “我知道,我知道。”克莱恩不敢面对妹妹严厉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下巴。 “我只是一想到很多地方还没有背熟,科恩副教授划出的重点还没搞懂......” 他越说声音越小,视线逃避似的移到了刚刚自己想打开煤气灯却误触开启的煤气管道上,反而更觉得羞愧,到最后干脆闭上了嘴。 看哥哥这副样子,刚回到家就发现傻哥哥差点被煤气毒死的梅丽莎不由叹气,想要发火也找不到地方了。 她褐色的眼睛四处转了转,确认没有其他问题后,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 “这是我刚才在楼下信箱里看到的。” “署名是韦尔奇先生,可能是要和你聊一聊学校的事情。” “韦尔奇?”克莱恩有些疑惑地接过信封,拆开阅读。 梅丽莎说得对,他是该想想别的事情,考试给他的压力已经快把他打垮了。 或许韦尔奇又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文献,这应该对他调整心态有些帮助? “......克莱恩,我今天在‘恶龙酒吧’买下了一本疑似和第四纪历史有关的笔记......虽然我只解读出了最开始的一点,但这些记录给我的震撼已经足够难以想象。” 韦尔奇总是喜欢探究这些无根可寻的历史,可是为什么买书要在“恶龙酒吧”? 这听起来就不靠谱...... 克莱恩有些担忧好友是不是又被人骗了一次。 “你知道的,当下史学界对第四纪时期的研究一直是一片空白,再加上王国政府对第五纪之前历史研究的打压......他们更鼓励历史学者研究近代史,搞得我们想要了解第五纪之前的历史,都只能靠从南大陆传来的只言片语。” “......我可能扯得有点远,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而且和以前不同,我这次肯定没有被骗。” “这本笔记来自一个名叫安提哥努斯的古老贵族,除了我们只知道名字的黑皇帝、血皇帝、夜皇这几位大人物,上面甚至还记载了一位我没有听说过的神灵,一位可能与当今正神齐名的神灵!” 砰。 “克莱恩!怎么了?” 被好友信中内容吓了一跳的克莱恩扶正座椅,紧忙遮住了即将看到的神袛名讳。 见梅丽莎并没有从厨房出来,他才松了口气,轻轻应了一句。 “没什么,我,我刚才碰到桌子了。” 妹妹的斥责隔了一个隔断依然清晰,但克莱恩此时在没心情去听,再低头看向信纸,只觉得梅丽莎熟悉的嗓音仿佛正在走远,只有手中信上好友的笔迹愈发靠近。 这些大逆不道,被传出去足以招来宗教裁判所的文字,反而勾起了克莱恩的好奇心。 它们像有魔力一样,正在透过墨汁和纸张发出呼喊,蛊惑着阅读者的心灵。 克莱恩只觉得,好像……现在只有这些文字才和他处在一个世界中。 “梅丽莎说得对......”他平时有些呆板,但看起来还算清明的褐色双眼逐渐浑浊,盯着纸面上的几行文字,轻声喃喃,像是在自己催眠自己。 “梅丽莎说得对,我应该想想其他的事情......” “比如,这位‘诡秘之神’,和祂背后的历史。” ...... 鲁恩王国,康斯顿城。 太阳已经落下,橘红洒在这座工业城市每一座烟筒与高炉上,在铁皮间不断反射的余晖从远处看去,仿佛将康斯顿正置于熊熊大火之中。 “这么大的火?” “该死,那帮南大陆的畜生,他们还派了‘猎人’!” 风暴教会驻康斯顿城的代罚者队长圆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在工厂内林立的高炉,想要看清到底哪一个对着自己弯腰致意的“小丑”不是幻术制造的幻影。 但此时的情况显然不允许他这么做,感受着周围越来越热的温度,他只能恼怒大吼,然后先放过对方,转身去扑灭火焰。 这里是炼钢厂,如果放着不管,引发的连环爆炸能掀飞整个西部工厂区。 “嘿。” 一处高炉顶部站立的“小丑”扯了扯本就夸张的笑容,眼中满是讥讽。 “这就是你们阻挠主复苏归来该付出的代价。” 这些代罚者突击了他们用来谋划神降的厂房,整整十五人的队伍,只剩下带队的半神还活着和驻守康斯顿的三大教会主教周旋。 “小丑”无名指与拇指凑到了一块——他并不打算让对方这么简单的扑灭大火。 “停下吧,加西亚阁下让我们尽快撤出康斯顿。” 刚准备打响指从代罚者队长眼前跳出来给对方一枪的“小丑”停下了动作,转头向自己身后看去。 “K,为什么?”他语气很认真,厚重油彩后双眼内流露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 “很简单,我们失败了,教会在康斯顿的行动是烟雾弹。” K先生看了看手腕上闪烁着星光的手表,裸露的皮肤上游曳着可怖的猩红。 他同样在压抑着计划被破坏后的怒火,没有佩戴封印物的手掌五指张开,冲着火海里又丢出了一柄火焰长矛。 “这里是鲁恩重要的工业城市,拖得时间太久,可能会引来其他的半神。” “加西亚阁下已经撤退了,现在还留在康斯顿的只有你和我。” K先生冷静分析着当下的局势,就像自己消化“阴谋家”魔药时一样。 “只有你我两个序列五,虽然我手上还有这件‘记录官’的封印物......” “如果是平时,我们或许还能向以前一样易容藏进市内,但这次不同,对方的半神不会这么简单的收手。” “加西亚阁下的命令是,我们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他十分诚恳地看着自己的同僚,戴着手表的右手却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之前为隐藏自己的序列使用封印物过于频繁,他已经快无法承受封印物带来的负面影响了。 “赞美‘愚者’。” “小丑”终于向后退了两步,凑到了K先生身边,熟练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你还能使用封印物吗?” “呵,我不像你们‘占卜家’,拼了命晋升到序列五还能被一颗子弹要了命。” “呵,我们也不像你们‘猎人’,总死在自己的嘴上。” “小丑”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看着身边逐渐模糊加重的色彩,在即将进入灵界的最后一秒,手腕一抖,甩出一张纸牌,如利箭般插进了大火难以蔓延的高处。 下一刻,厚重的铅云从高空压下,盖住了漫天黄昏。 雨水与火焰相撞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吐出大量水蒸气构成的白雾,遮住了炼钢厂的高炉与烟筒。 匆匆赶来的半神从高空俯视着这一切,威严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 他一边召唤水流隔绝高温蒸汽庇护下属,一边支配气流,飞向了最高的一处烟筒。 白色的纸牌卡在砖缝间,被大雨打湿了一半。 被风簇拥着的半神稍稍抬手,浸透在纸牌内的水分便瞬间析出,烈风吹过,无用的水分坠入大地,而纸牌则穿过暴雨,稳稳地落入了半神手中。 “‘愚者’,投靠南大陆的亚伯拉罕成员,埃里克·加西亚......”、 如果情报没错,这是一位“诡秘之神”座下天使的眷者。 他目视着纸牌上粗糙的愚者图案,眼中终于流出了一丝担忧。 “他们真的在图谋复苏邪神?” 据他所知,这已经是间海郡发生的第二起恐怖袭击,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神降”还发生在北大陆更多的,十几个城市。 “战争......” 上一次这样的极端行动还是在罗赛尔时期,虽然并没有发生在鲁恩,但数位神明对峙的影响依旧波及了整个北大陆。 作为曾经的当事人,一位刚刚晋升的半神,他有资格看到部分真相,但从未想过,下一次会来的这么快。 南大陆邪教徒不顾生命的袭击,让他嗅到了神战的味道。 第二章 重新流动的时间 随着大雨渐渐平息,水蒸气构成的白雾终于示弱,被环绕着半神的气流驱散,露出了并没有受损太多的高炉与烟筒。 卢尔弥被风簇拥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座钢铁铸就的城市,手里还握着“小丑”留下的纸牌。 在他脚下,重新振作的“代罚者”正在探查损失,接洽刚刚从城东赶来的“值夜者”和“机械之心”。 康斯顿城并不是一个海运发达的城市。 而且相对发达的工业基础让这座城市思想上更加活跃,比起“暴君”不可一世的威严,黑夜含蓄的包容和蒸汽对技术与开放思想的支持更加受人欢迎。 但在今天这次名为神降的恐怖袭击面前,更受欢迎,信徒更多的其他两家教会,似乎并不是很热情。 卢尔弥一边思考着,一边目视着视界边缘慢慢放大的两个黑点,稍作犹豫便迎了上去。 “看来我们并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南大陆的信徒。” 身着灰色和黑色长袍的两位圣者,一男一女并肩停了下来,相互看了一眼。 “埃里克·加西亚身上有天使的祝福,他是个有天使庇护的‘秘法师’。” “在你离开后,他召唤了那位天使的历史投影。” “可以理解。”卢尔弥向正在讲话的女士点了点头,“那些参与邪神降临的其他人呢?” 他转头看向了穿着灰色长袍,带着厚重眼镜的男士。 企图复苏“诡秘之神”的仪式发生在东部一间成衣工厂内,那里是蒸汽与机械之神的教区。 “我已经把他们的尸体交给了军情九处,他们会替我们把消息传出去。”穿着灰袍的男士语气平淡。 “交给军情九处?” “当然。”男士迎着卢尔弥的目光,理所当然道,“密修会虽然是信仰邪神的教派,但时至今日,他们依然是因蒂斯情报机构重要的组成部分。” “卢尔弥阁下,如果我们接手了那些人的验尸工作,恐怕还没等把他们的脑子撬开,王国和贵方就要怀疑我们心向祖国,有意袒护‘同胞’了吧?” 他的态度十分强硬,但卢尔弥并没有在意这位刚从因蒂斯调来不久的,新任蒸汽教会大主教的冷嘲热讽。 对方的决定是正确的。 虽然将邪教徒的尸体交给王国政府必然会使三大教会失去主动权,但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后续追查行动的顺利。 想到这,卢尔弥轻轻叹了口气。 很明显,在这件事上,只有风暴之主教会和王国政府才是真正的失利者。 ...... 廷根,豪尔斯街区。 克莱恩站在一幢气派的花园洋房前,有些踌躇的搓了搓手。 他今天是骗梅丽莎要回学校一趟,去拜访导师,然后偷偷溜出来的。 虽然他实话实说韦尔奇有别的事情要找他,梅丽莎肯定不会反对,甚至不会担心。 但克莱恩还是选择了隐瞒和欺骗,第一次选择用谎言搪塞家人。 毕竟韦尔奇那封信里透露的信息......令人惶恐,又令人激动颤抖。 “你终于来了。”守在花园铁门后面的韦尔奇松了口气,有些偷偷摸摸的打开了一条缝,招呼克莱恩进来。 似乎是被韦尔奇表现出的紧张感染了,本就心神不定的克莱恩不由慌乱起来,一步钻了进去。 “只有我们两个吗?” “当然不是,我还邀请了娜娅,我想三个人对付那本笔记会更有把握。” 韦尔奇拉着克莱恩向屋里走去,脸上笑容取代了焦虑。 “你还没来那会,我和娜娅都试着破译了一部分内容,可惜我们两个大概是在昆汀导师的古代语言课上睡着了,很多单词都搞不清具体意思,就等着你来把它们串起来。” “古代语言课......”提到学校的课程,克莱恩本能回忆起了早就刻在脑子里的知识,有些死板道,“不知道你们睡觉错过的是古弗萨克语课还是赫密斯语课,总不能是巨人语课吧?” 韦尔奇已经带着克莱恩进门了门,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 “我应该是都睡着错过了不少,不过我并不认为第四纪时巨人还活着......” 桃木色的大门缓缓合拢,阻断了正盯着这里的视线。 无色的空气骤然浑浊,扭曲着露出了躲在幻象之后的绅士。 他摸了摸脸上夸张的油彩,嘴角带着满意的笑。 “哎,我就说没问题吧。” 说着,这位绅士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人,边以手抚脸,挡住了脸上蠕动的肉芽。 片刻间,那些夸张的油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面孔。 绅士目视着手中燃烧的纸人,不知在向谁说话。 “祭品已经就位,我们会引开代罚者,至于把人带走这么艰巨的人任务,就只能交给我们最最最虔诚的A先生了......”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只剩下纸人燃烧的余烬打着旋容进修剪整齐的草坪,不漏痕迹。 ...... 隔着在这个时代看来还算整洁的街道,一名黑发绿瞳,身材高挑的青年目不转视地盯着面前的房屋,忍不住搅动着插在兜里的左手。 “队长,监视目标一切正常。” 还散着热气的咖啡抵住了青年惹人注目的面孔,声音从几乎没有嗡动的嘴唇中传出,顺着看不见的幽灵,流到了一百多米之外的报亭。 “继续保持监......” “不用太担心,伦纳德。” 从伏在伦纳德肩头的灵体嘴里发出的醇厚嗓音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带着笑意的女性调侃打断,模糊的呜呜声更是让人不禁联想原本声音的主人遭遇了什么。 “我们都知道,真实造物主的信徒办事总是那么粗暴,一点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即使需要温柔,有密修会在后面推屁股,他们也喜欢硬着来。” “别老像邓恩这么紧绷绷的,你之所以现在还没找到女朋友,就是因为和这些不会表达男人可爱的家伙待的太久了。” “戴莉说的没错。”邓恩夺回了主导权,“不过我指的是前半段。” 灵体那边的邓恩清了清嗓子,似乎在组织语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军情九处会笃定廷根将是南大陆的下一个目标,但既然提供了这么详细的情报,就肯定有最坏情况发生的可能。” “你继续保持监视韦尔奇·麦格文的房子,我去通知弗莱,如果出现异变,负责直接监视房间的他会建立灵体之墙,尽量保证我们能同时行动。” 爬在伦纳德脖子边的灵体不等回复,就伸出四条手臂,托着只有一张嘴的身体钻入了地下。 伦纳德用余光瞥着这只灵界生物的动作,直到确定属于“通灵者”戴莉女士的信使彻底离开,才动了动端着咖啡已经有些发僵的手腕,装模做样的抵住嘴唇,用比刚才更隐秘的声音小声抱怨道: “老头,是不是我的错觉。” “自从戴莉女士差点被调到别的地方后,她就不演了,队长现在都拿她没办法。” “呵,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很黏糊,甜甜蜜蜜,每天沉溺在感情里,就像你一样懒散?”苍老的声音过了半晌才在伦纳德脑子里响起。 我很懒散吗? 伦纳德有些心虚的抿了抿咖啡。 “咳,不说这个了。” “你对这次的行动怎么看?” “我?”住在伦纳德身体里的同居者语调有些古怪,“如果我是你,我会马上买现在能到贝克兰德最快的火车,什么也不拿。” 同居者的回答吓了伦纳德一跳。 在他的认知中,这位寄生在自己身上的老人并不是什么属于“时代主角”的奇遇,而是要命的“寄生者”,是一位半神! 从第五纪初期开始,北大陆各大教会就在提防南大陆的渗透,更是把一些本不该底层人员知道的秘辛放进了手册里。 这其中就包括最难以防范的“寄生者”。 他们是南大陆掌握的途径里,最诡异的序列之一,是被各大教会高层小心提防的蠹虫。 说实话,伦纳德曾想过主动向教会自首,举报自己身上这位来历不明的老头。 但每一次他冒出这样的想法,就会失去意识,失去大半天的记忆。 等到晚上,老头才会把身体还给他,然后一边看报一边调侃他做事拙劣。 除此之外,老头并没有做过别的什么。 或许也因为这样,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伦纳德反而越来越不提防对方了,他觉得这个同居者和教会宣传的真实造物主的信徒一点也不一样,反而有点像他小时候生活的福利院里那些失去了后代的糟老头。 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如果你都要跑,那教会肯定不会只让我们看着,肯定会派高层......” “小子,要对未知的事物抱有敬畏。” 不给伦纳德反驳的机会,这只存在于他身体内的未知存在透过寄生对象的眼睛,看向了对面独栋花园内吸引着自己的气息,堵住了他的嘴。 “在我的印象中,无论是真实造物主教会还是密修会,他们背后的伟大存在......祂们,并不同你们官方的刻板印象那样疯狂,毫无理智。” “密修会是迷信占卜的教派,但你没有看今天军情九处交到你们手上的情报吗?” 祂们? 不是只有真实造物主一位神明吗? 虽然有些好奇,但伦纳德并没有搞不清轻重,只是小声反驳道。 “但祂们的信徒都疯疯癫癫的。” “说不定只是把邪神的呓语当成了神谕......” “疯?” 苍老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了某些久远的过往,瓮里瓮气的哼了哼。 “或许吧。” ...... 装修清雅的书房内,穿着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克莱恩,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把已经被汗水浸透的钢笔轻轻放到了一旁。 “女神啊,我都做了什么?” 他的惊叹引来了另外两位抱着字典的同伴的注意,其中一位皮肤白皙,体态略显富态的青年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克莱恩,你解读出来了?” 韦尔奇扔开手里的字典,搓了搓手,一副迫不及待地样子。 “那上面都写了什么?” 三人围着的书桌上,一本黑色外皮包裹,处处透着古旧痕迹的笔记瘫在一众文献上方,旁边摆着已经翻译解读出的文字,虽然杂乱的笔记和随处可见的涂抹都能看出解读者在翻译时十分困难,但终究是在最下方工工整整的凑出了一段三行字符。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三人中唯一的女生娜娅先一步念出了内容,姣好的脸上同样染上了惊恐。 “这是那位邪神的尊名!”她刚喊出来就紧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虽然为了今天三人的小秘密,这座房子的主人,也就是富态青年——韦尔奇,提前给所有仆人放了假。 虽然她在来之前,就知道今天要解读的笔记是一本写满亵渎之语的记录,有关一位第四纪时期的神灵。 但她还是怕这亵渎的声音传到屋外,被路人听到,亦或是被自己信仰的神灵听到。 “不要这么大惊小怪。”三人中唯一信仰蒸汽与机械之神的韦尔奇安抚着两位同伴,嘴角翘起的弧度让他看起来对破解更多的内容跃跃欲试。 作为万机之神的信徒,他在这方面和教会对历史模棱两可的态度一样看得很开,反而成了最冷静的一个。 他咬了咬嘴唇,神情逐渐兴奋起来。 “娜娅,克莱恩,我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不就是因为这本笔记上记录了当代历史研究几乎空白的第四纪部分?” “你们在害怕什么?” “我们已经知道第四纪所罗门、图铎、特伦索斯特帝国之间的更替关系了!” “我们甚至知道图铎·特伦索斯特联合帝国,甚至知道四皇之战,这些东西随便扔到外面,都够我们三个评到古代历史学教授的职称。” 这对三个历史学的学生无疑是最大的诱惑,但穿着朴素的克莱恩压制不住眼底的慌乱,犹疑道: “可是这上面记载了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尊名!” 他猛地看向了好友。 “韦尔奇,你知道的,教会一直都在强调,世界上除了几位真神外,还存在着许多邪恶存在。” “他们就像冬天煤气管道辐射不到的冷气,即使你不去招惹,也会缠着你,直到你死去!” “克莱恩说得对。”娜娅肯定道,“我听我一个研究神秘学的朋友说过,这些可怕、邪恶的存在,即使不去诵念祂们的尊名,也会招来不幸。” 她犹豫了一下,像是在证明自己信仰虔诚,笃定道: “包括南大陆信仰的正神——真实造物主。” “诵念祂的尊名,也会被拖进无尽的地狱,圣典上强调过的!” 仿佛是在和娜娅的话呼应,还想鼓动朋友,不愿放弃的韦尔奇,忽然觉得房间内的阴影都蒙上了另一层颜色,活了过来,像毒蛇一样朝着黑暗尚不浓郁的方向蔓延。 这种阴森森的感觉蚕食着他们最后的理智,感染了灯光,让整个世界都朝着恐怖小说的走向发展,就连笑容一向甜美的娜娅都不可幸免,惊恐的表情同细心打理的妆容混在一块,变得狰狞可怖。 韦尔奇猛地晃了晃脑袋,迷乱的双眼扫了扫与刚才没有任何不同的房间,兴奋引起的气血上涌重新将脸上的惨白刷去。 “行了,不过是历史中的东西。” “如果这些邪恶存在真那么厉害,为什么现在他们不是真神?” “为什么祂们没有掌握最富饶的北大陆?” 他镇定地朝同伴说着,“而且就连真神们也不是铁板一块,不是吗?” “就像你们说的,风暴之主、知识之神、永恒烈阳已经相互敌视上千年了,南大陆的真神真实造物主在我们这还是邪神呢,不用这么害怕。” 韦尔奇有力的嗓音在死寂的房间内砸下一片“回音”,在克莱恩和娜娅迟疑地颔首前,他如胜利者般抢过了克莱恩身后的笔记,丝毫没有注意房间内的阴影在随他的动作一并涌动。 “我来给你们做示范,这是历史研究者觉悟。” 他清了清嗓子,坚定的目光出现了一丝迷离,缓慢但坚定的读起了上面的尊名,将克莱恩破解出的单个字符,串联成了连续的语句。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已经占领了整个房间的阴影在此时沸腾,无数猩红的血肉从墙缝里挤出来,与黑色的粘稠彼此纠缠着,将另一股房间之外腾起的幽蓝排挤在外,构成了密不透风的墙壁。 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孔替代了书房吊灯的位置,黑色发丝在脸庞两侧自然垂下,衬托着面孔上的染上暗金的血色瞳孔更加妖异。 无法言喻的冲动支配着娜娅和克莱恩仅剩的理智,两个揣揣不安的青年对视着彼此眼中的无助,同完全陷入狂热的韦尔奇一起,念出了那禁忌的咒文。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比遥远更加遥远的伟大主宰。” “植根于古老的诡秘之神。”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一直式微的幽蓝终于重整旗鼓,和醇厚低沉的歌声一起在猩红墙壁上凿出了一个窟窿,倒吊在房顶的神秘人也不再停留。 融化的血肉毁掉了姣好的面容,身体骨肉一并扭曲,化作一张巨大的血肉网格直直落下,包住了下方的三个青年,血管和肌肉构筑的触手疯狂蠕动,活像一只被剥了皮的章鱼。 “缓慢。” 嘶哑粗劣的嗓音盖过了醇厚清宁的歌声,暗紫色的鳞片从肌肉下一片片刺出,随着触手的蠕动在巨网肉山表面套上了一层铠甲。 “‘牧羊人’!” 邓恩克制着眼里的惊恐,向前大迈一步,同时捏爆了兜里剩下的所有符咒。 颇有和这个本不该出现在廷根这个小城市的强敌,决一死战的意思。 不过“恶魔”化的“牧羊人”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A先生警惕的用藏在鳞甲后的眼球扫了一圈,确定没有更高序列的非凡者围攻自己,有些无聊的伸展了一下身躯。 砰。 他猛地用力在反方向敲开了一个大洞,看都没看身后一眼,拖着异形臃肿的身躯冲出了洋房,任由颓力的值夜者在身后继续攻击。 “科恩黎,不要一个人追!” 邓恩喘着粗气,灰色的眸子看着血肉异形逃走的方向,有些庆幸。 不过很快他便厌恶起自己的庆幸来。 “我们办砸了,那是真实造物主的神使。” 他环视着阴影尚未消退的房间,摁着血液咚咚流过的太阳穴,尽管努力平复情绪,还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怨气和悔恨。 “军情九处的情报有误,立刻通知圣堂和其他教会,事态超出预期了。” 邓恩环顾四周,呼吸愈发轻快起来。 每一位神使都相当于教会的高级执事和大主教,他们其实应该庆幸。 或许是这样的想法打乱了这位“梦魇”的思考,房间内看了一圈的邓恩甚至没有注意到,墙壁上唯一不被阴影血肉覆盖的时钟仍在悄悄走动。 随着指针指向六点,命运打破了既定的时代潮流,即将在失控的道路上狂奔到底。 ...... “福生玄黄仙尊。” 门窗紧锁的房间内,死寂的气流悄悄蠕动,扯动着白炽灯投下的光影,撕裂了房间仅有的玻璃窗外的风景。 “福生玄黄天君。” 面对着房间角落摆放的四份主食,周明瑞屏气凝神,克制着自己唯物主义的思想,努力不去亵渎这份从古籍上扒来的咒文,以免显得不够虔诚。 哎,要不是我连续倒霉一周,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沿正方形轨迹向后迈步的周明瑞余光瞥向窗外,看着玻璃窗后的好友,低声念出了下一句。 “福生玄黄上帝。” 无风而动的气流被粘稠的灰雾取代,周明瑞站在四周墙壁几乎融化的房间内浑然不知。 踏出第三步的他恰好面向了对着六楼外高空的玻璃窗,对上了好友彭登噙着笑意的眼睛。 他就像在看一只落水挣扎的野猫,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灵智不高的生灵把自己折腾到死。 玻璃窗内,浑浊粘稠的迷雾仍在膨胀,几乎完全覆盖住了周明瑞的脸颊,就连思绪也随着身体被夹杂着青黑的灰雾束缚而渐渐凝固。 彭登什么时候来的我家? 我屋子除了朝着楼外的那扇,还有别的玻璃窗吗? 那个单片眼镜哪来的,他上哪搞得这么帅的东西? 看着浮空旋在玻璃另一侧的彭登动作悠闲地把水晶磨制的单片眼镜挂在右眼,大脑思考几乎停滞的周明瑞,在灰雾牵动下,迈出了最后一步。 他模仿着笼罩在黑袍之下,兜帽下只露出半张银白,双目完全被星辉取代的彭登的动作,在天尊本人的引导下,一字一句地念出了最后一句尊名。 “福生玄黄天尊。” 第三章 过于梦幻的开局 “痛!” “好痛!” “头好痛!” 视野被撕裂,无形的钢钉搅动脑浆,光怪陆离中,周明瑞只觉得这一刻所有的时间都停了下来,疼痛的折磨在静止中无限放大,理智沉沦,绝望渐渐占据了上峰。 他只记得仪式的最后一刻,好友彭登变成了某种非人的存在,缠绕着自己的灰雾化作光怪陆离满是低语的梦境。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痛楚停了下来,但已经丧失绝大部分思考能力的周明瑞只能机械的注视着眼前,注视着虚幻的泡影凭空出现,然后烙印脑海。 这些幻象似乎是某个奇幻世界的历史,又似乎是从未存在过。 伴随着“咔啦咔啦”的声音,梦境世界天地碎裂,现实与虚幻分离,纯粹光芒铸就的身影同黄黑迷雾一并坠入深渊。 可怖的滚雷轰轰作响,赤红的陨石分割天际,海啸攀扑大陆......种种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在他脚下出现,而他就独立于一切之上,像个观察者、记录者,见证历史的变迁。 无边的灰雾自亚欧大陆中心升起,黄石火山喷发,陨石抹去了五大湖沿岸,非洲陆沉,澳洲大陆上数不清的禽兽、人类痛哭哀号,畸变的身体渐渐向神话中最邪恶的恶魔靠拢...... 紧接着,八位无法理喻的身影出现,然后又迅速的被击倒,光辉不过瞬息,鲜血与罪恶便埋葬了一切...... 黑色的皇帝威震寰宇...... 所有宏大的,离奇的,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数千年的记忆冲刷着名为周明瑞的可怜的二十余载光阴,轻松击碎了他最后的防线。 意识支离破碎的周明瑞甚至想要自我了断,从这无尽的折磨中解脱。 冥冥之中,他终于看到了一束光,一扇由光构成的大门。 那扇门里身披长袍的身影噙着讥笑,向他伸出了援手。 “怎么样,别人的身体好用吗?” ...... “啊!” “别乱叫。” 从噩梦中醒来的周明瑞还没发泄完内心的恐惧,就被人牢牢捂住了嘴。 这意料之外的变化吓到了他,双眼猛地睁开,却被眼前的灯火刺得又眯了起来。 嘶......这不是我家? 迷迷糊糊间,周明瑞下意识活动四肢,想要拨开捂着自己嘴的那双手,想要坐起,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挪动一毫。 他被捆住了! 而且捆的还相当牢! 我靠,我不会被绑架了吧? 我记得我应该没有欠谁的钱,最近就算运气再差,也不至于倒霉到这种程度吧? 总不能是彭登,这小子不会误打误撞惹到了什么邪教组织,我就说那个转运仪式看起来邪门的要死...... 揣着种种想法,周明瑞适应着房间内的光,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蒙上了淡淡的绯红,目光所及,周明瑞看到了正捂着自己嘴的人,一位脸上涂着奇怪油彩的绅士。 而这位绅士身后,还有漆面粗糙的墙壁,破破烂烂的原木桌椅,带着锈迹的看不出具体用途的管道,总之一切的一切,都与周明瑞所熟悉的环境不同。 “看来你没有失控。” “真是好运气。” 脸上涂着油彩的绅士松开了按着周明瑞的手,夸张的叹了口气。 失控......周明瑞怔怔地看着绅士,嘶哑道。 “先生,这是哪?”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并不是中文。 “这是哪?”绅士愣了愣,停下了擦拭手套上口水的动作,“好问题!” 他挑了挑眉,翠绿色的双眼里透着戏谑。 “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作为肉票,你只需要知道你被绑架了。” “我的意思是,你们绑架总得要钱吧?” 周明瑞适应着喉部的干哑,小心试探道。 “如果一会需要给我爸妈联系,我可以直接给他们说把钱送到这来。” “当然,你也可以给我个别的地址,我让他们送到那,你们自己去取。” 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在某个今日说法频道看过的案例,想要想起更多的话术,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绅士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爸妈?” “你爸妈不是早死了吗?” 蛤? 周明瑞突然瞪大了眼,眼中透着大大的疑惑与震惊。 “不是小子,你脑子不会烧坏了吧?” 绅士自言自语着,“我就说哪有这么好运,你那俩朋友都死了,就你一下成了序列七。” “真不知道这样的序列七顶不顶用,不顶用按照条例应该直接就地还原,但你又是仪式的产物,没有教皇或那几位殿下的批准......” “亏大了!” 绅士动作浮夸的捂住了自己的脸,手指着房间角落的镜子,深深呼了口气。 “你还认识镜子里这个人是谁吗?” 大脑宕机完全没搞清情况的周明瑞顺着绅士指着的方向看去,对上了镜子中那个黑发褐瞳,穿着亚麻衬衣,五官身材充斥着欧美风格的自己。 “克莱恩·莫雷蒂?” 他喃喃着这个一瞬间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名字,心头涌现出诸多无助又凌乱的猜测。 陌生的房间,远落后于他原本时代的装束,绯红的月光,还有眼前这个疯疯癫癫、行事浮夸的小丑,无不在说明当下所处环境的诡异。 我,我不会穿越了吧? “小子?” 绅士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相比刚才,绅士那厚重油彩后的表情已经正常了许多。 “看来脑子没有完全烧坏,应该只是记忆出现了问题。” “嗯,果然像你这种一口气晋升到序列七的幸运儿也要付出些代价,否则对我们这些天赋平平的家伙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碎碎念的绅士稍稍用余光瞥了周明瑞一眼,见地上被捆的四肢动都不能动的呆板年轻人没有理会自己,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 他坐到了房间内唯一一把椅子上,左腿翘在右腿上,向后倚着靠背,不由让人怀疑这把破破烂烂、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的椅子是否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折腾。 狭小破旧的房间内陷入了沉默,只剩下两人思考时无意识的呼吸声。 所以......我真的穿越了,而且是这么离谱的开局! 目视着镜子中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周明瑞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不再认为这只是一场单纯的绑架,逐渐清明的思维也让他回想起了苏醒前骇人的疼痛,以及伴随那些疼痛一并涌入大脑的光怪陆离。 但就像寻常做梦一样,梦醒之后,人们很少能清楚地记起梦中的画面与情节,只有模糊的印象......周明瑞也一样。 虽然在那些被蒙了一层薄纱的记忆里,他依稀记得某些一闪而过的恢宏场面,可真正能完全回忆起来的,却只有在原本世界做的转运仪式,以及那无比诡异的好友彭登。 不过再怎么说,比起什么族长的废物儿子,大家族子弟,那些还算有点家底的开局,我这一个被疯子绑架的落魄大学生简直就是“梦幻开局”,堪比一睁眼变成了站在歪脖子树前的某位皇帝,这也太倒霉了。 周明瑞缓缓舒了口气,斟酌着语言。 “先生。” 他认识到了自己正在使用一门新的语言,为了不暴露克莱恩·莫雷蒂已经被换了芯的事实,他必须谨慎一点。 “你刚才说序列七,那是什么意思?” 椅子上的绅士扭过了头,翠绿色的双眼像无机质的玻璃,审视着周明瑞的每一个小动作。 “啧啧啧,我还以为大学生会懂得多一点,没想到和北大陆其他人一样无知。” “明明那么提防我们,教会和政府怎么也不给你们普及点最基本的知识。” “我确实不知道。”周明瑞语气十分诚恳 绅士看了他两眼,不由砸了咂嘴。 “简单来说,序列七......” “序列七与序列六的差别并不大。” 清冷、沙哑的嗓音突兀闯进了谈话,地面死寂的阴影豁然沸腾,缓缓升起了一道身披血色的身影。 A先生凌厉的目光盯上了侃侃而谈的绅士,注视了一会后,才转头看向了周明瑞。 “你的问题很多,莫雷蒂先生。” 周明瑞呆呆地看着这位出场异常炫酷,面容秀美胜过许多女性的男士,却难以升起更多的心思,只觉得一阵发自内心的恐惧,像是被某种大型食肉动物攥进了掌心,浑身细胞都在尖叫着逃跑。 但他没有逃跑。 富有灵性的绳索正紧紧的束缚着他的四肢,他甚至连活动手指手腕都做不到。 “这位是A,你可以叫他A先生。” 见气氛有些低沉,涂着油彩的绅士和洽的打了个圆场。 “好了,别这么严肃,你怎么来了?”绅士不怕死的碰了碰A先生,“不用守着外面吗?” 他说话的同时,看向了房间唯一的一扇窗户,像是想起了什么,想要检查一下。 但A先生制止了他。 “主的羔羊正在恪守他们的使命,异端和叛逆的信徒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而且接应我们的人快到了。” A先生抬起了隐藏在长袍下的手臂,过于白皙的肌肤一阵蠕动,血红的肌肉翻动着吐出了一块表盘。 “还有十分钟。” “七点半我们就向火车站转移。” 绅士见怪不怪的看着眼前这足够惊悚的场面,边侧头欣赏着周明瑞崩坏的表情,边不在意道: “希望廷根的火车站能有贝克兰德一半拥挤。” 对于“无面人”来说,人群就是天然的掩护,尤其是这种深入敌国腹部的撤离任务,当然是撤离点的人流越多越好。 “我不会和你们一起撤离。” A先生回了一句,两人就这样当着周明瑞的面,谈起了相当机密的事情。 “为什么?” “教会在这里的暗线接触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信徒,他的计划能让我们这次行动锦上添花。” “好吧。”绅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有多问。 “那祝你工作顺利,生活愉快,能攒下更多功勋。” 视线又移到周明瑞身上的绅士还想说什么,但下一刻,数十发闪烁着各色光辉的子弹从房间唯一的窗户间射了进来,瞬间将他和离他不远的A先生打成了筛子。 如太阳般耀眼的金色子弹擦过了周明瑞的膝盖,高温在克莱恩·莫雷蒂这具本就羸弱的身体上留下了一道显眼的烙痕。 这个世界的官方组织来了。 这是周明瑞的第一想法,但看着面前被打成筛子的两位疑似邪教徒,他不得不怀疑,这个国家对待绑匪的态度很可能和他原本世界某个毛熊国家一样! “别担心,莫雷蒂先生。” 地上溃散的血肉重新凝聚,粘稠的阴影伸展成细密的丝线,一根一根,封住了那扇被打碎的窗户。 毫发无损的A先生看着一脸呆愣的周明瑞,招了招手,地上躺着的尸体便瞬间消散,只留下一地纸屑,真正的绅士摇着头从房间角落重新走了出来。 “看来我们没办法轻松离开了。” 他对突然到来的袭击并没有太多惊讶,反而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身体的肌肉却猛地紧绷起来,一把拽住了周明瑞的领子,将他从门口扔了出去。 砰砰砰砰砰! 灼热的弹雨再次袭来,已有准备的绅士向后一跳,蹦到了走廊上,一把揽过周明瑞的腰部,瞬间狂奔起来。 还留在房间内的A先生面色阴沉,血红色的眼瞳内噙着仇恨。 他闭了闭眼,稍作纠结,便放弃了抵抗,便操纵着阴影与血肉挡下灵性子弹,身体融入了地面。 尖利的哨声在黑夜中彻响,沉寂的房屋在此刻躁动起来。 “敌袭!” 真实造物主信徒的怒吼此起彼伏,建立在这片处于城郊老旧房屋外围的火炮阵地处,“值夜者”队长邓恩紧皱着眉,收回了落在正操纵银色机炮继续轰炸房屋的“蒸汽之心”成员身上的视线。 “邪教徒们准备突围了。” 趴在他肩头的灵体如此说道。 “按照计划,优先救出人质。” 说着,这位“梦魇”有些无奈地张开了双臂,用梦境笼罩了房屋内最强盛的灵体目标。 亲临的真实造物主神使,“机械之心”主动提供的火力支援,以及因“代罚者”对真实造物主教会仇视而产生的极端计划,这一切的一切促成了今天晚上这个最糟糕的行动。 邓恩如此想着,加大了梦境对目标的侵蚀。 他睁开了双眼,站在绅士的对立面,漆黑的世界上下颠倒,无数怪异正张着血盆大口,舔舐着绅士的背部。 只要准备妥当,“梦魇”短时间控制住一位序列六并不困难。 幻想的怪物震慑住了看不清面容的“无面人”,邓恩从黑暗中拔出左轮,瞄准了绅士的头部。 噗! 冰冷的匕首穿透了胸膛,殷红的血珠沿着刀尖滴下,绅士懒散的靠在邓恩肩头,收回了绑在手腕上雕刻着狼首花纹的封印物,亲昵的抵着敌人的耳边。 “很抱歉,你瞄歪了。” 第四章 未曾设想的结果 昏暗的梦境悄然破碎,绅士感受着四周腾起的阴冷灵性,又把手中的匕首用力捅了捅。 紧接着,他猛地抽出了匕首,膝盖抵住邓恩腰部,腿部发力,将邓恩踢向了已经完全崩塌的地面,然后主动向后倒去,向相反的方向下落。 砰。 真实造物主信徒据点的走廊上,仰面躺在地上的绅士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啧,支援来的真快。” “我主保佑,希望伤口失血能战胜那个‘梦魇’,为死神的国度再添一名虔诚的劳工。” 他大逆不道的编排着几位或死或活的神明,轻轻前倾身子,重新扛起了刚才自己入梦后随便仍在角落的周明瑞。 “我们有危险了。” “当然,更确切的说,是你有危险了。” 危险? 我觉得我被你们这些行为奇葩的“超人”绑架就够危险了,结果你现在告诉我危险才刚刚开始? 正在绅士肩上忍受着颠簸折磨的周明瑞突然警觉起来。 他记得刚才这位涂着油彩的怪人还有那位所谓的A先生都曾说过。 自己占据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似乎涉及到什么邪神的神降仪式,克莱恩·莫雷蒂更是这次神降仪式后唯一的幸存者。 不,可怜的莫雷蒂也死了......周明瑞否定了自己上一个想法。 涂着油彩的怪人说过我现在是什么序列七,而他好像是序列六......这是否说明,我也成为了他们这样掌握着“超人”能力的怪物? 而真正的克莱恩·莫雷蒂是不是就是在这样的改造中顶不住折磨才死的? 周明瑞深呼吸着,压下心中的种种猜想,接过了绅士抛出的话题。 “那些人,教会的人会杀了我吗?” 从克莱恩的记忆来看,绑架自己的这些人和莫雷蒂所生活的国家处于敌对状态,双方的教会更是视彼此为异端。 “当然,我亲爱的莫雷蒂先生。”绅士似乎很享受有人与他谈话,“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放轻松。” “你是我们费了老大力气才从仪式中保下的唯一成功接受神恩的幸运儿,我可以向你保证,至少在我们全部回归神的天国之前,你都不会死,更不会落入那些野蛮的异端与叛逆手中。” “那假如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呢?” 周明瑞咬着嘴唇,尽力表现出对未知未来应有的畏惧。 “最坏的情况?” 绅士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亲自挑选的祭品,原本唯唯诺诺的大学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用余光轻轻瞥了一眼肩上。 “最坏的情况就是你遇上了‘代罚者’——‘暴君’的信徒,而不是更加温和的‘值夜者’或者两面讨好的‘机械之心’。” “就比如现在。” 他目视着眼前被浓烟堵死的走廊,手臂放松,任由周明瑞摔倒了地上。 深蓝色的鳞片在尘烟中闪着微弱的光辉,水手打扮的“航海家”活动着鼓着夸张肌肉的手臂,从刚才自己用蛮力撞开的墙壁上又生生撕下了一块木板,朝绅士扔了过去。 有些话唠的绅士目视着半人高的木板飞至眼前,不慌不忙的抬起右手,对着木板飞来的方向打了个响指,任由木板将他劈成两半橘红色的火焰,制造着轰隆隆的巨响撞进了走廊尽头的墙壁上。 见目标消失,肌肉夸张的“航海家”快速将左手插进了地面,将劣质木地板染上一层湿滑。 紧接着,他怒吼一声,没有去选择揪出躲起来准备伺机行动的绅士,而是隆着坚实的肱二头肌,朝周明瑞躺着的地方狂奔过来。 草! 冲我来干嘛,看不到我还被捆着吗? 手脚还被灵性绳索紧紧捆着的周明瑞面容失色,顾不上膝盖烙伤的剧痛,像条将死的鱼一样扑腾起来。 他死命磨着刚才弹雨中绳索被擦到的部分,大脑一片空白,本能模仿着刚才绅士的动作,不停打着响指。 啪! 深蓝色鳞片包裹的拳头轰穿了木地板,碎裂的木渣飞了漫天,离“航海家”不远处的走廊天花板上,一道明亮的火光凭空闪烁,吐出了周明瑞单薄的身体。 这位第一次使用非凡能力的序列七在空中手忙脚乱,又在非凡特性本身的引导下于混乱中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他先是利落收拢四肢环抱住了自己的身体,然后调整平衡,双腿轻轻点地,有惊无险的站住了脚跟。 如果只从这一套动作来看,周明瑞更像是天生的序列七,天生的“魔术师”,根本不像一般刚成为非凡者的人一样手足无措。 他脸上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恐,看着地上被“航海家”打出的窟窿,不禁吞了吞口水。 我真的做到了! 他刚才完全是在赌命,赌自己和涂着油彩的怪人一样能用火焰躲避伤害。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而且在发动非凡能力的一瞬间,他脑中又涌出了更多因灵魂改变而沉淀的记忆,属于魔药和序列的知识。 “很有天赋。” 方才消失的绅士诡异的出现在了周明瑞身侧,冷不丁道。 他一手握着一枚雕刻着狼首花纹的护身符,一手提着左轮,刁钻的瞄准着“航海家”难以躲避的死角开火射击。 “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周明瑞故意表现出受惊的样子,双眼却不停的瞟着四周,似乎是在寻找哪个方向更利于自己逃跑。 “呵。”提枪射击的绅士目不斜视,笑了笑,“拙劣。” 随着最后一声枪响结束,他忽地垂下了持枪的左手,甩动中顺势牵住了周明瑞的衣角,右手打了个响指。 方才还被灵性子弹逼的步步后退的“航海家”此刻狂奔冲来,没了相当于符咒的特殊子弹的干扰,可以凝聚幻鳞的他根本不惧怕“占卜家”途径一脉相传的鸡肋攻击。 更何况眼前的敌人显然不是“密偶大师”。 发现局势变换后对自己更加有利的“航海家”或挥舞着拳头步步逼近,或制造水流干扰绅士的行动,渐渐将绅士和被他抓着一同行动的周明瑞逼到了走廊末尾。 “听我说。” 绅士灵活转动着手腕,将一枚枚末尾拖着焰流的纸牌射向了天花板和墙壁。 “我知道你已经接收了魔药里的知识,我需要你一会用火焰跳跃吸引那家伙的注意力,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来吸引注意力?周明瑞下意识地嘴角抽了抽。 他扫了周明瑞一眼,似乎看穿了他更深层次的想法,主动解释道: “我想你已经看到了这些‘代罚者’对你是什么态度,我们至少不会要你的命,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说着,这位绅士主动放弃手枪,双臂摆好架势,几个迈步就凑到了“航海家”身前,对上了“航海家”诧异的视线。 双臂高举的绅士抓住这个机会,身体灵活的向侧边一闪,腰部猛然收力,躲过了“航海家”仓促挥出的一拳,然后手臂挥出。 砰。 一击重拳轰向了“航海家”的腰腹,半蹲的绅士趁着“航海家”来不及调整姿势的间隙,再次后撤一闪,手腕转动,魔术般的变出了数张纸牌,一并扔向了“航海家”的面门。 当!当!当! 卡面上绘制着各色天使的纸牌如锐利的飞刀,与“航海家”本能抬起的手臂碰在一起,撞在幻鳞上,迸发出阵阵金戈相交的声响。 已经拉出一个身位的绅士见“航海家”没有立即反攻的想法,继续从空空无物的双手中变出纸牌,刁钻的扔向了“航海家”的下半身。 该死! 察觉到绅士意图的“航海家”不由更为恼怒,本就夸张的肌肉随着情绪的激动再次膨胀。 但面临将到的危险,他不得不整个人向一侧翻滚,然后单手撑地,双脚踩住墙壁,腾空跃起,从侧边扑向小丑。 这就是真正的非凡者的战斗? 不远处观战的周明瑞将方才短短数秒内两人做出的一切动作收入眼底,震撼的同时也感受到被战斗感染时肾上腺素上涌带来的激动,他似乎已经接受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速度令人难以想象。 他略有纠结的看着即将扑到绅士的“航海家”,脑内快速闪过有关教会处置异端和叛教者的种种,身体先快一步打响了响指。 砰! 空气子弹从“航海家”的眼睑擦过。 飞扑过程中,“航海家”无法调整转向,周明瑞这下意识的动作分走了他相当的注意力。 但已经收拢双臂的绅士并没有给“航海家”左顾右盼的机会,左腿微微后撤,右腿抬起,猛地扫出了一记鞭腿,带着不小的破空声,将“航海家”踹飞了出去。 随着尘埃飞舞,令人呲牙的木板碎裂声响起,倒在木屑废墟中的“航海家”摔倒又摇晃站了起来。 血流染红了他身上的水手服,被碎木片和纸牌划开的口子露出了更多鼓胀的肌肉。 除此之外,他像是没事人一样,反而气势上看起来更加强大了。 “暴怒之民”的能力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只要敌人没有击碎他们坚硬的幻鳞,在战斗中积攒的愤怒就能使他们更加强大! “看起来你的计划没什么作用。”周明瑞有些慌乱。 “你要习惯这些海鲜们生命力的顽强,毕竟伟大的造物主对众生都是平等的,没有赐予脑子,总会补偿给他们些别的东西。” 绅士轻松的耸了耸肩,右手手腕再次转动,那带着狼首花纹的护身符从手心垂了下来,不断散发着柔和的浅蓝色光芒。 这光芒安抚了周明瑞心中刚刚膨胀的慌乱,不平等的照耀着周围,然后大部分浅蓝集中在了“航海家”身上。 被暴怒情绪支配,双眼满是血丝的“航海家”忽然恢复了清明,然后眼皮便止不住的坠下,一下一下,就像是他整个身体一样,最后倒了下去。 触发封印物的绅士也没有坚持更久,勉强支撑着看向了满脸愕然的周明瑞,然后也倒向了一旁。 就像“梦魇”将人拖入梦境后自己也无法移动一样,这件封印物似乎也有类似的副作用。 随着两位强大的中序列都失去了意识,刚才还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周明瑞竟一下恢复了自由! 他先是环顾四周,还没有学会怎样开启灵视的他只能靠声音来判断。 周围貌似并没有多少人,大部分绑架自己的邪教徒都在和教会的人战斗......周明瑞对局势渐渐有了把握,蹑手蹑脚的远离了绅士和“航海家”。 他试探性地走了几步,双眼紧盯着地上的两人,见他们迟迟没有反应,胆子一点一点大了起来。 绑架我的这些人应该就是克莱恩·莫雷蒂记忆中所谓南大陆信仰真实造物主的邪教徒,而另一个水手打扮应该就是所谓的“暴君”——风暴之主的信徒。 我记得莫雷蒂的信仰是黑夜女神,一个相对温和的神明......周明瑞快速分析着已有的信息,试图做出决断。 地上的两个无论哪边恐怕都不能保证我的人身安全,风暴之主的信徒会把我直接当最恶劣的异端烧死,真实造物主的信徒就算是莫雷蒂也知之甚少,我不能把自己的命放在他们手里,生命安全全靠对方的道德水准保证。 想到这,周明瑞果断将拇指和无名指凑在了一起,像自己第一次使用非凡能力一样,打响了响指。 橘红色的火焰从周明瑞脚边散落的木屑上腾起,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真是不容易。” 忽然,地上躺着的绅士叹了口气,边揉着脸边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手里那件封印物确实有“梦魇”的能力,但比起真正的“梦魇”,它反而更为方便,并不会影响使用者使用的同时进行移动,只是在对梦境的把控上弱了一点。 “所以说下次这种任务就该全扔给A,像我这么不虔诚的信徒,如果不是看在费尔金的份上,嘿嘿!” 绅士笑得有些恶劣,比成手枪的左手对准了地上还陷在梦境里的“航海家”的耳洞。 砰! ...... 逃出来了! 橘红的火焰在空中爆开,周明瑞既慌乱又动作规范的踩住了地面。 他劫后余生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嘴角带着刚刚找回自由的微笑,抬起了头,只见一名黑发绿眼,长相颇为英俊的青年正慌张地抬起手枪,和他的队友一同瞄准了自己的脑袋。 被一圈黑洞洞环顾的周明瑞“呵”了一声,笑容僵住了。 第五章 结束 从半指手套中伸出的食指紧绷地扣着扳机,在指肚上压出了一道白痕...... “等等!” 正对着周明瑞的黑发青年第一个放低了手枪,相比满是戒备的同伴,他眼中更多是不可思议的震惊......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弗莱、西迦,你们没觉得这家伙看起来很眼熟吗?” “不管他看起来眼不眼熟,先按照条例行动!”一头白色长发的西迦毫不留情的驳回了伦纳德的提问,持枪的手更往前了一些。 “不,我的意思是,他长得和我们之前的监视目标......不对,保护目标一模一样,他是克莱恩·莫雷蒂!” “我并不这么认为。”气质冰冷阴沉的弗莱接过了西迦看法。 他蓝色的眼睛上下审视着周明瑞,冷静道: “伦纳德,打开你的灵视。” “我记得你和我一起亲自确认过那位倒霉的莫雷蒂先生在几小时前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而现在站在我们眼前的这位,我很难说他很普通。” “他身上灵性的活跃程度和储量,几乎和队长相当。” 说到这,即使弗莱没有继续解释下去,伦纳德也明白了队友的意思。 他们正在围剿真实造物主的信徒,有一个能变成他人样貌的“无面人”岂不是很正常? 想通这一切的伦纳德支支吾吾的还想解释,但只是根据自己直觉和同居人的只言片语而做出判断的他,根本没有能说服队友的证据。 “那个,诸位?” 终于,被众人枪口所指的目标,刚刚逃脱虎口又蹦进“狼窝”的周明瑞讪讪地低了低头。 “我投降,我不是这些邪教徒的同伙,我只希望能快点离开这里。” 边说着,周明瑞边主动伸出了双手,双腿盘坐坐到了地上。 这无比流畅的动作看的西迦有些愣神,侧头看了看几位同伴,想要征求更多的意见。 “可以接受。” 三人中晋升最早,魔药状态掌握最好的弗莱很快做出了判断。 在他的指示下,负责携带封印物的伦纳德取出了用容器隔绝影响的“安静发丝”和一副制式手套,分别套在了周明瑞的脖颈和手腕上。 做完这一切,比起活人更像是尸体的弗莱才下达第二道指示。 “伦纳德你送这位‘莫雷蒂’先生先回外围,去和队长他们回合。” “记着避开‘代罚者’。”西迦补充道,“虽然我不太相信我们有这么好运,但如果他真的是‘克莱恩·莫雷蒂’的话,我们必须保护好他的安全。” 伦纳德从善如流的点着头,拉起了地上坐着的周明瑞,脸上挂着放松的笑。 “如你所愿,你被捕了莫雷蒂先生。” ...... “为什么派伦纳德回去。”继续向房屋内行进的路上,刚解决掉一名敌人的西迦突然问道,“他比我晋升序列八更早,对魔药的掌控也更好。” 弗莱收回了试探地上伤者鼻息的手指,抬头寻找着灵视内还在活动的目标。 “我不知道。” “不过我想如果不是女神保佑,我们今晚肯定会出现更大的伤亡......那位莫雷蒂先生,姑且认为他是莫雷蒂先生,看‘安静发丝’的反应,他现在所在的序列至少在序列七往上,一位带有敌意的‘魔术师’是非常恐怖的,而刚才伦纳德的行为无疑是在为‘魔术师’分别击杀我们制造机会。” “他不是故意的。”西迦脸色一凛,主动提伦纳德辩解道。 “我知道。” 弗莱点了点头,越过了地上一具头部血肉模糊,身上水手服破破烂烂的尸体,尸体般的苍白脸颊上没有多少动容,只是多看了这位曾一块组织过几次行动的“代罚者”一眼。 “不过如果不是女神的庇佑,我想这就是我们的下场。” ...... 作为一名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周明瑞一辈子都没有同所谓的罪犯或预备罪犯接触过,更别提因此被牵连抓紧警察局。 不过伟大的命运之神显然听到了他的遗憾,在短短两小时内就补齐了他这人生中的小缺漏。 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主动投降了......官方非凡者临时构筑的营地内,被安置在属于“值夜者”区域的克莱恩无精打采地低着头,身上单薄的亚麻衬衣被一件由“机械之心”赞助,带着血污的拘束服代替,脖颈处缠着的黑色发丝更是被人多缠了几圈,好像生怕他打个响指,坐着火苗逃出去。 这简直比刚才那些信仰真实造物主的邪教徒还要过分,人家都只是用了有一点不普通的绳子......思绪萎靡的周明瑞打着哈欠,努力对抗着“安静发丝”带来的影响。 据营地里被称作老尼尔的老先生所说,“安静发丝”使人思绪停滞的能力在他身上体现的并不明显,反而令人嗜睡的副作用和对灵性的压制起到了真正的拘束作用。 “看样子要结束了。” 穿着古典长袍的老尼尔努力踮着脚尖,拍了拍坐在他身旁,身形有些佝偻的男士。 “应该是那位神使和中序列的‘占卜家’撤退了,剩下的南大陆信徒几乎没人能抵抗‘机械之心’的火力压制,‘代罚者’来之前就说过他们负责后续的打扫工作,估计最多还有二十分钟就能送去你医院。” “先不用着急,我们先解决莫雷蒂先生身上不幸发生的事情。” “你确定吗?”老尼尔转过了身,半是严肃半是开玩笑道,“戴莉会杀了我们的。” 身形佝偻的男士——邓恩摆了摆手,转向了周明瑞坐着的方向,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努力想挤出一抹和善的微笑。 “虽然你已经主动向我们证明了你对女神信仰的虔诚,但很抱歉莫雷蒂先生,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过于匪夷所思,就算是在我们的卷宗上也是少之又少,在教会的圣堂——也就是教皇殿下代管的圣坛给出回应之前,我们都只能安排你在教堂地下的禁闭室内度过。” 简单来说就是拘留我? 不怕你们拘留我,就怕在我身上发生的,一下变成所谓中序列的事情没有先例,在宗教主导的西方式司法机构里,没有先例往往意味着最严苛判决的前兆...... 周明瑞听着这许多用词与自己原有认知离得过于遥远的话语,半是真实半是表演的慌张道: “那只要我能证明我真是被邪教徒绑架,其他什么也不知道,就能放了我是吗?” “当然,圣堂有很多强大的非凡者,他们会做出正确的判断。”邓恩看着眼前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良好的青年,主动宽慰道,“而且只要证明你还保持着对女神虔诚的信仰,我们不会因为你意外成为了非凡者而惩罚你,反而我们其实很稀缺像你这样掌握着神赐途径之外力量的人。” “邓恩的意思是,只要你确实是无辜的,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加入我们。”老尼尔娴熟的打了个岔。 “其实你应该对自己有自信,很少有人或自愿或被迫和邪教徒惹上关系后还愿意主动来找官方非凡者,其实我们平常处理的,更多是一些人像你一样偶尔接触非凡,然后只想着自己解决,隐瞒事实,最后死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直到他的尸体惹出事情,或者身边什么人报案才能得到安葬的倒霉蛋。” 他眼边和嘴角的皱纹随着笑容挤在了一起,有些好奇道: “而且那些接触非凡的人中,像你这样能马上掌握非凡力量的,我自己是没有见过一个。” 我宁愿不掌握这些非凡力量......周明瑞顺从这点着头,装出一副心结已经被解开的样子,学着邓恩的动作,抬头眺望着时不时还有枪声发出的方向。 就现在来说,他主动向官方非凡者投降的选择是对的,而且他还很幸运的碰到的是“值夜者”,原本克莱恩·莫雷蒂所信仰的黑夜女神麾下的非凡者。 教皇冕下......克莱恩咀嚼着刚才邓恩队长无意谈到的名词,轻轻咬起了嘴唇。 这是一个真实拥有非凡力量的世界,虽然教会的运行机制很像地球上信仰上帝的那个宗教,但非凡能力的存在肯定会使教会在一些事情上有着不同的态度。 比如虽然同样敌视异端,但如果邓恩说的一切属实,而不是单纯安慰自己,那么至少黑夜女神教会的态度应该是只要能在教廷主持的非凡审查中通过,就可以被合理吸纳进教会系统。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邓恩队长不是在安慰我.......周明瑞只觉得一阵头大。 他只是做了个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转运仪式,就被迫离开了自己的世界,掉在这样一个怪人横行,看起来人命也不是很值钱的世界里,先是被邪教徒拿捏性命,现在又被正规教会列入清查名单,一直都被别人掌握着主动权和生命安全。 不过邓恩队长也没有骗我的必要就是了......周明瑞听着耳边传来的衣物摩擦声,侧过了头。 胸部被绷带层层包裹的邓恩已经站了起来,目视着终于不见枪声和奇异光辉的房屋,舒了口气。 “都结束了。” ...... 伏行的阴影快速穿梭在逼仄的下水管道内,只有在越过水流通过的交错路口时,才会露出潜藏在阴影之下的血肉脊背,如同一条剥皮的鲨鱼,正在寻找着猎物的气味。 不过这条血色鲨鱼并没有在下水道内停留太久,很快便在阴影的托举下走出了黑暗,从一处无人留意的地表出爬了出来。 身上深红长袍湿漉漉的A先生面无表情的嗅了嗅自己的衣袖,血色的双眼中少见的闪过了情绪。 很烦。 他边向路边的一处花园洋房走去,边用手遮住了腾起太阳般光辉的眼睛。 温和的暖意从体内发出,不消片刻便清除了黏在长袍和A先生皮肤表层的臭味与湿漉。 做完这一切,他才敲响了花园洋房的大门,在花园主人亲自接迎下走了进去。 这栋房屋属于廷根市议会一位保守党倾向的议员,是一位如他的古板长相一样拒绝变革,信仰风暴之主的老绅士。 当然,这位绅士的实际信仰其实是“诡秘之神”,他在皈依真实造物主后,很快便发现真实造物主教会内部,除了那位知名的南大陆正神,还有一位被隐秘信仰的神灵,而他也因为常年向真实造物主教会与密修会提供便利与庇护,而获得了兼信“诡秘之神”的殊荣。 这当然是有意义的,至少老议员自己觉得,在兼信伟大的“诡秘之神”后,他的股票生意便顺利了不少,与他明面上政治主张持相反意见的政敌更是一个接一个或倒台或遭遇打击。 一切都是主的恩眷。 “神使阁下,另一位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老议员腿脚不太利索,但还是亲自领着A先生走在通往地下密室的台阶上,用心道。 “好。” A先生显得不太健谈,没有在意议员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在楼梯末端随意扫了一眼,便找出了绅士待着的房间,一把推开了房门。 专门换了一套正装的老议员见状欠了欠身,有些费劲的从楼梯上原路退了回去。 “主一直都在教导我们要尊重长者,爱护幼小,你这是对教义理念的悖逆啊,A。” 绅士略显轻浮的靠在沙发上,脸上没再涂着厚厚的油彩,露出了一张气质出众的面庞。 被质疑的A先生没有发怒,只是拖来了房间内最硬的椅子,然后才慢悠悠的说道: “他对主,对‘诡秘之神’的信仰不纯。” “掺杂着利益,甚至以为了受益才建立的信仰,值得我们出手庇护,但不值得我们尊重。” “我懂我懂,你不用重复这些,弄得我好像回到了圣亚伦斯城一样。”绅士有些抵触A先生一本正经解读圣典内容的样子。 “你向幽暗圣者阁下祈祷过了吗?”绅士岔开了话题。 不同于一般靠信使传递消息的“占卜家”和“偷盗者”,直属真实造物主的“蔷薇主教”们在神恩眷顾下,能直接利用自身血肉传递消息,可以说十分方便。 当然最方便的还是“学徒”......绅士羡慕的舔了舔牙齿。 第六章 祂 “筹备第二次神降?”绅士有些愕然,“所以你说的那个有趣的信徒,是在谋划另一场直接向造物主祈求力量的神降?” 靠在沙发上的绅士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一时间竟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么大的事情,我都没有听说过,幽暗圣者竟然还同意了!” “家主......那位殿下现在就在贝克兰德,祂知道吗?” “你说的那个信徒是序列几?” A先生阴沉的注视着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不停的绅士,不由在心中默背了几句圣典,以防自己犯下暴怒之罪。 “首先,你我只是行动的具体执行者,无权质疑圣者和天使的决策。” “其次,在得知廷根具体情况的第一时间,圣者阁下就亲自找到了那位殿下,祂占卜了在廷根尝试第二次神降的可能性。” “至于你关心的那位信徒,”A先生微微沉吟了一下,“序列八的‘诈骗师’。” 绅士惊讶的张大了嘴,不知是扮演的习惯,还是真的被这个消息惊得连“小丑”的能力都无法保持。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玩世不恭的样子,嘴角扬起。 “让我猜猜,既然是刚刚与教会取得联系,而且我们密修会没有得到一点消息,说明他应该是鲁恩本地人,只是可能加入了某个隐秘组织,所以才能准确把消息传到主的信徒耳中。”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在他之前已经谋划了数次或真或假的神降,否则他不会贸然献上这么激进的计划,所以他加入的应该是某个较为松散的组织,或者他只是某个组织的外层成员。” 绅士故弄玄虚的笑了笑,目视着A先生,炫耀似的打了个响指。 “命运隐士会,他是那帮阿蒙受害者互助协会的其中一员。” “摆正你对神子的态度。”A先生呵斥了一声,却没反驳绅士的猜测。 他不自觉地攀上了藏在长袍领口内的十字架,沙哑的嗓音变得更为低沉。 “莫雷蒂先生会把情报送给‘值夜者’的,这是必然的发展。” ...... “嗯,真实造物主教会还有别的打算,不知道细节......” 兼职作家的西迦娴熟摘记着周明瑞话中有价值的部分,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圈圈画画。 “就这些吗?” 西迦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得到肯定答复后,上下扫了扫被自己圈中的词句,想要开口。 “邓恩你给我让开,我必须见到那个里面的那个异端!” 响雷般的怒吼从门厅方向传来,震得禁闭室书桌上的墨水荡起一片涟漪。 周明瑞冲着没有关死的禁闭室大门伸了伸脖子,满脸担忧。 “放心,队长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西迦像是没听到外面“代罚者”队长震得人耳膜生疼的大喊,冷静的收拾起了桌子上的纸张墨水,甚至还十分贴心的宽慰了一下周明瑞。 “在圣堂来之前我们都会保证你的一日三餐,你不用担心你的家人,我们会帮你编一个理由,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我们也可以转达,但纸和笔就不会留了,以前有过一个和你情况类似的受害者,用笔挑断了自己的动脉,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我可太谢谢您关心了,女士......周明瑞嘴角抽了抽,仍伸着脖子探来探去。 好在西迦并没有猜错,没等多久,周明瑞就听到了“值夜者”队长邓恩醇厚的嗓音。 “伯内特,首先莫雷蒂先生并没有背叛女神的信仰,并不属于贵方定义中的异端......” “但他接受了南大陆邪神降下的力量!” “被迫接受力量并不等同于背叛信仰,我记得风暴之主的圣典里,也记载了一位从隐秘存在处得到力量,但依旧忠诚于神的圣者,莫雷蒂先生是否还坚持着信仰,我们的圣堂会派高级执事决断。” “我希望你能相信宁静教堂的公正,我想这应该足够权威。” “但是在这之前,我必须亲自看过那个家伙,我......” “伦纳德,送一送伯内特队长。” “好嘞!” 禁闭室外繁杂的声音忽大忽小,但这对两位非凡者来说并不算是很大的阻碍。 西迦捻着自己顺长的白发,笑了笑。 “看,我说过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 说着,她提起了已经整理好的笔记文档,走到了门口,默默数了几个数。 吱呀。 晦暗的禁闭室重新迎来了新鲜活跃的亮光,已经处理好伤口的邓恩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色长风衣,灰色的眸子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深邃感,就像是古老森林里鲜有人问津的湖泊,只是注视就能给予人难得的安宁。 “很抱歉打扰到你了,莫雷蒂先生。” 听着他醇厚的嗓音,克莱恩躁乱的心稍稍沉了下来。 他缓缓舒了口气,主动道: “您可以叫我克莱恩,邓恩队长。” 听着他的话,守在门口的西迦不明显的笑了笑,随后径直走出了禁闭室,将剩下的时间交给了两人。 “西迦应该已经向你说过接下来几天的流程,”邓恩开门见山道。 他顺着挂在胸前的金色链条,取出了一块同色的华丽怀表。 “圣堂很重视你的情况,负责检查的高级执事应该会在近两天内到达廷根。” 也就是说我还要在里呆上两天? 周明瑞悬着的心落地的同时,又看了看这间仿佛直接在巨型黑曜石内凿出的房间,浑然一体看不出棱角的黑色墙壁吸收着一切的光源,尽管值夜者们一再保证没有在禁闭室内豢养什么会吸食灵魂的怨魂,但周明瑞还是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直注视着自己。 而且这种令人不舒服的视线似乎还有着与那件被称作“安静发丝”的封印物一样的作用,封禁了他的大部分非凡能力,无时无刻不在强制安抚着他的心灵,试图镇压他最基本的冲动和情绪。 不过就算能从这里出去,也还有不少麻烦......周明瑞想到刚才“代罚者”队长的怒吼,又升起了试探的念头。 “邓恩队长。” 低头计算时间的邓恩抬起头“嗯”了一声。 “如果我通过了圣堂的审查,真的就能证明我是清白的,不会再影响我的生活吗?”周明瑞搓了搓手,眼里表现着应有的局促和诚恳。 “当然,”邓恩平静道,“圣堂的审查是基于圣物直接洞悉灵魂,圣物的认可往往相当于神灵的态度,你不用担心‘代罚者’们,就算是他们,也不敢质疑女神。” “那......太好了。”周明瑞干笑着,双手艰难的抚上了脸颊。 ...... 完蛋了,我会被看出来的,我会死的! 幽闭的漆黑房间内,邓恩早已离开,只剩蜡烛微弱的火光充当室内唯一的光源。 摇曳的烛火孤零零的飘在无光的房间中,会吸收光芒的墙壁让它看起来像是一簇快要熄灭的鬼火,微弱的橘红色只有投在周明瑞脸颊上时,才能制造出一点影子。 周明瑞抱着头趴在木桌上,烛光照的他脸上一片橘红,映衬着那双圆瞪的双眼十分恐怖。 圣物的审查直接作用于灵魂,而他并不是原本的克莱恩·莫雷蒂,他的灵魂是自己的,无论他以前是否是无神论者,但在见识过真正的非凡后,他隐隐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会有神灵存在,而连序列七魔药带来的力量都无法完全掌握的自己,也肯定没办法骗过神灵。 黑夜教会圣堂的高级执事在近两天就会抵达廷根,我只有两天的时间,两天后,圣物会看穿我不是身体里原本的灵魂,我也会真的成为“代罚者”口中的异端...... 不,可能他们会认为我比异端还要可恨......现在对自己还算友善的“值夜者”也会改变看法。 他没法想象这些尽职奉公,比起“代罚者”和蔼了不知多少倍的“值夜者”在发现有一个未知的灵魂在占据了他们保护的信徒的身体后,会做出什么反应。 周明瑞双手抠着脸,看向了刚刚由一位叫科恩黎的“值夜者”送来的面包,呼吸愈发粗重。 他本来是想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寻找回家的方法的。 但现在看来,有些时候,可能比起呆坐着等待选择,赌一下才是更好的决定。 四份主食,他在明天晚上就可以凑齐......把面包藏在自己身后的影子里,全黑的墙壁会是天然的保护色,不会有人发现的。 ...... “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 有着一头褐色头发,个子不是很高的科恩黎一脸担忧地看着面色惨白的周明瑞,主动关心道。 “我知道这里的环境不太好,一天三餐都只能吃面包也不利于你恢复精神,不过不用担心,圣堂的执事明天中午就能到廷根,只要你通过执事的审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周明瑞很感激对方的关心,但并没有多少交流的欲望,目光直直的盯在托盘里的面包上,看起来呆愣愣的。 科恩黎担忧的看着这一切,不过他并没有做出更多的关照,只是默默的把周明瑞的状况记在了心里,准备一会出去了向队长说说,看看能不能帮到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禁闭室的大门打开又关闭,周明瑞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面包上,从未移开。 他听着渐渐走远的脚步声,放下了抱着头的双手,摊在桌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数着时间的流逝。 一百五十七秒......三百六十二秒......一千三百二十四秒......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周明瑞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褐色的双眼闪烁着灵性的光。 就像第一次使用非凡能力就能在火焰中跳跃穿梭,他发现自己在控制非凡上很有天赋,比如现在他就无师自通了最基本的灵视。 确定禁闭室内除了自己没有其他灵体存在后,周明瑞拿起了已经完全放凉的面包,然后走到自己一直坐着的椅子后面,从角落里摸出了之前攒下的主食,接着按照记忆中转运仪式的要求,摆放在了禁闭室四周,禁闭室正方形的构造在此刻使他不用在准备仪式前先确认方向。 做完这一切,回到房间正中央的周明瑞深呼吸,试图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从他准备尝试转运仪式的那一刻起,他曾想过很多。 比如既然有圣物存在,那是否也证明神灵真的会投下注视,注视祂的圣物,祂的圣堂...... 但比起回家对周明瑞的诱惑,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回家,一切都是值得的。 说不定这异世界的神灵也听不懂中文,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呢......他自嘲地笑了笑,平静几分钟后,凝重向后迈步,逆时针沿着正方向的轨迹走去。 第一步卖出,他低声诵念道: “福生玄黄仙尊。” 第二步,他诚恳默念。 “福生玄黄天君。” 第三步,周明瑞屏气凝息低语。 “福生玄黄上帝。” 最后一步,他吐出浊气,与上次做转运仪式时抱着碰运气的心态不同,无比虔诚道: “福生玄黄天尊。” 晦暗的禁闭室内依然一片死寂,黑黝黝的墙壁吸收着空气中反射的一切光源,杜绝了声音传播。 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恐怕就连外界也无法察觉到古朴的青黑石板取代了黑色的石壁,灰白的雾气隔绝了这个房间在神秘学上与外界的联系。 虚假的灵界象征覆盖了真实记录,历史里铭记的过去的影像替换了现在,来自灵界之上的力量庇佑着这里,也愚弄着世人的目光。 但是,这超然的一切都与周明瑞无关,他也并不关心这离他过于遥远的伟大,只顾得上突然出现在耳畔那时而细密时而尖锐,既虚幻又诱人,夹杂着疯癫与狂躁的呓语。 这诡异的呓语带动了不知何时沸腾的暗影,仿佛有无数来自过去的影子正在歇斯底里的狂叫、窃语。 周明瑞无法理解浓缩着巨量信息的呓语,只觉得脑袋快要爆开,眼前染上了迷幻的色彩。 他知道发生了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想要睁开眼睛,但就连这一小小的动作都无法如愿。 不如就这样死了...... 刹那间,要命的呓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可怖的呢喃声瞬间褪去,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充斥着飘忽的氛围。 周明瑞再次尝试睁眼,这一次非常轻松。 他站在恢弘穹顶之下,满天星辰齐齐闪烁着微弱的绯红,衬托着巨人王宫般的古老殿堂更为神秘。 这里弥漫着无边无际的灰雾,有的死寂如潭水,有的飘渺如烟雾,有的时而沸腾,时而静默,忠实拱卫着于大殿正中心长桌上首的存在。 至此,周明瑞才意识到那里有一道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身影正俯视着自己。 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周明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或者说,祂? 第七章 愚者 灰雾如水流淌,轻轻擦过周明瑞的衣角,每每掠过都留下一阵瘙痒,像是某种犬类生物正在嗅闻他的气味。 周明瑞呆愣的目视着最上首的存在,却没有感受到除平静外更多的冲动。 “您就是福生玄黄天尊?”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思绪,勇敢对上了那张完全由灰雾构成的脸,不去质问,不去发怒,言语中透露着恳求与卑微。 只要能把他送回原来的世界,什么都好。 “我并不是。”长桌上首的存在摇了摇头,“不过我可以是。” 祂的嗓音并不是周明瑞猜测的任何一种,既不苍老,也不邪异,反而普通的有些古怪。 “准确来说,我和你一样,也是被这里捕获的傀儡。” “傀儡?”周明瑞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 “没错。”上首的黑影微微颔首,询问道,“怎么样,别人的身体好用吗?” 这问句像是一柄重锤,砸开了周明瑞僵滞的大脑。 “是你!” “是你把我丢进了克莱恩·莫雷蒂的身体!”周明瑞有些激动。 长桌上首的存在迎着他炙热的目光,十分坦然。 “是我,但如果不是我帮助你找到了一具新的身体,你的灵魂会在从历史迷雾接受巨量信息后直接消散。” 巨量信息? 古怪的平静感再次镇压了周明瑞的情绪,他突然想起了穿越前在光怪陆离中看到的幻象虚影,想起了最后向自己伸出援手的光门。 或许正如最上首的那位神秘存在说的,是祂对自己施以援助,保下了自己的灵魂......但真的是这样吗? 祂说自己并不是福生玄黄天尊,但可以是,这又是什么意思? 祂为什么说自己也是傀儡,我和祂看起来可不像是能放在一起比较的个体。 如果从最阴谋论的角度来想,这位可能是在欺骗自己,但有什么必要呢,自己光是站在对方所处的宫殿内,就已经升不起任何想要反抗的念头。 “感谢您对我的帮助。”周明瑞斟酌着,“但我没有什么能帮助您的,我只是个凡人,只想回到我来的地方。” 长桌上首的人影目视着周明瑞,稍作沉吟,身影突然模糊。 汹涌的灰雾淹没了祂曾停留的古朴座椅,被黑色长袍包裹的虚无身体诡异贴上了周明瑞。 只不过祂并没有制止周明瑞受惊后步步退后的行为,反而耐心等到眼前这个凡人完全平静下来,才漂浮着缓缓向前,用长袍衣袖下半透明的手臂穿过了他的胸膛。 “比起话语,我更喜欢用行动。” “你看,我碰不到你。”披着长袍的身影收回了手臂。 周明瑞惊魂未定的看完了对方的动作,愣了足足一分钟才重新说出话来。 “这是......什么情况。” “我说过,我和你一样,都是这里的傀儡,也是被从平凡中掳来的可怜人。” “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有,我是过去,而你是现在。” “我不过是一个死后被囚禁在这里的孤魂野鬼。” 长袍下的身影语气不变,但周明瑞却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流露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我被放弃了。” 流动的灰雾逐渐平静下来,像是退潮的潮水,以长桌为中心从两侧退到了宫殿角落,盘旋在那一根根巨型石柱上。 周明瑞咀嚼着刚刚得到的信息,不自觉地紧皱眉头。 “所以我们都不可能回家了?” “不,不完全是。”祂摇了摇头,似叹息道,“等你完全掌控这里,我就会消失,消失的无影无踪,到那时候我就算解脱了。” “至于你还能不能找到回家的办法,我想如果你能代替我,说不定会做的比我更好。” “这是什么意思?”周明瑞有些不解。 “我说过,我是这里的傀儡,是囚徒,”长袍下的身影背过了身,慢悠悠的向长桌上首飘了过去,“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快四千年了。” “这四千年里,我曾被愚昧的生命视作神灵,曾与救世主一同讨伐残暴的异族,曾是‘黑皇帝’宫廷中的座上宾,曾是令北大陆众神胆寒的梦魇......” “但我唯独不是一个自由人。” 祂重新走到了最上首那张座椅旁边。 “幸运的是,现在你来了,我看到了回归死亡,逃避这一切的可能。” “你可以接过我的一切,可以成为这个星球上最受人崇拜的一批,只要你愿意。” 具有相当诱惑性的话语在周明瑞耳边缠绕,他不知道这些话是否有非凡力量加持,只觉得眼前人给出的条件确实打动了他。 他似乎只有这一个选择。 教会的高级执事明天就会到达廷根,十六个小时之后,圣物会指出他是个侵占了他人身体的异世来客,被欺骗的“值夜者”会判给他最严酷的惩罚。 可是祂不是说了么,祂也是这里的囚徒,花了四千多年都没有找到回家的方法,你就算接受这一切,也只是成全这个连底细都不知道的存在,然后说不定还会丢掉自己的自由。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祂没在骗你,万一祂就是福生玄黄天尊,祂只是在戏弄你呢? 另一个声音在周明瑞脑中竭力劝阻他走向最上首的那张座椅,不断列举着对周明瑞不利的可能性,想要让被蛊惑的自己停下脚步。 “可是......我本来就没有选择,不接受,我明天就会死。”周明瑞呢喃着绕过了长桌,走到了自称囚徒的黑袍身影面前。 “我该怎么做?”他有些不确定道。 虽然面部被灰雾遮盖,但仰头看着黑袍身影的周明瑞,还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愉悦。 “你是‘占卜家’途径的序列七‘魔术师’,和我选择了同一条途径。” “这条途径的顶端被称为‘愚者’,你要做的就是努力成为‘愚者’,成为这条途径的序列零,也就是大部分人口中的真神。” 神灵是途径的顶端? 这么说黑夜女神、风暴之主,还有克莱恩·莫雷蒂记忆中其他的正神,其实也是非凡者? 这些颠覆性的消息如果放在平时,或许会把周明瑞震惊的说不出话,但此时,他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现在你可以坐上来了,从第一步开始。” 黑袍下的身影看着周明瑞在自己的引导下坐到了长桌上首,继续说道: “大殿穹顶这些绯红色星辰,每一颗都象征着一个信徒的灵魂,也可以联系到已经与这里建立联系,但又没有成为信徒的人。” “你可以把这片灰雾浅显的理解成我的神国,也可以理解为我和我的信徒们开会的地方,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寻找你的信徒,你的助力。” “相信我,如果只靠你一个人,只有序列七力量的你,你可能连取代我的位置,让我彻底解脱都做不到。” 周明瑞在祂的指导下伸出了双手,两只手分别对准了几颗星芒微弱的绯红。 不过他并没有急于开启属于自己的故事,反而先侧首看向了鬼魂般浮在他身旁的身影。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黑袍下的身影愣了一下,似乎没有预料到要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祂第一次表现出了疏离。 “你可以叫我‘诡秘之神’,这是曾经我的信徒对我的称呼。” 周明瑞点了点头,指尖蔓延出的灵性触碰到了那片繁星。 荡漾的水纹模糊了绯红色的星空,更加深邃的色彩从繁星内部爆发,如同梦幻的焰火,点燃了沉睡在这片灰雾上的力量,三道模糊的身影在一阵深红色的光芒闪过后,出现在了长桌两侧,其中两道连带着古朴的座椅一并产生了变化,令椅背上浮现出抽象化的符号。 “阁下,这是哪里?” “您想做什么?” 披着黑色长袍的身影不知去了哪里,周明瑞目视着或惊恐或兴奋的来客,目光移到了其中唯一一位散发着极端恐惧与震惊、激动混杂的女士身上。 他大致扫了那留着褐色长卷发,瞳色淡蓝的身影一眼,身体像是做过千百遍一样,熟稔靠向了椅背,十指交抵。 “你们可以称呼我......” “‘愚者’。” ...... 南大陆,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真实造物主原地上神国所在的圣亚伦斯城。 蓝色工人制服胸口处挂着一枚黄铜眼睛标牌的工程师,正认真核对着以奇迹般速度拔地而起的新城区是否符合规划,扣着安全帽的额头上满是大汗。 “快把老房子拆下来的材料放进来,边境线那边还指望着它们填城墙窟窿呢!” 身高两米多,活像个小巨人的大汉挥舞着双臂招呼着自己或操纵活尸、死尸,或亲自扛着建材喘气走来的同僚,时不时还不忘转头叮嘱,撑着‘秘法师’制作的空间袋的普通人同僚小心磕碰。 蔚蓝的天空上,有着精灵特征的蓝发女士在狂风托举下大声呼喊着,驱赶那些围在施工现场看热闹的孩子。 一片忙碌又欣欣向荣的景象。 “殿下,新城区和火车站之间还需要一条水泥路,可能还要麻烦您。” 核实完规划表的工程师急匆匆地跑到了一个颇有马戏团风格的棚子下,又仓促的刹住了车,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才开口说道。 “需要多长,你先疏散附近的人。”安提哥努斯平静的接受了突然增加的基建任务,幽暗的双眼更加沧桑了一些。 “好,我现在就去......”微微欠身的工程师突然停下了动作,只见安提哥努斯如木偶般僵在了原地。 紧接着,工程师脸上闪过一丝惊诧,随后紧忙闭上眼背身走了出去。 层层叠叠的星光大门在魔狼之子身后开启,为四周染上了一层如涟漪般晕开的梦幻色彩。 世间唯一还能活动的“旅法师”——罗曼·安布罗休斯脚步中透露着激动与焦急,闪到了眼前人的身前,表情严肃。 “你也感觉到了?” 安提哥努斯已经恢复了平时处变不惊的样子,默默点了点头。 “我感受到了主......感受到了源堡的召唤。” “看来我们派到北大陆的人成功了,”罗曼紧皱着眉,飞快回忆道,“应该是埃里克撤回后的那次,克斯玛和他的部下。” 半白的长发飘了起来,安提哥努斯闭了闭眼,轻声道: “我的占卜失败了。” “我来的路上就试过了。”罗曼激动的有些无措,言语行为看起来更像“水手”而非“学徒”。 祂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语速放慢了许多。 “我想要去趟鲁恩。” “你会回不来的。”安提哥努斯摸了摸脸颊上的粗黑短毛,祂想了想,“你不信任查拉图?” “不,”罗曼否定了祂的猜想,“从老查拉图开始,查拉图家族就一直是造物主和主的忠实仆从。” “但现在不一样,我们不知道北大陆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主肯定正处于某种虚弱的状态,否则主早就发布神谕,甚至借源堡广域通告全国、全世界,讨伐那几个背信弃义的贱种了。” “主如果处于虚弱状态......”罗曼脸上的表情逐渐恐怖了起来,“我没办法相信我们这三条途径下的任何一个人。” 安提哥努斯沉默的看着祂,没有在意自己也被划到了不被相信的一方,依旧平静道: “查拉图没有僭越的本事,祂也成为不了三神,反而你急匆匆地赶到北大陆,才会给主带来麻烦。” “虽然占卜没有成功,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除了我们这三条途径的天使,没有人能得到消息,只需要想办法确定,源堡的气息是主主动通过标记传达给我们的,还是源堡自发的行为。” 罗曼猛然抬起了头,对上了安提哥努斯担忧的目光。 “就是你想的,”安提哥努斯点了点头,“如果阿蒙也感受到了源堡的震动,该怎么办?” ......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地上只有唯一的主,圣洁伟岸的造物主您投下目光......” 被银白荆棘笼罩的无尽荒野上,流浪的法师抵着戴在右眼处的单片眼镜,一个人在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中穿行着。 祂嘴里哼着两千多年前造物主时代的童谣,微微翘起的嘴角噙着真实的喜悦。 一望无际的黑暗占领了地平线,只有稀疏的闪电从天际掠过时,才能看到很远处城邦亮起的灯火。 不断偷着自己与城邦之间距离的阿蒙须臾间来到了城墙上,俯视着这些仍信仰着造物主与“诡秘之神”的人们,看向了正有信徒出入,供奉“诡秘之神”的教堂。 “我亲爱的叔叔,您可算回来了。” 第八章 聚会 “你们可以称呼我......” “‘愚者’。” 简短的答案很快消逝于恢弘的神殿和弥漫的雾气内,但在自绯红星辰的来客心中,那声音却长久回荡,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明瑞只觉得在他说出名号的一瞬间,那位褐发女士更加惶恐了。 他脑中瞬间闪过了几种可能,但没有急于求证。 死寂的沉默中,椅背后抽象符号酷似门扉的女士想要起身致敬,却被旁边衣服华美的小姐抢先道: “尊敬的愚者先生,请问您将我们带到这里,是为什么呢?” “一个尝试......”最上首的周明瑞斟酌着用词,举手投足间不自觉模仿起了刚才出现的“诡秘之神”。 他“呵呵”笑了笑。“我从沉睡中苏醒,想要了解现世的变化。” 从沉睡中苏醒? 这是一位来自古代的天使,还是神灵? 从登上灰雾开始一直观望的阿尔杰瞬间抓住了重点,快速比对着眼前这个神秘存在与风暴教会记录中各种邪神、隐秘存在的相似之处,克制的视线缓缓扫视灰雾殿堂。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正对着自己的另一位女士身上,尽管有灰雾遮掩,但他依旧在那位女士的体态动作上读出了巨量信息。 她似乎认识这位神秘的存在。 “阁下,不知道您想要了解些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姐在阿尔杰看来天真的有些愚蠢。 作为霍尔家族唯一的女儿,奥黛丽一直向往非凡,但却在父兄的保护下迟迟无法如愿,如今她终于看到了触及非凡的可能。 果然有一个捧哏,事情会好办许多......周明瑞目视着乐观、天真的小姐,满意开口道: “我脱离时代太久了,久到都不清楚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美丽的小姐......”周明瑞突然觉得这称呼有些别扭,稍稍想了想,便尝试着从灰雾中摸出了一沓纸牌。 “我想要了解现在的世界,不过在此之前,我想你们可以各自从这副塔罗牌中选一个作为代号,方便我们相互称呼。” 他把塔罗牌推倒了空中,还算熟练的帮着三位客人一人抽取了一张充当代号的纸牌。 “我是‘正义’!”奥黛丽有些惊喜。 “我是‘倒吊人’。”阿尔杰沉声道,接着看向了对面稍微平静一些的女士。 从登上灰雾开始就坐立不安的佛尔思深呼了一口气,“‘魔术师’。” “很好。”周明瑞微微颔首,“那么,‘正义’小姐,你愿意第一个为我介绍吗?” 他果断选择了三人中最明显的突破口,醇厚的嗓音循循善诱。 “好的,‘愚者’先生。”奥黛丽想了想,跳过了和自己家族相关的部分,选择从自己相对熟悉的建国史说起,“现在的世界主要分为南北大陆,北大陆诸国如:鲁恩、因蒂斯、弗萨克均建立于第四纪末期,瓜分了原本属于所罗门帝国和特伦索斯特帝国的疆土,而南大陆则是由‘夜皇’的后裔在真实造物主教会的支持下,建立了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占据了原本拜朗帝国的东部,使信仰‘死神’的拜朗帝国陷入分裂......” 周明瑞听着奥黛丽粗略的讲述,比对着克莱恩·莫雷蒂记忆中的内容,目光渐渐柔和起来。 在这位贵族小姐的讲述中,他好像发现了老乡留下的痕迹。 掀起这个世界工业革命的罗赛尔大帝......呵,这不纯纯的cosplay狂人么,集凯撒、拿破仑、巴贝奇等等于一身,看起来这位在异世界混的风生水起,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啊...... 不过很快,这抹柔和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警惕。 “罗赛尔大帝晚年似乎背叛了对‘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仰,主动勾结南大陆真神,最后被永恒烈阳教会和蒸汽之神的信徒联手击杀于白枫宫,”奥黛丽皱了皱眉。 她并不是很了解这部分的历史,只知道蒸汽教会对这段时间的记载和罗赛尔晚年发生的种种一直讳莫如深。 “关于这部分的历史,我可以为您补充。”阿尔杰站起欠了欠身,主动接过了话题。 他先是看了一眼到现在还保持着沉默的“魔术师”,随后才道: “在罗赛尔大帝遇刺时,南北大陆发生了神战。” 神战......周明瑞眯起了眼,动作隐蔽的挺直了上身。 “虽然教会抹去了大部分细节,但很多较大的隐秘组织和教会还是在内部资料中保存了部分模糊的描述,”阿尔杰的语速很慢,“比如罗赛尔勾结真实造物主的本意是为了借助南大陆的力量,推翻教会在因蒂斯的统治,使皇帝成为真正的国家主宰。” “可惜他,或者非教宗和神灵的所有人,都受限于自己的眼界,罗赛尔错估了南大陆的力量,他并没有等来已经沉睡的‘诡秘之神’的帮助,真实造物主一神无法压倒庇护因蒂斯的两位正神,这才导致罗赛尔被两大教会的高层围攻,兵败身亡。” 周明瑞专注着听着,到最后几乎成了一尊石化的雕塑,而佛尔思更是再次惶恐起来,恨不得把头扎进桌子下面。 没想到只是第一次借助灰雾联系他人,就得到了“诡秘之神”的消息......周明瑞隐蔽的舒了口气,肢体动作再次表现出听小朋友讲故事的不在意态度。 看来“诡秘之神”确实曾到达过真神层次,结合祂自己的话,祂最后的活跃时间应该是第四纪末期,也就是说从第五纪开始起,“诡秘之神”就已经成了祂口中的“孤魂野鬼”。 怪不得那位疑似老乡的罗赛尔大帝没有等来祂的援助,他可能只是发现了这样一位疑似同胞的存在,但并不知道“诡秘之神”自身已经彻底失去了自由,或许他们之间那时候还能做些简单的联络,就像我和“诡秘之神”的谈话一样,但“诡秘之神”本身无法出力? “很好,”周明瑞压下了诸多思绪,笑了笑,“看来睡的时间太久,这个世界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示意“倒吊人”先坐,随后看向了最为沉默的“魔术师”。 “尊,尊,尊敬的主!”被来自最上首视线刺到的佛尔思一下跳了起来,“我最近,最近因为教会收缩了大部分不必要的活动,只知道密修会和神使们抽调着这部分的成员要去完成教皇冕下的一个预言。” 结结巴巴地佛尔思声音越来越小,她看着忽然冷场的神殿,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暴露了不得了的事实。 周明瑞沉默着凝视着这位恨不得当场消失的女士,憋了半天才闷声道: “教皇?” “是的,”在“愚者”的逼视下,佛尔思用发干的声音道,“乌洛琉斯教皇冕下,真实造物主座下的‘命运天使’预言您会在最近归来。” 她不敢对视最上首投来的视线,偷偷分出去的余光只看到刚才还胸有成竹的“倒吊人”先生此时僵在了座位上,浑身颤抖。 也就是说,在我占据克莱恩·莫雷蒂的身体之前,“诡秘之神”原本的信徒和盟友就已经得到了模糊的消息,这么一来,绑架我的那些真实造物主教会成员没有伤害我,又费力举办仪式的原因似乎明了了。 他们是在试图唤醒“诡秘之神”! 随着最后一片拼图的到来,一直困扰周明瑞的迷雾消失殆尽,显露出了背后的真相。 “很好,我知道了。”周明瑞敷衍地打发了“魔术师”,没有追问更多的细节。 他刚想找机会转移话题,脑内就闪过一副画面,遵循灵感看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位成员。 “愚者先生,我是说......”“正义”奥黛丽此时看起来有些纠结。 “继续称呼我为愚者先生就好。”周明瑞鼓励般的点了点头。 “愚者先生,我是想问,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成为非凡者。”奥黛丽努力说完了自己的诉求。 她虽然震惊于愚者先生可能是某位南大陆的神灵,但并不排斥和恐惧继续同这位性格似乎较为和善的存在交流。 毕竟她的父兄,她的许多亲戚,鲁恩乃至北大陆相当一部分贵族都和南大陆的商人有来往,也很乐意同现存唯一帝国的后代——特伦索斯特家族攀上一点关系。 就连现在在南大陆服役的二哥阿尔弗雷德也隐晦提到过,比起野蛮血腥的原高地王国,和温顺的殖民地奴仆,有着自己艺术和哲学理解的特伦索斯特臣民更讨人喜欢,更不用说这几年帝国和北大陆诸国处于停战状态,双方基本没有什么冲突。 “非凡者?”周明瑞看了眼“魔术师”,模仿着“诡秘之神”的样子,有些恶劣道,“我可以告诉你‘占卜家’的配方,但你能给我怎样的回报?” “我信奉等价交换,只要价格合适,这不是问题。” “我,我可以给您金镑......”奥黛丽还没说完,就被“倒吊人”打断。 “小姐,您是觉得神灵也可以被金钱买通吗?”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阿尔杰,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那您为什么不干脆去向鲁恩的某位正神捐个几千镑,换来成为非凡者的机会。” 他起身向最上首欠了欠,语气谦卑。 “愚者先生,‘正义’小姐应该是某个贵族家庭出身,请您宽恕她的冒犯。” 见神灵没有多语,他又鞠了一躬,才继续道: “如果你想成为非凡者,我可以帮助你,依照愚者先生的信条,等价交换。” “用金镑支付?” 阿尔杰有些烦躁,但为了自己的小心思,耐心道: “我掌握着两份序列九的配方,分别是‘水手’和‘观众’,两份都是300镑。” “可我怎么保证交易?” “当然是由愚者先生见证。”阿尔杰又谦卑的向上首欠了欠身,“愚者先生,希望您能见证我们的交易。” 对这样的请求,周明瑞即使有些眼馋300镑巨款,但也还不至于失掉“神灵的威严”。 嗯,我在走廊上见到的那个能变幻出鱼鳞、召唤水流的非凡者应该就是“水手”途径,只不过他应该和我一样,都属于所谓的中序列。 想到这,周明瑞轻轻的瞥了眼阿尔杰......“倒吊人”先生的序列应该没有我高,和“魔术师”小姐可能在同一层次。 “没问题。” 得到神灵的首肯,阿尔杰明显松了口气,简短向“正义”说清了回到现实后汇款的细则,然后又请求愚者先生转交了自己写好的“观众”配方。 又尝试在灰雾上具现物品的周明瑞顺便看过了纸条上写的配方,默默记了下来。 “各位。” 似乎是见证了一场交易,佛尔思渐渐打破了最开始拘谨,她起身转向了最上首,视线只敢落在长桌边缘。 “主......愚者先生,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再见证一场交易?” 其实从刚才开始,周明瑞就在观察着几人交易的过程,聚会继续下去是肯定的,他既然从“诡秘之神”手里暂时接过了这地方的一部分管理权,就肯定要最大程度利用这里能给自己带来的便捷,不论是为了回家,还是提升实力保住自己的性命。 就像刚才“正义”和“倒吊人”的交易就让他意外获得了一份“观众”配方,只要是在灰雾上发生的交易细节,都无法越过作为“平台”和“公正方”的他的眼睛,也就是说这种交易越多,他能收获的也越多。 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诡秘”的信徒,还能获得更多有关祂的消息......周明瑞微微颔首。 “可以。” 佛尔思舒了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看向了对面。 “两位,我想让你们帮我留意风暴和黑夜教会,以及鲁恩上层对最近发生在鲁恩境内恐怖袭击的态度和看法,我会根据情报的价值支付报酬,100镑起价。” “如果是有关鲁恩上层的消息,最好以保守党优先。” 根据她的观察,“倒吊人”很可能是某个隐秘组织在海上的小头目,或者风暴教会的成员;而“正义”小姐的口音和穿着都暴露了她是贝克兰德某个实权大贵族子嗣的事实,打听这种消息并不困难。 “好。”阿尔杰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交易,而奥黛丽则没有被这丰厚的报酬所影响,纠结了一会才缓慢的点了点头。 砰砰。 最上首的周明瑞见交易结束,手指熟稔地敲了敲桌面,拉回了三人的注意。 “各位,今天的聚会就先到这里,以后......每个星期的星期一,下午三点,我会多做几次这样的尝试,或许等我重新弄懂这个世界,你们能更从容地参加聚会,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突然。” 周明瑞边断掉了联系,边笑了笑。 “让我们期待下次的聚会吧。” 第九章 接受 深红色的光芒像水一样褪去,灰雾殿堂再次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最上首的周明瑞独自面对着长桌。 他四周望了望,并没有看到“诡秘之神”的身影。 不是说寻找助力只是第一步,然后就不管了? 就算过去我玩的那些页游也没有这么随便的“新手教程”......周明瑞微微皱眉,不过想到自己的身体还在黑夜教堂的禁闭室,也顾不上继续寻找。 他朝脚下看了看,刚冒起返回的念头,自身的灵性就迅速蔓延,包成了一个茧,失重感代替了飘忽,黑暗重新占据了视野。 他还在禁闭室内,还站在房间正中央。 可惜“值夜者”什么也没留给我,没法判断灰雾之上和现世时间流速的比例......周明瑞隐蔽的开启了灵视,装作没事人似的捡起了放在四周的主食,顺便再次检查了一遍房间内是否有常态下无法发现的监视。 看来“值夜者”很信赖这个房间对非凡的压制能力啊......是因为这个世界神灵真的存在,而教堂内是最有可能引来神灵注视的地方? 周明瑞大口啃起了面包,兑着冰凉的牛奶津津有味。 就是不知道灰雾能不能帮我瞒过圣物的眼睛,不过“诡秘”既然想让我代替祂,取代祂囚徒的命运,怎么也要给点必要的掩护吧,祂应该不至于一点能力都发挥不出来......他突然笑了笑。 “不知道我这算不算亵渎了女神的信仰。” ...... “嘿,莫雷蒂先生,好消息,今天就是你的自由日。” 禁闭室的大门吱哑哑的开启,伦纳德懒散的站姿和阳光一并照进了这片全黑的房间。 这位面容俊朗的“值夜者”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衣,下摆还没插紧裤子里。 不过与他穿着体态表现不同,他那双碧绿的眼眸此时微微眯起,盯着周明瑞的目光像是在分辨混在狗群里的狼。 花了一晚上吃完大部分面包的周明瑞现在只觉得撑的要死,面对伦纳德送来的好消息,提不起一点正面情绪。 “真的吗?”不过他还是表现出一份期待的样子,“圣堂的高级执事到了?” “当然,其实就在你的隔壁。”伦纳德耸了耸肩,犹豫了一会,才按照正常的流程,为周明瑞戴上了银质的手铐,领着他走向了紧挨着查尼斯门的一间小屋。 “塞西玛执事,队长,我把莫雷蒂先生带来了。” 周明瑞适应着禁闭室外的光线,努力睁了睁眼睛,只见较为昏暗的房间内,邓恩身边站着一位穿黑色风衣白色衬衫的三十来岁男士。他金棕色的头发剃得很短,墨绿色的眼眸仿佛半夜无月的湖泊,衬衫和风衣的领口高高竖着,将整个下巴藏在了阴影里。 比起邓恩,他身上那种似乎只有“值夜者”特有的安宁气息更为明显。 和绑架我的A先生在一个层次......周明瑞微不可察的打量着塞西玛脚边一个由银白铸就的手提箱,适当的在脸上捏出了一点慌乱。 “你好,塞西玛阁下。” “你好,莫雷蒂先生。”塞西玛和善的笑了笑,“我已经听邓恩讲完了大致的经过,尤其是你的不幸遭遇和主动求助的部分,不得不说这是相当明智的选择。” “其实像你所遭遇的不幸,最近一个星期,王国内至少发生了十几起,如果放眼至整个北大陆,可能能到达三十起之多;这其中并不乏早早被教会救下的无辜者,但像你这样能相信教会,坚持信仰虔诚,主动求助的只有一两例。” 塞西玛笑容淡了一点,“不过就说你吧,莫雷蒂先生,你真的很幸运,你是我成为非凡者二十年来,见过的第二个跳过前置序列,获得能力的非凡者。” 放在塞西玛脚边的银白手提箱在没有任何人触摸的情况下缓缓飘起,平躺着飞到了几人面前。 “所以我相信今天会很顺利,你会证明你还是女神的忠实信徒,我们也能堵住其他人的嘴,还给你自由与公平。” 他解开了手提箱上的锁,露出了摆放在其中,一柄躺在天鹅绒布上的纯白骨剑。 这就是圣物......周明瑞目视着突然漆黑的四周,目视着房间内唯一还散发着微光的骨剑,莫名感到无法抵抗的吸引力。 这股吸引力与禁闭室所表现出的特质很像,但更为强烈,而且他觉得自己本该已经陷入噩梦,可不知是不是灰雾和“诡秘”的手笔,他落进了类似“鬼压床”的状态,仍保持着清醒,但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在慢慢停滞。 “莫雷蒂先生,把你的手放到圣剑上。” 塞西玛的嗓音穿透了没有完全闭合的噩梦,伴随着轻轻的吟唱,减轻了周明瑞身上的重负。 在他的引导下,周明瑞站起身,目光平视,小步大步晃悠悠的一了过去。 “好了,现在诵念女神的尊名,向女神祈祷。”克雷斯泰平静道。 周明瑞立刻顿住脚步,站在原地,一手按在冰冷的骨剑上,一手按住心脏,与塞西玛一起背诵起了记忆中黑夜女神的尊名。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 “您是绯红之主,隐秘之母。” “厄难与恐惧的女皇,安眠和寂静的领主。” “请您向我赐下祝福,见证我的虔诚......”塞西玛墨绿色的眼眸几乎近黑,认真审视着周明瑞的动作,观察是否有异变的前兆。 “请您向我赐下祝福,见证我的虔诚......”噩梦中,周明瑞放弃了抵抗,完全开放自己的身心,将所有的希望抵在了“诡秘之神”身上。 随着起誓结束,被骨剑吸走的光芒忽然重新出现,令人恐惧的漆黑中,点点银白色的星光一闪一闪,仿佛夜晚的银河降临现实,跨过天空,投来了无数视线。 隐隐约约间,周明瑞只觉得自己和某个无尽远处的神秘存在以骨剑为媒介,建立了微妙隐晦的联系。 但还没等他升起别的心思,这抹联系就迅速沉入了他的灵体深处,伴随着噩梦破碎,骨剑吐出墙壁上煤气灯散发的橘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眨了眨眼,只见邓恩和伦纳德与自己一样恍惚,塞西玛却已经重新合上了银白色的手提箱,笑眯眯道: “恭喜你,莫雷蒂先生,你获得了女神的承认,洗清了嫌疑。” 周明瑞终于露出了笑容,松了口气。 “也感谢您,感谢邓恩队长和‘值夜者’的各位,如果不是你们愿意相信我,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恐怕风暴之主的卫士们会直接把我压上审判庭。” 他半是真诚半是讨好的说着,末了还不忘学着莫雷蒂家平日去教会祈祷的样子,加上了一句“赞美女神”。 “赞美女神。”塞西玛在胸前轻点四下,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用把‘代罚者’们想得那么极端,他们只是曾遭遇过太多类似的悲剧,所以有些敏感。” “还有,你正好提到了我想说的下一件事,虽然圣堂那边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你会通过审查,但圣安东尼阁下还是建议我给你一个机会。” 塞西玛收敛笑容,有些严肃道: “克莱恩·莫雷蒂,你在意外中获得了远超普通人的能力,也证明了自己对信仰的忠诚,对真诚与美好等品质的追求,现在你是否愿意用这份力量,加入‘值夜者’,去阻止未来可能再次发生的悲剧,去帮助更多的人?” “克雷斯泰?” “塞西玛阁下?” 邓恩有些惊讶,而伦纳德则直接满脸震惊的看向了塞西玛。 同样没有预料到事情走向的周明瑞张了张嘴,没有掩饰发自内心的错愕。 “为什么阁下,我的意思是,我当然愿意保护更多的人,但我就算获得了这样的力量,也没法像‘值夜者’们那样战斗。” 望了两位同僚一眼,塞西玛主动解释道: “其实有两个考量,一个是出于对你的保护,虽然女神已经认可了你的虔诚,但你被南大陆邪教徒掳走的经历还是会被很多有心人记下来,看成你一辈子的污点,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你和你家人以后的生活;另一个则是教会掌握的途径中,主要集中在‘不眠者’和‘收尸人’,对于像‘占卜家’这样有成熟辅助能力的途径极为稀缺,更不用说你还是‘占卜家’的序列七,是同时兼备正面作战能力和辅助作用的‘魔术师’,这是更为功利的考量。” 说到这,塞西玛似乎是为了缓解略显严肃的氛围,主动打了个趣。 “而且我可以替你做主,如果你加入‘值夜者’,你的初始工资可以直接按正式成员发放,也就是一周三镑。” 一周三镑的周薪,这在鲁恩应该是相当高的工资,我记得克莱恩·莫雷蒂的哥哥,班森的周薪也就一镑多,这还是工作几年,有着优秀工作能力的员工......周明瑞微微蹙眉,转念思考起了更重要的部分。 比起高昂的薪资,塞西玛阁下让我加入“值夜者”的建议才是真正的好处,这样我基本可以躲开大部分可能由“代罚者”和真实造物主信徒带来的麻烦......周明瑞顿了一下。 当然,也可能是“诡秘”的信徒。 “我接受您的邀请。”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很乐意献出自己的力量。” “很好。”塞西玛把立着的领口拉过了下巴,“克莱恩,你的选择很明智,接下来邓恩会带你完成必要的手续,也会给你安排关于神秘学和所有‘值夜者’所需要的课程。” 他提起了放在脚边的手提箱,又多说了几句,然后才在伦纳德的陪伴下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看起来塞西玛阁下很忙。”周明瑞若似无意的瞟了眼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伦纳德,装作不经意道。 “教会的高级执事一共不超过十位,虽然苦修士里还有许多层次相当的修士,但他们往往不接触世俗的事务。”邓恩拍了拍周明瑞,两人亦步亦趋走向了通往地上的阶梯,“教会在王国各地都有教堂和‘值夜者’小队,每天都有危险的事件发生,一旦当地的小队无法处理,或者事件涉及的隐秘超过了小队内队长的权限,就必须由高级执事出面。” “别看塞西玛表现得游刃有余,其实他很累,再过半个小时他就要离开廷根,前往别的城镇。” 眼前的阳光越来越亮,阔别许久的温暖洒在周明瑞身上,驱散了这三天来他的紧张、恐惧和疲惫。 “塞西玛说你加入‘值夜者’的事情不用着急,”邓恩先是独自走到前台叫醒了正在打瞌睡的棕发女孩,和她交谈了几句,然后才背着女孩欢呼的声音,回到了周明瑞身边,“我的看法是,你现在更需要的是和家人团聚,好好休息一下,放松这几天被折磨的精神,想想未来的事情。” 他的手不自觉摸向了衣兜,等已经掏出了烟斗,又像忽然想起什么,放了回去。 “对了,你的哥哥妹妹就在我的办公室,我差点忘了。” 克莱恩·莫雷蒂的兄妹? 周明瑞猛地提起了精神,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邓恩没有多想,而是将这行为理解成了对无法解释自己无缘无故消失三天的慌张。 “不用担心,我给他们说的是,你和你的同学无意发现了几个亡命徒谋划犯罪的证据,你这几天是在帮警方破案。” 他摸了摸下巴,笑容和善,“我们确实有一套警察的身份。” 周明瑞目视着等待自己回应的邓恩,过了好久才舒了口气,有些勉强地挤出了一点笑容。 “谢谢。” “不客气。”邓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走在前面,带领着周明瑞穿过隔断,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短短二十几米的路程,尽管已经知道要面对的是两个加起来也就四十多岁,没有任何非凡能力的普人,但周明瑞却感受到一种不亚于与“诡秘之神”相处的压力,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终于,他和邓恩来到了办公室门口,看着邓恩推开了大门,随后快速闪身让到了一边。 黑发褐瞳的少女飞奔扑到了周明瑞怀中,撞的他不由后退几步。 大概过了几秒,感觉胸膛一阵湿润的周明瑞才回过了神,呆呆地低头看向了怀中。 他看着瘦削脸颊苍白的有些可怜的少女,心脏一阵莫名的刺痛,颤抖的双手不受控制的抱住了这具瘦弱的身躯,像是克莱恩·莫雷蒂的残魂回光返照,正在与他的家人做最后的告别。 “你没事,逞,逞什么强......” 梅丽莎啜啜泣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相比她较为平静的班森则站在门框下,挂着厚重的黑眼圈,点了点头。 此刻周明瑞突然觉得,他接受克莱恩·莫雷蒂的身份,或许会更好。 第十章 蠕虫 “所以你那天骗我要去学校拜访昆汀导师,实际是去了什么‘恶龙酒吧’?” 有轨马车上,梅丽莎紧紧地攥着周明瑞,或者说克莱恩的手,眼圈依旧红红的。 “克莱恩,妈妈一直都教导我们要保持良好的品德,你怎么能对我撒谎!”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克莱恩有些无措的缩了缩肩膀,视线乱飘。 说实话,他虽然继承了原本克莱恩·莫雷蒂的大部分记忆,但对于他们研究笔记的那天晚上,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老妹,不是我不想认错,而是骗你的人真不是我,那天早上我还没来呢......克莱恩咬着嘴唇,求助似的望向了一直静静看着弟弟妹妹的班森。 这位过早承受生活压力,面容老相的年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出声劝解道: “梅丽莎,具体的我们可以回家再说,怎么说克莱恩都平平安安的回到了我们身边。” 他观察着妹妹的表情,若似无意的瞟向了没多少人的马车车厢。 “我记得以前,即使只要两便士,我们也很少选择有轨马车,现在多亏了克莱恩英勇的表现,被警局的长官看重,得到了一份薪资相当丰厚的工作,我们才不用在大冷天里冒着风走回去。” 听着哥哥的话,梅丽莎攥着的克莱恩的手松了一些,目光不自觉地扫向了环境相对整洁的车厢内部。 “我只是,只是,”她擦了擦眼睛,“我听说克莱恩将要加入的部门是特殊行动部,涉及很多机密,以后肯定会和更危险的事情打交道。” “而且虽然克莱恩回来了,但娜娅小姐和韦尔奇先生还没有一点消息,我怕......” 梅丽莎抬头看了过来,“克莱恩,你们不是把那伙罪犯抓住了吗?” “娜娅和韦尔奇当时和我走散了,警方......邓恩队长他们现在还在坚持搜查,我相信会找到他们的。” 克莱恩轻轻拍了拍梅丽莎的后背,眼里的光沉了下去。 梅丽莎刚才提醒了他,真实造物主信徒举行的仪式里,确实只有他一个成功容纳了魔药,那原本和克莱恩一起的两个同学,他们怎么样了? ...... 廷根郊区附近的一处屠宰场内,暗红色的土地上,大量的家畜内脏堆积成山,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猪肠子挂在用来收集废肉的铁杆子上,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在铁杆下汇成了一滩黑红色的泥泞。 穿着深棕色制服的屠宰厂工人还在劳作着,不断从还没完全失去活力的牛尸中薅出心脏、肺腑,然后随手扔到一旁,引来徘徊在废肉堆附近的大型猎犬不满的叫了两声。 “再大点声。” 他皮质的手套被血液浸透,在尸体皮肤上擦了两下,扭头看向了忽然止声的猎犬,“蔷薇主教”眼里泛着血腥的色彩,对视着半人高的猎犬,抬了抬下巴。 疯狂的犬吠声盖过了萧瑟的风声,惊走了驻足在树上的候鸟。 “呵。” “蔷薇主教”笑得有些残忍,把手上的皮手套随手扔在了地上,看了看自己沾着猩红的手,毫不嫌弃的半舔半用自身能力吸收,不消片刻,就再也看不出痕迹。 “叫的再大点声,别那么假,叫的好了给你们加餐。”他笑呵呵的按住了一头猎犬的头,另一只手轻轻在两个耳洞里掏了掏,从里面取出了两团棉花。 野兽的咆哮和慌乱的犬吠混在一起,“蔷薇主教”不由皱起了眉,但出于任务需要,他还是用自己异常发达的听力仔细听了一会。 瞒不住特别熟悉牲畜的人,但盖住底下的声音,瞒过附近巡逻的警察和基本不会往郊区走的“机械之心”大概不是问题。 不过还不保险......“蔷薇主教”拍了拍猎犬的头。 “再叫的凶一点,别老嗷呜嗷呜的,再不好好叫今天晚上就炖了你。” ...... “你真的要让上面那群傻狗一直叫到我们修复好灵性之墙吗?” “我觉得你随便向哪位殿下或者圣者阁下求助都比这蠢办法好使。” 不断用灵性涂抹着无形墙壁的绅士夸张的耷拉着脸,时不时就要冲站在自己身后的A先生抱怨一下。 “傻狗?”正拿着笔在一个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的A先生抬起了头,略显僵硬的秀美脸庞上挤出一抹讥讽,“先不提现在异端和邪教的信徒可能已经在廷根布下了大量眼线,你可以等事情结束,回去在安提哥努斯家族的成员前好好谈一谈‘傻狗’。” “当然,如果你能赶上今年的庆典,说不定还可以试着就这个问题,和安提哥努斯殿下好好谈谈。” 身披血色长袍的神使用死板至极的语气讲了个很不好玩的冷笑话。 过了好一会,因灵性消耗过大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会的绅士才呲了呲牙。 “A,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比之前有进步多了,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和那些该死的‘猎人’一块行动。” “教会年轻一代里最沉稳的神使被教成了这个样子,我看他们就该直接到主面前自裁!” 他舒了口气,退后几步看着自己的杰作,又扭头道: “应该差不多了,不过要想让这家伙彻底平静下来,可能还需要你再给它一发‘亵渎之语’。” 绅士的话音还没落下,一双由滑腻触手拧成的巨爪就拍上了灵性之墙,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被圈禁在地下室的怪物发出徒劳的无声咆哮,由虫豸构成的身躯时而舒展化作蠕虫海洋,时而聚集冲撞屏障,体表游曳的银白色流光以常人无法忍受的高频闪烁着,似乎在发出某种特定的信号。 怪物又一次撞了上来,绅士目视着挤到自己眼前的一只乳白色蠕虫,看着这烂泥般的肉条和它的同类不断纠缠,在完全由虫子构成的泥潭里时上时下,不由蹙眉。 “我想我有些理解为什么北大陆的伪神信徒讨厌我们三条途径了。” “这失控后一身虫子的样子确实很讨人嫌,总让人联想起死尸里钻出来的蛆。” “说话注意点,据我所知,‘占卜家’的神话生物和你眼前的差不了太多。”A先生与绅士并肩站立。 他扫了旁边人一眼,“杰利·查拉图,只要我愿意,你刚才的话足够你丢掉今年的年度评选资格。” 绅士——杰利·查拉图彻底服了。 自己的这位同僚什么都好,就是那张嘴除了赞美两位主的时候外,永远都吐不出来人话。 明明他又不是“猎人”,也不是以阴阳怪气为目的,但就是总能让话题快速冷场,简直一点俏皮话,一点玩笑话都不能在他面前说,古板的要死。 他不明显的翻了个白眼,正感受着体内灵性恢复的速度,突然感到灵性直觉有所触动,猛地抬起了头。 毫无预兆的,杰利对上了面前怪物的脸。 那是一张杂糅着女性与男性特征的脸,半透明的皮肤下还能看见蠕虫游过的轨迹,两双呆滞的双眼也是由虫子构成,时不时还会渗出一些粘稠的透明液体。 忽地,这怪物似乎感受到了杰利的视线,两张杂糅在一起的面容骤然分裂,透明的面皮扯出一片细丝,藏在底下的蠕虫逃窜似的飞快蠕动,连带着呆滞的眼睛都多了许多灵性,借着怪物本身在拟态方面的恐怖天赋,复刻出了娜娅和韦尔奇或惊恐或癫狂的目光。 一时间,明知道两人早已死去的杰利险些以为他们活了过来。 他不由退后一步。 “看来仪式的成功给这只畜生也留下了一点特殊。”A先生认真的看着两双流露着不同情感的眼睛,默默抬手在胸前画起了十字架。 “你的意思是他们即使完全失控,思想也没彻底死掉?”杰利皱了皱眉。 “或许。” “呵,那看来我们的眷者阁下,莫雷蒂先生有的受了。”他干笑了两声,紧忙避过了视线,走向了刚才A先生在笔记上写写画画的桌子。 “所以下一次神降什么时候举行,现在风暴和黑夜的主力还没过来,克雷斯泰·塞西玛也恰好离开了廷根,我们......” “等。”A先生眼中腾起邪异的血色,皮肤染上紫黑,用”恶魔“的力量逼视着监牢里的怪物回到了角落,“先放这只怪物刺激一下‘值夜者’,让他们以为事件告一段落,然后等着魔女们的动作。” “别告诉我,我们还要和那些心理变态,不男不女的家伙合作。”杰利脸上闪过一丝厌嫌。 “传播痛苦与疾病的邪异不配与主谈论合作,他们背弃了造物主‘堕落自性’,为众生背负罪恶的信条。”A先生表情肃穆,“我们的任务是等魔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后举行神降,然后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邪神信徒和异端一网打尽。” 可这样做一不小心就会让廷根沦为死城......杰利舔了舔自己的上嘴唇,只犹豫了一瞬间,就又变回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好,都听你的。” ...... 贝克兰德,西区。 华贵的马车缓缓降速,稳稳停在了亨特子爵的宅邸前,礼节得体的仆人快步向前,打开了车厢的小门并放好了踏板。 穿着自己最正式服装的佛尔思咽了咽口水,不停深呼吸试图停下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不就是大人物,教会里还能有比愚者先生......比主还大的人物? 驻守在南大陆的天使又不可能空降,你可以的......佛尔思先给自己打了口气,然后才看向披着绯红月光,设计典雅的对称风格房屋,向自己身边的侍者微微颔首。 “请带路吧。” 人偶般面无表情地侍者没有接话,默不作声地走在超佛尔思半个身位的前方,一路将这位女士带到了主屋二楼,属于亨特子爵的书房内。 “子爵先生,佛尔思小姐到了。”侍者在得到回应后推开了一道足够佛尔思穿过的门缝。 佛尔思再次无法控制的呼吸急促,边疯狂在脑子里回想自己来之前休友情赞助的贵族社交小窍门,边从那道门缝中挤了进去。 与房屋外部设计风格一致的书房并无多少奢华的装饰,但依旧能从点缀在书架两侧的装饰品和画作中,看出这间书房装修花费了不菲的财富。 书房中央,一位身着黑色宫裙,面容精致的小姐正静静地侍立在老人身旁,蔚蓝色的眼睛倒映着佛尔思身上的墨绿色长裙。 佛尔思认识这位相貌出众,甚至有些美的不似真人的小姐,她应该是亨特子爵唯一的小孙女,之所以用应该这个词,是因为这位小姐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而主位上也不是佛尔思在报纸上见过的亨特子爵。 留着密长白须的老人和蔼一笑,指着佛尔思身后凭空出现的座椅道。 “请坐,佛尔思小姐。” 他漆黑的眸子仿佛无光的深潭,与身上穿着的昂贵正装格格不入,仿佛他本该穿一套古代故事里的长袍,而非更时髦的正装。 “谢谢。”佛尔思忽然觉得自己突然平静了,找回思考的同时,又不得不面对挑起她兴趣的疑惑,“请问,您是?” 不过刚问完问题,佛尔思就感到一阵后悔,小心扫了眼站在老人身旁的“亨特小姐”,没从那张美丽但冰冷的脸上看出什么后,她慌忙道: “我的意思是,我......” “查拉图,你可以叫我查拉图。”老人打断了她的话,冷不丁道。 哒。 坐在椅子上的佛尔思幅度很大的颤了一下。 查拉图这个姓氏其实并不算少见,至少在她熟悉的“诡秘之神”信徒中,就有一位查拉图,那位先生是一位很出色的“占卜家”,而且从不因自己是天使家族的一员而自傲。 但佛尔思听到过的,所有与查拉图有关的人都是有名字的,从没有人敢傲慢自大到只用姓氏自称。 除非......她猛地站起了身,就像在灰雾上一样恭敬道: “殿下。” “不用这么紧张,我不过是个老头子。”书桌后的查拉图摆了摆手,先扭头示意“孙女”也坐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提到的有关主的‘梦’,至于其他的,你只需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客人就好。” 第十一章 蹊跷 “嗯......” 听完佛尔思汇报的查拉图像一位真正的老人一样微瞌着眼,伏在桌面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过了好一晌,才继续道: “你见到的确实是主。” 祂睁开了双眼,看不出情绪,“主的归来我会亲自向圣堂和造物主汇报,至于其他,主既然选择了你参加神前议会,选择你作为祂新的眷者,你只需服从就好。” “这是莫大的荣耀。”查拉图轻轻抬手,环绕着佛尔思的空气豁然扭曲,凭空从空气中不可视的光线中剥离出各种色彩,构成了一道完全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天使形象。 这虚影只呆滞了一秒便活了过来,祂转头望着查拉图,盯着这位天使看了两秒后,才张开背后的繁复羽翼,投入到了佛尔思身体内。 一时间,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的佛尔思甚至还没从恍惚中走出,就感到自己的视野忽然通透了不少,灵性也有不小的增长,还有更多她说不出的感受。 “你是服用亚伯拉罕遗留的特性晋升。” “是。”圆凳上的佛尔思揉了揉眼,“我继承了一位亚伯拉罕家族成员的特性,也因为这个原因,我每次满月的时候只有向安布罗休斯殿下祈祷才不会被满月呓语折磨。” “以后不用了。”查拉图平静道。 祂在佛尔思身上上下扫了两眼,确认就连拉出历史投影的自己都没法再找出“旅法师”祝福的痕迹,才摆了摆手。 “你可以走了。” “殿下......”被突然下了逐客令的佛尔思匆忙起身,她抬起头,还没说完敬语,就愣在了原地。 主屋大门敞开着,不时能听到花园内风吹过树冠间隙的哨声,礼节得体的侍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微微欠了欠身。 ...... “我有点想念塞伦佐河的阳光了,特里尔可没有这么多事。” 客人已经离开,查拉图又恢复了亨特子爵的面貌,五十多岁的面容保养的很好,看不出多少皱纹。 祂摸了摸没有多少胡须的下巴,侧头向身旁问道: “你后面是打算继续待在贝克兰德,还是和钱博尔家的小少爷一起去特里尔。” “要放弃这个身份了吗?”亨特小姐眨了眨眼,精致的面孔依旧没有多少波澜。 “或许吧,”亨特子爵笑叹道,“自从陛下陨落后,贝克兰德这座城市就一直不欢迎我,这次能在这里有三十年的时光来让我回忆少年时代,已经是主的恩赐了。” “我有预感,主复苏的消息不久就会传遍星界,被上面的那些大人物知道,他们会更加提防我们,还有玫瑰学派......” 亨特子爵扫了自己的小孙女一眼,“虽然玫瑰学派分裂,高地王国首都被攻破的时候你还很小,但还是有很多人会记着你的身份,你已经不适合留在贝克兰德了。” 不知是正在扮演亨特子爵的缘故,还是十几年的抚养让这位一滩虫子构成的天使人性更加充沛,祂此时的语气至少听起来流露了不少真情。 “这也是你的机会。” ...... “早上好,尼尔先生。” 刚刚从外面进入室内的克莱恩衣角上还残留着凉意,他拍了拍刚才在外面碰上的尘土,然后才坐到老尼尔对面。 “上午好,年轻的‘魔术师’,”老尼尔促狭地看了他一眼,“年轻人第二天正式上班就偷懒,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我听说‘占卜家’从序列八开始,魔药就会侧重身体素质的强化,你最近休息的怎么样?” “就像您说的,我恢复的很好。”克莱恩活动了一下手腕,灵活的从袖口里甩出了一张贺卡,证明自己恢复的还不错。 老尼尔眯着眼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默默喝了口咖啡。 “今天邓恩还嘱托我一定要教好你怎么使用非凡能力,现在看我还有用的地方可能只有向你普及非凡和国际局势常识了。” 虽然只是一个没动用多少非凡力量的小把戏,但老尼尔能看出来,克莱恩对自身能力掌控的不错,最多只是不太熟练。 “没有,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搞懂。”克莱恩先谦虚了一下,然后才道出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尼尔先生,其实我是突然学会了‘魔术师’的能力怎么使用,就像是哪些知识直接灌到了我的脑子里......我还被南大陆的邪教徒绑架的时候,其中有一个人看起来是想杀了我,我就是在那时候,被动用出了非凡能力。” 昨天来黑荆棘安保公司正式报道的时候,他偶然了解到,曾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代罚者”已经死在了那场冲突里,而风暴教会并不清楚他生前最后遭遇了什么,听说好像是因为灵体被泯灭,无法靠通灵获得更多情报。 “不用担心。”老尼尔浑浊的双眼不明显的附上了一层微光,“至少我现在用灵视看你,没有发现任何失控的征兆,和你聊天也没有感觉你有多反人类,你的状态没有问题。” “如果你真的担心自己的状态,就想想向圣物起誓的事,如果你有失控的征兆,是不可能顺利通过起誓的,而且魔药本身就包含了大量的非凡知识,你可能不知道,天生的非凡者......” “天生的非凡者?”克莱恩有些惊讶。 老尼尔淡淡扫了他一眼,眼里满是笑意。 “呵,年轻人,你以为魔药是从哪里来的,正常情况下,魔药的来源无非只有对应的非凡生物,既然都有非凡生物存在,那人也作为生物的一种,为什么不能有天生的非凡者?” 他指了指刚才克莱恩进来的门口,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出去。 “你很像那些从父辈身上继承非凡的天生非凡者,他们可以做到把使用非凡力量当成本能,你可能还需要适应,但肯定不会差太多。” 克莱恩消化着老尼尔抛出的知识,长长的嗯了一声。 “尼尔先生,我明白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走在长廊上的老尼尔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随手从长袍内摸出了一份今日份的报纸,递给了克莱恩。 “我们去文献库,不过你先看看今天的报纸,然后告诉我看出了什么信息。” 加入“值夜者”的第一节课竟然是看报......克莱恩轻轻舒了口气,随手翻开了报纸的头条版面,一艘巨型战舰和黑白字符拼成的谴责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这是......他的目光渐渐严肃起来。 根据从原身所继承的记忆,他大概对这个世界的基本构成有一定了解,虽然在许多细节上还很模糊,但他可以肯定,他继承的记忆里,从没出现过铁甲舰这种东西,更别提部署在铁甲舰上,占据了半个前甲板的夸张主炮,这在他原本的世界都没出现过! 《王国政府强烈谴责南大陆野蛮人的蓄谋袭击行为》......克莱恩又看了眼报纸头条,然后仔细阅读起了下文。 就在他被关进禁闭室的几天,鲁恩王国内又发生了一起与他遭遇类似的恐怖袭击案,次日国王乔治三世就在议会上公开表达了自己和政府对南大陆野蛮行为的强烈不满,并宣称会派出新成立的铁甲舰舰队开赴南大陆沿岸远海,以震慑意图再次挑起战争的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 甚至这一行为还赢得了北大陆除伦堡、马锡外的一致声援......克莱恩倒吸了口气。 “怎么样,看出些什么?”老尼尔已经和昨天负责值守的布莱特交过了班,正拿了几本书,坐在椅子上。 “王国和南大陆,又要开战?”克莱恩翻找着脑内模糊的记忆,不确定道。 老尼尔呵呵笑了笑,“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让你看到,作为官方机构,我们有哪些敌人,或者说,哪些敌人最明显。” “当然,我本人是不愿意把非本国出身的普通人或者非凡者当作敌人的,”老尼尔咂了砸嘴,浑浊的红色双眼里透着一点无奈,“不过南大陆那些‘魔术师’、‘无面人’,还有很多掌握着邪异能力的非凡者,都能轻松制造不小的非凡事件,使我们不得不对重视。” 老尼尔打开了刚才从书架上取下的一本书,顺着目录翻到了有关南大陆的部分,指给克莱恩看。 “像‘无面人’,也就是你的下一个序列,他们可以随意变作他人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弗莱他们刚见到你的时候那么紧张;还有‘蔷薇主教’和‘牧羊人’,‘秘祈人’途径的中序列,他们可以吞噬血肉,钻到人的身体里,近几年几次大规模自爆袭击基本都是他们的手笔。” “占卜家”的序列六,那个小丑就是“无面人”? 克莱恩消化着刚获得的知识,斟酌问道,“尼尔先生,您能多讲讲有关南大陆,我是说真实造物主和祂所统治的特伦索斯特帝国的事情吗?” 老尼尔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停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王国对特伦索斯特帝国相关消息的封锁确实很严,更别说非凡层次的事情,总之以你现在的保密等级,也只能知道真实造物主是一位第四纪就存在的邪神,而特伦索斯特帝国......” 老尼尔仔细想了想,没再去背诵官方的说法,而是用自己的理解讲到: “特伦索斯特是第四纪就存在的帝国,据说曾经帝国的统治者也是一位真神,但这位真神死在了抗击邪神的神战里,而祂的后代则被真实造物主威胁,被迫成为傀儡,分裂了原本特伦索斯特帝国的疆土,为后来南北大陆近千年的战争史埋下祸根。” 克莱恩放在桌下的双手握拳,压低了声音。 “可是我听说南大陆还有一位‘诡秘之神’,而且现在特伦索斯特皇室的信仰是真实造物主。” “你是被绑架的时候听那些邪教徒说的吧?”老尼尔突然绷直了身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周围才坐下。 他没有去看克莱恩,目光盯着桌上摊开书页页脚附近关于“占卜家”途径的记录,声音闷沉。 “确实是有这样一位邪神,但祂的存在,就连官方非凡者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一般来说,只有地区队长这个级别,才有可能知道祂的名字。” 说着,老尼尔长长的呼了口气,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不过不用太担心,这位邪神现在基本只存在于南大陆邪教徒的幻想中,祂和特伦索斯特的那位死去的皇帝一样,已经消失至少一千年了。” 我倒希望祂真的只存在在幻想中......克莱恩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双手,有些遗憾。 看来即使是在教会内部,“诡秘之神”的存在也是属于被极力掩盖的部分......不过,为什么? 克莱恩回忆着真实造物主信徒的种种行为,不断和教会的成员做着对比,发现同样是非高层,两方非凡者掌握的知识却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北大陆诸国和教会似乎在有意模糊非凡的存在,克莱恩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南大陆这个明晃晃的威胁在,政府甚至可能会彻底隐去非凡。 不过缺少了南大陆社会的实际情况做比较,他不好乱下定论。 “尼尔先生,我想我们需要面对的应该不止这两个邪神。”克莱恩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小心挡下了内心种种。 “当然,”老尼尔如数家珍般道,“还有‘隐匿贤者’、‘原初魔女’、‘宇宙暗面’等等,你以后就会发现,我们处理的大部分非凡案件都和这几位老熟人有关,祂们的尊名虽然都属于禁忌,但依然被邪教徒暗中传播,总有些对神秘学感兴趣的普通人经不住诱惑,闹出了很多问题。” 其他邪神的尊名能被普通人知道,而“诡秘之神”则是连大部分教会成员都没听过名讳......克莱恩点了点头。 不过他很快又升起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老尼尔会知道“诡秘之神”的名字,还知道祂已经脱离现实消失了一千多年。 克莱恩有注意到,老尼尔刚才用的词是“消失”,而不是形容特伦索斯特皇帝时的“死亡”。 他是从哪知道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