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上头:冷面王爷不记仇》 第1章 生死一线 一声惊雷,大雨瓢泼而下。 将军府,朱红廊柱旁,一紫衣少女跪在坚硬的石板上,任凭冰冷的雨水鞭子般兜头盖脸地抽打,凌乱的发丝湿哒哒地黏在她通红的小脸上。凄风冷雨宛若一道幕天席地的帘,瞧不清地上少女的容颜,只有那瘦削的背,在雨幕中直直挺立着。 烈日下跪了两个时辰,突降大雨,透湿的衣裙紧贴在她单薄瘦弱的身体上,牙齿随着周身的颤栗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少女微闭着双眸,袖子中的小手紧紧握着,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口中不时喃喃着:“娘亲,可儿不疼。可儿等着娘亲回来。” 廊下的人群里,一肥胖妇人将硕大的屁股随意搁在长椅上,摇着满头珠翠,脸上的肥肉也随着一颤一颤,啧啧道:“当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命。” “谁叫她这么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太太这回是真气着了,这么大雨也没免了责罚不是。”对面坐着的妇人撇着嘴接口道。 “说来五妹妹还当真是不懂事,当着祖母的面就敢推搡慧姑姑,害得她流了那么多血,罚她跪算是轻的呢。”鹅黄衣裙的女子瞪着那倔强的背影轻哼出声。 “大姐姐说的是,慧姑姑怀着的可是祖母唯一的男孙,金贵着呢,说没就没了,怎的不气。”红裙女子凑过来,团扇遮着半张脸,露出的眸子里满是幸灾乐祸。 “哼,也该着她受罚,让她长点记性,小小年纪心思歹毒,长大了还了得?”梳着双丫髻的粉衣女子抬高了声音。 “三姐姐,你小点声,你就不怕墨柳那丫头听到告诉五妹妹?”圆圆脸女子扯了下粉衣女子的衣袖,悄声道。 “告诉又怎样?若不是大伯给她求情,那丫头就和她主子一样受罚呢。”被称作三姐姐的女子音调不减似是故意说给谁听。 “嘘”红衣女子竖起一根手指,瞪着粉衣女子眸子里带着警告。 “回吧,回吧,也没啥好看的了,坐了这么久都不累吗 ?趁着这会子雨小了些,散了吧。”肥胖妇人率先站起来由丫头撑着伞摇摇摆摆地走了出去。 “咱们也回吧。”一群人呼拉拉散去。只留下噼噼啪啪的雨声和长廊另一头女子凄婉的抽噎声。 紫衣少女跪着的身子摇摇晃晃,喧闹的人声远去,她绷紧的身子突的一松,终是抵不住黑暗向一旁歪倒。 “小姐!” 凄厉的呼喊从回廊内传来,额头上一片青紫的丫头疯了似的挣脱两个婆子的钳制,踉踉跄跄冲到少女身前,抹了一把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吃力地扶起少女,拨开她额前散乱的湿发,颤抖的指尖轻轻放在那小巧的鼻下,待感受一丝微弱的呼吸,小丫头颤巍巍缩回了手。随即背朝着少女蹲下身子,试了几次终是身单力薄一次次摔倒在地。“小姐,墨柳没用,不能替您受罚,就连把您送回房里都办不到,小姐,您醒醒啊!”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被大雨淹没愈发悲凉无助。 “墨柳,我来背五小姐,快把她扶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微粗犷的女声惊醒了趴在小姐身上遮雨的墨柳,抬起模糊的双眼,视线里是一个身形粗壮身着三等服饰的丫鬟。 是小欢,小姐院子里扫地的丫头!太好了,小姐有救了!墨柳费力地抱起小姐的上半身,少女软软的手臂轻轻搭在身前蹲下的小欢肩头,墨柳在身后小心护着急急赶往碧竹苑。回廊下一个婆子抬脚迈出欲阻拦,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伸臂一挡,轻叹着摇头“苏婆子,三个时辰已经够了。” 痛,周身的骨头像是被移了位,前一秒还在彻骨的冰水中颤抖不已,后一秒又被架起来放在旺火上烤。 “水”沙哑的嗓音勉强挤出一个字眼。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一个夹带着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而雕花大床上女子苍白的小脸上眉头紧锁,蝶翼般浓密的长睫轻轻扇动。似被梦魇困住正努力醒来。 墨柳疾步到桌前,倒了杯了温热的水用小勺轻轻喂给她,看着她一口口咽下,小丫头低泣连连:“小姐,您终于醒了,吓死墨柳了。”冰凉的泪水一颗颗滴在床上女子苍白细瘦的手臂上,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 云可羡一双大大的黑眸木然地盯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丫头,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竟然一片空白,她叫自己小姐,还自称奴婢。茫然地扫视着房中的布置,梨木雕花大床,淡紫的纱幔分挂两侧。床边木质的矮榻,配套的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梳妆台上放置的铜镜,满屋子的古香古色。 她不是营救人质时被突袭踢中脑门摔下高楼吗?云可羡重新闭上双眸试着搜索记忆。 毒/贩劫持了个孩子与警方谈条件,锁住了酒店天台的门。 在角落里看星星的她猫着身子缓缓靠近,彼时毒/贩正朝着楼下喊叫,似是无暇顾及身侧的小孩,她瞅准时机猛地飞身一跃,矮下身子欲抱孩子离开,然后…… 银牙紧咬,云可羡霍地睁开双眸,脑子中闪过最后的记忆竟是那孩子朝着她面门狠狠踢来,跌落的那一瞬间,她看清了那人眼中的狠厉。 那绝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一个功夫颇深的——侏儒。 28层坠下还能生还,难道是昨晚做了个噩梦?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嘶”好痛。手下的触感竟是一层软布。云可羡呆了呆,不是梦,她的头真的受伤了。 “小姐,您的伤还没好,奴婢求了陈妈妈,让她从外面买了最好的伤药。您可不能乱动,若是留了疤痕该如何是好。”墨柳急急地扶着小姐重新躺好。 云可羡这下完全清醒了,额上的痛感,小丫头一身淡绿的古装,自称奴婢,称她小姐。前世坠楼的自己竟然狗血地穿越了。 云可羡虔诚地闭上眼眸,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不忍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香消玉殒,在这个陌生的朝代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么。 第2章 今夕何年 “墨柳,帮我拿镜子过来。”来到这陌生的地方,还不知这具身体的样子。 “小姐,您别担心,陈妈妈说了这个伤药是最好的,过几天就不用包着了。”墨柳小跑着到梳妆台上取了铜镜,双手举着站在小姐面前。 云可羡微微欠起身子透过铜镜看自己的模样,模糊的镜面中,一张略显稚气的苍白小脸,额上包着白色绷带,漆黑的眸子犹似一泓清水,挺直小巧的鼻子,大病过后干裂的唇瓣,瘦削的下巴,一头及腰的乌发略显凌乱地披在脑后,竟和前世的她年幼时有八分像。只是这幅小身板套在一件略显宽松的白色里衣内,看着莫名有些可怜。 云可羡抬手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扬起衣袖看着纤细手臂上的根根青色血管,眉峰微微蹙起。这个朝代难不成民不聊生?堂堂将军府嫡出小姐搞得跟个非洲难民似的,怎么看都营养不良。几天的卧床也不至于就瘦成了皮包骨头吧?亦或是这里流行瘦美人?看墨柳那丫头也是弱不禁风浑身没几两肉。 “小姐,这些天您一直昏睡着,才几日这衣服就宽松的这般,奴婢空闲了就给您重新做几身衣裙。”墨柳杏眸里聚满了水雾,似是轻轻一眨,便会泛滥成灾。 “那你还不快去拿些吃的来,我这肚子都咕咕叫了呢。”云可羡揉了揉扁扁的肚子,小嘴嘟起委委屈屈地道。 “奴婢该死,一高兴,竟是忘了小姐几日未进食了。这就去给您拿些粥来。”墨柳小跑着出了屋子,片刻提着个红漆食盒进来。 “小姐,这几日您一直未进食,奴婢每日把粥都用热水捂着,就等您醒来能吃口热乎的。”墨柳打开食盒,拿出一小碗粘稠的白粥和两碟子小菜。 “就这个?这也太少了点吧?”几天没吃东西,感觉肠子里空空如也。 “小姐,您多日未进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墨柳把盛满粥的小勺递到云可羡唇边,看着她张口咽下。眼圈一红,鼻子酸涩,小姐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一碗粥下肚,云可羡吃惊地发现这具身体的食量当真小,再多竟是也吃不下了。大概是这些日子饿的狠了,以后定要精心调养。这瘦骨嶙峋的样子她当真不喜欢。若是让爷爷奶奶看到,必然要让二叔做一大桌子营养餐,可劲儿地哄着她吃。 “爷爷……”云可羡小嘴一撇,呜咽 出声,可儿不听话,总想独自闯天涯,这下真的回不去了呢。 “小姐,您,您怎么哭了?”墨柳收拾完碗筷,回来时就见她家小姐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小手捂着嘴巴压抑地呜咽。 “墨柳,我想回家。”云可羡哽咽地低喃。黑漆漆的眸子里雾气朦胧。 墨柳一怔,慌忙伸手摸向云可羡的额头,小姐是又发热了吗?她们不是在府中吗?碰到绷带时猛然回神,改握住她的小手。 云可羡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沉浸在哀伤里,任墨柳略显粗糙的小手抓着。 “小姐,是伤口痛了吗?”云可羡的小手冰冰凉凉,墨柳把她身上的薄被拉高了些。转身倒了杯温水。 一阵眩晕袭来,云可羡轻抚额上的伤处,“我是谁?今年多大了?这伤是怎么来的?”她急着想知道这里的一切,未知让她心里莫名不安。 “小姐,您不记得了吗?”墨柳瞪大了双眸吃惊地望着自家小姐。 “嗯,许是伤了头,记不起了。”云可羡握拳轻轻捶打着脑袋淡淡开口。 砰地一声杯子落地,水花四溅。墨柳目光呆滞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姐她竟然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难道说她会和自己那个摔了头的弟弟一样傻了不成。想起那个整日被一群孩子嘲笑的弟弟,墨柳像是全身被抽空了力气。 看着地上那个呆呆地只知道流泪的小丫头,云可羡挣扎着翻身下床,一双光裸的小脚踩在冰凉的地上,皮肤猛然受到刺激,不由得一个激灵,眩晕感倒是减轻了不少。轻轻托起墨柳的手臂,费力地将她扶起。这个丫头比自己还大上几岁吧,虽然身量纤瘦,但看模样应该有十五六了。 墨柳一惊,从恍惚中醒来。小姐竟拿着帕子在给自己擦脸,那轻柔细致的动作哪里像傻子,那双澄澈漆黑的大眼里满是怜爱。“小姐,您真的只是忘记了一些事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墨柳反手搀扶着小姐走向床边。 “嗯,许是暂时失忆,等过段时间就会好了。”总不能说自己是借她主子的身体还魂吧,那还不把小丫头吓死。云可羡被扶着躺下,墨柳轻轻呼出一口气,心头巨石稍稍放下。方才娓娓诉说着一些府中旧事。 云可羡,一十二岁,此生竟然还是这个名字。还好还好,起码不用换名字了,被别人叫了十八年的名字要是改个陌生的岂不别扭,这个名字 可是德高望重的爷爷给取的。难不成这是自己的前世?模样相像就罢了,就连名字也相同。 二十一世纪的名门望族云家到了爷爷这辈男丁兴旺,五个兄弟接连得了儿子,起初还沾沾自喜直叹香火有继,熟料接连两辈仍是一水儿的男娃,看着人家那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再看看自家一群淘得跟猴儿似的秃小子,怎么看都缺了点啥。 好在自家老爸老妈争气,在哥哥八岁时竟然生了个宝贝丫头,爷爷抱着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在众多爷爷奶奶和伯伯婶婶面前显摆了好久,还取名为云可羡,其心不言而喻。 这一世,名字因何而来?镇北将军云承誉唯一的嫡女云可羡,在府里却不受宠。将军常年在边关,掌管中馈的是老夫人蒋氏,因不曾分家,大伯二伯同住府中,按排行自己是云家五小姐。 昨日,老夫人寿宴,镇守北关的云将军未归,蒋氏心有不悦。大伯二伯一家均是备了礼物,几个小姐也各自准备了绣品和字画为老夫人祝寿。 云可羡因年纪小又没人教导空手而来遭了众人嗤笑,身怀有孕的惠姨娘假惺惺上前安慰,却被生性倔强的云可羡推倒在地流了产,老夫人一怒之下用拐杖狠狠敲在她的额头上,瞬间青黑一片。 她却不哭不闹,也不辩解。待听说惠姨娘流掉的孩子竟是男孙,蒋氏怒极大呼:“这个冤孽断我云家香火,拖出去打三十板子”。是墨柳拼死要替小姐受罚,大伯于心不忍求了老夫人,后改为罚跪三个时辰,禁足三月。 云可羡微微眯着双眼,将军府么,她的父亲云将军常年镇守北关,那她的母亲呢?老夫人掌管家事,大伯二伯身前尽孝,几个小姐又娇俏可人,自然是得老夫人欢心。唯一不如意的是缺少了男孙,惠姨娘怀有身孕自是身娇肉贵,却被自己推倒失了儿子。三十板子,哼,这是想要了她的命么,这付小身板能挨过十板子? “母亲呢?也随父亲去了边关?”云可羡双手展开帕子对着窗边的光线细细端详,这绣工着实了得,花瓣的层次清晰分明,她数了数竟是用了十五种深浅不一的颜色。 “小,小姐,夫人她,未和老爷在一处。”墨柳舌头打结,目光迅速从云可羡身上抽离,垂下眸子。小姐的问题让她如何回答,要把那些听来的讲给她吗?墨柳双手紧紧攥着衣襟,一颗心七上八下。 第3章 犹记当年 “哦?那她去了哪里?” 云可羡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墨柳,看着她绞着衣襟的指尖泛白。难不成将军夫人过世了?若是这样,五小姐这般的遭遇也就说得通了,没娘的孩子大多可怜。 “小姐,奴婢也不知,奴婢进府时就没见过夫人了。”墨柳思忖片刻,终是不忍将那些传闻说出来,小姐刚刚从鬼门关躲过一劫,身子娇弱,怎么能受得了那样的打击。如今这样不记得以前的事也好,以后便可以忘掉那些伤害了。 “你是何时进府的?”云可羡直起身子,及腰的墨发如瀑,披散开来,苍白如纸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黑眸清澈见底。 墨柳急急上前拿了靠枕放在她背后,又轻轻扶她斜倚着。这几日,小姐愈发清瘦了,透过衣服便可见根根骨头。墨柳转身胡乱抹了把脸,压下翻涌而来的心疼。 “奴婢九岁进府,如今已是六个年头了。小姐那时才刚刚六岁呢。”墨柳坐在床前的矮榻上,忽闪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眸光渐渐迷离。似是忆起当年的往事。云可羡静静地盯着她看,也不出声询问,只是从她的不断变换的神色里解读着她六年的人生。 那一年她弟弟摔坏了脑袋,墨家塌了半边天,打破了原本温馨平淡的生活。父母没日没夜地劳作,变卖了家中为数不多的财产。为了给弟弟治病,父亲白天干完庄子里的农活,晚上就在家中做一些物件,农闲时便到集市上卖。母亲昼夜都在纺线织布刺绣,一双美目几近失明。 她白日陪着痴傻的弟弟,熬药,做饭。等他睡着了,便急着刺绣,绣品让父亲拿到集市上赚些小钱。 就这样勉强度过大半年,亲戚朋友能借钱的都借了个遍。直到那日,大老爷来庄子上查看账目,走投无路的母亲跪下求他 ,预支下一年的工钱。 墨柳领着弟弟远远看着,母亲跪在青石板地上泪流满面地磕着头,每一下都重重砸进她心里。 大老爷背着双手站立在树下,狭长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地上发丝散乱,额头青紫的母亲,任她不住哀求,不停地磕着头。 哭得稀里哗啦的墨柳再也不能管控自己的理智,放开拉着弟弟的手,如一头疯狂的小狮子冲了过去。她拉起地上的母亲,转身朝着大老爷哭喊:“要怎样,您才能拿些银子给弟弟看病?” 大老爷怔愣片刻,眸中冷光渐暖,面上现出的温柔让墨柳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竟是矮下身子与她对视。一双大手搭在女孩纤瘦的肩头上。 “梅儿,澜哥哥来看你了。” 墨柳瞪大了眸子,梅儿?是她娘的名字?还未来得及细想,她的胳膊便被急急拉开。 “柳儿,和娘回去。” 母亲眼中的惊恐如同见了鬼,那拉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脚步踉跄地险些跌倒。 大老爷直起身子,面上犹如九月的天,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阴云密布。盯着母女俩的背影,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想要银子,让你女儿入府为奴。” 母亲的脚步一顿,美目闭上,早已干涸的眼眶再也流不出泪。她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走着。直到墨柳用力甩开她的手抱起一旁傻笑的弟弟。无论怎样,她都不能看着弟弟一直这样下去,若是弟弟能恢复正常,让她怎样都可以。 不就是进府做使唤丫头吗?她可以。这些年得父母疼爱,不让她做粗活,她便随着娘学些刺绣。她娘的绣工在庄子上数一数二,从小学习刺绣的她绣工虽不及她娘的精湛,却是配色的高手。若是假以时日必定能青出于蓝。 墨柳把弟弟塞进母亲怀中,圆圆的杏眸闪 着坚定。 “娘,我要救弟弟。” 母亲绝望地摇着头,死死箍着弟弟的小身子。弟弟受不住疼哇哇哭起来。 “娘,弟弟需要银子治病。”墨柳压下心中的不安,勉力扯出笑容,“您放心,柳儿会小心做事,您和爹爹照看好弟弟。” 母亲弯下身子,把弟弟和她紧紧抱在怀里:“柳儿,娘对不住你。”那一声声压抑痛楚的哭喊让不远处的男人身形僵硬,他烦躁地背过身喊了声:“若不愿,没人勉强。” “我去,今日便随老爷进府。”墨柳一步步上前。墨母抱着儿子瘫软在地。 挥别父母弟弟,九岁的墨柳随着大老爷进了将军府。起初的一个月,她被安排在大老爷的书房做了名打扫的丫头。因她自小随母认字,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云清澜便常常让她帮着抄写些账目,也会额外赏她些碎银子。 许是看她每日小心的防备,云清澜再也没有那日在庄子上异常的举动。只是在墨柳不经意抬眸时总会对上他那双幽深如狼般的眸子。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一个月,老夫人突然传她去福寿居,说是将军想找个家生子给五小姐当丫头,还要会裁剪衣服绣工好的,问她愿不愿去。筆趣庫 墨柳一听可以离开大老爷那狼一样的视线,便急急答应了。那一日,恰逢大老爷去收账未在府中,她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衣服便搬进了碧竹苑。 见到五小姐的那一刻,墨柳惊呆了。那个瘦弱的小女孩穿着短一截的小粉裙,怀中抱着个半旧的布偶,大大的眼睛里盛满泪水。一个仆妇上前想抱她回房,她踢打着撕咬着:“我不要你,你滚开。” 墨柳眼尖地看到仆妇偷偷在小女孩背后拧了一把,面上却是慈眉善目地哄劝。她放下包袱冲过去抢过女孩,自此便守着小姐,一晃便是六年。 第4章 真情假意 “墨柳,小姐真的醒了?”一个稍有些粗犷的声音带着惊喜在院子里响起,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墨柳一怔,收回思绪抬眸,她家小姐侧躺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一手托腮定定地望着她,眸中竟带着浓浓的怜惜。而自己刚刚只是沉浸在回忆里,似乎并未说什么。 “是小欢!”墨柳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起身快走几步到门边,打开房门掀起帘子。 云可羡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粗壮的丫头端了冒着热气的瓷碗大踏步进来。 “小姐,我娘熬了鸡汤,快趁热喝了,补补身子。”小欢疾步到床前,微黑的圆脸上眉眼弯弯。 墨柳急忙接过瓷碗,看着云可羡诧异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小姐,她是小欢,咱们院子洒扫的丫头,就是她把您背回来的。”一边说着一边用小勺搅着鸡汤慢慢喂着小姐。 小欢挠挠头不解地看着云可羡,小姐这是病糊涂了?连她也不认识了? 云可羡咂摸着口中的味道,还不错哦,肉质鲜嫩汤汁浓稠。 “你可真有口福,你娘竟有这般好手艺。” “呵呵,奴婢,奴婢”小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院中一片嘈杂。墨柳面上一惊,慌忙收拾着鸡骨头连同瓷碗塞入床脚的黑漆木匣,顺手打开窗子,随即快步出了屋子。小欢也是慌忙紧随其后。云可羡一脸不解地望着却并未出声。 “给慧姨娘请安。”墨柳有些发颤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呵,这么快就来算账了。云可羡用帕子擦了擦嘴上的油渍,喝了一碗鸡汤,嘴唇上的干皮滋润了不少,身上也似乎有了点力气。 “你家小姐今儿如何了?”女子的声音有气无力。 “劳烦姨娘惦念,小姐今儿好些了。”是墨柳的声音,怯怯的,软软的。 “那你还挡在门前,还不请姨娘进去?”尖利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五小姐,姨娘来看您了。”墨柳掀开帘子,站在门边轻声道。 一阵环佩叮当,脂粉扑鼻。云可羡扬起小手扇了扇。 “五小姐,您可醒了,我们家姨娘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就急着来看您了。”两名粉衣丫头一边一个搀着弱柳扶风的妇人慢悠悠进得门来。 说话的正是刚刚在院子里叫嚣的丫头,一双三角眼笑得眯成了缝,嘴角上扬带着一丝轻蔑。 云可羡懒洋洋抬眸,越过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望向她扶着的妇人。 这就是那个被自己害的失了儿子的惠姨娘么?只见妇人约莫二十几岁的年纪,身着烟青色缠枝牡丹素色锦衣 ,金线绣成的紫色腰带缀着满是细碎金珠的流苏。头上挽着繁复的发髻,鬓边斜插着一支耀目的金钗,周边以五彩珠玉点缀,尽显华贵。 只是眼下一圈青影,面上白的吓人,嘴唇也是毫无血色,似是伤了根本,又似是应了丫鬟那句担心五小姐吃不下睡不着。 “五小姐,修养了几日,应该没大碍了吧?”惠姨娘虚弱地走到床前一脸关切地问着。身边的大丫头瞪了墨柳一眼,墨柳急急地搬了凳子放于惠姨娘身后怯怯地低语:“惠姨娘,您请坐。” 两个丫头扶着惠姨娘缓缓落座,“杏儿”惠姨娘转身唤了声,刚刚说话的丫头递上一个红漆食盒“惠姨娘,这是厨房刚熬好的鸡汤。” “五小姐,这都几天了,你的身子还是这般虚弱,喝点鸡汤补补,许是能好的快点儿。”惠姨娘双眼泪意盈盈地望着云可羡摆出一副慈母相。 又是鸡汤,今儿这是怎么了。云可羡唇角微勾,欠了欠身子,墨柳急急上前扶住小姐半坐起来。心中暗暗着急:“惠姨娘还真是见不得小姐好,这才几天就耐不住了。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 墨柳双手微颤着接过鸡汤,掀开盖子。云可羡眼神一扫,白花花的油层下隐约可见几块类似肉的东西,一股蜕鸡毛的味道直冲鼻尖,这是鸡汤?如果不是小欢娘熬的那碗在前,云可羡还以为这个朝代鸡汤本该是这样的,和二十一世纪的先进相比,古代可落后了不止千年。 “小姐,这汤有些凉了,奴婢给您去热一下。”墨柳急急地欲转身出去。 云可羡还未开口说话,只听一声厉喝“墨柳,你是在质疑惠姨娘的用心么?这汤可是老太太让厨房给惠姨娘补身体的,姨娘舍不得喝非要给五小姐送来,咱们一路紧赶怎会凉了。” 刚刚那个脸上堆着笑意的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三角眼凌厉地剜向墨柳,带着浓浓的警告。 墨柳抬起的脚缓缓落下,慢慢转过身,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立在原地,眸子里一团雾气。 这叫杏儿的丫头是惠姨娘的狗?一会儿摇尾示好,下一刻却又张口咬人,云可羡在心里腹诽。 从墨柳手中接过汤碗,云可羡斜睨了眼杏儿,眸中的冰冷让杏儿不由打了个寒战,慌得垂下眸子。 惠姨娘说,五小姐这一次死里逃生,必定会收了性子,夹起尾巴做人。看这架势,似是她们小看了这五小姐。 搅动着碗里的汤,那冲鼻的味道愈发令人作呕,惠姨娘不着痕迹地用帕子捂住口鼻轻轻咳嗽。云可羡捞 起一块肉不由嗤笑一声,呵呵,鸡尾? 墨柳泪眼婆娑地盯着小姐,这个惠姨娘简直太恶毒了,这次竟然把老太太搬来逼着小姐喝这么恶心的汤,这个味道怕是退鸡毛的水熬煮了废料肥油。若是小姐不喝,那惠姨娘便会到老太太那里哭诉。小姐轻则会被禁足,重则罚跪。 正不知所措间,却见云可羡优雅地放下勺子,墨柳一颗心缓缓放下,攥着裙边的手慢慢松开。 云可羡余光扫过众人,淡然一笑,遂不及防就着碗猛地喝了一大口。 墨柳瞪大了双眼惊呼“小姐,不要——”话音未落,只听“噗”的一声,接着就是一阵猛咳。云可羡满满一口鸡汤尽数喷在正近距离地等着看好戏的惠姨娘脸上,她暗自得意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敛,就立即捂住眼睛大叫,“啊,我的眼睛!” 满屋子的丫头仆妇都被这瞬间的惊变吓呆了,直到听着惠姨娘凄厉地大叫,才慌乱地急急上前查看,递帕子的,拿水的,擦拭的,顿时乱作一团。 墨柳和小欢傻傻地站着,看着自家小姐用帕子捂着嘴轻咳,眸子里难掩一丝嘲讽的笑意。“惠姨娘,抱歉啊,我这风寒还未好,这汤好像胡椒放多了些,一时嗓子不舒服,竟然有负了您一片好心。”后面的两个字被云可羡加重了语气。 惠姨娘缓缓抬起头,精致的发髻有几缕垂下,金钗的穗子在额前微晃,光影恍惚间,瞥见云可羡斜倚在床头正一脸歉意地望着她,似乎刚刚真的只是个意外。 这个丫头分明是戏弄她,哪有那么好巧不巧。可是什么时候她有这样的心机了,不是倔得像头驴么? 每次她来送东西要么摔了要么无视。看着那漆黑纯净的眸子,惠姨娘心里暗骂:“哼,王婆子那个该死的老奴才放了多少胡椒呀,她的眼睛差点就瞎了,回去再跟她算账。” “咦?惠姨娘你的鸡汤可真神了,擦个脸竟然气色好多了呢,眼底的青影都不见了,唇上也有了血色。” 云可羡一张苍白的小脸凑近了惠姨娘,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孩子般的好奇。猛地想起什么,惠姨娘两手快速地向脸上抹去,随即慌乱地叫着:“杏儿,扶我回去,肚子有些痛。” 杏儿拿着帕子的手一僵,刚刚是她擦掉了那些颜色。慌乱中怎的忘了。 一群丫头仆妇拥着惠姨娘呼拉拉出了院子,屋子里墨柳和小欢傻傻地望着云可羡,小姐似乎哪里变了,和以前那个冷傲倔强受了欺负也只能强忍的性情相比,这次还真是大快人心! 只是,以后呢? 第5章 姨娘跳脚 从福寿居出来,柳管事便瞧见几个婆子凑在醉月居的墙外,嘀嘀咕咕指指点点。刚在老太太那里挨了训,他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 “你们几个没事做了?”一声怒喝,把聊得正欢的婆子们吼得缩了缩脖子,齐齐转过身默默站成一排。 这将军府里,除了几个主子,就当属这柳管事权力大。他掌管着府中大小事务,虽多是按老太太授意行事,奴仆的去留却是他直接说了算。 “怎么?都哑巴了?”柳管事几个跨步上前,指着其中一个偷眼瞄着他的婆子,“陈婆子,你说说看,怎的都聚在这里?” “柳管事,这会子是晌午,主子们都在午觉,咱们几个听着惠姨娘院子里的动静大了些,便过来瞧瞧。”陈婆子上前一步,弯腰施了一礼,面上堆着讨好的笑。 “什么动静?”柳管事皱着眉冷声问。还没待陈婆子回话,便听得墙那边“砰”的一声,接着是噼里啪啦瓷器落地的碎裂声,丫头的惊叫声。 婆子们支起耳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流转。柳管家面上扭曲,心中暗骂:“这惠姨娘,仗着老太太疼她,一不高兴就摔东西,打骂奴婢,这醉月居前几日才刚换了一批摆设,这下子又废了。” “散了,散了。”柳管事烦躁地挥了挥手,“背后妄议主子,你们老命都不想要了。”几个婆子瑟缩着,垂着脑袋一溜小跑四散开去。柳管事叹了口气,背着手摇了摇头,去往库房方向。 老太太才刚责问今年府中的支出怎的比往年多了五千两银子,殊不知自打惠姨娘入府,吃穿用度样样都要最好的,隔三差五地砸个东西,不超支才怪。偏偏老太太说过惠姨娘是将军府未来的主子,凡事都随她高兴。 柳管事又重重叹口气,做人难呀,做个下人更难。 “姨娘,您消消气,奴婢泡好了您爱喝的菊花茶。”杏儿朝着桃儿使了个眼色,桃儿捂着红肿的侧脸站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双膝跪地:“姨娘,桃儿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哦?错在哪儿了?”惠姨娘斜睨了眼桃儿冷声道,随即垂下眸子伸开五指查看,刚刚力道大了些,手掌有些泛红。 “奴婢愚笨,没能接住瓷瓶。”桃儿垂下头嗫嚅道。眸子里一大颗眼泪啪嗒自羽睫坠落。用过午膳,她正收拾桌子,姨娘却一掀桌布,呼啦啦一桌子瓷碗杯盘尽数摔落在地。 还没回过神,猛然间一个物件迎面砸来,她下意识偏头躲过。瓶子砸在墙上碎了满地。还没等她站稳, 姨娘上来啪啪便是几个巴掌。她懵在原处,脑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蠢货,竟然敢帮着那小贱蹄子。”惠姨娘指着地上跪着的桃儿,胸腔一起一伏厉声道。抬腕一扬,桃儿手中的茶碗歪倒,滚烫的茶水喷溅出来,桃儿“啊”的一声尖叫,本就红肿的小脸上,多了几个水泡。 杏儿一惊,扶住惠姨娘,小声道:“哎呦,姨娘,您可别再动气了,若是烫到您可如何是好。” “桃儿年纪小,奴婢慢慢教她就好了。”杏儿白了桃儿一眼,轻轻揉捏着惠姨娘的肩。桃儿当真是蠢,怎的就不会说句姨娘爱听的。 “姨娘,咱们这次大意了,只怪那王婆子,放那么多胡椒,那小贱蹄子可不就被辣得咳嗽。”看姨娘还不发话让桃儿起来,杏儿赶忙转移话题。惠姨娘在气头上,桃儿又是个没眼力见儿的。若不把王婆子扯进来,桃儿怕是还得遭难。 “你不提,我倒是忘了,明儿个让那老刁奴过来这里。”惠姨娘自牙缝里挤着话。看明儿怎么收拾她,敢坏她事儿的,一个都饶不了。 “姨娘,今儿奴婢也有错,没能帮到您。来日方长,等奴婢再想个好法子定让姨娘您出了这口气。” “嗯,还是杏儿你懂事。那块帕子就赏给桃儿,不准洗,让她每天看着,长点心。”惠姨娘拉长了语调冷声道。若不是这个蠢货擦干净了她的脸,哪里会让那小贱蹄子看了笑话。 桃儿一愣,诧异地抬起红肿的小脸,瞧着扔在她脚边脏污的帕子,那边角的杏花分明是她送给杏儿的那块。 “这是?”桃儿不解地望向杏儿。杏儿一惊,急急上前几步,抓起地上的帕子塞进桃儿怀中,“桃儿,还不谢过姨娘。”一只手强硬地将桃儿按下,朝着惠姨娘重重磕了个头。 “你……”桃儿抬起头刚想说什么,便对上杏儿可怜巴巴带着哀求的眼神,想说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姨娘,您也累了,小睡一会儿,让桃儿去厨房帮您做她最拿手的芙蓉糕。”杏儿扶着惠姨娘躺下。 “嗯”惠姨娘轻哼一声,闭上眸子。折腾了半天,她还真有些累了。 杏儿拍了拍胸脯,轻吁了口气。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转过身望着桃儿时,眸中瞬间换上怜惜。她蹑手蹑脚凑到桃儿身侧,推着她出了屋子。 “桃儿,你等着,我去找柳管事拿烫伤药。”把桃儿按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杏儿急匆匆跑出院子。 桃儿握着烫伤的右手,水雾蒙蒙的 眸子定定地望着月亮门出神,杏儿早已没了踪影。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姨娘跟前伺候,一要有眼力价儿,二要嘴甜。你这每天跟个闷葫芦似的,任谁看着都不喜。”杏儿指尖蘸着药膏轻轻在桃儿烫伤的小脸上涂抹。桃儿痛得厉害,不时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好了,过几天就没事了。这药膏可是我从柳管事那里要来的最好的烫伤药。”杏儿凑近桃儿耳边压低了声音,“我说咱们姨娘的手被热茶烫了,柳管事到将军的小仓库找了这个,听说是宫里御赐的。” “我偷偷给你留了一些,余下的还得放在姨娘屋子里,免得以后管事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杏儿从怀里掏出个极小的瓷瓶塞在桃儿手心。 桃儿捏着瓶子,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儿,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杏儿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的薄唇。 良久,才低低出声:“姨娘以为那块帕子是我的?” 杏儿一怔,垂下眸子,躲闪着桃儿质问的目光。“姨娘只是气那小贱蹄子,咱们几个也是跟着受了牵连。”杏儿拉着桃儿坐下,两人挤在长条凳上。 “杏儿姐姐慎言,咱们是奴婢,切莫在背后非议主子,小心祸从口出。”桃儿板着小脸,冷声告诫。 “好好好,桃儿妹妹说的是,姐姐记住了。”见话题就此转移,杏儿眼中划过一抹得意,呵呵笑着揽住桃儿的肩,当真是亲密极了。 这傻丫头胆小怕事,却偏偏遇事较真儿,像这种在背后说主子坏话的,她定要义正言辞地说教。这不,很容易就让她忘了帕子的事。 依着桃儿那不苟言笑,又不善奉承的性子,能在姨娘跟前做个大丫头,不说吃香喝辣,单说那二两的月银,怕是整个将军府的下人没几个不羡慕的。这么抢手的差事,还不是她杏儿在姨娘跟前磨破了嘴皮子说尽了好话换来的。 杏儿方才还略有些愧疚,一心想着如何能让桃儿不怨恨自己。竟是忘了若不是她杏儿,桃儿如今也只是个洒扫的三等丫头呢。 要不是那日娘来府中看她,遇上了正打扫院子的桃儿,让她帮着替自家大哥撮合撮合。她杏儿怎会费那么多口舌帮着个不相干的人。 杏儿偷眼打量着沉默不语的桃儿,难怪娘一眼就看中了这丫头,还真是个眉目清秀的小美人。 尤其是那双雾气蒙蒙的大眼,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杏儿懊恼地叹了口气,恨死了自己平淡无奇的小眼睛。 空有美貌又怎样,若是插在牛粪上呢?杏儿心下冷笑。 第6章 惩治恶奴 在床上又躺了几天,身上的热度渐渐退了。一向闲不住的云可羡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叫嚣着要起来,墨柳那个丫头却说她跪太久又受了风寒这次若不好好将养,以后落下病根儿就麻烦了,硬是按着她在床上养着。 云可羡无奈,只得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百无聊赖地滚了两滚。依着她闲不住的个性,这点皮外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墨柳整日絮絮叨叨地在耳边央求,最受不了的是那丫头一双饱含泪水的杏眼,似是若自己不答应,当下就哭给她看。 这一躺就是十余天,她两世为人也没这么懒散过。 岂不知她本身就颇通医术。二爷爷是国内知名老中医,院子里常年晾晒的中草药,她五岁就能一一认清,甚至闭着眼睛闻一闻都能准确地说出药名用法。 每次考试过后,二爷爷就会拿着一根小木棍追着那群不学无术的孙子气呼呼地喊着:“你们这群兔崽子,还比不上一个小女娃。”过往种种在脑海中历历分明,云可羡忍不住笑了,泪水却无声滑落。 那些个有家人陪伴的日子,自己还总觉得是束缚,而如今,孤零零一人来到这陌生的异世,她好想好想回家。 “小姐,您怎么哭了?”墨柳提着食盒赶忙放下,一脸焦急地跑到床前。 “没事,眼睛进沙子了。”云可羡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去打水来,我要沐浴。” 墨柳狐疑地望了望窗户,没开窗啊,怎么会进沙子。 沐浴过后一身舒爽,换了件淡蓝色绣花长裙,云可羡披着一头及腰的长发坐在院子里铺着软垫的石凳上晒日光。 随手拈起一块墨柳放在小几上的糕点,口感香软滑爽,甜而不腻,竟是栗子糕。一大滴眼泪滴落在盘子上,还有红豆糕,枣泥酥,这些都是外婆常常做给她吃的。 墨柳站在小姐身侧,偷眼瞄着。小姐是躺的时间久了么?心情似是不好。很久没见过她落泪了,上一次似是听老太太说她有新娘亲了。 “墨柳,这个糕点哪里来的?”云可羡压抑着情绪低声问着。“小姐,这是小欢娘偷偷给您留的。” “小欢娘?” “小姐,小欢娘是咱们府里最好 的厨娘,惠姨娘和老太太的饭食都是她在做。” “那我的饭食呢?不是她做么?”云可羡想起前两天的鸡汤,惠姨娘来了小欢和墨柳慌乱地藏起鸡骨和汤碗,还开了窗子散味道。筆趣庫 “小姐,咱们的吃食都是王嬷嬷在做。”墨柳咬着嘴唇低语。 “王嬷嬷?惠姨娘拿来的鸡汤是她做的?” 看着墨柳点头,云可羡冷哼一声,难怪这付小身板看起来就是营养不良,原来是有人在饭食上做了手脚。 小厨房里,王婆子捂着半边脸背对着门口搅动着锅里的东西,嘴里还哼哼唧唧地骂着什么。 “王嬷嬷,你在做什么好吃的?”耳边突兀的大声吓得王婆子手一抖沉重的铁勺子砸在脚背上,“啊——”一声杀猪般嚎叫令云可羡掏了掏耳朵。 “五,五小姐,您,您怎么来了?”王婆子抬起头来颤着声音问,一张胖脸许是挨了不少耳光红肿得像个猪头,一双小眼睛眯成了缝儿。 “噗嗤”云可羡不厚道地笑出了声,“王嬷嬷,您这是怎的了?这才几天不见,您这又圆润了不少,是咱们府中的伙食太好了么?” “噗嗤”又一笑声响起,墨柳随即捂住了嘴巴,小姐什么时候这般调皮了,这王婆子的脸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挨了打。 “五小姐说笑了,老奴昨个摔了一跤破了相。”王婆子心里暗骂,嘴上却不慌不忙地回着话。 “哦?看我这眼神儿,许是躺了这几天迷糊了。墨柳,一会儿把我用的伤药给王嬷嬷拿些来。”云可羡慢悠悠地捡起地上的铁勺,还挺重,自己这细瘦的小胳膊拿着着实有些费劲。在灶台上的水盆里洗了洗,状似无意地搅动锅里的东西。 这五小姐,往常她进厨房要么一脸怒哼哼地把吃食摔在地上,要么赌气不吃。今儿这是怎么了? 竟要拿伤药给她,一个不受宠的小姐能有什么好药?王婆子正一脸疑惑地寻思着,竟丝毫未察觉云可羡的动作。 “咦?这是什么?”云可羡手中的勺子挑起一条布,王婆子猛地一惊,双腿不由地打颤,竟是忘了上前抢夺。 “小姐,这是抹布么?怎么在咱们的饭食里?”墨柳扑上来惊 恐地瞪大了眼睛,难怪每次的饭食都有股奇怪的味道。 “哦?抹布也能煮来吃么?”云可羡一派天真,黑葡萄般水润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王婆子。 王婆子抖了一下,刚刚她想着那日挨打的事一怒之下竟然把抹布摔进了锅里。脑子飞快地想着主意,如果承认是抹布,差事丢了是小,要是定个加害主子的罪名被发卖出去那就没活路了。 “五小姐,这可不是什么抹布,是老奴包调料的布袋煮坏了。” “调料?我看看都有什么。”云可羡淡笑着拿起勺子又在锅里捞着。 吓得王婆子赶紧扑过来就要抢勺子:“哎呦,怎敢劳烦五小姐,还是老奴来吧。” 云可羡身子轻轻一闪不着痕迹地避过,王婆子一下刹不住冲向炉台,不知怎的刚好碰翻了熬着的汤锅。 一阵鬼哭狼嚎拼命地甩着双手。云可羡冷眼一瞥,那双肥胖的手背上起了水泡,红通通的像是猪蹄。心中暗自好笑,这个老刁奴,真是活该,让她害人。 “王嬷嬷,怎么这么不当心,这是第几次受伤了?”云可羡一边扒拉着撒掉的骨头汤,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墨柳,看来今天咱们的吃食得由你来做了。” “是,小姐。”从一系列惊变缓过神儿来的墨柳欣喜地答着。手脚麻利地拿出一只干净的锅子,舀了水刷洗。 “那可使不得,给小姐做饭是老奴的差事。”王婆子顾不上红肿起泡的手冲上来抢墨柳手中的锅子。 要是让惠姨娘知道自己没按她的吩咐给五小姐做饭,还不拆了她这把老骨头。昨个儿莫名被打了三十个耳光,现在脸还肿着。 身材瘦小的墨柳哪是王婆子的对手,那硕大的肥臀三下两下就占了主位。气的墨柳瞪着眼睛直跳脚却骂不出难听的话:“你,你” “咦?” 云可羡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手中的勺子碰了碰王婆子:“王嬷嬷,看看这是什么?你的调料?” 王婆子诧异地回过头,待看清勺子里的东西,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那咕嘟冒着泡的热汤中间,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显露出来,仔细一看,一条细长的尾巴微微蜷曲着,竟赫然是一只肥硕的死老鼠! 筆趣庫 第7章 夺回厨房 灰黑色的胖大老鼠翻着圆滚的肚皮,与其余食材静静躺在一处,此时早已咽了气。 王婆子大惊,方才碰翻了锅,里面的东西都洒了出来,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竟然被五小姐发现了! 这次惠姨娘受了气让她想着法子还回去,她想了老半天才有了这么个点子,既能让惠姨娘解了气还能不动声色地恶心一下五小姐。 王婆子不傻,这只老鼠自然是不会被端上饭桌。 “这,这,老奴不知,许是,许是这脏东西趁老奴上茅厕时爬进锅里偷吃。” “哦?那么今天的饭食如若没有打翻,这个就是咱们的午膳么?”冷厉的嗓音如冰刀子一字一句直直射向王婆子,和刚刚那个纯真调皮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抬眼偷偷瞄了瞄,那张稚嫩苍白的小脸上一双漆黑如墨的大眼淬了冰正冷冷地斜睨着她,王婆子浑身的肥肉禁不住抖了一抖。 “王嬷嬷,若是将军知道你这样对小姐,你还想要这条老命么?”墨柳板起小脸及时补刀。吓得王婆子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老奴该死,老奴不敢。” “哼,不敢,还有什么你不敢的,连将军府的嫡女都敢害。”云可羡一脚踢在王婆子的肥臀上。恨不得踹死眼前这个仗势欺人的老刁奴,以前的小可羡没少受她的欺负吧,那么恶心的食物亏她想得出。 “冤枉啊,打死老奴也不敢啊!”瘫软在地的王婆子呼天抢地的磕着头,瞬间青紫一片。但愿这苦肉计能使五小姐心软,若是被将军知道还不扒了她的皮。惠姨娘再恶毒,也是背地里使些小手段罢了。 “墨柳,王嬷嬷还没进午膳,你用这些调料给她煮个菜吧,记得用那块布包好调料。”云可羡一句轻飘飘的话差点没把王婆子气的跳起来,只是碍于刚刚墨柳那丫头放下的狠话她不敢起来。 墨柳掩不住内心的狂喜大声应着“是,小姐。”说着便把勺子里的死老鼠倒进骨头汤锅里,欢快地挑了那块抹布放进汤锅,执起大勺搅了三搅。 每回她和小欢来小 厨房想给小姐做些吃的,都被这老刁奴百般嘲讽阻挠。若不是小姐和老爷赌气,不让她们用将军当挡箭牌,她们怎会眼睁睁看着,让小姐吃了那么多苦。 刚刚她怕小姐吃亏,一急之下搬出老爷,小姐不但没发火,而且似是默许了。墨柳把擀好的面皮叠起来切成细细的面条,抬眸朝着在厨房翻看米面菜肉的云可羡甜甜一笑。 云可羡转身看着墨柳在干净的砂锅里煮着青菜鸡蛋面,又切了细细的肉丝和菌菇做卤。欢快的小身影跑来跑去地忙活,眉眼唇角都挂着甜甜的浅笑。 云可羡不由得唇角微勾,摇了摇头,这丫头,还真是容易满足。 “小姐,奴婢只会煮面,可惜了这么多肉”墨柳见小姐翻看架子上篮子里的蔬菜和肉类,不无惋惜地咂咂嘴。这好不容易有一次可以任她掌握的厨房,若是她有小欢娘的厨艺,定然给小姐做一桌子好吃的。 “当真可惜。” 可惜今日天色已晚,自己也是来不及备菜了。 云可羡纤细的手指扒拉着瓷盆中游着的鲤鱼。这小厨房倒是米面粮油菜肉样样俱全,看来平日都便宜了那老刁奴。 跪在地上的王婆子小眼睛里闪过鄙夷,心中暗哼:“鸡鸭鱼肉摆在眼前,还不是只能干看着。” 不消一会儿,热气氤氲间便飘来清润的面香,菌菇肉丝掩映在泛着油花儿的面汤中,过了水的青菜色泽越发碧翠,整整齐齐地铺在两边,正中央卧着一个圆鼓鼓的荷包蛋,透过莹白的蛋清,微凝的蛋黄颤巍巍的,随着墨柳的动作,香味愈发浓郁。 墨柳用食盒装好了两碗香喷喷的面一手提着,“小姐,奴婢先送您回去用午膳,免得影响了胃口。” 云可羡点头:“今儿个尝尝咱们墨柳的手艺如何。”说着率先出了小厨房。 “小姐,只可惜小欢今儿个有事出府了,若是她在就好了。”墨柳嘟着小嘴,跟在小姐身后。 主仆俩出门时似乎忘了还跪着的王婆子,她恨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不敢起身。若是惹得这小祖 宗生气了,可不是跪一跪就能了事的。老太太面前她也敢推惠姨娘,惠姨娘流了产却不敢明着说一句重话。 第8章 小试厨艺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云可羡悄然起身,绕过床边榻上睡着的墨柳,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这副羸弱的小身板若是不加强锻炼,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有等着受欺负的份儿。别说护着身边的人,就是自保也难得很。 踩着青石铺成的小路,穿过月亮门,院子后面竟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碧竹苑便是由此得名吧。 夏日的清晨凉爽湿润,云可羡深吸了口气,淡雅的竹香在鼻尖萦绕。她一头乌发仅用一根发簪在脑后绾了个髻,其余皆披在脑后,长长的裙摆在腰间打了个结。 原本寂静的林子里,竹叶沙沙,粉衣少女绕着翠竹灵动穿梭。半个时辰后,便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云可羡停下脚步,捶着酸痛的小腿,大口喘着气,疼痛的胸腔渐渐平缓。看来不能急于求成,这副身子得慢慢来。 忆起那些屈辱的日子,墨柳整晚都在流泪,直到沉沉睡去已是深夜。迷迷糊糊闻到一缕食物的清香,她吧唧了两下嘴,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云可羡正在桌前盛粥,看着那双红肿如核桃般的眼睛一声轻叹,这个丫头跟着以前的小可羡吃了太多苦。 “快起来吃饭喽?”云可羡从食盒里拿出鸡蛋薄饼和两盘小菜,朝着榻上傻乎乎看着的墨柳摆了下头。 “小姐,您,您什么时候会做这些了?墨柳瞪大了眼睛,困意全无。她家小姐自小虽是受了不少苦,可终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小姐身边,也未曾见过她和谁学过厨艺。 云可羡一怔,只想着让这丫头从此不再对膳食有阴影,做些营养可口的食物。竟忽略了身份和年龄,若是说她天赋异禀,这丫头也不会相信吧。 “哦,昨个儿我从箱子里翻出一本菜谱,照着上边做的。怎么样,你家小姐厉害吧?”云可羡眉梢一挑,对着墨柳抛了个媚眼。 “小姐,您从哪个箱子找到的?奴婢怎么从未见过?”墨柳凑过来,一脸诧异。 “难不成是夫人留 下的箱子,只有小姐您能打开的那个。”还不等云可羡开口,墨柳自问自答。 “嗯,快去洗漱,要不就凉了。”云可羡岔开话题。 “小姐,这个粥是真么桌的……吼吼吃……”墨柳鼓着嘴巴嚼着蛋饼,语音含混不清,又忙不迭地喝了口粥。 “煮粥的时候加了竹叶,小火慢熬。”云可羡忍俊不禁,看着墨柳狼吞虎咽,夹了小菜到她的碗里,柔声道:“吃慢点。” “小姐,咱们以后都可以吃这些吗?”收拾着碗筷,墨柳眼眸晶亮地看着自家小姐,眨巴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望。 “嗯,还有更好的。”云可羡扬眉一笑。 “等你家小姐再好好研究下那菜谱,把我家墨柳和小欢喂成白白胖胖的小猪。”筆趣庫 “小姐,奴婢不要变成小猪啦,小欢更是怕别人笑她肥的。”墨柳停下手中的动作,急急道。 “谁会笑她?”云可羡眉梢微皱,人家有个厨艺好的娘,胖一点很正常啊。 “还不是惠姨娘身边那个杏儿。”墨柳轻哼一声,飞快地收拾桌子。 “她是如何说的?”云可羡似是不经意地开口,心里默默给杏儿记下一笔。 “说小欢是黑皮猪,说奴婢是瘦马猴。”墨柳眼圈儿微红,莹莹泪光在杏眼里打转。 “呵呵,她是想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云可羡用手肘碰了碰墨柳的细腰。“小欢娘是不是经常给小欢做好吃的呀?” “冤枉,小欢偷偷带回来的东西从来不舍得吃。”墨柳急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都被我吃了?”云可羡清澈的眸子盯着墨柳试探着问。 墨柳一怔,良久,才出声道“王婆子做的膳食味道很奇怪,米里要么掺了沙子要么有虫子,小姐每次冲进小厨房给砸了,惠姨娘就会到老夫人那里告状。时间长了没力气闹了,便由着他们变着法地折腾,自己赌气不吃东西。”墨柳眼神飘忽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喃喃地说着。 “小欢有一次打扫,正碰上小姐不吃东西,便悄悄问了奴婢,以后她就 会想尽各种办法带些吃的给小姐。” “若是她有事出去,小姐也会挨饿。”墨柳垂下头,手指紧紧攥着瓷碗,声音愈发小了。 捧着一杯清茶的云可羡看墨柳手中的动作僵在半空,出声打断:“你是怎么吃下那些的?”声音清幽似天边漂浮的云,似是被风轻轻一吹,便会四散开去。 墨柳停顿的手握紧了竹筷:“起先,饿得没法子就闭着眼睛吃下,实在受不了那奇怪的味道,奴婢就想了个法子,把饭里的沙子和虫子挑拣出来,菜用水过了几遍味道也就淡了。” 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收进食盒,墨柳逃也似的出了屋子。云可羡岂会不知这个丫头是怕自己看到她的眼泪。 小欢一进门,便瞧见饭桌上摆放了四菜一汤和三副碗筷。不由瞪大了眼睛:“小姐,这是?”她只是出去了半天,担心小姐饿着,一回府就急急跑来了。 “小欢,快过来坐。”云可羡小跑过来拉着小欢坐下。小欢一惊,忙不迭站起身,“小,小姐,奴婢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让你坐你就坐。”云可羡按住小欢的肩头不让她站起。小欢缩着脖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她是三等丫鬟,每次给小姐偷偷送吃的,也只是放下就走。 “小姐,奴婢今儿有事出去,没能给小姐带吃的,从街上买了这个。”云可羡接过纸包打开,淡淡的荷叶香夹杂着肉香扑鼻而来。不由吸了吸鼻子“好香。” “荷叶鸡?”墨柳端着小砂锅进来,惊喜地叫着。“小姐最喜欢吃的荷叶鸡。” “嗯,我娘说怕是小姐饿坏了,先买了这个让您垫垫肚子,她再做些吃的让我去拿。”小欢拆开荷叶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小姐。 “哎呀,小欢,忘了告诉你,小厨房如今归咱们了,小姐说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墨柳掀开小砂锅,红豆糯米饭的香气四溢,热气氤氲中,墨柳那张小脸笑开了花。 小欢瞪圆了眼睛,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这短短的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9章 晨练日常 墨柳进来的时候看到小姐正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一堆的衣物凌乱地散在床上。“小姐,您在找什么?”墨柳不解地问。 “那个,有没有适合运动穿的衣裤?”云可羡手中的翻找不停,盯着那些五颜六色华美的衣裙。 说来也怪,惠姨娘在吃食上做手脚,房中的摆设和衣服首饰却是上等的。 “小姐,您说什么?”墨柳凑过来微皱着眉不解地问。看着她那一头雾水的样子,云可羡轻叹着摇摇头,把一堆衣服扒拉一边,一屁股坐在床上伸出手,“拿纸笔过来。” 以为小姐要练字,墨柳忙从里间取了纸笔砚台。云可羡站起身在桌上铺开宣纸,墨柳在一旁轻轻磨墨。 云可羡挽起衣袖,刷刷地在纸上勾画,片刻,一幅图样子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墨柳惊得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小姐,您什么时候会画画了?” “快去找些料子来,最好要那些能吸汗的布。”云可羡催促着拿着画纸还在左看右看的墨柳。这个朝代女子的服饰都是裙装,为了不凸显另类,只能画个类似骑马装的服饰。筆趣庫 虽然没学过服装设计,可自己有个知名书画大师的爷爷呀,从小被他抱在怀里不离手,就连奶奶也抢不过。大点了又放在膝上一边作画一边唠唠叨叨。 耳濡目染环境造人,十岁就能临摹他的画作,还像模像样的。几年后更是独创风格接连获奖。爷爷捧着那些奖杯笑的胡子乱颤连连点头“小可儿不愧是我云家的宝贝,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啊。” “爷爷。”云可羡在心里一遍遍叫着,眼角的泪无声滑落。 “小姐,您怎的又哭了?”墨柳放下手中的图样,急的小脸皱成一团。小姐自从醒来,这是第几次掉泪了。以前的她都是夜里蒙着被子偷偷哭的,有好几次她都发现小姐的枕头湿了。 “你家小姐想吃小欢做的桂花糕了。”云可羡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故作娇憨地咂咂嘴。 “小姐,您若想吃,奴婢让小欢这就去做。”墨柳急急跑出 去,她又岂会不知,小姐定是想起那些不快的往事了。 “小欢,这个芸豆糕好好吃,是你开发的新品?”云可羡慢慢咀嚼着口中松软馨香的糕点,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光彩。 “小姐,奴婢只是和我娘学了些,若是小姐喜欢,奴婢再做些其他的让小姐尝尝。”小欢搓着手,憨憨的笑着,微黑的圆脸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咦?小欢竟是有梨涡的?”云可羡歪着小脑袋,眸光定定瞧着小欢。 小欢一怔,笑容瞬间收回垮下脸。“奴婢,生的粗黑,是府里最丑的丫头。” “又是那三角眼说的吧,她那狗嘴吐不出象牙。”云可羡接过墨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三角眼?”小欢疑惑地瞥了眼墨柳问道。 “就是杏儿啊,难道你没看出她是三角眼?”墨柳把手中的漱口水递给云可羡,小姐说了吃过东西要漱口的,尤其是糕点,甜的东西对牙齿有害。 “小姐说了,咱们没必要和不相干的人生气,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只要行得正,不怕影子歪。”见小欢仍是一脸颓废,墨柳过来拉着她的衣袖劝慰。 云可羡轻笑一声,这丫头,她说过的话竟一字不落地教导小欢,当真是孺子可教。 午膳过后,墨柳拿了几块布料和绣线让云可羡挑选。依照图纸,墨柳手脚麻利地裁剪了一套,说是待小姐试穿之后满意的话再继续做几套。 “墨柳当真是个心灵手巧的。”云可羡在林中慢跑不由感叹。几天的功夫她这身运动装就做好了,淡淡的鹅黄色,袖口和裤脚都按她说的略收。腰间一条飘逸的缎带,领口、前襟还绣了碧竹。脚上是用鹿皮做的软底小靴,跑起来着实轻便。 几圈快跑下来,云可羡减慢了速度,平复着呼吸。这些日子逐渐的加量,起先胸腔的疼痛感慢慢消失。应是肺活量在逐渐提高,身体各项机能有所改善了。 沐浴在晨起的阳光中,在一呼一吸间让身体缓慢拉伸。云可羡微微闭上双眼,忍受着筋骨伸展的疼 痛。上一世,她从五岁开始练习舞蹈,压腿、开肩、下腰、横叉,那些个在疼痛中坚持的日子练就了身体的柔韧性。 只是这具身子底子差了些,自小没练过。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汗水。 一路擦着汗慢跑到小厨房,看天色还早,云可羡手脚麻利地做了个肉末蔬菜羹,两个水煮蛋,外加一小碟杏仁饼装进食盒。 “为了在主子面前表现,你们还当真费了不少心思啊。”王婆子咋咋呼呼地闯进来,双手叉腰撇着嘴角,肥胖的身子倚在门边。 刚刚上茅厕回来,听见小厨房这边有动静,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想着就是把小厨房交给她们,不会厨艺也做不出像样的饭菜,到时还不是得求着她。 不成想这么些日子了,竟是没人来找过她。每次她们走后,她偷偷在门外,吸着鼻子嗅味道。好几次口水都滴下来落在衣襟上。 云可羡盖上食盒的盖子,轻哼一声,慢慢转过身。 “五,五小姐”王婆子一惊,眼角不自觉抽搐几下。五小姐身着鹅黄色衣裤,一头乌发高高束在脑后,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漆黑如夜的眸子里闪着狡黠。 “咦,王嬷嬷,多日不见,瘦了一圈儿哈。”看着那张倒胃口的老脸堆着震惊,云可羡嘴角微抽。这老刁奴看来还没得到教训,胆子不小,又想使啥坏心思了。 “五小姐,还是老奴给您做膳食吧,今后老奴定会尽心竭力。”王婆子一张老脸堆成了菊花。菜和肉都是她每日领回来的,却是看得着吃不着。墨柳那死丫头看的紧,她每次偷偷塞在衣服里的肉都被翻出来。 这些日子她只能在自己的屋子里用小炉子做些简单的饭菜,别说大鱼大肉,就是蔬菜水果都少得可怜,小厨房的门被墨柳锁了。没有油水,她的腿走路都软绵绵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敢劳驾,怎么?那滋味你还想回味不成?”云可羡提起食盒朝着门边走来,一步一步靠近。声音里淬着寒冰,王婆子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第10章 竹林小聚 “老奴,老奴不敢。”想起那日,墨柳端着那样恶心的汤,那上面飘散的油花儿不知是囤积了多少日的污垢,逼着她一口气灌下,王婆子肥胖的身子一颤,连日来看到汤就不由作呕。 “小欢昨个儿打扫的时候,发现个老鼠洞,若是你馋了,赶明儿让墨柳照着那天的样子煮个汤。”云可羡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王婆子,眼中带着讥笑。 “呕”王婆子喉咙里一声干呕,急忙垂下头捂住嘴强忍着胃里的翻腾。 “咦?王嬷嬷这是有孕了?”云可羡绕着王婆子来来回回地打量,目光故意停留在她肥胖的肚子上,声音里带着调侃。 “五小姐,您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王婆子差点被气晕了,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话还没说完,眼前猛然出现一只鹿皮小靴正对着她的鼻尖。 王婆子一噎,未说出的话卡在喉咙里。她慢慢抬头,顺着靴子向上望去,只见五小姐一只脚稳稳站在地上,另一只高高抬起,只需那么一脚,她的鼻子怕是不保。 王婆子吓得两眼一闭,双手抱头:“老奴该死,五小姐饶命。” “呵呵”一声轻笑,王婆子只觉有一阵风在她耳边掠过,吓得她“啊”地一声大叫。待她回过神来,那脚步已经走远。 “惠姨娘问起可知道怎么回?”云可羡冷冽如冰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老奴知道,五小姐放心。”看着云可羡瘦小的身影走远,王婆子急急地回着。 良久,才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咬牙道:“惠姨娘早晚会知道,看你还能张狂多久。” “王嬷嬷是在说我家小姐么?”墨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王婆子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这主仆俩是是属猫的吗?怎的来的去的都没有声音。 “墨柳姑娘怕是听岔了,老奴怎敢妄议主子。”王婆子从地上爬起来,陪着笑道。筆趣庫 “哼,若是有人不识趣,我家小姐有的是法子让她听话。”墨柳嗤笑一声,绕过王婆 子,眼神扫过架子上的食物。 “请吧,我要锁门了。”墨柳闪身站在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婆子一怔,望向架子上放置的瓷盆,咽了咽口水。悔得肠子都青了。 “该死的小蹄子,来得这么快。” 正午的竹林,飘荡着浓浓的香气,席子上摆满了色泽鲜美的食物。“小姐,这个竹筒饭闻着就好香哦。”墨柳一手抓着个鸡腿大口啃着,另一只手拿起碧绿的竹筒深吸着气。 “这个你得感谢小欢,是她一早砍了竹子做了竹筒。”拿过墨柳手中的竹子,掀开竹盖挖了一勺饭递到墨柳嘴边。 小欢憨憨地笑着,跪坐一旁从食盒里端了菌菇汤分别放在三人面前。 “小姐,上次您带给我娘的那两道菜,她吃过了一直说等见了小姐一定要问问是如何做的。”小姐待她们如同姐妹,吃同桌,住同院。在下人房同住的十几个人中只有她搬到了小姐的院子。 “好啊,这还不简单,我给她写个菜谱和做法。” “小姐,我也要学。”墨柳嘴里含糊不清地抢着说完,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九岁进府,因绣工了得,一直在小姐身边伺候,煮面还是在自家时娘出门做工教她做给弟弟吃的。 这些日子,小姐都是手把手教她做菜,如今,她已经能做四五个拿手菜了。小姐手中那本菜谱当真厉害,做出的菜就连小欢娘都赞不绝口呢。 看着身侧的两个丫头狼吞虎咽,云可羡淡笑着优雅地擦了擦唇角,站起身来慢慢踱步消食儿。 “小姐,您要去哪里?”墨柳放下手中的食物,站起身。 小欢擦着手上的油渍:“小姐,我吃好了,陪您去。” “我只是在这附近走走,你们慢慢吃,不要浪费食物。”云可羡摆着手,示意她们坐下继续吃。 两个丫头不再客气,重新坐下。小姐说在她面前她们不必拘泥礼数。大家都是同等的,没有什么贵贱之分。 “小姐只吃了一点,是不是不合胃口? ”小欢嚼着口中的食物,目光追随着云可羡的身影。 “小姐似是有很重的心事。”墨柳轻叹一声,原以为小姐失了以前的记忆,应该会快乐一些的。可是为何,她却从小姐眼中读到了忧伤。那不经意滑落的泪水,又是为何。 “心事?小姐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小欢收回目光,瞪大了眸子不解地看着墨柳。 “好几次,我都看到小姐流泪了。”墨柳放下手中的汤碗,望向小姐的方向喃喃道。每次看到小姐的泪,她的心就像在被刀子割,这么多年了,她陪着那个倔强的小女孩在磨难中一天天长大,看着她被欺负被嘲弄,却不能代替她伤痛。 “一定是惠姨娘,自从她进府,咱们小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小欢重重扔下手中的竹筒。听她娘说,惠姨娘对小姐居心不良,让她们多个心眼防着她点。 “嗯,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令小姐烦心的了。”墨柳愤愤地说。惠姨娘是老夫人的嫡亲侄女,有老夫人纵容,自然是有恃无恐。这几年小姐在她百般折磨下还能好端端地活着,也是上天僻佑。 “咱们还得防着点那王婆子,若是她到惠姨娘那里嚼舌根,小姐又要遭罪了。”小欢从食盒中端出一碗绿豆汤揭开盖子,晾凉了等小姐回来刚好喝了降暑。 “你不说我还忘了,赶明儿你拿个死老鼠放在她门口,让她记着别乱说话。”墨柳愤愤地擦着手上的油渍暗暗咬牙,那个死婆子,若是再敢跟惠姨娘勾结害她家小姐,她拼了性命也要来个鱼死网破。 “嗯,这主意好,隔段时日,我就在她门前放一只。”小欢赞成地点点头。自从墨柳给她讲了小姐如何夺回小厨房,她就知道老鼠成了王婆子心中的阴影。 微风徐徐,翠竹轻轻摇摆。云可羡挽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前些日子枯瘦的手臂隐隐的青筋已然看不清。这些日子丰盛的膳食滋养,虽然没长几斤肉,却不似先前的羸弱。 第11章 前尘种种 房中闷热枝头蝉鸣,这竹林清凉避暑,墨柳那丫头提议到这里午膳还真是选对了地方。 她喜欢家人围坐在一起进餐,墨柳和小欢起先还别扭着不肯同桌,说什么不合礼数尊卑有别。她一番人人平等的说教,如今主仆三人同吃同住。虽说那两个丫头还坚守着主仆之礼,却在无形中拉近了距离。 二十一世纪的云家,三代人同住老宅。小时候她是长辈们争抢的宝贝,也是哥哥们保护的对象,集宠爱于一身的云家小公主,却没有自己想要的空间。 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身侧唠唠叨叨,让她不要独自出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就连在国外留学的那几年里,也都是选择在爸爸分公司附近的学校,由妈妈陪读。她一个跆拳道黑带,有学问有厨艺,饿不着丢不了,却偏偏被保护得像个弱智小孩。 十五岁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抗议,要主权!要自由! 一堆长辈完全石化,这个稚嫩的小丫头一夕之间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假期的第一天就留下字条离家出走,并威胁说如果有人找她便隐居山林做个野人。 那一次她独自去了云南,在边疆的寨子里看傣族居民砍下竹子的幼杆制成竹筒,装上泡好的糯米、肉和清水,用竹叶堵住筒口,放在炭火中烤熟,米肉芬芳混合着竹香,连空气都染上了味道,很远就可以闻到。 那滋味让听她描述的爷爷都忍不住吸了吸口水。在她的怂恿下一大家子愣是集体去当地品尝了竹筒饭。夜晚,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爷爷奶奶们兴奋得像一群孩子,唱啊跳啊,好不欢乐。 继竹筒饭之后,云可羡发掘美食的兴趣日渐浓厚。西安的肉夹馍、葫芦头、重庆的担担面、小脑壳、长沙的口味虾、臭豆腐、上海的阳春面、蟹壳黄。勾得一大家子不再沉醉于名厨二叔的饭菜,一致认为地方小吃更具特色。 二叔气的差点摔了师父传给他的厨刀,说是以后不会传给小没良心的。云可羡撒娇卖萌哄了他好几天,后融合了二爷爷的药理知识,用新鲜健康的食材,与二叔一起创新了多个菜式,当真是营养与美味相结合。 云可羡轻轻阖上双眸,家人们围坐的大圆桌上摆满了冒着热气的菜肴。二叔头戴雪白的厨师高帽从厨房探出头来“可可,快过来尝尝,二叔按照你的提示做了新菜式,若是你觉得好吃,我再端上桌。免得又被你爷爷他们嫌弃。” “可儿说好吃,就一定好吃。”爷爷率先夹了一筷子咂摸几口“还是咱家小可儿 厉害,老二你得好好学着点。” “嗯嗯,的确是。”众人一致地点头。 “你,你们要不要这么打击人,我好歹也是国家级厨师,不鼓励也别打击呀。”二叔假装生气地摘下厨师帽塞进侄女手中“以后呀,让咱家可可给你们做得了,反正她做的啥样在你们眼中都是绝品。” “二叔,徒弟被赞,还不是您这师父教得好。”云可羡抱着二叔的胳膊轻晃。 “哼,还好可可是个有良心的。”二叔转怒为笑,大手轻抚着小可儿的发顶,可儿对着一大桌子的家人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搞定”比了个耶的手势,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一滴泪沿着眼角流入口中,苦中带着咸涩。良久,云可羡睁开双眸,用帕子拭去泪水,吸了吸鼻子。慢慢走回来时的方向。 “往年这时候会有人送冰降暑,今年却不见有人送来。”定是惠姨娘借着小姐禁足克扣了。”墨柳一边收拾着碗盘,一边愤愤地说着。 “难不成是小姐被禁足,外面的人也不敢进来?明儿我去问问柳管事。”小欢卷起席子,用细麻绳捆了放在一边。 “不用了”云可羡蹲下身子端起食盒上晾着的绿豆汤小口地喝着。只要是衣食用度过得去,以后的,慢慢来。 “小姐”两个丫头闻声吓了一跳,齐齐回身,面上带着一丝慌乱。她们忙着收拾,竟未发现小姐什么时候就站在身后。在背后议论主子可是大忌。筆趣庫 “如此慌张,难不成刚刚你们是在背后说本小姐的坏话?” 云可羡放下碗仰起头,乌溜溜的大眼里闪着狡黠。这两个丫头连声音里都带了微颤,胆子也太小了吧。 “小姐,奴婢怎敢说您的坏话?”墨柳急急上前扑通跪下。 “奴婢也不敢。”小欢挨着墨柳跪成一排。 “哼,定是看本小姐心慈手软,才如此不合体统。”云可羡一甩衣袖,背过身去,肩头微微颤动。 “小姐,奴婢知错,还请小姐不要生气。”墨柳膝行几步,凑近云可羡,小姐定是是被她们两个气得不轻,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气。 “小姐,气大伤身,奴婢自罚掌嘴,您消消气。”“啪”的一声,巴掌打在皮肉上的脆响。小欢举起的左手还没挨到脸上,只觉眼前一花,手臂被人攥住。 “蠢丫头,谁要你掌嘴了?”云可羡板起小脸怒声道。她只是想开个玩笑,逗个乐子,怎的就动真格的了。 “啪”又一声皮肉的脆响,云可羡皱眉。这两个丫头还真是不省心,按住了葫芦起了瓢。 “若是谁再 敢动一下,立刻离开碧竹苑。”云可羡甩开小欢的胳膊,厉声道。 “小,小姐。”墨柳转过身,可怜巴巴地望着云可羡,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若是让她离开小姐,还不如让她去死。 “小姐,奴婢做错事您怎么罚都可以,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小欢略粗的嗓音带着颤抖。 “还不快起来,跪着很舒服?”云可羡无奈地摇摇头,放缓了声音。 “小姐,您原谅奴婢了?”墨柳从地上爬起来,白皙的小脸上清晰的五指印让云可羡气得想骂人,这丫头还真是实心眼,对自己也能下得去狠手。 “小姐,您不会赶奴婢走了吧?”小欢也忙不迭站起身顾不上拍裙子上的灰尘急急凑上前来。红肿的右脸让云可羡看了,又是气得暗哼。这两个丫头,一个两个,没个让她省心的。 “哼,还好本小姐这院子没人常来常往,若是被人看到,还不知怎么编排呢。”云可羡瞪一眼墨柳,又偏过头给了小欢一个白眼。 墨柳一怔,和小欢对视,看着对方脸上明显的手指印,皆是震惊。小姐说的对,她们做事的确太唐突,只想着自己能求得小姐原谅,却不曾为小姐考虑过。这府里想看小姐笑话的大有人在,想拿捏住小姐错处的更是数不胜数。 “小姐,奴婢两个做事唐突,往后定然记得,再不会重犯今日的错误。”墨柳拉着小欢一同上前,才想跪下,又想起小姐刚刚说过的话,便微微弯身施了一礼。 “还不赶快回去敷脸,好丑。”云可羡故作嫌弃地偏过脸不去看她们,还都是十几岁的孩子,着实让人看着心疼。 小欢一怔,慌得垂下头去,眸中一片黯然。她真的很丑吗?竟被小姐嫌弃了。墨柳也是急急用手挡住脸上的指痕。 “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云可羡提起地上的食盒,大踏步朝着院子走去。 两个丫头愣怔片刻,拿了席子和锅子匆匆追上去。 “小姐,您真的没生我们的气?吓死奴婢了。”墨柳腾出一只手怯怯地扯了扯云可羡的衣袖。跟在后面的小欢竖起耳朵,等着小姐的回答。 “生气,很生气。”云可羡脚下的步子加快,这两个笨丫头,还在这里磨磨唧唧,半张小脸都肿起来了。 小欢黯然地垂下头,脚下的步子木然地跟随。 “小姐,那要怎样,您才能不生气啊?”墨柳小跑着跟上,看小姐的样子不像是很生气,倒像是很着急。 云可羡也不作答,朝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任由两个傻丫头心里七上八下。 第12章 紫衣少年 “小姐,这是?” 墨柳手中拿着一个剥了壳的鸡蛋,左看右看和小欢对视了一眼,小欢也是一脸懵。她们在竹林刚刚吃过午膳,这会子啥也吃不下。可小姐的一番心意,怎能拒绝。 “笨蛋,谁让你们吃了?”云可羡抢过两个丫头欲张口吃下的鸡蛋。看着二人张着嘴巴面面相觑,竟是“噗嗤”笑出声。 “敷脸的。刚吃那么多,还能吃得下么?”云可羡一手拿着个温热的蛋,轻轻在两个丫头红肿的小脸上滚过来滚过去。 “小姐,奴婢自己来。”墨柳圆圆的杏眼里渐渐聚起一层水雾,声音带着哽咽。 小欢也从愣怔中回过神,接过小姐手中的鸡蛋。侧脸定定地望着她,眸中有着万分自责。 “愣着干嘛?想一直顶着这张脸到明早?”云可羡手肘碰了碰小欢。 “小姐,对不起,以后奴婢再不会惹您生气了。”小欢嗫嚅着开口,她一向嘴笨,也不知如何说才能让小姐消气。 “傻丫头。”云可羡拉着她坐在圆凳上。“我生气是因为你们不爱护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随便可以伤害的吗?” 小欢鼻尖一酸,一颗泪无声地从眸中滑落。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在府中,她是最低等的丫头,惠姨娘身边的大丫头挑衅辱骂,她只是抬眸瞪了一眼,便被掌嘴二十。 “你,怎么哭了?我不是真的说你傻。看你们受伤,我很心疼,知不知道。”云可羡手忙脚乱地帮小欢擦泪,还以为她是个女汉子,怎么跟墨柳一样,这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说来就来。 “瞧瞧,这脸上的印子还没消肿,这一哭都成大花猫了。”云可羡见两个丫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不由调笑道。 “小姐,您又取笑奴婢。”墨柳吸着鼻子,摇着云可羡的衣袖撒娇。 小欢憨憨地笑着,一滴泪还挂在腮边。 “小姐,您做的那道红烧狮子头太好吃了,奴婢差点把舌头都吞下肚子。”墨柳吧嗒着小嘴,口水差点掉下来。 “小馋猫。”云可羡刮了下墨柳挺俏的小鼻子,“明儿,做给你和小欢吃。”自那次说出心疼她们的话, 这丫头越来越爱粘着她,那贪吃的小模样可爱又娇憨。 “小姐,您还是教奴婢如何做吧。”小欢停下擦桌子的动作,怎能总让小姐做菜给她们吃,若是她学会了,以后就可以做给小姐吃了。 “好啊,明儿一早,你剁肉馅,墨柳调酱汁,我来教你们做。”云可羡递给小欢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丫头别看年纪小,懂事得令人心疼。 “小姐,咱们还是去竹林。”墨柳兴奋地搓着小手,巴望着明日早些到来。筆趣庫 次日清晨,主仆三人吃过早膳,便着手准备中午要用的食物。一阵叮叮当当夹杂着说笑声,好不热闹。 王婆子两只肥胖的手悄悄掀开窗子,眯着一只绿豆眼贼兮兮地盯着小厨房。今儿怎的这么早就准备午膳了?早上她刚刚领回来的羊腿和鲫鱼,若是以往,绝对是她的盘中餐。 王婆子撑着窗子的手紧了又紧,几根碎木屑扎进肉里都不觉。 “惠姨娘那个欺软怕硬的,怎的过了这么些天,也不见过来。真是怕了这五小姐不成?” 惠姨娘不知这小厨房如今掌握在五小姐手里,害得她整日眼睁睁看着人家大鱼大肉。不说五小姐,就连那两个贱丫头都水灵了不少,她有日子口没见荤腥了,嘴巴都淡出鸟了。 前些日子实在觉得憋屈,就趁着早上领菜偷偷溜到惠姨娘院子附近,寻思着若是能碰上惠姨娘,她便把小厨房被抢之事透露个一二。 熟料,才刚到醉月居大门外,还不曾站稳,小欢那丫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她耳边说了句:“若是将军知晓了以前小姐的饭食是你做了手脚,你觉得老命还能保住么?” 她王婆子在这将军府二十年了,何曾被个三等丫头威胁过?可偏偏就那么一句,她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最可气的还是前两日,一打开房门,便见一只硕大的死老鼠躺在面前,顿时胃里一阵翻涌,连苦胆汁都吐出来了。 一缕浓香飘进房中,那原本属于她的美味,如今只能闻着咽口水了。王婆子握拳狠狠砸在窗框上“嗷”的一声嚎叫。 微风间起,木叶簌簌,卷挟着翠竹的清香。 “啊!” 林木掩映间只闻得墨柳一声惊呼。 云可羡收回思绪循声望去,一只通体雪白毛茸茸的小东西前爪直立扒着墨柳的裙子,小短腿不停地跳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球球?” 云可羡惊喜地弯下身子抱起小东西。这小小的一只有些像她养过的茶杯贵宾,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着玛瑙般的光泽,湿漉漉的小鼻子抽动着嗅来嗅去,粉粉的小舌头舔着她的手指,有些痒。 竹子做的画架旁,云可羡正挽着衣袖挥毫泼墨,纤纤细腕上下翻飞,宣纸上跃然一片墨色竹林,浓彩重抹间裙子下摆忽的被扯住,一滴墨点砸在纸上,云可羡美目微眯。 还真像她的球球呢,可爱又可恶。小东西咬着她的裙角上蹿下跳自娱自乐,丝毫没发觉自己闯了祸。 云可羡唇角微勾,黑眸闪过一丝狡黠。左手捞起地上的雪球,右手的毛笔迅速地在它眼圈涂着,耳朵四肢也被涂了墨色,小东西好奇地嗅着,似乎感觉自己的身上多了什么味道,却并不挣扎。 直到云可羡用细线轻轻绑了它尖尖的小耳朵,微微向下一翻,球球才晃着毛茸茸的小脑袋似乎不太情愿。 “哈哈哈,看你再调皮。” 竹林里响起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不远处正忙着烤羊腿的两个丫头诧异地转过身,看着小姐抱着一只顶着大大黑眼圈,身体雪白,四肢透黑的小东西,一拱一拱地靠近一根粗壮的竹子。 小家伙紧紧抱住竹子,嘴里发出呜呜的哀求。一旁的云可羡咯咯笑着,小欢和墨柳相视一笑,小姐从未这般开怀过。 空气中漂浮着烤肉浓重的香味,烘烤出的油脂兹拉兹拉作响。云可羡的画纸上,胖乎乎的小熊猫憨态可掬,那点墨迹早已被融入黑色眼圈中。竹林的空地上是两个忙碌的丫头,正拿着竹签穿成的肉串和蔬菜烤制。整幅画面仿若用黑白胶片拍摄出的真实场景,与眼前的一切慢慢重合。筆趣庫 “好画!” 云可羡正想着在画上题字,猛听得身后一声玩味的赞叹,笔尖一顿,转过头,见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一名身着紫色华服的少年。 第13章 何人在此 眼前人约莫十五六岁,身量颀长,面如冠玉。一头墨发用镶了宝石的金冠束起一缕,其余尽皆披在脑后,腰间悬着一枚莹白润泽的玉佩,举手投足间尽显通身贵气。 最叫人印象深刻的,当属那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弯,仿佛常含笑意。 “你是何人?” 云可羡秀眉微蹙,一脸戒备地打量着来人。 这小子何时来的,又是如何进来她的碧竹苑?是自己刚刚太专注还是他轻功了得,竟是没听到一点声音。 那只小家伙难道就没发现来了生人?也太不警觉了吧。云可羡目光搜索着球球的影子。却听得一声嗤笑:“这么想知道小爷名字?” 少年粉唇微勾,一双妖娆桃花眼笑得邪肆。 “怎么?你的名字很特别?”云可羡慢慢放下挽起的衣袖,盖住露出的一小节雪白手臂,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 少年的眸光闪了闪,唇角的弧度愈发扩大。 这小丫头在陌生男子面前竟无丝毫慌张,面上带着女子少有的淡然。 有趣。 “那倒未必。只是说出来怕是会吓到你。”少年眨着桃花眸,面上的戏谑让云可羡看了只想一个巴掌挥过去。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口气倒不小。 “哦?能吓到本小姐的,让我来猜猜,莫不是阎罗?勾魂?亦或是黑白无常?”云可羡一手托腮,清澈如水的眸子从上到下打量着少年。那一副看似认真的小模样让对面的少年笑容僵在脸上,随即磨了磨牙。 “你这臭丫头,找打。”少年桃花眸中闪过一抹恼怒,盯着面前矮她一头的小小少女,握紧的拳头却迟迟不动。还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大胆,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身首异处了。 “那么凶干嘛?人家好怕怕。”云可羡环抱着手臂,小脑袋缩进臂弯里,拉长的音调带着颤抖,一副被吓到的小模样。 “小爷今儿心情好,不跟你个丫头片子计较。”见云可羡服软,少年悄悄松开紧握的拳头,桃花眸中又换上妖娆的邪肆。 云可羡埋在臂弯里的小脸闪过鄙夷,唇角抽了抽。看来这小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一看就是个被惯坏了的富家子。 “呵呵,本小姐本来今儿心情也不错,却偏偏有人不识趣赶来触霉头。”云可羡慢慢放下手臂,只用一根白玉簪束起的墨发如瀑披散开来,素白的小脸上未见一丝惧意,竟是带着几分慑人的清冷。 少年眸子中的笑意收 敛,盯着云可羡的目光带着兴味,这丫头还真是多变,刚刚还以为是被自己吓到了,看来是低估了她的胆量。 “你待如何?”少年轻哼一声,跨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桃花眸中闪着一丝玩味。 云可羡也不退后,小腰板挺了挺。毫无俱意地和他对视,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想和她比眼睛大,自身条件不够,拿啥凑?桃花眸美则美矣,却是瞪得再大也不及她生就的翦水秋瞳。 少年面上一怔。东睦国的女子不是见了男子都会娇羞躲闪吗?这丫头倒是个例外,有点意思。不由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女。 云可羡一袭鹅黄色云锦长裙,腰间自上而下绣着朵朵盛开的粉白桃花。如缎般亮泽的黑发在头顶处用玉簪松松地束起一缕,如男子般披在脑后。素白的小脸未施脂粉,浓密的睫毛,微微卷曲。漆黑的眸子犹如一泓清泉,清澈见底。小巧挺直的鼻子,泛着盈盈水光的粉唇微微嘟起。 少年目光停留在云可羡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心中暗叹,小小年纪便是如此清丽脱俗,长大后该是何等倾国倾城。 “看够了吗?”云可羡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这小子还当真是欠扁,那明目张胆的眼神似是想把她从里到外扫描一遍。 “还没”少年欣赏的目光还未收回,听到问话,想也未想便开口道。这小丫头还挺耐看,虽说是娇小了些,又有些瘦弱。若是他来喂养的话,就不一样了。 “混小子,敢占本小姐便宜。”云可羡眸光瞥见少年面上的邪肆,冷不防伸腿,狠狠踩在少年脚上。 “你”少年面上一冷,看了看墨色靴子上那小小的泥土脚印,刚想怒斥,抬眸瞥见云可羡怒目圆瞪,气呼呼的小脸鼓成了包子。 “呵呵”少年轻笑出声,弯下身和她平视。那一脚其实一点也不痛,只是面子上有些难堪。眸光掠过云可羡裙摆下露出的绣鞋,偷偷用手比划了下,还不及他的一只手掌大,当真可爱。 见少年不怒反笑,云可羡更是气恼万分。扬手便朝少年面上挥去,少年一惊,偏头躲过。 这丫头好大胆子!放眼天下,敢扇他耳光的人绝无仅有,更何况是女子。 云可羡见一击未中,也不纠缠,只是在心中叹息,这具身子弱爆了,连教训下坏小子也不成。 这边二人你来我往,口舌大战。另一边回小厨房取东西的墨柳和小欢却被王婆子缠住 。 “墨柳姑娘,你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这满院子都是香味儿。”王婆子吸着鼻子凑近墨柳,像只哈巴狗嗅来嗅去。眯成一条缝儿的小眼睛里满是贪婪。 墨柳把食盒藏在身后,若是王婆子口水滴在上面可就糟蹋了这炖了三个时辰的骨头汤。 “王嬷嬷,您老这是馋了?”小欢端着一盆热水放在地上,起身锁上房门。 “你们这一大早就来来回回的,这香味儿都飘进我老婆子屋子里了。”王婆子伸着鼻子用力嗅了嗅,浓浓的肉香味儿让她不由咽了咽口水。 原以为这两个丫头不善厨艺,定然会糟蹋了那些鸡鸭鱼肉。不成想,短短时日她们竟能做出如此香浓的膳食。 墨柳蹙起秀眉,厌恶地躲着王婆子伸过来的肥爪,不想和她周旋,只想快快回到竹林让小姐尝尝她的手艺。却左躲右闪,都没能从王婆子肥胖的身形下绕过去。 “馋了么?昨日我打扫时,看到有只老鼠溜出来,也不知偷吃了什么,圆滚滚的身子肥的很”小欢端起水盆,慢悠悠走上前。 “若是嬷嬷需要,小欢愿意代劳,一会儿给您捉了送来。”小欢给墨柳递了个眼神,墨柳会意退后一步。小欢上前挡住了王婆子的视线。 “你,你这……”王婆子那一句贱蹄子还没说出口,便被小欢用肩头一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老爷几个月未回,也不知近些日子是否回府?”见小欢对着王婆子没了以往的惧意,墨柳顿觉自己也不能给小姐丢脸。 “两位姑娘快回吧,小姐怕是等急了。”一听老爷要回来,王婆子恨不能赶紧缩在房中不出来,若老爷知晓她对小姐做过的事,想想都觉得脖子一凉。 “嬷嬷当真不用小欢给您送那肥鼠?”二人绕过低眉顺眼的王婆子,擦身而过时,小欢轻声道。 “小欢姑娘说笑了。”王婆子心上泛起一阵恶心,压下胃中的翻涌。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呸,狗仗人势的东西!若是今后让我老婆子得了势,定会扒了你们的皮。” 王婆子吐了口口水,悻悻然回屋。 小欢和墨柳到竹林时,看到她家小姐正和一个男子吵得不可开交,惊得差点掉了魂。 这……怎会有男子进来碧竹苑?! 二人急急放下手中的东西,顺手便从架起的柴堆里抽了根木柴,如两只凶猛的小兽冲杀过来。 “小姐!” 小欢腿脚快,跑在前面,冲着少年的后背就是一击。 第14章 不打不相识 少年与云可羡正你一句我一句斗得不相上下,忽觉背后有风声,身形一转,朝后掠去,灵活地躲过木柴的攻击。情急下却忘记刚刚和他对面站着的少女。 云可羡被少年颀长的身形遮挡,又加上被这小子气得不轻。正寻思着要不要和他交手一搏,却还没来得及出手,眼前一花,身子被撞得蹬蹬蹬连连后退,她脚下暗自使力想稳住身形。无奈这竹林的土地有些松软竟是一时站不住向后仰去。 小欢偷袭未成,正恼怒自己没用。却见她家小姐被那男子撞飞了出去。心下大骇惊呼一声“小姐!” 云可羡闭上双眸,无力叹息:“这羸弱的身子,当真不堪一击。” 就在她本能地抱住脑袋,等着那疼痛到来之时,手肘猛然被人一把握住。还没来得及庆幸,身子被轻轻一带,便落入一个温暖的臂弯里。 云可羡一惊,猛然睁开双眼。正对上少年妖异的桃花眸笑得灿烂。 “登徒子,放开我家小姐!”墨柳一声怒喝。 小姐差点跌倒,她和小欢吓得腿都软了,男子拉住小姐的一瞬,她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颗狂跳的心刚归位,却看到了更为惊悚的一幕。 云可羡混沌一片的大脑瞬间清醒,挺直身体与少年坚实的胸膛保持着距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声道:“放开。” 少年轻笑出声,怀里的小身体馨香柔软,让他一时竟然舍不得放开。手臂紧了紧,少女便重新靠在他怀中。 “放开我家小姐!”小欢快步上前,举着木柴厉声道。 少年嗤笑一声,不作理会。 云可羡唇角微勾,心中暗骂“不识相。” 本想给他留点面子,这小子却得寸进尺想吃她豆腐,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少年见怀中的少女不挣扎,也不叫喊,颇有些诧异。 低眸瞧见她正眨着星星眼盯着自己的脸看,心下了然。不由傲然地扬了扬下巴。他这般丰神俊朗的相貌, 怕是没有女子不动心吧。筆趣庫 云可羡瞧着少年洋洋自得,暗自翻了个白眼。悄悄踮起脚尖,头微微前倾,猛地向上一抬。 “呃”少年一声痛楚的暗哼,随即松开手捂住下巴。 云可羡捂着头退后一步,小欢冲上来把她挡在自己身后。 少年揉着生疼的下巴,直起身,桃花眸射出一丝寒光,这不识抬举的丫头,竟敢偷袭他? “你,你,还不快滚!”小欢紧紧攥着手中的木柴,双眸死死瞪视着少年,墨柳也小跑过来,举着木柴和小欢并排而立。 少年眸光越过两个丫头,看向她们身后斜靠在竹子上的云可羡,她正投来一记你奈我何的白眼。 少年眸子眯成危险的弧度,迈开脚步朝前。墨柳和小欢顿时如临大敌,手中的木柴朝着他比划:“再敢向前,打断你的腿。” 墨柳声音里带着微颤,却仰着小脑袋不甘示弱地喊出声。 少年脚步未停,两个丫头胡乱挥舞着木柴,少年如蛇般灵活地闪躲。云可羡看出少年无意伤害墨柳和小欢,只是如猫捉老鼠般逗着她们玩,便收了上前参战的心思,饶有兴味地一旁观战 两个丫头不会武功,凭着一颗保护她家小姐的心,像极了母鸡护小鸡,看得云可羡心中一暖。只是片刻功夫,两个人便体力不支,被少年左躲右闪绕得眼花缭乱,小欢和墨柳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用手抹着汗。 “哈哈哈哈”少年突兀的笑声不停,还似乎愈演愈烈。 主仆三人一愣,齐齐瞪向少年,却见他捂着肚子指着两个丫头笑得东倒西歪。云可羡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一脸疑惑。扯过身前的二人,“嗤”一时没忍住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两声惊呼同时响起“你的脸?” 只见墨柳的唇上两抹小胡子,眼睛周边也是黑一块白一块。小欢也好不了哪去,两张小花脸瞪圆了眼睛像极了作势要攻击人的小野猫。 竹林里响起 一阵笑声。 云可羡拿过墨柳手中的木柴,见一头烧的炭黑。她忍住笑,低声道:“去洗脸吧。” “小姐”小欢警觉地盯着少年,她们怎能放心留下小姐和男子在一处。 少年皱起鼻子四下嗅了嗅,不紧不慢道:“什么东西烤糊了!” “糟了!羊腿还烤着!”两个身影急急提起裙子跑走,刚刚的笑声完全化解了敌意。 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又不曾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个是什么?”少年指着画上那只环抱着竹子的小肉球。 “熊猫啊。”云可羡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方觉不对,这个朝代还没有熊猫吧? “熊猫?”少年微眯着桃花眸凝眉沉思,似乎搜索着脑中的记忆。 “哦,这个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它其实是只小狗。”云可羡尴尬地呵呵了两声。却忽的想起怎么这么久都没见到球球了。慌忙四下张望,口中喃喃“球球,球球。” 少年身形未动,长身而立于画架前。眸光现出一抹亮色,他拾起一旁的画笔,在竹林的空白处刷刷刷勾勒线条,只片刻,画面上便多了两个相对而立的身影。 女子娇小柔美,男子高大俊朗。 主仆三人几乎找遍了竹林,却不见球球的踪影。 “球球,你在哪?快出来吃肉啦。”墨竹带着哭腔的喊声在竹林回荡。 小欢略粗的嗓音:“球球,快出来。” 云可羡扁着小嘴:“球球,别离开我。” 少年大步上前,牵起云可羡的衣袖:“跟我来。” 云可羡抬起皱成一团的小脸不解地看着她,想甩开她,试了几下却没能甩开。 一堆木柴前,站着少男少女两人。 “还不出来?”一声冷冷地低喝。话落,只见木柴堆轻轻晃动,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子从缝隙中挤出,两只大大黑眼圈中闪烁着一抹暗色。 云可羡瞪大了黑漆漆的美眸,这小东西竟是朝着她呜呜了两声。那神情竟像是哀怨?它是故意藏起来的? 第15章 梦中再会 小东西耷拉着脑袋慢慢走到少年脚下,蜷缩着的身体微微有些抖。少年唇角掀起一丝弧度,用脚一捞,小东西就乖乖落在了他的手中。 “它是你的?” 就算再愚钝,云可羡也看出了狗主是他,不过这个小东西是怎么回事?似乎并不情愿少年找到它,要不怎么会躲起来。 “球球?不是叫熊猫么?你给它取了两个名字?” 少年答非所问,修长的两指一搭,在球球脑门上不轻不重弹了一个爆栗,小家伙立马委屈地呜呜叫着转过身望着云可羡。那幽怨的小眼神儿亮光一闪,似是泪花。 “你,你不要伤害它。” 声音从气愤到无力,人家是狗主人,自己能有什么办法,云可羡不敢看球球,这个小东西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 “呦,你喜欢它?”一只温热的手指挑起女孩小巧的下巴,目光中夹着轻佻。 云可羡愤愤地挥手打掉,仰着头丢给他一记白眼:“男女授受不亲,劝你自重。” “登徒子,若是再敢动手动脚,我就……”墨柳急的直跳脚,却不知能拿这人怎样,打又打不过,赶也赶不走。 “你就怎样?”男子一个眼刀射向墨柳,吓得她一缩脖子。 小欢上前挡在云可羡身前,冷声道:“公子请自重。这里不是公子呆的地方,请回吧。” “就凭你,也能命令小爷?”少年桃花眸一挑,轻哼一声,不屑地瞥一眼面前粗壮的丫头。 “这是本小姐的地方,你本应打哪里来滚哪去。”云可羡一把将小欢扯到身后,一双晶亮的翦水秋瞳直直迎上少年眸中的冷冽。 少年微眯着桃花眸居高临下的瞧着面前矮他一头的小不点,这是第几次对视了,女子就不能示弱一下吗?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却偏偏如一头初生的小兽,毫无畏惧之色。 少年手下不由用力握紧,球球呜咽一声,抖得更加厉害。 云可羡秀眉紧蹙,直盯盯地望着少年手下的动作 ,却无能为力地暗自咬牙。 两人就那么各不相让的对视着,空气中都布满了危险的气息。两个丫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是瞪大了眼睛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呵,够胆量。”少年松了手下的力度,球球抬起小脑袋,巴巴地望着云可羡。 “主子”墙外一声男子的低唤。云可羡还没来得及问是谁,便觉怀中一暖,球球骨碌碌滚落在她手中。眼前一花,紫色身影腾空跃出墙外。 云可羡抱着怀中的小东西,晃了晃脑袋。前一秒她还和那小子斗得你死我活,现在什么情况? “小姐,那登徒子是谁呀,怎么进来的?”墨柳缓过神来,拉着云可羡的衣袖。 “登徒子,是想坏了你家小姐的名声?”云可羡轻柔地顺着球球背上的毛,斜睨了眼墨柳。这丫头口无遮拦的毛病若是不改恐会害人害己。 “啊?奴婢一时着急,说错了话。”墨柳挠挠头,吐了吐舌头。 “那小子是来找你这小东西的吧。”云可羡纤细的食指轻轻碰触球球的小鼻子,球球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可是找到了,怎的又不带走?”墨柳垂着眸子皱起眉头不解。 “管他呢,吃饭去喽!”云可羡抱着球球走在前面。 “哎呀,骨头汤冷了味道就变了,快些快些。”墨柳吧嗒着小嘴急急跟上。 是夜。乌云遮蔽,夜色宛若化不开的墨汁般暗涌,一道闪电自天际划过,漆黑的夜瞬间被点亮,雷声滚滚震得窗子发出咯楞楞的响声。榻上的墨柳翻了个身咕哝着什么又沉沉睡去。 云可羡被一个又一个的梦魇缠住,每次想醒来都被拖入更深处。 大雨夹杂着冰粒子噼噼啪啪打在窗棱上,一个扎着双丫髻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紧紧搂着身边女子脖颈细声细气地哀求:“娘,可儿怕打雷,要跟娘睡。” “可儿乖,不怕。”女子怜惜地看着小女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 床上的男子无奈地摇摇头,挪了个位置让小女孩躺在二人中间。小女孩眨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左看看右看看,粉嫩的小脸如绽放的海棠花。 春日的竹林洒满金灿灿的暖阳,着一身蓝色袍子的小男孩惊喜地叫着:“妹妹,快来看,好大一颗笋子!” 不远处牵着母亲的小女孩松开手快步跑来,一脸的钦佩:“哥哥,你好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了!” 女子温柔浅笑,看着一双儿女笑得眉眼弯弯。 墨色的案子旁,女子握着可儿胖乎乎的小肉手,一笔一划地写着字。坐在母亲膝上的女孩脊背挺直,神情专注。一旁的哥哥拍着小手:“妹妹真聪明,字写的和娘一样好。”女孩晶亮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儿。 男子一身铠甲,宠溺地低头亲吻怀中女子,一旁的小男孩捂着妹妹的眼睛。小女孩挣扎扭动,两只胖嘟嘟的小手用力扒着哥哥的手,女子羞怯地推拒着男子的胸膛,指了指两个孩子。 男子轻笑着松开女子,蹲下身子抱起可儿:“小可儿,等着爹回来,好好听娘和哥哥的话。” 小女孩乖巧地点头,小手臂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粉嘟嘟的唇印在男子俊朗的侧脸上,男子举起女孩儿在原地转着圈圈儿。 “可儿,我可怜的孩子,娘一定会回来的,等着娘。”女子苍白的面上一片哀伤,泪水大颗大颗的滴在女孩娇嫩的小脸上。睡梦中的女孩揉着眼睛咕哝着:“娘,抱抱。” “宝贝,别怪娘。”女子哽咽出声紧紧抱住那柔软的小身子,似要嵌进肉里永不分离。 “爹爹,我要娘,我要哥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孩抽噎着在一身铠甲的男子怀中扭动。 男子硬朗的俊颜上一片寒霜,手上的青筋根根凸起,似是强忍怒气。孩子哭得累了,在父亲的臂弯中睡得极不安稳。他轻轻抚着那张酷似妻子的小脸,一字一句:“可儿,爹一定会找到你娘和哥哥!” 第16章 旧事重重 “哭什么哭,是你娘不要你了,带着你哥哥跟野男人跑了。”颧骨高高的老太婆一脸嫌弃的推开扯着她衣角的小女孩。 “你骗人,我娘才不会,娘最疼可儿了。”小女孩满是泪痕的小脸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瞪着前方坚定地说着。 “老三媳妇还真是狠心,把这么小的孩子丢下,外面那男人就那么好?” 女人抖了抖肥腿,大嘴叉子撇了撇。 “大嫂,谁让咱那弟妹天香国色呢,不知被多少人惦记呢。” 另一个女人嗤笑一声,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屋子里的两个男子。 “五丫头,这是你惠姨娘,从今后她便是你的娘亲”老太婆拉着小可儿指着身边笑意盈盈的女子。 女子微微弯腰面上带着娇笑道:“可儿,都长这么高了,是个小美人儿呢。” 几个年纪比可儿稍大点的女孩叽叽喳喳地小声嘀咕:“哼,还说自己没有姨娘,这不就有了。” “咦?这不是彩惠姑姑么?怎么成了五妹妹的姨娘?” “听我娘说三叔喝醉了把姑姑当成三婶抱了人家。” “五小姐,来姨娘这里,姨娘会把你当亲生的一样疼爱。” 惠姨娘一脸谄媚伸手欲拉可儿另一只小手。 可儿猛地甩开老太婆牵着的手,捂着耳朵,退后几步愤愤地尖叫:“我才不要什么姨娘,可儿有娘亲!” 惠姨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面上的笑意敛去,眸子里射出一抹狠戾。 老大婆拄着的拐杖咚的一声重重敲击地面:“滚回你的院子。” 可儿泪眼婆娑地瘪瘪嘴,转身跑出了屋子。 “伸手。”留着山羊胡子的先生举起小木棍“啪”,白嫩的小手心一条紫红的印子。 可儿“啊”一声痛呼,缩回手。黑漆漆的眸子里雾气一片,一圈圈打着转儿。 “三姐姐,我怕。”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怯生生扯了扯身边笑着的绿衣女孩,“胆小鬼,怕什么,先生又不知是你偷了她写的字。” 可儿握着小拳头,眸光掠过几个看向她的女孩,扎着羊角辫的女孩眼神躲闪着垂下头。 “四姐姐,是你”可儿冷声道。 “不是,不是,是三姐姐让我拿的。”云四小姐急急地摆着手,看向身边的三小姐。 “是我又怎样?”三小姐递给四小姐一个白眼,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瞪着可儿,“有本事去祖母面前告状呀,反正咱们有爹娘撑腰。” 可 儿仰起头深深舒了口气,望向三小姐的眸子里一片清冷。 一名粉衣丫头从食盒中端了冒着热气的饭菜:“五小姐,这是惠姨娘亲手给您做的午膳,老爷回来您可得多说些惠姨娘的好话,以后就有弟弟陪您玩了。” “滚出去。” 桌上的盘子呼拉拉坠地几声清脆的噼啪声。小小的身影儿冲出屋外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上,瘦削的小肩头一耸一耸。 “不吃?还摔了饭菜,一个丫头片子反了不成,让她饿着晚膳不用送了。”老太婆手中的拐杖重重一顿,满是皱纹的老脸堆起狠厉。 惠姨娘用帕子掩面嘤嘤地哭着:“姑母,只怪慧儿膝下无子,不知道如何哄五小姐开心。” 门外的可儿死死咬住下唇悄然退了出去。 “可儿,爹回来了。” 一身月白常服的云将军急急跨进碧竹苑,还没等可儿跑出屋子,娇嗔的女声在院子里响起:“老爷,瞧您这刚回来就急着见可儿,妾身就知道这孩子最是招人疼。” 屋内小小的身子一颤,嘭的一声摔上了门。 紧紧抱着可儿瘦弱的小身子,满含怒意的目光盯着孩子身上短了一截的旧裙子,云将军大发雷霆:“从明个起,碧竹苑设小厨房,找个厨艺好的婆子给五小姐做膳食。大厨房有的小厨房一样不能少。” 将军英挺的剑眉蹙起,声音铿锵有力。 “碧竹苑的丫头都换新人,要府中的家生子,找个会裁衣刺绣的丫头,布匹首饰都要选最好的送来给小姐。” “老爷,妾身亲手做的衣裙都被可儿扔出来了,她的丫头都可为妾身作证。”惠姨娘急急上前,扯着两个丫头。 “不必了,从今儿起,你遵守本分,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这两个丫头发卖了。”将军沉声道。 可儿僵直着身子,眸光冷冷盯着将军身后一脸阴郁的惠姨娘。暗暗握紧了小拳头。 “老夫人,您就饶了小姐吧,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受罚。”墨柳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上一片青紫。 一旁跪着的可儿冷着脸一言不发。惠姨娘嘤嘤地哭着“老夫人,五小姐虽说是个孩子,过了年就十岁了,过两年都该说人家了,老爷常年不在家,妾身只是想替她娘做些事罢了。” “五丫头回自己的院子思过,午膳不用送了。”暖炕上的老太太锐利的眸子瞥了一眼跪着的主仆,冷冷地说道。 可儿也不争辩,默默站起身拉了墨柳,出了屋子。 海棠树后,可儿无聊地用树枝扒拉着蚂蚁洞。三个丫头从外面回来站在树边阴凉处窃窃私语:“嫣儿姐姐,惠姨娘赏你的金簪子值不少银子吧。” “玉桃,不是也赏了你玉镯么” “红菱的这一对赤金耳环也不错。” “也不知会赏给墨竹那个小蹄子什么?” “惠姨娘让咱们几个办的事都记住了吧,将军回来就说惠姨娘对小姐就如亲生的一般,以后惠姨娘生了小少爷会给咱们更多的打赏。” “滚,都给我滚。”一声尖利的怒吼,吓得三个丫头惊叫出声。 “小姐,这是怎么了?”墨柳从外面进来就看到自家小姐拿了根树枝追着三个丫头满院跑。 “哼,惠姨娘赏了你金银还是首饰?”可儿挥着树枝气得小脸扭曲。 “奴婢弄脏了惠姨娘的帕子,罚了掌嘴。”墨竹低声讷讷地说着。 可儿神情一顿,看向墨柳那张肿胀通红的小脸,贝齿重重咬着下唇,不再言语。 “小姐,奴婢把饭中的沙子都挑了出来,您多少吃一点吧。” 墨柳端了碗送到可儿手上。 “是奴婢不好,惹恼了惠姨娘。” 板着一张小脸的可儿一把夺过饭碗倒入食盒,提起来蹬蹬蹬跑进小厨房砸在王婆子身上。 小欢提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的食盒悄悄进来:“小姐,这是我娘带给您的吃食。” 可儿狼吞虎咽地往口中塞着饭菜,饿了好几餐,她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一旁的墨柳咬着手帕默默流泪。 “可儿,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将军像老了十岁,青色的胡茬一夜间疯长。他轻轻抚着女儿柔软的墨发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可儿呆呆地望着爹爹远去的背影,小小的身子如一座雕像纹丝不动。良久,才转身回屋。 “五丫头,你惠姨娘怀了身孕,以后你可不能任性妄为了,我云家就指望着这个孙子了。”老夫人一脸喜色拉着十二岁的可儿告诫着。 “恭喜老夫人,咱们将军府又要添丁进口了。” “惠妹妹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定会给咱们将军生个小少爷。” “五妹妹,恭喜你,有弟弟了。” “说不定以后会有许多弟弟妹妹呢。” 叽叽喳喳如同一群麻雀在耳边说笑,可儿一张小脸惨白如霜。爹娘都不要她了?哥哥,你在哪? 第17章 错位时空 “五妹妹,你竟然连祖母的寿辰都忘了?怎么能空着手就来了呢?” 四个打扮得俏丽粉嫩的姐姐拿着自己的寿礼叽叽喳喳地掩嘴偷笑。 “是呀,五姑娘,你姨娘怎么也不教导你?” “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谁能那么上心?” “人家惠姨娘可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呢,要说咱们将军可真厉害,一夜就怀上了。” 两个伯母和一群姨娘们也你一言我一语地毫不忌讳。 可儿挺着笔直的小身子拼命的压抑着。两只小手在袖子中紧握成拳。早上惠姨娘让杏儿传话说老夫人叫她问话,并未说寿辰的事,以往她都是跟着爹爹来的,她的那一份早有人备好。 “哎呦,这是怎么了?我这个做娘的早就代老爷替可儿备下了礼物给老夫人”两个丫头扶着惠姨娘挺着肚子慢悠悠进来。 “可儿,来,到娘身边来,你弟弟还是头一次见姐姐呢。” 四下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这个惠姨娘还真当自己是续妻不成?” “没听说老三要把惠姨娘扶正呀?” “有后娘就有后爹,五姑娘可真命苦。” “是她摊上那样狠心的娘,能怨得了谁?” “你这个丑女人,才不是我娘。”可儿怒气冲冲甩开惠姨娘的手,猛地一推。 “啊!” 只听一声尖叫,惠姨娘重重跌倒在地。两个丫头哭天抢地扑上前搀扶起晕死过去的惠姨娘,四下里一片寂静。 一滩血正从惠姨娘的裙角滴落在地上。 可儿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一拐杖重重砸在额头上,伴着一声怒喝:“冤孽,你这是要断我云家香火啊!” 可儿眼前一阵眩晕,额上剧痛传来,脑袋里轰轰作响。 墨柳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哭求愿替主子受三十板子。 大伯父眉头紧皱扫了眼墨柳,淡淡开口:”侄女还小,打坏了如何向三弟交代。” 老太太枯如树皮的手紧紧握着拐杖,锐利如秃鹫般阴冷的眸子狠狠剜着可儿,半晌才吐出几个字:“罚 跪三个时辰,禁足三月。” 烈日下,可儿一言不发笔直地跪着,既不哭闹也不求情。一群人说笑着在廊下围观,两个时辰后,惊雷响,大雨至,冰雹无情地打砸在可儿摇晃的小身体上。墨柳被两个婆子架着站在廊下咬着下唇无声地落泪。 众人似是看累了,大雨小些,便四散着离开。那个瘦弱的小身体如一片掉落的羽毛,轻飘飘倒了下去。 轰隆,又一声惊雷在窗外炸响,闪电照亮了整个屋子。床上的云可羡在梦魇中挣扎,她的双手伸向前方想要接住那个倒下的小身影。焦急的大喊:“可儿,别走。” 一个透明的小身影在半空飘荡,向她扬了扬手。 “姐姐,替可儿报仇,好好活下去。” “不要走。”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云可羡双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抓着,嘶声力竭地大喊出声。 “小姐,醒醒,怎的出了这一身的汗?这是做了噩梦么?”墨柳轻轻摇着云可羡,急急地拿着帕子给她擦拭。 “嗯”一声轻吟,云可羡缓缓睁开双眸,噼噼啪啪的雨点敲击着窗棂,屋子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墨柳睡眼惺忪发丝凌乱,披着外衣站在床前一脸担忧。 云可羡慢慢坐起身,墨柳在她身后塞了个靠枕。 “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没事,不用了。你去睡吧。”简短的几个字,却是沙哑得如同老妪。 墨柳吓了一跳,睡意全无,急火火地倒了杯水递给云可羡:“小姐,喝点水,润润嗓子。” 清凉的茶入喉,云可羡微痛的喉咙舒服了一些。她滑下身子躺平,摆摆手示意墨柳回榻上睡觉。墨柳不放心,留了油灯未灭。 云可羡微闭着双眸,脑子里那些零零碎碎的场景清晰得犹如亲身经历。这具身子当初没有这些记忆,是太虚弱还是不想记起? 小可儿稚嫩的小脸,软糯的童音,不断重复闪过,尤其是那句“姐姐,替我报仇。”刻在云可羡最深的记忆里 。 屋外,传来一阵急切地抓门声。 房门刚一打开,球球骨碌碌摔进屋中。主仆两个笑看着被小欢洗白了的小肉球扒着云可羡的裙角求抱抱。这个小东西,自从那日被留在这里就黏上了小姐。 “墨柳,你是家生子?你爹娘也在府里做工么?”逗弄着怀中的球球,云可羡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嗯,我爹和娘带着弟弟在将军府郊外的庄子上做工。”墨柳咬着下唇轻声说道。 “咱们院子里原来那几个丫头也是家生子么?嫣儿、玉桃和红菱后来如何处置了?”云可羡想起昨夜的梦境想证实那些个场景到底是否存在。 “小姐,您想起来了?”墨柳放下手中绣着的荷包,摇着云可羡的手臂,一双杏眼闪着惊喜。她和小欢从没在小姐面前提过那三个丫头,小姐难不成恢复记忆了? “嗯,想起了一些。”云可羡不动声色地淡淡答道。不是她不信任这两个丫头,若是告诉她们自己来自异世,怕是会吓坏她们。 “她们三个是惠姨娘的人,老爷常年在边关,不清楚府中的情况,惠姨娘就安插了自己的人来碧竹苑说是家生子。”墨柳颓然地放下手臂愤愤地说着。 “那年惠姨娘也想收买你为她做事吧?”云可羡透过半开的窗子,望向院中海棠树上的小鸟,悠悠地说。 “奴婢对小姐绝无二心,若是有付小姐天打五雷轰。”墨柳举起右手急急发誓,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傻丫头,谁让你发誓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你和小欢陪在我身边。”云可羡轻笑一声,朝着墨柳和小欢招了招手。 “谢谢,你俩这么多年对我不离不弃地照顾。”云可羡放下怀里的球球,轻轻环抱着两个丫头的腰。球球趴窝在地上歪着小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委屈巴巴地蜷起身子。 “那个丑女人是如何欺负你们的?”良久,云可羡抬起头慢慢松开手,清澈如水的眸子静静望着两个僵直着身子愣怔的丫头。 第18章 主仆情深 “两年前,将军换了小姐身边的丫头婆子。杏儿不知何故,来碧竹苑的次数愈发勤了。奴婢暗中观察了几天,见她和小姐身边的丫头聊的甚欢,便多了个心眼儿。只要奴婢在,就抢着伺候,怕的是有人算计加害小姐。” 墨柳缓过神,眸光定定地望着窗外陷入回忆。 “奴婢也留了心思,借着打扫,凑近听了几句,大都是让她们在小姐面前多说惠姨娘的好话,便没做多想。”小欢扶着云可羡坐下,接口道。 “那一日,杏儿叫奴婢过去醉月居,惠姨娘拿了两块十两的银锭子塞给奴婢,说是这些年奴婢精心伺候小姐的赏赐。奴婢执意推脱不要,惠姨娘便不再强求。却拿了块绣了一半的帕子说是她绣的鸳鸯眼睛无论如何不灵动,听说奴婢绣工好,便让奴婢指点一二。” 墨柳咬着的下唇微微泛白,眸子里渐渐染上怒意。 “许是杏儿天生就和奴婢不对盘,就在奴婢快要绣好帕子时,她竟然不知怎的就撞了奴婢一下,奴婢手一抖针扎了指尖,血弄脏了帕子。奴婢好话说尽保证洗干净或是重新绣一块,杏儿却说这是姨娘送给将军的生辰礼,见血不吉利。姨娘一怒之下让人将奴婢掌嘴二十。” 墨柳圆圆的杏眸中一颗泪滚落,帕子在手中绞啊绞。 “傻丫头,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云可羡起身拉着墨柳坐下,默默在心中给惠姨娘和杏儿又记上一笔。 “与小欢比起来,奴婢这点苦也不算什么。”墨柳站起身,反手把云可羡拉着坐下,倒了杯茶递给她。 “奴婢本就是扫地的丫头,干点活不算什么。倒是墨柳,吃了不少苦。”小欢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压下眼中欲夺眶而出的泪。 “丑女人对你都做了什么?”云可羡凤眸微眯,若不是这两个丫头衷心护主,可儿早几年兴许就葬身在这深宅大院中了吧。 “小姐得知那三个丫头被收买,一怒之下打跑了她们,碧竹苑只剩下奴婢近身伺候。其他的婆子丫头见碧竹苑不受待见,纷纷投靠其他院子,只有小欢留了下来。”墨柳轻叹一声。 “好了,墨柳,小姐累了,不要再说了。” 小欢朝墨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 别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小姐知道了又能如何?徒留不快罢了。 “不累,继续。”云可羡淡淡开口。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向墨柳。 墨柳迟疑了片刻,继续道“惠姨娘见收买不成,便暗中指使管家安排小欢做些咱们院子以外的事。三伏天上树捉知了,说是惠姨娘嫌吵闹。数九天凿冰网鱼,惠姨娘想吃府中湖里的红鲤。最过分的是大年初一掏各个院子的茅厕,说是做事的小厮病了。小欢那日吐了一天啥也吃不下。” “小欢,你因何留在碧竹苑?在你娘身边做事不好么?” 云可羡鼻子一阵酸涩,指甲扎进紧握的掌心中,嗓音带着沙哑。 “奴婢的爹爹曾是将军身边的侍卫,随将军回府途中遭遇冷箭丧命。将军怜母亲和奴婢孤儿寡母,便把奴婢娘两个接来府中。娘有一手好厨艺,做了府里的厨娘。奴婢一直感恩将军收留,十岁时便求老夫人进了碧竹苑做洒扫丫头。”小欢面上绽开一抹憨憨的笑。 “傻丫头” 云可羡轻笑一声,眸子里闪着点点泪光。 “都过去了,如今跟着小姐咱们一点都不苦,小姐待咱们如同姐妹,咱们两个何其幸运。”墨柳连连摆手,笑得眉眼弯弯。 “若是小姐觉得咱们苦,奴婢去煮些桂花莲藕,多放些蜂蜜。”墨柳轻轻扯着云可羡的袖子,凑近云可羡,圆圆的杏眸中闪着娇憨。说出那些不堪的往事,看到小姐眸中满满的心疼,她就后悔了。 “小馋猫,快去煮吧,你家小姐刚好饿了。”云可羡纤细的指尖轻刮了下墨柳挺翘的小鼻子,朝着小欢递了个眼色。 待墨柳出去,云可羡朝小欢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小欢不解地凑上前。 “查一下杏儿,包括她的家人。”云可羡眸子里闪着清冷,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 “小姐,杏儿是惠姨娘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就是这府中的主子也会给她三分薄面。” 小欢眉头紧锁,她不能让小姐为了替自己和墨柳出气,身处险境。何况小姐人小力单,怎能和惠姨娘抗争? “不要告诉墨柳,那丫头胆子小。” 云可羡拍了拍小欢宽厚的肩头,微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抓 过小欢的手腕,三根手指搭在脉搏处。 见小姐不做声,却不放开她的手,小欢很是诧异地抬眸,见她家小姐微闭着双眸沉思,小欢不敢打断。小姐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同蝶翼般展翅欲飞。 “明儿起,每天熬煮红豆薏米汤,不可吃生冷食物,以艾叶泡浴,配合刮痧拔罐,运动排汗。”云可羡猛地睁开双眸,小欢一惊,她偷看小姐被抓了现行。 “小,小姐,奴婢失礼”小欢抽回手腕,便想跪下。 “本小姐昨儿个的话这么快就忘了?”云可羡板着小脸冷声道。 小欢弯下的身子僵住,昨儿个小姐说若是她和墨柳再跪,就不是她院子里的人了。 “去做事”云可羡挥挥手,示意小欢出去。这丫头体内的湿气太重,得尽早调理。可惜不能借助药材,否则会事半功倍。 “小姐,这是?”墨柳用手捂着小嘴,杏眸里满是震惊。趴在榻上的小欢裸露在外的背上,一条条深紫色的瘀痕,从后脖颈延伸到腰部。 “好了,穿衣吧。”云可羡拿过一旁的衣裙,披在小欢的背上。 “小姐,快坐下歇歇。”小欢飞快地穿好衣裙,扶着云可羡坐下。若不是小姐软硬兼施,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小姐为她诊治,何况是裸露身体。这近半个时辰,又是拉罐,又是刮痧的,小姐定然是累坏了。筆趣庫 “以后不要吃凉的东西,洗衣不论冬夏都要用热水。”云可羡接过墨柳递给她的红豆薏米汤,示意三人一起喝。 “小姐,您这些都是哪里学来的,奴婢还从没见过这样给人调养身子的呢?”墨柳翻看着桌子上的玉佩和瓷碗。小姐就是用这两样东西在小欢的背上和腿上刮痧拔罐的。 “医书上看到的”云可羡扬了扬手中的书,在箱子里翻找适合刮痧工具时竟意外地找到一本医书。 “应是夫人留下的,听陈嬷嬷说夫人医术了得”墨柳喃喃道。 “哦?如何了得?”云可羡暗暗称奇,可儿娘竟会医术。 “听陈嬷嬷说,当年夫人是在边关与将军相识的,将军受了重伤,得夫人相救,成了一桩姻缘。” 墨柳晶亮的杏眸弯弯,待看到她家小姐飘远的神色里那抹黯淡,忽的住了嘴。 第19章 杏儿来了 “小,小姐,奴婢该死,惹得小姐伤心。”墨柳急急上前,垂下头不敢看小姐。 “没人要的孩子,干嘛伤心?打今儿起本小姐要为自己活着。”云可羡收回思绪,那对狠心的父母,不值得可儿伤心。 “小姐,您不要怪夫人,我娘说夫人离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小欢鼻子一酸,放下手中的汤碗,上前一步和墨柳站在一排。听小姐说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她的心比针扎还疼。 “不说这个了,本小姐累了,去躺会儿。”云可羡起身抱起球球走向床边,掩去眸子里的哀伤。 墨柳和小欢对视一眼,小欢无奈地递给她一个白眼,这丫头今儿不知怎的就提起夫人了,惹得小姐难过。 墨柳握起拳头轻锤了下自己的头,这些日子过得舒坦,竟忘了夫人是府中禁忌的话题,尤其是在小姐面前。倒不是怕说出来老夫人罚她,而是怕勾起小姐埋藏了很深的记忆。 “走吧,让小姐好好睡一会儿。咱们去做些吃的。”小欢拉着墨柳出了屋子。 次日早膳过后,云可羡在房中练了会字,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刚想闭目小憩,忽听院子里有轻微的脚步声,似是有人踮着脚尖慢慢靠近。 云可羡眉峰蹙起,小欢去了小厨房,墨柳带着球球去了竹林。她移动身形到窗边透过撑起的窗子向外看去,但见一个粉衣丫头弓着身子探头缩脑地向她这边走来。 云可羡唇角微勾,斜睨着一步步靠近的杏儿,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指尖一弹,蘸满墨的毛笔飞出窗子。 “啊”一声惊呼,杏儿双手捂着脸痛得鼻涕眼泪横流。她正得意自己悄悄溜进碧竹苑竟没人发现,熟料刚一抬头便有一物直直砸在面上。 “是谁瞎了狗眼?敢打本姑娘?”杏儿尖着嗓子大叫,凌厉的三角眼射出的阴狠似是荒野里的饿狼。 云可羡瞥一眼窗子外一脸墨黑的杏儿,冷哼一声走出屋子:“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到本小姐这里来撒野。” “五,五小姐,怎的是您,奴婢还以为是那瘦马猴” 话未说完,“ 啪啪”两声,杏儿不敢置信地捂着脸,长这么大她还没被打过脸,这片刻的功夫,已然两次受伤。 云可羡皱着眉一脸嫌弃地望着自己刚刚打过人的手,难怪有人用鞋底子抽人嘴巴,原来不是怕手疼而是嫌脏。杏儿那张平日看起来白的像鬼的面上,此时厚厚的脂粉被打落,红白黄黑,像是调色盘。 “小姐,您没事吧?”小欢急急跑过来,越过杏儿,站在云可羡面前上上下下地检查她家小姐有没有受伤。 “没事,一个狗奴才,你家小姐还对付的来”云可羡漆黑的眸子眨了眨,放缓了语气。 “你,还不滚,等着本小姐把你揍成猪头不成?”原本对着小欢的和颜悦色突的凌厉起来,似尖利的冰锥根根刺入杏儿颤抖的身体里。 小欢这才转身,待看到杏儿那张肿胀的花脸时,愣怔了片刻,“噗嗤”轻笑出声。 “黑皮猪,你敢笑我?”杏儿原本憋着的一肚子气正欲找个出口发泄,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朝着小欢面上抓来。 云可羡手疾眼快,一把推开小欢。脚下不动声色地一划,杏儿身子向前扑去,脸朝地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大笑出声。 杏儿恨恨地锤了下地面,这个仇早晚得报回来。黑皮猪,你给我等着,有你哭着求我的时候。 杏儿口中不停地“嘶嘶”吸气,受伤的面上又新添了几处擦伤。她咬着牙慢腾腾爬起来,三角眼愤愤地地扫过主仆二人,转身一瘸一拐地出了院子。 小欢嘴角的笑意收敛,从没看过杏儿出糗,今儿乍一见,怎的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见小欢呆愣,云可羡扯了扯她的衣袖眸光闪了闪“怎的?怕了?” 小欢一怔,以前她和墨柳的确是怕杏儿的,怕她在惠姨娘面前说小姐的坏话,怕小姐因她俩受连累。杏儿每次谩骂挑衅,她和墨柳都是忍让再忍让。如今的小姐,不止一次告诉她们挺直了腰杆,没什么可怕的。 “小姐不怕,奴婢也不怕。”小欢握着拳头目光炯炯地和小姐对视。 “好丫头,别 怕,我会一直护着你们。”云可羡眉眼弯弯地把自己白皙的小手扣在小欢攥紧的拳头上。 “汪汪汪” 球球盯着某处叫了几声,叼着一支毛笔跑过来。后面气喘吁吁的墨柳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小姐,这支笔是新的,怎的就扔了?” 墨柳从球球口中抢了毛笔举到云可羡面前,球球两只前爪扒着她的裙子,后腿不停地跳着似是在说“是我捡到的”。 云可羡蹲下身子,抱起地上的球球,轻轻抚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抬眸对着墨柳轻声道:“脏了,丢了吧。” 墨柳一怔,手中的笔凑到眼前,只是沾了些灰尘,洗洗就好了。小姐不是教育她们要勤俭节约吗?这么好的笔怎的就扔掉。 小欢一把抢过毛笔,扔进墙角打扫用的簸箕里,转身朝着墨柳递了个白眼。 “打过狗的,你不嫌脏呀?” 窝在云可羡怀里的球球小耳朵竖起,黑琉璃一般的眼睛转向小欢,呜呜地叫了几声。云可羡轻笑出声,这小东西竟像能听懂似的。 她轻轻顺着球球背上的毛:“不是说你,你这么可爱,谁舍得打你” 球球瞬间安静下来,小脑袋拱着云可羡柔软的胸部,如同小孩子向母亲撒娇。 墨柳一脸懵,刚刚是不是她错过了什么,她们的话怎的她一点也听不懂。这里的狗只有球球一只,小欢说打过狗的笔,若不是球球,难不成还有别的狗进了院子。 “小欢,跟她说说刚才的事。”见墨柳还在原地发呆,云可羡轻笑着摇了摇头。 小欢简单说了杏儿的事,墨柳惊得瞪大了眸子,她只离开了半个时辰就错过了杏儿吃瘪,都怪球球,一进入竹林,便撒欢跑,让她追着跑了一圈又一圈儿。 “这几日你俩都不要出去,就在院子里待着。”云可羡逗弄着球球,低声道。 小欢和墨柳对视一眼,她家小姐是怕那惠姨娘来找麻烦吧。 “哎呦,骨头汤!” 小欢拍了下脑袋,转身跑向小厨房。 “小姐,我也去看看,这么久了,王婆子怕是又溜了去。”墨柳提着裙子快步追上小欢。 筆趣庫 第20章 我叫岳翊 清晨,新雨过后,千枝万叶青翠欲滴,一人一狗在林间跳跃穿梭,球球除了睡觉有自己的小窝,其余时间就像条尾巴黏在云可羡身后。 “汪汪,汪汪汪” 球球双耳竖起两眼圆瞪,朝着墙外的老榕树不停地叫着。 云可羡警觉的顿住脚步,仰头望向密实的枝叶,一抹紫色衣角若隐若现。 “谁在那里?藏头露尾。”一声娇喝夹带着怒气。 枝叶攒动,身影一闪,紫衣少年如一只大鸟翩然飞身跃入墙内。 竟是那日来过的少年,好厉害的轻功,云可羡不由心中赞叹。球球黑亮的眸子顿时暗淡,耷拉着耳朵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是你?来接球球?”云可羡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抱起地上的球球讷讷地问。 “呜呜”球球委屈地呜咽,小脑袋在云可羡胸前雪白的衣襟上蹭着。 “下来”一声低喝透着威严,少年狭长的桃花眸锋利如剑。球球闻言浑身一颤“嗖”地转身跳下地,那速度竟和它的主人一般无二。 云可羡黑漆漆的眸子瞪圆,震惊地看着小东西讨好地蹭着少年的袍角,小尾巴高高翘起摇啊摇。 少年捞起球球,曲起两指习惯性地想给它个爆栗,却又想起什么看了看面前的女孩。讪笑着张开手掌轻抚着球球毛茸茸的小脑袋。 “你来这里多久了?怎的待在树上?” 云可羡上前几步看着球球慵懒地摊开四肢好奇地问。少女独有的馨香丝丝缕缕钻进鼻息,令少年呼吸一窒,眯起的桃花眸春风荡漾,目光似粘在面前女孩身上,再也不能移开。 云可羡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红扑扑的小脸上纤长的睫毛轻眨。 白色的衣裤,胸前几朵盛开的海棠深深浅浅的粉,淡淡的清香似是花间的芬芳。腰间一条粉金宽腰带,勾勒出细细的腰身。一头黑发绑成马尾,跑动时一甩一甩灵动非常。 这样清爽利落的装束,和他府中那些衣裙飘飘柳腰轻摆的女人着实不同。 指尖微勾,少年托起女孩小巧的下巴,依旧是记忆中的软嫩。 “啪” 白皙的指尖被一个巴掌大力挥开。球球 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蜷起四肢爬起来观看。云可羡退后几步警觉地瞪视着对面的少年。 “君子动口不动手。” “呵呵”少年放下怀中的球球一脸戏谑“小爷我什么美人儿没见过,会看上你这个还没长开的丫头片子,笑话。” “那你还不走?站在这里是想讨打?”云可羡板起小脸,若是这小子再动手动脚,休怪她不客气。 “哈哈哈,有趣。” 少年一手摩挲着下巴,桃花眸笑得妖异邪肆,他刚一挪动脚步,云可羡两只手握拳迅速做出防卫架势。敌不动我不动。 少年眸光闪过惊异,这小丫头莫不是有功夫在身。眸光落在她紧握的小拳头上,轻笑一声:“你确定能打过小爷?” 话未落,脚下的步子如风般瞬间围着云可羡绕了一圈。 云可羡眸光射出一抹凌厉,身体随着少年的步子快速旋转,手上仍旧保持着防卫的姿势。 “不试又怎会知道?” “哈哈,好,小爷喜欢。”少年眸光流转,紧紧锁在矮他一头的小丫头身上。 有意思,他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小人儿敢跟他叫板,在他十五岁的人生中还是头一次遇到。 “谁要你喜欢了。”云可羡递给少年一个白眼。 “哈哈”某人又是几声大笑。换来云可羡又一记白眼“还打不打了?本小姐没空在这陪你玩。” “主子”一声低唤。云可羡听出正是那日墙外男子的声音,不由凝眉:“这小子还派了人在墙外放哨?” “岳翊,小爷的名字。” 话未落,人已不见。 云可羡一愣,方想起球球还在她这里,急急地喊:“喂,你的狗。”那边已无人应答。 球球欢快地跑过来在她的脚边亲昵的蹭着。 “小姐,惠姨娘带着几个丫头婆子朝着咱们院子来了。”小欢把扫帚靠在墙边,小跑着进了屋子。 “哦?比本小姐预计的晚了两天。”云可羡放下医书,让小欢搬了张圆凳到院子。 “你去竹林拖着墨柳,别让她回来,那丫头胆子小。” “小姐,奴婢不能离开您。”小欢扯着云可羡的衣袖,急红了眼圈。她怎么能 留小姐一个人在这里,就是死也要陪着小姐。 “傻丫头,你们在这里,我会束手束脚。”云可羡反手握住小欢的手,语气中带着严厉,“快走,一会儿我去竹林找你们。” “小姐”小欢死死咬着下唇,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得大门外阵阵砸门声响起。 “快走”云可羡推了小欢一把,转身向大门走去。 小欢回头望一眼小姐,心下一狠,跑着出了月亮门。 小厨房那边的小院里,王婆子正贼兮兮把耳朵贴在墙上,这么大的砸门声,定是惠姨娘来了。她嘴角一撇轻哼一声:“今儿个就让你们乖乖把小厨房让出来。” “哎呦,怎敢劳五小姐开门,真是折煞老奴了。”半扇门刷的从里打开,砸门的婆子举起的手僵在半空,对上云可羡那张冷若冰霜的小脸,赶紧讪讪地笑着说。 “本小姐不欢迎你们,从哪来的滚回哪去。”云可羡清冷的眸光越过一众婆子丫头,斜睨着一身珠光宝气的惠姨娘。 “呵,碧竹苑的丫头都死哪去了,这大白天的就院门紧闭。” 惠姨娘搭着桃儿的手迎着云可羡的眸光缓缓走上前,几个婆子忙躬身闪开。 “本小姐的院子,想开门就开,想闭门就关,院子里的人还轮不到你个姨娘管闲事。”云可羡斜靠在大门上,懒懒地摆弄着手指。 惠姨娘一噎,这个死丫头是说她的身份低贱,连个奴仆都说不得吗? “五小姐,您这是不打算让咱们进院子了?”惠姨娘抬高了音量。 “你说呢?”云可羡冷眸一扫,惠姨娘竟是感觉脊背一凉,不由轻颤了下。一旁扶着的桃儿偷偷抬眸看向云可羡,在心中暗暗为她点了个赞。能让惠姨娘害怕的人这府里除了将军,怕是没谁了。刚刚惠姨娘那一哆嗦,她是清晰感觉到的。 “李婆子,去叫小欢出来!”惠姨娘朝着刚刚敲门的婆子一声厉喝。不让她进院子,那就让人把小欢揪出来当着这死丫头的面惩治,看她还能嚣张多久。 李婆子颤着身子欲抬脚进门,云可羡一个眼刀射来,她身子晃了晃,险些坐在地上。 第21章 姨娘作妖 “没用的东西。” 惠姨娘狠狠瞪了李婆子一眼,低声斥道。 “找小欢何事?就在这里跟本小姐说。” 云可羡踢着门边的小石子,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惠姨娘,这丑女人还真当自己是将军府的主子,嫡小姐身边的丫头岂是她能动得了的。 “杏儿在碧竹苑受伤,是五小姐与小欢所为吧?” 惠姨娘甩开扶着她的桃儿,一个跨步上前与云可羡面对面站着嘶声吼道。 云可羡抬眸,惠姨娘满头珠翠折射出的光线闪烁刺目,她用手遮在额上,不由退后一步。 惠姨娘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吓唬便怕了。以往为了在死丫头面前留个好形象,一再忍让,竟是让她处处压了自己一头。 “驴尿马尿一擦就掉。” 云可羡掏出帕子擦脸,嘴里还碎碎念着。这个还是她上一世在网络上看到的。刚刚没防着那丑女人突然靠近,吐沫星子喷到了她脸上。 “你”惠姨娘气得脸上涨成了猪肝色,方知这死丫头并不是怕她。 “三角眼是自作自受,与小欢无关,若是想算账,本小姐随时奉陪。”云可羡脚尖一勾,小石子飞起。 “哎呦” 惠姨娘捂着小腿蹲在地上。桃儿愣愣地看着,却忘了上前搀扶。 “死桃儿,还不过来。”惠姨娘揉着小腿,狠狠瞪了云可羡一眼,转怒给桃儿。桃儿回神,忙上前搀扶。 大门砰地一声合上,一众人面面相觑,听着门栓落下,齐齐倒吸了口凉气。惠姨娘这是再次败给了五小姐吗?说好的为杏儿讨个公道呢?连人家小欢的面都没能见到,来的路上说好的让她们可劲儿揍人呢。 惠姨娘站在门外,抬脚欲踹。身边的桃儿轻声道:“姨娘,还是先回醉月居,你腿上的伤要紧。” 惠姨娘正一肚子气无处撒,回身扬手“啪”一巴掌打在桃儿左脸上。这个蠢丫头,若是有杏儿一半的机灵,她今天也不会再次丢了面子。 桃儿捂着脸,刚刚退了结痂的淡粉色面上瞬间五个清晰的红指印。她死死咬 着唇,不再作声。 “回去”惠姨娘挥开桃儿搀扶的手,一瘸一拐地往醉月居方向走去。 云可羡听着一众人渐渐走远,舒了口气。才一转身,便见小欢泪流满面地站在月亮门处,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小欢”云可羡疾步上前。这丫头怕是一直站在月亮门外,刚刚发生的她都听到了。 “傻丫头,都过去了。”云可羡拍拍小欢的手臂,这丫头如今比墨柳还脆弱,动不动就流泪,还真是怕了她。 “走了,去找墨柳,她呀,定是又被球球欺负了。”云可羡撇着小嘴做鬼脸,小欢“噗嗤”破涕为笑。 这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日子在不知不觉间竟已过了两个月,云可羡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望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连日的阴雨让她待在屋子里快发霉了,整日和墨柳学刺绣打发时间。 “小姐,小姐。”墨柳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睡在云可羡脚边的球球一跃而起。 “小姐,惠姨娘要罚小欢二十板子。”墨柳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里带着哭腔。 “在哪里?快带我去。”来不及问什么,云可羡急急抓起墨柳的手跑出院子,球球紧跟在她脚边。 墨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惠姨娘派人来找小欢,说她力气大,让她帮着把一个大瓷瓶搬回库房,可不知怎的刚出屋子小欢就滑倒了,瓶子碎了,惠姨娘说那是她的嫁妆,小欢十条命都赔不起。小欢娘跪着不知磕了多少头,才改为五十两银子,二十板子。 “是我的错,疏忽了,以为那次的事已经过去了。”云可羡暗暗咬牙,丑女人还真是睚眦必报,用两个月时间筹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小姐,小欢到了惠姨娘手上,怕是凶多吉少。”墨柳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颤着声音道。 “先去看看情况,再做定夺。”云可羡紧抿着唇角,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醉月居的院子里,按着小欢欲让她趴下的两个婆子,被突然闯 进来的五小姐如寒潭般冰冷的眸子盯着,齐齐打了个寒战不敢动弹。球球呲着雪白的尖牙围着她们“汪汪汪”地转圈。 “丑女人,本小姐的人你也敢动,谁给你的胆子?”云可羡对着屋子厉声道。 屋子里鸦雀无声,似是没人。云可羡皱了皱眉,这丑女人不会是躲着不见她,让一帮下人和她周旋吧? “小姐,您快回去,别着了风寒,奴婢皮糙肉厚,挨几板子无碍。”小姐连个伞都没打就这样急急地赶来,衣服头发都在滴水。小欢僵直的身子微颤,双拳紧攥,眸中蓄满了泪”筆趣庫 “五小姐,小欢犯了错,主子责罚不敢不从,您还是快回碧竹苑吧。”跪在房门口的小欢娘讷讷的声音夹带着哭腔。看着那个鬓发散乱额头青紫的妇人,如果不是她每日让小欢给可儿送吃的,可儿怕是早已… 云可羡上前几步,搀着小欢娘的胳膊想把她拖起来。小欢娘却是轻轻推开云可羡,朝着她摇摇头。 “哎呦,我还当是谁来了?五小姐您不是还在禁足么?怎的来了醉月居?”惠姨娘满头珠翠掀帘而出,杏儿赶忙撑开油纸伞紧跟其后。 云可羡轻哼一声,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虽是浑身湿透却无一丝狼狈。她轻哼一声:“一个妾,敢管主子的闲事,这是将军府的院子,本小姐哪里不能去?” “你,你,”惠姨娘指着云可羡的指尖微颤,她最恨别人嘲笑自己的身份,将军夫人这个位置一直被那个该死的女人占着。 “啪”一声脆响。 “你,你敢打我?”惠姨娘不敢置信地一手捂着左脸一手颤抖着指向云可羡。 以前云可羡只是把她送的东西摔在面前,最重也就是推她的那次,却从不曾动手打人更不会说那么气人的话。 “啪” 不偏不倚右脸也挨了一记。 “本小姐最讨厌有人用手指着。” 云可羡翻看着生疼的两手慢悠悠开口。 惠姨娘下意识收回手指紧握成拳,胸腔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嘶吼:“你会为这两巴掌付出代价。” 第22章 蒋氏登场 “好呀,本小姐就在这里等着,你院子里这么多下人都能作证呢。” 云可羡看似好心提醒惠姨娘她赖不了账,打了就是打了。实则嘲讽在下人面前挨打很丢脸。 惠姨娘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凌厉的眸光扫过一众仆妇,几个看热闹的婆子丫头齐齐敛下眸子不敢再看。 “墨柳,扶小欢娘起来。”云可羡低声吩咐。墨柳周身的冰冷被小姐的气势点燃,挺直了腰杆小跑过去半蹲下来在小欢娘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小欢娘颤抖着身子站起来。 “你们两个,还不放开小欢。”云可羡转过身,对着一左一右拉着小欢的两个婆子一声厉喝。吓得二人手不由自主地放开。 “你,给我等着。”惠姨娘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出院子,身后的杏儿打着伞呆愣着,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追去。 “五小姐,惠姨娘这是要找老夫人告状呀,您还是赶快回碧竹苑吧,小欢不能拖累您受罚呀。”小欢娘急急求着云可羡让她赶快回去。 这惠姨娘是老夫人的侄女,老夫人一生无女,把这个侄女当成女儿疼,一心想让将军娶她为妻。她这一哭闹,小姐又要受罚了。 “小姐,都是奴婢该死,连累小姐。”小欢扑通一声跪在雨水里泪流满面。 “呵呵,你们都当将军府的嫡小姐是摆设?你家小姐会怕那个丑女人,大不了被老太婆罚跪或是禁足。”云可羡朝着小欢眨眨眼,一脸无所谓。 “小姐,奴婢怎样受罚都可以,小姐这身子刚刚养的有些起色,再不能有丁点闪失了。”小欢抱着云可羡湿哒哒的腿,不肯起身。 云可羡朝墨柳递了个眼色,墨柳一把拖住小欢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这样,是想让小姐愧疚么?小姐在路上就说了这件事和她有关,是惠姨娘蓄意报复。” 小欢愣神间,墨柳用力一拽,她便恍惚地起了身。 “小姐,快些回去换衣服吧,您这身子刚好可不能再受寒了。”墨柳扯着云可羡的袖子急匆匆就走。淋了这么久的雨,这惠姨娘都离开了,她家小姐竟在院子里来回溜达。 “嗯,先回去。”云可羡被雨水冲刷过的眸子愈发晶亮,从一堆碎瓷片上收回视线,随着墨柳的脚步回 自己的院子。 福寿居内,蒋氏躺在烧热的大炕上,丫头暮秋跪坐在一旁给她揉捏着膝盖。这连日的阴雨,让她的老寒腿愈发痛得钻心,竟是连行走都不能。 “姑母”一声凄厉的哭喊,蒋氏拧紧的眉心一跳,搭在额上的手移开,深蓝色抹额下一双阴郁的眸子瞥向窗外。筆趣庫 “姑母,您老人家要给侄女做主啊,侄女要被人打死了。”惠姨娘一把推开躬身施礼的婆子,哭喊着冲过来扑向蒋氏。 蒋氏被惠姨娘湿哒哒的脑袋压住了胸口,发髻上一根金钗正抵在她心脏处,蒋氏顿觉呼吸困难,闷闷的上不来气。一旁的暮秋来不及下炕,低眉顺眼地跪着给惠姨娘行礼。 惠姨娘只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她姑母竟不搭腔。不由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胸口的重物移开,蒋氏方才缓过一口气“咳咳咳”一阵撕裂般的咳嗽,如搁置已久的破风箱。 暮秋慌忙爬过来,扶着蒋氏起身,一只手在她背后轻抚,为她顺气。 “姑母,您这是怎么了?”惠姨娘暗黄的眼珠子瞪圆,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紧跟在她身后的杏儿粉色的绣鞋上,杏儿痛得嘶了一声,却忍着没敢叫出声。 蒋氏浑浊的老眼微眯,眉头拧紧。她这个宝贝侄女是怕自己过了病气给她吧。暮秋看老夫人面上不悦,便想缓和气氛“老夫人身体康健,刚刚只是被侄小姐压住了胸口。” 惠姨娘刚稳住的身形一晃,杏儿忙伸手扶住了她。“姑母,慧儿刚刚有些头晕,许是淋雨的缘故” “姨娘,您身子虚,快坐下说话吧。”杏儿拉过一旁的凳子,扶着惠姨娘坐下。惠姨娘递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还是杏儿这丫头精灵,拿她小产说事,姑母就不会计较什么了吧。刚刚姑母咳得厉害,又躺着,任谁也以为是得了重病吧。 蒋氏停了咳嗽,盘腿坐在大炕上。眸光扫过一搭一唱的主仆。哑着嗓子开口“说说吧” “老夫人,您这衣服都湿了,还是先换了再慢慢听吧。”不待惠姨娘哭诉,暮秋抢先开口。她下了炕才看到老夫人胸前的衣服湿了大片,若是时间久了,怕是寒气入体。 “嗯,慧儿也该回去换了衣裳再过来。”蒋氏揉着 膝盖,沉声道。 惠姨娘见蒋氏今儿不如往日对她疼惜,心知定是刚刚的事和她计较。 “姑母,那小贱蹄子打了侄女两巴掌,慧儿长这么大都不曾挨过打呢!” 蒋氏闭着眼睛任由暮秋伺候着换了衣裙,似是不曾听到惠姨娘说了什么。 暮秋抬眸偷偷望向蒋氏,只见她原本皱起的眉梢愈发拧紧。知道老太太腿痛加重,惠姨娘又是个惯不会看眼色的,这会子只顾自己那点子事。 “姑母,您不疼惠儿了吗?”惠姨娘见蒋氏如老僧坐定般对她不理不睬,更觉委屈。身子朝前一扑,便要倒在蒋氏腿上如往日那般撒娇。 暮秋一惊,忙眼疾手快地上前拉住惠姨娘。若是她碰到蒋氏的膝盖,怕是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下人都会受到连累,晚上就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惠姨娘稳住身形,欲开口大骂。却听得蒋氏咳了一声道:“杏儿,去醉月居拿你家姨娘的衣裳过来,让她换上。” 杏儿诧异,这老太太今儿有些反常,平日里待惠姨娘比自己的儿子都娇宠,今儿却爱理不理。难不成这两个多月未曾到福寿居请安,老太太对姨娘生分了。惠姨娘的衣服都快干了,这会子让她回去取衣裳,是要背着她说什么想支开她不成。 可当家老夫人的话谁敢说半个不字。“是”杏儿三角眼偷瞄向惠姨娘,见她连头也没回一下,只得躬身退下。 “姑母,惠儿不冷,不要换衣裳,只求您给侄女做主。”惠姨娘甩开暮秋的手,跨步上前,拉着蒋氏的衣袖摇啊摇。 “暮秋,你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做些侄小姐喜欢吃的芸豆糕。”蒋氏盘腿坐着,眼皮耷拉着未曾抬头,语调低沉缓慢,听不出喜怒。 “是”暮秋抬眸扫一眼惠姨娘,应声出去。 “姑母”惠姨娘拉长了音调,扭着身子,拉着蒋氏衣袖的手愈发用力。 “行了,放手。”蒋氏抬眸睨了惠姨娘一眼,沉声道。 惠姨娘一怔,手不由松开。她这姑母今儿是怎么了,好生反常。每次她来这里哭诉告状,姑母都是大骂那死丫头不懂事,罚跪禁足是常事。今儿她都被打了,也不见老太太急着找那死丫头给她出气。 “若想让老三扶正,就别招惹五丫头。” 第23章 她的姑母 蒋氏伸开盘着的腿,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暗自用力。即使是在嫡亲的侄女面前,她也不想露出一丝病弱。 叶凝烟掌管中馈的那几年,待她不薄,她却不甘心让个外人占了本应属于她当家主母的位子。好在上苍有眼,让那女人离开将军府。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年纪不饶人,本想着过些年让自家侄女接替府中中馈,这将军府偌大的家产才不会外流。可她这侄女看似精明,在拿捏男人上却是个蠢的,这都几年了,还抓不住老三的心。只会跟个小孩子明争暗斗。 “姑母,哪是惠儿招惹她呀,明明是那小贱蹄子找我的麻烦。”惠姨娘嘴巴翘得老高,手中的帕子摔在地上。 蒋氏轻哼了声:“五丫头在自己的院子里禁足,好好的怎会去你那儿?” “哼,她的禁足期还没满,就私自出来,姑母您可要狠狠地罚她。”惠姨娘又想扑上来撒娇,却对上蒋氏那紧锁眉头下阴郁的眸子。她伸出的手僵了一下,慢慢放下。 “老三如今最在乎什么,你知道吧?”蒋氏往后挪了挪,靠在叠成一摞的被子上。年纪不饶人,加上腿痛阵阵,又被这不识趣的侄女纠缠了半天,烦不胜烦。 “昱哥哥这么久不回,许是早忘了府里这一大家子。”惠姨娘垂下头,眸子里一片黯然。 “你多花些功夫在老三身上,五丫头的命得留着。”蒋氏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地斜睨着惠姨娘。若是老三知道五丫头那日差点丧命,后果她都不敢想。还好,那丫头命大挺过来了。筆趣庫 “姑母,您是老糊涂了吗?怎会偏袒那死丫头?”惠姨娘不依不饶地爬上炕,就想着用撒娇加耍赖让蒋氏心疼。 “坐那别动,姑母累了想歇会儿”蒋氏闭上眸子,不再搭理她。 惠姨娘噘着嘴翻了个白眼儿,气哼哼地嘟囔着四仰八叉地躺在大炕上。 蒋氏睁开眸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闭上了双眸。 碧竹苑内,球球在门外的廊檐下安静的趴着给主子守门。 “小姐,老太太派人来传话,让您到福寿居问话。”墨竹气虚喘喘地跑进来。 从醉月居回 来,小姐让她们先换了衣服擦干头发煮了姜汤,还自己烧了热水泡起了花瓣浴。虽说老太太确实有午休的习惯,可惠姨娘要是不管不顾硬闯也有可能呀。 小欢被她娘叫出去问话了,小姐又关在屋子里洗浴,墨柳搓着手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圈,脑袋里乱糟糟的,尽是老太太罚小姐的各种场面。 “告诉来人,你家小姐淋了雨正在沐浴,等头发干了就过去。”泡在浴桶里的云可羡小口喝着姜汤,轻叹了口气,一会儿有场硬仗要打了。 半个时辰后,连着几日的雨居然停了。主仆三人出了碧竹苑,球球跟在云可羡的脚边时不时玩弄着她的裙角。 一路行来,墨竹神情紧绷如临大敌,小欢面无表情似是豁了出去。云可羡轻笑了声抱起球球,目光从微波荡漾的湖面、怪石嶙峋的假山一一略过。在一处正北朝阳的院子前停住,正门上方黑色牌匾上“福寿居”三个大字闪着清冷的幽光。 “五小姐,您怎么才来,老夫人正让奴婢再次去请您呢。”暮秋迎面走来,脸上写着不耐,声音似是从牙缝中冒出。 “墨柳,掌嘴。”云可羡逗弄着怀里的球球,面上亲和,声音里透着冷冽。 墨柳一愣,让她掌嘴暮秋?她不会是听错了吧,若说杏儿在这将军府里有三分薄面,这暮秋就相当于半个主子。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深得主子宠爱。 “还不动手?是想让你家小姐亲自来?”云可羡抬眼看向墨柳沉声说。 “啪啪”两声脆响,暮秋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捂着脸,“你,你敢打我?”墨柳小腰板一挺杏眸圆睁“对小姐不敬,该打”这些日子,小姐变得愈发强大,在气势上她可不能给小姐丢脸。 暮秋眸子里的凶光四射,她恨恨地扬手,却还没等落在墨柳脸上,就被一只壮实有力的手臂架住一扭,接着是她杀猪般的尖叫“啊,好痛,放手。” 小欢看向云可羡,见她微微点头,方才放开捏着暮秋的手臂。刚刚看墨柳掌掴暮秋,她是既解气又担忧。以前暮秋仗势欺人,没少在老夫人跟前说小姐的坏话。如今挨了打,又岂能 善罢甘休。 暮秋抬起痛得扭曲的脸恨恨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进屋去。 云可羡挪开为球球顺毛的右手朝着墨柳和小欢竖起了大拇指。墨柳和小欢会意一笑,小姐脸上那赞赏的目光似一缕春风吹散了她们心头的雾霾。 墨柳和小欢一左一右拥着云可羡进了福寿居的院子。 “娘”小欢顾不上礼仪,嘶哑地低呼着推开挡路的婆子跑上前。 大门敞开着,小欢娘发丝散乱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暮秋拖着胳膊站在一旁低声啜泣。 云可羡蹲下身子放开手中的球球,几步上前一把拖起小欢娘。看着她那青紫滴血的额头,心头一震。 为了女儿,当娘的竟会做到这般。在醉月居时,她曾对小欢娘说过,她定会护着小欢周全。 “五丫头,两个月不见,你的胆子愈发大了。”苍老低哑的嗓音响起,划破一室的冷寂。云可羡搀扶起浑身战栗的小欢娘交给身后的小欢,转身向着大炕上靠着软垫的老妇人施了一礼“见过老夫人。” 蒋氏一怔,沟壑纵横的老脸满是怒容。这个丫头,关了她两个月,连祖母都不叫了么。也好,她那么多孙女,多一个少一个不算什么。 “啪”一个茶盏在可羡身前炸响,脚边的球球一个纵身挡在主子身前,小短腿蹦跶着朝向大炕上的老太婆“汪汪,汪汪汪”漆黑的眼里闪着一抹凶光。 “你个小畜生,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放肆”蒋氏抓起炕桌上的拐杖向着云可羡用力掷来。这个死丫头,害她失了孙子不说。公然打了惠儿,这才多大一会儿,暮秋也被打了。还让她等了这么久才过来。哼哼,也好,新账旧账一起算吧。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惠姨娘暗暗偷笑:“姜还是老的辣。看这死丫头挨打还真是解气呢。”姑母让她回去换衣裳,她软磨硬泡赖在这里不走,怕的就是小欢娘来求情,姑母看在昱哥哥的面子上会饶了那小贱蹄子。 墨柳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拐杖已到了小姐面门,她下意识闭上双眼不敢去看。 云可羡眯起眼睛,微微偏头伸手一挡挥开。 “啊!”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痛呼。 第24章 当场对峙 众人齐齐望去,却见惠姨娘捂着额头一手指着云可羡眼里满是愤恨:“你,当着老夫人的面你也敢动手?” 还没等云可羡开口,球球圆滚滚的小身子炮弹似的冲上前,一口咬住惠姨娘垂在大炕边的裙角左扯右拽。 “撕拉” 竟是一片衣裙落地,身侧的杏儿惊得大呼慌忙护着惠姨娘上了大炕。 云可羡黑漆漆的大眼里笑意闪过,球球这么丁点儿就知道护主,她说过不喜欢有人用手指着她,这小东西当真通人性。 刚刚打在惠姨娘额上的那一下是她算准了的,只可惜这幅身子力气小了点。 “来人,上家法。” 蒋氏干枯如老树皮的手搂着冲上来扑进她怀里的惠姨娘,冲着门外怒声大喊。回头朝着杏儿递了个眼色,杏儿会意扶着惠姨娘进了里间。 片刻门外冲进两个拿着鞭子的小厮。 暮秋面上一喜,老太太动真格的了。今儿倒要看看这主仆三人在家法面前吓尿的丑态,想想那场面,暮秋不由轻笑出声。 “慢着。” 云可羡瞥了一眼暮秋,这是白日做梦么?想看她笑话,也得她给机会。 她弯下腰抱起球球轻轻顺着雪白柔软的毛毛。 “老夫人因何要动用家法?可羡愚钝,不知犯了哪条家规?”声音沉稳透着微寒,不似往日的倔强。 蒋氏面上一僵,这个丫头虽说不叫她祖母,可叫她老夫人也并不辱没自己长辈的身份。 说她纵容奴婢,不敬姨娘,她是将军府嫡小姐有处置下人的权利。寿辰那日她害自己失了孙子都不曾想着动用家法。若是刚刚她乖乖受了自己那一拐杖,慧儿的气消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蒋氏抬眸望向门边那瘦弱稚嫩的身子,又瞥了一眼小厮手中带着倒刺的鞭子。心中暗叹,云家的家法哪是她一个孩子能受得了的? 刚刚被惠姨娘和暮秋的哭诉乱了心,本想着给这丫头一个下马威,教训她一顿,怎的就 要动家法了?才跟慧儿说得留着五丫头的命,这会子自己却冲动了。 “姑母,侄女的脸和头好痛啊。” 换了一身衣裙的惠姨娘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把额上的红肿凑到蒋氏眼前。 蒋氏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怜爱,抬手欲抚摸她的伤处,又恐弄痛了她一般缩回手。云可羡不屑的撇了撇嘴。这声音嗲的,若不看面容,还以为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呢,是多想让老太婆忆起以前把她当女儿的那段日子? “五丫头,你院子里的小欢打碎了你娘的瓷瓶,不该罚么?”蒋氏轻轻拍抚着惠姨娘的背,望向云可羡时眸子里的怜爱瞬间转换为凌厉。 “我娘亲名为叶凝烟,端庄美丽优雅高贵,这个丑女人哪里像我娘了?” 云可羡抱着球球上前几步,晶亮的眸子带着嘲讽上上下下打量着惠姨娘。 “叶凝烟那个狐媚子,抢了我的昱哥哥,若不是她跑得快,我定会毁了她那张脸!” 惠姨娘如炸毛的猫,一改在蒋氏面前的温顺,怒目圆瞪朝着云可羡扑过来。 云可羡嘴角一抽,脚下如陀螺般转了个圈儿,惠姨娘便扑了个空险些栽倒。 “姨娘!” 杏儿尖叫着冲上来抱住了她。 炕上的蒋氏冷眼瞧着,心中暗骂她那侄女没脑子。在五丫头面前提及那些陈年旧事,是想拉仇恨么?慧儿容貌虽不及叶凝烟,可与老三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 若是当初老三不曾离家习武,与慧儿日久生情。哎,若是那样,怕是也没了这将军府的荣华富贵。蒋氏暗自叹息。 “姑母,求您给侄女做主。” 见蒋氏冷着一张脸不做声,惠姨娘尖着嗓子跺脚。她今儿是第三次在这死丫头面前出糗了,姑母怎的看着她被欺负却不动手,刚刚说的家法呢? 蒋氏眯着眸子,目光投向云可羡冷声道“慧儿抛开姨娘的身份,还是你的姑姑。” 这个五丫头似是哪里不一样了,不止言 语上。看似弱不禁风的瘦小身子竟接连两次都轻巧躲过了。 “将军府日渐兴旺,什么七姑姑八姨姨都找上门,怎的之前没见过丑女人?”云可羡朝惠姨娘递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说可儿娘抢了她的什么昱哥哥,一把年纪了还装嫩,也不嫌丢人。 “我和昱哥哥本就是自小定下的娃娃亲,是你娘那个贱人不知廉耻抢了我的夫君。”惠姨娘甩开杏儿,跨步上前嘶声喊道。 “慧儿。”蒋氏一声低喝,惠姨娘顿住了脚步。 云可羡强压心中的怒气,抱着球球的手微微轻颤。可儿娘虽不是她真正的母亲,却是她现在这具身子的亲娘,怎容得别人一句一个贱人的咒骂。球球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怒火,朝着惠姨娘呲牙,喉咙里发出“呼呼”的低吼。 “说说小欢打碎瓷瓶的事吧?”筆趣庫 蒋氏直了直身子,面上一片威严。慧儿愈发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语,怕是五丫头会记在心上。何况这屋子里还有几个下人在场,她就不怕传扬出去遭人话柄。 小欢娘周身一颤,拉着小欢齐齐跪下:“老夫人,求您看在老奴伺候主子多年的份上,饶了小欢这回。” “这府里的下人哪个不是伺候主子多年,若是都要看她们的面子,岂不是要骑在主子头上了?”惠姨娘不屑地冷哼,不待蒋氏作答便抢着插话。 “敢骑在主子头上的,怕是只有一个吧”云可羡挑眉朝着惠姨娘嗤笑。 “这府里的主子,还不是都得听姑母的,姑母定会为我做主。”惠姨娘躲在杏儿身后,避开球球凶恶的嘴脸厉声道。 蒋氏头痛欲裂,只想把这个口不择言的侄女扔出去,她这是什么话,明摆着告诉众人自己会偏心于她。 “小欢的事,慧儿已经做了让步,就按她说的去做吧。” 蒋氏垂下眸子,揉着太阳穴。小欢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老夫人一言九鼎,小欢这次怕是劫数难逃了。 第25章 汪汪立功 “说小欢打碎花瓶,可有证据?” 云可羡清冷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醉月居院子里的碎片就是证据。”惠姨娘不甘示弱地瞪着云可羡,仰着头一脸得意。还好她聪明,没让人打扫。 “是么?那就请老夫人移步到醉月居做个见证吧。”云可羡放下球球,躬身施了一礼。 蒋氏一怔,闭着的眸子悠的睁开,缓缓抬头,与云可羡漆黑如墨的眸子对上,这双酷似叶凝烟的双眸,不似以往的纯净清澈,竟多了几分幽深淡然。 “暮秋,雨天路滑,吩咐备软轿。” 蒋氏拿开腿上盖着的棉垫,挪动着下炕。暮秋刚想上前搀扶,蒋氏朝她递了个眼色,她伸出的手缩回小跑着出了屋子。 片刻功夫,一顶青色软轿有四个身形粗壮的婆子抬着停在门边。蒋氏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搭着暮秋慢慢出屋。 云可羡带着两个丫头扶着小欢娘微微侧身,让过两人。 惠姨娘由杏儿扶着,眼看就要越过四人走在前面,却不料云可羡突然挪动脚步,其余三人紧紧跟上,硬是把她们挡在了身后。 惠姨娘喘着粗气,压抑着胸腔喷涌欲出的怒气,小声骂了句:“贱人生的小贱蹄子。” 杏儿在旁悄声道:“姨娘,您先忍忍,一会儿有她哭的时候。” 惠姨娘心下一松,脚下的步子顿时轻快了几分。 云可羡一路行来微眯着眼暗自寻思,两个月前打在她额上的那狠厉的一棍至今还有一点红痕,想那蒋氏该是用了多大的力度。 当时老太婆行走如常气势十足。刚刚从大炕上挪下来时,云可羡清晰地看到她面上隐忍的扭曲。不让暮秋搀扶,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身体有恙么? 云可羡目光略过她腿上厚厚的棉垫,这老太婆怕是患有严重的风湿病。连日来的阴雨,导致行走困难。 “小姐,您还是回去吧,奴婢不能连累您。”小欢压低了声音,嗓音有些沙哑。无论如何辩解,老夫人定然会偏向惠 姨娘。何苦要让小姐在她们面前受辱。 “傻丫头,我说过,定然会护你周全。”云可羡温热的小手轻轻握住小欢粗糙冰凉的手指。一缕暖意渐渐沿着小欢的指尖流向四肢百骸,她那颗冻结的心慢慢融化,重新有了温度。 “放心吧,小姐这般聪明,定会有法子帮你。”墨柳扶着一脸愁容的小欢娘宽慰道。她心中虽是七上八下,但不知何故就是相信她家小姐能有法子救小欢。 “怕是惠姨娘早已安排好,小欢此次凶多吉少。”小欢娘哽咽着,说出的话断断续续。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了醉月居,丫鬟婆子们搬来椅子安置自己的主子坐定。 可羡抱着球球抬眼扫视众人,竟是发现大伯母二伯母和几个姨娘们带着各自的女儿也出现在人群里,呵呵,还真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 “这就是小欢打碎的瓶子,五小姐不是要看证据么?” 惠姨娘指着月亮门边上的瓷片暗自翻了个白眼。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丫头片子能有多大本事,院子里的丫头仆妇都是她的人,还不是怎么说怎么是。 云可羡迈着优雅的步子上前,蹲下身子,及腰的墨发如瀑盖在纤细的背上,长长的裙摆如花朵盛开。 雨后的青砖地面湿漉漉的,她轻轻放下球球。捡起脚边的一块碎瓷片翻来覆去地端详,身后的墨柳一声低呼:“小姐,当心。” 云可羡轻轻答了句“嗯”把手中的瓷片凑近鼻子闻了闻,随即放在地上。退后两步,从袖子中抽出一条丝帕,在地上一道划痕处抹去。 众人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来来回回转动,皆是凝眉不解。 “五妹妹这是在干嘛?” 四小姐云雪漫啧啧出声,那丝帕可是上好的云锦,若是云可羡不想要,可以给她呀,怎的就这样糟蹋了。 “呵,请祖母过来就是看她如何玩泥巴吗?”三小姐云惜若撇着一侧的嘴角,翻了个白眼。 “哈哈,玩泥巴?”云雪漫捂着小 嘴低笑,都多大人了,还在长辈面前玩小孩子的游戏。 “嘘,别说话。”大小姐云淑玉扯了扯云雪漫的衣袖,食指竖起在唇边点了几下。众人又齐齐把目光投向蹲在地上的云可羡。 只见她把沾染了污渍的帕子揉搓了几下,又闻了闻。继而紧绷的小脸一松,漆黑的眸子闪着一抹了然。 她转身拿给脚边的球球让它嗅了嗅。轻轻一指人群:“去,找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云可羡在做什么。 惠姨娘站在蒋氏身后,恶狠狠地盯着云可羡的一举一动。这个死丫头难不成发现了什么?她探究的眼神望向一旁的杏儿,杏儿朝着她微微摇头。 球球圆滚滚的小身子在人群里穿梭,皱着小鼻子嗅来嗅去。几个小姐见这么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如同雪球般滚来滚去,都瞪大了双眼不知云可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可爱的小狗哦,娘,我也想要一个。”云雪漫小跑着追了球球几步,见小狗并不理她,便扯着大夫人的袖子摇啊摇。 “你过了年就及笄了,还总想着玩。”大夫人短粗的手指宠溺地戳了戳云雪漫的额头。 “人家只是比五妹妹大两岁而已嘛。”云雪漫嘟着小嘴,扭着身子撒娇。 “啊!” 大夫人才想要说什么,身后一声惊呼吓得她一抖,身下的圆凳晃了晃,云雪漫被拽得身子歪了歪。两个婆子眼疾手快地一左一右扶住了二人。虚惊一场,众人收回视线,转向发出惊叫的方向。 球球咬着一个丫鬟的裙角拖拽着。云可羡直起身抬眸望去,见是惠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桃儿,不由轻笑出声。果然不出她所料。 桃儿闪躲着不停地呼叫:“五小姐,桃儿不敢伤您爱犬,劳烦您让它放开奴婢。” 云可羡盯着她一侧裙边星星点点的油渍,面上冷笑慢慢踱步上前。球球放开桃儿裙角冲着她“汪汪”的撕咬。 云可羡抱起球球轻轻拍抚着,淡淡道: “这油是你泼的?” 第26章 打脸现场 “泼油?”人群里一片惊叹。 蒋氏按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闭了闭眸子,心中暗骂:“蠢货。” “奴婢不知五小姐在说什么。” 桃儿心下一惊眼神闪躲着,压在心口的大石却是猛然卸下。 终是有人发现了,她不必再背负良心的谴责了。只是心中却也诧异,这五小姐是如何知晓的? “咳咳” 惠姨娘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了几声。 桃儿身子抖了抖,垂下头去,若是她直接招了,惠姨娘必定不会放过她。 “不知么?”跟她装傻,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云可羡招了招手,让墨柳附耳过来轻声说了什么,墨柳转身离去。筆趣庫 “五小姐,切莫冤枉了桃儿,一只小狗玩闹罢了。”惠姨娘压下内心慌乱站起身来打着哈哈。 这死丫头是如何知道桃儿泼油的? 云可羡睨了惠姨娘一眼,也不答话。黑漆漆的美眸盈着笑意,似是嘲讽她拙劣的演技。 惠姨娘突觉脊背发凉,冷汗涔涔。这死丫头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让她突生不安。难不成是谁泄露了风声,她凌厉的眸子扫向身后的一众婆子。 片刻功夫,墨柳气喘吁吁跑回来,抱着一捆木柴放在瓷片周围,用火折子点燃。 众人不解的眼神齐刷刷望过来,霎时熊熊火光燃起,远处地上的泥水渐渐烤干,离火堆最近的位置却仍是湿漉漉一片。惠姨娘瞪圆了眼睛,怎的会是这样。 可羡捡起地上的木柴走向桃儿,还没待走近,桃儿扑通跪倒在泥水里哆嗦着:“五小姐,是桃儿不小心洒了灯油,奴婢知罪。” “不小心?”可羡凌厉的眼神如刀,“你一个不小心差点要了小欢的命。” 说得轻巧,三十板子,在场的人哪个能承受的了。 小欢娘闻言,身子摇晃着,抓着小欢的手紧了又紧,面上已是老泪纵横。 小欢呆呆地望着她家小姐,看着她不顾别人的嘲讽,蹲在地上 找破绽,裙角沾了污渍,她的心痛得似是被人紧紧攥在手中。她摔倒是有人泼了油,桃儿已认错。她是在做梦么?小姐为她洗清了冤屈? “来人,把这个丫头拖出去杖责二十。”筆趣庫 老夫人暗哑低沉的嗓音响起,坐了这么久,她也是累了。早早了结此事,免得她那个愚蠢的侄女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害的她也跟着受牵连。 桃儿大惊,一张小脸吓得惨白如纸:“惠姨娘,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那可是二十大板啊,她还能有命在吗? 躲在惠姨娘身后的杏儿闻言嘴角哆嗦了几下,三角眼偷瞄着桃儿跪在湿地上颤抖的肩头。这五小姐当真是厉害,明明是天衣无缝的计谋,怎的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咦?五妹妹,你是怎么知道这地上被人泼了油?”云雪漫瞪着圆圆的大眼,绕着那块湿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惹得球球乌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喉咙里发出骨碌碌的警告。 “狗鼻子闻到的呗。”云惜若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心下暗忖,云可羡似是哪里不一样了?少了冲动,多了沉稳么? 墨柳握了握小拳头,狠狠咬着下唇,才不至于想冲出去给她两巴掌。三小姐自小就和她家小姐不对盘,没少给小姐下绊子。 “呵,三姐姐说你比她还聪明呢。”云可羡抱起球球轻轻点着它的小脑袋。球球黑宝石般的眼睛闪过诧异,主子在说什么呀? “是哦。”云雪漫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球球身上。她真的好想要这么一只可爱又聪明的狗狗啊。 云惜若恨得牙根痒痒瞪了云雪漫一眼,云可羡是骂她比狗还不如,云雪漫这个蠢货还跟着附和。 云淑玉再也看不下去妹妹那副傻乎乎的样子,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摇摇头示意她别再插话。惠姨娘的大丫头桃儿还跪在地上等着发落呢。若惹得祖母和惠姨娘不高 兴,母亲又要被祖母训斥了。 桃儿跪在地上,身子抖个不停,却不见有人为她求情,心中一片冰凉。她泪眼婆娑地偷偷望向杏儿,杏儿慌忙收回了视线垂下眸子。 “还不带下去?醉月居的下人都聋了?”蒋氏手中的拐杖“咚咚咚”敲击着地面。她这两个孙女,愈发胡闹,在下人面前斗口舌,也不怕说出去难听。 “求老夫人开恩,饶奴婢一命。” 桃儿见指望不上自家主子,杏儿又躲闪逃避。只得仗着胆子求老夫人。她趴在地上,额头抵在坚硬的石砖上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听得杏儿心脏狂跳,紧紧闭上双眼,不敢去看。 “姑母,桃儿伺候侄女多年,又是无意的,能不能从轻处置?”惠姨娘摇着老夫人的胳膊撒着娇。 她可不是看桃儿可怜,而是在她的院子里惩治她的人,让她的脸往哪里放?通知大房二房来这里,是要看那死丫头的笑话,怎的就倒过来了? 桃儿这个笨丫头,还没打就承认洒了油,、若是挨不住杖责许是会说出实情。 蒋氏睁开双眼,瞥了眼惠姨娘。眸中的冷厉让惠姨娘打了个哆嗦,姑母是在警告她? “这雨天路滑,难免磕碰,桃儿既不是有意为之,那就改为罚跪吧。”蒋氏摆了摆手,“醉月居的事情,还是由惠儿发落吧。” 惠姨娘面上一喜,忙应了句“是,惠儿定然不徇私情。”身后的杏儿绷紧的身体一松,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桃儿却是猛然抬头,望见惠姨娘眸子里的阴狠,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惠姨娘绝不会放过她,定然会比二十板子的惩罚更加狠厉。 云可羡心中冷哼,这是想关起门来动私刑么?桃儿那生无可恋的模样,她又岂会瞧不出? “惠姨娘,这个瓷器是你的陪嫁?”还没等老夫人开口,可羡两指夹着一块瓷片递到惠姨娘面前,“便是这个,价值五百两?” 第27章 瓷瓶有异 惠姨娘侧头看过来,见是一块瓷片,心下念头一转。刚刚事情败露,她一时乱了心思,竟把这茬给忘了。 “姑母,这瓷瓶是慧儿的嫁妆,就这么碎了,惠儿该如何向父亲交代?”惠姨娘以袖遮面嘤嘤哭泣。 蒋氏微闭的老眼缓缓睁开,扫了一眼那碎片。心下暗道,这个侄女愈发离谱,她那个位居七品的父亲一妻两妾,家中嫡女虽只有她一个,可还有三个嫡子,五个庶子。就那几箱陪嫁东西大都是充数的。五百两银子一个瓷瓶,不过是糊弄小欢那丫头没见过世面。 “罢了,小欢责罚免了,桃儿掌嘴二十。”老夫人不耐地摆摆手,这府里后院的事,她焉能看不出,慧儿是想借着这事铲除五丫头身边的人,却不成想弄巧成拙。 “慢着,还没查清真相,老夫人就草草定夺,不觉得有失公允么?”可羡身形一闪挡在欲抬起椅子的仆妇面前。 “五丫头,今个儿祖母乏了,有什么事明个儿再说。”老夫人一个眼色递过去,暮秋招呼着几个婆子抬着软轿过来。 “这般质地粗略的嫁妆,当咱们将军府没见过世面?”云可羡眨巴着澄澈的大眼,口中啧啧有声。 “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将军府在这京城也是响当当的名门,宫里赏赐无数,什么没见过呀。”大夫人听不下去了,五丫头这一杆子打倒一片,将军府的财力岂是她一个小孩子能估量的。 “大嫂说得对,将军府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二夫人随声附和,白了云可羡一眼。 “哦?这么说来两位伯母是见多识广喽?”云可羡抱着球球踱步上前。大夫人挪了挪肥胖的身子,抬手扶了扶发上的金钗。荧光闪闪的红宝石戒指晃得云可羡眯起了眸子。 “在老夫人面前,咱们怎敢托大”大夫人起身恭敬地朝着蒋氏施了一礼。 老夫人轻哼了声,面上现出嫌恶之色。三个媳妇,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可羡见识浅薄,对瓶子的价值心生疑惑,还请老夫人明示。”云可羡放下球球,在软轿前躬身施礼。 一个下压的手势,婆子们放下 软轿。蒋氏拄着拐杖起身,距离两步远的云可羡清晰地听到磨牙的声音。她暗自冷笑,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蒋氏凌厉的眸子眯起,空地上的一堆碎片已被人整齐地拼凑起来,正面和反面分成两个部分排列。五丫头今儿让她来醉月居,怕不单纯是为小欢开脱吧。 “你懂什么?这是我祖父留下的宝物。”惠姨娘不甘地梗着脖子冲过来。 “哦?蒋家老太爷还当真偏心,贵重的宝物不曾留给儿孙,更不曾给女儿做嫁妆,却无端给了孙女。”可羡口中又是几声啧啧。 众人一片哗然。老夫人满脸不悦地睨了惠姨娘一眼,语调一沉:“五丫头,今儿的事就了了,妄议他人家事,是你一个小辈该有的态度么?” “可羡只是觉得这瓷瓶着实有些不值,许是舅老爷哄了惠姨娘也未可知。”可羡一脸愤恨,似是想要为惠姨娘鸣不平。 惠姨娘刚想开口大骂,却被云雪漫抢了先。 “这瓶子真值五百两?娘,外祖家的庭院里有好几个呢。”云雪漫扯了扯大夫人的衣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众人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大夫人忙一把捂住云雪漫的嘴,云雪漫呜呜地叫着,两只小手拼命扒着大夫人肥腻的手掌。 云淑玉眉头皱了皱,揽着妹妹的腰,朝着母亲递了个眼色,大夫人松了手。云雪漫喘着粗气刚想开口,云淑玉尖尖的指甲不露痕迹地掐了下她腰上的软肉。 云可羡晶亮的眸子闪了闪,把刚刚这一家人的动作尽收眼底。这云淑玉怕是随了大伯的性子,看似温文尔雅实则阴险狡诈。 “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见笑了,见笑了。”大夫人打着哈哈,满身的肥肉颤悠悠的抖了抖。 “祖母,孙女以为,瓷器的品种繁多,若是单以外形论价,恐是不妥。”二小姐云墨染袅袅婷婷上前朝着蒋氏深施一礼。 “嗯,染儿说的不无道理。”蒋氏面上缓和了几分,慈爱地望着云墨染。前些年老二媳妇卧病在床,三岁的云墨染便由她一手调教,这个孙女言行乖巧,行事沉稳,善于察言观色,深 得她心。 “二姐姐既是内行,不妨说说看这瓶子有何特别?”云可羡淡淡一笑,娇俏的小脸如同三月桃花绽放。 云墨染视线和云可羡盈着笑意的眸子对上,眉头不由拧紧。她只是想在祖母面前表现,给惠姨娘个台阶下,哪里懂什么瓷器。 “哦?那五丫头说说看,这个瓶子价值几何?”蒋氏见云可羡为难她最疼爱的孙女,更加不悦。她倒要看看这个丫头在众目癸癸之下能翻出多大浪花。 “承蒙老夫人不弃,可羡若是说的不够周全,还请老夫人指正。”云可羡朝着蒋氏施了一礼,蒋氏压抑着胸中的怒火,轻哼一声。 “此瓶远观,色彩艳丽画功不俗。”云可羡退后一步,眸子眯了眯似是一只慵懒的猫儿。停顿了几秒,她半眯的眸子缓缓睁大。 “哼,我蒋家的陪嫁自然都是好东西。”惠姨娘摇着满头珠钗一脸的得意。还以为这死丫头看出了什么,却是故弄玄虚罢了。 “细观,色彩浅浅上浮,颇为涣散。上等瓷釉应如玉如脂,色彩深厚光由内发。再看此物,胎质粗糙,釉面虽现浮光,却是光由外烁。” 可羡拿起一块瓷片对着光亮,众人惊得皆瞪圆了双眼。 这个丫头何时懂得这么多了? “再来看所绘画面,图上残荷应是深秋,而一旁的美人却着一袭单衣,线条粗略毫无美感。” “再看老夫人手中的茶盏,晶莹剔透,胎质细腻,画面中人物衣领的层次以及裙子的花纹细致逼真。一番对比,怕是不难分出熟好熟劣。可羡对物价虽不熟知,却敢说这瓶子不值五两。”可羡言笑晏晏,晶亮的眸子熠熠生辉,仿若暗夜里天空中璀璨的星辰。 “老夫人见多识广,不知可羡所言对是不对?” 蒋氏揭开茶盏呷一口,拇指在细瓷上来回摩挲,眸子里犀利的神色渐渐迷离,蒙上了一层薄雾。 这还是那个自叶凝烟走后,拽着她衣角整日哭闹的小女娃吗?那个不知何时变得冷漠倔强的女孩,无论如何描画,竟是无法把印象中的五丫头和眼前这个眉目如画,言辞凿凿的少女重合。 第28章 此事暂了 “姑母,五小姐长在深闺,又如何晓得这些?分明是她嫉妒侄女的嫁妆。” 惠姨娘见蒋氏半晌不语,心中突突直跳。若是姑母被这死丫头三言两语迷惑了,她的脸岂不是要丢尽了。 “五妹妹还真是出息了,不知从哪里学了这些,姐姐我差一点就信以为真了呢。”三小姐云惜若撇了撇嘴角,怪声怪调地插了一句。引来几声低笑。 “只是两月余不见,五妹妹当真有些不一样了呢。咱们几个姐妹和夫子学的都是女戒女论,哪里又懂得这些了。”大小姐云淑玉掩唇轻笑。话里话外透露出云可羡不学无术。她才是这府里的大小姐,怎会被一个小她五岁的丫头比下去。 “两位姐姐莫不是说五妹妹刚刚那番话是信口胡编?”四小姐云雪漫瞪大了眸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呵呵,既是有疑问,那就找个行家定价如何?若是我错,甘愿受罚。”云可羡抱着球球清冷的眸子一一扫过众人,视线最终停留在蒋氏身上。 “大伯母从不知道咱们五姑娘这么能言善辩,三弟少言寡语,你娘,也不多话,五姑娘这是随了谁?”秦氏肥胖的身子凑过来,似是亲热地拉着云可羡的手,面上的肥肉笑得堆起,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细缝儿。 女儿的性子她当娘的又岂会不知。大女儿心高气傲,容不得他人在自己之上。小女儿娇纵任性,一向口无遮拦。以往,五丫头倔强不讨喜,今儿,却是令她刮目相看。 “大伯母怕是说错了,每次爹爹回来,娘都会说他好烦,似是有说不完的话。”云可羡绕着秦氏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笑得眉眼弯弯。想在老太太面前挑拨是非,看被她如何吊打。大伯父怕是有十年未曾进她的院子了吧,每日守活寡又岂能看得别人恩爱。 “哼,狐媚子。”秦氏低声骂了句。叶凝烟不仅勾得老三掉了魂,就连老大老二都是眼珠子黏在她身上,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听说 ,狐媚子都是身材窈窕相貌奇美的女子呢,大伯母此生怕是与之无缘了。”云可羡一石激起千层浪,引来所有目光。有仇视,有诧异,有幸灾乐祸。 蒋氏按着膝盖,压下一波波钻心的疼痛:“桃儿杖责二十,惠姨娘禁足一月。”沙哑低沉的声音透着威严。 “姑母,您不能听五小姐胡言乱语呀?”惠姨娘扯着老太太的衣袖抬眸偷瞄她暗黑的脸。心下腹诽,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觉得反正都要摔碎用个便宜货了。 “回福寿居。”蒋氏面上一沉,抽回衣袖。 惠姨娘手中一空,重心不稳跌坐于地。 “奴婢这辈子当牛做马,任凭小姐吩咐。”刚一进碧竹苑,小欢便红着眼眶跪倒在云可羡面前。她一向嘴笨,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小欢娘抹着眼泪也要跪下,可羡大惊慌忙一把拉住。 “五小姐,今儿若不是您,小欢她”小欢娘哽咽着说不下去。稍作稳定“小欢他爹去得早,只留下这么个丫头,若是她有个好歹……”云可羡一手揽着断断续续哭诉的小欢娘,轻轻拍着她颤抖不已的背。 “婶子,这都是可儿应该做的,以前若不是您让小欢偷着给我送吃的,也不会有今天的可儿了,以后换可儿保护你们。” 可羡背转身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故作威严:“小欢,还不快起来,地上那么湿,你还没跪够?” “婶子,小欢和墨柳都是我的姐姐,您和墨柳的父母都是可羡的亲人,万不要再客气。”云可羡扶着小欢娘坐下,随手倒了杯茶递给她。 “小姐,老奴何德何能,被老爷收留,又被小姐善待。”小欢娘忙不迭地站起,双手颤抖着接过茶碗。 “可儿父母不在身边,想找个长辈撒娇都不能,以后婶子可要像疼小欢那样疼可儿。”云可羡抱着小欢娘的胳膊,白嫩的小脸贴上去。 “好,好,好,老奴疼小姐”小欢娘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着云可羡瘦削的肩头,似是重 一点就会弄疼她。 “婶子,我也要抱抱。”墨柳凑上前,杏眼里闪着期待。她也好久没感受到娘的怀抱了。 “都过来吧,傻孩子。”小欢娘腾出一只手朝着小欢招了招手,主仆三人紧紧靠在一起依偎在小欢娘温暖的怀抱里,久久不愿分开。 次日,早膳过后。“小姐,您是如何看出那地上泼了油?”墨柳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脸好奇地问。若不是小姐识破惠姨娘的诡计,小欢可要吃大苦头了。 可羡屈起两指在小丫头光洁的大脑门上轻轻弹了下,看她那傻傻的小模样还真是可爱得紧。 “哎呦。”墨柳捂着额头嘟起小嘴。 “笨,你想啊,小欢的性格一向沉稳,又是雨天,她定会倍加小心地捧着瓷瓶,惠姨娘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可羡翻看着早上绣了一半的帕子,淡淡开口。 “小姐打惠姨娘是想让她惊动老夫人,其实小姐早就看出地上洒了油?”可羡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这丫头心思通透,一经点拨便有了分析。 “一开始也没确定,只是猜想。”云可羡从几缕绣线中选出淡青色,穿针引线。 “惠姨娘赔了夫人又折兵,算计落空,还真是解气。”墨柳小拳头紧握自顾自说道。可羡轻笑着摇了摇头,纤细的手指上下翻飞。 “小姐,那您是如何知道惠姨娘陪嫁的瓷瓶不值钱的?难道您每天盯着茶盏和摆件看,就能知道?可奴婢也是每天都在看呀。”墨柳拿起桌上的茶壶上上下下地打量。 “噗嗤”看着墨柳一双杏眼瞪圆揭开壶盖,恨不能探进头去看个究竟的样子,笑得差点被针刺到。 上一世,爷爷收藏了不少古玩字画,隔一段时间就会带着她一边欣赏一边给她讲解。以至于后来养成了她每去一个地方,必然会到当地博物馆参观的习惯。 爷爷,如果可以,可儿好想把这里的茶盏瓷瓶器皿带回去给您看看。云可羡扫视着屋中古香古色的摆设,轻轻叹了口气。 第29章 姨娘不服 午后的福寿居一片宁静,这个时辰惯常是老太太的午觉时间。 守在外间的暮秋正打着盹儿,却听得内室一声:“暮秋,让崔婆子进来。” 暮秋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应了一声急急出了屋子。老夫人从醉月居回来一直不曾开口,昨晚一夜的翻腾,不知是腿痛还是别的,她今儿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生怕主子迁怒与她。 “崔婆子,查查五丫头这两个月都干了些什么?” 蒋氏靠在软垫上招手让崔婆子附耳过来。昨日的事太过蹊跷,本是给惠儿撑腰做主,却换成了罚她禁足。 “老夫人是怀疑有人教了五小姐什么?”崔婆子诧异的低声询问。在老夫人身边二十年,她岂会不知老夫人对五小姐作何猜想。 “去办就是。”蒋氏手中的茶盏重重在炕桌上一磕,惊得崔婆子慌忙跪下,“老奴这就去。” “惠姨娘那边?”走到门边陈婆子小心翼翼地问着。 “把我屋里的观音送子瓶给她送去。”这个侄女许是被她宠坏了,越发没脑子,连带着她这个姑母在一众小辈面前,失了面子。这次只能舍了桃儿这只替罪羊,若不然传到老三耳中,哎!蒋氏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崔婆子出去。 醉月居内一片静谧,昨日的喧闹仿若是梦一场。 杏儿小心翼翼地端了杯茶送上,惠姨娘耷拉着眼皮瞄了一眼,伸手接过。 “姨娘,您昨晚没睡好,要不躺一会儿养养精神。”杏儿躬身上前,低声道。 “哼,禁足一月,这就是你万无一失的好计谋。”惠姨娘拉长的音调里带着嘲讽,呷了口茶,砰地一声杯子重重砸在杏儿脚边。 杏儿周身一颤,忙不迭地退后几步,溅起的瓷片仍是透过布料打的生疼。她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握着,暗骂了句,疯婆子。 悄悄又退后几步,杏儿扑通跪下:“奴婢该死,请姨娘责罚。” “哼, 责罚,莫不是你也想如桃儿那样,尝尝二十板子。”惠姨娘眸子里闪着阴狠,一字一句怒喝道。 “奴婢想了一夜,竟不知那小贱蹄子是如何知晓的,莫不是有人泄露了风声?”杏儿小心绕过地上的碎瓷片,膝行上前低声道。 惠姨娘一怔,凝眉眯眼沉思,这院子里的人都是老夫人亲自为她挑选的,自然都是信得过的。杏儿是她的陪嫁丫头,桃儿么?谁会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挨二十板子。 “桃儿那蠢货,若是她死咬着不松口,小贱蹄子又奈我何?”惠姨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二十板子便宜了她。 杏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昨儿个桃儿挨板子时,她就偷偷躲在窗子后看着,桃儿被两个婆子按着扒了衣裙,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啪啪声,桃儿凄厉的惨叫声如魔音在她耳边响个不停。直到腰臀上血肉模糊的桃儿被两个婆子抬走,她才缓过神来。 “姨娘,是那小贱蹄子太阴险狡诈,桃儿年纪小不经事才着了道。”杏儿赶忙转移话题,若是惠姨娘揪着桃儿不放,她也讨不到好。只能把火苗子引向别处。 “还有你,说什么左右也是摔碎,用个便宜的还能多赚点银子。被那死丫头看出来,丢了颜面又被罚。偏偏还被那么多人看了笑话。”惠姨娘想着昨日两个嫂子和侄女们看她的眼神,就气不打一处来。 “姨娘明鉴,杏儿也是想让姨娘您既赚了银子,还能让那小贱蹄子吃个哑巴亏。又如何能知道会被那小贱蹄子识破。话说回来,姨娘您不觉得五小姐醒来后似是变了一个人么?”杏儿挪了挪身子,轻轻捶着酸痛的膝盖,在心里把惠姨娘骂得狗血淋头。 “好了,你起来说话。”惠姨娘放软了语气。杏儿是她最得力的丫头,这些年也的确为她出了不少力。 “难不成是有人暗中指点那死丫头不成?”惠姨娘粗黑的 眉拧成川字。几次交锋她都占了下风,就连一向强势的姑母,也被压低了一头。 “姨娘,若说有人指点,她身边除了墨柳和小欢,哪里还有其他人敢靠近半分。”杏儿起身,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 “若不是有人指点,凭她一个十二岁的丫头片子,又如何能知晓那些。”惠姨娘烦躁地拔下发髻上的金钗,摔在桌子上。这事还当真蹊跷,难不成遇上鬼了。 “姨娘也不必过多烦恼,来日方长,咱们再想主意,就不信那小贱蹄子回回赢。”杏儿重新倒了杯茶,递给惠姨娘。 惠姨娘接过茶冷哼了声:“若是早些年处置了,又怎会有昨日的事情发生。” “姨娘,老夫人不让您动手,自是有她的考量。”杏儿绕到惠姨娘身后给她捏肩。 “哼,姑母那点心思我又岂会不知。我倒是想让那小贱蹄子出点事,誉哥哥还能早日回府。”惠姨娘伸手扯着头上的珠钗,一件件扔在桌子上。誉哥哥自得知她有了身孕,一怒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过。 杏儿在惠姨娘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若是五小姐出了事,将军势必回府。可这个蠢女人也不想想,若是那样,怕是整个将军府都会不复存在,第一个没命的就是她惠姨娘自己。 “姨娘,将军迟早会回来看您的,许是边关事务繁忙,耽误了行程。”杏儿帮着惠姨娘拆开盘着的发髻,轻轻梳理。 “哎,都这么些日子了,誉哥哥的气也该消了。”惠姨娘被杏儿三言两语乱了心思,眸中的怒气收敛,渐渐迷离,誉哥哥何时才会回来。 “姨娘,能不能请个大夫给桃儿瞧瞧?”见惠姨娘发呆,杏儿试探着问道。 “哼,不许。那个蠢货,让她自生自灭。”惠姨娘正想着她的誉哥哥,猛然被打断,自是气恼。 “是。” 见惠姨娘发怒,杏儿敛下眼去,自是不敢再提桃儿这茬。 第30章 酸杏苦桃 桃儿鬓发蓬乱面朝下趴在榻上,惨白的小脸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桌上的一菜一饭早已凉透,腹中咕噜噜地叫个不停。她微微挪动身体,腰臀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杏儿早上放了饭菜,说了句:“惠姨娘怒火难消正在拿下人出气。”甚至都没到她床前看上一眼,便匆匆跑出去了。 桃儿盯着桌上的饭菜,咽了咽吐沫。喉咙干涩得像被利刃划过,她颤抖着伸出手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字:“水……” 声音沙哑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晰。 屋子里死一般静寂,除了她微弱的呼吸声,落针可闻。桃儿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搭在床边的右腿动了动,试图落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子滴落在枕头上,疼的她一阵眩晕。 她整张脸埋在枕头上,缓了缓神。右脚尖轻触地面,上半身微微抬起。大滴大滴的汗珠沿着清秀的小脸滑落在衣领里,模糊了双眼。 桃儿借着手肘的支撑,右脚已然落地。她喘着粗气,腰臀处如刀削般火辣辣地烧灼,她咬紧牙关,左腿猛地向床下滑去,却不料虚弱加疼痛,整个人砰的摔在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桃儿,别睡在这里,快醒醒。”昏昏沉沉中桃儿觉得有人在她的耳边说话。她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眼皮却像是有千斤重。 是杏儿么?她到底是来看自己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拿杏儿当亲姐姐看待,杏儿不会看着她死而无动于衷吧。 眼皮动了又动,终于睁开双眼。入目的是半跪在地上粗壮的身形,焦急的圆圆面孔。桃儿抬起压麻了的手臂擦了擦眼睛,怎么是她? 小欢见桃儿醒了,忙把手探入她脖子下,另一只手从她膝窝处收紧“搂着我的脖子,我抱你起来。” 桃儿只顾呆呆地盯着小欢看,丝毫未听到她说了什么。愣怔间直觉自己的身体腾空,慌忙搂住了小欢的脖子。离开冰凉的地面,撕裂般的疼痛席卷了整个身体,桃儿冻僵的心慢慢有了知觉 。 小欢将桃儿侧身放在床铺上,又轻轻翻转她的身体,让她面朝下趴在枕头上。 “饿坏了吧,我带了吃的。” 桃儿咬着唇不做声,内心却如沸腾的水,翻滚热烫。她蓄满泪水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小欢,看着她转身手脚麻利地从门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个用布包裹着的食盒。 打开食盒,小欢拿出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肉粥,食物的清香丝丝缕缕飘荡在屋子里,桃儿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小欢轻轻吹了吹喂进桃儿口中:“小姐说,你饿了太久,只能先吃些清淡的粥,加了鸡肉补充体力。” 桃儿木然地一口口咽下,豆大的泪水一颗颗落入碗中。 “小欢姐姐,我那样害你,你还给我带吃的。”她该是多恶毒,差点害死小欢,人家却不计前嫌,施以援手。 “小姐说,你是迫不得已,也是可怜人。”小欢憨笑着,手下并不停歇。 夜色渐浓,秋风起,树影婆娑。桃儿趴在榻上竟毫无睡意,刚刚小欢在她的腰臀上涂了药,清清凉凉的,那种火辣辣的灼烧感似乎轻了很多。二十板子,没能要了她的命,心却跟着伤了。 杏儿进来的时候,桃儿正扶着墙一步步挪着。“桃儿,你不要命了,快躺下。”杏儿放下手中的食盒,扯住桃儿的衣袖。 “放开。”桃儿眉眼低垂淡淡开口,声音如止水,无一丝波澜。 “桃儿,你是在怪我?你知道惠姨娘的,那小贱蹄子让她失了面子,她除了摔东西,还打骂下人,一天到晚不得消停。这两天你不在,只能我一人近身服侍。这会儿她睡下了,我才得空出来。”杏儿看桃儿冷漠的神情心中忐忑。惠姨娘正在气头上,她实在是不敢撞在枪口上。 “怕是惠姨娘不让你来吧,她想让我自生自灭。”桃儿转过身苍白的小脸一片平静。暗淡的眸子与杏儿的三角眼对上,似是想确认自己的想法。杏儿忙躲闪开去。 “你,你是如何知晓的?”杏儿慢悠悠打开 食盒,压抑着内心的慌乱。 “她恼恨我承认洒了油,自是起了弄死我的心。这二十板子是老夫人罚的,若是我性命不保,那也不关她的事。还刚好让她出口气。”桃儿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面上却依然是平静似水。 “既然你知道姨娘的性子,那日就不该承认洒油。”杏儿咣当一声把掀开的食盒盖子又重重扣上。 “你可知道,五小姐看到了我裙边溅上的油渍。”桃儿冷笑一声,从小就听娘说人在做,天在看。她此生第一次干坏事,心中像是被猫爪不停地挠着。还好,五小姐原谅了她,若不然,她会惶惶不得终日。 杏儿一怔,片刻后冷哼了声:“还不是你笨,就说是打碎了油灯溅在身上的。” 桃儿不语,直直望向她。 杏儿垂眸重新打开食盒:“好了,不说这个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麻辣肥肠,酥炸鸡块”杏儿从食盒里端出两盘菜,满是辣子的肥肠上结了一层白花花的猪油,显然是冷的,“惠姨娘没怎么动筷子,我也只吃了几口,都给你端来了。” 桃儿只扫了一眼,便冷声道:“白粥留下,其余都拿回去吧。我吃不下。”小欢对她说过,油腻生冷和辛辣对她的伤口不利,让她吃些清淡营养的。 杏儿手中的白粥一抖,险些洒了去。这两天都没过来给她送饭,一来是怕惠姨娘责骂,二来也是想让这丫头吃些苦头,方能记得她的好。筆趣庫 她和桃儿在惠姨娘的院子里有间共同的小屋,可惠姨娘说看着桃儿就生气,硬是让人给扔到当初她做洒扫时的下人房。这里距离醉月居有些远,她也是趁着惠姨娘午睡了,才偷偷跑出来的。 “既是桃儿看不上这些剩菜,那我便带回去,院子里的婆子们可是早就馋了呢。”杏儿赌气似的把两盘子菜重重放进食盒,只留下一碗白粥。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桃儿垂下眸子,两滴清泪吧嗒啪嗒落在地上。 第31章 蒋小少爷 “五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要如何报答?” 伤口已经结痂了,有些痒。桃儿欲伸手去挠,却被小欢一把拉住。 “桃儿,小姐说了结痂不能挠,否则会留疤。忍忍就过去了。” “一个卑微的奴婢,谁在乎留不留疤?”桃儿口中是满不在乎,心里却早已是泪流不止。这世上,除了她娘,还有人在意她的生死吗? “小姐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都不能轻易伤害。”小欢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用手指沾了些油脂状的膏体涂抹在桃儿的伤处。药是小姐让她出去买的材料,小姐亲手配制的。 “五小姐和姐姐待桃儿恩重如山,来日当牛做马定当报答。”桃儿起身,跪在床上就要磕头。 小欢急忙拉住桃儿手臂:“快起来,小姐说你现在只管养好伤,其他的以后再说。” 这一日,又是秋雨绵绵。墨柳从小厨房回来一进门便贴在可羡耳边低语:“小姐,老夫人身边的崔嬷嬷又来找王婆子了。” “嗯,不用管她。”可羡手中的木梳不停,球球舒服的伸展四肢昏昏欲睡。 这小东西,又长大了些。终究不是她的茶杯贵宾,可以装在背包里。 “小姐,莫不是老夫人那里有所怀疑?那崔嬷嬷可是她得力的亲信。”墨柳蹙眉,杏眸中现出一抹担忧。 “若是王婆子趁此机会说了不该说的,可如何是好?”墨柳搓着手,来来回回地转圈圈。筆趣庫 “无妨,大不了就公开。”云可羡轻点了下球球黑亮的小鼻子,“你说呢?” 球球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了舔云可羡白嫩的指尖,仰起头“汪汪”似是在说“好,好”。 墨柳猛地抬头望向她家小姐,眸子里闪过一抹了然。她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笨”。 对呀,惠姨娘苛待小姐,老夫人不可能不知,只是谁也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若是她们夺了小厨房的事败露,那就索性公开。将军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保不齐谁就传扬了出去。 “小姐,桃 儿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回惠姨娘屋里伺候了。”小欢穿着蓑衣进来。 “她一直在问您想让她做什么?” “哦?你是怎么答的?”可羡停下手中的动作,球球一骨碌翻身跳起。朝着小欢“汪汪汪”抖了抖背上刚刚梳理整齐的毛。 “奴婢告诉她养好伤,想法回到惠姨娘身边。”小欢把怀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脱下蓑衣。 “嗯,做得不错。”云可羡挺起大拇哥赞赏地对着小欢比了比。 墨柳上前接过小欢手里的蓑衣,小跑着出去挂在廊下。 “快来趁热吃,我娘说小姐太瘦了,得多补补。”小欢双颊现出深深的梨涡,连声音里都带上了欢快。 食盒一打开,屋中顿时香气四溢。球球吸着小鼻子用劲地嗅着,口水沿着张开的嘴巴淌下来。 瓦罐鸡汤,红烧排骨,马蹄豆腐、肉末青菜、青笋冬菇汤和三碗红枣糯米饭。筆趣庫 自那日可羡一声“婶子”小欢娘疼爱可羡更胜往昔。有啥好吃的只要有机会就偷着往碧竹苑送。 主仆三人围坐桌前,球球在一旁狼吞虎咽,吃的好不热闹。这些日子惠姨娘被禁足,她们的日子倒是轻松了不少。 入夜,醉月居内一声脆响。两个丫头齐齐跪下。 “姨娘消消气,奴婢已经给小少爷传了信儿,过不了几日他就能来府里。”杏儿绕过地上的瓷片,膝行几步上前低低的说道。 惠姨娘阴郁的面上一松,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丫头:“起来吧,东西备好,要是再弄砸了,小心你们的皮。” “是,姨娘放心,这次一定让那个小贱蹄子乖乖听您的话。”杏儿一脸谄媚凑上前去轻轻揉着惠姨娘绷紧的双肩。这些日子的禁足,惠姨娘如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愈发疯狂暴躁。 桃儿退到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瓷片,悄悄抬眼,正望见惠姨娘手中的糕点被狠狠攥着捏成了渣儿。她不动神色地敛下眸子,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碧竹苑内,云可羡正埋头在医书上做标 注,娟秀的蝇头小楷墨迹未干。她举起手中的书轻轻吹了吹,正欲翻页。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 “小姐,老太太让暮秋请您到她那儿,说是小少爷带了家乡的特产,让您也去挑几样。”墨柳急急进门小脸上挂着愁容。 “哪个小少爷?”云可羡放下手中的墨笔,不解的望着墨柳。 “就是惠姨娘大哥的儿子蒋文明,小姐您不记得了,前年他来过咱们府里,还抢了夫人给您缝的布偶。”墨柳眨着一双杏儿眼帮着小姐回忆。 云可羡搜索着脑中的记忆,还的确是有这个人的信息。蒋文明,蒋家长孙,娇生惯养任性狂妄,与其名完全不符。那年她九岁,蒋文明十五,夺走她的布偶扔进茅厕,害得她大病一场。那是她娘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小姐,老太太那里如何回?要不就说小姐身子不适?”墨柳见她家小姐凝眉思索,当是云可羡对蒋小少爷心生厌恶,不想去,便试着问道。 回忆被打断,云可羡饶有兴趣地看着墨柳绞着帕子的手青筋凸起。 “怎的?你怕了?” “小姐,那个小少爷可是个泼皮,听说在他们那个县是有名的地痞无赖,仗着自己的爷爷是县令无法无天。”墨柳细细的柳眉紧锁。每次这个小少爷来府里,都会惹得她家小姐不快,第二天的枕头都是湿的。 “好了,走吧,咱们要是不去,驳了老太太的面子,又要被人诟病了。”云可羡无奈的摊摊手,如今她没有可以依仗的靠山,不能事事我行我素,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小姐,您当真要去?”墨柳扯着云可羡的衣袖,眸子里闪着惶恐。只是在脑子里想想那蒋小少爷,她就觉得头皮发麻,手脚打颤。 “嗯,若是你不想去,可以在院子里待着。”云可羡放下卷着的衣袖,对着铜镜照了照。 “那怎么行?奴婢定然会随小姐一起,小姐在哪里,奴婢就去哪。”墨柳急急追上,扶着云可羡走出碧竹苑。 第32章 云家姐妹 等在门外的暮秋似是长了教训,站了这许久竟是一言未发,默默转身带路。只是在她抬眼偷瞄的瞬间,云可羡清晰地看到那一闪而过的冷笑。 “大姐姐,我说五妹妹这许久不来,定是梳妆打扮耽搁了。你还不信,看看,看看,是不是?”屋内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围着一个木箱齐齐望向门口。筆趣庫 云可羡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云惜若,她一身簇新的大红长裙上绣着几朵金色的牡丹花,眉眼精心描绘过,站在姐妹群里甚是醒目。 “三姐说笑了,可羡人小腿短,走得慢了些。”云可羡轻移莲步上前,面上带着浅笑。 “咦,三姐姐今儿看着怎的与往日不同了?”走近了,云可羡歪着小脑袋,晶亮的眸子瞪大。引得众人目光齐齐投向云惜若。 “都看着我作甚?”云惜若被一众目光盯着有些恼怒,她今儿只是画了个上翘的眼线,唇上的胭脂涂得稍重了些。刚好配她的红裙而已。 “三姐姐,你涂的香脂是徐记的清颜吗?真的能盖住你眼下的痣呢。”云雪漫扯着云惜若的衣袖,圆圆的小脸近距离地端详着她,口中一个劲儿地赞香粉神奇,看似纯真的笑却未达眼底。 “谁要你说这个了?”云惜若恼怒地一甩衣袖,挣脱开云雪漫的拉扯,云雪漫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被身旁的云墨染一把扶住,方才站稳。她小嘴撇了撇,眸子里蒙上一层薄雾。 “五妹妹,几日不见,你的气色愈发红润,言语上也竟是这般不饶人,还真是士别三日不可刮目相看。”云淑玉见自家妹妹受了委屈,瞪了云惜若一眼,回头正看到云可羡淡笑着看戏,一腔怒火瞬间燃烧。 “大姐风姿绰约,正值二八妙龄,小妹年幼无知,让大姐见笑了。”云可羡言笑晏晏,清澈的眸子闪了闪。 “你,你” 云淑玉哆嗦着嘴唇,脸色白了几分。早年定下的娃娃亲家中突生变故,被祖母硬是退了亲。此后竟一直无人问津,年龄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大姐姐,难不成可羡说错了?哦,下个月你就满十七岁了吧?”云可羡歪着头想了想,片刻后,轻轻拍了下脑袋,纠正了错误。 云淑玉紧握拳头,猛地跨前一步,眸子里血红一片 。空气似是被冻结了一般,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云可羡面上的笑意未减,云淑玉握着的拳头青筋凸起,却迟迟不见落下。 “五妹妹,惠姑姑对你可真好,这上等云锦都舍得拿出来给你个小孩子做衣裙。”云墨染一脸艳羡地摩挲着云可羡淡青色的衣裙。把众人的视线成功地引向云可羡,化解了一时的剑拔弩张。 暗地里她是抱着看好戏的姿态。云可羡若是挨了打,三叔回来定然饶不了云淑玉。可看这架势,云淑玉还没完全丧失理智,这戏今儿也是看不成了。 “布匹是圣上赏赐我爹的,和惠姨娘没半毛钱关系。”云可羡一个旋身轻松扯回裙角。云墨染的居心她又如何看不出,看不成好戏便想转移视线,就是不知道云淑玉是否能领她这个顺水人情。 云墨染一怔,丝滑柔软的布料如同灵巧的小蛇从她手中抽离,云可羡荡起的裙摆犹如晨起盛开的喇叭花,娇嫩清新。曾经那个身形瘦小冷漠孤傲的倔强小女孩,与眼前这个气质高贵从容淡雅的五小姐还是同一个人吗? “呵,五妹妹这话说的,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惠姑姑苛待了你呢。”云雪漫朝着云可羡丢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哼出的话变了声调。刚刚大姐姐被欺负,还差点让人看了笑话。她早就想教训一下云可羡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了。 “惠姨娘别的没见长进,收买人心倒是愈发炉火纯青了。”云可羡嗤笑一声,目光从云雪漫云墨染身上一一扫过,又状似无意地看向其他人。 看得几人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云可羡如清潭般澄澈冰寒的眸子。 云可羡轻笑出声,收敛了眸中的冰冷。 惠姨娘为了让将军接纳她,竟是连大房二房都买通了为她说好话。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这小没良心的,惠姑姑让明哥哥给咱们几个带了这一大箱子稀罕玩意儿,既是你不领情,又为何过来?” 云雪漫鼓起腮帮子,气哼哼地插着小腰。姑姑给侄女送个物件儿,不是很正常嘛,怎的到云可羡这儿,就成了收买人心了。 “就是,既是不稀罕,那就别来呀?”云惜若弯腰在箱子里翻找着,声音闷闷的。 “谁说来这里就是挑东西的, 给老夫人请安不可以?”云可羡挑眉,淡笑着反问。 “祖母在和明哥哥说话,让咱们别去打扰,只管在这儿挑自己喜欢的物件儿。”云雪漫瞪了云可羡一眼,想抢风头讨好祖母,岂不知她们早就试过了,被暮秋安置在这外间了。 “三姐姐,说好了大家一起选的,你怎的先下手了?”云雪漫提着裙子小跑过去,刚刚她担心大姐和云可羡打起来,便一门心思盯着云可羡,云惜若不但不帮忙,还趁乱先挑上了。 云惜若与云雪漫两个脑袋挤在一起,诺大的箱子里四只手上下翻飞,云淑玉和云墨染对视一眼,齐齐拧紧了眉头。说好了一起选的,她们怎的这般胡闹。 云可羡慢悠悠踱步上前,绕着箱子转了两圈儿。见箱子里的大多是些街边卖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珠钗、风车、布偶、摆件儿、胭脂香粉、木雕、泥人儿之类的。 “这是明哥哥给我带的十二生肖,你还给我。”云雪漫直起身,伸手抢夺云可羡顺手拿起的一个盒子。盒盖被掀开,露出整齐排列的十二个红泥生肖。 云可羡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晶亮的眸子里闪着狡黠。她踮起脚尖把盒子举高,“哪里写着给你的?不是谁拿到的归谁吗?” “前年明哥哥来的时候,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想要这个的,他这次带来,不是给我的还能是给你的?”云雪漫一手提着裙子,另一手扒着云可羡举起的胳膊扯着喉咙大喊。 “私相授受?”云可羡惊诧地瞪大了眸子,忽又觉失言忙一手捂住了小嘴。 声音不大,却刚好令屋子里的小姐和门边的丫头听得一清二楚。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齐齐投向云雪漫。 “你乱说,我和明哥哥才不是你说的那样。”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云雪漫直觉双颊如同着了火般,声音里竟带了哭腔。 云淑玉见妹妹受欺负,加上刚刚的余怒未消。仗着身量高上前几步伸手欲夺过云可羡举起的盒子。谁料,她的指尖刚碰到盒子,只听“噼噼啪啪”几声脆响。盒子落地红泥生肖四分五裂一地碎片。 屋内安静下来,云可羡摊了摊手:“不关我事。” “云可羡,我跟你拼了!”云雪漫顺手抄起一个木盒,疯了般冲上前。 第33章 文明焉在 云雪漫举起手中的盒子砸向云可羡,手腕却被人从后面握住。她挣扎着晃了晃,用尽力气却无法挣开。 云雪漫心中恼怒正欲开口大骂,一道声音响起:“雪妹妹,姐妹之间莫要伤了和气。” 熟悉的声音令云雪漫一惊,神色骤变。竟是明哥哥,他居然会帮着云可羡那个小贱人。 蒋文明松开手,轻轻拍了拍云雪漫的肩。云雪漫轻颤了下,缓缓回身,咬着唇望向蒋文明。眸子里的盈盈水光含羞带怯。 云可羡一脸玩味,打量着一群女子中的蒋文明,但见他瘦如麻杆的身上明蓝色的袍子有些松垮,泛着油光的发丝以玉冠竖在脑后。细长的眸子带着几分轻佻。皮肤萎黄倒是继承了蒋家人的特色,惠姨娘那次被她喷了鸡汤被迫卸妆,被她看了个清楚。思及此,云可羡不由唇角微勾。 “可儿妹妹,几年不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筆趣庫 蒋文明眸光中带着惊讶,似是兄长般几步上前,欲伸手抚摸云可羡乌黑的发顶。 云可羡皱了皱眉,眸子里划过厌恶,不动声色地偏头,蒋文明悬着的手落了空。却也不见气恼,只是尴尬地笑着缩回了手。 “我只有一个哥哥姓云,并无其他别姓哥哥。”淡淡的声音悠悠响起,引来一室诧异的目光。将军府里的贵客,谁不想巴结呀。 “五妹妹,蒋小少爷是祖母的侄孙,你这样不给面子,把祖母置于何地?”云惜若拉高声调,摆明了想惊动里间的老太太。这不知好歹的臭丫头,有她后悔的时候。 “哼,三姐,这还看不出么?人家仗着自己是将军的嫡女,作威作福惯了,连祖母都不放在眼里了。” 云雪漫挽着云惜若的手臂鼻腔里发出嘲弄的冷哼。她在云惜若点燃的柴堆上再加一把火,祖母定然会雷霆大怒。到时 候,就有好戏可看了。 还未待云可羡开口,却见蒋文明从怀里掏出一只人形玩偶,举到她面前:“五妹妹,当年哥哥孩子心性,把你的玩偶扔了,害你伤心,这个是仿照当年那个做的,还给你。” 蒋文明听话地改了称呼,却不想拉远彼此间的距离。他微微弯身一脸诚意地笑望着云可羡。云雪漫瞪大了眼睛,从未见过明哥哥在谁面前这样一副谦卑的讨好模样,难不成他中意云可羡? “以前的事本小姐不记得了,蒋公子还是自己收着吧。” 不是她娘亲手缝的要来何用?可羡清冷的目光瞟向里间的帘子,这老太太打得什么主意,今儿个外面这么大动静,她却稳坐泰山。 “那五妹妹过来选几样小玩意,拿回去打发时间吧。”蒋文明举着玩偶的手握紧,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片刻才抽回手嘻嘻一笑说道。 “多谢蒋公子的好意,本小姐早已过了贪玩的年纪。” 四姐妹一愣,云可羡在将军府嫡出小姐中是最小的,要是她过了玩闹的年纪,那她们呢? “老夫人,可羡还在禁足,就不打扰您歇息了。”云可羡向着门帘方向微微躬身施了一礼,片刻房中一声低沉的“嗯。” 墨柳恍恍惚惚跟着云可羡出了福寿居,走了一段路,压在心上的大石终于被搬开。她深深吐了口气,一手抚着胸腔:“小姐,咱们这是虎口脱险了?” 刚刚那四姐妹围攻她家小姐的场面看得她心惊胆战,有几次都想冲过去护主,却都被门口的婆子挡着。本想着今儿小姐人单力薄,又在老夫人的房里,必然会被欺负。这会子她们毫发无伤地出来,可不就如同做梦一般。 云可羡放慢了脚步,轻笑一声“你家小姐不屑陪她们玩,若是较量起来,谁是虎还不一定呢。” “ 可吓死奴婢了,大小姐差点就动手了呢。”墨柳抱着自己的手臂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云淑玉那血红的双眼如饿狼般吓人,她家小姐也没说什么呀,怎的大小姐似是要吃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摧之。”云可羡压低声音,晶亮的眸子闪过一抹冰寒。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她面前伸出爪子,她不介意受累帮她们剪剪指甲。 “小姐,墨柳怎么听不懂?”墨柳挠挠头,圆圆的杏眼眨啊眨。 “快走吧,出来这么久,球球饿坏了。”云可羡加快了脚步,墨柳急急跟上。 刚进碧竹苑,小欢便急匆匆拉过云可羡,附耳低语几句,随后塞给她一张字条。看着小欢一脸凝重,墨柳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有事?”墨柳凑上前,试探着问。 “惠姨娘正在预谋加害小姐,咱们得处处小心提防。”小欢眉头紧锁,双手握拳,压低了声音。 “啊?她敢?她就不怕将军回来要了她的命。”墨柳气得跳脚,如一个点燃的炮仗“砰”的炸响。谁敢打她家小姐的主意,她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会护着主子周全。 “嘘,小声点。”小欢一手捂住墨柳的嘴巴。若是被人听了去,无凭无证的说辞,定会给小姐冠上诬陷之名。 “安抚桃儿,让她留意杏儿。”云可羡看完纸条,低低吩咐了句,便转身进了里间。 碧竹苑平静似水。墨柳的神经却绷得紧紧的,白日片刻不离地跟在云可羡身后,夜晚,都是半睁着眼睛打盹。哪怕是窗外风吹树枝的哗啦声,她都会噌的坐起身。小欢也在外间墨柳的榻旁加了一张榻,日夜守在小姐身边。 云可羡却不见丝毫慌乱,还是一如既往的晨练、逗弄球球、作画、刺绣。兴致来了还会亲自下厨给做一桌丰盛的菜肴。 第34章 禁足期满 十日后,三个月禁足期已满。这日清晨,刚用完早膳,暮秋前来请五小姐到老夫人房中叙话。 云可羡带着墨柳请安过后,便见大炕上的蒋氏一改往日的阴郁,满是褶皱的老脸堆起笑意:“五丫头,你娘说城外庄子上的秋菊开了,想带着大家去散散心,你也随着一起吧。” 云可羡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老太婆这是有多想给她洗脑,每次都不忘把丑女人强塞给她当娘。 “呵,散心?以往老太婆都以她年纪小为借口,不许她出门,今儿怎会如此好心?”云可羡心中暗自腹诽口中恭顺答道,“是,可羡遵从老夫人安排。” 蒋氏一怔,今儿这五丫头怎的这么顺从。难不成是闷在院子里久了? 盯着云可羡离去的背影,蒋氏面上的笑意敛去。 “老夫人,您就安心候着吧,侄小姐定会办妥此事。”陈婆子一脸谄媚地上前低声说道。 “王婆子可靠么?五丫头那里当真没有来过什么人?”蒋氏凌厉的目光盯着站在炕沿边的陈婆子。 “绝对可信,老奴和她是表姐妹,老夫人您是知道的。”陈婆子垂眸敛目,避开蒋氏探寻的目光。她这心里没底呀,找了几次那王婆子,碧竹苑确定没来过生人。可不知怎的,她总感觉王婆子有什么事瞒着她。 “让那些人嘴都严实点,此事若是传到老三耳中,你知道后果。”声音里夹带着的冰渣子让陈婆子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是,老奴谨记于心。” “慧儿那边你再叮嘱几句。” 蒋氏闭上眼睛挥了挥手,示意崔婆子出去。 “老夫人安心,老奴告退。”崔婆子躬身退出,换暮秋进屋伺候。 几辆马车浩浩荡荡从将军府出发。云可羡怀中抱着球球,饶有兴趣地透过帘子看着一闪而过的景致。她自从来到这里,还未 曾出过将军府。好不容易出来了看啥都新鲜。 一向爱热闹的墨柳此时却紧锁眉头一言不发,小欢用手臂轻轻碰了碰小姐,眼神示意她看向紧绷着小脸的墨柳。 从早上听说要跟着惠姨娘去庄子上,她便是这幅大难临头的愁苦相。连收拾行装都是小欢帮忙整理的。 云可羡一手点着在她怀中拱来拱去玩闹的球球:“安分点,没看到墨柳姐姐生气了么?” 球球立马转头,黑溜溜的大眼看向墨柳,朝着她“汪汪”叫了两声。 墨柳回神,瞪了球球一眼。长出了口气“哎”。 “小姐,老夫人安排您跟着一起去庄子,定是藏了什么坏心思。”墨柳气鼓鼓地撅起小嘴。在碧竹苑,她们还可以防着被人算计。若是到了庄子上,不可预知的危险防不胜防。 “哦?”云可羡抬眸望向墨柳,“你知道些什么?” “前些年,老夫人都说您年纪小,出了事不好向将军交代。如今却让惠姨娘带着您出门,听说不仅大夫人二夫人和几个小姐,就连蒋少爷也一起随行呢。”墨柳打开了话匣子,圆圆的杏眼闪着浓浓的担忧。筆趣庫 云可羡抚摸着球球柔软雪白的毛毛,轻笑一声。 “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笑的出来?”墨柳小脸皱成一团,声音里带了哭腔。 “怎么?你家小姐是软柿子?可以任人揉捏?再说了,你就不想见见你爹娘和弟弟?”云可羡歪着头两只小手轻扯着墨柳双颊的软肉。 “小姐,奴婢的家人以后也能看,眼下是您的安危重要。”墨柳救回自己被扯得变形的小脸。两年没回家了,不知弟弟怎样了。 云可羡一把捞起脚边趴卧的球球,拿出一块肉干逗弄,语气轻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小姐快看,那就是咱们的庄子。”小欢撩起布帘,指 着不远处高高的门楼。 云可羡转头望向窗外,猛然瞥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不远处几个孩子大叫着朝他扔着石块树枝。小欢一声惊呼,车夫慌得忘了拉缰绳。 墨柳探头望去,嘶声大叫:“弟弟,不要过来。” 一道人影如闪电钻出车厢,猛地拽住了缰绳。紧跟在身后的小欢双手死死拉着:“小姐,我来。” 马儿扬起的前蹄在距离孩子两步距离稳稳落下,云可羡提着裙子跳下马车。一把抱起张着嘴巴呆愣着的孩子闪身一旁,轻轻拍哄着。 那些捂住眼睛惊叫的夫人小姐听着车夫一声:“好险。” 透过指缝一看,只见墨柳紧紧抱着孩子呜呜大哭。 “好了,先回庄子吧,别把孩子吓坏了。”云可羡拍着墨柳不断颤抖的背轻声道。 正是秋收时节,云聚庄一片忙碌。听说府里的夫人和小姐们要来住上一段时日,早有下人在门口恭迎。 一行人呼拉拉进了庄子,诺大的院子里果香花香浓郁芬芳。粮食晒在谷场上,金灿灿红通通一片。云可羡眼前一亮,深吸一口气,乡间的空气都透着清甜。 “呵,这庄子有什么好的?和京城比差太远了。”云惜若拍着裙边蹭上的灰尘一脸不悦。 “若是不愿来,可以呆在府里呀。”云雪漫白了她一眼,若是明哥哥不来,云惜若也不会巴巴地跟来吧。往年她可都是各种推脱不愿来这里的。 “四妹妹,你的明哥哥在后面看着呢。若是你耍小性子,他又要说咱们姐妹不和了。”云惜若状似亲热地挽住云雪漫的手臂悄声说。 云雪漫面上一红,啐骂道:“三姐姐,你笑我” 云可羡翻了个白眼,心中嗤笑,这两个蠢蛋,那个声名狼藉的二货也值得争抢,若是圆了她们的梦,会不会皆大欢喜。 第35章 墨柳弟弟 几位夫人小姐都被安排了住处。惠姨娘执意要挨着云可羡的院子住下,说是遵从老夫人嘱托照顾五小姐。 墨柳借着给小姐整理衣领凑在她耳边低语:“莫要答应。” 云可羡唇角微勾,轻捏了她的手示意让她安心,却并未反驳似是默许。 急的墨柳连连跺脚,小姐这是糊涂了不成?明知道惠姨娘是头饿狼,还巴巴地凑上前。 “小姐,惠姨娘的居心您又不是不知,怎的任由她编排?”墨柳打开包裹,边整理边气鼓鼓地嘟囔着。 “墨竹的头是如何伤的?”云可羡冷不防的发问,令墨柳呆了一瞬。 “弟弟两岁时,外公突然病逝,我娘把弟弟托付给庄子上的花婶子,被她家的孩子领出去爬附近的小山,等我娘回来时,弟弟满头满脸的血。”墨柳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 “给他看伤的大夫是附近的郎中?”云可羡双手托腮,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于大夫是方圆十里医术最好的,弟弟的病一直是他给看的。”墨柳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云可羡。 云可羡饮了口茶,朝着墨柳招招手示意她靠近。用极低的声音附在她耳边道:“把方子和药渣带过来些给我瞧瞧,切记莫要声张。” “小,小姐,您是怀疑”墨柳圆圆的杏眼瞪得犹如铜铃,“这,这怎么可能?”一个两岁的孩子碍着谁了? “照做。”云可羡放冷了声音。她不想和这丫头过多解释,墨柳一惊一乍的性子着实令她头疼。 “是。”墨柳嗫嚅着低头,脑子里乱哄哄的,似是有一群蜜蜂嗡嗡地飞舞。 连着几日,云可羡都被墨柳带着在方圆几十里的庄子上转悠,身后除了球球还多了个小跟屁虫。 墨柳的弟弟墨竹整日傻呵呵地看着云可羡笑,呆滞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依赖。 云可羡牵着墨竹的小手,球球紧随在脚边。这些日子墨父墨母忙着收秋,小墨竹就交由墨柳带着,实际上他黏着云可羡的时间更多些。 这一日又向南走了几里路,云可羡耸动着鼻子:“这药香哪里来的?” “小姐,紧挨着咱们庄子的人家种了大片药材,每年这个时候就收了晾晒。”墨柳捶着酸痛的腿气喘吁吁地说道。 小姐和小欢的体力也太强了吧,每天走这么远也不见她们喊累,就连弟弟和球球也紧跟其后。 “哈哈,太好了。”可羡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惊喜。那日让小墨竹停了郎中的药,又吩咐墨柳在郎中的药箱里偷了银针。几日来施针已初见疗 效,若是辅以药材调理会事半功倍。 “小姐,弟弟真的会好吗?”墨柳眼里闪着期待的泪光。为了弟弟,父亲累弯了腰,母亲哭坏了眼,她九岁就被迫进府为奴。筆趣庫 “嗯”可羡轻抚着小墨竹稚嫩的小脸,漆黑的眸子透着坚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如此狠手,若是被她找出来,定要他加倍偿还。 “可是,小姐,咱们答应过老夫人不能出庄子,如何能买到药材?”墨柳刚刚燃起的希望被小欢的话瞬间熄灭。 “放心,你家小姐有办法。”云可羡轻轻拍拍墨柳的肩,眸子里划过一抹狡黠。 深夜,一道纤细的小身影悄然溜出院子,绕过打着瞌睡的守门婆子,一路狂奔至南墙下。 这么高的墙要如何翻过去?如果自己有岳翊的轻功该有多好。 正踌躇间,脚边一动,云可羡惊得汗毛倒竖。“呜呜”熟悉的叫声,是球球,这个小东西竟然跟着来了。 云可羡抱起球球,顿觉怀中一片温暖。 “我们要如何翻过去呢?”口中呢喃出声。球球乌黑的眼珠子在暗夜里烁烁生辉,片刻后纵身一跃落在地上,沿着高墙一路小跑,云可羡心中一喜急急跟上。 “这,狗洞?”看着月光下那黑漆漆的洞口,云可羡哭笑不得。对面不会有啥恶狗吧?她顿住脚步,片刻犹豫。 大型犬一向是她的忌惮,上一世儿时被绑架,绑匪睡着的时候,就是一只拴着的狼犬看着她。只要她动一动,狼犬就会呲着尖利的白牙朝着她呼呼地警告。 云可羡正陷入回忆,球球咬着她的裙角拽了拽。她瞬间回神,握着小拳头扬了扬。为了能拿到药材,就是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爬出洞口,借着廊檐下一盏灯笼微弱的光线,云可羡被那一院子的药材惊住了,这个要是让二爷爷看到了定然会欣喜若狂吧。来不及想太多,云可羡拿起几株凑到鼻下轻嗅,有用的就装进布袋。 高高的屋顶上,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子屏住呼吸,紧贴在瓦砾上,目光炯炯地瞪视着那个灵动的小身影。 待院子静下来,他纵身来到一窗子下低声道:“主子,要追回来么?” “跟上,不要惊动她。”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屋内响起。 “是”黑影一闪,片刻没了踪影。 这日傍晚,刚踏进墨柳家的小院,云可羡被被冲出来的孩子抱住了大腿 “姐姐,你这么快就来了。”清脆稚嫩的童音似幽幽深谷中流淌的清泉,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 从外面回来正 欲进门的墨父墨母没听到墨竹的话,只看到自家的傻儿子竟然抱着小姐的腿。二人惊得瞪圆了眼睛,手忙脚乱地跪倒在门边。 墨母颤声道:“墨竹心智不全,冒犯之过,还请小姐惩处老奴。” 云可羡拉开小墨竹,朝着墨柳递了个眼色。 墨柳赶忙上前扶起二人。声音里带着哽咽:“爹,娘,小姐说弟弟以后不用再吃药了。他是个正常的孩子了。” “你,你所言当真?”墨母蹲下身子,颤抖着伸出手示意墨竹过来。那日柳儿回来她正哄着墨竹喝药,被墨柳一把抢过药泼在地上。一怒之下,她想也没想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她刚刚说了什么? 云可羡拍了拍墨竹的肩,墨竹蹬蹬蹬小跑着过来:“爹,娘,我已经好了,姐姐还教了我写字,待会儿我写给你们看。” “竹儿。”墨母流着泪,不敢置信地愈发抱紧儿子,这些日子忙着收秋,早出晚归的,儿子就交给墨柳带着。 墨父一条腿半跪在地上,粗糙的大手颤抖着轻轻摩挲墨竹的小脑袋。“竹儿,再叫声爹。”刚刚儿子那稚嫩的声音有多少年没听过了?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他叫爹娘了。筆趣庫 “爹,娘,姐姐说,这些年,你们为了竹儿操碎了心,以后竹儿定当好好孝敬你们。”墨竹仰着小脑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惊得墨父墨母愣怔了好久,才流着泪连连说着:“好,好” “墨爸,墨妈,快起来吧,地上凉。”云可羡与墨柳一人一个扶起墨父墨母。墨母泪眼婆娑,待看清搀扶自己的竟是五小姐,屈膝便要跪下。 云可羡托着墨母的手臂:“墨妈,您若是这般见外,可羡想吃烤红薯了,也不好意思跟墨爸说了。”云可羡小女儿般娇俏地撅起小嘴,撒娇般地扭了扭身子。 “噗嗤”墨柳憋不住低笑出声,她家小姐何时有过这般可爱过? “墨妈,您看墨柳,她笑人家。”云可羡扯着墨母的衣袖摇了摇,白了墨柳一眼。 “这有何难?老奴这就去。”墨母还在愣怔中回不过神,墨父转身快步进了屋子。 墨母回神睨了墨柳一眼,“柳儿,还不快请小姐进屋。”小墨竹拉着云可羡蹦蹦跳跳进了屋子。 “小姐,爸妈是个啥称呼?”听小姐一直叫自己爹娘爸妈,墨柳不明其意,这会子趁母亲去泡茶,便好奇地问。 云可羡正和小墨竹玩拍手游戏,随口答道:“就是爹娘呀” 端着茶水的墨母手一抖,滚烫的水溅出几滴洒在手背上。 第36章 齐聚一堂 “娘!” 一声惊呼,墨柳快步上前接过墨母手中的茶壶。 云可羡转身,正对上墨母泪光盈盈的美眸定定地望着她,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墨妈,伤到哪里了?”云可羡急急上前,拉过墨母的手。 “嘶”墨母吸了口气。云可羡忙松了手,改为轻轻托起她的手。但见墨母修长白皙的手上几个透明的水泡。 “娘,你疼不疼?”墨竹小嘴凑上来轻轻吹着,带着哭腔问道。 墨母心头一暖,刚刚的震惊被儿子贴心的举动搁置。她朝着儿子摇摇头:“娘不疼,一会儿就好了。” “墨柳,去打一盆冷水。”云可羡低声吩咐。 云可羡轻轻挽起墨母的袖子,握着她的手腕放在冷水里。 墨母顿觉火辣辣的手背疼痛减轻,不由对云可羡的敬意又增添了几分。 墨父捧着个托盘进屋,就看见自家老婆孩子一脸崇拜地看着五小姐,儿子还挺着个大拇哥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太厉害了”筆趣庫 次日一大早,云可羡带着球球从外面进来,粉嫩的小脸印上红潮,额上的细汗似是晶莹剔透的珍珠闪着耀目的光泽。 墨柳叹了口气,她也想跟着小姐晨练的,无奈早上总也起不来。 “小姐,您说都这么多天了,惠姨娘那边也不见动静,是不是咱们想多了。”墨柳把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递给云可羡。 “好香,又是墨爸烤的?”云可羡捧着红薯小鼻子微微翕动。跑了一大圈儿体力消耗,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扒开皮咬了一大口,又撕了块喂给球球。 “我爹看您昨个儿吃红薯吃得香,今儿一早就又烤了几个,让弟弟送过来。小欢也不知哪里去了,这几天神神秘秘的。” “小墨竹呢,怎么没看到他。”云可羡眸光投向桌子下,上次墨竹就是躲在这里和她捉迷藏的。 墨柳失笑:“小姐,别找了,墨竹回去了。娘让他没事不要打扰您。” “我这整日无所事事,闲得发霉,小墨竹来刚好给我解闷。” 云可羡把剩下的红薯都喂给球球,拍了拍手 “早膳怕是吃不下了。” 傍晚,墨柳正给云可羡讲着一些她小时候在庄子里生活的趣事,忽听窗外传来一道声音。 “五小姐,姨娘请您到她院子里坐坐,大夫人二夫人和几位小姐都在那里。”窗外桃儿高声说了句,一旁猫着腰偷听的杏儿转过头剜了她一眼。 “小姐。”墨柳握着红薯的手骤然收紧。还是躲不过么? “该来的总会来的,走吧。”云可羡拿了帕子擦擦手率先出门。 一进惠姨娘的院子,便听到屋子里叽叽喳喳的谈话声。墨柳扯了扯云可羡的衣袖,眸子里闪着担忧。 云可羡拍了拍她的小手,微微一笑,拉着她进了屋子。 “五妹妹可真是大忙人呀,惠姑姑派人请了好几次,今儿个才得见。”云墨染抬眸睨了一眼云可羡,漫不经意地笑道。 “大伯母二伯母安。”云可羡微微躬身,动作优雅却不失礼数。 大夫人轻哼一声,云可羡直起身子面向云墨染。 “二姐姐此言差矣,可羡自是进了云聚庄的大门,就没出过。也未曾见谁来找过。”云可羡清冷的眸光看向云墨染,嗤笑一声。 “你每日不在自己的院子,任谁能找得到?”云惜若撇了撇嘴道。 “咦?五妹妹,你这些日子都去哪玩了?整日见不到影子?”云雪漫圆圆的脸上带着好奇,接口道。 “祖母不是让咱们来这庄子散心的么?姐姐们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云可羡稚嫩的小脸笑的云淡风轻。 蒋文明竟然不在,来庄子的这些日子他还真是安分了不少。 “既是散心,这庄子又这么多大,哪是一时半会儿逛得完的。”云可羡抬眸扫向众人,竟是没看到惠姨娘。 “夫人小姐,快来尝尝这菊花茶,姨娘昨个亲手采摘晾晒的。”杏儿端了托盘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一一摆好,朝着屋子扬声道。 “走吧,这屋子太憋闷,还是外面敞亮。”大夫人费力地起身,云淑玉搀扶着她率先出了屋子。 其余的人呼拉拉跟随着来了院子。 院子里两个石桌上摆放着的托盘 里几杯冒着热气的菊花茶清香袅袅,芸豆卷、桂花糕、糯米糍各样一盘。 “惠儿妹妹当真是个妙人儿,说要请咱们吃茶,这么会子功夫,就能做出这么多糕点,啧啧。”大夫人的小眼睛笑成了细缝儿,吧嗒着嘴赞道。 “怕是张罗了好久吧”二夫人随声附和。 这一桌子的糕点做出来也着实费些功夫。 “呀,刚还不饿呢,这会子看到好吃的,竟是一会儿也等不得了。好吃了吧。”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也来尝尝惠姑姑的手艺。”云惜若拈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眸子眯了眯,随后赞道,“的确好吃。” 大夫人吧嗒了几下嘴巴,咽了口吐沫,伸出的手又缩回。筆趣庫 主人还没来,客人岂可先吃。 “哎呦,瞧瞧,我这手慢,让大家都等急了吧?”惠姨娘和桃儿各自端着个托盘进了院子。 “惠姑姑,咱们正夸您的糕点好吃呢。”云雪漫嘴巴里嚼着糕点,眼睛瞄着托盘里的栗子糕,吸着鼻子道“好香哦” “你这小馋猫,嘴巴涂了蜜么,这么会说话。”惠姨娘放下手中的托盘,拿了块栗子糕递给云雪漫笑着道。 “几位小姐坐这里吧。”杏儿把几个凳子摆好,招呼道。 桃儿放下手中的托盘,抬眸的瞬间刚好和云可羡的眸光对上,她不动声色地轻点了下头,退到惠姨娘身后。 “二位嫂子,尝尝慧儿的手艺。”惠姨娘招呼着大夫人和二夫人,三人围坐一桌。 “好吃,好吃。”大夫人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芸豆卷塞进口中,嘟囔着。 二夫人不紧不慢地拈起一块栗子糕放进口中,不由惊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慧儿妹妹回府可要教教嫂子,莫要藏私。” 惠姨娘一怔,随即打着哈哈:“嫂子说笑了,谁不知您做的糕点是府里独一无二的,连老夫人都赞不绝口呢。” “杏儿,你那边好好招待几位小姐。”惠姨娘站起身,朝着正摆放菊花茶的杏儿扬声道。 “是。”杏儿躬身,抬眸的瞬间和惠姨娘交流了下眼神。 第37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站在云可羡身后的墨柳悄悄拉了下小姐的衣袖,刚想附在她耳边说话。 院子外面一片喧闹,众人齐齐转身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孩子抱着头嗷嗷尖叫着跑来,身后,似是有什么追着。 众人起身,纷纷凑到门边,只见一群黄蜂嗡嗡嗡地叫着追赶着孩子朝着这边而来。 在一排灯笼昏暗的光线下黑压压的一团,眼看就要冲进门来。 云雪漫捂着眼睛尖叫:“啊!” 有机灵的丫头大叫着:“快,快关上门,别放黄蜂进来。” 靠近院门的婆子手忙脚乱地关门,片刻,才安静下来坐回原位。 “好险。”云惜若拍着胸脯心有余悸,要是这么一群黄蜂进来,她那张娇嫩的小脸儿还如何保得住。 “来来来,咱们都喝点菊花茶压压惊。”惠姨娘拿起面前的杯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齐齐举杯。 墨柳欲抢下小姐的杯子,却被云可羡不露痕迹地拂袖一挡,小口小口地喝了个干净。 墨柳惊得一身冷汗湿了衣衫。惠姨娘被盖碗挡着的唇边一抹讥笑,今儿个的事板上钉钉成了。 “姨娘,刚刚庄子上的管家传信,有条蛇进了三小姐和四小姐的院子,正在派人抓捕。”桃儿不知何时出了院子,从门外跑进来急急地说道。 “什么?蛇怎么会进了咱们的院子?”云雪漫忽的站起身瞪圆了眼睛。 “我就说嘛,这个破庄子有啥好玩的。”云惜若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杯子落地摔成了碎片。 “是,是几个小孩抓了蛇在院子边上玩,后不小心放跑了。”桃儿低着头讷讷地回着。 “我不管,今儿个我才不要到那个院子睡。”云雪漫大声嘟哝着,嘴里有些含混不清。 “我也不要。”云惜若攀着云雪漫的手臂,脑袋有些晕。 “那你跟娘一起。”大夫人二夫人异口同声。 “我不要,我乏了,要睡觉。”云惜若扯着自己的衣服似是要脱了外衣。二夫人赶忙示意丫头按住她的手 。 这孩子以往不是这么早就睡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五妹妹的院子就在这旁边,而且她的院子最大了,咱们今晚就住她那里。”云雪漫拉着云惜若的衣袖走向云可羡。 次日清晨,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叫划破了庄子上的宁静。云可羡掏掏耳朵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拉了拉被子捂住头继续睡。 外间的墨柳迷迷糊糊坐起身推了推一旁的小欢咕哝着:“怎么了?是谁啊?” “没事,你做噩梦了,天还早,再睡会儿吧。”小欢翻了个身,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清明。 “五丫头,是你!你害了我女儿,还不快出来!”一阵砰砰砰的砸门声夹杂着凄厉的哭喊响起。 片刻,房门打开,小欢揉着惺忪的睡眼:“谁呀?一大早这么吵,小姐还在睡觉。” “啪”一声脆响。 大夫人左手托着右手手腕尖叫一声,本是她举手欲打小欢,却被什么东西砸了手腕,回头看时竟是一本厚厚的书册。 云可羡一身雪白中衣,散着墨发,怀中抱着球球走上前:“大伯母,早啊。” “你,害了惜若和雪漫,我跟你拼了!”大夫人仗着人高马大,抖着一身的肥肉如一头蛮牛低头向可羡撞来。 球球呲着尖牙:“汪汪汪” 小欢正欲上前挡,却被云可羡腾出的手拽着向一旁闪去。 大夫人扑了个空,小腹结结实实撞在梳妆台上,一张满是肥肉的胖脸瞬时扭曲:“你,你个小贱蹄子,还敢躲,看老娘今儿不撕了你!”筆趣庫 大夫人秦氏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向云可羡面门抓来。 “大夫人为老不尊,欺负小辈,连个缘由都不给么?”云可羡身形一闪转了个圈儿,大夫人抓了个空,一缕丝滑如缎的墨发擦过她的手背。 云可羡转过身抚着球球雪白的绒毛,一张娇嫩的小脸温柔浅笑。 “在你的院子里出了事,不是你还会有谁?”秦氏喘着粗气,歇斯底里地喊着。 “出事了?”云可羡瞪大了 眸子,转头望向小欢眨了眨眼,“小欢,你知道?” “奴婢刚刚是被大夫人拍门吵醒的,不知出了何事?”小欢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又用手指巴拉几下头发,欲出门去查看。 云可羡暗暗比了个赞,小欢这演技堪比最佳女配。 “回来,你个死丫头,还嫌不够乱。”秦氏一屁股坐在桌边的矮凳上,出了这样的事,她都没让自己的丫头跟着,就是怕人多嘴杂传扬出去。 小欢跨出的脚又收回,暗自松了口气。若是这头蛮牛发疯,她家小姐那单薄的小身板被撞一下岂不散架了。 “大夫人刚刚说三姐姐四姐姐怎么了?”云可羡轻轻顺着球球背上的毛毛,安抚着小家伙躁动的情绪。 秦氏阴狠的眸子如淬了毒的箭射向云可羡,一字一句道:“若是你干的,就等着受死。” 墨柳迷迷糊糊睁眼,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向屋顶看去,发觉竟是在马车上。她慌得惊呼一声翻身坐起“小姐。” “嗯,醒了?”对面坐着的云可羡眨着黑眸笑看着她红通通的小脸蛋。 墨柳揉了揉眼睛,又看向和小姐并排坐着的小欢:“不是梦。” 她眉头紧锁地嘟囔着,惹得云可羡和小欢捂着嘴低笑出声。 福寿居诺大的屋子里,一众下人都被关在门外。老太太一脸怒容地端坐着,手中的乌木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人,您要给惜若和雪漫做主啊!是五丫头毁了她们啊!”两声尖利的哭嚎同时响起,大夫人二夫人同时跪倒在老太太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神里藏着不死不休的狠戾。筆趣庫 “大夫人二夫人莫要说笑,我一个做妹妹的如何能欺负了两个姐姐。”云可羡不紧不慢踱步上前,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着无辜。 “昨晚你故意和惜若雪漫换了房间,让蒋小少爷认错了人!”大夫人笨拙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冲向云可羡尖利的指甲朝着她的面门抓来。 第38章 二女共侍 云可羡心中冷笑,这蠢猪同样的错误犯两次。 她原地轻盈转了个身,大夫人歪歪斜斜撞向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的蒋文明。 一声哀嚎,蒋文明被重重压在身下,四目相对时两人齐齐大叫出声。 “还不起来,嫌不够丢人?”一声冷冽的怒斥,云可羡抬眼望去,大伯云清澜铁青着脸从门外进来。 大夫人浑身的肥肉一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扑上前:“老爷,您得给漫儿做主呀!” 云清澜嫌恶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待她稳住身形,才看向云可羡淡淡开口:“侄女,跟大伯说说,怎么回事?” “还是让三姐姐和四姐姐说吧,可羡不知。”云可羡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与之拉开距离微微躬身施了一礼。 “是你,设计害了我和四妹妹,还说什么不知情。”云惜若披散着凌乱的长发疯了般冲上来凄厉地哭喊。 平日里和蒋文明玩闹归玩闹,以后她可是想嫁个家世好的青年才俊,就这么糊里糊涂失了清白,怎么都不划算。 “三姐姐,此言差矣,昨晚上不是你和四姐姐抢了我的屋子么?”云可羡不紧不慢地开口,一把握住云惜若欲抓她脸的手腕。筆趣庫 “何况,害你们的是蒋少爷,关我何事?” “你,你胡说!”云惜若胡乱挣扎着,却无论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心中暗惊,云可羡何时这般强悍了?看似柔弱的细胳膊竟然如铁钳般有力。 “三姐姐说我设计害了你们,可有证据?”云可羡冰冷的眸光与云惜若狠厉的视线对上,一字一句的质问。 “是你,给她们下了药?”二夫人从地上爬起来泪流满面地哑声喊道。 “下药?”云可羡瞪大了双眸一脸不可置信,“姐姐们是被下药了么?” “你,你还装?”云惜若另一只手拽过身边的云雪漫,“四妹妹,你说,昨晚,是不是她给我们下了药,我们才,才”脑子里又现出三个人赤身裸体的纠缠在一起的画面,顿觉胸中一阵翻腾。 云雪漫 低垂着头不发一言,昨晚的事她不是很清楚,可是终究她成了明哥哥的女人,这是她多年的愿望,昨晚终于实现了。若是没有云惜若,该有多好。 “四姐姐,昨晚上你和三姐姐住在我的院子里,可是吃过喝过我送的东西?” 云可羡放开云惜若的手腕朝着云雪漫朗声询问。 云雪漫对蒋文明的心思她又岂会不知,昨晚的事对她来说算是成全了多年的心愿。 “在惠姑姑那里吃了些点心喝了菊花茶,一进门我和三姐姐就睡下了。”云雪漫目光灼热地盯着地上跪着的蒋文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菊花茶?”云清澜蹙着眉看向站在门边一直未开口的惠姨娘。他对这个表妹一向不喜。 “不是我,你们都看着我作甚?”惠姨娘眼神躲闪一脸惶恐。 昨晚怎么就出了岔子,分明是看着那丫头喝了茶的。文明那小子又如何会认错了人? “咱们都吃了糕点喝了菊花茶,怎的就独独你们两个有事?惠姨娘几个跨步上前,扯着蒋氏的袖子。 “姑母,慧儿想着大伙整日在庄子里无聊,便做了些糕点,菊花茶,不成想却成了下药之人,姑母,您老人家可要给侄女做主呀!”惠姨娘委屈地哽咽,竟是硬生生挤出两滴泪。 蒋氏压抑着想甩开她的冲动,这个蠢货还有脸回来。她闭了闭眼,沉声道:“对自己的侄女下药?” “母亲,若是无人下药,曼儿和惜若难不成是心甘情愿?”云清澜眉头拧成川字,冷眼看向蒋氏。 蒋氏还未作答,便听得一道尖利的哭喊—— “是你,给我们下的药?”云惜若如狂躁的母狮冲向蒋文明,抬脚就踹。 半躺着的蒋文明刚刚被大夫人砸的不轻,他那瘦弱的小身板似是伤了肋骨,在这个时候也不敢叫出声。 看他不语,云惜若更是坚定了自己的认为,这个让她失了清白的混蛋。一脚刚好踢在他的伤处,蒋文明凄厉地杀猪声令云雪漫心下一痛,猛地扑上来和云 惜若厮打在一起。 “够了,都住手。”老太太手中的茶盏砰地碎了一地。 云可羡心中冷笑,慢慢踱步到门边找了个圆凳坐下。这一场狗咬狗的戏码,不知还要演多久。 “老大,你和老二商量一下,给惜若和雪漫备嫁妆,和你舅舅寻个日子。”老太太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道。转而凌厉的目光晲了一眼惠姨娘,这几个孙女将来留着要为云家铺路,却一下子折损了两个。 “是。”云清澜清冷的眸色中闪过一抹狠厉,蒋氏刚刚是瞪表妹的那一眼,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蒋彩慧害了她最疼爱的小女儿。他不管母亲和表妹打得什么主意,敢害他女儿,就做好偿还的准备。 “祖母,我不要嫁给蒋文明,不要做妾!” 云惜若趴跪在蒋氏脚边,泪流满面。此时的她卸去了往日的骄横,任瓷片割伤膝盖也丝毫不皱一下眉头。没有比让她给人做妾更痛苦的事了,皮肉的痛又算什么。 “若儿。”二夫人惊叫一声欲拉起女儿。 遭遇了这般不堪,她这个当娘的比谁都心疼。可事到如今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么办法?清彦又不在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娘,您跟祖母说说,女儿不要做妾。”云惜若扑进母亲怀中一声声凄厉的哀求,二夫人抱着女儿失声痛哭。 云可羡心下一惊,蒋文明竟是已然娶妻了么?老太婆和丑女人心思当真歹毒,若不是她早有防备,岂不是就被她们算计了。 “祖母,孙女誓死不离开将军府。”云惜若推开母亲,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涕泪,紧紧抱着蒋氏的大腿。她若是答应嫁给蒋文明,便只能到那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生活一辈子,或许此生再也回不了这繁华的京城。 “一路车马劳顿,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祖母也乏了。”蒋氏抚摸着云惜若的发顶,放缓了语气。 “祖母,求您让若儿留下吧!”云惜若扑倒在地,“砰砰砰”一个接一个的响头磕在地上。 第39章 事件始末 “送她回去。” 蒋氏闭着眼睛摆摆手。出了这样的事,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绞了头发到庙里当姑子长伴青灯古佛。嫁给她侄子,还能为蒋家开枝散叶。 “祖母,您好狠的心。” 云惜若被二夫人连拖带拽拉着往外走,叫声凄厉绝望。额头上青紫一片,却不及她的心痛。 她被人算计,祖母不派人查明真相,找出害她之人,却急着将她和云雪漫嫁给蒋文明为妾。 二夫人王氏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这个当娘的没用,眼睁睁看着女儿受欺负,看着她卑微地哀求,绝望地哭喊,拼命的磕头。 她的泪早已在清晨看到那样剜心的一幕就流干了,她恨,她怨。 可是她能怎么办?丈夫不在身边,她怎敢违背老夫人的意思。 “娘,你放开我,我不要回去。” 云惜若挣脱了几次,都没能甩开王氏的手,脑袋昏沉沉地,身体似是被抽空了力气。 走在前面的二夫人感觉女儿不再挣扎,刚松了口气,拉着云惜若的那只手突地一沉,她慌忙转身,云惜若软软地栽倒。 “若儿!” 王氏惊叫。 扑倒在云惜若身上抱起她的头,拍着她的小脸:“醒醒啊,若儿。” “爹,三姐姐她不会死了吧?我只是推了她几下。” 云雪漫圆圆的脸上白了几分,颤着声音道。刚刚看她那么凶地用脚踹明哥哥,才动手的,因为很生气下手重了些,还在她胸上使劲拧了好几把。 “小孩子,莫乱说。若儿车马劳顿,又长时间未进食,晕了而已。”云清澜走过去,在云惜若的鼻子下探了探,低声道。 “你爹说的对,你这细胳膊细腿哪能打死人,莫要胡说。”大夫人秦氏伸手揽过云雪漫,拍抚着她的肩头。 云清澜皱了皱眉,低声对王氏道:“弟妹,叫个婆子抱若儿回去吧,这事等二弟回来再谈。” “是,全凭大哥做主。”王氏吸了吸鼻子,整理了下头发,站 起身出门叫了婆子进来抱着云惜若出去。 蒋氏蹙眉,往日看三丫头言语不善却也知进退,今儿却是这般任性妄为不识抬举。罢了,这样的性子即便嫁入高门,也难控制。 “散了吧。”蒋氏扫了一眼众人,瞥见门边坐着的云可羡,阴鸷的眸子眯了眯。 云可羡晶亮的眸子盛着浅浅的笑意,与之对上。 蒋氏撤离了视线,闭上眸子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离开。 回到碧竹苑,小欢急急迎出来,看小姐完好无损的回来,小欢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晚膳过后,云可羡让小欢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整理。 “小姐,昨晚奴婢不知怎的了,竟是昏昏沉沉总也睡不醒。”墨柳晃了晃脑袋小手在脸上搓了几下。在马车上她醒了一次,可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竟是晌午了。 “春困秋乏,自然反应。” 云可羡摆弄着桌上的几味药材:白芷、白芍、白附子、白术、白芨、白蒺藜研磨成粉,以水调和做成面膜。 药材都是她在庄子隔壁那家顺手牵的,虽是急急回府,却还是让小欢把剩下的药材带了回来。 上一世她的皮肤细腻红润,不仅得益于二叔的汤汤水水,二爷爷配制的中药面膜也功不可没。 “小姐,奴婢今儿个领绣线时碰到大老爷了,他问了昨晚咱们在庄子上的事。” 墨柳好奇地看着小姐用筛子一遍遍过滤药粉,随口说道:”哦?你是如何回的?”云可羡手中的动作不停,抬眸看向墨柳。 云清澜面上虽是顺着老太婆的意思,暗中却着手调查真相。 “照实说的,不过没说黄蜂的事。墨柳歪头盯着小姐看,总觉得昨晚那群黄蜂来的蹊跷。“您和小欢是不是瞒着奴婢做了什么?” “小姐,三小姐刺了蒋少爷一刀,您要去看看么?”还没等云可羡开口作答,小欢掀帘进来压低了声音。 “哦?剧情愈演愈烈了,四姐姐呢?和她拼命了?”云 可羡搅动着碗里的药粉嗤笑一声。 若是两姐妹为个渣男拼了性命,将军府在京城怕是要轰动了。 “嗯,小姐猜得不错。”小欢接过药碗继续搅动。她家小姐简直是料事如神,每次都能猜中。 “三小姐疯了?要杀蒋小少爷?四小姐不是应当帮着三小姐吗?她和三小姐平日最要好。怎会要找他拼命?”墨柳张着嘴巴瞪大了眸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咱们就不用凑热闹了,都洗个脸敷面膜吧。”云可羡挽起袖子用丝带束起及腰长发。 “小姐,奴婢是不是很没用?”墨柳低垂着脑袋喃喃道。她似是错过了什么,小姐有事都是吩咐小欢去做。 “怎么会呢?墨柳最能干了,你家小姐的衣服鞋子哪一样不是我们家墨柳做的?” 云可羡轻笑着用布巾帮墨柳把额前厚厚的刘海包好,在那张呆愣愣的小脸上涂面膜。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心思这么重了。 “小欢,你给墨柳说说昨晚的事吧。” 云可羡递给小欢一碗药粉糊糊,小欢皮肤粗糙黝黑,她特意加了收敛毛孔美白的薏仁粉,用蜂蜜调和。 小欢接过药粉,声音压得极低:“昨晚惠姨娘在小姐的菊花茶里下了催情散,桃儿趁大家看黄蜂时偷换给了三小姐。” “啊?”墨柳惊叫出声,云可羡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 小欢对着铜镜涂抹着药粉,小姐说这叫面膜,能令她的皮肤变白变细。她一个扫地的丫头要那么好看的脸有啥用,不过,小姐说的她都会照做。 “三小姐?那四小姐呢?”墨柳惊诧地拉住小欢。 “四小姐本就钟情蒋小少爷,咱们小姐为了成全她,给她的茶里下了瞌睡散。”小欢淡淡一笑。 “若是那杯茶换给四小姐,她心甘情愿委身蒋少爷,事发后也只是嫁娶了事。三小姐却是心气儿高的,根本瞧不上声名狼藉的蒋家少爷。”墨柳圆圆的杏眼蓦地瞪大,似是想到了什么。 第40章 本王挺得住 “嗯,是个机灵的,一点就破。” “小姐这招可真是高,这样一来,惠姨娘就同时得罪了大老爷和二老爷。蛇和黄蜂,小姐是怎么想到的?” “小姐说她们想设计害咱们,咱们就将计就计计中计,让墨竹涂抹了药粉用杆子打了黄蜂窝,借着天黑跑过来。其实也没有什么蛇,就是编了个故事,刚好她们都信了。”小欢漆黑的眸子闪着兴奋的小火苗。 “弟弟?他也能帮上忙了?”墨柳惊得张大了嘴巴。 “嗯,小墨竹呀,这次立了大功。”云可羡弯弯的眼睛里盛满笑意。在庄子上整日跟在她身后的小跟屁虫,这才一日不见,就着实有些想念。还好,这次把球球留给他玩些日子。 “小姐连三小姐四小姐要住她的房间都算好了?”墨柳想着那两姐妹一进院子就吵着睡在小姐的房间,当时她还气的直想骂人,是小姐递了个眼色给她,她还以为小姐不想跟她们计较呢。 “嗯,是桃儿故意在她们两个面前说五小姐的院子多大多好,引得二人上钩。”小欢附在墨柳耳边悄声道。 “那个蒋小少爷呢?也被下了药?”墨竹疑惑地低声问。 “那倒没有,小姐说了,那个色欲熏心的家伙见到女人就想上,何况那两个小姐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毫无知觉。” 小欢大喇喇地说出口,丝毫也不顾忌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屋顶上掀开瓦片偷听的黑衣男子瞪圆了眼睛差点惊掉了下巴。 “小,小姐,你不要教坏小欢啦。”墨柳厚厚的面膜下小脸热得发火。 “嘿嘿,好吧。”云可羡笑的像只小狐狸。小欢这孩子单纯,怕是不知话里的意思。 “那小姐又是如何知道惠姨娘什么时候行动呢?”墨柳不解地又开口问道。 “自从那日桃儿给咱们传了消息,小姐就让我一直注意惠姨娘的举动,加上桃儿暗中帮忙,咱们随时候着。”小欢望向小姐一脸钦佩。 “今儿个凌晨我似乎听到一声尖叫,后来还有砸门声,可是却怎么也醒不了,你们,也给我下药了?”墨柳后知后觉地喃喃道。 “小姐是好意,你胆子 小,怕是吓到你。”小欢急急解释。 “是怕我不小心说漏嘴了吧,小姐猜到大老爷会找我问话?”墨柳嘟起小嘴一脸委屈。 “嗯,大伯似乎对你不错?”云可羡试探着开口。 “我娘曾是大老爷书房里伺候的丫头。” “他看上你娘,想娶她?”云可羡试探着问。 “大老爷共有一妻三妾,我娘性子倔,不想和人共侍一夫,求了老夫人,嫁给了我爹。” “那日我受罚,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为我求情?还是你娘的面子?” 大伯看墨柳的目光中分明不是看小辈的神色,那深沉如墨的眸子中是强烈的占有么?云可羡洗净了厚厚的药粉,一张如玉的小脸白得发光。 “小,小姐,您说什么?”墨柳洗了一半的脸苍白如纸,小姐看出什么来了么?大老爷那狼一样紧盯着她的眸子让她战栗,每次见面都似要把她吞吃入腹,那次若不是为了小姐,她不会仗着胆子求他。 递了块帕子给墨柳,云可羡拍着她的肩头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别院农庄,诺大的院子里晾晒着各式药草。一身风霜的黑衣人立在床前:“爷,那日的小贼找到了。”筆趣庫 “小贼?不是给了这个么?”床上躺着的男子英挺的眉皱了皱,清冷的黑眸不悦的眯起。扬了扬手中的羊脂白玉簪冷声道。 黑衣人一怔,呆了几秒才答道:“是,那女子是将军府里的五小姐,小小年纪精通医术,隔壁庄子里摔坏脑袋的小孩已经恢复正常。” 他偷偷抹了把额上的汗,不是王爷让查小贼的下落么? 虽是心中忐忑,他面上却是一贯的不动声色。 “将军府?五小姐?消息确切么?”虽是躺着,低沉磁性的嗓音仍是威压十足。 “确定无疑,青峰这就把她带来给爷疗伤。”黑衣人转身急欲出门,王爷身上的伤再不医治怕是会烙下病根儿,该死的君莫离不知去了何处游历,找了多日竟是毫无消息。 “不急,再等等看。”身后男子淡淡开口。 青峰掀帘的动作一僵:“王爷,您的伤不能再等了。”若是再不医治,后果不堪设想。 “本 王还挺得住。”男人轻挪了下缠着绷带的右腿,俊逸的眉峰微蹙,抓着玉簪的大手青筋凸起。 青峰一惊,几个跨步上前,看着那绷带上大片的血迹,心下一紧。不再言语转身疾步出去。 碧竹苑,云可羡正津津有味地翻看着小欢从街上买回来的话本子,忽听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凝神细听,知道是墨柳,放松了神情。 “小姐,二夫人和惠姨娘打起来了。”墨柳抱着一匹淡蓝锦缎一进门便急急地说道。 “哦?谁打赢了?”云可羡翻看着手中的话本子,目光胶着在情节里。 “小姐,您怎么不问问怎的会打起来?”墨柳上前一把抢过话本子诧异地看着她。 话本子都是写书人胡编的,二夫人和惠姨娘打起来这么大的事儿,她家小姐怎的一点不好奇? “还能为啥?云惜若心高气盛,糊里糊涂失了清白,怎肯甘心做妾,必然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二夫人讨公道也是情理之中。” 云可羡唇角抽了抽,惠姨娘对上二夫人,也不知谁胜谁负。 看着墨柳杏眼圆瞪嘴巴大张,云可羡故意板起小脸一把夺过话本子。这丫头被她宠得无法无天了,愈发没规矩了。 “小姐,您是怎么猜到的?三小姐还真悬了白绫,只是还未探头进去便被救了下来。”墨柳挠挠头放下悬在半空的手,刚刚是不是惹小姐生气了。这可不能怪她鲁莽,惠姨娘可是老太太的心尖宠,平时大夫人和二夫人抢着巴结她。 “二夫人被挠花了脸,惠姨娘的头发被扯掉了一缕。老夫人派人过来罚了两人禁足三月。”看小姐不再理会自己,墨柳凑过来讷讷出声。 “可以清净些日子了。”云可羡挑眉,漆黑的眼眸亮光闪闪,放下手中的书。 “去做几个小菜,等会儿小欢回来,拿一坛桂花酿,晚上咱们小酌几杯。” “是,小姐。”墨柳脆生生地答应着,跑了出去。 云可羡轻笑着摇摇头,重新拿起话本子。正欲接着看,门外一丝轻微的响动,让她敏感的神经高度警戒。侧耳细听,脚步轻不可闻,并不是她熟悉的小欢或墨柳。 第41章 治病救人 闪身躲在屏风后,云可羡屏住了呼吸。窗子一动,蒙着面巾的黑衣人已然在屋内。 云可羡手中的剪刀紧握,眸中寒光迸射。 惠姨娘一计不成找人来杀她?刚巧是小欢和墨柳不在的时候,莫不是此人早已埋伏在附近,就等着此时,也好,那两个丫头若在,她也会束手束脚。 正寻思着,黑影一闪,那人已到面前。云可羡暗惊,这么快便被发现了? 她收敛心思不退反进,举着剪刀照着来人当胸刺来。 黑衣人一惊,身体后仰避开利刃。心中暗道,这位五小姐竟是有武功在身,无论是攻击的速度,还是沉稳的性子,着实令人不可小觑。 转瞬间,两人不发一语,已然过了数招,从屋内打到屋外。云可羡连连刺向黑衣人,怎奈对方却似乎并不想要她的命,只是闪躲并不还手。 “你不是惠姨娘找来的杀手?”看出黑衣人无意杀她,云可羡停下手中的动作,退后一步沉声问道。 黑衣人一怔,随即拱手抱拳道:“五小姐误会了,在下青峰,因主子身受重伤,得知您医术了得,特来请您前去救治。” “你是如何知晓我会医术的?”云可羡绷紧的小脸一松,又随即皱紧了眉。不是来杀她的,却又如何看出她会医术? “五小姐去了便知。”青峰扯下面巾,露出一张微黑的俊脸。 云可羡盯着他那双澄澈的眸子,眼睛骗不了人,对方的视线真挚迫切,看着不似有假。 “青峰仓促而来,还望五小姐随在下前往救人。”青峰见云可羡一脸防备,压下一掌劈晕她的冲动,压低声音哀求道。 “等我片刻。”云可羡匆匆写了张字条压在里间的被子下。 云可羡刚带上房门,还未转身。听青峰说了句“得罪了”,身子一轻,便被一只强健的手臂拉住。 她刚想挣扎,身子竟腾空飞起,待回神,青峰带着她已然出了将军府。 心知此人急着带她去医治病人,云可羡不再挣扎。任她拉着到了碧竹苑的墙外,那里竟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等候。 马车一 路狂奔,却并不觉得颠簸,青峰的驾车技术一流。云可羡靠在装饰豪华的车厢里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向外张望,一片漆黑也分不清是哪里。 “青峰,还有多远?”云可羡揉着咕咕叫的肚子,晚饭都没吃就被这小子急急拽上马车,刚刚睡着了也未曾觉得饿。 医者父母心,对方又是危重病人,说什么也得走上这一趟。不过这都什么时辰了,竟还没到地方。难不成这青峰是在骗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病人? “就快到了。”车外的青峰甩着鞭子加快了速度。 碧竹苑这边,墨柳喜滋滋地一手提着食盒,另一手托着一小罐桂花酿:“小姐,您猜猜,我今儿做了什么好吃的?” 屋内无人应答,墨柳放轻了脚步。以为云可羡在里间睡着了了。便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小心翼翼地放下手里提着的食盒。掀开酒坛上的密封,醉人的酒香夹带着桂花的清甜瞬间在屋子里飘散。 墨柳捂嘴偷笑,小姐若是被这酒香扰了好梦,可不能怪她。 “小姐呢?”小欢进屋便看到墨柳盯着里间傻笑,心下好奇出声问道。 “嘘,小声点,小姐在睡觉呢。”墨柳皱眉低声道。小姐若是被小欢的大嗓门吵醒了,就看不到她那馋酒的样子了。 “这个时辰在睡觉?”小欢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却还是压低了声音。 小姐除了午膳后小憩一会儿,还不曾见过晚膳没吃便睡下的。 “许是这些日子累了,咱们还是等她睡醒了再吃。”墨柳拉着小欢坐下。 “这酒是咱们在庄子上酿的那一坛?”小欢吸了吸鼻子,小姐的配方,比酒庄里的桂花酿好闻多了。 “嗯,小姐说是庆祝惠姨娘被禁足。”墨柳附在小欢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两个丫头在外间悄声说了会子话,却仍不见云可羡出来。 “不对。”小欢眉头拧紧,霍地起身冲向里间。 墨柳还来不及阻拦,便听得小欢一声低呼:“小姐人呢?” 墨柳脚下生风,急急冲进去,被子叠放整齐,哪有睡过的痕迹 。 “小……”墨柳刚带着哭腔喊出一个字,嘴巴便被小欢一把捂住:“你想害死小姐?” “先别声张,说不定小姐一会儿就回来了。”小欢放开墨柳,在屋子里仔细翻看,视线最终落在被子上。她记得小姐说过,即使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能把重要的东西摆放在明面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墨柳对自己的冲动深感内疚,若是她刚刚的喊叫被人听到,后果当真不敢想象。她闪着泪光的眸子追随小欢的身影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转,不知小欢在找什么? “小姐留的字条?”小欢伸进被子边边角角都摸了个遍,终于摸到了一张折叠的字条。 “给我看看!”墨柳一把抢过来,小欢认识的字不多,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早已是急不可耐。 “小姐说她去外面医治病人,让咱们不必着急,若是老夫人那边有事,就编个理由,她会快去快回。墨柳长出一口气,又仔细核对了下笔迹,确定是小姐的无疑。 “小姐是如何出府的?莫不是有人带她走的?”小欢沉吟着,小姐会医术除了她和墨柳知道,不曾透漏给任何人。那么是什么人请小姐去医治?医治的又是何人? “你的意思是,小姐是被人强迫的?”墨柳把声音压到极限,小脸白了几分。 小欢皱眉,若是小姐被强行带走,那人也不会让她留下字条。 “你先吃点东西,我去去就来。”小欢说完,不等墨柳答话转身风一般出了屋子。 墨柳嘴巴张了张,终是没喊出声。 醉云居内,桃儿和杏儿正伺候着惠姨娘吃晚膳。忽听得一声猫叫,她不动声色地凝神细听,两声“喵喵”一长一短。 “姨娘,奴婢去小厨房给您做碗桂圆莲子羹,看您这几日都瘦了。”桃儿夹了些惠姨娘爱吃的小菜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低声道。 “去吧。”惠姨娘摆摆手,叹了口气“杏儿,这些都赏给你和桃儿吃吧,” “谢姨娘。”二人异口同声。 桃儿转身出了屋子,杏儿暗中啐了一口“呸”。 第42章 你也配给本王看伤? 夜色朦胧,醉云居高高的院墙外,小欢藏在树影下焦急地四处张望。 小姐出府若是自愿的还好,倘若是被人胁迫,那最有可能的人应是惠姨娘了。 “小欢姐姐,你找我有事?” 身后突兀的声音令小欢吓了一跳,她猛地转身:“你,你从哪里出来的?”她一直盯着大门的方向,别说是人就是猫也没见到一只。 “我是从后门出来的。”桃儿压低了声音,拽着小欢蹲下。 小欢了然地点点头:“惠姨娘这几日还好么?” 桃儿诧异地抬眸,小欢姐姐何时这么关心惠姨娘了? “她被禁足,自是烦闷的紧,除了砸东西打骂下人,倒也还算安分。” “她没有想法子害我家小姐?”小欢附在桃儿耳边轻声问。 “许是上次老夫人说了什么,她近些日子都没再提过五小姐。”桃儿悄声道。 “知道了,你快回吧,莫要被人发现了。”小欢轻轻拍了拍桃儿的肩头。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起身离开。 “这,这是哪里?”云可羡微蹙着秀眉,双眸圆瞪。 空气中浓重的药草味,屋檐下几盏灯笼照着满院子晾晒的药材,看着竟是有几分熟悉。 “五小姐还是先随青峰去看看主子吧。”青峰深施一礼急急地说道。 云可羡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被青峰拉着衣袖朝着一间屋子掠去。他离开了一天,还不知主子这会儿如何了? 室内微弱的光线下,床上的男人仰躺着,眉峰紧锁凤眸微眯。 “青峰,谁给你的胆子?连本王的话都不听了?”嗓音低沉冷冽,云可羡不由打了个寒噤。 青峰笔直跪下,“属下愿意受罚,但求王爷让五小姐看看伤处。” “滚出去,自罚。” 男人冷冽如冰的眸子盯着正好奇打量他的云可羡,见她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直直看向自己,对上他的目光丝毫也不躲避,拧紧的眉更深了几分。 “是。”青峰站起身来欲出门,衣袖却被大力拉住。 “喂,人家青峰大老远去给你请大夫,你不知感恩 就算了,还不分青红皂白要打人,你是王爷,了不起啊?”云可羡一手拉着青峰,一手叉着小腰,怒目圆瞪着床上的男人。 “属下知错,愿意领罚。”青峰一惊,五小姐吃了熊心豹子胆么?竟敢跟王爷如此说话,不要命了? “笨蛋,若说是给主子找大夫医治做错了的话,那本小姐走好了。”云可羡冷哼声,一甩衣袖转身便想离开。 青峰一急,反手扯着云可羡的袖子,扑通跪下。 “还请五小姐为王爷医治。”王爷的伤真的不能再拖了,无论如何他得把五小姐留下。 云可羡被他一拽,身子晃了晃。脚下暗自使力稳住身形,没好气地说:“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 云可羡另一手抓着青峰的手臂用力往上一提,青峰怔愣间,不由自主随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 床上的男人神色一凛,冰冷的眸光定格在云可羡娇小的身形上。将军府的五小姐?这世上怕是还没有人敢如此大胆跟他说话?信不信,他只需动动手指,便能要了她的小命。 “五小姐,青峰求您留下给王爷治伤。”见云可羡背对着王爷,小脸紧绷,青峰心中焦急深施一礼拱手道。五小姐若是就这么走了,他家王爷的腿怕真的不保。 “好了,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小姐就勉为其难地委屈一下。”见青峰又要跪下,她着实无奈,反正也来了,看一下也无妨。筆趣庫 “青峰,罚你去找些吃的,本小姐都快饿死了。”云可羡按着隐隐作痛的胃部,声音里带了些许小女孩的娇嗔。 青峰微黑的面上一热,方觉肚子也空的难受。自己只想着快点带五小姐来这里,却忘了她还没吃晚膳。 “是,五小姐为王爷先看伤,青峰这就张罗晚膳。”话落,青峰快步往门外走去。 床上的男人呼吸一重,他的人什么时候也能被别人差遣了? “快去快去,鸡鸭鱼肉,好吃的尽管上。”云可羡淡笑着催促着青峰出了门。 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安静得 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片刻后,云可羡终是按捺不住,大步走到床边。她还要赶着回去呢,万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这位王爷,伤在哪里?”云可羡收起脸上的笑意,手中把玩着帐子垂下的紫玉流苏,淡然开口。 “凭你?也配给本王看伤?”男人锐利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谁给她的胆子,指使他的人煮饭就罢了,还敢如此这般跟他说话。 “呵,王爷身娇肉贵,想必是不便请宫里的御医,才到这荒郊野外找大夫医治,只要能救命,又何谈配不配?” 以为谁这大老远愿意来呀,若不是看在青峰百般哀求的份上,她才不想给这个傲娇的臭男人看伤呢。 “小贼,你是如何知晓的?” 男人支起上半身,一头墨发未绾如瀑般披散在肩头,斜飞入鬓的剑眉下一双黑眸深邃冰冷,高挺的鼻梁,薄唇紧抿。虽只着中衣,却难掩周身贵气。 沉吟片刻,男人又问:“是青峰?” 突然的凑近让遂不及防的云可羡呼吸一窒,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让上一世看多了帅哥的她,也不由在心中暗赞。 等等,小贼,这是何意?云可羡皱了皱眉,脑子飞快转着,难不成? “青峰?就他那闷葫芦的性子能和我一个陌生人讲这些?我若说是,你信么?”云可羡白了男子一眼,若不是看在青峰跪求的面子上,她才不屑和疑心重的人浪费口舌。 男人深邃的眸子暗了暗,似是深不见底的寒潭,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见她澄澈如清泉的眸子大喇喇地直视着他,竟是未见丝毫惧怕之色。 “看什么看,你到底伤到哪里了?本小姐很忙,还要急着赶回去呢。” 云可羡可不是花痴女,男人长得再好看,和她有何关系。虽然出来的时候留了字条,若是她今晚不回去,那两个丫头还不得急死。 男人一怔,盯着面前的小丫头,竟是一时语塞,他活了近二十年,除了父皇,还未曾见过敢如此跟他讲话的人。 第43章 你敢脱本王裤子? 云可羡上上下下打量着男人,见他上半身活动自如,想是伤在腿上。 男人还未从少女大喇喇的扫视中回神,便觉腿上一凉,被子已被掀开放在一旁。 “你,将军府的小姐竟是如此不知羞耻。”男人欲扯过被子,却怎奈被云可羡抢过扔在门边的矮凳上。 “医乃仁人之术,何来羞耻之说。王爷怕是不够坦荡,不敢让小女子看伤口吧?” 云可羡稚嫩的小脸带上一丝鄙夷之色,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让男人抓狂地攥紧了拳头。 “在这东睦国,还没有本王怕的。”男人咬牙沉声道。 这个丫头当真胆大包天,说出的话噎死人不说,还句句带刺。他骨节分明的大手紧握,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 “那就是王爷怕痛喽?”云可羡撇着小嘴嫩白的食指在自己的小脸上刮了两下。 “臭丫头,对本王用激将法,你还嫩了点。”男人冷哼一声,不屑地瞪着云可羡。 “呵,王爷若是不在乎将来瘸了腿,本小姐也不必管你了。”云可羡轻蔑转身,欲离开。 “东睦国若是出了个瘸腿王爷,丢了皇家的脸不说,其他三国怕是都会看了笑话。”走到门边,见男人仍沉默不语,云可羡又加了句。 “回来,没有本王的命令,想走?”男人低吼。这个该死的丫头,竟敢咒他成瘸子。 “不想成瘸子,那就让我看看伤,再耽搁下去,真的可能会落下残疾。”云可羡板起小脸威慑十足,宛若一方霸主,说出的话不容置疑。 男人修长的大手攥紧,猛然捶在床榻上:“罢了,若是有何差错,小命留下。” 他的腿绝不能废,那些伤他的人还没查出,母妃的仇还未报,让他如何甘心。 “本小姐又不是神仙,吹口仙气就能令王爷的腿复原。还未看过伤处,华佗在世怕是也不敢承诺什么。” 云可羡翻了个白眼,敢威胁医生的病人绝对是疯子,想要她的小命, 信不信她分分钟让他后悔。 “你,敢跟本王这么说话的人,你绝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人从牙缝里挤出的话如冬日里呼啸的北风,寒彻刺骨。 “我只是想告知你,万事皆有可能,可能我看了你的伤治不了,又可能除了本小姐,你的伤别人治不了。”云可羡乌溜溜的眸子骨碌碌转了转,用气死人不偿命的口气懒洋洋地说。 “若是你动不动就搬出王爷的身份,那我还是保命要紧。”云可羡抱了抱自己的臂膀,转身欲走。在这个没有法律约束的朝代,视人命如草芥。若是不好好纠正思想,怕是更加无法无天。 男人胸腔不断起伏,攥紧了手里的白玉簪,盯着那道就要跨出门去的小身影。 “若是你敢踏出门,本王……”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缓和了语气,“若是你治不了,本王认命。” 窗子外,青峰微黑的面上绽开一抹释怀的笑。 雪白的丝质亵裤褪下,露出男人紧实修长的大腿。腿间处竟是自腰间缠着块白布遮挡了重要部位。云可羡呆愣片刻,小脸微微有些灼热。还好这家伙有素质,掩去了两个人的尴尬。 云可羡的目光越过那白皙光滑的肌肤,直接看向伤腿根部缠着的绷带。 男人微闭着双眸,隐去眸中冻死人的冰霜。 这小贼当真是女子么?见到男子的身体竟无半点羞怯躲闪,还粗鲁地扯下了他的裤子? “青峰,去找烈酒、油灯、匕首、绷带、热水和金疮药。”云可羡用剪刀小心地划开布料,厚厚的绷带已然被血迹粘连在皮肤上。 青峰放下手中的食盒转身跑出去,五小姐果真了得,要知道这几日来他连着找了几个大夫,都被王爷骂了出去。 片刻之后,青峰捧着一堆东西进来,放在床前的桌子上,垂手站立一旁。 “忍着点,会很痛。”云可羡用布巾沾了稀释的烈酒,敷在绷带上。男人健硕的身 子一颤,锐利的冷眸紧盯着身侧的少女,这个丫头确定不是在整他? 云可羡略有些稚气的小脸不带一丝表情,秀眉微蹙,粉唇紧抿。完全不似刚刚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倒像是身经百战,那般临危不乱的神情竟让男人看得忘了疼痛。 “青峰,按住王爷。”少女轻灵的嗓音在屋内响起,青峰疾步上前轻轻压住王爷的双肩。男人额上细密的汗珠颗颗滚落。绷带在瞬间被猛然掀开,一声闷哼,手骨咯咯作响。 云可羡抬眼一扫,见男人的脸色比刚刚又白了几分,垂在鬓边的的两缕墨发被汗水打湿,抿紧的唇上血色全无。骨节分明的大手紧握一道道青筋凸起。 “怎样?若是不能忍,我可以配些药止痛。”云可羡黑漆漆的眸子看向男人。院子里即是有药材,简单配些止痛的药还是可以的。 “不必。”男人呼了口气,沉声道。青峰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刚要开口说话,被王爷一手挥开。青峰一个趔趄,后退一步,再不敢开口。 云可羡眸光微不可查的闪了闪,这王爷倒算是条汉子。 床前的矮几上一排油灯照亮,少女细嫩白皙的小手在男人腿根部轻轻翻看。那温热的触感令床上的男人呼吸粗重,不由攥紧了身下的被褥。二十年来,何时如此难堪过。还是在一个女子面前。 “箭头是倒刺的,需要挖出来,旁边的腐肉也得尽快清理。”云可羡拿起桌上的匕首放在烈酒中消毒,抬眼望向男人。 “嗯。”男人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没有麻沸散,现配制来不及了,王爷还是忍着点。” 云可羡挽起衣袖用线扎住,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青峰面上一热,垂下头不敢再盯着看。 云可羡在烈酒里净了手,匕首落下,快准狠不带一丝犹豫。男人身躯微颤重重哼出声,咬住了自己的衣袖。豆大的汗珠子滴滴答答从额上落下,面上愈发苍白。 第44章 深可见骨 箭头拔出,无毒。 带血的箭头当啷一声扔到铜盘中,云可羡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滴下的汗水吁了口气。 这具身子年纪小底子弱,仅是处理一个伤口便觉疲累不已。前世她跟着二爷爷到地震灾区救助伤患,一整月下来还生龙活虎的。 “青峰,去外面院子里找根老参,切片给王爷含着,时间久了怕是他顶不住。”云可羡稳了稳心神,对着青峰道。 “不必了,本王扛得住。”男人的声音嘶哑低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可羡抬眸扫了眼男人额上细密的汗水,顺手扔给他一块帕子。 “擦擦吧。”说完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 男人抬眸撇一眼低着头忙碌的云可羡,转眸望向落在手臂上的帕子。雪白的云锦,淡粉色花边,零星的花儿飞舞的彩蝶。男人刚想挥袖甩开,一滴汗水好巧不巧落入眼中,他顿觉眼中酸涩不能睁开。 他抬起衣袖便擦,淡淡的清香钻入鼻子,他不由一怔。猛地睁眼,竟看到帕子吸附在衣袖上,凑近了才看清,帕子的边角上绣了个小小的“可”字。 “嘶”男人面上的五官微微扭曲,口中发出隐忍的吸气声。云可羡手中的匕首一顿,眉愈发拧紧。 这匕首比不得手术刀灵敏,她虽是尽力放轻动作,却还是难免碰触伤口。 “再忍忍,就快好了。”云可羡手下的动作放慢了些,贝齿咬着下唇集中精力。 男人紧咬牙关,忍着剧痛,深邃的冷眸直直盯着云可羡稳稳握刀的小手。 他腿上腐烂的伤口,连青峰见了都瑟缩一下,小贼竟是连眉头都不见皱一下拔箭头,挖腐肉。这般冷静的性子,当真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么?金疮药撒在伤口如钢针入体,他闭上双眸,手心中攥着的帕子皱成一团。 青峰站在一侧,牙关紧咬。今日若不是五小姐施救,王爷的腿恐是难以保住,那深可见骨的伤,托盘里一团团泛着腐臭的血肉,让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轻颤。 “好了 ,一会儿我开张方子,配了药熬好给王爷服下,七日后再换药。”云可羡缠好了手中最后一截绷带,站起身来,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五小姐。”青峰大惊,慌忙上前一把扶起云可羡。床上的王爷紧闭的凤眸蓦然睁开。 少女一张娇嫩的小脸苍白如纸,唇上血色全无,她软软地靠在青峰手臂上,男人心头一紧,竟有些微微的痛。 青峰扶着云可羡走到桌子旁的圆凳坐下,倒了杯热茶递给她:“五小姐,喝点水。” “没事,低血糖,去拿些吃食。”云可羡喝了口茶,闭着眼睛休息片刻,低声道。 青峰莫名,不知低血糖为何物,飞快打开食盒,拿出一盘糕点递给云可羡。 “先吃块点心,垫垫。” “嗯,把那些污物处理了,咱们一起吃点东西,你也累坏了。”云可羡起身净了手,吩咐青峰道。 “五小姐快吃吧,青峰等下再吃。”青峰端了托盘出去。 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云可羡却食欲全无,试想谁刚刚切割了那么多的腐肉,还能吃得下才怪。 “怎么?福伯做的不合口味?”不是早就说饿了么?看着少女味同嚼蜡的咽下糕点,床上的男人眉头紧锁,淡淡开口。 “福伯是谁?”少女歪着小脑袋诧异地问,这晚膳不是青峰做的? “是庄子上的管事。”男人说完面上一僵,自己何须给这丫头解释,管她吃与不吃。 “哦,他做的菜很好吃,王爷要不要吃些?”云可羡夹起一块红烧鱼举到男人面前。 “本王吃过了。”男人嫌恶地扭开头,不再理她。 云可羡唇角上扬,看着男人吃瘪,她的胃口竟好了些。 男人轻哼了声,看着小丫头把每样菜都拿出来分出一小半,又放回食盒盖好。云可羡对着外面喊了声:“青峰。” 青峰应声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这是你的,快吃吧,一会儿凉了。”云可羡把食盒推向青峰示意他坐下来吃饭。 “属下出去吃。”青峰 抱着食盒跑出了屋子。他怎敢和五小姐同桌吃饭,还是在王爷面前。 云可羡嘟了嘟唇:“人多干饭才香,干嘛出去吃。”她扒拉着碗中的青菜,小声嘟囔着。 床上的男人清冷的眸子划过疑惑,这小丫头不介意和下人同桌?只是对青峰这般,还是? 许是饿了太久,饿过了头。云可羡只吃了少许,便放下筷子。起身刚要收拾碗筷,青峰从外面进来“五小姐,让青峰来。” 云可羡晲了他一眼,这家伙是在窗子下吃饭的,怎的她一动身他就进来了。“你快去吃饭,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 床上的男人再次恍神,短短时间内,小贼不知几次刷新了他的认知,不似女子的矫揉造作,沉稳大气,伶牙俐齿却也通情达理。 “青峰,把这些配好的药煎了给王爷服下,一日两次,连服七日。”云可羡把药方折叠好连同一包药草递给青峰压低声音道。刚刚在院子中她确认此处正是上次来过的庄子。 难怪王爷之前叫她小贼,大概那日人家是看着她偷药材的吧。知道她会医术也能解释得通了。难不成上次她放在廊下的白玉簪丢了?或是被哪个下人顺手牵羊?这院子里也没见什么猫儿狗儿的呀。筆趣庫 “今晚要特别留意,若是发热就立刻物理降温。”站在床前看着沉沉睡去的男人,云可羡叮嘱道。 “物理降温是什么?”青峰不解地问。 “哦,就是温水里加少量的烈酒擦拭腋下、颈窝、四肢、手脚心。”古代人怕是不懂这些吧,云可羡轻笑着摇摇头。 “五小姐,您还是留下吧,青峰一个粗人哪里会做这些。”他家王爷的身体谁敢动,小命不想要了?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寒。 “这么大的庄子连个丫头婆子都没有么?”看着青峰畏缩的后退,云可羡好奇地问。 “庄子是借住的,只有一个管事福伯。”青峰似是想到什么拿着草药转身出了屋子,看着那逃也似的身影,云可羡恼怒地挥了挥拳头。 第45章 不知廉耻 “水……” 低哑暗沉的嗓音让趴在床前的少女一震,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她怎么睡着了? 小手抚在男人的额头试了试温度,随即长长舒了口气。 忙了半夜,这家伙终于不烧了,青峰那厮也不知跑去哪里了,煎好药放下就不见了踪影。还好让福伯送了热水和点心。若不然,她晚膳只吃了几口,还不得又低血糖眩晕。 “来,先把药喝了。”云可羡举着小勺递到男人唇边。药是温的,一直用热水捂着。她试着喂了几次,没能撬开他紧咬着的牙齿。 大手不耐地挥开,一勺药汁洒在被子上。 “水。”带着不容商量的强势。 “你,哼,不喝药就别想喝水。”云可羡愤愤地擦着被子上的污渍,刚刚还有些迷糊的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这麻烦精,都烧成这样了,还这么豪横。 男人一惊,晕乎乎的脑袋有些清醒,这声音是?小贼?闭着的凤眸猛地睁开,眼前少女黑漆漆的美眸气鼓鼓地瞪着他。 “是你,青峰呢?”男人英挺的剑眉紧锁,迷糊中额上那冰凉柔软的触感,竟是这丫头的。他猛地看向自己的身上,梦里似是有人脱了他的衣服。 “你……”被子下,他的衣襟大敞,裸露的胸膛白皙坚实。裤腿挽起到膝盖上,光裸的小腿露在被子外。这丫头竟是趁着他睡着,又看了他的身体。思及此,他紧紧抓着被角,怒气蜂拥冲上脑门。 “不知廉耻。”四个字从牙缝里挤出。 “王爷是在指责我?”云可羡纤细的手指点着自己挺翘的小鼻子,“若是不解开你的衣服,要如何擦拭?不降温,你又不喝药,你想烧死自己不成?” 一连串的质问,竟让王爷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小丫头清澈见底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若是青峰在,也不必我受这份罪了。你不感激就算了,还觉得本小 姐占了你便宜。话说,白斩鸡一只,有啥好看的。” 床上的男人剑眉愈发拧紧,侧头望了望窗外蒙蒙亮的天色,昨夜小贼照顾了他一夜么?转头将目光投向气鼓鼓瞪着他的云可羡,刚刚她说了什么?说他是白斩鸡一只?该死的,他哪里弱了,分明是小贼不识货。 “喂,王爷,您还是把药先喝了,有什么账待会儿再算。”云可羡见他盯着自己,眸光愈发幽深难测。她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想再继续和他争执,转身端了药碗递给他。 “本王已无碍。”男人偏过头,闭上眼睛,往上拉拉被子。 “王爷连刮骨疗伤都不怕,竟是怕苦?”云可羡似是发现了惊天秘密,凑近了那张鬼斧神工的俊脸。 淡淡的清香,混合着草药味儿在鼻尖萦绕,男人猛地睁开眸子,云可羡浓密纤长的羽睫轻眨,唇角带着微微的嘲弄。 从没有女子敢这般靠近他,男人一贯清冷的心竟是漏跳了半拍。他暗自定了定心神,压下莫名的悸动。 “拿来,这世上还没有本王怕的。”男人坐起身拂开面上垂下的长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战场上生死决战他不怕,皇宫里危机四伏他都挺过来了,还能当真怕苦不成? 云可羡右手握拳暗自得意,哼,本小姐的激将法百试百灵。 “五小姐,您的丫头候在门外定要见您。”青峰掀帘而入,一身疲惫裹挟在黑衣里。 “你,你把她们带到这里来了?”云可羡惊诧地瞪大了眸子。青峰这个闷葫芦,竟是不声不响跑去了将军府。 不等青峰作答,窗外传来墨柳急切的低呼:“小姐,您真的在里面么?” 云可羡轻笑一声,转身跑出屋子。 “墨柳,小欢,你们怎么来了?”见两个丫头缩头缩脑地耳朵贴在墙上,似是想听里面的动静。云可羡一把扯过二人,一手拉着一个。 “小姐,您吓死墨柳了。”墨柳一把抱住云可羡的细腰,小脸贴在她温热的身子上,声音里带着颤抖。 “小姐,您没事吧。”小欢上上下下打量着云可羡,待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眼圈下淡淡的青影,眸子里愈发的担忧。 “嗯,我很好,让你们担心了。”云可羡拉了小欢靠近,主仆三人紧紧拥在一起。 “是你带她们来的?”屋里的男人欠了欠身子,青峰赶忙上前在他背后放了个软垫。 “属下不敢放五小姐离开,只得去将军府碧竹苑报平安,那两个丫头跪地磕头不起,非要亲眼看着她主子没事。”青峰垂下眸子,低声回着。 “送她们回去。”男人把玩着手中莹白润泽的玉簪,侧耳倾听门外主仆三人叽叽喳喳地谈话,心中暗哼,那个丫头对待下人如此亲和,怎的对他就横眉冷目。 “属下未请示王爷就带人回来,还请您责罚。”青峰偷眼看王爷面上渐有怒色,心中忐忑。 “下次若是再犯,一并受罚。”王爷冷声道。青峰这边啰啰嗦嗦,他都听不清外面小贼说了什么。 “王爷。”青峰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冷冽的呵斥打断。 “出去。” 欲言又止,青峰转身退下。 “小姐,这么多药材都是给您的酬金?”马车上墨柳摸着装满了药材的几个布袋,蹲在地上仰着小脑袋一脸惊喜。 外面赶车的青峰不由弯了弯唇角,这小丫头昨夜央求他带她来见小姐哭的稀里哗啦,抽抽噎噎,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自见了她家小姐后,小嘴噼噼啪啪像是点燃的炮仗说个不停。 “嗯。”云可羡闭着双眸,一排浓密纤长的羽睫盖住了眼下的青影。 小欢伸脚踢了踢墨柳示意她别再说话,小姐累了一夜,让她睡会儿。 墨柳吐了吐小舌,轻手轻脚回到座位上靠着车厢,片刻后便进入了梦乡。 第46章 姐姐回来啦 一连几日,碧竹苑都大门紧闭。 没了惠姨娘的烦扰,刚好处理那几袋子药材。 “小姐,蜜炼好了。”墨柳用竹签挑起一滴热蜂蜜沉入凉水凝结成珠,她举起碗朝着灶台那边扬了扬。 “药粉也磨好了。”小欢捧着几碟子细细的粉末上前。 “嗯,我这边也快好了。”云可羡不停翻动着锅子里需要炒制的药材,这是技术活,她得亲自动手。 “小姐,您去歇歇吧,累了一天,我和小欢来就可以。”墨柳拿着帕子给小姐擦汗,看着她一连几日都在忙着制药,小脸都瘦了一圈。 “大家一起还能快些。”云可羡搓着药丸的手不停,脑中想着青峰这几日都没消息,不知他家王爷如何了。 这眼看就要该换药了,该交代的都告诉青峰了,却不知他能不能搞定那位难伺候的爷。 “小姐,您有心事?”正想着,一只手在她眼前摆了摆。云可羡一怔,猛抬头,见是墨柳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她。 “嗯?怎的了?”云可羡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小姐,刚刚奴婢叫了您好几声,您都没搭理呢。”墨柳嘟起小嘴,不满地说。看她家小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垂眸沉思,莫不是有心事不成? “我是想药丸制好了,是不是得找几个小瓷瓶来装。”云可羡岔开话题,端起小碟子里搓好的药丸。 “那还不简单,赶明儿让小欢上霍家瓷器买些回来。”墨柳用手比划着,“太大不行装在身上不方便,就要能装二十颗的吧,刚好放在袖袋里。” 云可羡同小欢对视一眼,二人皆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 “小姐,老夫人让暮秋请您到福寿居问话。”墨柳提着一篮子水果进门,“这是我娘让人带给您的。” “墨爸墨妈身体还好吧?小墨竹如何了?”云可羡接过墨柳递来的苹果咬了一口。筆趣庫 “都挺好的,只是我娘的眼睛愈发视物不清,夜里只能摸着墙行走。”墨柳垂下眸子,声音里带了哽咽。 “你且宽心,我定能想出法子治好墨妈。”云可羡轻轻拍着墨柳的肩头低声道。 老太太自那日云惜若刺伤蒋文明就一病不起,二夫人和惠姨娘大打出手双双被禁足,大夫人和几个小姐也被免了晨起请安。 一踏进福寿居,浓重的 草药味扑鼻而来,伴着断断续续的咳嗽。 “老夫人福寿安康。”云可羡躬身施了一礼。 “五丫头,祖母这几日身体有恙,恐过了病气给你,想着你去庄子上住些日子。”大炕上的老太太病恹恹地说完,就连声咳起来。 云可羡诧异地抬头,蒋氏蜡黄褶皱的老脸瘦削了些,颧骨更为突出。暗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扫了她一眼便望向窗外。 “是,多谢老夫人体恤。可儿年纪小,不能在您身边尽孝,多有愧疚。”云可羡掩下心中狂喜,低声道。 “去吧。”老太太不耐地挥手,又捂着嘴咳起来。 出了福寿居,墨柳小脸上绷不住的喜色:“小姐,咱们真的可以去庄子上了吗?” “嗯,快走吧。”云可羡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五妹妹这么急着回去,是想快些去庄子?”假山后走出一道绯红的身影拦在主仆二人身前。 云可羡顿住脚步,对上云墨染不怀好意的目光。 “二姐姐是想随我一起?”云可羡挑眉,淡淡开口。 “放着繁华热闹的京城不待,谁愿意去乡下闻泥土味儿。”云墨染不屑地撇撇嘴,如一只高傲的孔雀般昂着头来回踱了几步。 “哦?二姐姐既是不愿去,那我就回去收拾行装赶路了。”云可羡绕过云墨染转身欲走。 “五妹妹就不想知道,咱们几个姐妹,怎的只让你去庄子?”云墨染紧走几步,转到云可羡前面,拉长了音调。 “老夫人说怕过了病气给我,让我到庄子里住些日子。”云可羡澄澈的眸子瞟了眼云墨染嘴角的嘲讽,淡然道。 “府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小姐,怎的不让咱们也一起去?别跟我说是祖母独疼你一个?”云墨染嗤笑一声,怕是只有眼前这个傻丫头好骗,才会急着要走。 云可羡晶亮的眸子直直望向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五妹妹有所不知吧,祖母久病不愈,慧能大师刚好路过咱们将军府,他老人家掐指一算,说是府中有人命理与祖母相冲,若是想让祖母痊愈,必须此人远离。待看了八字方知正是五妹妹你的。”云墨染眸中的笑意更深,只是未达眼底。 “呵,有劳二姐姐相告,多谢。”云可羡举步绕过云墨染,背过手去朝着身后挥了挥。 “你,你被祖母赶出 府,就一点不生气?”云墨染跺着脚低吼。 本是想看她伤心失落的样子,这些日子妹妹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关在院子里反省,连她和娘也不让进去。 都是这五丫头害的,她昨日偷听到慧能大师的话,一早便等在假山后,谁料想却是这样的结果。 “小姐,老夫人太过分了,怎的就凭那和尚一句话就把您撵出府去。”墨柳收拾着行李,愤愤地嘟囔着。还以为老夫人这一病转了性子,知道心疼她家小姐了呢,原来还有这一出。 “你家小姐刚好困了,就有人送上枕头,你还介意是谁送的?”这傻丫头当真被云墨染刚刚的话给气到了。云可羡轻笑着摇摇头。岂不知她正愁没个理由去庄子上,这及时雨就来了。 “小姐,这还没到午睡时候,您说什么困了枕头的?”墨柳停下手中的动作,诧异地看着小姐。 云可羡噗嗤一声笑出声:“傻丫头。” 墨柳揉了揉后脑勺,是她听错了,明明小姐说的是困了枕头的嘛。 “小姐,外面的马车已备好,咱们现在出发么?”小欢一脸喜色从门外进来问道。 “出发。”云可羡绕过还在发愣的墨柳提起两个包裹率先出了门。 身后是墨柳急急的:“小姐,等等奴婢。” 零零碎碎简单装了些必需品,主仆三人坐上了去庄子的马车。 赶车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壮汉,话不多闷头疾行。 云可羡靠在车厢内,闭着眼睛想事情。小欢和墨柳不敢打扰,一路上漫长的行程都是在安静中度过。 “吁——”车夫勒紧缰绳,马车停在庄子外。 一路疾驰,终是赶在天黑前到达。 还没下车,便见一只大雪球冲出门外,后面的小男孩急急追地喊:“球球,回来!” 云可羡还没站稳,两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搭上了她的腰侧。 云可羡捧着球球毛茸茸的大脑袋揉了揉,这小家伙才一个月没见又长大了一圈儿,站起身来都快跟她一般高了。 “姐姐……”小男孩声音里带着哽咽。上次走的时候说好了过几天就来看他,一等竟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今儿个终是来了。 云可羡放开揉着球球脑袋的手,转身抱起小男孩,这孩子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上次走得急,惹得孩子大哭。 “小墨竹,姐姐回来啦!” 第47章 本王不想再喝药 庄子上的管事章伯是个有心的,给主仆三人安排了一处不大却清净雅致的院子,上次的院子虽是庄子上最大最好的,出了那样的事,断不会再让小姐住了。 吃过晚膳,和墨爸墨妈叙了会子话,云可羡让墨柳陪着家人住一宿,她带着小欢回了自己的院子。 “五小姐,” 树下的暗影处男子的声音令小欢一惊,跨步上前把小姐挡在身后。 “什么人?” “青峰,你来的还真是时候。” 男子还未开口,云可羡拍拍小欢绷紧的手臂,绕过她站在院子中央。 “五小姐,烦请您过去给王爷换药。”青峰缓步走出,站在屋檐的灯笼下躬身施礼。他候在这里多时了,若是再不回去,他家王爷怕是等急了。 待看清面容,小欢深呼了口气,放松了身体。 “不是教你如何换药了么?”云可羡故意逗他,板着小脸冷声道。 “还请五小姐莫拿青峰打趣,王爷已等多时了。”青峰弯腰又施了一个大礼,面上带了焦急。 “走吧,费了那么多功夫,本小姐再不去,岂不矫情。”青峰神情一顿,五小姐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小欢扯了扯云可羡的衣袖,眸子里闪过担忧。云可羡反握着她的手:“等着我回来,很快。” 小欢点点头,不再阻拦。 “有轻功果然好啊,起码不用钻狗洞过墙。”云可羡暗自腹诽,青峰带着她轻飘飘越过墙去。 “小女子云可羡拜见王爷。”云可羡冲着床上正襟危坐的男人施了一礼。 上次她偷偷问过青峰,他家王爷是十皇叔夜慕辰,当今圣上的亲叔叔。 夜慕辰清冷的凤眸眯起,门边那一抹娇小的人儿着淡紫长裙,屈膝站在光影里,低垂着头,发上两朵淡紫珠花微微轻颤。小手交叠按在腰处。 “王爷吉祥。”半晌不见十皇叔叫她起身,云可羡偷偷直了直腰身,加大了声音。她难得毕恭毕敬地给人行礼,这人还拽上了。 “起来吧。”夜慕辰手中把玩的玉簪一滑,险些 掉下床。刚刚自己是怎的了,竟是走了神。 几天没见这丫头,她似是瘦了些,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儿下巴尖尖。难不成是给他治伤累坏了? “王爷,今儿个是换药的日子。”云可羡走近床边,不等夜幕辰作答,便一把掀开搭在他腿上的被子。 夜幕辰薄唇紧抿,唇角抽了抽。刚刚还觉得几日不见小贼有所长进,这上来就掀人被子的习惯一点没改。 “养个伤用穿成这样?脱起来不嫌麻烦啊。”云可羡一边大喇喇掀开男人墨色长袍,一边撅着小嘴嘟囔着。 “你。”夜慕辰冷峻的面上一热,放下玉簪挥开那双小手。 这个女人就不能矜持点么,每次都是上来就动手扒裤子,他可以自己脱的。 “嗯?”云可羡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坐着的男人,顿时瞪圆了双眼。 夜慕辰黑缎般的长发用一根墨玉簪绾起一束,其余披在肩头,刀削斧凿般的俊颜仿若上帝最完美的杰作,一袭墨色长袍愈发显得身形颀长。深邃冰冷的眸子让人不敢直视,周身的霸气与生俱来。 这样的男人,虽是坐在床上,却不怒自威,富贵天成。 云可羡咽了下口水暗自腹诽,养伤打扮得这么帅干嘛,又不是相亲? “换药。”夜慕辰一贯的冰冷,声音里毫无温度。深邃的眸子却一直盯着云可羡,把她几番变化的表情尽收眼底。 “哦。”云可羡回过神来,把脑子里的俊颜赶走,麻利地拆开绷带。 “恢复得不错,再有半月便会痊愈。”清洗了伤口,又涂上她配制的药粉,裹好了绷带,云可羡提笔开了张方子递给青峰,“院子里没有乳香和姜黄,你去外面的药铺买。”筆趣庫 “本王不想再喝药。”夜慕辰剑眉紧皱,微凉的语气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这几日他连着喝了不知多少碗药汁,身上的味道散也散不去。 “嗤” 别怪她不厚道地笑出声,夜慕辰那皱着的苦瓜脸与他十皇叔的威严一点不搭好不好。夜幕辰一记眼刀射 过来,云可羡忙捂着小嘴轻咳了声。 一旁的青峰似是憋了很久,呼吸粗重了些,肩头微微抖着,他家王爷在五小姐面前像是换了个人,从前的高冷呢,怎的有点撒娇的味道。 “青峰,上次的鞭子本王还给你记着,是不是这次一起领了?”夜慕辰冷眼斜睨着云可羡,话却是对着青峰说的。 不等青峰作答,云可羡递了个白眼给夜幕辰。 “好吧,好吧,这是蜜丸,可以直接吞下。”云可羡从袖袋中掏出小瓷瓶递给夜慕辰。当个王爷了不起,随便就可罚下人。 “那两味药还需去买,是泡脚用的,可以促进血液循环,让伤口好得快些。”云可羡看向青峰,“我一会儿配好药,加上那两种,你让福伯煮些药汤晚上给王爷泡脚。” “青峰这就去外面的铺子配药。”青峰暗自长出了口气,身影飞速消失。 “哼。” 夜慕辰接过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凑近鼻尖轻嗅,随即手一扬扔进嘴巴里。 “青峰,院子里的药材该收收了,有些是需要炼制才可使用的。”云可羡借着廊下的灯笼翻看着药草,对着一旁站立的青峰道。 “青峰不懂这些,庄子主人出了远门。”青峰垂眸恭敬的答道。 君莫离行踪不定,鬼知道他去了哪里,凌云、仓木一直在找寻,却无任何消息传回。青峰面上一冷,若是这次没有五小姐,王爷的腿拖久了怕是难以复原。 “若是可以,我愿试着制些药,莫要糟蹋了这些个好东西。”月色下云可羡黑漆漆的眸子闪着精光,素白的小手一一拂过面前的药草。 “待青峰禀告王爷,再回五小姐。” 青峰双手抱拳施了一礼,这些药材可是君莫离的命根子,王爷用了他自是不敢多言,若是不相干的人动了他定然会和人拼命。 他倒是不介意和那家伙打上一架,刚好让他长长记性。只是他怕连累五小姐,君莫离那小子若是急眼了,除了他家王爷六亲不认。 “这庄子不是你家王爷的?” 第48章 本王允了 云可羡诧异地仰起小脸,还以为自己偷拿药材用给主人治伤抵消了,谁知庄子的主人另有其人。 这么说来,十皇叔是不是欠了她一个人情,用别人的药材付诊费还真够阴险的。 “本王允了。” 屋内夜慕辰清冷低沉的嗓音传来,惊得青峰与云可羡瞪大了双眸面面相觑,王爷竟是一直在听墙角么? 片刻之后,青峰才缓过神来站在窗前答了声:“是。” 次日清晨,云可羡用了早膳,便带着墨柳和小欢在庄子上转悠,到了南墙下,便见青峰依旧是一身黑衣等在那里。 “小姐,他,他不是那个劫匪?”墨柳声音里带着微颤,却跨步上前伸开双臂将云可羡护在身后。这家伙竟然追到这里来了,还真是阴魂不散,他又想做甚? 青峰面上一凛,抬眼扫了面前的小丫头,清冷的神色让墨柳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伸开的双臂却不见丝毫收回。 “青峰,还不快点。”云可羡轻笑,朝着对面的青峰比了个手势。 青峰会意,不待墨柳开口问什么,便一手捂着小丫头的嘴巴,轻轻一带越过了墙头。 片刻后这边只听得墙那边传来呸呸呸的低骂声,小欢和云可羡相视一笑,也被青峰带着到了那头的庄子。 院子里,福伯手捧装着茶水的餐盘,一脸紧张地看着主仆三人。这一院子的药材可是他家主子的宝贝,若是让这几个女子给糟蹋了该如何是好。可王爷答应的事,谁敢说个不字。 “青峰,把这些搬进那间药房。”云可羡指着一堆树根模样的药材,自己转身抱起一捆夏枯草。小欢和墨柳急忙抢着上前。她家小姐怎么能做这么重的粗活? “那些,那些都收进房中。”云可羡旋身躲开二人的抢夺,用下巴指着旁边的草药。 屋内,夜慕辰坐在窗前的黄花梨木圈椅中,受伤的腿搭在面前的矮几上,深邃清冷的眸光在院子中那个忙碌的小身影上定格,半晌也没挪开视线。 将军府的嫡出小姐么,及腰的青丝高高扎起绕成了 丸子盘在头顶,淡青色的长裙似是嫌碍事在在两侧裙角各绾了个结,大红色的坎肩一圈雪白兔毛滚边,直映得那张有着薄汗的小脸愈发粉嫩。 “小姐,奴婢还是想不明白,咱们几个为何要来这里做苦工。”墨柳不满地嘟起小嘴抱着一捆草药跟在云可羡身后。 “苦工?墨柳不想做这些?”云可羡红扑扑的小脸闪过诧异。随即想了想便了然,这丫头除了刺绣和最近迷上的厨艺,大概还没做过这些。 “不是啦,小姐,墨柳只是不解。” 小姐都能做的事,她一个丫头怎就做不得了,只是她不明白小姐带着她们来这里做这些为的啥。刚刚那个叫什么青峰的竟然敢轻薄她,哼,咬了他手掌,活该。 从药房出来的青峰不由打了个喷嚏,是谁在背后骂他?抬眼正对上墨柳那愤恨的小眼神,面上竟是一热,刚刚捂着她唇,掌心细嫩的触感,让不曾有过女子接触的他心跳漏了一拍。 抽回手时被小野猫咬了一下,看着她嫌弃地呸呸呸啐了几口,不知怎的竟有些失落。 低头望了望自己虎口处那青紫的牙印,青峰无奈地一笑,双颊上隐隐的梨涡竟是让墨柳看得有些痴了。 青峰对上墨柳直直的目光,有些慌乱地躲闪。看向窗子时刚好瞥见他家王爷不知何时坐在窗前,似是盯着某个方向发呆。 王爷素爱整洁,他若起身,床上的被褥必然得收拾整齐。 青峰放下手中抱着的一捆药材,匆匆进了屋子。筆趣庫 “咦,咱们墨柳在思春?”背后的戏谑令墨柳呆愣的面上一震,瞬间回神。刚刚那个黑脸冷面的竟然笑了,那一闪即逝的笑容竟是如此好看。 “小姐,您又在戏弄奴婢。”墨柳扔下手中抱着的药草跺着脚挽上了云可羡的手臂轻轻摇着。她哪里是思春了,明明是看青峰那个冷面黑炭不太正常。 “若是青峰嘛,还不错。”云可羡朝着墨柳眨了下眼睛,故意拉长了音调。 引得墨柳又是跺脚,又是扭腰,面上红得如同烤熟 的虾子。 “哈哈,快干活吧,一会儿还要赶回去吃午膳。”云可羡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娇羞的墨柳,抱起一捆草药快步走进药房。 “小姐,看这天色,明个许是要变天了。”小欢麻利地收拾着散开晾晒的野山参装进背篓背起。 “嗯,咱们几个手上的动作加快些,赶在雨雪来之前都搬进药房。” 云可羡腾出一手把垂落的一缕发丝掖在耳后,又弯腰收拢铺开的草药。 墨柳直起身捶打着小腰:“小姐,这么多药草,何时才能搬完呀?” 黑炭这么久也不出来,莫不是躲起来偷懒。 墨柳朝着屋子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尽力吧,若是搬不完也只能收拢起来用茅草盖住了。”云可羡手上的动作不停,叹了口气低声道。 “啊!” 云可羡惊叫一声。 墨柳和小欢不约而同出声:“小姐!” 就地放下手中的药草,急急跑了过来。 屋内夜幕辰眸光瑟缩了下,心口的位置如尖刺扎了一下。 他低咒了一声,为自己超乎平日的反应暗自懊恼。眸光却不受控制地紧盯着蹲在地上的娇小身影。 “无碍,只是扎了根刺。”云可羡举高了小手,嫩白的手指上一根粗硬的尖刺扎在指肚上。 “小姐,忍着点,奴婢给您拔出来。”小欢一手握着云可羡的手腕,另一手捏着尖刺。 “小欢,你轻一点。”墨柳抽噎着,心疼地看着小姐,这么大根刺定然会很痛。 小欢点点头,捏着刺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闭上眼睛猛地一拔,不忍看小姐皱成包子的小脸。 “好啦好啦。”云可羡取出帕子擦去血珠子,又要继续收拢药草。 小欢双手托住云可羡的手臂,一贯平静无波的眸子多了祈求:“小姐,奴婢加快速度,就是今晚不睡,也会全部都收好。” “奴婢陪着小欢一起,小姐您不能再受伤了。”墨柳哽咽着吸了吸鼻子。 “青峰,去找几个人收药,送她们回去。”夜慕辰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收拾床铺的青峰沉声命令道。 第49章 墨柳青峰 青峰一愣,随即几下弄好直起身道:“是。” 只是还没等他出屋,便听到两声“汪汪”。 院子里传来的狗叫声令屋内的两人齐齐向窗外看去。背对着的红衣女子抱着雪白的长毛狗跌坐于地,旁边一个小男孩急急地喊着:“球球,你那么重,别砸坏了姐姐。” “哈哈,不打紧,姐姐哪有那么弱啦。” 云可羡嬉笑着揉了揉球球毛茸茸的大脑袋,随即抬起头对着面前的小男孩招了招手。 墨竹欢呼一声:“姐姐”和球球一同挤入云可羡张开的怀抱中。 小欢和墨柳快步从药房出来,顾不上和墨竹球球玩闹,各自抱起一捆药材急急冲向药房。 “你们怎么过来的?”云可羡放开球球,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汪汪!”球球得意地回头看向墨竹。 “姐姐,你们一大早就不见了,我找了好久,还是球球带着来了这里。”小墨竹挪着小身子凑近,扬起的小脸上漆黑的眸子蒙上泪光,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云可羡心下一颤,这敏感的孩子恐是她们又离开了才急急找来的吧。蹲下身子拥他入怀,与小墨竹平视:“姐姐答应你,以后上哪里都告诉咱们小墨竹,好不好?” “嗯,姐姐要记得。”手臂紧紧搂着云可羡的脖子,小脑袋轻轻靠在她瘦削的肩头。 “球球带着你钻狗洞过来的?”云可羡抚着小墨竹乌黑的发顶轻声问。 “姐姐,那不是狗洞啦,是庄子上大虎和三柱掏的。”墨竹扬起稚嫩的小脸嬉笑着 。 “王爷,那个洞?”青峰抬眸望向夜慕辰。 “留着吧,送他们回去。”夜慕辰甩开青峰欲搀扶的手,沉声道。 “是。”青峰不敢多言转身出了屋子。 “小姐,这,都搬完了?”墨柳瞪着双眸不可思议,她们回去吃了个午膳歇了会儿再来时这诺大的院子竟是空空如也。 “青峰,是你?”云可羡低声问。 既是已经都搬空了,此刻就不必接她们过来了。 “福伯找了几个农户,帮着收的。”青峰垂下眸子轻声道,墨柳圆圆的杏眼白了他一眼:“那你还让咱们过来作甚?小姐连午觉都没睡成。” 还不待青峰作答,又接着说:“福伯可真是大好人啊,若是咱们几个都搬完,怕是手要断掉了。”她揉捏着自己的细胳膊,小声嘟囔。筆趣庫 “你呀,光拣轻的拿,小姐还没说累呢。”小欢瞪了墨柳一眼,这个娇气的小丫头,平日小姐太惯着她了,都不让她干重活。 “小姐,您看看小欢,她又说我不中用啦。”墨柳撅着小嘴拉着云可羡的袖子摇啊摇。 那撒娇的小模样,引得青峰一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这丫头分明比五小姐大上几岁,却如此在人家面前撒娇,还真是够了。 墨柳一个眼刀射过去,青峰招架不住,轻咳了一声垂下眸子。 云可羡眸子里的笑意加深,眼尾瞥见青峰用手遮掩的衣角,刚刚带着她飞跃高墙时她就眼尖的发现青峰衣角的破洞。 “谁说咱们墨柳不中用,她的绣工一流。青峰,要不 要见识下墨柳的手艺?” “青峰惶恐,怎敢劳动墨姑娘。”青峰掩下心中的暗喜,声音不似往日的淡然无波,带着微不可查的轻颤。 “小姐,谁要做给他啦?”墨柳放开云可羡的衣袖,跺了跺脚。小脸不自然地飞上两片红霞,慌忙背过身去。 青峰微黑的面上热度褪去,浮上一丝受伤,看了眼那个背朝着他的小丫头无奈地转身进了药房。 云可羡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随后跟了进去。 正屋内窗前的夜慕辰一贯清冷的面上,唇角微勾,直到那个小身影消失才恢复了以往。 小贼年纪不大,倒是有做媒婆的潜质。竟想着给她身边的丫头与青峰牵线。 也好,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小姐,奴婢的胳膊不中用,腿还是好的。” 盯着屋子正中的药碾子,前几年帮弟弟拿药时看过老中医用这个碾子粉碎药材。墨柳急急跑上前坐在凳子上。刚刚被小欢笑话了,她才不是娇气呢,胳膊是真的很痛。筆趣庫 “好好好,这个就让咱们墨柳来。”看着那个急需证明自己的小丫头,云可羡瞥一眼身侧的男子,“青峰,你帮墨柳抱药材。” 青峰不答,抬眸看向坐在药碾前的墨柳。 “看什么看,小姐的话你还不照做。”墨柳杏眸圆瞪,这家伙看她作甚?难不成还在计较刚刚自己拒绝给他缝衣服,不想帮她? 青峰不语,默默转身走向成捆的药材。墨柳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那道身影,直到他抱着一捆枝条转身,才慌忙收回视线。 第50章 王爷只有一条睡裤 “小欢,你力气大,负责把这些草药切碎。” 云可羡指着一堆放在切刀旁的枝叶。这个庄子里的主人当真是道中人,制药的工具器皿一应俱全。 云可羡在这诺大的药房里缓步踱着,一一看过架子上的药材。心中盘算着治疗眼疾的药方。 一路走着,竟发现这药房还有个里间,抚摸着一系列泡制药材的器皿炉灶和黄酒,云可羡惊喜的大叫:“青峰,把第五排架子上的那几个竹篓子送进来。” “是。”青峰从那双飞快蹬着轮子的小脚上收回目光,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几只背篓进了里间。 云可羡正挽着袖子费力举着一坛子黄酒欲倒入器具。青峰急急放下背篓抢过酒坛,目光落在她缠着布条的手指上:“五小姐,这样的重活您吩咐青峰就可。” 云可羡轻呼出口气,看了看自己细瘦的胳膊,无奈地点了点头 “嗯,放下就可以了,你出去帮墨柳,那丫头逞强,一会儿就该嚷嚷着腿痛了。”云可羡在篓子里挑拣出上好的根茎一一切片。 青峰身形一僵,那丫头刚刚已经嘟囔着好几次腿酸了。 每次都是他转身去抱药草时,那丫头就锤着小腿嘟囔着:“腿好酸,好痛。”等他抱着药草回来,却看到她蹬得飞快的小脚。 “喂,黑炭,你,你……”外间传来墨柳气恼地结巴声。 云可羡轻笑着摇摇头,青峰那面瘫定是把墨柳强行拉下药碾,自己替换了她。 “福伯,这糕点是你做的?”夜慕辰英挺的剑眉微皱,口中那淡淡的苦涩不似以往的甜腻,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这,是五小姐让老奴加了药粉,说是可以活血化瘀,对王爷的伤有益。” 福伯心中忐忑,如今他家那个千金难求的神医不知去了何处,眼下王爷的伤只能靠五小姐医治。刚刚她让青峰送了些研磨的药粉,还写了一张做糕点的配方,也不知合不合王爷的口味? “嗯,给那丫头送些茶水过去。”夜慕辰两口吃完手中的糕点,又伸手拿了块。 福伯一双老眼瞪大,王爷今儿这是怎的了,平日他做的膳食只是每样浅尝即可,从未这样大口吃过。难不成五小姐那个配方很对王爷的胃口? “是。”福伯躬身欲走。却听得王爷又道,“让青峰过来,本王有话问他。” 青峰一进门,便见他家王爷拿着半块糕点神色飘远,如老僧坐定纹丝不动。 “王爷。”青峰低唤,他也不想打断主子的思绪,只是药房里的活计需要 他。刚福伯叫他过来时,那小丫头还嘟囔着说他这下可以顺理成章偷懒了。 “她在做什么?”青峰一愣。转念一想,王爷问的她只能是五小姐吧。 “五小姐在用黄酒泡药材,说是晚上过来炒制。”青峰低抬眸,看着王爷伸手拿起盘子里的最后一块糕点。 “本王的伤口好像裂了,让她过来看看。”夜慕辰端起茶盏,清冷的眸光闪过一丝寂寥。 “王爷,伤口不是已经愈合了么?”青峰大惊,急急上前欲查看。 “快去。”夜慕辰眸色一寒,冻得青峰打了个哆嗦,不敢多言,飞身出去。 夜幕辰缓缓躺下,闭上双眸。手中的白玉簪冰凉滑腻,似是某人盖在他额上的小手。 “王爷,伤口怎会突然裂开?”跑进来的小人儿气虚喘喘,双手提着裙子。 夜幕辰双眸蓦地睁开,这么快就来了。 “本王昨晚洗浴时不慎碰了伤口。”他深邃的眸子里是衣袖高挽,云鬓散乱的小人儿,一张红扑扑带着水汽的小脸,细眉皱起,漆黑的眸子里带着焦急。 “你,说了多少次伤口不能碰水,怎的如此不听话?”云可羡急急地扯开被子,如前几次上来就扯夜幕辰裤子。 夜幕辰皱眉,这次却并未出言制止。见她动作突然顿住,眉头愈发拧紧,夜幕辰不解正欲开口询问。 云可羡却转身对着青峰道:“青峰,去找把剪刀。” 青峰找了剪刀递给云可羡,见她竟是沿着王爷的裤脚一路剪开。片刻便剪到腰际。青峰暗自叹气:“王爷的贴身衣物本就只有两套,这剪坏一条,该如何替换?” 夜幕辰盯着那双握着剪刀的小手,不知为何内心竟有些淡淡的失落。 绷带上是一片浸湿的血红,青峰紧握的双拳牢牢抵在双腿上,昨晚王爷非要自行沐浴,他不敢违逆。这都一天了王爷竟是拖到现在才说。 云可羡抬眸晲了夜幕辰一眼,这家伙是钢铁做的?流了那么多血,不疼么?她差不多一天都呆在这院子里,这么久才找她过来。 夜幕辰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小丫头那嗔怒的眼神,似是带着几分心疼。凑近他伤口时,小嘴还不自觉地吹了几下。 云可羡用布巾小心地擦去沾染在夜幕辰大腿上的血渍,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药粉在他崩裂的伤口上。 夜幕辰正盯着小丫头的动作,冷不防伤口如撒了盐,痛得他不由“嘶”了一声,皱紧了眉。 “哼,还好本小姐配制了新药,若不然王爷还需多躺 上两月。”缠好了绷带,云可羡小手指愤愤地戳了下伤处。 夜慕辰倒吸了口凉气,闷哼一声。犀利的眸光射向云可羡,小贼这是借机报复,下如此狠手。 “哼,知道疼,以后就不要逞强。”云可羡也不看他,收回手指转身欲走。 “五小姐,这裤子,还劳烦您给缝一下。”青峰诺诺地说,神情有些尴尬。 云可羡不解地看向夜幕辰,见他一条腿上的裤子分开搭在两边,才想起刚刚自己一时着急,怕脱裤子时碰了他的伤口,便一路剪开。 “堂堂王爷,总不会只有这一条睡裤吧?”云可羡递了个白眼,别跟她说王爷心怀天下,勤俭持家的话。 “另一条洗了还没干。”青峰垂下眸子,不敢看王爷射来的眼刀子。 云可羡一愣,不再多言。转过头背对着夜幕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针线包:“王爷,还需脱下来。” “青峰,送她们回去,晚上不必来了。”夜慕辰握紧手中的玉簪,抬眸盯着那抹瘦小的身影。 “那可不行,那些泡在酒中的药过三个时辰就得炒制。”云可羡急急转身,黝黑的眸子正对上夜慕辰那冰寒冷峻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却是她高高挽起的衣袖。 云可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低叹一声。默默放下袖子盖住小半截胳膊。 真想让这家伙到二十一世纪看看,见识下比基尼、吊带、抹胸和热裤。 云可羡优雅地整理好衣服,对着桌上的铜镜放下一头青丝,黑缎般的长发如瀑披满肩头。夜幕辰看着,竟是一时挪不开视线,女子散发竟是如此魅惑。 云可羡用手指梳理着长发,抬眼瞥见一根黑玉簪,便用它在脑后松松绾了个发髻,慢慢转过身。筆趣庫 夜慕辰缓缓收回目光,似是毫不在意地闭上双眸。 “王爷,发簪晚上过来还您。” 见王爷不再搭理她,云可羡嘴角微抽,这男人是处女座么?见不得别人一点邋遢。不就是刚刚她制药时嫌衣袖碍事挽的高一点,头发扎的随意了点,还不是听到他伤口裂了跑得急才忘了整理的。 “别人用过的,本王不屑收回。”夜慕辰嫌恶地轻哼,微微闭上双眸,笑意在嘴角一闪而过。 闻言云可羡一愣,这是明晃晃地嫌弃她了? “那小女子就收下了,权当是给王爷治伤的诊费。”言罢躬身施了一礼转身出了屋。 青峰刚要出言阻拦,五小姐还没给王爷缝裤子呢,怎的就走了? 夜幕辰凤眸倏的睁开,那小小的身影已在眼前消失。 第51章 本小姐又回来了 “喂,你确定不用我缝?”一颗小脑袋探进来,身子隐在门帘外。 云可羡用眼神示意夜幕辰剪开的裤子。筆趣庫 “王爷。”青峰生怕他家王爷拒绝,出声提醒。 若是放五小姐离开,他和福伯也不会针线呀。 夜幕辰怔愣片刻,眸光落在自己光裸的伤腿上,神色一冷。扯了被子盖住。 “若是王爷信不过我,我的丫头墨柳针线不错。”云可羡放下门帘,欲转身出去。 青峰剑眉拧紧,胸口有些憋闷。 “谁剪坏的谁缝。”夜幕辰幽深的眸光盯着晃动的门帘,厉声道。 “哎——”云可羡在门外长叹一声,眸子里的狡黠一闪而过。 这屌丝王爷,若是不这么说,他怕是还抹不开面子呢。任谁也不想多一个人知道他的裤子被人剪开了吧。 云可羡捂嘴偷笑,进来时早已收敛了笑意,换上一副苦哈哈的不情愿。 接过青峰递过来的裤子,眸光掠过夜幕辰拉到脖子下的棉被,差点笑喷。 不就没穿裤子嘛,至于盖这么严实。 青峰暗自舒了口气,偷偷抬眸一时怔愣,王爷那一贯冷冽如冰的眸色竟减淡了几分。 一夜好眠,云可羡伸了个大大的的懒腰,周身的疲累似是消散了不少。 “小姐,多穿点,外面下雪了。”小欢放下手中的食盒,拍打着身上一层细密的雪花带进一缕沁凉。 “今冬初雪?”云可羡一双美眸闪着雀跃,跳下床趿拉着鞋子疾步到窗前,细雪飞舞,粉妆玉砌,天地间浑然一色。 “小姐,快些穿上衣服,小心着凉。” 小欢急急过来拉着云可羡上床把她塞入被子里,小姐那瘦弱的小身子骨看着就让人心疼,哪里能冻着凉着的。 “墨柳呢?还在睡着?” 云可羡接过小欢递来的衣裙一件件套着,小欢这是要把她包成个粽子么?这一层层的。 “她呀,昨晚一直嚷嚷着胳膊腿儿腰都要断了,衣服都没脱就倒头睡下了。今儿我起的时候见她睡得香就没叫她。”小欢扶着云可羡坐在梳妆台前,拧了温热的布巾给她净面。 “嗯,让她多睡会儿吧,那丫头从小没干过重活,昨个儿累坏了。”云可羡轻笑着摇摇头。 “小姐,一会儿吃了早膳咱们还要去隔壁庄子上么?”小欢看小姐收拾停当,从食盒里拿了吃食一一摆上。 “今儿个咱们歇一天,去外面转转。”云可羡心中贪恋着堆雪人。昨日药材都已收入药房,制药早一日晚一日皆可。 主仆二人正你一句我一句闲聊,门外 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五小姐,青峰接您过去。”主仆两个刚用过早膳正欲出门,窗下便传来青峰压低的嗓音。 小欢心中暗恼,小姐想踏雪赏景看来是难了,这家伙当小姐是什么了,他家的奴仆?不都是在墙根候着的么?怎的一大早来了这里? 掀帘而出,云可羡抬眸望着一身细雪的青峰:“今儿个本小姐想去踏雪,你回吧,明个儿再去。” “五小姐,您去看看王爷,他发热了。”青峰上前一步垂眸低哑声道。王爷昨晚不知怎的,竟是在窗前坐了一夜。他不敢多言,只是默默陪了一夜。 云可羡猛抬眸,竟是看到青峰两个淡青色眼圈。 “你这是一夜没睡?”莫不是夜幕辰的伤口感染了?她的新药难道有问题? “嗯。”青峰垂下眸子,掩去面上的沧桑。 “走吧,去看看。”云可羡气呼呼地把手中两颗圆圆的黑珠子重重塞给小欢,这是她堆雪人要用的眼睛。 “小欢,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就回。”青峰还在想着怎的没看到墨柳那丫头,就被云可羡拉着快步向外走去。 “小姐,不能从正门走。”小欢在身后急急地追上几步压低了声音。若是被人瞧见了,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 青峰脚步一顿,反手拉起云可羡几个纵步远去,铺满白雪的地上只有几个零星的脚印。 夜慕辰一身中衣仰躺在大床上,墨发散乱,面色潮红,凤眸紧闭,英挺的剑眉凝结,似是冬日里老树上残留的枯叶,在风雪里苦苦挣扎。 云可羡解下斗篷,冰凉的小手探向他额头,灼人的滚烫令人心惊。 还没来得及抽回,突的被一只大手猛然紧紧握住。 “母后,辰儿错了,再也不找梅妃的麻烦了,不要走。”粗哑的嗓音带着可怜巴巴地乞求,夜慕辰双手紧紧抱着那只抚在他额上的小手。 云可羡皱眉,他是把自己当作他娘了? “按上次的温水和酒配比给他擦身。”云可羡试了几次都没能抽回自己的手臂,知是夜慕辰烧糊涂了,只能急急吩咐青峰。 青峰转身出了屋子,片刻端了盆子进来放下:“五小姐,还是您来吧。” 云可羡正欲开口说话,却见青峰快步到床前点了王爷的昏睡穴,夜慕辰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眉峰却是愈发锁紧。 云可羡慢慢抽回手,看着白嫩的小手上几道红痕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眸时竟看到青峰小步挪着后退,满腔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你个大男人,怎的这 般矫情,每次让你给他擦身,都百般推脱。”云可羡瞪着退到门边的青峰低吼。 “五小姐,青峰还是去煎药。上次您配的药还有几包。”话没落便掀帘而出,似是跑晚了就会被踩住尾巴。筆趣庫 云可羡挥着小拳头,朝着他的背影砸了几下:“可恶。” 雪白中衣缓缓解开,露出男人精壮白皙的胸膛,紧实的腹肌。 云可羡面上一热,竟是有些不敢直视。 上次给他擦身是夜里,昏黄的烛光下救人心切也没感觉什么不妥。这大白天脱男子衣服,怎的竟似是偷窥一般。 她咬了咬唇,听着自己乱了节拍的心跳声,暗骂了句“花痴”。 上一世,她幼年随奶奶逛街被绑架,急坏了一大家子。获救后,爷爷狠了狠心让她随哥哥们一起在大伯的武馆里学武。十几年摸爬滚打的日子,她见过男性胸膛或黝黑或麦色,这样白皙细腻又健硕的还真是少见。 云可羡小手扇了扇,脸上的热度退了些。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眸子里一片清明。 浸湿的布巾在男人脖颈、腋下、肘窝不断擦拭,最终停留在额头。 夜幕辰粗重的呼吸逐渐平稳,紧锁的眉头依然皱着。 云可羡轻轻拉拢男人衣襟为他盖好被子,纤细的指尖沿着他俊逸的轮廓抚上紧锁的眉。 夜幕辰轻颤了下,眼皮微微抖动,吓得云可羡慌忙收回了手。 她刚刚在做什么?竟是想抚平那道碍眼的褶皱。 云可羡稳了稳心神,抬手试了试夜幕辰额上的温度。感觉没刚刚那么烫了,物理降温起了作用。 “进来吧。”端着药碗的青峰一怔,五小姐竟是知道他站在窗下。 “给他解了穴道。”云可羡接过药,轻声吩咐。 额上的布巾不知换了多少次,终是降下了些热度,云可羡捶着快要折了的小腰轻吁了口气。 青峰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云可羡如同照顾夫君的小妻子忙上忙下,眉宇中带着担忧。 青峰吓了一跳,怎的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是他的错觉吗?还是他昨晚一夜没睡在做梦?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一小勺药汁递到唇边,夜慕辰刚被抚平的眉峰又皱了起来,薄唇紧紧抿着。 云可羡皱眉,这男人比小孩子还难哄,墨竹吃药比他痛快多了。 蓦然,一个主意在心中打定,若是这般,他会不会听话地喝了这碗药? “乖,辰儿好好喝药,母后不走。”温柔如水的女声在耳边轻轻响起,夜慕辰紧抿的唇微微张开,一口口喝下浓黑的药汁。 第52章 本王说了让你走吗 “母后。” 云可羡小手刚一探上男人的额头,便被大力抓住。 夜慕辰紧闭的双眸蓦地睁开,对上一双清澈如潭水的美眸。 “是你。” 冰冷失望的沙哑令云可羡一腔怒意,照顾了他一上午,看他那皱眉失望的表情,自己竟是被嫌弃了么? “喂,放手,你抓疼我了。” 云可羡身体后仰努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这是被他第几次抓了,挣脱时手背似是破皮了,火辣辣地疼。 夜慕辰心下一惊,低头看着自己大手中抓着的小手。呆愣片刻,忽的放开。 同样的柔软,却不似母后的手那般纤长温暖,这只手娇嫩细滑,只及他手掌的一半大。 云可羡退开两步举起右手,几道深深的红痕印在白嫩的手背上。 “五小姐,您的手受伤了?” 青峰一声惊呼,陷入沉思的夜慕辰猛然抬眸,正瞥见云可羡嘟着粉唇轻轻朝着手背吹气。 她眼眸低垂,两缕墨发顺着耳际垂在胸前,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小扇子般轻轻眨动,挺翘的鼻尖上一层细密的薄汗。 夜慕辰冷硬的心似是被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划过,他的手在被子下悄悄攥紧胸前的衣襟,压下那个位置犹如擂鼓的咚咚声。筆趣庫 “王爷已无碍,告辞。” 云可羡依旧垂着头冷声道,掩去眸中的气恼,施了一礼欲转身离开。她得赶紧回去涂药,手背上火辣辣的痛。 “本王说了让你走吗?” 听到她要走,夜慕辰竟有些莫名的烦躁,想也未想沉声道。 青峰诧异地望向他家王爷,主子的意思是不想让五 小姐回去?他正揣摩主子的心思,忽觉周身一冷,夜幕辰眸光里的冰寒让他不自觉地垂下眸子。 “王爷只需按时喝药,静养两日便可恢复。” 云可羡抬头,眸中一片淡然。 这都中午了,小欢还等着她吃了午膳堆雪人呢。 “医乃仁人之术,不是必具仁人之心么,本王头痛,周身乏力。”夜慕辰按着太阳穴病恹恹地开口。 “五小姐,您不是说王爷无碍了?”青峰跨步上前,慌忙之中险些踢翻了身边的圆凳。 “好吧,好吧,我来给您按按。”云可羡低叹一声跨出的脚无奈地收回,二爷爷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被这家伙说出来,竟然让她有丝愧疚。比起自己的小伤,人家王爷才是真正的病患。 放下手中的斗篷,云可羡快步到床前,绕到他身后拔下他束发的墨玉簪,一头如瀑的黑发倾泻而下。 云可羡不由感叹,若是让这家伙代言洗发水,必然大卖。 夜慕辰微眯的凤眸中一道精光射出。青峰抬眼偷瞄,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王爷哪里像个发热头痛的病人?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唇边的笑意却分明写着奸计得逞。 一双小手从男人头部的百会、太阳、率谷等穴位上一一按过,再到颈部的风池穴,纤细的指尖犹如灵蛇游走在皮肤上柔软滑腻却不失力度。 夜慕辰有些晕眩的头脑逐渐清明,周身的毛孔都叫嚣着微张,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眉间慢慢舒展。他轻轻阖上双眸,舒服地伸展四肢,腿上的伤似乎都感觉不到痛了。 几个穴位按完 ,云可羡揉了揉酸痛的小手,从夜慕辰身后转到他面前:“感觉怎么样?头痛好些了么?” “嗯,还有些痛,继续按。” 夜慕辰凤眸紧闭,密长的睫毛盖在眼下浓重的青影上,好看的薄唇一张一合吐出几个字。 云可羡小声嘟囔:“这么深的黑眼圈,不头痛才怪。话说,昨晚你们到底干了什么?青峰也是一夜未睡。” 她黑漆漆的眼眸划过一丝疑惑,盯着夜幕辰看了几秒,又转头看向青峰。 青峰正偷瞄他家王爷,猛地对上云可羡审视的眼神,以为是五小姐发现他偷瞄,忙慌乱地避开。 云可羡见他目光躲闪,脑中快速闪过两个男子少儿不宜的画面。 “咳咳……”夜幕辰突兀的干咳惊得云可羡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这脑洞开的也忒大了吧,云可羡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黑白分明的大眼咕噜噜转了转。 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这可不能怪她,都是动漫惹的祸。 夜幕辰闭着眸子等了半天,也不见小丫头再动作。不由拧眉,睁开眼睛正对上云可羡时而眯起时而瞪大的眸子。 夜幕辰暗恼,自己竟然被人忽视了。小贼到底在想什么,那么入神。他冰冷的眼刀子射了几次都没能唤醒陷在思绪中不可自拔的人,只能轻咳两声。 “很好笑?” 夜幕辰冰冷低沉的声音吓了云可羡一跳,她惊疑地抬眸,正对上他凌厉的目光。 云可羡无奈的摇摇头,柔软的小手拉起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夜慕辰一惊,凤眸倏的睁大,这丫头到底懂不懂避嫌? 第53章 她的手是如何伤的 准确找到合谷穴,云可羡拇指微微曲起一紧一松,双手交替按压。 夜慕辰只感觉她按下的部位酸酸麻麻,微微发涨,头痛消失,困意袭来。 停下手听着男人均匀的呼吸声,云可羡长出了口气,看着手背上那几道红痕似是愈发肿的厉害,握起拳头咬紧银牙朝着夜慕辰挥了挥。 青峰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引得云可羡一个白眼递过去,他慌忙转身逃也似的窜出门去。 云可羡转身,轻轻为夜幕辰掖了掖被角,拨开搭在他面上的几根发丝,见他的眉宇舒展,不由唇角微勾。 青峰躲在窗下,侧耳听了听。 半晌不见动静,暗自奇怪。 王爷睡了,五小姐怎的不见出来,不是急着回去么? 他踮起脚尖屏住呼吸悄悄把门帘掀开一条缝隙,刚好撞见云可羡背对着他站在王爷床前,不知在看着什么出神。 他正纳闷间,云可羡如闪电般转身。 青峰面上一僵,来不及收回的诧异完全暴露。 云可羡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青峰微张着嘴呆头呆脑的样子竟和墨柳有些神似。 “五小姐,青峰正要送您回去。” 青峰回神,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内心却是早已尴尬地想钻入地缝。 “嗯,有劳了。” 云可羡清了清嗓子,收起笑意,随着青峰出了门。 傍晚时分,墨柳从小厨房洗碗回来,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小姐,这是那个黑炭送来的,说是给您的。” 墨柳捧着一只小盒子朝着自己冻红的小手上哈着气。 那家伙把东西递给她只说了一句给你家小姐的便飞身离去,哼,她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他,跑那么快干嘛? “是什么?” 云可羡诧异地接过来打开,小小的盒子上写着“玉肌膏”三个小字。 这个是给她涂手背的? 云可羡掀开盒盖闻了闻,龙脑、麝香? 那几道红痕,哪里用得着这个了,涂抹一些她自制 的药膏,过不几天就消了。 “小姐,您的手是那个黑炭伤的?” 墨柳急急地抓起云可羡受伤的手,小姐下午回来手上有伤,问她如何弄的她只是说不小心碰到桌子上。 晌午涂了药,这会儿看起来已经消肿了。 “青峰,不是黑炭,伤和他没关系。” 云可羡抽回手,捏了捏墨柳秀气的小鼻子。 人家青峰只是健康的小麦色,哪里像黑炭了? “哼,要是那家伙伤了小姐,我一定饶不了他。” 墨柳被捏住鼻子也不挣脱,发出尖细的音调,惹得云可羡一阵大笑。 “你还能再咬他一口?” 小欢放下手中擦干的罐子,凑上前面无表情地开口。 净说大话,就她那小身板,人家青峰一个指头就能推倒好不好。 “那又如何?若是他敢伤小姐,我吃了他。”墨柳握着小拳头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小豹子般挥了挥爪子。 “哈哈哈。”云可羡笑得前仰后合,晶亮的眸子里如同水洗了般愈发纯净。 墨柳发起狠来,那呲着小牙瞪着眼珠子的架势和球球竟有些像。 墨柳不解的搔搔头,她家小姐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小欢蹲在地上肩头一耸一耸。 她没说错呀,谁敢动她家小姐,她就跟谁拼命。 “王爷,药膏送去了。” 青峰掀帘进屋,迎上夜幕辰询问的眸子,赶忙低声回禀。 “她的手是如何伤的?”夜幕辰散着发靠在床头上,深邃的眸光定定地凝视着手边并排着的一墨一白两根发簪。 “这……”青峰嗫嚅着,不知如何作答。 “说。” 夜幕辰皱眉,视线从发簪上收回,放冷了声音。 “是王爷您伤的。” 青峰不敢隐瞒,只得如实回答。 “本王?” 夜幕辰拔高了音调,不可置信地盯着青峰,似是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端倪。 小贼白嫩的手背上那几道肿起的红痕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令他心绪 不宁。 “王爷也不是有意的,许是做了噩梦。” 青峰见夜幕辰攥紧的拳头青筋凸起,知他动了怒。忙陪着小心开解他。 “噩梦?本王可是说了什么?” 夜幕辰骨节咔咔作响,声音愈发低沉暗哑。 “王爷似是梦到了皇后娘娘。” 青峰垂下眸子,低声道。 夜幕辰面上一怔,胸口的位置有些微痛。母后有多久没出现在他的梦里了?自他九岁离宫,就再也没梦到过她。 “王爷,该喝药了。”青峰端起桌上福伯送来的药,递给夜幕辰。 夜幕辰还未完全回神,眸光里带着一丝迷茫。他撇一眼黑漆漆的药汤,闭上双眸不予理会。 青峰双手捧着药碗,皱了皱眉。王爷生病的次数极少,受了伤也是能忍则忍,大多是用些外伤药。君莫离对他家王爷不肯喝药曾经暴跳如雷,说是他神医的威名早晚得毁在十皇叔手里。 “王爷,五小姐说,若是您不按她的交代喝药,她日后也不会再为您治伤。” 青峰垂下眸子,心中忐忑。若是搬出五小姐,王爷仍不肯喝药,又该如何呢? “她,当真如此说?” 夜幕辰冷眸微眯,心头涌上莫名慌乱。不知为何,一想到日后见不到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感觉少了些什么。 “哼,敢威胁本王?”夜幕辰声音渐冷,似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阴郁。 青峰吓了一跳,忙屈膝跪下,颤着声音道:“属下愿领罚,不关五小姐的事。” 莫非是他弄巧成拙,看错了王爷的心思。若是把五小姐搭进去,岂不害了人家。 “拿过来。”夜幕辰不耐地伸手。不就是一碗药汁,他还能怕了不成? “什,什么?”青峰诧异地抬起眸子,有些不解地盯着夜幕辰的手。 夜幕辰一把夺过药碗,仰头灌了进去。黑漆漆的药汁顺着喉咙一路向下,他竟头一次觉得没那么苦。 青峰呆呆傻傻地跪着,一时忘了起身。 第54章 君莫离 “小姐,青峰过来了,说是那院的梅花开了,让咱们几个过去瞧瞧。” 小欢抖落一身细雪,从怀中掏出一枝盛开的红梅。 “好美啊!”墨柳惊叫着抢过来凑在鼻尖轻嗅。 院子里玩耍的墨竹和球球闻声跑进屋,带来一室欢闹。 “带上罐子,咱们今儿个去赏雪。” 云可羡掀开盖在腿上的棉被,一跃跳下床。 自那日制药完成,连着几天她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有些闷了。 “姐姐,我也要去。” 墨竹冻的红扑扑的小脸上一双黑葡萄大眼闪着期待。 云可羡轻轻为墨竹拍掉身上的雪花,捏了捏他圆圆的小脸蛋。 “好,咱们都去。” 主仆三人带着墨竹和球球一路说笑。 偶尔经过的几个仆妇向云可羡躬身行礼后,皆是一脸诧异地望着她们的背影。 看了一会儿,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凑在了一起。 一个婆子压低了声音道:“还以为老墨家的丫头小小年纪便入府为奴,必是受尽苦楚。可今儿个看,这五小姐似是待她不薄。” 几个婆子齐齐点着头。一个婆子神秘兮兮地小声道:“老墨家那傻小子突然不傻了,听说是遇到贵人相助,莫不是这五小姐?” “怎么可能?我听说府里老夫人病重,和五小姐命里相克,这才大冬天的被送来了庄子上。” 一个年纪略轻的仆妇撇了下嘴角,抬高了声音。 众婆子皆是惊愕,嘴巴张着忘了合拢。 “咳。”一声低沉的咳嗽,吓得几人齐齐哆嗦。 “若是谁敢再乱嚼舌根,就滚出庄子。” 管事皱着眉冷声道。 刚刚的这些话若是透露出去,不止她们会倒大霉,就连他,也会被波及。 众婆子异口同声:“是。”慢慢散去。 “王爷,五小姐过来了。” 青峰立于门边抬眼偷瞄了下床上背对着的主子。 他家王爷这几天不知怎的了,整日躺在床上,话愈发少了。 “嗯,让福伯做些点心。” 夜慕辰淡淡吩咐。 微眯着的眸子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彩。 “是。”青峰转身出门。 心中暗忖,他家王爷对五小姐还真是不同,还没见过王爷对谁这么上心过,又是送药膏,又是赏梅。 那玉肌膏何其贵重,就连宫里也没几盒。 待听得青峰脚步渐远,夜慕辰缓缓起身,把窗子轻轻掀开一条细缝儿。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进耳中,透过窗子缝隙,只见身披大红斗篷的女孩戴着帷帽,细嫩的小下巴裹在一圈雪白的兔毛里,她正被球球扑倒在雪地上笑得眉眼弯弯。 那明媚的笑容似是春日里的阳光,暖暖的令人心醉。 夜慕辰微勾的唇角在看到狗儿喷着雾气的大嘴擦过云可羡白嫩的小脸时,笑意瞬间收回,深邃的凤眸射出一抹凌厉。 指尖一粒珠子忽的弹出,球球一个不稳向后摔倒,口中发出“‘呜呜呜”的哀嚎。 云可羡以为是它不小心滑倒,哈哈笑着站起身来。 球球瘸着腿一跳一跳四下看去,朝着窗子汪汪地狂叫。 云可羡笑容僵在脸上,球球不会无故大叫,那开着的一道缝隙的窗子后,是他么? 他竟然在背后下黑手? 可是,球球如何惹到他的? 视线隔着窗子无声地交汇。 夜慕辰摩挲玉簪的手愈发轻柔,那个娇小的人儿就那样瞪大了漆黑的眸子,向他这边恨恨地瞪视,飘舞的细雪落了满身。 时光仿若定格在这一瞬间,许久都不曾动一动。 夜慕辰轻笑出声,看着云可羡小嘴嘟囔着什么,继而从袖中拿出药膏给球球腿上涂抹。 球球呜呜地撒娇,一颗大脑袋蹭着她的衣袖。看得夜幕辰又是一阵气恼。 这坏狗,早晚得好好教训一下。 云可羡抱着毛茸茸的狗头亲昵地揉搓几下,小声嘀咕着什么。 狗儿似是听懂了,一条大尾巴摇啊摇。 “小姐,快来呀,这里的后院当真有一大片梅林。”墨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扯着她家小姐衣袖就走。 云可羡被墨柳拽着离开了院子,球球在后面一瘸一拐的跟随。 夜幕辰不悦地皱眉,青峰是怎么办事的,不是告诉他先带两个丫头去后院梅林里扫雪么?怎的这么快就来把小贼拉走了。 “王爷好兴致,看上那小丫头了?”一道戏谑的声音在屋顶响起,夜慕辰幽深的眸子一暗,他一时恼怒,竟没察觉何时多了个人。 “找死。” 夜慕辰放下窗子,转身朝着床慢慢挪去。 那丫头说了伤口若是再裂开,让他找别人医治。 “王爷还是让莫离先 看看伤处。” 收起玩味,君莫离一脸肃然。 凌云找到他时,竟是王爷重伤多日,心急火燎地赶回来看到他家冰块王爷脸上的笑意,差点惊掉了下巴。 回来的路上,他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本以为十皇叔必是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却不料看到他时,王爷正深情款款地望着院子外一个小女子傻笑。 难不成是凌云为了骗他早点回来,夸大了伤势? 君莫离试探地伸手,就要揭开夜幕辰身上的被子。 “不必了。” 拨开凑上来的爪子,夜慕辰嫌弃地冷哼。 “嗯?”君莫离上下打量着夜慕辰,王爷面容虽有些苍白,却不似重伤之人的虚弱。 凌云说王爷伤在了腿根处,不许任何大夫靠近。只是自己洒了些金疮药,箭头都不曾取出。 “王爷,您还是让莫离看看伤处,若不及早治疗,怕是……” 君莫离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君莫离,你还敢回来?” 青峰提着食盒,飞身到了近前,怒目圆瞪挥拳袭来。 “你小子疯了。” 君莫离忙向后弯身,险险躲过。青峰一招落空,另一拳又闪电般袭来,君莫离上蹿下跳,猴子般左躲右闪,腿上仍是挨了一脚。 “哼,你游山玩水,让王府上下几十号人遍寻不见,若不是五小姐相救,王爷吉人天相,你觉得自己还能带着脑袋回来吗?” 青峰放下食盒,踢了君莫离一脚,胸中多日来的郁气解了不少。 “五小姐?何方神圣?” 君莫离揉着小腿凑上前来,脸上写着大大的八卦。 他家冷面冷心的王爷让人近身看了那么隐秘的地方,还是个女子? “你很闲?”夜慕辰皱了皱眉冷声道,凤眸扫过一脸诧异的君莫离。 “王爷有何吩咐?”君莫离打了个哆嗦,慌的弯腰施礼收敛神情。王爷这是生气了么?他只是好奇,随口问一下而已。 “神医的药房竟是连麻沸散都缺,可见平日太清闲了。” 夜慕辰凤眸微挑,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簪。 若是有麻沸散,那日他就不必受那钻心之痛了。 “麻沸散?王爷的意思是那位五小姐竟是没有用麻沸散生挖了箭头?” 君莫离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望着床上尊贵无双的男人。 第55章 久闻五小姐大名 该死的,他那日鬼迷心窍把麻沸散都送与了那人,还追着人家一路西行。却偏偏在自己离开时王爷受了伤,真是造化弄人。也怨不得青峰见了面就要揍他。 “不仅是生挖,还刮了腐肉。” 青峰握紧的拳头咯咯作响,肘部猛然向后,微颤的声音里夹带着愤怒。 这小子还敢问,若不是他私自外出,王爷怎会受那些苦。 君莫离下意识捂着被撞疼的胸部,竟是忘了喊痛,愣怔在原地。青峰刚刚说了什么? “王爷,您还是让莫离看看伤,也好安心去配药。”君莫离躬身施礼,借机掩去眸子里的湿意。 他当真该死,王爷的腿若是没能及时得到医治,怕是会,他不敢想下去,若是那般,他还有何颜面出现在这里? “本王的伤已无大碍。” 见君莫离愧疚难当,夜幕辰不由缓和了声音。心中却自私地想着,难不成是上天的安排,偏偏在他受伤时君莫离不在,让他遇上了小贼。 思及此,他唇角微勾,空落落的心有些微微的暖。 君莫离见王爷执意不肯让他看,便也不再强求。 “我去配药。”声音有些低沉。 青峰斜眼睨了他一眼,侧身闪过,放他出了屋子。 “福伯,是谁动了本公子的药房?” 君莫离抓着一根胡桃枝从药房冲出来,气急败坏地在院子里大喊。 福伯正在后面的厨房做糕点,忽听到他家主子的声音。心中一喜,急匆匆赶过来。 “公子,是五小姐主仆前几日帮着收了药材。”福伯乐呵呵地说。 还好收的及时,这几日竟是连着下了几场大雪。若是这些宝贝被雨雪浇湿了,怕是主子要伤心死了。 “又是五小姐,谁允许她动我药房的?”就算是那女子为他家王爷治伤有功,可也不能不经主人同意就擅自动用别人的东西吧。 “是本王。” 屋内传来一声低沉冷冽的应声。 原本不想搭理他,可这小子竟然说不许小贼动他药房。试问,在东睦国,他说行,谁 敢说不行。莫说是个破药房,就是金屋银屋,只要小贼想要,便由着她。 夜幕辰皱了皱眉,何时他这么纵容小贼了? 君莫离气得扭曲的脸上一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 这五小姐到底何许人也,竟让王爷如此看重。 要知道为了防止被人算计,这个药房除他之外就算福伯也不能踏进半步。 “啊,小姐,您好坏。”女子娇嗔的嬉笑声由远及近。 君莫离瞬间回神诧异地转身张望,他的庄子何时这么热闹过? 两个女子一前一后朝着院子跑来。看装束,前面着粉裙淡蓝坎肩的是丫鬟,一边躲闪着飞来的雪球,一边咯咯笑着抖落头上身上的白雪。 后面一袭大红斗篷的女子,雪白绒毛兜帽下红扑扑的小脸笑得眉眼弯弯,她正飞快地捧起地上的细雪团成雪球一路追赶着前面的小丫头:“哈哈,又打中了” 银铃般的笑声似是山涧中流淌的清泉,轻灵纯净。 君莫离面上变了又变,刚刚的恼怒竟在两个女子的笑声中无影无踪。 这后面的就是那个五小姐吧,他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 他身形一闪,飞身上了屋顶。 福伯怔愣了片刻,回过神来,他家公子这是在躲着五小姐么?这么大的雪,屋顶不滑么? “五小姐,老奴刚刚做了芸豆糕,一会儿给您端过来。”福伯迎上前,躬身行了个礼。王爷待五小姐如座上宾,一大早就吩咐他做些点心。 “不用了,福伯,咱们急着赶回去,下次再吃您做的点心。”云可羡停下脚步,侧过身避开福伯的行礼。 “小姐,小欢还在后面。” 墨柳拍打着头上的落雪,微喘着气。 刚刚和小姐玩的太疯了,竟是忘了帮小欢拿那些罐子。还有球球,腿受伤了,弟弟墨竹只能陪着它慢慢走。 “青峰,你在吗?”云可羡双手聚成喇叭状放在唇边对着屋内大声喊。 她不想进去,夜幕辰伤了球球,她怕看到他会揍他一拳。 “在。“ 屋内正给王 爷倒茶的青峰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溢出来。五小姐明知他就在屋内,还这么大声叫他。 “呵。”一声轻笑。 青峰手中的茶壶一个不稳,差点叮当落地。 他家王爷竟在笑?还是笑出声的那种,是笑他太笨,把茶倒在了外面?偷眼瞄去,却只见王爷坐在窗前,望着外面,浅浅的笑意还挂在脸上未来得及收回。 “就知道王爷不会因他而笑。这么多年了何曾见过王爷笑过。”青峰举步向外走去,心中暗自腹诽。 “五小姐,有何吩咐?” 青峰上前朝着云可羡施了一礼。顺带偷瞄了旁边的小丫头一眼。墨柳香汗淋漓,鬓发微乱的样子,他只看一眼便慌忙避开,暗自压下心中的悸动。 “青峰,劳烦你去梅林帮小欢把那些罐子拿回来。”云可羡搓了搓冻红的小手,轻笑着说。 青峰对于她来说就如同上一世云家那些哥哥,用起来得心应手,不用特别客气。 “是。”青峰飞身离去。 墨柳嘟着小嘴:“是兔子吗?跑那么快。” “哈哈哈”又一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捂着小嘴笑得前仰后合的云可羡指着墨柳:“墨柳有话要对青峰说?要不要你家小姐喊他回来?” “小姐,您又笑奴婢,那个黑炭,谁要跟他说话了。”墨柳扭着小腰跺了跺脚,面上泛起一抹桃色。 “哈哈,人家叫青峰,明明是小麦色,哪有黑炭那么黑,太夸张了吧。”云可羡一双清潭般晶亮的眸子满是笑意,凑近墨柳一脸戏谑。 “哈哈哈哈” 屋顶上男子一阵大笑震得白雪簌簌掉落。 夜慕辰微勾的唇角蓦然一凛,面上冰寒一片。 “什么人?”一声娇喝,云可羡收敛笑意,挂上一脸冰霜。黑漆漆的眸子危险的眯起,似是一只警惕的猎豹,两只小手紧握成拳,脚下也不动声色地调整,暗中摆好了防卫的架势。 君莫离看得一惊,知是被人误会当成贼人,忙飞身飘下拱手道:“在下君莫离,久闻五小姐大名。” 第56章 神医见神医 “哦?你就是君莫离?” 云可羡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来人。 一袭青衫,木簪束发,身段高挑,杏眼桃腮。 “你是女子?”云可羡扬起小脸好奇地问。 若是男人,怎的比女子还貌美。皮肤细腻如白雪,发丝顺滑似绸缎,鹅蛋脸杏儿眼,直鼻梁樱桃唇,宽肩窄腰身量高挑,只是眉毛稍显粗黑了些,胸前平坦了些。 “睁大眼睛,看看,本公子是真真的男子。” 君莫离杏眼圆瞪,矮下身与面前的少女平视,拔高的音调明显带着怒气。 他此生最痛恨的就是被人误以为女子。这个丫头一见面就挑战他的极限,简直气死他了。 云可羡黑亮的眸子眨了眨,一根纤细白嫩的手指托起君莫离的下巴向上一抬。筆趣庫 屋内的男人面上愈发难看,一双剑眉紧蹙。小贼到底是不是女子?知不知男女授受不亲? “本公子这是被调戏了?” 君莫离仰着头眼角瞟着慢慢收回手的云可羡,痞痞的轻笑着。下巴冰凉滑腻的触感似是还在,淡淡的清香已消失在纷纷扬扬的细雪中。 “君公子想多了,本小姐只是想确认下雌雄。”云可羡从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手指,垂下眼睑淡然一笑。屋内夜慕辰面上一松,轻哼出声。 “好,算你狠。”君莫离直起身子,握着拳头居高临下地瞪视着矮他一个头的云可羡。拿他当什么了?还雌雄?他有那么脏吗?碰了下还当着他的面擦手。 “汪汪!”球球拖着伤腿冲过来挡在云可羡前面,朝着君莫离呲着雪白的尖牙,欲扑上去撕咬。 “呸,狗仗人势,当本公子好欺负?”君莫离摩拳擦掌,抬腿便向球球踢来。 他是男人,不能打女子,难不成连个畜生都教训不得? “球球!”几道声音齐齐急叫,球球受了伤,君莫离这一脚怕是很难躲过。 “青峰,你是本公子的克星吗?怎么哪都有你?”气急败坏的嘶吼响彻院 子上空。 君莫离暗自咬牙,这小子是鬼魅么?凌空飞来专门和他作对。 众人望去,但见君莫离抬起的腿被青峰用脚架住,而他怀中还稳稳抱着三个罐子。君莫离试着动了动,却被一股力道压制,腿骨竟是咯咯作响,仿若他再用力,便会断了一般。 云可羡松了口气,领着球球退到安全处,蹲下身子抱住它的大脑袋,小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它背上的毛,似是在安抚一个吓坏的小孩。球球呜呜地低叫,蹭着她的衣袖似是在娘亲面前撒娇的孩子。 屋内,夜幕辰手中攥紧的白玉簪缓缓放松,手心里竟是一片潮湿。 君莫离那一脚若是踢下去,狗不死也得重伤。小贼又将如何?不知怎的,一想到小贼伤心难过,他刚刚险些把手中的白玉簪甩了出去。筆趣庫 为了小贼,确切的说是为了那丫头的狗,他竟宁愿君莫离受伤。垂眸望着手中的簪子,夜幕辰粗粝的指尖轻轻抚过簪子背面小小的“可”字。 “坏人,敢伤球球,我打死你!”墨竹如一个小炮弹朝着君莫离冲过去。 吓得墨柳失声尖叫:“墨竹!” 云可羡闻声放开球球,却来不及拽住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的墨竹。 君莫离不敢再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放开” 青峰剑眉轻蹙,眸光紧紧盯着愈来愈近的墨竹。腿上的力道却丝毫不见放松。 墨竹跑到近前,抬起小脚狠狠踢向君莫离立于地上的小腿,一边踢还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敢伤球球,我踢死你。” “你,找死。”君莫离小腿被踢得生疼,这小子虽还不及他的腿高,力道却不小。等他脱离青峰的掌控,必然逮到他打到他屁股开花。 “闭嘴。”青峰低声冷喝。敢骂小丫头的弟弟找死,也得问问他答不答应。这般想着,腿上的力度不自觉又加大了几分。 君莫离杀猪般嚎叫:“疼,疼,王爷,救我,黑炭疯了!” 小 墨竹吓了一跳,愣愣的站在那里。墨柳趁机冲上来,抬眸和青峰的视线对上,又忙垂下眸子扯着墨竹急急走到云可羡身边。 “青峰,暂且放开他。”屋内传来夜幕辰冰冷的声音。 青峰颔首,回了句:“是。” 君莫离只觉腿上一轻,竟是一个不稳,跌坐于地。引得几声轻笑。 “小姐,君公子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想见您。”小欢提着食盒掩上房门低声道。 “让他进来吧。”云可羡放下手中描绘的花样,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裙。 “小姐,这可不行,他是男子,怎可进小姐的闺房?”墨柳急急上前,拉住正欲出门传话的小欢。 “给他套女子的衣裙,让他换了进来。”云可羡无奈地摇了摇头淡笑着说。君莫离那身段,那模样,若是穿女装定是美艳不可方物。 “啊?这怎么行?”墨柳和小欢对视一眼,齐齐出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让他回自己的庄子,本小姐去他那里。”云可羡打开食盒,嗅着红烧兔肉的香气。 “这个行。”墨柳笑嘻嘻地跑出去传话。云可羡抬眸扫了一眼,朝着小欢努努嘴,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说吧,找本小姐何事?”一进院子,便见君莫离候在屋檐下,斜靠着窗子。 “听闻五小姐医术了得,不知师从何人?”君莫离托着下巴,杏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云可羡稚气的小脸。 “哦?君公子所指的要事便是打听别人的私事么?本小姐天资独特,无师自通不可么?” 云可羡扬着小下巴斜晲着君莫离,揣在袖笼里的手握了握,这家伙发出的声音淳厚磁性,和阴柔的长相一点不搭。 “你,好好好,当是可以。”君莫离愣怔片刻,眉梢一挑轻笑出声。这小丫头还真是一点不谦逊,还没见过谁如此自夸的。 “比不得君公子神医之称,小女子玩闹罢了。”云可羡瞪着那个笑得一脸狡黠的男子,撇了撇嘴。 第57章 敢在王爷药里用毒? “他那神医之名有待验证。” 身后的青峰不紧不慢出声,墨柳小欢捂嘴偷笑。 “好啊,青峰,你们哪次受伤不是本公子医治的?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君莫离蹙眉,双手叉腰,王爷身边的侍卫都是白眼狼。 云可羡掩唇笑望着君莫离,这姿势太撩人,像是女子幽怨地骂着负心汉。 “五小姐,王爷的伤今儿个该换药了。”青峰闪身挡住君莫离投来的怒视。 “既是神医在此,当有劳君公子。”云可羡收敛笑意,轻声答道。 “哼,本公子不才,比不得五小姐医术精深。”君莫离咬着牙哼哼出声,他的医术竟被王爷嫌弃了。只是换个药,难不成他还不如个女子。 青峰递给君莫离一记眼刀让他闭嘴,朝着云可羡深施一礼。 “有劳五小姐。” 云可羡侧身避过,无奈地轻叹。 “恢复的不错,再有半月,便可痊愈。”云可羡从那条健硕修长的大腿上收回目光,扬起小脸浅笑,双颊现出淡淡梨涡。她配制的新药疗效甚佳,比预想的还要好一些。 “嗯。” 低沉清冷的应声,依旧是往日的简单。云可羡垂下眸子嘟起小嘴,面上的笑意全无。 夜慕辰深邃的目光追随着小丫头的一举一动,看着她面上变了又变,心头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撩拨着,痒痒的,有些酥麻。 “王爷,我可以进来了吧。”门外,君莫离懒懒地问,声音里竟带着丝丝落寞。 他被青峰挡在门外,说是王爷的吩咐。 “有请神医光临指导。”云可羡一扫心中的不悦,脆生生地答道。 “不许。”君莫离抬起的脚还没落下,一道冰冷不容置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青峰伸手一挡,君莫离无奈地退后一步。 “嗯?不让神医看看吗?若是他有更好的法子,兴许能好的更快些呢。”云可羡黑眸眨动,不解地看着夜慕辰。 “不必。”夜慕辰面上的冰冷收了 收,眼神示意让她缠上绷带。 待收拾停当,夜慕辰斜靠在床头,对着门外沉声道:“进来。” “王爷,您的伤真的不用莫离看看?”君莫离伸手欲掀开夜慕辰腿上的被子,从药室里炮制的那些药材来看,五小姐确有过人之处,可王爷金尊之躯,大意不得。 “不必。”话语冷冽如冰,拒绝得干脆。 君莫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面上白了几分。 “君公子,这是我开的药方,您看看有何不妥?”云可羡黑眸骨碌碌扫视一圈儿,旋即一张纸塞在了君莫离忘了收回的手中。 君莫离神色一顿,毫无光彩的眸子望向云可羡,握着药方的手慢慢收回。 “这方子是你开的?”君莫离指尖微颤,跨步上前,猛地搭在夜慕辰的手腕的脉门处。 夜慕辰眉峰微皱,压抑着想甩开他的念头。云可羡并不急着作答,只是静静看着。 片刻之后,君莫离轻吁了口气,收回手。旋即又举起手中的药方看了又看,杏眸中精光点点。 “神医有何指教?”云可羡歪着小脑袋,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君莫离,她开的方子自是没问题的。 “五小姐医术了得,在下见识了。”君莫离拱手施礼。乍一看这方子,竟有三味含毒性,那一瞬他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待把过脉,确定王爷没事,一颗悬着的心才定下来。 细细看过方子,几味药竟是相生相克,活血化瘀生肌,搭配得恰到好处。难怪王爷那么重的伤短短月余便好了大半。这样大胆的方子世间当真少有。 “请五小姐移步药室,君某想讨教一二。”君莫离跨步上前,扯着云可羡的衣袖便走。夜慕辰剑眉深锁,眸光如刀。 云可羡知他心有疑惑,也不挣扎。 小欢和墨柳见状欲上前阻拦,被云可羡一个眼神制止。二人眸子里皆是担忧,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家小姐被君莫离扯着进了药房,咣当一声 关了屋门。 青峰偷眼瞄向掀起的窗子,见夜幕辰高大的身影立于窗前,眸子里的冷意更甚往昔。他不敢再看,收回视线快步走向厨房。 云可羡甩开君莫离的手,满脸嫌弃地抚平衣袖上的褶皱。 君莫离趔趄了下,扶着桌子站稳。心下有些惊讶,小丫头看着瘦小,力道还挺大。 “你想知道啥?赶紧问,本小姐还急着回去呢。”云可羡斜靠在桌子的另个边角,对上君莫离诧异的眸子,只片刻便挪开了视线。着实无福消受,花美男的含情脉脉。 君莫离皱了皱眉,女子见了他这张脸不都是惊为天人,含羞带怯地偷瞄他么?怎的眼前的小丫头无动于衷不说,还似是嫌弃地和他保持距离。 “胆子不小,敢在王爷药里用毒?”君莫离声音压得极低。虽知道小丫头并无害人之心,但还是有必要提醒她,若是这方子被太医院那些老顽固看到了,必是惹下杀身之祸。 “君公子既是如此认为,怎的不去王爷那里告发?”云可羡白了他一眼,站直了身子。 夜幕辰的身体里有种不易察觉的毒素,以毒攻毒才是最彻底的办法。 “若是本公子说出来,怕是你小命不保。”君莫离瞪圆了眼珠子,往前探了探身子低吼道。 “呵呵,那君公子何不试试看。”云可羡黑漆漆的眸子闪着笑意,丝毫不惧君莫离的恐吓。 “你,你……”君莫离见吓不到小丫头,有些颓败地垂下眸子,“算你狠。” 那幽怨的神色惹得云可羡轻笑出声。 “我说,小可可,你跟离哥哥说说,到底是在哪里学的医术?”君莫离凑近了云可羡,耳朵伸得老长,似是怕有人听到。 “你,知道本小姐的名字?”云可羡退后几步,诧异地盯着君莫离。 “将军府的五小姐,云可羡。” 君莫离得意地仰着脖子,这点小事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只是买通个云聚庄的下人便可以了。 第58章 本王看着碍眼 “还在药房?” 夜幕辰放下筷子,拿起布巾优雅地擦了擦唇角,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皱眉道。 这都两个时辰了,两个人钻进去就没出来过。 “是,福伯刚刚给送去了饭菜。”青峰收拾着桌子,轻声答道。 君莫离那疯子痴迷医术,让他送走了墨柳和小欢应付庄子里的管事,硬是把五小姐给强留了下来。 “嗯。”夜幕辰双手撑着桌子支起身子,拿过拐杖,一只脚着地慢慢出门。 “王爷,外面冷,您的伤。”青峰放下手中的碗筷,急急过来欲搀扶。 “无碍。”夜幕辰闪身避开,青峰不敢多言,上前一步掀开帘子。 “小可可,你再说一遍砒霜叫三什么?”君莫离挠了挠头,怎的就记不住呢。 “三氧化二砷。”云可羡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着。 “离哥哥从医这么多年,怎的就没听说过这样的叫法呢?”君莫离秀眉紧锁。 难不成这是别国的叫法,小可可看的医书不是他东睦国编撰的? “记不住算了,反正也不重要。”看着君莫离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云可羡噗嗤轻笑出声,她只是想用化学知识分析砒霜这味最常见的毒药,来说明药物的两面性。 “小可可说的医书能不能借离哥哥一看?离哥哥用这个交换。”君莫离从腰间取下一枚圆环玉佩,双手递到云可羡眼前。 “啊?”云可羡差点咬了舌头,猛地抬眸。 君莫离眉毛微挑,眨着星星眼一脸虔诚地盯着她。 云可羡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怎么感觉她像是被狼外婆盯上的小红帽。 “咚。” 一声闷响,打破了室内短暂的沉默。 二人齐齐转头望去,夜幕辰拄着拐杖掀帘而入,如寒潭般幽深的眸子冷冷射过来,云可羡顿觉室温降了几度。 “王爷,您怎么下床了?”君莫离率先反应过来,单手提了一把椅子放在夜幕辰身后,另一手紧紧攥着玉佩暗自腹诽。 只差一点儿,这王爷早不来晚不来。 “太妃的头疾犯了,召你即刻去宫里。”夜幕辰一撩衣袍坐下。抬眸对上云可羡诧异的目光,小可可,离哥哥,才见过两次面就叫的这般亲热了,真是个没心眼的傻丫头。 “是。”君莫离垂眸应道。眼角偷瞄了下云可羡,暗 自叹了口气转身出了药房。 云可羡啃了一半的鸡腿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这王爷好生奇怪,怎的就坐在这里不走了。他那双锐利的眸子一一扫过整间药室,目光最后落在她身上。 “呵呵,王爷您吃了吗?要不要来个?”云可羡笑得一脸谄媚,举着手中的鸡腿晃了晃。 夜幕辰深邃幽冷的眸光扫过女孩油滋滋的粉嫩小唇,腾然起身,云可羡直觉眼前一花,高大的身形便近在咫尺。 云可羡漆黑的瞳眸瞬间张大,还来不及叫出声,一个东西甩在了她脸上,她胡乱地抓下来,定睛一看,竟是一方男子用的帕子。 “这是什么?”云可羡将帕子抓在手中,不解地抬眸。 他突然靠近,真的很吓人。才刚刚想着君莫离是狼外婆,扑上来的竟是夜幕辰。 “擦擦你唇上的油渍,本王看着碍眼。”夜幕辰看似嫌弃地偏过头。胸口的位置却突突跳个不停。 “哦。”云可羡面上一热,飞快的擦了擦嘴巴。她的餐桌礼仪一向很好,都怪君莫离缠着她问东问西,让她连吃个饭都不得安宁。 夜幕辰眼角余光瞥着云可羡嫩白小脸上那抹绯色,唇角微勾。转过头时恢复了淡然,不动声色地扯过帕子塞入袖中。 “那个,我洗过了再还你。”云可羡一张小脸更是红了几分,她怎的忘了自己也有帕子的。 “本王自会丢了。”夜幕辰俊脸一黑,薄唇紧抿,脚尖勾起地上的拐杖,优雅地拄着向里间走去,虽是伤了腿,竟看不出半点狼狈。 云可羡朝着他高大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身坐下拿起筷子继续吃她的午膳。福伯的手艺不错,比她家庄子上厨娘做的好吃。 夜幕辰靠窗静立,眸光扫过架子上的瓶瓶罐罐,这些便是那丫头炼制的药么?记忆里是云可羡鬓发微乱,衣袖高挽,粉嫩的小脸上布满细汗,听闻他伤口裂开匆匆跑来的样子。 夜幕辰冷硬的面容绽开一丝暖意,从母后过世,他就封闭了自己,十几年来,再没有谁可以撬动他那颗冰封的心。即便是太妃,养育过他的姨母,也只是责任罢了。 “王爷的伤不能久站。” 云可羡收拾好碗筷,半晌不见夜幕辰出来,便站在外间朗声提醒道。他进了里间不 知在干什么,听不到半点声音。 “嗯。”夜幕辰收回飘远的思绪,拿起立在一旁的拐杖欲出门。 “咣当”一声巨响,是重物坠地碎裂的声音,云可羡一惊,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跨步冲进里间。 夜幕辰斜靠在架子上,抓着袍子的大手青筋凸起,一双剑眉紧蹙,似是极度隐忍。一旁的地上是坛子的碎片和滚落的药材。 云可羡心下一紧,难不成他被砸到了?还是腿上的伤口又崩裂了?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也未想便急切地撩开夜幕辰宽大的袍角查看他伤在哪里。 夜幕辰周身一震,愣愣地看着那双在他腿上触摸的白嫩小手竟是忘了躲开。 云可羡微微弯身,动作轻微地触碰他受伤的部位,隔着墨色的布料,看不出什么。她翻看手掌,未看到血迹,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夜幕辰僵直的身体愈发紧绷,只觉热气都朝着某一处涌去, 直到女子蹲下欲挽起他裤子查看,才蓦然惊觉,一个旋身避开。袍子落下时刚好遮住了某处的异常。 云可羡呆愣了片刻,秀眉微蹙急急地问:“王爷,到底伤在哪里了?” 罐子从那么高的架子上掉下来,幸亏没砸到头部。看他抓着袍子难道是躲闪时碰到伤口了? 夜幕辰面上的灼热还未褪去,嗓音有些暗哑:“无碍” “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遮遮掩掩的,又不是没看过。”云可羡直起身子嘟着小嘴,仰着小脑袋,黑眸不满地瞪视着高大的男人。 “若是伤口再裂开,必会留疤。”不知怎的,云可羡一想到那条修长白皙的腿上有块丑陋的疤痕,心中甚是不舒服。 夜幕辰默然不语,一双深邃如海的墨眸收敛了往日的冰寒,垂眸看着只及他胸口的女孩,小丫头漆黑的眸子里泛着盈盈水雾,粉嫩的唇一张一合絮絮念着。 夜幕辰唇角微勾,看小丫头为他着急的样子竟然有些享受。 他一个男人怕什么留疤,征战和遇刺,他受过的伤大大小小无数,玉肌膏帮他磨平了痕迹,却抹不去内心深处的疤。 “喂,到底伤在哪里?”看他不说话,云可羡急了,挥舞着小手又想扒他衣服。 “腿麻了。” 夜幕辰衣袖一挥,轻飘飘一句话让云可羡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第59章 不告而别 “王爷,仓木传来消息,玉公公带着赏赐去了王府,太妃头痛见好,愈发念叨着您怎的多日不入宫看她。”青峰躬身施礼低声道。 等了片刻,却毫无动静。青峰偷眼望去,王爷这几日不知何故,愈发沉默,在窗前一坐便是几个时辰。 “嗯,那件事查的怎样了?” 良久,夜慕辰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摩挲着手中的白玉簪,沉声道。 “仓木带人到飞云崖下寻了多日,还未找到。” 青峰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暗暗握紧,那个伤了王爷的杀手若是有幸存活,他定要活剐了他。那日,他们几个把王爷挡在身后,迎战那群黑衣杀手,躲在树上的贼人趁机放了冷箭。 贼人披着一件用叶子缝制的袍子跨坐在枝干上,趁着混乱,先是连发三箭,且箭箭直射要害。若不是王爷一身功夫了得,必然躲不过。 只是在王爷腾空跃下的瞬间,贼人又三箭急追而至,王爷腿上中箭的同时击出一掌,贼人受伤跳下树逃窜。待他们解决了杀手飞身追去,那贼人已然跃下悬崖。 “嗯,明日回府。”夜慕辰眉峰紧蹙,手中的玉簪隔着厚厚的绷带,在腿上重重划过。这两天伤口痒得厉害,似是几百只蚂蚁不停地啃咬撕扯。 “王爷。”青峰跨步上前,“要不要请五小姐过来?” 自那日五小姐一怒离开,王爷愈发沉默。他偷着到隔壁庄子问了几次,都被墨柳赶了出来。说是她家小姐正在气头上,也不知王爷如何惹了五小姐。 “不必。”夜慕辰冷哼一声。眸光掠过院中海棠树上跳跃的雀儿,那小贼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脾气却大得很。 那日小贼不问缘由在他身上一阵乱摸,柔软温热的小手虽是隔着袍子,却犹如烙铁一般烫得他浑身燥热,胸腔犹如擂鼓,竟是起了从未有过的反应。若是他不闪身躲开她,难不成就任她摸个遍。 他只是实话实说腿麻了,小丫头抓着他袍子的手猛地松开。抬头瞪了他一眼,一张白嫩的小脸瞬间红的滴血,背过身说了句:“你,你,干嘛不早说?”脚一跺便跑了出去。一连几天了,都没再过来。 又一只雀儿飞来与先前的那只并排落在海棠树干枯的枝丫上,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夜慕辰如寒潭般 幽深的墨眸荡起一丝迷离。 身披大红斗篷的小身影依稀蹲在院子中抱着雪白的长毛狗,乌发如瀑铺满肩头,笑声似清泉叮咚悦耳。 雪花漫天,轻飘飘落下,狗狂吠,她悠然转身,稚嫩的小脸被雪白的兔毛包裹着,挂着冰晶的浓密睫毛下一双黑葡萄般纯净的眸子瞪向他,红唇一张一合低声说着什么,紧握的小拳头时不时朝着他的方向挥一下。气鼓鼓得像只小青蛙,思及此,夜慕辰竟不厚道地想笑。 呼啦啦,雀儿展翅齐齐飞走,夜慕辰回神,怎的又想起那小贼了。 这几日,整个庄子似是睡着了,静的落针可闻。夜慕辰烦躁地皱起剑眉,玉簪再一次向伤处划去。 青峰急急伸手一挡,另一手自怀中摸出个小瓷瓶:“王爷,五小姐说若是您的伤口痒,不要用手抓,涂上这个。” 昨日他又偷偷过去隔壁的庄子,五小姐把一堆标着用途的瓷瓶扔给他,随后又挑出这个,说是近几日王爷的伤口结痂,定然会痒得难受。 夜慕辰幽深的眸子凝视着青峰手中的白色瓷瓶,伸手接过,削薄的唇角向上扬起一丝弧度。拔下塞子,淡淡的清香在鼻尖萦绕,多日来的烦闷消散了不少。 青峰傻傻愣怔在原地,王爷真的在笑,上次那转瞬而逝的笑不是他眼花。这是他跟随王爷十余载第二次见他笑,笑意在面上一闪即逝,却是让青峰又一次震撼。 云可羡取出一张画纸铺平,蘸满墨汁的笔尖时重时轻,如若行云流水自由徜徉,似是陌上花开波动心怀。思绪汹涌如瀑,连日来的气恼,终是定格在纸上那抹高大孤寂的背影上。 “小姐,您这画的是王爷?”墨柳不知何时站在桌前,突然的出声,让云可羡一惊。 “胡说什么?你又没见过王爷。”云可羡斜睨了眼墨柳,匆匆收起画纸。 她这是怎的了,竟然不知不觉间勾勒了一幅苍山大川,墨袍男子背身而立的图画。 “那小姐画的是哪家公子?”墨柳拉着云可羡的衣袖,贼兮兮地笑问。 她家小姐这几日当真有些反常,青峰过来请了几次都被推脱了,却一连配制了许多伤药让他带回去。 “本小姐只是随意画着玩,哪有什么公子母子的?” 云可羡屈指轻弹了下墨柳探过 来的小脑门。这丫头在想什么?她这具身子还只是个十三岁不到的小姑娘呢。 “小姐,青峰护着一辆马车出了庄子。”小欢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 “什么?”云可羡和墨柳同时出声。 他们竟然就这样离开了,连个招呼也没打一个。 想着那日的情景,她一急之下把夜幕辰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还差点扒了人家的衣服,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过,那毕竟是救人心切不得已而为之,讨厌的家伙,若只是是腿麻,干嘛不早说?云可羡就觉得若是当时有地缝,她一定毫不犹豫钻进去。 “哼,没良心的家伙,小姐帮了他们那么多,连个谢字都没留下。”墨柳咬着红唇,圆圆的杏眼里盛满怒火。可恶,竟然就这么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呵呵,墨柳做的衣服鞋子怕是要送不出去了呢。”云可羡看墨柳鼓着腮帮活像只小青蛙,顿生逗弄之心。小欢昨日悄悄告诉她,墨柳这几日夜里偷偷起来做男子的衣服鞋子。 “小,小姐,您怎么知道的?”墨柳一张小脸染成了番茄色,结结巴巴地出声。 随即朝着小欢递了个白眼儿,小欢装作不知地摇头,面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她。 “小欢,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墨柳捂着灼热的小脸羞恼地朝小欢冲过去,云可羡大笑着把小欢护在身后,小欢探出头来朝着墨柳做了个鬼脸,主仆三人笑闹成一团。 通往京城的路上,一辆毫不起眼的乌蓬马车稳稳疾驰。 驾车人身着短打黑衣,一顶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只依稀可见微黑的肤色,坚毅的下巴。 与简陋的外观相比,车内装饰豪华舒适。脚下是厚厚的羊毛垫子,矮桌上摆放着茶水和各色糕点。夜慕辰斜靠在铺着雪白狐狸毛的躺椅上,眼眸微微眯起,面上祥和一片。 小贼给的药当真好用,伤口只涂了两次便不再痒了,不知加了什么凉丝丝的,感觉甚是舒服。 君莫离进宫几日未传出消息,太妃的头痛不是见好了么?若是那小子医术不精,是不是他要让云可羡进宫为太妃诊治?小丫头出身将门,小小年纪医术惊人,却又不知师出何人,若是贸然进宫,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如此匆匆离开,那丫头会不会气他不告而别? 第60章 拦车女子 眼前闪过云可羡那张气鼓鼓的小脸,夜幕辰不由轻笑出声。 只一瞬,便被自己的笑声惊住,笑容僵在脸上,片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怎会被一个小丫头左右情绪?小贼气不气,关他何事? 夜幕辰薄唇紧抿,指尖摩挲着白玉簪却愈发轻柔。 “吁——”车外的青峰猛地一勒缰绳。 车身一抖,杯子里的茶水翻倒。夜慕辰剑眉凝起,冷声道:“何事?” “王爷,外面有一女子拦车。”青峰贴近布帘低声道。 王爷的伤还未痊愈,不能颠簸过大。一路上他都瞪大眼睛小心驾车,熟料斜刺里竟冲出一个女子扑倒在车前,若是他反应慢一点便被马儿一踏而过。 “绕过去。”夜幕辰摩挲着手中的白玉簪,眸中冷意更。看也不看沉声道。 “是。”青峰一拉缰绳,绕过伏在地上的女子。 就在擦身而过之时,那女子忽的起身,一个飞跃跳上了车辕,未待青峰看清女子面容,便觉眼前银光一闪,一柄长剑朝着他直刺过来。 青峰斗笠下的双眸寒光迸射,头一偏,剑尖擦过斗笠。不待他坐直身体,第二剑又至面门,青峰抬肘一挡,剑身偏了几分。他一个旋身飞起,伸出两指夹住剑尖使出内力,长剑霍地应声而断。 青峰自上而下怒目而视,面前女子白衣飘飘,轻纱遮面,看不清容颜。一双勾魂狐狸眼朝着他投来一记媚眼。青峰眸中寒光更深,随即飞身跃起,厉声道:“女贼,拿命来。” 女子一惊,身子向后仰去,竟似蛇般柔软无骨。青峰踢出的脚落空。 女子冷哼,手一扬,袖中一缕白雾飘出。青峰一惊,迅疾掩住口鼻。待烟雾散去,只消片刻,却不见了那人影。 “王爷。”青峰撩开帘子,急急跃入车内。夜慕辰斜倚在靠垫上不悦地抬眸,似是刚刚睡着了被人突然打扰一般。青峰心下一松双膝跪地道:“青峰无能,让那女贼跑了,请王爷责罚。” “回府。”夜幕辰垂下眸子,冷哼了声。想要他命的人还真不少 ,这次又是谁派来的?刚刚那女贼衣袖扬起的瞬间,手腕上刺着朵嫣红如血的彼岸花。 “是。”青峰戴好斗笠,起身钻出车外,驾车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小姐,这眼看就要过年了,老夫人怎的还不派人接您回去?”墨柳夹了块碳投进火盆里,几点火星子窜出,她忙收回冻得通红的小手在唇边哈了哈气。 “怎的?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和家人过年的吗?”云可羡接过小欢递过来的竹篮,挺翘的小鼻子凑近篮子,深吸了口气。一缕淡淡的幽香,似是初春峭壁上飞溅的雪水,清冽冷傲。 “奴婢是担心小姐的身子挨不住冻,府里主子们用的是银丝碳,庄子上本就是风口地带,又没什么好碳,这屋子跟冰窖似的,冻坏了如何是好。”墨柳吸着鼻子,跺着脚取暖。 “冬练三九,刚好练练筋骨。” 云可羡眨眨眼,面上是随遇而安的淡然。 “主子们来庄子都是夏日避暑秋日赏菊,哪有寒冬腊月来受冻的?”墨柳蹲下身子,用火钳拨弄着盆里的碳,撅起的嘴巴能挂个油瓶。 她们来的时候只带了屈指可数的几件冬衣,以为最多住个个把月便能回去。 “小姐,看这天色怕是明日又要下雪了,奴婢还是出去找庄子里的管事问问,府里啥时能送来布料和棉花?”小欢放下手中的酒坛子,转身便要出去。这眼看就到三九天了,总不能冻坏了小姐。 “回来。”云可羡低唤了一声。把花瓣均匀地铺在擦开的酒坛里,又撒上一层糖粉。 走到门边正欲掀帘而出的小欢迈出的脚步顿住,一时竟呆立在原地。 “愣着干嘛,快过来帮我把酒倒进来。”云可羡手上的动作不停,纤细的手指微微泛红,看得墨柳鼻子一酸,眸子里瞬间蓄上一层水雾。 她的手洗衣时冻伤了,敷上小姐调制的药膏已经好多了,云可羡却不再让她干任何事,只负责看着火盆。 “是。”小欢仰起头,硬生生逼回眼中打转的泪水。走过来提起一个装 满酒的坛子慢慢倒入。 “好了,三个月以后就可以喝了。”密封好坛子,云可羡搓了搓有些僵硬的小手。 刚来庄子时陈管事还派两个下人做饭和打扫,早在一个月前便只送些米粮菜干和极少的肉类,就连取暖的炭火也是限量的,她们主仆三人像是被将军府遗忘了,还好有墨家暗中接济。 “汪,汪汪。”几声狗叫在院子里响起。 随后便是:“姐姐,姐姐。” “墨竹!”主仆三人异口同声,面上皆是温柔的笑意。 墨柳开门,球球毛茸茸的大脑袋探进来,一个跳跃绕过墨柳冲向她身后的云可羡,身体直立。 云可羡伸手,接住球球两只粗壮的前爪。几天不见,它又长大了些,已经超过她的肩头了。 “姐姐,姐姐!”后面的小墨竹委屈地扁扁嘴,只慢了一步,怎么姐姐就被球球先抢走了。 云可羡忙放开球球,蹲下身子将墨竹揽进怀里“这么冷,你怎的还出来?” “姐姐,今儿爹爹去山上打猎,带回了一些野味儿,娘让我请姐姐去尝尝。”小墨竹乌溜溜的眼珠子闪着兴奋的光彩,拉着云可羡的袖子便急着要走。 “墨爸这么冷的天还进山?”云可羡秀眉微蹙,这连日来的大雪,进山着实冒险。 “咱们去瞧瞧。” 墨柳偷偷抹了把眼睛,紧紧咬着下唇,转身进里间拿了一件斗篷给小姐披上。 一进墨家,青烟袅袅中肉香扑鼻,屋檐下晾晒着几张动物的皮毛,院子里成捆的柴火摆放得整整齐齐。 “爹,娘,姐姐来了。”墨竹吸着鼻子兴奋地大叫。 墨父墨母急急从屋内出来躬身施礼。云可羡忙侧身避开。 “墨爸,墨妈,若是您二老再如此见外,可羡日后如何再登门蹭吃蹭喝?”云可羡嘟起小嘴,如同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孩子。 “好,好,好,咱们听小姐的,快进屋,别冻坏了。”墨母撩开帘子,让众人进屋。 球球和墨竹围着一大盆冒着热气的肉骨头直咽口水。待众人落座,墨母忙着给云可羡布菜。 第61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 “墨爸,山里积雪厚重,切莫再去打猎。一家人平安相守,苦亦是甜。”云可羡用帕子给小墨竹擦掉粘在脸上的油渍。抬眸看向墨父,轻声道。 墨父一怔,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在他三十余年的人生中,还是头一次和主子同桌,也是头一次听主子对下人如此关爱。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作答。 “五小姐所言极是。”墨母见墨父迟迟不答,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呆愣的丈夫。 墨父抬头憨憨一笑,又垂下眸子低头不语。 “姐姐,你怎么不吃了?”墨竹黑葡萄般晶亮的大眼睛盯着云可羡碗中的兔子腿。 “姐姐吃不下了,这个给咱们小墨竹,你多吃点,长得高高壮壮的。”云可羡夹起兔腿送到墨竹碗中。 “小姐,使不得。”墨母急急站起身阻拦。 五小姐不嫌弃她们是下人,坚持一起吃饭,说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像是家人。 墨柳拉住墨母的衣袖:“娘,小姐最喜欢吃的是红薯。” “小姐稍等,一会儿就好。”墨父起身匆匆出去。 “我去帮忙。”小欢也放下碗筷,跟了出去。 “娘,您不是说有东西要送给小姐的吗?” 墨柳在弟弟后脑勺轻轻点了下,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啃着兔腿两眼放光的样子竟和球球有一拼。这小子就不能有点出息。 “看我这记性,小姐稍等片刻,这就取来。”墨母转身进了里间。 云可羡看向墨柳,也不知这丫头神神秘秘在搞什么,墨柳也不说话,只是傻乎乎地笑。 片刻功夫,墨母笑盈盈地从里间出来,手中托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双手递给云可羡。 “这是?”云可羡眸中闪过惊叹,木盒上繁复的花纹精湛的刀工堪称完美。 “小姐,快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墨柳从盒子里拿出一件折叠整齐的衣裙推着云可羡进了里间。 待云可羡从里间出来,墨母三人如出一辙地瞪大了眸子。云可羡微微一笑,展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儿。 雪白狐狸毛包裹的小脸肌肤赛雪,胸前勾勒着精致的暗纹,藕荷色的裙摆处层层 叠叠的梅花悄然绽放,几只含苞娇嫩欲滴。 “姐姐,你是天上的仙女吗?” 墨竹跑上前小手轻轻摩挲着云可羡衣袖上雪白的狐狸毛,眨着星星眼喃喃道。 墨柳圆圆的杏眼闪过惊艳,围着云可羡转了一圈儿。 “小姐,我娘说的没错,这颜色真的太适合您了。” 球球从一堆肉骨头里抬起头,歪着脑袋左看右看,片刻后“汪汪汪汪”似是在说“好看好看”。 “墨妈,墨爸进山打猎是为给我做这件皮毛裙子?” 云可羡卷起袖子露出里面软软的皮毛。穿上的那一刻,她的鼻子酸涩,得用多少块兔子皮毛才能拼凑成呀,身上暖暖的,孤寂的心被一点点填充。 墨母慈爱地轻笑:“小姐喜欢就好” “以后不许墨爸进山,若不然我不会穿这件衣服。”云可羡板起小脸,故作严肃地说。 “不去,不去,都听小姐的。”墨母慌了,赶紧保证。她能为小姐做的只有这点了,若是小姐生气不穿,那她十几天的工夫就白费了。 “墨妈,您也不许再熬夜做针线了,眼睛刚刚好了一些,必须静养一段时日。” 云可羡扶着墨母坐下,三根手指搭在她的脉门上。片刻之后,皱着的眉松开。 “以后我每隔三日给您施针,加上明目丸,恢复八分不成问题。”云可羡沉吟着说。 “小姐,您是说我娘的眼睛还有救?” 墨柳激动地扯着云可羡的衣袖,眸子里含着泪。她娘的眼睛白天还勉强能看到一些,夜晚便要摸着墙走路。 “吃了小姐的明目丸,感觉好了很多。夜里也隐约能看到一些了。多谢小姐挂记。”墨母感激的要起身行礼致谢,被云可羡按着坐下。 “娘,小姐何时给了您药?我怎的不知?”墨柳诧异的问。 “是姐姐让我带给娘的。”墨竹眨巴着大眼睛接口道。 “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这下好了,你提前知道了。”云可羡叹了口气。 “小姐,墨柳这辈子都怕是无法报答您的大恩大德了。”墨柳吸着鼻子,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 “傻丫头,哭什么 ,谁要你报答了,咱们是姐妹,你的父母弟弟也是我的家人,要不墨爸凭什么不顾危险进山打猎,墨妈眼睛不好还给我做衣裙?”云可羡轻轻拍着墨柳的肩头,轻声道。 “姐姐,我也要抱抱。”小墨竹揉着眼睛委屈地靠过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自己姐姐哭了,母亲也在抹眼泪,心里也好难过。 “墨竹乖。”云可羡蹲下身子,轻轻拥住小墨竹,怜爱的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墨父和小欢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一幕,皆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小姐,怎的了?”小欢疾步上前,放下手中的托盘。从云可羡怀中扯开墨竹,急急地问。 云可羡吸了吸鼻子:“好香,是烤红薯的味道耶” “小姐,您没事?”听着云可羡声音如常,小欢松了口气。看墨柳和墨母都在抹眼泪,还以为出了啥事。 “快把红薯拿过来,凉了就不好吃了。”云可羡推着小欢,孩子般急切。 “小姐,您慢些吃,小心烫。”见云可羡被烫得捂着小嘴直哈气,墨柳赶忙上前帮她拿着。 她家小姐对烤红薯情有独钟,超越了鸡鸭鱼肉。 “姐姐,这红薯有啥好吃的,肉肉才香呢。”墨竹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云可羡一副小馋猫的吃相。 “墨爸烤的红薯好吃,有爷爷的味道。”云可羡接过墨柳扒好皮的红薯,闭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上一世她被绑架时,又饿又怕。迷迷糊糊中有人丢给她一个锡纸包着的烤红薯,咕咕叫的肚子终于被填满,那一刻她觉得红薯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获救后,一大家子人听完她的讲述,唏嘘声不断。爷爷擦着泪去了厨房,自此后,她在家的时候每日都能吃到爷爷亲手烤的红薯。那甜滋滋的软糯成了她的最爱。 “小姐。”墨柳微颤的声音里带了惊疑,小姐刚说爷爷的味道?老爷子不是在将军出生时便去了么? 墨父墨母也是震惊地望着云可羡,见她神色飘忽,面上带了淡淡的微笑,似是沉醉在往昔的记忆里。二人对视一眼,眸子中皆是疑惑。 第62章 刺客行踪 “小姐,您没事吧。”见云可羡仍是微瞌着眸子浅笑,墨柳不由拔高了声音。 小欢也一脸担忧地凑上前,轻轻扯了下小姐的衣袖。 “嗯?怎么了?”云可羡从回忆中惊醒,傻傻地四下望了望。 见几人都一脸诧异地盯着她瞧,皱了皱眉。她刚刚似乎说红薯有爷爷的味道。 睿王府内,三名侍卫守在书房的院子里,小声说着话。 “王爷这次受伤性情似是变了很多。”凌云微皱着眉,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些苍白。 他马歇人不歇地奔波个把月总算找到了君莫离,心急火燎没日没夜地赶回来,得知王爷的伤已无碍,他和仓木一头倒在床上睡了两天两夜。 “哎,君莫离那小子,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仓木铁青着一张俊脸,他和凌云二人兵分两路,昼夜兼程。拿着那小子的画像逢人便问,几乎寻遍了整个东睦国。那时他一路想着,没能护好王爷本就心怀愧疚,若是再耽误了王爷的伤,他便以死谢罪。 “上天佑护,王爷吉人自有天相。”青峰淡淡回了句。王爷没对他们二人说是五小姐救了他,应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你倒是透漏下,到底是哪路神仙救了王爷?难不成这天下还有比君莫离医术好的?”凌云压低了声音,满眼期待地望着青峰。 “若是有更好的大夫,往后受了伤咱们就不必四处找君莫离那小子了。”仓木面上的肌肉动了动,咬着牙说道。 青峰嘴角抽了抽,清冷的眸光落在书房紧闭的木门上丝毫不敢移开。莫说将军府的五小姐身份尊贵,不会轻易出来行医问药。就算是人家愿意施以援手,还得看他家王爷答不答应。 “那个跳下崖的贼人查的怎样了?”青峰岔开话题,低声询问。 王爷自那日从宫里回来,一直窝在书房,就连吃饭睡觉也不曾出来过。一次他听到里面有瓷器碎裂声,便推门闯入,刚好瞥见案子上一幅女子的画像。身披大红斗篷站在雪地里笑得眉眼弯弯,那模样神态正是五小姐无疑。 “咱们的人一直在崖下搜寻,竟是连块骨头都未找到。”凌云叹了口气,眉头愈发拧紧。 那小子除非是死了,被野兽连皮带骨吞了,若是 活着被他找到,他定会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这么大的雪,连个脚印都没看到,就算不被冻死也得饿死。”仓木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愤愤地胡乱划拉着。 青峰粗黑的剑眉紧皱,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去查一个手臂上刺着朵血红彼岸花的女子,若是查到,先不要惊动她。” “女子?”仓木扔下树枝,眸子里满是惊讶。 王爷不是厌烦女子么?难不成要他们查的这个女子很特别?能入王爷眼的女子不知是怎样的绝色倾城? “这女子相貌如何?身段怎样?”凌云一脸兴奋地凑过来,悄声问。 若是他家王爷有了心仪的女子,便不会这般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日不出来了吧。 青峰眼角的余光分别瞪了一左一右的二人,他们的猪脑子还能不能为王爷办事了?难怪这么多天连个人都找不到,整日就想给王爷找个女子。筆趣庫 “那女子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面白,狐狸眼,轻纱遮面,手执长剑。”青峰脑子里回想着那日与女子的打斗,说出的话断断续续。 “会武功的女子?”仓木听着青峰的描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手执长剑?她想刺杀王爷?”凌云反应过来,惊叫出声。 仓木一惊,眸光扫向书房。同时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嘘”。 凌云捂着嘴矮下身子,偷偷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他只是太气愤,什么人都想要他家王爷的命,竟是连女子都敢来行刺。 “还不快去,等着受罚。”青峰低低说了句,便不再搭理二人。 “等我们消息。”二人话毕,飞身离开。 青峰暗暗叹了口气,刚刚觉得二人聒噪。现在耳朵清净了,却突生一丝孤单。也不知墨柳那小丫头生气了没? 相处了那么久,突然离开,连个招呼也不打。怕是任谁都会生气的吧。 他也很无奈呀,也不知王爷是如何想的,明明不必急着回来的,太妃那里有君莫离在,况且头风又不是什么大病。进宫也只是问候了几句连午膳都不曾用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匆匆回来了。 房门吱呀一声,青峰忙收回心思快步上前。 “王爷。” “把这封奏折送进宫里,亲手交给皇上。”夜幕辰低声吩咐,从门 缝塞出份奏折。 “是。”青峰转身欲走,又猛然想起他若离开,王爷身边岂不是没人守着了。“王爷,能不能等凌风和仓木回来再去” “快去。”夜幕辰的声调变冷,咚的一声房门被一股强劲的内力合上。青峰停顿了片刻,飞身出了院子。 屋内,夜幕辰仰躺在软榻上,深邃的冷眸盯着案子下面的一幅画儿久久不曾移开。 画上的女子身披大红斗篷,雪白的绒毛包裹着如玉的小脸,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晶亮的眸子笑得眉眼弯弯。 自那日匆匆离开,已有半月。他腿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只留下淡淡的疤痕。他微微闭上眸子,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袍子轻轻拂过伤处,似是又感觉到了那双冰凉绵软的小手,在他的腿上不停地忙活着。他的心砰砰砰乱了节奏,光是想想,便觉气息混乱热气灼人。 窗纸呼啦啦地响个不停,夜幕辰睁开眸子起身来到窗前。 起风了,海棠树上的枯枝左右摇摆,嘎吱吱似是随时会断裂。房顶上的积雪被风卷起洋洋洒洒飘在半空。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锥,一个接一个咔嚓咔嚓地断开,掉在地上碎成了冰渣。 眼看就是三九了,京城的冬天已是这般冷,别庄那里是不是更加难熬?夜幕辰攥紧了手中的白玉簪,拇指轻轻抚着那个小小的“可”字。 他不知道小贼的名字,只是隐隐感觉簪子上刻的字定是和她有关。想知道她名字很容易,只需问问青峰便知。他不问,是不想让自己改变初衷,他所见过的女子或是怯懦、或是阴狠、或是唯利是图。 那日他听到君莫离叫她“小可可”难不成她的名字叫云小可?云可可?夜幕辰摇头,那小丫头伶牙俐齿大胆心细,一身医术深不可测,爱恨分明毫不做作,这般小里小气的名字绝配不上她。 管她叫甚,却又跟他何干? 夜幕辰晃了晃头,想把那娇小的身影赶出去。自那日离开,小贼便日日夜夜住在他的脑袋里,赶也赶不走。 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太妃的头风见好,君莫离怕是呆不了几天便会回去。夜幕辰皱了皱眉,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恼怒。 只短短几天,君莫离便对小贼有了心思么? 第63章 门外何人 那日若不是他站在门外,恰好听到他要用玉佩跟小丫头交换医书,还不知他竟是个心思狡诈的小人。若不是他及时打断,怕是那傻丫头会入了他的套。 夜幕辰重重哼了声,想从他手里抢人,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王爷,属下将皇上的批复带回来了。”青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夜幕辰回神,低低说了句:“进来。”踱步到书案后的黑梨木靠背椅坐定。 青峰推门而入,将手中的木盒递给王爷。夜幕辰伸手接过拿出里面的批复,把盒子顺手放在面前的书案上。 他面上气定神闲,心下却是咚咚如擂鼓。 看着皇上端正的小楷——快马加鞭,即日便回。 夜幕辰紧抿的唇微微上扬,紧皱的眉瞬间松开。他很快就可以再次见到她了么?也不知这么多天了,小丫头过得怎么样?棉衣穿得够不够暖? 一旁的青峰见他家王爷看了皇上的奏折,竟是一改这几日的阴郁,面容舒展嘴角微扬。虽不知何故,心下却暗自松了口气。 “让厨房多备些野味。”夜幕辰扬声道。 “野味儿?”青峰有些诧异地盯着夜幕辰。他家王爷一向是厨房做啥吃啥,采买都是府里的管家张罗的,鸡鸭鱼肉应有尽有。野味儿么,还真是甚少。 只是他家王爷何时换了口味? “让仓木和凌风去捉活的先养着。”夜幕辰把手里的折子放回盒子里盖好。在案子上铺开一张宣纸,青峰忙上前墨墨。 “王爷,是有贵客要来王府么?”青峰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既不是王爷想吃,应是预备给客人吃的。 夜幕辰“嗯”了一声,提起的笔,劲腕翻动衣袖轻摆一个“可”字落于纸上。一旁的青峰不禁呼吸一窒,黝黑的眸子闪了闪。 “她的名字?”夜幕辰手中的毛笔顿在半空,似是等着青峰说出下一个字。他本是不想问的,无奈一想到君莫离那小子都知道,他却一无所知便心生气恼。 “王爷说的是五小姐?”青峰心中想笑,面上却故作不知地低声 询问。他家王爷憋不住终是问出来了,自那日看到那副五小姐的画像,他便猜到王爷的心思。 夜幕辰深邃的眸子瞬间冰冷,斜晲着青峰。他是不是太惯着这些属下了,一个个的都敢明着暗着跟他装傻。 “五小姐名为云可羡。”青峰对上王爷冻死人的眸光吓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开口作答。敢调侃王爷堪比老虎嘴上拔毛,只是一眼,便令他如坠冰窖。 “云可羡。”夜幕辰面上一改刚刚的冰冷,唇角微勾。猜了众多她的名字,果然还是这个适合她。 青峰呆呆地望着夜幕辰,这是他家王爷第三次笑了,前两次的笑容都是一闪即逝,这次却是真真切切停留了许久。 待他回神,目光落在纸上,一个龙飞凤舞的“羡”字排在“可”后。 云聚庄内,云可羡正带着两个丫头在院子里跑圈圈,突觉鼻子发痒“阿嚏”一声,停下步子。揉了揉鼻子,口中嘟囔着:“有人在想我?” 小欢急急跑上前粗喘着满脸关切地问:“小姐,还是回屋吧?” 墨柳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张着嘴巴粗喘,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字:“小,小姐。” “不打紧,继续。”云可羡摆了摆手,加快了速度。 “小姐,好厉害。”墨柳一脸崇拜地望着她家小姐如风一般从自己身边掠过。轻盈的步伐毫不费力,似是踩在漂浮的云朵上。 “嗯,小姐每日晨跑,速度愈发快了。”小欢深呼吸了几次,心中默念“抬头挺胸收腹”朝着云可羡的方向追去。 墨柳锤着酸痛的小腿,红扑扑的小脸上两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衣领淌进脖子里,被冷风一吹,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跑起来。”云可羡从她身边经过,扬声道。这么冷的天儿只有运动才能让身体暖起来。筆趣庫 “小姐,我真的不行了,这个位置好痛。”墨柳一手轻轻敲打着胸腔的位置,小嘴一张一合如离开水的鱼,小碎步踉跄着往前挪。 “闭上嘴巴,调整呼吸。”云可羡又一圈儿跑完, 放慢了速度。 墨柳抬头望着她家小姐挺拔俏丽的背影,咬着牙,闭上嘴巴深呼吸,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晌午过后,主仆三人围坐在外间的大炕上搓药丸,腿上盖着一床粗布棉被,一旁的小炕桌上摆着几个瓶瓶罐罐。 “小姐,这个是我爹从山里采的野蜂蜜,甜得很,一会儿我去给您冲碗蜜水,去去寒。”墨柳用小勺子从瓷罐里挖了勺黄橙橙的蜂蜜,倒进装了药粉的小碟子里搅拌。 “每人一杯,温热的水即可。”云可羡吸了吸冻红的小鼻子,药粉的苦涩混合着蜂蜜的甜腻。 “还是我去吧。”小欢掀起被子的一角下地,墨柳缩了缩脖子,两只小手放在唇边哈气,又搓了几下。 云可羡掖了掖被角,把一旁的斗篷披在墨柳肩上。墨柳忙伸手想要拿下来。 “披着,我有墨妈缝的皮毛裙子,用不着这个。”云可羡按着她的手柔声道。这丫头不抗寒,穿了两件棉衣还是冻得哆嗦。 “小姐,奴婢……”墨柳小嘴一撇,圆圆的杏眼闪着泪光,她家小姐自己都过得够苦了,还要照顾她这个没用的丫头。 “傻丫头,哭什么,咱们姐妹三个难得这样挤在一个大炕上,同盖一床被子,应当开心才对嘛。”云可羡纤细的手指刮了下墨柳的小鼻子,笑得像个调皮的孩子。 “噗嗤。”墨柳破涕为笑,小姐说的对,患难见真情,为了取暖,她们晚上穿着衣服挤在一起,盖三层被子,倒也挨得过去。 小欢冲好了蜜水,正准备递给小姐。忽听得外面似是有隐隐的敲门声。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窗前侧耳听了听,呼啸的北风夹杂着的有节奏的咚咚声,真的有人来了。 “怎么了?”云可羡低声询问。见小欢蹙眉站在窗前侧耳倾听,似是有哪里不对。 “小姐,似是有人在敲门。”小欢端着蜜水递给云可羡,低声道。 云可羡皱眉,昨日管事派人刚送了米粮菜蔬,墨竹若是过来,球球的叫声她们隔着门便可听到。 会是谁呢? 第64章 居心叵测 “奴婢出去瞧瞧。” 小欢见云可羡拧眉思索,外面的敲门声又愈发急了,便出声打断。 “嗯,去问问何事。”云可羡呷了口蜜水,唇齿间的香甜让她如馋嘴的猫儿眯起了眸子。 墨柳杏眸眨了眨,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大口,还未咽下,便听得小欢进来:“小姐,是大老爷来了,管事说请您去前厅见见。” “噗嗤,咳咳”墨柳一口水喷出,还好云可羡眼疾手快,拿了身边的空托盘挡住面前。 小欢拿下墨柳手中的杯子,轻轻拍着她的背:“慢慢喝,没人跟你抢。” “咳咳,咳”墨柳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握着拳头捶打胸口。 云可羡放下托盘,晲了墨柳一眼。瞧把这小丫头吓得,大老爷又不是老虎,还能一口吃了她不成。 “墨柳,你留下搓药丸,我和小欢去看看。”云可羡掀开被子,跳下大炕。 “咳咳,小姐。”墨柳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奴婢陪着您。” “这些还没搓完,若是放久了会减弱药性。”云可羡接过小欢递来的素色斗篷,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 “小姐。”墨柳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却被云可羡一个眼色制止。她咬了咬下唇,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云聚庄前厅,云可羡进门时,云清澜正背手立于一副山水画前似是在欣赏。 “可羡见过大伯。”云可羡躬身施了一礼,云清澜闻声转过身。 “侄女请起。”云清澜虚扶了下。 云可羡立直身子,淡笑着问:“大伯一路辛苦,不知让可羡过来可是有事?” 云清澜眸光略过云可羡,看向门边立着的丫头,皱了皱眉。那丫头虽是垂着头看不太真切,却从身形上他一眼确定不是墨柳。 “侄女何时换了丫头伺候?”云清澜坐下,端起的茶呷了一口,看似不经意地问。 云可羡心中暗自冷笑,这披着羊皮的狼终是要露出真面目了,就知道他突然来庄子,定是背着老太太的。 “可羡听闻大伯远道而来,还以为是府里出了事,便 急匆匆赶过来,留下个丫头看着火盆”云可羡挪了个圆凳坐下,黑漆漆的眸子对上云清澜诧异的目光。 “火盆?要人看着?”云清澜挑眉,沉声道。 “大伯有所不知,这庄子上的碳不比府里的银丝碳,若是没人看着一会儿便灭了。”云可羡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是句句带刺。筆趣庫 云清澜撩了下袍子,翘起二郎腿:“大伯也是才刚知道侄女来了庄子,前些日子我出门办事昨个才回来。” “大伯可是去蒋家商量聘礼的事?”云可羡黑眸眨了眨,这都临年关了还出远门,莫不是蒋家有了变故? “嗯。”云清澜拧眉,抬眸望着云可羡。 这五丫头不简单啊,小小年纪如此心思缜密,虽不曾有一句抱怨的话,却是字字带刺。他刚想摘出自己不知情,却又被猜中了出门的缘由。 云可羡黑白分明的眸子与云清澜审视的目光对上,粲然一笑:“三姐姐与四姐姐同时出嫁,府里定然会很热闹。” “嗯。”云清澜避开云可羡纯净如水的眸光,暗暗咬牙,蒋文明那个小混球,若不是看在老太太那层关系,他定然会打得他满地找牙。 “大伯莫不是前来知会可羡姐姐们的亲事,若有需要可羡做的,您尽管说。” 见云清澜侧脸抖了几下,云可羡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真诚。 “侄女当真聪慧,大伯仓促来此是想求你件事。”云清澜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咳了声。 “哦?可羡有哪里能帮得上忙的,请大伯直言。”云可羡搓了搓小手又放在唇边哈着气。 云清澜垂下眸子,假意思索了片刻:“你四姐姐的绣工拙劣,整日发愁嫁衣,听说你身边的丫头墨柳绣工上乘,便求着我来借墨柳回府几日教教你四姐姐。” 云可羡莞尔,这老狐狸终是憋不住了,尾巴露出来了。 “大伯来的还真不凑巧,若是早来几日,墨柳那手便不会伤了。” “如何伤的?”云清澜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完全不似他这个年纪该有 的稳重,眸子里的急切显而易见。 云可羡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眸子:“大伯,您这是?” “咳。”云清澜一惊,清了清嗓子,慢慢坐下,“大伯是担心你四姐姐的嫁衣没有墨柳的指点,怕是不合心意。” “咱们府里可是藏龙卧虎,听说二伯母的绣工也不错,不若请她指点四姐姐一二?”云可羡晶亮的眸子眨了眨,似是突然想起来一般。 “那丫头的手是如何伤的?” 云清澜不想再谈嫁衣的事,脑子里满是墨柳的手伤的如何了?一想到那双白净纤细的小手上疤痕累累,他的心竟是刺痛如刀绞一般。 云可羡眼角的余光瞥见云清澜一脸担忧,竟觉得有些滑稽。这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想算计她家墨柳,也得问问她这个主子愿不愿意。想老牛吃嫩草,只要有她在,怕是这辈子都吃不到了。 “冻伤的。”云可羡轻叹一声,“哎,可怜见儿的,白嫩嫩的小手都成了烂掉的紫茄子。”看着云清澜那张瘦削的脸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云可羡差点笑出声。 “你让她做了什么?怎的会冻伤?”一字一句冰冷的质问,云清澜原本平和的眸子一瞬间凌厉。 “就是她当丫头该做的事呀?”云可羡假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垂下眸子盯着脚尖小声嘟囔。 “你倒是说说,有何能冻伤手的事?”云清澜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急躁,耐着性子低声问。若是有人想着法子为难他的柳儿,就算是眼前这个嫡亲的侄女,也不行。 云可羡偷眼瞄了下云清澜,皱着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扬声道:“洗衣、打水、扫院子哪一样不用手来做?这么冷的天不冻伤才怪。” “你让她做这些事?她一个贴身丫头要洗衣、打水、还要扫地?”云清澜拔高了声音,眸子里愈发阴冷。在他身边只需陪着他写字,对账的小丫头何时用干这些粗活了? “若她不干这些,难不成大伯让可羡来干?”云可羡皱眉,眸子里闪着水光,委屈巴巴地望着云清澜。 第65章 云清澜的贼心 云清澜一噎,满是怒容的面上缓和了不少。虽在心中暗骂云可羡把柳儿当牛做马,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让她这个嫡小姐干粗活的话。 “可羡身边的丫头只有墨柳和小欢。”云清澜放缓了声音,语气中带了商量。 “小欢干的都是些重活脏活,倒马桶、烧水、搬东西。墨柳那小身板怕是干不了吧?” 云可羡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是像唠家常般絮叨着。 云清澜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想着两个女儿和秦氏身边的大丫头除了伺候主子梳头穿衣吃饭,其他的都是由次等丫头和婆子打理。他从不知道云可羡身边的丫头要干这么多粗活。筆趣庫 “一会儿我跟陈管事说说,让她派个婆子给你们搭把手。”云清澜沉吟片刻,轻声道。为了柳儿的小手不再受伤,就算是老太太怪罪下来,他也承受着。 “谢大伯体恤。”云可羡起身躬身施礼。有个粗使婆子用,墨柳和小欢也能轻松些。 “墨柳教你四姐姐绣工的事还望你能应允。”云清澜贼心不死,堆着笑脸低声道。 “大伯有所不知,墨柳的手是小伤,脚伤才是最重的。” 见云清澜腆着老脸非要把墨柳带走的恶心样,云可羡只想抬脚把他那酷似鹰钩的鼻子踹塌。 “脚又是如何伤的?”云清澜闻言大怒,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这才来月余,便伤痕累累,若是再住下去,岂不是小命要搭在这里。 梅儿的眼睛当真瞎了么?在她的眼皮底下,也不想法子帮帮自家女儿。对墨竹那个傻小子倒是可以把命豁出来。 “这大冷的天,手能冻伤,脚也一样。”云可羡站起身,原地踏着小碎步。 “大伯不觉得冷么?可羡可是手脚都要冻僵了呢。” 云清澜一怔,眸光从云可羡有些苍白的小脸,盈盈水光的眸子、发红的鼻尖,红肿的小手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她身上那件半旧的斗篷上。 云可羡身上披着的素色斗篷有些单薄,愈发衬得她娇小瘦弱。云清澜眉头皱了皱,老太太做的是不是有些过头了?若是三弟知道他唯一的女儿过的日子如此凄苦,怕是会雷霆大怒。小姐的衣裳都如此,柳儿怕是更甚。 “陈管 事,进来说话。”云清澜对着门外扬声道。 “大老爷有何事吩咐?”候在门外的陈管事急急进来,大冷的天竟是一个劲儿地擦汗。 云清澜皱眉,放下手中的茶盏。冷声道:“选个手脚利落的婆子到五小姐的院子里做些粗活。再从我的马车上搬两匹料子和棉花送到五小姐那里。” 陈管家神情一顿,抬眸看向云清澜。心道,这大老爷今儿是怎的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若是这么做,老太太那边该如何交代? “出去办事吧。”见陈管家愣着不语,云清澜声音渐冷。 “这,是。”陈管家犹豫了下,还是答应着出了屋子。都是主子,他一个下人如何能违背?何况三老爷那里,也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侄女可满意了?”云清澜缓和了声音,抬眸对上云可羡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诧异,不是应当感激涕零么?他这个雪中送炭的救世主,不曾收到致谢就罢了,怎的反而有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多谢大伯。”云可羡似是才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抱着取暖的茶盏,微微躬身施了一礼。 “侄女不必和大伯客气,有何要求尽管跟大伯说。”云清澜起身走到云可羡面前,欲伸手抚摸她的发顶。 云可羡心中冷哼,身形一矮蹲下身子。云清澜的手落了空,原本还算温和的面上布满寒霜。不知好歹的丫头,就不该可怜她。 “哎呦,脚好痒。”云可羡嘴里嘟囔着,小手在鞋面上挠了挠。 “大伯,我得回去泡热水了,冻伤怕是加重了。”云可羡站直身子,一脸歉意地望着云清澜。纯净的眸子无一丝杂质让人连怀疑都觉得是亵渎了她。 “嗯,去吧。”云清澜收敛面上的寒意,应声道。 目光注视着云可羡的背影,良久才突觉,自己是不是被五丫头蛊惑了,竟是忘了找她过来的初衷。 才想要追出去,却又觉不妥。来日方长,再等几天,柳儿的伤好了再带她走不迟。 “小姐,若是大老爷非要带奴婢走,那可如何是好?” 墨柳在地上来来回回不知兜了多少圈儿,自打小姐出门,她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心惊胆战地等到小姐回来,果不其然是大 老爷在打她的主意。 “快上炕暖和暖和吧,转得我头晕。”云可羡掀起被子一角,朝着她努了努嘴。 墨柳走到大炕前皱着一张小脸,委屈巴巴地瞧着云可羡“小姐,奴婢心中都着火了,哪里还冷啊?” “哈哈,你呀,怎的如此沉不住气,有你家小姐我挡在前面,谁敢带走我家墨柳。”云可羡指尖轻点在墨柳凝起的眉宇间,满不在意地说道。 “小姐,张婶安排在东厢房,您看如何?”小欢抱着两匹锦缎放在大炕上。 “嗯,人你看过了,怎样?”云可羡扯过一匹布料,拉开来查看花色。墨柳不由睁大了眸子,哪里来的布料,一下子就两匹。 “人看着还算老实,干活也确实干净利落。”小欢坐在炕沿上,帮忙展开布料。 “把院子里的活交给她做,你和墨柳就负责屋里。”云可羡扯起布料在小欢身上比划。这淡粉色的锦缎适合给小欢和墨柳做棉衣,那匹素色的可以给墨妈做一件。 “小姐,这布料是哪里来的?张婶又是谁?”墨柳杏眼圆瞪,暂时忘了自己的事,诧异地问。 小欢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圆圆的梨涡现在两颊上。 “还不是咱们小姐聪明,几句话便让大老爷送了个婆子和两匹布料棉花。” “还有棉花?”墨柳激动地抓着小欢的手臂,“在哪里?” 若是有了棉花,她家小姐便不会受冻了。 “我让张婶放在西厢房了,等用时再去取。”小欢用力掰开墨柳的手,揉着有些生疼的胳膊。筆趣庫 “这下可好了,小姐就不用白天黑夜都穿着皮衣取暖了。”墨柳眉眼弯弯地笑望着云可羡。 云可羡噗嗤一笑:“皮衣很暖呀,还有墨妈的味道,你是不是吃醋了?”墨柳这丫头还真是有趣,明明刚刚急得团团转,看到布料啥都忘了。 “小姐,老夫人终是没忘了您,让大老爷带了布料和棉花过来。”墨柳擦了擦眼角,还以为老夫人是想让她家小姐自生自灭呢,还好,是自己想错了。 “傻丫头,老太婆若是心慈手软,这世上怕是就没有恶人了。”云可羡叹了口气,墨柳还是太过单纯,看不出人间险恶。 “那这布料和棉花?” 第66章 水来土掩 “这些,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怕是为云雪漫出嫁准备的。” 云可羡又扯起布料在墨柳的身上比划,墨柳皮肤白,真的很适合这个颜色。 “啊?怎会这样?” 墨柳的嘴巴张成了o型,连小欢都停下了倒茶的动作,定定地望着云可羡。四小姐的嫁妆怎会出现在庄子上,大老爷又如何会心甘情愿地送给了她家小姐? “这匹布给你们两个做件棉衣,这个素色的就给墨妈和婶子。”云可羡环抱着手臂,思索着该做的样式和要绣的花纹。 墨柳和小欢一怔,这么好的布料哪是她们这些做下人能穿的,就连惠姨娘的大丫头杏儿桃儿,老夫人身边的暮秋都不曾穿过这么好的锦缎。 怕是二小姐和三小姐都没有几件吧? “小姐,使不得,这些布料给您做裙子斗篷刚好。”墨柳忙不迭地推拒。 “小姐,奴婢常年做粗活,哪里能穿得上这个?还是小姐多做几套换着穿吧。”小欢把手里的托盘放下,端了杯茶递给云可羡。 “咱们院子里不是新添了张婶,以后也用不着你做那些了。”云可羡接过茶盏,小口喝着。 “我刚刚大致算了下,若是做四件,还应剩下一些,我给自己设计个新款,保证让你们大吃一惊。” 云可羡亮晶晶的眸子里闪着狡黠,她若是把这剩下的布料拼接,会不会引领服装新潮流? 墨柳和小欢对望一眼,不知该不该依着小姐说的做。 “你们两个还在纠结什么,你家小姐都快饿死了。”云可羡苦着一张小脸,故作可怜地捂着肚子。 墨柳一拍大腿:“哎呀,该死,奴婢这就去拿膳食。”说着就要往外走。 “小欢姑娘,膳食老奴取回来了。”门外传来声音很陌生。 屋子里的主仆三人一怔,小欢低声道:“是张婶” 墨柳正要开门出去,被小欢一把扯住推上大炕,还扯了被子盖在她的腿上。 墨柳不明所以,刚想开口问,云可羡竖起食指在唇边“嘘”。 她张开的嘴巴无声地闭上。 小欢这才开了门,接过张婶手里的食盒:“有劳张婶。” “小欢姑娘客气了,这都是老奴该做的。”张婶搓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圆润的脸上带着 和善的笑意。 小欢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关上门的瞬间,一眼瞥见张婶伸着脖子朝屋里偷瞄。哪里还有刚刚的低眉顺眼,一双眸子滴溜溜乱转。 小欢走向大炕的几步路,和她家小姐眼神交流。 云可羡轻笑一声:“呵呵,贼心不死。” “小姐,您和小欢有事瞒着奴婢?”墨柳皱着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二人都是但笑不语,更加确认自己被蒙在鼓里。 小欢摆好炕桌,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放好,又拧了热布巾给小姐擦了擦手,这才爬上大炕。 “小姐,您把墨柳当外人。”墨柳小脸一扭,不去接小欢递过来的筷子。 “你当真要听,也得等咱们吃了饭吧。”云可羡故作生气地板起小脸,自顾自拿了筷子开始吃饭。若是现在说,怕是待会儿墨柳会吃不下吧。 “真的么?”墨柳转过头一脸惊喜地问道。她知道,小姐和小欢瞒着她的事,定然和大老爷有关。若是不问明白,她的心会整日吊着,七上八下。 “嗯。”云可羡咀嚼着嘴里的饭菜,点了点头。 原本不想告诉她,怕知道了会更加恐惧。如今确定张婶是探子,那就得让墨柳知道大老爷的心思,才不至于穿帮她圆的谎。 午膳过后,主仆三人刚收拾了碗筷,门外就传来张婶的敲门声:“小姐,老奴可否进来收拾碗筷?” 云可羡黑眸微眯,是不是小欢给她分派的活计太少了,才这么闲。 小欢走到门边,开了半扇门把手中的食盒递出去:“劳烦张婶给洗了吧。” 张婶木然地接过食盒,刚想说什么。便被小欢接下来的话噎了回去:“小姐一会儿要洗浴,劳烦您烧两桶热水,再到陈管家那里多领两个火盆和碳。明早您起来打扫下院子,顺便把恭桶倒了。” 张婶面上变了又变,原本和善的面庞几度扭曲。张了张嘴,呼出一口浊气,垂下眸子低声道:“是。”转头离开。 待小欢关上门回身,便见她家小姐坐在大炕上挺着大拇指,看着她笑。 小欢面上一热,忙垂下眸子低声道:“小姐,奴婢逾越了。” 自知道张婶是打入这里做探子的,她便气恼万分。第一面见就被她看似和善 的外表蒙蔽,若不是小姐暗中提醒她,她就被这个婆子骗了。 “做得好,对待恶人就不该心慈手软。”云可羡在炕桌上铺开一张白纸,墨柳忙递上蘸了墨的毛笔。 云可羡挽起衣袖,小欢递过来一杯热水让她捂手。这屋子太冷,若是这样露出手腕,怕是片刻便会冻得红肿。 云可羡手腕翻转,刷刷刷几笔落在纸上,简洁的线条勾勒出的缠枝上零零星星的小花或怒放或初蕾。 她活动一下冻得僵直的手腕,放下毛笔,捧起冒着热气杯子。小欢这丫头愈发贴心,水凉了了便立即换上热的。 “小姐,这花样只是墨色,便如此淡雅脱俗,若是搭配好颜色,简直太美了。”墨柳拿起画纸,轻轻吹干墨迹,由衷赞叹。 “嗯,这个是给小欢的,她不喜花哨。”云可羡挑眉看着墨柳,“你觉得怎样?” “嗯嗯,我这就给小欢量尺寸,最迟三天便可完工。”墨柳一边说一边跳下大炕,去里间拿了剪刀和量尺出来。 小欢正扒拉着火盆里的碳,想着要如何多给张婶派些活。冷不防胳膊被握住,她回神诧异地抬眸,墨柳拉着她的手臂用力。 “站起来,我给你量量尺寸。”小欢起身,放下手里的火钳。 “还是给小姐做吧,我真的不需要。”她摆摆手,仍是想推拒。 云可羡睨了她一眼:“你家小姐的话也不听了?你们穿的寒酸,我的面上也无光。” 小欢不语,眸子里蓄着水汽,默默抬起手臂任墨柳量身。 “分开做成两件式,对襟棉袄,长襦裙,腰带略宽些,用暗纹刺绣。”云可羡单手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小欢。这丫头经过她的调养,已经初见成效,要不了多久,便能脱胎换骨。 墨柳点头称是,铺开布料,思索了片刻,便开始裁剪。 云可羡看着她熟练地动作,不禁暗叹,十五岁的小丫头这手艺在前世怕是神童再世,在这里却是女子最基本的技能。 “小姐,老奴领了火盆,烦劳开下门,我给您送进来。”张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主仆三人对视一眼,云可羡朝小欢使了个眼色。小欢会意,待墨柳收拾了布料,盖着被子躺在大炕上,才开了门。 第67章 另有隐情 张婶正一手拎着一个火盆站在门口,脸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动静。冷不防门一开,惊得她差点坐在地上。 “咦?张婶,您可真有面子,一下子就要到了两个。”小欢漆黑的眸子眨了眨,假意没看到她刚刚的动作,忽略她面上的尴尬。 “咳咳,我也是央求了陈管家好半天才要来的。”张婶站稳脚步打着哈哈。 “快进去吧,小姐正等着洗浴呢。”小欢闪身让开,放她进去。 张婶试探着迈步进门,眼珠子滴溜溜把屋子扫了个遍。不见五小姐,只有个丫头模样的女子躺在外间的大炕上,露在外面的双手缠着厚厚的布条。 她刚想进里间,小欢身子一闪挡在门边。 “小姐在里面换衣,你就放在这里吧。一会儿把水送过来。抽空去找些木柴烧烧大炕。墨柳手脚伤了,躺着不动太冷。” 张婶咬牙,放下手里的火盆,胸腔上下起伏,赌气般蹭蹭蹭出去烧水了。 躺在炕上的墨柳捂着嘴笑出声:“小欢,难怪小姐喜欢你,你愈发能干了。” 小欢朝她翻了个白眼,她哪里想这样了,还不是被她们这些恶人给逼的。还有,啥叫小姐喜欢她,小姐对她俩都一样呀。 “咦,怎的有股子酸味儿?”云可羡从里间出来,眸子里闪着狡黠。 “酸味儿?”小欢和墨柳异口同声,各自吸了吸鼻子。 “哈哈,我是说墨柳把醋坛子打翻了。”云可羡跳上大炕,一脸戏谑地看向墨柳。 墨柳面上一红,起身拆开手上的布条:“小姐,您不是说吃过饭有话跟奴婢说么?” 这一次两次的把她按在大炕上装病,这次还把她的手给包成了粽子,也不知是何缘由。 “既是你这么想知道,我也就不瞒着你了。”云可羡收起玩笑,一本正经地开口。 “云清澜,也就是我大伯,他铁定心想带你回府。”云可羡的话刚一出口,墨柳的小脸一下子刷白,她就知道大老爷没安好心。 小欢默默走到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小姐和墨柳说的话万不能被张婆子听到。 云可羡眸光 瞥见小欢的动作,暗暗点头,这丫头愈发谨慎,这沉稳的性子深得她心。 “大老爷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墨柳的眸子有些空洞,说出的话带着绝望。 “傻丫头,你当你家小姐是吃素的么?”云可羡无奈地轻拍着墨柳颤抖的肩头。就知道这小丫头胆子小,听了准保得吓着,才不想让她知道。 “小姐身单力薄,又怎能对抗得了大老爷?”墨柳呆呆地摇了摇头,她不能让小姐为了她跟大老爷杠上。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又不是要打架,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算不上事儿。”云可羡胸有成竹的样子令墨柳一怔,她仰起小脸,蓄满泪的杏眸定定地看着小姐。 “放心,你只要听我的话,乖乖呆在屋子里,有人进来就躺在大炕上,我保你无事。”云可羡眨眨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肯定。 墨柳空洞的眸子终于有了焦距,一颗大大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她为了能逃开大老爷的魔爪,宁愿陪着小姐受苦。这么多年了,以为大老爷早已放弃了,却不成想,他只是在等她长大。 “小姐。”墨柳扑进云可羡的怀里,在她温热的胸前压抑地呜咽。还好,她选对了人,小姐的力量虽薄弱,却有着超常的智慧。 她信,小姐定能帮她躲过这次。 “别哭了,鼻涕都粘在我衣服上了。”云可羡故作嫌弃地刮了下墨柳的小鼻子,调笑着说。 “呀,小姐,您太坏了。”墨柳破涕为笑,忙起身拿了帕子给小姐擦身上的水渍。这屋子里太冷了,瞬间就结了一层薄冰。 “小姐,张婆子过来了。”小欢在窗前提醒着二人。 云可羡和墨柳对视一眼,墨柳点了点头。 “记着,你的手脚冻伤严重,不能行走更不能刺绣。”云可羡低声嘱咐。 “嗯,奴婢记住了。”墨柳重新把布条缠好,闭着眼睛躺下盖上被子。 云可羡不急不慢地走进里间,继续画她的花样图。 “大老爷,您的院子收拾好了,库房里的银丝碳不多,老奴已命人去京城采买。”陈管家 微微弓腰给云清澜的茶盏里续上热水。 “嗯,听说那小崽子不傻了。”云清澜端起茶盏吹了吹,似是不经意地闲聊。 陈管家怔了一下,试探着问:“大老爷是说墨家的小儿?” 云清澜拧眉,冷声道:“这庄子里除了他还能有谁?”他进庄子时刚巧碰到那小崽子追着一条大狗在雪地里跑,完全不似以往呆傻的样子。 “是,墨家这些年为那孩子可是操碎了心,欠下了不少的债。”陈管家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陪着笑脸道。 云清澜鼻子轻哼了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敢娶他的梅儿还生了儿子,他会让墨青山后悔一辈子。 “去把那个郎中找来。”云清澜微眯着眸子,揉了揉眉心沉声道。 陈管家以为是云清澜身体有恙,急急地问:“大老爷,您哪里不适?” “快去。”云清澜不耐地摆摆手,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眸子。 半个时辰后,郎中便被管家引着进来。 “大老爷,郎中请来了。”看云清澜半天没有动静,陈管家不由心中忐忑。 “你先出去。”云清澜睁开眸子,坐直身子,放缓了语气。 “是。”陈管家见云清澜并无大碍,稍稍松了口气,躬身退出屋子。 老郎中背着药箱躬身施礼:“见过大老爷,不知大老爷哪里不适?” 云清澜重重“哼”了一声,老郎一个趔趄,向后退了一步。 “敢在本老爷面前阴奉阳违?胆子不小。”云清澜起身踱步到老郎中面前,咬着牙一字一句,老郎中只觉阴风阵阵,如同身坠地狱。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 “小老儿愚钝,还请大老爷明示。”老郎中不知所以,这大老爷叫他来不是看诊的,似是兴师问罪的。他好几个月都不曾来过,又如何惹得大老爷不高兴? “收了本老爷的银子,还敢装糊涂?”云清澜如蛇一般阴狠的眸子与老郎中浑浊泛黄的老眼对上,老郎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小老儿万不敢违逆大老爷,请大老爷明鉴。”老郎中双膝一软,哆哆嗦嗦跪在地上。 第69章 蒋文明的福气 云惜若发丝散乱,一头扑进云清彦的怀里,还未开口便呜呜大哭起来。 云清彦皱眉,这大年关的,晦气。本想一把推开,却一抬眼瞥见紧跟在女儿身后满面焦急的王氏。他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抬起一只手轻轻拍着云惜若的后背。 “好了好了,这么大还撒娇,也不怕祖母笑话?”云清彦稍稍推开云惜若,慈爱地为她擦着面上不断淌下的泪。 “爹爹,您要为女儿做主,女儿死也会不嫁给蒋文明为妾。”云惜若仰起小脸可怜兮兮地哀求。 云清彦心下一沉,蒋文明那个浪荡子,想让他的女儿给他为妾?简直是痴心妄想,就算是老太太疼爱他又如何?敢打他女儿的主意,还得问问他这个当爹的答不答应。 “他敢?我云家的嫡小姐岂能与人为妾?”云清彦一把推开云惜若,挥舞着拳头喝道,眸子里一片猩红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 王氏闻言一喜,还以为他这个夫君对两个女儿不甚在意,原来是她错怪了夫君。 蒋氏自打看云惜若疯疯癫癫进屋便心生厌恶,若不是她和四丫头出了那档子见不得人的事,她又岂会逼着她们嫁给文明为妾? “二表哥,哪个招惹你了,怎的一回来便如此大的火气?”惠姨娘披着件大红绣花斗篷,腰肢轻摆带来阵阵香风。 云清彦眼前一亮,青筋凸起的拳头松了松,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多日不见,表妹倒是愈发风采动人了。” 云清彦朝着惠姨娘眨了眨眼,刚刚的怒意转瞬不见,换上风流佳公子的儒雅。一旁的王氏和云惜若藏在袖子中的手暗暗攥成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二表哥,你就会笑话惠儿。”惠姨娘故作娇羞地捶了下云清彦的胸膛,惹得云清彦开怀大笑。 大炕上的蒋氏眉头紧皱,惠儿自小便喜欢和老二说笑,以往她都当做是表兄妹间的相互玩闹不予理会。而今惠儿是老二弟媳,怎能如此不守规矩? “爹爹,就是她害女 儿失身,母亲被禁足也是她害的,您说过,要为女儿做主的!”云惜若实在看不下去惠姨娘与自己爹爹暧昧调笑,尖着嗓子喊道。 云清彦一怔,笑声噶然停止。 “你,你,失身?”他怒目圆瞪,恶狠狠地盯着云惜若,似是要一口吃了她。 云惜若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看向王氏,嘴巴撇了撇却不敢出声。 王氏心口一阵绞痛,一把搂过女儿。 “若儿不怕,有娘在。”她轻轻拍着云惜若的背不断安抚,才让云惜若停止了颤抖。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清彦一把扯住王氏的胳膊,王氏只觉手臂脱臼般疼痛,不得已松开怀里的女儿转过身来。云惜若呆呆地站在原地,仿若失了灵魂的木偶。 王氏的胳膊仍被云清彦死死攥住,她也不挣扎,只是泪水沿着瘦削的脸颊淌个不停。蒋氏轻咳了声,云清彦厌恶地甩开她的胳膊。 惠姨娘被云清彦的暴怒吓到了,她还从未见过二表哥发过这么大的火。 “二,表哥,你别听她们乱说,姑母可以为我作证,我是冤枉的。” “是你害了我的女儿,还说自己冤枉!”王氏怒气上涌,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扬起手“啪”的一声打在惠姨娘的左脸上。 惠姨娘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望着王氏:“你,你敢打我?”还不等王氏有所反应便一把推开她,“哇”的一声大哭跑向大炕上的蒋氏。 “姑母,您看到了吧,王灵玉她当着您的面都敢打我。” 蒋氏朝炕边挪了挪,陈婆子忙递上一个软垫。这惠姨娘每次都来这招,怕是要趴在老太太腿上哭诉一阵子了。 云清彦见表妹受了委屈,心下更气。转手就给了王氏一巴掌,王氏被打得脸歪向一边,愣在原地。半晌才捂着脸转过脸,眸子里的恨意让云清彦惊愣片刻,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蒋氏凌厉的眸子狠狠晲了眼云清彦,跟他说过多少次了,让他看在王家的面子对王氏好点。以后他还要 仰仗王家的关系发展自己的生意。两个女人哭闹一场也就算了,他个大男人瞎掺和个啥。 “哎呦,这是怎的了?”大夫人秦氏扶着小女儿云雪漫的手慢吞吞走进来,云淑玉和云墨染各自垂着头跟在后面。 “弟妹,你的脸?”秦氏肥胖的脸挤成一团,似是看到了鬼一般。 王氏这才感觉自己的侧脸火辣辣地疼,眼角的位置犹如针扎一般。她刚要抬手去摸。却被云雪漫一把扯住了衣袖。筆趣庫 “二婶,别碰,眼睛里充血了。”云雪漫心疼地扶着她坐下,云墨染闻言猛地抬头,慌忙跑过来查看。 她今儿个月事来了,肚子痛本不想过来,又怕祖母怪罪。便等丫头煮了姜糖水喝了才过来。到门口时便见大伯母和云淑玉云雪漫站在门外偷听。她正诧异,暮秋拦着她让她暂时不要进去。 云墨染掏出帕子小心地给王氏擦着眼角的血渍,她爹可真狠,怎么忍心下这般狠手。王氏面上清晰的五指印,由最初的血红变为青紫。 王氏发出“嘶”的吸气声,云墨染紧张地望着她:“娘,咱们还是回去找大夫看看吧?” “嗯,走吧。”王氏起身,走到云惜若面前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拉起云墨染,朝着蒋氏躬身一礼转身出了屋子。 趴在蒋氏膝盖上的惠姨娘停止了抽噎想抬头看看,蒋氏放在她后背的手却加大了力度,令她一时动弹不得。 云清彦皱着眉,王氏的背影已然看不到,他却不知在想什么,僵在那里沉思。 “二叔,听说您这次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雪漫年后就出嫁了,有没有给我的?”云雪漫见几人都不语,首先打破了沉默。她早就看到外间那两只大箱子了,好奇里面装了啥。 云清彦一怔,她也要出嫁?这府里的大小姐和二小姐都还没说人家,怎的这两个小的却是要先嫁了? “雪漫要嫁的是哪家公子?”云清彦放缓了语气,低声询问。 “二叔不知么?我和三姐姐要嫁就是明哥哥。” 第70章 二姐妹的婚事 云雪漫娇羞地红了脸。她做梦都想着早点过门,天天和明哥哥腻在一起。 云清彦面上顿时扭曲,他指着云雪漫看向大炕上的蒋氏:“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和惜若同时嫁给蒋文明为妾?”最后那个妾字是咬着牙说的,格外刺耳。 蒋氏叹了口气,老二这是生她气了,连娘都改成母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他叫她母亲,心里竟有些堵得慌。 “老二,是娘疏忽了,没照顾好惜若和雪漫,” 蒋氏又叹了口气,放松了手下的力度。惠姨娘被挤压的胸腔得到了解放,瞬间脱离蒋氏的控制,直起身拍着胸脯一阵猛咳。 蒋氏也不看她,任她眼泪汪汪地撇着嘴。越过她把目光投向云清彦:“老二,你别怪文明,都是意外。” “我只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云清彦喷火的眸子看向蒋氏,她不是说留着几个丫头为他的将来铺路么?这一下子就损失了两个,他能不生气么? “二叔,真的不怪明哥哥,他也是被陷害的。”云雪漫听到二叔似是记恨上明哥哥,若是他生气把明哥哥揍一顿,以明哥哥那单薄的小身板怕是挨不住吧。上次被她娘压断的肋骨也不知长好了没? 云清彦皱眉看向云雪漫,眸子里骇人的杀意,惊得云雪漫一个哆嗦后退了一步。云淑玉见状忙一把拉过云雪漫让她躲在自己身后。 “二弟,你消消气,听大嫂的,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商量着两个孩子的婚事,你大哥已然和蒋家达成意见,过了十五就办婚事。”大夫人秦氏怕自己女儿吃亏,忙出言相劝。 “大哥也同意了?”云清彦拧眉,以他大哥那性子,怎会甘心让自己的女儿与人为妾?何况四丫头是他的心尖宠,蒋文明还是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浪荡子。 “嗯,你大哥昨日从蒋家回来说是谈好了婚事。”秦氏扯了扯披风的 带子,这屋子烧了几个火盆呀,她都热出汗了。 “大哥怎的没过来?”云清彦这才想起似是没见到他大哥。 秦氏叹了口气:“昨天夜里才赶回来,说了会子话,也不知出了何事,今儿一早天还没亮便匆匆出府了,说是有急事。” 云清彦疑惑地看向蒋氏,蒋氏摇了摇头,表示她并不知晓此事。 “表妹可否说一说,你那好侄子是如何将两个不经世事的云家小姐变为他的妾?”云清彦目光落在整理鬓发的惠姨娘身上,他记得惜若说是惠儿害了她。一向懦弱随和的王氏竟动手打了她,莫不是惠儿当真帮着蒋文明欺负了他女儿? 惠姨娘被云清彦如狼一样阴狠的眸子盯上,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半晌才结巴着:“二,二表哥,你,你吓到惠儿了。” “哼,若真是这样,我饶不了你。” 云清彦阴狠的眸光直视惠姨娘,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蒋氏生了他们兄弟三个,父亲离世,蒋氏便把几个姨娘打发另嫁。却接了自家侄女到身边解闷儿。 惠儿自小便喜欢住在云家,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本想着等她长大收为己用,却不料她竟喜欢上三弟那个扫把星。 “姑母,您要给惠儿做主,二表哥他冤枉我。”惠姨娘见云清彦不念旧情,恶狠狠的盯着她,顿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只能扑向蒋氏撒娇。 “好了,老二,慧儿也是惜若和雪漫的姑姑,怎会做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我说过了,都是意外。”蒋氏懒得看惠姨娘,朝陈婆子递了个眼色,陈婆子忙过来一把扶住惠姨娘把她按坐在圆凳上。 云清彦轻哼了声:“娘,孩儿舟车劳顿,先回院子歇着了。”说完,也不等蒋氏作答,便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雪漫,你和淑玉看看,喜欢啥就从箱子里拿。”云清彦走到门边顿了下,转头对着两个侄女道。 “谢谢二叔。 ”云雪漫听说可以随便挑礼品,早已把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跳起来拉着云淑玉就往外间走去。 蒋氏垮着一张老脸目送儿子出了屋子,她让人准备了膳食,老二就这么走了。这顿饭还如何吃得下去。 大夫人秦氏眨巴着小眼睛,看蒋氏面色阴沉,知道这饭是没法吃了。便嘟囔了着往外走去:“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你二叔说让你们挑,好东西还是得留给你祖母。” 外间的两个大箱子已经掀开,她的两个女儿正翻腾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秦氏见状忙抖着一身肥肉上前拉住云雪漫压低了声音:“见好就收吧,一会儿你祖母发怒,看你还走得了?” 云雪漫刚要争辩,被云淑玉一把捂住了嘴。她怀里抱着几个盒子给秦氏使了个眼色,母女二人拖着云雪漫出了福寿居。 惠姨娘陪着蒋氏吃了晚膳,一大桌子的菜只有两个人吃,又都是各怀心思,二人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 回到醉云居,杏儿为惠姨娘解下披风,昏黄的烛光下,隐隐瞥见她侧脸的红肿,眸光闪了闪。屋里那么大的动静,她们几个丫头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二夫人打了她家主子的事。 “姨娘,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桃儿双手捧着一杯茶轻声道。杏儿闻言三角眼中闪过鄙夷,自从上次挨了棍子,这桃儿似是变了很多,对惠姨娘是嘘寒问暖曲意逢迎。 惠姨娘眼皮子抬了抬,伸手接过茶盏呷了一口,低声道:“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回姨娘,奴婢悄悄问了大老爷院子里的洒扫丫头春儿,说是他一大早便自己驾车出府了,满满一大车东西都没来得及卸下。”桃儿垂着眸子压低了声音。 “大表哥从我蒋家回来连姑母那边都不曾去,便急着出府了?难不成是他反悔了?不想把雪漫嫁给文明了?”惠姨娘敛下眸子皱起眉头。 第71章 惠姨娘的示好 “姨娘,怎么会?三小姐四小姐若不嫁给小少爷,还能嫁得出去么?” 杏儿凑过来,趴在惠姨娘耳边轻声说。惠姨娘交代给桃儿的事以往都是她来做的,而今却让桃儿抢了去。 惠姨娘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庄子里人多嘴杂,都闹成那样了,怕是瞒不住了。若不是云惜若不情愿,以云雪漫的心思在年前便想过门。 “姨娘,连老夫人都认可了,大老爷也去换了庚帖,您大可不必担心。”杏儿给惠姨娘续上热茶,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话倒是这么说,只是二表哥那里?”惠姨娘一想起刚刚云清彦那发狠的猩红眸子,便不由打了个寒颤。 杏儿三角眼闪过一丝嘲讽,平日里跟二老爷娇滴滴地笑闹,这会子知道怕了?蠢货,还以为这府里任谁都会宠着她呢。 “姨娘,这还不好办,二老爷最是喜欢听您说小时候的事了,赶明儿让厨房做一桌他爱吃的菜,姨娘陪着喝两杯,还怕二老爷找您麻烦?”杏儿扫一眼整理床铺的桃儿,趴在惠姨娘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惠姨娘眸子闪了闪,面上的愁容淡了几分。 “只怕王灵玉和惜若在他耳边吹风,二表哥听信了该如何是好?” “姨娘,依奴婢看,二老爷对那母女不及对您的一半好。”杏儿马屁拍的啪啪响,还故作认真地点点头。 “嗯?你又是如何知晓的?”惠姨娘心中暗暗得意,小时候她就知道二表哥对她有意,只是她对三表哥更为倾心。 “这不是明摆着么,二夫人打了您一巴掌,二老爷立即还了回去。”杏儿只顾证明自己聪慧,却是忘了她在门外听到的事不宜让惠姨娘知晓。 “你都听到了?”惠姨娘声音变冷,一双眸子阴沉沉地晲着她。 “奴婢,奴婢知罪。”杏儿不等惠姨娘责罚,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桃儿叠衣服的手顿了下,余光瞥见杏儿跪在地上磕头,眸子眯了眯,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中的动 作。 “起来吧,拿笔过来,我写几道菜你明日拿给厨房。”惠姨娘伸手拔下头上的金簪珠翠。桃儿适时地过来帮她散开盘着的发髻,用银梳慢慢理顺。 杏儿凌厉的三角眼如利刃般剜了桃儿一眼,这个死丫头也不知受了何人点化,居然把以前她讨好惠姨娘的法子学了个十成十。 次日早膳过后,醉云居内一片忙碌。院子里的积雪被一筐筐抬出去,几棵粗壮的果树上缠着翠色绸布,一朵朵粉白的桃花儿在枝条上绽放,走近看去,竟是用绸布做成。 惠姨娘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腕子上褪下一个金镯子递给身边的桃儿:“赏你的,做的不错。”桃儿一夜未睡,当真在早上做出了这些桃花。 桃儿摆手:“这是奴婢分内的事,怎敢要姨娘的赏赐。” 惠姨娘挥了挥手:“拿着吧,日后尽心做事。” 桃儿躬身谢过,双手接了塞进袖袋里。 杏儿三角眼中闪过恼恨,主意明明是她出的,惠姨娘却赏了桃儿金镯子,而她什么也没有。 “杏儿,厨房的菜准备得怎样了?”惠姨娘转头。 杏儿忙收起眸子里的妒意,面上堆笑:“姨娘放心,都按您说的准备妥当了。 “那就好,一会儿你去请二表哥过来,就说我找他有事相求。”惠姨娘沉吟着说道。 “是,奴婢去厨房看看便去。”杏儿答应着出了院子。 两个时辰过去了,桃儿靠着门框都快睡着了。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左摇右晃,看得惠姨娘心中一阵烦乱。 “砰”一声瓷器的碎裂声惊得桃儿险些跳起来,瞌睡虫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她绕过碎瓷片,弱弱地叫了声:“姨娘。” 惠姨娘烦躁地皱了皱眉,摆摆手:“去看看杏儿死哪去了,让她去请二表哥,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回来。” 桃儿怔了下,莫不是二老爷那边为难杏儿,不放她回来。如若不然,她定然不敢耽搁到现在还不回来。 “还不快去。”惠姨娘一声厉喝, 吓得桃儿忙不迭地朝门口跑去,却刚好撞上一个厚实的胸膛。 桃儿揉着小鼻子抬起头,云清彦正斜着眸子盯着她看。 “二,二老爷。”桃儿忙退后一步,躬身施礼。 “呵呵,投怀送抱,表妹可真大方,头一次请我来,就送这么个小美人儿。”云清彦伸手欲拉桃儿入怀,刚刚的感觉还真不赖,软软的小身子比他那两个妾抱着还舒服。 桃儿吓得忙闪身躲过,快步走到惠姨娘身后垂下眸子。 惠姨娘暗骂了句“色胚”。二表哥这都是快当岳丈的人了,竟还是不知收敛。 “表妹生气了?啧啧。”云清彦绕过地上的碎瓷片,大喇喇地坐在惠姨娘身边。 桃儿垂着头匆匆出去,云清彦轻佻地目光追随着她娇小的身影,唇角微勾。筆趣庫 惠姨娘噘着嘴转过头:“表哥不是不愿过来嘛,怎的又来了?”为了等他,她到此时还未进午膳,昨晚吃得少,今早又忙着布置只匆匆吃了几口,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既是表妹没准备午膳,那我回去吃了。”云清彦挑眉,看着进来的小丫头弯腰打扫地上的碎瓷片。纤细的腰身下浑圆的小屁股,看得他心里痒痒只想过去摸上两把。 “桃儿。”惠姨娘听云清彦要走,急急转身示意桃儿上菜。 桃儿点头,端了碎瓷片出去。片刻后便提了两个食盒进来,鸡鸭鱼肉摆了满桌子。云清彦的眸光却始终盯着桃儿白嫩的小脸,直到惠姨娘的筷子重重落在桌子上,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惠姨娘朝桃儿使了个眼色,桃儿提着食盒匆匆出去。却一眼瞧见杏儿脸色苍白地靠坐在廊檐下,揉着膝盖的两只手冻得通红。 “杏儿,你这是。”桃儿放下手里的食盒,想要扶她起来。这大冷的天坐在地上,怕是会冻坏了。 “别动,让我缓缓。”杏儿摆手,有气无力地开口。 “你的腿?”桃儿疑惑地盯着杏儿的膝盖,莫不是踩在冰上滑倒磕到了膝盖? 第72章 半推半就 杏儿只觉身下冰凉僵硬,知道若是再坐下去,怕是要冻坏了。她伸出一只手,示意桃儿拉她一把。 桃儿用力一拽,杏儿屁股欠了欠,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桃儿见她痛得五官都皱在一起,忙伸出另一手抱住了杏儿欲往后摔倒的身子。压低了声音关切地问:“能站起来么?” “嗯。”杏儿挣扎着站直身子,膝盖微微颤抖着。她得先回去涂些药膏,时间久了怕是会落下病根儿。 杏儿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桃儿娇小的肩膀上,桃儿咬紧牙关,脚下的步子踉踉跄跄,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不是摔伤?”桃儿费力地把杏儿拖上床,蹲在地上卷起她的裤子,竟看到膝盖红肿青紫一片,若是摔得应是破皮才对。 “你跪两个时辰试试?”杏儿白了她一眼,当初就该撺掇惠姨娘让桃儿去请二老爷,自己也不会平白受伤了。 “二老爷因何罚你跪?”桃儿不解,不想来直接拒绝不就行了,怎的还罚跪? 杏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若是他不来,你觉得惠姨娘能饶过我?” 她又不傻,怎会甘心跪在雪地里求人,主意她出的,若是连人都请不来,怕是从此在惠姨娘那里被当做废物了。 桃儿不语,拿了药膏用指尖蘸了轻轻为她涂抹。 “二表哥,这是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快趁热尝尝。”惠姨娘夹了个肉丸子到云清彦碗中,眸子里闪着期待。 云清彦弯唇邪肆一笑:“多少年了,惠儿还记得表哥的喜好?” 那年他十五岁年少轻狂,得知表妹喜欢的竟是老三,便处处跟他作对。老三喜欢的他都要一一夺过来。 惠姨娘一怔,目光落在云清彦那双和三表哥相似的狭长凤眸上,仿若时光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的云家只是京城中一户不起眼的商户,誉哥哥从军中回来,她喜出望外地跟着两个表哥出门迎接,那人却冷着一张脸,始终未正眼看过她。 十二岁那年,她见了到了离家多年的誉哥哥,自此疏远了二表哥,不再和 他毫无顾忌地打闹说笑,她的目光追随的始终是那道冷漠挺拔的身影。 “口水流到碗里了?”见表妹端着碗眸光飘远,云清彦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看这痴傻的样子怕是她又在想老三了,殊不知强扭的瓜不甜,这常年守活寡的滋味不好受吧。 惠姨娘回神,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云清彦见状,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惠姨娘这才意识到被人耍了,放下碗,挥起拳头就要锤他。嘴里还撒着娇:“二表哥,你太坏了,竟然逗弄惠儿。” 一阵香风扑来,云清彦坏笑着一把握住惠姨娘的拳头顺势一扯,惠姨娘一个不稳摔进他的怀里。 两具温热的身子贴在一起,惠姨娘不禁颤了一下。她挣扎着想离开那厚实的胸膛,却被云清彦死死扣在怀里动弹不得。她惊慌地抬头,直直撞进他闪着欲望的眸色中,竟觉得自己浑身没一丝力气,软软的似是被抽掉了骨头。 “二,表,表哥。”半晌,惠姨娘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面上似烧着了一般,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双颊那两片红霞。她诧异,刚刚只喝了两小杯酒,竟觉得头晕沉沉地只想躺下。 “惠儿好香。”云清彦的头埋进惠姨娘的肩颈上,深深吸着她身上浓重的脂粉香气。一只手不规矩地探进她微乱的衣领。 惠姨娘浑身一抖,犹如被雷电击中般瘫软下身子,口中发出隐忍的低吟。云清彦轻笑一声,手下的动作愈发孟浪。 惠姨娘哪里经历过这些,最初还带着一丝理智,压抑地低吟。直到那双大手一路游移而下,探向腿间,她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所有的理智荡然无存,双臂却不自觉地犹如蛇一般缠上了云清彦的脖子。 云清彦重重的呼吸,一把抱起惠姨娘走向里间。片刻后屋内传来男人的低吼女子的尖叫声。在门边候着的桃儿惊疑地瞪大了眸子,她虽不经人事,却也不至于傻得听不出里面的男女之事。 桃儿蹑手蹑脚地离开,去了杏儿的屋子。她是在杏儿睡着后才想着来看看 ,谁知竟听到了那样羞人的事。若是被人知道,她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福寿居,蒋氏接过暮秋递来的茶盏,放在炕桌上。 “老二那边可去看过,怎的一天不见他过来?” 暮秋咬了下下唇,心下暗恼,人家表哥表妹叙旧情,哪里还能记起你这个老太太? “奴婢刚刚去过了,听下人说二老爷被表小姐请去了醉云居。” “咳,咳咳。”蒋氏刚呷了口热茶,闻言一下子喷了出来。 暮秋见状忙拿了帕子帮她擦拭,一手轻轻替她捶背,关切道:”老夫人,您没事吧? 蒋氏捂着嘴咳了几声,待呼吸平稳,才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锤了。 暮秋收了手,拿了抹布擦拭桌子上的水渍。 “何时过去的?”沉默了片刻,蒋氏闭着眸子沉声道。 暮秋顿了下,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想:“听说是表小姐的丫头杏儿,头晌便请二老爷去醉云居午膳,被二老爷一口拒绝。那丫头竟是一直跪在雪地里。二老爷许是心软,过了晌午便让她起来自己先一步去了表小姐那里。”筆趣庫 “让陈婆子过来。你去老二的院子跟下人通个话,此事莫要声张。”蒋氏凌厉的眸子看向暮秋,带着明显的警告。 暮秋不敢直视,忙垂下眸子低声答道:“是,奴婢记下了。”老太太如此谨慎,难不成是担心二老爷和惠姨娘孤男寡女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暮秋暗自翻了个白眼,老太太既是担心,何不派人去瞧瞧,有外人在,那惠姨娘怕是也不敢招惹二老爷那色胚。昨儿个云清彦分明是对她有意,若不然也不会那般了。暮秋的手偷偷划过小腹,面上一红。 “老夫人,二老爷和表小姐自小就亲近,吃个午膳也不为过,您切莫担心。”陈婆子见蒋氏皱眉不悦,口中言宽慰,心中却是一突,昨个儿二老爷和惠姨娘当众打情骂俏,若是背着人还真是不好说。 “老二那边你盯着点,有风吹草动也好早做准备。”蒋氏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这几个儿子愈发难以掌控了。 第73章 梦醒时分 老大不声不响回来离开,连她这个当娘的面也不曾见。老二自从知道惠儿喜欢的是老三,一赌气娶了王氏。心性大变的他对送上门的女子来者不拒。 老三不说也罢。 “老奴领命,明儿就请二老爷过来,您当面问问不就放心了?”陈婆子面上堆着笑,在蒋氏耳边低声道。 她一个下人,如何敢打听二老爷的私事,她还想留着这条老命再干几年就回老家抱孙子呢。 蒋氏拧眉想了片刻:“嗯,明儿让他过来一起用午膳。” “娘,爹还未曾起来,咱们还是先用膳吧?”云墨染从外面进来,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 王氏皱眉,莫不是昨晚云清彦又到哪个姨娘那里鬼混,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觉? 她生惜若难产伤了身子,一直在调养。云清彦以此为由娶了两房妾室,各自育有一女。 “还是再等等,若儿还未起来么?”王氏从首饰盒里取出一只梅花金钗插在发髻上,对着镜子照了照。 云墨染眸子里闪过恨意,一个箭步冲过来,拔下金叉摔在了地上。 王氏被女儿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转过头刚想嗔怒,却瞥见云墨染面上的两行泪。 “染儿,你,你这是怎的了?”王氏忙起身把女儿揽在怀里,柔声询问。大女儿做事一向稳重,是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若不是遇到令她愤恨的事,又岂会伤心难过。 “娘,您莫要为那个负了您的男人活的卑微,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云墨染抱着王氏瘦成一把骨头的腰,呜呜哭着说。 她娘夜夜坐在窗前,等着那个所谓的夫君,十五年过去了,一次都未等到。 “染儿,娘不许你这样说,他是你爹。”王氏干枯的手指轻轻抚着女儿柔顺的发丝,假装生气地说。 “娘,您醒醒吧,他不配做我爹。”云墨染一把拉开王氏的手,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怎会有这样一个爹,自小对她和惜若爱答不理 ,惜若受了欺负,也不见他去找蒋家理论,更是不曾安慰劝解。 “啪”一个巴掌落在脸上。 云墨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娘竟然打了她,为了那样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王氏盯着自己有些颤抖的手,她刚刚就是用这只手打了染儿,她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女儿。 “姐姐,疼不疼?”云惜若冲进来,担忧地望着云墨染侧脸上的五指印,急急地问。 “染儿,娘不是有意的,你别记恨娘。”王氏颤抖的手伸出,却不敢去碰云墨染的脸。 “娘,他真的不值得。” 云墨染泪眼婆娑仰起头盯着王氏,猛地抓住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她真的要气死了,颤抖着声音:“娘,您醒醒吧。” “姐姐,到底出了何事,你如此生气?” 云惜若总算悟出哪里不对,就算是他爹夜夜宿在两个姨娘的院子里,整日和伺候的丫头打情骂俏,也没见姐姐如此为娘喊冤鸣不平呀? 王氏的手被大女儿冰凉的小手攥着,又被小女儿的话点醒。猛地伸出另一只手包裹住云墨染紧握的拳头。筆趣庫 “染儿,你告诉娘,出了何事?”她放缓了声音,紧紧盯着云墨染不断流泪的眸子,心中对云清彦仅存的幻想摇摇欲坠。 “娘,我若说了,您莫要伤心,保重身子要紧。”云墨染扶着王氏坐下,又转身倒了杯热茶递给她。若是不揭穿此事,她娘还会夜夜等待,直到油尽灯枯。 “惜若,你先出去,此事与你无关。”王氏平静的眸子看向小女儿,若儿已经够苦了,又是快要出嫁的人,再不能给她添烦恼了。 云惜若委屈巴巴地撇嘴,看向云墨染。娘和姐姐这么快就把她当做外人了么? 云墨染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先出去。 这个妹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以她的脾气,兴许还要大闹一场让人无端看了笑话。 云惜若一跺脚捂住嘴跑出去,越想越气,对门外守着的丫头摆了 摆手示意她离开这里。丫头低眉顺眼地走了,她却靠在窗外耳朵贴在窗纸上偷听里面的声音。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王氏颤抖的声音似是风中乱舞的落叶,凄冷无助。 “娘,女儿亲耳听到的,是爹那个通房您以前的婢女春红悄悄告诉我的,说昨个儿惠姑姑派人请爹到醉云居,他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云墨染愤恨地跺了跺脚,春红是她安插在她爹身边的眼线,她就是怕娘傻傻的吃亏。 王氏捂着胸口的位置,粗喘着气:“许是你惠姑姑那里有事求你爹,忘记了时辰。” “娘,你还要自欺欺人到啥时候,他连自己兄弟的妾室都不放过,他不值得您一片真心。”云墨染见王氏目光迷离,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恨铁不成钢地抓着王氏的肩膀摇晃着。 窗外的云惜若捂着嘴瞪大了眸子,她爹和那个害她的人昨晚在一起了?云惜若周身如坠冰窖,僵硬的转身踉踉跄跄地出了院子。 屋内,王氏犹如被抽掉了灵魂,任云墨染摇晃,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他不值得。” 醉云居的院子里,树上缠绕的翠绸和粉白的桃花依旧如昨日那般艳丽。 桃儿站在门边,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昨夜她在杏儿的屋子里一夜未睡,快到凌晨时分,听到这边的房门响了一声,便悄悄溜到窗子边看到二老爷鬼鬼祟祟地出了院子。 临近晌午,屋子里有了隐约的脚步声,桃儿推门而入。 惠姨娘坐在梳妆台前,整理着一头凌乱的发丝。听到开门声,转头望向桃儿,面上的娇羞还未来得及掩藏。 桃儿装作没看到,拿过惠姨娘手里的银梳替她梳理整齐挽了个精美的发髻,又拿了首饰盒让她挑选后插上发簪。 “昨个儿你去了哪里?怎的到了晚间也不曾回来?”惠姨娘稳了稳心神,试探着问。 昨个的事也不知这丫头知道多少,二表哥太过孟浪,她被撩拨得昏昏沉沉竟忘了这院子里还有其他下人。 第74章 兰因絮果 “奴婢出来的时候遇到了杏儿,她的膝盖受伤,奴婢扶着她回了屋子照顾了她一夜,杏儿发热昏迷,情急之下未跟姨娘您请示,奴婢愿领罚。” 这样的说辞桃儿昨夜就想好了,说出来竟是自然无比。 “杏儿是如何受伤的?” 惠姨娘抬眸直视着桃儿纯净如水的眸子,见她眸光不曾闪避,一颗心顿时掉进肚子里。连老天都在帮她,竟是刚巧杏儿受伤昏迷。 “说是昨个在二老爷的院子里跪了两个时辰。”桃儿收拾着梳妆台上的脂粉盒子,沉吟着说。 惠姨娘诧异:“表哥怎的没说?” 杏儿难不成是求着表哥,他才过来的?可昨夜那般疯狂,看不出他有一丝不情愿。想起二人翻云覆雨极尽缠绵的场景,惠姨娘的声音不自觉柔和几分。 桃儿见惠姨娘满目含春地想心事,便走进里间,一股奇怪的味道让她蹙了蹙眉,床上凌乱的被褥上,一个绣着牡丹的大红肚兜断了一根带子。 桃儿整理好床铺,抱着一堆床单朝外走去。惠姨娘仍是坐在圆凳上痴痴地傻笑,直到桃儿提着食盒再次进屋才回神。 福寿居,陈婆子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进来,暮秋皱了皱眉,原本暖烘烘的屋子一下子冷了几分。 陈婆子也不搭理她,径直走到大炕边弯身施礼:“老夫人,二老爷。”话还未说完便被蒋氏截断。 “你先暖和暖和,暮秋,你去厨房看看午膳做得如何了?”蒋氏靠在铺盖上,双膝上各放着一个手炉。她欠了欠身子,声音里有些不悦。 陈婆子一怔,眼角的余光瞄着暮秋咬着下唇,应了声:“是。”转身出去。 “二老爷还未起身,老奴一会儿再过去瞧瞧,老夫人还是先用膳吧。” 蒋氏心中烦乱,一想到昨个儿儿子与惠儿私自见面,今儿又是赖床不起,任谁也会猜疑这二人不清不楚。 老二不是个愚笨的人,怎会如此糊涂。若成真,被外人知晓此事,绝对是云家的耻辱。这将军府的脸还要不要?老三那里又该如何交代? 陈婆子在火盆边弯腰烤着火,偷偷看向蒋氏愈发阴沉的脸,暗自鄙夷,老太太最喜欢的儿子,其实是三兄弟中最 孬的一个,好吃懒做不说,还整日招猫逗狗,一妻两妾加上通房还不够他折腾,竟然和表妹有染,好巧不巧的是这表妹还是他三弟的女人。 “你去账房找管事领五十两银子,发给老二院子里的下人,让他们不要乱嚼舌根。” 蒋氏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她一夜没睡好,就是担心老二那个不省心的胡闹,若是此事被王氏知晓,怕是王家那头的关系也难保了。眼下当紧得封住下人的嘴,切莫传扬出去。 陈婆子搓着暖和过来的手,上前两步安慰道:“老夫人也不必过于担忧,二老爷做事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蒋氏皱了皱眉,真是她想多了么?老二会顾忌老三的面子,只是和惠儿闲聊? “多取十两银子,给惠儿身边的那两个丫头。”蒋氏沉吟片刻,沉声道。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早做打算为好。若是无事,那最好不过。 “是,老奴这就去。那这午膳?”陈婆子见老太太一筹莫展,试探着问。 “晚膳时你再去请。”蒋氏摆摆手,示意她出去办事。 陈婆子贪恋的又伸手烤了烤火,应了声“是”出了屋子。 云清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双手搓了搓脸。朝着外间喊了声:“来人。” 春红忙不迭地小跑着进来:“来了,老爷。”一张干净的小脸圆润光滑,娇小的身段有些单薄,却处处透着少女的青春气息。 “准备热水,爷要沐浴。”云清彦挪动下身子,棉被向下滑,露出赤裸的胸膛。春红面上一热,忙移开了视线。 云清彦嗤笑一声,这小丫头十六岁了,做他通房已经一年有余,却还是那么害羞。 “过来。”云清彦伸手,声音有些沙哑。 春红一张小脸如煮熟的虾子,磨磨蹭蹭地靠近。一只大手伸过来用力一拽,她便如面团一般软倒在床上。 云清彦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春红惊呼一声:“啊!” 云清彦皱了皱眉,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叫,你想让人都知道老爷大白天宠幸你?” 春红羞得不敢答话,紧紧闭着眼睛。任云清彦有些粗砺的指尖在她细嫩的小脸上轻轻滑动。 云清彦幽深的眸子盯着春红 颤抖的眼皮,脑子里现出惠儿那张涂了厚厚脂粉的脸,再看看身下这比他女儿还小一些的丫头,脸上干净得连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云清彦轻笑了声,春红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偷看,刚好对上他轻佻的目光,又慌地死死闭上。 云清彦的大手探进春红衣襟,不禁又想起惠姨娘的身体,手下的动作重了重,惹得春红一声低吟。比之惠姨娘那放浪的呻吟,这个声音更能激发他狼的本性。 云清彦覆盖上春红粉嫩的唇,他昨日不知为何竟是始终不愿亲惠儿,是嫌弃那里曾经被老三碰过么? 他起初只是想逗弄一下她,并无意侵犯她。两杯酒还不足以让他醉了,在惠儿抱住他时,忽地想起那年他从背后抱住她,她给了他一巴掌,告诉他,她喜欢的是誉哥哥。 誉哥哥,惠儿叫他誉哥哥,却叫他二表哥。多么明显的区别,他竟是一直未曾在意。 云清彦的大手猛一用力,“撕拉”一声,春红的裙子被撕破,她颤抖着身子,不敢叫出声,只是绷着身子紧紧闭着眼睛。 昨日,是惠儿主动抱住她索欢,他竟不知,原来自己这个表妹如此大胆。 屋内是男人的低吼,女人的呻吟,窗外,王氏死死咬着嘴唇,一道殷红的血渍沿着下颌滑下。 “娘,回去吧。”云墨染吸了吸鼻子,轻轻拉起母亲的衣袖。她这个死心眼的娘,非得来这里看看,这下该死心了吧。 王氏伸手抹了把嘴角,转过身子,声音平静地说:“走吧。” 十几年的感情,就到这里吧。 她十五岁嫁给云清彦,为他生了两个女儿。为了讨老太太的欢心,她努力和大夫人做好妯娌,为了能给他生个儿子,她拼命调养身子。 她怎会不知当年老太太是看中她的家世。王家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商户。她虽是家中庶女,却也是百家难求。只因一次上香与云清彦偶遇,便一见倾心。再次相见,便是他上门提亲,她羞怯点头。 大门外榕树上,两只鸟儿站在枯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似是在说悄悄话,王氏疼得麻木的心被狠狠扎了下。 她嫁给云清彦最初的一年,他们也是这般恩爱缠绵。 第75章 风流二伯俏丫鬟 那日,她提着食盒欢欢喜喜地来这里找他,想告诉他自己怀了身孕。还未到门口,便远远瞧见有两个身影站在大树下似是说着什么。那男人的背影是她熟悉的夫君,而女子看不太清楚。 她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直到他的夫君用力扯着那女子的手往他的院子里去,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她认出那女子正是住在府里的表小姐。 云清彦既是钟情于蒋彩惠,又何必招惹她。让她半生都耗费在等他的日日夜夜里。 王氏被女儿扶着踉踉跄跄地走着,眼中的泪早已被风吹干。一颗心千疮百孔,疼得失去了知觉。 “二婶,二妹妹,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云墨染和王氏各怀心事只顾低头走路,却是险些和云淑玉撞上。 “大姐姐这么晚了要去何处?”云墨染诧异地问。 她又如何不知云淑玉为了树立大家闺秀的美名,一向深居简出,这天眼看着就黑了,一个人出来连个丫头都没带,有些不太正常。 云淑玉苦笑了下,她也不想出来的,是她娘软磨硬泡在她屋子里不走,她一气之下跑了出来。 “祖母找我问话,我先进去了。” 云淑玉弯身朝王氏施了一礼,转身朝着福寿居走去。 云墨染皱眉,老太太这个时辰找云淑玉过去,也不知所为何事?她沉思之际,猛然觉得自己手里一空,这才发觉王氏不知何时已走远。她一惊,忙快步追去。 福寿居,蒋氏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膳食,扶着眉心叹了口气。刚刚陈婆子回来遮遮掩掩地说,老二在兴头上,她不敢打断。让这边再等等,那边消停了她才敢去传话。 蒋氏忽地坐直身子,一旁的暮秋吓了一跳。刚刚老夫人还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怎的这会子竟是面容舒展微带笑意。 蒋氏点了点头:“应是如此。”老二这大白天的关上房门宠幸通房丫头,那么昨日他和惠儿之间应无事发生。 暮秋疑惑地偷瞄着 蒋氏自言自语,往常她早按捺不住好奇问上一句,今儿个她可不敢乱说话,若是惹得老夫人不快,又要把她支出去。若是如此她想见二老爷怕是难了。 “祖母,您怎的还未用晚膳?”云淑玉掀帘进屋,惊讶地问。 这一大桌子好吃的,连筷子都未动一下,难不成是在等人? 蒋氏怔了下,抬眸问道:“玉儿此时过来,可有事?” “祖母,玉儿是闻着您这里饭菜的香味儿过来的。”云淑玉撒娇地扯着蒋氏的袖子摇了摇,吸了吸鼻子,做出一副馋猫样。 蒋氏刚给自己解了心宽,心情出奇的舒畅。她伸出一只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云淑玉的鼻尖:“你呀,都多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 “祖母,谁让您这里的膳食最好吃呢,玉儿都好久没吃过这道栗子鸡了。”云淑玉指着桌子,咽了咽口水。她当真饿了,她娘一直唠唠叨叨,午膳也没吃几口,这会子看到满桌子的美食肚子一个劲儿地咕咕叫。 “你也未曾用过晚膳?”蒋氏诧异地问。 云淑玉刚要作答,便听得门外一声:“娘,您让人做了啥好吃的?儿子都饿死了。” 暮秋闻言,面上一喜,忙小跑着开门掀帘子:“二老爷来了,快进屋。” 云淑玉怔了下,方知蒋氏这是在等二叔。心中不由暗恼,老太太疼她二儿子,是府里上上下都知道的事,她爹虽是老大,却处处被这二叔压上一头。 她爹整日忙着府里和庄子上的事,二叔却是游手好闲,只是偶尔出去做点小生意。老太太爱屋及乌,就连云墨染和云惜若都比她们姐妹受宠。 “大侄女也在呀?”云清彦挑眉,原来他娘不止请他一人用膳。 “玉儿见过二叔。”云淑玉弯身施礼。 云清彦摆了下手:“都是自家人,无须客气,快坐下用膳吧。” 三人围坐在炕桌边,闷头用膳。暮秋在一旁殷勤地为几人布菜,眸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云清彦拿着筷 子骨节分明的大手上,面上一热。刚刚为他掀帘子时,就是这只手在她的胸上蹭了一下。 暮秋的心跳有些加快,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蒋氏眯着眸子不动声色地暗中观瞧,云淑玉似真是饿极了,不顾形象地大吃。 “二,二老爷,恕罪。” 暮秋扑通一声跪下,云淑玉诧异地抬头,只见云清彦的衣襟上湿了一大片,上面还挂着几片菜叶和蛋花。 “掌嘴。” 蒋氏砰的一声重重放下碗筷,冷厉的眸子如冰刀般狠狠剜着暮秋,若是不给她点教训,怕是日后难以控制。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云淑玉停下筷子,似是觉得好玩,饶有兴趣地看着。 “母亲,暮秋也是无意之举,不小心洒了,您看在儿子的面上饶了她这一次吧。”云清彦拿过一旁的布巾擦了擦前襟上的污渍,看向一脸怒容的蒋氏。 蒋氏晲了云清彦一眼,暮秋那点心思都摆在明面上了,看在他的面子上?老二对这丫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暮秋掌嘴的动作慢了些,等着蒋氏开口免了她的惩罚。刚刚她盛了碗汤递给二老爷,一只大手突然爬上她的大腿,吓得她手一抖,汤这才洒了。 “掌嘴二十,若是打得轻了再加一倍。”蒋氏苍老沙哑的声音犹如地府里的厉鬼阴冷无情,暮秋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啪啪”清脆的巴掌声快速响起,暮秋的两颊很快便红肿不堪。待声音停了,云清彦叹了口气,拿起筷子继续用膳。 蒋氏闭了闭眸子,冷声道:“出去,这里不用你伺候,叫陈婆子进来。” 若是再让这死丫头勾搭老二,怕是不好给王氏交代。 暮秋低着头踉踉跄跄地跑出去,片刻后,陈婆子一脸诧异地进来。 “二叔,您没事吧?”云淑玉似是才反应过来,看向云清彦关切地问。若是她这风流二叔没对暮秋做什么,她又怎会洒了汤。 老太太的贴身丫头,岂能笨手笨脚。 第76章 大房隐事 “穿着棉袍子,烫不着。” 云清彦云淡风轻地一笑,陈婆子这才看到二老爷胸前的衣襟湿了。 “二老爷,老奴去您院子里拿件干净的给您。”陈婆子看向蒋氏,见她点头,便转身朝外走去。 云清彦也不拦着,默不作声地继续用膳。云淑玉看看蒋氏,又看看二叔,也拿了筷子慢慢吃着。 用罢晚膳,陈婆子撤了碗筷,又沏了壶热茶端上桌。 “祖母,您说我爹这匆匆回来又急着离开,也不知去了哪里?”云淑玉终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若是她不问清楚,怕是回去她娘还得唠叨个不停。 蒋氏剔牙的手僵了下,她这两日只顾担忧老二,却一时忘了老大离府已有两天了。也不知何事让他走的如此匆忙,连个招呼也不打一个。 “明儿一早我让管家派人出去四处找找。”蒋氏沉吟着开口。老大性子沉稳,办事牢靠,定然不会出什么事。 云清彦嗤笑一声,懒洋洋躺倒在大炕上。 “我看母亲多虑了,大哥能有什么事,也不用找了。” “二叔,您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您知道我爹在哪里?” 云淑玉眸子放光,紧紧盯着云清彦。若是二叔真知道,她回去就能给她娘交代了。 蒋氏也面带疑惑地看向云清彦,老大离开的那天,老二还未到家,怎的能知道他大哥去了哪里?莫不是路上遇到了? “你看到你大哥了?”蒋氏试探着问。若是老二真知道,那日回来在她这里怎的没说。 “大哥那点心思您还不知?”云清彦看向蒋氏,眸光闪了闪。 “你是说,他去庄子上了?”蒋氏拧眉,老大就这么急不可耐,才一回来,连她都未知会一声,便急着去看那小妖精?筆趣庫 “我爹去了云聚庄?去看云可羡么?”云淑玉瞪大了眸子,何时她爹这般在乎云可羡了,听说她去庄子上了,便急着赶过去。 “哈哈,傻丫头。”云清彦忍不住大笑出声,猛地坐起身,“娘,您歇着吧,我要回去沐浴更衣,这一身的汤味儿。 ” 云清彦不等蒋氏作答,便大跨步出了屋子。 蒋氏张了张口想叫住他,问问他昨个的事,瞥见云淑玉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终是叹了口气没出声。 “祖母,我爹若不是去看云可羡,这大年关的还能有何事如此急着出府?”云淑玉皱眉想了片刻,却仍是理不出头绪。 “好了,时辰不早了,让陈婆子送你回去,明儿我让人去庄子上看看。”蒋氏闭着眸子,看上去有些疲惫。老大老二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云淑玉欲言又止,看蒋氏不再搭理她,也只能咽下想要说的话,跟着陈婆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迎面便扑过来一堵肉墙:“玉儿,如何了?你祖母可知道你爹的消息?”秦氏抓着云淑玉的手臂急切地问。 云淑玉皱了皱眉,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臂。 “娘,您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以她娘这般急火火的性子,再加上肥成球的相貌,也难怪她爹不喜欢。就是她这个当女儿的都有些嫌弃这样的娘。 “好,你快些说说。”秦氏见女儿面上不喜,忙坐下讨好地给她递上一杯热茶。 云淑玉在她对面坐下,接过茶盏喝了一小口:“我爹应是去了庄子上。” “庄子上出了何事?”秦氏面上的肥肉皱在一起,能有什么事让云清澜天还没亮便急着赶去? “祖母也不知,二叔说的肯定,祖母说明早派人去看看。”云淑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气,有些不耐烦地说。 “哼,他定是去找那一对狐狸精母女。” 秦氏肉肉的手紧握着,眸子里闪过一抹阴狠。庄子上的管事是老太太的人,若是有事她定然是第一个知道。 这么多年了,云清澜一直对她那个梅儿念念不忘,几年前还把她女儿带在身边,若不是被她看出端倪,让老太太把那小狐狸精给了五丫头,怕是早被云清澜收了房。 “娘,您说什么?” 云淑玉困意全无,瞪大了眸子定定地看着秦氏。她娘说的是谁?难不成她爹喜欢云可羡的娘?在她的记忆 里三婶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处处透着优雅高贵。 秦氏猛地站起身,肥胖的身子碰到桌角,疼得呲牙咧嘴。 “该死的,连你也跟我作对。”她抓起一个杯子“砰”砸在地上。 “娘,您倒是说说,是不是云可羡那个小贱蹄子的娘勾引我爹?”云淑玉咬牙切齿地朝着秦氏低吼。自小她爹就不怎么待见她和妹妹,对待云可羡倒是和蔼几分。 “你乱说什么?你爹怎敢招惹叶凝烟?”秦氏揉着腹部,皱眉斥责道。 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老三听到了,云清澜怕是连做梦也被吓醒。 “那您说的是谁?” 云淑玉扯着秦氏的衣袖,她爹除了她娘外,只有一个妾室,进门六年却一直无所出。这么多年了她爹虽不常来她娘的屋子,却也不怎么去妾室那里。 秦氏一怔,这件事她一直瞒着两个女儿,就是怕她们知道了会闹出麻烦。况且这些年云清澜安分守己,也不见有何出格的地方。 “娘,您若不说,我就去问祖母和二叔,他们定然知晓。”云淑玉站起身,假装往外走。 “回来,我告诉你。”秦氏一急,加大了声音。此事不宜张扬,云清澜的脸面还得顾。 云淑玉得意地一笑,转过身:“娘,您快说。” “是墨柳。”秦氏叹了口气,她一直装作不知,却在女儿面前说出来。女儿会不会看不起她?连个丫头都不如? “墨柳?云可羡的丫头?”云淑玉收敛了笑意,瞪大了眸子。这怎么可能?墨柳和她爹在年龄上差了一大截不说,还八竿子打不着,平日里连见面都很少。 “娘,您是不是误会爹了?墨柳整日跟着云可羡,又如何勾引我爹?”云淑玉抓着秦氏的手,耐着性子问。 “误会?她娘和你爹自小便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家中败落,早就是你爹的正妻。”秦氏见女儿不信她的话,一急之下脱口而出。 “墨柳的娘是爹的相好?难不成墨柳是爹的女儿?”云淑玉拧眉沉吟着说,话一出口把自己吓了一跳。 第77章 各怀心思 “莫要胡说,当年梅儿家道中落,你祖母嫌弃她是孤女,虽收留在府里做了丫头,却绝口不提自小的婚约。你爹迫不得已才娶了我。”秦氏悠悠地说着,眸子里闪着泪光。 “我进门一年后有了身孕,你爹便求着老太太让梅儿嫁给他为妾。梅儿也是个刚硬的性子,说她早已有了意中人,就是墨柳的父亲。” “既是都各自成家,怎会又说墨柳勾引我爹?”云淑玉急着知道后面的事,便插嘴道。 秦氏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大概是六年前,你爹去庄子上,带回了一个女娃,说是看她知书达理,识文断字,便留在他书房帮着打扫抄抄账目。当时我未曾多想,那丫头还只是个九岁的小女娃。”秦氏攥紧了拳头,有些后悔地说。 “九岁就懂得勾引男人了?” 云淑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说的是墨柳?云可羡那个长相甜美的婢女? “一次我去书房,瞧见你爹痴痴地看着那个丫头写字,嘴里叫着梅儿,我惊呆了,仔细瞧了那小丫头,方才发现她竟是跟梅儿有九分相似。我派人打听方知墨柳是梅儿的女儿。”秦氏不理会女儿的惊讶,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后来墨柳如何给云可羡做了贴身婢女?”云淑玉忍不住又插言。 “我偷偷观察了几次,看出你爹是把墨柳当做小时候的梅儿,暗自寻思着若是任他们继续下去,怕是日久生情。便悄悄和老太太商量,老太太做主把墨柳给了五丫头。” 秦氏捏了捏眉心,一想起那些糟心的往事,便头痛不已。 “您的意思是爹一直没放下墨柳?此次回来听说她跟着云可羡去了庄子,便急着赶去了?”云淑玉琢磨着秦氏话里的意思,试探着问。 “嗯,若不是担心那小妖精,又如何不声不响地去了庄子?”秦氏捶了下桌子,气鼓鼓地说。 云淑玉皱眉,她娘说的不错,若是庄子上没啥事,谁又会在寒冬腊月去那里受冻?听说墨柳的家就在庄子上,她那个娘岂不也住在那里。 “娘,您先别急,等祖母派去的人回来再说。” 云淑玉冷静了下, 觉得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还是弄清楚她爹到底去了哪里再做打算,若是真如她娘说的那样,她定然饶不了墨柳,云可羡那个小贱蹄子也休想好过。 “嗯,我也乏了,今儿就住你这里了。”秦氏揉着眼睛朝里间走去,身后的云淑玉嫌弃地白了她一眼,跟着进去。 “可有发现?”暗影里,云墨染压低了声音。 “二小姐,奴婢未曾发现有异。”对面站着的女子垂着头,小声答道。 “哼,被我爹宠幸了一下午,心思也变了?”暗夜里云墨染的眸子如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刺向春红。 “二小,小姐?” 春红一惊,她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是二老爷身边还有她安插的人? “你莫要耍心眼,我既是能把你送到他床上,也能让他把你踢出来。”云墨染咬着牙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说。 春红扑通一声跪下:“二小姐恕罪,春红无意欺瞒,只是奴婢未曾看出有何不对?” 二老爷今儿对她格外温柔,不同往日那般匆匆完事儿,一连来了两次,还抱着她睡了一会儿。她真的能背叛他给二小姐当细作么? “好,好。”云墨染轻轻拍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她悄悄从月银里拿出一半养着他们,就是为了哪天能派上用场,如今看来,竟是养了白眼狼。 “你当真不说?”见春红垂着眸子不语,云墨染轻哼一声。 “不知小姐让奴婢如何说?奴婢不敢乱说。”春红咬着唇,声音愈发低了。 “你弟弟三岁了吧?哪天我派人接他来府里玩玩。”云墨染把玩着手中的帕子,冷嗖嗖地声音直让春红唰地起身。 “二小姐,奴婢说,求您放过弟弟。” 春红泪流满面,不顾尊卑抓着云墨染的袖子缠着声音求道。她娘三十岁才生下弟弟,她爹老来得子,疼得跟命根子似的,若是二小姐伤了弟弟,她爹娘也活不下去了。 “快说。”云墨染甩开春红的手,冷着声音道。 “奴婢只是看到二老爷的背上有几道被指甲抓的红印子,胸口上还有几个牙齿印。”春红压低了声音,一口气说完忙垂下头不敢看 云墨染。 “蒋彩惠这只骚狐狸,平日还真看不出呀,竟是这般狂野。”云墨染嗤笑一声。 她这个表姑还当真有手段,云清彦风流花心被她勾引就罢了,她那个威名远扬的大将军三叔竟也瞎了眼么? 春红面上的热度还未褪去,猛听得二小姐这般说话,吃惊地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这还是那个淡雅脱俗被老夫人带大的二小姐么?怎的说话如此粗俗? 云墨染白了她一眼,一把推开她:“记着,若是再敢欺瞒本小姐,就想想你那弟弟。” 说完,不等春红答话,便大步朝着她的院子走去。 “小姐,这是墨爸送来的狼皮褥子。”小欢抱着一卷用蓑衣裹着的东西进来,一脸兴奋地说。 有了这皮褥子,小姐就不会半夜被冻醒了,这一连几天没睡好,她熬得黑眼圈都出来了。 “墨爸又进山打猎了?”云可羡皱眉,她宁可挨冻,也不愿墨爸有危险。 墨柳也停下手中缝制的衣裙,满脸紧张地望着小欢。这几日她不能出门,都是让小欢回家看看的。 “没有,没有,这是墨爸去年打的。”小欢急着摆手。小姐早就叮嘱她让她看着墨爸不让进山的,她每天都会去墨柳家走上一趟,墨爸保证过过绝对不会让小姐担心的。 看小姐一脸质疑,小欢又接着说:“这张皮子原本是要拿了去卖掉救急,小墨竹突然好了,便忘了这事,昨个儿墨妈收拾柜子看到赶着缝了褥子。” “快拿过来,铺上试试。”墨柳一脸欢喜地站起身,招呼着小欢铺皮褥子。 “小姐,快上来,毛茸茸的好暖和。”墨柳在大炕上欢快地朝云可羡招手。 云可羡笑得眉眼弯弯,双手一撑上了大炕。小欢和墨柳对她这种豪迈潇洒的动作早已见惯不怪,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云可羡白嫩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有些粗硬的狼毛,上一世她曾经听过一个说法,铺着狼皮褥子睡觉,若有危险,狼毛便会竖起刺人后颈。她试着躺下,微微闭上眸子。 “小姐,听说大老爷找了给墨竹看病的郎中。”小欢凑近云可羡的耳朵小声道。 第78章 兵来将挡 “他找郎中作甚?莫不是又想?” 墨柳一下子从大炕上跳起提高了音量,话还没说完,便被云可羡起身一个用力按到在大炕上捂住了嘴。 “呜呜……”墨柳挣扎着想起身,她怎能不急,她唯一的弟弟刚刚从痴儿恢复正常,小姐说过那郎中开的药有问题,怕是和大老爷脱不了关系。 “嘘。” 云可羡食指竖在唇边,用下巴努了努门外。墨柳屏住呼吸瞪大眸子,小欢会意,放轻了脚步走到门边猛地一推。 “啊!”一声尖叫,张婆子捂着鼻子跌坐在地上。 “张婶,您怎的坐在这里?”小欢忍住笑意上前托着张婆子的手臂假意关怀道,“地上凉,快起来。” 张婆子哼哼着起身:“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心中却不知把小欢骂了多少遍。 “咦?张婶,您的鼻子流血了?”小欢惊叫出声,屋内云可羡和墨柳对视一眼,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老,老奴去洗一下。”张婆子捂着鼻子,匆匆离去。若是让五小姐知道她刚刚在偷听,怕是往后都别想待在这院子里了。 小欢朝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呸。”转身回了屋子。 “小欢,好样的,早就该让她知道咱们的厉害了。”墨柳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小欢扬眉:“一会儿我再给她找些活计,让她忙得没工夫偷听。” “哈哈,这个法子好。”墨柳拍手称快。若是刚刚她的话被这婆子听了去,怕是连小姐也要跟着受牵连。 “墨妈眼睛还没恢复,那些手工活拿过来交给张婆子,就说三日后本小姐急着用。”云可羡微眯着双眸,被暖暖的皮褥子包裹着昏昏欲睡。 “是。”小欢眸子一亮,快步出了屋子。还是小姐的法子好,既帮了墨妈的忙,还能把陈婆子困在屋子里。 “小姐。”墨柳声音有些哽咽,小姐为了让她家的日子好过些,画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偶图样,有布艺的,也有木制雕刻的。说是趁着冬闲做些小玩意拿到集市上卖,赚些零花钱。 “嗯。”云可羡懒 洋洋地掀了下眼皮,在看到墨柳漆黑的眸子里滚落下来的大颗泪时睡意全无,猛地坐了起来。 “怎的了?”云可羡伸手扶住墨柳的肩头,紧张地问。 墨柳摇摇头,吸了吸鼻子。 “傻丫头,你莫要担心云清澜,有我在他动不了你们分毫。”云可羡轻轻拍着墨柳的背,在她耳边轻声道。 “嗯嗯。”墨柳用力点头,她就是相信,小姐定然能帮着自己摆脱大老爷这个噩梦。 夜半,狂风呼啸,树枝摇曳,窗纸呼啦啦作响。 屋内夜幕辰睡得极不安稳,眉间皱起深深的折痕。 躺在大床上一口接一口吐血的母后紧紧攥着他的小手,青白的指尖冰冷得毫无温度,他冲着跪成一排筛糠的太医疯了似的喊:“救她!” 画面一转,空旷的山野中,一个穿着粉红裙子的娇小女孩正一蹦一跳地采摘野花,身后的树丛里几只野兽流着涎水。他惊呼出声,女孩回头,稚嫩的小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星。 “可儿。”夜幕辰惊叫着坐起身,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 “主子。”青峰一个箭步冲进屋,满脸担心地低声轻唤。 夜幕辰长出了口气,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自那日回府,连续几个夜晚都是如此,不是母后就是小丫头,那些骇人的场景让他无法入眠。 “君莫离可还在宫中?”夜幕辰拿起枕边的白玉簪把散乱的墨发束好,似是漫不经心地随意问了句。 青峰把一件棉袍披在王爷肩上,低声答道:“许是就这两天便能出宫,太妃的头疾昨个儿见好,说是再观察两天若是稳固了,他便可以回去过年了。” 夜幕辰皱眉,若是让君莫离回庄子,他必会去云聚庄找小丫头。 “你明日一早进宫,让他在那多待几天,确保太妃的头疾不会再犯。” 青峰了然,王爷这是不想让君莫离回庄子,要等五小姐回京才放他回去。 “是。”青峰应了声欲转身出去。 “让仓木进宫,你明儿一早去庄子暗中护着,待云 将军到了再回来。”夜幕辰低声吩咐。这连日来的噩梦让他一向沉寂的心有些慌,不知为何总感觉小丫头被人盯着,随时都可能出危险。 “王爷,您如何知道有人想对五小姐不利?”青峰诧异,他未曾和王爷说起过,王爷是如何知晓的? 夜幕辰猛地转身,冰冷的眸光直直射向青峰:“是谁?” 青峰一怔,王爷竟是不知晓。 “属下那日去将军府求五小姐给王爷治伤,五小姐以为是杀手。”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夜幕辰咬牙道,一字一句冷声道。 “属下暗中查探了下,五小姐在府里不受宠,云将军的妾室常常刁难于她。” 青峰垂眸,五小姐有恩于王爷,王爷对五小姐有意,他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前几日趁王爷午休,他悄悄进将军府听了一些五小姐的事。 “云将军当真该回来好好管理下内宅了。”夜幕辰“砰”地把一个茶盏重重砸在桌子上。 “主子,属下若是去了庄子,那您身边?”青峰担忧地望着夜幕辰,王爷的伤还没完全好,他如何能安心离开。 “无碍,让凌云回来。”夜幕辰起身,站在窗前听着北风呼啸而过,眉头愈发拧紧。不知小丫头那里冷不冷,有没有多燃几盆炭? “王爷,属下要不要带些银丝碳过去?”青峰试探着问。 既是这么久都不曾接五小姐回将军府,想想也知道她们的日子不好过,原本想着这几天抽空去看看送些碳和棉衣,却放心不下王爷。 夜幕辰沉吟了片刻,道:“不必,再忍几天,云将军也该到了。” 青峰颔首:“是。”他在王爷身边多年,又岂会不知主子的心思。女子名节大过天,王爷不想五小姐招惹闲话。 “属下跟仓木凌云交代几句,便动身前往。”青峰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子,王爷得知五小姐有危险,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她身边保护。 “嗯。”夜幕辰应了声,微闭上眸子,小丫头那张白嫩的小脸便出现了在眼前。他唇角微勾,渐渐陷入思念的漩涡。 第79章 青峰出手 “大老爷,老夫人那边来人问您何时回府?”陈管家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 他至今不知大老爷这大冷天因何来庄子,这一连几天整日冷着一张脸,任谁看了都哆嗦。 云清澜皱眉,老太太是如何知晓他来了庄子? “告诉来人,过几天办完事便回。” 这次若不能带柳儿回去,怕是日后再难找机会。 陈管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云清澜一个冷眼扫过来吓得闭了嘴。低低应了声:“是。”急匆匆出了正厅。 “小姐,听说府里来人了。”小欢掩上房门,压低声音道。 墨柳从大炕上滑下来,趿拉着鞋子快步到小欢面前面带喜色:“是接小姐回去么?” “应是来寻云清澜的。”还不等小欢作答,云可羡不紧不慢地接话道。 “小姐是如何知晓的?”小欢诧异,避开墨柳期待的眸光,直直看向正作画的云可羡。 云可羡停下手中的动作,退后一步观看整体效果。故意轻叹一声:“哎,你们不是说从不曾有主子大冬天跑到庄子上挨冻,云清澜必是瞒着老太婆来此的,若不然他怎会在一大早独自一人驾车赶过来。” “他,他。”墨柳嘴唇哆嗦着,小脸不知是冷得还是吓得瞬间白了。 “傻丫头,只要你不出这屋子,本小姐确保你万无一失。”云可羡放下手中的毛笔,朝小欢使了个眼色。 小欢会意,拉着墨柳上了大炕。 “有小姐在,你怕啥?”小欢伸手捏了捏墨柳愈发细嫩的小脸蛋。 墨柳委屈地撇撇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老太太派人过来请大老爷回去他都拒绝了,怕是铁了心要带她回去,若是那黑炭在,该有多好,他定然有法子护她周全。 “阿嚏。”正策马扬鞭疾驰的青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离开庄子这么多天了,也不知墨柳主仆是否还在气他们那日不辞而别? “驾。”青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 吃痛加快了速度。 “吁——”距离云聚庄百米之遥,青峰勒住缰绳。 大门口一辆马车边站着两个小厮正和陈管事说着什么。青峰认识陈管事,前些日子不断进出云聚庄,庄子里去过五小姐住处的人也没几个。 青峰骑马从后面绕道回了君莫离的庄子,拴好马,和福伯打了个招呼,把一包糕点和水揣在怀里便从高墙一跃进了云聚庄。 冬闲又加上天气冷得刺骨,人们都躲在屋子里避寒。青峰没有直接去云可羡住的院子,而是如一只雄鹰般飞身上了大门楼。 他身子紧贴在灰瓦上,看着门外已然站着的三个人。 陈管家似是很无奈,叹了口气:“大老爷的心思我一个做奴才的怎敢妄言,老夫人那边还请二位多美言几句。” “老夫人说了,若是大老爷不跟咱们回去,咱们也无需回了。”一个小厮愁眉苦脸地搓手跺脚。 “就是就是,陈管事还是回去再劝劝大老爷,尽早跟咱们回去,如若不然,咱们只能在这门外候着了。”另一个小厮拱手作揖,做祈求状。 “二位兄弟若是进去,大老爷知道了,必是要怪老奴办事不力。若是在这外面耗着,怕是会冻坏的。”陈管事一直揣在袖套里的手拿出两块银子分别递给两个小厮。 小厮对视一眼,接过银子揣进怀里:“那陈管事给咱们个期限,大老爷何时才能回府,咱们也好给老夫人个交代。” “这,年前吧,大老爷总会回府过团圆年的。”陈管家急于打发两人离开,便顺口诌了句。大老爷总该不会留在庄子上过年,这么说也不为过。 “那,还烦请陈管事多多提醒大老爷尽早回府。”两小厮拱手上了马车。 陈管事搓搓冻得发僵的手,轻哼一声,转身进了庄子。银子能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他还得赶紧回去伺候那位难缠的大老爷去。筆趣庫 青峰才要飞身下去,忽听得马车上一人道 :“二哥,你说大老爷这大冬天的来庄子上到底为了啥?” “嘘。”另一人压低了声音。四下看看,拉着那人进了车厢。 青峰皱眉,如一只黑鹰般飞身飘下,正落在车厢后,他紧贴着布帘,侧耳细听。 “咱们还得在这儿候着,若是太早回去,怕是老夫人怪罪咱们不尽心。”一个小厮低声道。 “我就纳闷,这大冷天的大老爷来庄子到底有啥要紧的事,听说天还没亮便出府了。连随从都没带一个。”另一人不解地问。 “我听说,大老爷此次来是为五小姐身边那个小丫头。” “哪个丫头?值得大老爷守在这里不走?” “五小姐身边不就是墨柳一个贴身伺候的嘛,早几年那个在大老爷书房洒扫的丫头。” “我入府晚,不知还有此事。既是喜欢,怎的不收了房?” “当年那丫头只有九岁,如何收房?还不得养大些才好动手。” 一阵猥琐的笑声,差点让外面的青峰一脚将马车踹翻。他紧攥着的拳头由于愤怒微微颤抖,却是忍着继续听。 “你这消息是真是假,别是编出来糊弄人的吧?” “你不信?不瞒你说,来这之前,大小姐找了我,说若是大老爷独自带墨柳回府,让我想法子弄些动静,伤了人她担着。” “啊?大老爷可是她亲爹,若是真弄残了,怕是你我的小命也难保了。” “哪敢对大老爷下手,最多不过来个侧翻,一个丫头就算死了最多也就赔点银子了事。” “真有你的,这种法子也想得出。那大小姐给了你多少银子?值得你如此做?” “也,也没多少,就,二十两。” “你可真不仗义,敢私吞,拿来。” 青峰不想在此浪费时间,捡了两块小石子,趁着二人分银子悄悄掀开布帘,对着二人后脑的穴位把手中的石子弹了出去。 二人无声地躺倒,青峰凌厉的眸子射出一抹狠厉,飞身进了庄子。 第80章 山雨欲来 “大老爷,这天儿太冷了,喝点姜汤去去寒。”陈管事躬身递上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阿嚏,阿嚏。”云清澜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皱眉接过吹了吹一口气饮下。 这鬼天气愈发冷得让人只想躲在屋子里,也不知柳儿那丫头的手脚好些了没? “你带路,我去看看五丫头。”云清澜放下汤碗,起身整了整衣袍跨步往外走去。 陈管事一惊,大老爷今儿怎的想要看五小姐了?陈婆子前两天还说她们主仆整日关在屋子里,也见了墨柳那丫头躺在大炕上手脚都用布包着。 “还不走。”一声厉喝,陈管事打了个哆嗦,忙小跑着跟上。 隐在暗处的青峰眸光一闪,这个就是那二人说的大老爷?看年龄怕是四十有余,还想老牛吃嫩草?若是他来晚一步,怕是那丫头凶多吉少。 “陈,陈管事,不,不好了。”一个婆子大口喘着气说出的话断断续续。 走在前面的陈管事瞪了那婆子一眼,冷声道:“出了何事?” “那大门口的马车上有两个人没了气息。”婆子一口气急急说完,面上露出惊恐之色。 “陈管事,你不是说他们两个回去了?”云清澜大步上前,扯着陈管事胸前的衣襟,冰冷的眸子如狼般恶狠狠地盯着他。 “这,老奴看着他们上了马车。莫不是他们又折回来了?”陈管事被衣领勒着脖子,整张脸涨得通红。 “去看看。”云清澜松了手,径自朝着大门走去。 陈管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小跑着跟上。愣在原地的婆子好半晌才拍了拍胸口,跟在后面。 青峰皱眉,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他还没想好如何对付云清澜,当时他只是气愤那二人口中的污言秽语,一时气愤便动了手。这会子被发现了,怕是整个庄子要严查凶手。 云清澜跳上马车,掀开帘子。两个小厮僵直着身子歪倒在座椅上,他上前探了探鼻息,确定二人已然断气,抽回手指掏出帕子擦了擦。 “把马车赶进 去,不要惊动任何人。”云清澜跳下马车,冷声吩咐陈管事。 陈管事早已吓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地去牵马。 “你是如何发现此事的?”云清澜转头看向门口探头探脑的婆子。 “回,回大老爷,老奴是守门的,看陈管事跟这二人说话,便去了趟茅厕,回来见马车还停在这儿,觉得不对劲儿,打开帘子,便瞧见了这二人。” 婆子佝偻着身子不敢看云清澜审视的目光。她刚刚还顺便回家一趟烤了会儿火,这外面太冷了,时间长了怕是连舌头都冻住了。 “滚进来。”云清澜大踏步进了庄子,擦身而过时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婆子哆哆嗦嗦跟在后面,回头看一眼空荡荡的大门口,只觉一阵阴风自衣领灌进脖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口中默念:“不是我,别找我。” 正厅内,云清澜背手而立,陈管事时不时擦一下额上的冷汗。 “说说吧。”云清澜的声音低沉阴冷。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一点头绪都没有,谁会杀两个传话的小厮? “回大老爷,老奴挨家挨户都去过了,庄子里十五户人家一人不少,今儿天冷,都窝在家中没出过门。”陈管事弓着身子小心作答。 “老奴也没见有人出去过。”一旁的婆子赶紧作证。她的腿都站麻了,也不敢随意动一下。 “哼,你还敢说,若不是你擅离职守,被人钻了空子,那二人又岂会没命。”云清澜猛地转身,手中的茶盏“砰”地砸碎在婆子面前。 婆子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碎片扎进膝盖里也不敢叫出声,只哆嗦着道:“大老爷饶命,老奴知罪。” 云清澜闭了闭眼,睁开时眸中一片血红。他仔细查看了那二人的尸体,竟是未发现死因。二人身体并无一丝伤痕,若说是冻死的,这马车内燃着火盆,这短短几个时辰也不至于能冻死人。 “收拾一下,找两个人赶车回府。”云清澜捏着眉间的褶皱,沉声吩咐。他不得不回府 ,老太太那里必须有个交代。 “大老爷这是要即刻动身?”陈管事抬眸,试探着问。 “嗯。”云清澜应了声,陈管事暗暗松了口气,这瘟神终于要走了。 “五丫头那里,可去过?”云清澜突然出声。 陈管事吓了一跳,忙收敛心思答道:“未曾。” “带我去看看。” “是”陈管家用袖子抹了把冷汗,躬身在前面带路出了正厅。 “小姐,庄子里不知出了何事,陈管事挨家挨户地问有谁出去过。”小欢从外面进来,皱着眉低声道。 云可羡正和墨柳坐在大炕上缝制衣服,闻言抬眸:“何时的事?” “约莫一个多时辰了,墨柳家在最后一排,陈管事刚出去,奴婢后脚跟出来。”小欢握着拳头在唇边哈气,今儿这天气阴沉沉的愈发冷得刺骨。 云可羡朝她招手:“快上来暖暖。”墨柳向后挪了挪给小欢腾出一大片皮褥子。 小欢摆摆手:“奴婢不冷,用不着上炕。一会儿还要去取晚膳。” “奴婢没用,只能在这屋子里,一点忙也帮不上。”墨柳垂下眸子,啃着手指讷讷地说。 “傻丫头,你没日没夜地刺绣做衣服,我和小欢都看到了。”云可羡抚了抚她的乌黑的发顶,这小丫头在屋子里闷坏了,早就想回家看看了吧。 墨柳家?云可羡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拧眉深思。片刻后,她扯过墨柳手中的布料,把一旁的针线收罗在一起。 “小欢,去把那些棉花收进里屋。”云可羡一边说着一边跳下大炕,抱着一堆针线布匹跑进里屋。 小欢手脚麻利地收拾,墨柳不明所以地呆坐着,看着她们跑进跑出。 “快躺下。”云可羡按着墨柳急急命令道。 墨柳听话地躺倒,瞪大了眸子。 “闭上眼睛,别说话。”云可羡匆匆扯了几下墨柳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又在她面上涂涂抹抹一番。小欢在她的手脚上搓搓揉揉,缠上厚厚的布条。 墨柳紧紧闭着眼睛,心中犹如擂鼓,大老爷要来了么? 第81章 屋顶何人 “咚咚咚” 大门外响起重重的砸门声。 小欢和云可羡对视一眼,云可羡点头,小欢稳了稳神色,不慌不忙地往外走。只是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大门哗啦一声打开。 张婆子一脸谄媚地弓着身:“陈管事,大老爷,您二位怎的亲自来了?” 小欢那臭丫头给她找了一堆手工活,原本还庆幸不用在外面受冻,可钻在屋子里出不去更令她难受。听到砸门声,就知道是陈管事来了,刚好找他诉诉苦。 “让开。”云清澜皱眉,哪有空搭理她,他还要急着赶回去,这天眼看着就黑了。 张婆子一怔,赶忙闪身避让。云清澜率先向院子里走去,陈管事瞪了张婆子一眼,也急急追上。 “侄女,大伯看你来了。”云清澜隐藏起面上的阴冷,缓和了语气大声道。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云可羡披着素色斗篷站在门边:“见过大伯,有失远迎,还望大伯莫怪。” 云清澜盯着眼前娉婷而立的女孩,有些恍惚。 虽前几日还见过,却因一心惦记着墨柳,也未曾仔细看过。这丫头愈发像叶凝烟了,不仅是长相,个头似是也长高了些,不再是瘦瘦弱弱豆芽菜一般。就连那周身自带的优雅高贵都仿若是骨子里本就有的,虽是身着半旧衣衫,却丝毫看不出半点寒酸。 “大伯一会儿便要回府,过来和侄女道个别。”云清澜说话间向前迈了两步,眸光越过云可羡朝她身后的门缝瞟去。 云可羡心中嗤笑,不动声色地闪身:“大伯请进屋叙话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好,大伯正口渴了。” 云清澜暗自得意,他这突然过来,定然能见到墨柳,她的伤是真是假,怕是一目了然。 “见过大老爷。” 小欢正给墨柳涂药膏,手上还沾着褐色的黏液,看到云清澜进来,忙起身施礼。 云清澜大跨步向前,屋内还未点灯,大炕上墨柳苍白的小脸似是瘦了很多。一只手上缠着厚厚的布条,另一只露在外面的涂满了黑乎乎的药膏 明显肿胀。 “这,怎的还不见好?” 云清澜伸手想触摸墨柳的伤处,墨柳动了动身子,发出痛苦低吟。吓得云清澜忙缩回手,一双眸子却紧张地盯着墨柳皱成一团的小脸。 云可羡背在身后的手暗暗挺起大拇指,墨柳这小丫头有明星潜质,这演技还真看不出是装的。 “大伯,这边坐下吧,让小欢给她涂药。”云可羡低声道。 陈管事忙挪了挪桌子边的圆凳:“大老爷,坐下喝点热茶吧。” 云清澜皱眉,心中虽不悦,却不好发作。只得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眸光却始终飘向大炕那边。 “不是买了银丝碳么?怎的屋子里还如此清冷?”云清澜皱眉打量着屋子里暗淡的火盆。 “这,这……”陈管事支支吾吾,不敢回话。没有老夫人的命令,他哪敢给五小姐用银丝碳?银丝碳何等金贵,岂是谁都能用的? “明儿起,给这里用银丝碳。”云清澜端起茶盏呷了口随即眉皱的更深。这哪里是茶,碎末子里一股土腥味儿。 “把我屋里的茶给这边送些。”云清澜放下茶盏,冷声道。 老太太这做的也太明显了,若是让三弟知晓,她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了。 “这,这。”陈管事迟疑着,不敢贸然答应,若是老夫人怪罪下来他这碗饭怕是要丢了。 云清澜衣袖一甩,茶盏咕噜噜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裂。 吓得陈管事缩了缩脖子:“是,谨遵大老爷安排。” 云可羡暗自翻了个白眼,她这是借了墨柳的光,一下子提高了待遇。 “多谢大伯。”云可羡躬身浅浅施了一礼。面子功夫还是要的,人家好歹也给自己争取了些福利。 “侄女无需客气,有需要跟大伯说。”云清澜虚扶一把,云可羡直起身子坐下。 “大伯急着回去,是府里有事?”云可羡试探着问。这都快天黑了,若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岂会连夜赶回去。 云清澜一怔,收回望向大炕的目光,急急起身道:“无事,明儿蒋家那边来人,你 祖母派人请我回去待客。”话毕,又回头看了眼大炕上的墨柳,叹了口气向门外走去。 “侄女恭送大伯,大伯一路顺风。”云可羡起身恭敬道。 “侄女留步,大伯过几日再来看你。”云清澜急急出门,陈管事紧跟在身后。 墨柳一骨碌爬起来,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走了,憋死我了。” “你别乱动,药膏粘在被子上了。”小欢急急地拉着她的手。 “快弄掉,这东西看着太恶心了。”墨柳甩手。 小欢忙一把握住她:“这是黏米饭,别甩了。” 二人正吵嚷着,却忽听门外“啊”一声惊叫。 云可羡眸中闪过一抹冷厉,张婆子真是死性不改,她刚刚疏忽了,以为云清澜走了,危险便解除了,却忘了身边这只狗。 小欢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噌的一下推开门,竟是愣怔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云可羡皱眉,起身走到门边,也吃了一惊。 那张婆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竟是纹丝不动。 “小,小姐,她,她死了?”小欢结巴着颤声道。 她这次明明没撞到张婆子,先听到她叫才开的门,怎的就躺倒了呢? 云可羡也不作答,走到张婆子面前伸出一只纤细的食指探向她的鼻息,片刻后松了口气。 “只是晕过去了,无大碍,先抬进屋子里去。”云可羡转身朝小欢招手,小欢哆嗦着走出来。 墨柳站在门边用牙齿咬着布条:“小姐,让奴婢来。” 云可羡扫了一眼她手脚上缠着的厚厚布条:“行了,你去屋里慢慢解,别真的冻坏了。” 待把张婆子送回她的住处,云可羡站在张婆子倒下的位置沉声道:“出来吧。” 小欢吓了一跳,眸光四下观瞧,难不成这院子里真藏了什么人? “若是再不下来,休怪本小姐不客气。”云可羡提高了音量,眸光看向屋顶。 小欢刚想说话,眼前一花,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自屋顶轻飘飘落地。吓得她不禁“啊”了一声。 “五小姐果然厉害,这么快便发现了。” 第82章 大侠来也 青峰双手抱拳,由衷赞叹。他本不想暴露,但若不出手,那婆子便知晓了她们的秘密。 “青峰?”小欢惊诧,他怎的来这里了,还刚巧看到了张婆子偷听。 “嗯,正是在下。”青峰颔首,承认道。 “你,你怎么来了?”门口站着的小身影撇了撇小嘴,声音有些哽咽。 青峰望向门口,墨柳的面容看不清,他却分明感受到她在流泪。 青峰心口的位置有些痛:“对不住,我来晚了。” 墨柳闻言,竟是“哇”地一声哭出来:“你,你这个大坏蛋,怎么才来,我,我都要吓死了。”日夜祈祷,他终于来了。 云可羡拉着小欢悄悄向大门走去,把这里留给两个有情人,慢慢诉说相思之苦吧。 “小姐,青峰总算来了,咱们再也不用日日听她念叨没良心的黑炭了。”小欢轻笑着说。 “嗯,青峰是个值得托付的男子,把墨柳交给他,我也省了一桩心愿。”云可羡点头。她日后要离开这里去找原主的母亲与哥哥,带着墨柳和小欢一路艰苦,怕是她们难以承受。 “小姐,您何出此言?” 小欢一惊,急急拉着云可羡的衣袖站住脚步。小姐刚说了却心愿,把墨柳安置了,她想要去哪里? “还有你,等你找到意中人,我的心愿便了了一半。”云可羡握住小欢的手,这些日子的调养,小欢的手不再粗糙,变得柔软温暖。 “小姐,奴婢此生要一直陪着您,绝不嫁人。”小欢抽出手反握着云可羡白嫩滑腻的小手,亮晶晶的眸子里闪着水光。 “傻丫头,若是你和墨柳那般遇到心仪的人便不会这般说了。”云可羡抽出手轻叹一声,环住小欢的腰。她也不想和她俩分开,这些日子同甘共苦的相处,早已结下深厚的姐妹情。 “小姐,奴婢发誓。”小欢以为云可羡不信自己的真心,急急举起右手,“若是奴婢离开小姐,就……”话未说完,嘴巴便被一只小手紧紧捂住。 “好了,咱们快去取晚膳,我要饿死了。”云可羡嘟起小嘴,拉着小欢朝着厨房走去。 晚膳过后,主仆三人收拾了碗筷,青峰刚要闪身出去,被 云可羡叫住。 “青峰,你去哪里?” 墨柳停下手中的动作,紧紧盯着青峰的背影。 青峰一怔,停下脚步转身:“青峰去外面守着,五小姐可安心休息。” “胡闹,这么冷的天,呆在外面?” 云可羡蹙眉,这傻小子不会要在屋顶呆一夜吧? “主子吩咐,在下只能暗中保护,不可打扰到五小姐您。”青峰颔首,低低答道。 他已违背了王爷的命令,若是再给五小姐添麻烦怕是他家王爷再不会顾及情面,受些皮肉苦是小事。若是让他离开王府,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冷血的家伙,他呆在王府享福,凭什么让你呆在屋顶受冻?”云可羡一把扯住青峰的手臂,“你一会儿睡里间,不叫你便不要出来。” 墨柳先是一怔,随即暗暗吐了口气,接着手下的动作。小欢欲言又止,无声地叹了口气。 “五小姐不必担心,青峰内力在身,再冷也能受得住。”青峰心存感激,却也知道这样的安排多有不妥。他一个成年男子如何能和三个妙龄女子住在一起。 “若是你执意在外面受冻,那就请回你的王府,莫要让本小姐看到。”云可羡甩开青峰的袖子,原本温婉的声音渐冷。 墨柳刚放下的心重又提起,她假意失手掉落一双筷子,借着蹲下的时转身狠狠剜了青峰一眼。 青峰愣怔片刻,脑子里都是小丫头扑进他怀里呜呜哭泣的画面。 胸膛处的温热仍在,衣襟那片湿濡早已结冰又融化慢慢变干。他的手握紧又放开,重复了几十次终是没敢落在那颤抖瘦弱的肩头,一颗心却是砰砰砰犹如擂鼓。 “墨柳,去里间收拾一下,拿一床被子给青峰。”云可羡轻声吩咐,墨柳低声应了把手里的食盒递给小欢,红着脸匆匆进了里间。 青峰收回视线,单膝跪地拱手道:“谢五小姐体恤,青峰定当全力护您周全。” “好说好说,有青峰大侠在,咱们墨柳便安心了。”云可羡和小欢对视一眼,打趣道。 小欢掩嘴偷笑,青峰顿觉面上一热,忙垂下眸子。 “云清澜匆忙回府,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云可羡挪了个凳子给他 ,示意他坐下说话。 青峰诧异抬眸看向云可羡,五小姐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云可羡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前脚来了,云清澜后脚便火烧屁股般急着回去。 “青峰鲁莽,一时失控伤了人。”青峰不但不起身,反而双膝跪地。若是五小姐怪罪,他愿接受任何惩罚。 “起来说话。”云可羡皱眉,提高了音量。 青峰听出五小姐不悦,忙起身,却不敢坐下,只是垂手立在一旁。 “本小姐不喜仰着脖子和人说话。”云可羡轻哼一声,故意板着小脸沉声道。 青峰抿唇,略一思索便直挺挺坐下。低声讲述了白日在庄子门口听到二奴仆的对话,又如何一气之下结果了二人的事。小欢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倚在门框上的墨柳身子一滑软倒在地。 云可羡冷哼一声,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意,低声骂了句:“该死。” 敢动她的人,云淑玉有胆子做初一,就别怪她做十五。 “小姐,不怪青峰,是奴婢不好,连累了他。”墨柳哽咽着为青峰辩解。 三人齐齐望过来,方才看到瘫坐在地上的墨柳。青峰起身急急跨步上前,伸手便欲拉她起身。 墨柳泪眼朦胧地望向他摇摇头,缓缓蹲起扑通跪下:“小姐,若是老夫人追究,墨柳愿一人承担。” 青峰伸出的手微颤,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 “傻丫头,还不起来,忘了本小姐说过若再跪便自行离开。”云可羡晲了墨柳一眼,故意冷着脸道。 墨柳闻言忙不迭起身,绕过青峰小跑到云可羡面前扯着她的袖子摇晃:“小姐,奴婢错了,再不跪了。” 那撒娇的小模样看得青峰眸子瞬间瞪大。这还是刚刚那个一脸悲戚可怜无助的小丫头么?这转变也忒快了些。 “哼,若是再犯,本小姐定不饶你。”云可羡纤细的手指轻点在墨柳光滑的脑门上。 “嗯嗯,奴婢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墨柳急急竖起两指,还挂着泪痕的小脸上一片肃然。 云可羡轻笑一声:“好了,都坐下吧。” 众人不再客气,围着桌子快速坐好。 “小姐,大老爷回去若是报了官府,该如何是好?” 第83章 郎情妾意 小欢担忧地开口。庄子上出了人命案,官府定然会彻查,若是查到小姐这里,岂不是麻烦。 青峰和墨柳对视一眼,一个眉头紧锁满脸担忧,另一个坦然镇定纹丝不乱。 “无碍,云清澜既是把那二人尸身连夜带走,便不会再去报官。老太婆那里他自会有说辞,咱们何须担忧。”云可羡挑眉,眸光一一掠过三人表情各异的脸,轻描淡写地说。 三人垂眸沉思,片刻后齐齐抬头,眸子皆是一亮。 “小欢一会儿去张婆子那屋看看,给她喂些粥,别再出了人命。” 云可羡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粒小药丸:“把这个放在粥里,她会睡上一天。” 张婆子虽可恶,却罪不在死,只是时刻提防她有些麻烦。 “是。”小欢接过药丸,提着食盒转身出去。 墨柳的目光不由自主偷瞄青峰,正遇上他含着笑意的眸光,忙羞得垂下头。 “啧啧啧。”云可羡用一只小手捂着眼睛,笑着调侃道,“这就开始撒狗粮了呀。” “撒狗粮?球球不是在墨竹那里么?”墨柳抬眸,不解地看向云可羡。青峰亦是一脸茫然地望过来,完全听不懂五小姐在说什么。 云可羡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傻丫头。我是说你们两个眉来眼去,是不是嫌我这个电灯泡碍眼?” “小姐。”墨柳只听到前半句,娇嗔地撅起小嘴低声嘟囔着,“奴婢哪里和他眉来眼去了?” “电灯泡又是什么?”青峰拧眉,他跟随王爷多年,见过听过的新鲜事何其多,却从不曾听过撒狗粮和电灯泡。 云可羡晲了青峰一眼,这家伙用不用那么较真呀,就算她能解释给他听,他能想象得出么? “哎,女大不中留,若是你们郎有情妾有意,本小姐不在乎今晚成人之美,墨爸墨妈那里我负责搞定。”云可羡故意叹了口气,活生生一个期盼又舍不得的女儿出嫁的母亲,成功转移了话题。 “小姐。”墨柳又羞又恼,白皙的小脸上两朵红霞灿烂如 花,她捂着脸背过身去。谁要嫁给黑炭了?她一辈子都会呆在小姐身边。 “嗯?难不成是我看错了?咱们墨柳对青峰无意?”云可羡眨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故作惊讶地问。 青峰原本期待的眸子瞬间暗淡,直直看向墨柳这边。莫不是自己会错了意,小丫头当真对他无意? 墨柳的后背僵直,感觉两道有力的目光直直穿过自己的身体,她微微抖了下,却不敢回头。 云可羡忍住笑意:“青峰大哥莫要失望,既是墨柳不愿,要不要考虑下小欢?” 墨柳一怔,再顾不得害羞,急急转身一脸紧张地望向青峰。他若是答应,那她以后再不会搭理他,即便自己和小欢情同姐妹。 青峰对上墨柳圆圆的杏眼,二人目光胶着在一起,仿佛时光停滞,忘了说话,只是深深凝视着彼此,任胸腔那颗原本沉寂的心剧烈狂跳。 云可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双手托腮静静欣赏真人版的爱情偶像剧。 青峰率先反应过来,稳了稳心神。目光坚定地望向云可羡,刚刚他已感受到墨柳对他的依赖。 “五小姐,青峰不才,此生只愿和墨柳携手一生,望您成全。” 墨柳咬着嘴唇,眸光里闪着水雾。他终是说出来了,此生有他护着,自己再也不怕大老爷的惦记了。 “这个嘛,你一个人说了不算,咱们墨柳怕是不答应呢?”云可羡沉吟着说。 “我愿意。” 墨柳的脑子里满满都是青峰那句“愿与墨柳携手一生”,再也顾不得许多,急急答道。 青峰一向清冷的眸子瞬间燃起两簇火苗,直直望向墨柳。 云可羡晶亮的眸子骨碌碌转了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二人如同泥塑般一动不动地对望,几分钟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 “咳咳。”云可羡清了清嗓子,墨柳和青峰瞬间回神,同时收回视线,齐齐望向她。 “此事还需同墨爸墨妈商量一下,你们的年纪尚小,还不急于成婚。” “五小姐所言极是,青峰也需回禀 王爷。”青峰拱手,恭敬道。 墨柳羞答答地抬眸极快地瞟了一眼青峰:“奴婢要一直陪着小姐,等小姐找到如意郎君。” 青峰眸光闪了闪,若是五小姐能成为他家王妃,他和墨柳岂不是可以常伴在主子们左右? “傻丫头,若是我此生不嫁,难不成你让青峰一直等着?”云可羡晲了墨柳一眼,看她那娇羞的小模样,故意调侃道。 墨柳一怔,问出的话还未出口,小欢挑帘进来。 “小姐,都办妥了。” “好,大家都累了一天,也早些休息吧。”云可羡摆了摆手,青峰会意进了里间。 深夜,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了将军府。 赶车的汉子低声唤了句:“大老爷,到了。” 车内云清澜揉了揉有些痛的眉心,弯腰掀帘出了车厢。冷风如刀钻进衣领,他不由抖了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大哥怎的深夜回来?可有何急事?”云清彦双手揣在厚厚的袖套中,迎面碰上。 云清澜一怔,老二何时回来的?这么晚不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睡觉,在外面吹冷风? “事情办完了,便赶着回来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睡不着,出来溜达一圈儿。”云清彦踢着地上的小石子,避开云清澜审视的目光。 他刚从惠儿那里出来,自那次后,连着几晚过去,半夜再悄悄回自己的院子。这种偷摸的滋味竟让他觉得新鲜,一到夜晚便心痒难耐。 云清澜皱眉,老二生性浪荡,家中一妻两妾,又刚收了个通房,这大半夜的理应抱着美娇娘颠鸾倒凤,却反常地出来溜达。 “时辰不早了,你还是快回去歇着吧。”云清澜不想管云清彦的闲事,他还得赶紧回去歇会儿,再想想该如何跟老太太交代。 云清彦颔首:“大哥也早些休息。” “嗯。”云清澜摆摆手,率先离去。 云清彦站在原地,凝眉沉思。 大哥竟是一个人回来的,难不成是他想错了?何时大哥这么听母亲的话了?大半夜急着赶回来? 第84章 兄弟阋墙 次日一早,云清澜还没未起身,便听得门外一阵吵嚷:“让开,我要见我爹!” “大小姐,老爷昨个半夜才回,您还是晚些再过来吧。”小厮压低了声音央求着。 “哼,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本小姐?”云淑玉尖着嗓子在门外大叫。 她娘这几日一直赖在她的屋子里,烦都烦死了,一大早听说他爹回府了,便急着赶来。 云清澜揉了揉太阳穴,支起身子披衣下床。小厮听到屋里的动静,忙拉开房门想进来伺候。 云淑玉一把推开他,抢先进了屋子。咣当一声重重关上门,把小厮关在了屋外。 “爹,您快去看看我娘吧,她似是哪里不对。”云淑玉急急上前扯着云清澜的袖子便走。 云清澜耐着性子:“玉儿,你娘有何不妥?你先坐下慢慢说。”他虽不喜秦氏,可云淑玉是将军府里出生的第一个孩子,自是颇受宠爱。 云淑玉撅着嘴巴转身,眸子里闪着泪光:“爹,您真的要娶墨柳那丫头过门?” “大人的事,你不要管。”云清澜冷着脸沉声道。 秦氏定然跟玉儿说了什么,否则她又怎会一大早来此胡闹。 “我娘夜夜以泪洗面,我做女儿的又岂能看着不管?”云淑玉捂着脸哽咽着。 她倒是不想管,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他爹即便是娶几个妾室也不为过。她娘说了只要不是墨柳,纳谁都成,若不然就天天住在她的屋子里。 “哼,她这些年过得太舒坦,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管到本老爷头上来了?”云清澜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盏咕噜噜滚落在地。 云淑玉吓了一跳,抖了抖身子,讷讷地说:“爹,那您能不能换个人,墨柳那丫头比女儿还小上几岁。” “此事你不必再说,爹自有打算。”云清澜不耐烦地摆摆手,拉开房门,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爹。”云淑玉还想说什么,却被云清澜凌厉的眼神一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两眼含泪委屈巴巴地转身,慢腾腾向门口挪去。 云清澜心有不忍,放缓了语气:“你回去跟你娘 说我待会儿去她那里午膳。” “嗯,女儿这就和娘说去。”云淑玉惊喜地点头,忙不迭跑出去。 门外的小厮端了热水进来,伺候云清澜洗漱更衣后,又提了个食盒进来一一摆好早膳。 云清澜正拿了块豌豆卷欲吃,门外响起陈婆子的声音:“大老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云清澜皱眉,咬了口芸豆卷,把剩下的放回盘子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小厮急急从里间拿了件披风给他披上,二人随着陈婆子朝福寿居而去。 福寿居内,蒋氏正由暮秋伺候着用早膳,陈婆子带着云清澜进来,小厮候在门外。 “母亲,儿子给您请安。”云清澜上前深施一礼。 “澜儿莫要多礼,快些上来吃早膳暖暖身子。”蒋氏面带和善,招呼着云清澜上炕。 暮秋匆匆下了大炕,立于一旁。陈婆子扯了下她的衣袖,二人朝着屋外走去。 “澜儿,几天不见你怎的消减了些?这是野猪肉馅的包子,多吃些。”蒋氏夹起一个小笼包递给云清澜。 “多谢母亲挂怀。”云清澜接过包子一口吃进嘴里。他是真的饿了,昨晚只吃了块糕点,这会子都前胸贴后背了。 蒋氏盛了碗汤递给他:“慢些吃,喝点汤。”也不知老大这是饿了多久了,完全没了平日的稳重。 “母亲,儿子有事相求。”云清澜放下碗筷,坐直了身子。 “说来听听。”蒋氏超后挪了挪身子,靠坐在软垫上。 “昨日出了些事。”云清澜低叹一声,刚想接着说下去,却有人抢了先开口。 “冯二和邱武死了。”云清彦大踏步进来。 暮秋跟在身后急急地道:“老夫人,二老爷不让奴婢通报。” 蒋氏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皱着眉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他,他们是如何死的?” 昨日还活生生的两个小厮,怎的一夜之间便丢了命,难不成是老大下的手? 云清彦摆摆手,示意暮秋出去。暮秋抬眸看了他一眼,咬着唇出去。 “人是大哥拉回来的,大哥自是知晓发生了何事。”云清彦幽深的眸子带着笑意看向 云清澜。 云清澜闭了闭眸子,深锁的眉愈发拧紧冷声道:“二弟是如何知晓的?” 云清彦轻笑一声:“呵呵,昨夜看大哥带了两辆马车回府,以为藏了女子在里面,谁知竟是两具僵直的尸身。” “你!”云清澜握拳,只想砸在云清彦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老二非要跟他对着干么?当年那件事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叶凝烟岂是他能动的? “老大,真是你做的?”蒋氏的手指颤抖着,死了两个小厮并不是多大的事,只是老大何时变得如此狠厉了。 云清澜捏了捏眉心,沉声道:“母亲,此事和儿子无关。我正是发现他二人死在马车里,才急着回府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二人不是去庄子找你了么?”蒋氏一张老脸阴沉的可怕,冷着声音道。 “他二人去了庄子不假,我也答应即日便回,陈管事让他二人先行回来,却不料被看门的婆子发现死在了马车里。”云清澜压下心中的怒气,声音有些嘶哑。 云清彦坐在大炕的另一边,伸手拿了块栗子糕扔进口中,一边嚼着口齿不清地问:“难不成是有人见财起意?” “我查看了一下,二人身上的银两还在。”云清澜沉声道。 “这就奇了,既不是图财,那因何会拿人性命?大哥报官了么?”云清彦皱了皱眉,假意关切地问。 “还没弄清死因,怎好报官?”蒋氏晲了眼云清彦,若是冒然报官,官府若怀疑是老大所为该如何是好? “母亲说的是,我查看了二人的尸身,并未发现伤痕,但若说是冻死又着实不可能。”云清澜握着的拳头捏得嘎巴嘎巴响了两声。 蒋氏微眯着眼睛眉头紧锁,此事若是老大做的,他必然不会如此生气。可庄子里都是些农户,跟二人无冤无仇,又怎会无故杀人? “先将尸首处理了吧,别让人看到传出去。”蒋氏闭着眼睛沉声道。 “娘,这么草率处理,若是那两家闹起来该如何是好?”云清彦不满蒋氏的做法,他还想看看云清澜吃瘪的样子呢,怎能这般轻易放过他。 第85章 你当真要纳墨柳为妾? “多备些银两,让管家去一趟,就说雪天路滑马车翻了。”蒋氏沉吟着说。 还是老二想得周全,此事需尽早解决,免得沾染了晦气。 “娘。”云清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云清澜冷声打断。 “二弟,听说你最近几天睡不着,半夜三更还在府里溜达,莫不是中了邪,要不要母亲请个道士做做法?” 云清彦一惊,半块栗子糕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一张脸涨得通红。 “老二,你大哥所言是真?”蒋氏眯着的两眼猛地睁开,关切地问。 “咳咳。”云清彦好不容易吞下糕点,一阵猛咳。 蒋氏不明所以,只道他身体当真出了问题,忙朝前挪了挪,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老二,你莫急,慢慢说。” 云清彦直起身子,摆了摆手:“娘,儿子无碍,只是吃呛了。” 蒋氏提着的心放下,倒了杯茶递给他:“来,喝点茶顺顺,慢慢吃,糕点有的是。” 云清澜见话题扯开,跳下大炕理了理衣袍,又拿起炕边的披风。 “母亲,儿子先去办事,您和二弟慢用。” “大哥,你……” 云清彦急了,人命关天的大事都不能令云清澜受挫,以后怕是没机会了。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冷厉如刀的视线吓得噎了回去。 “母亲,舅舅给您和惠表妹带了些东西,等我处理完事情,便送过来。”云清澜系着披风的带子,状似无意地扫了眼云清彦。 “怎的也不见惠表妹给母亲来请安了?”云清澜随口问了句,幽深的眸子却紧紧盯着云清彦。 云清彦一惊,目光不由自主地闪躲。 大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问惠儿的事为何瞧着他? “前些日子我身子不适,就免了她们的请安。”蒋氏目光柔和地看着云清彦把一碗汤喝完,又夹了块红豆糕递给他,随口答道。 云清澜关切地上前:“母亲,您怎的没派人通知儿子?如今身 子可好利索了?” “嗯,亏得慧能大师算出五丫头与我犯冲,让她去了庄子,若不然我这条老命怕是到头了。等三丫头和四丫头的婚事办完你们到鸿济寺多添些香油钱。” 蒋氏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五丫头离开后,她的身子骨当真一天天见好。 “竟有此事?”云清澜与云清彦异口同声地发问。 难怪五丫头大冬天去了庄子,大年关的都不曾被接回来。 “嗯,慧能大师无所不知,又岂能信口开河?”蒋氏见两个儿子皆是疑惑的表情,不由冷声道。 “母亲所言极是。”云清澜颔首,点头称是。 心下暗想,怕是母亲容不得五丫头在府里碍眼,刚好借着慧能大师的话送走她。 “儿子先去办事,晚些再过来看您。”云清澜不想再耽搁,一边说一边朝外走去。 云清彦阴冷的目光闪了闪,低声嘀咕了句:“这次,暂且放过你。” 蒋氏抬眸看了看他,不着痕迹地放下筷子。 “香儿,你再去看看,老爷到哪了?” 大夫人秦氏肥胖的身子挪了挪,黄花梨椅子发出嘎吱吱的响声。 “是,夫人。” 香儿放下手中的食盒,小跑着出了屋子,她这是第五次跑出来看了,连老爷的影子都没见到。 秦氏费力地转身,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整了整身上暗红色簇新的衣裙,又理了理发上的金簪。 夫君有多久没来过她的院子了,记忆里还是曼儿满月,他醉酒后那一次的疯狂。那夜,他嘴里喊着梅儿,将她扑倒在床上,彻夜缠绵。 秦氏如面团般白胖的脸上飞上两朵红霞,十几年了,她只能靠着残存在身体里的记忆一次次慰藉空虚的灵魂。 对于云清澜那夜喊着的梅儿她暗中打听,得知梅儿原是云老爷好友的女儿,与云清澜自小定下娃娃亲。后由于家中败落父母亡故投奔云家,云老爷亡故后,蒋氏对二人的婚约只字不提 。云清澜多次明里暗里求娶,都被蒋氏以门不当户不对推拒。 云清澜为娶梅儿,在蒋氏门前跪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梅儿却拉着家仆墨青山求老夫人成全。蒋氏当即一口答应,云清澜怒火攻心大病一场。 待病好后墨青山早已和梅儿成亲多日。云清澜万念俱灰,听从蒋氏的安排,娶了她这个秦家大小姐。 那时,她还是个身量纤细面容姣好的十六岁姑娘。 秦氏叹了口气,嫌弃地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一圈儿肥肉,也不知怎的,自生了曼儿,身体一日日肥胖,除了那次醉酒云清澜再没来过。 “夫人,老爷来了!”门外响起香儿惊喜的声音。 秦氏一怔,盯着掀帘而入的云清澜嘴唇哆嗦着:“夫,夫君。” 云清澜藏起心中的厌恶,解下披风递给身后的香儿。在桌子的上首坐定,香儿忙递上温热的布巾,又忙着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放好。 “怎的,你不饿么?”云清澜放下布巾,皱眉看向直愣愣盯着他看的秦氏。 秦氏咧开嘴巴傻笑,忙抖着一身的肥肉乐颠颠地挪过来,挤成一条缝隙的小眼睛闪着晶亮的光彩。 “夫君,这个红烧肉是我亲手做的,你快尝尝看。”秦氏如同肉包子般的手夹起一块油滋滋的肥肉送到云清澜嘴边。 云清澜偏头躲过,忍着胃里的翻腾。耐着性子道:“前两日偶感风寒,不喜油腻。” 看秦氏那一身肥肉任谁都倒胃口,她做的菜咽得下才怪。 秦氏的手僵在半空,一张原本带着几分期待的脸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松垮垮耷拉下来,三层下巴堆在短粗的脖子里,眸子里的晶亮瞬间消失。 夫君这么明显的嫌弃她岂会看不出? “听说你近来都住在玉儿那里?”云清澜夹起一块青笋慢慢咀嚼,状似无意地问。 秦氏抬眸,盯着云清澜鬓边的几根白发喃喃地说:“你当真要纳墨柳那丫头为妾?” 第86章 暗通款曲 “啪。” 云清澜手中的筷子重重撂在桌子上,冷冷开口:“此事与你无关。” 吓得一旁布菜的香儿手一抖,险些打翻了手中的汤碗。 “夫君要纳妾,可不可以另选女子?”秦氏眸子里闪着泪光,哀求着。 云清澜阴冷的眸光如箭般射过去,秦氏不由打了个哆嗦。 “老爷,夫人,快趁热尝尝这道白玉莲藕汤,是小欢娘用熬了三个时辰的鸡汤做的,凉了就不好喝了。”香儿盛了两碗汤放在两位主子各自面前,又悄悄扯了下秦氏的衣袖。 秦氏一怔,瞬间回神。十几年的夫妻,她又岂会不知云清澜的个性? 若是他坚持的,就连老夫人都能迁就则迁就。这些年原本以为他只一妻一妾,大多晚上呆在自己房中,以为是清心寡欲,却不知他得不到梅儿,却惦记上了墨柳。 “夫君,若是你坚持纳墨柳为妾,可否答应妾身一个条件?”秦氏软下语气,试探着问。 云清澜喝了口汤,压抑着心中的不快沉声道:“说来听听。” 秦氏心中稍安,冲着香儿使了个眼色,香儿会意出了屋子。 “待玉儿出嫁后,夫君再迎墨柳进门如何?”秦氏夹了块红烧鱼放进云清澜面前的盘子里,轻声询问。 这两年登门提亲的人愈发少了,偶尔有几个也都是玉儿看不上的。以此为条件,既能让云清澜为玉儿的事多上上心,又能拖延些日子迎新人进门。 云清澜看也不看,端起汤碗又喝了两口才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夫人还是守好自己的本分。” 秦氏还想说些什么,云清澜却起身道:“若是无事,你也不要总去玉儿那里烦她。” “我吃饱了,去母亲那里谈些事情,玉儿曼儿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安排。”云清澜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向门边,拿了自己的披风穿上。 “夫君。”秦氏急匆匆起身,一个不稳又跌回椅子里。衣袖扫到桌子上的碗筷,咕噜噜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云清澜看也不看,掀帘出了屋子对外面守着的香儿道:“进去伺候夫人,让她多吃些。” 香儿垂眸称是,目送云清澜出了院子,心中不由叹息,夫人终是 抓不住老爷的心。 墨柳那丫头何时让老爷如此倾心了?竟是不顾一切要迎进门。以前老爷虽不来夫人的院子,但也是相敬如宾,今儿为了个丫头竟动了怒气。 “娘,爹怎的呆了这么一会儿就走了?”云清澜前脚刚走,云淑玉后脚便进了屋子。她一大早求着她爹过来,娘跟她保证过定能让她爹今晚留在院子里,怎的这么快便走了。 “哎,你爹的心不在这里,人留下又有何用?”秦氏闭上眸子,两行泪顺着脸颊滚落。 云淑玉吓了一跳,她还从没见秦氏哭过。就连妹妹失身于蒋文明,秦氏也只是愤怒地找人拼命,没掉过一颗眼泪。筆趣庫 “娘,您尽管放宽心,有女儿在,墨柳那小贱蹄子绝进不了门。”云淑玉轻轻拍着秦氏宽厚的肩膀,轻声安慰。 秦氏一怔,忙抬眸看向她:“你,你想做什么?” 玉儿眸子中的狠厉令她不安。其实墨柳进门又如何,云清澜不在的时候,她有的是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要她的命。”云淑玉双手用力,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 “玉儿不可!”秦氏抖着颤巍巍的肥肉费力地起身,香儿忙放下手中的托盘,上前搀扶。 云淑玉盯着香儿的眸光阴冷如冰,她一时气恼竟忘了还有这个丫头。若是此事透露出去,怕是难逃责罚。 “香儿是自己人。她绝不会乱说话。”秦氏看出云淑玉不善的目光,低声道。 香儿身子一抖,扑通一声跪下:“大小姐,奴婢刚刚在泡茶,什么都没听到。” “此事娘您不用管了,玉儿自有分寸。”云淑玉摆摆手,自顾自走出屋子。 福寿居内,隔离了外面呼啸的北风,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云清澜掀帘而入,后面抬着大箱子的两名小厮放下箱子躬身退出。 “母亲,这是舅舅托我带给您和惠表妹的。”云清澜解下披风,指着地上的箱子道。 盘腿坐在大炕上的蒋氏点头,却并不急着看箱子里的东西。只是低声吩咐一旁的暮秋:“去醉云居请惠儿过来。” 暮秋应了声低着头匆匆出去。 “澜儿,你舅舅身子可还硬朗?”蒋氏递给云清澜一杯热茶。 云 清澜接过茶盏:“舅舅前些日子受了风寒,躺了几天,我也是等着他老人家好些了才回来的。” 蒋氏面上现出担忧:“你表哥是怎么照顾他老人家的?在屋子里呆着如何能受了寒?” “母亲不必忧心,我留了银子找了县上最好的郎中。”云清澜呷了口茶,顿觉口齿留香。 “嗯,你表哥对若儿和曼儿嫁入蒋家如何看?”蒋氏点头,对云清澜的做法十分满意。 云清澜皱了皱眉,一想起表哥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钟情于蒋文明,他早就和蒋家撕破脸皮闹僵了。 “表哥公事繁忙,也未做过多表态。倒是表嫂说了些亲上加亲的话。”云清澜不想过多说蒋家的事,表哥那只老狐狸有多狡猾,老太太又如何不知? 蒋氏见云清澜面色不善,心知必是大哥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正想问问细节,门外传来蒋彩惠的声音。 “姑母,惠儿来看您了。”蒋彩惠满头珠翠,披着件金丝牡丹的大红斗篷满面春色。 蒋氏扯过一边的棉垫盖在腿上,面上挤出一丝微笑:“惠儿,快过来暖暖身子。” 蒋彩惠将手中提着的一个盒子放在炕沿上,一抬眼看到坐在凳子上的云清澜,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大表哥何时回府的?” “昨儿个晚上。”云清澜连正眼也未给她一个,不冷不热地答道。 蒋彩惠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大表哥打小就不喜欢她,和他说话都是爱答不理的,自从云雪漫出了那事,对她更是冷淡。 “姑母,这是惠儿做的红豆糕,您尝尝看。”蒋彩惠献宝似的打开盒子,拿出一小盘点心放在炕桌上。 “嗯,惠儿有心了。”蒋氏接过暮秋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手,拈起一块方方正正的红豆糕放进口中嚼了两下点了点头,“嗯,松软可口,好吃。” 蒋彩惠面上现出欢喜,端了盘子递给云清澜:“表哥也尝尝。” 云清澜端起茶盏呷了口:“刚进午膳不久,吃不下。”筆趣庫 “他不吃我吃。”一只大手接过盘子,指尖有意无意地碰了下蒋彩惠的手指。 她惊喜地转身,低低唤了声:“二表哥。” 第87章 蒋家聘礼 云清彦轻嗯了声,正背对着他的暮秋听到熟悉的声音,端着的茶盏一抖,滚烫的水有几滴溅在手背上,疼得“啊”地叫了一声。 云清彦一个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暮秋起泡的手:“让我看看,怎的如此不小心?” 暮秋一怔,忘了疼痛,任由那只温热的大手握着查看。 “咳咳。” 蒋氏皱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二也不知收敛些,暮秋这浪蹄子当真留不得了。 暮秋周身一抖,忙不迭地抽手。她一时情难自已,竟忘了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绝不能暴露心思。 府里的禁忌,丫头勾引主子一律发卖。 云清彦轻笑一声:“娘,儿子是怕暮秋的手伤了,您身边没了得力伺候的人” 蒋氏抬眸晲了他一眼,低声对暮秋道:“你先出去擦药,叫陈婆子进来伺候。” 暮秋咬着唇偷眼看了下云清彦,见他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才应了声:“是。”匆匆出了屋子。 一双阴狠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牙齿咬得清晰可闻。 云清澜冷眼旁观,蒋彩惠手中的糕点从指缝中洒落在地上,不由勾起唇角。 老二这桃花债怕是不好收场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大哥,听说若儿和曼儿的好日子定在正月十六了,可都谈妥了?”云清彦大喇喇坐在炕沿上,话是问云清澜的,眼睛却瞅着正一脸幽怨瞪着他的蒋彩惠。 “嗯。”云清澜不想和他多说,应了声便不再搭理他。 “舅舅和表哥就只给了些布匹棉花农家特产?”云清彦不屑地哼了声。刚刚小厮给他那抬了个箱子过去说是蒋家的聘礼。 “不是还有瓷器和茶叶么?”云清澜又呷了口茶,抬眸时正瞥见云清彦朝着蒋彩惠努了努嘴。 被云清澜撞破,蒋彩惠有些羞涩地垂下眸子,云清彦端起桌上的茶盏吹了吹:“就那破瓶子,做工还不如我的夜壶细致。” 云清澜嗤笑一声,蒋彩惠恼怒地 抬眸瞪向他:“你!” “老二,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怎的信口开河胡乱说话?”蒋氏身子挪了挪,食指戳在云清彦的后背上。 “娘,儿子怎是胡乱说,您是没看到那些布料,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破烂货,还不及咱们府里丫头穿的好,若儿和曼儿如何能穿着那些嫁人?” 云清彦丝毫不顾及蒋家的面子,对上蒋彩惠冒火的眸子轻笑一声。 “我爹为官一生清廉,又怎能及得上将军府这样的大门大户?” 蒋彩惠实在气不过,就算是她爹和哥哥小气的紧,二表哥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该如此贬低蒋家吧? “清廉?呵呵。” 云清彦勾唇,他舅舅还好只是个七品县官,只能刮刮小县城里的油水,若是让他在京城为官,怕是连宫里也敢算计一番。 “二表哥!”蒋彩惠跺了下脚,噘着嘴瞪向他。昨个夜里他还在自己耳边甜言蜜语,今儿怎的如此气人。 “惠儿,你爹和大哥带的东西在箱子里,去看看吧。”蒋氏扶了扶抹额,出声打断二人的斗嘴。 蒋彩惠甩了下衣袖,气哼哼走向角落处的箱子。云清彦轻笑一声,也跳下大炕,他倒是要看看这蒋家能送啥好礼给母亲和表妹,他娘这些年可没少贴补蒋家,每次蒋文明都带回去不少好东西。 云清澜坐在原地,喝着陈婆子新沏的热茶,神色淡然地望向一前一后的二人。 “啧啧,表哥还真是大方,一箱子的山货。”云清彦从箱子里捞出几个盒子打开,露出蘑菇干、蜂蜜、果子干、核桃、大枣之类的一堆东西。 “这些都是我爱吃的呢。” 蒋彩惠心中暗骂爹和哥哥小气,面上却现出惊喜。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二表哥小瞧了蒋家,日后她还要靠着蒋家在将军府坐上夫人之位呢。 “哦?既是表妹爱吃,日后我和表哥说,让他多搜刮些送来。”云清彦挑眉笑道。 “姑母,您看二 表哥,又说浑话了。”蒋彩惠啪的盖上箱子,一把推开云清彦跑到大炕边哽咽着撒娇。 蒋氏瞪了云清彦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时辰不早了,你们几个都留下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儿子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就不在这里用膳了,”云清澜起身,拿了炕边的披风系上。 “大哥这是要急着回去陪嫂子?”云清彦斜靠在墙角,把玩着窗帘垂下的流苏。 云清澜斜眼望向他:“二弟还是管好自己的事,莫要操心太多。”老二和蒋彩惠眉来眼去的调情,他看着心中作呕,还如何能吃得下。 “大哥多虑了,我只是听说今儿一大早,大侄女在你的院子里哭闹。”云清彦直起身,踱步走到云清澜面前,似笑非笑的眸子里闪着嘲弄。 蒋氏闻言把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子上:“澜儿,出了何事?”淑玉这丫头又不消停了么? “母亲,儿子那日走的匆忙,玉儿不知出了何事,得知我回府便急着来问问,并未哭闹。”云清澜盯着云清彦,警告的意味十足。他院子里难不成有老二的人?回去得好好查查。 蒋氏重重哼了声,摆了摆手。 “去吧,看着点玉儿,别让她惹出事端。” “是。”云清澜躬身应了声,出了屋子。 云清彦轻哼了声,走到大炕边双手一撑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炕桌另一边坐着的蒋彩惠只觉自己的大腿被一只手来回搓揉着,她不由呻吟出声。 蒋氏皱眉望向她:“惠儿,你可有哪里不适?” 蒋彩惠面上一热,方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忙垂眸摆手:“没有,没有,只是这屋子炭火烧得旺有些热。”一边说着一边解下斗篷。 蒋氏未做多想,只是爱怜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呀,这么大人了,冷热也不知。” 蒋彩惠故作娇羞地垂下眸子,刚好看到桌子下云清彦的大手转战到她的裙下,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 第88章 暮秋已有了我的子嗣 蒋彩惠紧紧咬着下唇,咽下冲到喉咙口的呻吟。她死死攥住裙子,压抑着身体的颤抖。 云清彦轻笑一声,抽出手指在她的裙子上擦了擦,若无其事地坐起身举手打了个哈气。 “怎的还不上菜?” “来了来了。”陈婆子提着食盒急匆匆进来陪着笑脸道,“今儿帮厨的李婆子小孙子病了,请了假,人手不够,晚了些。” 蒋彩惠悄悄整理了下衣裙,稳了稳神色坐直了身子:“姑母这里的膳食看着就有食欲。” “若是不嫌弃我老太太,你们可以天天来这里用膳。”蒋氏的心情不错,老二这次回府常来陪她,平日的家常菜都觉得美味了些。 “姑母若是喜欢,惠儿日日来陪您用膳。”蒋彩惠夹了块红烧肉放在蒋氏碗中,看向云清彦,“二表哥还有表嫂们要陪,怕是不能日日来吧?” 蒋氏停下筷子,期待地望向云清彦,等着他的回答。 云清彦似是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撕下一个鸡腿,咬了块肉嚼着。 蒋氏心中暗叹,老二生性跳脱,又岂会日日陪着她一个老太婆用膳。 蒋彩惠顿觉喉咙眼有些堵,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没了胃口。云清彦这是几个意思,对她忽冷忽热,她的声音不小,他却假装没听到。 他若是对自己无意,又怎会连着几夜到她那里,折腾到凌晨才悄悄离开。就在刚刚,还那般大胆地做了羞人的事。可若是对她有意,又怎会当着大表哥的面羞辱蒋家,对她的话爱理不理。 蒋彩惠如同嚼蜡般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菜,想着心事。 三人不再闲谈,屋子里只有各自的咀嚼声。陈婆子不知何时退出了屋子。 “我吃好了,先回了。”云清彦跳下大炕,也不等二人反应,急急向外走去。他得去看看暮秋那丫头,外面天都黑了,怎的还不见她回来。 蒋彩惠一怔,云清彦就这么走了?她今儿是一个人来的,本没打算在这儿用晚膳的,为了他才留下来的,这外面天都黑了难不成让她一个人回去? “姑母,我也回了,您老早点安歇。”蒋彩惠滑下大炕,拿了斗篷穿上对蒋氏说了声便急急出 门。 蒋氏皱眉,刚想叫陈婆子进来送送蒋彩惠,却听得门外蒋彩惠一声尖叫:“我打死你这浪蹄子。”接着是暮秋的哀求和云清彦的怒吼。 陈婆子急急进来,发丝有些凌乱。 “出了何事?”蒋氏放下筷子,身子朝后挪了挪,沉声问道。 “老夫人,是侄小姐揪着暮秋踢打。”陈婆子微弓着腰,低声道。 “暮秋如何招惹惠儿了?”蒋氏不解地问。 陈婆子抬眸:“这……” 欲言又止,对上蒋氏凌厉的眸子,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声道:“暮秋一直在门口跪着,刚好二老爷出来看到,便拉她起来,许是那丫头腿麻倒在了二老爷怀里,被侄小姐看到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让他们都滚进来。”蒋氏阴鸷的眸子危险地眯起,暮秋想攀高枝就罢了,惠儿如此明目张胆的架势,难不成真的与老二有染? 陈婆子匆匆跑出去,外面的吵闹刹那间停下来。片刻之后,云清彦率先进来,后面紧跟着一脸愤怒的蒋彩惠,最后是陈婆子扶着衣衫破烂披散着一头乱发的暮秋。 “你们还嫌这府里不够乱么?传出去成何体统?”蒋氏拿起面前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 暮秋吓得一抖,扑通跪倒在地颤着声音道:“老夫人饶命,奴婢再不敢了。” “暮秋,府里的规矩不是摆设,你既是不知悔改,我也念不得旧情,明日便随人牙子去吧。”蒋氏闭上眸子,沉声道。 暮秋绝望地看向云清彦,眸子里的泪水成串地滑落。老夫人说话一向一言九鼎,怕是再难改变了。 “娘,不可,暮秋腹内已有了我的子嗣。”云清彦上前一步,欲搀扶暮秋起身。 “二表哥,你,你说什么?你何时与这个下贱的丫头勾搭成奸的?”蒋彩惠一把扯住云清彦的胳膊,眸子里一片血红。 云清彦阅女无数,又岂是专情之人。他最受不了女人管束,想也未想便一甩手臂,蒋彩惠一个不稳向后倒去。 蒋氏早已被云清彦那句有了子嗣惊住,半晌回不过神来。云家子嗣艰难,只有嫡庶小姐共七个,近两年再没添丁进口。 “明日一早请老郎 中过来,暮秋暂且留下。”蒋氏一双凌厉的眸子盯着云清彦怀中的暮秋,看也不看坐在地上抽泣的蒋彩惠。 “姑母,他,她们!”蒋彩惠擦了把泪,面上的白粉和胭脂糊成一团也不自知。云清彦为了个丫头竟推了她,暮秋那骚狐狸是何时勾引了表哥?竟连孩子都有了。 “惠儿,你莫要管你表哥的闲事,做好自己的本分。”蒋氏给陈婆子递了个眼色,陈婆子忙过来搀扶起蒋彩惠。 “云清彦,你!”蒋彩惠起身,一把推开陈婆子,冲向云清彦。 “三弟妹想如何?”云清彦闪身将暮秋挡在身后,犀利的眸子紧紧盯着蒋彩惠,特意改了称呼。 蒋彩惠一怔,不由自主顿下脚步。云清彦刚刚叫她什么?三弟妹,这个称呼以前不是叶凝烟的专属么? “惠儿,时候不早了,让陈婆子先送你回去。”蒋氏有些乏了,摆了摆手冷声道。筆趣庫 蒋彩惠直直看向云清彦,与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对上,一颗泪从眼眶中滑落,早知道这个男人是无心的,却偏偏被他迷惑。 云清彦嫌恶的移开视线,蒋彩惠那张不知涂了几层白粉的脸被泪水冲刷得黑一块白一块,任谁看了都倒尽胃口。 “侄小姐,老奴送您回去。”陈婆子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 蒋彩惠吸了吸鼻子,紧了紧大红斗篷径自出了屋子。陈婆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暮秋瑟缩着身子藏在云清彦身后,忐忑的心有丝丝甜蜜。这种被保护的感觉真好。只是他们仅有的一次,真的可以怀上他的子嗣么?暮秋暗暗抚上小腹。 云清彦转身看着她的动作,心中暗自好笑。这傻丫头,短短的几天,如何能有孕?他只是贪恋她那副新鲜的身子,夜晚花园里的野合刺激至极。 “老二,你也回吧。”蒋氏看不惯云清彦招蜂惹蝶的性子,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暮秋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襟,眸子里闪着担忧。云清彦朝她眨了眨眼,在她耳边悄声道:“放心,一切有我。” 次日一早,暮秋迷迷糊糊间被人从床上拉起,耳边传来陈婆子的声音:“醒醒,老夫人请的郎中来了。” 第89章 蒋彩惠发疯 暮秋一个激灵,困意全无,这么快就来了么?二老爷昨晚说一切有他,应是做了安排吧。 蒋氏盘膝坐在大炕上,一名上了年纪的老郎中正坐在炕沿上给她把脉。 “老夫人这些日子调养得甚好,无需再用药。” “好,烦请郎中给那丫头看看。”蒋氏示意暮秋伸手过来。 “姑娘这像是喜脉,只是时日尚短。”老郎中捋着胡须,沉吟着说。 “当真?”蒋氏一喜,坐直了身子。若是暮秋能给她们云家添个男孙,让老二纳她为妾便是。 老郎中避开蒋氏期待的目光,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暮秋提着的一颗心落下,长出了口气。 “既是有孕在身,就先回房休养。待我与老二商量过后,再做定夺。”蒋氏给陈婆子递了个眼色。 “多谢老夫人。”暮秋躬身施礼被陈婆子扶着出了屋子。 醉云居内,蒋彩惠披散着凌乱的长发目光有些迷离地躺在大床上,昨夜她睁着双眼从天黑等到天明,泪早已流干,却始终不见房门有一丝的响动。 “姨娘,您起身了么?”门外是杏儿试探的声音。 蒋彩惠闭上眸子,不想搭理她。云清彦那个混蛋,既是和暮秋那浪蹄子勾搭,又何必招惹她? “姨娘,您身子不适么?” 杏儿见房门紧闭,里面却没有动静。心中疑惑,不由提高了音量。难不成是二老爷还没走?她不敢擅自进去。 “进来吧。”蒋彩惠烦躁地用被子抱住头,对着外面喊了声。若不让她进来,怕是她还要吵嚷下去。 杏儿轻轻一推,虚掩的门应声而开,她一双三角眼迅速在屋内转了一圈儿。见大床上的惠姨娘整个缩在被子里,一头凌乱的黑发披在枕头上。 “姨娘,早膳做好了。”桃儿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轻声道。 杏儿斜了她一眼,真是个没眼力价的,惠姨娘这个时辰还不起身,定然是昨晚承欢累了。话说二老爷还真是厉害,这几日夜夜过 来,惠姨娘原本易怒的性子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姨娘,听说暮秋有孕了,老夫人正命厨房炖补汤呢。”桃儿放下手中的食盒,看似无意地小声嘟囔。筆趣庫 蒋彩惠猛地掀开被子,坐直身子瞪大了眸子:“暮秋那浪蹄子当真有孕了?” 桃儿似是被吓到,盯着惠姨娘哭花的脸和眼圈下浓重的黑影怔住。杏儿也一脸见鬼般的表情。 “暮秋有孕?孩子是谁的?” 杏儿侧头看向桃儿,就算老夫人待暮秋不薄,一个丫头有孕能让厨房做补汤,难不成孩子是府里两位老爷的? “那浪蹄子卖骚,怀上小贱种,想跟老娘抢男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蒋彩惠甩开被子,提拉着鞋子便往门外冲去。 桃儿被撞了下,下意识地拉住身边的杏儿。待二人稳住身子回神,惠姨娘早已跑出了屋子。 杏儿瞪了桃儿一眼:“若是姨娘出了闪失,咱们两个都别想活命。” 她是想追上去拦着的,被桃儿拽着脱不开身,惠姨娘又一阵风般跑出去。若是出了差池,老夫人定然饶不了她们。 “若是你再耽搁下去,怕是更加追不上了。”桃儿拿了件厚斗篷,匆匆追了出去。杏儿愣了片刻,随后也跟了上去。 惠姨娘一身单薄的中衣长发披散朝着福寿居一路飞奔,此时的她看不到听不到,胸腔里燃起了熊熊大火,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撕碎那小浪蹄子,让她再也不能勾搭表哥。 “娘,蒋彩惠发疯了,咱们也去看看吧。” 云墨染正和王氏帮着云惜若绣嫁衣,云惜若从外面跑进来,面上满是幸灾乐祸。她听几个婆子议论说看到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往福寿居方向跑去了,有人认出是惠姨娘。 王氏一怔,自那日得知云清彦与蒋彩惠暗通曲款,她便对这二人心生厌恶,再也没了往日的情分。心死了便不会再痛,如今她只盼着两个女儿能有个好点的归宿。 “娘,咱们还是去看 看吧。”云墨染扯了下王氏的衣袖。这几日她一直陪在王氏身边,生怕她想不开做傻事。蒋彩惠若是真疯了,那定然是上苍有眼怜惜母亲。 “嗯,去看看。”王氏起身和两个女儿穿戴整齐朝着福寿居而去,她想亲眼看看蒋彩惠的报应。 福寿居内,蒋氏正询问暮秋有什么想吃的,忽听得门外一阵喧闹,她不禁皱眉,沉声道:“出了何事?” 一个婆子进来低声道:“回禀老夫人,一个疯子非要吵着进来。” 她们两个是新来的,只见过蒋彩惠珠光宝气白面红唇的一面,哪里认得出外面那个单衣散发的疯子? “疯子?”蒋氏皱眉,府里何时有疯子出入了? “让我进去,我要撕了那浪蹄子!”门外传来女子凄厉的喊叫。 蒋氏端着茶盏的手颤了下,这声音听着像是惠儿的。 “让她进来。”筆趣庫 “暮秋,你个浪蹄子往哪里躲?”蒋彩惠如一头疯狂的野兽径直朝着暮秋冲过来,猩红的眸子如同着了火般闪着骇人的凶光。 暮秋吓得浑身颤抖,缩着脖子向大炕上爬去。还未到蒋氏身边,一只脚便被抓住向后拖去,她忍不住“啊”的大叫出声。 蒋氏一惊,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暮秋的胳膊,怒声道:“放手!” 任谁也不能伤了她的孙子,就是蒋彩惠也不行。 蒋彩惠被吼得一哆嗦,怔了片刻却并不放手:“姑母,她勾引表哥,府里的规矩不是该发卖或乱棍打死么?” 门外的两个婆子吓得差点尿了裤子,那疯子竟真是侄小姐! “她有了老二的骨肉,惠儿看在姑母的面子上,莫要跟她计较了。”蒋氏放缓了声音,带着一丝商量。 “什么?她怀的孩子是我爹的?”云惜若闯进来指着暮秋的鼻子,“你好大的本事,连我爹都能勾搭上,还怀了个野种。” 蒋氏皱眉冷声道:“若儿,莫要乱说,祖母已将暮秋许给你爹为妾,她腹中的孩子是你弟弟。” 第90章 将军回府了 云惜若嗤笑:“她?一个下贱丫头偷人所生的野种?” 蒋氏刚想责骂,只听得门外一声凄厉的哭喊:“娘!” 两个婆子抬着王氏进来放在大炕上。蒋氏一怔,也顾不得暮秋的安危,放开手挪到王氏身边急急道:“这是怎的了?” “你们好狠,若是我娘出了事,我绝不会放过你们!”云墨染阴狠的眸子一一掠过屋内的众人。 蒋彩惠不由打了个哆嗦,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暮秋趁机抽回腿缩在大炕角落。 蒋氏心下一突,染儿是她一手带大的,性子在这几个孙女里是最沉稳的,莫不是她这次做得太过分了,伤了这孩子的心。 “染儿,祖母知道你们心疼你娘,出了这样的事,祖母也是没有办法。”蒋氏拉着云墨染的手,柔声道。 “旁人的事我不想管,还是那句话,若是我娘有个好歹,谁也别想好过。”云墨染抽回手,焦急地看向王氏。 她娘还是没有完全放下,他那个滥情的爹不要也罢。 “还不快去请郎中,都愣着做甚?”蒋氏心中不快,对着两个婆子怒声道。 “染儿,咱们回吧。”大炕上的王氏虚弱地吐出几个字,挣扎着起身。云墨染赶忙招呼着云惜若上前,费力地扶起王氏。 “祖母,您还是请郎中给惠姑姑看看吧,孙女看她那样子病得不轻呀。”云惜若嘲讽地勾唇。 “你这臭丫头,怎么说话呢,我哪里有病了?”蒋彩惠把脸上的乱发拨开,气冲冲地瞪着云惜若。 蒋氏刚想开口斥责,陈婆子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老夫人,老爷回府了。” “老三?”他不是在边关么?蒋氏试探着问。 “母亲福寿安康。”身形高大的云承誉一袭墨色披风从天而降朝着蒋氏躬身施礼。 蒋氏一怔,心下有些慌乱。老三突然回来,若是得知五丫头被送去了庄子,也不知会如何? “誉哥哥,你,你终于回来了!”蒋彩惠眸子一亮,哽咽着上前,满腹委屈终是找到了 可以倾诉的人。 云承誉英挺的眉皱了皱,眸光飞快地从蒋彩惠身上扫过,落在她平坦的小腹时停留了几秒。 蒋彩惠见他盯着自己的腹部,猛然想起誉哥哥走时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誉哥哥,咱们的孩儿……”蒋彩惠挤出两滴眼泪,断断续续地哭着道,“没了!”筆趣庫 云承誉快速移开目光,长长舒了口气。 也好,上天还是眷顾他的,及时终止了错误。 “三叔,您怎么不问问惠姑姑的孩子是如何没的?”云惜若对蒋彩惠和云可羡恨之入骨,那次若不是她们,自己也不会失身蒋文明。 “若儿!”蒋氏厉声阻止。 若是让老三知道那日云可羡险些丧命,后果怕是她们承受不起。 “老三,你车马劳顿,还是先歇息一下,我让人准备些膳食。”蒋氏放柔了声音,一脸慈爱地望着云承誉。 云承誉深邃的眸子看向蒋氏,蒋氏有些心虚地别过视线。 “我去看看可儿。” 话落云承誉抬脚便走,蒋彩惠急了,大喊一声:“誉哥哥,等等我!” “三叔,惠姑姑的孩子是五妹妹害死的!”云惜若不管不顾地在他身后大喊。 云承誉顿住脚步,他身后紧跟着追出来的蒋彩惠收不住脚步险些一头撞上他的后背。 云承誉闪身,蒋彩惠一个不稳扑在门框上,鼻子被撞出了血顺着嘴巴流淌下来。 “三弟。”云清澜和云清彦异口同声,在门外响起。他们得知老三回府,急急赶过来。 蒋彩惠被撞得晕晕乎乎,听到云清彦的声音,鼻子一酸,一头扑向他哽咽着:“二表哥!” 云清彦刚一进门便被死死抱住,女人只着中衣一头乱发遮住了脸。他一惊,忙用力一推,蒋彩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随后进来的云清澜心中暗讽,夜路走多了,遇到鬼了吧。 云承誉冷眼瞧着,却并不动声色。 “惠儿,还不快起来,成何体统。”蒋氏早已气得七窍生烟,这蠢货还嫌不够乱,当着老三的面和老二亲 近,当真是疯了不成? 蒋彩惠扒开面上的乱发,露出一张黑白红交错的脸。云清彦仔细打量,方才看出是蒋彩惠不假。 “姑母,表哥欺负我,誉哥哥不理我,你要给惠儿做主。”蒋彩惠起身,抹一把鼻子下热热的液体,嘴巴一撇嘤嘤哭着朝大炕上的蒋氏奔去。 蒋氏嫌恶地皱眉朝着陈婆子递了个眼色。陈婆子忙上前扶住蒋彩惠,对着门外喊了声:“杏儿,还不进来。” 杏儿抢了桃儿手中的斗篷急急跑进来给蒋彩惠披上,扶着她坐在凳子上。一旁的云墨染轻哼一声,轻轻环住王氏颤抖的肩头。 “二位兄长暂且陪母亲,我去看看可儿。”云承誉拱手,抬脚欲走。 “三叔,五妹妹被送去了云聚庄!”云惜若扯着嗓子大喊。她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母亲又被两个贱人欺负敢怒不敢言,让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云承誉霍地转身,眸光一瞬间冰冷。他一一扫过屋内的众人,视线最终落在蒋氏身上。 蒋氏掐死云惜若的心都有了,她本想着这边稳住老三,暗中悄悄派人去接云可羡,若是快马加鞭晚上便能接回来。 “三弟,大哥刚从庄子回来,你放宽心,侄女一切安好。”云清澜见蒋氏面上带了惧色,忙上前打圆场。 “三弟,你且安心歇着,二哥这就去接侄女回来。”云清彦陪着笑脸,欲上前拉云承誉坐下。 云承誉闪身,众人只觉一股凉风卷进来,眼前哪里还有云承誉的身影。 云清彦的手僵在半空,似笑非笑的眸子眯了眯,转过身来:“若儿,你活腻了么?谁让你乱说话的?” 云惜若缩着脑袋一步步后退,云清彦的眸子里闪着她从未见过的阴狠,那吃人般的模样仿若只要她敢多说一句,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掐死她。 “若儿哪里错了?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原本呆呆坐着的王氏蹭的起身,一把将云惜若拽到自己身后,对上云清彦狠厉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 第91章 母女相若 云清彦冷哼一声,面上带了几分嫌弃:“你是如何当娘的,就是这样教养你女儿的?” 若不是看王家对他有利可图,单凭她这温吞的性子,他当初连碰都懒得碰她一下。 蒋彩惠嗤笑:“有其母必有其女,表哥难道不知?” “母亲出身商户,自是比不得官家小姐大胆豪放,这衣冠不整投怀送抱,我母亲万万不敢尝试,就算若儿不懂事,也只是口无遮拦罢了。”云墨染踱步上前,直视着蒋彩惠嘲讽地勾唇。 “你,你敢辱骂长辈!”蒋彩惠气急败坏地扬起手,就要朝云墨染脸上扇去。 “你敢,若是你这一巴掌下去,我王家定会跟云家讨要说法,到时候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也不必顾忌谁了。”王氏冰冷的声调拔高,蒋彩惠的手顿在半空,就连云清彦都一时怔愣。 “还没闹够么?”蒋氏阴沉着脸厉声道。 “不知廉耻的东西,都滚回去。” 这紧急关头,本该一家人坐下商量如何能让老三不发怒,若是五丫头把这些时日所受的委屈说出,将军府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还没等众人有所动作,蒋氏又接着道:“陈婆子,把暮秋暂且安置在你那里,找个丫头好好伺候着。” 陈婆子领命,走向大炕,缩在角落里的暮秋面色一白,转身朝着蒋氏跪下颤着声音道:“老夫人,求您让奴婢跟在二老爷身边。” 蒋氏皱眉,这丫头平日看着挺精,却原来也是个傻的。王氏刚说了那样绝情的话,若是老二在这节骨眼纳妾,怕是要火上加火。 “哼,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有了身子还想着勾引二表哥。”蒋彩惠一把甩开扶着她的杏儿,冲上前欲掌掴暮秋。 陈婆子忙一把抱住她:“我的侄小姐,您消消气,先回去穿件厚实的衣服,这里的事有老夫人呢。” 暮秋瑟缩着躲在蒋氏身后,看向云清彦的眸光带着哀求。云清彦不动声色地垂眸,刚刚王氏的话让他一时慌乱,若是跟王家闹翻,失去王家的扶持,他的生意必将大打折扣。 蒋彩惠扭动着身子挣扎着乱踢乱打 ,陈婆子的脸上身上挨了好几下,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不敢松手。 “住手,杏儿,带你家姨娘回去。”蒋氏不耐烦用拐杖敲了下炕桌厉声道。 杏儿忙跑上前,用力抱住蒋彩惠,推着她朝门外走。 “姑母,我还有话要说!”蒋彩惠折腾了半天,昨晚整夜未睡,早膳也没吃,有些晕眩。却仍是不甘心地喊了一句。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今儿都回去吧。”蒋氏头疼地捏着眉心,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离开。 众人不敢再说什么,垂眸向外走去。陈婆子朝着暮秋使了个眼色,暮秋咬着唇看了眼云清彦的背影,滑下大炕,跟在她后面出了屋子。 “澜儿,你留下。”蒋氏忽然出声,云清澜停下脚步转身,一旁的云清彦顿了下,揣在袖子里的手不由暗暗握紧。 “老二,你先回去,好好安抚王氏母女,莫要惹得她们不快。”蒋氏见云清彦站在原地不动,出声提醒他。 云清彦闭了闭眼,吐出一口闷气:“知道了,娘放心。”大步向外走去。 蒋氏示意云清澜坐得近些,压低了声音:“澜儿,五丫头在庄子那边过的如何?” “母亲不是安排了人照顾侄女么?还有何担忧的?”云清澜心下暗潮涌动,面上却一派风平浪静。 蒋氏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下,云清澜手疾眼快地接住。 “母亲,当心。” “她,她没有要跟你一同回来?”蒋氏看向云清澜,盯着他平淡无波的眸子试探着问。 “母亲没发话,就算她求我,儿子也不敢答应。”云清澜抬眸,与蒋氏略显慌乱的眸光对上,低声道。 蒋氏闭上眸子,眉头愈发拧紧。 “老三若是看到五丫头受苦,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 云清澜暗自嗤笑,这么多年的折磨,若不是那丫头命大,怕是早就香消玉殒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哎,咱们还是早做打算,让府里上上下下都嘴严些,莫要惹得老三发怒。”蒋氏猛地睁开眸子,急急道。 云清澜呷了口茶:“庄子那里还真是冷,墨柳那丫头手脚都冻烂了,躺在炕上 不能动弹。”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不知把蒋氏和蒋彩惠骂了多少遍。这两个狠心的女人,对付个孩子用得着做那么绝么? “那五丫头呢?”蒋氏一把揪住云清澜的衣袖,瞪大了眸子。 云清澜挑眉:“若不是儿子此次去了,侄女怕是也好不了哪去。” “你,你是为五丫头去的庄子?怕她冻坏?”蒋氏话问出口,连自己都不信云清澜有如此好心。 “儿子为了谁,母亲和二弟不是心知肚明么?”云清澜打开窗户说亮话,既是早就被他们猜中他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老二能妻妾成群,他纳个妾有何不可? “你还在记恨为娘当年拆散了你和梅儿?娘的一片苦心都是为了你能出人头地呀。”蒋氏浑浊的眸子里闪着一丝泪光,颤着声音道。 云清澜心下一痛,闭上眸子一句一字道:“当年的事都过去了,我如今想要的是墨柳。” 梅儿已为人妇,无论是容貌还是神态都不复从前,而墨柳却和当年那个纯真善良的小梅儿极为相似,他要的就是当初那种心动的感觉。 “若是能度过这次难关,娘便由了你去。” 蒋氏见云清澜面上现出当年的痛苦之色,知道他对幼年的梅儿用情至深,如今不同往日,几个儿子中若说靠得住还得是老大。 “母亲所言当真?”云清澜怕是自己听错了,急急问了句。 “嗯。”蒋氏沉声应了句,“秦氏那里你要安抚好,莫要让她闹出笑话。” “母亲放心,儿子定然不会让您忧心,庄子上的事我已吩咐管事办妥了。”云清澜喜形于色,拱手答谢。 蒋氏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本想着把梅儿留在庄子上,老大便断了念想,自打那日澜儿把墨柳带回府,她便心中不安。刚好五丫头院子里缺人,她借着老大出去办事把墨柳送去碧竹苑,这些年来,老大都不再提及此事,还以为他早已忘了。 “老二的事你也上上心,王家那边送些年礼过去。”蒋氏呷了口茶,沉吟着说。 想想老二那招蜂引蝶的性子她就头痛,招惹上蒋彩惠,怕是有他受的了。 第92章 将军一怒 “二弟自有分寸,母亲还是莫管的好。”云清澜起身,拿起披风系上带子沉声道。 他的正事还忙不过来,哪有功夫管老二的风流事。 “我得先让管家准备些酒菜,等着三弟回府。”云清澜瞥见蒋氏面露不悦,忙抬出云承誉当挡箭牌。 蒋氏本想着训斥他不顾兄弟情义,闻言忙摆了摆手:“快去吧,张罗丰盛些。” 云清澜颔首急匆匆出了门。 云聚庄内,守门的婆子揣着手不停地跺着脚嘴里嘟囔:“这鬼天气,要冻死个人么。” “哐当。” 大门被撞开,站在一旁的婆子刚想破口大骂。一匹黝黑的高头大马上驮着的男人让她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忙扑通一声跪下:“老奴见过将军老爷。” 云承誉一脸冰霜冷声道:“小姐住在哪个院子?” “是,是东边那处小院。”婆子指着庄子里最偏远的院子,哆嗦着说道。 云承誉一挥马鞭,马儿如离弦的箭,婆子只觉头顶处一阵冷风刮过,抬头时哪里还有将军的人影。半晌她才缓过神,从地上爬起来急急跑去给管事报信。 “小姐,奴婢刚又去找了陈管事,他说银丝碳还得等几天才能有。”小欢双手捂着冻得通红的脸蛋,气呼呼地说。 “算了,他那只铁公鸡,拔根毛不容易。”云可羡不在意地朝她招招手,“快上来,暖和暖和。” 墨柳扔下手里的绣活,滑下大炕:“大老爷走的时候不是说他房里就有银丝碳么,奴婢去那里拿。” 也不知那些碳是不是受了潮,睡到半夜她们都会冻醒,火盆里的碳不知何时熄灭的。 “回来。”云可羡放下手里的针线,“你这一出去,再想回来可难了。这庄子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为了那点碳值得么?” “可是,小姐,奴婢不能为了自己看着您受冻呀。”墨柳咬着下唇,眸子里闪着水雾,长长的睫毛下瞬间结了一层亮晶晶的冰花。 “我去拿。”青峰在里间低声道。 他若是知道这主仆三人过得如此艰难,早就从王府里带一车的银丝 碳过来了。 第96章 誉哥哥我来了 马车又晃晃荡荡行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云将军勒住缰绳,跳下马等在车厢外。 云可羡轻轻怕了下墨柳,墨柳迷迷糊糊睁开眼,慢慢抽出被压麻了的手臂,哑着声音问:“这么快就到了?” “嗯,穿好衣服别受凉。”云可羡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球球忙站起身用嘴拱了拱墨竹。 小欢掀开车帘,刚想先跳下车再扶小姐下来。看到云将军立在车厢外,惊得不由“啊”了一声。 云可羡正帮墨竹围着毯子,闻声迅速回身一把扯过小欢。墨柳也急急抱住墨竹瞪大了眸子。 “可儿,爹爹背你下来。”云承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云可羡看向小欢,不解她看到将军为何大叫。小欢不自在地笑了下:“奴婢胆子小,看到将军站在那吓了一跳。” “小欢姐姐莫怕,我爹说将军是东睦国的战神,是保护咱们的。”墨竹从厚厚的毯子下伸出一只小手牵住小欢。 “小子,说的不错,过来,我先抱你下来。”云承誉朗声笑着说。 墨竹笨重地挪过来,被两只大手轻轻一抱带下了车。 在云承誉转身之际,云可羡轻轻一跃稳稳落地。紧接着是小欢跳下来扶着墨柳下车。 云承誉一惊,可儿何时有如此敏捷的身手了?记忆里她每次乘车都是要他抱着下来的。云将军的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酸酸的,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竟比打了败仗还难受。 守门的小厮一个过来帮忙牵马,另一个向福寿居方向跑去。 云可羡惦记着云将军的伤,嘱咐了小欢和墨柳几句,让她们带着墨竹和球球先回碧竹苑。她则跟着云将军朝着母亲住的凝烟阁而去。 父女二人刚进院子,便有两个丫头上前:“老爷,老夫人请您到福寿居共进晚膳。” 云可羡嗤笑,这大半夜的,还没吃晚膳,等着他们回来?说出来鬼都不信吧。 “本将军乏了,明日再过去请安。”云承誉牵着云可羡的小手径直走进屋子,丢下一句话 关上了房门。 “爹爹,你伤在手臂?金疮药呢?怎的没用?”云可羡皱眉,看着有力的手臂上一抹鲜红的血液。若是用了她配制的药粉如何不见止血? “嗯,无碍,这点轻伤不算什么。”云承誉大喇喇地坐在床边,抬起一手笨拙地解着披风的带子。 云可羡快步上前,盯着他披风左臂上划破的大口子。不知怎的无名火起,一把扯下他墨色的披风,男人都是钢铁做的么?夜幕辰是,云将军也是,一路走了这么久还在滴血,伤处定然不轻。 “嘶——” 云承誉暗哼一声,抬眼望着云可羡。也不知自己哪里惹到可儿了,怎的对他如此粗鲁。 云可羡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剪刀,抓着云承誉的袖子便剪下去。云将军刚想说什么,被云可羡丢来的白眼噎了回去。筆趣庫 袖子剪开,露出结实的小麦色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外翻,鲜红的血还在隐隐冒出。 云可羡眼圈一红,鼻子有些酸涩。不知为何看到云将军受伤她心中竟难受得很,不是恨他的么?又如何这般看不得他流血? “还好我带了绷带,若不然就等着血流干吧。”云可羡吸了吸鼻子,拿了金疮药洒在伤口上血立时止住。她如今住在可儿的身体里,多多少少对眼前这个父亲有着骨子里难以割舍的亲情吧。 云承誉脑袋有些昏沉,几天连续赶路,又受了伤,身体疲惫至极。他很想听可儿说话,无论说什么他都爱听,只是眼皮子越来越沉。 云可羡轻轻扶着他躺下,拿了被子给他盖好。方才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快速解开,露出一排银针和几个小瓷瓶。 “小姐,您在里面么?”屋外传来小欢试探的声音。 云可羡松了口气,收起手中攥着的银针。她早就听到有人靠近,凝香阁是可儿母亲离开前住的院子,听说她离开后的几年里每日都有人打扫,夏日放置冰盆冬日放置火盆,夜里掌灯。却从不允许任何人私自来此。 “ 进来。”云可羡推开门,小欢提着个食盒快步进来。 “小姐,我娘送了些膳食,您和将军吃些热乎的暖暖身子。”小欢放下食盒,方才发觉将军不在。 “将军一路劳顿,歇下了。墨柳和墨竹可有吃的?”云可羡打开食盒,里面的饭菜还是温热的,里面竟放了一个手炉。 “奴婢给他们留了些,这是给您和将军的。”小欢盛了碗鱼汤递给云可羡。 云可羡拿了两样菜又盖上食盒:“将军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咱们先吃吧。” 小欢点头也不矫情,坐下来与云可羡一边吃一边小声说话。 “誉哥哥。” 小欢一怔,刚送到口中的栗子糕忘了吞咽。急急看向云可羡,惠姨娘怎的来了?凝香阁的禁忌她难不成忘了? “誉哥哥,你在里面么?妾身给你带了些吃食。”蒋彩惠提高了音量试探着问。 “小姐,奴婢出去看看。”小欢压低了声音看向埋头喝汤的云可羡。 这深更半夜的也不能任由惠姨娘这般吵嚷,若是惊动了老夫人,小姐又该受罚了。 “乖乖吃你的饭,她又不是找咱们的。” 云可羡夹了块竹笋放进口中细细地嚼着。心下冷笑,这丑女人胆子不小,竟敢私自闯进可儿娘的院子。 小欢见云可羡唇角微勾面上带着不屑,知道小姐已然有应对之策,便也拿了筷子安心吃菜。 蒋彩惠在屋外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应声。她手肘碰了碰一旁的杏儿眼神示意她上前看看。 杏儿压低了声音:“姨娘,这里是府中的禁忌,没有将军的命令,就连老夫人也不敢贸然进去。” “让你去你便去,莫要啰嗦。” 惠姨娘见杏儿不动身,恼怒地推了她一下,杏儿脚下一滑,往前冲去竟一头撞开了门。 蒋彩惠也吓了一跳,急急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撞在提着食盒的桃儿身上。 桃儿一手忙扶住她的胳膊,低低说了声:“姨娘,小心。” “你,你们怎么在这里?”屋内传来杏儿惊疑的声音。 第97章 小惩姨娘 蒋彩惠才刚站稳,闻言想也没想便向屋子里冲去。 能让杏儿以这般口气质问的必不是府里的主子,莫不是有不要脸的丫头想要爬上煜哥哥的床?筆趣庫 “你来这里作甚?” 蒋彩惠怒目圆瞪盯着不紧不慢吃东西的云可羡。这死丫头命可真大,庄子上那么冷怎的就没冻死她? 小欢起身刚要行礼,被云可羡一把扯住袖子。 “小欢,收拾吧。” “是,小姐。”小欢点头,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碗筷。 “她,她真是黑皮猪?”杏儿瞪着三角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小欢。 眼前这个身量苗条皮肤细腻的丫头哪里还是那个粗黑蠢笨的黑皮猪,任谁看了也难以相信。 “啊!” 一只筷子从云可羡指尖飞出,不偏不倚刚好打在杏儿的脑门上,片刻便红肿一片。小欢不动声色地抬眸瞥了一眼,继续收拾着桌子。 蒋彩惠见状,气得牙根发痒:“你,竟敢打我的人?桃儿,你还还不快滚过来,替我收拾这个小贱蹄子。” “姨娘,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打五小姐呀。”站在门外的桃儿缩了缩脖子,哆哆嗦嗦地向后退了一步。 “废物。”蒋彩惠朝着门外骂了句。 云可羡抬眸,借着廊下的灯笼刚好看到桃儿朝她眨眼。她轻笑,这小丫头倒也机灵,对付丑女人有自己的一套。 “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蹄子,敢笑我,老娘今儿定要替誉哥哥管教你。” 蒋彩惠昨日被人看了笑话,又连着等了云清彦两晚,早已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子看云可羡笑她,直气得火冒三丈。 “啪啪!” 两声脆响,蒋彩惠不可置信地捂住脸,她又被云可羡打了耳光,又是当着几个丫头的面! “若是你再敢说我娘一个字,本小姐不介意送你一程。”云可羡黝黑的眸子射出如利刃般的冷光。 “你,你敢!”蒋彩惠退后一步,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俱意。 她躲在杏儿身后 第102章 恶有恶报 “小欢呢?去找小墨竹了?”云可羡拿了个热腾腾的小笼包咬了一口。 “墨竹被将军的人带走了,小欢一早说是去她娘那看看还没回来。”墨柳皱着小眉头,有些担忧的样子。 “嗯,别担心,我爹许是给墨竹找到师父了。”云可羡拉着墨柳坐下,递给她一块栗子糕。 “小姐,奴婢回来晚了。”小欢搓着双手又捂了捂冻得通红的耳朵。 “还没吃吧?快洗手,包子还热着呢。”云可羡盛了三碗红枣羹,递给墨柳一碗,又招呼着小欢坐下。 “小姐,大老爷这次怕是难以翻身了。”小欢拿了个包子,送到嘴边压低了声音道。 墨柳惊得瞪大眸子,手里的半块栗子糕被捏得变了形。 “听说将军把他掌管的所有事务都收了回去。命人看着不许他出自己的院子一步,大夫人也被禁足三个月。”小欢见云可羡面上波澜不惊,似是完全都在她的预料中一般,不禁暗自咂舌,小姐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一天之间便搬倒了高高在上的大老爷。 “此话当真?”墨柳喃喃地问。 “嗯,听说老夫人求情,将军不允,老夫人一气之下不吃不喝病倒了。”小欢双颊的梨涡隐隐,掩饰不住地幸灾乐祸。 云可羡喝完了红枣羹放下碗,轻笑着:“快吃吧,吃完了慢慢说。” 深夜的睿王府内,幽深静谧。诺大的院子里廊下挂着的几盏灯笼发出昏黄微弱的光。 夜幕辰头枕着手臂仰躺在大床上,深邃的眸光看向窗子的方向。呼啸的寒风吹得窗纸哗哗作响,明日怕是更冷了,还好小丫头回京城了。 王府与将军府只隔着一条街,这么多年他竟未曾见过她。前些日子凌云派人送回来些猎捕的野味儿,都是活的,就等着哪天她能来王府。还有不到十日便是大年了,他要如何才能见到小丫头呢? 夜幕辰辗转反侧,想了一堆的法子却又都一一摇头。 “王爷,您,还未歇息?”青峰从外间进来,诧异地问。 “事情办得如何了?”夜幕辰翻身坐起斜倚 在靠垫上,微闭着眸子。 “妥了。”青峰颔首。 “她,如何了?”夜幕辰沉吟着问。 “五小姐一切安好。”青峰倒了杯热茶递给夜幕辰,“皇上特许云将军休假一月,过了正月十六再往边关。” “嗯,凌云那边可有消息?”夜幕辰呷了口茶,看向青峰。 “前两日在一个山洞中发现有具尸骨,还不能确定是那人。”青峰垂眸,双拳暗暗握紧。 “让他们回来,不必找了。”夜幕辰把手中的茶盏递给青峰。 青峰一怔:“王爷,属下请命带人去搜山。” 若是撤离,放那贼人出山,再想找到怕是难了,若找不到,这条线索又要断了。 “都回来好好过个年吧。”夜幕辰滑下身子,闭上眸子。 青峰险些泪目,这还是他家王爷么? 良久,青峰以为王爷睡着了,刚想悄声出去,夜幕辰低沉的嗓音响起。 “给将军府递个帖子。” 青峰刚想问帖子要如何写,夜幕辰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 醉云居内,桃儿提着个食盒从外面进来。 “呜呜,呜呜。”两道含混不清的叫声同时响起。 “都别乱叫,若是被元龙听到,小心你们的舌头。”桃儿食指竖起抵在唇边,惊恐地摇头。 被捆在椅子上的蒋彩惠和杏儿闻言脖子缩了缩,同时住了口。 桃儿从蒋彩惠口中拽出一团抹布,蒋彩惠忙“呸呸”啐了两口,压低了声音命令道:“快给我解开,拿水过来我要漱口。” “恕奴婢不敢,姨娘还是忍忍吧,外面的人说了只许给您喂些吃食。”桃儿端了个碗过来,舀了一勺递向蒋彩惠的唇边。 “本姨娘的话你也不听了?小心日后我扒了你的皮。”蒋彩惠扭了扭身子,恶狠狠地瞪向桃儿。筆趣庫 “姨娘,奴婢不敢违抗将军的命令,若是私自放开您,元龙说连奴婢也要绑了,到时怕是无人再敢给您送饭了。”桃儿皱着小脸,一副害怕又无奈的样子。 蒋彩惠一怔,停止了挣扎,如烂泥般瘫软在椅子里。 “呸, 呸,你个死丫头,竟敢用这等喂猪的泔水给本姨娘吃,看我不告诉姑母,把你发卖给勾栏院。”蒋彩惠直起身子,咬着牙大骂。 桃儿端着碗的手抖了抖,身子不由退后一步。 “老太婆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了你这头蠢猪。”云可羡轻哼一声,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墨柳和小欢。 “你,你敢咒姑母,看我不让人打断你的腿。” 桃儿暗暗松了口气,转身施礼:“奴婢见过五小姐。” 云可羡摆摆手示意她起身,踱步到蒋彩惠面前,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似笑非笑地道:“小欢,掌嘴。” 小欢上前,扬手“啪啪啪啪”左右开弓,蒋彩惠顿觉面上火辣辣地痛,她刚想张口大骂,“啪啪”又是两记响亮的耳光。 杏儿惊恐地瞪着三角眼,不敢置信眼前打她主子的是被自己嘲笑了多年的黑皮猪,如今已然脱胎换骨。不仅是瘦了白了还如此的厉害,胆敢动手打主子。 “桃儿,既是她们不饿,你把这些撤了吧。”云可羡转向桃儿,对着她眨了眨眼。 桃儿应了声:“是。”转身收拾碗筷。 “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蒋家定然不会放过你!” 蒋彩惠犹如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恨不得一口咬断云可羡的脖子。 “呵呵,蒋家么?本小姐等着。”云可羡轻笑一声,转过身,大红的斗篷映得她绝美的小脸愈发白嫩细腻。 蒋彩惠有片刻的怔忪,十六年前见到叶凝烟,就是这般笑看着她。 她恨,恨叶凝烟夺走了她痴恋多年的誉哥哥,想扑上去撕碎女子那张碍眼的俏脸,想掐死誉哥哥怀中胖乎乎的小崽子。 “呜呜呜呜!” 杏儿见桃儿盖上食盒,流着泪拼命摇头,口中发出一连串的哀求。她两日未进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惠姨娘这个蠢货,她就不能忍忍,保住命要紧。 桃儿诧异地看过来,似是才想起她一般:“杏儿姐姐,你要吃么?” “呜呜!”杏儿急急点头。 桃儿看向云可羡:“五小姐,奴婢求您赏她口吃的吧。” 第103章 蒋家来人 墨柳悄悄扯了下云可羡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心软。杏儿是惠姨娘的走狗,曾经做了不少欺负小姐的事,她和小欢更是深受其害。 云可羡拍着她的小手,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嗯,本小姐就给了你个面子。”云可羡朝着桃儿点了下头。 桃儿满脸欣喜地谢过,打开食盒端了碗出来快步走到杏儿面前,抽了她口中的破布,舀了一勺汤喂给她。 杏儿急急张口,含住勺子“呕”地一声,满嘴的油腻腥臭,勾得胃里一阵翻腾。 “不好吃?”云可羡强忍着笑意板着小脸沉声道。 杏儿急急摇头,咕噜一声咽下。 “呕”又一声干呕,桃儿忙退后一步,似是怕她吐出喷溅到身上。 “桃儿,给我吃。”杏儿缓过一口气,急急看向桃儿。即便是再难吃,她也得吞下去,这些年她攒了不少钱,还等着以后找个好人家过日子呢。 桃儿踌躇着上前,强压着心头的嫌恶,一勺一勺喂给她。 蒋彩惠咽了咽口水,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 “来人,我要见姑母,你们不能这般对我!”蒋彩惠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叫,一边拼命扭动身子。 小欢捡起地上的抹布狠狠地塞进她口中,又一个巴掌扇过去:“闭嘴。” 墨柳快步冲过去用力踢向蒋彩惠的小腿,咬着牙恨恨地道:“这可是王婆子依照姨娘您给我家小姐送的鸡汤做的,滋补得很呐。” 蒋彩惠小腿骨被踢中,痛得五官扭曲,嘴巴被堵住想骂也骂不出,直气得胸腔一起一伏。 杏儿闻言,“呕,呕”接连着几声,哇地吐出一堆污物,屋子里腐臭的味道直冲鼻腔。 云可羡皱眉,墨柳“呸”地啐了口,忙过来拉着小姐出了屋子。 小欢给桃儿递了个眼色,桃儿会意拿了破布塞住杏儿的嘴巴,捂着鼻子提了食盒同小欢一前一后离开。 福寿居,蒋氏盖着厚厚的棉被侧躺在大炕上,有气无力地唤了声:“陈婆 子。” 一旁忙着打扫的陈婆子忙放下手里的抹布,跑上前惊喜道:“老夫人,您醒了?老奴去拿午膳过来。” 蒋氏闭着眸子摇头,陈婆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道:“老夫人,您都三天没吃东西了,若是再这般下去,怕是……”筆趣庫 “惠儿那边如何了?”蒋氏抬手摆了下,示意陈婆子起来。 “老奴去过醉云居了,外面有兵士守着,侄小姐似是被关了起来。”陈婆子起身凑到蒋氏耳边低声道。 蒋氏呼吸粗重,挣扎着想爬起来,刚支起胳膊,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老夫人!”陈婆子扑过来失声惊叫。又是摇晃又是掐人中,蒋氏却毫无反应。 她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朝着云清彦的院子跑去。 “三弟,二哥求你,放了大哥和惠儿表妹。”云清彦双手撑在桌案边,对面是埋头翻阅账目的云承誉。 云承誉眉间的褶皱愈发深,自那日听云雪漫说蒋氏送了蒋家几箱子珠宝瓷器,又得知自己的女儿饱受苦楚,他便怒气难平。他倒是要看看母亲和大哥到底背着他都做了什么。 “三弟,你真的忍心看着娘活活饿死么?”见云承誉连眼皮子都未掀动一下,云清彦恼火地大声质问。 云承誉抬眸,放下手中的账目:“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做的那些事杀了也不为过。若不是看在亲情上,你以为我会饶了他们?” “墨青山抢了大哥的女人,他那样做也是有情可原,日后让大哥纳了墨柳为妾也算抬举了墨家。惠儿自小被娇纵坏了,难免做些出格的事,罚她禁足,要不扣她的月银都成,你让人关着她有些说不过去吧?”云清彦拉了张椅子坐下,眸光盯着桌子上摞得老高的账册。 云承誉端起桌上的茶呷了口,沉声道:“墨青山对我有救命之恩,是我云承誉这辈子认定的兄弟。墨柳是可儿的姐妹,我已收为义女,她的亲事自有本将军做主, 蒋彩惠的事待我查清了自有定论。” “三弟,二哥也只是替娘为他们求个情,他们做的事确实可恨,你既是有了决断,二哥绝对站在你这边。”云清彦不敢乱说话,生怕把自己也牵扯进去,忙不迭地表明立场。 云承誉点头,不再搭理他,接着翻看账册。 云清彦眼巴巴瞅着,这么多的账册记录的都是府里的银钱进出和库存珍宝。若是他能拥有其中的一小部分,日后便不必倚仗王家,休了王氏,他想娶妻纳妾,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二哥,还有事?”云承誉清冷的声音吓得云清彦瞬间回神。 “三弟,二哥看你管理家事挺累的,母亲又病着,若不然让你二嫂代管着,等母亲身子安好了再交由她。”云清彦面上堆着笑试探着问。 “暂且不必。”云承誉用毛笔在一处画了个记号,连头都不曾抬起过。 云清彦心中暗恼,却也不敢再说话,寒暄了两句出了书房。 两日后正是腊月二十三,将军府的大厨小灶忙着准备祭灶神所用的食物。小欢娘抹了把额上的汗,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食盒用布包了递给小欢:“快趁热让小姐尝尝三鲜馅的饺子,跑快着点,别凉了。” 小欢笑着点头,抱着食盒一路小跑着回了碧竹苑。 主仆三人用罢早膳,正收拾碗筷,桃儿焦急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小姐,蒋家来人了,在醉云居外面大闹!” 小欢开门,让桃儿进屋。 “去看看。”云可羡起身便走,小欢和桃儿紧跟在后,墨柳忙进里间拿了斗篷追上。 “若是再不开门,莫怪本老爷不讲人情。”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瘦如麻杆的中年男子用力拍门扯着嗓子大喊。 小欢凑到云可羡耳边悄声道:“惠姨娘的大哥,蒋家兴。” 云可羡嗤笑,名字不错,可惜他蒋家这辈子都怕是兴不起来了。 “桃儿,你从后门进去,告诉里面守门的让他们打开大门。”云可羡低声吩咐。 第104章 人是本王打的 “小姐,这,若是他们看到惠姨娘那般模样该如何是好?”桃儿有些不解,诧异地问。 “去吧。”云可羡摆手,大步朝前走去,小欢和墨柳急急跟上。 “小姐,将军一早出府了,要不等他回来,蒋家人行事说话粗鄙无礼,奴婢担心您受欺负。”小欢紧跟在云可羡身旁压低了声音道。 “无妨。”云可羡脚下的步子不停,轻笑着答了句。 蒋家兴甩了甩拍红了的手,口中骂了句:“他娘的,老子今儿不把我家妹子救出来,就不姓蒋!”抬脚朝着大门踹去。 大门呼啦一声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蒋家兴用力过猛,一只脚踏空栽了进去,身后的几名随从愣怔了几秒,一窝蜂涌上去忙着搀扶。 蒋家兴揉着脑门上一个凸起的大包,正欲骂人,身后忽的响起两声轻笑。 “听说蒋县令为官多年两袖清风,竟不知穷到让儿子来我将军府抢包子了?”云可羡身着淡粉色绣花斗篷,轻移莲步,周身的贵气与优雅令蒋家兴瞠目,张着的嘴也忘了合拢。 “你,你是五小姐?”半晌蒋家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试探着问了句。 “本小姐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个外男砸将军府内宅的大门,是何道理?”云可羡才刚笑意吟吟的小脸瞬间变冷,居高临下地瞪视着蒋家兴。 “我,我家妹子被人囚禁在此,我这当哥哥的来救她出去,有何不可?”蒋家兴推开扶着他的随从,拍拍屁股站起身。他堂堂县令家公子绝不能被这么个小丫头给压下一头。 云可羡白嫩的小手从斗篷里伸出来指着醉云居:“这里关着的是我将军府犯错的贱妾,和你蒋家有何关系?” “你,你个黄毛丫头,胆敢侵犯继母?本少爷这就替你爹管教管教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蹄子。”自己疼爱的妹子被人叫做贱妾,蒋家兴的肺都要气炸了,扬手便朝着云可羡的脸上扇去。 两道身形如闪电般飞驰 而下,一左一右落在云可羡身侧。 蒋家兴只觉两股寒风从肩头刺入,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便两眼一闭晕死了过去,倒下时一只手还扬着。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众人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地上的蒋家兴那只扬着的手瞬间耷拉下去。 “可儿,不怕。”云承誉把女儿的头按在自己胸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云可羡暗中翻了个白眼,身子朝后挪了挪,她不习惯有人如此贴近自己,即使是这具身子的亲爹。 “王爷,多谢您出手相助。” 云承誉察觉女儿的疏远,心中有些落寞,松开揽着她的手,朝着正冷着脸看向自己的夜幕辰躬身施礼。众人一惊,忙跪地叩拜。 夜幕辰深邃的眸光从云可羡白嫩的小脸上掠过,她站在原地正诧异地盯着他瞧,犹如一朵盛开的海棠花娇嫩俏丽。 “举手之劳,将军多礼了,都起来吧。”夜幕辰收回目光,声音一贯的冷冽。 云可羡挑眉,看向夜幕辰墨色披风下的长腿,他怎的来了?伤好利落了?没留下疤痕吧? 夜幕辰宽大披风下的手悄然按在大腿处,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直看向那里,搅乱了他的心跳。 云承誉拧眉,夜幕辰的冷情残忍是整个东睦国无人不晓,刚刚却对可儿出手相助,还折断了蒋家兴的手臂,此举着实怪异。 “家兴,爹爹!” 两声凄厉的哭喊,蒋氏被云清彦和蒋文明搀扶着着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过来。 “墨柳,小欢,带你家小姐回去。”云承誉面上凝起一片冰霜,盯着不远处的云清彦,低声吩咐道。 “是,是。”小欢和墨柳应声欲扶云可羡离开。 “不必,有些账也该算算了。”云可羡轻哼一声,眸光中闪过一丝冷厉。 夜幕辰不知为何心口有些刺痛,他见过她的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也见过她的善良可爱娇俏动人,以为她在将军府过得很好。 “老三,你,你当真杀了 你表哥?”蒋氏喘着粗气,一把抓住云承誉的披风,浑身颤抖着低吼。 不等云承誉开口,云可羡盈盈下跪,淡粉色的斗篷铺落开来,犹如一朵盛开的蔷薇。 “小女子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蒋氏一惊,抬眸看去,方才发现多了个外人,男子高大俊朗周身难掩贵气,她顿时吓得双膝一软扑通跪地。 “老身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一众人等呼啦啦跪地齐声高呼:“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夜幕辰盯着云可羡,小丫头在他面前从不拘泥礼数,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既为云承誉解了围,又告诫了云老夫人在他面前不可造次。 连他都敢利用,好样的,有胆识。 云可羡起身拍了拍斗篷上沾染的泥土,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上夜幕辰审视的目光调皮地眨了下。 夜幕辰面上的冷意差点没绷住,忙偏离了视线,胸口犹如擂鼓砰砰砰跳个不停。这个坏丫头,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逗他,还好自己定力足够强。 “王爷,微臣有些家事需处理,请您先到正厅喝茶小坐。”云承誉躬身施礼。他偷眼旁观,王爷看他家可儿的眼神有些不一样,莫非他们当真有过交集?筆趣庫 “人是本王打的,与其他人无关。”夜幕辰深邃的眸光掠过神色淡然的云可羡,有他在,谁都别想欺负小丫头。 垂首而立的蒋氏身子一歪,一旁的云清彦忙伸手扶住低声唤了声:“娘。” 蒋氏缓过一口气,浑浊的眸子朝着地上躺着的蒋家兴望去,见他仍是一动不动,心中哀叹,蒋家三代单传,家兴命苦呀,为何偏偏惹上了这心狠手辣的王爷。莫说一个蒋家兴,就算王爷想要她云府一家子的命,也是手到擒来无人能阻呀。 “爹爹,王爷身份尊贵,还是请他到正厅喝茶为好。”云可羡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夜幕辰这尊大神在,事情好办多了。 第105章 蒋彩惠的身孕 “王爷请。” 云承誉虽疑虑重重,却不便出口询问,顺着女儿的话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夜幕辰点头,率先走在前面,他就是从前厅过来的,自然认识路。 云承誉转身:“母亲,二哥,请吧。” “把丑女人和地上的都带到正厅。”待众人走远,云可羡吩咐着守门的兵士,也跟了上去。 将军府宽敞雅致的正厅中,坐在上首的自然是王爷夜幕辰,下首坐着云承誉、蒋氏。云清彦不敢坐,站在蒋氏身侧。 云可羡进来时,几道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有关切,有心疼,有厌恶,也有惊讶。 “今儿的事由我而起,王爷纯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老夫人若是给蒋家讨要说法,把账都算在我云可羡身上,与其他人无关。”云可羡娉婷而立淡然清雅,仿若凌寒独自开的冬梅傲然明艳。 夜幕辰心下一暖,小丫头自身难保竟还想着维护他。 云承誉暗叹,女儿这般豪气,也不知是福是祸? 蒋氏牙根痒得想要吃人,这死丫头,也不知使了何手段竟能勾得王爷下狠手。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本王不信邪,五小姐坐下慢慢说。”夜幕辰一向少言寡语,不知为何看小丫头站着心中竟着实不舒服。 “多谢王爷体恤。”云可羡躬身施礼。 “不必多礼,说说吧,那人因何打骂与你?”夜幕辰磁性低沉的声音柔和了几分。 云可羡抬眸,正对上夜幕辰幽深的眸子,也不躲闪。 “可羡关押了他妹子,他上门讨要说法。” “哦?”夜幕辰诧异,小丫头公然承认关押了人,这份坦诚还当真有些胆识。 “把人带进来。”云可羡朝着外面高声道。 一名兵士拖着个女人进来,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恶臭味儿,众人纷纷掩鼻。 “姑母,救我!”蒋彩惠双手被绑,一头脏污的长发凌乱不堪,遮住了半张蜡黄干枯的脸,身上一片片污渍自胸前延伸到裙角 。她听到大哥的声音了,知道自己有救了。 蒋氏吓了一跳,虽知道惠儿被关在醉云居了,却不知她如此凄惨。 “惠儿,你,你怎么弄成这般模样?” “姑母,惠儿被那小贱蹄子险些害死,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了。”蒋彩惠挣扎着扭了扭身子,“二表哥,你快过来给惠儿松开,我的胳膊快断了。” 云清彦嫌恶地侧头,自己当初绝对是被猪油蒙了心,怎会钟情蒋彩惠,还一连多日与她偷欢。 “来人,拉出去二十板子。”云承誉冷眸如冰,怒喝一声。 门边的兵士应了声:“是。”上前拉起蒋彩惠拖着便走。 “誉哥哥,你,你怎会如此狠心!”蒋彩惠不可置信地瞪着云承誉,嘶哑着声音哭叫。 “慢着,老三,你不可如此对惠儿,她前几个月才刚小产身子如何受得住?”蒋氏哆嗦着嘴唇,面上一片惨白。家兴在她们府里出了事,若是惠儿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跟大哥交代? 云承誉拧眉,蒋彩惠腹中的孩子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孩子是如何没的他不想知道,敢骂他的女儿是小贱蹄子,就是找死。 “爹爹,女儿早已习惯了她这般辱骂,您也莫要放在心上。”云可羡轻叹一声,不在意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誉哥哥,妾身没有,不信你可以问姑母。”蒋彩惠扑倒在地上,脸贴着地面,癞皮狗般喘息着。 “五丫头,你害得你姨娘小产,她都没怪你,还给你送去了鸡汤,难不成这些你都忘了?”蒋氏凌厉的眸子射向云可羡,这死丫头仗着有老三护着,愈发嚣张了。 云可羡挑眉:“老夫人此言差矣,处子何来小产之说?” 一言激起千层浪,一时间表情各异。云承誉愣怔,蒋氏疑惑,蒋彩惠震惊,云清彦恐惧,夜幕辰不解。 片刻,云承誉霍地起身,大跨步到云可羡面前抓着她的小手:“可儿,此话当真?告诉 爹爹,那贱人根本没有怀孕是不是?” 云可羡被抓得有些疼,用力抽了下,竟没能抽回。 “咳咳。”夜幕辰不悦地咳了两声。 云承誉回神,忙松了手。 云可羡将手藏在斗篷里轻声道:“爹爹,您莫急,且先坐下。” 云承誉攥了下拳又松开,点了点头回到座位。 “二伯,此事您应当最清楚的吧?”云可羡黑亮的眸子看向缩着身子正欲悄悄溜走的云清彦,朗声道。 云清彦闻言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他暗暗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转过身子。 “可儿,你可不能信口开河,惠表妹有孕之时我不在府中,哪里知道她的事?” “五丫头,祖母知道你受了些委屈,可你也不能为了报复胡言乱语呀?”蒋氏心中忐忑,老二和惠儿偷情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若是被云承誉知晓,怕是凶多吉少。 “云可羡,我待你不薄,你莫要血口喷人。”蒋彩惠见蒋氏出面维护,心中稍安,底气十足地坐起身子。 “闭嘴。”云承誉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盏水壶叮当作响。 蒋彩惠吓得一缩脖子,垂下头不敢再乱说话。 “呵呵,你说待我不薄么?来人,带陈婆子进来。”云可羡嗤笑,冲着门外高声喊道。 蒋彩惠软瘫在地上,瞪大了眸子。 “老奴该死,将军饶命。”陈婆子哆哆嗦嗦地跪地“砰砰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墨柳,把东西拿进来。”云可羡朝着门外喊了声。 墨柳提着个食盒快步进屋,似是早就候在外面等着传唤。 云可羡接过食盒笑吟吟地走向蒋彩惠:“丑女人,既是你说往日待我不薄,若是不知恩图报,也显得我有失教养,来吧,尝尝陈婆子这些年的手艺提高了没?” “你,别过来,拿走。”蒋彩惠拼命摇头,面上的惊恐似是食盒里装着的东西极为可怕。这几日为了活命她吃了吐,吐了再吃,提到陈婆子便一阵恶心。 第106章 小产真相 “五丫头,你是将军府的嫡小姐,莫要在王爷面前失了分寸。” 蒋氏虚弱地喘息,抬眸偷瞄着上首的夜幕辰,王爷身份尊贵,岂能容小孩子在此胡闹。 “本王不介意。” 一道淡然的声音彻底击碎了蒋氏的幻想。 夜幕辰呷了口茶,他倒要看看小丫头想要做什么。 蒋彩惠猛地瞪大眸子不敢置信地看向夜幕辰,王爷? 云可羡轻笑,打开食盒,众人目光齐齐看过来。墨柳上前,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摆放在桌子上。黑乎乎的汤盆里一层白花花的油脂浮在上面,一股子腥臭味儿。碗里的饭中掺杂着黑黄的颗粒,仔细看去竟是稻糠和细碎的石子。另外的两碟子里装了些黑乎乎的小菜。 “这是什么?”云承誉一张俊脸铁青,胸腔起伏。 “我的日常膳食。”云可羡六个字一出口,墨柳哇地一声大哭,她忍了太久,今儿终是等到这一天了。 “啪,啪。” 两声杯子的碎裂声同时响起。两个男人周身的冷气能冻死人,蒋氏不由打了个哆嗦,蒋彩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云可羡转身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墨柳,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替她拭泪。 “老刁奴,说,谁指使你的?”云承誉起身一把扯住陈婆子的头发,猩红的眸子里闪着杀意。 陈婆子肥胖的身子被提起离了地,口中发出杀猪般嚎叫:“惠姨娘的吩咐,老奴不敢不从,将军饶命啊。” “砰”云承誉甩开陈婆子,手中赫然攥着一把连着皮肉的头发。陈婆子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云承誉双眸喷火转向蒋彩惠,一步步逼近。 “誉哥哥,五小姐和陈婆子串通好了,想要陷害惠儿,你,切莫要听信呀,姑母可以给我作证。”蒋彩惠扑倒在云承誉的脚边,脸贴在地上。 云承誉握着的拳头鲜红的血一滴滴掉落,他却没感觉到疼一般,愈发攥紧咯咯作响。 “该死,敢苛待本将军的女儿 ,纳命来。”抬起一脚便要踹下。 “爹爹慢着。”云可羡一个闪身扯着云承誉退后了一步,那一脚便落了空。蒋氏抚着胸口喘息,若是这一脚下去,慧儿的命休矣。 “可儿,爹爹该死,对不起你。”云承誉腥红的眸子里闪着歉疚的泪光,声音有些沙哑。 云可羡闭了闭眸子,长出了口气。淡淡回道:“都过去了” “小姐受了那么多苦,哪能说过去就过去?”墨柳怒目圆瞪,腮边还挂着泪。 “墨柳,把这些年的事说给我听,一件也不许漏下。”云承誉眸子微眯,一步步走回座位。 墨柳看向云可羡,见她点头,便应了声:“是。” 声泪俱下地讲述起这些年她家小姐如何被惠姨娘苛待,瘦成皮包骨,讲到陈婆子给小姐做的膳食里竟煮了老鼠和抹布时,两声手骨的咔咔声同时响起。 云可羡不动声色地抬眸,眸光掠过两个男人搁在桌子上颤抖的手,鲜红的血从指缝滴落,二人面上皆是一片冰寒。 半个时辰过去,墨柳抽噎着泣不成声地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盘。原以为那些过往早已被冰封在心底,如今一层层揭开竟像是重新来过一般,心口生疼。 “五丫头,你姨娘年纪轻,不经事,所做的确过头,却也罪不至死,祖母罚她禁足半年,若是不行,就罚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蒋氏颤巍巍站起身,面上带着哀求看向云可羡。 “呵呵,老夫人先别急着求情,事情还没完呢。”云可羡轻笑,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狡黠。 蒋氏心下暗骂,这死丫头还想怎样,她是铁了心想置慧儿于死地么? “把人带进来。”云可羡朝着外面高声喊了句。 片刻后,有兵士拖着个披头散发周身脏污的女人进来。 “杏儿,若是你想活,便把丑女人做过的事一五一十招来。”云可羡双手托腮,纯良无害的小女孩模样,说出的话却是冰冷刺骨。 杏儿 身子抖了抖,缓缓仰起脸,三角眼中闪过一抹惊疑。 “五小姐,您,您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霍小姐被人欺负后跳河自尽,听说霍家正在找一个瘸腿的男子。你那哥哥……” 云可羡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瞧着地上跪着的杏儿,看着她惊愕地瞪大眼睛。 “惠姨娘没有身孕,小产也是假的。”杏儿急急截住云可羡的话,若是被霍家知道他哥哥就是那采花贼,定然会要了他的命。 “此话当真?”云将军压下怒气,眯着眸子厉声喝道。 蒋氏颤抖的手指着杏儿:“贱婢,你胡说什么?当日那一地的血难不成也是假的?郎中亲口说那是个男娃。” 云可羡轻哼一声,吓得杏儿忙垂下眸子:“奴婢不敢乱说,惠姨娘在老夫人寿宴上故意惹得五小姐生气,想借此制造小产,她倒地后奴婢假意搀扶,借机把一瓶早已备好的鸡血洒在她的裙子上。姨娘暗中使了银子给郎中。” “惠儿,你,你当真做了这些?”蒋氏只觉脑袋里像住了一群蜜蜂嗡嗡作响,不敢置信地看向趴在地上抖成一团的蒋彩惠。 “姑,姑母,救我。”蒋彩惠下巴支在地上,泪水糊了一脸。 “你,你为何要做这些?想要孩子可以慢慢来呀。”蒋氏有些恨铁不成钢,若不是自己的亲侄女,真想上前给她两巴掌。 “爹爹,您确定和丑女人有过肌肤之亲么?”云可羡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众人又是一惊。 夜幕辰幽深的眸子直直看向她,闺阁女子如此直白地说男女之事,她当真只有十几岁么? 云承誉闻言愣怔了片刻,面上有些挂不住:“可儿,你,此话何意?” “可儿不知,此事怕是二伯最清楚不过吧?”云可羡撇了下嘴角,避开夜幕辰审视的目光看向云清彦。 靠在角落里的云清彦身子一软,险些坐在地上。 “我,我如何会知晓?可儿,你,你别乱说。” 第107章 接掌中馈 云可羡也不作答,朝着门外喊了声:“小欢,都进来吧。” 小欢扶着王氏,后面跟着的是桃儿和云清彦的通房丫头红儿。 云清彦一怔:“你,你们怎么来了?” “自然是我请她们来的。”云可羡笑答。 云墨染找过她,只要云可羡帮她母亲回王家,她便让母亲和红儿指证云清彦。 “求王爷做主,妾身要与云清彦和离。”王氏跪地叩头,面上一片淡然。 蒋氏一惊,急急看向云清彦,王氏一向懦弱听话,今儿怎的突然说出要和离? “因何?”夜幕辰简单地问出两个字,深邃的眸光依然锁在云可羡恬淡的小脸上,那些艰难的日子小丫头是如何挺过来的?若不是亲耳听到,还以为她那嚣张的性子是被宠坏的。 “云家二老爷心有所属,与其表妹如漆似胶,妾身想成全于他,和离后我只带走陪嫁,女儿墨染愿意随我回王家。”王氏一口气说完,闭上眸子,面上已是苍白一片。 “贱人,莫非疯了不成,竟然出口陷害夫君。”云清彦气急败坏地跨步过来,抬手便向王氏面上扇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竟是落在红儿白嫩的俏脸上,留下五个清晰的指印。 云清彦皱眉,这一个两个的,都反了不成。 “夫人,您,求您带上红儿吧,不要丢下奴婢。”红儿泪流满面,跪在王氏身前。 王氏目光迷离地看向红儿,没有应声。 “红儿,那日二伯去醉云居一夜未归么?”云可羡幽幽开口。 红儿咬着唇不吭声,云清彦虽花心,但待她不薄,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忍心看着他被人指责看笑话。 “桃儿,把东西拿过去给你家姨娘看看。”云可羡把玩着手里的小瓷瓶,想着快点结束,给夜幕辰和云将军上药。筆趣庫 “是。”桃儿应了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展开。 “惠姨娘,这是那夜的落红,奴婢一直给您留着。” 蒋彩惠气得差 点背过气,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哆嗦着嘴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就是再糊涂,此时也清楚桃儿是小贱蹄子的人。 “妾身亲眼看到云清彦那日进了醉云居,连着几夜都在那里。”王氏闭了闭眸子,沉声道。 “二老爷前些日子都是半夜去的醉云居,早上回来的。”红儿喃喃低语,面上带着几分凄楚。 “你,你们这两个贱人,都给我住口!”云清彦歇斯底里地大喊。 “我东睦国律例,男女不以礼交,男宫刑,女去衣受刑。”夜幕辰收回视线,双眸中射出两道凌厉的冷光。 “王,王爷,王爷开恩呀,饶了我儿!”蒋氏大惊,扑通跪地连连磕头。若是老二被施以宫刑,还如何能延绵子嗣,给她云家留下继承人。 “三弟,二哥没有,是蒋彩惠,是她勾引我!求你看在往日兄弟情面上饶了二哥吧。” 云清彦手脚并用跌跌撞撞爬到铁青着脸的云承誉跟前,抱着他的双腿哀求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爷的话谁敢违抗?”云承誉冷冷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泼在云清彦与蒋氏身上,二人皆是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蒋彩惠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王氏瘦弱的身子晃了晃,红儿忙一把扶住。 几名兵士进来拖着一干人等出去,王氏被红儿扶着踉踉跄跄地出了屋子,蒋氏虚弱地趴在地上喘息:“王爷,求您开恩,老身愿一命相抵,替我儿受罚。” 云可羡翻了个白眼,刚好被夜幕辰看到。他暗自好笑,小丫头调皮的模样竟看着有些可爱。 “东睦国的律法上至皇上,下至黎民,违者必惩之。”夜幕辰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子上,不容置疑的冷厉。让小丫头吃了那么多苦,直接弄死太便宜了他们,生不如死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筆趣庫 蒋氏脑袋轰的一声炸开,眼前一黑,歪倒在地上。 “母亲。”云承誉一惊,忙起身过来伸 手在蒋氏鼻子下试探,片刻后长出了口气便想抱她起来。 “还是让她躺着缓一会儿的好,乱动可是会要了她的老命。”云可羡趁着云承誉低头,袖子一扬,小瓷瓶便到了夜幕辰手中。 夜幕辰不动声色地打开瓷瓶,倒出一些药粉铺在伤口上,用帕子缠了两圈儿。眸色幽深的看向云可羡,手指一弹,小瓷瓶又原路飞回。 云可羡晲了他一眼,伸手轻松接过。起身走到云承誉身侧:“爹爹,您不用管她,死不了。” “可儿,她是你祖母,爹爹的亲生母亲。”云承誉无奈地叹了口气。 “嗯。”云可羡点头,小心地拉过云承誉的右手,倒了些药粉洒在伤处,刚要拿自己的帕子给缠上,忽听得夜幕辰“咳咳”两声。 云可羡与云承誉诧异地看向他,一条帕子迎面飞来,云可羡忙伸手接住。 看着手上缠着的青灰色帕子,云承誉剑眉凝起。 短短几日,云清彦被施以宫刑,成了废人。蒋彩惠当街去衣杖责五十,奄奄一息。王氏与云清彦和离,带着红儿回了王家,云墨染与云惜若留在了将军府。蒋氏一病不起,云可羡接管了府里的中馈。 “小姐,快去前厅看看,青峰带了些新鲜的野味儿,还有活的呢。”墨柳从外面跑进来,拉着正在作画的云可羡便走。 小欢拿了件斗篷匆匆追出去,桃儿嘴巴张了张,见三人已跑远,叹了口气,五小姐待她也不错,却终是比不上墨柳和小欢亲近。 “五小姐,王爷近些日子睡得极不安稳,您能否去王府帮他诊脉?”青峰压低了声音,看向不远处正用青菜喂小鹿的墨柳,清冷的眸光渐渐柔和。 “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云可羡把手中的胡萝卜递给身旁的小欢,抬眸看向青峰,“宫里不是有很多御医么?还有君莫离。” “王爷说他们都是庸医。”青峰收回视线,垂下眸子,不敢和云可羡对视。 第108章 初入王府 “一会儿我开个药方你拿去抓些药先试试。”云可羡转身欲回碧竹苑写方子。 不是她矫情,哪有深闺女子随意进出的?去的还是王府。 青峰忙抢先一步伸手拦下:“五小姐,您还是去一趟的好,顺便看看王爷的腿伤如何了?这几日属下常看他按在伤处。” “怎会?除非有意外,否则应是不留痕迹。”云可羡皱眉,沉吟着说。 青峰一怔,眼神闪烁了下,压低了声音道:“那日匆忙离开,是宫里的太妃召见,路上太颠簸,途中遇刺,许是王爷的伤又裂开过。” “什么?你,你怎的不早说。”云可羡一把抓住青峰的袖子,不等他反应过来,急急便走。 小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迟疑了下,前面的二人已然走远,她顾不上招呼墨柳急急追上去。 睿王府镶满铜钉的黑漆大门紧闭,金色的兽面锡在阳光下环烁烁生辉。云可羡驻足,仰头望着面前气势雄伟的王府,泪眼朦胧。 爷爷酷爱收藏古董,曾带着她去往各地名胜古迹,也参观过多个大大小小的王府。雕梁画栋、蟠龙金柱、朱门红窗、彩色琉璃是她对王府最深的记忆。 “五小姐,请。”云可羡沉思间,大门已然打开,青峰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可羡回神,小欢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将军入宫还未回府,咱们贸然进去,会不会惹下闲话?” “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云可羡一撩斗篷,上了台阶,小欢急急跟上。 沿着青色石板路,云可羡顾不上仔细观赏,视力所及的是一水的青色,青色城砖,青色琉璃瓦,就连屋脊上的瓦兽、梁栋、斗拱、檐角皆是青碧绘饰。 云可羡暗叹,难怪夜幕辰性子冷漠,住在这般幽深沉闷的王府,能正常才怪。 “五小姐,您在此稍候,属下去请王爷过来。”青峰把云可羡安置在正厅,一名十几岁的小厮上前倒茶。 云可羡有些好奇, 这一路行来,见了不少忙忙碌碌的下人,皆是男仆,就连这沏茶倒水的竟都是男子。 “小姐,您觉不觉得这里有些奇怪?”小欢凑近云可羡的耳边,轻声道。 “哪里奇怪了?”云可羡呷了口茶,顿觉口齿留香,不由暗赞,皇家的贡茶果然不一般。 “睿王府这般大,按常理伺候的丫头婆子应不在少数,怎的就一个也没瞧见?”小欢皱着眉心下忐忑。 云可羡轻笑,递给她一杯热茶,随口一诌:“你没听说过龙阳之好么?” “小姐,您,您是说王爷他?”小欢惊得瞪大了眸子。还以为王爷和她家小姐能成就好事,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咳咳。”两声低沉的咳嗽声响起。 小欢身子抖了下,她和小姐说的话不会被王爷听到吧? 夜幕辰挺拔高大的身形踱步进来,墨色披风上的暗纹似是流动的水波随着他行走的动作荡起一层层涟漪。三千墨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刀削斧刻的俊颜上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直看向云可羡,薄唇紧抿,带着一丝愠怒。 云可羡唇角微勾,对上夜幕辰幽深的眸光,微微一笑。 夜幕辰幽深的眸子暗了暗,小丫头今儿穿了件月白色绣花斗篷,雪白的狐狸毛衬得一张小脸愈发白嫩,弯弯柳眉下,一双晶亮的眸子灿若星辰。 “王爷吉祥。” 待夜幕辰靠近,云可羡慢悠悠起身微微弯腰施礼。一旁的小欢忙跪地行礼。 “免了。”夜幕辰解下披风,身后的青峰忙接过。 “不知云小姐突然来访,所谓何事?”夜幕辰坐下,有小厮端了点心水果上来。 云可羡眸色一亮,盯着一盘颜色粉嫩的海棠花看得出神。 站在身后的小欢轻轻扯了下云可羡的袖子,偷眼看向青峰,不是他们请小姐来的么?王爷怎的问她们所来何事? 青峰垂眸,似是没看到小欢疑惑的眼神。 “可羡此次前来,一是代表父亲感谢王爷赏 赐,来的唐突,未备回礼,还请王爷见谅。二是,想查验下药效如何。”云可羡看向青峰,这小子骗她过来也不知何意,看夜幕辰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药效?”夜幕辰不解,深邃的眸子微眯。 “青峰,你去准备东西,小欢,你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云可羡低声吩咐。 青峰颔首,应了声:“是。”匆匆出去。 “小姐,这,怕是不妥。”小欢凑近云可羡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怎能让小姐与王爷单独呆在屋子里,若是被人知道,小姐的名誉还要不要了? “别耽搁,按我说的去做。”云可羡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给小欢,催促着她出去。若是墨柳找不到她们,惊动了云将军,怕是会很麻烦。 小欢不敢再劝,咬着唇匆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了夜幕辰与云可羡。 “王爷,快些脱了裤子。”云可羡一边解着斗篷,一边急急说道。她得趁着青峰没进来之前查看下夜幕辰的伤。 夜幕辰一怔,小丫头这是何意?把人都遣了出去,还让他把裤子脱了。 “快些。”云可羡见他傻傻地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耐烦,粗鲁地扯了下他的袖子。 “你,你想怎样?”夜幕辰只觉面上一阵火热,胸腔中一颗心咚咚跳得厉害,说出的话竟破碎不成句。他是个成年男子,平日清心寡欲,只是没碰到钟情之人而已。 云可羡诧异地抬眸,盯着夜幕辰红红的耳朵。 看了几秒,“噗嗤”笑出声来。这家伙怕是想歪了,也怪她只顾急着回去,话没讲清楚。 夜幕辰瞪了面前的小丫头一眼,暗暗运功,平息了体内的躁动,面上的热度褪去,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放眼整个东睦国敢笑他的,怕只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如何了。”云可羡收起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必。” 夜幕辰轻哼一声,背过身去。 第109章 王爷的寝室 夜幕辰手不自觉地按在大腿伤口处,记忆中那双柔软细滑的小手,不经意地碰触,只是想想便觉心口痒痒的。 “喂,你让我看一下,时间久了,真会留疤的。”云可羡有些气恼,向前跨了一大步。这家伙就不能爽快些,每次要看他的伤口,都像个别扭的大男孩。 “你当真要看?”夜幕辰声音磁性暗哑,倏的转身。 一张放大的俊脸毫无预兆地贴近,对上夜幕辰幽深不见底的眸子,云可羡竟有些眩晕,似是被蛊惑般点了点头。 “好,既是你想,过来。”夜幕辰看着小丫头傻傻盯着他看,竟觉得甚是可爱。牵起她的小手,带着她走向门边。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门外搓着手来回踱步的小欢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她看到了什么,她家小姐被王爷牵着手?王爷不是有龙阳之好么? 云可羡回神,怔怔地看着那只修长的大手包裹着自己的小手,一股暖流自肌肤贴合处缓缓游走,心跳竟有些加速。 “把斗篷拿过来。”夜幕辰侧身,示意小欢进去。小欢急急跑进去拿了斗篷和夜幕辰的披风过来。 夜幕辰伸手,小欢把披风递给他。 “斗篷。”夜幕辰指着她搭在胳膊上的斗篷道。 小欢一怔,不解地抬眸,正对上他威严的冷眸,忙垂下眸子递上小姐的斗篷。 夜幕辰一手接过,另一手自然地松开,为云可羡披上斗篷系上带子。筆趣庫 云可羡仰头,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夜幕辰,看着他认真地帮她带好兜帽,重新牵起她的小手,动作一气呵成,自然得如同做过很多次。 “你,要带我去哪儿?”云可羡有些懵,夜幕辰一开始的冷漠,转瞬间的亲近,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看伤。”夜幕辰简单地回了两个字,拉着云可羡出了屋子。 小欢站在门边愣愣地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远去,王爷的身份何其尊贵,竟亲手为她家小姐穿斗篷。 “糟了,王爷的披风。” 小欢一拍脑袋,朝着二人离 去的方向追去。 “这,是你的寝室?”云可羡抽回手,诧异地看着面前的黑梨木雕花大床,白嫩的指尖轻轻拂过丹青色纱幔。 “嗯。”手中猛然一空,夜幕辰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想要留住最后那丝温热。 “也好,这儿更方便些。”云可羡放下纱幔,转身走到窗子边,拿起矮榻上的一本兵书随手翻阅着。 夜幕辰唇角微勾,小丫头果然与那些扭捏作态的女子不同,骨子里的优雅高贵是装不出来的。 静谧的屋子里偶尔的书页翻动声,只余清浅的呼吸声。云可羡被书中的兵法吸引,夜幕辰幽深的眸光愈发温柔。 门外的小欢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二人进去都一刻钟了,怎的还不见出来。 青峰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便被一把扯住:“我家小姐若是出了事,我跟你拼命,墨柳也不会饶了你的。”小欢压低的声音有些嘶哑,眸子里闪着泪光。 青峰有些懵,王爷带五小姐回院子,断然不能被人打扰。他才打发了凌云、仓木出去,小欢如此这般,难不成是他家王爷兽性大发,欺负了人家五小姐? 屋内,云可羡听到外面的的动静,合上书页。转身,对上夜幕辰如深潭般幽深的眸子,心跳竟漏了一拍。 “你,怎的还站在这里?我还急着赶回去,劳烦你快些。”云可羡稳了稳心神,面上带了不悦。 夜幕辰轻哼,自他成年后还没人敢如此口气跟他说话,也就是小丫头,换做旁人早已人头落地了。 “小,小姐,您没事吧?”小欢跑上前低声询问。小姐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难不成是屋子里太热了? “没,没事。”云可羡深吸了口气,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逃也似的朝着大门的方向疾走。 小欢紧跟在后面,心中有些不安。小姐的举动有些怪异,似是受了什么惊吓。王爷一直未出来,也不知出了何事。 “送她回去。”屋内传来夜幕辰的声音,暗哑低沉。 青峰回神,应了声:“ 是。”转身朝着云可羡飞身追去。他们王府终于要有王妃了,日后他可以常常看到墨柳那丫头了。 将军府内,乱成一团。 十几名兵士挨个院子搜查,就连蒋氏住的福寿居也未放过,管家带着众奴仆站成一排。 云承誉铁青着脸沉声道:“去找,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众奴仆呼啦啦散去,墨柳急匆匆跑过来:“将军,小姐许是有事出去了,您还是再等等,兴许很快便回来了。”这般大张旗鼓地找人,若是被有心人算计,怕是会有损小姐的名声。 云承誉拧眉,重重哼了一声。若不是可儿对这个丫头亲近如姐妹,他早已迁怒于她了,大白天的把可儿弄丢,就算杖毙也不为过。守门的人因去茅厕没看到有人出去就被他杖责了三十。 墨柳缩了缩脖子,心中暗骂青峰,即便有十万火急的事,也该知会她一声吧,不声不响带着小姐离开,让她如何跟将军交待。 “老爷,小姐回府了!”一个婆子喘着粗气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墨柳杏眸一亮,抓着婆子的胳膊刚想问小姐在哪里。人影一闪,只觉一股冷风吹过,待墨柳反应过来,哪里还有云承誉的影子。 “可儿,你去哪了,怎的才回来?”云承誉眸中的怒火见到云可羡的一瞬消失得干干净净,只余温柔地关切。 烟儿与颢儿离奇失踪,可儿又突然不见,在百万敌军面前他可以做到面不改色,此时却怕了。 云可羡诧异地抬眸:“爹爹,府里出了何事?”她这刚一进大门,云老爹便风一般从天而降。 “没有,什么也没有,这大冷的天,爹爹怕可儿受风寒。”云承誉面上愈发温和,怜爱地盯着女儿红彤彤的小脸蛋。 “这眼看着就是大年了,女儿想给爹爹做件袍子,选来选去也没找到合适的布料,就让小欢带着去了李记布庄选了块料子。”云可羡示意小欢上前拿给云承誉看。还好她机灵,让小欢带着去选了布料,给自己出府找了个合理的说辞。 第110章 可儿给您拜年了 云承誉眸子渐湿,盯着小欢手中捧着的布匹心中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他着实愧对女儿,可儿却不计前嫌。 “冻坏了吧,快回去暖和暖和,爹爹命人做了你爱吃的栗子鸡。”云承誉伸手揽住云可羡的肩带着她朝着碧竹苑的方向走去。 小欢手捧着布料站在原地有些愣怔,小姐不急着回府还让她带着去选布料,害得她这一路提心吊胆的,生怕回来晚了被人撞见生出事端。 “小欢姑娘,五小姐都已经走远了。”管家面上带着讨好的笑,上前低声提醒道。 小欢猛然回神,长吁了口气,忙小跑着跟上。筆趣庫 “小姐,下次您出府能不能也带上奴婢。”墨柳嘟着小嘴,缝针在发上蹭了蹭。 云可羡放下毛笔,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腕,看向纸上形态各异的云纹。 “等这袍子一完工,我带你们几个出去逛逛。” “真的么?小姐。”墨柳圆圆的杏眼闪着兴奋。一旁撇绣线的桃儿抬眸瞄了一眼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姐说的你们不包括她吧。 “嗯,把你们的新裙子都穿上,打扮漂亮些。”云可羡点头,又拿起笔在纸上画着。 “好啊,好啊,桃儿姐姐那件我昨日便做好了。”墨柳放下手中的布料,跑进里间拿了件折叠整齐的淡粉色长裙出来。 “快试试,桃儿姐姐,看合身不?” 桃儿一怔,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云可羡,云可羡微笑着点头。桃儿双手颤抖着接过,一大颗泪滚落,是她想多了么?小姐是真心待她的。 “还是等晚上再试吧,咱们得加点紧,最晚后天一早便做好袍子。”云可羡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心中暗自叹息,说谎是有代价的。 大年初一,将军府里张灯结彩,红彤彤的对联,崭新的灯笼,虽不及往年那般人多热闹,却也是一派喜庆。 一大早,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个不停。小欢皱着眉看了看窗外,刚蒙蒙亮,昨晚赶制袍子,小姐才刚睡下不久。外面这么 大的动静,怕是睡不踏实。 “小欢,你怎的还没睡?”云可羡揉着眼睛坐起身,小欢忙跑过来拿了棉衣给她披上。 “小姐,奴婢刚眯了会儿,等着去拿早膳,您还是再睡会儿吧,奴婢找管家让他们晚些再放炮仗。”小欢看着云可羡面上的疲倦,着实有些心疼。 “我就不睡了,让墨柳和桃儿多睡会,咱们先去我爹那儿。”云可羡掀开被子,边说边拿起枕边的新裙子朝身上套。 凝香阁这边,云承誉正赤着上身在院子里练拳,两道轻缓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他停下动作闪身进屋。 “爹爹,可儿给您拜年了。”窗外传来云可羡轻灵的问候声。 云承誉一喜,裹了件披风急匆匆出来。 “可儿,快进来,你怎的不多睡会儿。” “老爷,睿王府递了帖子。” 云可羡刚想答话,管家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云承誉拧眉,睿王隔三差五出入将军府,还赏赐了不少鲜活的野味儿,前日他上朝便听到些风言风语,大都是说睿王欲拉拢镇北将军。 “拿过来。”云承誉面上不悦,两道剑眉愈发拧紧,连声音都带了不耐。他守护的是东睦国,并不想和皇家扯上关系。 管家一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凝香阁可不是谁能随意进出的。 小欢见状,把手中的布包交给云可羡,跑过去接过帖子递给云承誉,管家颔首躬身退下。 “睿王邀我父女即刻到王府,共庆佳节。”云承誉啪地合上帖子,声音里明显带着不悦。 云可羡面上不动声色:“女儿昨夜守岁,有些乏力,爹爹一人前去可否?” 夜幕辰那个讨厌的家伙,还让人好好过年不?这一大早便来骚扰,他就不能自己在王府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么? 云承誉心下一松,看来女儿对辰王并无男女之情。他就说嘛,自己的女儿还是个孩子呢,无论如何也不能卷进皇家那个漩涡,何况睿王已然二十有余,比可儿大了整整八岁。 “五 小姐,王爷命青峰请您和云将军同去王府。”大门外传来青峰的声音,低沉而恭敬,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云承誉一颗心重又提起,睿王这哪里是邀请,分明是命令。 云可羡暗自瞄着老爹握紧的拳头,心中气恼夜幕辰太过分。 “爹爹,既是睿王诚心相邀,咱们也不好扫兴,女儿随您去便是。” 云承誉吐出一口闷气,有些歉意地看向云可羡。为了可儿,也为了云家,他不能和王爷闹掰,过了十五他便要回边关了,若是有睿王这个靠山,旁人也不敢欺负可儿。 “爹爹,快换上吧,试试合身么?我去库房挑选几样礼品带去王府。”云可羡把手里的布包递给云承誉。 云承誉诧异地看向手里的包裹:“这是?” “衣袍是墨柳裁剪缝制的,小欢和桃儿也帮了不少忙。图案是我描画,咱们几个一同完成的,因为赶工,可能粗糙了些,爹爹不要介意呀。”云可羡扬着小脸眨了眨黝黑的眸子,干笑了几声。 “可儿,爹爹的好女儿。”云承誉双手微微颤抖,声音有些沙哑。这短短的两天两夜,可儿定然是没日没夜地赶工,才来得及完成。 “爹爹,青峰还在外面候着,咱们都加紧着点,莫要让王爷等急了。”云可羡出声提醒。 “好,好。”云承誉颤着声音,捧着包裹进屋。 云可羡带了小欢匆匆出了院子,如她所想青峰不在,怕是早已回王府报信了。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停在王府大门外。 小欢跳下来,扶着云可羡缓缓下车。 王府门前的两座石狮子被挂上了艳丽的红绸,高高的门楼两侧悬着崭新的大红灯笼。 云将军一袭暗紫色云纹披风,华贵却不张扬,他身后的元龙捧着个精致的红色描金木盒。 云可羡暗自点头,这暗紫色还挺适合云将军的,糅合了他身上的霸气,衬得一张俊脸年轻了好几岁。 云可羡刚要开口夸赞,大门呼啦一声打开,她不由抬眸望去。 第111章 王爷新岁吉安 夜幕辰金冠束发,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袭玄色广袖长袍,交领和袖口用金线绣成的腾云祥纹烁烁生辉,腰间同色金丝宽边锦带上悬着一枚龙形墨玉佩,站在光影下,颀长挺拔的身姿,如同神祗下凡,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对上夜幕辰幽深的眸光,云可羡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似是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一般。她忙垂下眸子,不敢再与其对视。 云承誉一怔,王爷竟亲自来迎接?还刚好在可儿到的时候开门,若不是早已在此候着,也着实有些凑巧。 夜幕辰轻笑出声,引得身后两名侍卫皆是张着嘴瞪大了眸子,青峰左右各瞪了一眼,仓木与凌云忙闭上嘴巴敛下眸子。 云可羡暗骂自己胆小鬼,她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他不在意,自己又怕个什么? 吸纳吐气,稳心神。云可羡猛抬头,挺了挺小胸脯,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望向夜幕辰带着一丝狡黠,还挑衅地扬了扬小下巴。 “哈哈。”夜幕辰朗声大笑,惹得身后吸气声连连。 “王爷新岁吉安。”云承誉实在看不下去了,有种自家的宝贝被人窥探的慌乱,他跨步上前抱拳躬身施礼。 “王爷新岁吉安。”小欢和元龙忙跪下,异口同声道。 云可羡暗自翻了个白眼,小身板站得笔直。心中嘀咕,挡在门口当门神么?在这么多人面前傻笑,冷面王爷怕是要摘帽子了。 “将军不必多礼,请。”夜幕辰收回笑意侧身,示意云承誉进来。 身后三人齐齐闪身站成一排躬身相迎:“将军请。” 云承誉忙躬身:“王爷先请。” 夜幕辰深邃的眸光有些不舍地从云可羡身上收回,衣袖飘飞,墨发轻扬,转身往府内走去。 一路行来,走在青色石板路上,云可羡忽觉几道光线交织射来,她诧异地仰头,灰色屋脊上形态各异的瓦兽圆瞪的眸子中竟被镶嵌了红蓝宝石。原本用青碧绘饰的檐角、斗拱、梁栋也换做了彩绘。 云可羡暗骂了声 :“腐败。”也不知这家伙是如何做到的,短短三日竟令整个王府一改沉闷,处处彰显奢华。这么明目张胆财富外露好么?会不会被贼人惦记上? 云可羡叹了口气,人家王爷这般财大气粗,她准备的那些礼品还拿得出手么?会不会显得寒酸了些。 “云小姐可是走累了?要不要本王命人备软轿?”夜幕辰转身,眸子里透着关切。 小丫头的脸色有些苍白,步子也不似往日那般轻快。 云将军顿住脚步,急急转身:“可儿,身子可有不适?”他心中暗想,若可儿说身子不适,他便有理由即刻带她回去。 “王爷说笑了,民女又不是八十老妪,哪里用得着软轿了?”云可羡裹了裹身上的大红斗篷,轻描淡写地回了句,又看向云承誉,“爹爹不必担忧,女儿好得很。” 云承誉暗叹一声,可儿年纪尚小,哪里懂得他话里的意思。 “青峰,把这些撤下去,让厨房重新做。”夜幕辰皱眉望向一桌子的膳食沉声道。这些定是不合小丫头的胃口,她只是夹了块栗子糕咬了几小口。 “是。”青峰上前,便要动手收拾。 “慢着,好好的干嘛要重新做?”云可羡秀眉微蹙,盯着坐在上首的夜幕辰不解地问。 就算王府再有钱,也不能无故败家吧。 “难吃。”夜幕辰轻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筆趣庫 “挑剔。”云可羡白了他一眼,这满满一桌子的糕点、小笼包、肉末羹、红枣糯米粥,光是早膳便如此丰盛,他竟然说难吃还要重做? 云将军后背一片汗湿,放眼这天下,谁敢跟睿王如此说话?就算当今圣上也得尊称他一声皇叔。 “可儿,王爷面前莫要耍小性儿。” “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云可羡噘着嘴巴小声嘟囔。 “可儿。”云承誉压低的声音带着警告,示意她注意些,莫要惹得王爷不快。 “既是能吃,做给本王看。”夜幕辰端了面前的茶盏呷了口,眼角的余光停留在云 可羡嘟起的粉唇上。 “吃就吃。”云可羡伸手抓了块红豆酥,张嘴咬下大半。 夜幕辰眸光愈发深邃,面上带了宠溺。 云承誉眉间的褶皱愈发深,王爷看他家可儿怎么像是大灰狼瞄上了小白兔。 “咳咳咳!” 云可羡捂着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眸子里闪着泪光。 “可儿!”云承誉急急起身,险些撞翻了座椅。 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云可羡正被噎得难受,有人端了茶盏递到她面前,她咳得泪眼蒙蒙,也没看清是谁,便就着那人的手喝了一口。 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她背后轻轻推动,帮她顺气。 长出了口气,云可羡眨了眨润湿的眸子,眼前白皙的大手骨节分明,看着有几分熟悉,好像夜幕辰的手。 猛地转身,夜幕辰面上的担忧还未来得及收回,二人视线交汇,眸光流转间,呼吸皆是一窒。 云承誉呆怔,站在一旁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刚刚辰王拿了他自己的茶盏,可儿竟未曾推开。虽说是救人心切,却也多有不妥,许是这些年疏于教导,可儿不懂男女之事吧? “咳咳。”心中有些烦乱,云承誉轻咳。 “将军有何吩咐?”青峰上前,恭敬地低声问。他暗自察言观色好久了,心中着实为他家王爷着急。 夜幕辰收回视线,状似无意地呷了口茶,踱步坐回原位。 云可羡面上一热,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喝的茶竟是夜幕辰的,他们这般算不算是间接接吻呢?小脸愈发烧灼,云可羡忙拿了调羹低头小口喝红枣糯米粥。 “无事。”云承誉摆摆手,坐回位置,青峰递过来一碗肉末羹,云承誉接过埋头喝汤。 三人各怀心事,再无交流,屋子里只余轻轻的咀嚼声。 青峰悄然出去,安排小欢和元龙在旁边的屋子里吃早膳。 早膳过后,夜幕辰和云将军去了书房。云可羡一个人呆的无聊,让青峰取了纸笔,一副画完成,还不见二人回,困意袭来,竟沉沉睡去。 一道人影飘然而至。 第112章 女大不由爹 夜幕辰屏息凝神,衣袖挥舞间带着一丝淡淡的龙涎香。 云可羡指尖动了动,原本清浅的呼吸停了一瞬,夜幕辰食指凌空一点,少女绷紧的身子一松,咕囔了一句:“夜幕辰。”又昏昏睡去。 夜幕辰眸光愈发深邃,少女如瀑的青丝铺散在桌子上,露出的半张小脸白嫩光洁,细眉微蹙,纤长的睫毛下一圈淡淡的青影,小巧的鼻子下粉唇微嘟,藕色绣花长裙雪白的兔毛滚边,愈发衬得她肌肤赛雪。筆趣庫 夜幕辰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悸动,弯身抱起云可羡。 少女柔软纤细的身子偎在他温热宽广的胸膛上,淡淡的馨香丝丝缕缕钻入鼻息,夜幕辰喉结动了动,呼吸不由加重了几分。 怀里的小丫头如猫般嘤咛一声,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伸手环抱住他健硕的腰身,小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微蹙的细眉舒展,呼吸渐渐平缓。 夜幕辰暗暗咬牙,搂着细腰的大手紧了紧。小丫头才刚满十四岁,等她及笄,至少要一年之久。 二十二年了,在遇到云可羡之前,他从未如此对女子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求。 “墨柳,我想喝水。”大床上的少女揉着眼睛坐起身,似是还没完全清醒。 一个茶盏递到唇边,云可羡迷迷糊糊接过一饮而尽。 “是你?你怎么在这儿?”瞪大了眸子,云可羡盯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夜幕辰怎么在她房间里? “你说呢?”夜幕辰唇角微勾,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可羡纯净无一丝杂质的眸子。小丫头睡了一觉脸蛋红扑扑的,像是熟透的水蜜桃,只想咬上一口。 “这,这是你的房间?”云可羡怔怔地盯着滑落在腰间的灰色锦被,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天的场景,小脸不由一阵火热。 那日夜幕辰便是在这张大床上,被子下修长的腿白皙结实,她未做多想大喇喇地揭开盖在他大腿上的亵裤,小手碰到的竟是如火炭般的硬物, 虽是隔着一层布料,她还是被那热度烫到。 落荒而逃时她听到身后男人压抑的闷笑,她气得只想杀人。这混账,前几次给他治伤,从没遇到如此尴尬,她十四岁的身子里可是住着十八岁的灵魂,虽说两世为人都不曾与男子近距离接触过,可基本的常识她又如何不知。 “你,很热?”夜幕辰诧异地看着云可羡用帕子扇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啊?”云可羡霍地抬眸,小脸上映着两朵红霞,粉唇微张露出细碎雪白的贝齿。 夜幕辰轻笑,他爱极了小丫头这般呆头呆脑的憨态:“走吧,云将军怕是等急了。” “糟了,你怎的不早说。”云可羡一拍脑袋跳下床,她怎的把云老爹给忘了,就这么在人家王爷的屋子里睡了一觉。 二人还没进正厅,便听得一阵吵嚷声。 “你们几个给我让开,若是再阻拦,休怪本将军手下无情。” “云将军,今日切磋,咱们受益良多,等您休息够了,咱们再战。”仓木嬉笑着,递上茶盏,心中却急的抓心挠肺,也不知他家王爷把人家云小姐带哪里去了,怎的还不送回来。 “对,对对,云将军,凌云也想领教几招,还望您不吝赐教。”凌云抱拳恭敬道。 “小子们,让开。”云承誉声音冷厉,不想再和他们纠缠。 “爹爹!”云可羡快步上前,大红兜帽下的小脸如同春日盛开的海棠花,娇俏柔美。 凌云与仓木对视一眼,暗自松了口气,齐齐退于一旁。 “可儿,你,你去了哪里?急死爹爹了。”云承誉两只大手重重按在云可羡的肩头,声音颤抖得厉害。 睿王明为与他商讨边关战事,实则只简单聊了一会儿,他便被几名侍卫围住轮番切磋,待反应过来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爹爹,女儿呆的无聊,青峰便带着我和小欢在王府转了转。”云可羡笑得一脸无辜,转头朝着青峰和小 欢使了个眼色。 云承誉凌厉的眸子看向小欢,见她点头,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放下。小欢这丫头不会对他说谎的。 小欢移开视线,心中有些不安,她不想跟将军说假话,可若是不这样,小姐又该如何是好? “本王不在,你们就是如此待客的?”一声威严的低斥,夜幕辰踱步进来,冷厉的眸光扫过云可羡肩头的大手。 仓木凌云一个激灵,忙颔首齐声道:“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云承誉一怔,双手不自觉地松开,抱拳躬身道:“王爷多礼了,多谢款待,微臣叨扰太久,也该回去了。” “厨房已备好了午膳,将军与五小姐稍等片刻。”青峰偷眼观瞧夜幕辰不悦的神色,忙出声挽留。 “还真有些饿了呢。”云可羡小手按在腹部揉了揉。看夜幕辰面色阴沉,也不知谁惹他不快了。 “仓木凌云,还不快去厨房催菜,没听五小姐说饿了么?”青峰心中感激,五小姐想必是怕王爷责罚他们几个,才故意如此吧。 仓木凌云心下一喜,忙不迭地应声:“是,是。”一溜烟跑走了。 青峰偷眼瞄着夜幕辰,见他面上的冷意渐暖,一边的唇角微微上扬,心下一松,忙着张罗请众人入座。 几名眉目俊朗的小厮走马灯似的鱼贯进来,热气腾腾的菜肴摆满了一大桌。云可羡黑白分明的眸子骨碌碌转了转,还别说这王府上上下下皆是美男。 “咳咳。”夜幕辰眸色骤冷,小丫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从坐下还没正眼看过他呢,竟盯着几个小厮犯花痴。 云可羡收回视线,看向上首的夜幕辰,见他面带不悦地瞪着自己,暗自翻了个白眼,小气的家伙,不就是看几眼么?又没怎么样?搞得像是她出轨被抓了现行一般。 夜幕辰暗自咬牙,夹了块脆骨鸡狠狠咬了口,深邃的眸光带着警告。明日便换一批相貌丑陋的随从,越丑越好。 第113章 好久不见君莫离 “云将军,五小姐,这道菜名为群雄荟萃,是咱们王府大厨最拿手的。”青峰指着刚刚端上的一大盘香气四溢的肉骨头。 有小厮给每人碗里夹了一块,云承誉咬下一口细细咀嚼,竖起大拇指赞道:“鲜而不腻,当真美味。” 云可羡细细的秀眉微蹙,摇头叹息:“暴殄天物,浪费食材。” “因何?”夜幕辰扬眉,示意云可羡说明白。 “鹿肉味甘,温,无毒。可补虚赢,益气力,强五脏,养血生容。或煮或蒸,或脯,同酒食之良。配黄芪可用于气血不足,虚赢少气或产后缺乳。配杜仲补肝肾、壮筋骨。用于肝肾不足、阳虚精少所致的腰背酸痛、乏力尿频。”云可羡沉吟着道。 云承誉惊诧地抬眸,定定地看着云可羡,烟儿留下的书可儿都背下来了么? “本王并无那些病症,难不成云将军与云小姐?”夜幕辰幽深的眸子藏着一丝调侃,故意放慢了语速。 鹿肉配黄芪用于产后缺乳,王妃日后生产得提早备着些。 “你!”云可羡握拳,可恶的家伙。挑眉瞪了夜幕辰一眼,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淡笑着道,“鹿肉与野鸡、野猪不可同食,令人生癞。” “这,可儿,你怎的不早说。”云承誉一手抚上墨发,若是生了癞子成了秃头,烟儿回来,嫌弃他该如何是好? “青峰。”夜幕辰啪的放下筷子,“处置了。” 青峰暗自为大厨鸣冤,他们哪里懂得这些,只是想博个彩头,凑个菜名,竟惹得杀身之祸。王爷在气头上,他怎敢开口为他们求情。叹了口气他正欲转身出去,忽听得一声:“慢着。” 青峰心下一松,转身感激地看向云可羡,五小姐求情,大厨有救了。 “不知者不怪,一会儿我写下相克的食物,让他们注意些便可。”云可羡夹了块清蒸鱼细细咀嚼,“嗯,这道鱼不错,口感绵软清香入味。若是葱姜红椒切细丝淋些热油,卖相上更博眼球。” “是,青峰记下了,一并转告厨房。”青峰颔首,恭敬地答道。 夜幕辰好气又好笑,小丫头这峰回路转的套路还真是高深,前一刻还惹得他大怒想杀人,后一刻却莫名地随着她功过相抵消了气。 夹了一筷子鱼入口,夜幕辰面上的冰寒散去,这丫头深藏不露,医术高深,竟还懂得做菜。 云承誉还在纠结生癞的事,不敢随意动筷子。 “爹爹,女儿的马车上有坛子梅花酿。”见云承誉一脸愁容,云可羡有些好笑,这云将军久经沙场,竟怕了生癞。 云承誉喉结一动,不由咽了下口水,自烟儿离开,他再也未喝过梅花酿。 王爷请客并未备酒,想必是不喜。思及此云承誉亮起的眸子瞬间暗淡。 “去取。”夜幕辰盯着云可羡筷子上的清炒竹笋,不动声色地也夹了块,小丫头喜欢的他也得尝尝。 青峰一愣,王爷的意思是让他去取梅花酿?小姐的马车他去多有不妥,还是出去让小欢去一趟。 主意打定,青峰应了声:“是。”转身出去。 “闪开,让我进去。” “王爷在宴请贵客,你小子还是改天再来吧。”青峰一贯沉稳的声音带了几分不耐烦。 “贵客?宫里的?”男子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隐隐传入屋子里。 夜幕辰拧眉,刚想出声,却被一道惊喜的女声抢了先。 “君莫离,好巧啊,你也来了?” “可可,是你么?”门外的君莫离双眸一亮,趁青峰不备一猫腰从他伸出的胳膊下钻入,如同一只灵活的猴子跳进屋子。 “可可,真的是你,你怎的来王府了?”君莫离一袭大红披风,三千墨发用红丝带高高束起,杏眼桃腮,樱桃小口,当真比女子还要娇艳几分。 “来,这边坐。”云可羡朝他招招手,指着身边的空座位。 君莫离一喜,急急解下披风,递给一旁的小厮,快步走到云可羡的身边,拉开凳子便一屁股坐下。 “哼。”一声冷哼威严低 沉,君莫离抖了下,似火烧屁股般霍地起身。 “王爷新岁吉安。”君莫离压下心中慌乱躬身施礼,看到可可他一激动竟然把王爷给忘了。 夜幕辰也不搭理他,犀利的眸光盯着对面的云可羡。君莫离素色锦袍上绣着的海棠花竟和小丫头裙子上的如出一辙,就连布料与颜色都极其相近。二人一坐一立,宛若一对璧人,着实有些碍眼。 云承誉暗自心惊,神医君莫离怎会和他家可儿熟识,据说这小子医术高明,医死人肉白骨药到病除。请他出诊起价千两黄金,即便是王孙贵族也不可例外。 “你很闲?”夜幕辰微眯的眸子里射出一道凌厉的寒光。 “啊?”君莫离弓着身子诧异地抬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王爷没发话,他也不敢擅自起身。 “皇上昨日感染了风寒,你即刻便入宫诊治吧。”夜幕辰嫌弃地收回视线,端起面前的茶盏沉声道。 “王,王爷,我前日才从宫里出来,怎的又要回去?小小风寒有太医便可。”君莫离直起身,快步走到桌子边抓了个鸡腿便啃,“我这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已经饿得前胸贴肚皮了。” “你慢点吃,小心噎着。”云可羡起身盛了碗鱼汤递给他,君莫离接过一扬脖子喝了个精光。 “坐下来慢慢吃。”瞧着君莫离站着便狼吞虎咽,云可羡指着一旁的凳子轻声道。 “王爷,梅花酿拿来了。”青峰捧着个酒坛快步进来,好巧不巧地与正要绕过凳子坐下的君莫离撞上。 君莫离刚要开口骂人,对上青峰警告的眼神,张了张嘴咽了回去。 “君公子,这边请。”青峰给一旁的小厮递了个眼色,小厮会意挪了个凳子,示意君莫离坐过去。 君莫离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跟着过去,这个位置距离可可有些远。 随着青峰倒酒的动作,一阵清冽的酒香丝丝缕缕飘散开来。 “云将军,请。”夜幕辰面上的冷色褪去,遥遥举杯轻啜一口。 第114章 梅花酿与桂花糕 云承誉捧着酒杯的手微颤,双眸中有光亮闪烁。这熟悉的味道,是他心中隐隐的痛,烟儿,你到底在哪儿? “云将军?可可的父亲?”君莫离看向云可羡试探着问。 “嗯。”云可羡夹了块鱼肉小心地挑着刺,随口应了声。 “你怎的不早说!”君莫离霍地起身,疾步到云承誉面前,弯身恭敬地行礼。他一向洒脱不羁,却绝不能怠慢了可可的家人。 “小侄君莫离见过云将军。” 云承誉整个思绪陷在回忆里,微闭着双眸轻嗅着酒香,周遭的一切似是都听不到看不着。 君莫离等了片刻不见回应,诧异地抬眸偷瞄,见云将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顿觉有些尴尬。心下忐忑,莫不是自己名号太小,人家大名鼎鼎的战神将军不屑理他。 “爹爹,这位是神医君公子。”云可羡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云承誉身侧,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云承誉回神,眸光从君莫离俊俏的面上划过,传言睿王不喜女色,身边皆是俊美男子。 “久闻君神医大名,快请就坐吧。”云承誉放下手中酒盏,抱拳还礼。 “将军客气了,叫我莫离便可。”君莫离唇角上扬,星眸闪亮,能得到将军的认可,比被皇上和太妃夸赞还受用。 “砰。”酒盏重重落在桌子上,引来一众目光。夜幕辰冷凝的面上一片冰霜。 云可羡垂眸走回自己的位子,朝着青峰招了招手:“给我也来一点梅花酿。” “可儿,女儿家还是莫要饮酒的好。”云承誉出声劝阻,这梅花酿口感虽醇厚甘甜,却后劲十足。 “爹爹,我只要一点点,这可是女儿亲手酿的。”云可羡用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个高度,黑亮的眸子闪着一丝渴求。 云承誉无奈地摇摇头,不再阻拦。 青峰偷眼看向夜幕辰,见他冷着脸闷声不语,心中暗骂君莫离,都是那小子惹得王爷不快,敢抢他家王妃,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云可羡接过酒盏,挺翘的小鼻子轻轻翕动:“好香!” 夜 幕辰的眸光愈发幽深,看着云可羡长长的羽睫似蝶儿的翅膀轻轻扇动,粉唇微张呷了一小口。 “嗯?”云可羡秀眉微皱,砸着小嘴,“有些苦” “不苦,不苦,甘醇甜香,好酒。”君莫离微眯着美眸,一脸的陶醉。 “下次我用米酒试试。”云可羡嘟着小嘴,挪开面前的酒盏。这酒闻着醇香喝着太过辛辣味苦,不合她的口味。 “王爷,请。”云承誉举杯,不动声色地拉回夜幕辰的视线。 “将军,请。”夜幕辰亦举杯,仰头一口饮下。 几名小厮进来,撤下凉了的菜肴,换上热气腾腾的汤羹糕点。 云可羡盯着盘子里的桂花糕思绪飘远,记忆里外婆端着的托盘里各色糕点香气四溢,外公看着她吃笑得满脸宠溺。 夜幕辰给青峰递了个眼色,青峰会意端了桂花糕放在云可羡的面前:“五小姐,趁热尝尝。” 云可羡瞬间回神,夹了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软糯甘饴、甜而不腻,淡淡的桂花香在舌尖徜徉,有外婆的味道。两滴泪悄然滑落,搁浅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筆趣庫 夜幕辰心口一痛,他的眸光从未离开过那个方向。泪水无声地滴落在桌子上,小丫头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糕点。 “可可,你喜欢吃桂花糕?”君莫离放下手中的酒盏,诧异地瞪着云可羡塞得鼓鼓的嘴巴。 云将军闻言,也侧头望过来。 “嗯嗯,很好吃。”云可羡垂着眸子用力地点头,口中含混不清的答道。 君莫离被勾起了好奇心,起身夹了块扔进口中细细咀嚼:“并没啥特别呀,桂花糕不都是这个味道?” 云可羡侧过身偷偷拭去眼角的泪,被云承誉眼尖地瞧见:“可儿,你哭了?” “可可。”君莫离霍地起身,衣袖拂过酒盏翻倒正泼在他的小腹上。 “噗嗤。”云可羡轻笑出声,这酒洒的位置还真是巧,像是他尿了裤子一般。 君莫离懊恼地扯了扯头发,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又引得几声轻笑。 “可儿,你真的没事 么?”云承誉不放心,女儿为他做新衣连着熬了两晚,若是身子不适,就算惹怒睿王,他也得即刻带她回去。 “爹爹,女儿只是想起前些年小欢娘偷偷带给我的糕点,有些伤感罢了。”云可羡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着。 夜幕辰握着酒盏的手骤然收紧,他是不是太仁慈了,留了那个贱妇一条狗命。 “可儿,都是爹爹的错,让你受苦了。”云将军握着拳头狠狠砸在自己腿上,眸子里闪着满满的愧疚。 “爹爹莫要自责,事情都过去了,女儿现在活得很好。”云可羡淡淡开口,真正的可儿已经离去,再多的忏悔又有何用。 “可可,你,你们在说什么?你在将军府里过得不好?”君莫离皱眉,将军府唯一的嫡小姐,谁敢给她气受?若是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为难他家可可,他定然得前去会会。 “你还有闲心管我的事?还不快去换件袍子,若是污了咱们王爷的眼,小心治你的不敬之罪。”云可羡挑眉嫌弃地看向他,故意岔开话题。 “君公子,请吧。”青峰一指门外,眸子里藏着讥笑。 君莫离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袍子,又偷瞄了上首的王爷,见夜幕辰面带冷色不怒自威,暗自叹了口气跟着青峰出去。 座上的三人各怀心事,有一搭无一搭地吃着,一时竟无人再开口说话。 一刻钟后,君莫离再回来,一进门,便惹得云可羡一阵大笑。 一件宽大的灰色袍子套在他身上,衣袖长了足足半尺,袍角挽了个结垂在靴子上,活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君莫离皱着一张苦瓜脸,委屈地看向云可羡。可可不安慰他便罢了,怎的还笑得那般张扬。 “哈哈哈哈!”云可羡捂着粉唇笑得前仰后合,这青峰是故意的吧,怎的给君莫离找了这样一套衣袍。 夜幕辰心头的沉重骤减,看向云可羡的眸色愈发柔和。好想每日都看着她笑得这般灿烂。 “王爷。”凌云闪身进来,附在夜幕辰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第115章 大夫人闹事 夜幕辰剑眉拧紧,深邃的眸子射出一道冰寒。 云可羡面上的笑意敛去,凌云的声音虽压得极低,她凭借多年的训练还是能隐约听到将军府出事了几个字眼。 “将军。”元龙的声音透着急切,在窗外响起。 云承誉起身朝着夜幕辰拱手施礼:“王爷,微臣出去看看。”元龙跟随他多年,若不是急事绝不会冒然打扰。 “嗯。”夜幕辰凝眉沉思随口应了声。 待云承誉出去后,凌云也转身退了出去。 “出了何事?”云可羡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看向夜幕辰。 与她的视线对上,夜幕辰眸中的寒意收了收,端起面前的茶盏呷了口。 “无事。” “将军府出事了?老太太病重?大夫人闹事?”云可羡接连问出几句,看着夜幕辰眸光变了变,自问自答道:“大夫人闹事?在将军府大门口?” 夜幕辰心中暗叹,小丫头心思何等敏锐,猜得竟是八九不离十。 “哼,这个蠢货,又被人当枪使了。”云可羡收回目光,起身拿了自己的斗篷披上,一边系着带子一边急急朝着门边走去。 “可可,你要去哪儿?”君莫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提着肥大的袍子起身追去。 “王爷,属下跟去看看。”青峰见夜幕辰坐着未动,试探着问。 若是被君莫离英雄救美抢了先,五小姐怕是会对王爷失望吧。 “不必。”夜幕辰伸长胳膊,从云可羡的盘子里夹起咬了一口的桂花糕放进嘴里,闭上眸子细细咀嚼。 第一次看她流泪,竟是因这块糕点。 青峰见怪不怪地垂下眸子,对于五小姐,他家王爷有任何反常都不稀奇,不让他跟着,想必是王爷早有了打算。 “那个女人还活着?”夜幕辰没头没脑的问话令青峰一怔。 “王爷说的是?” “淫妇。”夜幕辰冷声道。 “被蒋家接回去了,当时还有口气在。”青峰反应过来低声答道。 “把 她送给君莫离。”夜幕辰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敢害他的小丫头,死了太便宜,生不如死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青峰颔首,应了声:“是。”想着君莫离那些药人,周身一阵恶寒。 “走吧,去看看。”夜幕辰起身,抻了抻宽大的袖摆,迈步朝着门口走去。 青峰忙拿了披风跟在后面。 将军府大门外密密实实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众人七嘴八舌,一名妇人撇着嘴啧啧道:“云将军英雄盖世,怎的对兄长如此不敬?” “将军府二老爷与蒋姨娘通奸,莫不是这大老爷也?”蓄着山羊胡子的瘦小男子嘿嘿不怀好意地淫笑着。 “蒋姨娘那等丑陋姿色,竟能勾得云家三兄弟反目。”肥胖男子摇着头叹息。 “呜呜呜,这将军府上上下下都是我夫君在精心打理,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将军也不能仗势欺人不是?”大夫人秦氏抖着一身肥肉站在中间,一把鼻涕一把泪。 “就是就是,将军常年在外,里里外外都是云大老爷在操持。即便是犯点小错,这大过年的也该让家人团聚呀。”先前说话的妇人拔高了音调,引得旁边几人跟着附和。 “是呀,大过年的,就别计较太多了。” “对呀对呀,亲兄弟嘛,为了个姨娘犯不上伤和气。” 秦氏用帕子掩住脸,暗自得意,玉儿说的不错,果然有银子好办事,清澜很快便会被放出来了吧。 “呵呵,好热闹呀,爹爹,您请了耍猴人么?”一道清丽的女声在人群外响起,众人纷纷扭头望去。 云可羡一身大红斗篷俏生生站在不远处,踮着脚尖好奇地望过来,白嫩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灵动的光彩。云将军与君莫离一左一后将她护在中间。 人群中的吸气声此起彼伏,山羊胡子跳了跳脚,仍是被挡住了视线。 “这,是云将军的女儿?”肥胖男子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 “云家的几位小姐我倒是见过,这位却看着面生。” “将军夫人我有幸见过一面,和这位小姐倒有几分相像。” “咦?听说云家五小姐体弱多病又奇丑无比,故而从不出将军府。” 一片嘈杂,云可羡翻了个白眼,轻移莲步走上前来。 云将军皱眉,刚想阻止,君莫离快步追了上去。 “劳烦各位让让,别挡着我家大门。”云可羡扫视一圈儿,浅笑着开口,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贵气。 众人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云可羡微微弯身轻声道:“多谢。”随即迈步上前。 “咦?还以为是在耍猴,大伯母您怎的在此?”云可羡瞪大了眸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你!”秦氏气得直哆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只是死死地攥紧帕子瞪着云可羡。 “可可,你什么时候见过这般又肥又丑的猴子了?”君莫离嬉笑着上前,甩了甩长长的衣袖,一股无形的力道朝着秦氏而去。 秦氏只觉面上一痛,不由惊呼出声:“啊——” “你,你敢暗算我?”秦氏双手捂着脸,瞪着云可羡气急败坏地大叫。 “将军府五小姐仗势欺人当街打人了,大家都来看看呀!” 云可羡轻笑,她让云将军不要出手,等着看好戏,竟忘了还有君莫离,别说,这小子身手还不错。 “云可羡,你竟然敢伤我娘?我跟你拼了。”躲在门后的云淑玉风一般冲过来,伸手便朝着云可羡当胸抓来。 “找死。”君莫离骂了句,身形一闪,挡在云可羡身前,凌空踢出一脚。 “扑通” 云淑玉还没看清是谁,便似一个破麻袋般被踢得飞了出去。 “玉儿!”秦氏肥胖的身子一软,晃了两晃,眼睁睁看着云淑玉撞上将军府的大门摔在地上没了声息。 “你还我的玉儿,老娘跟你拼了!”秦氏如同一只蛮牛般低着头朝云可羡冲撞过来。 第116章 欺软怕硬 君莫离嗤笑一声,刚想出手,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攥住了手腕。 “慢着。” 云可羡摇摇头,身子一闪,秦氏肥胖的身子一下子收不住,朝着人群撞去。 “哎呦,压死我了!”女人的尖叫。 “臭婆娘,你快放手!”男子的谩骂。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众人皆是瞪大了眸子,一系列的动作太快,他们还来不及反应。 秦氏撞倒在地的人好巧不巧正是那帮她说话的妇人,她收了银子必然会站在前排暗中帮着大夫人,谁成想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撞了个正着。 她身后站着的山羊胡男子,因急着看云家小姐相貌好不容易挤到前排,前面的女人一倒地,脑袋刚好撞在他肚子上,一个不稳他也跌坐于地上。 秦氏身高马大,一下子扑倒在妇人的身上,慌乱中伸手一阵乱抓,竟一把握住了山羊胡男子的命根子。男子吃痛大叫,引得周围几名妇人掩嘴偷笑。 “哈哈哈哈!”君莫离捧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人群中又传来几声吸气声,刚刚君莫离是背对着他们的,看穿着听声音都以为是男子,这一转身,却是比女子还要美艳。 “若是你再笑下去,有人口水要流成河了。”云可羡低声提醒。 君莫离一怔,直起身子,看向人群中肥胖男子张着大嘴痴痴地看着他,下巴上的水渍已然结了一层冰霜。 “该死。”君莫离袖子一扬,指尖微动,胖子立时合上了嘴巴,眸光一时竟有些呆滞。 云可羡晲了他一眼,这家伙要不要这么张扬,在她家大门口惹事,若是人家追究起来,她还得费心思化解。 “来人,扶大夫人起来。”云可羡朝着大门边探头缩脑的丫头高声吩咐。 两个丫头哆哆嗦嗦地跑过来,一左一后合力拽起秦氏。 秦氏粗喘着甩开一名丫头的手,哑着嗓子低吼:“还不快去看看大小姐如何了?”筆趣庫 丫头转身小跑着上前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探到云淑玉鼻子下,片刻后惊喜地转身 大叫:“还活着!” 秦氏长出了一口气,抖着一身肥肉颤巍巍小跑过去:“还不快把大小姐抬进去,找郎中过来诊治。” 两个丫头费力地扶着云淑玉坐起,她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捂着胸口喘息:“娘,咱们不能回去,爹爹还被关着呢。” 秦氏见云淑玉没事,悬着的心放下。转身一步步向云可羡逼近:“果然和你那个狐狸精娘一样,以为勾搭个小白脸,老娘就怕了你么?” 云可羡银牙紧咬,眸光瞬间变冷。这蠢女人已然触到她的底线,她耳力极好,听得到身后人群中小声的议论。 “死肥婆,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君莫离一声怒喝,抬手便想朝她劈去。敢当众辱骂可可,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衣袖被人猛地扯住,云可羡不怒反笑:“杀猪焉用牛刀。” “你,死丫头,你骂谁是猪?”秦氏面上的肥肉一抖,怒冲冲上前。 云可羡不躲不闪,冰冷的眸光射向秦氏,秦氏瑟缩了下,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云可羡这般狠厉的眼神了,就连老太太都败在了她手里,思及此,她不由打了个寒战,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 “五小姐,大伯母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你大伯待你不薄,求你放过他吧。” 秦氏突如其来的一跪,引来人群一阵骚动。 “这,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嘛。” “云大老爷究竟犯了何事,竟惹得云将军父女如此不顾情面。” “哎,权势压人,亲兄弟又如何。” “这云大夫人看着怪可怜的,大冷的天跪在地上为夫君求情。” “云小姐小小年纪便如此仗势欺人,许是被宠坏了吧。” 大夫人秦氏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玉儿让她对云可羡软硬兼施,适当的时候博取同情,这招当真好用。 云可羡放开君莫离的袖子,绕着秦氏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秦氏垂眸恨恨地盯着那耀眼的大红斗篷,胸腔起伏粗喘如牛。 “呵呵,这么会 儿功夫便受不了了?本小姐曾跪了三个时辰,大伯母要不要体验一下。”云可羡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氏扭来扭去的肥肉,轻笑着开口。当年她们坐在凉亭里看小可儿饱受折磨那一幕清晰地印在她脑海里,始终无法抹去。 人群中一片哗然,众人瞠目结舌地相互对视,皆是满满的震惊。 “老太太罚你虽重了些,却是因你犯错在先。咱们将军府向来是讲规矩的。”秦氏抬眸,揉着酸痛冰冷的腿站起身,既是这招行不通,那她也不必委屈自己了。 “你这刁妇,胡说什么,可儿哪里有错,分明是那贱人的奸计。”一道低沉恼怒的声音响起,众人还来不及回头看,便觉头顶一阵寒风吹过,暗紫色的人影凌空而落。 “云将军,是云将军!”人群中有人认出云承誉,低呼出声。 “爹爹,不是让您别插手么?”云可羡嘟着小嘴,佯装生气。 “本将军的女儿,谁也不能欺负。”云承誉揽着云可羡的肩头,怒视着秦氏,冰冷的眸光一片肃杀。 秦氏激灵灵打了寒颤:“三,三弟,你别误会,大,大嫂疼侄女还来不及呢,怎会欺负她?” 云可羡翻了个白眼,这蠢猪倒是会见风使舵欺软怕硬。 “本想念在亲情份上放过你们,最起码等过了这个年再算账,不成想你们如此着急,那本将军便成全了你们。”云承誉冷哼一声,若是他离开京城去边关,这些人怕是更加明目张胆地欺负他家可儿了吧。 “三,三弟,若不是你大哥求情,侄女会被罚得更重,跪三个时辰与三十板子孰重孰轻,三弟,你就网开一面放他出来,让咱们一家团聚,大嫂求你了。”秦氏一双肥胖的手还未触到云承誉的衣袖,便被一股力道掀翻跌坐在地上。 “刚刚我还不信,云小姐是将军府的嫡女,怎会受如此重罚,这会子信了,这云老太太怎的如此狠心,三十板子若是打下去,岂还有命在,这云小姐还是个孩子呀!” 第117章 大夫人缘何发胖 “就是就是,咱们小门小户的也没见过谁家下如此狠手呀!” “难怪云将军发怒,自己唯一的女儿被欺负,任谁也受不了。” “跪三个时辰,咱们这皮糙肉厚的都受不了,还不算重罚,能挺过来绝对是苍天有眼呀!” 人群中又是一片嘈杂,只是改变了风向。 秦氏暗骂自己一时心急,竟把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也不知云承誉何时来的,若是她那句狐狸精娘被听到,怕是轻饶不了她,思及此她不由一阵慌乱。 “三弟,家丑不可外扬,咱们还是回府再作商议吧。”秦氏揉着屁股爬起来,压低了声音道。 “呵呵,大伯母不是想让大家评理么?何不在此说个清楚。也让街坊邻里听听咱们将军府是如何仗势欺人的。”云可羡转身,眸光盯着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心中暗自嘀咕,他怎的也来了? “侄女,大伯母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你别跟我一般见识,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还是回府里慢慢商讨吧。”秦氏面上堆笑,话是朝着云可羡说的,却偷眼瞄着一脸阴郁的云承誉。 “戏唱了一半若是中途散场岂不扫兴,大家说是不是?” “是啊!” 人群里几声附和。 “云可羡,你,你别欺人太甚,我娘再怎么着,也是你的长辈,你这有娘生没娘管的臭丫头!”云淑玉被两个丫头搀扶着一脸气愤,喘息着虚弱地开口。 “啪啪。” 两声清脆的巴掌声,云承誉面上的冷意结成冰,怒斥道:“放肆!” 云淑玉身子晃了晃,两个丫头费力地架着她才不至于摔倒。秦氏脚步挪了挪,却不敢上前。 “这云家大小姐看似柔弱,怎的说话如此毒辣?” “若是不亲耳听到,还真不敢相信。” “这位大小姐当年因张家败落悔婚,后一直无人问津,前些日子云老夫人还让我给找个合适的人家呢。” “难怪,这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今儿这一闹,怕是日后想 找个好人家,难了。”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云淑玉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惨白。紧咬的下唇渗出一丝血色,毒蛇般阴冷的眸子死死盯着云可羡娇俏的小脸。 云可羡挑眉,黑漆漆的眸子闪着一抹轻蔑,这蠢货自找苦吃,怨不得她。 “可儿是我云承誉的女儿,这些年我愧对她,没能好好保护她照顾她,让她吃了不少苦。日后若是谁再敢欺负她,无论是谁,本将军绝不留情。”云承誉转身,面向众人,一字一句宣誓般郑重道。视线与夜幕辰深邃的眸光对上,有一瞬的停顿,心中暗自加了句:“你睿王也不行。” 夜幕辰唇角动了动,眸光一转,锁定了那道红色身影。 “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进入正题吧,大伯母,今儿闹这出,是大姐姐的主意吧?”云可羡看向秦氏淡笑着道。 秦氏一怔有些慌乱:“不关玉儿的事,是我想和夫君商量下曼儿的亲事。” “哦?听说四姐姐昨日午膳时作呕,还请了郎中,我忙得竟忘了问,四姐姐是不是有喜了?”云可羡一拍脑袋,似是才想起此事。 “你,你,你莫要胡说!”秦氏大惊,这死丫头怎的会知道此事? “哎,难不成是我猜错了?也不知三姐姐那边如何了?若是也有了喜?可惜呀,四姐姐若真有了身孕,再给蒋家添个男丁的话,蒋县令一高兴说不定……”云可羡摇着小脑袋轻声叹气,似是为云雪曼没能怀上有些惋惜。 “对呀,蒋文明那正房几年无所出,曼儿这一次便有了,若是能生下男娃?”秦氏小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儿,沉浸在瞎想中完全没留意众人的惊诧。 “哎呦,这云四小姐还未出阁,便做出此等丑事,啧啧。” “三小姐与四小姐难不成共侍一夫?还是与人为妾?” “蒋家?哪个蒋家?” “难不成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孙?那小子可是经常出入将军府。” “啊?若是那小子,云家两个小姐岂不 是糟蹋了?” “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蒋老夫人精着呢。” “难怪蒋家小子来得如此勤快,原来人家早与两位小姐暗度陈仓了。” “前些日子柳侍郎还托我给他儿子上将军府提亲呢,说三小姐四小姐年龄相仿,哪一个都可以,这大过年的忙,我想着过了年再去,还好没去,若不然……” “这将军府还真够乱的,怎的一下子出了如此多丑事。” 人群中的议论愈发大声,秦氏一下子慌了手脚,偷眼看向一旁的云淑玉,见她双眸猩红一脸狠厉地瞪着云可羡,心下一颤,她又被那死丫头引着说错话了。 “三姐姐和四姐姐的亲事就定在正月十六,夫家是与我云家亲上加亲的蒋家,届时请大家过来喝喜酒。”云可羡面向众人,言笑晏晏。 “竟真是蒋家,那位蒋小少爷花名在外,早已成亲,云家小姐竟然自降身价,与人为妾,还一下子就是两个,啧啧。” “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这将军府真该好好整治一番了,竟出了这等污秽之事。” “哎,云家剩下的几位小姐想遇上好人家,怕是难了。” 一片叹息声,君莫离不由嗤笑,可可自有他来守护,何须要什么好人家。 “呵呵,怎的又跑题了,还是接着说大伯的事吧。”云可羡转身,避开那两道幽深的眸光,笑看着手足无措的秦氏。 “我乏了,先回府了。”秦氏再不敢招惹云可羡,怕自己口无遮拦又说错话。 “大伯母就不想知道身形如何发生了改变么?”云可羡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秦氏的脚步僵住。 “你,你想说什么?” 秦氏转身,死死地盯着云可羡,短短几个月,她的身形暴涨,每每看到云清澜嫌弃的眼神,她都心痛欲死,也曾忍饥挨饿,想再恢复如初,可只坚持了半日,便头昏眼花周身无力。也不知怎的,这几年她的食量暴增,尤其喜好肥肉油腻,一日不吃便提不起精神。 筆趣庫 第118章 花非花 “听说大伯母曾经是个身材纤细的美人儿呢。”云可羡漆黑的眸子闪着一抹怀疑,上上下下打量着秦氏。 “那是,你看看玉儿和曼儿不就知道了。”秦氏急于证实自己,又接着道,“你不信?那你问问你爹,他是见过我当初的样子的。” “云可羡,我娘她是胖是瘦,跟你无关,你莫要再戏耍她。”云淑玉靠在丫头的身上,喘息着,她浑身痛得要死,但却不能离开。 “花非花?”君莫离皱眉,试探着问。 “嗯。”云可羡心中暗赞,君莫离这神医果然不是虚名,她也是看了可儿母亲留下的古籍得知这世上竟有致人肥胖的药物。 “此药前朝便明令禁用,想不到有人竟如此大胆。”君莫离微眯着眸子,唇角勾起一抹阴险的冷笑。 “你,你们在说什么?花非花是何物?”秦氏颤抖着回身,眸光掠过君莫离,直直看向云可羡。 “史书记载,有苓妃容颜绝色,身姿曼妙独得皇宠,却几年不曾有孕。为绵延子嗣,皇上听从太后意见雨露均沾。却不料后宫频出怪事,原本身材纤细的佳丽们突然食量暴增,月余便一个个身形肥硕,惹得龙颜大怒,后查明为苓妃所为,她善妒成性竟暗中找人研制秘药,便是花非花。” 众人一片唏嘘,极尽崇拜的看向云可羡,这位云小姐年纪不大,知道的却不少。云承誉也看向云可羡,心中涌起一丝骄傲。 云可羡对上秦氏愈发散乱的眸光,语调柔和温婉,秦氏却觉犹如五雷轰顶,脑袋里嗡嗡作响。 “云可羡,你莫要信口开河哄骗我娘,我爹又没有众多妻妾,何来有人争宠毒害于她!”虚掩的大门猛地被人打开,云雪漫怒气冲冲大步出来。 秦氏一怔,脑子有片刻清醒急急上前搀扶道:“漫儿,你慢些,小心动了胎气。” 云雪漫一把挥开秦氏,嫌弃地瞪了她一眼,她怎的会有这样一个娘,这么一嚷嚷是想让大家都知 道那件丑事么?简直蠢笨如猪。秦氏不明所以,呆怔在原地。 “没有争宠的女人,却有狠毒的男人。”云可羡挑眉,笑看着云雪漫。 “男人?” 云雪漫皱眉,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能有什么男人会害她娘?难不成她娘在闺中时招惹了什么男人,因爱成恨暗中下药?若是如此,他爹又如何不知晓,思及此,她脱口而出:“云可羡,你莫要血口喷人,以为谁都像你娘那个狐狸精,到处勾引男人。” 眼前一晃,暗紫色的身影如一道闪电。云雪漫捂着脸踉跄了两步,惊恐地瞪大了眸子:“三,三叔。” “找死。”云承誉怒斥,眸子里的厉色令云雪漫缩着脖子再不敢说话。 “三,三弟,大嫂求你饶了漫儿,她年纪小不懂事。”秦氏见云承誉动了真气,生怕他一怒之下伤了云雪漫肚子里的胎儿,忙作揖求道。 云可羡冷哼一声:“若不是看在你怀有身孕,本小姐定然撕了你这张臭嘴。我娘与哥哥迟早会回来,到那时自有分晓,事情没弄清之前,若是谁再敢出言不逊,别怪本小姐不讲情面。”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虽是个弱小女子,却令人不敢小觑。 “可可,切莫动气,你吩咐一声,我来教教这蠢货如何做人。”君莫离见云可羡小脸绷紧,知道她定然气得不轻,忙上前劝道。 “你,你又是什么东西?敢骂本小姐蠢货。”云雪漫气不过,抬眸狠狠瞪着君莫离,看他的穿着如此寒酸,也敢跟她这将军府嫡小姐如此说话。看她在将军面前吃瘪,阿猫阿狗也想来踩上一脚么? 君莫离正要上前动手,被云可羡一把扯住:“恶人自有天收,别脏了你的手。” “你!”云雪漫气得一张脸扭曲,被云承誉凌厉的眸光瞪着敢怒不敢言。 “可儿,到底是谁如此大胆,在我将军府行凶?”云承誉转头看向云可羡,眸中的凌厉敛去。 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云可羡身 上,他们早就好奇下药之人是谁了。 “云清澜。” 简单的三个字,却似电闪雷鸣,刹那间众人石化,皆是瞪大眸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竟真的是他。”云承誉剑眉紧蹙,闭上眸子沉吟着道。 他早就应该想到了,他大哥与梅儿被母亲拆散,心怀恼怒心理扭曲,虽勉强娶了秦氏,却常年冷落她,后秦氏愈发肥胖,他虽纳有一妾,却也形同虚设,对秦氏满眼的嫌弃任谁都看得出。 秦氏嘴唇颤抖:“你,记恨他上次把你丢在庄子上自己回来,竟编了这么离谱的瞎话,哈哈,太可笑了。”秦氏大笑着,面上的肥肉堆在一起,眼角却有一颗泪滑落下来。 “云可羡,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我爹待你不薄,这将军府里怕是对你最好的就是他了,你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诋毁他!”云雪漫颤抖的手指着云可羡,咬牙切齿地大骂。 云承誉刚想呵斥,却听云可羡一声轻笑。 “呵呵,他的心思如何,想必你是知晓的。为了给你们留些颜面,就不在此计较了,单是私用禁药,怕是就够他一生受用了。”云可羡轻蔑一笑,若不是怕她家墨柳声誉受损,她不介意揭开云清澜那张丑恶的嘴脸。 “就凭你空口白牙,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爹给我娘下了什么花非花?”半晌没说话的云淑玉虚弱地开口,话落靠在丫头身上捂着胸口不断地喘息。 “对呀,你一个黄毛丫头,胡乱编造的话谁信呀。”云雪漫猛地抬眸,嗤笑一声。筆趣庫 “本公子可以证明,这肥婆是不是中了花非花。”君莫离冷笑一声,身形一闪便到了秦氏身前,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另一手搭在她腕上。 “你是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的休要糊弄人!”云雪漫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不安。 “呦,莫离,你这神医被人质疑了哦。”云可羡挑眉看向君莫离,黝黑的眸子闪着一丝狡黠。 “神医?君莫离,君公子!” 第119章 交由刑部 “君公子的医术天下闻名,花重金都未必能请得到!” “对对对,听说丞相家的小孙子连呼吸都停了,人家君神医硬是从阎王爷手里给抢了回来。” “哎,千两黄金的诊费,也只能是有钱人才请的起。” “也不尽然,我听说城南有个小乞丐晕倒在街上,恰好君神医路过,不仅出手相救还给了一锭金子。” “竟有此事?那怎的听说前几日礼部侍郎姜大人捧着重金竟未请到呢。” 云雪漫藏在袖子里手微微抖着,听着人群中的议论脸色愈发苍白,神医君莫离,东睦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连当今圣上都给他三分薄面,今儿竟被自己给骂了。 “哼,将死之人随他去吧,这花非花已然在她体内十五余载,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君莫离抽回手,嫌弃地在袍子上蹭了蹭。 “你,你是说我命不久矣?”秦氏面上的血色褪去,一张胖脸白得吓人。 “花非花是药亦是毒,当年宫里的嫔妃们在十至十六年间相继离去,算起来大伯母还是幸运的。” 云可羡轻移莲步,走到秦氏身前,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 秦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目光渐渐呆滞。 “你,你休要吓唬人,我娘她这些年未曾有不适,怎会!”云雪漫嗓音嘶哑,瞪着云可羡低吼出声。 “可可,不必跟这蠢货浪费口舌。”君莫离嗤笑一声。 “求求你,神医,救我!”秦氏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只是几下便发丝散乱额头青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还不到四十岁,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君莫离冷哼一声:“晚了,就算大罗神仙在世,怕是也难。” 秦氏跌坐在地上,面上一片死灰。 “噗。”云淑玉喷出一口鲜血,头一歪晕死了过去。 “大小姐!”两个丫头失声尖叫。 云雪漫被君莫离的话惊住,心中乱成一团,呆立在原地,脑子里都是那句:“晚了。” “时辰不早了,大家都请回吧,此事若属实本将军绝不 姑息。”云承誉转身面向众人朗声道。 众人皆是摇头叹息,散了开去。 “王爷,您也请回吧。”云承誉抱拳朝着夜幕辰恭敬道。 “此事交由刑部。”夜幕辰冷哼一声,面上现出不悦。 走到门边的云可羡脚步一顿,听声音王爷似是生气了。 “王爷,微臣的家事不必劳烦刑部,若是查证属实,云家家法决不轻饶。”云承誉拱手,心中有些不忍,若是交由刑部,大哥不死也得脱层皮。 “私用禁药,云小姐知道该如何处置吧。”夜幕辰冷哼一声,幽深的眸子直直盯着那道红色的小身影。 云可羡只觉背后有两道视线火热滚烫,似是要穿透自己的身子般,让她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爹爹,按王爷说的做吧,这已不单纯是家事了。”云可羡转身,长长呼出一口气,轻声道。 云承誉皱眉,闭了闭眸子无奈地应了声:“是。” “王爷,多谢款待,今日我府中未曾准备,改日请您用膳。”云可羡微微弯身,恭敬地施礼。 “本王刚好饿了,既是云小姐诚心相邀,那就不客气了。”夜幕辰话落抬脚便走,宽大的披风有意无意地擦过云可羡的大红斗篷。 云可羡一怔,猛地抬眸刚好撞见他勾起的唇角,不由在心中暗骂,这家伙是诚心的吧,歪曲她的意思。 青峰暗自给他家王爷竖了个大拇指,急急跟上。 云承誉敢怒不敢言,在心中叹了口气。 管家小心翼翼地指挥家仆把云淑玉母女三人扶进去,又急匆匆朝着厨房的方向而去。 “你呢,要不要一起?” 云可羡挑眉看向君莫离,试探着问道。 “自然。”君莫离还没从震惊中完全回神,随口答道。 夜幕辰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冷面王爷么?他,他竟然也有这么不要脸的一面。 君莫离摇摇头撇着嘴低声骂了句:“奸诈小人。” “你在说王爷!”云可羡故意瞪大眸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我,我说的是你那个大伯。”君莫离竖起 一根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这话若是被王爷听到,怕是轻饶不了他。 云可羡轻笑,也不揭穿他,转头对着发愣的云承誉说了句:“爹爹,走吧。” 待三人来到正厅,夜幕辰早已在上首坐定,悠闲地喝着茶。 几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了会儿,酒菜便上了桌,虽是仓促准备的,却也是极为丰盛。 “云将军,您这府里厨子哪里找的?这手艺怕是比宫里的御厨还要强上几分呢。”君莫离夹了块豆腐一边咀嚼一边由衷赞叹。 “君公子过奖了,府里的厨娘没见过大世面,还望王爷与君公子海涵。”云承誉拱手,朝着夜幕辰恭敬道。 “给你送过吃食的厨娘?”夜幕辰答非所问,幽深的眸光直直看向云可羡。 突如其来的一问令在座的几人表情各异,君莫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承誉心中一痛,送进口中的美味如同嚼蜡。 云可羡深吸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眸对上夜幕辰的视线,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在那深不见底的凤眸里看到了疼惜。 “嗯,是小欢娘,她做的菜很好吃吧。”云可羡看气氛有些沉闷,故作轻松地答道。经历那些苦难的并不是她,再多的同情和悔恨也弥补不了小可儿的伤痛。 “青峰。”夜幕辰忽然出声,话音落青峰飘然而至,似是一直候在门外。 “赏。”夜幕辰沉声说了一个字,青峰颔首,转身出去。 屋内恢复了平静,见夜幕辰少言寡语,君莫离也不敢多问,只是闷头大吃。 “青峰,我娘说她本就是府里做菜的,能做给王爷吃是她的荣幸,绝不能要赏赐。”门外响起小欢的声音。 “王爷的赏赐,你就让婶子拿着吧。”青峰压低了声音。 “你想害了我娘不成,这么多银票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小欢有些急了,却也放低了声音。筆趣庫 云可羡抬眸与夜幕辰的视线对上,听着门外二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推拒,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朝着门外喊了声:“小欢,进来说话。” 第120章 正月十五 门外瞬间安静,片刻后,小欢低垂着头进来。 “过来。”云可羡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 “小姐,奴婢是来把这些还给王爷的。”小欢从袖子里扯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急急塞给云可羡,原本皱成一团的小脸瞬间一松,似是把一块烫手的山芋丢了出去。 云可羡轻笑出声,垂眸看向手中的银票,看那厚度怕是有万两不止,难怪把小欢吓成如此模样,自小跟在她这个不受宠的小姐身边,哪里见过这般大手笔。 云可羡轻叹一声,暗自思忖,日后她是不是也该想法子赚点钱,有了积蓄可以实现财富自由,便可不再事事都要仰仗将军府了。 夜幕辰深邃的眸光锁在云可羡粉嫩的小脸上,看着她前一秒还笑得眉眼弯弯,后一秒却又皱眉轻叹。 “本王……”夜幕辰刚吐出两个字,便被云可羡抢了先。 “傻丫头,既是王爷的赏赐,你还不快快谢恩。”云可羡用手肘碰了小欢一下,转身朝着她眨了眨眼。人家王爷最不缺的便是银票,既是诚心赠与,何不成全了他。 小欢一怔,她家小姐的意思是让她收下银票?可这赏赐也太多了吧? “多谢王爷赏赐,日后若是想吃婶婶做菜,随时恭候。”云可羡见小欢犹豫不定,恨铁不成钢地暗自叹了口气,只得代她起身行礼谢过。 “嗯。”夜幕辰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他可以随时来么? “那,那我呢?”君莫离眼中闪着期待,直直看向云可羡。 “嗯?你?”云可羡不明所以,诧异地看向君莫离。 “我也喜欢吃你家的菜呀,也可以随时来么?”君莫离急急地表明态度。话音未落,两道如冰刃般冷厉的眸光射向他,君莫离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可儿,莫要说笑,快把银票还给王爷,爹爹会赏赐小欢娘的。”还不等云可羡答复,云将军柔声哄着。一个王爷便让他招架不住 ,再来个神医,这东睦国的姑娘又不是只有他家可儿一个,怎的一个两个的都来凑热闹。 “本王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夜幕辰面上现出不悦,放下筷子沉声道。 云可羡心中一喜,看着手中的银票眸光闪亮,不动声色地揣进袖子里。 次日一早,刑部来人带走了云清澜,蒋氏的病却意外地有了好转,被陈婆子扶着出了福寿居,盯着云清澜佝偻的背影,她浑浊的眸光渐渐冰冷,好久才转身离去。 碧竹苑,云可羡正和三个丫头吃着早膳,管家来报说云将军一大早进宫了,走前交代若是小姐出府定要等他回来。 云可羡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管家颔首退出了院子。片刻后又折回来低声说了句:“小姐,老夫人那边有些不对劲儿。” “嗯?说说看。”云可羡放下筷子,用帕子拭了下唇角。 管家犹豫着抬眸看向桃儿,她以前是惠姨娘的贴身大丫头,也不知小姐如何想的竟留在了自己身边。 桃儿何其聪慧,又怎的看不出管家对自己不信任,她暗自咬着下唇低低说了句:“小姐,奴婢去看看莲子羹好了没。” “不必了,我吃好了,你们几个快坐下趁热吃。”云可羡给墨柳和小欢递了个眼色,二人拉着桃儿坐下,小欢盛了碗红枣粥递给她。 “说吧,这里没有外人。”云可羡状似无意的话,令管家和桃儿皆是一怔,桃儿鼻子一酸,心中升起一片暖阳。 “福寿居那边传来消息,蒋六似是悄悄出府了。”管家压低了声音。 “蒋六?”云可羡拧眉,迅速搜索着记忆。 “是老夫人那个远房侄子,拳脚颇为厉害。”蒋六不常出来走动,大多待在福寿居,云可羡想不起此人也不奇怪。 “去蒋家找帮手了?”云可羡冷哼,老太婆这是觉得日子过得太安生了么?蒋家?区区一个小镇子的地头蛇,能掀起多大风浪? 对于这位五小姐,管家早也是 波澜不惊了。短短几天,将军府面上看似没多大变化,内里却翻天覆地,各个院子里也悄无声息地安置了人手,诺大的将军府牢牢掌握在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手中。 “不必理会,一切照常。”云可羡起身,三个丫头忙着放下手中的碗筷,也一同起身。 管家颔首,退了出去。云可羡摆摆手,示意三人继续吃早膳,自己独自进了里间。 日子一天天过去,蒋家那边没有丝毫动作,竟是连之前定下的娶云家二女过门也绝口不提,云雪漫去福寿居闹了几次,都被蒋氏差人打发了。 转瞬便是正月十五了,云将军一大早便进宫了。 “小姐,马车备好了。”小欢从外面进来,拍了拍身上细小的雪花。 “嗯,墨柳,桃儿你们多穿些衣服,咱们去街上瞧瞧热闹去。”云可羡放下手中的账簿起身。 “小姐,真的能出去?将军不是说让您等他回来么。”墨柳有些担忧,将军每次出去都特意让管家来告知,若是想出门一定得等他回来。 “嗯,不等了。”云可羡接过小欢递过来的暗紫色绣花斗篷,一边系带子一边朝外走去。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她得要带三个丫头瞧瞧去。 “小姐。”墨柳还想说什么,小欢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再啰嗦。她家小姐主意已定,任谁也休想说动她。 桃儿细心地锁好了桌上的账簿,拉了墨柳出门,吩咐了院子里看门的婆子几句,便急急追上。 马车早已候在大门外,车夫戴了顶厚厚的毡帽看不清模样。看到云可羡主仆出来忙弯身施礼。 云可羡抬眸瞄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进了马车。 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车夫赶车技术很好,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穿梭自如。 “小姐,快看那边,猜灯谜!”墨柳透过掀开的车帘指着一处悬挂的灯笼兴奋地大叫。 云可羡轻笑一声:“走,咱们下去看看,那边人多,马车怕是过不去。” 第121章 王爷和将军打起来了 “小姐,不可。”小欢瞪了墨柳一眼,急急伸手阻止。 外面那么多人,挤来挤去的,若是遇到危险该如何。 “有那黑大个在,怕什么?”云可羡朝墨柳眨眨眼,笑意中泛着揶揄。 “小姐,你,都知道了?”墨柳惊诧,小姐怎么看出来的,那家伙捂得那么严实,还刻意没出声。 “人不错,好好待人家哦。”云可羡晶亮的眸子盯着墨柳双颊上泛起的微红,调侃道。 原本稳稳前行的马车突然晃了一下,主仆四人也跟着左摇右晃。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 “吁——”马车稳稳停下。 “小姐莫慌,呆在里面别动。”车外的青峰低沉的声音里透着隐隐的怒气。 “小心。”云可羡话不多说,一把扯住欲掀帘而出的墨柳。 “都趴下,别动。”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严厉。 三个丫头虽心中惧怕,却也听话地蹲下身子将头趴在座子上。 墨柳一颗心早已飞出车外,也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青峰一个人能否应付? 兵刃相接,车身晃动,青峰稳稳立于车辕上,手执长剑上下翻飞,一声声惨叫,几名蒙面黑衣人接连摔了下去。 云可羡缓缓挪动身子靠近窗子边,小指慢慢将帘子挑开一道细缝儿,三个丫头惊得齐齐抬头刚要出声。 “快趴下!”云可羡厉声大喝,身子随即一矮,三人也不迭趴下。 “嗖。” 墨柳只觉一股冷风从耳边擦过,惊得“啊”地一声大叫抱住了身边的小欢。 “墨柳!”车外青峰一边挥剑阻挡黑衣人的进攻,一边焦急地低呼,该死的,他一人无法兼顾四面,有人在暗处射了冷箭,墨柳中箭了么?五小姐呢?有没有受伤? “没事,自己小心。”云可羡冷冷地盯着站在车厢后的黑衣人,声音里没有一丝慌乱。 青峰似是放下心来,刀剑碰撞声由混乱转为激烈。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出来。”云可羡猛地拔下摇晃的箭羽,压低了声音道,随即飞身踹开后车 门跃下马车。 “小……”墨柳刚要惊呼,张开的嘴被小欢一把捂住。 小欢用口型示意:“别出声,莫要让他二人分心。”桃儿用力地点着头,轻轻揽住墨柳颤抖的肩头。 还以为能一辈子照顾小姐,此时却成了她的拖累,若是自己也会武功,是不是就可以保护小姐了?三个丫头紧紧相拥,暗暗下了决心。 “你,你会武功?”蒙面黑衣人诧异地盯着面前亭亭而立的娇小少女,眸子里闪着疑惑。 “一个将死之人,无需知道太多。”云可羡冷哼一声,凌空跃起一个横踢直朝黑衣人胸前要害。 黑衣人大惊,连连后退,险险躲过:“你,你当真是五小姐?”怎么可能?如此凌厉的招式绝不是一年两年便能练成的。 “呵呵,蒋六,我云家原本不想计较太多,孰料蒋家不识好歹欺人太甚,也罢,本小姐今儿就成全了你。”话落,人影一闪已然到了黑衣人面前,黑衣人还未缓过神来脖子一紧,竟被锁了喉。刚想挣扎,冰冷的箭头抵在了他的喉结处。 “咳咳咳咳,你,你是如何知晓的?”黑衣人声音嘶哑如破败的风箱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哼,这有何难?想杀本小姐的,除了蒋家还会有谁?你蒋六大概是在云家待久了,忘了外人都是叫我云五小姐的吧?”话落,箭头一划,黑衣人脑袋一歪,无声倒下。 蒋六瞪圆的双眼始终未合上,云可羡嫌恶地转身,将手中沾了血迹的箭扔了出去。她本不愿杀人,无奈有人想要她的命,老太太这是有多等不及,明儿云将军便离开京城了,这是诚心要给他添堵么? “小姐,王爷和将军一同回府了,王爷他,他……”墨柳苦着一张小脸,不知该不该说下去。筆趣庫 云可羡懒懒地打了个哈气,顺手拉了拉被子,咕哝一声:“嗯。” “小姐,王爷,王爷他!”墨柳急了,伸手想掀云可羡的被子,都火烧眉毛了,小姐还睡觉? “嘘。”桃儿赶忙上前扯着墨柳向外间走去,“你 就让小姐睡一会儿吧,她太累了,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 “可是,王爷和将军打起来了,小姐她若是不去,谁又能劝得住?”墨柳无奈地低声叹气。 “啊?”桃儿闻言也僵在了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云可羡刚一出碧竹苑,便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两道颀长的身影凌空缠斗在一起,衣袖翩飞间卷起片片积雪,脚下的青石板碎裂了好几块,不远处管事带着几个下人缩着脖子不敢靠前。 “打够了么?”声音冷冷的,似是冰山上盛开的雪莲,清冽而遥远。 打斗戛然而止,二人一前一后飘然如风,瞬间便到了云可羡面前。 “可儿,你可有受伤?”云承誉急急上前,大手握着女儿单薄的肩头,眸子里盛满了关切。 云可羡暗自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俩都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打架?传出去好听吗?” “啊?我……”云承誉一时没缓过神,打架?他和王爷? “还有你,王爷怎么能仗势欺人呢?尊老爱幼懂不懂?我爹爹为东睦国抛家舍业,常年驻守北关,你就不能体恤下忠君爱国的好将领?和一个老人家打架?打赢了光彩吗?” 见夜幕辰如泥塑般站着不动,只是定定地瞧着她,云可羡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不好好在王府待着,来将军府闹事? “可,可儿,你,你……”云承誉大惊,伸手探向云可羡额头,这孩子难不成是烧糊涂了?放眼这东睦国谁敢和睿王如此说话? “老人家?云将军?”夜幕辰拧眉,幽深的眸子从云可羡身上移开转向云承誉。 “扑通。” 对上夜幕辰一贯清冷的眸光,云承誉心下收紧,忙一撩衣袍单膝跪下:“小女年幼,惊吓过度,口不择言,对王爷冒犯之处,微臣愿替小女受罚。” 云可羡一时有些愣怔,刚刚自己说了什么?说夜幕辰仗势欺人?她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又忘记这不是二十一世纪,哪有自由平等?人家王爷想要她小命比踩死个蚂蚁还容易吧。 第122章 蒋家兴来了 “头痛?”夜幕辰声音暗哑透着明显的关切。 “嗯?”云可羡诧异地仰起小脸,一只温热的大手猝不及防地盖在她的额头上。 “未发热。”夜幕辰大手缓缓抽回,继而又盖在自己的额上试了试。 “你不生气了?”云可羡试探着问,晶亮的眸子闪着期待,似是小孩子急于得到大人的答复。 夜幕辰唇角微勾,只是片刻便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却还是被云可羡眼尖地捕捉到,她心下一松,对上夜幕辰幽深的眸光,转瞬又看向跪在地上的云将军。 “爹爹,您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女儿让婶子做了一桌酒菜,为您明日离京饯行,若是王爷不嫌弃,就一起吧?”不等夜幕辰有所反应,云可羡径自扶起云将军,还贴心地为他拍了拍袍子上沾染的灰尘。 云承誉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惊住,王爷还未曾发话,可儿这般擅作主张? “如此,云将军,叨扰了。”夜幕辰冷峻的面上现出一丝暖意,还算小丫头有良心。从宫里出来收到青峰的消息,他的心便纠得紧紧的,自母后离世,多少年了,从未有过这般感觉。 “王爷,请。”云可羡暗自松了口气,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夜幕辰转身,宽大的衣袖里温热的大手擦过云可羡冰凉的小手,云可羡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地收回在斗篷里。 “老爷,王爷和小姐已经走了。”管家匆匆过来,小声提醒着呆立在原地的云承誉。 鸡鸭鱼肉野味儿果蔬,一道道香气四溢的菜肴陆续端上来,两个丫鬟低头退出。 “王爷,请。”坐在下首的云承誉起身恭敬道。 夜幕辰从云可羡身上收回视线,转向云承誉:“云将军,本王的意思,还请考虑一二。” 可儿今日遇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蒋家所为,若是云将军心慈手软,他不介意亲手解决这件事。 云承誉拧眉闭了闭眼,心窝处隐隐抽痛,今日若不是青峰,他家可儿定然是凶多吉 少,蒋家如此下狠手,多半是母亲的意思,他和王爷一起回府还未来得及调查此事,明日一早他便要离京,可儿真的要托付他人吗? “王爷要我爹爹答应何事,可羡能否知道一二?”见云承誉低头沉思不语,面上露出难色,云可羡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直直望向夜幕辰。这家伙一向孤傲冷酷,今日却和爹爹大打出手?难不成此事与自己有关? “王爷还是先请用膳。”不待夜幕辰回答,云承誉匆忙抢过话头,指了指桌子上的菜,“您看这道红焖羊肉,若是凉了,便不好吃了。” 云可羡眸光一闪,看来爹爹不想让她知道王爷的意思,难不成是她想错了,他们说的事与她无关?好吧,那就暂且不问,反正她也早就饿了。 “爹爹所言极是,王爷先用膳吧。”看夜幕辰不动筷子,云可羡无奈起身,亲自为他布菜。 云承誉毫无胃口,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眸光始终落在对面的二人身上,因要为王爷布菜,云可羡索性坐在了夜幕辰身边,一边吃一边讲解菜式。 云承誉微微皱眉,审视的眸光从云可羡略带稚嫩的小脸上缓缓移开看向夜幕辰,他问过可儿与睿王是如何相识的,可儿说是在去庄子的路上遇到的,他也私下问过墨柳和小欢,大致和可儿所言相符,若只是遇见,凭睿王那般高冷的性子,又如何能这般亲近? “啪。”一声脆响。 “爹爹,你!”云可羡急急从袖袋中掏出小瓷瓶,不容分说抓着云承誉血流不止的手撒上药粉,一条灰色帕子凌空飞来,她伸手一捞,利落地缠上。 云承誉不知为何有些恍惚,呆呆地看着可儿熟练地为他包扎。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绝不能与王爷扯上瓜葛。皇家,深宫似海,睿王,冷血绝情,可儿小小年纪已然受尽折磨,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可儿再次受到伤害。 “爹爹,你手臂的伤还未痊愈,这好好的,又是为何?”云可羡 皱眉,气呼呼地清理着桌子上的碎片。这一个两个的,怎的就不知爱护自己的身体,有事没事就捏碎个杯子,武功高也不是这样证明的好吗? “爹爹没事,可儿不必担忧。”云承誉用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抚过云可羡的发顶,眸子里是深深的不舍,他明天便要离京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夜幕辰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冷眸微眯,若他不是可儿爹,那只碍眼的大手怕是早已废了。 “老爷,蒋家大少爷来了。”门外是管家压低的声音。 “让他在外面候着。”云承誉双拳握紧,眸子里升腾起一股火焰,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 “爹爹,何不让蒋家兴进来一起用膳?这大老远来了,可莫要慢待了才是。”云可羡晶亮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 云承誉冷哼:“可儿,蒋家兴上次来府中闹事,死性不改,看来上次的教训太轻了?” “上次太仓促,这次有些账咱们得跟他好好算算了,还有他那位夫人,可儿小时候没少被她骂呢。”云可羡眨巴着黑黝黝的眸子,似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她,是如何骂你的?”夜幕辰夹了块青笋慢慢咀嚼,面上是一贯的冰冷,看不出喜怒,似是好奇随口一问。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狐狸精生的小狐狸,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该死的小贱蹄子之类的。”云可羡撅嘟着小嘴,有些委屈地低声喃喃道。 “啪。”筷子的折断声,这次不是云将军,他握紧的拳头青筋凸起,微微颤动,似是在极力克制着胸中的怒气。 云可羡心下一颤,眸光转向夜幕辰手中的半截筷子,以及因为用力有些泛红的手指,自己是不是玩大了?在她这具身体的记忆里,蒋文明的娘虽然不着调,但具体说没说过那些话,她记不清了,她只是把蒋彩惠骂过可儿的话用在了那人身上。 “让他滚进来。”夜幕辰面上一寒,声音似是从冰窖里发出来的,瞬间便能冻死人。 第123章 蠢笨如猪 门外的管家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哆哆嗦嗦地说了声:“是,是。”匆匆离开。 片刻后,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三弟。”人未到声先至,嗓音略细带着几分沙哑。 随即门帘一掀,蒋家兴单手解着灰色披风带子进来,愤愤地嘟囔着:“我说三弟,你这管家是不是该换了,那老奴才竟然说让我滚进来,踹他一脚便宜他了。” 蒋家兴直奔云承誉过来,叽叽歪歪咬牙切齿地说着,似是有口恶气憋在胸中无法发泄。 云可羡心中暗自冷笑,扫了一眼用绑带挂在他脖子上的右手臂,听说那蒋县令精于算计老奸巨猾,怎么会养出这般蠢笨如猪的儿子。还有那蒋文明,真应了那句老话,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上次的教训当真轻了。 云承誉眉峰紧锁,冷峻的眸子里闪过浓浓的厌恶:“我将军府的管家就不劳你蒋大少爷费心了。” “三弟,你怎的还和大哥我客气,是不是这两年未见,生疏了?来人,拿一坛好酒进来,这一路颠簸累死我了。”蒋家兴将斗篷扔在一旁的矮凳上,旁若无人地挨着夜幕辰坐下。 云可羡偷眼瞧着夜幕辰面上愈发冰冷,暗自好笑。蒋家兴是在衙门里做事,怎的一点儿常识也没有,这上首是任谁都能坐的吗?也不长点脑子,人家云将军也只能坐在下首呢,这目中无人的下场很要命好吗? “来人,耳朵聋了吗?拿一副碗筷一坛子好酒。”蒋家兴不耐烦地朝着门口喊道,这帮狗奴才,以往他哪次来不是被当做贵宾好酒好菜招待着?就算他姑母如今不执掌中馈,那还不是暂时的,云承誉明日离京,那个小丫头片子厉害,他蒋家也不是吃素的。 云可羡不紧不慢地剥着虾子,似是根本不认识蒋家兴。这个蠢货,先让他折腾会儿,一会儿有他受的。 “可儿,这虾子凉了,爹爹让人再重新做了。”云承誉看他家可儿闷头剥虾,便朝着门外高声道,“来人。” 管家捂着右腿一瘸一拐地进来:“老爷 ,有何吩咐?” 今儿小姐吩咐菜上齐后不用下人伺候,只让他候在外间,王爷的口谕,他怎敢不照实去传,挨了蒋大少爷一脚也是预料之中。 “你这狗奴才,我要的酒和碗筷呢?”还不待云承誉吩咐,蒋家兴噌地起身,气冲冲朝着管家就冲了过去。 只是他还未靠近,突觉右腿一麻,脚下也不知被什么绊了下,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上,挂着的手臂一阵钻心的疼痛,似是磕到了桌子腿上。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蒋家兴面部扭曲龇牙咧嘴。 “呵。”云可羡不禁轻笑出声,夜幕辰什么时候也会暗中伤人了?那根断筷子看似微不足道,但以他的功力足以让姓蒋的躺上几天。 “你,你这死丫头,敢暗中伤人?”蒋家兴费力地爬起来跪坐在地上,左手托着右手臂,颤抖着手指恶狠狠地看向云可羡。屋子里的三人,这丫头离他最近,定然是她故意绊倒的自己。筆趣庫 云可羡抬眸,非但没生气,唇角还带着一丝浅笑,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笑里的嘲讽。 “啊啊啊!” 几声惨叫,血顺着蒋家兴捂着嘴的手指间溢出,云可羡轻蔑地冷哼,哪里需要她动手?这屋子里两大高手同时出招,对付蒋家兴这头蠢猪有些大材小用了。 “呕,呕!”蒋家兴终于掏出了卡在喉咙里的东西,满是血迹的手掌上竟是……虾壳?青笋? “妖女!”蒋家兴半张脸血污一片,口中含混不清地骂着,“彩惠说,你醒来后似是变了个人,就连慧能法师也算出你命中带煞,云家接二连三地出事,定是你这妖女所致!” “蒋家兴,若是你想躺着出去,本将军不介意送你一程。”云承誉起身一步一步上前弯下身子,冷若冰霜的眸子直直对上蒋家兴。他承认可儿确是变了很多,可无论怎样都是他云承誉的女儿,任谁诋毁都不行。 “老,老三,你,你想怎样?上次我这手臂还未给个说法,若是今日你再敢伤我,我蒋家……”蒋家兴心中惧怕,面上 却是强装镇定,他爹说过,云承誉看在姑姑的面子上绝不会对他下杀手。 “你这手臂可不是我爹爹所为。”云可羡实在瞧不下去了,这个笨蛋那天带了那么多手下,竟然没一个看清断他手臂的是谁?云将军这锅背得着实有些冤。 “不是他?那是谁?”蒋家兴抹了下嘴角的血迹,费力地大声道。 “是本王。”夜幕辰冰冷的声音直直刺向蒋家兴,惊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这几日连续赶路,加上手臂的伤还没恢复,蒋家兴早已是疲惫至极,蒋县令让他务必今日到将军府探听彩惠的消息,顺便看看姑母和二表弟如何了,说彩惠失踪之事必然与云承誉有关,若是他明日离京,怕是想找回彩惠就难了。 “还不跪下拜见睿王殿下?”云承誉大喝一声。 蒋家兴大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门口的管家也忙不迭地跪下。 “小,小民,蒋家兴,拜,拜见,睿,睿王殿下。”蒋家兴强忍着腿上和手臂的刺痛,头重重磕在地上。 放眼东睦国,谁人不知睿王冷酷无情,杀伐果决,莫说是他这般小人物,便是当今皇上,也得给他十分的面子。只是将军府何时与睿王这般热络了?他怎的没听说? “管家,叫人撤了这桌子菜,上些糕点与热茶。”云可羡缓缓起身,绕过跪在地上的蒋家兴,走到门边压低了声音,“管家,上点药,回屋歇息吧,让元龙过来守着。” 管家有些愣怔,小姐的意思是知道他腿受伤了?只是他一个下人哪里配小姐如此费心了? 云可羡不再多话,只是眼神示意管家起身,在她转身之际,一个小药瓶已然到了管家手中。 蒋家兴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听着几个丫鬟进来收走了一桌子饭菜,他咽了咽吐沫,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心中暗骂云可羡,这个死丫头,这是想饿死他呀!早知如此,他就该在京城大饭庄吃了再过来。不不不,他爹这次算错了,云承誉下不了狠手,睿王要他的命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呀! 筆趣庫 第124章 蒋氏突至 “王爷,这是花开富贵如意糕,是用米粉加了红、白双色的牡丹花瓣,辅以少量糖粉蒸制而成,牡丹花具有养血和肝、气血充沛之功效,常食可使容颜红润,精神饱满。”云可羡夹了块粉白相间的糕点放在夜幕辰面前的碟子里。 “将军,老夫人来了。” 元龙躬身立于门边,向云承誉低声禀报。 云承誉剑眉凝起,老太太有一阵子没出福寿居了,昨日他还去看过,病恹恹地躺在大炕上,今儿怎的就能出来了? 蒋家兴心中一阵狂喜,姑母来了,这下他有救了。若是就这样跪下去,他的腿怕是要废了,右腿麻木得毫无知觉,胳膊也是疼痛难忍,王爷没让他起来,他哪里敢动? 云可羡抬眸看向夜幕辰,见他正夹了那块如意糕小口地吃着,似是没听到元龙的话,不由小声嘀咕:“哎,来的真是时候。” 夜幕辰眼角余光一扫,正瞥见小丫头恶狠狠剜了几眼趴在地上的蒋家兴,不由心下暗自想笑,唇角微弯,顺手又夹了块方方正正的桂花糕。 “王爷,微臣出去见见家母,即刻便回。”云承誉躬身施礼。 “嗯。”夜幕辰简短地回了个字,似是对桂花糕十分喜爱,继续小口吃着。 “可儿,你与爹爹一同去看看你祖母。”云承誉转身欲走却又像想起什么转身看向云可羡。若是他离开,那王爷与可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似是不妥,云大将军此时早已忽略了跪在地上的蒋家兴。 “咳咳咳。”夜幕辰握拳抵在唇边低低咳着,似是被糕点噎到了。 云可羡忙不迭地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慢点吃,这是桂花芡实茯苓糕,有些干,别噎着了。” 云承誉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自己的女儿竟然对除了他以外的男人关怀备至,看她那般自然地与夜幕辰相处,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他们相识多年的感觉。 “爹爹,您先去,可儿随后便 来。”见云承誉站在门边不动,云可羡暗自叹了口气,她又如何不知这两个男人的心思,将军是不想让她与王爷扯上关系。以夜幕辰那样严谨的人,怎会被一块糕点噎着? 云承誉不再多言,大踏步向外走去,元龙紧随其后。 蒋家兴险些晕过去,还以为姑母能救他,怎的就没进来呢?难不成姑母找云承誉另外有事,不是为了他而来? “王爷,这是山楂蜂蜜马蹄糕,滑软弹韧、口感酸甜,既可解腻,又能健脾。”云可羡夹了块淡红透明的水晶糕递到夜幕辰面前的盘子里。 夜幕辰一贯冰冷的面上现出几分暖色,深邃的眸光不自觉地停留在云可羡粉嫩的唇瓣上,看着那张小嘴一开一合,也不知这小丫头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光是听她介绍便想吃上一口。 蒋家兴用力咽了下口水,悄悄挪了挪酸麻的右腿,心中暗骂,这死丫头,当真如她娘那般是个狐媚子,勾得王爷光顾吃了,哪里还记得有人还跪着呢。 “你,还好吗?” 夜幕辰没头没脑突然问出的话令云可羡有些诧异,王爷在说什么?怎的无端怎会问她好不好? “有没有伤到哪里?”夜幕辰放下筷子,呷了口茶,对上云可羡晶亮黝黑的眸子。 “啊?”云可羡半张着小嘴,讶然地回望着夜幕辰,“青峰跟你说的?”话一出口,又觉自己说的简直是废话,青峰是他的属下,暗中保护自己定然是他的授意。 “谢王爷挂怀,可羡并未伤到。”云可羡微微弯身施了一礼。 “是本王疏忽了。”夜幕辰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意,是他低估了蒋家的实力,一个小小的县令,竟然能派出几十名杀手,其中还不乏有几人武功上乘。 “青峰他,受罚了?”云可羡试探着问,记得青峰那次擅自接她为夜幕辰医治,王爷似是说让他自罚,送她们回府后,就再也未见过青峰,王爷 这次独自而来,又与将军发生冲突,难不成是因她而起? 见夜幕辰不答,云可羡有些急了,声音不由拔高:“青峰武功再高强,几十杀手蜂拥而上,他拼死护我,是我云可羡的救命恩人,王爷若是罚他,就……” “怎样?”不等云可羡说完,夜幕辰英挺的剑眉一挑,淡淡吐出两个字。 云可羡面上一僵,青峰是王府的人,跟他将军府无关,就算王爷罚了青峰,她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在心里骂夜幕辰冷血?暴戾? 云可羡轻叹一声,悠悠地开口:“还能怎样?若是他受罚,我给他疗伤。” 夜幕辰看着云可羡耷拉着小脸无能为力的样子,竟是觉得有些心疼,低低说了句:“他去刑部办事了。” “真的?”云可羡刷地扬起小脸,漆黑的眸子闪着兴奋的光彩。 “嗯。”夜幕辰点头,心中隐隐泛起酸意,小丫头对青峰倒是比对他似乎还要亲近些。 蒋家兴虽是饥肠辘辘,周身疼痛,听到杀手时不由竖起耳朵,心下忐忑,父亲真的下手了?那么多人竟然没能要了这死丫头的命?有人救她?睿王的人? “王爷,我去看看老夫人。”云可羡小声试探着问。 “蒋六是蒋家的人?”夜幕辰似是没听到云可羡的话答非所问,问的是云可羡,看的却是蒋家兴。 蒋家兴周身不由颤了一下,就是蒋六带人来京城的,只有他认识云可羡,王爷又是如何知晓蒋六的?难不成,那些杀手有人被抓了活口招出了蒋家? “他,死了。”云可羡双眸闭了闭,眼前又浮现蒋六那双圆睁的眼,两世为人,她竟然杀人了,虽并非她所愿,只是自保,却还是难以平复心中那隐隐的不安。 “你,你说什么?”蒋家兴猛然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蒋六?怎么可能?莫说他有一身武功,就单拿箭术来说,遇到高手自保也是可能的,怎的就死了呢? 第125章 王爷救美 云可羡嗤笑一声:“你在偷听?” 蒋家兴这是有多沉不住气?偷听也就罢了,还敢公然提问? 蒋家兴一怔,对上睿王冰冷如刀的眸子:“小,小人该死,王爷饶命。”说完咚咚咚在地上连连磕着头。 “睿王殿下,饶命呀。”门外忽然传来蒋氏暗哑颤抖的求救声。 “母亲,您还是先回福寿居,莫要打扰王爷用膳。”云承誉铁青着一张俊脸,压低的声音明显带着恼怒。 蒋家兴心下一松,停止了磕头,竖起耳朵细细听着。姑母知道他在这儿了,是来给他求情的吗? “求殿下开恩。” 蒋氏的声音有些凄厉,“咣当”拐杖倒地,“咚咚”是头磕在地上的声音。 “元龙,送老夫人回福寿居。”云承誉的声音愈发冰冷,似是极力隐忍。 “老三,家兴是你表哥,你舅舅唯一的嫡子呀!娘求你,求你替他跟睿王殿下求个情。”蒋氏撕心裂肺地哭喊。 “姑母,救我!”蒋家兴生怕蒋氏被送回福寿居,嘶声大喊。 “家,家兴!”蒋氏停止了哭喊,似是有些惊喜地叫道。 “元龙。”云承誉提高了音调,声音里带着怒火。 “放手,老三,若是你执意如此,娘今日便死在你面前。”蒋氏声嘶力竭似是要拼死一搏。 “云将军,请老夫人进来说话。”夜幕辰见云可羡有些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知道她不想听那太婆的胡闹,出声吩咐道。 “是。”云承誉停顿一下,随即应了声。 云可羡起身想悄悄挪个位置,刚刚和王爷说话她顺便坐在夜幕辰身边了,若是被蒋氏看到,又恐生事端。 衣袖突然被扯住,云可羡回头,正对上夜幕辰幽深似海的眸子。 这意思明摆着是不想让她走。 “我换个位置。”云可羡指指她先前的位置,压低了声音悄声道。 夜幕辰眉梢一挑,扯着她衣袖的手力道不减,云可羡无奈,只得坐下,若是他 们再这样拉拉扯扯下去,老爹看到怕是会忍不住冲上来和夜幕辰打起来吧? 夜幕辰唇角微勾,随即放开云可羡的袖子,在云承誉和蒋氏进来时依然还是那个威慑十足的冷面王爷。 蒋氏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进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趴跪在地上的蒋家兴,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 “微臣处事不周,惊扰了殿下,请王爷恕罪。”云将军一撩衣袍,单膝跪地深施一礼。 蒋氏闻言忙扶着拐杖也缓缓跪下:“老身拜见睿王殿下。” 云可羡皱眉,拿起茶壶起身悄悄退到一旁,夜幕辰这次没有为难她,心中暗赞,小丫头倒是懂规矩。 “都起来吧。”夜幕辰接过云可羡递来的热茶呷了一口。 云承誉起身,扶着蒋氏坐下。 蒋家兴趴在地上一双老鼠眼滴溜溜转着,刚刚睿王说“都起来吧”,是不是自己也可以起来了?他试着慢慢支起上身,见没人搭理他,便悄悄用左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来。 “哎呦!”蒋家兴一声哀嚎,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家兴。”蒋氏忽地起身,竟是一阵眩晕,身子一歪险些栽倒。 “母亲。”云承誉虽心中对蒋氏不喜,却还是一把扶住了她。 “家兴,家兴怎样了?”蒋氏被扶着慢慢坐下,抓着云承誉的袖子焦急地问。 “死不了,大概是腿麻了。” 见爹爹皱眉不答话,云可羡没好气走过来坐在蒋氏身边。老太婆对侄子侄女贴心贴肺的,对威名远扬的将军儿子却没见有多用心。 “你,你这个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蒋氏一时气急,举起拐杖朝着云可羡劈头而下。 “可儿!”云承誉大惊,蒋氏大半个身子靠在他肩上,突然的动作让他无法瞬间腾出手相救,眼睁睁瞧着那拐杖就要落在云可羡的头顶上。 “啪。” 蒋氏只觉握着拐杖的手断了般一阵剧痛,云承誉身子快速后撤,偏头躲过飞起的拐杖。 蒋氏身子不稳,一个趔趄朝后摔去。 “姑母!”蒋家兴惊叫,无奈他的腿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蒋氏仰躺在地上。 夜幕辰紧紧抱着怀中柔软的小身体,温热的大手落在云可羡乌黑的发顶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抚。 云可羡趴在男人温热的胸膛上,听着那“咚咚咚”急速的心跳声有些愣怔。 蒋氏年老体弱,那一拐杖她是完全可以躲开的,只是自己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觉眼前一花,似是有东西飞过,随后便被猛地拽进一个结实的怀抱,淡淡的龙涎香在鼻尖萦绕,让她有些迷醉。 见云可羡依旧靠在夜幕辰怀中,云承誉心中五味杂陈,刚刚那一瞬他看得清楚,是一只杯子凌空飞起砸中了拐杖,夜幕辰明显收敛了内力,若不然老太太那只手臂怕是难保了。 只是,云承誉皱眉,可儿既无危险,王爷这般抱着她拍抚,怎么看都像极了老父亲在安慰受到惊吓的小女儿。 “多谢王爷出手相救。”云承誉拱手刻意拔高的声音犹如洪钟。 云可羡一惊,不动声色地推开夜幕辰,那怀抱太温暖,她竟然有些贪恋。 “举手之劳。”夜幕辰一拂衣袖转身坐下,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若不是蒋家兴爬过来,狼嚎般一声接一声的“姑母姑母”,云可羡都怀疑刚刚的一幕是不是她的幻觉。 蒋氏缓缓睁开眼睛。 “姑母,你醒了?”满脸血污的蒋家兴惊喜地一把拽住她的手。 “啊!”蒋氏嘶声大叫,脑袋一歪又晕了过去。 蒋家兴慌忙低头查看,只见自己抓着的那只手干枯青紫扭曲变形,如同炭火烤过的鸡爪一般,吓得他大叫一声,似是见了鬼般一把甩开蒋氏的手。 云可羡冷哼,这就是蒋氏最疼爱的侄子,每次来将军府用一堆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换走大箱小箱的珠宝玉器布匹药材,若是蒋氏醒着看到他此时嫌弃的样子,不知会不会气死? 第126章 爹爹要带我去边关? “来人,送老夫人回福寿居。” 云承誉铁青着一张俊脸,朝着门外朗声吩咐。 蒋氏为了蒋家兴可以拼了老命求情,对他家可儿却是明里暗里下狠手,那他也不必顾念什么母子之情了。 片刻功夫,从门外进来两个婆子,低着脑袋哆哆嗦嗦地便要跪下行礼。 “免了,把老夫人送回去,找个郎中。”云承誉不耐烦地摆摆手。 两个婆子应了声,快步过来抬起蒋氏。 “姑母,您快醒醒呀!”蒋家兴见蒋氏要被送走,趴跪着扑上来拽着蒋氏的胳膊用力摇着。 “元龙,让人送蒋家兴回去。”云承誉背过身,不想看这只蠢猪丑态百出,王爷还在这儿,今儿也看了不少他将军府的笑话,若是再任由他们闹下去,他这张老脸怕是要丢尽了。 元龙进来拖着蒋家兴出去,蒋氏也被抬了出去,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云承誉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明日他便要离京了,这个烂摊子该如何收拾? 可儿……又如何安排? “王爷,您要回王府么?”见夜幕辰起身拿了披风穿上,云可羡低声问道。 夜幕辰轻“嗯”了一声,幽深的眸光停留在云可羡白嫩的小脸上,微抿的薄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倏的转身朝外走去。 “恭送王爷。”云承誉从思绪中回神,急急躬身施礼,快步追上夜幕辰。 翌日一大早,云可羡便被小欢火急火燎地摇醒。 “小姐,快醒醒,老爷来了,说是有急事相商。” 云可羡揉着眼睛,昨晚她失眠了,后半夜才睡着的,头有些晕沉沉的。 小欢手脚麻利地给云可羡穿衣服,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眼下的青影:“小姐,墨柳他们都在收拾行李了,咱们要快一点了,一会儿到马车上再睡。” “你,你说什么?收拾行李?”云可羡一下子精神了,噌地一下子跳下床朝着外间走去。筆趣庫 “小姐还未梳洗。”小欢在身后低声提醒。 “无妨。”云可羡摆摆手,走了出去。 “爹爹 ,您要带我去边关?”云可羡细眉凝起,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承誉。 “可儿,爹爹想了一夜,边关虽清苦,却终归是安全的。” 云承誉狭长的凤眸危险地眯起,蒋家不会就此罢休,若他不带可儿走,如何放心离开?此次回京时间紧迫,府里又接连出事,蒋家的账得慢慢算。 “爹爹,若是可儿离开,那这将军府便会改姓蒋了。”云可羡唇角嘲讽地勾起,幽幽说道。 若是他云将军能早些带走小可儿,那可怜的孩子也不会小小年纪遭那么多罪了。现如今,蒋家想要的怕不是她云可羡的命,而是云将军拼命挣下的家业吧? 云承誉面上一喜,可儿不是嫌边关清苦就好。 “可儿,府里的一切爹爹已经安排好了,你不必忧心。” “好,既是爹爹主意已定,那就即刻动身吧。”云可羡起身,边走边挽起一缕发丝,接过小欢递来的白玉簪利落地插上。 天才蒙蒙亮,将军府大门外,几辆马车一字排开,十几名兵士一趟趟出出进进搬着东西。 云可羡带着三个丫头坐在中间一辆马车里,车厢里显然是精心装饰过的,连脚下都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 云可羡微眯着双眸半倚半靠在软垫上,似是睡着了。 墨柳掀开车帘一角静静地看着外面,轻轻叹了口气。 她们这样仓促地离开京城,都没来得及和爹娘告别,墨竹也不知在哪里,还有,青峰,他会怨自己不告而别么? “王爷,您,怎的过来了?”马车外是云承誉诧异的声音。 云可羡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道:“这下走不了了,你们几个也不必担忧家人了。” 三个丫头齐齐看向她,脸上都写着“小姐怎么知道的?” “都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是我想错了。”云可羡重新闭上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她太困了,只想好好睡一觉,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吧。 “云将军,这是要举家北迁?”夜幕 辰冷眸从几辆马车一一扫过,眸光在某一处定格。小丫头在里面么?她真的想就这么走了? “王爷误会了,微臣只是带了些薄礼想送与边关的将士。”云承誉微微欠身恭敬地答道。心中疑惑,睿王莫不是在他将军府安插了眼线,若不然怎会这一大早便来此处。 夜幕辰眸光一凛,冷声道:“云将军是说我东睦国薄待了边关将士?” 云承誉一怔,他只是想以此掩饰搬运的物品,怎的就被王爷误解为对朝廷不满了?这一顶大帽子若是扣下来,可是会掉脑袋的。 “微臣不敢。”云承誉双手抱拳朝着皇宫的方向,“皇上圣明,体恤边关将士,每年都给其家人不少赏赐,微臣更是深受隆恩。” “既是如此,云将军又何必自掏银钱,慰问下属?”夜幕辰踱着步子似是不经意地停住。 云承誉袖子中的手霍地握紧,极力稳定着内心的慌乱:“王爷言重了,都是些日常物件儿,花费不了多少银子。” “云将军此番心意倒是提醒了本王,三日后的宫宴,本王邀请边将家人入宫,以示慰问。将军府老夫人有恙在身,那便是五小姐入宫赴宴吧。”夜幕辰凤眸微眯,两根细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车厢上轻弹了两下。 云承誉心下愈发慌乱,边将家人皆需留在京城,他又如何不知,王爷这是在提醒他么? “多谢王爷,小女近日接连受惊,怕是……” “既是王爷盛情相邀,民女怎可不去?”云承誉话未说完,便被车厢里一道略显暗哑的女声打断。 云承誉大惊,心下忽地一紧,可儿她这是? 夜幕辰薄唇微勾,眸子里闪着狼一般势在必得的幽光,小丫头果然在车里。 “王爷,早。”云可羡一撩车帘探出大半个身子,眸子里带着明显的倦意。 云承誉快步上前:“可儿,你……” “爹爹,这一路上天寒地冻,可儿给您加了两张羊毛垫子。”云可羡一手搭在云承誉的腕上轻轻一跃,跳下了马车。 第127章 将军启程 云将军凤眸闭了闭,深吸了口气心疼道:“可儿,快回去再睡会儿吧。” “嗯,爹爹,这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府吃早膳吧。”云可羡挽着云承誉的胳膊,小脸在他袖子轻轻蹭了两下,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呼:“呀,爹爹,可儿还未梳洗呢!” 云承誉心中早已是汪洋一片,他强忍着翻滚的酸涩,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歉意:“可儿,辛苦你了。” “爹爹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女儿应该做的。”云可羡挽着他边说边朝府里走去。 夜幕辰一脸阴郁地盯着父女二人的背影,轻哼一声。 就这样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他们眼中还有没有他这个王爷? 车里的三个丫头屏息凝气,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一声轻唤。 夜幕辰原本暗淡的眸光一亮,面上的冰冷在看到大门边巧笑倩兮的少女时蓦然转暖。 “王爷,您还没用早膳吧?要不要一起?”云可羡紧了紧身上淡紫色的披风,微微躬身施礼。 夜幕辰也不答话,背负着双手迈开长腿与她擦肩而过,朝着府内走去。 “可儿,爹爹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你一个人真的可以么?”将军府大门外,云承誉双手轻轻握着女儿瘦小的肩头,眸子里的担忧清晰可见。 “爹爹尽可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云可羡内心有些不舍,这些日子和云将军的相处,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疼到骨子里的父爱,原来他不带小可儿在身边,是边将的家眷必须留在京城,说白了就是人质。边关那几年战事不断,清苦不说,还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筆趣庫 “可儿。”云承誉声音有些沙哑,“爹爹对不起你。” 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小小年纪便承受了太多的苦难,若是烟儿知道,会不会怪他心狠? “爹爹。”云可羡细瘦的手臂轻轻环住云承誉的腰,小脑袋靠在 他健硕的胸膛上轻声道,“爹爹也是身不由己,可儿知道。” 云承誉高大的身躯轻轻颤抖,眸子里霎时模糊一片,可儿,他的女儿没有怪他,她怎么可以这般懂事?让他这个爹爹情以何堪? 夜幕辰面上的线条愈发紧绷,眸子里闪过一丝犀利。 “王爷。”青峰不知从哪冒出来,跨步上前躬身施礼。 “如何了?”夜幕辰压下心中的不快,沉声道。 “就如王爷所料。”青峰颔首,眸子里的血丝通红一片。 “让凌风过去,你暂且回去休息。”夜幕辰低声吩咐,眸光紧紧锁在那对父女紧紧相拥的身影上。 青峰转身快速离去,夜幕辰冷着一张俊脸,一步步靠近。 “爹爹,这一路山高水长,您就别骑马了,在车子里好好休息,让元龙大哥辛苦些。”云可羡缓缓离开云承誉的怀抱,抬起小脑袋眨了眨漆黑的眸子。 云承誉会意,点了点头:“好,都听可儿的” “王爷,微臣这就出发,告辞。”见夜幕辰过来,云承誉向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云可羡挡在身后,躬身施礼道。 “嗯。”夜幕辰面上愈发不悦,冷哼了声。 云承誉转身上了马车,不远处的元龙朝着王爷拱手施礼,随即飞身上马,带着一队士兵走在前面。 “将军府,本王会照拂。”马车缓缓前行至拐弯处,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传入云将军耳中,他猛地坐直身子掀开车帘,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小姐,明日您真的要进宫赴宴么?”墨柳捧着一叠崭新的衣裙递给云可羡。 “昨晚你又熬夜赶工了?”云可羡放下手中的册子,皱眉看向墨柳有些苍白的小脸。 “没有没有,这件裙子是奴婢前些天便开始做了,是老爷选的布料想给小姐个惊喜呢。”墨柳见云可羡皱眉,知道她心疼自己,急急摆手道。 云可羡心下 一暖,鼻子有些酸涩。上一世父亲就会时不时送她个惊喜,这一世亦是如此么? “小姐,老夫人让您去福寿居一趟,说是有事相商。”小欢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拍拍身上细碎的雪花。 “老太婆又想作什么妖?”云可羡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昨日午后才醒过来,今儿便急着让她过去? “可恶,刚从鬼门关捡了条老命,又想着加害小姐。”墨柳气鼓鼓地放下手中的裙子向外便走,“奴婢回了她,就说小姐身子不适。” 小欢一把扯住墨柳的胳膊,瞪了她一眼:“小姐还没发话,你急什么?” 云可羡利落地收拾着案子上的账册:“不急,吃了午膳再说吧。” “小欢,从明日起,让婶子来小厨房。”云可羡接过小欢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手。 “那,大厨房那边?”小欢试探着问。 “让李婆子接管老太太和大房二房的膳食。”云可羡示意小欢和墨柳坐下,淡淡地道。 墨柳闻言惊得下巴都快掉到汤盆里:“李婆子?她可是府里有名的糊涂蛋,连糖和盐都分不清。” “小姐已经对他们够仁慈了,想想那些年。”小欢冷哼一声,眸子里闪过恨意。 “桃儿那边有消息了吗?”云可羡夹了块红烧鱼细细挑着刺。 小欢摇摇头:“说来也巧,老爷刚离京,桃儿娘也病了,这么远的路,也不知她到哪了?” 云可羡脑子里某根神经突地跳了一下,似是有什么被她忽略了。桃儿是蒋文慧的丫头,若是蒋家想要对付她? “小欢,让管家派个人去桃儿家看看。”云可羡沉吟着,“带上二十两银子给桃儿娘,若是没事即刻返回。” “小姐,您的意思是桃儿她有危险?”墨柳放下筷子,一双杏眸瞪大,难不成是蒋家想对桃儿下手? 云可羡擦了擦唇角:“兴许是我想多了,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去看看老太婆。” 第128章 入宫赴宴 福寿居的大门外,陈婆子正焦急地搓着手,老远看到云可羡带着两个丫头过来,忙屁颠屁颠地小跑着过来:“呀,五小姐,可把您盼来了,快进去吧,老夫人她听说您没过来,连午膳也不吃了。” “哦?看来是府里的菜不合老太太口味,明儿换个厨娘试试。” 云可羡心下暗哼,绝食?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会是什么事值得她如此呢? “五小姐,快请进。”陈婆子掀开门帘,一张老脸堆满了笑。 云可羡唇边挂着几分嘲讽,掀帘而入,小欢和墨柳紧随其后。 “五丫头,你好大的架子,我老太太请不动你了是吧?”蒋氏躺在大炕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云可羡眼角的余光扫着炕桌上摆着的两个黑漆食盒,慢慢解下披风,小欢伸手接过。 “老夫人还是先用膳吧。” 云可羡朝着陈婆子递了个眼色,陈婆子会意,忙打开食盒,扑鼻的香气飘散开来,陈婆子不由“咕咚咕咚”咽着口水,老太太不吃,她也得陪着,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清蒸鱼、肉末豆腐、红烧排骨、栗子鸡、蜜汁牛柳、竹笋老鸭汤,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老夫人,老奴扶您起来。”陈婆子贴近蒋氏耳边小声试探着问。 蒋氏哼了声,将头扭向一边。 “那老奴还是喂您吃吧。”陈婆子端了个大碗,各样菜都夹了些放在蒋氏枕边,又从另一个食盒里端了碗燕窝出来,拿了小勺给蒋氏喂饭。 云可羡冷眼瞧着,心下暗哼,这待遇怕是宫里的太后也不过如此吧。 吃了大半,蒋氏摆了摆手:“撤了吧。” “是。”陈婆子低着头匆匆收拾着剩了大半的饭菜,提着食盒退了出去。 “听说明日你要进宫赴宴?”蒋氏微眯着眸子,试探着问。筆趣庫 小欢和墨柳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云可羡。 “老夫人也想同去?”云可羡挑眉,看来这将军府得彻底整顿了,处处都有老太婆的眼线。 蒋氏冷哼:“我这把老骨头经不住折腾,你年纪小, 就让你大姐姐二姐姐陪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云可羡暗自冷笑,原来蒋氏打的是这个算盘,还真是个老狐狸。想让云淑玉和云墨染混入上流社会钓凯子?大房二房都那样了,还想折腾? “睿王的帖子上只写了可羡一人,若是多了两人,怕是不妥吧?”云可羡起身,小欢捧着披风过来递给她。 “有何不妥?你大姐姐二姐姐也是将军府的嫡小姐,与京城那些官家小姐也都是相熟的。”蒋氏昏黄的眸子阴郁一片,嘶哑的嗓音明显带着怒气。 “既是老夫人坚持,那就一起去吧。”云可羡无所谓地淡淡道。 “小姐。”墨柳疾步上前扯了扯云可羡的袖子摇了摇头。 云可羡轻笑,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宫里不比府中,由不得你使性子,行事稳重些,莫要给将军府丢了颜面。”蒋氏转头阴鸷的眸子死死盯着云可羡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的话字字带着警告。 “老夫人若是不放心,大可让人回了睿王。”云可羡笑得随意,脚下的步子放慢了些,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走去。 “你,你这个死丫头!”蒋氏浑身发抖,夹带着几声咳嗽,似是气得不轻。 “呵呵,老夫人悠着点,若是再厥过去,也不知还能不能醒过来。”云可羡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出了房门。 一掌猛地拍在炕沿上,“啊啊”几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似是一群乌鸦飞过。 “小姐,咱们要不要回去看看?”墨柳扯了下云可羡的衣袖,这老太太虽然可恶,但毕竟是小姐的祖母,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传出去对将军府不利呀。 “能有什么事,无非是老太婆气得牙根痒痒,想一巴掌拍死我,结果忘了她那只受伤的鸡爪拍在炕沿上罢了。”云可羡笑得云淡风轻,似是早已料到老太婆会如此一般。 “哈哈哈,若是如此,还真是报应呢。”墨柳笑得杏眼弯弯,捂着小嘴前仰后合。 “陈嬷嬷,你跑这么急,出了什么事吗?”身后突然传来云墨染疑惑的声音。 “二 小姐,老奴要赶着去请郎中,老夫人刚接好的手又伤了。”陈婆子气喘吁吁地答道朝着前院跑去。 墨柳吃惊得张大了嘴巴,还以为小姐是在说笑呢,老夫人还真是手伤了。 “哈哈,自作自受,让她再想着害小姐。” “敢妄言主子,不要命了?” 云淑玉从假山后出来,阴冷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墨柳,就是她,这个该死的贱丫头,害她爹入狱,她娘病重,家不成家。 墨柳缩了缩脖子,垂下眸子不敢与她对视。 “呵呵,大姐姐好雅兴,这大冷的天在赏雪?”云可羡停下脚步轻笑着问。 “五妹妹,将军府的规矩不用我来告诉你吧?下人不得妄议主子,违者乱棒打死或是发卖。”云淑玉一步步逼近,阴鸷的眸子犹如毒蛇般死死缠着墨柳。 云可羡不动声色地上前,将墨柳护在身后,晶亮的眸子直直看向云淑玉:“将军府的新规矩大姐姐还不知道吧?” 小欢上前,将一个小册子递上来:“大小姐,就是这本。” “何时有了新规矩?我怎的不知?”云淑玉皱眉,一把夺过小册子,快速地翻看。 “老爷前几日重新定了规矩。”小欢躬身施礼,低声答道。 云淑玉霍地顿住,三叔改的规矩,谁敢质疑。 “小欢,记得给二伯那边也送一本。”云可羡不再理会云淑玉,拉着墨柳便走。 “是。”小欢应了声,急急追上。 翌日一早,云可羡带着小欢和墨柳上了大门外停着的一辆马车,管事站在一边低声和车夫说着什么。 “我的马车呢?”云墨染蹙眉看向管事,紧了紧绣着牡丹的大红披风。 管事小跑着过来指着后面的一辆马车:“二小姐,您和大小姐坐那辆。” “本小姐不喜与人同乘一辆马车,你赶紧再派一辆。”云墨染不耐烦地摆摆手催促道,“快着些。” “这,是小姐的吩咐。”管事为难地搓着手压低了声音,“小姐说,我东睦国提倡节俭,将军府更该低调行事,莫要被人诟病,小姐的马车也是坐了三人。” 第129章 排队进宫 “哼,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等会子有她好看。”云墨染瞪着前面的马车低声嘟囔着。 “小姐,大小姐上车了。”丫鬟香儿捧着一个木盒低声提醒。 云墨染跺了跺脚,转身朝着后面的马车走去,香儿急急跟上。 云淑玉靠在软垫上微阖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丫鬟灵儿起身行礼:“二小姐。” 云淑玉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云墨染的大红披风,往里挪了挪,又闭上眼睛假寐。 “大姐姐,你还能睡得着?那死丫头太可恶了,咱们就任由着她欺负不成?”云墨染一屁股坐下,愤愤地扯着帘子上的流苏。 云淑玉不发一言,眉间却凝了一道深深的褶皱,她能怎么样?今日不比往昔,没有父亲依赖,没有母亲疼爱,如今只有一个整日嚷嚷着要嫁给明哥哥的傻妹妹。 “大姐姐,你倒是说话呀。”见云淑玉仍闭着眼不答话,云墨染转身扯了扯她的衣袖。 “寄人篱下,还能怎么样?”良久,云淑玉才幽幽出声。 昨夜她仔细翻看了那本小册子,将军府第二十六条家规:云可羡执掌中馈,所做决定旁系不得干预,违者赶出将军府。 云墨染一怔,寄人篱下?将军府不是她的家么? 马车稳稳前行,云可羡斜靠在软垫上翻看着账册,这是云将军离京前交给她的,上面有些地方做了标注。 “小姐,您快看,那是王爷的马车!”墨柳忽然惊喜地大叫。 云可羡抬眸顺着掀起一角的帘子看去,青峰正坐在车辕上,勒着缰绳减慢速度:“五小姐。” 云可羡微微点了下头,垂下眸子继续看着手中的账册。 墨柳趴跪在座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青峰驾着马车与她们并排行驶。 小欢暗自丢了个白眼,这丫头就不能矜持点,这般招摇别又给小姐招来是非。她悄悄挪过去扯了扯墨柳的袖子。 墨柳回头,不解地看向小欢。 “青峰那 件新袍子不错。”不待小欢开口,云可羡没头没脑地插了句。 “小,小姐。”墨柳白皙的小脸蛋涨得通红,忙放下帘子,“您,您又逗弄奴婢。” “难怪看着那绣工眼熟,原来是咱们墨柳的手艺。”云可羡继续。 “小姐!”墨柳不依,撅着小嘴撒娇道。 “驾。”一声低沉的吆喝夹杂着鞭子的抽动声,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小欢掀起一角车帘朝外看了看,迅速又放下。 云可羡放下手中的账册,伸了个懒腰,暗暗松了口气。平日里偶遇也就罢了,这大庭广众之下,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王府的马车辨识度又那么高,想不招人口舌都难。 “墨柳,一会儿入宫,你切记要谨言慎行,莫要再给小姐惹麻烦。”小欢压低声音,提醒着还顾自娇羞的墨柳。 墨柳回神,小脸上的红潮刷的褪尽,杏眼里蒙上一层水雾:“请小姐放心,奴婢定然谨记,再不会冒冒失失胡乱讲话了。” 云可羡把账册塞进暗格,面上的神情一片肃然:“宫里的规矩多,说话行事要万分小心,见到王爷和青峰要装作不认识。” 墨柳连连点头,胡乱抹了一把眼睛:“小姐,奴婢记住了。” “小姐放心,奴婢会时刻提点她。”小欢轻轻揽着墨柳的肩,给了云可羡一记让她安心的眼神。 “嗯。”云可羡点头,小欢性子沉稳,遇事不慌,还能对未知的情况提前做准备,昨日若不是她及时拿出那本册子,想要保住墨柳,怕是要费些周折。 “吁——”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稳稳停下,“小姐,前面马车过不去。” 云可羡掀开车帘向外望去,长长的马车队伍一眼望不到头,看来她们来的算晚的。 “嗯,靠边等着吧。”放下车帘,云可羡又重新拿出账册。 “五小姐。”车外是青峰的声音,墨柳眸子一亮,刚要伸手掀开帘子,小欢咳嗽两声,墨柳一怔,伸出 的手又缩了回去。 云可羡投给小欢一记赞赏的眼神,压低声音问:“何事?” “五小姐不必在此候着,青峰带您进去。” “不必。”云可羡微微皱眉,她可不想招人闲话,更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王爷扯上关系。 “五小姐还是跟青峰走吧,是王爷的吩咐。”青峰执拗,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云可羡闭上眼睛不想再搭话。 “青峰,你怎么在这儿?王爷呢?” “小姐,是君公子。”小欢附在云可羡耳边压低了声音。 云可羡点头,听声音的确是君莫离的。 “你怎么来了?”青峰皱眉有些不耐烦地问。 君莫离还真是闲?怎的哪里热闹便往哪里凑? 这小子若是知道车里坐的是五小姐,怕是又要纠缠不休了。 “这车里坐的是哪位贵客?”君莫离扫了一眼马车上的标识,“将军府?” “师父,是你吗?”青峰动作慢了一步,君莫离已然趴在车窗上压低声音试探着问了。 他听说王爷要在宫里宴请将士家眷,便急着赶过来,希望能和小可可来个偶遇。 云可羡不紧不慢地收起账册,身子朝后靠了靠,闭上眸子。王爷和君莫离,在这样的场合,无论哪一个,沾上都是麻烦。 皇宫这种地方,本就是步步惊心,若是被这二人连累成了众矢之的,怕是今后都别想清净了。 “哎呦,小可可,你到底在不在里面?”君莫离被青峰捏住手腕,呲牙咧嘴地低叫。 这将军府除了小可可,谁还有资格来宫里参加王爷的宴会?若是她在马车里,青峰下这般狠手,她又怎的不出一声? “闭嘴,若是不想要这只手,你就尽管嚷嚷。”青峰又加重了几分力度,声音里带着警告。 这小子还真是欠揍,若是惊动了旁人,给五小姐招来闲话,王爷必然饶不了他。 “放,放手,你还真下狠手呀?”君莫离疼得声音都打了颤,却不敢大力挣扎。 第130章 无帖者不得入内 若是被人瞧见他和王爷的贴身侍卫打起来,定然会过来围观,他倒无所谓,小可可若是成为谈论的焦点,岂不是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青峰,放开他吧。”云可羡无奈的拉开车帘,“你俩都走吧,我不喜与人闲话家常,也不想太早进去,在车上刚好可以小憩一会儿。” 这二人互不相让,都是王爷的得力手下,没必要伤了和气。 “师父,那我上去陪你说话好了。”君莫离甩开青峰放松力度的手,抬腿便要跨上马车。 青峰一把扯住君莫离的披风,压低声音警告道:“你敢上去,今儿就别想站着出来了。” 这小子长没长脑子?姑娘家的马车能轻易上么?再说了,他家王爷都不曾和五小姐同乘过一辆马车,他君莫离凭什么? 君莫离扒着车厢的手一僵,脑子里闪过某些画面,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还没等他回神,手臂蓦地一紧。 “有人来了,快走。” 二人身形一闪,瞬间便没了踪影。 “五妹妹,刚刚那两个人看着有些眼熟,其中一个是神医君莫离?”云墨染敲了敲车窗,在外面低声试探着问。 君莫离那日在将军府大门外,公然帮着云可羡对付大伯母,她躲在大门后看了个真切。那样美貌的男子除了君神医,还能有谁? 小欢和墨柳一惊,齐齐看向云可羡,怎的被二小姐看到了? “两个问路的,二姐姐怕是看错了。”云可羡捂着小嘴打了个哈欠,“二姐姐还是上车耐心等着吧。” 云可羡面上波澜不惊,心下却有些后怕,云墨染居心不良,唯恐天下不乱,更是乐得看她出岔子,在众人面前留下笑柄,还好青峰机灵,及时将君莫离拉走了。 “哼,以为我眼瞎,明明就是君莫离。”云墨染不敢闹事,生怕云可羡一气之下不带她入宫,忍着怒意,边走边嘟囔着。 “小姐,那日君公子在府门口自报身份,二小姐能认得出也不足为奇。”见云可 羡沉思不语,小欢有些担忧地解释道。 “嗯,不打紧。”云可羡担心的倒不是君莫离,而是王爷,夜幕辰阴晴不定、唯我独尊的性子着实让她头疼,第一次入宫,她不想当成别人议论的话题。 马车起先是一点点挪动,不知怎得速度突然加快了,眼见前面只有一辆马车了,车夫“吁”的一声勒住缰绳:“小姐,前面就到了。”筆趣庫 “嗯,你先回府歇息,两个时辰后再过来。”云可羡吩咐了一声,带着两个丫头下了马车。 门口的侍卫核实过身份,恭敬地行礼:“云小姐,请。” 云可羡习惯性地道了声:“谢谢。”径直走了进去,小欢和墨柳紧紧跟在身后。 云墨染撇撇嘴,心中暗道,这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跟个看门的侍卫说谢谢,岂不是自降身价? 这般想着,她高傲地扬着下巴跟着便往里走。 “出示请帖。”侍卫手中的长枪一横,吓得云墨染双腿一软险些跌倒,身后的香儿忙一把将她扶住。 “我俩是将军府的小姐,刚刚进去的是我五妹妹。”云淑玉原本不想出头,此时却不得不上前指着云可羡远去的身影陪着笑脸道。 “云小姐的请帖只有她一人,没有请帖一律不得进入。”另一侍卫也亮出长枪,两杆枪“哐”地架上,云淑玉不由噔噔噔退后几步。 “小姐!”灵儿一声惊呼。 等待的马车上有人开始下车查看,慢慢地人愈聚愈多。 “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有人认出云淑玉和云墨染。 “出了何事?” “听说是没有请帖,被拦下了。” “怎么会?将军府居然没收到请帖?” “不是说睿王殿下与云将军交往甚密,怎会不给将军府发帖子?” “既是没帖子,也别杵在这儿了,耽搁后面的人进宫。” 人群中叽叽喳喳,虽是压低了声音,却仍是清晰地传到云墨染的耳中,她只觉胸中有团怒火在熊熊燃烧,噌的一下子推开扶着她的 香儿,脱口喊道:“谁说将军府没收到帖子,那个死丫头不是进去了吗?” 云淑玉皱眉,心中将云墨染骂了个狗血喷头,这蠢货,也太口无遮拦了吧?若是被人知道她口中的死丫头是云将军唯一的嫡女,怕是要被人戳破脊梁骨吧? “小姐,慎言。”香儿忙轻轻扯了扯云墨染的袖子,小声提醒道。 云墨染一怔,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谁是死丫头呀?怎的会拿了将军府的请帖?” “是呀,是呀,大小姐二小姐都在这儿,怎的会让个丫头进去了?” 云墨染心下懊恼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祖母千叮咛万嘱咐,这样的机会不多,定要谨言慎行,给那些官家子弟留个好印象,自己怎的就没忍住呢? 她得想个法子进去,若不然祖母定然会责怪她行事不周,还拖累了云淑玉。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按男女分为两处,男宾在左,女宾为右。 云可羡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被安排在靠里的位置上,刚一落座,便有个女子急匆匆过来,许是跑得急,声音里带着喘息。 “请问,哪位是将军府的五小姐?” 云可羡抬眸,对上女子红彤彤的圆圆脸,记忆中并不认识这名女子。 “五小姐?紫蔓,你记错了吧?将军府好像只有四位小姐,何时有了五小姐?”说话的是一位着粉色衣裙的姑娘。 “对呀,紫蔓,那四位云小姐咱们都是见过的。”另一位绿裙姑娘也附和着说。 “哎呀,就是那位云家大小姐拜托我找一下将军府五小姐。”叫紫蔓的女子鼻尖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子,急急道。 “她出了何事?”云可羡解下披风,递给站在她身后的小欢,淡淡开口。 那两人怕是被门卫拦住了,让这小姑娘来传信的吧? 几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云可羡,目光中皆是惊艳。刚刚只顾和多日不见的好友寒暄,却未曾发现何时多了这么个小美人儿。 第131章 皇上万岁万万岁 云可羡一身鹅黄色长裙,衣襟、袖口及裙摆绣着一簇簇不知名的裸色小花。 及腰的乌发似黑缎般光亮润泽披散开来,脑后有缕发丝绾成发髻,斜插了根银色步摇。 嫩白的小脸蛋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清澈见底,圆润的耳垂上吊着银色宝石耳环。 挺直的鼻子,小巧的粉唇,周身没有多余配饰,却处处透着高贵雅致。 “你,你是将军府的五小姐?”叫紫蔓的女子瞪大了眸子,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位小姐看着好生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你是凝烟的女儿么?” “拜见姚夫人。”同桌的几位小姐起身恭敬行礼。 “娘,您怎么过来了?”紫蔓扶着一位三十几岁,衣着华贵的妇人坐下。筆趣庫 “像,和烟儿活脱脱一个模样。”妇人并未理会紫蔓,苍白的指尖轻轻碰触云可羡放在膝上的小手,一双美目里闪着盈盈水光。 “夫人认识家母?”云可羡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躬身施礼道。 “可儿,我是贤姨,你不记得了?”姚夫人重又拉过云可羡的小手,让她坐下。 “也难怪,那时你年纪尚幼,怕是不记得了。” 云可羡搜索着记忆,暗暗打量着面前的妇人,一身暗紫色云锦绣花长裙、繁复的发髻上插着几根镶着宝石的金色步摇,身量纤瘦,皮肤苍白,一双美目看向她时满是疼惜。 “娘,她难道是可可妹妹?”紫蔓一双大大的眸子闪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抱歉,可羡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有些事记不清了,失礼之处还望夫人与紫蔓姐姐见谅。”云可羡没能找到关于这对母女的记忆,也不想驳了她们的面子,有些歉意地插话道。 姚夫人急急抓着云可羡的小手,眸子里闪着关切:“生了大病?可儿,如今身子可好了?” “托夫人的福,如今已然没事了。”云可羡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话里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既是与可儿母亲相熟,那些年怎的也没见她们来将军府看看?若是有心,小可儿也不会遭那么多罪了。 “可可妹妹,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云可羡如此客气,紫蔓又怎会感觉不到她的冷漠。 “可儿,是贤姨唐突了,你如今就住在将军府吧?改日我带蔓儿去府上拜访。”姚夫人打断女儿的问话,拍了怕云可羡的小手,站起身来,拉着还想说话的紫蔓走向了前面的桌子,脚步有些踉跄。 云可羡清晰地看到,姚夫人转身时眼角淌落的泪滴。 十几名小宫女捧着食盒在大殿里鱼贯穿梭,片刻后精致的菜肴,各色糕点摆了满满一桌。 “开宴——”太监尖细的嗓音一声高唱,云可羡从思绪中回神,这才发现同桌的几个小姑娘齐齐看向她,面上皆带了恭敬之色。 “你们都不饿?”云可羡夹起一块栗子鸡细细咀嚼,眼角余光扫到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咽了下口水,不由轻笑。她们许是她爹爹下属的女儿,出身武将之家,年纪不大倒是还挺懂规矩的。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云可羡放柔了声音。 小姑娘们一下子放松了紧绷的神情,相互看了一眼,各自拿起了筷子。 半个时辰后,外间又传来一声高唱:“皇上请诸位移步秋华殿。” 女子纷纷起身跟着前来引路的女官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 云可羡刻意放慢脚步跟在人群后,大殿里整齐地摆放了一圈长形条桌,进来的人以家庭为单位陆续就坐。 云可羡找了一处不显眼的位置,刚一落座便听得一声高唱:“皇上驾到,睿王殿下驾到!” 众人忙起身跪倒齐呼:“皇上万岁万万岁,睿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这原本在电视剧里出现的一幕,真实地展现在面前,云可羡一时竟有些恍惚。 视线中一道略显矮小的明黄色身影坐在上首正中央的龙椅上,与一旁高大的睿王相比,愈发显得稚嫩。 还来不及仔细看时,云可羡的裙摆被人轻轻扯了下,她低头看时那人竟是紫蔓。 紫蔓一张圆圆的小脸皱成了包子,她悄悄指了指地上,示意云可羡赶紧跪下。 “下面何人,还不跪下!”皇上身边的太监尖着嗓子喝道。 云可羡心下暗骂,这死太监,就不会装看不到,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筆趣庫 自己的小命会不会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丢了?现在想低调怕是也 不能了。 她屈身刚要跪下,忽听得一声:“平身。”声音低沉磁性,似是夜幕辰的。 前面跪着的人呼啦啦起身,云可羡暗自舒了口气,又挺直了身子朝着先前的座位走去。 “边关将士守卫疆土,我东睦才可国泰民安,皇叔设宴,朕也略表心意。”小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眸光炯炯闪着真诚。 “皇上圣明,睿王英明。”一位大臣高呼,带起一片附和。 “皇叔,开始吧。”小皇帝微微探身,语气中带着恭敬。 “嗯。”夜幕辰深邃的眸光锁定在角落中的那抹小身影上,唇角微勾,小丫头当真有趣,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愈发合他的胃口了。 看多了那双晶亮的黑眸,却从未见过今日这般迷蒙,她在想什么? 小皇帝盯着夜幕辰唇边的弧度发怔,从未见皇叔对他人如此温柔过,也不知那个幸运儿是谁? 歌舞升平,长袖飘飘,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秋华殿内一改往日的沉闷,香茶美酒,喧嚣一片。 “可可妹妹,我明日去将军府找你可好?”紫蔓猫着身子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啊?”云可羡微眯的眸子眨了眨,捂着唇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昨晚她又梦到蒋六了,半夜惊醒后再无了睡意,早上又被墨柳按着盘发,习惯午睡的她这会子正困意浓浓。 “今日就到这里吧,本王乏了。”夜幕辰起身,大殿内乐声骤停,正旋转着的舞姬脚下一乱,险些扑倒在地。 “皇叔就在宫里歇息吧。”小皇帝关切的轻声问,眸子里闪着几分期待。 皇叔不知为何,最近一阵子都不在宫里住了,虽然平日对他很严厉,有时他也会暗暗恼怒,可时间久了见不到他,又会觉得分外想他。 “不必。”夜幕辰脚步未停,眸光锁定的位置正是云可羡的方向。小丫头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眸子,既是她乏了,那就早点散场让她回去歇息。 “恭送睿王殿下。”除一位特立独行,其余人等均原地跪倒一呼百应。 夜幕辰挥挥衣袖,龙椅上的小皇帝轻叹了口气,起身跟上。 “恭送皇上。”一片高呼。 “又是你?好大的胆子!” 第132章 丞相夫人 太监尖细的嗓音似是铁勺猛刮锅底,突兀的噪音震得云可羡耳膜发痒,她秀眉微蹙不由掏了掏耳朵。 “大胆。” 见小姑娘不仅没被吓住,还捂上了耳朵,这,这是在挑衅他么?太监握紧手中的拂尘扬手便朝着云可羡挥去。筆趣庫 他秦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官居四品,就算是文武大臣、娘娘太妃多多少少也得给他三分薄面,他倒要看看这小蹄子骨头有多硬。 云可羡暗自冷笑,死太监这是跟她杠上了? 眼看拂尘便要扫到那张嫩白的小脸上,两声惊叫同时响起:“不要!” 云可羡唇角勾起淡淡的嘲讽,身子如灵蛇般朝后仰去。 秦公公的拂尘落了空,更觉失了面子,气急败坏地扔了拂尘,朝着门边的侍卫尖叫:“来人,拖出去重责二十板子。” “秦公公大人有大量,小孩子不懂事,您就饶了她这次吧。”姚夫人脸色愈发白了几分,被紫蔓搀扶着上前。 云可羡蹙眉,一个太监在她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二十板子?若是他有胆子就试试,自己有的是法子躲过。 可这位姚夫人多的又是哪门子事? “姚夫人,皇家尊严何等重要,洒家也是职责所在,二十板子算便宜她了。”秦公公冷哼一声,朝着进来的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一左一右向云可羡走去。 “秦公公。”姚夫人扑通一声竟是双膝跪地,“若是您执意要惩处,我愿替她受过。” 云可羡惊愕,若说先前她还对这位姚夫人套近乎的行为有所排斥,此时呢?就算是自己的亲生的孩子,也不是每个母亲都会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吧,何况是二十板子? “娘!”紫蔓如遭雷击,颤栗着惊呼。 她娘那样的身子如何能挨过二十板子? “静贤,你,你这又是为何?”一身官服的男子疾步上前,就要搀扶起姚夫人。 姚夫人却是将头偏向一边,倔强地闭上双眸,摆明了不用他管的态度。 男子神色一冷,拂袖便要转身离 去。 “爹爹。”紫蔓一把扯住男子的衣袖泪流满面哽咽道,“娘亲她身子骨弱,二十板子可是会要了她的命呀!” 男子高大的身躯一颤,胸腔上下起伏,似是在极力压制奔涌而出的情绪。 “秦公公,看在本相的面子上,此事就此作罢可否?”男子冷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姚夫人微微颤抖的身子沉声道。 秦公公诧异地张着嘴,绿豆大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姚丞相与夫人多年不和,怎的会舍下面子出言求情?难不成那些传言都是混说的? “呵呵,丞相客气了,洒家和夫人刚刚也说了,是职责所在,夫人快请起吧,洒家可承受不起。”秦公公面上堆笑,双手摊开作势要搀扶姚夫人。 只是还未等他碰上姚夫人的衣袖,便被人抢了先。 “夫人,请起。”云可羡蹲下身子,双手挽住姚夫人的胳膊,黑漆漆的眸子里染上了歉意。 还以为她是爹爹手下的家眷,刻意来巴结她,却不知人家的夫君竟是当朝丞相。 “可儿。”姚夫人欣喜地望着云可羡,一双美眸水雾一片。 云可羡微微点头,双臂暗暗用力搀扶起姚夫人。 秦公公气得牙根儿痒痒,这该死的小贱蹄子,又坏他的事儿,以为姚夫人不受宠才任由她跪下,自己亲手搀扶,丞相那边多少也会记着他的人情。待会儿他得打听一下,这是哪家的小贱蹄子,如此和他犯冲。 “秦公公,皇上叫您速回乾清宫。”一个小太监急火火地跑过来弯身行礼道。 秦公公捡起地上的拂尘,狠狠地瞪了云可羡一眼,随着小太监快步出了大殿。 云可羡轻笑,这梁子是结下了。山不转水转,走着瞧吧。 “可儿,你没事吧?”姚夫人拉起云可羡的小手关切地问。 这孩子怕不是被吓傻了吧?怎的还能笑出来? “夫人不必挂心,可儿好得很。”云可羡反手扶住姚夫人,眸子里带着真诚关切,“倒是连累夫人操心了。” “既无事,咱们也该出宫了 。”姚夫人转头眼神示意紫蔓过来。 云可羡清晰地感觉姚夫人的身子在轻轻颤抖,似是在极力克制着。 紫蔓一脸担忧的挽住母亲的另一只胳膊,三人与姚丞相擦肩而过,紫蔓咬了咬唇,轻声道了句:“爹爹,我和娘先回府了。” 姚丞相闭了闭眸子,缓缓吐出一个字:“嗯。” 门口有宫女递上各自的披风,三人走出大殿,在一个僻静的拐角处,姚夫人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娘!”紫蔓惊恐低呼,她知道娘不想让爹看到,才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出来的。 “嘘,别做声,慢慢将她放平。”云可羡快速解下身上的披风铺在姚夫人身后的地上。 “可可!”紫蔓大惊,瞪大了眸子,“这么冷的天儿,你会冻坏的。” “无妨。”云可羡顾不上多说话,托住姚夫人另一边身子,与紫蔓轻轻将她放倒在披风上。 紫蔓怔怔看着云可羡,见她翻开母亲眼皮看了下,又拿起母亲手腕,将三根手指搭上。 这?诊脉? 云可羡秀眉愈发紧蹙,看得紫蔓更加忧心,却不敢出言打扰。 她听娘说过烟姨一身医术无人能及,可儿既是她的女儿,会些医术也不足为奇。 片刻,云可羡收回手,从袖子里拿了个小包出来飞快打开,紫蔓定睛看去,竟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 “这,可可。”紫蔓紧张地搓着小手,“要不,我回去找爹让他去请个太医吧?” 这性命攸关的大事,就算是娘醒了怪他也情有可原吧? “夫人的病太医治不了。”云可羡轻叹了口气,一根银针朝着姚夫人后脑的穴位刺去。 紫蔓吓得七魂出了三魂,她还从未看过给人施针是从头上刺入的!她周身颤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若是她娘就这么去了,她可怎么办?都怪自己,没能拦住可可…… 云可羡瞥了一眼紫蔓,手中的银针接连又刺入了几根。若是银针没带在身上,迟一步,姚夫人性命堪忧。 “可儿。”一声细弱的呢喃。 第133章 回府风波 “娘,您醒了?” 紫蔓哽咽着扑过来,她好怕,好怕她娘就这样走了。 “先别过来。”云可羡冷声喝止,紫蔓脚步一顿,停在当下。 姚夫人缓缓睁开双眼,眸光所到之处是云可羡冻得通红的小脸,她虚弱地急喘:“可儿,你,你的披风呢?” “娘,可可的披风在您身子下。”紫蔓心下懊恼,刚刚她一颗心都放在娘身上,竟一时没顾及到可可妹妹。 怕母亲着急,忙蹲下身子将自己的披风让出一半搭在云可羡身上,姚夫人闻言更加急切地喘息,想挪动身子,却无一点力气。 “夫人,您不要动,也不要说话,可儿不冷,拔了针您就可以起来了。”云可羡轻轻按着姚夫人的肩头,低声安抚。 姚夫人微微点头,缓缓闭上双眸,眼角两颗豆大的泪珠无声滑落。 两个女孩裹着一件披风,紧紧靠在一起,静静地等待。 她们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暗影里也有两个人一直在默默守候。 “王爷,要不要属下送件披风给五小姐?”青峰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 夜幕辰似是没听到,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清冷的眸光辨不出情绪。 “让她那婢女送过来。”片刻后,夜幕辰才沉声道。 既是她不想被人知道和自己相熟,那就随了她。 “是。”青峰领命飞身而去。 一刻钟的工夫,云可羡轻轻碰下了紫蔓,示意她站远一点。 紫蔓会意,听话地起身朝后走了几步。 刚刚在等待的过程中,她慢慢冷静下来,她娘的身子经不起折腾,自己帮不上忙也绝不能拖后腿。 云可羡深吸了口气,小心地拔下一针,姚夫人身子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好孩子,贤姨没事,你尽管拔针吧。” 云可羡有些诧异,看姚夫人的样子,难不成知道在这些穴位下针很危险? 一根根银针拔下,姚夫人呼吸逐渐平稳。 云可羡反手抹了一把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暗暗松了口气。 紫蔓惊喜地跑过来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试着搀扶起母亲。 云可羡捡起地上的披风,淡紫色的缎面沾染了泥土,看着有些狼狈。 “小姐。”小欢快步跑上前,将一件厚厚的粉蓝 色斗篷紧紧裹住云可羡,心疼地抱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 “可儿。”姚夫人苍白的指尖轻轻颤抖着,想要碰触云可羡冻得发紫的小手,却似是怕弄疼她又踌躇着缩了回去。 “夫人,咱们快出宫吧,耽搁久了,恐生事端。”云可羡冻得发红的小脸缩进雪白的狐狸毛里,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上前挽住姚夫人的手臂。 姚夫人含泪点头,轻轻将云可羡冰冷的小手握住,一行人渐行渐远。 “王爷,要跟上么?”见夜幕辰仍是站在原地,青峰忍不住低声试探着问。 他们一路跟着到这里,为了不打扰到五小姐救人,他让小太监引着大殿里的众人从另一边出了宫。 “赏那个阉人三十板子,送去辛者库。”夜幕辰慢慢挪动脚步,与前面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青峰一时愣怔,阉人?秦公公?伺候先皇十余年,当今皇帝身边的正四品大太监,三十板子倒是可以寻个由头,送辛者库?是不是有点过了? “那皇上身边?”青峰声音压得极低。 他实在听不出王爷是一时气话,还是当真要置秦公公于死地。皇上的贴身太监,不是谁都能当的起。 “让小福子接管。”夜幕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似是早有此打算。话毕突然加快了脚步。 青峰回神,才发现云可羡一行人与等在大门口的几个丫头已然出了宫门。 “是。”青峰颔首。知是他家王爷心意已决,再无回旋余地,心下暗叹,秦公公自求多福吧,三十板子要不了他的命,辛者库也会生不如死,谁让他惹了不该惹的人。 秦公公怕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想收拾的人,反过来能要了他的老命?睿王让谁三更死,谁能偷活到天明呐。 青峰暗自冷笑,敢打他家未来王妃?也不看看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结实。 只是他家王爷做了这么多,王妃她究竟知道吗? 青峰还在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换了秦公公,这边夜幕辰一撩衣袍上了马车。 “明日再放君莫离回去。”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一向沉稳的青峰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 他家王爷何时变得如此幼稚了?也活该君莫离那小子倒霉,谁让他总惦 记着他家未来王妃。 青峰脑子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如何对付秦公公了,只是得让君莫离那小子受点委屈了。 “还不走?”夜幕辰凤眸微眯,懒懒地斜靠在软枕上,冷声道。 青峰瞬间回神,飞身上了马车,扬起鞭子“驾”,朝着前面的马车追去。 一进将军府,云可羡便被陈婆子拦着,说是老夫人有急事找她。 墨柳刚想上前回绝,被云可羡一把扯住:“该来的总会来,你和小欢先回碧竹苑,我去去就来。” 小欢面上带了担忧,压低了声音:“小姐,奴婢陪您一起。”筆趣庫 “不必。”云可羡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赶快回去。 老太婆今儿应是气的不轻,必然要找个出气筒,她们俩还是躲远点吧。 蒋氏靠坐在大炕上,面上阴沉。一边的炕沿上坐着云淑玉和云墨染。 “啧啧,把我和大姐姐扔在宫门口,你倒是风光,这么会子功夫还换了斗篷?皇上赏你的?”云墨染跳下大炕,围着云可羡转了个圈儿,阴阳怪气地撇了撇嘴。 云可羡嗤笑,对上云墨染被妒忌染红的眸子:“二姐姐说笑了。” “你,你还敢笑?祖母,您看看她!”云墨染不依,跺着脚看向蒋氏。 “五丫头,你这翅膀硬了,我老太太说话没用了?”蒋氏昏黄的眸子阴恻恻地盯着云可羡,声音里少了往日的凌厉,似是在刻意隐忍。 “昨日可羡便说了,进宫需要请帖,二位姐姐被拦在门外,也是情理之中。”云可羡拉了个凳子到火盆边坐下。许是有些冻着了,骨节酸痛,穿着斗篷还是感觉有些冷。 “帖子在你手里,咱们又没看过,谁知道是如何写的?”云淑玉眸中闪着算计,端起炕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又接着道,“再说了,那些宾客哪个不是一大家子同去?” “就是就是,亏我还托姚小姐找你,你倒好,只顾自己享乐了,害得我和大姐姐在门外等了两个时辰。”云墨染愈发气得咬牙,想着云可羡在宫里美酒佳肴,她们在门外被人嘲笑,还挨饿受冻,便有一股火蹭蹭蹭直冲脑门。 “我掐死你个贱蹄子!”云墨染似是得了失心疯,朝着云可羡扑过去。 第134章 物理降温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云淑玉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云墨染何时变了性子,直接动手了? 蒋氏也一时怔住,在她面前一向乖巧懂事的染儿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突然发狂了? 云可羡眸中闪过一丝冷厉,唇角却勾起一丝玩味。 云墨染这蠢货,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云墨染连云可羡的衣角都不曾碰到,不知怎的便整个身子趴在地上,右手小手指好巧不巧地伸到了火盆里。 “二妹妹!”云淑玉忙不迭跳下大炕,趿拉着鞋子冲过来,待看清云墨染深红泛黑的小手指时,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呢喃着,“二妹妹,你,你的手。” “染儿,快起来,让祖母看看。”蒋氏见状心中愈发不安,挪动着身子到大炕边,声音颤抖带着浓浓的心疼。 云墨染早已痛得说不出话,只是本能地将右手放在唇边哆嗦着哈气。 “玉儿,还不快扶你妹妹起来。”蒋氏用没受伤的那只手锤了几下炕桌,心中暗骂,这个不中用的东西,遇事一点也指望不上。 云淑玉忙一骨碌爬起来,蹲下身子,托住云墨染的胳膊用力将她架起,慢慢走到大炕边。 “玉儿,快去找管事拿些药膏来。”蒋氏皱眉冷声吩咐道。 云淑玉心中不悦,却还是应了声:“是。”低眉顺眼地出去。 “祖母,您看,是她,就是那个小贱蹄子她害我!” 云墨染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倒在蒋氏膝上,颤抖着烫伤的手指凑到她眼前,蒋氏只觉一阵晕眩,身子一歪后腰重重磕在炕桌上,不由暗哼一声。 “祖母!”云墨染惊叫,无暇顾及自己的手痛,翘着小手指一把抱住蒋氏急切地问,“祖母,您,磕到哪里了?” 蒋氏闭着眸子摆了摆手,缓了一会儿才慢慢坐直了身子,哆里哆嗦地拉过云墨染受伤的小手。 “祖母,染儿疼。”云墨染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看得蒋氏愈发心疼。 “染儿,你怎的如此不小心?”蒋氏小心翼翼地托起云墨染红肿泛黑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吹气,这白嫩 嫩的小手若是留了疤,日后还如何能找个好人家? “是她,她绊了染儿,染儿才摔倒的。”云墨染狭长的眸子蓄满恨意,转过头狠狠瞪着云可羡。 “五丫头,你,你,怎的这般狠毒,害了我老太太还嫌不够么?染儿她可是你的二姐姐呀,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蒋氏恶狠狠地咬着牙,一张老脸似是黑云压城阴沉得可怕。 云可羡周身酸痛,鼻子发痒,接连捂唇打了三个喷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知老夫人可曾听说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云可羡起身,言笑晏晏地直直看向蒋氏,漆黑的眸子似一泓清水,干净透彻。 蒋氏一口老血卡在胸腔,直气得周身哆嗦。 “你,你!”接连粗重的喘息后,阴恻恻地从牙缝挤出两个字,“该死。” “呵。”云可羡轻笑出声,“老夫人珍重,可羡还有事先回去了。”话毕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祖母,您看看,这小贱蹄子,连您都敢顶撞了,我就说早该给她点教训了。”身后是云墨染气急败坏的跺脚声。 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云可羡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才一出福寿居的院子,小欢打着一把油纸伞小跑着迎上来。 回到碧竹苑,墨柳已然备好了浴汤,云可羡心生暖意,这两个丫头倒是愈发贴心了。 “小姐,您发热了?”墨柳一声惊呼,唤醒了泡在浴桶里昏昏欲睡的云可羡。 她摇了摇有些闷闷的脑袋,这浴汤里加了生姜、艾叶、桂枝等驱寒的中药,散去了一些体内的寒气,暖暖的她竟然睡着了。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云可羡只觉嗓子眼似火烧着了一般又干又痛,周身的骨节酸胀无比,她费力地睁开双眼,想下地找点水喝。 “小姐,您醒了?”小欢一把握住云可羡的小手,惊喜地低呼,“退热了,太好了。” 空气中有淡淡的酒香味,云可羡揉着眼睛坐起来,小欢忙伸手接住搭在她额上的湿毛巾。 “我睡了多久?”云可羡一开口声音嘶哑如同八十老妪,倒是吓了自己一跳。 “一日两夜。”小 欢放下毛巾倒了杯温茶递给云可羡,“您先润润嗓子,我娘在熬鱼肉粥。” 云可羡一口气喝完了茶,感觉嗓子舒服了一些,她看着小欢眼下的青影着实心疼:“你,一夜未睡?给我做了物理降温?” “那日小姐昏睡过去,奴婢和墨柳急得不行,想请郎中又怕被老夫人知道了,给您下绊子,猛然想起小姐给咱们说过的物理降温,就试着做了下。”小欢拿了两个软垫塞在云可羡背后,又接着道,“奴婢在小姐睡着时也眯了会儿。” “小姐,您何时醒的?”墨柳提着食盒一脸惊喜地冲过来。 小欢一把扯住墨柳的袖子:“你身上带着凉气,先暖暖再过来。” 墨柳吐了吐小粉舌,她这猪脑子,怎的又忘了小欢交代过她从外面进来要站在门边暖暖再过来小姐这边。一激动她哪里还能记得那么多。 云可羡轻笑,拿了枕边的白玉簪,随意将披散的长发绾了个松松的发髻,起身下了床。 “小姐,您一定饿坏了吧?” 云可羡洗漱的空档,墨柳已然摆好了早膳,两碟精致的小菜,鸡蛋饼、杏仁酥、云片糕和一小盆香气四溢的鱼肉粥。 “婶子呢?让她过来一起用膳。”云可羡坐下接过小欢递过来的鱼肉粥,猛然记起昨日让小欢娘来她的院子了。 “我娘,她在小厨房吃了。”小欢垂下眸子,咬着下唇,低声道。 昨日小姐昏睡,她娘急得不行,熬了一些下火的药汤喂着小姐喝下,又匆匆离开,说是这样不合规矩。 “奴婢去叫婶子。”墨柳放下手中的筷子,急火火地跑出去。 片刻功夫,小欢娘便被墨柳拽着进来。 “老奴给小姐请安。”小欢娘躬身施礼。 “婶子,跟您说过多少遍了,咱们这儿不用这些礼数,您是长辈,该可羡给您行礼。”云可羡说着便站起来当真就要躬身。 “小姐,莫要折煞了老奴。”小欢娘忙一把扶住云可羡,面上带了惶恐。 云可羡就势拉着小欢娘坐下,主仆四人围坐在桌子边一同用膳。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砸门声。 第135章 贵客到访 “小姐,我去看看。”坐在门边的墨柳放下筷子,起身出去开门。片刻后带着管事进来。 “老奴给小姐请安。”管事躬身施礼,眼角的余光扫过同桌用膳的小欢娘,眸子里是一闪即逝的诧异。 云可羡接过小欢递来的布巾擦了擦唇角,清清喉咙:“出了何事?” “小姐,丞相府的姚夫人递了拜帖说今日要来府中看您,老夫人说吃不惯别人做的膳食,让小欢娘回大厨房,还有就是……”管事踌躇着,似是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还有什么?”云可羡夹了块云片糕放到小欢娘面前的碟子里,不动声色地压下她想起身的动作,“婶子,您吃您的,不用管旁的事。” 管事偷眼瞄着,心中了然,五小姐这是摆明了要罩着小欢娘,看这架势老夫人是争不过了。 “暮秋小产了。”管事低垂着头,压低了声音,似是对此事颇有顾忌。 “哦?” 云可羡晶亮的眸子里闪着一抹趣味,原本老太婆就看在暮秋怀有身孕没处置她,云清彦一出事,更像护着眼珠子似的,找了两个有经验的婆子贴身伺候,怎的还是没能保住? 管事暗自叹了口气:“是二老爷,自从那事以后脾气大变,昨日暮秋给他做了件披风,也不知说了什么,二老爷踹了暮秋肚子一脚。” “啊!”墨柳一声惊呼,收到小欢的一记白眼后,才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不敢再出声。 这真不能怪她呀,二老爷莫不是疯了?暮秋肚子里可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管事顿了顿,偷瞄着云可羡平静似水的小脸,又接着道:“二老爷原是为保住暮秋,才买通郎中骗老夫人说是有孕,直到昨日出了事才知道竟是真的。” “呵呵,还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云可羡嗤笑,老太婆这下怕是气得不轻,都这般了,还能吃得下么?想要小欢娘?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此事不必管,随他们折腾去,小欢娘是我已认作婶子了,就留在本小 姐的院子里,姚夫人那边你准备些茶点,一会儿我过去前厅。”云可羡简明扼要地吩咐完,嗓子已然沙哑得厉害。 “是。”管事应了声转身出去。 主仆四人用过早膳,收拾停当,云可羡带着小欢和墨柳去往前厅。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云墨染的娇笑声:“哎呀,紫蔓,你又笑话人家,伯母,您得给染儿做主罚她。” 云可羡挑眉,云墨染和姚紫蔓倒是一点不见外,那日在宫里还为她传过信,看来二人关系匪浅。 “可儿。”姚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朝着云可羡快走几步。 云墨染一时愣怔,姚夫人何时跟这死丫头如此热络了,还叫她可儿? “夫人万安。”云可羡躬身行礼,身后的小欢和墨柳也一同恭敬地行礼。 姚夫人忙一把扶起云可羡,顺势将一个通体雪白的玉镯套在她的腕子上。 云可羡刚要推辞,姚夫人轻轻握住她的小手,一双眉目闪着盈盈水光:“好孩子,那日多亏你出手相救,贤姨才能好端端站在这儿。” 云可羡思忖片刻,轻颔首:“既是如此,长辈赐不敢辞。” “可可妹妹,你的喉咙怎么了?那日受了寒?”听着云可羡沙哑的嗓音,姚紫蔓甩开云墨染的手,急切地冲过来,“我娘昨日便要来看你,她的身子刚好了些,是我给拦下了。” “可儿,你好些了么?走,贤姨送你回去。”姚夫人心疼地揽着云可羡瘦削的肩头,又接着道,“看你瘦的,我带了些补品,让人做了好好调养调养。” 云可羡眸光扫过桌子上几个精致的木盒,知道定是贵重得很,忙推辞:“夫人太客气了,那日只是举手之劳,哪里受得起您如此厚礼。” “好孩子,贤姨知道愧对烟儿,没能照顾好你,日后若是可以,我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与紫蔓一般无二。”姚夫人揽着云可羡朝外走去,紫蔓紧随其后,同来的两个丫鬟抱起桌上的几个盒子快步跟上。 云墨染气得一嘴牙齿 差点咬碎,她这是被完完全全忽视了,该死的云可羡,也不知她是如何魅惑了姚夫人,让她又送镯子又送补品的,单是那镯子便价值不菲吧? 云可羡一行正往碧竹苑方向走着,忽听身后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姚夫人,怎的刚来便要回去了?” 众人停下脚步,见四个婆子抬着椅子上的蒋氏正疾步过来。 云可羡勾唇,这老太婆倒真是个狠角色,才刚失了孙子,这么快便缓过劲来了,这是又瞄上了丞相夫人? “姚夫人,可是府中招待不周,怎的不多坐坐再走?”蒋氏一手拄着拐杖便要起身行礼,不知怎的受伤的手就碰到了扶手上,她不由“哎呦”一声。 “老夫人这是?如何受了伤?”姚夫人见蒋氏手上缠着绷带,关切的问。 蒋氏瞬间老泪纵横:“我老婆子不中用了,成了这府中的累赘,若不是看在几个孙女年纪还小,放心不下,早就随着我家老爷子去了。” 姚夫人近几年身子不适,很少出门,对云家的事也不甚清楚。虽不知发生了何事,见云可羡原本纯净无波的眸子染上清冷,加上前些年这老太太百般遮掩可儿的行踪,心知必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既是夫人问起,我老婆子也不敢隐瞒,这伤正是五丫头所为,她年纪小不懂事,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夫人明言。”蒋氏见姚夫人不似以往对她那般敬重,心中不甘,以为云可羡在姚夫人面前说了她的坏话,忙恶人先告状。 “老夫人既是有伤在身,还是请回吧,本夫人只是想跟可儿聊些体己话。”姚夫人既是能当上丞相夫人,必有她的过人之处。她又何尝看不出这老太太想挑拨她和可儿的关系。 蒋氏一怔,阴狠的眸子射向云可羡,恨不得撕烂她那轻弯的唇角。 “可儿,咱们走吧。”姚夫人亲热地重新揽着云可羡向碧竹苑而去,后面一行人呼啦啦跟上。 蒋氏握着拐杖的手不住颤抖,浑浊的眸子染上一抹杀意。 第136章 酒楼筹划 “小姐,找到适合的酒楼了。” 小欢从外面进来,用手扇着红扑扑的小脸蛋。她转了大半个街市,又急着往回赶,虽是很累却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 “哦?说说看。”云可羡饶有兴味地拉着她坐下,顺手倒了杯温茶递给她。 小欢也不客气,咕咚咕咚接过来一饮而尽。 “原来是一家牛肉面馆,位置在街市的中心,三层的小楼,老板因家中急需用钱,想要低价转让。”小欢翻看着桌子上小姐制作的菜谱,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彩。 “好,宜早不宜迟,谈好价钱便盘下来。”云可羡将垂在面颊的碎发塞在耳后,起身进里屋拿了一卷银票出来递给小欢。 “还记得这个么?王爷给婶子的赏钱,房契写你的名字,房子算我租用的,按市价计算房租。” “不可,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怎可见利忘义?何况这银票本就是王爷看在小姐的面子上才赏给我娘的。”小欢完全被吓到了,连连后退。 那叠银票似是烫手的山芋又被她塞回到了云可羡手里。 “真是个傻丫头。”云可羡轻笑,“你家小姐不便做酒楼的老板,暂且用你的名字行吗?” 这丫头是个实诚的,待日后慢慢来吧。 小欢歪头想了下,轻颔首:“嗯,这样倒是可行。” “那你即刻去办吧,不够的话再跟我说。”云可羡笑着摇头,把银票递给小欢。 小欢接过数了数,又抽出几张还给云可羡:“小姐,这些便足够了,若是余下,奴婢便按小姐吩咐置办些碗筷。” “嗯,图纸你带上,早去早回。”云可羡嘱咐了几句,看着小欢快步出了院子。 小厨房这边,墨柳和小欢娘正热火朝天地按小姐的菜谱试做,她们还从未见过如此繁多的菜式,当真是新鲜至极。 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中间一条宽宽的道路,可并排两辆马车行驶,道路两旁一栋栋高高低低的商铺,大多是酒楼、茶馆、当铺和布庄。街边的空地上整齐地排列着大大小小的摊子,都是些民间的物件儿。 避开熙 熙攘攘的人流,拐角处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 “王爷,办妥了。”青峰从斜对面的酒楼出来跳上车辕,压低了声音道。 “嗯,另外给那人一笔银子,让他离开这里。” 夜幕辰掀开车帘,抬眸望向灰色小楼飞檐上的招牌旗子,眸中染上些许柔和。也不知小丫头如何想的,竟是要开个酒楼? “五小姐将地契写在了小欢的名下。”车里没动静,青峰又接着道,“小欢是五小姐身边的丫头。” 等了片刻,青峰才拉动缰绳,缓缓向前行驶。心下却有些忐忑,他家王爷莫不是生气了?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选好的地段,多买几间铺子。”良久,夜幕辰才开口道。 青峰一怔,他家王爷一向对钱财之事看得淡漠,怎的竟也想开铺子做生意了? “是。”青峰不敢多问,颔首领命。 碧竹苑内,主仆四人正围坐在桌子前用晚膳,管事匆匆进来:“五小姐,大夫人她自尽了。” 四人皆是一怔,墨柳瞪大了眸子,张开的嘴巴能装下一个鸡蛋。大夫人自那日得知命不久矣,便再也没出过自己的院子。 “何时的事?”云可羡放下手中的筷子,面上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管事不禁心生敬佩,五小姐不愧小小年纪便能掌管将军府中馈,这份淡然从容就算老夫人那般年纪也比之不上。 “白绫断了,命是捡回来了,就是腿断了。”管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啊?没死呀?”墨柳抿紧嘴巴,暗自给了管事一记白眼,这说话大喘气,可是会要人命的。还好她嘴巴里刚好没食物,不然还不得噎死? 云可羡也忍俊不禁,这胖人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上个吊起码死不了。 “我吃了晚膳便过去瞧瞧。”云可羡重新拿起筷子,管家颔首识趣地退了出去。 “小姐,您说这大夫人是不是傻呀,明知自己那么胖,还选择上吊这种死法?”墨柳撇着小嘴夹起一块红烧肉,又接了句,“这下好了,半死不活的岂不更难受?” 小欢给云可羡盛了碗红豆薏米 粥,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听说四小姐闹着让老夫人到蒋家去找蒋小少爷,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 “欢儿,慎言。”小欢娘听不下去了,这孩子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的连这话都能说?何况在背后妄议主子是要被重罚的。 “婶子,放心,在我这儿她们可以随意说笑,何况将军府的家规早已去除了这一条。”云可羡见小欢娘一脸的担忧,忙开口安抚。 墨柳也忙上前,夹了个鸡腿递给小欢娘:“婶子,我家小姐说自家人不必有所顾忌,在外面才要谨言慎行。” “小姐仁心宅厚,遇上这样的主子,是咱们娘几个的福分,你们俩切记不要给小姐惹麻烦才是。”小欢娘接过鸡腿,拉着墨柳,眸光直直看向小欢,面上带了少有的严肃。 小欢和墨柳重重点头,她们又岂会不知小姐待自己恩重如山。 “小欢不说我倒是忘了,我那个三姐姐和四姐姐也该让蒋家有个交代了。”云可羡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黑漆漆的眸子里闪着狡黠。 “小姐的意思是?”小欢试探着问,“让蒋家小少爷迎娶三小姐和四小姐?” “嗯,咱们将军府也不是慈善机构,也不能总养着闲人不是?何况还是为蒋家养的?”云可羡喝了一口薏米红豆粥,“嗯,香甜软糯,你们也都尝尝。” 小欢娘面上一片慈爱:“老奴还熬了红枣人参鸽子汤,小姐太瘦了,真该好好补补了。”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有了点肉,这两天生病又瘦回去了些。 墨柳拿了小碗盛了两勺汤递给云可羡,不解地问:“小姐,什么是慈善机构呀?” “嗯?”云可羡一时没反应过来,抬眸时才发现三双眼睛齐齐看着她,她刚刚说了慈善机构么?这名词的确不是这个朝代该有的。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她,日后能不能也建个此类的机构,让东睦国的高官富商们出点血,帮帮有需要的人。 见云可羡不答话,陷入沉思,三人也不好再问,各自默默地用膳。 “夜幕辰,能不能行,全靠你了。” 第137章 其言也善 云可羡难得语声激动,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那深潭一般清澈的眸子犹如暗夜的精灵,怎么看都像只小狐狸。 “小,小姐。”墨柳眨巴着杏眼,出口的话结结巴巴,“您,刚刚是在说王爷?啥?能不能行?” 云可羡蓦然抬眸,三人皆是一脸疑惑地看向她。 “那个,哈哈,没事没事,刚刚做了个梦。”云可羡笑得有些尴尬,怎的就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三人仍是不说话,齐齐看向她,小姐今儿有些反常,怎的净说些她们听不懂的话,这还没到夜晚,怎就做梦了?她们可清楚看见小姐一直睁着眼睛呢。 “好了,快吃吧,吃完了还要去大夫人那边呢。”见三人像不认识般看着她,云可羡愈发不自在,她也没说什么呀,怎么还这样盯着她看? “是,快吃吧,饭菜凉了便不好吃了。”小欢娘率先回神,招呼着大家赶紧用膳。 收拾停当,云可羡只带着小欢往大夫人的院子而去。 大门没关,也没人守着,云可羡抬眸看向门楼上的牌匾——倾澜轩,不由暗自叹息,这大夫人虽不是个善类,却也是个命苦的,百般痴情遇上云清澜那样无情之人,也只落得个凄凉悲悯。 二人直接进去,便听得云淑玉嘶声力竭的哭喊:“雪漫,你能不能懂事点,娘都这般了,你还想着自己那点子破事?” “大姐姐,你让雪漫怎么办?总不能把孩子生在云家吧?娘若不去求祖母,我便只能去死了。”云雪漫绝望地大哭。 “我,我去。”一道虚弱地声音急喘着,又道,“来人,抬我去。” 云可羡有些听不下去了,推门迈步走了进去,小欢紧随其后。 “你,你怎么来了?”云淑玉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深吸了口气,沉声问。 “大伯母身子有恙,我过来看看。”云可羡不想理会云淑玉,与她擦肩而过径自朝着大夫人的床榻而去。 “是来看我娘死没死吧?”云雪漫正憋着一肚子火,看着云可羡身上的素色披风,更加心生怒气。 小欢疾步 上前将一个木盒放在桌子上:“这是我家小姐给大夫人带的补品。” 云雪漫先是一怔,接着上前“啪”地掀开木盒,里面竟整整齐齐摆放着两根上好的人参。 “这,这。”云雪漫惊得瞪大了眸子,云可羡竟如此大手笔,送了她娘这么贵重的药材。她娘可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呀?筆趣庫 “大伯母身子虚,补补元气吧。”云可羡将云雪漫不断变换的神情尽收眼底,淡淡地道。 大夫人短短十几日不见,倒是瘦了一大圈儿,昔日面团子般的脸似是风干了的馒头失去水分后多了几分沧桑。 “五,五丫头。”秦氏暗淡的双眸有了一丝光亮,“大伯母愧对于你,你今日还能来看我。” 秦氏眼角溢出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流进了脖子,刚好滴在紫红色的勒痕上,她不由“啊”了一声。 “娘!”云淑玉一把扯开云可羡,见秦氏捂着脖子不说话,她更加肯定是云可羡对她娘下了手,猛回头怒声道,“你,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云可羡对上她那双喷火的眸子,不由轻蔑一笑:“你说呢?” “你,若是你敢害我娘……”云淑玉扬起手,避开云可羡冰冷的眸光,却迟迟下不去手。 “玉儿。”秦氏伸出一只肥手扯了下云淑玉的裙子,“不是你五妹妹,是娘不小心碰到伤处了。” 云淑玉扬起的手顿住,似是突然被施了法术,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 “玉儿,你和漫儿先出去,娘有话要跟你五妹妹说。”秦氏又扯了下云淑玉,示意她带着云雪漫出去。 “娘,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和姐姐的面说?”云雪漫跨步上前,一把抱住了秦氏的手臂。 秦氏皱眉叹了口气,转头不再看她,幽幽的说了句:“娘有些累了。” 云淑玉深吸了口气,拉着云雪漫快步出了屋子。 “五丫头,大伯母的时日无多,想求你两件事。”秦氏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忘了自己的腿骨断了,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 她知道那两个女儿定然在门外,若是听 到她叫声,必然又要冲进来怪罪云可羡了。 小欢刚要上前,云可羡递了个眼色摇了摇头,这大夫人虽没什么伤害力,却保不齐憋着什么坏心思,农夫与蛇的故事她小学便学过了。 良久,一波疼痛过去,秦氏才闭着眼睛缓缓开口:“玉儿命苦,当年你祖母一念之差,害得她至今无人上门提亲,大伯母求你看在她是你堂姐的份上,日后给她找个好人家。” 云可羡有些诧异,还以为秦氏想让她找人打听云清澜的事,不曾想竟是为了云淑玉,这倒出乎她的预料了。 “大伯母说笑了,大姐姐生性高傲,哪里用得着我给她找人家?”云可羡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一口干脆的回绝,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秦氏急了,霍地睁开眸子,颤声道:“五丫头,大伯母知道对不起你,如今说什么也无法弥补了,但是求你帮帮你大姐姐。” “缘分的事谁又能帮谁呢?大伯母不就是个例子么?”云可羡不想在秦氏伤口上撒盐,但若是她执意说此事,自己也只能用最彻底的办法来打消她的念头。 不是她不想帮,而是云淑玉那般阴毒的性子,她着实无法帮她。若是帮了她,岂不害了个大好青年? 秦氏只觉心口一阵疼痛,五丫头说的没错,她真的是活生生的例子,以为嫁给了倾慕的人,便会携手白头幸福到老,谁成想那人竟害了她一生,如今这般模样又能怨的了谁? “罢了,玉儿的事我也管不了了。”秦氏长叹一声,用被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还有件事,就是你四姐姐,她……”秦氏吸了吸鼻子,又接着说,“你也看到了,她如今那般模样,若不尽快嫁人,这辈子就毁了。” 秦氏哽咽着语不成调:“大伯母求你,求你想个法子让文明将她迎进门吧。” 秦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早已累得喘息不止,眼巴巴等着云可羡点头。 “四姐姐的事倒是可以。”云可羡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打断。 “你,你真的愿意帮我?” 第138章 一往情深 云雪漫猛地推开门闯了进来,站在门边的云淑玉似是被人点了穴,呆呆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五妹妹,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帮我?让明哥哥娶我进门?”云雪漫用力拽着云可羡的衣袖,眸子里满是期待。 云可羡皱眉,盯着被云雪漫捏皱的衣袖心生厌烦。 云雪漫见云可羡不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忙松开了手:“五妹妹,对不住,我刚刚太冲动,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云可羡无奈地摆了摆手,云雪漫倒没什么坏心眼,只是没心没肺罢了,若不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应是个纯真可爱的小姑娘。 可爱?思及此,云可羡竟有些自嘲,小时候她被人当枪使可是没少害自己被先生打手板。 “既是你都听到了,那我便直说了。” 小欢搬了凳子,扯了下她家小姐的衣角,示意她坐下说。 云可羡给小欢递了个赞许的眼色,坐下又接着道:“此事我也想了很久,蒋家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四姐姐的肚子等不了。可是……” 云可羡似是很为难,沉吟着叹息。 “可是什么?”云雪漫内心煎熬了这么久,早就想有人帮她,如今云可羡又卖起了关子,她的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起来。 秦氏也克制着喘息,竖起耳朵等着听下一句。她的本意是不想漫儿跳进蒋家那个火坑,可是漫儿打小便喜欢蒋文明,出了那档子事,如今肚子里又有了蒋家的骨肉,即便她再不愿,这辈子漫儿也难以另嫁他人。 云可羡皱眉,眸子里闪着不忍:“蒋家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你们也都知道,若是日后四姐姐受了委屈,该如何是好?” 她得丑话说在前头,云雪漫自寻死路,还要让她送一程,虽说心有不忍,这娘两个自己的选择,到时可别又怨她促成了此事。 “五妹妹尽管放心,只要你能帮我进蒋家的门,无论日后如何,我绝不会怨你。”云雪漫生怕云可羡反悔,急急举手表明态度。 她打小便认定了明哥哥,能嫁给他是自己的福分,做妾又如何?只要明哥哥喜欢他,能和明哥哥永远在一起,名分什么的她才不在乎呢。 秦氏闭了闭眸子,又睁开叹了口气道:“既是生米已成熟饭,无论如何,只能看漫儿你的造化了,今后无论如何,都怨不得你五妹妹。” “娘,您放心,漫儿会和明哥哥白头偕老的。我感激五妹妹还来不及,怎的会怨恨她?”云雪漫跪坐在秦氏床前,低声保证着。 “既是如此,四姐姐便早做准备,府里也会给你备一份嫁妆。”云可羡起身,边走边道,“不早了,大伯母好好养病,可羡回去了。” “五妹妹,我,我,对不住你。”云雪漫哽咽出声,“你不要记恨我。” “好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云可羡摆摆手带着小欢出门,与云淑玉擦肩而过时,清楚地看到她眸子里的恨意。 “小姐,您真的要帮四小姐?”回去的路上,小欢忍不住低声问。 “嗯,我说过将军府不养闲人。”云可羡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回去得好好洗个澡,大夫人那屋子的味道着实有些难闻。 “那三小姐呢?”小欢实在好奇,便接着又问。 云可羡一把挽住小欢的胳膊,将小脸贴上去:“你今天的问题可真多,等着瞧就好了。” 其实她也还没想好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既能让蒋家心甘情愿地迎娶进门,又能不动声色地给老太婆个警告。 那日老太婆阴狠的咒骂一直在她脑子里不断回放,接连几次吃了亏,又加上蒋六的死,老太婆绝不会放过她。定然会有更加歹毒的计策等着她。 小欢见她家小姐难得撒娇,虽心存好奇,也不再多问,二人相拥着朝碧竹苑而去。 一夜好眠,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洒在海棠雕花大床上,云可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身下床。 “小姐,您醒了?”墨柳抱着一卷紫色的纱幔从外面进来。 “嗯,你今儿怎的起早了?” 云可羡梳理着及腰的长发,好奇地问。 墨柳放下纱幔,拿过梳子:“小姐昨日不是说要选些纱幔用做酒楼的窗帘么?奴婢一早起来便找管事要了这个,小姐看够不够?” 云可羡眸光扫过那些纱幔,脑子里飞快地闪出酒楼的构图,片刻后点了点头:“暂且就用这些,不够的话再让管事找人买些。” “嗯,奴婢一会儿让小欢量了尺寸便裁剪出来。”墨柳点头,双手飞快地在云可羡发上穿梭。 “若是墨爸能来就好了,可以让他做些个工艺湿巾盒。”云可羡抿着小嘴嘟囔着。 “我爹?虽不能来,若是不急用的话,小姐可以画个图纸,让人带去庄子,做好了再送回来。”墨柳眸子里闪着兴奋,小姐总能想出些奇特的点子,她爹也能帮上忙了么? 云可羡眸子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家墨柳愈发聪明了。” 她发现自从想要开酒楼,这两个丫头似是都有用不完的劲儿,连脑子都变灵光了。 “那一会儿吃了早膳小姐便画吧。”墨柳放下梳子,退后一步,“嗯,似是少了点什么?” 云可羡不解,抬眸望向铜镜,乌黑的发丝一半在发顶绾成繁复的发髻,脸颊边各垂下一缕,显得一张小脸愈发水嫩。 “就是这个。”墨柳从首饰盒里挑了对珠花插在云可羡盘起的发髻上,“姚夫人当真会选,这个太适合小姐了。” 墨柳一双杏眼闪着惊艳,拿了另一个铜镜站在云可羡身后,邀功一般:“小姐,快看看,是不是很好看?” 云可羡轻轻颔首,淡紫色的珠花的确很适合她,只是这样繁复的发饰她有些不习惯。 洗漱完,小欢刚好提着食盒进来,主仆四人用过早膳,墨柳已然将笔墨纸砚备好。 云可羡笑着摇头,这小丫头倒是比她还要上心。 刚铺开画纸,管事急匆匆过来:“小姐,姚小姐派人来说,让您速速去丞相府,说是姚夫人病重。” 云可羡脸色骤变,手中毛笔啪的坠地。 第139章 丞相其人 “快,备车!”云可羡急急吩咐,管事匆匆跑出去。 “小欢,把那瓶药带上跟我去丞相府。”云可羡接过墨柳手中的披风。 “墨柳,你和婶子就待在院子里,关上门不要出去,任何人敲门也不要管。” 墨柳连连点头:“小姐,奴婢记住了,您快去看姚夫人吧。”筆趣庫 云可羡点头带着小欢疾步朝门外走去。 大门口早已备好了马车,管事和车夫等在外面,云可羡和小欢上了马车一路疾驰,朝着丞相府而去。 远远便看到姚紫蔓站在大门口搓着手焦急地转圈。 “可可,快随我来。”云可羡刚一下车,便被紫蔓拉着一路小跑进了丞相府。 “夫人情况如何?”云可羡一手紧紧攥着被风吹起的披风,压低了声音问道。 “很不好,晕过去了,太医说怕是挺不过去了。”紫蔓双眼红肿,抽泣着喘息。 云可羡拉着她停下:“告诉我夫人住的院子,我和小欢先过去,你跑得太慢了。” 紫蔓指明了姚夫人住的院子,刚要再说什么,云可羡和小欢已然跑远,她吃惊地瞪大了眸子,半晌才缓过神来急急追去。她娘住在最靠里的位置,平日不觉路远,今儿才觉得建什么假山湖泊、亭台长廊,丞相府着实有些大。 “云小姐,里边请。”守门的婆子应是知道她们要来,恭敬地带路。 一进院子,便听到一个男人恼怒低吼:“滚,谁让你进来的?”接着便是一个女子“嘤嘤”的啜泣声。 “还不快滚。”男人提高了音调,似是下一秒便要提刀杀人。 一个女子掩面从屋子里跑出来,正与前面带路的婆子撞上,她猛地扬手“啪”一个巴掌落在婆子右脸上。 婆子捂着脸连连赔礼:“老奴该死,二夫人恕罪。” “既是知道该死,那就去死呀。”被称作二夫人的女子恶狠狠骂着,扬手又朝婆子抽去。 “哎呦!” 这次手还没碰到婆子,猛然被人一把握住,反手拧在了身后。 婆子惊得瞪大了眼睛:“云,云小姐,快放手。” “痛,好痛!”二夫人龇牙咧 嘴大声叫嚷,似是想引起屋里男人的注意。 云可羡不想在这儿耽搁时间,甩开她的手急急进了屋子,小欢紧随其后。 二夫人捂着手腕,瞪着那道娇小的背影,贝齿紧咬。 屋内,丞相坐在大床边握着姚夫人苍白的手,低低说着什么。 云可羡不由腹诽,若真是痴情种,又何来什么二夫人? “丞相,烦请让一让,我来看看夫人。”这种三心二意的男人,云可羡不想对他客气。 姚丞相一怔,他堂堂一品,除了皇上王爷,还不曾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敬,眼前这个小丫头似是有些面熟。 “丞相,若是再耽搁下去,夫人的性命怕是不保。” 见姚丞相坐着不动,云可羡不由心生怒火,他到底还想不想救夫人的命了? “你是哪个,本相因何信你?” 太医都说静贤的病无药可医,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凭什么让他相信? “夫人命在旦夕,你选择信我,可能还有救,若是不信,那你的后半生怕是要在悔恨中度过了。”云可羡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早已是惊涛拍岸。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姚丞相,居然被眼前这个小女娃那股说不出的气势给镇住,他凌厉的眸子直直射向云可羡:“若是有任何差池,本相决不轻饶。” 话毕,起身走到桌子边坐下,表面看似平静,端起茶盏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云可羡解下披风递给身后的小欢,疾步走到大床前蹲下身子,扒开姚夫人的眼皮翻看。 姚丞相刚要出声制止,被进来的紫蔓一把拉住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云可羡搭上姚夫人的手腕,待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时,轻轻吁了口气,从袖子中拿出布包,长长短短的银针一排摆开。 姚丞相拳头紧握,双眸死死盯着云可羡的动作,他想起来了,那日在宫里见了皇上和王爷不跪的丫头,静贤拼命保护的,云将军的女儿。筆趣庫 静贤一直在找的可儿?叶凝烟虽医术无双,但几年前这个丫头还是个小孩子,又如何懂得医术,连太医都治不了的病她凭什么就敢医治? “ 小欢。”云可羡额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平静似水的眸子里漾起一丝波澜。 小欢忙把手中的披风放在矮凳上,快步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云可羡。 云可羡伸手接过,用袖子胡乱抹了下额头,转身轻轻掰开姚夫人紧闭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 姚丞相忽地站起,刚想有所动作,被紫蔓一把抱住,她红肿的眸子里满是哀求,咬着下唇不断摇头。 姚丞相暗自深吸了口气,缓缓坐下。既是静贤和紫蔓都信这丫头,他还能说什么,权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 只是静贤连水都喂不下去,又如何能吞下那颗药丸?姚丞相闭上眸子不忍去看。 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忽听云可羡叫了声:“紫蔓姐姐,你过来帮忙把夫人的衣服脱掉。” 姚丞相霍地睁开双眼,脱衣服?这小丫头到底会不会医治,他还从未见过有哪个太医给人医治脱衣服的。 紫蔓答应着跑过去,只听得云可羡低声道:“都脱了。” 紫蔓犹豫着去解姚夫人的肚兜,姚丞相实在忍无可忍,蹭蹭蹭冲过来:“住手,你,你到底会不会医治?” 紫蔓一惊,忙推着姚丞相让他离开。却被他一把挥开沉声道:“紫蔓,你娘一生最在乎的便是名节,别再让人羞辱她,让她有尊严地离开吧。” 紫蔓瞬间泪流满面,压抑地哭喊:“爹爹,不能,就算有一线希望,我也要救娘!”筆趣庫 “小欢,你和紫蔓把他拉出去,在我没出去之前不许他进来。”云可羡声音染上冰冷,若是再耽搁下去,夫人的命怕是真的不保了。丞相的意思是要放弃治疗了? “你,大胆,敢跟本相如此说话?”姚丞相恼羞成怒,“来人,给本相将她拖出去。” 两个婆子进来,便要上前拉云可羡。 “爹爹!”紫蔓惊叫,一张小脸刷地惨白,“若是你执意如此,娘走女儿也随她去。” 可可妹妹是她娘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都得让她试一试。 “你,你!”姚丞相胸中剧痛,捂着胸口踉跄着向门外走去。 第140章 有药难医薄幸心 “紫蔓姐姐,你信我么?” 云可羡黑白分明的眸子飞快地扫了一眼紫蔓,又继续手中的动作。 “嗯,我信。”紫蔓眸子里噙着泪重重点头,拿了布巾轻轻为云可羡拭去额上的汗水。 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可可定然能救回她娘的命。 云可羡深吸一口气,掩去内心的酸涩,一根根银针慢慢捻进姚夫人胸口的几处穴位。 “让人加两个火盆进来。”云可羡低声吩咐。 小欢应了声跑出去,片刻功夫有两个婆子抱着火盆进来,放好后又低着头匆匆退了出去。 屋内温度瞬间升高,云可羡索性脱了衣裙,只着一袭雪白的中衣,跪坐在床上。 姚夫人腰间搭着一条薄被,其余身体皆露在外面。头部、胸口、小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 紫蔓紧咬着嘴唇,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云可羡的衣袖高高挽起,露出白嫩纤细的手臂,一张红彤彤的小脸上,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半趴在床上,将一根银针慢慢捻入姚夫人的脚心的穴位。筆趣庫 趁云可羡擦汗的空档,小欢轻手轻脚地上前,跨坐在床上,轻轻托起姚夫人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 云可羡无暇说话,只是抬眸给了她一记赞许的眼神。 屋子里只闻三人浅浅的呼吸声,屋外的姚丞相时而焦急地在院中踱步,时而贴在门上细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老爷,睿王殿下来了。”守门的小厮跑进来躬身施礼道。 姚丞相一惊:“快快请到前厅,本相随后便到。” “乔管事已然陪着在前厅等候了。” 姚丞相随着小厮匆匆而去,在出院子时转身朝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闭了闭眸子转身离去。 “微臣给睿王殿下请安。”姚丞相一撩衣袍便要跪下。 “免了。”夜幕辰一袭暗纹墨色衣袍,背手而立。天生的王者气息,不怒自威。 “丞相今日未曾上朝,听闻夫人身子有恙,本王过来看看。”不待姚丞相说话,夜幕辰淡淡开口。 姚丞相一怔,心下暗道,睿王素来冷酷无情,今儿怎么变了性子?如今东睦国朝纲不稳,小皇帝能力不足,莫不是睿王想要 拉拢他?如传闻中说的那般? “丞相,这是我家王爷给夫人的补品。”青峰捧着个礼盒递给一旁垂手而立的管事。 “微臣惶恐,多谢王爷厚礼。”姚丞相瞬间回神,忙屈膝下跪。 夜幕辰冷眸微眯,姚丞相刚刚的神情他尽收眼底,这只老狐狸,以为自己想拉拢他? “起来吧。”夜幕辰端起面前的茶盏呷了一口,“请了哪位太医?” 姚丞相心下更加忐忑,睿王连他请太医的事都知道? “回王爷,请了张太医,他已然回宫了。” “既是夫人无碍,那本王也不用让君莫离过来了。”夜幕辰放下茶盏,起身欲走。 姚丞相闻言“扑通”一声双膝跪下。 “微臣求王爷,让君神医来一趟吧,张太医说他已无能为力了。”若是能请到神医,静贤她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青峰,找到君莫离,让他速来丞相府。”夜幕辰接过披风递了个眼色给青峰,又接着道,“丞相请起。” 青峰会意,躬身道:“王爷,君莫离行踪不定,找到他需费些时日。” 姚丞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踉跄了一下,刚刚燃起希望的火苗被瞬间浇灭,静贤她等不了呀…… “老爷,您快去瞧瞧,夫人她醒了!”一个婆子跌跌撞撞跑进来,面上带着狂喜。 “你,你说什么?静贤她?”姚丞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怎么会?张太医不是说没救了么? “老爷,是真的,小姐让老奴请您回去看看。”婆子用力地点着头。 姚丞相堵在胸口的大石搬开,眼前顿觉一片清明,连说了两声:“好,好。”快步跟着婆子走了。 一旁的管事只觉脑袋嗡嗡,两股战战,他家老爷就这样走了?把睿王丢下,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带路吧。” 管事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觉衣袖被人扯了下。他抬眸不解地看向青峰躬身施礼道:“大人要去何处?” “我家王爷想瞧瞧那位神医去。”话落,青峰已然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夜幕辰。 管事不敢多言,心下虽有颇多疑问,却也尽数憋着,急急跟上。 姚丞相一路小跑早已是上气不接下 气,他大口大口喘着,推门的手微微颤抖。 “爹爹!”姚紫蔓撇着小嘴飞扑过来,哽咽着,“我娘,她醒了。” 姚丞相轻轻拍了拍紫蔓的肩头,急急朝大床走去。 姚夫人拉着云可羡的小手,眸子里盈盈水光荡漾,嘴里不断重复着:“可儿,可儿。” 云可羡蹲下身子,将小脸轻轻贴在姚夫人苍白的手掌上柔声细语:“贤姨,可儿在,您已经没事了。” 姚夫人指尖轻轻摩挲云可羡水嫩的小脸,一颗泪珠自眼角缓缓滑落。 姚丞相心中一痛:“静贤,你醒了。”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怜惜。 姚夫人忽然胸腔急速起伏,脸缓缓扭向一旁。 “娘,您怎么了!”紫蔓惊呼着扑过来。 云可羡忙起身,一把推开姚丞相,小手轻轻为姚夫人顺着气:“贤姨,您忘了可儿刚跟您说的了么?来,放松,呼气。” 轻灵的声音似水如歌,缓缓抚平姚夫人躁动的情绪,良久后,她慢慢转过身子,唇边弯起一抹温柔浅笑。 姚丞相看呆了,五年了,他再也没看到静贤这般笑过。 “贤姨,可儿跟您说的话您一定要记住,我会让紫蔓姐姐监督的哦。”云可羡板着小脸满是认真,“我先回府,明日再来看您。” 姚夫人虚弱地点头:“可儿,贤姨记住了,你也要答应贤姨每天来看我。” 云可羡伸出纤细的小指,勾住姚夫人的苍白的指尖:“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贤姨,您要活到一百岁哦。” 姚夫人含泪点头,面上却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云可羡嘱咐紫蔓注意事项后,便带着小欢出了院子。 “云小姐,请留步。”姚丞相追上来,“云小姐在府中用完午膳再回吧。” “不必了。”云可羡摆手,脚步不停继续走着。 “云小姐可否留个方子,给紫蔓娘调养身子?”姚丞相又急忙追上,是他眼拙了,这小丫头才是真正的神医啊。 见云可羡不搭腔继续前行,姚丞相停下脚步正独自叹息,忽听得前方传来几声低语。 “三斛火,一壶冰,蓝桥捣熟隔云深,无方可疗相思病,有药难医薄幸心。” 第141章 蒋氏绝食 姚丞相身子一晃,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口中喃喃:“有药难医……薄幸心。” 待云可羡和小欢走远,从假山后慢慢闪出三人,夜幕辰幽深的眸光一直追随着那道娇小的身影。 无方可疗相思病么? 小丫头可知,他似也无方可疗了。 管事见他家老爷目光迷离,面色苍白,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忙上前搀扶:“老爷,您没事吧?” 待姚丞相回过神来,夜幕辰和青峰已然朝着大门而去,他这才记起急着来看静贤竟是把睿王扔在了正厅。忙小跑几步高声道:“微臣招待不周,请睿王殿下在府中用膳。” 夜幕辰脚步不停,青峰暗自叹了口气,回了句:“丞相留步,我家王爷另有事在身。” “恭送王爷。” 姚丞相见睿王径自而去,以为是自己失礼惹了王爷恼怒,忙一撩衣袍跪地磕头,管事见状也一同跪下。 良久却等不到一声回应,缓缓抬头,哪里还有睿王和青峰的影子。 回到将军府,已过了午膳时间,小欢娘和墨柳跑去小厨房张罗饭菜。 小欢扶着云可羡在床上躺下:“小姐,您躺下歇歇,奴婢去烧些热水。”筆趣庫 小姐消耗的体力太多,又汗湿了衣裳,得泡个热水澡喝点参汤补补。 “嗯。”云可羡闭上眸子,轻轻应了声。 待小欢和墨柳提着食盒进来时,见她家小姐已然熟睡。墨柳刚想上前,被小欢一把拉住:“让她睡会儿吧,小姐太累了。” 这一觉,云可羡睡得天昏地暗,睁开眼时,竟是第二天早上了。 揉了揉眼睛,云可羡披衣坐起,见墨柳正轻手轻脚地摆放碗筷,哑着声音道:“怎么没叫我?” “小姐,您醒了?”墨柳放下手中的筷子,小跑过来心疼道,“小姐,您饿坏了吧?” 云可羡的肚子很配合地响了两声:“好饿啊,我能吃下一头牛。” 墨柳先是一怔,待看到她家小姐撅着小嘴,委屈巴巴的样子,一个没忍住“噗嗤”轻笑出声。 “婶子刚好熬了牛肉汤,小姐待会儿多喝 几碗。”墨柳给云可羡梳理着一头长发,在头顶简单地绾了小圆髻,插了根流苏银簪,其余披在脑后。 主仆四人用过早膳,管事提了个食盒进来,似是有些为难:“小姐,老夫人让您尝尝,说,这是人吃的么?” 墨柳一脸好奇地接过食盒打开,见里面有几碟子白生生绿油油的小菜,一碗飘着油花的肉汤,几块黏糊糊的糕点。 “小姐,老夫人说您若再不给她们换厨娘,她从今儿起便绝食。”管事踌躇着又道,“大小姐和二院那边也来闹了几次。” “哼,这就受不了了,前些年她们给小姐吃的还不如这些呢。” 墨柳“啪”地合上盖子,转身吸了吸鼻子:“那时莫说是早膳,就算午膳能有这样的饭菜,小姐也不会饿着肚子睡不着觉了。” 小欢娘鼻子一酸,捂着嘴呜咽出声。她家小姐受了那么多苦,如今还能如此宅心仁厚,真是太难得了。 食盒里的膳食她看过了,都是以前惯用的上好食材,只是厨艺不佳罢了。 “绝食?好啊,百孝顺为先,就随她心意好了。”云可羡嗤笑,“大小姐和二院那边,跟他们说外面的酒楼有的是,不想吃可以出去吃。” “是。”管家收了食盒,匆匆离开。 “哼,可恶,还想吃婶子做的菜,怕是得等下辈子了,不对,下辈子也不做给她们吃。”墨柳小拳头紧握气哼哼地嘟囔着。 云可羡忍俊不禁,引得小欢娘俩也跟着笑了。 “好了,墨柳,去取笔墨,我画图样让墨爸先做几个看看。”云可羡边说边挽起衣袖。 “婶子,麻烦您和小欢做几样药膳和糕点,一会儿我要带去看姚夫人。” “是,小姐放心,一会儿便好。”小欢娘俩朝着小厨房快步而去。 福寿居,管事低垂着头,将云可羡的一番回话尽数传达。 “啪!” 一个杯子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碎片。 管事似是早已习惯了此番场景,一动不动地站着,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她,当真如此说?”蒋氏胸 腔起伏,声音嘶哑似昏鸦。 管事躬身头垂得更低:“老奴不敢欺瞒老夫人。” “哼,不孝的东西,想饿死我?我还偏不如她的愿。”蒋氏抓起桌子上的糕点,狠狠塞入口中。 “咳咳,咳咳!”豌豆糕太干,蒋氏吃的又急,一下子呛在了嗓子眼儿,这一咳嗽,唾沫星子和糕点沫子齐齐喷出。 管事低垂着头,眸中闪过嫌弃,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避开。 “老夫人,快,快喝口茶压压!”陈婆子急急上前倒了杯茶递给蒋氏,轻轻为她捶背。 “咳咳,咳咳。”蒋氏被呛得涕泪横流,一张老脸憋得泛红。 “要不要给老夫人找个郎中看看?”见蒋氏半晌都止不住咳嗽,管事抬眸试探着问。 蒋氏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管事暗自吁了口气,垂着头退了出去。筆趣庫 “老夫人,老奴到厨房给您做碗热汤面吧,这个糕点太干了。” 陈婆子皱眉挪开了糕点,心下暗道,老夫人何苦为难自己?都到了这般地步,逞强只能害了自己。 蒋氏一手抚着胸口,晦暗的眸子里闪着阴狠:“不必了。” 陈婆子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 又断断续续咳了一会儿,蒋氏稳住了气息,斜倚在软垫上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说蒋六是不是出事了?” 陈婆子拧眉答道:“上次少爷来,也没顾上问,便出了事。如今咱们身边也没个可以信任的人,老奴觉得,还是再等等,兴许被什么事耽搁了。” 蒋氏心中惶惶不安,昨夜梦到蒋六圆睁着双眼死在了荒野里,后半夜她再也睡不着,一直睁眼到天明。 “老夫人莫作多想,蒋六跟随您多年,又有功夫在身,能有什么事?许是蒋县令将他留在蒋家些日子,过几天便回来了。”见蒋氏面上现出担忧,陈婆子忙劝解。 蒋氏点头,心中仍是隐隐不安。这些天蒋六不在,那死丫头愈发对她无所顾忌,等蒋六回来,她得好好合计合计,如何不声不响地来场意外? “老夫人,三小姐她,她不行了!” 第142章 重孙梦空 “若儿,她,她如何了?”蒋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急喘着问。 陈婆子忙爬上大炕,轻轻抚着她后背帮着顺气。 来人是云惜若身边的丫头迎夏,她嘴唇哆嗦着跪下:“三,三小姐她喝了坠胎药,血流不止,求,求老夫人快给找个郎中看看吧!” “坠胎药?”蒋氏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怒声道,“你胡说什么?若儿她,何时有了身孕?” “老夫人还是先给三小姐找个郎中吧,再耽搁下去,三小姐怕是……”迎夏“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哭着道。 蒋氏也知道这档口不是问话的时候:“陈婆子,快去前院找郎中去看看三小姐。” 陈婆子颔首急急下地小跑着出去。 “你,扶我去看看。”蒋氏用拐杖戳了下还跪在地上的迎夏。 迎夏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起身过来搀扶蒋氏。 蒋氏没吃早膳,昨夜又没睡好,刚一下地便觉眼前一片黑暗,身子晃了晃,砸在迎夏身上。 迎夏身单力薄,又如何能经得住蒋氏的重量,“啊”的一声,身子一歪,二人齐齐倒在地上。 “没用的东西。” 这一摔,蒋氏竟清醒了许多,她摇晃着从迎夏身上爬起来,抡起拐杖敲在了迎夏胳膊上。 迎夏感觉胳膊一阵剧痛,刚刚摔倒时磕到了硬地上,被蒋氏一敲,更觉钻心彻骨的痛。 她拖着胳膊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迎夏该死,老夫人恕罪。” 蒋氏余怒未消,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惩治这死丫头的时候,厉声道:“还不快叫门口的婆子过来抬我去。” 迎夏应了声,爬起来拖着受伤的手臂急急向外跑去。 片刻后进来两个婆子,抬着蒋氏朝云惜若的院子而去。 云惜若住的院子在将军府的最南面,等蒋氏到的时候,满眼的血红,惊得她险些背过气去。 云惜若脸色惨白一片,连嘴唇都染上了霜色。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似是破败的布偶毫无生气。 郎中把脉的手指微微颤抖,眉头紧紧皱着。 “如何?” 蒋氏被陈婆子半扶半抱着过来,颤声问道。 郎中收回手指,叹了口气:“我开个方子,让人去抓药,先保命吧。”说完让人取来纸笔刷刷刷急急书写。 “保命?若儿她,她还有救?” 蒋氏以为云惜若这般模样,怕是没救了。听着还有救,心下一松,又迟疑地问道:“那胎儿?” 郎中将方子交给一个婆子让她快去抓药,抬眸看了眼蒋氏:“胎儿已然流掉了,三小姐怕是以后再也不能有孕了。” “你,你说什么?”蒋氏顿觉脑子一片轰鸣,这郎中是她常年养在府中的,她也不怕此事会传扬出去。 “这坠胎药也不知三小姐从哪里找来的,许是她的体质太弱,伤了母体,引发血崩。刚刚我已让她服了止血丸,再晚半刻,怕是性命不保。” 蒋氏踉跄着后退一步,陈婆子用力抱着她轻声安抚:“老夫人,您要保重身体呀,三小姐她没事,她年纪小,说不定日后身子调养好了,还能生养。” “这,也不是不能。”郎中见陈婆子给他递了眼色,也随声附和道。 蒋氏闻言,昏暗的眸子里有了一丝光亮,对呀,日后好好调养,等若儿醒了,就让郎中给她开些养身的方子。 郎中见蒋氏直直看向他,目光躲闪着避开。这三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与人暗结珠胎,许是那人不愿娶她,才悄悄坠胎的吧? 一刻钟的工夫药抓回来了,郎中亲自看着煎好药,蒋氏让迎夏过来,把药喂给云惜若。 迎夏一手托着胳膊,面色苍白,下唇紧咬,似是在极力地隐忍。 郎中见状皱眉,捏着她受伤的手臂看了看,转头对蒋氏道:“换个人吧,这丫头胳膊断了。” 众人皆是一惊,齐齐看向迎夏,这丫头只是去给老夫人报个信,怎的还把胳膊弄断了? 蒋氏自然明白迎夏是如何受伤的,原还想着罚她,既是断了手臂,也就算了。 一个婆子主动过去端起药碗一勺勺给云惜若喂下。 良久,一声微弱地嘤咛,云惜若缓缓 睁开双眸,入眼的是蒋氏那张沟壑纵生的老脸,她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自己。 云惜若脑子里一片混沌,祖母怎的来她这儿了?难不成知道她有了身孕? 思及此,云惜若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腹部。 “小姐,您醒了?”迎夏脖子上吊着绷带托着左臂,惊喜地叫了声。 云惜若一惊,身子动了动就要起身:“迎夏,你的胳膊怎么了?” 迎夏忙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按着她:“小姐,您还是躺着吧,迎夏没事。” 蒋氏冷哼一声:“若儿,你看不到祖母在这里么?” 拖着病体过来,守了她一个时辰,她竟然连个招呼也不打一个?自己还不如她身边一个婢女? “祖母,您,您怎么来了?”云惜若心虚地双手捂着肚子,感觉那里空空的有些痛。蓦然一惊,她想起来了,坠胎药? “若儿,谁让你自作主张,打掉了胎儿?” 蒋氏还在心疼那个孩子,文明那个正妻不知为何一直不曾生育,若儿只一次便有了身孕,却不知珍惜,蒋家第一个重孙呀,就这样没了? 云惜若面色更加惨白:“您,都知道了?” 蒋氏重重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若儿也是她的亲孙女,她又是这般惨景,也怨他们蒋家,说好的正月十六迎娶进门,到今日都不见有人过来。 她得想个法子,让文明尽快将惜若和雪漫迎进门,雪漫那孩子也有了身孕,若是再出了岔子,损失的不止是云家,蒋家的嫡重孙呀,如今只有一个了。 “祖母,若儿,不想,嫁给蒋文明为妾,就算死了,也绝不,绝不嫁给他。”云惜若胸腔剧烈起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蒋氏皱眉,一张老脸渐渐阴沉:“你如今这样的身子,不嫁给文明,还能嫁给谁?” 云惜若一怔,哭声戛然而止。 她,还能嫁给谁?就只能是蒋文明么?做妾?还只是其中的一个? 云惜若目光呆滞,似是失去了灵魂的玩偶。忽然,脑袋一歪。 “小姐!”迎夏凄厉地哭喊。 第143章 再访丞相府 云可羡带着小欢来丞相府,一下马车,便有四个小厮抬了两顶软轿过来。 “云小姐,请上轿。” 云可羡知道定是紫蔓的安排,也不客气,和小欢各自上了一顶软娇。 姚夫人经过一夜的调整,气色好了不少,不似昨晚那般惨白虚弱,她斜靠在软垫上,正望着一处出神。一旁的婢女在轻轻为她捶着腿。 “贤姨。” 云可羡没让守门的婆子通传,猛然出现在眼前。 姚夫人瞬间收回视线,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骤然一亮,惊喜地伸开双臂:“可儿!” 云可羡没急着过去,解下披风放在一旁的矮凳上,轻笑道:“贤姨,我身子冷,等会儿暖暖再过去。” “嗯。”姚夫人听话地收回手臂,眸光灼灼直直盯着云可羡,似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一旁的婢女转身恭敬地给云可羡请安后,便退了出去。 “可儿,昨日你定然累坏了吧,怎的不好好歇歇。”姚夫人心疼地看着云可羡瘦小的身板,一双美目渐渐湿润。 紫蔓跟她讲了昨日可儿为她施针的过程,张太医都放弃了,可儿硬是从鬼门关将她拉回来,定然耗损了大量的体力。 云可羡慢慢踱步过来,轻轻拥住姚夫人单薄的肩头:“贤姨,怎么又流泪了?您忘了可儿昨日如何说的了?” 以为姚夫人又忆起那些痛楚的往事,云可羡低声安抚着。 姚夫人反手抱着云可羡:“可儿,贤姨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死过一次,我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事浪费精力,贤姨是心疼我家可儿,昨日一定累坏了吧?” “不累不累,可儿年纪轻,睡一晚便恢复了。”云可羡宽慰着姚夫人献宝似的道,“贤姨,您看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小欢捧着食盒上前恭敬地施礼:“夫人,这是我家小姐为您配制的药膳。” 食盒打开,小欢端出个淡蓝色的瓷盅,掀开盖子,莹白如玉的汤面上飘着金黄色的油珠儿,细碎的葱花青翠欲滴,丝丝缕缕的肉香夹杂着淡淡的草药味儿弥漫开来。 饶是姚夫人没什么胃口,也不由咽了下口水。 “贤姨, 快来尝尝,这是党参黄芪乌鸡汤,能补中益气,美容养颜呢。”云可羡接过小欢递来的调羹舀了一勺送到姚夫人唇边。 汤汁在唇齿间徜徉,香浓不腻,党参黄芪的独特的药香勾起味蕾的迎合,姚夫人一口咽下,连连点着头:“好喝,好喝。” “那就趁热多喝些。”云可羡眸子里全是欣喜,既是能吃下东西,贤姨的身子也能恢复得快些。 一盅鸡汤很快便见了底,云可羡又从食盒里拿了两碟子糕点出来。 “贤姨,这是茯苓杏仁饼,可健脾和胃,凝心安神。”云可羡夹起一块四四方方的糕点如同哄小孩般塞进姚夫人的口中。 奶白色的糕点小巧精致,口感绵密微甜,外层酥脆的杏仁片,配上茯苓独特的药香,似是春日里躺在青青的草地上鼻尖萦绕着的淡淡野花香。 姚夫人细细咀嚼着口中的糕点,微微眯起美眸:“绵软酥香、甜而不腻,好吃。” “既是贤姨爱吃,那您再尝尝这个,山楂芸豆卷,健脾消食、去除油腻。” 姚夫人还未回过神,一块紫色透明的水晶糕已然在口中慢慢融化。 细腻的芸豆蓉混合在山楂中,酸中带甜,鲜香爽口,顺着喉咙滑入味蕾,姚夫人舔了下嘴唇,似是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上一块。 云可羡轻笑:“贤姨,您身子刚好些,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还有很多,一会儿紫蔓来了您和她再慢慢吃。” 姚夫人面上一热,忙从糕点上收敛视线。 “可可,你带了什么好吃的?”紫蔓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姚丞相。 云可羡眸光掠过姚丞相的一身暗紫色朝服,这父女二人显然不是才刚到的,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 “紫蔓,你不去好好休息,怎的起来了?”不待云可羡答话,姚夫人接口道,语气里满是心疼。 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投给姚丞相,似是当他不存在一般。 “娘,您别担心,我睡醒了。”紫蔓抱着姚夫人的手臂撒娇。真好,她娘看起来比昨日好了太多。 云可羡静静靠在床头边,看着姚夫人轻轻点着紫蔓的额头,故 意板起面孔,眸子里却分明是满满的心疼。 她想妈妈了,那个和姚夫人这般美丽优雅的女子,她也常常腻在妈妈怀里和她分享自己的小秘密。 “可儿,你,在想什么?”见云可羡漆黑的眸子里荧光点点,姚夫人忙轻轻推开女儿,关切地出声。 云可羡仰头,快要溢出的泪水硬生生被逼了回去。 “贤姨,时辰不早了,可儿该回去了。”云可羡示意小欢收拾着食盒,又指着剩下的糕点道,“紫蔓姐姐,这些糕点你也尝尝,若是觉得好吃,下次我再带些来。” 紫蔓也不客气,随手拈了块杏仁饼放入口中,片刻后,眸子蓦然一亮:“嗯?难怪娘吃了那么多,当真好吃得紧!” 说着又将一块芸豆卷扔进嘴里:“这个也好好吃,酸甜可口,微弹爽滑,太好吃了!”紫蔓小嘴细细咀嚼,还夸张地猛劲儿咽了下口水。 云可羡不禁失笑,紫蔓含着金汤匙出生,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她这样子不过是想勾起贤姨的食欲罢了。 “咳咳。”姚丞相轻轻咳了声,紫蔓咀嚼的动作一顿,这才记起她爹来,她来的时候她爹正站在门口。 她想进来,硬是被她爹给拦在了门外,听着她娘说这个好喝,那个好吃的,她爹竟是笑了,虽然那笑比哭还难看。 “爹爹,您也尝尝。”见姚丞相一直盯着碟子里的糕点看,紫蔓忙拈起一块,送到他面前。 “紫蔓,咱们喜欢的,别人未必看得上眼。”不等姚丞相有所动作,姚夫人冷哼,面上的温柔尽褪,声音如冰般清冷。 姚丞相抬眸直直望向大床上的女人,暗自叹了口气,接过紫蔓手中的糕点放入口中。 姚夫人面上波澜不惊,心湖却似是被人扔了一粒石子,掀起层层涟漪。 姚丞相不喜甜食,从不沾糕点,就算是那几年他们如漆似胶,她亲手做的也只是浅尝辄止。 昨夜姚丞相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守在她身边,说是今后都会陪着她。 她,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多少年了便是这般独自一人对月到天明,又何需他一时的怜悯? 第144章 县令与山匪 “嗯,的确好吃。” 姚丞相点头,伸手竟是又拿了一块放入口中。 “你,谁让你吃的?那是可儿给我的。”姚夫人又气又恼,随手拿了身边的软垫扔向姚丞相。 只是身子骨太弱,力气不够,软垫还没碰到姚丞相,便掉在了地上。 紫蔓瞪大了眸子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娘这般小孩子的模样呢。 姚丞相不怒反笑,跨前一步捡起地上的软垫,看向姚夫人,眸子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云可羡和小欢悄悄退出屋子,门外的婢女躬身刚想说话,云可羡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一回到将军府,墨柳便神秘兮兮地拉着云可羡进了屋子:“小姐,三小姐出事了。” 云可羡挑眉,解下披风交给身后的小欢:“如何了?” “小姐,您,怎的都不问出了何事?”墨柳歪着小脑袋,一脸诧异。 “跟云雪漫又打起来了?还是也怀了身孕?”云可羡不想管云惜若的闲事,随口问道。 “您怎么知道的?”墨柳一双杏眼瞪大。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小姐还有好多事没处理呢。”小欢有些不耐烦,三小姐那些烂事哪里值得她家小姐费心思了?筆趣庫 墨柳撅着小嘴白了小欢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三小姐她小产了,大出血差一点便没命了。” 云可羡轻哼,这倒是出乎她的预料,云惜若竟是真的怀了身孕,小产大出血? “她喝了坠胎药?” “嗯嗯。”墨柳点头,心中不由对她家小姐更加佩服,小姐一猜便中,当真聪慧。 “听说昨夜差点就过去了,老夫人在那儿陪了一夜呢。”墨柳倒了杯热茶递给云可羡。 云可羡细眉拧紧,沉声道:“从哪里听说的?” 墨柳见云可羡不接茶盏,以为她不信此事是真的,声音不由抬高:“此事千真万确,奴婢是听管事亲口说的。” “我是如何跟你说的?任何人来都不要开门。”云可羡声音变冷,直直看向墨柳,眸子里带了少有的凌厉。 墨柳一怔,怯生生看向云可羡,讷讷道:“小,小姐,奴婢,奴婢错了。” 她其实不 知小姐因何生气,管事又不是别人,平日不也是常常来碧竹苑么? “这府里看似平静无波,却处处危机四伏。”云可羡接过墨柳手中的茶盏,眸中的凌厉渐渐收敛,望着窗外悠悠说道。 “小姐,奴婢懂了,日后定然不会再犯了。”墨柳咬着下唇,声音有些哽咽。小姐是真心为她们着想,是她太大意了。 “好了,说说云惜若如何了?”见墨柳眸子里闪着泪光,云可羡心有不忍,转了话题问道。 墨柳抹了下眼睛,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命是保住了,只是不能再有孕了。” 云可羡挑眉:“老太婆怕是要悔死了吧?蒋家少了个重孙呢。” 小欢和墨柳对视一眼,老夫人对她家小姐那般残忍,小姐竟还为蒋家惋惜? “看来云雪漫的事也不用咱们操心了。”云可羡呷了口茶,看上去很是愉悦。 “小姐的意思是老夫人?”小欢试探着问。 “等着看吧,不出十日,便有消息。”云可羡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出了里间。 睿王府书房,宽大的金丝楠木案子上摆放着厚厚一摞奏折,夜幕辰靠坐在圈椅里正埋头翻看着。 “王爷,凌风回来了。”青峰进来躬身施礼道。 “让他进来。”夜幕辰放下手中的奏折,沉声道。 青峰颔首,退了出去。片刻后,凌风大步进来。 “王爷。”凌风躬身施礼,面上带着几分疲惫。 “查得如何了?”夜幕辰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凤眸微眯。 “回王爷,曲吾县四面环山,常有山匪出没,为害乡里。传言蒋县令的夫人便是山匪头子的亲姐姐。”凌风顿了下,偷眼打量着夜幕辰。 这蒋县令一个七品芝麻官,与他家王爷八竿子也打不着,王爷怎的突然调查起他来了? “接着说。”夜幕辰剑眉凝起,冷声道。 凌风回神,忙颔首道:“是,为证实真伪,属下连夜抓了个山匪问话,这蒋县令竟还真是山匪头子的亲姐夫。” 夜幕辰两根手指轻敲着桌面,微眯的眸子现出一抹厉色:“那些人都是山匪?” “大多数是,有三人是江湖高手,刑部关押 了其中二人,还有一个被青峰一剑毙命。”凌风低垂着头,再不敢偷瞄。 “那射箭的是江湖中人?”夜幕辰声音愈发冰冷,凌风不由打了个寒战。 “那人名唤蒋六,是蒋家的远房亲戚,因受恩于蒋氏,故一直留在将军府,为她所用。” 凌风心下不解,蒋六只是个下人,何况已然命丧当场,他家王爷怎的对此人如此在意? “命人即刻将蒋六的尸首送回去。”夜幕辰坐直了身子,拿起案子上看了一半的奏折。 “送回?”凌风惊得睁大了眸子。 京城距曲吾县三百里,这天气愈发暖和,怕是到了尸身早已腐臭了。 夜幕辰冷哼:“还不快去。” “是。”凌风颔首急急退出,片刻又折返回来,“王爷,属下还带了两个人回来。” 夜幕辰似是没听到,拿起毛笔在奏折上批注着什么,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那人说她女儿是将军府五小姐的婢女。”见夜幕辰不作声,凌风索性抛出关键词,他也是听到“五小姐”才将她们带回来的。 夜幕辰手中的毛笔一顿,奏折上多了一点墨迹。 小丫头身边的婢女他是见过的,那个叫墨柳的,她的爹娘在云聚庄,小欢,似是只有母亲,是将军府的厨娘,做得一手好菜。 见夜幕辰凝眉沉思,凌风也不敢惊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心下暗道,难不成他家王爷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在意五小姐?怎的连问都不问一下? “她女儿叫什么名字?”良久,夜幕辰突然出声发问。 凌风暗自点头,面上带了了然,他家王爷对五小姐还是在意的。 “那人说是她女儿名唤桃儿,原是将军府惠姨娘身边的大丫头,后跟着五小姐。”凌风垂首而立,恭敬地答道。 夜幕辰将手中的毛笔放入笔架,沉声道:“你是如何遇到她们的?” “属下抓山匪时刚好看到那人和一个孩子被绑在山洞里,便顺手将她们带了出来,下山后那人竟是跪下苦苦哀求,让属下带她们到将军府找五小姐。” 凌风一口气说完,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 “将人带进来。” 第145章 本王帮你灭了蒋家如何 “是。” 凌风颔首,退了出去,片刻后带了个中年女子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进来。 “民妇给王爷请安。”桃儿娘拉着儿子哆里哆嗦跪下磕头,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她只是想找自己的女儿,怎的就被带来王府了? “免了。”夜幕辰冰冷的眸光一扫,带着几分审视。他绝不允许有任何危险出现在小丫头身边。 桃儿娘拉着儿子起身,男孩刚想抬头看看,被他娘一把按下,只能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你女儿是将军府五小姐的丫头?”夜幕辰冷眼旁观,把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回王爷,民妇的女儿桃儿在五小姐身边伺候。”桃儿娘低垂着头,怯怯地答道。 “山匪因何绑你上山?”夜幕辰一手揉捏着眉间,这女子徐娘半老,难不成是哪个山匪看上她了? 桃儿娘刚想回话,她身边的男孩忽地抬头抢着道:“是蒋老爷,他说我姐姐惹了不该惹的人。” 男孩黑葡萄般的眸子一望到底,纯净得无一丝杂质,对上夜幕辰冰冷的眸光,竟是毫无惧意,只是微微张大了嘴巴。 桃儿娘忙一把按下男孩的头,低声训斥:“旭儿,王爷面前休要乱说话。” “不该惹的人?” 夜幕辰拧眉,凌云说桃儿原是云将军姨娘的婢女,如今在小丫头身边伺候。 惠姨娘是蒋家的人,如此,那不该惹的人便昭然若揭了。 “不敢欺瞒王爷,那日蒋老爷说桃儿在将军府出了事,让民妇带小儿随他去看看,路上不知怎的就睡着了,等醒过来便被绑在山上了。” 桃儿娘按在儿子头顶的手微微颤抖,她见过最大的官便是蒋县令了,如今却被带着见了王爷。 她生怕自己的哪句话触怒皇家威严,到时掉了脑袋还不知怎么死的。 “接着说呀。”凌云实在听不下去,压低了声音提醒。他家王爷最厌烦的便是遮遮掩掩啰里啰嗦了。 桃儿娘一怔,忙接着道:“蒋老爷说,桃儿惹了不该惹的人,让民妇与小儿替她赎罪,若不是被恩公搭救,怕是…… ” 桃儿娘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脑袋里浮现出几个山匪看向她那淫邪的目光,声音随着身体愈发颤抖。 夜幕辰摆了摆手,示意凌云将她们带出去。 凌云本想问如何安置她们,看王爷垂眸沉思,他张了张嘴没敢出声,低声朝桃儿娘说了句:“先出去吧。” 桃儿娘暗暗松了口气,拉着旭儿退了出去。 “青峰。”夜幕辰朝着门外喊了声。 “王爷,属下让厨房熬了人参鸡汤。”片刻后,青峰手中提了个食盒进来。 “去查她身边的婢女桃儿。”夜幕辰深邃的眸光盯着奏折上那点墨迹,心思飘远。 青峰盛汤的手一顿:“桃儿?五小姐身边的丫头,前些天回了老家,听说是她娘病了。” 夜幕辰接过鸡汤喝了一口,便放在案子上。 “让凌云带上那二人,去将军府。”夜幕辰起身,边说边朝着门外走去。 青峰望着案子上的鸡汤,叹了口气,疾步跟上。 “王爷先用茶,老奴已命人去请小姐了。”管事低垂着头掩去一脸诧异,王爷突然造访,还带了几个人,也不知找他家小姐何事? “嗯。”夜幕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云可羡一袭丹青色绣花长裙,领口与前襟滚着雪白兔毛,丝毫不觉素雅,反带着几分俏皮,衬得一张小脸愈发水嫩。 她款款进来,身后跟着小欢和墨柳。 “拜见睿王殿下。”云可羡躬身施礼,小欢和墨柳齐齐跪下。 “免了。” 夜幕辰幽深的眸光直直看向云可羡,她似是瘦了些,前日在丞相府见她面色有些苍白,脚步也带了虚浮,应是为姚夫人施针累到了吧? “本王带了两个人,云小姐看看可否认识?”夜幕辰收敛眸光,示意凌云带人过来。 云可羡漆黑的眸子里闪过几分诧异,看向跪在地上的母子二人,摇摇头:“不认识。” “拜见五小姐,民妇是桃儿母亲,这是桃儿的弟弟旭儿。”桃儿娘拉着儿子给云可羡磕头。 他们回不去了,若是五小姐不收留他们娘两个,怕是要流落街头了。 “桃儿娘?”云可羡好看的细眉皱起,“你们怎的来了这里?桃儿呢?” 桃儿娘眸子瞪大,一屁股坐在地上:“桃儿,她,不是在将军府么?” “前些日子有人捎信给桃儿,说是她娘病了,让她回去一趟,这一去七八天了,我家小姐派人去找,那人还未回来。”小欢上前搀扶起桃儿娘。 “娘,一定是蒋老爷,他骗姐姐回去的!”旭儿握着小拳头,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愤怒的火焰。 “五小姐,民妇求您,救救我那可怜的孩子吧。”桃儿娘猛地跪在地上“咚咚咚”磕起了响头。 云可羡一惊,忙上前一把抓住桃儿娘的胳膊:“您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 小欢和墨柳上来一边一个架起桃儿娘。 “您别急,我已派人去找了,这一半天也应该回来了。”云可羡低声安抚着桃儿娘,内心却是愈发不安。 “不行,我得回去,他们定然会对桃儿下手。”桃儿娘目光恍惚,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口疾走。 才走了几步,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娘!”旭儿惊呼,急急跑过去。 云可羡快步上前,一把拉开旭儿,三指搭在桃儿娘脉搏上,片刻后,才暗暗吁了口气。柔声对旭儿道:“你娘没事,只是气急攻心。” 小欢和墨柳扶起桃儿娘让她靠在椅子上。 “求您救救姐姐。”旭儿跪地便要磕头。 云可羡一把捞起他,轻轻捧着他稚嫩的小脸放柔了声音:“我定然会救你姐姐。” 夜幕辰幽深的眸子一暗,面上冷了几分。 “本王还未用早膳。”夜幕辰没头没脑的一句,让一旁的青峰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再过一会儿该午膳了,他家王爷能不能稍稍……矜持些。 众人视线刷地齐齐看向睿王,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墨柳你去帮婶子做菜,小欢把桃儿娘和旭儿带回咱们院子。”云可羡轻声吩咐。 小欢和墨柳扶着桃儿娘出去,旭儿回头望着云可羡,见她点头,才小跑着跟上。 “本王帮你灭了蒋家如何?” 第146章 官匪勾结 见云可羡愁眉深锁,夜幕辰心中愈发恼怒,莫说一个小小的蒋家,就算是皇亲国戚又如何?敢对小丫头出手,也得看他答不答应。 管事低垂着头,后背慢慢浸出一层冷汗,暗骂自己,怎的在小姐进来时没溜出去? 好奇害死人呀,他只是想听听睿王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将军临走前可是交代过,若是王爷前来他得全程陪着。 哎,他这颗养了四十年的项上人头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此等家事怎敢劳王爷大驾?臣女自会处理。”云可羡清冷的眸光闪过一抹厉色,唇角慢慢勾出嘲讽的弧度。 杀鸡焉用宰牛刀。 蒋家?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掀起多大风浪? 猫捉老鼠,若是被一口吞掉,岂不没了乐趣? 青峰暗暗在心中赞许,五小姐霸气沉稳的性子,连他这个大男人都自愧不如,怕是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家王爷。 “云小姐可知蒋家与山匪勾结?”夜幕辰见云可羡丝毫未将蒋家放在眼里,欣赏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忧。 “诶?”云可羡挑眉。 山匪?有意思,蒋县令这是嫌命太长了吧? “我东睦国不是国泰民安么?怎的还会有匪患之说?难怪蒋县令可以公然鱼肉百姓,莫不是朝廷的纵容?” 云可羡低头把玩着腰间精致的小香囊,发顶藕荷色的珠花折射出几道细碎的光晕,夜幕辰不由眯了眯眸子。 管事心中的堡垒又塌了一角,他家小姐要不要这般毫不忌讳?虽说是童言无忌,可那是王爷呀,睿王的威严谁敢触犯,八个脑袋也不够砍呀! “小姐,老奴去看看午膳好了没。”管事的老心脏实在禁不起再折腾了。 “嗯,去吧。”云可羡摆了下手,管事深吸了口气,低垂着头匆匆退了出去。 “云小姐可知道,质疑朝廷,该当何罪?”夜幕辰凤眸微眯,压低的声线透着几分威严。 小丫头还真是个鬼灵精,才刚说将军府的家事不用他管,又明里暗里提示他可以砍了蒋家的左膀右臂。 云可羡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一片懵懂:“臣女说错了么?蒋县令多年鱼肉乡里,百姓苦不堪言,若不是有人庇护,安能愈演愈烈?” 风云鼓动,掀起层层波澜,屋内一片寂静。 青峰连大气都不敢出,心下却早已是惊涛拍岸,五小姐一石激起千层浪,虽胆大包天,却不得不说很有些道理。 “本王倒是从未想过这些。”夜幕辰沉吟着,收回视线,面上凝起一层冰霜。 灭了蒋家,对他来说如同碾死一个臭虫。 与官勾结,包庇纵容,百姓苦不堪言。 宫里却从未收到过相关奏折,难不成…… “青峰,去查。”夜幕辰冷眸射出一道凌厉的寒光。 国泰民安,大部分呈上来的奏折都是一片祥和,真是如此么? “是。”青峰颔首,便要出去。 “就算是十万火急,也得填饱肚子。何况不急于一时,此事还得好好合计一下,莫要打草惊蛇。”云可羡心中暗喜,表面却不动声色。 青峰脚步顿住,转头望向自家王爷。 夜幕辰抬眸,正对上云可羡晶亮的眸子,不由心下一动,小丫头说的不错。 山高皇帝远,关系网盘根错节,若想连根拔起,还需想个万全之策。 “还傻站着干嘛,今日听婶子说要做蜜汁酱烧排骨哦,青峰,一会儿回去给凌云和仓木也带些尝尝。” 云可羡一身尖刺撤去,依稀还是那个纯真善良小姑娘模样。 夜幕辰深邃的眸光仿若被牢牢黏在那张粉嫩的小脸上,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似是一片暖阳,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筆趣庫 只是什么时候她和凌云仓木二人也如此熟识了? “小姐,我娘听说王爷未用早膳,先做了些糕点。”小欢提了两个食盒进来,放在桌子上,又躬身退出。 “嗯,还是婶子想的周到。”云可羡上前,打开一个食盒,两个蓝色瓷盅,盖子一一掀开。 浓浓的肉香夹杂着淡淡的草药味儿在鼻尖萦绕,光是闻着便觉口舌生津。 “王爷,黄芪乳鸽汤、党参排骨汤, 二选一?”云可羡抬眸,与夜幕辰的视线交织。 那深潭一般的眸子,似是要将她吸附进去一般,幽深得看不见底。 云可羡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慌乱,忙避开视线,端了其中一盏放在夜幕辰面前的桌子上。低声说了句:“王爷,请用。” 第147章 脱困归来 屋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很好笑?” 夜幕辰清冷的声音似湖面上突然破裂的冰面,咔嚓一下关闭了云可羡脑袋里的画面。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僵在脸上,一瞬间竟是有些心虚。 今儿也不知怎的,一见到夜幕辰那疲惫的脸色,便心生烦乱。 青峰心中忐忑,暗暗为云可羡担忧,却也不敢说什么。他家王爷何等尊贵,若是换个人,脑袋早已不知掉了多少回了。 五小姐今日有些反常,难不成是为桃儿担忧,才如此口不择言? “臣女僭越了,还望王爷海涵。”云可羡躬身施礼,小脸上一片严肃。 夜幕辰不怒反笑,小丫头变脸倒是挺快,这般精灵古怪的性格谁又能真的怪她? “起来吧。”低沉磁性的嗓音一改平日的冰冷,竟带着几分温和。 云可羡起身,偷眼打量着夜幕辰,见他拈起一块红豆米糕小口地吃着,悬起的心缓缓放下。 午膳自然是相当丰盛,鸡鸭鱼肉菜蔬汤粥摆了满满一大桌子,青峰在几番推让下也坐在了下首。 三人围坐在桌前,没有过多的交流,似是各怀心事。 夜幕辰和青峰离开的时候,云可羡已然细心地为凌云和仓木打了个包。 夜幕辰眸光掠过青峰手中的食盒,大步朝着门外而去。 云可羡舒了口气,终于把这尊大神送走了。 回到碧竹苑时,小欢娘正拉着桃儿娘在院子里叙话。见她进来,桃儿娘便要跪下行礼。 云可羡上前一把扶住:“您若信我,便耐心等等,兴许明日便有消息了。” 曲吾县距离京城太远,这么多天过去了,若是真有什么事也早已发生了。何况后来派去的人也还没回来,若是过了明日再没消息,她会亲自去看看。 “是呀,桃儿娘,你就听小姐的吧,再等一天看看。”小欢娘轻叹一声,低声劝慰。 桃儿娘闭了闭眸子,两颗泪珠滚落:“小姐,都听您的。” 云可羡点头,招呼墨柳安置她们住在桃儿的房间,又嘱咐了几句才回了自 己的屋子。 一进屋,小欢便迎上来:“小姐,您别担心,桃儿她不会有事的。” “嗯,希望如此。”云可羡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眸子。 翌日一早,云可羡跑步回来,便见旭儿在院子里拿了根木棍像模像样地比划着。 “旭儿,怎的不多睡会儿?”云可羡招手。 旭儿放下木棍,小跑着过来,脆生生地叫了声:“姐姐。” “嗯。”云可羡摸了摸旭儿的发顶,“旭儿喜欢习武?” “嗯,我长大了要保护娘和姐姐,再不让她们受人欺负。”旭儿扬起小脑袋,握着小拳头,一脸的坚定。 “好。”云可羡轻轻拍了拍旭儿单薄的小肩膀,“那你得好好吃饭,才能快快长大。” 旭儿点头:“我娘去帮婶子准备早膳了,一会儿便可以吃了。” 吃过早膳,云可羡带着小欢去丞相府看姚夫人。 才一日,姚夫人的气色比昨日好了很多,已可以下地踱步。云可羡带了虫草老鸭汤,哄着她喝完,又拿了红枣桂圆糕和枸杞银丝卷出来,精致的糕点勾得姚夫人接连吃了两块。 紫蔓惊得张着嘴巴半晌都合不拢:“可可,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娘的仙女么?” 云可羡轻笑:“贤姨喜欢便好。” 姚夫人轻轻揽过云可羡的肩头:“可儿,你和你娘真的很像,她救了我爹爹,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你不嫌弃,你做我的干女儿如何?” 云可羡一怔,仰头看向姚夫人。 “我爹是原镇北将军,云将军是他的副将,在一次交战中我爹身负重伤,你娘硬是将他从阎王爷那里拽了回来。”姚夫人眸子里闪着泪光,似是在回忆当年的生死一线。 “干娘。”云可羡窝进姚夫人柔软馨香的怀中,轻轻唤了声。 惊喜来得太突然,姚夫人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可儿刚刚叫她什么? “妹妹!”紫蔓扑过来一把抱住云可羡,“娘,我有妹妹了。” 姚夫人笑着连连点头,将两个孩子紧紧揽在怀里,久久都 不愿放开。 窗外,一身朝服的姚丞相落寞地离开。 回到将军府时,已近正午,才刚一进院子,便见墨柳小跑着冲过来:“小姐,您可回来了。” “发生了何事?”云可羡皱眉,不是让他们谁来了也不要开门么?难道墨柳又忘记了? “小姐。”一声哽咽,竟是桃儿快步从屋子里出来。 云可羡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惊喜,心下一松,桃儿真的回来了,没事就好。 桃儿哽咽着“扑通”双膝跪地,桃儿娘拉着旭儿也一同跪下:“多谢小姐救了奴婢全家性命。” “快起来。”云可羡伸手扶起桃儿娘,“在我的院子里,不用跪着说话。” “小姐,您是如何知道蒋家做了圈套?”墨柳瞪着圆圆的杏眼,一脸的好奇。 她昨日还暗暗气小姐不让王爷插手去救桃儿呢,还以为小姐跟桃儿娘说的话都是在宽慰她。 见几人皆是一脸好奇地等着答案,云可羡轻笑:“你家小姐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知道?” “那桃儿怎么说是您救了她?”墨柳不解,歪着小脑袋小脸皱成了包子。 云可羡轻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那日突然有人传信给桃儿,又刚巧是在我爹爹离京之后,我便多了个心眼。” 云可羡故意顿了下,墨柳急着听下文:“小姐,后来呢?” “我先派了辆马车让他们快马加鞭先去探探虚实,待桃儿到那里若没事便让她回去,若是见不到她娘就在她家不远处等着,与桃儿汇合后即刻返回京城。” “桃儿,你怎么不听小姐的话?没有即刻返回?你知道小姐有多担心么?她又派了第三拨人去找你。”小欢接过话头,看向桃儿。筆趣庫 桃儿哽咽:“小姐,奴婢,奴婢不是故意忤逆小姐。” “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家人,换做我也会如此。”云可羡轻轻安慰,惹得桃儿愈发哭得厉害。 “小,小姐,桃儿不知我娘和弟弟出了何事,但知道和蒋家脱不了干系,便没听阿强的劝阻,留在曲吾县,想探听消息。” 第148章 同门习武 桃儿吸了吸鼻子又接着道:“阿强哥一直陪着我,直到与府里的祁叔遇上,知道小姐担忧,便赶忙回了京城。” “还好,还好,你们一家都能平安回来。”墨柳长长吁出一口气。 “请小姐放心,奴婢会尽快安置我娘和弟弟。”桃儿胡乱抹了把眼睛,小姐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她不能再给小姐添麻烦了。 “傻丫头,我早已和桃婶说好了,让她在咱们这儿帮厨,旭儿嘛……”云可羡托腮思索。 “姐姐,我什么都能干,你别赶我走。”旭儿跑上前,两只小手抓着云可羡的胳膊。 “我会扫地,擦桌子,还能劈柴,择菜,什么都能干。”旭儿扳着小手指计算自己能做的事。 桃儿娘转头抹着眼泪儿,岂不闻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任哪个东家也不愿白养着个光吃饭不干活的拖油瓶吧? “旭儿喜欢习武?”云可羡捧着旭儿稚嫩的小脸儿,柔声问。 “嗯!”旭儿点头,眸子里的小星星闪着渴望的光彩。 “那你愿不愿意去很远的地方学习武功,只是得离开姐姐和你娘?”云可羡放开旭儿的小脸,坐直了身子。 旭儿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只一瞬,又转过头看向他娘和姐姐。 “小姐,您是说让旭儿他?”桃儿娘眸子瞪大,一把抱住旭儿,话还未说完,两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墨柳的弟弟墨竹和旭儿年纪相仿,也在忘忧谷学习武艺,若是你们舍不得,也可以留在府里和几个小姐一同跟着先生学习。” 云可羡以为桃儿娘不愿旭儿离开,毕竟旭儿两岁爹爹便生病离世,桃儿娘又当爹又当妈自然是舍不得。 “小姐,旭儿能遇上您,是他的福气,奴婢求之不得。”桃儿娘拉着旭儿便要跪下。 “快起来,本小姐不喜人跪着说话。”云可羡板起小脸,假装生气。 桃儿忙一把扶住她娘:“旭儿,还不快谢谢小姐。” 旭儿惊喜地瞪大了眸子,他娘同意了,他真的能去学习武功了? “谢谢姐姐,等我学好便回来保护娘和几个 姐姐。”旭儿上前,恭敬地弯身施礼。 “明日我会派人送旭儿过去,衣物用品不用带,那边都会安排。”云可羡拍了拍旭儿的小肩膀,“习武很苦,你真的想去么?” “嗯,不怕。”旭儿挺起小胸脯坚定地点头。 “好样的。”云可羡起身,朝着小厨房走去,“一会儿做些好吃的,给旭儿践行。” 睿王府书房,夜幕辰背手立于窗前,海棠树光秃秃的枝桠上两只麻雀正耳鬓厮磨说着悄悄话。 昨夜他早早便睡下,一夜好眠,案子上依旧是如山的奏折,他却一点也不想翻看。 小丫头说熬夜会掉头发,黑眼圈,皮肤会衰老褶皱,夜幕辰猛转身,拿起案子上的铜镜。 头发……似是并未见少。 皮肤……夜幕辰修长的大手不由伸向自己的脸,好像也并无褶皱。 黑眼圈?铜镜画面颇模糊,看不大清,他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青峰进来的时候,便见他家王爷举着镜子左照右看,不由惊得瞪大了眸子。 王爷这……何时把铜镜拿来书房了?怎的如闺阁女子般喜欢照镜子了? “王爷,五小姐那边有消息了。”青峰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打扰了主子的雅兴。 夜幕辰剑眉凝起,不动声色地将铜镜放入墙上的暗格。 青峰见王爷面上带了不悦,忙垂下眸子不敢再看。 “如何?”夜幕辰靠坐在圈椅里,凤眸微眯。 “桃儿回来了,五小姐要将她的弟弟送去忘忧谷,想让您派人护送。”青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又接着道,“这是五小姐让带给您的,说是路上的费用。” 夜幕辰抬眸,见是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由轻笑:“上百里的路程,就给了这么点银票?” “王爷,五小姐还说,若是不够,回来她会补上。”青峰偷瞄了眼夜幕辰,见他家王爷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知道他是笑五小姐小气,又赶忙补充道。 “桃儿能安然无恙,她是如何做到的?”夜幕辰话题一转,不再提银子的事。 青峰了然,王爷怎会和五小姐计较,只是觉得她拿了 银票见外罢了。 “听说,是五小姐早已料到蒋家会对付桃儿,提前做了准备,桃儿才毫发未伤回来。” “难怪昨日她不急,原是早已做了安排。”夜幕辰修长的大手敲击着桌面,小小年纪竟这般心思缜密,还真是不可小觑。筆趣庫 “让仓木送那小子去。”夜幕辰翻开一本奏折,拿起毛笔在下方龙飞凤舞写了个“假”字。 青峰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婢女的弟弟让仓木去送?这是爱屋及乌,还是借机报复? 昨日五小姐让他给凌云和仓木带吃食,他可是清楚地看到王爷面上的不悦。 “让王名礼去查蒋家。”夜幕辰埋首在奏折里,一头墨发倾泻而下,刀削斧刻般的侧颜依旧夺目。 青峰诧异地抬眸,王名礼?都察院御史去查一个七品县令?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限他一个月查明,凡与蒋家有牵扯的官员,写张奏折直接呈给本王。”青峰正暗自腹诽,忽又听王爷冷声道。 “是。”青峰颔首。王爷这是动真格的了,蒋家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翌日清晨,早膳过后,碧竹苑内一片忙碌,小欢娘和墨柳在准备旭儿路上带的干粮,桃儿和小欢忙着搬运带给忘忧谷的礼品。 云可羡拉着旭儿的小手,将一个布袋斜挎在他身上:“这袋子是你的学费,和给小墨竹的信件,你一定要不离身地带着。” 旭儿好奇,打开布袋,桃儿娘一双眸子蓦地瞪大,双手颤抖着:“小姐,这,这都是学费?” 旭儿数了数,竟是一千两银票。 “不,小姐,旭儿还是不要去了。” 桃儿娘从旭儿脖子上摘下布袋递给云可羡。这么多的银子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一盒盒的礼品也要不少钱吧?小姐好心收留她们,还要搭上那么一大笔银子,她们只是个下人,就算当牛做马也难以报答呀。 “桃婶,银子是小事,旭儿的将来才是大事,以后他学成一身本事,我找他要回便是。”云可羡将银票装好重新挎在旭儿脖子上,“快走吧,仓木哥哥在外面等你多时了。” 第149章 蒋氏有请 “小姐,老夫人请您去福寿居,说是有要事相商。”小欢拎着个空火盆进来,不解地问,“您用这个做什么?” “嗯,先放下吧,待会儿你便知道了。”云可羡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画纸吹了吹,待墨迹干透,才不疾不徐地起身。 主仆二人刚进福寿居的院子,便听得一声凄厉的哭喊。 “祖母,若儿求您了!” 接着便是几声“砰砰砰”重重的磕头声。 小欢扯了扯云可羡的袖子,这种时候小姐要不要等等再进去? 云可羡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举步进了屋子。 屋内,蒋氏盘腿坐在炕沿上,一个丫鬟背门而立,给她揉捏着膝盖。 地上跪着的正是云惜若,她鬓发散乱,披着件厚厚的斗篷,嘶声哭喊:“祖母,若儿就算死,也绝不给蒋文明做妾!” 蒋氏一张老脸愈发阴沉,她闭着眸子,手中的佛珠不停地拨动,发出“咔咔咔”的响声。 云可羡脚步轻盈地绕过云惜若,拉了个凳子坐下。 “五妹妹,求你救救三姐姐。”云惜若似是看到了救星,一骨碌爬起来,扑到云可羡面前欲拉她的手。 云可羡不躲不闪,只是抬眸看向她,眸中那一抹冰寒如剑,云惜若的手似是被冻住,僵在半空。筆趣庫 云可羡冷眼打量,只见她披散着一头凌乱的长发,额上一块青紫,惨白的脸上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眼睛本就不大,哭得红肿只剩一条细缝儿,唇上无一丝血色,白得像个鬼。 云惜若似是比以前清减了很多,松松垮垮的斗篷里露出白色的中衣,脚上趿拉着的缎面鞋子上沾染了几点泥土。 “五丫头,你来了。”蒋氏睁开眸子,面上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的假笑。 云可羡起身朝着蒋氏施了一礼:“可羡给老夫人请安。” “免了,坐下说话吧。”蒋氏朝着给她捏腿的丫鬟摆了下手,示意她先出去。 丫鬟转身,竟是暮秋。她低垂着头匆匆出去。 “五丫头,若儿的事,你也听说了吧?”蒋氏灰暗的眸子无一丝光亮,重重叹 了口气。 “三姐姐?她怎么了?”云可羡诧异地看向云惜若,上下端详着沉吟道,“似是瘦了一些,脸色也不太好看。” 云惜若垂下眸子,嘴巴一撇,“哇”的哭出来。刚刚定然是她看错了,云可羡哪有那么吓人? “住嘴。”蒋氏手中的佛珠用力敲了下炕沿,云惜若的哭声戛然而止。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才小产,这般哭下去眼睛不想要了?”蒋氏心中似是点了一把火,烧得她异常烦躁。 “小产?三姐姐她何时有了身孕?”云可羡捂着小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惊讶。筆趣庫 蒋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怒之下,竟是把这事给说了出去。 “难怪看着三姐姐有些憔悴。”云可羡皱着细眉,小嘴嘟囔着,“怎的会小产?如此不小心?” 蒋氏胸腔里的火愈发烧得旺盛,握着佛珠的手不停颤抖。心中早已把云惜若骂了个狗血喷头,哪里是她不小心,那是诚心不想要。 “可惜了,蒋家还没见过面的孙子。”云可羡吸了吸鼻子,“可怜呀,怕是还没成型呢?” 蒋氏的佛珠发出几声“嘎啦嘎啦”的颤动,胸腔上下起伏,连喘气都粗重了几分。 “刚我在门口看到迎夏手臂吊着,难不成是她害得三姐姐失了孩儿?”云可羡眸子里染上几分疑惑,沉吟着道。 “你莫要乱说,迎夏那手臂是祖母压断的。”云惜若心中有气无处发泄,迎夏手臂伤了,她跟蒋氏要个下人,竟是被她推脱了。 “这,怎会如此?迎夏和老夫人起了冲突?”云可羡细眉皱起,试探着问。 蒋氏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若儿这傻丫头,被人牵着鼻子走还不自知。 “我问过迎夏,她死活都不说。”云惜若叹了口气,本来她还想着跟祖母要些赔偿的银子呢,怎奈那死丫头打死也不说。 云可羡托着下巴,转头看向蒋氏,似是在等着她说话。 蒋氏深吸了口气,极力平复着胸中的怒气:“好了,今日让你们过来,是商量若儿漫儿与文明的亲事。” 云惜若面上又白了几分,扑通跪地:“五妹妹,如今你掌管中馈,三姐姐求你,让我就留在将军府吧。” “三姐姐说笑了,我如何敢做主你的亲事。”云可羡连忙摆手,“你快起来吧,这地上凉,当心落下病根儿。” “既是你不想管我,也用不着假慈悲。”云惜若索性破罐子破摔,趴在地上捂着脸大哭。 云可羡有些无奈,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撒泼耍赖。只可惜,今日不同往昔,王氏离开了将军府,她的任性也只能是害了自己。 “孽障,还不快起来,当真是不想活了?”蒋氏又气又心疼,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怎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 “祖母不答应,我便不起来了。”云惜若听出蒋氏虽骂得难听,却还是对她心有不舍。 云可羡暗自嗤笑,想用苦肉计?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分量?若是肚子里还有蒋家的孙子,那兴许还有点用。 “那就随你吧。”蒋氏重重将佛珠一丢,闭上了眸子。 云惜若只觉周身一阵冰寒,祖母这是放弃她了么?连她的死活都不在乎了? “三姐姐还是快起来吧,若是被下人看到,怕是又要乱嚼舌根了。”云可羡于心不忍,云惜若虽可恶,也罪不至死。 “五妹妹,以前是三姐姐对不住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帮帮我吧。”云惜若爬起来,膝行到云可羡面前。 云可羡起身闪到一边,叹了口气道:“三姐姐,不是我不帮你,事已至此,你让我如何帮?” “只要你想,定然能帮我。”云惜若眸子里闪过一道希冀的光。 蒋彩惠百般设计都被云可羡一一识破,连祖母都不是她的对手,还不是乖乖将府里的中馈让出来了。 “三姐姐太抬举我了,祖母定下的亲事,谁敢说个不字?”云可羡把烫手的山芋扔给蒋氏,她站在一旁看风景便好。 “你回去准备一下,三日后出发去蒋家。”蒋氏声音嘶哑,却似晴天霹雳在云惜若头顶炸响。 她眸子里暗淡一片,颓然跌坐在地上。 第150章 狭路相逢 “祖母,您这是要逼着若儿去死呀。”云惜若目光游离,慢慢爬起身来。 “就算是死,你也得埋在蒋家,是蒋家的鬼。”昨日折腾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保住了她的小命,若是她想死,谁也拦不住。蒋氏早已被她闹得烦不胜烦,咬着牙根儿骂道。 “祖母,若儿可是您的亲孙女,您不能如此狠心呀。”云惜若见蒋氏连她的死活都不在乎,心里似是被塞了堆冰块,连心跳都被冻结了。 “若儿,你怎的就不明白,祖母这样做,是为了你好。”蒋氏重重叹了口气,见云惜若身子摇摇欲坠,不由稍稍软了口气。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不该推我入火坑。”云惜若闭上眸子,两行泪顺着脸颊流淌。 将军府这么大,难不成就没她的容身之地? “你,你说蒋家是火坑?文明来府里,你哪次不是第一个过来?”蒋氏咳嗽着,一口气没上来,不断粗喘。 “我那是抢先来挑选值钱的小物件儿。”云惜若想也未想,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竟是说了不该说的。 蒋氏一怔,试探着问:“你,你不喜欢文明?”她一直听说漫儿和若儿都喜欢文明,也亲眼看到文明每次来,若儿都是第一个跑过来拉着他问东问西。 有次文明送了若儿一块翡翠挂件儿,若儿还悄悄亲了他一下。 “蒋文明那个无赖,除了四妹妹喜欢他,谁还能看上他?”云惜若用袖子抹了下脸上的泪,红肿的眸子里是浓浓的厌恶。 一想起那日她睁开眼睛,看到三人纠缠的情形,便觉胃里一阵翻腾。 也正是自那日以后时常干呕,她才没及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孽障,你这个没良心的,文明哪里不好,懂事孝顺,还常常过来送些礼品,哄着你们玩儿。”蒋氏指着云惜若,不住地颤抖。 “懂事?那日他明明是清醒的,却不顾廉耻,强行毁了我和四妹妹的清白。” “孝顺?您以为他来将军府,是来看您的?哈哈哈 ,天大的笑话。”云惜若笑得浑身颤抖,泪水飞溅。 “送礼品?来的时候带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儿,走的时候换成大箱子珠宝玉器?”云惜若唇角漾起一抹嘲讽,“这样就是你所说的懂事?” “住嘴!”蒋氏抓起炕桌上的茶盏朝云惜若砸去。 云惜若只觉袖子被人抓着,脚步不由朝左边移了两步。 “啪。” 一地碎片四散溅开,云惜若只着一条白色亵裤的小腿一疼,她不由低呼了声:“啊!” 蒋氏一张老脸似是黑云压城,她清晰地看到,是五丫头伸手拉了若儿。平日里她们一见面便争吵不停,今儿倒是反常得紧。 若儿那死丫头竟是当着五丫头的面说那些,以往真是太大意了,以为她们年纪小,没能防着。 “做不了文明的正妻,也不必如此诋毁他,日后你还需仗着他过活。”蒋氏双眸赤红,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打醒这不知好歹的死丫头。 “哼,谁稀罕做他的正妻?”云惜若蹲下身子,翻开裤腿,伤得倒是不重,一小块淤青破了点皮。她转头看向云可羡,见她垂眸把玩着腰间的香囊,似是刚刚出手的另有其人一般。 “既是不稀罕,那就三日后入蒋家为妾。” 云可羡和小欢回到碧竹苑,刚好碰上墨柳提着个食盒从小厨房过来。 “小姐,给姚夫人的药膳都备好了。” 云可羡点头,小欢接过食盒,二人乘车赶往丞相府。 “吁——”车夫急急勒住缰绳,却还是晚了一步。 “砰!” 车身剧烈一震,小欢身子不稳,朝着前方冲去。 云可羡柔软的身子似灵蛇般霍地立起,一脚撑在车厢上,另一脚搭在对面的座子上,一个竖叉稳住身形,抓着小欢的胳膊,一个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小欢抬头望去,脸色刷地一白,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日蒋六射的一箭留下了个圆孔,许是车夫觉得碍眼,便塞了根竹筷,上面挂了个小小的布偶。 那竹筷和自己的左眼仅差一 根手指的距离。 云可羡起身,掀起帘子向外看去,只见侧面前方停着一辆装饰颇为华丽的马车。对面的车夫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汉子,身形高大面目凶恶,坐在车辕上举着马鞭怒声道:“大胆,撞坏了爷的马车还不下来赔银子?” “你怎的反咬一口,是你不看路撞了我家的车,该是你来赔才是。”将军府的车夫也不示弱,抬高了音量。 “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谁的马车?”对面的壮汉噌地跳下车,大步上前撸胳膊挽袖子。 “小姐,要不要奴婢下去看看。”小欢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 云可羡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在唇边:“嘘,再看看。”她不怕事,但也不想惹事。 从那辆马车来看车主应是非富即贵,敌不动我不动。 “谁的马车我不知道,只知道是你撞了我家的马车。” 云可羡暗暗为自家的车夫点赞,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理智和素质并存,甚好甚好,回去可以给些赏赐。 “呦呵,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赶紧赔银子,待会儿惹恼了我家爷,小心你的脑袋。” 壮汉一手插着腰,呲着一口黄牙,撇着大嘴叉子,另一手的鞭杆子距云家车夫的脸不足半尺。 “任谁也得讲理不是?是你走神撞上我家马车,你家主子如何不知?你还是担心自己如何交代吧?” 云家车夫冷哼一声,声音平静无波。 云可羡心中不由为自己的车夫鼓掌,说得好,这气势当真给将军府长脸。 只是这人怎的看着有些眼生,他头上戴了顶帽子,看不清长相。从后面的身形看和他家车夫有些像,声音似是从哪里听过,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他家车夫。 那日遇刺,车夫不知怎的换成了青峰?也还好是青峰,若不然她们几个定然凶多吉少。 “好小子,你这是跟大爷杠上了是吧,不给你点厉害,你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 壮汉气急败坏,举起鞭子朝着云家车夫面门抽来。 第151章 楚亦寒 小欢险些惊叫出声,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指泛白。 “啊啊啊——放手!”一阵杀猪般嚎叫。 声音粗砺难听,似是刚刚扬鞭子的壮汉? 小欢顺着掀开的窗帘向外看去,只见自家车夫稳稳坐在车辕上,对面站着的壮汉扭曲着身子,一只手被鞭子紧紧缠住,竟是勒进了肉里。 小欢觉得似是哪里不对劲儿,她家小姐最是体恤下人,今儿怎的如此惊险,她竟丝毫未动,反倒是唇角上扬,像在等着看好戏一般。 “小姐,这……”小欢拉下了云可羡的袖子,悄悄指了指自家的车夫。 云可羡点头,她家自然是没有这般强悍的车夫,应该说任谁家也不会有。 凌云,夜幕辰的贴身侍卫,竟沦落成她的车夫,是不是太屈才了? 小欢了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好汉,求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刚刚多有得罪,求您放了我吧!”壮汉托着伤手,也不知那人是如何缠绕的,他越是挣扎鞭子绕得越紧,手背似是被利刃翻起,痛得刺骨。 “是你撞了我家的马车?”凌云斜倚在车厢上,修长的手指朝上推了推遮住眼睛的帽檐。 “是,是,小的瞎了狗眼,冲撞了大爷,求您高抬贵手,修车的银子即刻奉上。” 壮汉疼得周身颤抖,面上的横肉扭曲变形,“扑通”一声跪下:“求,求您,放了我吧!” “那可不行,我得等着你家爷来要我的脑袋。”凌云清了清嗓子,完全恢复了原有的声音。 云可羡不由轻笑,跟在夜幕辰那般冷酷无情的人身边,还能有如此跳脱的性子,实属不易。 “对呀,你还不赶紧放开,待会儿我家爷过来,你想走也走不了了。”壮汉似是又有了底气,他怎的把他家主子给忘了。 云可羡暗自腹诽,还以为那马车上的人高冷莫测,不屑与她们这些平凡人打交道,原来那车上根本就没人。 “吴七,你在做什么?”男子的声音干净清冽,似是高山自上而下的泉水。 “少爷,您得 给小人做主,是他撞了咱们的马车,还打了我。”叫吴七的自然是壮汉车夫,他摇晃着身子一手托着伤处,鞭杆子啪啦啪啦敲打着腰侧,跑向不远处的男子。 男子一袭暗紫色衣袍,腰间悬着枚半圆形羊脂玉。束发的金冠上红色宝石在阳光下烁烁生辉。浓眉下一双丹凤眼灿若星辰,鼻梁挺直,薄厚适中的唇微微上翘。 云可羡心中啧啧,这般俊朗干净的男子怎会有那样一个粗鲁凶悍的车夫? “少爷,您看,小人的手好疼啊。”吴七咧着大嘴,哭相着实有些难看。 男子修长的大手一扬,指尖几个拨转,缠绕的鞭子竟是断成数节,掉落在地。 云可羡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射出一道凌厉的精光,她竟是低估了这男子的身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吴七捂着渗血的右手跪地叩首呜咽出声:“多谢少爷。” “啪。” 一个钱袋子丢在吴七脚边,吴七捡起,嘴巴咧到耳根处:“这是,给小人看伤的?” “撞坏了将军府的马车,还不赶紧送上修车的银子。”男子背转身,声音依然是无波无澜,听不出喜怒。 云可羡眉梢一挑,缓缓放下帘子。 吴七面上的笑意僵住,拿着银袋子的手紧紧攥着,极不情愿地起身朝着凌云扔过去。 凌云伸手接过,掂了掂,嘟囔道:“这点银子也不知够不够修车?” “你,别得了便宜卖乖,这些银子够买两辆你这样的马车了。”吴七握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吴七,还不快走。”男子纵身一跃跳上马车。 吴七狠狠瞪了凌云一眼:“今日的梁子结下了,别让爷再碰上你。” 凌云轻笑,将银子扔进车厢,挥起鞭子:“驾——”朝着丞相府而去。 云可羡瞧着地上紫色的绣花钱袋子,用脚踢了下,沉甸甸的,怕是有百两银子不止。 小欢掀起车帘的一角,压低了声音:“小姐,那辆马车跟在咱们后面。” “他不是跟着你,是和你去同一个地方。”车外传 来凌云的声音。 小欢面上一热,她的话竟是被听到了。 “你认识他?”云可羡伸手拔下车厢壁上的竹筷,小小的玩偶掉落下来。 “楚亦寒,楚老将军的孙子,丞相夫人的侄子,他爹是户部尚书。”凌云似是对此人颇有微词,声音里带着隐隐的不屑。 “哦?这倒是巧了?”云可羡微眯着眸子,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玩偶。又接着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哎,凌云,把这包银子还给他如何?” “啊?”凌云诧异地转头,“五小姐的意思是?” “我已认姚夫人为干娘,怎好意思讹那她侄儿的银子,何况马车也没什么大事。”那个叫楚亦寒的既是认出了将军府的马车,若是待会儿跟姚夫人说起此事,她收了人家银子,势必有些不好意思。 “五小姐何时认姚夫人为干娘的?我家王爷知道么?”凌云拉低了头上的帽子,声音压得极小。 “这与你家王爷何干?为何要让他知道?”云可羡眨了眨眼,她认谁做干娘那是她的事,就算她爹云将军知道也不能说什么吧? 凌云一怔,喉咙里似是被噎住了东西,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五小姐说的也没错,他家王爷又没正式表明心意,人家莫说是认个干娘,就算是有人提亲,也实属正常。 此事还是让王爷自行决断吧,自己操的什么心?不过,五小姐当真不明白他家王爷的心意么?如此明显,她意识不到么? 丞相府门口,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相继停下。 凌云跳下马车,躬身施礼:“小姐,到了。” 云可羡轻笑,这家伙还真是会演,瞧他现在的模样当真是和普通车夫没什么两样。主仆二人下了马车,门口照例有两顶软轿等候。 凌云将马车朝边上靠了靠,跳上车辕,揣着手斜靠在车厢上,低垂的帽檐下一双黑眸微眯。 楚亦寒一撩衣袍,跳下马车,接过吴七递来的礼盒。经过将军府的马车时,丹凤眼有意无意地扫过凌云,脚步不停,跨步进了丞相府。 第152章 相见相识 “可可,你今日怎的来晚了?我娘正念叨你呢。”才一进院子,紫蔓便迎出来,拉起云可羡的小手快步进了屋子。 姚夫人披着件斗篷站在门边,似是等了好久,眉目间的担忧依稀可见。 “干娘,您能下床了?”云可羡上前挽着姚夫人的手臂,仰起小脸眸子里满是惊喜。 姚夫人重重点头,捧着云可羡白嫩细致的小脸蛋:“我家可儿当真是小神医,干娘觉得身子松快多了。” “太好了,继续调整心态,不出月余便可痊愈。”云可羡扶着姚夫人坐下,三指搭在她脉门上,片刻后晶亮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儿。 “真的么?可可,我娘她没事了?”紫蔓眸子里噙着一汪泪水,抓着云可羡的手腕,哽咽着问。 “嗯,等干娘身子好了,咱们一起去踏青。”云可羡轻轻拍着紫蔓颤抖的肩头。 心病还须心药医,执念放下,病自然好得快。 紫蔓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孩子,那日听张太医说她娘时日无多,心中必是害怕至极吧? “踏青?可可,真的可以么?”紫蔓用帕子拭了下眼角,眸子里闪着期待。 “当然了,干娘,您可要快快好起来,到时候可儿请您吃我独家秘制的烤羊腿。”云可羡转头看向姚夫人。 姚夫人唇边漾起一抹柔柔的笑:“好,好,为了我家可儿做的烤羊腿,干娘也得尽快养好身子。” “小姐,还是先让夫人用药膳吧,耽搁了久了怕是凉了。”小欢打开食盒,试了试温度,出声提醒。 云可羡拍了下自己的小脑袋瓜:“看我这记性,干娘,您看可儿今日给您带了什么?” 屋内温情似火,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逗得姚夫人笑声不断。云可羡余光瞥向窗外,唇畔微微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屋檐下,站着的男子正是姚丞相,听着里面久违的笑声,他只觉心中有块地方隐隐作痛。 多少年了,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她笑了,原来她还是会笑的。 姚丞相面上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是他 ,亲手掐死了她的温柔。 “姑丈,您这是?怎的不进去?”门外是楚亦寒那清冽干净的声音。 “哦,是亦寒呀,我刚下朝过来看看。” 屋内的几人停止了说笑,姚夫人面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云可羡与紫蔓对视一眼,示意她去开门。 “寒哥哥,你今日怎的有空过来?”紫蔓小跑迎上去,抱着楚亦寒的胳膊轻轻摇晃。 楚亦寒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了下紫蔓的鼻尖:“姑姑生病这么大的事,你怎的也不叫人知会我?” “哎呀,人家不是怕外公知道了会担心嘛,我娘说外公年纪大了,经不住风吹草动。”紫蔓嘟着小嘴,委屈巴巴地说着。 “以后,有事你可以直接找我,我不告诉祖父便是。”楚亦寒灿若星辰的眸子盛满了笑意,修长的大手揉了揉紫蔓的发顶。还不待紫蔓答话,朝着姚丞相躬身道:“姑丈,您先请。” 姚丞相轻“嗯”了声,迈步进了屋子,身后的二人一前一后跟着进来。 “寒儿给姑姑请安。”楚亦寒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子上,躬身行礼。 紫蔓挪了个凳子给姚丞相,安置他坐下。 “寒儿不必多礼,快起来,坐吧。”姚夫人斜靠在软垫上,一头的长发已然松松挽起,只插了根金色步摇,身上也换了件淡紫色衣裙。 紫蔓暗暗称奇,这短短的工夫,她娘似是变了个样子,这般看似随意的打扮,竟是比以往那些繁复的发饰更为耀目。 姚丞相的眸光渐渐灼热,静贤似是哪里不一样了? 楚亦寒一撩衣袍,优雅地落座。眸光一扫,似是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两个陌生人。 “姑姑这里有客人?” 姚夫人招手让云可羡过来她身边:“寒儿,这是姑姑的干女儿,名唤可羡。”又柔声对云可羡道,“可儿,这是干娘的侄子,楚亦寒。” 楚亦寒起身,半圆形玉佩在他腰间晃了晃,云可羡眸光随着闪了闪,好一块无暇美玉,莹润剔透雕工精湛,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原来是云小姐,在下楚 亦寒。” “寒哥哥,你认识可可?”紫蔓惊讶地瞪大眸子,上前几步揽着云可羡的细腰。 “这个还给你。”不待楚亦寒答话,云可羡从腰间摘下紫色钱袋扬手一抛。 楚亦寒伸手接住,长眉轻轩:“云小姐这是何意?可是不够?” 云可羡轻笑,眸光直直与他对上,清澈如深潭般的眼底无一丝波澜:“府里的车夫不知是楚公子,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云小姐客气了,是吴七撞了你的马车,还出言不逊,若是要赔礼,也应是在下给云小姐赔礼才是。”楚亦寒抱拳,躬身施了一礼。 云可羡被紫蔓揽着,一时没能闪身,硬生生接下了这一礼。 紫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当真是他那个堂兄么? “你们二人这是?”姚夫人听了半晌,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开口问道。 “姑姑,是吴七撞上云小姐的马车,您说侄儿该不该赔偿?”楚亦寒白皙修长的大手将钱袋子递向姚夫人。 姚夫人抬眸看向云可羡:“可儿,若是这般,你便收下如何?” 紫蔓一把夺过钱袋塞在云可羡手中:“可可,这是给你修车的,寒哥哥理应拿的,你快收下吧。” “马车无大碍,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银子?”云可羡打开钱袋,从里面拿了一块最小的碎银,“这个足以。” 姚夫人轻笑着摇头:“真是个傻孩子。” 紫蔓撅着小嘴嘟囔着:“就是,就是,寒哥哥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云可羡失笑,纤细的手指系好钱袋,扬手一抛,钱袋稳稳落下。 楚亦寒反手接住,乌木般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这抛掷的力度刚刚好,既不会砸到人,又准确无误。第一次以为是巧合,这一次呢? “云小姐这般客气,就当在下欠了一个人情,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云小姐尽管吩咐。”楚亦寒收好了钱袋,拱手道。 “楚公子客气。”云可羡微微弯身还了一礼。 “哈哈,你们两个,又不是拜天地,怎的这般拜来拜去的?” 第153章 嫁妆清单 紫蔓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像是沉寂多年的古井,被扔进了一粒石子,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屋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浅。 云可羡白了紫蔓一眼,这丫头怎的这般口无遮拦,这种话是随意乱说的么? 紫蔓见云可羡面上带了愠色,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讪笑着道:“嘿嘿,可可,你别介意,我是随口乱说的。” 楚亦寒眸光微不可察地闪了闪,唇边的弧度不自觉地向上。 姚夫人一双美目带了笑意,眸光一一扫过云可羡和楚亦寒,暗自点了点头。 “可儿,你和寒儿今日都留在府里用膳可好?”姚夫人拉过云可羡嫩白的小手,柔声道。 “干娘,我府里还有事,得赶紧回去了,明日再来看您。”云可羡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给小欢递了个眼色。 小欢会意,收拾着桌子上的食盒。 楚亦寒眸子里的星辰暗了暗,也起身道:“寒儿答应了陪祖父用膳,改日再来看望姑姑。” “嗯,也好,寒儿替姑姑送送可儿。”姚夫人心下了然,寒儿是她看着长大的,自小最怕他祖父唠叨,怎会主动陪他用膳?这傻孩子,编这般蹩脚的理由,摆明了是在说谎。 可儿说不在此用膳,寒儿那失望的神情虽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可可,你当真不在我家用膳?我还想着让你教教我家厨子那些药膳呢。”紫蔓嘟着小嘴,眸子里满是失望。 “那还不简单,我明日写了教程带过来,看了照做便可。”云可羡边说边朝外走。路过姚丞相时,微微弯身施了一礼,跨步出了门。 “云小姐还会,厨艺?”楚亦寒似是不信,声调如高山流水被一块大石挡住,顿了一下才说出厨艺二字。 “寒哥哥,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家可可不仅有一手好厨艺,还是个神医呢。”紫蔓眨巴着杏眼,小脸上满是得意。 楚亦寒眸子里似有精光划过:“哦?还 真是看不出,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等本事。” “那当然,可可的娘亲便是神医,就是那个给外公治伤的烟姨,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常听祖父说起。”楚亦寒浓眉皱起,想了一下才点头,依稀记得小时候有个美貌女子常来他家为祖父施针。难怪看到云小姐总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原来是十几年前曾见过她的母亲,而她,与那烟姨极为相像。 “姑丈,姑姑,寒儿先回去了。”楚亦寒躬身施礼。出了屋子,脚步匆匆朝着大门方向疾行。 “静贤,你能下地了?”姚丞相一脸惊喜,忙上前便要伸手搀扶。 “人都走了,你还不走?”姚夫人侧身躲过,朝着里间而去。 回到碧竹苑,用过午膳,几人正收拾桌子,管事匆匆进来。 “小姐,老夫人说后天便是三小姐和四小姐出嫁的日子,这是嫁妆的清单。” 墨柳伸手接过,只扫了一眼,便惊得瞪圆了杏眸:“这,这……” 云可羡正在纸上画图,手中的动作不停,如瀑的墨发一顷而下,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淡淡开口:“嫁妆我已备好,让她不必操心。” 管事偷眼瞄着云可羡,见她似是对此事毫不在意,老夫人那边又等着回话,两边都是主子,让他该如何是好? “还有事?”见管事仍是站在一边,云可羡皱眉。 “老夫人说,两位小姐虽是下嫁,却也不能失了将军府的面子,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 管事不停地搓着手,他这个中间传话的太难了,老夫人这是狮子大开口呀。莫说是与人为妾,即便是五小姐这个将军府正宗的嫡小姐出嫁,清单上的这些也足够撑场面了。 老夫人是想把将军府搬空了不成?将军府的小姐也不是只有这两个呀! “面子?将军府还有么?怕是早已被她的两个儿子丢光了吧?”云可羡嗤笑。 “你去告诉她,将军府的嫡小姐只有一个,若是她想风光嫁孙 女,找大伯二伯去。” “是。”管事颔首,退了下去。这本就是事实,他只是个传话的,照实回了便是。 墨柳气鼓鼓地跑过来:“小姐,您看看这清单,太过分了,这是要把咱们将军府搬去蒋家么?” “玉如意两对,金步摇两对,珠宝首饰头面各两套、蜜蜡朝珠、珊瑚朝珠、沉香朝珠各两套、羊脂玉鸳鸯扣两套、赤金镯子、长簪各两套、金银项圈各两套、白玉镯子、鸳鸯扣各四件、攒珠累丝金凤两套、点翠镶嵌和田玉凤鸟簪子、点翠银丝团凤钗各两对、红宝耳坠、绿松石耳坠、翡翠耳环各两对、鎏金戒指、玛瑙戒指、蓝宝戒指各两件、湖珠二十四颗、光珠八十颗、金青石坠角……” “行了,别念了。”云可羡拿起画纸吹了吹,出声打断。 “小姐,这光是首饰珠宝还有不少呢,后面的药材香料、文房四宝、木器家具还有一长串呢。” 墨柳将一大张纸卷铺平在桌子上:“小姐,您看,这么多东西,十辆马车怕是也拉不完。” “不用管他,去做你的事吧。”云可羡将画纸递给墨柳,“按这个做六套,让桃婶来帮你,尽快做好。” 墨柳伸手接过,反过来倒过去:“小姐,这衣服怎的看着好生奇怪?奴婢还从未见过。” “你就照做即可,不要丝绸,要粗布,暗红色。”云可羡收拾着桌子上的毛笔,顺手将那张清单一把撕碎扔进火盆。一股青烟袅袅升腾,片刻便不见影踪。 “小姐放心,奴婢立刻就去库房找布匹。”墨柳撩开窗子,将烟放出去。 小姐这做法还真是解气,老夫人若是知道了是不是会背过气去? “再选块黑色的粗布。”云可羡从里间的匣子里拿了库房的钥匙递给墨柳。 “是。”墨柳放下窗子,接过钥匙,转身出去。 云可羡从里间的匣子里拿出账本,在几处勾勾画画。 “小姐,二老爷说找您有事商量,让您过去前厅。” 第154章 云清彦近况 墨柳抱着两卷布料,红扑扑的小脸,鼻尖上一层细汗,似是跑着回来的。 云可羡放下账本,接过布卷:“去擦擦汗,不急。” “小姐,二老爷的样子好吓人,您,还是小心着些。”墨柳掏出帕子胡乱抹了把脸,眸子里满是担忧。 “无妨,让他等着吧。”云可羡展开手中的布料比划着,点了点头,“还可以。” “这个黑色的布做成围裙和帽子,要这个样子的。”云可羡在纸上,简单画了几笔。 墨柳凑过来看了一下,随即点头:“小姐,小欢和桃儿出去了,奴婢陪着您去吧。” “不必,你和桃婶做这个,待在院子里别出去,”云可羡又嘱咐了几句,洗净手上的墨迹,慢悠悠出了院子。 一进正厅,便瞧见云清彦背着手像只拉磨的驴子般一圈圈转着,嘴里还嘟嘟囔囔骂着:“这个死丫头,愈发不把本老爷当回事了。” 管事低垂着头,立在一边。 “谁惹二伯生气了?”云可羡微微弯身施了一礼,浅笑盈盈。 管事绷紧的身子一松,垂着头退了出去。 云清彦蓦地停住脚步,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子。 云可羡倒吸了口凉气,这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云清彦么? 瘦削憔悴的面上隐隐泛着青色,发丝凌乱,眼角边几根深深的鱼尾纹,一团乱糟糟的胡子遮挡了半张脸。 “侄女,快来坐下。”云清彦快走几步,伸手欲拉云可羡。 “二伯,您先请。”云可羡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避开云清彦布满青筋的大手。 云清彦一怔,心中暗骂:“死丫头,这是在嫌弃他么?”面上却是一片和善。 “侄女,二伯找你来是为了若儿的婚事。”云清彦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 “哦?三姐姐和四姐姐后天一早便出发到蒋家,是老夫人的安排。”云可羡找了个门边的位置坐下,淡淡地开口。 “二伯是想说说嫁妆的事。”云清彦面上堆笑,胡子微微颤着。 云可羡抬眸,对上云清彦一张谄媚的笑脸,带着一丝讶然: “二伯给三姐姐准备了嫁妆?” “侄女说笑了,二伯那点家当哪能拿得出手?”云清彦揉了揉凌乱的胡子,掩去唇角的苦笑。又接着道,“你二伯母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她的嫁妆,也没给染儿和若儿留下什么。” “漫儿这边还有你大伯母带来的嫁妆,若儿她,哎。”云清彦叹了口气,面上的笑意敛去,眉间凝起深深的褶皱。 “你三姐姐也是将军府的嫡小姐,若是嫁妆寒酸,怕是被人笑话,婆家那边也面上无光。” 云可羡暗自冷笑,被人笑话的怕不只是嫁妆吧?你云清彦与蒋彩惠之间的丑事呢? “府里也备了份嫁妆,二伯和老夫人那里再添些,应是可以了。” “老太太说嫁妆的清单给你送过去了,准备的如何了?”云清彦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吸了吸鼻子,目光有些涣散。蒋氏刚刚逼着他过来跟这个死丫头要嫁妆,说日后这府里的家当他们再想弄出去可就难了。 云可羡漆黑的眸子里闪过疑惑,云清彦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太正常,似是……嗑了药?! “侄女,二伯问你嫁妆准备的如何了?”云清彦用帕子拭着眼睛,一手揉了揉鼻子,声音带了几分不耐烦。 “后天一早便可装车。”云可羡冷眸扫过云清彦微微颤抖的手指,心下暗道,这可真是不作不死,嫌命长么? “好,既是都办妥了,二伯便回去了。”云清彦又打了个哈欠,吧嗒着嘴起身。 “嗯,二伯慢走。”云可羡唇边勾起一抹嘲讽,面上却是恭敬如常。 日子过得飞快,忙忙碌碌的两天,依旧是每日一早去丞相府,回来准备酒楼开业事宜。 碧竹苑上上下下忙得热火朝天。 “小姐,明日便是三小姐和四小姐出嫁的日子,怎的不见您备下的嫁妆?”墨柳收拾着裁剪下的碎布,心中的好奇愈发憋不住。 “急什么,明日一早你便看到了。”云可羡穿针引线,递给桃婶。 “小姐,您去歇歇吧,累了一天,奴婢自己来。”桃婶接过针线 ,灵动的指尖飞快地穿梭。 “不累,这样能快些。”云可羡又分出几缕线,接着道,“桃婶的手工真好,还好有您和婶子帮忙,若不然咱们墨柳又要急得哭鼻子了。” “小姐,您又笑话奴婢。”墨柳嘟起小嘴,假装生气。她哭鼻子不是怕耽搁小姐的正事么? “哈哈,小墨柳性子急,绣工精细,若是让小欢来做这些,定然会急得团团转。”小欢娘将完工的盘口递给云可羡,“小姐,您看看这个可行?” 云可羡惊喜点头:“婶子,您原来也是缝纫高手啊?” “小姐,我娘不仅会做衣服,还会缝制玩偶,我小时候没钱买玩意儿,都是我娘亲手做的。”小欢进来接过话题。 “哦?玩偶?”云可羡眼中的小星星亮亮闪闪,她似乎又看到了商机。 “对呀,您还记得那年蒋小少爷扔了您的玩偶,您伤心了好几天,后来有人放在您床边一个。” 云可羡一怔,心中不觉酸涩,她还以为那个一模一样的玩偶是她娘亲回来悄悄放在她床边的,不成想,竟是小欢娘缝制的。 “小,小姐,您,您怎的哭了?”小欢急了,是自己说错什么了么?她只是想让小姐知道她娘手工也很好而已。 墨柳和桃儿也急急上前:“小姐,您别哭呀。” 桃儿娘和小欢娘对视一眼,小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不喜欢玩偶? “哎呀,谁哭了?是我眼睛里进沙子了。”云可羡用帕子揉着眼睛,声音有些哽咽。 “小姐,进沙子是不能揉的,小欢,快去弄些清水,让小姐洗洗。”小欢娘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拉云可羡揉眼睛的小手。 “婶子,谢谢您。”云可羡一把抱住小欢娘,脑袋埋进她温暖的怀里。 小欢娘一怔,小姐说什么谢谢,她也没做什么呀。 “小姐,水来了,快洗洗。”小欢捧着水盆焦急地道。 “已经没事了,接着干活吧。”云可羡吸了吸鼻子,有些不舍地离开小欢娘的怀抱。 翌日一早,将军府的大门外停了几辆马车。 第155章 出嫁前夕 “五丫头,你这是做什么?”蒋氏一身墨蓝色簇新的衣裙,由暮秋扶着站在云惜若的院子外。 “搬嫁妆呀。”云可羡在手中的账本上勾画着什么。 一旁的管事指挥着几个下人,正进进出出地搬东西。 “这便是你备下的嫁妆?”蒋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搬的都是若儿房里的东西,就连拔步床都是她自小用过的。 “当然不是。”云可羡埋首在本子上,头都不曾抬一下。 蒋氏闻言暗自松了口气,昨日老二说让她放心,这死丫头已然按她的吩咐备好了嫁妆。若儿房里的这些许是额外给她的吧。 蒋氏心中正暗自琢磨,又忽听管事招呼着下人:“走走走,去二夫人原来住的屋子。” 云可羡合上账本:“老夫人腿脚不利落,还是到三姐姐那里等着吧。” “你,你这是?”蒋氏心中疑惑,怎的连王氏那屋子里的东西也要搬出去么? “二伯昨日说嫁妆若是少了,怕被人闲话,我昨夜想了很久,二伯母这屋还有不少摆件,索性都给了三姐姐吧,就是委屈了二姐姐。”云可羡迈步朝着二夫人的院子走去。 “你,你,府里备下的嫁妆就是这些?”蒋氏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下人们搬动的半旧用具,颤声道。 “哪能呢,毕竟三姐姐和四姐姐也是从将军府抬出去的,这七大件有了,痰盂、红尺、花瓶、铜盘、龙凤被枕头床单、银包皮带这些都是可是一样不少。”云可羡停下脚步,扳着白嫩的手指头一样样细数,“我特意让管事买了上好的红布一一包好的。” “你,你,好你个死丫头,你是诚心想气死我老婆子吧。”蒋氏胸腔起伏,嘴唇哆嗦。 暮秋忙伸手在她胸前帮着顺气低声安抚:“老夫人,您切莫动气,保重身子要紧。” “哦,还有上次大伯拉回的那些蒋家聘礼,也都一样不少装上马车了。”云可羡将一张单子递给蒋氏,“这些是蒋家的聘礼,到时让他们再点点看。”筆趣庫 蒋氏粗喘着将头扭向一边,不用看她也知道 蒋家给不了什么好东西。暮秋一把扯过单子,只扫了一眼,便飞快地折叠好塞进了袖子。 “还有您和二伯那边准备的,我得一一记账,日后也好跟我爹有个交代。”云可羡边说边迈开脚步,继续朝二院走去。 “反了,不孝呀!你这死丫头当真想气死我这老太婆不成!”蒋氏叫得声嘶力竭,招来几个婆子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云可羡嗤笑,老太婆不是想借着这次嫁娶,转移财产么?就叫她如意算盘落个空。 这将军府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爹用命换来的,凭什么养着这么一群白眼狼,吃他们的,拿他们的,还恨着他们?她特意嘱咐三个丫头今日不要跟着过来,这老太婆憋着一肚子的火,说不定便撒在谁身上。 “暮秋,你去找老二,让他速速过来。”蒋氏平复着胸中的怒气,她就不信了,自己和老二联手对付不了一个十几岁的死丫头。 “这,二老爷他……”暮秋为难地垂下头,自上次被云清彦一脚踢得小产,自己便再也没见过他。 二老爷变化太大了,不仅是容貌上,连脾气秉性都大变。变得她不敢靠前,偶尔见面不自觉地躲开。 “快去,晚了便来不及了。”蒋氏一把推开暮秋,声音阴冷至极。 暮秋身子一颤,垂下眸子,朝着云清彦住的院子跑去。 蒋氏刚一进院子便听得屋内传来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 “滚,都给我滚出去!”云惜若嘶声大哭,蒋氏头疼欲裂,这个孙女当真要不得了,这几日折磨得她整晚整晚睡不着,脑袋都要炸开了。 “快滚!”又一声嘶吼。 蒋氏刚想推门,门从里面猛地被人拉开,一个满脸是水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和她撞了个满怀。 “哎呦。”蒋氏一个不稳,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捂着腰部,一张老脸皱成了树皮。 “祖,祖母,您,没事吧?”云墨染撩开面上的湿发,忙蹲下身子伸手搀扶蒋氏。 蒋氏疼得早已说不话来,指着自己的腰:“快,快,嘶!” 云墨染不解,见蒋氏坐地 不起,心下着急,用力地拽着她的胳膊往上托:“祖母,您先起来,地上凉。” 蒋氏暗骂,这蠢货,她若是能起来早起了。 “二小姐,老夫人怕是摔了腰,奴婢去找郎中。”迎夏吊着一只胳膊跑出来。 云墨染一怔,看向蒋氏,见她点头,忙起身催促道:“快去快去。” 迎夏躬身应了声:“是。”小跑着远去。 屋内暂时恢复了平静,门敞开着,云惜若站在里面,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 “三妹,快过来,咱们先扶祖母进屋。”云墨染见云惜若不再发狂,声音放柔,朝她招了招手。 云惜若冷哼:“进来还不是得坐在地上,你又不是没看到,我这屋子连个凳子都没了。” 云可羡这是要绝了她云惜若在将军府的后路呀,够狠,够绝,自己原来一直都低估了她。 云墨染扶着蒋氏的手微微用力,云可羡那死丫头太过分了,竟是把三妹妹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搬走了,只留下一套茶具,刚刚也被她摔了。 胳膊被捏得生疼,蒋氏痛苦地呻吟,一只冰凉干枯的手攀上云墨染嫩白的小手,想让她松开。 “啊!”正暗自咬牙陷入思绪的云墨染惊叫一声,那毫无温度的冰冷直达心底,她猛地用力甩开。 蒋氏本就虚弱至极,疼得冷汗直冒,被这大力一甩,脑袋磕在硬地上,动也不动。 “祖母,祖母,您快起来呀!”云墨染吓坏了,她不过是甩了下手,那也怨不得她呀,祖母那手太吓人了,自己只是下意识而已。 “哈哈,你杀了她?”云惜若冲出屋子,笑声有些癫狂,一身桃红喜服甚是惹眼。 “你,你别瞎说,我没有,是她自己倒下的。”云墨染连连摆着手,面上一片惨白。 云惜若晃着一头的珠翠,眸子里闪过一抹狠厉:“我亲眼看到是你撞了她,又将她摔在地上。” 哼,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亲姐姐又如何?还不是跟着老太婆一起将她推入火坑。 “染儿,是你做的?”一声怒斥,吓得云墨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第156章 把她捆了 云清彦披散着一头乱发,趿拉着鞋子,眸子危险地眯起,隐隐射出两道赤红的寒光。 “啊!”云墨染一声惊叫,似是见了鬼般抱着自己的身子瑟瑟发抖。 自从他爹被宫刑后,就整日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也不让人去请安,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怎的成了这般模样?若不是声音没变,打死她也不相信,眼前之人是她那个风流倜傥的爹。 云惜若昨日便见了她爹的鬼样子,今日再见也只是冷眼瞧着,面上无波无澜。 云清彦烦躁地走过去,一把将云墨染提起来,厉声道:“说,你对你祖母做了什么?” “我,我,没,什么,都没做。”云墨染哆哆嗦嗦语不成句。 “二老爷,老夫人她,她……”暮秋一手探向蒋氏的鼻子下,惊得瞬间抽回了手,“没气了!” “混账东西。”云清彦抬起一脚狠狠朝着暮秋踹去。 敢咒他娘死,不想要命了。 暮秋一个恍神,被踹在膝盖上,钻心的痛传来,她不由尖叫一声。 云清彦本就对暮秋厌倦至极,他那东西都没了,这浪蹄子还是三番五次爬上他的床,是想提醒他再不能人道么? “再敢胡说,小心你的狗命。”云清彦扔下云墨染,蹲下身子伸手探到蒋氏脖子处,待感受到一丝跳动,不由破口怒骂。 “二老爷,郎中请来了。”迎夏气喘吁吁地跑在前面。 “郎中,你快看看我娘如何了?”云清彦吸了吸鼻子,闪身到一旁。 郎中看向云清彦,有片刻的惊愣。只一瞬,便蹲下身子,拿起蒋氏的胳膊搭上她的手腕。 空气似是在这一刻凝结,几人各怀心事屏息等待。 云可羡这边搬完了二夫人房里的物品,路过云惜若院子时,瞥见一群人乱哄哄围在当地,缝隙中隐约瞥见,地上似乎躺了一个人。不禁心中好奇,让管事带人继续搬东西,她独自走了进去。 “二老爷,老夫人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脉象微弱,后脑也有淤肿。地上寒凉,还是让人先抬回去再诊治吧。”郎中皱眉 ,抬起蒋氏的后脑,指着那一块凸出的位置让云清彦看。 云清彦揉了揉眼睛,接连打了两个哈欠,指着暮秋:“你是死人?没听到么,还不快去叫人。” 暮秋捂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向外走去。 “五妹妹,你看祖母都这样子了,这亲事怕是也办不成了,那些物件再给我搬回来吧。”云惜若靠在门框上,面上带了几分嘲讽。 老天开眼啊,最好是让那死老太婆一命呜呼,孝期无法办喜事,她也就不用去那鸟不拉屎的镇子,与那恶心的蒋文明为妾了。 “那怎么行,你祖母昨日还跟我说别耽搁了时辰,无论如何今儿让你们姐妹两个出门子。”不等云可羡开口,云清彦接口道。 “二伯说得不错,老夫人也是这般跟我说的。”云可羡清澈见底的眸子看向云惜若。 “你,你们,祖母都这样了,说不定哪会儿便去了,我得留在府中尽孝!”云惜若眸子里闪过慌乱,一只手死死抓着门框,指甲抠进木缝里。 “三小姐言重了,老夫人虽是受了伤,却不致命。”郎中捋着胡须,面上有些许的不悦。他是靠着将军府老夫人为生的,哪能轻易让她死? “呃……”蒋氏恰在此时呻吟出声。 “祖母,您醒了?”云墨染惊喜大叫。太好了!祖母没事,她也不必再心存愧疚自责了。 “哎哟,疼。”蒋氏挪动着一只手朝腰部探去,苍老的脸挤成一团。 郎中忙蹲下身子试探着问:“老夫人,您伤了腰?” 蒋氏闭着眸子无力点头。 郎中眉头拧起一道深深的折痕,年纪大的人最怕摔倒,尤其是伤了腰。有两个婆子进来,便要抬起蒋氏,郎中忙摆手叫停。 “找一块木板,让老夫人平躺在上面。”郎中在蒋氏手捂住的地方轻轻一按。 “啊!”蒋氏一声嘶哑的嚎叫,让人不由汗毛倒竖。 “救人要紧,卸了这门板吧,能快些。”云可羡似是十分担忧,指挥着两个婆子上前。 郎中眸子一亮:“对对对,就是这个,快快快, 莫要耽搁了。” “你,你们!”云惜若伸开手臂死死护住大门,嘶声大叫,“云可羡,你这是连最后的余地都不给我留了么?” “三姐姐,门板只是借用一下。”云可羡眨巴着黑眸,“你即刻便要出发去蒋家,也不用再住这屋子了。” 云惜若只觉耳朵轰鸣,脑袋里都是那句:“也不用再住这屋子了。”与人为妾,哪里是想回来便能回来的? “滚,都给我滚!”云惜若抓着两个婆子撕咬踢踹,高声尖叫。 云可羡心下暗自冷笑,闹吧,闹得越大死得越快,这个傻瓜,蒋氏怕要彻底放弃她了。 “把她,捆了,弄上马车。”蒋氏牙齿咯咯作响,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快快快,捆上。”云清彦吸着鼻子,极不耐烦地挥挥手。 两个婆子被撕咬抓挠了好几下,早就气得牙根儿痒痒,这会子听到说可以动手,二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架住了云惜若。 “拉出去,找绳子捆上塞进马车。”云清彦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动作快些。 云惜若被捂着嘴巴拖了出去,院子里安静了许多。 云可羡出去招呼了两个下人,卸了门板抬着蒋氏回了福寿居。 临出门时,云墨染转头看向云可羡,竟是阴恻恻地笑了笑。云可羡唇角微勾,清冷的眸光不避不闪。 与云惜若比起来,云雪漫这边顺畅得多,她房里的东西被搬走,大夫人和云淑玉并没阻拦。大夫人将自己的嫁妆分了一半给云雪漫,另一半留给了大女儿。 云雪漫同样一身桃红嫁衣稍显宽松,遮住了微微凸起的小腹。云可羡过来时,东西大多装上了马车,大夫人正抱着她嘱咐什么。云淑玉斜靠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上,发着呆。 “五妹妹,你过来了?”云雪漫从大夫人怀里挣脱开,小跑过来,面上带了几分娇羞。 “嗯,都收拾好了?”云可羡眸光扫过她挺起的小腹,竟心生怜惜。这一去,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大伯那屋子里的东西你看上哪个便拿走吧,算我送给孩子的。” 第157章 云清彦的秘密 云可羡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红色小袋子:“这是我给宝宝的,希望他平安健康。” “五妹妹,四姐姐以往对不住你,你,别记恨我。”云雪漫双手接过袋子,指尖微微颤抖,声音也带了哽咽。 打开袋子,里面赫然是一对赤金的小镯子,一根系着红绳的长命小金锁。 云雪漫眸子里瞬间汪洋一片,哽咽着道:“五妹妹,我替孩儿谢谢你。” “好了,快些准备出发了,到了那边自己保重,为了孩子忍让些。”云可羡轻叹,路是她自己选的,无论怎样,也得走下去。 “嗯,我会的。”云雪漫重重点头,两滴泪自面上滑落。她以前跟着姐姐们没少欺负五妹妹,真的是太混账了。 大夫人也抹着眼泪点头,云淑玉冷冷瞧着,不发一言。 嫁妆拉了满满四辆马车,加上云惜若与云雪漫,以及带去的两个丫鬟和随行的婆子,共六辆马车浩浩荡荡出发了。 蒋氏给的嫁妆终是没拿出来,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不想给了。云清彦许是压根儿也没准备,把蒋氏送回去,便扎进自己的院子再没出来过。 回到碧竹苑,三个丫头齐齐迎出来,她家小姐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竟是真的将两位小姐送出门了。没按清单办嫁妆,老夫人和二姥爷必定得大闹一场,她们虽是关着大门,但若是有动静也能听到一二。 “小姐,你快说说,是如何做到的?”墨柳性子急,拉着小姐坐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云可羡接过,呷了一口,将刚刚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三个丫头一阵唏嘘,她们又如何不知,小姐讲得云淡风轻,事实却是惊涛骇浪,危机四伏。 “总算送走了两个,这下消停了不少。”墨柳深吸了口气,又徐徐呼出。 “嗯,咱们各自加紧做事吧,让小姐歇息一下。”小欢转身拿了剪刀和尺子,继续裁剪布料。 三个丫头埋头做事,云可羡在画纸上一边涂涂抹抹一边想着心事。 昨日跟姚夫人说了今日家中有事,写了 药膳方子让小欢送了去,也不知那边如何了?明日得早些过去瞧瞧。 云清彦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吸食毒品,这个时代便有了罂粟么?若是真的,那东西从何而来? 此事非同小可,既是在将军府出现,她肩上的责任重大,那东西是个定时炸弹,若是不及时排除,危害的将不止是将军府。 “小姐,您画的这是?”墨柳手中捧着顶黑色的帽子,看着画纸上那似是火盆的东西。 “这个是火锅,不过得改造一下,若是墨爸在就好了,可以让他帮着看看。”云可羡沉吟着道,不待墨柳答话,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子一亮,“可以让墨爸墨妈来这儿呀。” 对了,怎的以前没想到呢。 “小,小姐,您是说,让我爹娘过来府里?”墨柳不敢置信地看向云可羡亮晶晶的眸子。 “嗯,明日便派人去接他们过来。”云可羡点头,“如今云清澜不在,也没什么顾忌的,他们过来这边还能帮上大忙。” 墨柳抓着帽子的手微微攥紧:“小姐,奴婢,奴婢……”鼻子一酸,不知该说什么,一双杏眼中又氤氲了水雾。 “傻丫头,哭什么,你家小姐是想吃墨爸的烤红薯了。”云可羡放下手中的毛笔,刮了下墨柳微微泛红的小鼻子。 “是呀,墨柳,高兴还来不及呢,往后咱们又可以吃墨妈做的红烧兔子腿了。”小欢也凑过来揽着墨柳的肩,轻声安抚。 “嗯。”墨柳噙着泪重重点头。 用过午膳,云可羡让小欢去叫了管事过来,问了些她回来之后的事。 原来云雪漫终是未动她爹那院子的物件,不知是想留着等他回来,还是不想要他用过的。 云惜若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云清彦交代随行的婆子,出了京城才能给她解开绳子,若是再闹便再捆了。王氏混在看热闹的队伍里,流着泪偷偷给女儿的马车里塞了个布包。 蒋氏腰骨断了,郎中用夹板固定,说至少三个月才能动弹,吃喝拉撒皆在大炕上。原本云墨 染说要留在福寿居伺候蒋氏,却只待了一会儿,便捏着鼻子跑了出去。蒋氏身边如今只有暮秋在伺候,陈婆子前几天去了蒋家还未回来。 管事垂手而立,他知道的都说完了,等着云可羡的吩咐。 “二伯那边如何了?没去看老夫人?”云可羡合上账本,似是不经意地问。 “二老爷将老夫人送去福寿居后,便急急回他的院子了,后再也没出来过。” 管事想了下又道:“二老爷似是得了风寒,鼻涕眼泪的,还不断地打哈欠,郎中说要给他把脉,被他一把推开了。” 云可羡与小欢对视一眼,小欢点了点头,郎中应是也察觉出云清彦的不对劲儿吧。 “还有,二老爷那院子里的两位姨娘,昨日找老奴说是想要见您。今儿一忙,倒是把这事给忘了。”管事挠了挠头,又接着道,“前日,老奴去二老爷那儿,碰上王三公子了。” “王三?王氏那个弟弟?教二伯做生意的那个?”云可羡试探着问。以前她无意中听蒋氏说过,王氏的弟弟在带着云清彦做生意,赚了些银子回来。 管事点头:“是,小姐说的不错。以前他也常常来找二老爷,二夫人离开那日,他还上门踹了二老爷两脚,此次过来竟是……” 管事皱眉有些犹豫,似是考虑该不该说下去。 “竟是什么?”云可羡追问,眸光扫过管事不停开合的手掌。 “老奴进院子时,王三公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二老爷跪在他身前,抱着他的脚在哭。” 云可羡挑眉,试探着问:“二伯后悔了?想让王氏回来?” 管事沉吟着摇头:“老奴隐约听二老爷说什么,给我,求你了,没有那个我活不下去。” 管事的头愈发低垂,声音有些嘶哑,心中暗骂自己太唐突,他也不知那些话是何意,只是感觉不是什么正经话。 小姐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怎的就说出来了? 云可羡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突地一跳,这是什么情况?云清彦难道是突然变性了? 第158章 其乐融融 “你留意下二伯那边,莫要闹出什么笑话,让人诟病。”云可羡细眉紧皱,又接着道,“让他那两个姨娘明日午后在前厅候着。” 管事颔首,应了声:“是。” “明日一早你派人去庄子上将墨管事一家接来府中,让祁叔去庄子里接替他。” 管事蓦地后退一步,颤声道:“小姐,老奴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难不成是刚刚他说错了话,小姐要墨青山回来替代他? 云可羡挑眉,这管事是不是想多了,以为他的位置不保? “我让墨管事回来,是另有安排。” 将军府这烂摊子,有她一人收拾便可。这管事虽有些油滑,却是个识时务的。祁叔是府里的老人儿,中年丧妻,无儿无女,做事稳重可靠,接替庄子应是可以。 管事面上一热,这么快便被猜中心思,老脸上有些挂不住。 “每月多补给祁叔二两银子。”云可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若是他不想去,也不必强求。” 管事应了声,躬身退出院子。 翌日一早,云可羡带着小欢去丞相府,她瞄了眼等在门外的车夫,是上次和桃儿一同回去的阿强。 上次回府她问过管事,青峰和凌云扮成车夫,是王爷的交代。巧的是,偏是那两次都出了状况。 丞相府大门口,停着辆华贵的马车,车夫靠坐在车辕上打瞌睡,帽檐压得极低,看不出相貌。云可羡和小欢下了马车,门口没有接送的软轿,大概是不知她们今日要来。守门的小厮想去叫人抬轿,被云可羡摆手叫住。 主仆二人一路步行朝着姚夫人的院子而去。 “哎呦,还真是冤家路窄,又见面了。”女人一身大红描金牡丹衣裙,高高挽起的飞仙髻上插了几支镶嵌红宝石的金簪,摇摇晃晃的流苏垂在鬓边,细长的眸子眼角上挑。 云可羡停住脚步,只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那次在姚夫人院子里遇到的二夫人,她今日的这身装扮加上那双上翘的眸子,活脱脱一个“火狐狸”。 小欢抱着食 盒上前一步,挡住自家小姐:“这位夫人,我家小姐是来看姚夫人的,请您让一下。”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派我家夫人?”女人身旁的丫鬟几步上前,扬手便朝着小欢的脸扇过来。 “啊!”一声惨叫,丫鬟捂着手腕蹲在地上,面部扭曲似是疼痛至极。 云可羡手中捏着的银针又缩回到袖子里,一双黑眸瞬间结冰。 “楚公子?”女人一脸惊诧地看着身后的楚亦寒,又看了眼地上断成两截的白玉扳指,眸子里的惧意一闪而过。 楚亦寒径直越过二夫人:“云小姐,真巧,咱们又碰上了。” “楚公子也来看干娘?”云可羡闪身到小欢前面,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身后。 楚亦寒眸光流转,将云可羡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祖父听说姑姑身子不适,让我常来看看。”楚亦寒举了举手中提着的礼盒。 “那,一起走吧。”话毕,不等楚亦寒作答,云可羡挪动脚步走在前面,小欢紧随其后。 楚亦寒清朗的眸光渐渐幽深,唇角向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迈开脚步追了上去。 二夫人站在原地瞧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狐狸眼微微眯起,射出一道阴毒的寒光。 “夫人,他们?”捂着手腕的丫头起身,恨恨地道,“那小蹄子便是那贱人的干女儿?听说她医术很是了得。” 二夫人霍地睁开双眸:“云小姐?将军府?”姚丞相那老狐狸,听说搭上了睿王,与将军府竟也有了联系么? “看那楚公子,八成是看上那小蹄子了。”丫鬟撇着嘴角咬牙道,“才多大,便想着勾人,一个个都是狐媚子。” 二夫人冷哼一声,捡起地上的两截白玉扳指,一甩衣袖扭着腰肢走了,丫鬟忙小跑着跟上。 云可羡和楚亦寒一前一后进了姚夫人住的院子。 “给云小姐,楚公子请安,老奴去禀报夫人。”守门的婆子躬身施礼。 “可可,寒哥哥,你们这是?”紫蔓打开屋门,眸光从云可羡身上又溜到楚亦寒,微 张着小嘴,一脸的八卦。 云可羡轻笑,绕过她径直进了屋子。 “干娘,早呀。”云可羡眉眼弯弯,朝着正用早膳的姚夫人躬身施礼。 姚夫人忙放下筷子,惊讶地问:“可儿,你怎的这么便早过来了?” “昨日太忙,未能过来,心中甚是惦念,今儿个早些过来看看干娘。”云可羡一张小嘴哄得姚夫人笑靥如花,连脸色都好了几分。 “哼,可儿你若是再这般巧言令色,娘怕是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呢。”紫蔓撅着小嘴,斜晲了云可羡一眼。 “干娘,您今儿的早膳有饺子么?”云可羡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姚夫人有些愣怔,歪着头看向桌子上的食物不解地摇摇头。 “那怎的闻着一股子酸味儿?”云可羡抱着姚夫人的手臂朝紫蔓眨眨眼。 “你,好啊,小丫头,敢取笑姐姐了,看我不打你。”紫蔓笑着举起小拳头过来便要抓云可羡。 云可羡做了个鬼脸,吐着半截小粉舌躲在姚夫人身后。紫蔓扬了扬小拳头,在半空挥了几下,故意板起小脸:“哼,有本事你过来呀。” 云可羡搂着姚夫人的脖子,在她肩头挤眉弄眼:“就不过去,你能怎样?” 身后的楚亦寒轻笑出声,姑姑的病难怪好得这么快,有这么个医术高超,还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在,任谁不会舒悦? “寒儿也过来了?”姚夫人轻轻揽过云可羡,让她坐在身边的椅子上,将一盘红豆卷递给她,才转头看向楚亦寒。 楚亦寒将手中的礼盒放在桌上,躬身施礼:“那日去看祖父,他老人家听说姑姑病了,嘱咐寒儿常来看望您。” “你祖父身子可还健朗?”姚夫人示意楚亦寒坐下,将一盘子云片糕推到他面前。 楚亦寒点头:“他老人家还是每日练武,老毛病也没再犯过。” 这边姑侄二人话着家常,那边云可羡与小欢打开了带来的食盒,浓浓的肉香夹杂着清淡的草药味儿在屋子里四散开来。 “好香!”紫蔓吸了吸鼻子。 第159章 一桩美事 “可可,这又是什么汤?可真香。”紫蔓凑过来,眯着眼睛皱起小鼻子吸了吸,样子像极了闻到鱼味儿的小馋猫。 云可羡轻笑,捧着盛汤的瓷盅放在姚夫人面前的桌子上:“干娘,这是当归红枣排骨汤。” “也是补气血的?”紫蔓盯着雪白汤面上飘荡的几颗红艳艳的枸杞,试探着问。 “是,排骨,加了当归、红枣、枸杞、黄芪、龙眼,可滋阴润燥,补气养血。”云可羡边说边接过小欢递来的两盘糕点放在桌上。 “这是玫瑰花生酥和黄金八珍糕,干娘,您尝尝看。” 小巧玲珑的粉白酥皮,面上铺了一层紫色花瓣,悠悠的玫瑰香夹杂着脆烤花生的味道,不由令人口舌生津。 另一碟子是几块晶莹透黄的金色宝塔,呈半透明状,层层分明,顶尖上是一颗火红的樱桃,淡淡的药草味儿混合一丝甜香在鼻尖萦绕。 姚夫人美眸瞬间点亮,可儿带来的膳食无一不是美味,单是看一眼便来了食欲。 “可可,你这是糕点么?怎的看着像是摆件儿?”紫蔓指着黄金八珍糕,一双眸子瞪圆,小嘴吧唧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云可羡一个没忍住,不由轻笑出声,紫蔓未免太可爱了些,若是在她那张圆圆的小脸上画几道胡须,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只小加菲猫。 “这八珍糕是用人参、党参、茯苓、白扁豆、莲子、薏米、山药、芡实加了南瓜和细粉蒸制而成,可强筋骨、补心肾、和胃理气、除湿健脾。” 云可羡夹了块八珍糕放在姚夫人面前的小碟子里,又夹起一块递到紫蔓唇边:“姐姐吃了,皮肤会更加有光泽。” 紫蔓忙一口咬住,嚼了两下,含混不清地嘟囔道:“微甜带苦,软糯香醇,当真与众不同。” “表哥,你也尝尝看。”见楚亦寒一双微挑的丹凤眼直勾勾盯着那碟八珍糕,紫蔓不由暗自好笑。表哥这样子想吃的怕不只是八珍糕吧?莫不是想让可可也喂给他一块 ? 第160章 留府用膳 “神医?他又想做什么?”姚夫人柳眉微微蹙起,“有谁还能比可儿的医术更好?” “就是就是,爹爹又不是没看到,娘的命都是可可救回来的,就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紫蔓还想说下去,被云可羡一个眼神制止。 “既是神医看看也无妨,干娘身子骨好利落了,也省得大家担心。”云可羡动手收拾着桌子上的瓷盅和碟子。小欢忙拿了食盒上前,将自家的碗碟装好,又帮忙收拾桌子上的杯盘。 片刻功夫,门帘一掀,姚丞相带着个男子进来。 “可可,你怎的在这里?”男子一进来便惊呼出声。 “君莫离?”云可羡皱眉,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姚丞相竟与君莫离相熟? “你们认识?”姚丞相闪身让过君莫离,试探着问道。 君莫离跨步上前,便要去拉云可羡的小手。云可羡抬手捋了下鬓边的发丝,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楚亦寒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眉间拧起一道折痕。这便是君莫离?江湖上盛传的神医? “当然认识,可可是我的师父。”君莫离僵在半空的手挥了挥,丝毫不觉半分尴尬,似是早已司空见惯一般。 “师父?”四人齐齐出声,眸子里皆是满满的惊讶。君莫离几年前便有了神医之名,那时云可羡还是个幼童,如何成了他的师父? “君公子,你不是来给夫人诊脉的么?”君莫离刚想出声,被云可羡抢先截住。 君莫离一怔,眸光掠过云可羡绷紧的小脸,蓦然警醒。 庄子里的事差一点他便脱口而出了,王爷受伤的事绝不能外传,他的居所也不能外泄,还好被可可及时打断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夫人,请。”君莫离躬身,儒雅谦卑,一改刚刚的毛躁。 姚夫人心存疑惑,看向云可羡,见她点头,才缓缓伸出手腕。筆趣庫 君莫离修长白皙的三指轻轻搭上,神色认真,纤长的睫毛投下一排浓黑的剪影。 屋子里一片静寂, 第161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午膳是分着用的,云可羡和紫蔓陪着姚夫人在她的房间里,楚亦寒被姚丞相派人请到了前厅。 下人收拾桌子时,小欢也刚好赶到了。云可羡起身告辞,在紫蔓万般不舍下,与小欢出了丞相府。 府门口停着三辆马车,靠门边的一辆,是早上看到的那辆,马儿悠闲地吃着草料,只是不见车夫。 中间那辆外观不似前一辆奢华,却隐隐透着一丝贵气,看着有些眼熟。一身黑衣的男子靠在车厢上,大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脸。 后面那辆自然是将军府的,强子站在马车边正朝她们看来。 云可羡和小欢并肩走着,经过第二辆马车时,蓦地停住,朝车夫叫道:“青峰。” 小欢一怔,左后看看,哪里有青峰半点踪迹,小姐是不是眼花了?见无人应答,小欢悄悄扯了下云可羡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奴婢并未看到青峰。” “那你看看,咱家墨柳做的衣服和鞋子。”云可羡朝着身侧的马车努努嘴,示意小欢看那个车夫。 车夫似是睡着了,依旧靠坐着一动不动,伸出的脚尖却不自觉地缓缓收回。 云可羡轻笑:“既是人家不愿意搭理咱们,咱们也不能自讨没趣,走吧,回府。”筆趣庫 小欢会意,瞄了一眼那车夫,勾了勾唇,梨涡一闪即逝。 见主仆二人头也不回地朝自家马车走去,青峰压低了声音:“王爷,五小姐走了。” “嗯。”夜幕辰冷哼了声,深邃的眸子透过车帘掀起的一角看去,那道娇小的身影已然到了将军府的马车前。 “云小姐,请留步。”楚亦寒朗声叫住正欲上车的云可羡,迈开长腿快走几步,到了她面前。 云可羡转身,抬眸看向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楚亦寒,不解地问:“楚公子有何事?” “刚刚跟姑姑定下了踏青的日子,下月十六,不知云小姐可否有空闲?”楚亦寒视线落在云可羡漆黑的发顶上。 云可羡晶亮的眸子闪了闪 :“多谢楚公子盛情相邀,下个月的事,等临近了再说吧。”将军府里是非多,蒋家那边也不知如何了,若是贸然答应,到时候去不了岂不让干娘和紫蔓失望? 楚亦寒目光暗了暗,随即拱手道:“听姑姑说云小姐掌管中馈,家事繁忙,是在下唐突了,若那日没得空闲,改日也是可以。” 见云可羡垂眸沉思,楚亦寒忙又接着道:“是紫蔓那丫头说,有云小姐在,姑姑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嗯,既是如此,便暂定下月十六,若是另有他事,再改日子。”云可羡歪头想了想,沉吟着道。 楚亦寒面上一喜,双眸染上一抹亮色:“好,就依云小姐。” 原本似高山流水般清澈的声音,有片片粉红的花瓣随风飘落,溅起微微的涟漪。 云可羡有片刻的恍神,这般干净磁性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夜幕辰攥紧的拳青筋凸起,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冰冷的眸光似十二月的寒霜,透彻骨髓。 楚亦寒?老将军唯一的孙子?据说颇有经商头脑,生意遍布四国…… 好,好。 青峰收敛了呼吸,心中暗自替他家王爷着急。 看那楚公子的架势,当真是对五小姐有意,听凌云说这小子最近常来丞相府,若说是探病,也不应来得如此频繁,还刚好都是赶在一大早,五小姐来的那个时辰。 今日一得到消息,他家王爷便派人找了君莫离过来,名义上是为姚夫人诊治,实则是想探探那楚公子究竟为何意。君莫离倒是见到了五小姐,也未看出有何不妥,只说五小姐认作姚夫人为干娘。王爷不放心,便亲自在马车上守着,连午膳还不曾用过呢。 五小姐和楚公子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这明摆着是撬他家王爷的墙角,王爷不气才怪。换做他,怕是早冲上去一拳揍死那姓楚的,敢跟他家王爷抢女人,也不看看自己的几斤几两。 “走吧。” 青峰还在兀自为王 爷鸣不平,猛听得车内夜幕辰冷声道。 青峰戴好斗笠,调转车头,才发现将军府的马车已然离去,只留下楚亦寒还站在原地。 “驾。”青峰朝着马儿挥了一鞭,马儿吃痛,扬起四蹄溅起一片尘土。 楚亦寒闪身避开,用袖子掩住口鼻,眸光落在擦身而过的马车上,神情有些莫测。 君莫离么?他也对那小丫头有意? “王爷,回府还是?”青峰试探着问。前面便是分叉口,若是去将军府需走右面的路。 “跟上。”夜幕辰微眯着眸子,眉间的褶皱愈发深刻。 小丫头竟是与楚亦寒约定了一起出游,几日不见,便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么?看她那般毫不设防地对着一个男子说笑,难不成是对楚亦寒动了心? 夜幕辰俊脸上冷意凛冽,若当真如此,又该如何? 杀了楚亦寒?那倒是容易得很……但会不会伤了小丫头的心? 成全他们? 这个念头只是一动,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结了冰。 绝、无、可、能。 在他前二十二年的人生中,只有两个女子牵动过他的心绪,一个是母后,另一个便是这小丫头。 夜幕辰阖上眸子,眼前不由浮现出方才所见画面,楚亦寒和云可羡相对而立,男子高大俊逸,女子娇小美貌…… 云可羡那般与众不同的女子,也会被俊美的男子所蛊惑么? “君莫离怎的来了此处?”青峰诧异地瞧着将军府门口来回踱步的君莫离。 夜幕辰回神,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将军府的马车还未停稳,君莫离便小跑着上前。小欢避开君莫离伸出的手,纵身一跃跳下马车。 云可羡瞧着后面不远处的马车,晶亮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她缓步出了车厢,两只手同时伸向她。 “莫离,你怎的来了?”云可羡白嫩纤细的小手搭在君莫离修长的大手上,黑漆漆的眸子里带着惊喜。 “嘎吱吱——” 夜幕辰握着窗棂的手用力,胸腔一阵剧烈的起伏。 第162章 王爷吃醋 青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心中却是将君莫离骂了个狗血喷头。 王爷刚刚经历了楚亦寒那事,这会子竟是又被自己人给摆了一道。君莫离那小子还真是不长记性,刚在宫里出了那么大的糗,竟还能这般明目张胆地勾三搭四。 他就说不要对这小子讲仁慈,王爷也不知如何想的,非要给他留面子,下令不要外传。 这小子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敢明着觊觎他家未来王妃。说来也怪,以往从未听说他对哪家女子有意,可王爷看中的女子,岂容他人惦记? 他家王爷都二十多了,能有个心仪的女子着实不易,若被这小子给搅黄了,他青峰绝对第一个宰了他。 “青峰,真的是你?”君莫离站在马车一侧,矮下身子歪着头左看右看。 青峰握着马鞭子的手微微用力,若不是怕王爷怪罪,他真想一鞭子抽花君莫离那张比女子还要俏丽几分的脸。 “王爷在里面么?可可请您一同去府里坐坐。”见青峰不答话,君莫离疾步走到车窗前,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 夜幕辰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胸中的怒火,松开紧紧抓着的窗棂,起身掀开车帘。 君莫离不知怎的,似是被人扔进了冰窖,周身一冷,激灵灵打了两个寒颤。抬头对上夜幕辰冰冷的眼眸,竟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他做错什么了么?王爷这般盯着他看,似是要将他拆骨食肉吞吃入腹一般。 夜幕辰一撩长袍,纵身跃下马车,朝着将军府而去。 青峰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停好马车,君莫离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急急问道:“青峰,王爷这是怎的了?” 青峰一把将他甩开,在他刚刚碰过的地方拍了几下,似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被他如此公然嫌弃,君莫离愈发觉得自己失了颜面,提高了嗓音:“青峰,你,你,你也欺负本公子?” 见云可羡和小欢朝这边看来,青峰不想再 搭理这个蠢货,疾步追上夜幕辰。 君莫离呆愣了片刻,见几人先后进了大门,口中低低说了句:“到底是怎的了?莫名其妙。”跨步追去。 还没到前厅,管事便小跑着过来,云可羡低声吩咐了几句,管事又匆匆而去。 “王爷,请上座。”云可羡躬身施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夜幕辰也不答话,径直上前坐下。 云可羡偷瞄着夜幕辰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竟觉得有些想笑,这家伙莫不是真的生气了? 小欢上前倒茶,示意站在门边的青峰坐下。青峰摆手,躲闪着小欢看向他鞋子的目光,不自然地垂下眸子。 后进来的君莫离一屁股坐在云可羡身边的座位上,抓过云可羡面前的茶盏,“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君莫离刚放下茶盏便觉一道冰冷的寒光朝他射来,不用看,也知道是夜幕辰的,毕竟这儿只有王爷才有这般强大的气场。 小欢上前给小姐重新倒了一杯,顺手给君莫离的杯子续上。这君公子怎的不知避嫌,抢了她家小姐的茶,还好小姐不曾用过。 青峰垂在两侧的手暗暗用力,似是要掐在君莫离的脖子上,这小子还嫌王爷不够烦,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添堵? 掀帘进来的墨柳偷瞄了一眼,见是青峰,有些诧异地盯着他青筋凸起的拳头。青峰一怔,忙放松了双手,嘴角不自觉咧开,朝着她微微点头。 墨柳和桃儿每人提着两个食盒放在桌上,躬身给夜幕辰施礼。 “诶,可可,你如何知道咱们几个还未用午膳?”君莫离起身惊喜地拽过食盒。 “听到的。”云可羡呷了口茶,轻笑道。 “啊?如何听到的?”君莫离不解地看向她。 云可羡笑而不答,打开食盒,起身端了一盅香气四溢的肉汤放在夜幕辰一侧的桌子上。 “王爷,先喝点汤暖暖胃。”云可羡微微弯身,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夜幕辰端坐 在上首,眼角的余光扫过那双白嫩纤细的小手,心中又勾起了隐隐的怒气。 就是这双小手,将他腿上的箭头拔出,切割了腐肉,缝合了伤口,让他重新站起来。 就是这双小手,给他配制了蜜丸,做了药膳,让他不再饱受汤药之苦。 这小手曾不止一次扒下他的衣服,又亲手缝好了被她撕坏的亵裤。 这小手他也才只牵过一次,那细嫩滑腻的感觉,他一直藏在心底。 刚刚,也是这只小手,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搭上了君莫离的手。 夜幕辰喉结微动,将胸中翻腾的怒气压下。 “嗯?这汤不合王爷的口味么?”见夜幕辰不动筷子,云可羡不由试探着问。 夜幕辰回神,面前的桌子上已然摆满了饭菜,青峰也被按坐在下首,几个丫头悄声退出。 “咕噜咕噜。”夜幕辰肚子里发出几声抗议的响声,云可羡捂着粉唇低笑出声。 “哈哈,原来可可说听出来的,是指这个啊。”君莫离啃着个鸡腿,含混不清地笑道。青峰朝他射去一个眼刀,君莫离忙自动封口。 夜幕辰拿了面前的调羹,将瓷盅拉到面前,小口小口地喝着,空落落的胃渐渐滋润。 云可羡起身拿了两个空盘,每样都夹了些分别放在夜幕辰和青峰面前。青峰忙要起身称谢,云可羡摆手示意他坐下吃饭。筆趣庫 夜幕辰垂下的眸子有一瞬的失神,他和青峰在小丫头眼中是一样的么? “可可,你怎如此偏心,我的呢?”君莫离将骨头扔在桌子上,指了指青峰面前的盘子。 “你那般不客气,哪里需要人照顾了?”云可羡瞄着他面前那堆骨头和鱼刺,轻哼道。 夜幕辰和青峰,一个是思绪过重,另一个是束手束脚,二人皆是只吃面前的菜,若不给他们布菜,怕是这一桌子都被君莫离风扫残云了。 “可可,你不知道,这几日在宫里,我受了多大的罪,差一点便见不到你了。” 第163章 一则八卦 君莫离放下手中的筷子,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道。 “啊?竟有此事,快说来听听。”云可羡黑漆漆的眸子里闪着一簇小星星,似是颇感兴趣。 “可可,你还记得那日入宫赴宴,在门口遇上你,你姐姐过来,我被青峰拉走?” “嗯嗯,当然。”云可羡不想听他废话,直接点头称是。 君莫离又吸了吸鼻子,指着青峰恨恨道:“若不是这小子将我关在偏殿,那死阉人又岂会占了我的便宜?” “你说什么?”云可羡乌溜溜的眼珠子眨了眨,似是没听清他的话,“你是说,被个太监占了便宜?” 她整张俏脸都闪着兴奋的光,这也太劲爆了吧! 那边青峰却忍得着实辛苦,紧咬着嘴唇,埋下头,双肩不自觉地耸动。 夜幕辰面上的清冷仍在,咀嚼的动作却是慢了许多。 “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便宜。”君莫离抬头,正对上云可羡的目光,他想从里面找些关切,却是只看到了好奇。 “快说快说,到底如何了?”这么大的八卦,任谁都会感兴趣吧,云可羡自然也不例外。 君莫离垂下眸子轻哼了声:“可可,还以为你和他们不同,我都这般惨了,他们拿着此事寻开心也就罢了,连你也?” 云可羡一怔,看君莫离失落的样子,神情也渐渐严肃起来,难不成真出事了?他被太监那个了? 不对呀,太监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君莫离不自在地转了转身子,躲闪着云可羡上下审视的眸光。 “我在想一个太监能对男子做什么?”云可羡一手拄着下巴,染着笑意的视线停留在君莫离嫣红的唇瓣上。 君莫离忙一手捂唇:“你,你别乱想啊,那死阉人若是敢亲本公子,我定然让他生不如死。” 云可羡轻笑,眸光下移,又停留在他胸前。筆趣庫 “你,你,你……”君莫离两手环抱,护在胸前,指尖用力掐进肉里,面上白了几分。 云可羡了然,君莫离莫不是被那太监摸了胸。 “来,尝尝这个,我昨日开发的新菜。”云可羡夹了块肉递到他面前的盘子里。 君莫离诧异地抬眸,见云可羡面上并无嫌弃之意,才缓缓放下手臂,拿起筷子。 “嗯,好吃。”君莫离一边咀嚼一边连连点头,“肉质鲜美多汁,甜酸适度。” 云可羡轻舒了口气,看来君莫离与那太监的事并未闹大,是有人压下了。她抬眸看向夜幕辰,除了睿王,谁还有如此大的威力? 只是一个寻常太监又如何知晓偏殿里的君莫离?难不成把他当成了女子? 那也不该,君莫离虽功夫差些,对付一个太监还是富富有余的,怎会任由他占了便宜?筆趣庫 君莫离是宫里的红人儿,偏殿值守的太监宫女又如何任由他人不轨而不去制止? 除非……云可羡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除非是有人暗中策划了这一切,想除了那太监。 而那太监身份定然不一般,若不然随便找个事由便可解决。 夜幕辰不动声色地夹了块肉放入口中,小丫头亲手调制的酱料,他倒要尝尝是不是如君莫离说的那般美味? “是秦公公?”云可羡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惊得君莫离筷子一抖,夹着的肉掉在桌子上。 一贯沉稳的青峰也蓦地抬头,眸子里满是惊讶,五小姐是如何猜到的? “你,你怎的知道?”君莫离转头看向青峰,见他也是一脸诧异,又看向上首的夜幕辰。王爷莫不是早就将此事告诉了可可?若不然她又如何知道那太监是秦公公? 夜幕辰依旧垂着眸子不紧不慢地吃菜,似是并未听到云可羡的问话,唇角的弧度却是一闪即逝。 “好了,快些吃吧,一会儿还有甜品呢。”云可羡岔开话题,伸手将一盘烤花生捞到面前。 君莫离欲言又止,轻叹一声,终是没再开口,拿了筷子默默吃着。 小欢提了个食盒进来,将几盘糕点和红枣银耳羹摆放 在桌子上,贴在云可羡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云可羡剥花生壳的手一顿,原本淡然如水的小脸上瞬间结了一层冰霜。 两根细嫩的手指不断用力,将花生壳碾成了碎末。 “小姐。”小欢声音微颤,轻轻托起云可羡的小手,小心地拿掉陷进肉里的碎末。 君莫离起身刚要拉她的手看看伤势,忽觉一阵冷风自背后袭来,待他转头,夜幕辰已然抢在了他的前头。 小欢只觉眼前一花,小姐的手从她掌心抽离,被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接过。 云可羡抬眸,对上夜幕辰如寒潭般幽深的眸子,胸中的怒火渐渐被浇灭。 夜幕辰垂下眸子,看着她拇指和食指的几道红痕,沉声道:“青峰。” 青峰上前,递上个打开盖子的小瓷罐,夜幕辰用食指蘸了里面的药膏,轻轻涂抹在她受伤的指腹上。筆趣庫 君莫离呆住,他何时见王爷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过,只是花生皮的碎屑,几道红痕,用玉肌膏是不是有些浪费? “好你个贱蹄子,大庭广众之下和男子私会,小小年纪不学好,当真跟你那狐媚子的娘一个样。” 披散着头发的云清彦,一进门便瞧见云可羡的手被高大的男子握着轻抚,二人侧身而立,看不清男子的相貌。 “你这疯子,乱说什么?”君莫离霍地起身。 “莫离。”云可羡抽回手指,转过身子,叫住了君莫离。 君莫离瞪着云清彦,眸子里写满了警告,返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你这死丫头,别以为找两个帮手,我便怕了你,这般男不男女不女的妖孽,你也敢带来将军府?”云清彦完全没将君莫离放在眼里,这种货色不是戏子便是男宠,也敢骂他是疯子? “我看你这疯子是活腻了,敢骂本公子是妖精?”君莫离一拍桌子便又要起身,被青峰一把按着坐下。 王爷和五小姐都不曾发话,是想看看此人到底要干什么吧? “死丫头,你还我蒋六兄弟的命来!” 第164章 逍遥散 云清彦趿拉着鞋子发疯般踉踉跄跄朝着云可羡扑来。 云可羡不躲不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为蒋六报仇?就凭他? 小欢欲上前,才迈了一步,便被云可羡一个眼色制止。 “扑通。”云清彦连云可羡的衣角都不曾挨到,便一个狗吃屎趴在了地上。 “哎呦!”云清彦揉着脑门上的青紫色大包爬起来,嘶声大叫,“目无尊长的死丫头,敢让人伤你二伯?” 他清楚地看到就是那个背对着的男子对他出的手,那人一挥衣袖,他只觉一阵强风袭来,不知怎的便趴下了。 君莫离诧异,这疯子竟是可可的二伯?就是那个和人私通被宫刑的云老二? “是二伯为老不尊,口出恶言,可羡自觉并无失礼之处。”云可羡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你该死,蒋六是我最好的兄弟,救过我的命,你却派人杀了他?”云清彦双目赤红,腾腾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陈婆子从蒋家回来了,带来了蒋六的死讯。说是尸首被人送到蒋家时已然有了腐烂的味道。蒋氏那般情形,陈婆子没敢说此事,就直接告诉了他。 “蒋六与我无冤无仇,我因何派人杀他?”云可羡冷笑,“他藏在福寿居,倒是为蒋家做了许多不可告人的事。” “你,你胡说!”云清彦气得跳脚,凌乱的发丝糊了一脸,“你这个扫把星,害得我大哥入狱,又害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云可羡上下打量着云清彦,肌肤暗淡透着隐隐的青灰,眼窝深陷,双眸赤红,略显宽大的衣袍褶皱不堪,光脚趿拉着软底布鞋。 她不由嗤笑:“二伯此言差矣,大伯是毒害发妻咎由自取,你与惠姨娘通奸理应受刑,与我何干?” “哼,与你无关?若不是你带了个什么狗屁神医,有谁知道我大哥给大嫂下药?” “还有我的事,那是蒋彩惠主动送上门来的,是个男人也不会推出去吧?”云清彦拉了个椅子坐下,一只手揉着额上 的大包。 “蒋彩惠?听着有些耳熟,是不是那个丑不拉几的脏女人?”君莫离眯着眸子沉吟道。 “你,你知道她?她在哪儿?”云清彦噌地起身,疾步走到君莫离身前。 蒋彩惠失踪,他表哥和舅舅一直在派人寻找,还张贴了启示,悬赏白银一千两。 “那……”君莫离才刚说了一个字,胳膊肘被青峰撞了下,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二人的动作被云可羡尽数看在眼里,心中有些疑惑,蒋彩慧不是被接回了蒋家么?云清彦却不知她在哪儿? 君莫离又不认识蒋彩惠,因何要将她从蒋家掳走?青峰不想让君莫离说话,此事他是知情的,难不成是夜幕辰? “若是你知道,赶紧告诉我,一千两赏银我分你三成。”云清彦见君莫离不想再说下去,心下甚是着急。 云可羡心中暗自腹诽,蒋彩惠若知道云清彦这般对她,怕是肠子也悔青了吧?真该让老太婆看看她最心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 “三成?三百两对本公子来说还不够顿饭钱。”君莫离翻了个白眼,这瘪三还想跟他谈条件?真是可笑。筆趣庫 “那就对半,咱们一人五百。”云清彦咬了咬牙陪着笑脸道。心中却在暗骂,三百两一顿饭,连皇上都不见得有这么大派头吧? 君莫离将头一扬,完全不想再搭理他,这蠢货还想跟他讨价还价,那丑女人还真是瞎了眼,为这么个白眼狼搭上了半条命。 “八百,我只留二百,不能再多了。”云清彦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若不是他真的急需银子,早让人先打这小子几十板子,让他尝尝皮肉疼,看他说不说。 “二伯最近手头很紧?”云可羡盯着云清彦不断抽搐的双手,冷声道。 云清彦吸了吸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涣散:“就那么点月银,连半块逍遥散都不够,能不紧么?” “逍遥散?”云可羡和君莫离异口同声,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皱起了眉头。 云清彦惊觉说错了话,忙改口道:“我最近有些头晕,郎中给配了些中草药,磨成了粉末,说是叫什么散的。” “头晕?流涕?思睡?乏力?心烦?视物不清?”云可羡一连串的问话,惊得云清彦瞪大了眸子。 “你,你怎的知道?”云清彦昏昏沉沉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这死丫头是如何知晓的? “服用逍遥散,周身轻松飘飘欲仙,若是断用几个时辰,便觉身体里有万千只虫蚁啃噬。”云可羡眸光愈发凌厉,声音冰冷彻骨。 云清彦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抱着身子蜷成一团,鼻涕眼泪不断流淌。牙齿“咯咯咯”打着颤。 “你,你,你是如何知晓的?” 屋内几人皆是一脸惊讶,齐齐看向云可羡,云清彦不是来寻仇的么?怎的变成如此模样? 夜幕辰幽深的眸光落在云可羡紧握的小拳头上,剑眉凝起,他还从未见过小丫头这般气愤的模样,难不成是因那逍遥散? “逍遥散是王家老二带给你的?价格不低吧?”云可羡瞪视着在地上翻滚的云清彦,冷哼道。 云清彦视线渐渐模糊,身体里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爬过,听到王家老二几个字,更是抖得厉害。 “你,你胡说,我,我不认识王老二。”云清彦咬着牙爬起来踉踉跄跄朝着大门走去。 “拦着他。”云可羡低低说了句。 青峰扬手,一根筷子飞出去,云清彦捂着小腿扑倒在地。 “管事,带她们进来。”云可羡朝着门外喊了声。 管事应声带着两名女子进来:“二位姨娘,小姐在此,有什么话快说吧。” 管事暗想,还以为王爷来了,小姐顾不上见两位姨娘,但既是小姐吩咐了,他还是带着人候在门外,里面的动静太大,两位姨娘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拜见小姐。”两名女子站在趴在地上的云清彦身边,躬身施礼道。 “不必多礼,两位有何事要见我?”云可羡收敛了刚刚的冰冷,放柔了声音。 第165章 姨娘去处 “你,你们两个怎的来了这里?”云清彦喘息着想要爬起来,试了两下,又趴在了地上。 两名女子见状,竟是嫌恶地挪了挪脚步,离他远了些。 “还不快扶本老爷起来?”云清彦想发怒,无奈却使不出一点力气,颤抖的声音带了几分哀求。 “五小姐,求您放咱们两个出府吧,若再这般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其中一名稍稍丰满的女子拉着另一个跪下,带着哭腔道。 “因何要出府?二伯苛待了你们?”云可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垂眸看向跪着的二人,又扫了眼云清彦,“抑或是受不了空房之苦?” 这两位姨娘平日都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少出来,她对二人不甚了解。她们刚刚看云清彦的眼神里尽是厌恶,毫无情义可言。 夜幕辰指尖一顿,看向云可羡的眼神愈发幽深,他还是低估了小丫头,以为她年纪尚小,不想这些话竟说得如此直白…… 两名女子皆是一怔,抬眸看向云可羡,对上她平静无波的黑眸,不由暗自惊叹。 这五小姐一个闺阁女子,竟当着几个男子的面说出这般羞于启齿的话? “混,混账东西,老子,还没死,你们,你们这,这两个贱人,反了不成?”不待二人答话,云清彦喘着粗气双手无力地拍着地。 “他,以前只知道风流快活,一妻两妾还不够,连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都收了房,这也便罢了,夫人不说,咱们也认了。” “姐姐说得是,最可恨的是他连自己兄弟的姨娘都不放过,终是出了事,身子伤了,咱们两个也不曾有过半分嫌弃,衣不解带轮流伺候。” “他又是如何对咱们的?伤好后,一口一句贱人,半夜冲进来揪着又打又骂,两个孩子进来求饶,他把孩子绑在树上整整半个时辰,险些冻死。” “咱们两个身上哪个没有他掐拧的印子?三小姐出嫁那晚他发疯,将两个孩子绑着每人抽了十鞭子。” “她们一个六岁,一个八岁,哪里懂得什么?他说让孩子将来为他的前程铺路,就他这般样子,还哪里有前 程可言?” 两名女子声泪俱下,你一句我一句,直说得周身颤抖,相互抱成一团。 “贱人,该死。”云清彦翻倒在地上,嘴唇泛白,清涕横流,抱着手臂浑身抽搐。 “五小姐,求您发发慈悲,放咱们两个出府吧。”女子“咚咚咚”接连磕了三个响头,哽咽着哀求。 “你们先起来吧。”云可羡放柔了声音,既不是来找麻烦的,她也不必将她们归为云清彦一类。听她们的意思,并非是嫌弃云清彦成了废人,应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选择离开。 云可羡看向地上蜷成一团的云清彦,这般恶劣的男人,任谁都想早点离开吧? “你们出府后能去哪里?家人会收留么?孩子呢?是留在府里还是跟着你们走?”云可羡思索片刻,沉吟着问。 二人面上一喜,相互对视一眼,搀扶着起身。 “回五小姐,咱们两个是表姐妹,前几日托人带话给家里,我爹爹说若是府里肯放人,咱们便可带着孩子回去。”一女子急急道。 “是是,我家中也是如此。”另一女子忙点头附和。 “既是如此,小欢,每人发一百两安家费,让管事派辆马车送她们回去。”云可羡轻声吩咐。 “谢五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咱们必牢记于心。”二人齐齐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 云清彦只觉脑袋里嗡嗡,像是要爆开,身体里奇痒难忍,朦胧中他的两个姨娘绕过自己出了屋子,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来人。”云可羡朝着外面喊了一声,管事匆匆进来。 “找两个人将他绑在床上,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开。”云可羡捏着眉心,冷声吩咐道。 管事一怔,偷眼看向地上像狗一般蜷缩着身子抽搐不停的云清彦,小姐的意思是让人绑了二老爷?此事若是被老夫人知晓,必然饶不了他。 “快去。”云可羡抬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是。”管事忙颔首,小跑着出去。 片刻后进来两名小厮,抬着云清彦出去。 “哎,堂堂将军府,怎的竟是些招人烦的糟心事?”君莫离重重叹了 口气,“不过,这云老二应是也折腾不了多久了。” “你可是看出了什么?”云可羡微眯着眸子,看向夜幕辰手中把玩的白玉簪,怎的看着好生眼熟? 君莫离皱眉,摩挲着光滑的下巴:“逍遥散,似是在哪里听说过。” “罂粟,花大艳丽,香气浓郁,长期应用易上瘾,慢性中毒,致人体消瘦、惊厥、震颤麻痹。”云可羡起身给夜幕辰重新换了热茶。 “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君莫离眸子里满是惊讶,不等云可羡作答,又接着道,“罂粟?逍遥散?是同一物?” 云可羡借着倒茶,近距离看了下夜幕辰手中的簪子,上面的刻字应是经过长时间摩挲,变得有些模糊。 “这簪子?”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拿过来看清楚。 夜幕辰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腕,拇指向下一压,簪子稳稳落入袖袋。 云可羡漆黑的眸子划过一丝怒意,明明拿了自己留下的簪子,还叫了她那么多天“小贼”,这可恶的家伙。 “可可,我问你话呢,这罂粟到底是不是那逍遥散?”君莫离站起身,将自己的茶盏递过去。 云可羡回神,给他续了热茶,沉吟着道:“从云清彦的症状来看,应是同一类。” “逍遥散莫不是一种毒物?可有解药?”君莫离放下茶盏,急急追问。 “一旦吸食,无药可解,且身心俱损,精神涣散。只有断吸,靠意志挺过此关,方能戒掉毒瘾。” “那你绑了云老二,是不想让他死?”君莫离蓦地瞪大眸子,试探着问。 可可是不是太过心慈手软了?云老二对她那般狠毒,她竟是还想着救他不成? 云可羡纤细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桌面,轻叹了口气:“他毕竟是我爹爹的亲哥哥,我若见死不救,有失仁人之心。” 君莫离一怔,仁人之心?这东西他有么?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王家老二,探出逍遥散来路,此物若是扩散,便一发不可收拾。”云可羡神情严肃,压低了声音,“若事态严重,说有灭国之灾也非无稽之谈。” “哐当。”茶盏翻倒在桌子上。 第166章 本王信你 君莫离手忙脚乱地起身,躲过桌子上淌下来的茶水,一脸不可置信地低呼:“你说什么,灭国之灾?” 青峰虽不似君莫离那般慌乱,却也是震惊地抬眸看向云可羡,五小姐确定不是在说笑么?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扬出去,他家王爷怕是也难保她平安。 夜幕辰剑眉拧紧,深邃的眸子射出一道凌厉的寒光。能让小丫头如此紧张的,定然不可小觑。 “是,此物之所以名为逍遥散,是因吸食后顿觉周身舒畅,出现幻觉,似神仙般飘飘欲仙,快活无边。” 云可羡拿了抹布擦拭着桌子上的水渍,又接着道:“逍遥散价格昂贵,是因罂粟的种植环境要求极高,提炼的技术也相当难把握。” “价格昂贵?”君莫离扯过云可羡手中的抹布,扔在桌子上,将她按着坐下,“那为何会有灭国之灾?” “此物最大的特点便是长期依赖性,吸食者由最初的尝试到逐步成瘾,一日不吸便比死还难受百倍。” “若是粘上,势必需要大量银子,后果便是百姓倾家荡产,官员贪污腐败,军队战力削弱。长此以往,民风日下,滋生罪恶,国运如何不堪忧?”云可羡清澈的眸子一片肃然,看向上首的夜幕辰,“若此物是从别国传入,交易势必会引起白银外流,造成我东睦银荒,到时银贵钱贱,后果难以想象。” 夜幕辰蓦地起身,人影一闪到了云可羡面前:“本王信你,你说该如何做?” 不知为何,他就是相信眼前这个比他矮上一头的小女娃,虽然听起来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云可羡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愣怔地看向微弯着身子与她平视的夜幕辰。 “可可,王爷说得对,我们都信你,你快说说该如何避免?”君莫离拳头紧握,面上带着少有的正经。 云可羡暗自吸了口气:“找到根源,趁着还未发芽破土。”她做了个砍刀的手势,“扼杀在摇篮里。” “青峰,速将王家老二带去刑 部。”夜幕辰直起身子,看向君莫离,“你随本王一起。” 青峰领命飞身出去,君莫离不敢怠慢,跨步走到门边候着。 “等本王消息。”夜幕辰低声说了句,带着君莫离匆匆离开。 墨父墨母赶到时,天色已近黄昏,云可羡将他们安置在离碧竹苑最近的一处小院。 翌日一早,云可羡带着墨柳过来,墨父正在扫院子。 “爹爹。”墨柳上前,接过墨父手中的扫帚,“小姐找您和娘有事商量。” 墨父颔首,随着主仆二人一起进屋,墨妈正收拾着箱子里的衣物。 “墨爸,我想让您做酒楼的掌柜。”云可羡拉着墨母坐下,“让婶子和墨妈带两个徒弟暂且在后厨帮忙,您看如何?” 墨父正从箱子里拿了个布包出来,闻言一怔:“老奴不善言语,更不曾做过掌柜,做些粗活还勉强过得去。” “小姐,您,您是说让我爹掌管酒楼?”墨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墨爸只需记着诚信为本,以诚待人便可。” 云可羡接过墨父手中的布包打开,十只雕花精美的梨木盒子整齐地摆放着。 “这么快便完工了?”云可羡眸子里满是惊喜,捧起一只木盒细细查看。 “小姐看看可行?”墨青山打开盒子。 “墨爸的手艺自然是无可挑剔。”云可羡抚摸着打磨细致的木盒。 “一会儿让小欢带着你们过去,先熟悉下环境。”云可羡将木盒递给墨柳,“按之前说好的做。” 墨柳点头,接过木盒重新包好。 “小姐如此厚待,咱们定然尽心竭力。”墨青山还想说什么,被墨母截住,拉着他躬身施礼。 云可羡一把将二人扶住:“让您二老费心了,有什么事咱们随时商量。” “小姐,二老爷逃跑了!”小欢匆匆进来,将一节绳子递给云可羡。 云可羡皱眉,接过绳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哼,跑不了,你带墨爸墨妈去酒楼,一切照计划进行。 ” “是。”小欢颔首,带着墨父墨母一同出去。 “小姐,二老爷那般样子,应是跑不了多远,您为何不派人去追?”墨柳见云可羡丝毫不急,心中有些不解。 “二老爷那种祸害走了也好,省了不少麻烦。”见小姐轻笑不语,墨柳以为她不想管云清彦的死活。 “他若是出了将军府,那麻烦只会更大。”云可羡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墨柳一惊,忙提了桌子上的布包匆匆跟上。 “你回碧竹苑,我去福寿居看看。”云可羡转头轻声吩咐。 “奴婢随您一起。”墨柳眸子里一片担忧,小姐此时去福寿居,定然会被老太太责难,那老太太可不是个善茬,虽是躺在炕上动弹不得,身边却还是有几个人手。 “不必,你回去和桃儿继续准备,酒楼开业在即,此事我一人便可。”云可羡轻拍了下墨柳的手,转身朝着福寿居方向走去。 墨柳轻叹一声,看着她家小姐渐渐走远,心中一片担忧。 “小姐,您这是要去老夫人那边?”管事追上云可羡,边擦汗边喘息着问。 “嗯。”云可羡脚步不停,轻声答道。 “二老爷闹着要逍遥散,又喊又叫折腾了一夜,凌晨时才睡着,那伺候的小厮去了一趟茅厕,回来人便不见了。” 管事偷眼瞄着云可羡,见她面上平静无波,未有责怪之意,心下一松。 “逍遥散可曾找到?”云可羡转头看向管事。 “找到了,那日小姐说了,老奴便让人留意,昨日二老爷一直闹着要这东西。”管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钱袋递给云可羡。 云可羡接过,并不急着打开,只是用手捏了捏,又凑近鼻子下闻了闻,便揣入袖袋。 “你不必跟着了,若是王爷过来让他在前厅等我。” “小姐,还是让老奴陪您一起去吧。”管事顿了下,试探着问。他虽然知道二老爷若是出事,老夫人必然责难,可小姐一个人去,能行么? “你还是躲着点吧,以免引火烧身。” 第167章 人生如戏 管事只觉鼻子一酸,头微微仰起,强忍着老泪:“多谢小姐体恤,老奴定当铭感于心。” 他在将军府当了十余年管事,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为下人着想的主子。小姐年纪虽小,却是最为善解人意。 很快到了福寿居门口,云可羡摆摆手,示意管事不用跟着。 管事颔首,恭敬地弯身,目送小姐进了福寿居的院子。 “五小姐,您怎的过来了?”守在门口的婆子躬身施礼,声音刻意的拔高。 云可羡懒得搭理她,径自朝着屋子走去。 “五小姐,老夫人正在换衣服,不便见人。”婆子追上来,伸开手臂靠在门上。 “让开。”云可羡冷眸一扫,似是十二月的冰霜透彻骨髓。 婆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竟是不敢与她对视,手臂不由自主地垂下。 云可羡径自上前,婆子不得不让开。 “五小姐,您来看老夫人了?”陈婆子面上带着惊喜,迎上前来。 云可羡连个眼神也不曾给她,直接看向大炕上躺着的蒋氏:“还是老夫人这里清静,外面都闹翻天了,二伯不见了。” 蒋氏丝毫未动,似是睡着了。 云可羡暗自冷笑,这么大的动静都不醒,这演技不到位呀。 “哎呦,五小姐您说什么?二老爷他好端端的,怎会不见了呢?”瞥见云可羡审视的眸光,陈婆子顿时反应过来,忙急急追问。 大炕上的蒋氏也动了动,哑着嗓子含混道:“吵什么吵,乱嚷嚷的。” “老夫人,是五小姐过来了,她说二老爷不见了,老奴一急,声音高了些。”陈婆子小跑着过来,在蒋氏耳边低声回了句。 “你说什么?老二他如何了?怎的会不见?”蒋氏抬高了声音,一把抓住陈婆子的衣襟。 陈婆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也不敢挣脱,张嘴艰难吐出两个字:“不知。”心中却将蒋氏骂了个贼死,这死老太婆还真是会做戏。 蒋氏听出陈婆子异样,手一松放开她,厉声呵斥:“还不快派人去找,都杵在我这里作甚?” “是。” 陈婆子应了声,转身看向云可羡。 “还不快去?”云可羡面上似笑非笑,隐隐带着几分厉色。 陈婆子忙垂下眸子,快步走到门边。 “哐当!”里间传来一声响动,似是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 陈婆子迈出的脚步顿住,转身看向蒋氏。 蒋氏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抖了下,颤声呵斥道:“又是暮秋那个死丫头吧,她膝盖受了伤,手也不利落了?” “老,老夫人恕罪,奴婢手滑,碰掉了针线笸箩。”暮秋从里间出来,面色苍白,鬓发也有些散乱。 “笨手笨脚的,要你何用?”蒋氏冷哼,“你跟着五丫头出去找人,找不到就别回来。” 暮秋一怔,抬眸看向云可羡,见她正唇角微勾笑看自己,不由心下一惊,颤声道:“是。” “不急,不急,二伯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云可羡拉了张椅子坐下。 “我看你是巴不得他出事吧?”蒋氏冷哼,攥着被角的手微微颤抖。 云可羡轻笑:“怎么会呢?他毕竟是我二伯,出了事我也会难过。”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莫要在我老太婆面前惺惺作态。”蒋氏扯过帕子擦了擦眼角。 “呜呜呜!”里间传来几声模糊的低叫。 陈婆子和暮秋对视一眼,暮秋皱眉轻轻摇头。 “咯吱咯吱。”似是有人在拼命扭动,伴着痛苦的低吼。 蒋氏呼吸都加重了,双手抖个不停。 “是,是老夫人养的猫,被奴婢关在笼子里了。”暮秋急急转身进了里屋。 “砰。”闷闷的响动,只一声便没了动静。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蒋氏的呼吸声一顿。 “二伯也不知道能去哪里?这将军府好歹能遮风避雨,吃喝不愁,他那两个姨娘前脚刚离开,他后脚便不见了,难不成是追着去了?”云可羡轻叹一声,沉吟着自言自语。 “你,你说什么?两个姨娘都离开了?”蒋氏粗喘着,声音愈发嘶哑。 “老夫人不知么?她们昨日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将军府了。”云可羡心中暗自 冷笑,若不是云清彦再不能有后,老太婆又何曾在乎过少几个人? “贱人!谁允许她们离开的?”蒋氏用力拍着大炕,挪动着身子想要起来。 陈婆子慌了,忙跑过来一把按住她:“老夫人,您别动呀,郎中刚给固定好了。” “她们哭求,说是实在受不了二伯打骂,两个孩子差点被冻死,我看着实在可怜,便给了每人一百两银子放她们走了。”云可羡说得云淡风轻,蒋氏却早已气得胸腔生疼。 “你,死丫头,你二伯如今只剩下三个女儿,日后也不会再有孩子了,你一下子便送走了两个?”蒋氏“咚咚咚”锤着胸口,一行浑浊的老泪顺着眼角流淌。 “老夫人,身子要紧。”陈婆子抚着蒋氏的前胸,帮她顺气。 “儿子媳妇孙女都被这死丫头逼走了,留下我这把老骨头活受罪呀!”蒋氏放开喉咙,嘶哑地哭嚎。 云可羡暗自扶额:“老夫人此言差矣,大伯是犯了王法关押,二伯母是因二伯与人通奸,两个姨娘则是受不了家暴,他们的离开哪个与我有关?” “你,你!”蒋氏大口喘着,“你个不孝子,你这是要逼死我老太婆呀。” “老夫人,您这是?”郎中背着个药箱从外面进来,一脸的诧异。 蒋氏和陈婆子皆是一怔,郎中怎的过来了? “二老爷在里间么?”郎中将药箱放在桌子上,“五小姐也在?” 蒋氏擦了下眼角,仰头看向陈婆子,见她摇头,心下更加慌乱。 “二老爷未曾来过。”陈婆子帮蒋氏掖了掖被角,强装镇定地开口。 “管事说二老爷在您这边,身子不适,让我过来看看。”郎中捋着花白的胡须,皱眉看向陈婆子。 云可羡心下暗自吃惊,管事一向圆滑,两头都不得罪,今儿怎的选择站队了?倒是头一回见他如此义气,真新鲜。 他又是如何知道云清彦在这里的?让郎中过来,还真是聪明。 “老夫人还是让郎中去看看吧,二伯这么久还未醒过来,暮秋怕是下手重了。” 第168章 一吻定情 “你,你说什么?”蒋氏昏黄的眸子里一片惊恐,“陈婆子,快,快去看看。” 陈婆子也是心中打鼓,这里屋的确是半晌没动静了,暮秋那丫头进去便没再出来,也不知如何了? “是。”陈婆子哆里哆嗦地朝着里屋跑去,刚一推门,便“啊”的一声惊叫。 郎中提起药箱急急过去,云可羡也起身跟上,蒋氏一颗心砰砰砰乱跳,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大口地呼吸。 躺在床上的云清彦一动不动,脑袋边有一滩鲜红的血迹,暮秋似泥塑般呆呆地瘫坐在地上,手中还紧紧攥着根拐杖。 陈婆子双腿一颤,身子似面条般软倒在地上,脑袋轰轰作响,二老爷被暮秋打死了? 郎中放下药箱,疾步上前,伸手在云清彦颈窝处探了下,长吁了口气,低声说了句:“应是还有救。” 陈婆子双眼重新找到了焦距,她扶着门框慢慢爬起来,颤巍巍走向大炕边,轻声安抚着蒋氏:“老夫人,您放心,二老爷吉人天相,有郎中在,定然会没事的。” 蒋氏阖上眸子,呼吸逐渐平稳,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云可羡斜倚在门框边,看着郎中为云清彦包扎好脑后的伤口,又拿了包银针出来,解开他的衣襟,在他胸口的几处大穴施针。难怪老太婆将此人养在府中,这郎中倒还真是有些医术,施针的手法虽是笨拙了些,穴位的判断还算准确。 “五小姐,您怎的进来了?”郎中转身,正对上云可羡审视的眸光,不禁有些诧异。 二老爷敞胸露怀,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这般盯着看,于理不合吧?筆趣庫 “他若是死了,本小姐再来找你算账。”云可羡面上冷笑,声音压得极低,话毕,转身走了出去。 郎中一怔,五小姐与老夫人素来不隔,二老爷这般情形,照常理她应乐得看热闹才是,可方才她话中的意思是……不想让二老爷死? “老夫人,管事在门外求见五小姐。”一个婆子进来躬身施礼道。 蒋氏才刚平复的气息瞬间变得急 促,本想着找回以往的气势,话一出口却是有气无力:“让,让他滚进来,这,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婆子偷瞄了一眼,刚想出去叫人,被云可羡出声叫住:“等一下。” “管事一片好心,若是就这般被当作驴肝肺,怕是日后再不会管老夫人的闲事了。”云可羡幽幽开口,似是愤愤不平,又带着些许惋惜。 蒋氏胸腔起伏,喘着粗气道:“他,他哪里是好心?分明和你是一伙的!” “若不是管事先见之明,找来了郎中,二伯怕是早已血流干净不治而亡了。”云可羡冷哼,迈步出了屋子。 大门外,管事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心下忐忑,也不知里面情形如何了?小姐有没有被责难?自己找郎中过去是对还是错? “运气不错,歪打正着,救了二伯一命。”云可羡边说边疾步走出院子,朝着前厅而去。 管事怔在原地,小姐这是在怪他还是在夸他? 云可羡一进前厅,便被人牵住了小手。 “臣女给王爷请安。”云可羡稳住呼吸,微微弯身,手臂暗暗用力想要抽回。 夜幕辰温热的大掌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弄痛她,又不会让她轻易挣脱。 “可儿,别动。”夜幕辰压低的嗓音磁性柔软,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云可羡仰起小脸,对上他似深潭般幽深的眸子:“青峰找到王家老二了?” “嗯。”夜幕辰点头,轻轻一拉,云可羡毫无防备,脚步不稳,向前冲去,跌入一具温热坚实的胸膛中。 云可羡心跳咚咚如擂鼓,小脸似火烤般灼烫,两世为人,她还从未与男子这般近距离接触过。 夜幕辰这是怎么了?如此反常,出了何事? “王爷。”云可羡才一开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这还是自己的声音么?如此娇软,还带着几分微颤。 “唤我辰。”夜幕辰微弯着身子,将云可羡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胸口。 云可羡小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听着他心脏“咚咚咚”的狂跳声,两只无处安放的小手僵硬地 垂下。 “王爷身份尊贵,臣女不敢造次。”良久,云可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微微用力,与他拉开一个拳头的距离。 夜幕辰身形一僵,微微蹲下身子,与云可羡保持平视:“可儿,唯有你,在我面前可以任意造次。” “你可是认真的?”云可羡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来不及捕捉,便恢复了平日的澄澈。 “嗯。”夜幕辰重重点头,眸光落在她娇嫩的粉唇上,愈发深邃黝黑。 “那我以后叫你木木如何?”云可羡微扬着下巴,两只小手轻轻搭在夜幕辰肩上,一脸的正经。 夜幕辰剑眉微微蹙起:“为何要叫木木?听起来有些奇怪。”这小丫头一向古灵精怪,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哪里奇怪了?你想呀,若是叫辰,岂不与那些大臣同一个自称?我也不是你朝官员,成天臣来臣去,被有心人听了去,说不定还被治个罪名。”云可羡想到这个谐音,越说越觉得可乐。 “你那辰字怕是除了你父皇母后等长辈,无人再敢叫了。” “木木,取之你中间那个幕字,既亲近又不会遭人诟病,如何?” 夜幕辰深邃的眸光暗了暗,盯着云可羡一张一合的小嘴,双手猛地用力将她圈入怀中,俯身贴上她柔软嫩滑的粉唇。 如电击般的触碰,让二人皆是一震。 云可羡一双眸子瞪圆,半张着小嘴,她的初吻,两世的初吻啊,就这么……没了? “你,你,混蛋。”云可羡双手握拳抵在他宽厚的胸肌上,小脸微红,明明是想骂他无耻,却不知怎的“混蛋”二字脱口而出。 夜幕辰深吸了口气,平复着胸腔中如擂鼓般的心跳,他朝思暮念的粉唇,和想象的一样柔软。 管她有什么算计,只要是小丫头想的,“木木”又何妨? 他知道自己混蛋,对眼前这个小人儿动心动情,她还是个孩子,就先这样吧,别吓坏了她。 夜幕辰将下巴轻轻搁在云可羡单薄的肩头,贪恋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甜香。 “王家老二自尽了。” 第169章 一波未平 夜幕辰敛下眸子,声音低沉而无力。 “你,你说什么?”云可羡用力推开他,漆黑的双瞳染上一抹冷意。 夜幕辰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今日寅时,咬舌而亡。” “可有问出什么?”云可羡面上的红霞尽褪,微凉的小手一把抓住夜幕辰的大手,急急地问。 若是王家老二这条线索断了,逍遥散的来路该如何查起? 夜幕辰垂眸,视线落在相握的两只手上,深锁的眉渐渐舒展:“青峰去查和他生意往来的商人了。” 云可羡点头,沉吟着道:“明日我去王家,探探消息。” “王家?”夜幕辰眸子里闪过诧异,“刑部还未通知王家,他们尚不知王老二已死。” “王老二的姐姐曾是我二伯母,他卖给云清彦逍遥散,应是为他姐姐不平。”云可羡放开夜幕辰的大手,又接着道, “我去找王氏,唠些家常,看能不能探出些消息。”云可羡霍地转身,“宜早不宜迟,王爷先请回,我这就去王家。” “若你执意要去,本王陪你。”夜幕辰将云可羡的小手重新拢在掌心,坚持要与她同去。 云可羡皱眉,用力甩开,这家伙牵手上瘾么?他们若是这般出去,怕是整个将军府乃至全京城都得轰动。 “你睿王若是到了王家,什么也别想问出来了。”云可羡横了他一眼。 夜幕辰皱眉,不解地问:“本王因何去不得?” “这东睦国都是你家的,你去哪都行,只是这王家去不得,王家前脚刚被带走了个少爷,本就是惊弓之鸟,睿王后脚过去,那还不得吓死他们?” 云可羡挑眉,拍了拍他的大手:“你先乖乖回府,等我消息。” 夜幕辰回握住那只纤细白嫩的柔荑,轻声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王家又不是狼窝虎穴,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云可羡抽回小手,又接着道,“此事不宜久拖,要速战速决。” “还有,你派人到青楼、酒馆和当 铺,暗中查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云可羡拧眉想了片刻,又接着道, “若是发现什么,先暗中跟踪,切莫打草惊蛇。” 夜幕辰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那小小的脑袋似是神秘的宝藏,装满了珍奇异宝。 如此细致缜密的安排,竟是连他这个身经百战的睿王都自愧不如。 “你,在看什么?”云可羡皱眉看向夜幕辰,他那是什么眼神,似是要将自己剥开般,定定的有些渗人。 “让君莫离陪你去。”夜幕辰收回眸光,沉吟了片刻,“让他换上女装,扮作丫鬟。” “噗嗤。”云可羡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男长女相就是这般好用,君神医这是第二次扮丫鬟了,也不知被人知道了会掀起怎样的浪潮? “也不急于这一时,明早我让他在府门口候着。”夜幕辰盯着云可羡唇角的笑涡,竟是一时有些气恼。 让君莫离陪着,她这般欣喜? “这就是逍遥散,找几条猎犬让它们闻闻记住味道。”云可羡打开钱袋,拿出里面黄黑色似土块状的东西。 夜幕辰接过,凑近鼻子下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了少许粉末搓开:“罂粟?艳丽的花?” “罂粟的生长环境特殊,要地势高、阳光足、土质湿、养分多,可以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地方应是不多。” 夜幕辰点头,暗暗记下。 “还有,云清彦,也就是我二伯,后脑被敲了一棒,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会不会有后遗症,还都是未知数,他这边也未必知道些什么。” 夜幕辰一怔,他倒是不指望能从云清彦口中掏出些什么,他是心疼他家可儿,小小年纪便要承受这么多繁杂的家事。筆趣庫 如今还要为国事操劳,太难为这小丫头了。 “可儿,你信我么?”夜幕辰直直看向云可羡,眸光真挚而热烈。 云可羡看惯了他的冰冷沉闷,竟是一下子难以适应这突然的变化,有片刻的愣怔。 “用不了多久,此事便可了结 。”夜幕辰将逍遥散重新装好,塞进袖袋,“等我消息,切莫一个人出去。” 云可羡点头,夜幕辰轻轻揽过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云可羡周身一颤,却没有推开他,微闭着双眸静静靠在他怀中。 回到碧竹苑,墨柳迎上来:“小姐,老夫人那边出事了,管事先去福寿居了。” 云可羡皱眉:“出了何事?云清彦没救过来?” 墨柳闻言吓了一跳:“二老爷?他昨日不是还好好的,管事让人过来传的话,就说让您过去一趟。” “嗯。”云可羡转身,朝门外走去。 “小姐,奴婢随你一起去吧?”墨柳追上来,心疼地看着云可羡,她家小姐都不曾进来喝口茶,便又得出去。 云可羡摆手,脚下的步子不停:“不必跟着,那个是非之地,还是少去为好。” 墨柳鼻子一酸,杏眸中漾起一层水雾,这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像她家小姐这般体恤下人的好主子了。 一进福寿居的院子,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喊:“爹爹,您快起来呀,别吓染儿!” 云可羡一怔,云清彦真的没救过来么? “小姐,二老爷他……”管事低垂着脑袋,声音有些暗哑,“郎中说,他尽了全力。” 云可羡点头,压低了声音:“他们没为难你吧?” 管事身子踉跄了下,慢慢抬起头,脸上几道血红的抓痕甚是醒目。 “是云墨染?”云可羡眸光渐冷,一张小脸带了几分愠怒。 管事垂下头,哑着嗓子道:“老奴没事,小姐您还是回去吧,莫让她们也伤了您。” 云可羡冷哼,迈步进了屋子。 “该死的贱蹄子,你还我爹爹!”云墨染双眸赤血,燃烧着奔腾的火焰,似是一头看到红布的斗牛,风一般冲向云可羡。 眼看便要撞上,云可羡却是站着不动。 管事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以为云可羡被吓傻了,刚想上前替她挡下,却已是来不及了。 “砰!”重重的砸地声在耳边响起。 第170章 事出反常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云墨染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脑袋,另一手按在腰上,痛得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她着实不明白,自己的手已然抓到了云可羡的肩膀,眼看便可以将那张娇嫩的小脸抓花,那死丫头竟无一丝惧意,只是那般笑看着她。 等她预感到不对时,想抽身已然来不及了,云可羡脚下一转,猛然抓着她的胳膊向后背起,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换,从凌空重重摔下。 “二小姐,您没事吧?”陈婆子猫下腰伸手想要搀扶云墨染。 云墨染摆手,颤声道:“啊,别,别动我,叫郎中过来。” 陈婆子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管事暗自心惊,小姐何时有这般厉害的功夫了?二小姐比她个子高一些,却是如破麻袋般被摔了出去,动作快如闪电。 云可羡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云墨染这蠢货,典型的泼妇,只会抓脸揪头发,不给她点教训,她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 奇怪,事情闹这么大,老太婆怎的没有一点动静? 云可羡朝着大炕上望去,蒋氏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乍一看以为是睡着了,细看,她却是睁着眼睛的,只是目光呆滞定定地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老夫人听闻二老爷噩耗,不哭不闹,老奴来的时候就这样了。”管事出声解释。 “为何没去请郎中过来?”云可羡拧眉,按常理老太婆一出状况,陈婆子都是第一时间去请郎中,这次怎的没去? 管事看向地上躺着的云墨染,踌躇着道:“二小姐不让陈婆子离开,说是老夫人身边没人,若是在这档口也出了事,她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你,你这狗奴才,浑说什么?”云墨染一手撑着地,想要坐起来,腰臀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她“哎呦”一声又躺了下去。 “不让管事去请郎中的理由是什么?让他等着我来处理?”云可羡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墨染。 捕捉到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惧,不由暗自冷笑,事出反 常必有妖,云墨染明摆着是不想让郎中过来。 “管事,你让人通知大伯母和大小姐,让她们都过来这里。”云可羡沉声吩咐道。 管事颔首,匆匆出去。 云可羡拉了张椅子坐下,眸光落在大炕边放着的拐杖上,上等的梨木乌黑顺滑,泛着隐隐的青光,底部竟包了块似马掌般薄厚的铁片。 蒋氏眼皮子动了动,屋子里飘散着隐隐的尿骚味儿。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背着药箱的郎中一脸焦急地进来。 “五,五小姐。”郎中喘息着躬身施礼。 “先去看看老夫人吧。”云可羡皱眉,冷声道。 郎中颔首,放下药箱,绕过地上的云墨染,匆匆到大炕边,在蒋氏耳边轻轻唤道:“老夫人。” 蒋氏眼珠子动了动,微微闭上,一行泪从眼角边滑落。 郎中蹙眉,拉过蒋氏的手腕,三指搭上,片刻后,眉头又拧紧了几分,轻叹一声:“老夫人急火攻心,日后慢慢调理吧。” “郎中,你快过来给我看看,我的腰好痛。”云墨染疼得直吸气,连声音都带了颤抖。 郎中刚要过来查看,被云可羡出声截住:“先去看看我二伯。” “你,你是故意的。”云墨染咬牙,狠狠地瞪着云可羡。 云可羡面上一片淡然:“那又怎样?长辈优先,你再等等,下一个便是你了。” 云墨染才想破口大骂,门被人推开,陈婆子抓着胸前的衣襟,弯着身子急喘。看样子是跑得急了,脸色有些苍白。 郎中推开里间的房门进去,片刻后发出一声惊呼:“这,这,怎么可能?” “你不是说有救么?这如何解释?”云可羡倚在门边,冷冷地看向一脸惊诧的郎中。作为医者,不会轻易许诺,既是说了,那必然是有把握的。 郎中胡子颤抖,面上一层死灰:“二老爷后脑虽出了点血,却也只是皮外伤,施针服药后已然稳定,怎的会突然没了呼吸?” “还记得本小姐说过的,若是二伯有事?”云可羡声音似是结了霜, 冰寒刺骨。 话未说完,郎中便急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小老儿行医几十年,绝不会扔下病人不管,半个时辰前二老爷还好好的。” 云可羡拧眉,眸光略过老郎中花白的胡须,又看向床上没了呼吸的云清彦,医者仁心,若是云清彦未脱离危险,郎中应不会放心离开。 “二妹妹,你这是怎的了?怎的躺在地上?”外间云淑玉的惊呼声打断了云可羡的沉思。 “大伯母,大姐姐,你们可算来了,是云可羡那个贱蹄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妖术,将我摔成这般,我的腰,痛死了。”云墨染不敢动,僵直着身子,半张着嘴呻吟。 “五丫头怎的会妖术?定然是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惹到她了。”秦氏摇摇头,走向大炕。 从雪漫出嫁那日,她便知道五丫头是个不计前嫌心地善良的孩子。 “大伯母,您是不是被那贱蹄子蛊惑了?明明受伤的是我呀?”云墨染重重地锤了下地,眸中满是恨意。 “陈婆子,你快过来看看,老太太是不是尿裤子了?好大的味道。”秦氏掩着鼻子,退后了两步。 陈婆子才刚平稳了气息,闻言忙上前,伸手到蒋氏的被子里摸了一把,低低说了句:“还真是,大夫人您先请坐,我这就给老夫人换裤子。” 云淑玉用帕子掩着口鼻,转过身去:“娘,咱们还是先出去,待祖母换了衣服再进来。” 大夫人秦氏点头,跟着云淑玉出去。 管事在门边候着,云淑玉低声说了句:“随我过来一下。”走到院子里的海棠树下。 “五小姐,您在做什么?”郎中惊得瞪大了一双老眼,看着云可羡手上不知何时带了副皮质的手套,她翻看了下云清彦的眼皮,又将他的脸扭正,掰开他的嘴巴上下瞧了瞧。筆趣庫 五小姐难不成真的如二小姐说的那般,会妖术?对着这么一具冰凉的尸身,不仅无丝毫惧意,还上前触摸。 云可羡不语,用被子盖住云清彦的头,摘下手套扔在床上,转身向外走去。 第171章 谁是凶手 “五,五小姐。”陈婆子正拿着蒋氏的湿裤子,想要扔在地上,猛瞥见云可羡从里间出来,惊得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云可羡站住,冷眸一扫:“暮秋去哪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怎的她突然不见了踪影? “暮,暮秋,她,她……”陈婆子一时结巴,语不成句,双手微微颤抖,眸光闪烁不停。 云可羡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大炕边的拐杖,试探着问:“她死了?” “老,老奴……”陈婆子抖得愈发厉害,连牙齿都在打颤。 暮秋未吭一声便倒下了,小厮拖出去时,陈婆子刚好瞥见鲜红的血顺着她惨白的脸上流下来,暮秋的双眼一直未闭上。 “老夫人睚眦必报,敢伤了他的宝贝儿子?一棒子打死算便宜她了。” 云可羡看向蒋氏,心中愈发冰冷,暮秋虽可恨,却罪不至死,即便是失手打了云清彦,也是在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老太婆心狠手辣,伺候了多年的贴身丫鬟,就这样糊里糊涂失了性命。 陈婆子似是见了鬼一般,惊得瞪大了眸子,五小姐那句“一棒子打死算便宜她了”与老夫人说的竟是一字不差。 “你若不照实说,那便等着官府来处置吧,即便是丫鬟,也有生存的权利,如此草菅人命,我将军府绝不姑息。”云可羡抛下一句话,转身欲走。 陈婆子急了,“扑通”跪在大炕上。 “小姐明鉴,是老夫人吩咐老奴做的,老奴也是身不由己呀。” 暮秋那个傻丫头,怎的就偏偏喜欢上了二老爷?当时二老爷那般闹腾,为了不让五小姐发现,应是想敲晕他,虽说是出手重了些,却也是真心想保住他。 老太太却认定她想为自己的孩子报仇,趁人之危才对二老爷下手的。 “二伯是在二姐姐来之前断气的?”云可羡突然转了话题,陈婆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你,爹爹是被暮秋打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云墨染面上一白,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陈婆子回神,看向云墨染,见她眸子里带了惊慌,不由暗自寻思,五小姐问这话是怀疑二老爷的死和二小姐有关?这,这怎么可能?二老爷可是她亲爹呀! “若有一句假话,你就等着吃官司吧?我将军府可不是随意杀人的地方。”云可羡拉开房门,管事小跑着过来,秦氏和云淑玉也跟着进来。 “老奴不敢,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二小姐来的时候,二老爷正嚷着饿了,老奴去厨房端了一碗鸡肉粥,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二小姐的哭声。”陈婆子避开云墨染警告的视线,一口气说完,竟是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你说什么?二叔他,他怎的了?”云淑玉眸子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云墨染,“二妹妹,你哭什么?” “我,我……”云墨染张着嘴,眸光闪烁,早已忘了疼痛,“我爹死了,我能不哭么?” “什么?”秦氏肥胖的身子一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你是说,清彦他,他死了?” 云墨染面上又白了几分,周身微微颤抖,哭喊着:“是,暮秋,那个死丫头将我爹爹活活给打死了。” “暮秋?”秦氏与云淑玉一同惊呼,暮秋与云清彦暗通款曲,怎会出手打死了他? “呵,死无对证么?二姐姐别忘了,这屋子里还有个人在呢。”云可羡嗤笑,想转移视线,将一切推给暮秋,怕是她打错了算盘。 “是谁?”云墨染脑袋轰的一声,直觉周身冰冷,一阵恶寒。 云可羡冷笑不语,看向大炕上的蒋氏。 “祖母?你说她?”云墨染长长吁了口气,自己刚刚太慌乱,一时间竟乱了分寸。 她进来的时候,祖母是睡着的,陈婆子说昨夜老太太没睡好,一大早又为她爹操劳,太累了刚睡熟。 “云可羡,你是不是疯了?云清彦是我亲爹,你竟然怀疑我杀了他?”云墨染双眸喷火,歇斯底里的怒吼,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秦氏完全懵了,五丫头办事严谨 ,若是没有证据,不会随意乱说,可二丫头怎会杀了自己的亲爹? “大伯母,您是看着染儿长大的,我自小连蚂蚁都不曾踩死过,又怎会杀了自己的亲爹?”云墨染嚎啕大哭,“分明是这个贱蹄子,她仗着自己掌权,想除了我这个眼中钉。” “五丫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见云可羡冷笑不语,云墨染又哭嚎不停,秦氏有些犯难。 “管事,你去官府报案。”云可羡边说边往外走,“大伯母,您和大姐姐也先回去,等有了结果再说。” 管事颔首,走了出去。 云墨染哭声戛然而止,一时间呆愣住,眼角还挂着两滴泪。 “五小姐,您是说,二老爷是被害而亡?”郎中追出来,“可这身上怎的无一点伤痕。” 他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又听到五小姐怀疑云清彦的死与二小姐有关,便检查了尸身,除了几块淤青,应是他被绑着挣扎磕碰的,并无可致命的伤口。 云墨染暗自松了口气,连郎中都瞧不出什么,云可羡一个见识浅薄的小丫头又懂什么?明摆着是在吓唬她。 “呵,还以为咱们将军府真发生了什么惊天大案呢!原来只是凭空想象,我就说嘛,二妹妹怎会杀了自己的亲爹?”云淑玉嗤笑一声,斜晲着云可羡,“我看呀,还是让管事赶紧回来,莫要闹了笑话不好收场。” 云墨染顿觉底气一下子上来了,嘴巴一撇大哭起来:“大姐姐,还好有你和大伯母为染儿说话,若不然,我就冤死了呀。” “二丫头,你爹这一走,连我都觉得突然,你五妹妹有所怀疑,也在情理之中,若是真的冤枉了你,你也别和她计较了。”秦氏一声叹息,站出来和稀泥,“当下还是得尽快让人买口棺材办后事,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儿。” “呜呜呜,爹爹,女儿不争气,让您死了还受这般羞辱!”云墨染用袖子遮着面部,嘶声大哭。 “谁说杀人必须用刀剑?若是用软垫呢?” 第172章 官差上门 云可羡轻飘飘一句话,却是犹如惊雷在当空炸响。 众人皆是一震,面面相觑,瞪大了眸子。 云墨染只觉脑袋里空白一片,似是被人掏走了记忆。 “五小姐的意思是二老爷被人用软垫捂住面部,憋闷而亡?”郎中捋着胡须,沉吟着问。真若是这般,那的确不可能有伤口,自己真是老糊涂了。 陈婆子脑袋里似是一团乱麻,毫无头绪。二小姐难不成真的杀了二老爷? 她拿了鸡肉粥回来,听到哭声,便急急冲进了里间,云墨染手中确是拿着个软垫。见她进来,愣怔了一下,将软垫扔在地上,扑到二老爷身上又继续大哭。当时她心中焦急,也未曾多想,五小姐这一语惊醒梦中人。二小姐三番五次阻挠她和管事去请郎中,难不成是怕二老爷没死透? 思及此,陈婆子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若真是二小姐所为,那也太可怕了,在老夫人的屋子里杀了他最疼爱的儿子?二老爷虽干了些不招人待见的事儿,可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如今身子本就不好,她就不能再忍忍?看那样子,也不会等太久了。 若是老夫人清醒了知道此事,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陈婆子,说说吧,你都看到了什么?”云可羡拉了张椅子坐下,“咱们也别站着了,都坐下听听。” 云淑玉给秦氏找了个靠墙的位置,自己也紧挨着坐下。 郎中在主子们面前不敢就坐,在云墨染身边蹲下身子,在她手捂着的部位轻轻按了一下,云墨染痛呼出声。 陈婆子从惊骇中回神,刚刚隐约听到五小姐在叫她?蓦地抬眸,便瞧见几人目光齐刷刷看向自己。 “哐当。”陈婆子想借着给蒋氏喂水避开,一慌,转身时竟碰掉了大炕边的拐杖。 “莫不是暮秋也想听听真正的凶手是谁?”云可羡低叹一声,又接着道,“哎,冤死鬼,可怜呀,死了还被人诬陷。” 陈婆子周身冰冷,抖如筛糠,抱着自己的脑袋,眼前浮现着暮秋那双瞪着的眸子:“不,不,不是我 ,不要来找我。” “暮秋死了?”云淑玉眼珠子险些瞪出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早上还碰到暮秋去大厨房拿早膳呢。 大夫人秦氏见云淑玉一脸惊惧,忙挪了挪屁股,轻轻拍了拍下云淑玉的胳膊:“玉儿,别怕,有娘在。” “小姐,官差来了。”管事从门外进来,抹了把额上的汗,躬身施礼道。 “来的刚好,陈婆子,既是你不想讲给我们听,那就等着讲给官差吧。”云可羡起身,走向门边。 云淑玉扶着秦氏朝边上靠了靠,心下暗自一惊,还以为云可羡是在吓唬云墨染,这官差还真的上门了? 领头的官差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汉子,后面跟着的三人年纪稍轻。 “尸身在哪里?”中年汉子一进来扫了眼大炕上的蒋氏。 “在里间。”管事上前,引着几人往里走。 中年汉子上前,一把掀开蒙在云清彦头上的被子,捂着鼻子皱了皱眉,朝着身后的几人一挥手:“仔细查验。” 那管事报案说死者是将军府的二老爷,怎的此人一身脏污,瘦骨嶙峋?筆趣庫 三人上前,围着尸身一番查看。 管事将中年汉子请到外间,派人送上茶水点心。 一刻钟的工夫,三人出来躬身行礼。中间一人站出来,道:“于头儿,此人后脑遭人重击,床上有明显的血迹,应是流血过多而亡。” “嗯?是谁干的?”于头儿皱眉,看向地上躺着的云墨染,刚刚问过管事,此人是府里的小姐,腰部受伤,郎中正在诊治。 管事不敢冒然作答,偷眼看向云可羡,见她点头,才躬身道:“是府里的丫鬟,名唤暮秋。” “丫鬟?将府里的老爷打死了?”于头儿冷哼,“这位二老爷看上那丫鬟想要来强的?反被人家给了一棒子?” 于头儿撇了撇嘴,这样的事他见多了,那二老爷瘦弱不堪,一看便是手无缚鸡之力,占人便宜,反丢了性命,也是活该。 “将那叫暮秋的丫头带上来。”于头儿翘起二郎腿,身子朝后靠了靠,他倒是要看看这暮秋 是何等的天姿国色。 “这……”管事倒吸了口凉气,暮秋已死,他听小厮说老夫人已命人将尸首扔在了乱葬岗。 “怎的?丫鬟打死了人,本差爷传呼她,你想违抗?”于头儿一拍桌子,手边一只空茶盏被震翻,骨碌碌掉在地上,“砰”的一声碎了一地。 管事忙上前,陪着笑脸:“差爷说笑了,老奴怎敢阻碍您办差,只是……” “只是什么?还不快些去将那杀人犯带上来。”于头儿不耐烦地喝道,这将军府里的主子就这些老弱妇孺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管事也是个没眼力价儿的,这趟差事没捞到银子就够憋火了,还磨磨唧唧的。 管事有些为难地看向云可羡,与官府打交道,本不应让女子出面,可这情况特殊,他也不知该不该将暮秋已死的事说出来。 “若是差爷执意让暮秋过来,那得劳烦您派人去乱葬岗一趟了。”云可羡把玩着垂在腰间的红色玉佩,声音不冷不热,带着几分不容小觑的威严。 于头儿正满肚子气没处撒,闻言更是火冒三丈,忽地起身,厉声喝道:“大胆,敢戏弄本差爷,不想要脑袋了?” 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将他当猴儿耍?乱葬岗?她知不知道,那是死人待的地方? 云墨染暗自冷笑,让这贱蹄子猖狂,吃瘪了吧!以为差爷好戏弄?哼,活该,最好让这于头儿将她弄进大牢待上一辈子。 秦氏刚想起身,为五丫头说几句好话,被云淑玉悄悄按住。以往都是这死丫头看她们的笑话,今儿也让她们瞧场好戏。 “这屋子里,不想要脑袋的有,但绝不是本小姐。”云可羡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厉色,面上却是无波无澜。 “你们几个,将她和屋里那具尸首带回衙门。”于头儿恼羞成怒,朝着身后的三个随从吩咐道。 在这将军府不好发作,等到了他的地盘,看她还敢如此嚣张? 有两人朝着里间而去,另一人直奔云可羡。 “砰。”房门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 第173章 你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 “大胆,不想要脑袋了?敢扰乱本差爷办案。”于头儿还未看清是谁,便朝着门外厉喝一声。 “敢要本王脑袋的,都去了地府。”夜幕辰高大的身形迈步进来,俊逸无双的容颜,如神祗般从天而降,周身的贵气不怒自威。 “睿,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于头儿扑通跪地,面色一片惨白,身子抖如筛糠。 众人皆是一惊,齐齐跪地:“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夜幕辰深邃的眸光越过趴跪了一地的众人,迈开长腿径直走向那道熟悉的身影。 云可羡娉婷而立,小脸上的冰冷褪去,黑漆漆的眸子似是一泓清水,微微漾起一层涟漪。 “可儿,对不住,我来晚了。”夜幕辰温热的大手轻轻将云可羡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柔声细语。 云可羡扬起小脑袋,绽开一抹笑:“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么?” “嗯?”夜幕辰眸中闪着诧异,无声地询问。 云可羡轻笑出声,小脸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你再晚来一会儿,我这脑袋怕是要被拿走了呢。” “就凭他?那四个蠢猪加起来也不是我家小可儿的对手。”夜幕辰轻点了云可羡挺翘的鼻尖,俯下身子贴在她的耳边低喃。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侧,似柔软的羽毛轻扫,有些痒,云可羡忍不住轻笑出声。 二人这边柔情蜜意,地上跪着的一众人却是各怀心思。 秦氏惊得险些跌坐在地上,睿王何时与五丫头这般亲密了?睿王是出了名的冰冷狠厉,若是让他知道以往自己那般对待五丫头…… 秦氏只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她这残破的身子本就没几天活头了,睿王想要她的命,那比踩死个蚂蚁还简单。 云淑玉跪在地上,偷眼看向紧紧相拥的二人,一口银牙险些咬碎,那死丫头竟是攀上了睿王?难怪她那般肆无忌惮。 不是传言睿王不近女色么?那些想尽各种办法靠近他的女子,断手断脚算是轻的,因此丧命的也大有人在。 云可羡那死 丫头当真与她那个狐媚子娘一样,小小年纪便知道勾引男人,睿王那般尊贵的身份日后定然是妻妾成群,想做睿王妃?那也得有命在。 躺在地上的云墨染连大气都不敢出,腰间已被郎中给固定了绑带和夹板,在冰冷的地上躺了这么久,她的身子已然有些麻木。 云墨染面色愈发惨白,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血液,完了,她命休矣,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云可羡背后的靠山竟是睿王? “都起来吧。”云可羡与夜幕辰并排坐下,见他并无让人平身的意思,便替他开口。 众人齐声谢过,起身立于一旁。 于头儿不敢动,脑袋抵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趴跪着。 三个随从见状,忙又齐齐跪下。 夜幕辰正襟危坐,周身散发着王者的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本王若是不来,还不知我东睦国的差爷如此厉害,竟是随意便能要人脑袋,你胆子不小,连本王的脑袋也想要?”声音冷冽如冰,连周遭的空气都似是被冻住,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于头儿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差点尿了裤子,“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王爷饶命,小的该死,不知是睿王殿下,求您开恩,饶了小的这次,小的再也不敢了。” 话毕,又“咚咚咚”接连磕了几个响头。 “王爷,此事稍后再说,先审案子吧。”云可羡出声提醒。 “嗯。”夜幕辰点头,声音放柔,“可儿,你可看出了什么?”刚刚小丫头已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以她的睿智,应是有了结论。 “王爷还是先让人将二伯的尸身抬出来吧,也好验证一下。”云可羡看向地上躺着的云墨染,“杀人偿命,孰是孰非一会儿便见分晓。” 云墨染只觉如坠冰窖,连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两名官差进去将云清彦的尸首抬了出来,放在地上。 云淑玉紧紧抓着秦氏的衣袖,手指微微颤抖。 夜幕辰皱眉,看向云可羡,见她小脸上并无一丝惧意,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她怎么就不能像那些名门千金一般惊叫着钻入他怀中呢? “此人因何而亡?”夜幕辰扫了一眼地上用被子盖着的尸身,冷声问。 “回王爷,是被人从脑后打了一棍子,流血过多而亡。”于头儿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忙抢着回答。 “因何断定?打人者何在?” “回王爷,此人后脑有伤口,床上有血迹,打人的棍子就在那边,打人者?”于头儿偷眼朝云可羡的位置看去,犹豫着道,“小的,不知。” “那个另案处理吧,先说说这伤口吧。”云可羡起身,走到尸体边,一把将被子掀开。 “啊,啊!”两声惊呼,云淑玉和云墨染捂着嘴,扭转头不敢去看。 夜幕辰起身,走到云可羡身边,高大的身形将云可羡娇小的身子罩住,似是一把撑开的保护伞。小丫头的胆识他是见过的,自己的腿伤那般可怕,切腐肉、拔箭头,她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王爷您看。”云可羡边说边伸入袖袋想要摸手套,忽想起刚刚那副被她扔在了里间的床上。 夜幕辰看出她的动作:“郎中,你过来,按小姐说的做。”刚进门时,那人正给地上躺着的女子裹绷带,他因此断定是个郎中。 郎中颔首,疾步过来蹲下身子,将云清彦的头翻转过来:“回王爷,这确是棍伤,虽出了些血,小老儿施针为其止住,单凭这点伤,并不致命。” 于头儿一怔,转头看向身后的三个随从,他们不是说此人周身上下只有这一处伤口么?若是这伤不致命,难不成真是被捂死的? “王爷,您看,他的颜面发绀,有些肿胀,皮肤和眼部点状出血,口鼻周围残留苍白区。”云可羡示意郎中将云清彦翻转过来。 “还有口腔内,口中有多处有破损。”郎中扒开云清彦的嘴唇,细细看去,暗暗点头。 “再看他的手指甲,呈紫绀色。”郎中又拿起云清彦的两只手,凑近了查看。筆趣庫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手中攥着一根丝绦。” 第174章 凶案始末 云可羡摊开手掌,白嫩的掌心中一节淡粉色的丝绦被攥成了一小团。 云墨染慌了,伸手便朝腰间摸去。 “二姐姐,你在找什么?”云可羡踱步过去,站在云墨染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云墨染手上的动作一僵,暗暗攥成拳头,垂眸不敢与她直视:“我,我的腰痛,揉一下不行么?” 云可羡将丝绦在白嫩的指尖上绕来绕去,猛地蹲下身子。云墨染条件反射般伸手盖在自己腰带垂下的荷包上。 “哈哈。”云可羡嗤笑,“有句话说得好,做贼心虚,原来就是你这般模样。” 云墨染知道自己被戏弄了,一时气恼扬手便朝着云可羡脸上抓去。一道身影闪电般将云可羡抱着转了个圈,随即飞起一脚。 “啊!”一声凄厉地惨叫,云墨染捂着半张脸“扑”地吐出三颗带血的牙齿。 众人皆是垂下眸子,不敢去看。 云可羡轻轻推开夜幕辰,缓步走到云墨染身边:“二伯已是时日无多,即便你不杀他,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你,你,不要以为,攀上了睿王,便可随意冤枉人。”云墨染紧咬着牙关,做最后的挣扎。 “有句话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云可羡将手中的丝绦扔在她身上,“你用软垫捂住二伯,他挣扎时一把扯下了你腰间的丝绦。” 云墨染深吸了口气:“光凭一根丝绦,也不能证明就是我杀了他?我爹近些日子常发疯,前两日还将我两个庶妹绑在树上抽鞭子呢,扯根丝绦算得了什么?” 云可羡冷笑,走到管事身边低声说了什么,管事匆匆出去。 “陈婆子,你还不照实说来?”云可羡冷眸似箭,直直射向正缩着身子悄悄走向门边的陈婆子。 陈婆子一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五小姐明鉴,老奴什么也不知道呀。” “将你看到的,细细说一遍,若有一丝隐瞒,带去刑部,有的是法子让你说实话。”云 可羡不想和这老刁奴浪费时间,冷声喝道。 “还不速速招来。”夜幕辰冷眸一扫,周遭气温骤降。 “是,老奴说!”陈婆子生怕王爷一怒之下真的让人将她带去刑部,那个地方是立着进去横着出来呀。 “昨夜,有人给老夫人送来消息,说是二老爷被五小姐捆在了床上,因王爷知道此事,老夫人不敢明着抢人,暗中派人将二老爷给偷了过来。”陈婆子抬眸看向大炕上的蒋氏,见她未动丝毫,便接着道,“二老爷嚷着要什么逍遥散,老夫人怕被人听到,便又命人将他绑了,堵上他的嘴,派暮秋守在里间。” “五小姐突然过来,二老爷挣扎闹出动静,老奴隐约听到里间砰的一声,以为是什么东西被踢到了,也没在意。郎中不知怎的刚好也过来了。” “是管事让小老儿前来给老夫人诊治,说是她腰又疼了。”郎中插话,急着摘清自己。 陈婆子偷眼看向云可羡,与她那冰冷的眸子对上,惊得忙垂下脑袋接着道:“若不是五小姐提醒,咱们还不知二老爷被暮秋打了一棍子,晕过去了。郎中及时诊治,二老爷醒了过来。” “二小姐来的时候,二老爷嚷着肚子饿,老奴便去厨房端了鸡肉粥,待回来便听到了里间有哭声。”陈婆子顿了下,“老奴进去时,便见二小姐手中拿了个软垫。” 众人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云墨染,眸子里皆是震惊。云可羡竟然猜得不错,云墨染用软垫捂死了自己的亲爹? “你,你个老刁奴,竟敢诬陷本小姐,看祖母醒了如何收拾你?”云墨染心中早已是惊涛拍岸,面上却是强装镇定。 “自身难保,还想恐吓别人?”云可羡冷哼,“接着说。” “是。”陈婆子清了清嗓子又接着道,“老奴想上前查看,二小姐扔了软垫,扑在床上大哭,说二老爷一口气没上来,过去了。” “二小姐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 老太太哭喊着我的儿,老奴跑出去一看,老太太她,就是现在这样子了。” “老奴急着想去找郎中,被二小姐拦着,说是老夫人这样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一个人害怕。” “老奴不知如何是好,刚巧管事过来,二小姐许是听老夫人说起早上管事找了郎中的事,冲上去在他脸上挠了两把。”陈婆子一口气说完,竟是觉得轻松很多,“老奴知道的都说了,求王爷和五小姐开恩,饶了老奴吧。” “打死暮秋,老夫人是指使,你是刽子手,按东睦国律法处置吧。”云可羡看向夜幕辰,见他点头,便又接着道,“你主动交代有功,酌情可少些惩罚。” 陈婆子瘫坐在地上,打死个丫头在高门大院里是常有的事,也没听说过有哪家要按律法惩处,五小姐这是不是要公报私仇? 于头儿心下一惊,原来那叫暮秋的是被这老婆子给打死了?给扔乱葬岗了?云小姐不是在戏弄他? “二姐姐,二伯在你进来时还嚷着饿,说明他神志清醒,你借着陈婆子去拿粥,趁其不备用软垫将他脸部捂住。”云可羡看向云墨染,眸光一闪。 “二伯挣扎,你手上力气不够,便跪在床上,用手肘压住软垫,所以他口鼻周围留下苍白区,口中也被牙齿硌伤。” 云墨染蓦地瞪大了眸子,见了鬼般颤抖着:“你,你是如何知道的?”这贱蹄子真的会妖术么?说的竟是一丝不差。 “当然是二伯告诉我的。”云可羡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让众人当场晕倒。 “你胡说,我爹他早就断了气,又如何能告诉你?”云墨染握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不信她爹还能活过来。 云可羡轻笑:“你看呀,二伯的面上和指甲的紫绀,细微的出血点,无一不是在诉说他是被人捂死的。” “再加上他手中攥着的丝绦,你还敢说不是你杀了二伯?”云可羡眸光冰冷,步步紧逼。 第175章 杀人灭口 “呵,我杀了自己的亲爹?说出去谁会信?我爹风流成性,对不起的也是他那些女人,与我何干?我为何要杀他?”云墨染面上冷笑,心中却是害怕至极。 “是呀,五丫头,你说清彦是被捂死的,这个我信,说二丫头杀了自己的亲爹,她为何要这么做?”秦氏憋得着实辛苦,终于仗着胆子问了出来。 云淑玉皱眉,她娘凑什么热闹?又不关她家的事,若是惹怒了王爷,岂不引火烧身? “若是……”云可羡刚说了两个字,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管事跨步进来。 “如何?”云可羡踱步到门边,低声询问。 管事躬身小声说了几句,云可羡点头,转身走到云墨染身边。 “若是我猜得没错,你是为了王家。”云可羡微眯着眸子,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云墨染耳中。 云墨染原本捂着右脸的手一松,众人不由倒吸了口凉气,红肿青紫一片,颧骨塌陷。 “你,你胡说。”云墨染双眸暗淡,有气无力地喘着。 “昨夜,红儿来找你,是为王家老二的事?”云可羡抬高了声音,话是对着云墨染说的,眼角的余光却是扫着炕上的蒋氏。 云墨染瑟缩了下,闭上眸子不答,一颗心却似在热油中煎炸,这贱蹄子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红儿是王家的丫头,来找二丫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母女连心,派人来看看也不为过。”秦氏不忍看云墨染凄惨的模样,又出声替她说话。 云淑玉悄悄扯了下她的衣袖,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管闲事。秦氏看女儿脸色不好,忙垂下眸子不敢再出声。 云墨染暗淡的眸子有了一丝光亮,对呀,她慌什么?娘与爹和离,她却还是她娘的亲生女儿,娘家人来看她有何不可? 云可羡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大伯母说的没错,红儿作为二姐姐的娘家人自是可以来府里看她,但若王家派她来是想杀 人灭口呢?” 云可羡眸子里精光一闪,她清晰地看到蒋氏在被子外面的手颤了一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不可置信地齐齐看向云可羡,眸子里皆是震惊。 “逍遥散?”夜幕辰冷眸射出一道犀利的寒光,试探着问。 轰—— 云墨染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心中最后一层塔瞬间崩塌,完了,彻底完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听信红儿给出的诱惑,不该一时冲动杀了自己的亲爹…… “嗯,就是逍遥散,二伯母回了王家,王老二心中憋闷,在二伯伤痛之时给他带了止痛良药,名为逍遥散。” “此药虽可止痛,却也是毒,粘上便成瘾,一日不用便如万蚁钻心,比死还难受,二伯一步步被设计,却不自知。” “此药虽为毒,却并无解药,长期吸食会致死,若想脱离,只能靠自身意志硬挺,虽是痛苦万分,却可戒除毒瘾保住性命。我让人将他绑在床上,也只是为他戒毒。” 云可羡转头看着蒋氏的手愈发明显地颤抖,不由暗自冷笑,果然,这个老狐狸是装出来的。 “老夫人怀疑我想谋害二伯,将人偷走,也正是这样,才让王家人有了机会,二姐姐受人蛊惑,亲手杀了自己的爹。” “不,不是这样!”云墨染歇斯底里地大喊,“我没有,我没有!” “红儿没告诉你吧,王家之所以让你杀了二伯,是因为王老二已然被抓入大牢。”筆趣庫 “王家怕事情败露,引发更大的祸患,便让红儿悄悄来将军府,由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二伯。” 云墨染大口喘着粗气,面色惨白似鬼,唇上的血色全无。 “当然,这杀人的手法不是你想出来的,是王家对不对?他们知道吸食逍遥散本就呼吸困难,周身无力,你虽是女子却也完全能做到。” “而窒息致死又是最难分辨的,一般人无法看出来,加上之前二伯被暮秋打了一棍子,你便更加以为万无一失。” “当然,你不会平白为王家做这么危险的事,即使是为了你娘,以你的性子也不会轻易答应。” 云可羡停顿了下,见云墨染胸腔剧烈起伏,不由暗自冷笑,这时候知道后悔了?太晚了! “让我再猜猜,王家会给你说一门好亲事?由他们出一份像样的嫁妆?”云可羡从蒋氏那边收回视线,看向云墨染,见她眼皮动了动,又接着道,“是不是还许诺你办成此事,便向老夫人提出接你去王家,与王家小姐少爷一样的待遇?” 云墨染只觉胸腔中不断翻搅,喉咙泛起腥甜,“扑”一口鲜血喷在胸前,双眸迷离:“云可羡,你不是人,是妖。” 话毕,脖子一歪,昏厥过去。 “郎中,过来看看。”云可羡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会医术,却也知道云墨染不会就这般死了。 “二小姐只是一时气火攻心,晕过去了。”郎中垂着眸子,避开云墨染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低声道。 “案子既是已然清楚,将此二人抬了去刑部。”夜幕辰冷声朝着于头儿四人吩咐道。 于头儿一个激灵站起身,腿早已麻了,他稳了一下才匆匆招呼着其余三人,二人一组抬起云清彦和云墨染。 “不要,不要带他们走!”蒋氏见儿子和孙女要被抬去刑部,实在装不下去了,嘶声哭喊着,“求王爷开恩,留我孙女一条贱命,让我儿入土为安。” 陈婆子惊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老夫人一直都是清醒的?自己那些供词岂不是都被她听了去? 云可羡暗自冷哼,终于憋不住了吧?老太婆这心肠果然够狠,儿子死了,孙女杀了自己的亲爹,都能忍着装傻这么久。 “王爷,我孙女还小,受人教唆,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我儿是被王家害了呀,王家才是真凶。求您不要带走他们。”蒋氏咬着牙想起身跪下,动了动,腰部钻心的痛。 “你指使下人打死丫鬟,还替人求情?还是自求多福吧。” 第176章 酒楼来客 夜幕辰冷哼,牵起云可羡率先走了出去。 “墨柳去王府了?”云可羡侧头,自己的手被紧紧包裹在骨节分明的大手中,是那样的贴合。仿若本就是一体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嗯。”夜幕辰大掌紧了紧,有时真希望他家可儿不要这般聪慧,那样便可以对他多一些依赖。 “还好你来了,若不然那个于头儿不会放过我的。”云可羡仰起小脑袋,晶亮的眸子闪了闪。 夜幕辰食指弯曲在她挺翘的小鼻子上轻刮了下:“本王不来,你也能处理好此事,那个蠢货哪里是我家可儿的对手?” “喂,不要碰我鼻子,刚整的,碰歪了你赔呀?”云可羡捂着自己的小鼻子,瓮声瓮气地低呼。这家伙怎么这么喜欢刮人鼻子?这已是第二次了。 夜幕辰一怔,微微俯下身子,放开她的小手:“快让我看看,伤了哪里?”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带了少有的急切。 自己是不是手重了?小丫头如此粉雕玉琢,莫不是真的伤到了? “哈哈哈!”云可羡捂着唇笑得眉眼弯弯,这个梗夜幕辰哪里能听得懂? “快走吧,咱们去酒楼,尝尝墨妈做的野味儿。”云可羡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 夜幕辰看了下自己空空的掌心,迈开长腿追了上去,擦身而过时,将那只白嫩细腻的小手重新包裹进自己的大掌中。 酒楼未正式开业,二人从后门进去,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厮跑上前满脸堆笑:“客官,咱们酒楼还在筹备中,要等两天才正式开业。” “小姐。”正指挥几人搬运物品的小欢匆匆过来,“奴婢拜见睿王殿下。” 小欢才刚要跪下,被云可羡一把拉住了手臂:“好了,去忙吧,我去看看墨妈。” 小欢颔首,对一旁呆愣的小厮吩咐道:“阿坤,你带王爷和小姐去后厨房。” 阿坤回神,恭敬地屈身跪下:“小的阿坤拜见王爷小姐。”想不到他第一个接待的客人竟是王爷和一位美丽的女子。 “不必 多礼,快起来吧。”云可羡一进门便想抽回自己的手,暗暗用力试了几次都无法脱离。 那只大手似是和她的黏在了一起,任她如何用力扭转都挣脱不开,也不会弄痛她,只是牢牢包裹在她的小手周遭。 阿坤起身,带着二人朝一侧的后厨走去。 小欢眸光落在紧紧牵着的两只手上,暗自叹了口气,她家小姐终是选择了王爷么?老爷离开京城前的嘱托,她终究是辜负了。 可小姐认定的,又有谁能够真正更改?但愿王爷能一辈子对小姐这般宠爱,若不然…… “好香,婶子,您和墨妈做了什么?”云可羡吸着小鼻子,“红烧鹿肉、清蒸鲈鱼、辣子鸡、花生莲藕排骨汤?” 墨母和小欢娘正各自围着灶台忙碌,似是已然习惯了小姐的猜菜名。 “她婶子,怎么样?咱家小姐厉害吧?”小欢娘转头朝着墨母轻笑道。 “是呀,简直太厉害了,每一样都对。”墨母连连点头,手中的锅铲不停翻炒。 夜幕辰幽深的眸子直直看向云可羡,她娇嗔可爱的外表下隐藏了太多秘密,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脸上沾了东西?”云可羡见夜幕辰盯着自己的脸,眸光愈发深沉,似是在探究什么?不由皱眉问道。 “粘了胡子,小馋猫。”夜幕辰轻笑,眸子里满是宠溺。 “你这坏人,竟敢笑话我?”云可羡双眸圆瞪,连她自己也语气里带了从未有过的娇嗔。 小欢娘和墨母惊得险些掉了手中的锅铲,二人对视一眼蓦地转身:“小,小姐。” “嗯?”云可羡与夜幕辰正展开激烈的眼神大战,似是无暇顾及二人诧异的神情。 “呀,什么东西糊了?”云可羡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灶台。 “我的菜!”小欢娘与墨母急急转身,拿起各自的锅铲。 夜幕辰伸手刚想去刮云可羡的小鼻子,忽想起她方才那句不明缘由的话,不由缩回了手指。 午膳十分丰盛,夜幕辰自然是被安排在上 首,云可羡招呼着大家一同就坐。 墨父却是扑通跪下,恭敬的道:“草民拜见睿王殿下,王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众人皆是一惊,忙跪下。 “草民、民妇、民女拜见睿王殿下。” 云可羡心下惊喜,她果然选对了人,墨爸外表憨厚,内心细腻,虽不善言谈却知书达理,做这酒楼掌柜再合适不过。 “都平身吧。”夜幕辰尽力放缓语气,这些都是小丫头在意的人,是曾经帮着她度过难关,给过她疼爱的人,她视他们为家人,也是自己需要感谢的人。 “婶子,墨爸墨妈,你们日后见了王爷不必如此客气,都是自己人,随意便好。”云可羡轻叹了口气,若是每次见到夜幕辰他们都这样拜来拜去的,还是让他少来的好。 “你们是可儿的家人,也是本王的,不必多礼。”听小丫头叹气,夜幕辰有些心疼,起身表明心意。 众人齐声谢过,心中皆是一暖。小姐能找到王爷这般身份尊贵,容貌绝美,又贴心的男子,真无疑是一大喜事。 王爷虽是谦让有礼,却还是无人敢与他同桌。 “木木,你觉得我这酒楼如何?”云可羡夹了块鹿肉递到夜幕辰的盘子里。 夜幕辰一怔,抬眸看向四周,并无一人,暗自舒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能不能换个称呼?这个似乎不适合本王。” “哪里不适合了?很好听呀,木木,木木。”云可羡在他耳边重复着,声音柔美清甜,似是山涧里的泉水叮咚,煞是好听。 夜幕辰面上的清冷终是绷不住,唇角微勾,眸光愈发深邃。 忽的,云可羡右脸被重重啄了一口,腾地燃起一片红霞。 夜幕辰这坏家伙……竟然敢偷亲她? “很热么?”夜幕辰正襟危坐,夹起盘子里的鹿肉细细咀嚼。余光瞄着云可羡红彤彤的小脸蛋,小丫头这是害羞了? “你闭嘴,信不信我待会儿当着大家的面叫你木木?”云可羡板起小脸,瞪了他一眼,起身便要出去。 第177章 火锅烧烤 “好了睿王妃,快吃吧,菜要凉了。”夜幕辰夹起一块细嫩的鲈鱼送到云可羡唇边。 云可羡一怔,小脸似是着了火,愈发灼热:“这里哪有什么睿王妃?你不要乱说。”这具身子还未及笄,如何能做他王妃? “可儿早晚都会是我的王妃。”夜幕辰用筷子轻轻碰了下云可羡的粉唇,示意她张嘴。 “你……”话未说完,鱼肉已然送进她的口中。 “可儿怎么想起开酒楼了?”夜幕辰夹了块莲藕,放进云可羡面前的盘子里。 “挣银子呀。”云可羡想也不想随口答道。 “你缺银子,可以跟我说,不用这般辛苦。”夜幕辰盯着云可羡瘦小的身板,起身盛了碗排骨汤递给她。小丫头多年受蒋姨娘那个毒妇虐待,如今脱离苦海得好好补补。 云可羡接过汤碗,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面上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夜幕辰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爷,何时也会照顾人了? “有句话说得好,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本小姐才不做依附男人的寄生虫。”云可羡喝了一勺汤,又接着道,“若是靠花你的银子,万一哪天你又喜欢上别人,那我岂不是要沿街乞讨了?” “本王这辈子只会喜欢我家可儿。”夜幕辰唇边的笑意收敛,眸子里一片肃然。 “一辈子很长,谁也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绝不会缠着你不放。”云可羡眸光迷离,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夜幕辰真的值得她托付一生么? “无论怎样,本王此生认定了你,也只能是你。”夜幕辰一把将云可羡的小手握住,放在自己心窝处,“这里装的都是你,再无一丝空隙。” 温热的触感,砰砰砰的心跳,夜幕辰似寒潭般幽深的眸子仿若是要将她吸入一般,云可羡竟有些想逃开。 “可儿,我以为自己此生不会遇到钟情的女子,早已抱着孤独一生的打算。” 夜幕辰板 正云可羡的小脸,二人眸光近距离碰撞在一起,似有一股电流闪着火花在身体里流窜,酥酥麻麻,心跳瞬间漏了几拍。 “遇到你,是上天的安排,此生有你,别无他求。”夜幕辰凤眸紧闭,将云可羡揽入怀中。 “咣啷啷。”托盘的坠地声,将相拥的二人惊醒,云可羡霍地推开夜幕辰。 阿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颤着声音道:“奴才该死,碰掉了盘子。” “起来做事吧。”云可羡见夜幕辰面上有些不悦,赶忙出声化解。 阿坤还是个半大孩子,许是看到了他们相拥在一起,一时有些惊吓,不小心弄掉了盘子。 夜幕辰这家伙也真是的,动不动便牵手拥抱,竟是比她这现代人还放的开,把人家孩子吓得不轻,脸都红了。 阿坤起身谢过,捡起托盘仓皇逃走。 “快坐下吃吧,菜真的要凉了。”云可羡深吸了口气,用小手扇了扇,想给自己的小脸降些温度。 夜幕辰低笑,一撩衣袍坐下。 “这酒楼的名字想好了么?让青峰送块牌匾过来。”夜幕辰夹了块辣子鸡送到云可羡唇边。 云可羡张口咬住,含混不清地道:“盘下这酒楼用的是你给婶子的那些赏银,我想着将来用这个作小欢的嫁妆,名字么?叫壹家欢如何?” “嗯,好名字,”夜幕辰点头,又夹了块鱼肚子递到云可羡的盘子里。 可儿小小年纪要操心的事还真多,已然想到为婢女的嫁妆做打算了。 “这酒楼分为三层,一层茶点饮品,二层特色菜肴,三层火锅烧烤,你看如何?” “火锅烧烤?”夜幕辰停下筷子,侧头看向她,“又是你想出的新菜?” “不是呀,我们已经吃过很多次了。”云可羡咀嚼着鱼肉,头也未抬,随口说道。 “吃过很多次?本王怎的一次都不曾尝过?”夜幕辰深邃的眸光暗了暗,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些许委屈。 云可羡觉得哪里似乎不对,诧异地抬眸 ,不由轻笑出声。 看惯了夜幕辰那张千年冰山脸,竟是不知他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很好笑?”夜幕辰俊脸一沉,有些恼火地瞪着她。 “哈哈,不好笑。”云可羡捂着粉唇,笑得眸子里都染上了点点泪光。 夜幕辰看着小丫头笑得这般开怀,唇角也不自觉跟着地上扬:“罚你明日便做给本王吃。” “好。”可羡点头,又补了句,“你想吃,随时都可以。” 夜幕辰眸光一亮,轻哼了声,重新拿起桌上的筷子,心中升起一片暖阳。 云可羡咽下口中的食物,轻叹一声:“可惜呀,没能早点买一些店铺。”她想做的不只是酒楼,还有很多项目想尝试一下。 “若是再有几间店面,可以开个药膳坊、药妆店、快餐厅、还有美容院、绣品坊、工艺品,再成立个快递公司外卖上门……”云可羡掰着自己的小手指盘算着。 夜幕辰眸光灼灼,小丫头那认真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铺子的事你不用操心,只管想好了要做什么。”夜幕辰握住云可羡纤细的小手指。 “诶?”云可羡歪着小脑袋,“你的意思是有铺子?” 夜幕辰紧了紧掌心,笑看着她:“你没发现这附近的几间铺子都关着大门?” 云可羡秀气的眉微微蹙起,的确,从后门进来的时候,她还奇怪,她家的酒楼还未正式营业关着门,挨着的几家竟也是大门紧锁。 “那些都是你买下的?”云可羡试探着问。 “嗯,买下来也不知能做什么?既是可儿需要,刚好派上用场。”夜幕辰小口喝着汤,夹了块剔了骨头的瘦肉喂进云可羡嘴里。 云可羡木然地咀嚼着,脑子里突然冒出许多疑问,这也太巧了吧?她刚买了间酒楼,夜幕辰也买了几间,还刚巧是挨着的。 小欢那日说,这酒楼原来的老板家中有事,急于用钱,减了近一半的价格出售,难不成是? “这酒楼有一半的银子是你出的?” 第178章 一箭封喉 云可羡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夜幕辰,等着他回答。 “可儿。”夜幕辰抬眸,静静地回望她,“我只是不想让你太累。” “若是我没发现,你准备一直瞒着我?”云可羡挑眉,小脸上的热度褪去,换上一片清冷。 夜幕辰心下一慌,放下筷子:“可儿,你别生气,是我疏忽了,自作主张。” “若有下次,本小姐绝不饶你。”云可羡故意板起小脸冷冷地道。 “本王记住了,日后定然都听王妃的。”夜幕辰见她没真的生气,一颗悬着的心放下。 云可羡才刚恢复的小脸又刷地染上绯红,垂下眸子低声说了句:“快吃,吃完了带我去看看那几间铺子。” 转看完铺子,回到碧竹苑时已是午后,云可羡刚一进门,便见管事垂手站立在大树下,似是在等她。 “小姐,您回来了。”管事迎上前,躬身施礼道。 “出了何事?”云可羡皱眉,若不是有急事,管事不会一直等在这儿。 “是老夫人,她请您过去,说您不去就等着给她收尸。”管事垂着头低声道。 “小姐,您先进来喝口茶歇歇脚,都累了一天了。”墨柳跑出来,拉着云可羡便要进屋。 云可羡轻笑,跟着她进屋,走到门边扬声道:“管事,你也进来先喝杯茶。” 管事愣怔了下,随即跟着进了屋子。 福寿居内,蒋氏正大口大口地喝着鸡肉粥,很快一碗便见了底。 “再来一碗。”蒋氏深吸了口气,沉声道。 陈婆子皱眉,老太太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才吃过午膳,又让厨房做了鸡肉粥,这已是第二碗了,还要吃?吃这么多,一会儿又要大解,这屋子里本就气味难闻,又不让开窗通风,时间久了还不得把人呛死? “老夫人,您还是少吃点吧,要不晚膳又该吃不下了。”陈婆子收拾着碗筷,试着劝道。 “怎么?连你也嫌弃我老太婆了?看我没了靠山,想饿死我?”蒋氏紧紧抓着被角,胸腔起伏。 陈婆子心中暗骂,若是真想饿死你, 还能喂你吃饭?没良心的老东西。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二就这么走了,连碗鸡肉粥都不曾吃上。我和他母子连心,替他吃了这两碗,阎王爷开恩,别让他做饿死鬼。”蒋氏嘴里嘟囔着,眸光却是愈发阴狠。 陈婆子一怔,原来老太太是为二老爷吃的?这也可以代替? “老夫人,您也别多想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难过也没用,还是好好保重身子要紧。”陈婆子毕竟服侍了蒋氏多年,不忍心看着她这般凄惨。 “保重?”蒋氏冷笑,“我老婆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事还打不垮我,我得活着,好好活着,等着澜儿回来,等着看那死丫头的笑话。” 陈婆子不解,看向蒋氏,疑惑着问:“看五小姐的笑话?” “哼,她以为攀上了睿王,便可为所欲为么?我老婆子活了五十多年,还没见过哪个女子能被男子一辈子的宠爱!” “何况睿王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那死丫头,迟早要哭着回来。”蒋氏眸子里闪过一抹阴狠,仿若已然看到云可羡容颜憔悴一身狼狈的凄惨模样。 陈婆子暗自撇嘴,老太太这是在做白日梦吧,人家王爷对五小姐那般爱护,长着眼睛的都能瞧见。 “哎,还是先想想眼前吧,也不知老奴还能不能继续伺候您了?五小姐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若真是这般,我这条老命怕是到头了。” 陈婆子又叹了口气,一颗心七上八下。若不是家里儿子不争气,孙子年幼,还有个年迈的公公常年多病,她这把年纪了,还用干这伺候人的活计?哎,若是这条老命交代在这儿,还真是不值当的。家里那些人还指着她的月银过活呢。 “她敢!这高门大院里哪一家没打死过下人?也没见过谁家的主子给人偿命。你且放宽心,有我老太太在,她不敢动你。” 蒋氏见陈婆子一脸惧怕,心下慌乱,这婆子知道的太多,若真是给送去刑部,以往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怕是包不住了。 “哎,但愿吧,五小姐能看在老夫人您的面子上,饶了老奴这一回。” 陈婆子在门边叫了个丫鬟进来,收拾了桌子。 “说来也怪,蒋六没回蒋家,到底能去哪里?”蒋氏皱眉,这些日子,她身边没了蒋六,什么都做不了。 陈婆子手一抖,“啪嚓”一声,茶盏滑落,碎了一地。 蒋氏侧头看向地上的碎片,心中更加慌乱。 “出了何事?你知道蒋六在哪?”蒋氏犀利的眸子死死盯着陈婆子颤抖的手。陈婆子跟着她几十年,办事一向沉稳可靠,今日的举动着实反常,定然是有事瞒着她。筆趣庫 “老,老奴,不,不知……”陈婆子嘴唇哆嗦着,眸子里一片俱意。她亲眼见到了蒋六散发着腐臭的尸身,那双圆睁的眼睛甚是吓人。她接连做了好几晚噩梦。 “他,他是不是?”蒋氏抓着被角的手暗暗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他死了。”门外一声清冷的女声,一听便知是云可羡来了。 蒋氏面色一白,转头看向门边,似是没听清:“你,你说什么?” “我说蒋六,他死了。”云可羡跨步进来,身后跟着管事。 “他是如何死的?你又是如何知晓的?”蒋氏稳住呼吸,忍着心口处隐隐的疼痛,却掩饰不住声音的颤抖。 云可羡拉了张椅子坐下,看向地上的碎瓷片,淡淡开口:“因为是我亲手杀了他。” “什么?”蒋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管事和陈婆子皆是一脸震惊地看向云可羡。 “你是说,你亲手杀了蒋六?”蒋氏一字一句地重复着,生怕自己听错了。 云可羡清澈的眸子眨了眨,十分肯定地点头:“千真万确。” “你,你是如何杀的他?”蒋氏手指哆嗦着,似毒蛇般阴狠的眸子,牢牢盯着云可羡。 怎么可能?莫说蒋六一身功夫不弱,箭术更是数一数二,即便是没有这些,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也是满打满的胜算。如今竟被她杀了?蒋六他死了? “一箭封喉。” 第179章 大厦将倾 云可羡声音骤然冰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你,你……”蒋氏浑身颤抖,“他真的死了?尸首在哪里?” “若是你不信,问问陈婆子便知。”云可羡冷笑,看着一脸苍白的陈婆子。 陈婆子从蒋家回来,直接将此事告诉了云清彦,却一直瞒着老太婆。 蒋氏霍地转头看向陈婆子,眸子里竟带了少有的哀求:“告诉我,蒋六他,在哪儿?”筆趣庫 陈婆子一把抓着蒋氏的手,眸子里闪着泪光:“老夫人,老奴不敢说呀,您还是别问了,好好保重身体要紧。” “这么说,是真的了?”蒋氏颓然地垂下眸子,“何时的事?” “老奴也不知,见到时,已经,已经……”陈婆子说不下去,若是老夫人知道蒋六死不瞑目,送去蒋家时已然腐臭了,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就此过去? “正月十五。”云可羡一字一句道。这蒋六在老太婆心中比云清彦似是还要重几分,云清彦死了,也没见她这般失魂落魄。 “你,不是五丫头?你到底是谁?”蒋氏微眯着眸子,心中燃烧着熊熊大火。当初自己就不该一时心软,留下死丫头这条贱命。 自从她醒过来,便像换了一个人,将军府接连出事,先是惠儿、清澜、清彦,后是染儿,死的死伤的伤。 剩下的几个,秦氏苟延残喘,数着日子过活。王氏那个毒妇,害死了他的儿子。若儿和漫儿也不知如何了?文明有没有善待她们?唯一幸运的玉儿,也是最指望不上的。还以为蒋六能扭转乾坤,竟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偌大的将军府,以往的热闹不再,曾经的富贵满堂,儿孙绕膝都早已远去。 况且,染儿被带走前一直在说,这死丫头会妖术。 云可羡嗤笑:“你说呢?我若不是,你又怎会派蒋六在正月十五来刺杀?” 管事惊得退后一步,刺杀小姐?老太太就不怕云将军一怒之下将蒋家夷为平地?还真是恶毒,连自己的孙女都容不下…… “你,你胡说,蒋六怎会刺杀你?”蒋氏心下忐忑,她派蒋六回蒋家,是想让他大哥找人来暗中解决了这死丫头,难不成蒋六也直接参与了? 糊涂呀!大哥真是老糊涂了,蒋六在将军府虽不常露面,这死丫头也是见过的。 大哥就没想过,若是失手,蒋六被认出,老三那火爆性子不会放过蒋家的?还是太轻敌了!低估了这死丫头! “你说呢?我与蒋六无冤无仇,他朝着我的马车里射了一箭,难不成是在逗我玩?”云可羡冷哼,面上带了嘲讽。 蒋氏又是一惊,以蒋六的箭术,必是百发百中,这死丫头是如何躲过的? “慧能大师说你命中带煞,你当真是我云家的克星,妖女。”蒋氏心中悲戚,咬着牙根儿怒骂道。 云可羡冷哼:“在狼群里讨生活,若不成妖,怕是早已被吞吃入腹,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大伯二伯是自作孽不可活,二姐姐受人挑唆杀了亲爹,三姐姐四姐姐是被你那宝贝侄女陷害失了清白,这些都与我何干?” “命中带煞?呵,当真好笑。”云可羡起身,踱步到大炕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蒋氏,唇角勾起一抹讥讽。 慧能大师说她命中带煞?若这是老太婆让蒋家杀她的理由,那夜幕辰便是罪魁祸首。 若不是夜幕辰腿伤换药非她不可,青峰也不会找慧能大师演这场戏。 “蒋县令身为朝廷命官,却做出当街杀人的勾当,刑部已然在追查了,老夫人还是自求多福,自己不曾牵连其中吧?” 蒋氏闻言犹如五雷轰顶,昏黄的眸子对上云可羡冰冷的视线:“你,你说什么?” 她大哥到底做了什么?蒋六不是已经死了么? “你以为蒋六死了,便死无对证?”云可羡冷笑,“蒋县令勾结山匪,收买江湖高手当街刺杀将军之女,单凭这一点,蒋家便完了。” “蒋家这些年在将军府捞了不少好处,父亲离开京城之前核对了一些账目,剩下的交给我了,待我算 好了,便交由刑部。” 蒋氏只觉脑袋里似是有辆马车在来回碾压,朝廷调查?蒋家要完了? 勾结山匪?江湖高手?大哥不是说万不得已不会暴露大嫂的兄弟是山匪头子么? 若是被朝廷查明蒋家与山匪勾结,欺压百姓,搜刮敛财,丢了官位是小,脑袋不保才是真的。自己这些年暗中运往蒋家的珠宝玉器数不胜数,若是蒋家遭难,那些也岂不是都难保了? 老三和这死丫头在核对账目?他们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陈婆子,快,你即刻去蒋家。”蒋氏蓦地转头对着陈婆子急急道,“将此事告诉我大哥。” 陈婆子一怔,让她现在去蒋家?还来得及么?她走了,老太太该怎么办?会有人照顾么? “还不快去,晚了,便来不及了。”蒋氏见陈婆子不动,拿了炕边的拐杖戳了下她。 “你觉得就凭她,能拦住朝廷官员?”云可羡嗤笑,“异想天开。” 陈婆子迈出的脚不自觉地收回,五小姐说得对呀,她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奴才,莫说是拦着朝廷官员,就算是靠近人家身边,也做不到呀。 蒋氏满眼的绝望,恨自己一时糊涂,害了大哥一家。谁能拦着去调查的官员?给蒋家一条生路? 蒋氏头痛欲裂,若是老三在京城,还能求他去宫里托托人,想想法子,如今,他远在边关定然是指望不上了。 蓦地,蒋氏想起一个人,灰暗的眸子里有了一丝亮光。 “五丫头,你不是与睿王殿下相熟么?祖母求你,让睿王帮着说句话,放过蒋家吧。”蒋氏转过头,换上一脸的哀求,“你三姐姐四姐姐命苦,刚嫁入蒋家,你就当可怜她们吧。” 云可羡纵然两世为人,这般脸皮厚的也是第一次见识,才刚骂她妖女,死丫头,转头便来求她帮着为蒋家说情? 蒋氏见云可羡不语,忙又接着道:“若是蒋家这次脱离险境,我会劝大哥辞官归隐,好好做人。” “放过蒋家?让他们养足精神再来杀我?” 第180章 王氏到访 话说蒋氏还是第一次这般低三下四地求她,呵,放过蒋家?以为她是三岁的孩子么? 云可羡霍地转身,走向门边,扬声道:“睿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闲事?” “你!”蒋氏肺都要炸了,闲事?她蒋家生死攸关,只是想要睿王说句话,这死丫头竟是见死不救? “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云可羡捂唇打了个哈欠,晨练起得早,她得回去补个午觉。 “等等。”蒋氏慌了,单手撑着便要坐起来,“哎呦!”腰部一阵钻心的痛,让她不得不又躺回去。 “老夫人。”陈婆子忙上前,一把按住蒋氏,“您别再动了,若是再裂开,还得多躺些日子。” 蒋氏摆手,示意她让开,陈婆子暗自叹了口气,闪到一旁。 “五丫头,若是你答应,祖母可以让蒋家尽快归还那些东西,蒋家日后再不会和将军府有任何牵扯。” 云可羡转身:“不必劳您大驾,那些物件大部分是皇上所赐,都是有记载的,旁人怕是无福消受。” 蒋氏面色惨白,这些年她费尽心思,竟是自作聪明,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连累了大哥一家? 回到碧竹苑,云可羡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小姐,您醒了?”墨柳站在床前,一脸心疼地问。 “嗯,发生了何事?”云可羡伸了个懒腰,坐起身。 “二夫人,哦,不,是王氏来了,急着要见您。”墨柳端了盘水果递给云可羡,撅着小嘴嘟囔着,“奴婢说小姐累了一天刚躺下,她竟是跪在了门外。” 云可羡拿了颗葡萄送进口中,朝着门口走去。 “小姐,您先吃点水果,喝杯茶歇歇,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墨柳放下盘子,倒了杯温茶递过来。 云可羡接过一饮而尽,她还真是渴了,事情一趟赶着一趟,王家这么快便得到消息了?筆趣庫 王氏低垂着头跪在碧竹苑门口,桃儿站在一边低声劝解,不远处有几个下人在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小姐。”桃儿迎上来,躬身 施礼。 王氏蓦地抬起头,一旁的墨柳险些惊叫出声,这才多久,王氏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脸色蜡黄,眼窝深陷,鬓边添了两缕白发。 “五小姐,您就高抬贵手,给染儿一条生路吧。”王氏“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哽咽着哀求,两行泪沿着脸颊不断流淌。 云可羡冷眸扫过王氏沾了灰尘的衣裙,淡淡说了句:“进来说话吧。”话毕,转身朝里面走去。 墨柳与桃儿对视一眼,一边一个扶起王氏,跟着进了院子。 看来王氏在娘家过得并不怎么样,以前还有个弟弟照拂,如今王老二已死,日后她的日子会更加艰难了吧? 墨柳进屋搬了两张椅子出来,云可羡坐下,王氏却扑通一声跪下:“五小姐,染儿她年纪小不懂事,犯了大错,求您饶她一命吧。” “二伯母,您是不是找错人了?您应当去找老夫人才是,二姐姐杀的可是她的儿子。”云可羡接过墨柳递来的茶盏,呷了一口,这丫头愈发贴心了,换了红枣党参汤。 王氏身子晃了晃。云清彦死了,是染儿亲手杀了他,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晕了过去。 一醒来,她便急急来了将军府,染儿是她的亲生女儿,无论怎样,也得救她。 以往看在王家的份上,蒋氏对她还算客气,如今她与云清彦和离,带走了大半嫁妆,在蒋氏心中早已是贱人一个。筆趣庫 她见识过云可羡的聪慧,也知道五小姐与睿王相熟,只要睿王肯出面,染儿必然有救。 “五小姐,染儿杀了自己的亲爹,必然事出有因,我求您让我见她一面,问清缘由。”王氏又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你先起来吧,二姐姐杀人的缘由已然查清。”云可羡起身,将茶盏递给墨柳,又接着道,“你还是回去问问红儿吧。” “红儿?”王氏被桃儿扶起,木然地望着云可羡疑惑的问,“她一直在王家,怎会知道染儿的事?” 云可羡踱步到海棠树下,拉过一根枝条,柔嫩的指腹轻轻触碰凸起的的叶苞。 “ 本来我计划明日去王家拜访,聊聊二伯的事,发生了这样的事,说什么也晚了。”云可羡一声叹息,转头看向王氏,眸光骤然变冷,“红儿前夜来找过二姐姐,让她杀了二伯。” 王氏身形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眸子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怎么会?云清彦待她不薄,她因何要杀他?” 云可羡一步步逼近:“因为你王家想要我二伯死。” 王氏身子愈发抖得厉害:“你说什么?王家?让云清彦死?为什么?” 云清彦风流成性,她早已将他放弃了,虽然还是时不时的心痛,却从未想过要杀了他。 王家虽富甲一方,却也是嫡庶有别,她和弟弟是姨娘所生,处处被嫡出的大哥压下一头,若不是弟弟做生意是把好手,爹爹也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让她回王家。 若说王家是想给她鸣不平,恨云清彦始乱终弃,让染儿杀了他,打死她也不相信,王家绝不会为了她冒此风险? “五小姐,您就告诉我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氏心乱如麻,弟弟被官府带走,也不知道出了何事?如今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云可羡眸光一闪,压低了声音:“我先问你,你听说过逍遥散么?” “逍遥散?”王氏拧眉,沉吟着道,“似是从哪里听说过。”五小姐为何要问这个?难不成与云清彦的死有关? “你好好想想,兴许这是能救二姐姐唯一的办法。”云可羡见王氏面带犹豫,知她心存顾虑,若想让她说出来,唯有抛出云墨染这个筹码。 王氏暗淡的眸光忽地有了一丝亮光:“五小姐,您是说?染儿她还有救?” “若想救二姐姐,也得先弄清王家为何让她杀人。”云可羡给墨柳递了个眼色。 墨柳会意,将王氏按在椅子上坐下,又端了温茶递给她,愤然道:“二小姐平日最为胆小,若不是受人蛊惑,又怎敢动手杀人,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如此可恶?” “我也是最近听说大哥服用的药里有一味药价格奇高,名为逍遥散。” 第181章 逍遥散来路 王氏接过茶盏,一口气喝完。 云可羡皱眉:“王老大患有疼痛病症?”王老二引诱云清彦吸食逍遥散,必然是知道它的毒害,而少量逍遥散可以止痛。 王氏诧异地看向云可羡:“五小姐当真聪慧,大哥患有腿疾,时常疼痛难忍,阴雨天尤甚,二弟为他四处寻药,大约是半年前,带回那逍遥散,效果甚佳。” “你可知那逍遥散从何而来?”云可羡压下心头急迫,放缓了声音。 “听说是从西陵国购买的,此药价格极高,指甲大的一块便需千两银子。”王氏沉吟着道。 云可羡眉头愈发拧紧,她猜得果然没错,逍遥散是从别国传入的。西陵国?是逍遥散的源头么? “五小姐,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染儿她?”见云可羡垂眸不语,王氏心中忐忑,也不知能不能救下染儿? “你家中可还有存货?我一个朋友也有腿疾,我想买些让她试试。”云可羡抬眸,直直看向王氏。 “这恐怕不行,听二弟说那老板极其小气,每次都只卖给他芙蓉糕大小的一块,大哥不信,跟着去了一次,给了双倍的银子,被那人拒绝了。” 见云可羡面上有些不悦,王氏忙又接着道:“若是五小姐不急,我回去问问大哥,看他能不能让给您一些,二弟不在府中,也无法让他去找那老板。” “既是为难,你也不必找你大哥了,我再想想其他法子。”云可羡朝着门口走去,“你暂且回去吧,我这就找人问问二姐姐的事。” 王氏一脸惊喜地连声称谢,五小姐当真说话算话,她这是要去找睿王么?睿王出面,还有什么事办不成?染儿的命算是保住了。 “小姐,奴婢和你一起去。”墨柳将手中的茶盏递给桃儿,急急跟上。 二人到睿王府时,正是晚膳时分,夜幕辰从书房出来便瞧见两道娇小的身影匆匆向他走来。 “可儿。”夜幕辰跨步迎上去,“出了何事? 你怎的这时过来了?” “嗯,凌云去准备晚膳了,我也饿了,你不介意一起用膳吧?”云可羡淡笑着看向夜幕辰,才两个时辰未见,她竟觉得过了好久。 夜幕辰深邃的眸子一亮,拉过云可羡的小手:“可儿,是特意来陪我用晚膳的?” “走吧,先去用膳。”云可羡也不推拒,任由夜幕辰拉着走向前厅。 墨柳跟在后面,心下暗道,王爷何时与她家小姐如此亲密了?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便拉拉扯扯的。 晚膳自然是十分丰盛,云可羡让墨柳与凌云一同就坐,二人怎敢与王爷同桌,连连摆手退了出去。 夜幕辰拿了空盘子,照着云可羡以前的做法各样夹了些,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可儿,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好吃。”云可羡夹了个肉丸,咬了一小口,鲜浓的汤汁溢出,忙轻轻一吸。 夜幕辰幽深的眸光一暗,盯着云可羡唇上亮晶晶的油渍,忽地俯身快速印下一吻。 云可羡面上一热,筷子一顿,咬了一半的肉丸“啪嗒”落入盘子里,这家伙又偷亲她? 夜幕辰低笑,小丫头难得有这般傻傻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得紧。 “咳,咳。”云可羡清了清嗓子,侧头瞪了夜幕辰一眼,“严肃点,说正事了。” 夜幕辰收敛笑意,认真道:“出了何事?” “逍遥散有眉目了,你派人将王家老大带去刑部,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云可羡本想着明日一早再将王老大抓捕,忽地想到王氏回去若被问出今日的谈话内容,怕是会打草惊蛇。 “凌云。”夜幕辰朝门外喊了声。 凌云飞身而入,两腮鼓鼓的,似是正在吃饭还没来得及咽下。 “让人速将王家老大带去刑部。”夜幕辰冷声道。 凌云颔首,匆匆出去。 “王家的逍遥散应是从西陵国传入的,当紧是要找到卖货的老板,再顺藤摸瓜。”云可羡夹了块竹笋,才刚要入 口,被人半道截了胡。 夜幕辰咀嚼着口中的竹笋:“西陵国?你是说逍遥散出自西陵国?目的是想暗中瓦解我东睦国?” “还不能肯定,逍遥散是毒也是药,王家老大便是用此物缓解疼痛。再者我对西陵国不了解,不知那里是否有适合种植罂粟的地方?” 云可羡拧眉沉思,忽地想起一个人,眸光骤然一亮。 “对了,楚亦寒。”云可羡侧头看向夜幕辰,“他在四国都有生意,可以找他问问西陵国的情况。” “不必。”夜幕辰想也未想冷声拒绝。楚亦寒那日看着他家可儿的神情,明显是欣慕,想跟他抢女人?可笑。 云可羡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夜幕辰骤然变冷的俊脸,这家伙又怎的了?她也没说什么呀?这翻脸的速度得比翻书都快。 “西陵国的老皇帝膝下无子,只有有九位公主,八公主与九公主待字闺中,其余均已嫁人。” “老皇帝?有多老?八公主、九公主性格如何?年芳几许?”云可羡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递给夜幕辰。 夜幕辰接过汤碗,舀了一小勺送到云可羡唇边:“老皇帝四十有三,八公主、九公主年纪相仿,约莫十七八岁。” 云可羡暗自翻了个白眼,四十三就说人家是老皇帝?那是与东睦国十几岁的小皇帝相比吧? “二人性子截然相反,八公主沉稳,九公主泼辣。”夜幕辰垂眸,将汤一勺接一勺喂给云可羡。 银耳莲子羹是他特意交代给凌云让厨房做给可儿的,加了红枣枸杞与冰糖,粘稠适度,滋阴养颜。 “你怎么知道的?你与她们是旧识?”云可羡咽下口中的食物,歪着小脑袋,看向夜幕辰。不知怎的,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三年前见过几次,算不上旧识,西陵国皇帝四十大寿,前去拜贺。”夜幕辰伸长胳膊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小口地喝着。 “云墨染怎样了?你想如何处置她?” 第182章 罪无可赦 云可羡不想再听西陵国公主的事,跳转了话题。 夜幕辰侧头看向她:“已经交代了,与你想的一般无二。按律法,杀父弑母,当沿街游行示众,三日后问斩。” “王氏跪地相求,让我设法留她一命。”云可羡垂下眸子,若是律法有规定,她又怎能徇私枉法? “可儿,想放过她?”夜幕辰试探着问。 云可羡抬眸,小脸上一片肃然:“既是律法有明文规定,谁也不能擅自违背,否则口子一开,律法也就失去了应有的效力。” 夜幕辰点头,目光愈发柔和:“可儿有此觉悟,当真是我东睦国的典范。”方才还以为可儿一时心软,想求他放过云墨染。 “若是可以,让王氏见她一面。”云可羡低叹一声,又接着道,“若不合规矩,那就算了。” “明日一早我让人去通知她们。”夜幕辰一把握住云可羡的小手,“她们以往那般对你,我家可儿却不计前嫌,连本王都自愧不如。” 谁人不知睿王睚眦必报,对待仇人绝不心慈手软。 云可羡晲了他一眼:“因为她们是不相干的人,若是换做你,连前嫌的机会都没有。” “前嫌的机会?” 夜幕辰幽深的眸子满是疑问,他怎么听不懂,何为前嫌的机会? “噗嗤。”云可羡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懵懂的样子,不由轻笑出声,“我的意思是若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本小姐绝不再给你机会。” 夜幕辰大手紧了紧,将云可羡白嫩的小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薄唇上,喃喃道:“本王也绝不会给你机会离开。” 云可羡只觉手背上一片灼热,温软的唇似是烧着的烙铁,烫得她只想逃开。 “别动。”她试着抽了抽手,夜幕辰磁性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 云可羡一怔,不敢动弹,任由他温热的唇从手背移到掌心,酥酥麻麻,一直痒到了心里。 良久,夜幕辰才不舍地放开她的小手,柔声 道:“我让厨房再做两道菜,这些都凉了。” 云可羡红着小脸摆手道:“不用了,我都吃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好想把你留下来。”夜幕辰起身拉过云可羡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哑着声音道,“小可儿快快长大吧,长大了做我的睿王妃。” 云可羡小脸愈发滚烫,轻轻推开夜幕辰:“我,我得走了,晚了婶子和小欢她们又要担心了。” “我送你回去。”夜幕辰熟练地牵起云可羡,二人并肩朝着门外走去。 回到碧竹苑,小欢和桃儿正站在院门口焦急地向外张望,见云可羡和墨柳回来,二人齐齐迎上去:“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又出了何事?”云可羡皱眉,这一天都不得消停,莫不是老太婆那边又闹腾了? “没事没事。”桃儿赶忙摆手,“小欢姐姐回来问起,奴婢不知小姐和墨柳去了何处,看时辰不早了,担心小姐安危。” “小姐,您吃晚膳了么?我娘给您炖了燕窝。”见小姐安全到家,小欢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吃过了,酒楼那边进展如何了?”几人进了屋子,云可羡接过小欢递来的燕窝,小口吃着。 “定制的火锅和烤盘明日送过来,墨掌柜说先试用一下,若是可以,后天便可正式开业。”小欢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彩,似是十分期待。 云可羡点头:“好,糕点师傅培训的如何了?明日咱们都去尝尝。”筆趣庫 “我娘手把手教的,也让他们做了一些,小姐明日试吃看看?”小欢从一旁的食盒里拿了个糕点模具,“小姐看看,这个怎样?” 云可羡接过,不由惊叹,小小的圆形木制磨具,纹路清晰灵动,打磨细致光滑,堪比精美的艺术品。 “明日就用这个做水晶栗子糕!”云可羡眸光闪亮,淡金色的水晶糕仿若就在眼前。 “小姐,您累了一天,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墨柳端了 一盆药汤进来,“泡泡脚,早点歇息吧。” 云可羡将双足放进药汤,舒服地喟叹:“我家墨柳愈发贴心了。” 翌日一早,云可羡晨跑回来吃了早膳,又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才穿好衣服,便听得门外一声凄厉的哭喊。 “云可羡,你好狠的心!” “小姐,是王氏。”墨柳皱眉,压低了声音道。 “嗯,你们呆在这儿,我出去看看。”云可羡披散着半干的齐腰长发,边走边快速用簪子挑起一缕在发顶上绾了个小小的圆髻,其余披在身后。 墨柳和桃儿对视一眼,急急跟上。王氏也不知发的什么疯,这一大早便过来堵着门骂人,来者不善,她们得防着点。 “云可羡,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死丫头!我掏心掏肺信任你,你却花言巧语哄骗我,你这个该死的贱蹄子,害了我大哥,毁了我王家。”王氏捶打着大门,声声凄厉地哭喊。 “哗啦。”大门从里面打开,王氏一个不稳,踉跄着便朝地上摔去。 云可羡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用力将她提起来。 墨柳小声嘟囔:“就该让她摔个嘴啃泥,看她还敢再骂小姐。” 桃儿暗自点头,这王氏的确可恨,昨日就不该怜悯她。 王氏稳住身子,一把甩开云可羡,高声喝道:“不用你假慈悲,你打伤了染儿,利用我害了王家,染儿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妖女。” “二婶,您这一大早是在骂谁呀?”门外传来云淑玉的声音。 王氏用帕子拭了下眼角,迎着云淑玉走过去,嘶声哭诉:“大侄女来的刚好,你不知道,二婶一时糊涂,遭了这死丫头的算计,害得我大哥被抓走,这个妖女她害了你爹和你二伯还不够,又想害我王家,你说她是不是该死?” 云淑玉抬眸对上云可羡清冷的眸光,唇角勾了勾,心中暗爽。 “二婶,您是不是误会五妹妹了,她怎会做出那般丧尽天良的事?” 第183章 游街示众 云淑玉一把扶住王氏,眸子里闪过不可置信,话里却是夹枪带棒直指云可羡。 “我家小姐心地善良,为人和善,才不是你们说的那般恶毒呢!若是早知道一个个这么没良心,小姐就不该管二小姐的事。” 墨柳杏眸圆瞪,上前几步,冷冷扫过二夫人,看向云淑玉:“更不该不计前嫌,给三小姐四小姐添置嫁妆。大小姐难不成都忘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本小姐?”云淑玉怒斥一声,上前两步,扬手便朝着墨柳脸上挥去。 云可羡暗叫不好,疾步上前,却已是来不及了。 “哎呦,放开!”嚎叫出声的竟是云淑玉,她扭动着身子,想挣脱墨柳的钳制。 云可羡有些惊喜,没想到墨柳这丫头还是个可塑之才。上次去王府,青峰只教了她短短一个时辰,如今便可轻松应战了。 “你这大胆的臭丫头,敢和主子动手,是嫌命长了么?”王氏上前便要帮着云淑玉踢打墨柳。 “扑通。”抬起的脚连墨柳的裙边都不曾碰到,王氏只觉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云可羡缓缓收回脚,轻轻拍了拍鞋面,冷哼道:“我将军府的丫头何时轮得着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了?” 王氏只觉心中一痛,她虽不再是这将军府里的主子,可连教训个丫头都不能了? “云可羡,你让她放开我。”云淑玉失声尖叫,她越是挣扎手腕被攥得越紧,墨柳这死丫头,当初怎的就没弄死她? “墨柳,放开吧。时间久了你的手会痛的。”云可羡扫了一眼墨柳因用力微微颤抖的手,柔声道。 “是。”墨柳听话地松开,甩了甩胳膊,小脸上隐隐可见自豪,日后她得好好练练臂力,再让青峰教自己几招。 云淑玉揉着手腕,心中将云可羡主仆骂了个遍,若没有墨柳和她娘这两个狐狸精,她爹爹也不会被关进大牢,母亲也不会被下药。早晚有一天她会亲手宰了这对母女。 “我将军府不是你们随便撒野的地方,家有 家规,国有国法,云墨染触犯了律法,任谁也救不了她。” “你大哥的事,牵连太多,我相信官府查明会给王家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还是回王家吧,昨日我求王爷,让你去见二姐姐最后一面,若是错过了,怕是再也没机会了。”云可羡一口气说完,也不等王氏答话,转身朝着屋里走去。 “你,你说什么?染儿她,她……”王氏坐在地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二婶,定然是那死丫头没尽心,只要睿王想的,没有什么办不成的,要么便是睿王根本不给她面子,也只是图一时新鲜玩玩罢了。”云淑玉不屑地撇嘴,一脸讥讽地扬声道。 “本王的事何时用得着你来指东道西了?”门外冰冷的声音似箭,直直射向云淑玉。 云淑玉只觉周身一冷,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夜幕辰一袭墨色龙纹衣袍,俊逸无双的面上一片冰霜,高大的身形似神祗般跨步进来。 云淑玉直觉脑袋一阵轰鸣,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民女不敢,求睿王殿下饶命。” 王氏一惊,忙爬起跪下:“民妇拜见睿王殿下,睿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你怎的来了?”云可羡才刚进屋,听着外面熟悉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这里是内宅,他怎的就这么大喇喇地进来了? 夜幕辰面上的冰冷瞬间收敛,柔声问:“可儿,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就是几只苍蝇吵得有些烦。”云可羡轻叹一声,“走吧,去前厅。” “等等。”夜幕辰眸中一片冰冷,“若是嫌苍蝇吵,便让他们消失可好。” 可儿心地善良,纯真可爱,找她麻烦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人。 云可羡轻笑:“恶人自有天收,何必脏了你的手。走吧。” 夜幕辰点头:“就依可儿,若谁再敢无事生非,本王不介意替天行道。” 说罢二人携手出了院子。 王氏和云淑玉趴在地上,垂着头瑟瑟发抖,一阵后怕涌上心头。倘若云可羡点头,她们的小命怕是早就没了。 “王 爷和小姐都走远了,你们二位还没跪够么?”墨柳端了一盆水出来。 王氏和云淑玉缓缓抬头,对视了一眼,手撑着地起身。 二人刚跨出院门,便听得“哗啦”一声。转头,见墨柳正拿着扫把在她们刚刚跪过的地方用力搓洗,口中还嘟囔着:“太脏了,得好好洗洗。” 二人牙根儿咬得咯吱作响,却不敢出声咒骂,转头匆匆离去。 “小姐,快来看,游街示众。”墨柳匆匆跑进来,指着窗子边,“似是二小姐。” 云可羡与夜幕辰对视一眼,起身朝着窗边走去。 酒楼对面的街道上,正中央两队兵士手执长枪押着辆敞篷马车,马车上巨大的铁笼里躺着个身穿囚服的女人。 车顶上竖起的白色木牌上五个醒目的黑字——弑父云墨染。 道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有人拿了鸡蛋、菜叶、石子扔向笼子,一群孩子追着车子高声喊着:“云墨染,不要脸,杀了亲爹太阴险。”筆趣庫 “云墨染,不要脸,杀了亲爹太阴险!” “可儿,这是她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夜幕辰侧头看向云可羡,见她一脸平淡地盯着囚车,眸子里闪着些许晶莹。 “嗯。”云可羡点头,不知为何,看着云墨染一身狼狈地躺在那儿,心中竟有几分伤感。 夜幕辰结实的臂膀轻轻环住云可羡单薄的肩头:“可儿,去看看火锅做得如何了。” 云可羡点头,从囚车上收回视线,和夜幕辰并肩朝着厨房走去。 纵然是见多识广的夜幕辰,也从未见过这名为火锅的吃法,万物皆可涮。 肉片、大虾、鸡蛋、菜蔬,在调制好的汤料中烫熟,再配以芝麻酱调制的蘸料,撒上葱花、芫荽、蒜末、辣油。 白雾袅袅中,云可羡将薄薄的羊肉片放入锅中,红白相间的肉片在沸水里打了个滚,微微蜷起。 云可羡用一把小漏勺将肉片捞起,递到夜幕辰碗中:“尝尝看,怎么样?” 夜幕辰点头,夹起肉片蘸了调料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王爷,有消息了。” 第184章 探查北园 青峰闪身进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细汗。 “王家老大招了,给他供货的老板是西陵国人,在北园那边有一个农庄。” 云可羡扔下勺子:“走,去看看。” 青峰一怔,看向夜幕辰,他家王爷还未发话,兀自吃着碗里的肉片。 “让他吃,咱们走,若是那人得到消息跑了,再想抓到便难了。”云可羡率先朝外走去。 青峰正犹豫要不要跟上,一股凉风刮过,抬眼看时,哪里还有夜幕辰的影子。 “青峰,去厨房打包些吃食,带着路上吃。”云可羡脚下的步子飞快,一只大手从后面包裹住了她的小手。 青峰颔首,应了声:“是。”飞身而去。 “小姐,出了何事?怎的不吃了?”小欢追出来,一脸担忧地问。 “没事,我和王爷出去一趟。路途有些远,若是回来晚了,你带他们先回去。”云可羡叮嘱了几句,和夜幕辰上了马车。 小欢暗自叹了口气,小姐最近也不知在忙什么,她在酒楼这边也帮不上忙,如此急,连午膳也顾不上吃,定然是有大事发生。 青峰提了个食盒,放进车厢,自己跳上车辕,挥着马鞭疾驰而去。 待墨柳追到楼下,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 北园在距离京城的二十里处,地势偏僻,人烟稀少,住在那里的只有几户人家。 “王爷,左手第二家便是。”青峰压低了声音。 “嗯,靠边停下吧。”夜幕辰声音更低,靠在他肩上睡着的云可羡还是醒了。 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眸。 “到了么?”云可羡揉了揉眼睛,直起身子,她这午睡的习惯还真是要命,怎的坐着便睡着了? 夜幕辰看着云可羡红扑扑的小脸蛋,有些心疼他家小丫头。这么远的路真不该让她来,在家里还能好好睡个午觉。 “就是前边那家。”夜幕辰撩开窗帘,指着一户大门紧闭的宅子。 “好,你先不要下车,我和青峰进去,若是一刻钟我们没出来 ,你也不要轻易进去,等摸清情况再做决定。” 上一世,她看过不少缉毒影片,制毒组织一般都会有武力设施,虽然不知这个朝代是否也是如此,却还是不能大意。 “不行,你留在车上,我和青峰进去,你们不懂制药。”夜幕辰将起身准备下车的云可羡拉回按着坐下,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可儿去冒险。 云可羡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看向夜幕辰:“你听我说,我和青峰先进去看看,里面有多少人,是否为制药的窝点。倘若你出现,可能会上升为国家层面,情况暂时不明,你不能冒然露面。” 如今四国和平相处,两年来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不能因一件不确定的事打破国与国之间的安定。 夜幕辰拧眉,可儿说的这些确有道理,只是再怎么样,他也不能看着她以身试险。 “木木,你相信我么?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兴许里面只有那老板一人,他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云可羡见他沉思不语,知道他担心自己的安危,心中荡起一阵暖意。 “放心吧,有青峰在,不会有事的。”云可羡起身,小手捧着夜幕辰棱角分明的俊脸,柔声道。 夜幕辰知道她心意已定,也不再阻拦,回握住她的手:“可儿,若是觉察有危险,速速返回。” 云可羡点头,抽回手,转身一掀车帘跳下马车。 夜幕辰坐在车内,视线中青峰带着云可羡纵身一跃进了院子,一颗心随着揪紧。 “咱们分头行动,你去东院,我去西院,这样能快些。”云可羡压低声音,指了指东院方向。 “五小姐,王爷吩咐过,青峰不能离开您半步。”青峰摇头,眸光坚定。 云可羡无奈,不想再耽搁时间:“那先去东院。” 青峰颔首,二人沿着墙边快速移动,朝着东院而去。 东院只有一排青砖瓦房,院子里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墙角有个用木头搭建的棚子,堆了些树枝柴火。 云可羡指了指那 个棚子,示意青峰带她过去。 青峰会意,轻轻一托,似一只黑鹰般带着云可羡飞入棚子。 二人矮下身子,云可羡四下打量着,从一堆木柴中抽出根小棍,将沾着粉末的一头凑近鼻子闻了闻,眸子蓦地一亮,低声说了句:“就是这个。” 青峰不解,诧异地看向她,这只是根普通的木棍,看不出有何特别。 “走,过去看看。”云可羡猫着身子,出了木棚,快速朝着瓦房靠近,青峰紧紧跟上。 二人将身子贴在屋檐下,侧耳细听,屋内有人在训斥:“速度快点,别偷懒。” 青峰食指蘸了唾沫在窗纸上轻轻一戳,透过圆圆的小洞,三人一组围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有些瓶瓶罐罐,一个手拿鞭子的中年男子来回巡视着。 云可羡暗自数了数,十二人,这些应是制作逍遥散的工人,看样子不像是练武之人。 房子分为三大间,靠墙的里间有人,其余两间搭了通铺,上面堆放着一排铺盖。 她转身,眼神示意青峰先不用惊动他们,指了指西院方向。 青峰会意,二人悄无声息地朝着西院而去。 西院比东院要小一些,院子里依旧是光秃秃的,连块石子都不曾见到。 青峰带着云可羡飞身上了屋顶,似羽毛般轻飘飘落下。 二人趴在屋顶上,青峰掀起一块瓦片,屋子里似是没有人,静悄悄的落针可闻。云可羡指了指旁边的一间,青峰点头,蹲着身子如狸猫般快速移动,掀开一块青瓦。 云可羡趴在原地不敢挪动,生怕弄出一点声音,她朝着青峰那边望去。 青峰趴下身子,只看了一眼,便似被蝎子蛰了一般蓦地抬起了头,竟一时有些呆怔。 云可羡不知出了何事,青峰跟着夜幕辰见多识广,性子沉稳,一般情况下不会有此奇怪的反应。 云可羡小心地挪动身子,轻手轻脚地爬到青峰身边,向掀开的瓦片的位置朝里望去。 饶是她这个现代人也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第185章 正面交锋 偌大的屋子里,没有其他摆设,只有一张简单的木质大床,上面用布条绑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 女子一头散乱的墨发遮着半张面孔,看不清容貌,身上一道道血红的鞭痕分外刺目。 云可羡细眉凝起,难怪青峰那般神情,这是什么情况?虐待狂?变态? “先下去再说。”云可羡声音极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青峰回神,点头,带着云可羡飞身下了房顶。 “什么人?”屋内一声低喝。 云可羡和青峰一惊,忙屏住呼吸,紧贴在屋檐下。 青峰双手握成空拳放在唇边,一声鸟叫还夹杂着翅膀的扑棱声从他口中传出。 云可羡眸中闪现惊奇,投以佩服的眼神,没想到青峰竟还有这个技能。 屋内有隐隐的脚步声,青峰伸出两个手指,示意屋内有两个人。 云可羡点头,却也不禁疑惑,刚刚怎的没看到这二人? “老爷,是只野鸡。我就说这里偏僻荒凉,怎会有人过来,野鸡倒是常常飞来找食吃。”一道男子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嗯,还是注意点好,你尽快再找个僻静的庄子,下次不要带人过来。”被称为老爷的男子嗓音嘶哑低沉。 “是,老奴待会儿便去南园那边看看。” 云可羡朝着青峰递了个眼色,伸手食指比了一。 青峰会意,二人猫着腰移到门边,青峰抬起一脚。 “砰!”房门应声而开。 屋内的二人还来不及惊叫,只觉喉咙一紧,脖子被人从后面勒住。 云可羡手肘用力,勒紧手中的带子。 她个子娇小,考虑到屋内男子若是高大,无法一招致胜,便快速解了自己的腰带,飞身跃起勒住了那人的脖子。 “别动,跟我们走。”云可羡压低了嗓音。 男子听出背后之人竟是女子,身形一顿,随即奋力挣扎扭动。 云可羡冷笑,此人原来不会功夫,手中带子又紧了紧。 “咳咳……”男子下意识挣扎,双手死死揪着脖 子上的带子,身子不得不后仰。 “走。”青峰抬脚踹向他制住男子的小腿,从穿着看此人应是那被称作老爷的人。 男子吃痛,小腿弯了下,青峰手肘勒住他脖子,押着他转身。 云可羡抬眸,这男子约莫四十上下,棕褐色的长发有些卷曲随意披散着,微胖的圆脸上一双泛着绿光的眸子尤为醒目,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 他便是王老大说的那老板么?此人从外貌上看显然不是东睦国人,至于西陵国人是不是他这般模样,得问过才知道。 男子喉咙受制,无法出声,那双绿眸望向云可羡时,闪过一丝惊愕。 云可羡与青峰押着二人顺利地出了院子,走到大门时,青峰的手臂稍稍放松,低声问了句:“钥匙在哪?” “来。”男子才刚喊出一个字,青峰抬手一掌,劈在了他脖颈处。 男子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在他身上。”云可羡低声道,青峰刚问钥匙时,此人一只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腰间。 青峰过来,一把扯下他腰间的钥匙,轻手轻脚开了大门。那男子刚想挣扎,被青峰飞起一脚踹出院门,没了声息。 云可羡只觉手中一轻,收起了腰带,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可儿,你哪里受伤了?”夜幕辰抓过她的小手,眸子里是满满的关切。 “没事,只是手有些酸。”云可羡微笑道,雪白的贝齿在阳光下烁烁生辉。 夜幕辰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拉着云可羡的小手朝着马车走去。 “哎,等等,里面还有十几个呢,怎么办?”云可羡停住脚步,皱眉看向夜幕辰。 “不用管他们,一会儿有人过来带他们走。”夜幕辰朝着青峰那边指了下。 云可羡转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细小的管子,拉了两下,一簇青烟腾空升起。 “一会儿人来了,让他们把里面的制药工具也带上,仔细搜搜,西院屋子里应是有暗室。”云可羡沉吟着说。 “对了,西院屋子里还有个女子,让人给穿件衣服也带回去。” 青峰颔首,五小姐想的还真是周到。 “这里让人守着,若是有人靠近,暗中抓捕,切莫闹太大动静。”云可羡被夜幕辰抱上马车,又探出头来嘱咐道。 “是。”青峰应了声。 夜幕辰一撩衣袍,纵身上了马车,拉过云可羡的手腕轻轻揉着。 “我家可儿还真是厉害,若是男子,可以为朝廷分忧了。”夜幕辰眸光灼灼,有些惋惜地轻叹。 “谁说女子不能入朝为官的?”云可羡抽回自己的手腕,撅着小嘴愤愤道,“重男轻女。” 夜幕辰轻笑:“我家可儿想入朝为官?” “才不要,朝廷礼数繁多,自古伴君如伴虎,我才不要受那些制约。我要做个自由人,天南地北四处为家。”云可羡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光彩。游历天下,吃遍美食,这才是她所向往的人生。 夜幕辰薄唇微勾:“好,本王便与可儿一起看尽天下繁华。” “真的么?”云可羡双眸一亮。有他陪着,走遍天涯都不怕。 “无论可儿去哪儿,我都会一直陪着。”夜幕辰点头,眸子里是满满的宠溺。 “那你告诉我,君莫离说的那个太监,是不是那日在宫里为难我的秦公公?”云可羡仰起小脑袋,黑漆漆的双瞳看向夜幕辰。筆趣庫 话题跳转太快,夜幕辰一时竟没转换过来,诧异地“嗯?”了一声。 “就是那个摸了君莫离的太监,是不是你设计的?”云可羡以为他想回避此事,索性挑明了。 “咳咳……”夜幕辰有些想笑,缓了片刻才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本王不知可儿在说什么。” “你还装?快说,要不然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云可羡故意板起小脸,将头转向一边。 “是青峰做的,不关本王的事。”夜幕辰将面前的脑袋瓜转过来,捧着她白嫩细致的小脸。 “哒哒哒。”只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第186章 开业大吉 云可羡挣脱开夜幕辰,掀开车帘,向外看去,腾腾烟尘中一队人马飞驰而至。 “好快的速度。”云可羡放下帘子,不由赞叹道。 夜幕辰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心中暗骂,来得真不是时候,那么急做什么。 “接着说,秦公公的事。”云可羡坐正了身子,“青峰做的,也定然是你的指使。” “可儿,这次你猜错了,从始至终都是青峰的主意。” “哦?青峰何时变坏了?”云可羡诧异地抬眸,青峰一向沉稳木讷,竟也能做出这样的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说。”云可羡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实在好奇,眸中闪烁着八卦的光。 夜幕辰轻笑:“青峰将君莫离灌醉,给那太监下了合欢散。他躲在暗处,在那太监解开君莫离衣袍摸上他身子时,捏着鼻子尖叫了一声,引来几名宫女太监当场捉了奸。” “哈哈哈,后来呢,那秦公公如何了?”云可羡闷笑出声,回去得讲给墨柳听听,他家青峰原是这样一个有主意的人。 “贬为辛者库杂役。”夜幕辰深邃的眸光落在云可羡娇嫩的粉唇上,轻轻一拉,将她带入怀中,微凉的薄唇贴上去,轻轻吐出五个字。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云可羡猝不及防。 她只觉小脸腾的被点燃,黑眸瞪圆,心中咚咚犹如擂鼓,却一时忘了推开他。 两片唇紧紧贴在一起,瞬间变得火热。 夜幕辰腾出一只手轻轻盖在她眼睑上,唇间的力度逐渐加大,辗转厮磨。 少女清幽的甜香,在鼻尖萦绕,娇嫩的唇似花瓣,在他心底里绽放。 灼热的气息交织缠绕,呼吸一下子被夺走,云可羡两只小手撑在那具宽厚的胸膛上:“你……” 才说了一个字,唇舌便被突然入侵,一片沁凉似雪花般柔软的舌轻轻滑入口中。 掌心下的羽睫轻颤,夜幕辰呼吸愈发急促。 “王爷,都办妥了,可以回去了么 ?”青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云可羡似是受惊的小鹿,用力推开夜幕辰,美眸中满是警告。 夜幕辰平复着心跳,深邃的眸光落在可儿愈发水润的红唇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云可羡一把捂住自己的唇,偏过头去避开他依旧灼热的视线。 “王爷。”青峰等不到答复,以为二人睡着了,又试探着叫了声。筆趣庫 “滚。”夜幕辰一声低喝,声音里明显带着不悦。 青峰心下一惊,手中的马鞭险些掉在地上,他是不是打断了王爷的好事? 云可羡转过头,晲了某人一眼,轻声说了句:“咱们回去。” 青峰领命,挥起马鞭,“驾”一路疾驰,朝着京城而去。 壹家欢酒楼如期开业,高高悬挂的大红色烫金牌匾在阳光下烁烁生辉,鞭炮噼噼啪啪铺开一路细碎的红毯。 六名身着红衫黑裤的小二,墨发高束系着红色绸带,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红纸,分发给看热闹的人群,高声喊着:“欢迎光临壹家欢,酒楼今日开业,一律八折优惠,路过不要错过,进来尝尝,老少皆宜,童叟无欺。” “章公子,京城这几家酒楼咱们都吃遍了,今儿上这家尝尝,怎样?” “有何不可?进去瞧瞧。”华服男子背着手率先进了酒楼,后面跟着的五人鱼贯而入。 “李夫人,芙清斋的糕点好吃是好吃,可排队太麻烦,咱们进去尝尝这家的,你看,这一楼是糕点茶饮,还能坐下来歇歇。” “高夫人说的是,咱们老姐俩去瞧瞧。” “两位夫人里面请。”一名小二跑上前,满脸堆笑引着进去。 “这火锅是什么?我从未听说过。” “那进去尝尝不就知道了,走走走。”呼啦啦几人跟着进了酒楼。 “这纸上写了有野味儿,特色菜,咱们也进去瞧瞧。”又三人被手中的红纸勾起了馋虫,并肩朝里走去。 云可羡与夜幕辰站在二楼雅间的窗子前 ,透过淡紫色的轻纱看向楼下热闹的人群。 “哎,还是有些仓促,准备得不够。”云可羡轻叹一声,第一天开业,需爆满才能打出名气。 “可儿别急,你看,那边。”夜幕辰指着不远处朝着这边走来的一群人,低声道。 云可羡抬眸,怎么看着前面的几人有些眼熟:“是仓木、凌云,旁边那两位是王府的厨师,他们怎的来了?” “王府的人都想来尝尝。”夜幕辰揽过云可羡的肩头:“听说他家王妃的酒楼开业,都闹着要来捧场。” “你又乱说,”云可羡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眸中泛起一片潮湿。 “这么多人,好热闹呀,咱们也进去瞧瞧。”楼下又是一片喧闹,人群呼啦啦涌进来。 “你在这里别出去,我到外面看看,第一天开业,不能出岔子。”云可羡侧过身子,轻声嘱咐道。 夜幕辰皱眉:“我陪你去。” “不行,你身份尊贵,不能公开露面,若不然被扣上以权谋私的帽子,想摘掉就难了。”云可羡将他按坐在椅子上,小脸绷起。筆趣庫 夜幕辰无奈,低叹一声:“那好,你快些回来。”语气竟带着几分委屈。 云可羡憋着笑,点点头:“嗯,你乖乖等着,不要乱跑。” 夜幕辰轻哼了声,转过头去。 一楼是开放式的大厅,雪白的墙壁上几幅装裱精美的糕点图亮丽逼真,条形的餐桌上铺着鹅黄色粗布,桌面上摆放着雕刻精美的木盒,淡蓝色长颈瓷瓶中插着一只含苞待放的春桃。 暖暖的阳光透过窗上鹅黄色轻纱,投下一地斑驳,几名十七八岁的小二,脊背挺直,身着统一褐色制服,头戴黑色贝雷帽,腰间系着黑色围裙,单手托着盘子,另一手背在身后,穿梭在大厅里,躬身为客人送上茶点。 云可羡暗暗点头,还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内,真是难为小欢了。 “呵,章公子,今儿咱们不仅能饱口福,眼福也不浅。” 第187章 本公子明日便来提亲 一声猥琐的低笑,入耳极其不爽。 云可羡顺着声音望去,六人皆是华服男子,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糕点和一壶香茶。 “当真是小美人。”几人看到云可羡的正脸,眼中皆是惊艳。 云可羡心中不悦,面上却是带着一丝笑意,她落落大方地走过去:“几位公子,欢迎光临小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 六人齐齐傻了眼,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以往被调戏,那些女子都是捂着脸急急逃开,眼前这小美人却是迎上来主动招呼他们。 “几位公子果然厉害,这些都是小店特色茶点,不过,有一款黄金水晶糕你们一定得尝尝。” 云可羡打了个响指,一个小二跑过来:“小姐。” “给这几位公子上一盘黄金水晶糕,算我请他们吃的。” “是。”小二应了声躬身退下,片刻后一盘糕点放在了桌上。 莲花状的白瓷盘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六块晶莹剔透的金黄色糕点,细致精美的花纹让人不忍下口。 “此糕点外皮加了栀子、淡竹叶可清凉去火,馅料辅以山楂、桂花,可健脾补气,各位公子请。”云可羡身形娇小却看不出丝毫羸弱,挺直的脊背让人不敢小觑。 六人迟疑着伸手,各自拿了黄金水晶糕,一口咬下。 “呦,好吃,当真与众不同!” “确实美味,酸甜可口,清香软滑。” “嗯,一会儿让小二打包,带回去给我娘尝尝。” “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妹子最爱这一口,一会得多来几块让她也尝尝。” “我看咱们一会儿每样都来几块,带回去,也算尽尽孝心。” “我看行,这糕点不仅好吃,还能治病,好东西呀。”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吃了水晶糕,又去摸桌上的其他糕点。 “几位公子,这糕点虽好吃,却不能当主食,咱们二楼的特色菜肴值得一试,特请了两位高厨,新鲜的野味,鸡鸭鱼肉菜蔬果品应有尽有。若是想吃火锅和烧烤,那请上 三楼。” 六人咽了下口水,放下手中的糕点,章公子叫了声:“小二。” 一名小二跑过来:“客人,您有什么需要?” “把你们这里的糕点每样打包,总共六份。”话落,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够了么?” “够了够了,应是还有点富裕。”小二躬身接过。 “不用找了,算本公子请这位小姐喝茶。”章公子衣袖一挥,豪气万丈。 “客人,这里有湿巾。”小二弯身拿起桌上的木盒,从上面细长的缝隙中抽出条带着淡淡花香的湿布巾递给章公子。 六人眼睛都看直了,这,他们还以为这木盒是个摆设,原来里面装有擦手的湿巾。 云可羡微微躬身:“既是公子不喜装零钱,我便按银子给您多几包糕点,公子请先上楼,一会儿走时再来取。” 章公子一怔,他吃遍京城,还从未见过哪家老板这般会做生意。 “好好好,就依小姐。咱们走吧,去楼上瞧瞧有什么好吃的。”章公子别有深意地看了云可羡一眼,背着手朝楼上走去,后面五人紧随其后。 云可羡暗自松了口气,招呼着小二将桌上的糕点打包。 “小二,给我也打包几样糕点,那个黄金水晶糕多来几块。”一个男子起身高声道。 “给我也打包几样。” “我也要那黄金水晶糕。” 一时间,几名小二忙的不亦乐乎,来回穿梭在大厅中。 “小姐,水晶糕不够了,怎么办?”一名小二擦着汗跑过来,急急道。 “告诉他们可以预定,留下定金,明日派人来取便可。”云可羡看向门口还在进来的客人,低声吩咐着。 这才短短的半个时辰,茶点供不应求,招收工人培训销售刻不容缓。 二楼分为大厅和雅间,淡紫色的窗纱别致清新,大厅中两排整齐的原木方桌,小二正是在楼下招呼客人的几个,皆是身形瘦高面貌清秀的少年。 二十张桌子已然坐满,小二正拿着装裱精美的菜单让客人点菜。 墨掌柜迎上 来,压低了声音:“小姐,王爷那边已经送去了膳食。” 云可羡点头:“墨爸,给章公子那桌上坛梅花酿,说是我送的,让小二给推荐一下楼上的火锅和烧烤。” 墨掌柜颔首,叫了身边的一名小二去办。 “给每个雅间的客人送一盘羊肉串。”云可羡沉吟着,“一律不许收赏银,可记着下次抵账。” 墨掌柜点头,一一记下。 三楼与二楼格局一样,分为大厅和雅间,大厅的长方形木桌中间掏空,一排架着火锅,另一排装了烧烤架。大厅里吃火锅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差不多十几个人。 “小姐,王府的人都安排在雅间了。”小欢迎上来,她今日做了男子装扮,与小二着装一致,英气十足。 云可羡点头,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眨眨眼:“干得不错。” 小欢憨憨地笑,脸颊两侧露出浅浅的梨涡。能得到小姐的夸奖,再苦再累也值得。 后厨房五个大灶同时开火,小欢娘和墨妈和三个厨师也是统一的蓝黑贝雷帽,白色厨师服,墨蓝色围裙正忙得热火朝天。 地上蹲着择菜的是墨柳和桃儿,桃儿娘和两个婆子正叮叮当当配菜。 “小姐,您怎么来了?”墨柳眼尖,放下手里的菜迎上来。 云可羡轻笑,将手中的盒子放下:“大家都辛苦了,饿坏了吧,先吃个包子垫垫肚子。” 客人多,忙得顾不上吃饭,她让小二去对面买了包子,等客人走了了再好好吃一顿。 众人转身致谢,拿了个包子飞快吃完,又继续各自的工作。 回到二楼雅间时,夜幕辰靠坐在椅背上微眯着眸子似是在打瞌睡,听到关门声,他霍地起身。 “可儿,怎的才回来?” 云可羡皱眉看向桌子上未动的饭菜:“你不饿么?怎么不先吃?” “我等你。饿了吧,快些吃吧,菜都凉了。”夜幕辰拉着云可羡坐下。 才吃了几口,忽听得外面一声含糊不清地高喊:“告诉你家小姐,本公子明日便来提亲。” 第188章 片刻缱绻 云可羡皱眉,咀嚼的动作一顿,此人的声音怎么听着有些像那章公子的。 “我说章公子,你是不是喝多了?人家那小美人才多大,提亲?你家侍郎大人能答应么?哈哈哈。”外面几人哄然大笑。 “你们没看出来么?那小美人对本公子也有意思,要不怎的又送糕点又送梅花酿?年纪小,可以养着呀。” “走了走了,明日酒醒了再来提亲吧。”几人哄闹着走远。 云可羡心下一松,继续吃着。 “那小美人说的是你?”夜幕辰眸色一暗,手中的筷子紧了紧。 云可羡一怔,蓦地抬眸侧头看向他:“嗯?” 云可羡竟从他晦暗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危险之色。 “送糕点还送梅花酿,呵,章公子,侍郎章风生之子?”夜幕辰蓦地靠近,一张俊脸距离她不到半尺,“比起本王,如何?” 云可羡有些懵,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他到底在说什么? 夜幕辰见她不答,以为那章公子品貌不俗,她一时无法分较,心下一怒,手中的筷子“啪”的折断。 “你这是怎的了?那章公子如何能跟你比,你堂堂睿王何必自降身价。” 云可羡索性也放下筷子:“我送他糕点是想让他做个活广告,送酒是感谢他第一个进来捧场。” “活广告?”夜幕辰不解,那是什么? 云可羡惊觉自己又顺口说了现代话:“就是我给他一点小恩惠,让他尝试一下,为我带来更大的利益。” 夜幕辰剑眉凝起,依旧不明其意。 “你不做生意,不懂经营之道,做好你的睿王便可。”云可羡重新拿了双筷子,递给他。 夜幕辰接过,冷眸射出一道慑人的寒光:“敢抢本王的女人,真是嫌命长了。” 云可羡轻笑,夹了块牛柳塞进他口中:“没人跟你抢,慢慢吃。”筆趣庫 接连两天,酒楼的生意火爆空前,碧竹苑的人都过来帮忙了,将军府的大小事宜完全交给了管家。 老太婆接连失了儿子与孙女,蒋六的死更是雪 上加霜,听说一病不起,大小便完全失禁。 府里的主子除了大夫人,就只剩云淑玉这个危险分子,不过她单枪匹马,怕是也捅不出什么大窟窿。管家应是完全能应付过来。 夜幕辰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位章公子并未过来提亲,就此事云可羡笑了好久。醉话也能当真?除了夜幕辰怕是没谁了。 夜幕辰让青峰将奏折搬到了二楼固定的雅间,一早从后门进来,酒楼打烊才离开。 云可羡紧急制作另外几间铺子的装修计划,招聘掌柜和小二、速成培训,忙得不亦乐乎。 二人相对而坐,中间隔了几摞厚厚的奏折,屋内只闻清浅的呼吸以及偶尔翻阅纸张的哗啦声。云可羡画完一张设计草图,放下毛笔,甩了甩手腕,透过奏折的缝隙看向对面的夜幕辰。 眼前人剑眉微蹙,薄唇紧抿,宽大的袍袖微微向上拉起,修长的大手握着只毛笔,手腕翻转刚劲有力。 隔着几尺,云可羡都感觉到了那手下的力度,他在气什么? 云可羡双手托腮,手肘拄在桌子上静静看着对面的男子,见过他的冷酷、脆弱,也见过他的霸道、温柔,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尊贵,超强的自制力,偶尔的孩子气。 还从未见过他今日这般样子,似是气愤,又带着些许忧愁,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一个小小的酒楼只短短开业两天,便已忙得不可开交,而他处理的是国家大事,当中辛苦更是不言而喻。 “啪。”夜幕辰将奏折甩在桌子上,胸腔起伏,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扔下毛笔,直起身子。 云可羡来不及收回视线,眸子里的担忧就这般被尽收眼底。 “吓到你了?”夜幕辰尽力压抑着胸中的怒气,放柔了声音。 云可羡笑得有些牵强,偷窥果然不适合自己,第一次便被逮了个正着:“怎么会?又不是小孩子。” 见过她笑得肆意眉眼弯弯,也见过她大家闺秀般捂唇偷笑,还是第一次看她笑得这般 不自在,像是小孩子干坏事被大人当场抓住似的。 夜幕辰烦躁的心竟是慢慢平静:“过来。”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 云可羡一怔,指了指自己,眸子里闪着问号。她一向公私分明,现在是办公时间,奏折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看的。 夜幕辰点头,揉着太阳穴:“过来,头有些痛,帮我按按。” 云可羡起身,快步过去:“昨晚又熬夜了?” “啊!”云可羡一声惊呼,她指尖才刚触到夜幕辰的发丝,便被一把抓住,身子猛地被翻转躺在了男人坚实的大腿上。 “你!”云可羡美眸闪过一抹愠怒,挣扎着想要挺身而起。 夜幕辰一只手臂垫在她颈下,另一手轻轻压住她的双臂,磁性的声音愈发低沉:“别动。”随即俯下身子。 云可羡小脸“轰”的一热。夜幕辰放大的俊脸慢慢逼近,她的一颗心不由漏了几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处,痒痒的。 薄凉的唇自额头、眼睛、鼻尖一路游走,云可羡两只无处安放的小手猛地抓住夜幕辰的衣袖,双眸不自觉地闭上。 夜幕辰将腿上的女孩拉起,似婴儿般竖着抱在怀中,一手托着她的后脑,急切地噙住她粉嫩的唇,啃咬厮磨。 云可羡唇上一痛,小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推拒着,半张着唇刚想让他不要这样,沁凉的舌趁机钻入。 夜幕辰气息愈发粗重,灼热的大手紧紧恨不得将怀里的女孩吞吃入腹,她才是罂粟,娇艳欲滴,让他上瘾着魔,欲罢不能。 云可羡只觉浑身酥软,似是被人抽了筋骨,想要挣扎,却无一丝气力。 她的唇舌被不断掠夺,似是一条离开水面的鱼,呼吸困难。 “当当当。” 门外的敲门声,令二人一怔,云可羡瞬间清醒,一把推开夜幕辰,起身走到自己的座位,飞快地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发丝。 夜幕辰平复着剧烈的心跳,沉声道:“谁?” 青峰推门而入,躬身施礼:“王爷,那人交代了。” 第189章 江南水患 “如何?”不等夜幕辰答话,云可羡抢着问道。这么快便交代了?难不成不是她想的那般? 青峰诧异地抬眸,五小姐以往的声音清灵干净,今日怎的有些软糯?对上她那张红彤彤的小脸时,竟一时有些愣怔。 “到底如何了?”夜幕辰正襟危坐,声音低沉暗哑。 青峰急忙收回视线,转向夜幕辰,一眼便瞧见他家王爷泛红的耳朵,不由又是一怔。 纵是他再愚钝,也知道刚刚定然是发生了什么,自己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断了王爷的好事。 “不说就滚出去。”夜幕辰凌厉的冷眸一扫,青峰不自觉地抖了下。 “那人姓孟名浪,西陵国人,在我东睦从商多年,做药材生意,说逍遥散只是一种止痛药,对人无害,更不会致人性命。” 云可羡嗤笑:“呵,孟浪?果真如此。” 夜幕辰与青峰不解,齐齐看向她。 “孟浪,本意鲁莽、轻率、大而无当。此人言如其名,不可信也。”云可羡用小手轻轻扇着滚烫的小脸,唇角噙着一抹讥笑。 夜幕辰眸光落在云可羡殷红水润的唇上,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下。看青峰仍是傻傻地站在那儿,冷眸一扫:“还不快滚。” “等等,”云可羡出声叫住青峰,“让那孟浪吸食逍遥散,每日一点点。待他上瘾,慢慢停掉,不信他不说实话。” 不是说无毒么?就让他亲身体验一下。 青峰颔首,转身出去。 夜幕辰起身,长腿一迈便到了云可羡身边,轻轻一拉将她重新抱在怀里。 “王爷,还有一事。”门未关严,青峰又折返了回来。 云可羡小脸上才刚灭的火重新点燃,还越烧越旺,她蓦地挣开夜幕辰的手臂,背过身去。 夜幕辰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屋子里的空气骤然变冷。 青峰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转身便想逃出去。 “回来。”云可羡听到脚步声,忙出声叫住他。被人撞见固然不好意思,却也不能耽搁了正 事。 青峰停住脚步,不敢转身。 “说。”夜幕辰走回自己的位置,端坐在椅子上。 “是。”青峰应了声,转过身子低垂着头,“刑部那边问云清彦的尸身该如何处理?似是有了腐臭的味道。” 夜幕辰皱眉,看向云可羡:“可儿,你说呢?” 云可羡转身,沉吟着道:“明日我让管事去处理,云墨染明日处斩,一起下葬。” “是。”青峰领命,躬身逃也似的急急退出,关上了房门。 夜幕辰揉捏着太阳穴,这一折腾,他的头真的有些痛了。 云可羡以为他又想故技重施,暗哼了声,不想理他,坐下继续她未完的工作。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连翻动纸页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有二人的呼吸声。 再抬头时,却见夜幕辰微闭着凤眸还在揉捏太阳穴,眉间的褶皱愈发深了。 云可羡起身,轻轻走到他身后,微凉的小手按在他额上,在他头部的几处穴位轻轻揉按。夜幕辰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眉宇慢慢舒展,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云可羡小手移到他肩部,技巧地按压揉捏,直到他端起的肩膀缓缓落下,才收了手。眸光不经意地落在他面前翻开的奏折上,“江南水患”四个大字跃入眼帘,夜幕辰在为此事烦恼? “江南下了暴雨?” “嗯。”夜幕辰睁开双眸,看向桌上的奏折:“七日了。” 云可羡拧眉,莫说是古代,即便是现代水灾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此时正是南方多雨季节,治理水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打持久战。” 夜幕辰蓦地转身:“可儿知道如何治理?”她精通医术,懂得厨艺、装潢布置、绘画设计,难不成还知道如何治理水患? “水患多由暴雨形成,若是在雨季之前,清挖湖泊淤泥,增加湖堤高度,便可扩大湖水容量。安装三道闸门,每日定时开启和关闭,湖水循环往复,可灌溉下游农田,还可排泄洪水。” 云可羡 搜索着脑子里的记忆,上一世他和二爷爷去救治抢险伤患,还特意找了相关治水的资料。 夜幕辰眸子一亮,提笔在奏折上刷刷写着。 “在河流中下游疏浚河道,修筑堤坝、建水库。” 云可羡思索着,又接着道:“增加流域植被,种树种草,特别是森林覆盖度,大量种植树木可消减洪峰流量,阻挡洪水侵袭。” 夜幕辰一把拉过云可羡,将她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结实的双臂圈着她的小身子:“可儿,还有么?接着说。” 云可羡见他满是期待地拿着毛笔等待记录,便没再挣扎,只是稍稍向前倾身,与那火热的胸膛保持了一点距离。 “为了避免洪灾造成的损失,将水位之下居住的百姓迁到水位之上。可备些沙袋或装碎石块的草袋堆在房门口。” 云可羡歪着小脑袋,纤长浓黑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眨动。 “派专人看守水库,发现堤坝松动及时修补,加固,注意观测水面变化,做出相应调整。” 夜幕辰点头,手中的笔不停。 “还有就是设置天气预测,有情况及时通知百姓,做好防护。” 云可羡看着奏折上刚劲有力的蝇头小楷,暗暗赞叹,不愧是睿王,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好了,暂时就想到这些。”云可羡不动声色地挪动身子,头一低便钻出了他的禁锢。 夜幕辰怀中一空,幽深的眸子随之暗了暗,苦笑着摇头,小丫头还真是鬼灵精,趁他不备,及时逃离。 云可羡暗自舒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工作。 夜幕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心思,专心批阅奏折。 “黎二公子,您几位里边请,咦,怎么少了一位?那位章公子没一起来?”门外是小二阿坤的声音。 夜幕辰手中的毛笔一顿,纸上多了个黑点。 “你小子好记性,只一次便记得咱们几个了?章公子,他这几天怕是都来不了了,被他老爹关起来了。” 第190章 府中风波 “啊?出了何事?”阿坤满是好奇的声音。 “还不是因为你家小姐,好了,不说了,还是那个包间,一会儿再给本公子打包五份水晶糕带走。” “好嘞,几位公子,里边请。”阿坤不再追问,引领着几人走了。 脚步声从门边经过,外面暂时安静了下来。 夜幕辰竖起的耳朵放下,幽深的眸光直直看向对面,小丫头正埋头写着什么,似是并未听到外面的对话。 “你做的?”半晌,云可羡才放下毛笔,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夜幕辰轻哼:“关本王何事?” 云可羡垂眸收拾着桌子上的纸张随口道:“你对章侍郎做了什么?让他管好自己的儿子?” “你觉得本王很闲么?”夜幕辰手中的笔不停,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云可羡抬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夜幕辰写字的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 晚风轻拂,玄月如钩,将军府的大门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相对而立,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压低了帽檐遮住了半张脸。 “回去吧,路上小心点。”云可羡抽了抽被紧紧握着的小手,低声道。 “嗯,我看着你进去。”夜幕辰点头,不舍地慢慢松开。 云可羡摆摆手转身,迈开的腿还不曾落地便被人握住手腕扯了回去。 扑进一堵宽厚的肉墙,鼻尖充斥着淡淡的龙涎香,云可羡有片刻的眩晕,纤细的双臂不由自主地圈上夜幕辰劲瘦的窄腰。 夜幕辰呼吸一窒,深邃的眸光暗了暗,结实的手臂紧紧箍住怀中柔软的小身子,低头压在了娇嫩的粉唇上。 月光如水照在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上,一切都是那般静谧美好。 刚一进大门,管事小跑着迎上来:“小姐,您回来了。” “出了何事?”云可羡暗暗调整着急促的呼吸,稳了稳心跳开口问道。 管事垂着头:“小姐,老夫人她,命府里各个院子皆挂白,给二小姐在地下寻得夫婿,请慧能大师超度,说若是做不到这些,便不让二老爷和二小姐下葬。” “呵。”云可羡嗤笑,面上的热度骤然退去冷声道:“告诉她,这些本小姐一样也做不到。” 老太婆真把自己当皇太后了不成?府里操办丧事,是看在同是云家一脉的份上,若是人家不领情,那便任由着刑部扔到乱葬岗吧。 管事偷眼看着云可羡,她家小姐确定不是在说笑么? “还有事么?”见管事不动,云可羡皱眉问道。 管事听出小姐语气带着不悦,忙收回视线躬身道:“老奴这就去回话。” 福寿居内,陈婆子站在大炕边哄着蒋氏喝药:“老夫人,生气归生气,药还是得喝,若不然您这般躺着什么也做不了。” “哼,那死丫头若是敢就这么把老二葬了,我老婆子便到碧竹苑去住,让她代替老三每日在床前尽孝。”蒋氏气恼地一把推开陈婆子,她手中的一勺药汤洒在被子上。 陈婆子心中恼怒,面上却不敢发作,用抹布擦了擦被子上的污渍,耐着性子劝道;“老夫人说的是,二老爷和二小姐的确不能这么随随便便下葬,怎么也得开个灵堂摆上三日再风光大葬。” 见蒋氏神色缓和,陈婆子又接着道:“五小姐是个明事理的人,这是将军府的大事,老夫人的话她不敢不听,您喝了药,身子骨好些了,也能支撑着操办此事不是?” 蒋氏冷哼了声:“那死丫头如今找到靠山,翅膀越发硬了,一整天都不在府里,也不派人来知会一声。” 陈婆子暗自撇了撇嘴,如今的五小姐即便是没有睿王这座靠山,想干什么去了哪里都不必告知她吧? “老夫人,听说碧竹苑上上下下都随着五小姐出门了,许是为二老爷和二小姐的事,这药快凉了,您还是先喝了再慢慢等吧。” 陈婆子舀了一小勺递向蒋氏唇边。 蒋氏才要张嘴喝下,门外突然传来管事的声音:“老夫人,老奴带了小姐的回话过来。” 蒋氏皱眉,张开的嘴又闭上,朝着陈婆子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陈婆子暗自叹了口气,将 药碗放在炕桌上,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蒋氏躺在大炕上急切地转头看向门边,却未见管事进来,陈婆子出了屋子。 蒋氏心中愈发烦乱,这死丫头又在耍什么花招?连她的屋子都不想进了?嫌弃她这里味道不好? 片刻功夫,陈婆子垂着头进来。 蒋氏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定然是那死丫头没说什么好话,若不然陈婆子不该是如此样子。 “老,老夫人。”陈婆子踌躇着,不知该如何说。 “那死丫头怎么说?”蒋氏一颗心七上八下,攥着拐杖的手心里出满了汗。 陈婆子偷眼看着蒋氏微微颤抖的手,叹了口气:“五小姐她没过来,是管事传的话。” “到底说了什么?”蒋氏心中愈发不安,手中的拐杖敲在炕桌上,厉声喝道。 陈婆子吓得一哆嗦,忙答道:“管事说,老夫人的条件五小姐一样也做不到,让您看着办。” “什么?”蒋氏胸腔起伏,抓着拐杖的手剧烈地抖动:“死丫头,她当真想气死我老太婆不成?” “老夫人,身子要紧,您切莫动气。”陈婆子上前,想为她顺气,一只手刚伸出去,便被一棍子挥开。 蒋氏手咬牙忍着钻心的痛动了动腰,试着想要坐起来。 陈婆子刚挨了一棍子,心中正气恼,不想管她。 “哎呦!”一阵剧痛传来,蒋氏撑着的手肘一软,身子重重摔在大炕上。 “老夫人。”陈婆子上前有些生气地道:“您还是好好躺着吧,若是再乱动,这伤怕是好不了了。” 蒋氏大怒:“大胆奴才,反了不成,敢咒主子,不想要老命了?” 陈婆子忙退后一步躬身道:“老奴不敢,老奴一时心急说错了话,还望老夫人恕罪。” 她领教过这老太婆的厉害,心肠毒辣得很,若在以往,一顿板子怕是少不了。 “若是再敢口不择言,休怪我老太婆不顾往日情面。”蒋氏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在炕桌上。 “是,老奴记住了。”陈婆子颔首,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恨意。 第191章 入土为安 “你拿二十两银子,去外面找几个人,让他们在府门口将此事闹大,到时候那死丫头不答应也得答应。”蒋氏咬着后槽牙,一双老眼闪着阴狠。 陈婆子本不想再多事,可若是不劝,出了事也还得怪在自己办事不利,硬着头皮道:“老夫人,依老奴看,此事还是作罢,您忘了大夫人那事了?” 大老爷被禁足,大夫人秦氏本想着闹出动静,让街坊邻居施压解除大老爷责罚,孰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竟是牵出了一桩大案,反而将大老爷送去了牢狱。 老夫人这辈子可没少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前两日打死暮秋的事还不知如何处置呢,如今又身单力薄,若是再惹出什么麻烦,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遮掩还来不及,怎能在外面大肆宣扬,将军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眼睁睁看着老二如此憋屈?”蒋氏侧头,阴狠的眸光毒蛇般直直射向陈婆子。 老二死的本就凄惨,若是这般将就着埋了,连个牌位和灵堂都不设,他在地府怕是也会怨她这个当娘的。 陈婆子一惊,身子不由抖了抖:“老奴的意思是,五小姐如今与往日不同,又有王爷做靠山,万一揪着咱们不放,查出点什么……”筆趣庫 陈婆子不敢多说,点到为止。 蒋氏却是一震,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陈婆子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打蛇随棍上,又接着道:“这外面的天气愈发暖和,若是拖着,怕是不妥。二小姐那边若是不领尸首,再想找怕是难了。” 老夫人怕是糊涂了,人家五小姐拖多久都无碍,二老爷和二小姐能拖么?若是被扔在乱葬岗,还不如就这般入土为安的好。 蒋氏不语,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脸侧流下。 “明日一早你找管事领些白布,让人将老二的院子布置一下,怎么着也不能让他走得太凄凉。”蒋氏放下手中的 拐杖,用被角擦了擦眼角。 陈婆子松了口气,忙应了声:“是。” 翌日一早,云可羡才跑步回来,便见管事等在院子里。 “小姐,老夫人那边在二老爷的院子里设了灵堂。”管事躬身施礼道。 云可羡接过小欢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随他们折腾,不用管她。” 管事抬眸,试探着问:“那二老爷和二小姐?” “按原来说的去做。”云可羡边说边朝着屋子走去。 管事颔首,转身离去。 云清彦和云墨染在同一天下了葬,埋在了云家墓地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相对的两座坟。 东睦国的乡俗,横死之人是不得好死,乃家门不幸,不能埋进祖坟,会坏了祖坟的风水。 蒋氏从早上等到了傍晚,终是未等到云清彦的棺椁,待见到管事时,得到的消息竟是已入土为安。蒋氏险些背过气去,她最爱的儿子和孙女就这么被草草下葬了,连个悼念的人都没有,凄惨惨上路。 那死丫头竟是连最后的情面都不给她,她恨,恨自己当初的手太软,留了这个祸根。恨上苍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下子带走了她两个至亲的人。 忙碌了一天,回到碧竹苑时,已是暮色时分。 管事照例等在院门口,向云可羡汇报一天的大事小情。 “老太婆那边不用管她,只要不出格,任她折腾。”云可羡合上账本,接过墨柳递来的茶盏。 管事踌躇着道:“老夫人时常问您这几日在干什么,还让老奴多留意。” 云可羡嗤笑:“看来她是太闲了,还有精力管本小姐的事。” “自己的儿子和孙女才刚下葬,竟是有闲心管我家小姐的事?老夫人这心还真大。”墨柳撇着小嘴,嘟囔着。 小欢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腰侧,示意她不要多言。 墨柳吐了吐小舌,朝里屋走去。自己说的是事实,老太太连起身都不能,还想着要害她家小姐?还真是不安分的紧。 “不必理 她,做好自己的事。”云可羡呷了一口茶:“蒋家那边送亲的人回来了么?” “不出意外的话,应是明日便能回来。”管事掐着手指算了下,躬身答道。 云可羡点头:“那两个院子的丫头婆子挑几个会刺绣的留下,余下的你看着安置。” 管事颔首,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小姐,真没想到,二小姐的下场竟是如此凄惨。以前她仗着老夫人的宠爱可没少欺负您。”墨柳拿了块淡蓝色的布料出来,在云可羡身上比了下。 “恶人自有天收,只是早晚的事。”小欢接口道。老天有眼,欺负她家小姐的,一个个都遭了报应。 “二老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亲生女儿手中,二小姐怕是在地府也不得安宁了。”桃儿将挑选好的花样子递给墨柳。 惠姨娘就差掏心掏肺给二老爷了,最终却落得那般下场,可想而知,他是没有心的。 云可羡轻笑着摇头:“你们几个不累呀,快去歇着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三个丫头相视而笑,各自散去。 翌日,云可羡照常来了酒楼,安排妥当,才跨步走向那个特定的雅间。 夜幕辰以往都会在里面批阅奏折,安静等她,今日却是快到晌午了,也不见露面。筆趣庫 奏折不知何时都搬空了,桌子的那一头空荡荡的,云可羡轻叹了口气。 睿王终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他心中装着东睦国和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 东睦国先皇被刺,留下的五个儿子中四个先后夭折,如今的小皇帝是夜幕辰带在身边亲自护着长大,十二岁继承皇位,如今已有三个年头。 云可羡想起那日入宫见到的小皇帝,清丽的眉眼,白皙的面庞,明黄龙袍加身,依然难掩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 小皇帝看向他皇叔的眸子里,有依赖,更多的是崇拜。如今朝纲日益稳定,夜幕辰定然花费了不少心血。 “五小姐。”门外是青峰低沉的声音。 第192章 南岳使团 云可羡瞬间回神,起身打开了房门,青峰闪身而入。 “五小姐,昨夜南岳突然来访,王爷一大早便进宫了,让青峰过来知会您一声,这两日王爷住在宫里,暂且不来酒楼了。” 云可羡挑眉:“南岳?突然来访,出了何事?” 青峰见云可羡面上带了担忧之色,忙躬身答道:“南岳国翊王带着一队使团前来,为我东睦国皇帝庆生,王爷一同作陪。” “没事便好。”云可羡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我这里很好,让他不必挂心,陪好客人。” 青峰颔首,闪身出去。 春雨淅沥,凉风习习,君莫离一身月白长袍,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接过车夫递来的天青色油纸伞,朝着皇宫而去。 老太妃的头疾又发作了,凌云昨夜给他传了消息。 刚一踏进宫门,他便被如长龙般的队伍震撼住,自宫门绵延至大殿前,每四名小太监为一组,皆是抬着个约莫三四尺的匣箱。 君莫离略略一瞥,其中的铜鎏金花卉纹宝盒、红漆描金龙凤呈祥方箱、剔红嵌玉多宝盒,俱是雕工精细价值不菲的上品,这才只是盛放珍宝的器皿,真正的好东西可还在里头。 饶是他这个宫里的常客,也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 君莫离放缓脚步,心中暗忖:是谁如此大手笔? 正思忖间,前来迎接的玉公公到了,见君莫离一脸好奇,压低了声音道:“君公子有所不知,南岳国使臣到了,这些都是呈贡的礼物。”筆趣庫 君莫离点头,东睦与南岳商贸往来甚密,两国一向交好,这阵仗也并不稀奇。 “原来如此。”君莫离了然一笑,忍不住暗自咋舌,南岳的富庶果然名不虚传。 南岳使团规模不小,能入宫朝见的也只是寥寥几人,正使进得大殿,另有六七人候在殿外。 君莫离抬脚欲走,原本只是匆匆一瞥,蓦的,只觉一股怒气自丹田直烧到眼眶,视线竟再也无法移开。 他死死盯住其中一人,眼神炽烈得仿佛要在那人身上硬生生灼出一个 洞来,然后在洞里灌上他新制的各种药水,让这个该死的小鬼跪在自己脚下叩头求饶方能解气。 若不是在宫里,君莫离定然会上前揪住他,将刚刚的想法让他一一尝试。 那是个年轻俊朗的男子,身着与南岳使团一致的黑红色长袍,身材高大,脊背挺直,肃然端立,看上去颇为庄重。 若不是眉宇间的淡淡邪气与那双叫人一见难忘的浅淡瞳色,君莫离也不会这么快认出他。 男子也在看着君莫离,对上那喷着火苗的视线,他好似并不意外,竟展颜一笑。 他轮廓深邃,本是极具攻击力的长相,这一笑倒冲淡了几分凌厉,天真中带着些许残忍。 君莫离眸光落在他唇角的弧度上。他还敢笑?若不是自己出手相救,他早已是阎王殿上真正的小鬼了。 君莫离修长的大手不由自主摸向腰间的钱袋,看向男子的眸光渐渐变冷。癸雀!你给本公子等着,你欠我的,早晚要讨回来。 “君公子?君公子!”玉公公尖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何事?”君莫离收回视线,侧头看向玉公公。 “哎呦,我说君公子呀,太妃还等着您哪!” “走吧。”君莫离狠狠地剜了癸雀一眼,自旁道走过。 “恕老奴多言,君公子适才是见着了什么?那般入神。” “无事,不过是看见了一只救过的麻雀。” “呦,君公子不愧是医者仁心,这麻雀可沾了好大的光啊。” “可这只麻雀不仅不知恩图报,伤好后扇扇翅膀就飞走了,只留下两根酸臭的羽毛,你说气不气人?” “哎呀君公子,您和它置什么气啊,它毕竟是只鸟呀!” “哈哈哈,还是玉公公通透。”君莫离心情大好,没忍住笑出了声。 “没错,他就是个鸟啊!” 二人一唱一和,声音不大却又刚好让附近的人听了个清楚。 癸雀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了,就这么望着他的背影,一直消逝在宫道尽头。 青峰回到皇宫时,夜幕辰正在偏殿小憩,他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 ,枕着一边手肘,微闭着眸子。 “见到她了?”夜幕辰翻身坐起。 青峰点头:“五小姐一直在等王爷。” 夜幕辰眸光一亮:“你跟她说了宫里的事?她可有气恼没提前知会与她?” “五小姐心思通透,善解人意,让王爷您不必挂牵她,公事要紧。”青峰还从未见过他家对谁如此在乎过,在乎到怕她生气。 夜幕辰暗自舒了口气,她的小可儿没生气便好。 “属下已让凌云过去酒楼,王爷尽管宽心。”见夜幕辰面上仍有担忧之色,青峰又补了句。 “嗯。”夜幕辰起身下了软塌,“让君莫离留在宫中,等本王出宫再让他离开。” 青峰了然,他家王爷是担心君莫离那小子又去骚扰五小姐,酒楼开业好几天了,若是被他知道老板是五小姐,怕是会天天黏在那里。 “是。”青峰颔首,“玉公公说,让您抽空去太妃那里坐坐,她老人家想您了。” 夜幕辰点头,这些日子他很少进宫,的确该去看看太妃了。筆趣庫 “南岳使团那边多派些人手,让仓木过去看着。”夜幕辰剑眉微蹙,南岳突然造访,没有任何征兆,绝不是为皇帝庆生这么简单。 他与南岳国皇帝有过命之交,两国友好往来并不稀奇。 五年前,他随皇兄出使南岳,酒席宴上一名歌姬凌空飞起,手中的利刃划向南岳皇帝脖颈时,他弹出的竹筷插进歌姬手臂,利刃落地,南岳与东睦自此交好。 翊王,南岳国六皇子?他与此人不熟,只是一面之缘。 南岳国共有九位皇子,皇帝年约六十,不知为何一直迟迟未立太子,皇子之间不用想也知道,为了那座龙椅,个个争取表现。 这些年大皇子与三皇子倒是每年都来东睦国两次,带着些贵重的礼品进宫,大部分是送与睿王殿下的。 六皇子翊王还是第一次出使东睦,年纪不大,却处处透着狡黠,他身边那几个随从更是不容小觑,个个精明古怪。 癸雀……大名鼎鼎的星沈阁阁主,何时成了翊王的随从? 第193章 相府二夫人 夜幕辰皱眉深思,这翊王倒有些来头,星沈阁……难不成是他的? 星沈阁,江湖中最大的情报组织,据说天下事只要你肯花钱,没有查不到的。 阁主癸雀,据说是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人送外号小鬼,游走于四国之间,身世成谜。 原来他是南岳国人。癸雀不过弱冠之年,那翊王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而星沈阁成立不短于十年,如此一来却也有些说不通。 “查查星沈阁,癸雀。”夜幕辰凤眸微眯,如今东睦国朝纲不稳,若是有人想借着两国的关系,插上一脚,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癸雀?”青峰皱眉,那个小鬼可是他们家凌云的死对头,提起他,凌云便会气得咬牙,也不知这小子究竟做了什么。 “癸雀行踪不定,查起来怕是要费些时日。”青峰躬身答道。 夜幕辰冷哼:“他如今就在宫中,随南岳国使团而来。”话落,朝着门外走去。 青峰一怔,那小子竟然送上门来了?自己抽空得去告诉凌云一声。 壹家欢酒楼,正午的客人逐渐散去,前堂的小二们利落地打扫,后厨忙着准备员工餐。 云可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收拾好桌子上的账本和纸张,起身打开房门,刚走到楼梯处,便被人拦住了。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丫鬟打扮的女子上前,一双牛眼瞪得滚圆。 云可羡挑眉,此人似是在哪见过,看着有些眼熟。 “夫人,您快过来瞧瞧,怎么到哪都能碰上。”女子朝着身后招招手。 背对着楼梯的女子,一袭明粉色绣花长裙分外显眼,繁复发髻上斜插着三支镶红宝石金步摇。 “我当是谁?二夫人好雅兴,也来这里凑热闹?”云可羡轻笑:“丞相府的糕点不好吃么?” 女子蓦地转身,上翘的狐狸眼闪过一丝阴狠:“还真是巧啊,在这儿遇上了。” “的确很巧,姚丞相还好吧?怎的没见他陪着二夫人一起过来?” 云可羡最是见不得嚣张的小三,姚丞相满腹经纶,怎的偏偏眼神 不好,这等货色比她干娘差远了。 接连几天没去丞相府,这两日她得抽空去瞧瞧,上次配制的药丸效果如何?干娘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准备重新生活。 二夫人扭着腰肢款款走向楼梯,鬓边金灿灿的流苏晃得人眼花:“云小姐那么爱管闲事,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杀了她亲爹?” 二夫人声音不大,却似一记重锤在安静的室内敲响,几位客人皆是吃惊地看向楼梯处的云可羡。 云可羡漆黑如墨的眸子扫过众人,一眼瞥见凌云正慢慢朝这边靠近。 夜幕辰竟是安排了凌云在暗中保护,云可羡心下一暖。 她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凌云会意,停住了脚步。 “夫人说的可是昨日当街处斩的那个?将军府的云小姐,啧啧,出了那么大的丑事,还敢到处招摇。”丫鬟嘴角一撇,拔高了声音。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是有几人正匆匆靠近。 云可羡一只手背在身后摆了摆,示意他们不用管,脚步声戛然而止。 云可羡不语,提着裙子迈步下楼,与那丫鬟擦肩而过时,身子突然被撞了下。 “啊!”一声惨叫,一道身影飞扑过来,同一时间另一道闪身避开两米之外。 “扑通。”一个女子从楼上坠下,重重砸在地上。 凌云抬眸,看向倚着栏杆的云可羡,她正微眯着眸子盯着某一处沉思。 刚刚那一瞬,凌云只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他虽是听从五小姐的话没再上前,却一直没敢放松警惕。 那丫鬟朝五小姐撞去的一瞬,他也飞身扑去,看清下坠之人时,立时收回手臂。 五小姐是如何做到的?她那般娇小柔弱的身子被人猝不及防地一撞,摔下去的竟是那个人高马大的丫鬟。 “小姐,您没事吧?”小欢疾步过来,扶着云可羡上楼。 “等等,你将我的人推下楼,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二夫人在楼下高声叫嚷。 云可羡朝小欢摆摆手,示意不用管她,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凌云如铁塔般站在 楼梯口,看着她一步步下来。若是那蠢女人再敢挑衅他家未来王妃,管她是谁,先拧断了脖子再说。 “哟,想英雄救美?这位公子,你擦亮眼睛看看吧,将军府的小姐,连亲爹都敢杀,倒贴给你,你敢要么?” 二夫人拉了张椅子坐下,狐狸眼轻佻地眨了眨。 云可羡给凌云递了个眼色,示意他闪开。 凌云迟疑着退后几步,神情却丝毫不敢放松。 “公子,劳烦您去报官,这位二夫人说我将那丫鬟推下了楼,在座的几位,一会儿官差来了,请你们给做个证,实话实说便好。” 云可羡躬身朝着凌云和他身后围着的几名客人施礼。 凌云忙转身避开。 “我可是看到那丫鬟撞了这位小姐。” “嗯,可怎么是那丫鬟摔了下来呢?” “是呀是呀,当真奇了,难不成是我眼花了?” 几人七嘴八舌,皆是满脸疑惑。 二夫人脸色变了变,起身扭着腰肢朝门外走去:“遇上你算我倒霉。” “呵,就这么走了?”云可羡踱步到那地上趴着的丫鬟跟前,蹲下身子三根纤细的手指探向她手腕。 凌云上前,低声道:“五小姐不必担心,一会儿我将她扔出去。” “还有口气,将她送去丞相府,交给姚丞相。”云可羡低声吩咐道。 “是。”凌云颔首,转身出去,片刻后进来两名精壮的汉子,抬着那丫鬟出去。 云可羡站在楼梯口,抬头向上看去,这个位置便是二夫人刚刚站过的地方,距离丫鬟坠落之处仅差半尺。 二夫人有武功?且轻功不差,片刻之间瞬移两米之外,有那样机敏的反应,鬼魅般的身影,应是特殊训练而成。 若不是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自己甚至以为她是个只知道争宠的弱女子。 她既是有功夫在身,那又为何要刻意隐藏? 莫非她想对干娘下手?夺丞相夫人之位? 姚丞相和干娘知道二夫人有功夫在身么?若不知,干娘和紫蔓岂不是相当危险? “五小姐,那个女人应是会武功。” 第194章 太妃赐婚 凌云压低了声音:“刚刚是我太心急,忽略了。记得那丫鬟坠地时她站在您这位置,待我扑过去这里已然空了。” “那女人隐藏极深,功夫应是不弱。”云可羡转头对上凌云诧异的眸子,“她是姚丞相的二夫人,我跟她之前有些过节。” 凌云皱眉:“姚丞相的二夫人?老太妃赐婚的那个?” “老太妃?”云可羡漆黑的眸子里闪过疑惑,“这位二夫人原来竟是有背景的?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上二楼我们细说。” 凌云颔首,跟在云可羡身后,小欢端了茶点跟着进了雅间。 “大概三年前,姚丞相陪夫人去裁衣,进错了试衣间,撞上了个正在换衣裙的姑娘。”凌云接过小欢递来的茶盏,放在桌子上。 “这姑娘是二夫人?然后她便羞于见人,以身相许么?”云可羡嗤笑,如此老套的伎俩,姚丞相竟着了道。 “姚丞相给了五百两银票,那姑娘的兄长不依不饶,说姚丞相看了他二妹的身子,除了嫁给他别的没商量。”凌云叹了口气,心中不免为姚丞相叫屈。 “你不要告诉我姚丞相誓死不从,独爱夫人,那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兄长在宫门口堵着丞相讨说法,惊动了老太妃,为二人赐婚平息了满城风雨?” 云可羡抽出张湿布巾擦了擦手,捻了块绿豆饼小口吃着,依照她从前看过的狗血电视剧随口道。 凌云惊愣,半张着嘴:“您,您怎么知道的?”五小姐是不是本就听说了此事,若不然怎的会丝毫不差。 “如此老套,也不难猜出,姚丞相的智商……是如何参与国家大事的?”云可羡咋舌,被人算计了这么多年,还想不明白,东睦国上层能力堪忧呀。 “您,您是说姚丞相中了别人的圈套?”凌云原先只当那是泼皮行径,如今一听云可羡所言,不由双眸一亮。 “圈套是肯定的,只是设套之人目的是什么?姚丞相有何过人之处?为什么是他?”云可羡拧眉,“让人查查这二夫人是何来路。” 凌云颔首:“ 是,等王爷从宫里回来,我立刻去查。”他家未来王妃吩咐的都是大事,只是现在他不能离开这里。 “明日我去丞相府瞧瞧,你不必跟着。”云可羡有些无奈,夜幕辰的属下都是实心眼,让他们保护自己,必然是尽心竭力,寸步不离。 凌云蓦地起身:“那怎么行,二夫人身份不明,您不能贸然前去。” “姚夫人是我干娘,我不能将她置于危险之地,顺便探探那二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云可羡说得云淡风轻,完全没把二夫人当一回事。 “那凌云随您一起。”凌云见她坚持要去,也不好阻拦。 云可羡轻笑:“你觉得像话么?我带着个男子去丞相府?放心吧,那二夫人现在还不敢暴露自己有功夫在身。” 凌云一怔,挠了挠头,五小姐说的不错,既是那人要隐藏,没道理为了点小事暴露身份。 翌日一早,云可羡带了小欢直奔丞相府,凌云不放心,用了老法子扮作车夫一路护送。 守门的小厮见是将军府的马车,小跑着进去找了两人抬着软轿出来。 云可羡摆手:“不用了,今儿我想走走,散散步。” 两名小厮躬身退下。 前几次都是来去匆匆,不曾留意丞相府的景观建筑,只是觉得这座府邸占地颇大。 沿着青灰色石板路径直前行,绿树环绕芳草青青,杏花桃花相映绽放,怪石林立的假山上,一道人工瀑布自上而下流入铺满睡莲的池塘。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偶有几条顽皮的红鲤跳跃翻腾,溅起朵朵细碎的水花。 “小姐,你看,那边。”云可羡正蹲下身子拿了根小草逗弄鱼儿,小欢扯了下她的袖子。 云可羡抬眸,举目望去,姚丞相一身朝服背手而立,一个女子跪在地上扯着他腰间的玉带。 “小姐,是二夫人。”小欢压低了声音。 云可羡点头,二夫人那招牌式的装扮从后面便能一眼认出。 这里距离远,又有哗啦啦的流水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嘘。”云可羡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小欢 不要说话,指了指前边的假山,猫着身子快速行进,小欢学着她的样子,紧跟在后面。 二人绕进假山洞中,很快便到了洞口。 “老爷,妾身真的知错了,您就饶了我这次吧。”二夫人膝行着靠近姚丞相。 姚丞相一甩衣袖,退后了一步,眸子里满是厌恶:“你若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怎会惹出那些麻烦。” “老爷,妾身只是听说那新开的酒楼有种叫什么黄金水晶糕的,可清火健脾,便想着给老爷夫人买些尝尝,谁知碰上了云家小姐。” 二夫人上翘的狐狸眼连眨了几下,挤出两滴泪挂在眼角:“那丫头天生便和妾身不对盘,拌了几句口舌,她一怒之下竟将环儿给推下了楼。” “云小姐是夫人的干女儿,你若是敢对她动心思,本相绝不轻饶。”姚丞相居高临下地瞪视着二夫人,“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本相的允许,不得出去。” 云可羡暗自嗤笑,算他还有些良心,知道孰是孰非。 “老爷,妾身并未做错什么,您不能如此狠心呀。”二夫人起身猛然扑在姚丞相身上,一把抱住他的腰。 “你,你给本相松开。”姚丞相举着两只手,身子向后仰去。 二夫人却是将脸紧紧贴在姚丞相胸前,胳膊用力圈住他的腰,水蛇般缠在了他身上。 云可羡清晰地看到二夫人唇角勾起的一抹得意,不由暗骂:“早晚让你现原形。” 她牵起小欢的手从另一头钻出了假山,朝着二人的方向走去。 姚丞相仰着身子怒吼:“本相再说一遍,放开你的脏手!” “脏手?老爷不记得那次了?”二夫人仰起脸,朝着姚丞相抛了个媚眼,“您这身子上上下下哪一处没被我这脏手……” “住嘴,再敢说一句,本相让人拔了你的舌头。”姚丞相双目赤红,射出一道犀利的火光。 二夫人哆嗦着哽咽:“老爷,妾身说的都是实话。” 姚丞相挣脱不开,抬脚欲踹,瞥见迎面而来的二人时,犹如石化愣在原处。 第195章 玉蝉娟 云可羡唇角噙着一抹笑,不紧不慢地从二人身边走过,似是没看到他们一般,小欢垂着头紧紧跟在后面。 “云……”姚丞相张了张嘴,却只是吐出一个字,他闭了闭眸子,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二夫人面上的得意更深,隐在姚丞相的怀中暗自冷笑。 “滚!”一声嘶哑的低吼,姚丞相猛地一脚踹在二夫人小腿上。 “啊!”二夫人吃痛,松开手蹲下身子捂住了伤处。 姚丞相抚了抚胸前的褶皱,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二夫人索性顺势坐在地上,盯着前方的身影暗暗咬牙,今日这一脚她记下了,总有一天,让他千倍百倍偿还。 一日夫妻百日恩,既是他先不仁,也休怪自己不义。 姚夫人与紫蔓见云可羡来,自然十分惊喜,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姚夫人气色不错,原本苍白的皮肤微微带了些许血色。 云可羡却是蹙了蹙眉,干娘那般虚弱的身子,即便服用了她配制的药丸,也绝不可能恢复得如此神速。 云可羡反手拉过姚夫人的手腕,三指搭在她的脉门上,微微闭上双眸。 姚夫人和紫蔓见她神色不对,也屏息凝气不敢出声。 片刻功夫,云可羡收回手,抬眸看向紫蔓:“姐姐,你把这几日干娘的饮食情况详细说说。” 紫蔓不解地看向她,心中有些忐忑:“妹妹,有什么不对么?娘这两天精神好了不少,胃口和睡眠都很好呀。” 云可羡深吸了口气,绷着小脸从未有过的严肃:“按我说的去做,写一张单子,每一样都不要落下。” 紫蔓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忙起身去里间拿了纸笔出来。 “可儿,哪里不对么?”姚夫人拉过云可羡紧攥的小拳头,柔声问。这几日她身子见好,以为是可儿的药丸起了作用。筆趣庫 “干娘,可儿还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可以确定的是您中毒了。”云可羡直直看向姚夫人,尽力放缓语调。 “你说什么?中毒?”紫蔓蓦地抬眸,手中的笔一顿,惊呼出 声,“怎么可能?” 姚夫人神色变了变,只是片刻便恢复了平静:“可儿,这毒暂时不会危及性命,是么?”若是剧毒,也等不到此时了。 “西陵前朝丽贵妃生得国色天香,深得皇帝宠爱,产下皇子后身子虚弱面色苍白,调养了许久都不见好转,皇帝雷霆大怒,斩杀了几名太医,命人张贴告示,寻访民间神医。” 紫蔓的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炸,她娘中毒了,可儿怎的给她们讲起了故事。 “可儿,这和我娘中毒有什么关系?”紫蔓起身将手中的纸递给云可羡,急急问道。 云可羡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接着道:“一名道士入宫献上一盒丹药名为玉婵娟,经太监试药后,丽贵妃方才放心服用,月余后身子恢复如初,神清气爽面色红润娇俏如玉。” “玉婵娟?”姚夫人指尖轻颤,美眸里闪过一丝震惊:“可儿是说我中了玉婵娟?” 云可羡点头,诧异地问:“干娘知道玉婵娟?” “听说过,此药在前朝已经明令禁用,怎的会出现在这里?”姚夫人胸腔起伏。是谁想用这种方式害她? “可儿,你接着说呀,那丽贵妃后来如何了?”紫蔓心中焦急,玉婵娟到底是什么毒,能不能解? 云可羡放开姚夫人的手,轻叹一声:“得此神丹,丽贵妃自是如获至宝,每日服用,半年后,突然浑身奇痒如万蚁爬过,抓得鲜血淋漓也不能缓解,药浴、膏贴都无济于事,后全身溃烂而亡。” 紫蔓双眸瞪大,一把抓住云可羡的小手,嘴唇哆嗦着:“可,可儿,你确定我娘中了此毒?” 云可羡点头,她娘留下的孤本医书里有记载,姚夫人的症状脉象和玉婵娟完全相符。 “怎么会?是谁,是谁要害我娘?”紫蔓手一松,颓然地跌坐在床边,她娘才从鬼门关闯过来,又要遭受毒药的折磨么? “你先别急,干娘中毒尚浅,只要精心调理,不会危及性命。”云可羡轻拍着紫蔓的肩头,柔声宽慰。 紫蔓暗淡 的眸子一亮:“妹妹,此毒你能解?我娘她没事对不对?” 云可羡垂眸:“目前当紧先确定毒下在何处,解药的事我会尽力。”还好发现的早,若不然怕是真的来不及研制解药。 “姐姐,干娘的膳食你每样都吃过了么?”云可羡拉过紫蔓的手腕,搭上她的脉搏。 紫蔓一怔,难不成自己也中了那毒? “除了燕窝,其他的我都是和娘一起吃的。”紫蔓想也未想脱口而出,“我自小不喜欢吃那东西。” “燕窝?”云可羡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疑惑,“你不吃燕窝的事还有谁知道?” 紫蔓歪头想了想:“厨娘、我和娘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我爹应当也是知道的。” 云可羡放开紫蔓的手腕:“下毒之人应是知道紫蔓姐姐不吃燕窝。” “可儿是说那毒下在了燕窝里?紫蔓她并未中毒?”姚夫人绷紧的神情一松,紫蔓没事她就放心了。 云可羡点头:“紫蔓姐姐没事,是不是燕窝有问题,还不确定。” “我去厨房端燕窝,这会子应是煮好了,可儿妹妹看看不就知道了。”紫蔓起身,便要去厨房。 “等等,平日都是你去端的么?”云可羡叫住她,“此事不宜张扬,按以往的规律。” 紫蔓停住脚步:“妹妹是说,不一定是厨娘,在端来的路上也有可能?” 云可羡点头:“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莫要打草惊蛇。” 紫蔓握了握拳头,重重点头。是自己太大意,若不是有可儿,她娘怕是性命难保。 “干娘,可儿想问您件事,三年前,在裁衣店您去了哪里?为何被那女人钻了空子?” 姚夫人如遭雷击,惊得瞪大了眸子:“可儿,你,你是如何知晓的?”那事已然过去三年了,却是她心中永久的痛。 “偶然听说的。”云可羡轻轻拥住姚夫人,她本不想揭开那层伤疤,事关干娘和紫蔓的安危,她不得不弄清楚。 姚夫人稳了稳心神,幽幽开口:“我被人从后面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 第196章 白玉耳坠 “娘,什么时候的事?我怎的不知?”紫蔓蹲下身子,仰头看向姚夫人,杏眸中含着一汪泪。 云可羡凝眉沉思,若是这样,姚丞相应对那二夫人有所怀疑才是,又为何最终听从老太妃的赐婚,将那女人娶回了家。 姚夫人闭上眸子,两颗泪珠从眼角滑落:“那时你住在外公家,出事后,你舅舅过来看我,你爹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定能处理好此事。” “舅舅?姚丞相为何要向舅舅保证?”云可羡诧异地问。 “三年前我爹还是户部侍郎,舅舅是户部尚书,是他的上峰。”紫蔓出声解释。 云可羡了然地点头,难怪姚丞相宁可让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也不敢贸然答应迎娶二夫人,与这位尚书舅舅的施压怕是也有一定的关系。 “干娘,此事与那店家无关?”云可羡沉吟着问。 姚夫人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我被店家领进后院试衣,刚一进院子便觉脖子一痛,失去了知觉,待我醒来,看到一旁带我进来的店家也倒在了地上。” “后来我大哥派人去查了那家店,并未发现什么,听说那家店主当晚死了,此事也不了了之。” “可有查查二夫人和她哥哥的来路?”云可羡微眯着眸子,看来事情不似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姚夫人攥着被角的手微微颤抖,似是不愿提起此人,良久才缓缓开口:“她的父亲是禹州知府,那日随哥哥来京城游玩,被小乞丐撞了一下弄脏了衣裙,去那家裁衣店买成衣。” “禹州知府?”云可羡直起身子,“如今的禹州知府还是那女人的父亲?” 姚夫人诧异地看向她:“这个我倒是没问过,可儿觉得那人有问题?” “现在还不能肯定,只是直觉这件事不简单。”云可羡走到桌子前坐下,铺开一张纸,挽起袖子,拿了笔架上的毛笔在纸上飞快地描绘。 紫蔓直起身子,走过去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 “这,是那个女人?”云可羡放下毛笔,紫蔓吃惊地叫出声,可儿画中的女 人竟是和二夫人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云可羡拿起画纸递给小欢:“收好。”筆趣庫 小欢颔首,接过画纸轻轻吹干,卷起来塞入袖袋。 “干娘,您和姐姐可否去老将军那边住上一段时日?”云可羡走到床边,看向姚夫人。 下毒之人还未找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丞相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谁都有可能被收买。 姚夫人点头:“一会儿我便让人收拾行装,可儿莫要担心。” “让小欢帮忙收拾吧,姐姐去和姚丞相说一声,一会儿我送干娘过去。”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婢女端了个托盘进来,正是姚夫人房里的大丫头碧玉。 碧玉见云可羡在,似是有些诧异,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躬身施礼:“奴婢给云小姐请安。” 云可羡上下打量着碧玉,眸光落在她的白玉耳坠上,上等的羊脂玉本就价值不菲,镶金的就更不必说了,丞相府婢女的月银如此高么? 碧玉偷眼看向云可羡,对上她审视的眸光,慌乱地避开。 “起来吧,你这耳坠不错,在哪家店买的?”云可羡上前,伸手朝着碧玉的耳朵探去。 碧玉本能地侧头一躲,面上带了惊慌,两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姚夫人与紫蔓齐齐看向碧玉,她今日有些反常。 “瞧你吓的,我又不要你的,只是瞧着怪好看的,也想去买个带带。”云可羡轻笑着收回手,转身给紫蔓递了个眼色。 紫蔓会意,对着碧玉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碧玉瞄了一眼桌上的托盘:“这燕窝怕是有些凉了,我去热热再送过来。” 紫蔓上前几步,端了托盘:“不必了,我娘不喜太热的,这温温的正好。” 碧玉咬着下唇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待她出去,小欢轻轻移动脚步,站在窗子下,朝着云可羡递了个眼色。 云可羡点头,端起托盘上的小碗,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碗里粘稠的燕窝,凑近鼻下闻了闻,抬起头时眸光里带了几分犀利。 “妹妹,这燕窝当真有问题?”紫蔓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 云可羡不语,将碗里的燕窝倒在茶盏里,将空碗和托盘递给紫蔓,指了指门外,示意她端出去。 紫蔓接过托盘,一只手端着,慢慢走到门边,猛地一拉。 “扑通”一个人摔了进来。 “碧玉,你在做什么?”紫蔓厉声喝道。 碧玉忙不迭地爬起来,跪下:“小,小姐,奴婢是怕夫人嫌燕窝凉了,在门口候着。” 云可羡眼尖,见碧玉耳朵上的坠子已然不见了,不由暗自冷笑,真是不打自招。 紫蔓冷哼一声,将托盘用力怼在碧玉手中:“出去吧。” 碧玉起身,低垂着头退了出去。 待她走远,小欢才关上房门。 “姐姐去找姚丞相吧,就说老将军惦念女儿和外孙女,托人传信让你们过去住几天,顺便散散心。”云可羡拉着紫蔓到门口低声嘱咐,“像往常一样,切莫透露干娘中毒一事。” 紫蔓点头,推门出去。 小欢进了里间给姚夫人收拾东西。 “可儿,是碧玉那丫头?”姚夫人起身,坐在梳妆台前,将一头长发绾成发髻。 “干娘,您瞧见碧玉那耳坠了么?是您赏给她的?”云可羡从梳妆匣里挑了根白玉簪,斜插在姚夫人的发髻上。 姚夫人转头看向她诧异地问:“耳坠?”可儿难不成真看上了碧玉的耳坠? 她打开梳妆匣,抽出第二层,金银玛瑙翡翠白玉闪着灿灿光辉。 “可儿喜欢哪个,尽管拿走,干娘送你。” 云可羡轻笑,将抽屉推回去:“干娘误会了,我是说那碧玉的耳坠,黄金镶嵌上等羊脂玉,若不是您赏赐的,凭她一个婢女,怕是买不起吧?” 姚夫人一怔,她从未注意过身边婢女的穿着,可儿竟是一眼便发现了端倪。 “两年前我屋里的大丫头与人私会被发卖,刚好府里买了几个丫头,紫蔓挑了两个,我看碧玉机灵能干,便将她留了下来。” 云可羡刚想再问些什么,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怒吼。 “不可!” 第197章 气火攻心 姚丞相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嘶哑中带着几分痛心。 云可羡暗叫不妙,姚丞相怕是不想让干娘和紫蔓离开。 “爹爹,您倒是说说为何我跟娘不能去外公家?”紫蔓声音里带着急切。 “你娘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你若是为她好,便不要再提此事。”姚丞相不耐地低吼。 云可羡与姚夫人对视一眼,见她点头,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姚丞相犀利的眸光直直射过来,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你对她说了什么?是你,让她们离开丞相府的?” 云可羡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对上他的眸光,不躲不闪。 “你做什么?”姚夫人上前将云可羡挡在身后,冷冷地开口,“可儿是我的干女儿,即便她跟我说了什么,也用不着你对她大呼小叫。” 姚丞相眸中的锐意瞬间收回,上前两步放柔了声音:“静贤,你不要听她的好不好,不要离开丞相府。” 姚夫人退后一步,避开他的碰触:“你以为我和紫蔓回娘家,是可儿的挑唆?” “不是她是谁?好好的,你们为何要离开?”姚丞相拔高了声音,静贤那明显的疏离让他心躁。 姚夫人冷哼:“东睦国崇尚以孝为先,我父年老多病,身为子女回去尽孝,理所当然,你姚丞相百般阻拦,是何用意?” “她真的没与你说什么?你不是一气之下才想要回娘家?”姚丞相心下一松,难不成真是自己太多疑了? “看来你还真是做了什么?”姚夫人转头看向云可羡:“可儿,你告诉干娘,看到了什么?” 云可羡轻笑,慢慢踱步上前,看向姚丞相的眸子里闪着狡黠:“我看见——” 她说得极慢,拖着长长的尾音,只说了三个字便被急切地打断。 “既是岳丈身体有恙,我和你们娘两个一同回去看看。”姚丞相转身看向紫蔓,“紫蔓,你怎么不早说,爹爹也好让人准备些礼品。” 紫蔓垂眸不语,拿了帕子抹眼泪。 姚夫人转身朝屋子里走去:“不必了,丞相公事繁忙,有我两个女 儿陪着便可。” 姚丞相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多年来的郁结竞相破体而出。静贤何出此言?自己在她心中早已形同虚设了么? 一口鲜血喷出,姚丞相身子晃了晃。 “爹爹!”紫蔓急急上前,一把扶住他,“您,您这是怎么了?” 姚丞相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渍,朝着紫蔓摆了摆手:“爹爹没事。” 姚夫人脚步顿住,垂在腿侧的两只手紧紧攥着裙子,强压着想要过去的冲动。 云可羡看出干娘心中仍放不下姚丞相,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跨步走了过去。 “姐姐,你先扶丞相进屋坐下,我替他诊脉看看。” 紫蔓心中一喜,感激地看向云可羡连连点头:“好,谢谢可儿。”爹爹刚刚对可儿那么凶,她还能不计前嫌,当真大度。 姚丞相被紫蔓扶着进屋坐下,云可羡一眼瞥见桌子上的燕窝,不动声色地用身子挡住,悄悄挪到不显眼的位置。 “可儿,快来看看,爹爹他到底怎样了?”紫蔓将姚丞相的手腕放平在桌子上,朝着云可羡招招手。 云可羡快步过去,三指搭在姚丞相腕上,片刻后:“无碍,只是一时气火攻心,我开个方子吃几副药便可痊愈。” “没事便好,我和娘也可放心去看外公了。”紫蔓舒了口气,看向姚夫人。 姚夫人僵直的后背不易察觉地缓缓放松,挪动脚步进了里间。 云可羡将方子递给姚丞相:“一日三次,连服五日。” 姚丞相伸手接过,低声说了句:“多谢云小姐。” 云可羡转身收拾着桌上的笔墨:“姚丞相不必客气,我也只是为了让干娘能安心离开。” 姚丞相蓦地抬眸,看向云可羡,她的意思是静贤还是在乎自己的,是么?她没将看到的那一幕说出来,单是不想让静贤生气么? “姐姐,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收拾东西呀,我车夫还在外面候着呢。”云可羡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紫蔓。 紫蔓回神,忙点了点头,躬身对着姚丞相:“爹爹,那我先过去了,您让人抓了药记得按 可儿说的服用。” 姚丞相捏着方子的手紧了紧,有些无奈又似不舍地点了点头。 紫蔓快步出去,姚丞相却是坐着未动。 “姚丞相是有话想对干娘说?”云可羡见他起身又坐下,视线始终朝着里间方向,欲言又止的样子,竟觉得十分有趣。 姚丞相侧头对上云可羡眸中的戏谑,面上一热,方觉被这小丫头看了笑话。 “咳咳,我去备些礼品,一会儿带给紫蔓的外公。”姚丞相轻咳两声,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云可羡轻笑,这姚丞相本性应是不坏,就凭他那句“云小姐是夫人的干女儿,你若是敢对她动心思,本相绝不轻饶”不难看出干娘在他心中有一定的位置。 “可儿,你在笑什么?”姚夫人和小欢站在门边,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云可羡收起笑意:“都收拾好了?” “嗯,收拾好了。”小欢点头,将两个包裹从里间提了出来。 云可羡环视一圈,将桌上的首饰匣子也塞进包裹,姚夫人见状,转身进了里间又拿了个精致的描金木盒出来,递给云可羡:“可儿,这个你收着,干娘给你的。” 云可羡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套黄金镶嵌红宝的首饰,单是看那精湛的做工,便知价值不菲。 “干娘,这个太重了,可儿不习惯带这些,倒是很适合您这般美貌的女子。”云可羡将盖子合上,塞进另一个包裹。 “是不是这样子太老了,可儿不喜欢?”姚夫人见云可羡只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以为她不喜欢这个款式。若是紫蔓,早一脸惊喜地拿出来在镜子前每一样都试戴了。 “干娘,可儿随性惯了,不喜束缚,那么重的东西带在身上还要防着丢失,太累了。”云可羡扶着姚夫人坐下,蹲在她面前,仰着小脸,漆黑的眸子清澈见底。 姚夫人轻叹:“你这孩子,和烟儿一个性子。” 云可羡将小脸贴在姚夫人腿上,心中涌起浓浓的思念。娘,哥哥,你们到底在哪儿? 良久,才低声道:“干娘,将碧玉带上吧。” 第198章 楚老将军 姚夫人抚摸她发顶的手一顿,可儿对碧玉不是有所怀疑么?为何还要将她带去楚家? “留她在这里也是个隐患,不若带去楚家,让舅舅代为审问,如此也不会打草惊蛇。”云可羡直起身子,看向姚夫人。 姚夫人连连点头:“好,就依可儿,等紫蔓过来,咱们即刻动身。” 丞相府的大门外,一字排开停着三辆马车。 云可羡和小欢上了将军府的马车,姚夫人和紫蔓带着碧玉上了中间那辆,另一辆马车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是姚丞相带给岳丈家的礼品。 马车缓缓前行,云可羡掀开帘子向后看去,姚丞相孤零零站在原地,那样子竟有些凄凉。 “凌云,跟着他们去楚家吧。”云可羡放下帘子,朝着车外说了声。 “是。”凌云应了声,跟上前面的马车。 丞相府距离楚家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老爷子喜静,在京城边上买了块地,自建了宅子。 云可羡下了马车,见碧玉扶着姚夫人下来,朝她们走过去:“干娘,我就不进去了,过两天再过来拜访。” 自己贸然而来,第一次见长辈,空着手怎么行。 “妹妹,都到了家门口,你不进去认识一下外公舅舅舅母么?说不定表哥也在呢。”紫蔓一把抱住云可羡的胳膊,嘟着小嘴不让她走。 “紫蔓说得对,可儿你若是就这么走了,干娘要生气了。”姚夫人一甩衣袖,朝着大门走去。 守门的小厮见是他家小姐回来了,一个忙着迎出来,另一个跑进去报信了。 紫蔓摇了摇云可羡的胳膊,在她耳边悄声道:“妹妹,娘真的生气了,她的毒还未解,若是一病不起,外公怕是也会跟着上火。” 云可羡一怔,紫蔓说的在理,楚老将军年纪大了,不能让他担心。 “可是,我这第一次上门,空着手不合适。”云可羡摊开双手,无奈地摇头。 紫蔓偷笑,原来可可担心的是这个,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见生人呢。 “那还不简单,那辆马车上礼品多得是,随意选几样不就行了。”紫蔓拉着她到马车前,又转身招呼 着小欢过来。 云可羡笑着摇头,还别说,这法子勉强过得去。 三人选了六样礼品,由小欢和凌云捧着跟在姚夫人身后进了大门。 走在前面的姚夫人一脸笑意,这两个女儿都是好孩子,有她们在,任何风雨都能挺过去。 楚家的设计简约自然,白墙灰瓦,绿柳粉桃,鹅卵石铺成的甬路,大片的绿地上铺满细碎的野花,花香阵阵彩蝶飞舞。 一座木板搭建的拱桥下清澈的泉水哗啦啦流淌,精致的八角亭台红漆廊柱,几株绿植牵藤引蔓从怪石林立的假山上垂下,缠绕着探入水中。 云可羡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眸,张开手臂:“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燕舞,小桥流水飞红。” 这里的意境她太喜欢了,真想躺在那如茵的草地打两个滚儿! “好词,好词!”一声亮如洪钟的喝彩惊得云可羡一下子睁开了双眼,面前什么时候站了这么多人,叫好的是一位花白须发的老者。 “静贤拜见爹爹,大哥大嫂。”姚夫人躬身施礼。 “紫蔓拜见外公、舅舅、舅母。”紫蔓跟着躬身。 云可羡不知如何称呼,却也随着躬身。 一袭丹青色衣裙的中年美妇上前,一把扶起姚夫人:“爹爹昨日还在念叨着妹妹呢,你身子骨弱,快随大嫂先进屋吧。” “大嫂,静贤没事。”姚夫人直起身子转头,“可儿,快过来。” 云可羡忙快步上前,姚夫人拉着她的小手:“你们看看,我带谁回来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来,被一群人围观,云可羡只觉小脸有些发热。 “她,她是烟儿?”楚老将军颤抖着手指,“烟儿,她,她回来了?” “像,真的很像,可是这孩子也就十几岁,烟儿如今应是三十有余了吧?”姚夫人的大嫂离得最近,这孩子应是比烟儿当时还要小上几岁吧。 楚尚书直直看向云可羡,试探着问:“她是凝烟的女儿?你一直在找的可儿?” 姚夫人点头:“大哥说的对,她就是可儿,我找到她了,如今是我的干女儿。” “可 儿,烟儿的女儿?”楚老将军重复着,眸子里闪着莹莹泪光。 “可儿,快叫外公。”姚夫人揽着云可羡的肩膀,指了指楚老将军。 云可羡上前,恭敬地施礼:“外公好。” 楚老将军点头,连连说着:“好,好,好孩子快起来。” 云可羡谢过,又朝着楚尚书与楚夫人躬身:“舅舅舅母好。” 楚夫人一把扶起她,端详着云可羡娇俏的小模样:“这孩子比烟儿当年还要美上几分,长大了定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云可羡小脸绯红:“要论美貌,这里要数舅母和干娘最是出众,可儿自愧不如。” “瞧这孩子,当真会说话,貌美嘴甜,着实讨人喜欢。”楚夫人一脸慈爱地笑着,将自己戴的羊脂玉镯套入云可羡手腕上。 “舅母,这使不得。”云可羡急急将镯子摘下来双手递还给楚夫人。 楚夫人摆手:“你这孩子,这是舅母的心意,送出的东西怎可收回?” “可儿,长辈赐不敢辞,你就收下吧。”姚夫人上前接过玉镯又重新戴在云可羡手腕上。 云可羡无奈,只得躬身谢过,想着回去备些礼品再来答谢。 “妹妹身子羸弱,咱们还是到前厅坐着说话吧。”楚尚书看向楚老将军。 “好,让厨房多做几个好菜,可儿丫头能来,我老爷子今日得喝上两杯。”楚老将军捋着花白的胡须,满脸笑意。 紫蔓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撅着小嘴委屈道:“外公,您把紫蔓忘了么?” “哈哈哈,我家小蔓儿这嘴巴能挂油瓶了。”楚老将军慈爱地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你和小可儿都是外公的好孙女。” 紫蔓转头,小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可儿,快来,咱们一边一个,试试外公的臂力。” 云可羡一怔,试试臂力?要怎么试? “你外公呀,天生铁臂,力气大得很,快去试试。”姚夫人拉着云可羡过去,让她也学着紫蔓那般抱着楚老将军的手臂。 云可羡疑惑地望向紫蔓,见她点头,老将军又一脸期待,便迟疑着抱了上去。 “且慢!”一声大喝。 第199章 神医徒弟 云可羡一惊,忙收回了手。 是凌云的声音,他捧着五个盒子站在人群后,一脸紧张地摇头。 他家未来王妃,怎可抱着别的男人?即便楚老将军真是她外公也不可以。筆趣庫 楚老将军怒了,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臭小子,敢命令老夫的孙女。” 凌云刚想说话,被云可羡一个眼神制止:“外公,他是我远亲哥哥,担心路上不安全,护送我们来这里的。” 凌云一怔,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五小姐的哥哥?若自己真有这么个聪慧可爱的妹妹,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吧。 “哥哥?”紫蔓踮起脚尖向后看去,那个不是可儿家的车夫么? 楚老将军闻言一下没了怒气:“既是可儿哥哥,担心妹妹的安危,也实属正常,不过,你小子是不是不信我老爷子的铁臂?” “楚老将军威名远扬,小辈不敢冒犯,只是……”凌云话还未说完,便被云可羡抢过来。 “外公,我胆子小,哥哥是怕我摔了,咱们还是快些去前厅吧,干娘身子才好些不能久站。”凌云是夜幕辰的属下,若是跟楚老将军杠上,怕是不好收场了。 楚尚书朝着凌云的方向看去,微蹙着眉,总觉得此人似是从哪里见过。 紫蔓觉察出云可羡对她那车夫的维护,拉着楚老将军:“外公,既是可儿妹妹害怕,我来让您练练,快快快。” 楚老将军呵呵一笑,稍一用力,轻而易举地提起紫蔓便走。 紫蔓吐着小舌头朝云可羡做鬼脸:“可儿,咱们外公厉害吧?赶明儿你练练胆子,懒得走路了,便让外公提着。” 众人失笑,这丫头还真会哄老爷子开心。 云可羡扶着姚夫人跟在后面,扬声说了句:“好。” 前厅里宽大的梨木大桌上已然摆好了茶点,众人就坐,喝茶闲话。小欢碧玉和凌云被安排在另一间屋子。 楚老将军得知可儿在将军府过得不好,被祖母和姨娘虐待,气得险些拍碎了桌子。 “承誉这个混小子,怎的任由旁人欺负小可儿,下次他回京我定要去找他讨个说法。” 云可羡鼻子一酸,这楚 老将军怎的和自己爷爷一样,见不得孙女受欺负。 上一世,小时候哥哥们将她逗哭,爷爷总会抱着她怒吼:“混小子,谁敢让我孙女哭,看我不打断他的腿。”直到哥哥们道歉,才放过他们。 “可儿,你怎么哭了?”紫蔓心疼地将云可羡揽在怀中。 云可羡回神,忙用帕子拭了下眼角:“哪有,是沙子进眼里了。” “可儿,快让干娘看看。”姚夫人起身,抬起云可羡的小脸,见她眼底泛红,忙让人去拿湿布巾过来。 云可羡忙摆手:“干娘,不用了,沙子已经出来了。” 姚夫人松了口气:“若是不舒服,就跟干娘说,这里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 “孩子,外公刚刚太激动,是不是吓到你了?”楚老将军放柔了声音,像是在哄小孩子。 云可羡摇头:“没有没有,外公为可儿鸣不平,可儿感激还来不及呢。” “这孩子,真让人心疼。”楚夫人端了盘葡萄放在云可羡面前:“可儿,若是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告诉舅母,我找他去算账。” “娘,您这是又要找谁去算账呀?”楚亦寒那似高山流水般纯净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楚夫人迎出去,眸子里闪着惊喜:“你这小子,今儿怎的知道回家了?” “娘,儿子想您了,刚好有空便回来看看。”楚亦寒拥着楚夫人往里走。 “听说姑姑回府了,怎的没见紫蔓那丫头在院子里疯跑?” 紫蔓噌地从座位上起身,小跑着冲上前:“楚亦寒,你说谁是疯丫头?” 楚亦寒朗声大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疯丫头,哈哈哈,像,真的有些像。” “你,你还敢笑?”紫蔓气得跳脚。 姚夫人笑着摇头:“都多大了,还像两个小孩子。” “寒儿,快来,让你认识个妹妹。”楚夫人拉着儿子走到云可羡身后。 云可羡站起来转过身子淡笑着道:“楚公子,又见面了。” 楚亦寒脸上的笑意僵住:“云,云小姐。”自己刚刚和表妹笑闹,都被她看到了吧?会不会笑他不够稳重? “你们认识? ”楚夫人吃惊地看向二人,儿子这个呆瓜,什么时候认识的可儿?怎从没听他说起过? 楚亦寒瞬间回神:“云小姐,快请坐,你能陪姑姑过来,真是太好了。”自那次约定十六日去他的庄子上踏青,这些天他便一直在筹备。 “冒昧而来,叨扰了。”云可羡微微欠了欠身子。 “云小姐客气了,你救了姑姑,是我楚家的大恩人。”楚亦寒抱拳,眸子里满是真诚。 楚尚书皱眉,看向楚亦寒:“寒儿,你说可儿她救了你姑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什么时候的事?” “舅舅,表哥没告诉你们么?我娘她前几日病重险些,险些……”紫蔓哽咽着说不下去。筆趣庫 楚夫人面色一白:“寒儿你,你为何不告诉我们?”这小子当真不像话,这么大的事竟也瞒着他们。 “娘,等我知道赶过去,姑姑她已经脱离了危险。” “大嫂,没事了,多亏了可儿,是她救了我,将我从阎王爷手里硬是夺了回来。”姚夫人起身,轻轻拍着楚夫人的手背柔声宽慰。 楚老将军怒目圆瞪:“楚亦寒,你个臭小子,若是日后再敢欺瞒我老爷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老将军一阵后怕,他唯一的女儿竟是差点走在了他的前头。 楚亦寒有苦说不出,他是怕老爷子年纪大了,受不了打击才瞒着家里的。 “外公,您老别骂表哥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娘如今也好多了,有可儿给她调养身子,定然能长命百岁。”紫蔓吸了吸鼻子,看着表哥被骂,她有些心疼。 “没想到可儿小小年纪有如此精湛的医术,当真是青出于蓝。”楚丞相由衷地感叹,当初凝烟救了自己老爹,她的女儿竟又救了妹妹。 云可羡起身恭敬地答道:“舅舅谬赞,可儿只是多读了几本医书,不足挂齿。是干娘她心地善良,得上苍护佑。” “舅舅哪里谬赞了?连张太医都说我娘没救了,可儿硬是凭着一身医术给救回来了,对了,你们不知道,她是神医君莫离的师父呢!” “什么?”众人惊得皆是瞪大了眸子。 第200章 各自倾心 “君神医的师父?可儿你才多大,怎会是他的师父?”楚尚书暗自惊讶,他是知道君莫离的,在宫里也见过几次。 君莫离既有神医之称,必然医术了得,可儿年纪尚小,若说君莫离是她师父还有几分可信。 云可羡抿唇轻笑:“紫蔓姐姐别闹了,我怎么可能是君莫离的师父?” “我哪里说笑了,那日君神医为我娘诊脉,分明就是叫你师父嘛,这里没有外人,可儿,你就承认了吧。”紫蔓见大家都看向自己,似是有些不信,忙将那天的事说了一遍。 “哈哈哈,我家小可儿当真厉害。”楚老将军开怀大笑,烟儿和承誉的小女儿,成了他的外孙女,老天有眼呀,日后就让他楚家护着这孩子。 “外公,可儿不敢隐瞒,我与君莫离确实相识,但并非他的师父,只是偶尔看了一些我娘留下的医书,与他交流过几次医理,他便戏称我为师父。” 云可羡无奈地轻叹:“您也知道,君莫离一向不拘小节,说了几次,他不改,也就随他了。” 楚尚书点头:“君神医确是洒脱随性之人,听说他是睿王的人。”既是自家人,他觉得有必要提醒可儿,君莫离并非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睿王?”楚老将军捋着胡须点头,“睿王殿下英明神武,忠君爱民,君神医是他的人也不足为奇。” “爹爹说的是,我东睦几度风雨飘摇,是睿王力挽狂澜才有了今日的国泰民安。”楚尚书随声附和。 睿王在朝廷中争议不小,渐渐分为两派,他不想站队,始终保持中立。 云可羡漆黑的眸子染上灿灿星光,心底腾起万丈豪情,夜幕辰,不只是东睦国英明神武的睿王,还是自己想要交付一生的挚爱。 楚亦寒温润的眸光落在云可羡光彩四射的小脸上,思绪早已漂洋过海,她太瘦了,若是他们喜结连理,自己会带着她四国周游,尝尽各地美味。 楚夫人悄悄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楚尚书,看来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儿子以往只是没遇到心仪的,并非是不喜欢女子。 寒 儿三岁那年,被一个女匪掳走,以为他年纪小不懂事,当着他的面与男人厮混,寒儿被救回时,看到陌生女子便厌恶地躲开。 这几年,也有不少家世人品不错的姑娘,暗自倾心于他,都被他一一回绝,还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对哪个女子动情了。 楚夫人眸子渐渐湿润,她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儿子这辈子不会孤老一生了。 “姑姑,紫蔓姐姐。”门外传来两个孩子稚嫩兴奋的小奶音。 “表弟和表妹下课了。”紫蔓起身,小跑着迎出去,才刚到门边,就被两个小不点一边一个抱住了大腿. 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娃扬起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紫蔓姐姐,你总算来了,我和安儿都想死你了。” 一旁的小男孩用力地点头,:“紫蔓姐姐,你上次走的时候说,过两天便来和我俩玩,怎么现在才来?” 紫蔓一手拉着一个蹲下身子,柔声道:“俏儿安儿,姐姐前些日子有事耽搁了,这次来会住在这里陪你们玩一阵子。” 两个孩子拍手叫好,围着紫蔓又蹦又跳。 “俏儿,安儿,还不快过去给姑姑行礼,愈发没规矩了。”楚亦寒大步过来,一手拎起一个。 两个小孩也不挣扎,任由他提着过来,脚一落地,便弯身恭敬地施礼。 “才月余不见,俏儿,安儿又长高了。”姚夫人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满眼的慈爱。 “俏儿,安儿,这是可可姐姐。”姚夫人指着云可羡柔声道。 “好漂亮的姐姐,你是仙女么?”安儿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抓着姚夫人的衣袖。 众人齐笑,楚老将军笑得尤为响亮:“哈哈,这小子,比他大哥强。” 俏儿嘟起小嘴:“爷爷,才不是呢,大哥最厉害了,安儿连俏儿都打不过呢,只会讨好漂亮姐姐。” 云可羡轻笑出声,近距离看才发现这两个小娃大约五六岁年纪,除了发型不同,长相竟是一般无二,看来是龙凤胎。 “舍弟舍妹顽劣,让云小姐见笑了。”楚亦寒见云可羡笑得眉眼弯弯,愈发 心动不已。 楚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心中暗道,若是都像你那般见了女子退避三舍,那还如何给楚家添丁进口,开枝散叶? “寒儿,可儿如今算是你表妹,自家人也别那般客气了,日后你就叫她可妹妹吧。”楚夫人恨铁不成钢,只得亲自上阵帮儿子一把。 楚亦寒心中暗喜,面上却是平静似水,朝着楚夫人躬身道:“就依母亲。” 云可羡并未觉察哪里不对,朝着两个小孩招了招手:“过来姐姐这里,咱们认识一下吧。” 安儿俏儿也不认生,齐齐贴过来,紫蔓也凑上前,没一会儿便传来阵阵笑声。 楚亦寒轻柔的眸光始终锁定在一处,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楚夫人轻轻扯了下另一旁的姚夫人,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快看咱家那傻小子,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专注呢。” 姚夫人点头,掩唇轻笑:“寒儿是看上我家可儿了,就是不知可儿对寒儿是否有意?” “慢慢来,相处久了,自然便有了感情。”楚夫人眸光晶亮,仿若看到了未来。 午膳过后,云可羡告辞与小欢凌云会和,楚老将军命人将几大盒子补品装上马车,不容推拒,说是小可儿太瘦了得好好补补。 回到酒楼,马车才一停下,墨柳便急急迎出来:“小姐,青峰派人传信给凌云,说是他要找的人如今就在宫里。” 凌云握着马鞭子的手一紧,待云可羡与小欢下了车,他躬身一揖:“五小姐,凌云有急事要去宫里一趟,您就呆在酒楼,等我送您回府。” 云可羡点头:“去吧,不必急着往回赶。” 话音未落,只觉耳边冷风骤起,一道人影似闪电般飞出去,几个纵跃便没了踪迹。 “这,这是怎的了?有那么急么?”墨柳拍了拍胸口,那小子飞起的那一刹那,险些踢到她的鼻子。 云可羡收回眸光,细眉渐渐凝起,发生了何事?与夜幕辰有关么? 主仆三人从后门进入酒楼,云可羡回了雅间,继续手头未完的工作。筆趣庫 “章公子,您怎的来了?”门外传来阿坤诧异的声音。 第201章 星沈阁阁主 “你小子这是什么话?本公子不能来?”章公子声音里带了几分愠怒。 “公子来了,小店蓬荜生辉,请进,快请进,二号雅间一直给您留着呢。”阿坤拔高了声线。 “算你小子机灵,先不急,我那几个兄弟还未过来,你家小姐在么?” “章公子有事?” “大事,快去请你家小姐过来。” “小姐在不在,阿坤不知,公子还是先进雅间喝茶,我去给您找找看。” “你小子若是敢糊弄本公子,小心你的脑袋。”章公子撂下狠话,跟着阿坤去往二号雅间。 云可羡将晾干的装饰图卷起装入纸筒,听着门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答,不由嗤笑。 夜幕辰若是知道章侍郎的儿子并不鸟他这个王爷,不知会不会气得跳脚。阿坤这小子确实机灵,以退为进,既不显得失礼,又不会耽搁正事。 “小姐,您要见那章公子么?”阿坤躬身施礼,试探着问。 云可羡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必了,知道如何说么?” 阿坤颔首,低声说了句:“小姐有事出了远门,归期不定。” 云可羡挑眉,这小子脑子倒是灵活,跟聪明人说话的确省了不少麻烦。 “去吧,按你说的做。” 阿坤颔首,低垂着头退了出去。 “那小鬼在何处?”凌云双目赤红,双拳紧握。 青峰斜靠着海棠树,扯了片叶子在唇边轻轻一吹,叶子飘飘悠悠落在地上:“怎的才来?他约莫是出宫了。” “出宫了?你确定?”凌云跨步上前,眸子里喷着骇人的火焰。 青峰皱眉,面上带了几分嫌弃,凌云一怔,不由退后一步。 “随我来。”青峰脚尖点地,纵身一跃,飞上大殿屋顶,凌云紧随其后。 “皇上在秋华殿招待南岳使团,那小鬼便在其中。”青峰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宫殿压低了声音道。 凌云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是南岳人?” 青峰白了他一眼:“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若是你再不说,休想让我帮你。” 凌云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不是他刻意隐瞒,实在是觉得此事有些丢人。 可若青峰不帮自己,那 厮出了宫,再想找到便难了。 凌云深吸了口气,平复着心中奔腾而出的怒火:“王爷受伤那次,我与仓木分头去找君莫离,差不多踏遍了东睦国的土地,好不容易找到他留下的标记。” 青峰皱眉,既是找到了标记,应是很快便可将君莫离带回,怎会拖了那么久?若不是有五小姐,王爷可能便会失去一条腿。 “我沿着标记一路追寻,一直到南岳边界,最后从一堆草垛中翻出张纸条,那小鬼竟然知道君莫离惯用的标记,引着我越走越远,连君莫离的影子都不曾看到。” 凌云双手握拳,手背因着用力青筋凸起,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自那以后,我便发誓找到他,定然砍了他的手。” “纸条写了什么?”青峰侧头看向他,面上仍是一贯的沉稳。 “追星赶月路迢迢,不知君与我俱杳。——癸雀。” “这就没了?”青峰好不容易被勾起好奇,本以为会是一场高手之间的对决,待听到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多少有些失望。 “这,这还不够?”凌云呼吸加重,胸腔不断起伏。 他能不气么?追着那小鬼跑了近一个月,鞋子都磨破了十几双,五米高的草垛他翻了半个时辰才找到那小小的纸条,到头来竟是个笑话。 “来了。”青峰矮下身子,指着下面一处。 凌云快速收敛情绪,猫下身子,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行六人统一的黑红色长袍,为首的那人身材高大,脊背挺直。 “我让人引那小鬼过来,他如今是南岳使臣,你可知道如何做?”青峰侧头看向凌云,眸子里带了些许凌厉。 凌云点头:“放心,我自有分寸。” 青峰转身似一只黑鹰飘然落地,片刻后,有名小太监匆匆跑出了偏殿。 凌云飞身下了屋顶,隐在一棵粗壮的古树后。 一刻钟的工夫,有两道身影从外面进来,前面带路的是那小太监,后面跟着一名年轻男子。 凌云从树后闪身出来,摆了下手,小太监躬身退了出去。 “不知公子有何贵干?”癸雀挑眉看向凌云,心中的失落被很好掩去。 方才竟以为会是他。 这么久了,他的气还未消么? 此次东行,除却公事外,心底总归是存了那点念想。 凌云步步逼近,对上男子琥珀色的眸子,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癸雀?星沈阁阁主?” 眼前之人不过十八九岁,除了眉间那掩不住的一缕邪气,和异于常人的浅淡瞳色,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若他就是癸雀,自己被这么个小鬼耍得团团转,说出去岂不更加丢人? “正是在下,敢问公子名讳?”癸雀压下心中不耐,眸光却不自觉带了几分凌厉。 他自恃机巧,从不屑于隐藏身份,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自是不足为奇。只是他也不会疯到满大街去宣扬自己的名号,此行刚至东睦,眼前之人他并未见过,那就只能是以往结下的仇家了。 癸雀唇边勾起一抹讥诮,如此记不起也是自然。他的仇家,哪里数得清了。 此人能指使宫中太监诱他出来,必定在东睦有些地位,若是不小心将他杀了,不知翊王会是怎样的表情,东睦国又是如何反应。 癸雀一派纯良地眨眨眼,浅瞳漾起几丝兴味。 凌云冷哼,眸子里燃着熊熊火光:“阁主威名远扬,哪里会识得我这等小人物?” “岂敢岂敢。”癸雀自谦,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对方显然言不由衷的恭维,隐在宽大袍袖中的手动了动。 凌云警惕地退后一步,暗暗做好了接招的准备,只要这小子敢先动手,他也不必客气,只要不打死,相互切磋伤了皮肉也不为过。 哪知癸雀只是无辜地歪了歪头,一只苍白的大手从袖中探出,挠了挠高竖的墨发:“公子既然不说,在下便告辞了。” 话落转身,跨步朝着外面走去。 在自家地盘上,凌云哪里容得他如此放肆,纵身飞起一把抓住了癸雀的衣袖。 癸雀猛然转身,袖子撕拉一声裂开,琥珀色的眸子中杀意隐现。 凌云只觉黑影闪动,一股凌厉的劲风袭来,他下意识挥掌抵住攻势,可谁知一掌挥出,却并未受到任何阻隔,方才感受到的杀气好似从未存在。 “住手!”一声厉喝。 第202章 莫离莫忘 余光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癸雀早已暗自卸了力,只运气护住要害。 凌云掌风如刀,收势早已来不及,一掌击在癸雀胸口。若不是潜意识里还带着几分理智,那小鬼恐怕早已见了阎王。 “凌云,你快停下!他若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君莫离急急冲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凌云的腰。 凌云一个闪神,调动的真气差点岔了道。 癸雀盯着从天而降的君莫离,眸光落在他紧抱凌云的双臂上,突然捂住自己的心口,委屈巴巴地道:“哥哥,他打我。” 凌云恨不得将癸雀盯出一个窟窿,看看这小鬼究竟在想什么。 自己论武功也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这些年在江湖庙堂间游走,方才绝不是他多心,那小鬼明明释放出了杀意,怎么一见君莫离,倒瞬间变了一副脸孔? 君莫离一听癸雀那微弱颤抖的声音,抱住凌云的双臂更紧了。 “君莫离,你个混蛋!”凌云怒气翻涌,手肘往后猛地用力。君莫离这小子竟然拉偏架,向着个外人。 “哎呦。”君莫离吃痛,捂住腹部蹲在地上。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癸雀长臂一伸,揽起君莫离,他抬眸与凌云视线相接,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君莫离本就比癸雀矮着小半个头,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竟让他忘了疼痛,呆呆地盯着眼前人棱角分明的下巴,一时有些怔愣。 凌云似是见了鬼般,惊恐地瞪大了眸子,这是什么情况? 青峰立于大殿窗前,微微眯起了眸子,纵是他跟着王爷见过大世面,对殿外的一幕也是惊异万分。 君莫离不是心悦五小姐么?怎的会与这癸雀如此……暧昧?青峰想到这个词,有些不解,又觉怪异。那小鬼如此紧张他,难不成是……怜香惜玉? 这,这也说不通啊,君莫离纵使比女子还要美艳,可毕竟是男人,着男装,癸雀不会不知。是了,他方才还叫了一声“哥哥”。 除非是……龙阳之好? 青峰胃里一阵翻搅,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恶心到了,但心里竟没来由生出几丝畅快,若是君莫离真被那小鬼收了,就不会时不时骚扰他家未来王妃了。 思及此,他竟抱有几分看戏的心态。 “王爷。”见夜幕辰进来,凌 云忙躬身行礼。 君莫离心下一惊,瞬间回神,压低了声音:“你,放开。” 癸雀一怔,对上他眸中突变的庄肃,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桎梏,垂眸抿了抿唇。抬起眼,又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朝夜幕辰躬身道:“睿王殿下。” 夜幕辰清冷的眸光从凌云、癸雀和君莫离身上扫过,落在癸雀破碎的衣袖上:“副使来此是找本王的?” 癸雀直起身子拱手道:“睿王国事繁忙,癸雀不敢打扰,闲得无事出来走走,一时鲁莽误闯此处,还望睿王见谅。” 凌云垂下的眸子里闪过诧异,小鬼竟是没在王爷面前奏他一本?是不想对两国关系造成影响?还是……看在君莫离的面子上? “副使客气,既是来了,进殿小坐吧。”夜幕辰边说边朝着大殿走去。 “癸雀还有事在身,就不叨扰睿王休息了。”癸雀躬身一揖,并未停留,转身朝着大门而去。 君莫离抬眸,看着那道高大的背影缓缓离开,眉心不由蹙了蹙。他受的伤不轻,凌云至少用了八成功力,那一掌可是结结实实击在了他前胸。 出得大门,癸雀清了清嗓子,压下喉间腥甜。他舔了舔唇,眼眸晦暗,黑袍墨发与唇边血色映衬,带着一抹诡谲,宛若嗜血的阎罗。 他转头向后看去,院子中空无一人,君莫离并未跟出来。他的唇角又挂上了那抹漫不经心的讥讽,不知是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还等什么?说说吧。”见君莫离不吭声,青峰忍不住用脚踢了下他的小腿。筆趣庫 君莫离吃痛,转头瞪了他一眼,本想追上癸雀看看他的伤,却被青峰和凌云不由分说拎进了大殿。 “你与那死小鬼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看上你了?”凌云从背后一把揪住君莫离的衣领。 这小子真是欠揍,还以为那小鬼只是借他的名号开了个玩笑,谁知这二人竟是一伙的! 君莫离一把拍掉凌云的大手:“你胡说什么?老子是男的,男的,你不知道么?什么小鬼,不认识。”他自动略下那个“死”字。 “你敢说不认识他?呵,被人家抱在怀里一脸娇羞,你哪儿像个男的?”凌云做呕吐状,想起刚刚的画面捂着嘴巴险些真的吐了出来。 饶是青峰再沉稳 ,也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 君莫离白皙的面上刷的一片通红,自己也不知怎的了,看着癸雀那担忧的神情,竟一时没有想到挣开。 “啧,让我说中了吧,瞧瞧这小脸,比涂了胭脂还红。”凌云围着他转了两圈儿,审视的眸光停留在他脸上,看得君莫离有些心烦意乱。 “凌云,你好不讲道理,本公子如何得罪你了?让你如此糟践?”君莫离杏眼圆瞪,抬脚朝着凌云踹去。 这些没良心的,以往他们受伤,哪个不是他精心医治才没留下任何病根的。 “想给那小鬼出气,你的功夫还得练上几年。”凌云轻松地一抄,君莫离的腿被他握住向上一抬。 “啊!”君莫离吃痛,发出一声惨叫。 青峰皱眉,看向软榻上的夜幕辰,他家王爷正闭目养神。 “得罪他的不是你,是那小鬼。”青峰脚尖一勾,将君莫离的腿从凌云手中救回。 君莫离抱着腿在原地跳了两下:“癸雀?怎么可能?他一直在南岳,凌云在东睦又如何与他有了仇怨?” “那你又是何时与他相识的?你私自去了南岳?”凌云跨步上前,一把抓住君莫离的领口,恶狠狠质问。 君莫离一噎:“我,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见过一面。” “萍水相逢?然后就一见如故,两情相悦,四目相对,十指相扣……”凌云冷笑,放开他的衣襟,“呵呵。” 青峰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你们……”君莫离粉霞蒸面,一时不知如何辩解。 “你别告诉我,他是怜香惜玉,把你当成了一个女子?”凌云又朝前迈了一步,距离君莫离只有半尺。 君莫离嫌弃地退后一步,在凌云上下打量的目光中霍然顿住,猛然想起刚刚癸雀搂起他,是那样的自然,让凌云逼问的,自己心中不知不觉竟也有些动摇,他莫非真的是…… 君莫离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继而用力摇了摇头,不由暗骂,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癸雀究竟做了什么?”君莫离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低声问道。 “那次王爷受伤,是他做了手脚,引凌云越走越远。”青峰沉声道。筆趣庫 君莫离蓦地抬眸:“不可能!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第203章 半路遇鬼 “什么?”凌云与青峰异口同声,齐齐看向君莫离。 “和你在一起?你和他联手耍得我们团团转,险些害了王爷?”凌云眸子里才压下去的火又重新燃起,似是比先前烧得更旺。 君莫离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拳,看向软塌上的夜幕辰:“我,纵是再混账,也绝不会害王爷。”筆趣庫 他一直愧疚没能及时给王爷疗伤,害得王爷遭了那么多罪,并非是他不告而别,而是有苦难言,不敢说,不能说。 夜幕辰只是呷了口茶,并未言语。 “那日,我去深山采药,归来的路上在一处茶棚小憩。”君莫离拉了个凳子坐下,神思渐渐飘远。 他将药篓放在地上,接过茶棚掌柜递来的凉茶一饮而尽,拉了张竹椅坐在棚子边上,只是随意一瞥,便再也没能移开视线。 男子身形高大挺拔,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堪称完美,高束的黑发透着股少年英气。 君莫离见过的美人不少,此人虽有几分姿色,却绝不至于凭借姿容得他垂青。 勾起他兴致的是那双泛着琥珀色的浅瞳,此人,并非是他东睦国人? 君莫离上下打量着黑衣少年,眸光落在他腰间垂坠的玉佩上,秀眉渐渐凝起。 南岳皇室的徽记?南岳与东睦交好,两国常有使团相互往来,去年他见过南岳大皇子腰间挂着的配饰便是此徽记,这人究竟是谁? 近日并未听闻南岳派人到访,他这般鬼鬼祟祟潜入东睦,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在心中发芽生根。 自此,君莫离便似影子般追在他身后,不知不觉间已过半月。 少年竟也只是游山玩水,踏遍名山大川,兴之所至,还吟咏赋诗几句。 君莫离着实未见过这般古怪之人,周身上下皆是危险气息,行事却似书呆子一般。他出入最多的地方竟是书肆,偶尔还会乘一叶扁舟,迎着微凉的晚风,翘着二郎腿仰躺在小舟上,抿上几口竹叶青,念叨什么“醉卧浮槎上,仰眺星河里。” 从最初的窥探,到逐渐的好奇,每次都告诫自己,他只是个随心所欲的狂妄少年, 没什么特别的,却不知怎的,临到晚间总是忍不住猜想,明日他会做什么?会去哪里? 君莫离便这样暗中跟在他身后,踏过鹜山奇绝、栎林葳蕤、奚园秀致、皖水逶迤。 就在他觉得自己错怪了这少年,日渐诞出结识之心时,变故陡生。 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打破了林中的安然静谧。 君莫离一眼不眨地盯着不远处被团团围住的少年,眼前的一幕印证了他最初的猜想。哼,此人果然绝非善类。 然而内心深处不知为何升起一丝淡淡的怅然,他不禁暗骂自己:君莫离,枉你混迹江湖多年,竟是被这毛头小子给糊弄了去! 君莫离正暗自懊恼,抬眸之际,却见一道剑光朝着少年刺去。 寒光一闪,一剑当胸刺到,少年惊慌失措,竟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正巧堪堪避开这一剑。 君莫离暗自冷笑,到了这时候还装作不会武功,我便看你能演到几时。 他隐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古树上,等着看那少年如何收场。 少年似是武功极弱,跌跌撞撞,左右躲闪,却再难有方才那样的好运气,很快衣衫便破了几道口子,灼目的鲜血滴滴答答渗进泥土里,步子也渐渐迟滞。 “卟”长剑刺入皮肉的声音。 黑衣人瞧见那没入少年腰侧的剑尖,心中大喜,十数人合围,欲待同时出手,眼看就要将他扎成刺猬。 “以多欺少,真不要脸。” 君莫离终于忍无可忍,飞身跃下之时手中暗器已解决了其中二人,黑衣人没想到对方竟还有帮手,怔愣一瞬,那飘逸的身影已落在少年身前,又一黑影倒下。 “哥哥救我。”许是失血过多,少年的声音有些微弱喑哑。 君莫离一怔,他长相柔美,以往总是被当成女子看待,除治病救人外,很少有人如此倚仗于他,这声哥哥叫得他很是受用,胸中登时升起万丈豪情:“别怕,看谁敢动你。” 黑衣人交换了眼神,还未来得及行动,便见君莫离一挥衣袖,耳畔昆山碎玉之声无异于魔音入耳:“易功散。” “易功散?!”黑衣人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若强自 运功,便会爆体而亡。”君莫离唇边漾起一抹艳丽的笑。 “怎样,要不要试试?” “老三,别听他的,这兔儿爷诓咱们,大家一起上,剁了他拿解药!” 君莫离神色闪过一抹慌乱,若是这次能逃过此劫,日后他定然要随身带着些药粉。 几名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举着长剑朝二人直冲过来。 君莫离暗叫不好,他武功不强,方才偷袭得手也是趁其不备,此刻自保虽是没问题,只是那少年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丧命于此。 眼看黑衣人的剑尖朝着他们当胸刺来,君莫离眸子里腾起一片杀意,他一把将那少年从地上扯起来护在身后。 拼了,君莫离暗自咬牙,为了那声“哥哥”,即便是性命相搏,也绝不能弃他而去。 君莫离飞起一脚,踹向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使尽浑身解数,你来我往过了数招。无奈赤手空拳,寡不敌众,眼看便处于劣势。 “方老三,你丹田真气已经开始乱窜了吧?” 身后少年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是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响。 低沉的声音缓缓诉说着,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在循循诱导:“你吸口气,有没有觉得身上爬满了小蚂蚁,啃咬着你的皮肉,一直痒到血液里……” 黑衣人皆是停下了进攻的动作,齐齐看向少年,想从他那双琥珀似的眸子里辨出真假。 君莫离一怔。 真气乱窜?热流?万蚁噬心?这不是易功散的作用啊,倒像是…… “阴阳合欢散?哈哈哈哈哈哈哈!” 君莫离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那日癸雀竟给黑衣人下了阴阳合欢散,若不交合,两个时辰内必定皮肤开裂,七窍流血而亡,而那荒山野岭的去哪儿寻得女人?自然是考验他们兄友弟恭的时刻了。 “这招着实阴损!”君莫离熬着药,莹白的面庞被蒸腾热气染上娇艳的粉红,忽而想起了什么,眯起了眼睛,“不过,你怎会随身带着合欢散?” 癸雀浓密的睫毛垂下,浅色的瞳孔变得暗淡,面上划过一抹忧伤,低声道:“我总要防着翊王的,藏了些药但求自保罢了。” 第204章 君影缠我心 “哦对,你们南岳那个翊王,也太不是个东西了,竟给你下了金丝蛊!幸好有我在,若是蛊入肺腑便会像金丝一般缠绕,到了最后只会被活活憋死。”君莫离美眸圆瞪,出声骂道。 想到癸雀身上深深浅浅骇人的疤痕,显然不是一夕造就,他心中泛起一丝怜惜:“你才多大呀,即便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他也不该如此狠毒呀!” “快要加冠了。”癸雀眨巴着眼,活像头无辜的小鹿。 “啊?”君莫离只是随口一说,并未真的想要知道他的年龄,不过既是他比自己小三岁,那确实该叫声哥哥。 在他昏迷之际,君莫离已然仔细察看过,那玉佩的图案是负屃,喜好斯文的神兽,而南岳皇室的徽记嘲风则象征祥瑞与威严,想来是自己离得远未看真切。 “你到底听到了翊王什么秘密?”君莫离一脸好奇。 “哥哥想知道?”癸雀冲他招招手,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君莫离凑上前去。 喷洒在脖颈的热气让他有些不适,君莫离微微瑟缩,却仍止不住好奇,听完癸雀的话,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错愕地道:“真的?” 癸雀重重点头:“如假包换。” 日子过得飞快,在君莫离精心调养下,癸雀的伤好了大半,金丝蛊也已尽数解了。 癸雀舒展着筋骨,没了金丝蛊的束缚,只觉周身轻盈至极,他英俊的脸上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苦肉计虽苦,但是苦尽甘来呀。 “王爷受伤的那些日子,你都是在陪着那小鬼游山玩水?”听完君莫离怨念浓重的控诉,青峰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我……” 君莫离真心有些委屈,他原是怕南岳奸细混入才一路追踪,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成为他不告而别的理由。一想到王爷当时竟在没有麻沸散的情况下生挖腐肉,他便一阵阵的懊悔。 药房的麻沸散都用在了那小鬼身上,君莫离最是听不得他软软地叫着:“哥 哥,我疼。” 那些画面仿若又出现在眼前,君莫离只想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当初就不该心软,让那小鬼疼死。自己那般尽心竭力地帮他解毒疗伤,他又做了什么? 那日自己采药回来,竟全然不见了他的踪影,床榻干净得仿佛从未有人来过。君莫离竟是从未有过的惶急,以为是翊王派人来寻仇,急匆匆欲追,却见到了桌上的这张字条。 【金丝虽解缚,君影缠我心。待到相逢日,乞恕今时因。】 纸条一角还画着一只展翅飞走的小鸟。 他身上腾的就升起一股热气,只觉耳根处也被灼烧得炽热,这小鬼竟然敢调戏他?! 踏上了回往京城的路,他蹂躏着手里那张纸条,幻想着这是那个小鬼的脑袋,手下的动作一紧。 “我错了。”君莫离双膝一软,朝着夜幕辰的方向跪下。 青峰恨不得当场揍他一顿,只是在王爷面前有所收敛,隐忍地踹了君莫离一脚。 君莫离险些扑在地上,揉着屁股不敢发作。 “你确定那少年是癸雀?”夜幕辰的声音清淡,听不出喜怒。 “当然,我确定。”君莫离直起身子,面上带了谄媚。王爷并未迁怒于他,是不是代表已经原谅他的过失了? 只是王爷为何问自己癸雀的事? 癸雀到底是何来路?如何成了南岳国副使,和翊王同来东睦? 可他不是说,金丝蛊就是翊王下的么?又怎会…… 直到此时,君莫离方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成了那个小鬼解蛊的工具! “王爷,我能把他做成药人吗?”君莫离恨得牙痒痒,想想还是觉得不解气,这人不但利用他,竟还胆敢调戏他。 “你有那个本事么?”夜幕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不紧不慢道。 君莫离被这句话打击得话都有些说不顺:“他,不是……我把过他的脉,好像……内力很弱啊。” 青峰也有些讶异,看王爷的态度,这应是一个高手,可怎么连君莫 离都觉得此人内力微弱? 夜幕辰思忖片刻:“星沈阁暗探杀手众多,或许不以内功论长,星沈阁阁主若想要你的命,还不待你内力运转,脑袋就已经滚上三圈了。” 青峰黝黑的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笑,王爷如今说话,倒越来越像五小姐了。 凌云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王爷的意思是那小鬼相当厉害,刚刚倒是自己低估了他。还好方才留了余地,他也有所顾忌,若不然出了宫怕是有场生死对决了。 “王爷的意思……他是星沈阁的?”君莫离眉心微蹙,思考须臾,抬眸道,“星沈阁又是什么?” “一个情报组织。”凌云沉吟着说。自己暗中探查了许久,才得到了几句讯息。 在江湖上摸爬打滚多年,君莫离怎的从未听说过什么星沈阁?阁主?那小鬼竟是个有身份的人。 青峰无语,君莫离这小子愈发愚笨了,怕是日后被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 感受到王爷周身濒临冰点的气场,青峰刚要把人扔出去,便听夜幕辰道:“慢着,他有没有留下什么?” 君莫离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在腰间精致的钱袋上:“没有啊,怎么?” 凌云朝青峰递了个眼色,突然出手按住他,青峰一把将那个钱袋扯了下来。 “哎!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是已经晚了,青峰掏出一张小纸条,在夜幕辰的示意下,念道:“金丝虽解缚,君影缠我心。待到相逢日,乞恕今时因。” 几人面面相觑,看向君莫离,皆是一脸古怪。 君莫离只觉肩上按着他的双手在轻轻颤抖,青峰低着头,微微耸动的肩头出卖了他。 “下去吧。”夜幕辰呷了口茶。 “是。” 不一会儿,大殿外便爆发出一阵压抑许久的笑声。 君莫离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我还在这儿呢,你们真的够了!”他靠近大殿小声道,“王爷,我真的不能把他做成药人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字。 “滚。” 第205章 善恶难明 “小姐,送亲的几人回来了。”管事带着个婆子进来,二人躬身施礼。 云可羡接过墨柳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手:“蒋家那边可有置办酒席?三姐姐如何了?” “回五小姐,并无酒席,蒋小少爷让人将两位小姐从后门抬进院子,三小姐路上要跳车,老奴只能按二老爷说的将她捆上。” 婆子偷眼瞄着云可羡,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她一回府,便听说了府里发生的几件大事,这才几天,二老爷和二小姐都没了。 “你们可有在那里停留?”云可羡拈了块芸豆卷小口地吃着。 婆子咽了下口水:“老奴听从五小姐的话,在附近的驿馆住了一宿,第二日一早便悄悄到蒋家门口看着,等到晌午,并未传出什么消息,便启程往回赶。”筆趣庫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回到府里,她连早膳都不曾用,便被管事叫到了这里。 云可羡抬眸,见婆子眼巴巴盯着盘子里的糕点,不停咽口水,知道她这一路上必然不好过。 “墨柳,再去端些糕点,取十两银子让她给送亲的那几人发了。”云可羡将一块芸豆卷递给婆子,“先垫垫肚子吧。” 婆子双手颤抖着接过:“多谢五小姐。”随即将整块塞进嘴里。有人私下跟自己说过五小姐是个妖女,府里接连出事,都和她有关系。如今看来,那些纯属谣言,妖女怎会有如此善心? 婆子接过墨柳递来的托盘躬身谢过:“多谢小姐体恤,日后有事小姐尽管吩咐,老奴定当尽心竭力。” 入府十五年了,还是头一次领到这么多的赏赐,五小姐哪里是什么妖女?分明是慈善心肠的女菩萨。 “这些日子你们几个辛苦了,回去好好歇着吧。”云可羡将手中的汤碗放下,又接着道,“管事,稍后再走。” 婆子躬身退了出去。 “小姐,老夫人让陈婆子找了大夫人几次,大夫人推说自己身子不适,大小姐最近都是在福寿居用膳。” 管事低眉顺眼,待 那婆子走出了院子,才压低了声音道。 云可羡晶亮的眸子眨了眨,沉吟着道:“秋后的蚂蚱,不必管她,若是她出门,派人跟着。” “是。”管事颔首,又接着道,“秦家来人了,想接大夫人回去,她似是并未答应。” “接她回去?可有什么条件?”云可羡放下筷子,“这么多年,秦家似是从未有人来看过大伯母。” 管事点头,轻叹了一声:“老奴也没见过,听说秦家这几年败落了。”筆趣庫 “哦?”云可羡起身,“走吧,去看看她。” 管事愣怔了片刻,小姐最近倒是对大夫人较为关心,是怜惜她时日不多了么? “小姐,您看那人,倒有些像王氏?”墨柳指着不远处一个瘦弱的身影低声道。 云可羡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微微眯起了眸子。 “小姐,瞧老奴这记性,竟是忘了说此事,这几日王氏都会到大夫人那儿,说是老姊妹叙叙旧。”管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压低了声音。 “呵,叙旧?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墨柳冷笑,这王氏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闲,非要找点事么? “走吧,回去,今儿不去了。”云可羡转身,朝着碧竹苑的方向而去。 管事和墨柳对视一眼,他俩似是没说什么,小姐怎的就不去了。 “小姐,若是您不想见到王氏,老奴跟门口的小厮交代一声。”管事小跑着追上来,试探着问。 “不必了,随她吧。”云可羡脚下的步子不停,“我最近都会在壹家欢,若是有事,让人到那里找我。” 管事颔首,应了声:“是。”待墨柳从他身边快步经过,才想起问道,“墨柳姑娘,壹家欢是何处?” “新开的酒楼,街市中心。”墨柳扬声答了句。 主仆二人从府里出来时,便瞧见凌云压低了帽檐斜倚在马车边。 “五小姐,还是去酒楼么?”凌云跳上车辕,低声问。 云可羡轻轻点头,马车缓缓驶出。 “小姐,您刚刚为何突然改变了 主意?”墨柳不解,王氏如此频繁地找大夫人,定然是憋着什么坏心思,她们此时过去,不是刚好逮个正着么? 云可羡将丝线的一头递给墨柳,自己拉着另一头慢慢伸展:“你有没有钓过鱼?” “嗯?”墨柳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小时候和爹爹去庄子边上的清水湖钓过。” “大鱼都是在湖中央的,只有放长线才能钓到。”云可羡将丝线分成五份,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翻转穿插。 墨柳垂眸看向手中丹青色的丝线:“小姐的意思是,她们再折腾也翻不出多大浪花,暂且不去管,等着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云可羡挑眉:“我家墨柳愈发聪慧了,一点便知。” “若是大夫人与她合伙,又像上次那般在府门口闹出笑话,岂不是对咱们将军府不利?” “将军府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还在乎几个蛀虫?”云可羡嗤笑,就凭王氏那个没脑子的,还不配让自己费心思。 她倒是想看看那几个女人能折腾起多大的风浪。 “大夫人这些日子倒是消停了不少,小姐那般照拂四小姐,她应是不会再起什么坏心思了。”墨柳从暗格里拿了一缕银色的丝线,分成五份。 云可羡手里的动作不停:“大夫人和王氏一样,也是个没脑子的,倒是云淑玉,需得留意。” “大小姐?最近似是变了个人,昨日奴婢去找管事领丝线,踩了颗珠子险些滑倒,她刚巧路过一把拉住了奴婢,若是以往,不落井下石便算是好的。” 云可羡细眉凝起,云淑玉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墨柳和墨妈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仇人,她怎么可能放弃复仇? 踩了颗珠子?还真是巧啊,怎的就偏偏被她撞上,还出手救人? 云淑玉莫非真的摇身一变成了善人? “小姐,您在想什么?”墨柳将手中的银色丝线递过去。 云可羡手中的动作顿住,瞳色瞬间冷了下去,蓦地,她扔下手中的络子,一把抓过墨柳的手腕。 第206章 蝶吻之毒 墨柳惊得瞪大了眸子:“小,小姐。” 云可羡也不答话,三指搭在墨柳纤细的手腕上。 墨柳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她还以为车外又有劫匪,小姐听到了什么动静。 “凌云,掉头回府。”云可羡放开墨柳的手腕,朝着车外喊了声。 凌云“吁”一声拉住缰绳:“小姐,出了何事?” “先回去再说。”云可羡将未完成的络子收进暗格,面上带了少有的凝重。 墨柳心下有些不安,小姐今日是怎的了?接连两次定好的事都突然改了主意。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墨柳试探着想要碰触云可羡的小手,才刚一挨上,便被那冰凉的温度惊得收回了手。 “小姐,您,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墨柳急急将手盖在她额头上。 云可羡拉下她的小手,深吸了口气:“我没事,有事的是你。” 墨柳圆圆的杏眼里闪着疑惑,心中有些不安:“我?奴婢并未感觉哪里不适。” “你中毒了。”云可羡闭上双眸,两只小手紧握成拳,因为用力微微有些颤抖。 “什么?”墨柳和车外的凌云异口同声。 “小姐,怎么会?奴婢除了碧竹苑与酒楼,并未服用外面的膳食。”墨柳心下害怕,面上却是强装镇定,小姐的医术不容置疑,说她中毒了定然不会错。 云可羡抬起眸子,面上带着少有的戾气:“此毒名为蝶吻,是通过肌肤接触传播。” “蝶吻?墨柳姑娘中的毒是蝶吻?”凌云不敢置信地喃喃着。 “你知道此毒?”云可羡诧异地问,这毒还是从她娘留下的几本古籍中看到的,凌云竟然知晓。 “蝶吻,似蝴蝶碰触花蕊,沾染在肌肤上,七日不解,全身溃烂而亡。”凌云挥着马鞭,马儿受惊,一路狂奔。 墨柳小脸刷的惨白,双眼无神没有一丝焦距,脑海中只剩下那句——全身溃烂而亡。 父母才刚刚过上想要的日子,她死了,他们怎么办?还有,她和青峰商量好了,等小姐嫁入王府,他们便成亲。 若她命该如此,又何必要等到七日后。 “墨柳,你信我么?”云可羡重重抓着墨柳的肩膀,想要将她从惊惧中拉回。 墨柳似木偶般慢慢抬眸看向云可羡,大老爷去庄子想要带她走,小姐也是这么问她的。 “信。” 墨柳恍然回神,重重点头。有小姐在,她不怕,多少次大风大浪,小姐都带着她闯过来了。这 次,也定然行! “凌云,你这是要去哪里?”云可羡方向感极强,纵使坐在车里也感觉到了不是回将军府的路线。 凌云挥着马鞭一路疾驰,扬声道:“君莫离在宫中,他给王爷解过此毒,应是有解药,就算没有,宫里的御药房药品齐全,配制解药能快些。” 云可羡一怔,夜幕辰中过此毒?何时的事?又有谁会给他下毒? 墨柳眸子里闪过一丝希冀,自己是不是……有救了? “好,再快些。”云可羡压下心中隐隐的疼痛,朝着车外喊了声。 “是。”凌云应了声,接连挥动马鞭,“驾,驾——”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到了宫门口。 凌云停好马车,云可羡纵身一跃,利落潇洒,转身将墨柳带下车。 三人疾步朝着宫里而去。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坐着两个相貌非凡周身贵气的男子。 “呦,王爷又看上谁了呀。” “身形有些像,应该不是她。”对首的男子随口答道,视线却仍是死死锁定在那抹越来越远的小身影上。 黑衣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哦,翊王情人遍天下,原是多到记不清了。” “爷愿意,关你何事?”眼见三人进了宫门,翊王放下帘子,抬脚朝着癸雀踹去。 “王爷在南岳四处留情也就罢了,什么时候在东睦也有相好的了?”癸雀随意挪动了一下双腿,躲开他的攻击,“是哪位姑娘呀?” “听说你遇到君莫离了?”翊王懒懒地斜倚在软垫上,桃花眼中闪过一抹揶揄。 癸雀似笑非笑的唇角有一瞬僵硬,随即被他掩去,他不由坐直身子,抬手将长发甩至身后:“我……嘶。” “哈哈!”翊王忍俊不禁,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还真看不出,君莫离这三字倒比武林高手威力更大,你莫非真的对他动了心不成?” 癸雀揉着手肘,垂下眸子咕哝,声音很低,却又刚好叫翊王听见:“王爷说笑了,属下哪儿比得上您风流倜傥?” “不过还别说,那小子若是女子,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翊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桃花眸中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色彩。 “是么。”琥珀瞳中寒芒惊掠,癸雀抬起头,却又恢复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听说君莫离随身带着十几种药粉,王爷若对他有意可要当心着些。”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翊王挑了挑眉,唇边露出一抹暧昧的笑意 。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 癸雀对上翊王的视线,竟是毫不避让,原本慵懒的神色渗出几分冷然乖戾。须臾,他轻笑一声:“爷见过的美人还少么?我却只见过这一个。”癸雀顿了顿,重复道,“只他一个。” “君神医是属下的救命恩人,王爷还记得我是如何与他相识的么?” 翊王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若我不为王爷您办事,就不会落得一身伤,更不会在西陵中了金丝蛊,那可是金丝蛊啊,一圈一圈缠入肺腑,王爷知道有多痛吗?您当然不知道!”癸雀捂住心口,眉目间爬上一丝痛苦。 “我本是南岳最年轻的秀才,如今呢,您倒是情人遍天下,我可是仇家遍天下啊,她们爱你,可他们要杀我啊!” 翊王深吸一口气,果然,他又要开始翻旧账了。 “要不是本王让你练武,还不等你念两句之乎者也呢,早就让人杀了。”翊王振振有词。 “王爷那是让我练武?您是把我扔进星沈阁自生自灭啊,那里面都是一群杀手,变态!我能活到今天都是祖上积德!”癸雀简直被他脸皮的厚度震惊了,“我要是正正经经念书,谁闲得没事来杀我啊?” “我啊。”岳翊说得理所当然,一双桃花眼笑得肆意风流。 癸雀眨巴着眼,一口气卡在喉咙里。 他自然不是当真对翊王心存怨恨,那个时候,谁都要让他死,除了翊王。 方才的气氛,总要有人出来打破的,先低头的人,自然不会是翊王。 “你以为爷和你一样,会喜欢男子?放一百个心,小爷如今已心有所属,什么家花野花狗尾巴草,统统都入不了爷的眼。” 翊王冷哼一声,翘起二郎腿,记忆深处那抹娇小的身影愈发清晰,将他的心房一点点撑开,每每想起,便胀胀的有些微痛。 “心有所属?”癸雀挑眉,见翊王桃花眸中渐渐染上柔情,他这一年多确是变了不少,游戏人间的混世小魔王,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了南岳国手握重权的六王爷。 “哦,原是王爷的画中人。” “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要不要再尝尝金丝蛊的滋味?”翊王眸子里射出一道寒光。 “好呀好呀,反正有君神医呢。” ”你……“翊王无语,“若是再有下次,小爷我有的是法子让你闭嘴。” “对了,属下有事禀告。蛇夭传来消息,她与七公主来了东睦。” 第207章 解毒之法 “悠悠?”翊王俊眉深拧。 见癸雀仍是一派淡然,翊王眼底划过一抹怒色。 “悠悠是本王唯一的亲妹妹,若是你对她无意,便直接告诉她,敢惹她伤心,本王饶不了你。”筆趣庫 “属下明白。” 青峰正在偏殿整理着夜幕辰批阅的奏折,殿外的小太监急匆匆来报:“青峰大人,凌云大人带着两个姑娘,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青峰皱眉,凌云那小子搞什么鬼,昨日被王爷责骂了,怎的今儿又跑来宫里了,什么姑娘?怎的带来了此处? “去看看。”夜幕辰合上奏折,沉声道。 “是。”青峰快步走了出去。 殿门口站着的三人将青峰吓了一跳,他们面上皆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五小姐?墨柳?出了何事?”青峰急急上前,低声问。 “墨柳中了蝶吻,你快让君莫离过来。”云可羡压抑着心中的慌乱,沉声道。 青峰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怎么会?” “快去找君莫离,其他的稍后再说。”云可羡推了他一下,厉声道:“快去。” 青峰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墨柳,别怕,等着我。”话落似闪电般飞了出去。 墨柳含泪点头。 “可儿?”夜幕辰高大的身形立于门边,眸光落在那个熟悉的背影上,轻轻唤道。 云可羡转身,对上夜幕辰深邃的眸子,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夜幕辰快步过来,牵起云可羡的手:“随我进去。” 四人进了大殿,云可羡将墨柳中毒的事说了一遍。 “蝶吻?”夜幕辰冷眸眯起:“那云家大小姐倒是好大的本事。” 墨柳一怔,王爷的意思是,她身上的毒是大小姐下的? “可儿,别急,君莫离知晓此毒解法。”夜幕辰拉着云可羡坐下,命人端了茶水点心。 云可羡点头,黑漆漆的眸子 里漾起一片水雾。 一路上,她的整颗心都似是被人紧紧攥着,慌乱,无助。她怕,怕君莫离突然离开皇宫,就像上次夜幕辰受伤时那般。怕墨柳等不及自己研制解药,七天,短短的七天,不能出任何岔子。 直到此刻,见了夜幕辰,听着他说别急,别怕,揪紧的心才一点点放松。 “你,是如何中了蝶吻的?”云可羡捧着温热的茶盏,冰凉的小手有了一丝温度。 夜幕辰一怔,凌厉的眸光扫过一旁站着的凌云,这小子最近愈发大胆了。 凌云周身一寒,忙垂下眸子不敢再看。 “若不是凌云,我恐怕此时已然倒下了。”云可羡轻叹了一声,自己原来并没想象的坚强。 夜幕辰拿开她手中的茶盏,将两只嫩白的小手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三年前,我带使团出使西陵,回来的途中被人下了此毒。” “西陵?”云可羡想起他刚说的那句云家大小姐倒是好本事,难不成此毒来自西陵? “嗯。”夜幕辰点头,“那时恰好带着君莫离,他用了六日制出了解药。” “六日?”云可羡只觉脑袋一阵轰鸣,心中隐隐作痛,“这六日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墨柳杏眼圆瞪,险些惊呼出声,忙一把捂住嘴巴。 夜幕辰将掌心里的小手贴在他壮硕的胸前,轻笑道:“我去西陵回来,奏折堆积成山,还没批完,君莫离的解药倒是制成了。” 云可羡再也绷不住,成串的泪珠沿着白嫩的脸颊滑落,那时的他该是多么孤立无助,只是短短的一个时辰,中毒的是墨柳,自己已然快要撑不住了。 “可儿。”夜幕辰慌了,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怎么将可儿惹哭了? 从未见过可儿落泪,就算是说出自小受姨娘苛待,被祖母不待见,严寒腊月被送到庄 子上受尽苦楚,她都是独自挺过来了。 夜幕辰用指腹轻轻抹去她唇角的泪滴,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可儿,有我在,不要怕。” “不怕。”云可羡哽咽着点头,泪水却是止不住地流淌。 “小姐,奴婢没事,您别难过了。”墨柳仰头,将眸子里快要溢出的泪逼了回去。 若是她难过,小姐会更加担心,此生能遇到这样的主子,自己即便是死了,也值了。 “墨柳和小欢陪着我受了不少苦,若是没有她们,也就没有今日的我。”云可羡紧紧抱着夜幕辰的腰,呜咽着。 “我知道。”夜幕辰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这会子他们应是去御药房配制解药了,我带你去看看。” “真的可以么?”云可羡仰起小脑袋,吸了吸鼻子。 “嗯。”夜幕辰点头,可儿与君莫离合作,许是能快些配出解药,也好让她安心。 夜幕辰交代凌云陪着墨柳在此等着,他带着云可羡急急去往御药房。 御药房并未有其他的太医,想必是被青峰赶了出去。 正如夜幕辰猜想的一样,君莫离正被青峰催促着赶制解药。 蝶吻这种毒三年前便在东睦彻查,这么多年都不曾出现了,君莫离身上带的解药和毒药不少,却并未有此种。 “王爷,可可,你们怎么来了?”君莫离抬眸诧异地问。 云可羡上前,将案子上的方子细细看了一遍,脑子里飞快地分析着药性:“我来帮你。” “可可,你哭过了?”君莫离侧头瞧着云可羡红肿的眼睛,有些心疼地低声问。 “没有。”云可羡不想说话,只想赶快看到解药。 “那你眼睛怎的红了?”君莫离不放心,停下手中的动作,“让我看看,是不是生了眼疾?” “君莫离,本王限你一炷香的工夫,将解药制成。” 第208章 配制解药 夜幕辰低沉的嗓音冰冷刺骨,在身后突然响起,君莫离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一,一炷香?怎么可能?”君莫离口中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却是加快了几分。 “青峰,计时。”青峰搬了椅子过来,夜幕辰一撩衣袍在二人身后坐下。 “是。”青峰喉咙里似是着了一把火,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他转身从木盒中抽了一支香点燃,看着忽明忽暗的火花,眉间凝起一道深深的折痕。 是谁?到底是谁?这般狠毒,给墨柳下了蝶吻?那丫头最是胆小,定然吓坏了。 青峰胸口的位置一阵揪痛,他堂堂一品侍卫,却是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他双拳紧握,眸子里划过一抹痛楚。 “青峰,你去陪着墨柳吧,她更需要你。”云可羡利落地将磨好的药粉按比例称重,在君莫离转身之际,将一小搓药粉掺入其中的一份。筆趣庫 有夜幕辰在身后监督,君莫离不敢怠工。 倒是墨柳,平日胆子便小,遇上这么大的事,又处在陌生的环境中,身边连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定然会胡思乱想。 “是。”青峰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偏殿,闻言应了声躬身快步出去。 君莫离长出了口气,顿觉身后轻松了不少。 想他堂堂君神医,什么时候沦落到此种境地了?黄金万两没有也就罢了,还被人看押犯人般盯着,着实有些憋屈。 “可儿,喝口茶歇歇吧。”夜幕辰起身,将手中的茶盏递到云可羡唇边。 云可羡心中一直有团火在燃烧,还真是渴了,手上沾了药粉,不便自己端杯子,就着夜幕辰的手,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口。 君莫离有一瞬的闪神,可可似是愈发对王爷无所顾忌了。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也毫不避讳了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想东想西?”云可羡皱眉用手肘碰了下君莫离,这小子还真是得有人看着。 “超了时辰,罚俸一年。”夜幕辰冷哼一声,及时补了一刀。 君莫离晃了 晃脑袋,拉回飘远的思绪,手中的动作愈发快了。他名义上是江湖游医,实际却按太医最高品阶享受朝廷俸禄。 虽说他在外面接一个活计便有万两黄金作报酬,那也得是王爷默许下才可以的。 偏殿这边,青峰一进来,便瞧见墨柳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发呆,小脸苍白眸光空洞,似是没了灵魂的躯壳。 “丫头。”青峰跨步过来,一把将她扯入怀中,紧紧地抱着。 墨柳冰冷的小身子一颤,嗅着熟悉的味道,漂浮的心一下子有了归宿。 成串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片刻便打湿了青峰胸前的衣襟。 “我,我好怕。”她哽咽着,小手紧紧抓着青峰腰侧的布料。 “我在。”青峰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 他并未说“不要怕”这样的字眼,小姑娘又岂会不害怕?青峰只是许诺,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会一直守在她身边。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墨柳耳畔,大手在在她后背轻轻拍抚。她只觉轰的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那句“我在”一遍遍不断地重复。 墨柳闭上眸子,小脸紧贴在青峰健硕的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慌乱无助的心一点点平静。 凌云端着一盘糕点进来,看到的便是一对紧紧相拥的身影。 青峰背过一只手摆了摆,示意他赶快离开。 凌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好啦,你们晚些再继续,先服了解药吧。”一个带着戏谑的女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墨柳一惊,忙不迭地从青峰怀中退出:“小,小姐。” 云可羡脚步轻快地走上前,眸光落在墨柳红彤彤的小脸上,轻笑着道:“怎么?怪我不解风情?若不是急着试药,你以为我想进来?” 解药在夜幕辰的督促下竟是提前完成了,几人便马不停蹄赶往偏殿,老远便瞧见凌云扒着门缝朝里偷窥。 君莫离才想上前逗弄,被云可羡一把扯住,侧头给夜幕辰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在门外等候。 墨柳胆子小脸皮薄 ,今日本就吓得不轻。 “小姐,您,您又笑话奴婢。”墨柳一把抱住云可羡的手臂,一张小脸愈发红得滴血。 “好了,傻丫头,快将解药服下,稍后我来替你把脉看看。”云可羡轻轻拿开她的小手,将一粒药丸递到她唇边。 青峰稳了稳心神,转身倒了杯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是漫长的,云可羡到门边招呼着几人进来。 君莫离贼兮兮的视线从青峰面上扫过,又转头看向一旁站立的墨柳。 “呵,我说你小子跟火烧屁股似的,将本公子险些给撕扯散了,原来是另有内情呀,赶紧交代,什么时候勾搭上人家小丫头的?”君莫离拉了张椅子大咧咧坐在青峰面前,翘着二郎腿挑眉看向他。 “关你何事?”青峰抛过来一记警告的眼神,若是王爷不在,他早已将这小子给丢出门外了,什么叫勾搭上?自己和墨柳分明是两情相悦。 “嘿,你还真是过河拆桥,你给本公子等着,下次你跪着求……”君莫离话还未说完,便被云可羡有些惊喜的声音打断。 “好了!” “小姐,您是说,奴婢没事了?”墨柳一双杏眸闪着莹莹泪光。 云可羡点头,一颗悬着的心终是放下。 “这么快?”君莫离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抓过墨柳的手腕。 青峰眸子里射出一抹危险,刚要上前,被云可羡一个眼神制止。 “奇怪,难不成是这丫头体质特殊?”君莫离口中嘟囔着,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是说比王爷那次解毒要快很多?”云可羡双瞳泛着亮光。 君莫离点头,摩挲着下巴:“王爷何等壮健,服下药丸用了半个时辰才解了毒性,这丫头才多大会儿便恢复如初了。” “看来果真如此,加了知母解毒更快些。”云可羡沉吟着道。 “可可,你是说这解药不是之前我那配方?”君莫离皱眉,“你何时多加了味药,我怎没瞧见?” 云可羡张开手心,里面赫然躺着一粒漆黑的药丸。 第209章 拜见皇上 君莫离接了过来,凑近鼻尖闻了闻:“这个是我那配方。” 云可羡点头,眼底浮现出隐隐笑意:“不错,我做了两手准备。”为了万无一失,她先让墨柳服用了自己的新配方,即便效果不佳,还可及时补救。 “你,你还真是只小狐狸。”君莫离无奈地摇头苦笑。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都是他信任之人,算上那小鬼,可可是第二个。 想到癸雀,他不由一时怔神,随即压下心中莫名的浮躁。 “无心之举,还望见谅。”云可羡微微躬身朝着君莫离施了一礼,她只是想要墨柳多一层保障,情急之下,竟是忽略了君莫离会作何想。 “可儿,跟他不必客气。”夜幕辰一把将云可羡拉起,一记凌厉的眼刀射向君莫离。 君莫离忙躬身还礼:“是我技不如人,怨不得可可。”他敢对天发誓,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绝没有生可可的气,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若没有你的药方,我也想不到这点。”云可羡盈盈浅笑,又侧头看向夜幕辰,“王爷,我可否借御药房一用?” “好。”夜幕辰牵起她朝着大殿外走去。 “可可,你还要配制解药?还有谁中了毒么?”君莫离小跑着追了出去。 “我干娘中了玉婵娟。”云可羡黑漆漆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厉色,小手不自觉地握紧,先让那女人逍遥几天,等处理完府里的事再找她好好算算总账。 有太妃做后台又如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玉婵娟?”君莫离惊叫出声,引得前方不远处几名宫女放慢了脚步。 “嘘。”云可羡皱眉,斜晲了君莫离一眼:“你是想昭告天下么?前朝已明令禁用此药,被你这一嚷嚷,怕是咱们几个成了众矢之的了。” “怕什么,这宫里是我们王爷的天下,谁敢乱嚼舌根,不想要脑袋了?”君莫离嗤笑,拔高了声音。 带头的宫女身子抖了 下,垂着头加快了步子。 “滚。”夜幕辰冰眸一扫,沉声冷喝道。 君莫离一怔,眸子里的狂妄僵住,王爷这是生气了?自己也没说什么呀,都是明摆着的事实。 “有人来了。”云可羡压低了声音,小手试着往回抽了抽。来人虽是放轻了脚步,她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 “嗯。”夜幕辰点头,大手紧了紧,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皇叔还真是好雅兴,这是要去何处?”一道清亮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皇上万岁万万岁。”君莫离转身扑通跪地,一颗心七上八下狂跳不止。若是这次能平安出宫,他定然洗心革面谨言慎行。 云可羡只觉掌心一片火热,心下不由有些紧张,怎会在此遇到皇上? “折子批完了?”夜幕辰轻轻捏了下云可羡的小手,示意她不用回头。 “还,还没。”小皇帝怯生生地停在原地。 “过了今日,你便十五岁了,本王也该放手了。”话落,夜幕辰拉着云可羡快步朝御药房方向而去。 “皇,皇叔。”夜望轩略显稚气的面上划过一抹失落,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皇叔回头看他一眼。 “君莫离,那女子是谁?”夜望轩胸口中似是塞了一团棉花,堵得难受。 君莫离一怔,没有王爷的允许,自己该不该将可可的身份告诉小皇帝? “你不要告诉朕,你与那女子不熟。”见君莫离不语,夜望轩本就憋着的火腾地被点燃,“若是不说实话,小心朕命人摘了你的脑袋。” 声音不大,却是威压十足。 “云将军的独生女,云可羡。”君莫离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愧疚。 “云承誉的女儿?”夜望轩皱眉,难怪皇叔许久都不来宫里,原来是有了中意的女子。 夜望轩似是想起了什么,眸子蓦然一亮:“难怪他让朕下旨宣云将军回京,还在宫里宴请边关将士家属。” “朕还以为他突然改了性 子,原来是为一己私利。”夜望轩冷哼,一双黑眸微微眯起。 跪在地上的君莫离悄悄挪了挪有些酸麻的右腿,皇上是故意整他吧,这么久了还不说平身? 皇上刚刚说什么?难不成王爷很早便看上可可了?君莫离捏着腰间的玉佩,想起若不是夜幕辰,自己差一点便完成的终身大事。 “那又如何?本王愿意。”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过道上空响起。 “皇,皇叔?”夜望轩只觉后背一片冰凉。 “他们说了什么?”云可羡侧头看向夜幕辰,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儿不必放在心上。”夜幕辰略显粗糙的指腹在她细嫩的掌心中轻轻摩挲。 云可羡受不住痒,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力不如人。 “日后离君莫离远些。”夜幕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不再逗她。 “他得罪你了?”云可羡压低了声音,刚刚君莫离是不是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他生气了? “那小鬼与他加起来,也不是本王的对手。”夜幕辰冷哼。 “谁是小鬼?”云可羡黑漆漆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疑惑,“君莫离……有了异心?” “他还没那个胆子。”夜幕辰面上一沉,他虽信君莫离,却不信癸雀。 君莫离除了在医术上还有些脑子,其他方面简直蠢笨如猪。若是癸雀当真有心利用,也不无可能。 御药房仍是空无一人,连个小太监都不曾见到,应是青峰又赶在他们前面清了场。 解药的方子已经在这两天中初步拟定,只是缺少了一味灵虚草。 云可羡站在一排高高的药柜前,细细寻找。 这御药房不愧是为皇家所建,各种珍稀药材应有尽有,药柜太高,云可羡踮起脚尖,勉强够到抽屉的铜环,她试着跳起来,却仍是无法将手探进去。 才想搬个椅子过来,身子忽地被一双铁臂从后面抱住。 “啊!”一声低呼。 第210章 情之所至 云可羡身子一轻,被身后强健有力的臂膀举起。 “我可以踩在椅子上,你这样太累了。”她转头对上夜幕辰深邃的眸光。 “不够高么?”夜幕辰弯曲的手臂缓缓伸直,将云可羡又向上举了几分。 “你先将我放下,把那边的盒子拿过来。”云可羡顺手抓了一把灵虚草。 “好。”夜幕辰口中答应着,却是并未将人放下,只是降低了高度,改为抱在怀中。 云可羡固然接受过现代教育,也被他这缠绵厮磨的动作弄得不禁脸红。 夜幕辰腾出一手,拿了盒子,单手抱着可儿又回到药柜前。 云可羡还未回神,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竟是被他单手托起放在一侧的肩膀上。 “你……”云可羡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草药。 “可儿别怕,摔不了你。”夜幕辰轻笑,一手扶着她纤细的脚踝,另一手举着木盒。 云可羡心下暗自叹息,这家伙还真将自己当成小孩子了,既是他不嫌累,便由着他吧。 二人合作片刻功夫便将方子中的药取齐。夜幕辰小心翼翼地转身将手中的木盒放下,又微微弯身,将肩上的女孩抱坐在案子上。 云可羡被他圈在手臂中,小脸染上一抹绯红:“放我下去。” “可儿,这两天有没有想我?”夜幕辰高大的身形微躬,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细致的脖颈处。 “王爷不知,我很忙的,哪里有空想您呀。”云可羡侧过头,故意不去看他。 “没良心的小东西。”夜幕辰幽深的眸子闪过一抹失落,“可是本王想你了。” 云可羡心中犹如擂鼓,咚咚咚似是要跳出胸腔,忍不住偷眼看他。 微凉的薄唇带着几分愠怒,狠狠吻在娇嫩的粉唇上。 云可羡一把推开他,跳下案子抱着木盒走到另一边。 夜幕辰见她嘟着小嘴,心下有些不忍,刚想跟着走过去,云可羡侧头,一根嫩白的 手指竖在唇瓣上:“嘘。” 他暗自叹了口气,拉了张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女孩一脸认真的忙碌。 半个时辰后。 “好了。”云可羡举起手中黑褐色的药丸,清澈的眸子似是暗夜里闪耀的星辰。 二人并肩出了御药房。 “你何时去了丞相府?”夜幕辰试了几次想牵小丫头的手,都被她灵活地避开了,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么? “凌云没跟你说?他和我一起去的。”云可羡将手藏在袖子里,虽是目视前方,余光却一直不敢松懈。 来的途中被皇上看了个正着,若是回去再被哪个宫里的主子遇见,怕是不得消停了。 “那日他进宫,是找癸雀算账,待了一会儿便又匆匆回去了。”夜幕辰皱眉,自己是不是最近太纵容他们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独自行事了。 “又是癸雀。”云可羡侧头看向夜幕辰压低了声音:“和君莫离有关系?他是凌云的仇人?” 夜幕辰点头:“待会儿慢慢告诉你。” “好。”云可羡也不追问,转回刚刚的话题,“丞相府有位二夫人,王爷可认识?” “二夫人?”夜幕辰沉思道,“太妃赐婚的那个?” “嗯,我怀疑她入丞相府自有目的,并非表面那样简单。” “可儿发现了什么?” “她应是有武功的,至少轻功不差,干娘中了玉婵娟,怕是和她有关。” “姚丞相知道么?” “我不能确定他与二夫人是否同伙,暂时将干娘送回楚家了。” “楚家?你也去了?” “嗯,楚家人待我极好,送了不少贵重礼品。” “楚亦寒也在?” “是呀,他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很是聪慧可爱。” “你何时去楚家送药?” “明日一早。” “本王陪你一起。” “什么?”云可羡蓦地停下脚步:“我只是去送药,你跟着去算什么?” “我去看看老将军。”夜幕辰凌空一抓,漂浮的花 瓣落在他手中。 云可羡盯着那娇嫩的粉色花瓣,试着和他商量:“那你可以改天再去。”她和睿王的事并未有他人知晓,若是同时出现在楚家,怕是不妥。 夜幕辰轻轻一吹,掌心的花瓣飘飘摇摇飞上了枝头。 云可羡眸光流转,他是个外表冷硬心思细腻的男人,待花如此,待人亦如此。 “同本王一起,可儿觉得丢人么?”夜幕辰收回眸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顶上。 云可羡仰起小脑袋,对上他眸子里的失落,竟是有些许的心疼:“你,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时机未到,过早昭告天下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你真是这般想的?”夜幕辰低声道,“不是嫌弃我年纪大?”他微微弯身,与云可羡平视,似是要从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一探真假。 “噗嗤。”云可羡轻笑出声,“你真的想多了。”八岁而已,又不是八十老朽,堂堂睿王,东睦第一美男,竟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夜幕辰修长的食指在她娇嫩的小脸上轻轻刮了下,直起身子:“既是如此,明日一起。”话落,牵起她的小手,朝着偏殿而去。 云可羡无奈地摇头,睿王向来如此,若是他想做的,九头牛都拉不回。 宫中的御膳自是十分丰盛,在云可羡强烈要求下,夜幕辰将君莫离与癸雀的故事讲了一遍。 “当年君莫离失踪月余,竟是这般缘由。”云可羡放下筷子,眸中带了些兴味。 “可儿不觉得突兀?”夜幕辰夹了块牛腩送到她唇边试探着问。可儿的确与众不同,莫说是女子,即便是青峰与凌云听了君莫离的讲述,皆是大笑不止。 “突兀?情之所至,有何突兀?”云可羡紧闭小嘴,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每次与夜幕辰进餐,他都会像喂猪般,一个劲儿地夹给自己吃,这样下去,还了得? “你是说……那小鬼对君莫离?” 第217章 宝剑配英雄 “外,外公。”紫蔓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疾步过来,“您,您莫要担忧,有可儿在,我娘会没事的。” 云可羡诧异地看向姚夫人,见她点头,才意识到是自己唐突了。 “外公,可儿向您保证,干娘绝对不会有事。”云可羡反手抱住姚夫人,清澈的眼眸似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满是坚定。 清丽的声音像是带着神奇的魔力,楚老将军狂躁的心渐渐被安抚,眸中的赤色缓缓退去。 “去前厅,老夫倒是要看看,谁敢给我的女儿下毒。”他双手背于身后,高大健朗的身姿似是挺拔的苍松,大踏步朝前走去。金戈铁马中铸就的杀伐之气尽显。 楚夫人暗自叹了口气,终是没能瞒得住老爷子,但愿他老人家不要动气,免得伤了身子。 楚家宽大的前厅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婢女奉上茶水点心退了出去。 楚尚书入宫还未回来,楚亦寒也不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老将军接过紫蔓递来的茶盏,呷了一口,克制着怒气。 姚夫人吃了解药,抬眼望向云可羡:“可儿,正如你想的一般,碧玉在燕窝中下了毒。” 不待云可羡有所反应,楚老将军霍地起身,花白的胡须微颤:“贤儿,是你那丫头下的毒?她为何要害你?!” “爹爹莫急,待女儿细细讲与您听。”姚夫人柔声安抚着老爹,面上一片淡然。 “她可招出了幕后指使?”云可羡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写了个“二”字。 “可可猜得不错,就是那个女人,她让人掳走了碧玉的家人,还送了些珠宝,若不是你提醒,我娘怕是……”紫蔓靠在云可羡的肩上,哽咽着说不下去。 碧玉当真在燕窝中下了毒,被当场抓住,饶是如舅母那般的好脾气,也气得上前踹了她两脚。 碧玉是她娘的陪嫁丫头,如今竟帮着外人想置主子于死地。舅舅将人带走了,说是交由刑部处置。 “你是说丞相府里那女人?”楚老 将军锐利的眸子微眯,沉声问道。 “外公不必忧心,我已让人去查她的底细了。”见老将军一脸杀意,云可羡忙出声安抚。 墨柳费力地捧着只长方形木盒过来,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肘。 云可羡会意,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古剑,起身走向楚老将军:“外公,您看看这把剑,怎样?” 楚老将军眸子蓦地一亮:“这是,玄冰?!” “此物已沉寂数年无讯,你,你从哪里寻得?” 他双手接过古剑退后一步,从镶嵌着宝石的剑鞘中刷地抽出,通体黝黑的玄冰划过一道肃杀的冷芒。 “好剑!”一声犹如洪钟般的赞叹,震得人耳膜有些痛。 紫蔓疾步过来,捂着云可羡的耳朵,嘟着小嘴撒娇道:“外公,您又忘了,这里不是战场。” 楚老将军一怔,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对不住,对不住,吓到小可儿了吧?” 云可羡轻笑,将紫蔓的手拉下:“可儿哪有那般娇气,外公中气十足,内功着实厉害。” “哈哈哈,可儿真会说话,紫蔓丫头,你得学着点儿。” “外公,你偏心,日后紫蔓再也不陪你下棋了,哼。” “好好好,紫蔓丫头也是好孩子。” “外公既是喜欢这把剑,可儿便放心了。” “玄冰剑,可遇不可求啊。”楚老将军喃喃。 “宝剑配英雄,外公,它是您的了。” “可儿,你,你是说,这,这玄冰剑是送我的?”楚老将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姚夫人与楚夫人对视一眼,暗暗点头,很少见老爷子这般高兴了,可儿真是楚家的福星。 云可羡点头,又转身接过墨柳递来的盒子,走向楚夫人:“舅母,这是送您的,也不知您喜不喜欢?” 楚夫人忙伸手接过,诧异地打开了盒子:“怎的连我也有?” 掀开盒盖,里面是两只做工精美的红宝石凤尾金钗,和一块淡紫色上等云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你这孩子,如此贵重的 礼品,舅妈可不能收。”楚夫人盖上盒子,又重新递还给她。 “这是可儿的一点心意,舅妈若是嫌弃,便不要收。”二人来回推脱,盒子险些落地。 云可羡手疾眼快一把捞住,楚夫人眸光落在她腕间的白玉镯上,怔了一下,这,不是自己送的那只。 云可羡不动声色地垂下手臂,心中有些许不安。 “既是可儿的心意,嫂嫂便收下吧。”姚夫人看不下去了,心里想着日后自己身子好些了,去店铺给可儿也选几件首饰。 楚夫人回神,不好再推让,伸手接过假装嗔怒道:“若是可儿再这般客气,舅母真的要生气了。” 云可羡笑着点头,又将一个盒子递给姚夫人:“干娘,这是可儿送您的,和舅母的一样。” 姚夫人也不客气伸手接过,轻笑着道:“我家可儿选的,干娘喜欢。” 云可羡伸手抱了下她,娇声道:“干娘,那您得长命百岁,等着可儿送您更好的。” “嗯。”姚夫人美眸闪着莹莹泪光:“干娘一定努力,看着可儿嫁人生子。” 云可羡小脸一红,想起夜幕辰那句“日后都听我家王妃的。”白嫩的小脸愈发娇俏动人。 “可可,你在想什么?脸怎的红了?”紫蔓好奇地伸出小手摸向她的侧脸,竟是被那热度给烫到了。 “可可,你发热了?”紫蔓收回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又向她的额上探去。 众人视线齐刷刷看向她,满目关切。 云可羡回神,轻轻拍掉她的小手,转开话题:“紫蔓姐姐,快来这边,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紫蔓杏眸轻眨:“我也有礼物?” “那当然,怎的能少了姐姐的。”云可羡抽出最下面的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紫蔓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眸子瞬间瞪圆:“你,你怎的知道,我喜欢红珊瑚?” 云可羡心中暗自惊叹,青峰如何知晓每个人的喜好?挑选的每样礼物都恰合心意。 第218章 蒙面女刺客 “可可姐姐!”门外传来两声稚嫩的童音,俏儿安儿迈着小短腿小跑着进来。 云可羡蹲下身子,张开手臂,两个小家伙便朝着她扑来。 楚夫人一惊,可儿那娇小的身子如何能经受得住?忙出声喝道:“俏儿,安儿,莫要胡闹,快停住。” 话音未落,云可羡已然稳稳接住了两个孩子。 “俏儿,安儿,看看姐姐给你们带了什么?”云可羡起身,接过墨柳递来的两个小盒子打开。 一盒颜色款式新颖别致的珠花,另一盒是两对通体晶莹的玉环。 “哇,好美!”两个孩子捧着木盒,圆溜溜的大眼睛中惊喜万分。 “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俏儿将木盒放在安儿捧着的盒子上,两只小手趴着云可羡的肩头,附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云可羡起先还是一脸柔和地听着,渐渐地,眉心轻蹙。 “俏儿,你再乱说话,小心大哥揍你。”安儿透过盒子看着云可羡愈发拧紧的眉头,低声警告。 俏儿直起小身子,食指竖起在唇边:“姐姐,这是咱们两个的秘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哦。” 云可羡无奈地点头,勉强笑了下:“好。” 既是秘密又何必说出来?徒增了烦恼。 “外公,舅母,干娘,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她起身,压下心中异样,盈盈浅笑道。 “可儿,吃了午膳再回去,外公让人做了你最爱的野味儿。”楚老将军放下手中的玄冰剑,急急道。 “对呀,可儿,后厨已然在备菜了,待会让寒儿送你回去。”楚夫人心中暗自焦急,儿子怎的还不回来? “可可,是不是俏儿说了什么?”紫蔓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快步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小孩子不懂事,你莫要放在心上。” 云可羡暗自调整情绪,轻笑道:“你想多了,俏儿安儿最懂事了,我喜欢他们还来不及,怎会生气?我真的有些急事需回去处理。” “既是如此,便让她回去吧,可儿府里一大摊子事,够她忙的。改日闲了,再过来 。”姚夫人看她坚持,也不再勉强,出声替她解围。 众人无奈,只得送她出府。 回去的路上,墨柳终是憋不住低声问道:“小姐,您生气了?那孩子究竟跟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小孩子玩笑罢了。”云可羡闭上眸子,慵懒地斜靠在软垫上。 墨柳偷眼瞄着她,心中隐隐不安。 “小姐,青峰说让您提防丞相府二夫人,若是他没看错,那女人应是与他交过手。”车外的凌云压低了声音。 “你说什么?与青峰交过手?”云可羡蓦地直起身,“她是刺客?” 墨柳抓着坐垫的手骨节泛白,耳朵贴在车厢上,什么时候的事?青峰有没有受伤? “便是那次王爷受伤,从庄子回京的路上,遇到一个蒙面女刺客,青峰与之交过手,那女子上挑的狐狸眼与您画中的二夫人颇为相像。” “除了眼睛,还有其他特征么?” “对了,王爷说那刺客手臂上有一朵火红的花印。” “凌云,改道去丞相府。” “嗯?现在?” “对,立刻。” “是。驾——” 鞭子“啪啪”作响,马车调转方向,朝着丞相府一路疾驰而去。 姚丞相入宫还未回来,看门的小厮见云可羡带着个男子前来,有些诧异。 “云小姐,我家夫人回娘家了,不在府里,老爷还未回来。”小厮躬身施礼道。 “我是来找二夫人的,她在么?”云可羡本想着找姚丞相先探探底,既是他不在,直接找那女人有何妨。 “二夫人?”小厮抬眸,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云小姐不是夫人的干女儿么?怎的会来找二夫人? “她不在?”云可羡拧眉,心中憋着一团火,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几分。 小厮一怔,忙垂下眸子:“在,在,小的这就给您通传去。”话落便要朝里走去。 “不必了。”云可羡抬脚进了大门,凌云紧跟在身后。 墨柳掀开车帘,看着二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心下愈发忐忑,那二夫人若真是刺客,必然功夫不低,凌云身手如何?能不 筆趣庫 能护小姐平安? 还真是冤家路窄,云可羡与凌云才走到假山边,就见一个大红色身影背对着他们,似是在自言自语。 云可羡转头给凌云递了个眼色,二人各自隐在不远处的大树后。 “扑棱棱”翅膀的扇动声,二夫人手向上一扬,雪白的鸽子直直飞上半空。 “凌云,快去,截下鸽子。”云可羡压低了声音急急道。筆趣庫 “我走了,您怎么办?”凌云瞄着鸽子飞起的方向,皱起眉。 “快去,我能对付她。”云可羡声音变冷。 “是。”凌云腾空跃起,几个纵落,便不见了踪影。 “谁?”二夫人霍地转身,狐狸眼中射出一道犀利的寒光。 云可羡闪身从树后出来,清冷的声音似是早春初融的冰雪:“二夫人,好巧,又见面了。” “是你?”二夫人暗自松了口气,收敛了眸中的厉色,冷哼道:“你来干什么?你那干娘可不在府里。” 云可羡不语,袅袅婷婷向她走来,淡蓝色的长裙微微摆动,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人不容小觑。 二夫人死死盯着面前这张绝美的小脸,余光瞟着身侧的水面,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毒。 “我来是找你的,想替干娘讨个说法。”距离一尺,云可羡停住了脚步。 “你确定自己不是在说梦话?我与她素不往来,怎会轮到你来讨说法?”二夫人面上故作镇定,心中却是慌乱不已,难不成这小贱蹄子发现了什么? 不,绝不可能,玉婵娟毒性特殊,又绝迹多年,就算这小贱蹄子精通医术,也绝不可能知道。 “素不往来?干娘中毒了,你觉得自己能择得清么?”云可羡冷眸一凛,莹白的小脸上一片冰霜。 “呵,笑话,她中毒关我何事?”二夫人笑得张扬,发上的金钗微微颤动,晃得人眼花缭乱。 “你指使碧玉给她下了玉婵娟,难道不是事实?” “玉婵娟?从未听闻。既是碧玉下的毒,冤有头债有主,找我作甚?” 二夫人面上的笑意一僵,眼眸中划过杀意,这小贱蹄子当真不能留了。 第219章 玉面杀手血玲珑 “碧玉已然押送刑部,你觉得自己还能藏多久?”云可羡不想和她纠缠下去,索性挑明了。 二夫人一惊,她竟是忘了,楚家还有个尚书大人。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留下活口! “楚静贤她该死。” 二夫人自发髻上拔下一根金簪,两根手指狠狠捻揉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善妒成性,自己身子不行,还不许本夫人为丞相府开枝散叶。” 云可羡暗自冷笑,任你是千年的狐狸,本小姐也要扒下你的皮。 “干娘不在府中,丞相可曾去了你的院子?” “你,一个未出阁的死丫头,竟如此口无遮拦。”二夫人被戳中了心事,这几晚她都是被人丢出丞相的屋子,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 若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才不会活得如此窝囊,那臭男人还真当自己有多大魅力,有朝一日,她定然会让姓姚的跪在自己面前。 “你以为有了孩子,便可取代干娘的位置么?”云可羡又跨前半步,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挑衅,“有我在,你这辈子想也别想。” “找死。”二夫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手中的金叉瞬间变形扭曲,她随手一抛扔进水中。 云可羡眉梢一挑,呵,终于绷不住了吧?她倒要看看,这狐狸是妖是魔? 她面上不动声色,脚下却暗自调整了位置。 “既是你自己找死,那我不介意亲自送你上路。”话落,二夫人双手如钩,闪电般朝着云可羡面门抓来。 云可羡头一偏,避开利爪,身子腾空翻起,在二夫人愣怔之际双手蓦地扯住了她的衣袖。 “撕拉。” 两片大红的衣袖迎风飞扬,云可羡定睛望去,她竟在衣裙里面穿了一层黑色紧身衣! 二夫人心下一惊,这小贱蹄子竟是会武功?主上的消息难道不准? “本夫人还真是低估了你。”二夫人瞥了眼自己被撕坏的衣裙,阴恻恻冷笑。 “二夫人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本小姐当初也是看走了眼。”云可羡唇角勾起一抹嘲 讽,吃了几次瘪,真气怕是早就乱了。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二夫人身形一动,飞起一脚朝着云可羡小腿踢去。 云可羡不敢轻敌,双腿分开飞身跃起,二夫人的脚落了空。 云可羡毕竟无内力傍身,不敢与她硬碰硬,只是收敛心神,能躲便躲,伺时反击。 “住手。” 姚丞相一身官服,怒目而视。 二夫人暗叫不好,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深藏武功,怕是无法在丞相府待下去了。 一个分神,云可羡已然到了她近前,再想闪身已来不及了,只觉手臂一凉,“撕拉”一声,两只袖子不翼而飞。 “彼岸花?”云可羡扔下手中黑色的衣袖,微眯着眸子冷冷道,“当真是你。” “你,你!”二夫人一把捂住手臂上红色的花印,眼珠子险些瞪出来,“你在说什么?” 这小贱蹄子不是来为楚静贤报仇?她,是来试探自己的,三番五次挑衅,还撕破自己的衣袖,就是来验证这彼岸花?! 可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究竟是谁?来本相府上到底想干什么?”到了此时,姚丞相若是还看不出这女人不是善类,那也不必在朝廷为官了。 “我,丞相这是何意?我是你的夫人呀。”二夫人收敛面上杀意,柔媚一笑,上前便要拉他的衣袖。 姚丞相宽大的衣袖一甩,刚好擦过二夫人的眼角,二夫人一声惊呼,捂着酸涩的右眼,一股怒意从胸腔冲出:“你是故意的?” “如你所想。”姚丞相冷哼,严酷的面上无一丝怜惜。 “枉我这么多年,守在丞相府,一心一意等你,你真的要走到如此地步?” 二夫人直直看向姚丞相,不知是被碰到的右眼酸痛,还是触动了多年的心伤,一串泪水骤然滑下。 云可羡也不急着戳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表演。 “哼,若不是你的闯入,本相焉能如此凄惨?”姚丞相磨牙,想起静贤的疏离,他便有种想掐死眼前女人的冲动。 “你,你这也算凄 惨?”二夫人压下心中怒火,嘶声低吼,“那我算什么?除了那次,这些年我都是独守空房!” 姚丞相双拳紧握,闭上眸子不想看她:“若不是你给本相下了那腌臜之药,连那次也不会有。” 云可羡原本清冷的眸光一亮,看不出姚丞相还是个痴情种子,干娘是不是误会他了? “你,你当真要如此绝情?”二夫人恼羞成怒地逼近了一步,这么多年,他已然将眼前的男子当做自己的丈夫。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对自己就没有一丁点的心动? 但凡他能主动一些,自己也不会用那下作手段,就连那夜,那夜,他竟还叫着楚静贤的名字! 二夫人恨得牙根直痒,那死女人有什么好?整日病恹恹的,要死不死,让人心烦。 “本就无情,何来绝情?”姚丞相霍地睁开双眼,冷冷地看向她。 “哈哈哈,好,好。”二夫人拍手笑道,面上的神色却是比哭还难看,“好你个无情无义的臭男人,既是如此,也别怪我不念旧情。” 云可羡皱眉,不由暗暗戒备。 “站住。”二夫人大喝一声,竟是探手入怀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抵在姚丞相胸口处。筆趣庫 “你确定要杀他?”云可羡面上不动声色,手心里却满是汗,“杀了他,你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哈哈哈,就凭你?也能拦得住我血玲珑?”二夫人张狂大笑,残破的红裙猎猎起舞,震得一池春水波澜起伏。 “血玲珑?”云可羡捂住耳朵,压制着胸口的翻涌。 二夫人既是将真实身份脱口而出,便已没什么顾虑:“今日这丞相府一个也别想走。” 五年前,她血玲珑还是那个纵横江湖,人人惧怕的玉面杀手,而今却为了那人,屈身在这冷冷清清的高门大院。 也罢,就借着今日的冲突,杀出一条血路,大不了找个高山崖底,隐姓埋名,重新来过。 “那你也要有这个本事。”一道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 云可羡望向来人,眼角不由弯起。 第220章 暴雨梨花针与匣 “小姐,您快出去看看吧,秦家的人堵在大门口,闹着不让大夫人棺椁抬出去。”墨柳从外面跑进来,抹了把额上的汗。 云可羡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难得有些迷茫地道:“管事呢?” 昨日与血玲珑一战实在太累了,本想着睡个懒觉,这一大早的便不得消停。 “管事被围住了,让奴婢进来报信。”墨柳将一件丹青色衣裙递给她。 “云淑玉在哪?”云可羡手脚麻利地套上裙子,接过墨柳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匆匆洗漱。 “大小姐并未露面,听说是病倒了。”墨柳帮她梳理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沉吟着道。 云可羡将手中的玉镯向上一抛,又稳稳接住:“还真是个孝女呀,大夫人泉下有知,不知该如何心寒。” 墨柳挽着发髻的手一顿:“秦家来闹事,是大小姐的主意?” “与她脱不了干系。”云可羡换了一副羊脂玉耳坠,又扬手递给墨柳一根白玉簪。 “大小姐还真是不识好歹,若不是看在大夫人的份上,您岂会饶过她?她不但不领情,还愈发过分了。”墨柳愤愤然道。 “也好,既是她想公之于众,咱们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主仆二人简单用了早膳,来不及收拾,匆匆出了院子。 将军府大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站在前排的,自然是秦家人,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街坊邻居。 管事和四个抬棺椁的小厮被围在中央,出也出不去进也进不来。 “呵,终于来了。”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抱着手臂冷声道。 众人齐齐望过来,云可羡一袭素衣,娉娉婷婷跨出门外。 “大舅爷,我家小姐来了,您有什么话快说吧,耽搁了下葬的时辰怕是不好。”管事拱手朝着中年男子道。筆趣庫 “我家妹子死得不明不白,将军府不给个说法,我秦家绝不答应。” “大伯母中了花非花,下毒之人云清澜已然入狱,若是讨说法请去刑部。” “别拿刑部吓唬人,老子不信这个邪!从你将军府抬出去的人是我妹子,今儿不说个明白,谁都别想离开。” “我将军府不欠任何人的,若是你执意在此闹事,咱们便掰扯掰扯,该是谁给谁个说法。” “死的是我秦家人,你将军府还想要什么说法?真是天大的笑话!” “云将军出生入死保家卫国,养着云家老老少少,他的兄弟侄女们却是处处算计,将军府养了一群白眼狼。谁说不是笑话呢?” “你,小小年纪,伶牙俐齿咄咄逼人,哪有一点将军府嫡小 姐的教养?” 第223章 术业有专攻 云淑玉坐上马车,掀开帘子,看向将军府紧闭的大门。这里是她生活二十二年的地方,她发誓,早晚有一天会回来。 “驾——”车夫一甩鞭子,马车缓缓前行,望着越来越远的家,云淑玉终是捂着脸痛哭出声。 “小姐,您说大小姐会甘心情愿长伴青灯古佛么?”墨柳将手中的绣花针在发髻上擦了一下,抬眸看向云可羡。筆趣庫 云可羡正看着管事昨日送来的下人名单:“放心吧,我已让凌云暗中跟随,庙里那边也有专人看着,跑不了。” 墨柳被看穿了心事,索性挑明了:“不知怎的,奴婢总觉得她似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哦?”云可羡抬眸,细眉微微蹙起,“是不是我对她太仁慈了?但愿她能修心养性,否则,我也绝不会再看谁的面子。” 墨柳点头:“小姐说得对,若是她不珍惜您给的机会,也怨不得咱们心狠。” 将军府接连的变故,几个院子空闲了下来,丫头婆子小厮几十人的安置成了问题。 管事建议全部发卖,毕竟是跟着大房二房的主子多年,以防日后生变给府中造成麻烦。 “墨柳,你去将管事叫来。” 墨柳放下手中的绣活,快步出去。 “这是大房二房那边的下人名单,总共五十六人。”管事将手中的名单递给云可羡。 “老太太那边还有多少下人?” “十九人,小厮五名,婢女八名,婆子六人。” “留下六人,其余加人这个名单。”云可羡指了指桌上的笔墨。 “是。”管事拉了张椅子坐下,在名单的空白处加了些名字。 “陈婆子就留在老太太屋里,看门的两个婆子,另外两名小厮干些体力活,留个丫头端茶送水,小姐您看行么?” “好,就按你说的。”云可羡点头,又接着道,“你将这些人都召集起来,问问他们的意思,不想留下的发给生活费,留下的听我安排。” “老奴已挨个问过,除了两名丫头家里给配了婚事,其余都想留下。” “好,按府里的规矩发给那两个丫头生活费,另外送两份贺礼。” “是。” “你找些工匠,将空下的那 几个院子两两打通,屋子里的用具全部撤出。” 管事一怔:“小姐要做何用?” “作绣坊。从这些下人里挑十几个绣工好的,先试着做些绣品。” “小姐是想将这些人都留下来?”管事诧异地问。 “毕竟在府里多年,那些年纪大的拖家带口不易,给她们找些活计试着做做。”云可羡执笔圈出几个人名。 “这十名小厮的特长是记忆力好,让阿强带着给客人送货。” “送货?”管事愈发糊涂。这么多人送货,货在哪里?又送往何处? “我与人合伙开了酒楼和商铺,到时候若有人订货,他们负责送货上门。” 管事连连点头:“好,好,这些他们定然能干。” “这九名丫头擅长梳头化妆,让墨柳稍加培训,可以安置在我的药妆店和美容院里。”云可羡将打勾的人名指给管事看。 “这八个婆子擅长做手工,你将她们安置在一处院子里,我画些图样,让她们试着先做做。” “这十一人安置在后厨帮忙洗碗,打扫。”筆趣庫 “其余这些人暂且安置在快餐店和药膳坊。” “小,小姐,这些人都能派上用场?”管事看着名单上的一片勾勾圈圈,瞪大了眸子。 “嗯,先试着做做看,若是能行,将来再考虑做些其他的。”云可羡将名单递给管事,“具体事宜再商量吧,你选些布料,让他们先试着做些绣品和小物件。” “好,好。”管事接过名单,“老奴这就着手去办。” 管事躬身退了出去。 “小姐,您真的要开那么多店铺?”墨柳抱着一匹淡粉色绸缎进来。 “嗯,将以前那些花样给几名绣女发下去,你指点她们做些小物件,先摆在酒楼一层试卖。” 那几间店铺还在装修中,估计还得十几天,这边先备些货品,等一切就绪,便可正式营业了。 “是,奴婢这就裁剪。”墨柳面上带了喜色,自己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瞧你高兴的,以后有你累的。”云可羡笑着摇头,这小丫头瞧着小欢和桃儿早出晚归,羡慕得不行。 厨房的事她本就不擅长,去了酒楼也只能择菜和打个下 手,看着小欢和桃儿忙前忙后,总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这下好了,绣工和美发美容都是她的特长,到时候有她忙的。 云可羡和墨柳在府里忙着筹备另几间铺子,却不知酒楼那边来了几名贵客。 “你们可是没瞧见,东睦人武功有多高强!”岳悠悠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 “是嘛。”癸雀配合地皱着眉,面上一派担忧之色。 “嗯嗯嗯。”岳悠悠用力点了点头,望向对面噙笑的俊美男子,不满道,“哥,你正经点!” “几个护院都能跟我打成平手,比小夭还要厉害,对吧小夭。” 蛇夭刚夹起一块栗子糕塞进嘴里,猛不防三双眼睛齐齐看向她,差点被噎到。捂住嘴下意识看向阁主,收到暗示,她才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吃吗?”岳悠悠瞄着盘中金黄的糕点,顺手也挟起一块。 蛇夭又重重点头。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翊王一双桃花眸笑得肆意,“现下可知了?” “我决定了。”岳悠悠咽下栗子糕,喝了一大口茉莉花茶,豪放地一抹嘴,“回去拜姜长老为师。” 此言一出,三人面面相觑。蛇夭想着姜长老那一贯无波无澜的面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姜念行成名甚早,十六岁便单枪匹马血洗啸南寨,为南岳武林除了一大祸患。如今二十有五的年纪,已是江湖人人敬重的武林前辈。 岳悠悠以往最怕这位长老,每每见了总要腹诽一句“老古板”,如今却要主动拜其为师,可见此次东行被打击不轻。 癸雀眸中闪烁着兴味:“那属下明日便传信,让姜长老早做准备。” “好!”岳悠悠作势撸了撸袖子,似是有些迫不及待。 “万事小心,切莫再与人动手。”翊王宠溺地看着她,温声道,“若有事便来官驿。” 岳悠悠并非使团中人,自是不能随他们住在官驿,刚好,她也乐得逍遥自在。 “知道了知道了。”岳悠悠小声嘟囔,“动手也打不过呀。” 四人说说笑笑,品尝着精美别致的糕点,角落里,一道不起眼的身影悄然遁去。癸雀神色未变,敛下眼中的讥嘲。 第224章 太妃有旨 “小姐,宫里来人了,请您去前厅接旨。”管事匆匆进来,抹了把额上的细汗。筆趣庫 云可羡正画着绣品的花样儿,闻言放下手中的毛笔,皱眉道:“接旨?谁的旨意?” “老奴问过同来的小太监,说是太妃下的旨。”管事压低了声音。 他趁着老太监去茅厕时,偷偷给小太监塞了十两银子,才得知是太妃宫里的人。 “太妃?”云可羡对着镜子照了照,拔下发上的玉簪,换了两支金色步摇:“你先过去,我稍后便到。” “是。”管事颔首,躬身退了出去。 墨柳去教丫头婆子做绣品了,碧竹苑只剩下云可羡一人。 她进里间换了件鹅黄色长裙,关好院门朝着前厅而去。 太妃与她素不相识,怎会突然下旨宣她入宫?夜幕辰知晓此事么? “玉公公,这位便是我家小姐。”管事躬身陪着笑脸道。 “哦?没想到云将军还有这样一个天姿国色的女儿。”玉公公尖细的嗓音听着着实有些刺耳。 只见这公公四十有余,白面无须,颧骨高耸,微眯的双眼虽是笑着,却难掩锐利。 “公公过奖了。”云可羡娉婷而立,略显稚气的小脸隐隐透着几分威压。 玉公公心中有些不快,平日宫中上上下下谁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就连皇上王爷也得给他三分薄面,一个将军府的小姐,好大的架子。 “咱家奉太妃旨意宣云小姐入宫,请吧。”玉公公收敛笑意,一甩拂尘,起身便走。 管事心下一惊,忙小跑着追上,将一个钱袋子塞进他的怀中:“玉公公一路辛苦,府里正筹备茶点。” “啪!” 钱袋子坠地。 “太妃那边还等着叙话,若是晚了,咱家不好交代。”话落,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一旁的小太监瞥了眼地上的钱袋,小跑着跟上。 管事满脸担忧地转身看向云可羡:“小姐,这,这……” “无妨,你告诉墨柳,让她在府里等我,哪也不要去。”云可羡嘱咐了管 事两句,便随着出了屋子。 行至门外,玉公公上了马车。 凌云隐在另一辆马车后,朝这边看来,眸子里满是疑问。 云可羡不动声色地轻轻摇头,眼神示意他不要过来。凌云皱眉,微一颔首。 一路疾驰,云可羡掀开车帘,状若无意地一瞥,只见凌云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娘娘,人带来了,在门外候着呢。”玉公公弯身,一张老脸堆满了笑意。 “还不快请云小姐进来。”语音虽平淡,却带着几分威严。 “是,太妃息怒。”玉公公小跑着出来,朝着云可羡躬身道,“云小姐,快随老奴进来吧。” 永安殿内金楠木铺陈,水晶玉璧照明,珍珠帘子低垂,淡淡的檀香飘飘袅袅,处处低调奢华。 迎面高背楠木椅子上,坐着位体态匀称的中年女子,藏蓝色霏缎宫袍上绣着大朵金色牡丹,浓密的黑发绾成飞星逐月髻,斜插着两支赤金掐丝凤钗,垂下的流苏微微颤动。 她保养极好的面部白皙水润,只是眼角有几丝浅浅的鱼尾纹,狭长的眸子带着淡淡笑意。 “大胆,见了太妃还不跪下。”玉公公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臣女云可羡拜见太妃。”云可羡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你!”玉公公大怒,刚要发作,忽听一声:“放肆。” 太妃手中的茶盏“咚”地重重磕在桌子上:“玉公公,云小姐是本宫请来的贵客,还不快快命人上些茶点过来。” 玉公公一怔,忙收敛面上的厉色,躬身赔笑道:“老奴遵旨。”话落,与云可羡擦肩而过时狠狠剜了她一眼。 “云丫头,不必多礼,过来这里,让本宫瞧瞧。”太妃朝着云可羡招了招手,镶着鸽血红宝石的寒玉护甲似是尖厉的鹰爪,隐隐透着几分威压。 云可羡才刚迈了一步,便听得外面一声:“睿王殿下驾到。” 太妃面上的笑意僵了一瞬,望向来人,满目的慈爱。 “儿臣给太妃请安。”夜幕辰 一袭墨色暗纹朝服大踏步进来,宽大的袍袖有意无意地扫过云可羡腰侧的衣料。 “辰儿怎的这会子有空过来了?不是陪着南岳使团么?”太妃声音柔和了不少。 夜幕辰拉了张椅子坐下:“翊王在和皇上下棋,儿臣过来瞧瞧,您的头疾好些了吧?” “好多了,莫离那孩子的医术当真高明。”太妃将腕子上戴的佛珠摘下来,两指慢慢捻揉着。 二人各怀心思,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似是忘了殿内还站着个人。 云可羡原本戒备的心慢慢松懈下来。 “儿臣还有公事在身,抽空再过来看您。”夜幕辰起身拱了拱手。 “嗯,快去吧。”太妃摆了摆手,面上带了不舍。 “可儿,你怎的在这里?”夜幕辰似是才看到她,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惊讶。在太妃看不见的地方,深邃的凤眸眨了眨。 云可羡心下暗自好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这家伙什么时候如此顽皮了?只是,他这般拙劣的演技,怕是早被对面那人看出来了吧? “本宫昨日听闻辰儿有了中意的姑娘,高兴得一夜未睡,这不,才让玉公公接她过来,好好瞧瞧。” 还不等云可羡作答,太妃又接着道:“还没看清,辰儿便进来了。” “哦?太妃消息当真灵通,儿臣本想着等过段时日将她带来拜见,您倒是急性子。”夜幕辰牵着云可羡的小手,与她并排站着,轻笑道。 “能不急么?辰儿眼看着便二十三了,多少姑娘钟情于你,你却连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本宫总算放心了。”太妃笑着晲了夜幕辰一眼。 “儿臣不孝,让太妃操心了。” “傻孩子,本宫是看着你长大的,辰儿怎的见外了?” “多谢太妃,儿臣先送可儿回去,她年纪小,没见过世面,等过些日子儿臣再带她来看您。” “这还没过门呢,就护着啦,罢了罢了,走吧走吧,本宫老了没用了。” “儿臣、可羡告退。” 第225章 又逢君 落花漫天,杨柳依依,细碎的日光洒在汉白玉铺成的宫道上,溅起一地斑驳的金色。 “太妃她,没为难你吧?”夜幕辰侧头看向云可羡柔声道。 “没有。”云可羡摇头,黑漆漆的眸子似是一泓泉水清澈见底,让人不容置疑。 “那就好。”夜幕辰温热的大手紧了紧,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凌云找到他时,可儿已然被带进了永安殿,他想也未想,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飞身出了大殿。 可儿那般倔强的性子,见了皇上都不跪。太妃对他慈爱有加,却绝不会容忍一个外人践踏皇家尊严。 他一路疾驰,从未有过的心慌。 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两只雪白的鸽子咕噜噜叫着跳来跳去。 云可羡小手放在脑门上,遮挡刺目的阳光,微眯着眸子仰头看去。 “王爷,皇上那边说有急事找您。”青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垂首低声道。 夜幕辰剑眉微蹙:“出了何事?” “属下不甚清楚,听说和翊王发生了口角。”青峰声音压得极低。 “不必管他。”夜幕辰深吸了口气,话是对着青峰说的,却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皇上和翊王在下棋。”青峰没头没脑说了句。 夜幕辰眸光一凛,冷声道:“什么?你未曾跟小福子交代过?” “属下跟他说过,王爷不在,切不可与翊王下棋。”青峰头垂得更低。 “快去看看吧,久了恐生事端。”云可羡抽回自己被他握着的小手,轻声道。 “不用管他,十五了,还不知深浅,本王要管他到何时?”夜幕辰握了握空空的手掌,面上是带了恨铁不成钢的愠怒。 “十五岁还是个孩子,正是叛逆期,需要多加引导才是。” 搁在现代,皇上应该刚上初三,的确还是个孩子呢。 “可儿比他还要小上一岁,怎的不若他那般幼稚?”夜幕辰绝世无双的面上一片清寒。 “噗嗤。”云可羡轻笑出声,“这个问题空闲了再讨论 ,当务之急还是先去解围吧。” “若不是看在可儿的面子上,本王才不想管他。” “好好好,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快去吧。”云可羡瞄着他有些孩子气的模样,竟觉得甚是可爱。 “青峰,送可儿回偏殿,本王去去便来。”夜幕辰交代了一句,又拉起云可羡的小手,“等着我。” 云可羡点头,看着他疾步走远。 “小皇帝有下棋狂躁症?”云可羡忽然低声询问。 青峰怔了下,声音压得极低:“什么是狂躁症属下不知,但咱们圣上……下起棋来确实无人敢上前。” “可可,你怎么在这里?”青峰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打断。 “君莫离?”云可羡转头,诧异地看着他。筆趣庫 君莫离一袭淡蓝色长袍,高高竖起的发上,与袍子同色的绸带迎风飞舞,比女子还要美艳几分的面上带着些许憔悴。 “可可,上苍有眼,我总算见到你了。”君莫离杏眼含泪,快步走向云可羡,似是寻寻觅觅,终于见到了要找的人。 青峰皱眉,不动声色地跨前一步,挡在二人中间,沉声道:“你不在太妃那里好好待着,出来乱晃什么?” “太妃头疾早已稳定,憋闷了这么久,我出来透透气不行么?”君莫离一腔委屈急于诉说,此刻被人拦挡,心中似是堵了棉花,语气带了几分恼怒。 “哼,王爷暂时不追究,那是因为公务繁忙,若你再闯下祸端,怕是没这般舒坦了。”青峰冷哼,斜晲了他一眼。 “你看你看,可可,他们都欺负我,这宫里,我是真的待不下去了……”君莫离用袖子拭了拭眼角,声音有些哽咽。 云可羡无奈地摇了摇头:“青峰,我想和他说几句话,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青峰犹豫了下,闪身让开颔首道:“是。” 君莫离面上一喜:“可可,前面有个小花园,快随我来。 暗处,一道阴鸷的目光死死追随着二人的身影。 癸雀盯着君莫 离那三月之花般娇艳的面容,那眉飞色舞的雀跃,眸色愈发阴沉,喉结动了动。 又是她。 这位将军府五小姐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让睿王、翊王、神医竞相倾倒。 癸雀微微歪着头,毫不掩饰心中的兴味,唇边挂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只是眉间的狠戾却让人心惊。 “有何事尽快说。”云可羡凑近一枝盛开的牡丹,轻嗅着花间的芬芳。 君莫离面上的笑意一僵:“可可,你知道我是特意在此等你的?” “难道不是?”云可羡手一松,牡丹扑棱棱弹回到万紫千红花海中,淡黄色的花粉簌簌落了一层。 “是是是,我听玉公公说你刚离开永安殿,便急急追了过来。”君莫离早已领教过云可羡的聪慧,不敢有所隐瞒。 “我刚好有事也想问你。”云可羡转头,直直看向君莫离,“蒋彩惠在哪儿?” “蒋彩惠?”君莫离秀眉微蹙:“青峰送我当药人的那个?” “药人?”云可羡细眉一挑,“她还活着?” “前些日子受不住想跑,被看守的侍卫打断了一条腿。”君莫离鄙夷地哼了声,“那女人着实腌臜,也不瞧瞧自己那德性,竟是还想着勾引男人。” “男人?你那庄子上除了福伯,并未见其他男子呀?”云可羡一脸诧异,黑漆漆的眸子眨了眨。 “药人怎会安置在庄子里,在后山一处僻静的小院子。”君莫离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云可羡暗自点头,原来如此,难怪蒋县令花了大笔的银子,在云聚庄附近找了个遍,都不曾发现。 “可可,你,你不会是想要那女人的命吧?”君莫离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青峰说,不想让她死得太容易。” “嗯,就按他说的做,留着她的性命吧。”云可羡娇俏的小脸微微浅笑,纯良无害的眸子里一抹狡黠稍纵即逝。 君莫离点头,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不知为何,可可在身边,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第226章 花开彼岸何处寻 “快说吧,找我何事?”云可羡避开君莫离灼热的眸光,低声问。 君莫离呼吸一窒,稳了稳心绪:“可可,若是我犯了错,对不住你,你能原谅我么?” “你做了什么?”云可羡眉心微凝,心中腾起隐隐的不安。 君莫离垂下眸子,话语中满是自责。 “可可,你还记得那日来宫中给墨柳配药,我被皇上拦下,说出了你的身份。自此我寝食难安,生怕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想出宫护你周全,王爷却,却总不允我出去。” 君莫离一口气说完,连日来的郁闷减轻了不少。 “这么说,太妃是通过你知道了我的信息。”云可羡眸光一寒,冷冷看向君莫离。这小子知不知道,他随口一说给自己找了多大麻烦。 “没有,绝对不是。”君莫离急急发誓,似是怕云可羡不信,“若是我说的,就让老天罚我……罚我做个真正的女子!” 他这辈子最恨别人把自己当做女人,以此发誓应该能证明真不是他告诉太妃的吧。 云可羡见他一脸的认真,心中的气消了大半:“行了,事已至此,再追究孰是孰非为时已晚,日后记得管住自己的嘴。” 君莫离连连点头,下次有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敢乱说话了。焦灼了好几日,生怕给可可带来什么麻烦。 “若是此事,本小姐原谅你了。”云可羡将脸侧的碎发塞入而后,转身便要离开,眸光掠过一株艳丽的花朵时,蓦地顿住。 “可可,还有件事。”君莫离见她要走,忙伸手拦住,“王爷他不许我出宫,可可,你能不能跟他说说,放我回去。” 云可羡不语,却是抬脚朝着花丛走去。 “可可,你喜欢什么花,我去摘,有些生了刺……”君莫离跟在后面。 “没事,你别过来。”云可羡小心翼翼地避开花刺,拨开一丛灌木,进了园子。 一片花海中,姹紫千红彩蝶嬉戏,缠缠绕绕的藤蔓后,几株艳丽的花儿迎风飘摇,淡淡的香气四溢 ,令人移不开眼。 “彼岸花。”云可羡轻轻拨弄着娇嫩的花瓣,脑子里闪过二夫人手臂上的鲜红的印记。 二夫人……便是由太妃赐婚的! 二夫人已倒,可这次面见太妃,她却绝口不提此事。 若说此二人关系不睦,可这里为何又有彼岸花? “可可,这花有什么不妥么?”君莫离警惕地四下观望,压低了声音道。 云可羡回神,快步出了园子:“这片花园是永安殿的?” “是呀,太妃早上都会来此亲手采摘各种花瓣沐浴。”君莫离低声道,“可可若是喜欢那花,我去向太妃讨几只送与你。” “不必了。”云可羡将裙子上沾着的草叶拿掉,“你可知那花的名字?” “不知,这园子里的花没有一万也有几千种,若是可可喜欢,我去问太妃便知。” “此事不宜声张,你只需稍加留意便可。”云可羡不想多说,点到即止。 君莫离眉头紧锁,不解地道:“可可还是明说吧,省得我费心思乱猜。” “彼岸花,又名曼珠沙华,有叶无花,有花无叶,是佛经中描绘的天界之花,寓意无尽的爱,死亡的前兆、地域的召唤。” 云可羡清澈的眸光染上一抹清冷:“刺杀过王爷的女匪,手臂上便有此花标记,你暗中留意下,看能不能找些线索。” “什么?”君莫离蓦地转身,“这,这彼岸花莫非是什么刺客组织的印记?找到他们便可知这些年是谁想要置王爷死地?” 云可羡一怔:“王爷经常遭遇刺杀?” “没,没有。”君莫离目光躲闪,暗骂自己不长记性,王爷定然不想让可可担忧,才没将那些往事讲给她听吧。 云可羡见他有所顾忌,也不想逼他:“还有件事,你可留意宫中有谁养了信鸽?” 那日凌云追着血玲珑的信鸽而去,因耽搁了最佳时机并未捉到,只远远瞧见鸽子飞进了宫门。 “养鸽子的着实不少,至于给谁传信,想知道很难。”君莫离捋了捋鬓边的 墨发,沉吟着道。 “若是你想知道,或许也不难,就从永安殿查起吧。”云可羡黑如点漆的双眸眨了眨,溢出几分俏皮,“听说有只雀儿飞进了宫,以他的本事,想要什么消息得不到?”筆趣庫 “他,你,你怎么知道?”君莫离似是被踩到了尾巴,声音都变了调儿,“是王爷,对不对?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君莫离只觉胸中有团火在燃烧,连可可都知道了他被那小鬼戏弄的事,此番脸真是丢大了。 “听说那雀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治武功无一不通,能与他结交,也不算辱没了东睦神医。”云可羡边说边朝着外面走去,“这也是缘分。” “什么缘分,那小鬼就是个骗子!”君莫离拔脚追上,咬牙切齿地低骂。 云可羡忍俊不禁轻笑出声:“人家骗你什么了?骗财还是骗色?” “可可!”君莫离跺脚,“青峰凌云他们可恶,连你也笑话我么?” “哪有,我只是觉得好奇,星沈阁阁主是如何知道你的?”云可羡见他真的生气了,也不好再逗他,随口道。 “他若不是中了金丝蛊,在四国遍寻神医,我又哪里能被他诓骗?”君莫离将飘进脖颈的丝带狠狠地甩向脑后。 “金丝蛊?”云可羡停下脚步,“谁能给他下蛊?” “不知,那小鬼游走四国搜集情报,定然得罪了不少人,就算他本事再大,查起来也不容易。” 君莫离想起癸雀那满身的伤痕,还要承受金丝蛊之苦,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钝钝的酸涩。 “嗯,你暂且回去吧,我也该回府了。”云可羡转头,刚巧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 君莫离木讷地转身朝着永安殿而去。 青峰从暗影中闪身而出:“小姐,请随我去偏殿吧。” 云可羡点头,跟在青峰身后。 “可可,等一等。”君莫离小跑着过来,“我出宫的事,你还没答应。” “你放心,我会和王爷说的,刚刚的事就拜托你了。”云可羡微微欠身。 第227章 刑部大牢 云可羡随着青峰去往偏殿,老远便瞧见凌云候在门边。 三人进了大殿,有小太监上了茶水点心。 “小姐,血玲珑死了。”待那小太监出去,青峰压低了声音道。 “什么?”云可羡脸色一变霍地起身,“如何死的?” “昨日夜里,一剑封喉。”青峰垂着头,不敢与她对视,“她家人也被全部灭了口。” 血玲珑在丞相府里隐藏了那么多年,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是谁派她来刺杀王爷?她到底在给谁传递消息? 眼下人死了,线索全断了。 “动作还真快,看来咱们低估了对手。”凌云剑眉深深拧起,握拳虚空砸下。 那日他追着鸽子一路到了宫外,匆匆与守门侍卫说明来意,抬眼的片刻鸽子飞进了宫墙,待他进去再也找不到了踪迹。 云可羡深吸了口气,压制着心中难以言说的焦躁:“王爷如何说?” “王爷还不知。”青峰的头垂得更低,得到消息时他连夜去了刑部,没敢惊动王爷,正不如何说时,刚好五小姐来了。 云可羡清冷的眸光一扫:“你不敢告诉他?” 连自己听了都气愤不已,何况是夜幕辰? 青峰目光闪烁,确如五小姐所言,王爷若是知道这次的事又办砸了,定会盛怒,他心中的确存了些畏惧。 “无论如何是属下办事不力,青峰甘愿受罚。”青峰叹了口气,心中一片忐忑。 云可羡清丽的眉目未曾舒展,坐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找出刺客才是首要。” “属下昨夜已然去了刑部,六名看守皆是一招毙命。”青峰抬头,眸子里血丝遍布。 云可羡放下茶盏,拔下发上的步摇:“找一件男装,带我去刑部瞧瞧。” 青峰与凌云面上皆是震惊,二人对视一眼,凌云摇了摇头。 他家未来王妃如何能出入那种地方,若是被王爷知道了,还不扒了他们的皮? “若是不想被罚,就快些。”云可羡边说边起身,拆散了发髻,从袖袋中抽了根玉簪 ,飞快地绾了个男子发式。 青峰不敢耽搁,快步出了大殿,不一会儿功夫,拿了个布包进来。 云可羡接过,闪身到屏风后。 出来时,已然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墨发如瀑披在脑后,发顶绾起的发髻上插着根白玉簪,精致的容颜宛若天山上的雪莲。 一袭云纹玄色长袍,腰间束着的宽边锦带上,系着块半圆羊脂玉佩,厚底皂靴将原本娇小的身形拉长,无与伦比的高贵清华让人移不开眼。 “啪。” 折扇应声而开,少年大步朝着门边而去,洒脱豪放,哪里还有半分女子的娇柔。 饶是青峰凌云见过的世面不少,也被他家未来王妃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瞪大了眸子。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云可羡折扇一收,“啪”地敲在殿门上,音色低沉暗哑。 青峰凌云急急跟上。 出了宫门,云可羡上了马车,凌云与青峰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朝着刑部而去。 云可羡斜倚在软垫上,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眸光掠过袖子上精致的云纹:“青峰,你从哪里找的衣袍,竟是如此合身。” “是王爷十岁时穿过的。”青峰贴着车帘,压低了声音。 车内没了声音,青峰忙又接着道:“这件袍子王爷只穿过两次,浣衣局洗好熏香后一直由专人保管。” “好。”云可羡应了声,纤细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上好的布料,小脸贴在衣袖上,淡淡的龙涎香在鼻尖萦绕,仿佛是他的味道。 刑部距离皇宫不远,转个弯便到了,三人下了马车,朝着大门而去。 一名门卫小跑着进去通报,另一名迎上来躬身施礼道:“大人请。” 青峰摆了摆手,示意他闪开,躬身朝着云可羡道:“公子。” 云可羡也不客气,折扇一甩,走在前面,青峰凌云紧随其后。 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急急迎出来,对上云可羡陌生的俊颜一怔,顿住脚步。 “章大人。”青峰拱手。 “原来是两位大人,里面请。”章侍郎瘦削的面上带 了笑意,待云可羡进去,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公子看着眼生,不知如何称呼。” 青峰挑眉,绕过他跟着进去,良久才说了句:“王爷的贵客。” 章侍郎诧异地看向云可羡纤瘦的背影,心下不解,王爷的贵客怎的会来刑部? 凌云瞥了他一眼:“章大人,不进去么?” 章侍郎回神,捋着山羊胡急急追了上去。 刑部最里间的牢房地上,潮湿昏暗的光线下,一排七人皆用白布盖着。 云可羡晶亮的眸子扫过铁门上坏了一半的大锁,走过去似是无意地拨弄着。 “应是利剑所为。”青峰压低了声音。 云可羡指尖摩挲着断裂处的新痕,微微蹙眉:“削铁如泥,和致命那剑是同一把么?” “昨夜我查看了那几人的伤口,应该不是同一把。血玲珑喉部是锋利的短剑,其余几人是长剑所刺。”青峰高大的身形背门而立,遮挡了外面的视线。 云可羡站直身子,环视着牢房内的设施:“那六人都是在牢房外看守?其他人就没听到什么动静?” “是,此间防守最为严密,与其他牢房是隔开的,我特意找了六名功夫不错的看守。”青峰抓着锁子的手慢慢收紧,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厉害,竟能在刑部悄无声息地杀了重要犯人。 “咚咚咚。”云可羡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墙面,侧耳倾听。 青峰与凌云对视一眼,朝着另外两面墙走去,瞬间牢房里的敲击声响成一片。 良久,三人才直起腰,相互摇了摇头。 云可羡指了指地面,示意他们接着找。 章侍郎一脸懵地看着三人蹲在地上敲击,连尸首都被挪开敲了一遍。 “砰砰砰。” 云可羡直起身子,惊喜地叫了声:“在这里!” 青峰和凌云转头,快步走了过去。筆趣庫 二人扒开地上铺着的稻草,露出几块灰色的石板,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青峰弯曲着五指,重重敲击着石板,边上的两块发出空洞的响声。 他神色一变,从靴子里拔出一柄匕首,朝着砖缝插去。 第228章 恭桶玄机 牢房里落针可闻,三人屏息凝神,盯着纹丝不动的青砖。 “哗啦。”牢房外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凌云倏地起身飞出。 “不对,怕是有机关控制。”云可羡微微眯着双眼,以青峰的功力,莫说是这小小的青砖,即便是巨石,也应该动上一动。 青峰点头,伸手在附近的地上摸索。 云可羡则起身,环视着周遭,眸光从捆绑架子上细细扫过,落在墙角的恭桶上。 “别动。”铁门外凌云低喝一声。 云可羡转头,正瞧见他按着的人扭动了下,不由冷声道:“什么人?” 凌云不语,看向一旁的章侍郎。 “此人之前是牢房的看守,名唤冯三儿,犯了点错被罚倒恭桶。”章侍郎上前,看了眼被制住的男子,沉吟着道。 “呵。”云可羡嗤笑,将折扇插入腰间的锦带,“这倒是巧了,带他过来。” 凌云抓着冯三儿衣领的手一紧,喝了声:“走。” 冯三儿扭动着身子:“小人只是手滑掉了钥匙,大人放手呀。” 凌云不耐,飞起一脚将他踹了进去。 还不待他爬起,云可羡指了指恭桶,厉声道:“将这个挪开。” 冯三儿咽了下口水,双手哆哆嗦嗦地撑着地,缓缓站起,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恭桶被轻轻搬开,地面上依旧是青色石板,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说,机关在哪里?”青峰上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咙。 冯三儿张着嘴舌头伸出,双眼翻了翻,脚下现出一滩水渍。 尿骚味直冲鼻尖,青峰皱眉,一把甩开他。 哐当,冯三儿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云可羡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从里面的袖袋里抽了副手套戴上,沿着石板的纹路摸了一遍。 石板都是原石切割而成,纹路高高低低各有不同。 她指尖停留在一条凹陷处,又来来回回摩挲了两遍。 凌云弯身,细细看去,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将恭桶拿来。”云可羡停下手中的动作,扬声吩咐。 凌云一怔,眸光扫向被挪到铁门边的恭桶,心下着实不解 ,小姐要这个干什么。 在他愣神之际,青峰已然将恭桶提着过来。 “看下底部。”云可羡转身,吩咐了句。 青峰虽有些不解,还是揭开盖子看了下,确认桶里是干净的,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将恭桶倒扣在地上。 云可羡锐利的眸光细细扫过木制的桶底,伸手探向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 蓦地,她眸光一亮,两只小手捧起恭桶底朝下,对着某一处轻轻放了上去,慢慢旋转。 青峰和凌云还未缓过神,便听得“嘎吱吱”一声轻微的响动。 三人转身,只见原来堆放稻草的地方两块石板正慢慢移动。 凌云才要飞身过去查看,被云可羡一把拉住:“慢着。” 话落,一股白烟从漆黑的洞口腾起。 “快,掩住口鼻。”云可羡喊了声,用袖子紧紧遮住小脸,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青峰凌云用手掩住口鼻,一左一右架起云可羡朝着铁门外冲去。 云可羡哭笑不得,这只是迷魂散,对性命无碍。 门外的章侍郎早已惊得愣怔在原处,这牢房竟,竟有暗道?! 片刻后,白烟散去,牢房里一片死寂。地上七具尸首加上晕倒的冯三儿共八人,一旁黑漆漆的洞口,看着着实有些诡异。 “公子在此候着,我与凌云进去瞧瞧。”青峰扯了下凌云,二人闪身进去。 云可羡瞥了眼瑟瑟发抖的章侍郎:“章大人不知牢房有暗道?” 章侍郎连连摇头,面上现出恐慌:“这是刑部防守最为严密的牢房,关押的皆是重犯,怎会有此暗道?” “以往可曾有过此类事件?”云可羡盯着牢房内的二人,见青峰朝暗道扔了个什么,正侧耳倾听。 “从未,这间牢房上到屋顶下到地面,四周墙壁皆是由最坚硬的岩石垒成,莫说是暗道,就连老鼠洞也不曾见过,关押在此处的重犯从未出过事。” “这,这暗室着实诡异。” 章侍郎皱着眉凝神细思,额上冷汗涔涔。 见青峰与凌云一前一后跳下洞口,云可羡快步进去,章侍郎迟疑着跟在后 面。 王爷的贵客若是出了事,他这条老命怕是也难保了。 云可羡弯身,掀开盖着尸身的白布,是一名约莫二十几岁的男子,身着藏蓝色看守服,胸口的布料被刺破,暗红的血迹已然干涸。 一一掀开其余的白布,六名守卫伤处皆是同一位置,手法力度快准狠,应是一人所为。 最后一具便是血玲珑。 只见她惨白的面上脏污一片,上翘的狐狸眼瞪大,勃颈处一道细细的伤口不见半点血迹。 大红的衣裙破烂不堪,手臂上一道道乌青的鞭痕,原本艳丽的彼岸花被划了一刀,血肉翻起。 云可羡视线停留在血玲珑惨白的面上,原本只是想为姚夫人出头,将这女人从丞相府赶出去,不成想她却是想致姚夫人于死地。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吧? 死不瞑目…… 杀她的莫非是自己人?彼岸花究竟是个什么组织?竟然强大到在刑部最严密的牢房里连杀七人! 血玲珑,东睦国江湖并未听闻此号人物,一个养在官家大院的女子到底是何身份?筆趣庫 一夜之间全家被灭了口,此女必然不简单,只是要从何查起呢? 蓦地,云可羡的目光死死定格,她缓缓伸出手,从血玲珑紧握的手中抽出一根发丝。 那发丝本就纤细,又呈浅淡的棕色,囚房一片昏暗,原本极难发现。 “这,这是什么?”章侍郎凑近皱眉问道。 “噤声。”云可羡低喝,“不许透漏半个字,否则,你知道后果。”声音冷冽如冰,在这阴森森的大牢中甚是吓人。 章侍郎瘦小的身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活了四十余载,除了睿王和皇上,还不曾被人这般恐吓过,这位年轻公子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大的威压? “是,公子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章侍郎躬身,压低了声音道。 云可羡将发丝缠绕成团,握在戴着手套的掌心,站起身指了指晕过去的冯三儿:“让人弄桶凉水泼醒。” 门边原本半死不活的男人眼角抖动了一下,青峰一脚踩在他的腿骨上。 第229章 误入鸡窝 云可羡眸光一凛,她果然没猜错,此人早就醒了。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小人原本是牢房的看守,因值守时喝了点小酒,犯人咬舌自尽,小人受他连累被罚倒一年的恭桶。”冯三儿趴跪在地上,哭丧着一张脸。 “咬舌自尽?那人可是姓王?”云可羡从腰间的锦带中抽出折扇,慢慢踱步上前。 男子一怔,抬眸看向她诧异地问:“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该死。”云可羡忍不住骂道,一脚踹向男子,“罚得轻了。” 王家老二是何等重要的犯人,竟是在入狱当夜便咬舌自尽,这小子玩忽职守竟然还觉得委屈。 “啊!”一声惨叫划破黑压压的牢房。 章侍郎山羊胡子颤了颤,心下暗忖,这位公子年纪不大,一身的本事不可小觑,这王家老二也不知与他是何关系? “若是再敢装死,本公子不介意弄假成真。”云可羡扬了扬手中的折扇,“说,这里的暗道你何时知晓的?” “我,我说,我说。” “大概是半个月前,这里关押了个朝廷重犯,那人被砍头后,小人打扫时,无意中转了下恭桶,发现了这个机关。” 云可羡踢死此人的心都有了,半个月前便发现了,若是他早些说出来,怕是也不会有昨夜的刺杀了。 “大胆,你早知这牢房中的暗道,因何不报?”章侍郎震怒,厉喝一声。 “小人,小人一时糊涂,大人饶命。”男子跪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来人。”章侍郎朝着门外大喊。 片刻后进来两名穿着守卫服的男子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冯三儿知情不报,罪不可赦,杖责五十关入大牢。”章侍郎背负着双手,冷声吩咐。 “是。”两名守卫从地上架起冯三儿,朝外便走。 “大人饶命,小人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冯三儿挣扎着嘶声哭喊。 章侍郎 一甩衣袖,大喝道:“呱噪,捂住他的嘴。” 哭喊声淹没在过道中,瞬间便没了声息。 “杖责五十?也不知那小子能否受得住。”云可羡转身,折扇“啪”地打开。 章侍郎心下一惊,难不成是他想错了,公子并非想要冯三儿的命为王家老二报仇? “冯三儿皮糙肉厚,区区五十棍,要不了他的命,犯下如此大错,得让他长点记性,也好杀一儆百。” 云可羡才想再调侃他几句,忽见暗道口伸出一双手,不由快步上前。 青峰手撑着青砖,一跃而出,墨色衣袍沾了些许黄土。 “凌云呢?”云可羡朝着暗道口望去,却不见凌云上来,面上现出担忧之色。 “他还没回来?”青峰皱眉,“里面有两个岔道,我与他分开各走一边,我再下去瞧瞧。” “不用了。”暗道口伸出一双手臂,青峰上前拉住,稍一用力便将凌云拽了上来。 凌云大口喘着气,发上沾着的几根羽毛纷纷飘落,他不耐地胡乱抓了一把。 “你这是进了鸡窝?”青峰在鼻子下扇了扇,嫌弃地看向他,“怎的一股子鸡屎的味道?” “暗道的出口在鸡窝里,能没有味道么?”凌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若是让老子知道是谁的主意,定然打断那厮的腿。” “噗嗤。”云可羡用扇子遮着半张脸轻笑出声,“等抓到那人,任你处置。” 平日里这两个家伙不苟言笑,在夜幕辰面前更是少言寡语,难得见他们这般相互打趣。 凌云挠了挠头,避开云可羡戏谑的眸光,轻咳了两声。 云可羡快步走向墙角,将恭桶朝相反的方向转了一圈,石板“嘎吱吱”合上。 青峰将一旁的稻草铺成原样,瞥了眼地上掀开白布的尸身,不知小姐有没有新的发现? “回去吧,这里交给章大人。”云可羡等二人相互拍掉了身上的灰尘,抬脚朝着大门而 去。 章侍郎苦着一张脸,这烂摊子要他如何收拾?待会儿送这几位大爷走了,他得去找尚书大人,寻个法子。 “此间牢房的事不许透露半个字,刑部尚书也不可。”云可羡边走边沉声道。 章侍郎脚步踉跄了下,一颗心狂跳不止,盯着云可羡纤瘦的背影。这公子当真是七窍玲珑心,竟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章大人,可曾听清?”走在后面的凌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章侍郎只觉肩上仿若压了副重担,瞬间回神拱手道:“听清了,大人放心,我章风生发誓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三人脚步声渐渐远去,章侍郎身子一软,靠在铁门上。 “小姐,我走的那头暗道,出口是个废弃的磁窑,里面极窄,仅能通过一人。”青峰贴着车帘低声道。 “我走的那边也一样,猫着身子勉强能过去,出口是个鸡窝,我怕打草惊蛇,未出去查看。”凌云勒住缰绳,放慢了车速。 云可羡掀开车帘:“这人若为男子,不是身量瘦小便是会缩骨的功法,若是女子,走这暗道倒容易得多。” 云可羡从未忘记,前世她就是被那个形似孩童的侏儒一脚踢到了这陌生的异世。 青峰与凌云对视一眼,暗暗思索着。 五小姐分析的有些道理,如果杀手似他们这般高大的身形,莫说是逃跑,即便正常行走都非常困难,若不是他二人身手了得,怕是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返回。 “血玲珑手中攥着一根发丝。”云可羡摊开掌心,“有此发色者不多,先从刑部查起,再扩大范围。” 青峰将揉成一团的长发拈起,细细端详,又凑近鼻尖闻了闻:“有牡丹的花香。” 云可羡挑眉,难得青峰心思细腻,自己竟忽略了。 牡丹…… 早先在永安殿花园倒是见过,正是牡丹盛放的时节,花团锦簇,国色天香。 “永安殿可有什么厉害的高手?” 第230章 先皇遇刺 “永安殿?”青峰心中诧异,不知小姐怎的突然转了话题。 “王爷倒是派了两名暗卫在殿外保护,太妃身边除了玉公公和厉姑姑是宫里的老人儿,其余太监宫女皆是前年新换的。” “因何要换?”云可羡摘下手套扔进筐子。 “三年前,先皇南巡途中被刺,祸不单行,后宫也有贼人闯入,皇后与几名嫔妃重伤不治,太妃头部受创,落下了病根儿。” “王爷撤换了大批侍卫,永安殿宫女太监死伤无数,玉公公和厉姑姑拼死护主,各自中了一箭,所幸被救了回来。” 青峰目光飘远,仿若回到了三年前,那时他们随王爷出访南岳,江南突发水患,先皇心急之下亲自前往巡查,没成想一支冷箭凌空飞来。 王爷闻讯赶回东睦时,已然回天无力。万幸那时当今圣上闹着要随他去南岳,躲过了一劫。 云可羡不由感慨,帝王固然身处万人之上,可随之而来的危险也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青峰深吸了口气,又接着道:“若不是我家王爷力挽狂澜,扶皇上继位,东睦怕是要大乱了。” “王爷一向冷情,倒是和太妃形同母子。”云可羡似是没听到青峰的话,兀自沉浸在思绪中。 “王爷小时候经历了不少磨难,都是太妃明里暗里护着,王爷重情,长大后有什么好东西都会送往永安殿。太妃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王爷便会让君莫离进宫,不调养好绝不会放他出去。” 暖风从耳畔掠过,带来阵阵花香,青峰身板挺得笔直,不由陷入回忆。 人人都说王爷冷酷无情嗜血成性,殊不知他几经生死,经历了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痛。 云可羡凝神,太妃在夜幕辰的心中竟有如此高的地位么? “王爷中的那箭,刺客找到了么?”那时她与夜幕辰不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听说先皇遇刺,心中竟是隐隐不安。 青峰神色一顿,双拳不由自主地紧握:“没有。” 那是王爷受伤最重的一次,又刚好君莫离不在,那些日子是 怎么熬过来的,只有他知道,若不是五小姐,王爷还不知会如何。 一年多了,刺客似是石沉大海,再无一点消息,原本想从血玲珑身上找些线索,却又断了。 “送我回将军府。”云可羡朗声道。话落,车内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 青峰诧异地转头:“王爷还等着小姐回去,您不进宫了么?” “不了,我出来太久了,墨柳怕是又要急哭了。”云可羡折叠好脱下的衣袍,从暗格中拿了双鞋子换上。 凌云瞥了眼身侧的青峰,见他神色有些为难,忍不住用手肘轻碰了下他的腰侧。 青峰暗自叹了口气:“送小姐回去。” “驾——”凌云领命,挥动着鞭子调转马头朝着将军府而去。 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停下,云可羡整了整发上的步摇,掀开帘子下来,已然恢复了当初的女子装扮。 刚一进府门,管事便急急迎出来:“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出了何事?”云可羡细眉微蹙。 “没什么事。”管事忙摆手,“是老奴担心那玉公公为难小姐,墨柳姑娘也急得不行。” 云可羡心下一松:“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管事放下了心,“姚夫人派人送了些礼盒过来,说是给您补身子的,老奴已让人送去碧竹苑了。” 云可羡点头,边走边道:“那两处院子进展得如何了?” “约莫五日后完工,预订的绣架绣线和布匹后天便可送到。”管事满眼带笑,习惯躬着的腰身也挺直了不少。 “福寿居那边呢?” “老夫人让陈婆子拿二百两,她的八百两明日凑齐。” 管事眼中的笑意敛去,皱起了眉:“陈婆子苦苦哀求,跪了一个时辰,老夫人还没松口呢。” “呵。”云可羡嗤笑,“二百两,老太婆还真是无情,随她们吧。”筆趣庫 “是。”管事颔首,转身离开。 碧竹苑内,墨柳拉着云可羡坐下,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定她并未受到丝毫伤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归回原处。 青 峰赶回偏殿时,他家王爷正一脸怒气地站在窗前。 桌子上的膳食已然凉了,却是一筷子未动。 “王爷,属下已将小姐送回将军府了。”青峰躬身,心下忐忑。 “她为何要回去?说好了在这里等本王。”夜幕辰一动未动,冷声道,“她生气了?” 这些天自己忙于公事,未免疏忽了她。突然被人带去永安殿,可儿该是多么慌乱无助,自己却连个安慰都来不及给她。 “小姐并未生气,是属下办事不力,让小姐跟着受累了。”青峰退后一步,跪在地上。 夜幕辰霍地转身,冰眸冷冷射向青峰:“你做了什么?” 青峰垂下头:“血玲珑死了,小姐随青峰到刑部大牢查看。” “什么?”夜幕辰逼近了一步。 青峰深吸了口气,将刚刚在牢房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起来吧。”夜幕辰面色淡然,转身走到桌子前坐下。 青峰起身:“王爷,属下让人重新上些膳食。” “不必了,你也坐下吧。”夜幕辰拿起筷子,指了指下首的位置。 青峰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怔在原地。王爷不是该狠狠将他骂一顿,再让他去自己领罚么? “你想本王再说一遍?”夜幕辰剑眉一轩,直直看向他。 青峰回神,忙快步过来坐下拿了筷子先帮王爷布菜。 “可儿还说了什么?她真的没生本王的气?”夜幕辰夹了块春笋,却迟迟未放入口中。 这是可儿爱吃的,他特意吩咐御厨做了这道红烧春笋。 “小姐深明大义,王爷尽管放心。”青峰绷着的心渐渐放松,比起刑部大牢那件事,他家王爷更在乎的是小姐。 “君莫离没再来过?” 夜幕辰缓缓咀嚼着春笋,想起方才青峰所言,凝眉深思,可儿为何会如此关注永安殿? 青峰才夹起一块牛肉送进口中,囫囵咽下:“小姐在回偏殿的路上,被他带到花园说了几句话。” 夜幕辰深邃的眸光一冷:“说了什么?” “小姐,让属下在外面候着。”青峰垂下眼。 “将那发丝给他。” 第231章 你给我等着 夜幕辰夹起一块淡粉色的牡丹卷,凤眸微眯:“可儿说的不错,那发色的确不多,本王倒是见过一人。” 青峰拧眉,搜索着脑子里的记忆,蓦地放下筷子起身:“属下这就去查。” “先吃饭吧,也不急于这一时。”夜幕辰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似是随口一说。 青峰心中泛起暖意,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情绪,缓缓坐下拿起了筷子。 天色渐渐暗了,御花园林木掩映的角落中,玄衣男子搓着手左顾右盼。 一道颇为古怪的尖细之声乍然响在耳畔,君莫离浑身猛地一颤,本就有些紧张的心脏跳得飞快。 “奴才给君公子请安,不知君公子有何吩咐?” 见来人只是个小太监,君莫离悬起的心这才放下,平复声线开口道:“无事,下去吧。” “不是君公子差人找奴才的么。” “本公子找你?你这奴才……”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君莫离看着眼前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瞥见他唇畔那抹来不及收回的笑意,猛然醒悟过来。 “你!癸……唔唔!” 一双大手几乎捂住了他下半张脸,君莫离恶狠狠瞪向他。 他竟穿了一身太监服!仔细一看,袖子短了一截,尺寸小上许多的褂子锢在身上,倒有几分滑稽。君莫离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嘘。” 巡逻的侍卫队自不远处经过。 待侍卫走远,癸雀放下手,笑道:“哥哥每次见我都这样兴奋。”语气中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君莫离心绪烦乱,哪有空闲与他调笑,摊开掌心,将先前青峰交予他的那根发丝举至眼前。 “这是什么!” 癸雀视线聚焦,乖巧地道:“头发。” “我当然知道这是头发!我问你,这是谁的头发?”君莫离几乎要抓狂了,心中一面期盼着他的答案,一面又没来由的有些抗拒。 若凶手当真如青峰所想……又该当如何? “哥哥要我查这头发的主人?” “它的主人是谁,你会不知?” 癸雀听着他明显问责的语气,忽然就全明白过来,原本含着笑 意的双眸阴沉得有些可怕,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君莫离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脊背一阵发凉。 “我说呢,若无事哥哥怎会传信给我?原是怀疑我做了坏事。” 癸雀看似随意地向前跨了一步,高大的身形将君莫离完全罩住,可怖的压迫感袭来,君莫离心中忐忑,却是刻意挺了挺腰身,含混道:“我,我又没说什么。” “让我猜猜看,莫非是东睦有人横死,手中攥着这根头发?”筆趣庫 君莫离嘴唇轻颤,却未发一言。他竟一猜即中,难不成那件事真与南岳有关? 青峰昨夜气势汹汹来寻自己,那似是要吃人的模样着实可怕,又是血玲珑,可儿交代给他的事还没着落,那女人竟然被杀了。 狱中要犯被害,单凭这根发丝,让他找癸雀讨说法,王爷是不是还在为那事生气,故意为难自己?可若真是南岳所为,和癸雀绝脱不了干系,自己又该如何呢? 君莫离怔讼间,只觉眼前残影一动,那根头发便到了癸雀手中,他眼眸微凝,似是在细细端详,夜色将袭,恐有些看不真切,癸雀捏着这根发丝直凑到自己鼻端。 君莫离扬起下颌,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见他眉头深锁,忍不住低声提示:“浅棕的发色。” 癸雀将发丝收起,睨了他一眼,君莫离只觉那目光犹如淬了毒的冷箭,直直扎入心底,竟不觉有些刺痛。 “南岳使团中确有一人是淡棕发色。”癸雀的声音似是从地狱中传出,森冷刺骨。 “嗯?”虽是从青峰那里早已得知,从他口中说出,君莫离竟是一时没回过神,他对自己这般直言不讳么? “司马望飞。” “什么?” “他的名字。” “此人一闻到花香便会打喷嚏,生红疹。” “花藓?” “哥哥自是比我了解。” “这只是一根头发,又不是什么花草。”君莫离诧异地抬眸,指着他手中的发丝一脸疑问。 癸雀低低笑了一声,似是带着些许无奈。 君莫离心下疑惑,这人阴晴不定着实有 些吓人,方才还要将自己撕碎似的,现在又不知在笑什么。 “是谁让你找我的?”癸雀周身的冷戾一点点消退下去。 君莫离眼神飘忽,反问道:“那个司马望飞为何要杀血玲珑?他是受人指使还是寻私仇?” “你可真是……”癸雀难得有无语的时候。 “是什么?”君莫离不解,仰起脑袋看向他。 癸雀忍不住抬手拂开他被风吹乱的发丝,原本凌厉的眸子染上几分明澈,轻笑道:“哥哥等我几日,定会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你偏要故弄玄虚么?就不能现在告诉我?”君莫离一时心急,竟忘了推开他,任由那微凉的大手在自己额上轻轻拂过。 “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哥哥怎连最基本的都忘了?” 癸雀将那根发丝送到君莫离鼻端,君莫离一脸嫌弃,刚要下意识撇开头,却忽地想起他的话,凑近闻了闻。 “牡丹?” “哥哥好聪明。”癸雀噙着笑意夸赞道。 君莫离就算再迟钝,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揶揄,不禁面上一红。 “有花藓的人,避还来不及,又怎会靠近牡丹?” “你是说凶手另有其人。” “血玲珑身上可有什么异处?” 君莫离凝神细思:“青峰说过,她手臂上有一个红色的彼岸花印记。” 癸雀猛地抬眸,眼中竟漫上几丝血红,他极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什么?”话音极轻极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随时会被风吹走似的,“什么花?” “彼岸花。”君莫离不明所以,重复道,“怎么了?” “我知道了。” “小菜子大约也已醒了,若我查到线索,便来见你。” “你把小菜子怎么了?他,他只是替我送信的。” “哥哥派来的人我怎会动,他好着呢。” 见癸雀要走,君莫离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会与翊王一同出使东睦?你不是说……” “时候不早了,哥哥早些休息,我还要赶回官驿呢,哥哥晚安。” 话落,便似一阵风般不见了踪影。 “你,你给我等着!” 第232章 丞相拦车 “吁——”凌云勒住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抬起,嘶鸣着停在道路中央。 车内,主仆二人稳住身形,墨柳急急掀帘朝外看去,低声惊呼:“小姐,有人拦车。” 云可羡放下手中打了一半的络子扬声道:“凌云,出了何事?” “是丞相府的马车。”凌云用鞭杆子抬了下帽檐,盯着对面马车上的标记。 车夫是个中年汉子,一脸歉意地抱拳:“小哥,对不住了,我家相爷有急事找云小姐,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凌云不屑地冷哼:“丞相府好大的排场,有这么求人的么?当街拦车,若是我家小姐有个闪失,你赔得起么?” “云小姐,本相一时心急,失礼了。”姚丞相边说边从车内探出头来,拱了拱手。 凌云刚想奚落他几句,被云可羡出声打断:“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僻静处。” 两辆马车缓缓移动,在一处岔道边并排停下。 “云小姐,我去楚家接静贤和紫蔓,被拦在门外了。”姚丞相声音嘶哑,带着几分疲惫。 云可羡一手掀帘,清冷的目光落在他下巴处青色的胡茬上,几日未见,姚丞相竟憔悴了很多,面色暗沉双眼无华,似是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干娘和紫蔓在楚家过得很好,丞相不必挂心。”云可羡撇开视线,淡淡开口。 姚丞相抓着帘子的大手一颤,眼眶里瞬间一片湿润:“云小姐,我知道自己做了许多错事,对不起静贤,这些年她受了不少委屈,我想弥补她,用后半生,你,能帮帮我吗?” 云可羡敛下的眸子微不可查地闪了闪,压下心中隐隐不忍,冷声道:“弥补?若是发现得再晚一些,干娘怕是早已……” 她深吸了口气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微微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 “什么?静贤的身子不是无碍了么?”姚丞相面色一白,颤着声音急急道。 “呵,若不是您的二夫人,干娘又岂会中毒?”云可羡轻蔑地冷哼。 被赶出来,算是给丞相留面子,定然是干娘拦 着,不然依楚老将军那火爆性子,怕是要让他尝尝铁臂的威力。 不待姚丞相有所反应,云可羡放下帘子:“干娘那边有楚家照看,姚丞相请自便,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一下。”姚丞相探出大半个身子,急急伸手,想要拉住车子。 怎奈凌云的反应实在迅速,云可羡那声先走了才一出口,马车便应声启动了。 “小姐,坐稳了。”凌云扬声喊了句,挥动鞭子,马车似是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老爷,您没事吧?要不要去附近的医馆看看?”车夫转头看向一脸苍白的姚丞相,关切地问。 “不用了,去楚家。”姚丞相望着远去的马车,心口似是被刀割般疼痛。 “可可,我娘早上还念叨你呢,你竟真的来了。”紫蔓冲过来一把抱住云可羡,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惊喜。 “来看看你们,干娘身子还好吧?”云可羡轻轻挣脱出她的熊抱,反手揽着她的肩进了大门,凌云和墨柳捧着几个盒子跟在身后。 “好,外公舅舅舅母整日陪她说话,表哥找了个大厨,补品药膳不断,还有安儿俏儿那两个小活宝逗她开心。”紫蔓唇角始终漾着一抹笑。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在等人?”云可羡歪着小脑袋看向紫蔓。 紫蔓笑意僵在脸上,垂下眸子咬着唇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让我猜猜。”云可羡见她神色躲闪,索性挑明,“莫非是……在等丞相?” “你怎么知道?”紫蔓杏眸圆瞪,不可置信地停下脚步。 “小姐,等一下。”还不待云可羡作答,忽听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粗犷的喊声。 众人回身,竟是丞相府的车夫,他一脸焦急:“小姐,您快出来看看老爷,他刚刚吐血了!” “怎么会?”紫蔓面色一白,踉跄着朝大门疾步而去。 “你们在此等着,我出去看看。”云可羡低声说了句,匆匆跟上。 门外的马车里,姚丞相闭着眼斜靠在软垫上,胸前的衣襟上有小片暗红的血渍。 “爹爹,您怎么了? ”紫蔓急急上了马车,蹲下身子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姚丞相缓缓睁开双眼,虚弱地挣扎着坐起:“蔓儿,你,你怎么来了?” “我……”紫蔓泪眼婆娑,哽咽着说不下去,自那日爹爹被拒之门外,她便每天偷偷等在这儿。 爹爹变了那么多,瘦削苍老,自己都快认不出他了。 “扶他进去吧。”云可羡站在车下,暗自叹了口气,这男人可恨又可怜,若不是为了干娘和紫蔓,她才不会同情心泛滥。 紫蔓眸光一亮,上前便要扶他起身:“爹爹,可可刚好来了,我扶您进去,让她给您瞧瞧。” “不必了,爹爹没事,你娘身子如何了?”姚丞相一手捂着胸口,压下喉中腥甜。 “我娘中了玉婵娟,若不是可可……”紫蔓吸了吸鼻子,看向云可羡的眸子里满是感激,“可可她已为娘解了毒。” “什么?玉婵娟?”姚丞相只觉耳边一阵轰鸣,什么都听不到了,头一歪滑倒在座子上。 “爹爹,爹爹!”紫蔓大惊,用力摇着他的身子哭喊。 “别动他。”云可羡上来,一把抓着她的手臂,“让我瞧瞧。” 紫蔓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抽噎着点头朝后挪了挪。 云可羡三指搭上姚丞相的脉搏,细眉微微蹙起。 车内一片安静,紫蔓捂着唇放轻呼吸,泪眼朦胧地望向她,心中暗暗祈祷,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须臾,云可羡拿开手指,暗暗吁了口气:“别担心,只是忧思过度一时急火攻心,让车夫背他进去吧。” 紫蔓含泪点头,下去招呼着车夫过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楚家大门,还未到前厅,楚亦寒已然等在门口。 “姑丈?他怎么了?” 紫蔓心中焦急顾不上搭理他,招呼着车夫往里走。 “可儿妹妹,快进来,姑母在里面等你。”楚亦寒面上不见一丝尴尬,闪身让过三人,对着面前的少女温声道。 云可羡盈盈一笑:“楚公子,叨扰了。” “是谁放他进来的?”屋内一声震天怒吼。 第233章 何以解忧,唯有喝粥 楚老将军“啪”地一拍桌子,桌角应声碎裂。 姚夫人盯着车夫背上的男人,身子轻轻晃了晃,一旁的楚夫人忙扶着她坐下。 “外,外公,爹爹他……”紫蔓眸光扫过碎裂的桌角,缩了缩脖子,“他身子不适,晕过去了。” “哼,惺惺作态,一个大男人这般弱不禁风。”楚老将军见自家女儿满眼担忧,心中愈发气恼。 当初他本就没瞧上这个女婿,空有一副好皮囊,不会武功,如何能护女儿安危?无奈静贤看上他,非他不嫁,自己也只能答应。而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让人怎能不气? “放我下来。”姚丞相虚弱地抬手,拍了拍车夫的肩头。 若是这么大的动静,他再不醒,就真成了老爷子口中的惺惺作态了。 车夫绷紧的面上一松,微微屈膝,将他放下,躬身退了出去。 紫蔓忙搬了个椅子过来想要扶他坐下。 姚丞相摆了摆手,暗沉的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姚夫人时,涌上几分神采:“静贤,你,没事了?” 姚夫人抿唇不语,避开他关切的眼神,提起的一颗心终是放下。 不该恨他么?为何还要担心?自己离开了,他不是刚好和二夫人缠绵恩爱,再无隔阂,却又为何弄得这般狼狈? “外公,舅母,干娘,你们都在。”云可羡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 “可儿。”姚夫人面上绽开一抹笑意,起身朝着进来的云可羡张开手臂。 云可羡与楚亦寒一前一后进来,躬身施礼。 楚夫人望着二人的身影,眼眸中盛满了欣慰的笑,真是一对璧人啊。 “小可儿来了。”楚老将军面上的怒容敛去,笑嘻嘻地捋着胡子,“寒儿,去交代厨房,多做几个好菜。” 楚亦寒应了声:“是。”不动声色地瞄着云可羡,见她并不推辞,心下一喜,脚步轻快地出了屋子。 云可羡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姚丞相,他的身子微不可查地轻颤,一旁的紫蔓满脸担忧却欲言又止。 “外公,可儿能否讨碗粥喝?”云可羡倚在姚夫人怀中, 看向一脸慈爱的楚老将军。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莫说是碗粥,就算是山珍海味,可儿想吃也是应有尽有。”楚老将军起身,大步朝外走去,经过姚丞相身边时,斜晲了他一眼。筆趣庫 才一会儿功夫,楚亦寒便提了个食盒进来,将两碗冒着热气的粥端出来。 “这么快便做好了?”云可羡起身,接过他手中的人参粥朝着紫蔓招了招手。 紫蔓不解,眨巴着一双杏眸过来,云可羡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紫蔓眉头愈发拧紧,双手颤抖着接过粥碗,走向姚丞相柔声道:“爹爹,您饿了吧?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姚丞相一怔,眸光迷离,闻着淡淡的粥香喉咙一紧,胃里一阵翻腾,他紧抿着唇摇了摇头:“爹爹不饿。” 众人皆是诧异地看过来,还以为可儿饿了,原来这粥是给姚丞相的。 “丞相不是说要用后半生来弥补么?”云可羡勾唇嗤笑,“若是这般虚弱的身子,何谈什么照顾?不拖累干娘便是好的。” 姚夫人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下,云可羡手疾眼快地伸手按住。 “蔓儿,拿过来。”姚丞相压下喉咙涌起的阵阵恶心,扶着椅子慢慢坐下。 连日来,他吃不下睡不着,静贤不在,身体似是被抽去了筋骨,没一丝力气。 紫蔓欣喜地点头,将手中的粥碗递给他,看着他艰难地咽下,两行泪溢出,沿着脸颊缓缓流淌。 可儿说爹爹应是多日未好好进食,又夜不能寐,身子极度虚弱。 一碗粥终于见了底,姚丞相如释重负地将碗递给紫蔓。 “姐姐,这里还有一碗。”云可羡给紫蔓递了个眼色,将手中的粥碗扬了扬。 紫蔓会意,快步过来端起鸡肉粥。 姚丞相皱了皱眉。 楚亦寒目光炯炯地盯着云可羡眼中一闪而过的慧黠,可儿这举动看似在逗弄姑丈,为姑姑出气,实则是在用激将法逼着姑丈吃东西。 姚丞相刚想拒绝,紫蔓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爹爹,您跟可可说要照顾娘的,用后半生。” 他周身一颤,接过粥碗,一 口接一口地送进嘴里,目光却始终盯着姚夫人线条秀美的侧脸。 在众人的视线中,又一碗粥下肚,姚丞相原本暗黄的面上染上淡淡血色。 紫蔓背转身子,小手用力捂着嘴却还是呜咽出声,她好怕,真的好怕,救回了娘,爹又离去…… “姐姐,别哭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众人不知所措,云可羡起身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 紫蔓转身,杏眸轻眨,纤长的睫毛上泪珠滚落:“什么好消息?” 云可羡附在她耳边,轻声说着,紫蔓眸子骤然瞪圆,惊呼出声:“真的么?” “嗯。”云可羡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是如何死的?”楚老将军突然出声。 云可羡一怔,自己只顾想着安抚紫蔓,竟是忘了楚老将军与楚亦寒武功精深?他们怕是都听到了。 她转身看向楚亦寒,见他眸子里闪着同样的疑问,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谁?谁死了?”楚夫人挑眉,眸子里带着关切。 “丞相府二夫人,在刑部大牢中遭遇不测。”云可羡索性挑明,免得大家猜来猜去。 “你,你说什么?”姚丞相蓦地起身,一脸的惊诧,“可是真的?” 姚夫人原本瞪大的眸子一暗,这个男人终究不是那个最初的他,山盟海誓说只爱自己一人。 姚夫人的心一点一点冷下来。 “姚丞相不信,可去刑部大牢走一趟,找章侍郎问问。”云可羡犀利的眸光似利刃般射向他,干娘为这个男人险些丢了性命,真的值得么? “好,太好了。”姚丞相紧握着拳头,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彩,“上苍有眼,我终是解脱了。” 几道视线射过来,不解地看向他,他到底在说什么? 云可羡皱眉,姚丞相刚刚那般焦急,是为了确认血玲珑已死的真假? “静贤,你听到了吗?那女人她死了,再也不会打扰咱们的生活了。”姚丞相眼中闪着泪光,直直看向姚夫人,“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姚夫人紧紧咬着下唇,美眸中溢满了盈盈水光。她强自抑制着胸中的情绪,沉默不语。 第234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 “哼,花言巧语。” 楚老将军背着手从外面进来,一张脸阴沉得可怕:“你以为静贤还会再任由你摆布?就算她答应,我楚家也绝不会看着她再入虎穴。” 姚丞相急了,想也未想扑通跪下:“岳丈,您再信我一次,我对不起静贤,您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要将我们分开。” “哼,若不是可儿,静贤连命都没了,这就是你答应过我的要一生一世照顾她?”楚老将军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一双铁拳攥紧,强忍着冲上去揍他的冲动。 “岳丈,我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给你机会?你还记得自己的承诺么?一夫一妻,白首到老。你做到了么?别跟老夫说太妃下旨你不得不从,更别拿你娘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静贤贤良淑德,蔓儿聪慧善良,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岳丈教训的是,我一时糊涂犯了大错,如今我娘驾鹤西去,那女人也咎由自取丢了性命,再没人能左右我,我会用下半生来弥补,给静贤和紫蔓一个依靠。” “哼,下半生?”楚老将军手中的茶盏重重一磕,“老夫凭什么信你?若不是静贤拦着,你以为自己还能好端端出现在这儿?” 女儿险些死在丞相府,楚家却是丝毫不知,让他这个做爹的情何以堪?莫说是个丞相,就算是天皇老子他也得讨要个说法。 姚丞相身子一抖,看向姚夫人的眸光却是坚定无比:“岳丈大人,我此生只爱静贤一人,求您成全。” “咚咚咚。”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众人皆是满目震惊,齐齐看向他。 堂堂丞相,官居一品,竟是当众下跪磕头求回自己的夫人。 姚夫人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不忍,攥着帕子的手骨节根根分明,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这算什么?博取同情么?楚静贤,你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知少女了,他休想再用这招骗你回心转意! 楚老将军面上的怒气缓和了不少,起伏的胸腔慢慢平复:“老夫承受不起,你还是回去吧。” 紫蔓终是等到这话,伸手便要去扶姚丞相。她爹身子虚弱,怕是坚 持不了多久,若是再晕过去,该如何是好。 姚丞相稳了稳身形,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 紫蔓杏眸含泪,求救似地看向云可羡,爹爹其实很重情,只是身不由己,娘追求完美,容不得一丝瑕疵,结果两败俱伤。 云可羡暗自叹了口气,她本想让姚丞相吃些苦头,给干娘出口气,却不忍紫蔓夹在中间,那丫头心思单纯,看不得爹娘任何一方难过。 “外公,快来瞧瞧,可儿给您带什么了?”云可羡起身走到一旁的矮几边,打开一只精致的木盒。 楚老将军矍铄的眸子一亮,快步走过来:“这是?剑穗?” 云可羡笑着点头,将手中赤红色的穗子递给他:“配您那把古剑如何?” “好,好!”楚老将军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小可儿有心了,这样精致的穗子外公还是头一回见。” “还有这个,是护膝,戴上它阴天的时候腿痛会缓解。” “好好,外公戴上。” “外公,可儿还没逛过府里,您能带我去吗?”云可羡仰起白嫩的小脸,眨着漆黑的眸子。 “那还不容易,走,外公这就陪我家小可儿逛逛去。”楚老将军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剑穗和护膝,跨步便往外走去。 云可羡又打开另一个盒子:“舅母,可儿给您和舅舅绣了对枕套,您瞧瞧合不合适?” “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楚夫人笑着地展开紫色绸缎枕套,两只交颈而眠的天鹅,说不出的活灵活现,“这,是你绣的?” 云可羡点头:“绣工不好,让舅母见笑了。” “可儿哪里的话,这般精致的绣工,舅母真没见过几个。”楚夫人抚摸着光滑如玉的枕套,眸中的赞赏愈发炽烈。 “舅母,可儿想吃您做的桂花糕了。”云可羡拉着楚夫人的手臂,将小脸贴上去,那娇憨的小模样任谁见了都不忍拒绝。 楚亦寒眸光灼灼,盯着那俏丽灵动的小人儿,一颗心从未有过的柔软。 楚夫人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云可羡白嫩的小脸蛋:“好孩子,你先陪外公逛逛,舅母这就给你做去。” 云可羡欣喜地点头,放开楚夫人,看着 她乐颠颠出了门。 “姐姐,你要一起去逛逛吗?”云可羡转身招呼着紫蔓。 紫蔓愣怔了下,云可羡给她递了个眼色:“好呀,我带你去看红鲤。” 与楚亦寒擦肩而过时,手肘碰了他一下:“表哥,你去拿些鱼食,我和可儿想喂鱼儿。” 楚亦寒唇角勾起,了然一笑:“好,你们等我。” 几人说笑着出去,待姚夫人回过神想要叫住她们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她刚要起身追出去,被一道声音拦住:“静贤,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姚丞相痴痴地望着她,眸子里染上一抹凄苦:“我知道,这么多年,你怨我恨我,看着你一日日消瘦,我心里犹如刀割。” “我从未想过要负你,从见到你那时起,我便发下誓言,此生只爱你一人。” 姚丞相捂着胸口,忍着一波波剧烈的心痛:“那女人给我下了合欢散,打扮成你的样子。” “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心中难受,我也不好过,我知道那女人三番五次去找你,也曾多次警告过她,若是你出了事,她也别想好过。” “并非是我不想将她休了,只是碍于太妃的情面,再说,我娘那边总张罗着给我纳妾,既是不能推脱,那是谁也无所谓,我已然有一次对不起你,让你伤心,又何必不养着她,做个幌子。” 姚丞相慢慢起身走到姚夫人面前:“静贤,如今最大的麻烦已然解决,你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忘掉那些不愉快,咱们重新来过,好吗?” 姚夫人将脸扭向一边,闭上眸子不去看他。 肩上一沉,温热的大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带着颤抖的声音在耳边低喃:“静贤,跟我回家吧。” “你走,你走,我再也不会信你。”两行清泪在面上流淌,姚夫人双手用力推拒着愈发靠近的胸膛,低低哭喊着。 姚丞相脚步不稳,踉跄着向后仰去。 楚静贤一惊,下意识伸手一把将他拉住。 “静贤,跟我回家。”姚丞相虚弱地靠在她肩上,在她耳边重复着那句。 门外,楚老将军一甩衣袖大步离开。 云可羡与紫蔓对视一眼,急急追上。 第235章 是他害死了三小姐 轰隆隆。 一阵雷声当空炸响,黑云似发狂的野马咆哮而来,霎时窗外一片暗沉,狂风席卷,几根拇指粗的枝桠嘎吱吱折断。 “小姐,快些进去吧,要下大雨了。”墨柳抱着一匹布料小跑着进了院子,招呼着倚门而立的少女。 云可羡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哎,说好了,今日去酒楼看看,这天气怕是又去不成了。” 主仆二人刚一进屋,一道闪电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划过天际,噼噼啪啪大雨倾盆而下。 墨柳放下手中的布料,急急关上窗子,找了两根蜡烛点上。 “哎,眼看那两处院子便要建好了,赶上这鬼天气,怕是又要耽搁了。”她展开布匹,望向黑压压的窗外,叹了口气。 “无碍,先让她们绣些小样儿,练练手,等绣坊建好了,再慢慢做些成品。”云可羡收拾着桌上的画纸,“这几人绣工倒还不错,有你指点,很快便能入手。” “嗯,她们收到小姐的赏银,愈发卖力了,昨个儿出了不少绣品,奴婢一一看过了,当真不错。”墨柳从针线筐中拿了剪刀,沿着画好的线条裁剪。 “哦?明日拿些送去酒楼,暂且先试卖,看看有无订单。”云可羡眸光晶亮,若是将那一块块花样独特,做工精湛的绣品装饰在墙面上,先打个广告,兴许不等店铺装修好,便可接到订单了。 “还有些布偶、竹编之类的小玩意,是不是也一并送去?”墨柳停下手中的动作,仰起小脸期待地问。 “好,都拿过去试卖,或是当礼品送。”云可羡眨着漆黑的眸子,心中盘算着如何双赢双收,既可将酒楼的生意扩大,又能推出手工艺产品。 雷声轰隆着远去,雨点渐小,窗外的天色稍稍亮了一些。 “咚咚咚!”外面隐约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小姐,这大雨天谁会来,奴婢出去看看。”墨柳放下手中的剪刀,起身拿了门边的油纸伞推门出去。 “小姐,迎夏从蒋家跑回来了。”管事 将身上的蓑衣脱下,躬身施礼道。 “迎夏?”云可羡借着昏黄的烛光,朝着管事身后一身脏污透湿的女子看去,疑惑道,“三姐姐的丫头?” 她怎会回来? 迎夏扑通跪地,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嘶声大哭:“五小姐,三小姐她,她死了!” “什么?”云可羡心口一跳,霍地起身,“好端端的,怎会如此突然?” 不用想也知道,云惜若那般张狂的性子,到了蒋家自然不会受宠,可令云可羡未曾想到的是,这才短短一月,她竟会丢了性命! 迎夏周身剧烈地颤抖,嘴唇哆嗦着:“是蒋小少爷,他,他是恶魔!生生害死了三小姐!” 话落,她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翻,躺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管事上前,将两指放在她鼻下试了试:“小姐,老奴去叫郎中过来。” “不必了。”云可羡招呼着墨柳,“找件干净的衣裙给她换上,我去熬点粥。” “老奴让大厨房那边去熬吧,这外面雨还未停,小姐还是不要出去了。”管事拿了门边的蓑衣穿上匆匆出了屋子。 云可羡与墨柳将迎夏从地上扶起,放在矮榻上,墨柳找了套自己的衣裙出来,用热水帮她清理了脸上发上的泥水。 “天啊!”墨柳失声惊叫,手中的布巾掉落在地上。 云可羡从里间出来,手中拿了条薄被快速走过去。 迎夏被脱了一半的衣裙下,裸露的胸脯至腰间,一片青青紫紫,牙齿印,指甲印,有两处似是被香火烧灼过,一个个细细密密焦胡圆点,实在是惨不忍睹。 “小姐,这,天啊,怎会这样?”墨柳捂住嘴,瞪大的双眸中充斥着惊恐。 云可羡将手中的薄被放在一旁,蹲下身子将三指搭在她的脉搏上,微眯的眸子里寒光迸射。 “她发烧了,快些给她换上干衣服,我去熬些药汤。”云可羡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拿了油纸伞出去。 墨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那道匆匆出去的身影,终是没再出 声。 云可羡端着一碗药汤进来的时候,墨柳正呆呆地站在矮榻边抹眼泪。 “哭什么?”云可羡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边的圆凳上,抬眸看向墨柳。 “小姐,迎夏真是太惨了,她,她那两条腿上,全是伤痕,也不知她是如何挺过来的,这么远的路,真是难为她了。”墨柳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哽咽着道。筆趣庫 云可羡咬着牙,压下胸腔中燃起的怒火:“先喂她喝药吧。” 墨柳含泪点头,拿了调羹一勺勺将深褐色的药汤喂进迎夏口中。 云可羡暗自舒了口气,视线落在迎夏干裂的唇瓣上,这小丫头不简单,那么远的路,身上伤痕累累,也不知她是如何撑到京城的。 “墨柳,将这药膏给她涂上。”云可羡从暗格里拿了个小瓷瓶出来递给她。 “小姐,这是玉肌膏,王爷若知道您给了个丫头,怕是会生气的。”墨柳迟疑着不敢伸手去接。 玉肌膏何其珍贵,是宫里御用之物,怎能给个丫头用?即便是小姐一片诚意,迎夏她能受得起么? “小姐配的药极好,上次小欢手伤了,涂了几次便好了,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你呀,小小年纪讲究还不少。”云可羡叹了口气,从另一盒中拿了自己配制的药膏递给她,“这个总行了吧?” 话落,快速解开迎夏的衣襟,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处。 “嘶。”微凉的药膏渗进伤口,迎夏皱眉,嘴角抽了抽,却是并未睁开双眼。 墨柳以为弄疼她了,手一抖,迟迟疑疑地不敢再上药。 “我来吧。”云可羡从她手中拿过药膏,“你去门边看着,先别让管事进来。” 墨柳咬着下唇:“小姐,还是奴婢来吧,迎夏的伤……别吓到您。” “无妨,快去吧,别耽搁了。”云可羡跨步上前,食指蘸了些药膏,朝迎夏身上的伤处轻轻涂去。 “不要,不要打我家小姐!”迎夏闭着双眼脑袋左右摆动,双手紧紧抓着被单嘶声尖叫,“啊,不要!” 第236章 蒋文明究竟做了什么 站在门边的墨柳激灵灵一抖,急急转过身子:“小姐,她这是怎么了?” “没事,被梦魇住了。”云可羡收起药膏,用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轻柔地将迎夏的衣襟合拢。 指尖才触到她腰间的带子,便听得一声低低的哀求:“少爷有气尽管撒在奴婢身上,小姐再经不起折腾了。”筆趣庫 云可羡眉心蹙起,蒋文明究竟对她们做了什么? “小姐,管事过来了。”墨柳轻声提醒。 云可羡回神,利落地给迎夏系好腰带,转身示意墨柳开门。 管事提了个食盒进来,瞥了眼矮榻上盖着被子的迎夏,心中不由感慨,小姐还真是大度,迎夏是三小姐的丫头,没少帮着她暗中给小姐使绊子,如今遭难了,小姐却也不计前嫌。 “迎夏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她回来的事暂时不要透露出去。”云可羡给迎夏掖了掖被角,转头朝着管事吩咐道。 “是,老奴先去做事,小姐有事让人招呼一声。”管事颔首躬身退了出去。 墨柳从食盒里拿了鸡肉粥与两碟子小菜出来:“小姐,现在喂给她吃么?” “嗯,先扶她起来。”主仆二人合力将她扶靠在软垫上。 墨柳端了粥过来,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入她口中。 迎夏双眼仍是紧紧闭着,却是一口接一口吃下温热香糯的鸡肉粥。 一碗粥很快便见了底,她却仍是微微张着嘴,似是没吃饱。 “一次不能吃太多,过会儿再吃吧。”云可羡轻声说了句。 迎夏手指动了动,眉头皱起,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竟是五小姐娇俏的小脸。 她霍地坐起,身上的薄被滑落在腰间:“五,五小姐!真的是您吗?” “嗯。” 云可羡对她并无感情,先前甚至还有几分厌恶,却也不愿见她落入如此境地。 迎夏瞬间清醒,忙掀开被子双脚摸索着,地上有双八成新的粉色缎面鞋子,却不是她的。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淡粉色衣裙,绣着精致的海棠花,干净清新,散发着淡淡花香。 她蓦地瞪大眸子,双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想到 自己身上那些丑陋的伤疤,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你还是先躺下吧,等热度退了再起来。”云可羡不忍看她惊恐无助地绝望,给墨柳递了个眼色。 墨柳会意,上前轻轻扶着她躺下,盖上被子。 迎夏似是被抽去了灵魂,目光呆滞,两颗大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五小姐,奴婢,不值得,不值得您如此……”良久,她才哑着嗓子低低呜咽。 “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你拼死赶回来,不就是想让将军府为三小姐讨还公道?” “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可羡拉了张椅子坐下,接过墨柳递来的茶盏。 迎夏闭上眸子,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沿着脸颊滚落,片刻便打湿了枕头。 “奴婢随小姐去蒋家前一天,二老爷说若是三小姐出了事,奴婢也别想活着回来。”迎夏睁开双眼,眸光迷离。 云惜若不愿嫁去蒋家,大闹一番,云清彦一怒之下命人将她绑上塞入花轿。 二夫人混在人群中,悄悄将一个布包扔进轿子。路上,云惜若让迎夏打开,里面竟是二百两银票和几件金银首饰。 云惜若眸光一亮,让迎夏悄悄将银票塞入她鞋子中,首饰尽数插在了发上。 她不再闹腾,反而十分顺从,管事的婆子便给她松了绑绳。 一日中途休息时,云惜若提出要去树林中方便,管事婆子让她在马车里的恭桶解决,她气急大闹,又被重新绑上。 原本吃坠胎药伤了身子,一路上她又因赌气不吃不喝,迎夏跪着哀求,她才勉强喝些粥,到蒋家时,已是虚弱至极。 蒋家正门大开,只有两顶小轿将二人从后门抬入,云雪漫倒是不觉有什么,兴冲冲地上了轿子。 云惜若一口气堵在心口,加之身体虚弱,竟晕了过去。 蒋文明一直不曾露面,直到入夜,才醉醺醺地进来。 迎夏正心急如焚,想让人给小姐找个郎中瞧瞧,却是无人搭理她,终于等到了蒋小少爷,以为小姐得救了,不曾想却是噩梦的开始。 云惜若迷迷糊糊,只觉身上似是被车轮碾过,周身无力疼痛 至极,她艰难地动了动手臂,竟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 缓缓移动手指,触摸到的似是大片肌肤。 她蓦地睁开双眼,入目的是男子趴着的裸背,暗黄的皮肤险些包不住骨头,干瘪的身躯上零零散散铺着几缕黑发。 “啊……”云惜若想尖叫,发出的声音却是如老妪般暗哑无力。 “闭嘴。”男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却并未转过身子。 “你,你这无耻之徒,快给我出去。”云惜若咬着牙抬起酸软的手臂抓住他的头发。 男子仰起头痛呼,一只手从后面死死抓住云惜若的手腕:“还不快给老子放手,你这死女人!” 男子腾地坐起,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 云惜若只觉眼前有无数颗星星在不停旋转,恍惚中认出男子。 蒋文明……这个就算化作灰她都不会认错的恶棍! “该死的,还不快给老子更衣梳头。”蒋文明趿拉着鞋子下地,见她仍是躺着不动,上前一把揪住她的长发狠狠一扯。 云惜若嘶哑地痛呼:“啊,放手!” “哈哈,原来还知道疼。”蒋文明咧嘴一笑,眼底闪过一抹阴狠,手指暗暗用力。 云惜若支起的身子重重倒在床上,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蒋文明将手中的一缕发丝举到眼前,看着顶端那一小片带血的皮肉,勾唇冷笑:“到了老子的地盘,还想摆将军府小姐的威风,真是笑话。” 将长发随手一抛,嫌弃地拍了拍手,捞起床上的衣袍随意披着朝外走去。 待他走远,迎夏才怯怯地从一旁的小屋出来,急急进了大屋。昨晚蒋小少爷双目赤红一把将她推出门外,她担心小姐身子虚弱受不住,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才一进来,便被屋子里的气味熏得直皱眉,浓重的酒气夹杂着说不出的腥味直冲鼻子,令人作呕。 她掩住口鼻,进了里间,入目所及的是地上胡乱扔着的衣裙肚兜。 迎夏只觉脸上一热,弯腰一件件拾起。 她捧着衣裙起身,走到床前。 “啊!” 一声惊呼,迎夏手中的衣裙散落在地,噔噔噔朝后接连退了几步。 第237章 洞房花烛暗无天 云惜若发丝凌乱,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双目紧紧闭着,面上似还残留着泪痕。光裸的身上,青青紫紫的印记彰示着昨夜的暴行。 迎夏稳了稳心神,深吸了口气,慢慢朝着大床靠近。 “小姐。”她站在床边,试探着低低叫了一声。 床上的人毫无声息,一动未动。 迎夏心中一惊,急急上前探向她鼻下,待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呼吸,心才缓缓放回。 她不敢怠慢,想给云惜若盖上被子,才一拉开,一缕黑发滑落下来。 待看到发端那血肉模糊的皮肉,迎夏霎时如坠冰窖,牙齿都忍不住咯咯打颤。 这,这是小姐的?! 她颤抖着将云惜若的头翻转,发顶一小片沁着血珠子的嫩肉入目,迎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蒋小少爷怎会如此狠毒,这可是洞房花烛夜啊!这才是她们入府的第一天! 迎夏克制着强烈的不安,翻开包裹找了衣裙给小姐换上。 指尖的寒意一路蔓延,心中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 蒋小少爷来将军府的几次,她也陪小姐去见过,印象中蒋文明一向是顶好的脾气,虽相貌平平,性子倒是温和有礼,这怎会……怎会…… 可如果不是他,还有谁会对小姐做出这样的事? 有人送来了早膳,两碗清粥,一碟子小菜,两块黑乎乎的面饼。 迎夏不敢说什么,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们举目无亲,只能暂且忍受,才可能生存下去。 这里不是将军府,三小姐之前的刁蛮任性,只能让她们更不受待见,受更多的苦。 她端了碗粥进去,舀了一勺送到云惜若唇边,柔声道:“小姐,喝点粥吧。” 云惜若面色苍白得可怕,靠在床边一动不动,若不是尚存清浅的呼吸,恐怕会被当作是一具尸体。 迎夏鼻子一酸,哽咽道:“小姐,您多少吃一点吧,吃了才有力气,奴婢求您了。” 云惜若仍是纹丝不动。 “小姐,夫人说男人都一样,是没有心的,他们都是图一时新鲜,只有自己想开了,才能活得久远。” “小姐,您若这般不吃不喝,把自己的身子熬坏了,就 真的再也无法回将军府了。” 云惜若的眼皮动了动,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却仍是紧紧闭着双眼。 迎夏心中稍安,小姐总算有了反应,那就好,那就好。 “小姐,您得养好身子,才有希望回京城。”迎夏压低了声音,“夫人给的二百两银票,还有您的嫁妆,不能便宜了别人。” 云惜若猛地睁开双眼,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急急喘息着:“银票,银票。” 迎夏心下一喜,忙从床铺下抽出一个布包:“小姐,您看,在这儿呢,奴婢怕被人看到,藏起来了。” 云惜若手指哆嗦着,接过布包缓缓打开,映入眼中的正是那二百两银票和几件首饰。 她紧紧抱在怀中,两行眼泪不住地滑落。 “砰砰砰。”重重的敲门声响起。 迎夏一惊,指了指她手中的布包,声音压得极低:“小姐,我去看看,您将银票收好。” 云惜若点头,将布包重新塞进床铺下。 “二姨娘还没起么?少爷说让她赶紧过去给三位夫人请安。”婆子一把推开迎夏,探头进来瞄了眼床上的云惜若。 “二姨娘……” 云惜若双手紧紧抓着被角,自己终是逃不过做了低贱的妾室…… 想起昨夜,她胃里一阵翻搅,蒋文明那个畜生趁着自己昏迷,又一次侵犯了她。 “我家小姐身子不适,今日怕是不能过去,等她好些了再去吧。” 迎夏冷眼瞧着婆子,她家小姐再怎么样也是主子,还轮不到一个下人颐指气使吧? “啧啧,二姨娘真是娇贵,人家三姨娘还大着肚子呢,早早便去给少夫人请安了。爱去不去,反正我老婆子话带到了。”婆子砸着嘴,瞪了迎夏一眼,扭着屁股出了屋子。 迎夏关上房门,端起粥碗:“小姐,您还是快吃点吧,若是姑爷硬要给夫人立威,咱们也拗不过。” 蒋家比不得将军府,可以由着她闹,人在屋檐下,还是得夹着尾巴。 云惜若胸腔不断起伏,似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沙哑地低吼:“不许叫他姑爷。” 迎夏一怔,都到了这一步,小姐这是不想承认与蒋小少爷的关系么? 她知道小姐 一向清高,总想着在京城找个官宦子弟,即便是庶出,也绝不会做妾。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嫁到蒋家,在这个穷乡僻壤中给这样一个混蛋做妾。 “是,奴婢记住了。”迎夏不忍看她伤心,忙点头答应。 “拿来。”云惜若深吸了口气,忍着身上的疼痛费力地坐起。 迎夏愣怔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她盯着自己手中的粥碗,心下一喜,忙递了过去。 云惜若垂眸看着碗里的白粥,想起在将军府丰盛的早膳,眼泪“吧嗒吧嗒”掉落在碗中。 迎夏心中酸涩,转头用袖子擦了下眼角。 “砰砰砰。”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 迎夏站在原处,直到看着云惜若吞下几口白粥,才慢慢走向门边。 “都死了不成,还不快给老子开门!”门外是蒋文明尖利的怒吼声。 “再不开老子踹门了。”蒋文明抬脚,还没落下,门哗啦一声开了。 迎夏躬身施礼:“给小少爷请安。” 蒋文明冷哼一声,斜着眼上下打量低眉顺眼的迎夏,目光落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上,喉结上下翻动。 迎夏提着一颗心,清晰地听着他咽口水的声音,身子不由一抖。 “小少爷,几位夫人还等着呢。”一旁的婆子低声提醒。 “知道了。”蒋文明目光从迎夏身上收回,不耐烦地吼了句。 他背着手,大步进来,瞥了眼床边的空碗,嗤笑道:“呵,什么身子不适,这能吃能喝的,矫情。赶紧的吧,还得让本少爷亲自来请。” 云惜若将头扭向一边,毫无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 “嘿,装死?”蒋文明一撸袖子,上前便要拉云惜若的头发。 “小少爷!”迎夏急了,仗着胆子叫了声。 蒋文明转头,枯瘦的手停在半空缓缓放下,淫邪的眸光掠过迎夏清秀的小脸,歪嘴一笑:“怎么?你想替她去?” “奴婢不敢。”迎夏垂首避开他狼一样的目光,“小少爷先到外间坐下喝杯茶,待奴婢给小姐梳妆,再随您过去。” “那你可得快点,我娘性子急,若是让她老人家生气,本少爷也护不了。” 第238章 不过是妾室而已 蒋文明背着手踱步到外间,用脚尖勾了个椅子坐下。 迎夏跟在后面,给他倒了杯热茶,才刚要转身,忽然腰间一紧。 “哎呀!”她下意识惊呼出声,身子抗拒着闪躲。 蒋文明手臂用力一拉,将她箍在怀中,按坐在自己大腿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处,迎夏缩着脖子奋力挣扎。 “哐当。” 茶盏被衣袖碰翻,几滴热茶溅落在蒋文明大腿上,他“哎呦”一声,猛地松开手,将迎夏一脚踹开,起身抖了抖腿上的布料。 “死丫头,我看你是活腻了!”蒋文明咬牙切齿,说着就要冲上前飞起一脚。 “迎夏,还不快进来给我梳头。”云惜若有气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喘息着开口。 迎夏心中忐忑,从地上爬起来急急扶住云惜若,心几乎要跳出嗓子。 蒋文明斜眼瞪着主仆二人的背影,低骂了句:“不长眼的东西。” 片刻功夫,迎夏扶着云惜若出来,与刚刚相比,并无多大变化,只是在脑后松松绾起个发髻,插了支银色步摇。 蒋文明随意一瞥,眼中的嫌弃显而易见。 门外的婆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低声嘟囔了句什么。 蒋文明跨步走在前面:“行了,奶娘,她自有我娘调教,您就别跟着操心了。” 云惜若与迎夏对视一眼,原来这婆子是蒋文明的奶娘,难怪如此嚣张。 “这个就是云清彦的女儿?” 坐在上首的是位年约五十的老妪,黑色抹额下,一双锐利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云惜若。 惠儿如今生死不明,云清彦竟还敢将自己的女儿送上门,还真是以为蒋家好欺负么? “奶奶,您看如何?” 还不待云惜若答话,蒋文明凑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向上一抬。 云惜若吃痛,五官扭曲,却是不敢出声。 “论长相,比不上咱们倩玉,论礼数,连她四妹都不如。” 老夫人看向一旁坐着的孙媳妇:“玉儿,文明糊涂,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夫君为蒋家开枝散叶,倩玉怎敢有异议?奶奶多虑了。” 少夫人倩玉冷眼瞧着云惜若,嘴上说不敢有异议,眸子里却满是恨意。 “还是咱们玉儿明事理,不愧是我蒋家的媳妇。”另一边坐着的是蒋家兴的夫人,蒋文明的亲娘。 蒋文明再愚钝,也听出了二人话里的意思,他毫无留恋地甩开云惜若,疾步过去拱手道:“玉儿,夫君心中只有你一个,她们都是给你解闷儿的。” “那可不敢当,将军府的嫡小姐,哪是我一个民妇敢支使的。”倩玉冷笑。 “哎呀呀,玉儿莫气,你永远是我的正妻,她们不过是妾室而已,理当听你吩咐。”蒋文明站在倩玉面前,脸上堆满了讨好之意。 “哈哈哈,瞧这傻小子,还知道哄媳妇,真是出息了。”老夫人满脸慈爱地大笑,一改刚刚的严厉。 “是呀,咱们文明还是最疼玉儿。”夫人随声附和。 地上的云惜若只觉周身一阵冰冷,她和雪漫在将军府是锦衣玉食的小姐,到了这里却成了给人家夫人解闷的,低贱的妾……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三姐姐,你怎么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唤,云惜若缓缓抬头,云雪漫捧着个盒子站在眼前。 “四妹妹。”云惜若暗淡的双眸微微闪过一丝光亮,却是看到她那凸起的小腹时,心下一沉。 她的腹中也曾孕育过孩儿,若不是蒋文明的,她定然不会狠着心喝那坠胎药。 云雪漫见她面色惨白,连唇上都无一丝血色,心中大骇,忙放下手中的盒子,弯身去扶。 “三姐姐,我扶你起来。”她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一手去拉云惜若。 “快住手。”老夫人大惊,厉声喝道。 云雪漫一怔,伸出的手僵住,转身看向老夫人:“奶奶,她是我三姐姐,您瞧瞧,她怕是病了。” “没规矩,你这肚子容不得一点闪失,快过来坐下。”老夫人板着脸,呵斥道。 蒋家盼了多年的金孙终于有了,得小心再小心,出不得一丝差错。 云雪漫撇撇小嘴,委屈巴巴地看向蒋文明:“明哥哥。” 蒋 文明心下不忍,这小丫头从小便粘着他,如今又为他身怀六甲:“漫儿,听话,快过来坐下。” 云雪漫转头看向云惜若,见她眼中满是幽怨,暗自叹了口气,拿起地上的盒子朝着蒋文明走去。 云惜若眸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下去,她索性垂下头,任身子跌坐在地上。 “行了,你也起来敬茶吧。” 老夫人晲了一眼云惜若,满脸的嫌弃。既是不愿伺候她孙子,又何必来蒋家?顶着一副要死不活的臭脸给谁看? 云清彦害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蒋家还没找他算账呢,哼,也好,父债子偿,以后便由他这个女儿来还! 云惜若恍若未闻,一动未动,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嘿,不识抬举的女人,你聋了不成?” 蒋文明本就憋着的火噌一下被点燃,一撩袍子大步上前,抬脚便要踹去。 “明哥哥!”云雪漫惊叫,颤声道,“三姐姐她身子虚弱,漫儿求你看在孩儿的面上饶过她吧。” 她只顾担心云惜若,却没留意一旁倩玉眼中的恨意愈发深了。 蒋文明有一瞬的迟疑,却听老夫人叹了口气:“哎,算了,文明,她年纪小,慢慢调教吧。” 瞧这丫头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若是刚嫁过来便死了,也不好跟她祖母交代。 “要不是看在奶奶的份上,本少爷饶不了你。”蒋文明一甩衣袖,恶狠狠道,“还不快起来,给三位主子敬茶。” 云惜若手撑着地缓缓爬起来,心中早已涌出最恶毒的言语,咒蒋文明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有婢女端了托盘进来,云惜若深吸了口气,端了茶盏慢慢走到老夫人身边,躬身施礼:“老夫人福寿安康。” “嗯。”老夫人瞥了一眼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倒是没再为难,伸手接过呷了一口。 蒋夫人见老夫人给了面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云惜若暗自松了口气,三关已然顺利过了两关最难的,剩下这关应是简单多了。 她稳了稳心神,端了托盘里仅剩的茶盏朝着倩玉的方向走去。 第239章 本少爷抬你当四姨娘 “夫人,请喝茶。”云惜若压下心中翻涌的不甘,躬身奉上茶水。 “不敢不敢,我一个乡野妇人,怎敢劳动将军府小姐敬茶?” 倩玉用帕子擦拭着手指上明晃晃的红宝石戒指,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云惜若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将军府小姐?如今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妾,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给一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做妾! “姐姐客气了,我和三姐姐初来乍到,日后还仗着您提点呢,嫁给明哥哥,便都是蒋家人,哪有什么将军府的小姐。” 云雪漫见三姐姐被刁难,忙起身帮着圆场。 “呵,既是如此,我也不必虚情假意。”倩玉抬眸,脸上漾出一抹尖刻的笑,“好妹妹,我这会子不渴,喝不下。” 云惜若极力压制着胸中的怒火,死死咬着下唇。心中暗骂,不就是个七品县令的孙媳妇么?有什么可得意的?自己还是一品大将军府的小姐呢! 想着想着,心中又泛起酸意。 将军府……她还回得去么? 若是以往,云惜若怕是早已跳起来与她撕扯了,而今身子虚弱,又没有家人护着,怕是还没到她近前,就会被蒋文明踹倒在地。 不,她绝不要死在这里! 云雪漫见自己的话不但未起丝毫作用,反而让倩玉越发猖狂,心中有些不悦,却是不敢再说什么,无助地看向蒋文明。 蒋文明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管,他又何尝不知倩玉心中早就憋着气,若不让她发泄一下,自己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筆趣庫 云雪漫不知如何是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给云惜若递个眼色让她说些好话服个软,无奈三姐姐却一直垂着头。 蒋老夫人自顾自地喝着茶冷眼旁观。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动心思,倩玉是蒋家明媒正娶的孙媳妇,就算传出苛待妾室,也不过是挂个善妒之名,即便将军府那边追究起来,也与自己无关。 云惜若只觉手臂一阵酸麻,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眼前金星乱冒。 “扑通,哗啦。”茶盏坠地摔了个粉碎,云惜若软 软倒下。 “三姐姐!”云雪漫惊呼,举步便要冲过去。 手腕一紧,被蒋文明握住:“漫儿,她死不了,快坐下,小心动了胎气。” “明哥哥,你快找个郎中给三姐看看。”云雪漫双手抱着蒋文明的胳膊,带着哭腔哀求。 “好,漫儿放心,明哥哥一会儿便去找,你先坐下来。”蒋文明不敢大意,慢慢将云雪漫按在椅子上坐稳。 他们没看到的是倩玉那张阴沉的脸,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黑暗。 “来人,将她送回去,找个郎中。”蒋文明朝着外面喊了声。 进来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拉起云惜若,拖着她出了屋子。 “将军府的小姐果然娇贵,只是奉个茶,怎就昏倒了?”倩玉一副惊讶的模样,啧啧道。 “夫人莫要生气,许是这一路车马劳顿,等过两日,她休养好了便可任你差遣。”蒋文明见倩玉面色难看,忙走过去轻声哄着。 云雪漫侧头看向二人,心中腾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明哥哥从未这般哄过自己,还以为他的性子本就如此,原来是付与了旁人。 云雪漫鼻子有些发酸,自己与明哥哥青梅竹马,不是不在意名分么……可为何会这般难过? “文明,你去厨房,让人给三姨娘炖点补汤,再找两个稳重的婆子过去,小心伺候。”蒋老夫人放下茶盏,扬声吩咐着。 “是,孙儿这就去。”蒋文明拍了拍倩玉的手背,“玉儿,你先陪祖母和娘在这儿喝茶,我送漫儿回去。” 倩玉不语,端起茶盏小口喝着,待蒋文明护着云雪漫出了屋子,才朝着门口望去,眸子里闪过一抹嫉恨。 云惜若被送回自己的院子后便一直昏睡,郎中迟迟不见踪影,迎夏急得团团转,却不敢去找蒋文明。 迷迷糊糊过了三天,迎夏衣不解带日夜守在她身边,终是抵不住困倦,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梦中,有一只手在她背上来回抚摸,顺着腋下爬上她前胸。 “啊!” 迎夏蓦地睁开双眼,惊得险些背过气去。 不是梦,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 她嘴巴被捂住,背部紧紧贴在那人身上。 “别叫,是本少爷。” 蒋文明压低了声音,一手绕过迎夏脖子卡住她喉咙:“再敢叫一声,我弄死你。” 迎夏浑身发抖,四肢无力,挣扎的动作停滞下来。 “这才乖,只要你听话,本少爷抬你做四姨娘。”蒋文明满嘴酒气,在她耳边来回蹭着低喃。 迎夏只觉胃里一阵翻腾,不由自主地干呕了一声。 蒋文明的手一松,迎夏急促地喘息着。 蒋文明有些不耐烦,一把扯过她的手臂,将她推倒在床上,迎夏尽力蜷缩着身子,却还是压到了云雪漫的手。 蒋文明才要扑上来,只听一声暗哑的低呼。 他一愣,即便喝了酒,他也听出不是迎夏的声音。 “小姐,您醒了?”迎夏一骨碌爬起来,惊喜地问。 “好痛。”云惜若抬了抬手,又无力地垂下。 “奴婢去点蜡烛,看看小姐伤到了哪里。”迎夏刻意避开蒋文明,从大床的另一头一骨碌爬起。 云惜若掩住口鼻,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酒味,脱口道:“好臭。” “你敢嫌弃老子?”蒋文明似是一头饿狼,赤红着双眼,猛地抓住她的双脚向下一拉,“臭娘们!” 话落,一手扯着腰带,猛地扑了过去。 迎夏拿着蜡烛的手一抖,蜡油掉落在手背上,火辣辣的痛,心中也似刀绞。她今日躲过去了,小姐呢? “站在那干什么,还不给老子滚出去。”蒋文明随手扔出了两样瓷器,“快滚!” 迎夏心跳惴惴,碎片在脚下迸溅,她禁不住浑身颤抖,犹豫片刻,终于受不住似的夺门而出。 “你,你想怎样?”云惜若紧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虚弱地喘息。 “你说呢?”蒋文明斜眼瞪着她,“又不是第一次,装什么?” 云惜若惊恐地瞪大了眸子:“你,你不是最爱倩玉么?怎么不去她那里?” “当家主母的名字也是你个贱人配叫的,倩玉是老子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夫人,主子的事轮得着你说?” “撕拉。”布料的碎裂声划破一室静谧。 第240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滚开,别过来!” 云惜若一手挡在胸前,双脚无力地踢腾,嘶哑地哭喊。 “够烈呀,老子还就好这一口。”蒋文明屈膝压住她的脚踝,从腰间抽出锦带,将她的双手缠绕住,嗜血的眸子里腥红一片。 云惜若浑身动弹不得,瞪大的眸子里满是绝望,猛地一口咬在蒋文明的手臂上。 他怒火腾地被点燃,一个巴掌甩过去,云惜若吃痛,松了口。 “该死的女人,这里可不是将军府,由着你性子发疯,你刺老子那刀,可是养了整整两个月!” 蒋文明撕扯着她身上的衣裙,咬牙切齿地骂着:“你说从未看上过老子,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我,而今呢,还不是得乖乖送上门来?” 云惜若全身动弹不得,本就空空的胃里泛起一阵疼痛,她绝望地瞪着双眼,泪水不断流淌。 痛,真的很痛,身上的痛已然麻木,心里的痛却深入骨髓。 以前的两次都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形下,醒来后虽恶心至极,却并未有过多的感觉。 而此时,她是清醒地,似是砧板上的肉,任人肆意宰割。 云惜若好想再次昏睡过去,那样便感受不到这般羞辱,如此恶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抵不住失去了知觉。 蒋文明扫兴地骂了句:“没用的东西。”爬起来在黑暗中摸索到自己的衣袍披上,摇摇晃晃出了门。 迎夏听到关门声,悄悄探出头,看着那道黑影出了院子,才急急进来。 待点亮蜡烛,看清床上的一切,她不由捂住嘴巴,双目中布满惊恐与绝望。 云惜若面色惨白,双手被绑着的地方勒出一道道血痕,身上不着寸缕,青紫一片,几个深深的牙印上还渗着血珠子。 迎夏鼻子一酸,眼泪大颗大颗落下,蒋小少爷分明是在报那一刀之仇,这般残忍,也不知道小姐还能坚持多久? 接连两天,云惜若又 陷入了昏睡中,迎夏日夜守在她身边,生怕她就这样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咳。”床上的云惜若喉咙中发出暗哑的哼声,“滚开……” “小姐,您醒了!”迎夏端着碗白粥进来,脸上满是惊喜。 云惜若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干裂的嘴唇张了张:“水。” “小姐,先喝点粥垫垫肚子,来,我扶您起来。”迎夏放下粥碗,用力抱着她起身,在背后塞了个软垫,让她斜靠在上面。 一口白粥入喉,云惜若艰难地咽下,迎夏一喜,忙又舀了勺递到她唇边:“小姐,您得多吃点,才能有力气。” 云惜若点头,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吃了小半碗,她摆摆手:“我真的吃不下了。” “小姐,再吃两口,您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若是伤了胃,会落下病根儿。”迎夏轻声哄着,“四小姐前日来看您了,带了些点心,一会儿您吃了粥,我去拿。” 云惜若面色愈发白了:“她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那日云雪漫明着看时在帮自己,背地里却是想和倩玉套近乎,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那般亲热,哪里还能记起她这个亲堂姐? “四小姐说您身子骨弱,让奴婢多劝劝您,别太较真儿,说蒋小少爷人不坏,就是有些记仇,说让您哄哄他,将他哄高兴了,日子就好过了。” “够了!”云惜若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怒火,嘶哑着低吼。 哄那个畜生?还不如让她去死!只有云雪漫那个蠢货,才将那个魔鬼当成宝贝,殊不知她们姐妹只不过是蒋文明的玩物。 云雪漫如今也只是仗着自己肚子里的那块肉,暂且还不觉日子难过。以倩玉那日盯着她肚子的狠厉看,孩子也不知能不能顺利生下来。 “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日后再也不乱传话了,你别气了,身子要紧。”迎夏看着云惜若瘦削苍白的小脸,有 些心疼。 “将糕点拿来。”云惜若伸手将粥碗接过三口两口吃了个干净,将空碗递给她吩咐道。 迎夏有些愣怔,小姐不是说吃不下么? “去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云惜若目光迷离,喃喃地低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迎夏眼含热泪重重点头,小跑着出去。 云惜若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另有主意,接连两日不再似刚来那般躺在床上昏睡,无论送来的膳食有多难吃,她也会大口吃下。 院子里的杏花开了,迎夏折了一支递到她面前:“小姐,您瞧瞧,这天儿越发暖和了,花儿都开了。” 云惜若伸手接过,凑近鼻下闻了闻:“走吧,出去坐坐。。” 迎夏面上一喜,搬了张圆凳跟在后面。 阳光暖暖,为枝头盛开的粉白色杏花镀上一层耀目的色彩,淡淡的清香扑鼻。 云惜若深吸了口气,仰头看向几只嗡嗡飞舞的蜜蜂,若是能像它们那般有一双翅膀,该有多好。 “小姐,您身子才刚好些,快坐下,别累到了。”迎夏将圆凳放在树旁,扶着她坐下。 “哎呦,二姨娘好雅兴,躲在这儿赏花呢?”门外传来蒋文明奶娘的声音。 迎夏心中暗叫不好,这老婆子来准没好事。 “少夫人让二姨娘去她的院子,说是有事吩咐。”婆子见没人搭理自己,心中气恼,抬高了声音道。 迎夏见云惜若闭着眼睛打瞌睡,心生忐忑,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云惜若靠在树干上,像是睡着了,恍若未闻。 “都聋了不成?夫人还在等着,你要是不去,有你好受的。”婆子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扭着屁股气呼呼地朝外走去。 “小姐,咱们还是跟过去瞧瞧吧,若不然蒋小少爷又要发脾气了。”迎夏躬身,凑近云惜若耳边轻声道。 云惜若咬着下唇,双拳紧握,良久才起身说了句:“走吧,去瞧瞧。” 第241章 就该让她去刷恭桶 云惜若瞥着地上满满的两盆脏衣服,脸色愈发苍白,唇上血色全无,暗淡的眸光闪过一抹恨意,这就开始了么?连喘息的余地都不给她! 蒋文明,倩玉,算你们狠! “小姐,您到那边歇着,奴婢很快便能干完。”迎夏压低了声音道。 “你这丫头,跟二姨娘抢什么,去去去,上夫人的院子,那里还有很多要洗的。”婆子上前,扯着迎夏的胳膊呵斥道。 迎夏还想说什么,被婆子推搡着出去。 “小姐,您别急,等迎夏洗完那边的,便过来帮您。”迎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云惜若吸了吸鼻子,慢慢挽起袖子,拉了张板凳坐下,井水冰冷刺骨,却没有她的心冷。 祖母,你看到了么?这便是亲上加亲的蒋家,你说做鬼也只能是蒋家的鬼么?呵,你们不愧是蒋家人,心都是石头做的。 爹爹,你欠下的孽债要我来还,你却在将军府过得逍遥自在,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娘,你狠心抛下我和二姐,脱离了苦海,你明知道蒋家是地狱,却为何不带着我一起离开? 二姐,你与祖母最是亲近,我那般求你,你却狠心拒绝,我与你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看着我坠入深渊,你就不能伸手拉我一把? 云可羡,我后悔了,不该妒忌你出身高贵,明里暗里给你使坏,若是我不曾那般对你,就不会有今日的报应了吧? 大颗大颗的泪滴落在水盆中,云惜若视线愈发模糊,两个时辰不停搓洗,也只勉强洗了一半。 肚子早已咕咕叫嚣,饭菜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却不是给她的,婆子端了碗红烧肉饭边吃边嗤笑道:“二姨娘,少夫人说了,啥时洗完啥时才有饭吃,你还是快些洗吧。” 云惜若不理会她,任由肚子咕噜噜叫着,继 续手上的动作。 又两个时辰过去,终于洗完了最后一件,她一手按在胃部,压下一波波疼痛,费力地起身。 “呵,还真是没用,这么点活计,用了大半天。”婆子环抱着手臂靠在海棠树上,撇着嘴冷笑。 云惜若不想搭理她,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绕过她径直朝着外面走去。 “你,回来,将这里收拾干净。”婆子见自己被无视,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她的背影呵斥道。 云惜若却是连头都不曾回一下,脚步虽有些虚浮,却是义无反顾地坚定。 婆子快走了几步,想要追出去。 “行了,奶娘,差不多得了,若是真出了事,对咱们蒋家也不利。”蒋文明咬着个苹果从屋子里出来,扬声叫住她。 婆子顿住脚步,转身气呼呼地道:“这贱蹄子,都到这份上了,还敢使小性子,少夫人就该让她去刷恭桶,杀杀她那大小姐的气焰。” “得了,让人给她送点饭菜,慢慢调教吧。”蒋文明有些不耐烦地吩咐了句,朝着外面走去。 接连几天,云惜若与迎夏都被安排洗衣,分别在蒋老夫人和夫人的院子里,衣物多得堆成山,迎夏自顾不暇,也帮不上云惜若半分。 云惜若咬牙挺着,每晚上都腰酸背痛睡不安稳,迎夏急得不行,却没有任何办法。 第五天时,云惜若终是体力不支,眼前一黑栽倒在洗衣盆中晕了过去。 迎夏得到消息时,她已然被送回自己的院子。 “小姐,您醒了?”迎夏惊喜地抓着她明显粗糙了的小手,声音有些哽咽。 云惜若艰难地睁开双眼,喉咙似针扎般疼痛:“我,睡了多久?” “小姐,整整三天了,奴婢好怕。”迎夏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轻声呜咽。筆趣庫 这三天比三年还要 长,小姐发热了,先是不停叫着“五妹妹,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吧。”后来便是毫无声息地昏睡。 迎夏真的怕,怕她会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姐,您一定饿了吧,四小姐昨日偷偷送了碗燕窝过来。”迎夏起身从一旁的暗格里拿了个小瓷碗出来。 云惜若心中一片凄凉,还真是母凭子贵,自己每日只有清粥和冷馒头,云雪漫竟是连燕窝都能吃上。 “小姐,快吃吧,这是四小姐偷偷揣在怀里才带进来的。”迎夏见云惜若不张嘴,心中有些焦急,若是被人看到,不仅燕窝没得吃,还会连累四小姐。 云惜若压下心中寒意,张嘴一口口吃下。 迎夏为了近身照顾云惜若,将矮榻搬倒了大床边。 连续两晚守着小姐,早已困倦不堪,见云惜若呼吸渐渐平稳,她和衣躺在矮榻上,只片刻工夫,便熟睡过去。 夜半,窗纸被捅破,一道黑影轻而易举地拨开门栓,蹑手蹑脚进来朝床边走去。 黑暗中被突然多出的矮榻绊了一下,险些跌倒,不由低骂了句:“该死的。” 迎夏嘟囔着什么翻了个身,沉重的眼皮却睁不开。 蒋文明冷笑,这丫头倒是个实心眼的,对主子如此上心。若不是自己那个善妒的夫人看得紧,警告他不许再招惹别的女人,他早已将这丫头也弄到手了。 迎夏睡得并不好,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耳边隐约听到了什么,却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待她醒来,已是日头高照。 眼前的一幕,让迎夏心如刀绞,钻心的绝望使她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那熟悉的场景,小姐浑身是伤的场面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而自己就在一旁,竟浑然不觉! 蒋文明,真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第242章 奴婢绝无怨言 “天啊……”墨柳捂住嘴,只觉心如刀绞,不忍去想那样的惨状。 云可羡面沉如水,双眸中却似升起杀意。 迎夏咬了咬唇,身子都抑制不住地颤抖。 云可羡明白,再度让她回忆起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是一种莫大的残忍,可真相总要大白于天。若无人揭发蒋家恶行,任他们在曲吾县横行霸道,仍然无法无天地当着地头蛇,那必然会有更多人受害。 她递过茶盏,示意迎夏歇息一下。 “奴婢多谢五小姐。” 迎夏抿了几口,缓缓平复下来,继续道:“自那以后,小姐就像变了个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惜若原本的傲气清高已荡然无存,永远洗不完的衣物,主子的,下人的,似是磨平了她的棱角。 蒋文明仍是隔三差五在夜里施虐,残忍地留下一身伤痕甩手离去。 云惜若好似已然习惯了,不吵不闹不挣扎,只是在他走后,都会将胃里本就不多的食物倾数吐出。 她本就虚弱的身子每况愈下,瘦得吓人,迎夏甚至觉得一阵风便能将她吹走。 正午的阳光火辣辣照在身上,云惜若周身已然被汗水浸湿,碎发湿哒哒黏在脸上,她忍着胃里一波波撕扯的痛,站起身走向木桶,弯腰捧了些井水低头喝了几口。 “哎呦喂,我说二姨娘,这水可不能喝呀,后院的那口井里死过人,咱们蒋家都是打水来洗衣物的。”婆子端着青花瓷大碗,嫌恶地撇了撇嘴。 云惜若脸色愈发白得透明,捂着唇干呕,午膳还没吃,哪里还能吐出什么。 婆子暗自冷笑,敢刺伤少爷,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等着吧,有你受的。 迎夏回来便见小姐侧身躺着,桌上的饭菜一动未动,忙伸手朝着云惜若额上探去,瞬间便被那灼热的温度烫得心惊。 她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许多,急急朝着蒋文明住的院子跑去。 “请郎中?这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蒋文明吹着口哨逗弄着 笼子里的八哥,连头也不曾回一下。 “小少爷,奴婢求您,看在我家老夫人的面上,给小姐请个郎中瞧瞧吧。”迎夏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奴婢求您了!” “呵,老太太早就不是大权在握的将军府主母,我蒋家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早已不欠她什么了。”蒋文明转身,恶狠狠盯着迎夏。 自那日蒋六的尸首被人丢在大门口,那些杀手也不见了踪影,祖父大发雷霆,不许他再去京城。若不是姑母身边的陈婆子过来央求,云家两姐妹怕是很难进蒋家门。 迎夏一怔,她家老夫人不是最疼蒋小少爷么? “怎么?还不走,想留在这儿过夜?”蒋文明视线停留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原本狠厉的目光微微收敛。 “小少爷,奴婢求您,再想想法子,我家小姐病得很重,若是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迎夏心中害怕,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哀求。 “求我?本少爷可看不出半点诚意。”蒋文明冷哼,宛若咬住田鼠的毒蛇,早知猎物逃不过,因而并不如何心急。 “若是小姐能挺过去……”迎夏死死咬住下唇,双眸中划过一抹坚决,她自然知道此话一出意味着什么,可是,她已别无他法。 “奴婢此后,听凭小少爷吩咐,绝无怨言。” “这可是你说的。”蒋文明眼睛一亮,朝着外面扬声道,“来人,叫郎中去一趟二姨娘的院子。” 外面有人应了声:“是。” 郎中开了药方,待煎好喂云惜若喝下,已是深夜。 蒋文明架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看着迎夏给云惜若盖好被子。 迎夏才刚一转身,腰便被人牢牢抱住,她不由心跳惴惴,方要叫出声来,却被人紧紧捂住。 “若是你敢叫,就滚出去,老子去睡床上那个。” 迎夏浑身颤抖,她又如何不知,蒋文明就是个恶魔,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小姐的身子如何还承受得住? 她紧紧咬住牙关,闭着双眼,任泪水 打湿了枕头,却不出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蒋文明才停下动作,餍足地拍了怕她的小脸:“只要你听话,要不了多久,你便是四姨娘了。”蒋文明拿了桌上的蜡烛,照着她身下那一片血迹,满意地咧了咧嘴。 房门嘎吱一声关上,屋子里恢复了平静。 迎夏紧紧抓着被角,捂着唇颤抖啜泣,她不知道这么做值不值得……若是不这样,又该如何呢? “别哭了。”一声嘶哑的低语响起,惊得迎夏险些从床上滚下来。 “小,小姐。”她胡乱摸索着衣裙,不敢看向大床。 云惜若轻叹一声,幽幽地说了句:“你不该那么傻,为了我,不值得的。” “他就是个魔鬼,以后不要再傻了。”云惜若的声音很轻,话落又陷入沉沉的黑暗中。 接连两日,云惜若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吃不下东西,面色愈发难看。 迎夏已然顾不上自己的苦痛,衣不解带日夜陪在她身边,云雪漫又偷着来看过两次,留下些补品,又匆匆离开。 蒋文明似是尝到了甜头,每到夜半便偷偷进来,迎夏不敢反抗,只是默默承受。 这日一大早,云雪漫突然造访,迎夏有些诧异:“四小姐,今儿怎的这么早过来?” 云雪漫挺着肚子走到床边,看着躺着床上的云惜若:“他们都去庙里进香了,我过来瞧瞧三姐姐好些了吗?” 床上睡着的人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都去了?” “三姐姐,你醒了?”云雪漫惊喜地喊道。 云惜若不答反问:“这府里的主子都去了?” “对呀,听说是为百姓求福,蒋县令带着全家都去了。”云雪漫点头,小心地弯身坐在床边。 “四妹妹。”云惜若从床上慢慢爬起来,定定地看向云雪漫,“你不希望三姐死在这里吧?” 云雪漫一怔,急急道:“三姐姐说的什么话,你怎么会死?我与你一起长大,你可不要吓我。” “那你帮帮我,帮我离开这里。” 第243章 逃离魔窟 “三姐姐,你,你说什么?”云雪漫瞪大了眸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在这里活不下去了,总有一天被他们整死。你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就帮帮我吧。”云惜若仰起头,满眼的泪水倾泻而下。 云雪漫心有不忍,吸了吸鼻子:“我又如何能帮你?夫人派的两个婆子明着是伺候,暗里却是在盯着我的动向。” “只要你将我送到东墙边,我自有办法出去。”云惜若眸子里闪着一抹期待,微微喘息着道。 “这……” 云雪漫有些犹豫,若是自己帮她逃走,叫人发现了怎么办?自己身怀六甲,容不得丝毫闪失。 可看着云惜若虚弱的模样,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扑通。” 迎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四小姐,奴婢求您,帮帮我家小姐吧,若是错过这次,怕是……”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云雪漫咬着唇,思索片刻:“好,我带你们过去。” 府里的主子不在,下人们大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做些私活,云惜若换了身婢女的服饰,与迎夏一左一右扶着云雪漫四处溜达,朝着东墙边缓缓靠近。 云惜若身子虚弱,走得极慢,心中却腾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激动,只要出了这道门,她便脱离苦海了! “三姐姐,这如何出得去?”云雪漫抬头看着面前的高墙,压低了声音问。 云惜若不语,从腰间解下锦带,又看向迎夏。 迎夏会意,将自己的锦带解下递给她。 云惜若将两根带子打了个结实的结,一头绑在墙边小腿粗的柳树上。她试着抱住柳树往上爬了两下,却因多日不曾进食,全身无力地滑了下来。 “这,行不通,咱们还是回去吧,再另想法子。”云雪漫四下瞧了瞧,一脸的惊慌。 “不行,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要出去。”云惜若咬牙,重新又抱住柳树。 “小姐,您踩在奴婢肩上试试。”迎夏蹲下身子,她 个子高,小姐没几两肉,应是能托起。 云惜若一怔:“那你又如何出去?” “奴婢自有办法,您先试试。”迎夏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急急地道。 云惜若点头,扶着墙踩上迎夏肩膀,迎夏慢慢站直身子,竟刚好能够到墙头! 云惜若一喜,身上似是突然有了力气,抬腿跨上墙头,朝着地上的云雪漫和迎夏招了招手。 迎夏将锦带另一头扔过墙头,指了指轻声道:“小姐,您顺着带子爬下去,小心些,别摔着。” 云惜若点头,拉着带子滑了下去。 “好了,迎夏,你快过来。” 云惜若站稳脚步,双眸中难得迸发出光彩,压低的声音中隐含着激动与急切。 就要回家了,就快回家了…… “小姐,您快走吧,奴婢想法子拖住他们,若是咱们一起,恐怕谁也逃不掉。”迎夏快速解开云惜若的锦带扔向墙外。 “那你怎么办?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云惜若焦急的声音传过来。 “快走吧,若是被人发现了,就走不了了。”迎夏狠狠心,扶着云雪漫,“三小姐,咱们也快回去。”筆趣庫 二人的脚步声走远,云惜若深吸了口气,将套在外面的婢女衣裙脱去,塞进一处柴草垛,最后看了一眼蒋府,转身离去。 云雪漫一颗心“咚咚咚”狂跳不止,三姐姐竟然真的逃了出去,上天保佑,她一路平安顺利回到京城。 “四小姐,奴婢就送您到这里了,您放心,就算他们追究起来,奴婢一人承担。”迎夏躬身,压低声音道。 “你,你不怕么?”云雪漫看着她一脸淡然,不禁有些心疼,三姐姐这一逃走,迎夏定然不会好过,说不定命都难保。 “只要小姐能平安,奴婢愿赴汤蹈火。”迎夏抬眸望着远方,唇畔弯起一抹明净的笑。 不知怎的,她明明在笑,却令云雪漫心中一阵酸涩。 三姐姐能有这样一个忠心护主的丫头在身边,真是她的福分。 二人各自回了院子,默默为云惜若祈福,愿她平安顺遂。 傍晚时分,迎夏站在院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有些不安,也不知小姐怎样了?拖着那般虚弱的身子,能否顺利到达京城? 她身上带着银票,应该不会饿着,她一定会雇辆马车吧,那样能快些离开。 蒋文明进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黑暗,他摸索着走向矮榻边,见迎夏侧身躺着,似是已然睡熟。 他习惯地朝床上扫了一眼,隐约见被子微微隆起,才扯着腰间的锦带爬上了矮榻。 许是心事过重,迎夏竟渐渐睡着了,一夜无梦,来蒋家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你,给我起来!” 忽地,手臂一痛被人握住猛地一拉,身上一凉,被子滑落在地。 迎夏蓦地睁开双眼,捞起地上的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包住。 蒋文明不知自己怎么了,竟是从地上捡起衣裙扔在了矮榻上,指着大床的方向冷声道:“二姨娘去哪里了?” “嗯?”迎夏在被子里匆匆套着衣裙,似是没听清。 “那是什么?云惜若去哪了?”蒋文明一把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大床。 大床上的被子掀开,胡乱地扔在一旁,长长的枕头竖着放在中央。 迎夏惊慌地瞪大了眸子:“小姐呢?昨夜不是还睡在床上么?” “你真的不知她去了何处?”蒋文明狐疑地瞪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窥出些许蛛丝马迹。 迎夏眸子里溢满了泪水,只要轻轻一眨便会掉落下来:“奴婢伺候着小姐睡了,才敢躺下的,奴婢连小少爷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蒋文明一把甩开她:“若是你敢骗我,老子一巴掌拍死你。” 他见这丫头睡得死,便不忍再下手,摸索着爬上大床,掀开被子,竟摸到了个枕头! 天还黑着,他不便叫人去找,只能先探探这丫头的底,若是她敢与那贱人合谋逃走…… “奴婢出去瞧瞧,小姐许是去了茅厕。” 第244章 插翅难飞心欲碎 迎夏穿戴整齐,趿拉着鞋子便要出去。 “哪儿都不许去,在这儿好好待着。”蒋文明厉声呵斥。 要是这死丫头也跑了,倩玉管得严,他又不能出去逛花楼,上哪找这么个送上门来暖床的? 迎夏缩了缩脖子,怯怯地道:“小姐身子虚弱,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哼,就算是死,她也是蒋家的鬼,即便她能逃出蒋府,也绝跑不出曲吾县。” 迎夏心中慌乱,若是真如他说的,小姐岂不是很危险? 蒋文明在五更天才离开,迎夏忍着周身酸痛,挣扎着起来穿戴整齐,默默等着暴风雨来临。 今日的早膳与以往不同,竟然多了小菜与鸡蛋,迎夏有些不适应,惴惴不安地尽数吃了。 未知的等待最是煎熬。 已过去一天一夜,若是顺利,小姐应当离开这里很远了。可不知为何,迎夏只觉坐立难安,手心中也沁出了冷汗,耳边不断回响着蒋文明那句——筆趣庫 “她绝跑不出曲吾县!” 这里是蒋县令的地盘,又四面环山,小姐对此地不熟悉,可一定要平安回去才是。 正午时分,外面传来一阵喧闹,迎夏本就提着的心已然到了嗓子眼,房门“咣当”一声被踹开。 蒋文明手上拖着个女子满脸怒气进来,后面跟着的婆子正是他那个奶娘。 “扑通。” 那女子就像是个破布口袋,被狠狠掼在地上,如此强烈的撞击,她竟未出一声。 迎夏只觉脊背一片冰寒,一个不愿细思的念头已膨胀得无法忽视,心中的不安到达了极点! 她颤抖着拨开女子脸上散乱的黑发,莫大的哀戚几乎要将她淹没,迎夏哆嗦着嘴唇,耳畔轰鸣,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小,小姐。” 云惜若脸上隐隐透着青色,双目紧闭,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迎夏手指抖得厉害,探向她鼻下,良久才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呼吸。 她心下稍稍松了松,仿佛忽地缓过神来,弯下身子想要抱起云惜若。 “让她 去死吧。”蒋文明抬起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踹倒,发出刺耳的响声。 “还说与这丫头无关,瞧她这担心的样子,啧啧……”婆子倚在门上,恶狠狠盯着迎夏嗤笑道。 迎夏的手一僵,他们到底对小姐做了什么?! 她缓缓起身,朝着蒋文明走去。 “小少爷,奴婢自小便伺候小姐,与她一起长大,如今她成了这样子,难道不该担心么?” 迎夏视线越过蒋文明,冷冷地看向那婆子,左右都是死,到了这地步,她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只是个奶娘罢了,还以为自己是这蒋府中的主子?这些日子可是没少受她刁难,可她与小姐的忍耐换来了什么! 迎夏双目通红,眸中却隐含着一股坚定。 “你,你这个死丫头,竟敢跟老娘这么说话,谁给你的胆子?”婆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怒气冲冲跨前两步,扬起手便要朝迎夏脸上扇去。 迎夏头一偏,婆子的手落了空,她恼羞成怒地大喊:“你还敢躲,看我不打死你!” “行了,住手。”蒋文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干娘,你就别跟着添乱了,那死女人不是说跟这丫头无关么?您总抓着她作甚?” “小少爷,话不能这么说,她……” 婆子的话还未说完,门外便传来一声冷笑。 我说奶娘,您还没看明白么?你家小少爷因何百般护着这丫头?”倩玉站在门外。 “少夫人。”婆子狐疑地目光从迎夏身上扫过,又看向蒋文明,“您,您是说……” “哼。”倩玉跨步进来,“昨日还求着我想让这丫头做四姨娘呢。” 迎夏心中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少夫人知道了自己和小少爷的事……定然不会绕过她。 “哎呀,玉儿,你怎么来了?”蒋文明面上的怒气收敛,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迎上来揽着倩玉的肩。 “夫君最疼爱的姨娘出了事,我这个正室不该来瞧瞧么?”倩玉晲了他一眼,抬眸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云惜若。 “玉儿此言差矣, 夫君心中从来只有你一个,玉儿才是为夫最疼爱的心肝儿。”蒋文明用脚勾了把椅子,扶着她坐下。 “呵。”倩玉冷笑,“若不是我娘家还有些用途,夫君怕是早将我休了吧?” 蒋文明咽了口唾沫:“玉儿说的哪里话,夫君对你的情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少来这套,还是先说正事吧,二姨娘究竟怎么回事?”倩玉不想听他花言巧语,转了话题。 蒋文明冷哼:“这贱人竟然想逃走,也不知哪来的银钱,买个包子竟掏出了一百两的银票,被舅爷的人盯上了,弄去了山上,从她身上又搜出金银首饰和银票,一问才知道是我的妾室,便派人给送了回来。” 迎夏脑袋嗡的一声,这下完了,那可是小姐傍身的银子!难怪蒋文明说小姐逃不出曲吾县……原来,原来蒋家与山匪是亲戚…… “还真是厉害,她不是虚弱得连床都爬不起来,多日不曾进食么?竟自己逃出了蒋府?若没人帮她,难不成她是长了翅膀飞出去的?” 倩玉一双柳叶眼上挑,扫过屋子里半旧的家具:“将军府这般小气,就用这些破烂货打发我蒋家,原来人家揣着二百两银票呢,怕是早就预谋逃走了吧?” 蒋文明一怔,见她将目光转向迎夏,带着几分审视。 “爹爹已然让人审过,这贱人招认是自己悄悄溜出去的,与旁人无关。” 蒋文明心中虽有些动摇,却碍于对迎夏的新鲜劲儿还没过,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你还想替她瞒着,我早已派人查过,昨日她与二人在府里闲逛。”倩玉唇畔勾起一抹痛快的笑,“一个是丫鬟,另一个,竟是三姨娘呢。” 迎夏一惊,有人看到了?!那四小姐她…… “咳咳。”两声咳嗦忽然响起。 迎夏一喜,忙扶着云惜若坐起:“小姐,您醒了。” “噗。” 一口鲜血喷溅在蒋文明袍角上。 “你,你这贱人!”蒋文明抬脚便踹。 迎夏大骇,身子一闪挡在云惜若胸前。 第245章 一抔黄土埋血泪 “你,你……”云惜若捂着胸口粗喘,眼眸睁得大大的,宛若一条干渴将毙的鱼。 她瞪着歪倒的迎夏,嘴唇哆嗦着。 “贱,贱婢,以为这样,便,便能,让我,感动么?” 迎夏忍着背后的剧痛,吃力地爬起来:“小姐……” “你,你这个,贱婢,勾,勾引主子,与我,抢夫君,滚,滚开。”云惜若大口大口喘着气,似是气得不轻。 迎夏面色一白,身子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眸中不觉漾起湿气。 倩玉手指掩唇,噗嗤一笑:“还真是演的一出好戏呢。” 蒋文明踢错了人,本就暗自气恼,几个女人纠缠不休,令他心中愈发烦闷。 “玉儿,咱们走吧,去看看奶奶,她老人家气得不轻,待会儿回来夫君自会收拾她们。” 蒋文明伸手欲拉倩玉,却被她转身避开。 倩玉径自朝外走去,声音冷冷传来:“这便护上了,可别忘了,她还不是四姨娘呢。” “玉儿莫气,为夫怎会护她?只是怕玉儿气坏了身体,为了她们不值当的。”蒋文明急急追上。 “哼,狐媚子。”婆子瞪了迎夏一眼,扭着屁股出了门。 迎夏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小姐,您哪里受伤了?奴婢先扶您起来。” “傻丫头,我刚刚,那般对你,你不气么?”云惜若周身无力,任她将自己半拖半抱到床上。 “小姐,奴婢知道,您是说给他们听的。” 迎夏刚刚想了很多,小姐对蒋文明恨之入骨,又怎会在意他? 云惜若闭上双眼,两滴泪从眼角滑落:“若,若是我死,死了,你一定,要想,法子,回去,找五妹妹。” “小姐,不会的,若是您出了事,奴婢便随您去。”迎夏扑通跪在她面前,泪水夺眶而出。 “傻丫头,你得,活着,替我看他,不得好死。”云惜若急促地喘息,字句从牙缝中挤出,“记着,一定回,回去。” 迎夏一把握住她的手,心头涌上一阵激愤与痛惜:“小姐,他们究竟……对您做了什么?” “噗。” 云惜若又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衣 襟:“那,那畜生,踹在,这里。”她指了指胸口处,“骨头,大概,断了,很,很痛。” “什么?”迎夏大惊,忙不迭解开她的衣裙。 “这,这……”迎夏捂唇,身子不住地颤抖。 云惜若原本丰盈的身子如今瘦得不剩几两肉,前胸一片青黑,细看竟然塌陷了一块! 迎夏已然控制不住情绪,她悲痛至极,喉咙却似被堵住,涩得哭不出声来。 “奴婢去请郎中。” 她不敢再看,也不知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只这一处,便已性命攸关。 “不,不。”云惜若大口喘息,“来,来不,及了。” “小姐,你一定要挺住,等着奴婢。”迎夏将她的衣裙合拢,轻轻盖上被子,颤声道。 云惜若摇头,缓缓睁开双眼:“别,别去,记住,我说的,话。” 迎夏含泪点头:“奴婢记住了,小姐放心,无论如何,就算是死,奴婢也会告诉五小姐这里发生的一切。” “山匪。”云惜若眼皮翻了翻,费力地说出两个字。 “奴婢知道,只要能回去,奴婢定然会告诉五小姐。”迎夏跪在地上,忍着心中泛滥成灾的悲戚,坚定地点头。 “好,好……”云惜若惨白的面上隐隐露出一丝笑意,闭上了双眼。 “小姐,小姐!” 迎夏一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看着她如同往常一般静静躺在床上,几丝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她不再因疼痛而皱眉,尖削的面容上竟有几分得以解脱的安详。 良久良久,迎夏才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云惜若终是走了,在这个繁花盛开的季节,被草草葬在了一座高山脚下。 迎夏眼泪早已哭干,呆呆坐在矮榻上,摩挲着云惜若盖过的被子。 小姐才十七岁啊,她怎么能,怎么能…… 自己又该如何回去,才能完成她最后的遗愿……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蒋文明提着个食盒进来。 他瞥了一眼桌上早已冷掉的午膳,皱了皱眉:“不吃饭想饿死去陪她?” 迎夏不语,仍呆呆地坐着,眸光迷离,不知在想什么。 “过 来,将这些都给本少爷吃了。”蒋文明一把钳住她的下巴,将她拖到桌前按坐在椅子上。 他打开食盒,端出还冒着热气的野鸡炖蘑菇和一碗米饭,将筷子硬塞进她手中:“吃。” 饭菜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迎夏却毫无胃口,她放下筷子,摇了摇头:“奴婢不饿。” “给你脸了,你信不信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吃。”蒋文明夹了块鸡肉咀嚼了两下,一把扣住迎夏的脑袋,便要将口中的食物强行度给她。 迎夏一阵反胃,死死捂住唇,低声呜咽着拼命摇头。 “吃不吃?”蒋文明一反常态,竟是放开了她,厉声喝道。 迎夏用力点头,拿了筷子,端起米饭拼命朝口中扒拉着。 “连这个都吃光。”蒋文明指了指野鸡炖蘑菇。 迎夏不敢不从,垂着头夹了鸡肉塞进口中。 蒋文明仰躺在矮榻上,斜眼瞧着迎夏狼吞虎咽地吃着,烦躁的心竟渐渐平静。 “若是你不想住这个院子……”蒋文明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迎夏猝然打断。 “小少爷便放我出府?” “你想出去?” 蒋文明拔高声音,噌地起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不,不想。”迎夏忙放下筷子,用袖子擦了下眼角,“二老爷说若是小姐出了什么事,奴婢也别想活了,奴婢只有在蒋家,才能活下去。” “算你聪明。”蒋文明面上的狰狞褪去,冷哼一声。 迎夏心中犹如擂鼓,差一点自己的心思便暴露了,若是让他知道,绝不会放过自己。 正想着,身子忽地一轻,她被抱起朝着大床而去。 迎夏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却不敢挣扎。蒋文明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小姐尸骨未寒,他不但一点愧疚都没有,竟要在这张床上行苟且之事!筆趣庫 迎夏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任他如恶狼般肆虐。 她真的好恨,恨蒋文明这个恶毒的魔鬼,将小姐和自己的人生尽数毁了,恨自己,连死的权利都没有,无论如何,她得活着,即便是如此屈辱。 “小少爷,您在里面么?”窗外传来女子焦急的声音。 第246章 逃亡之路 蒋文明连头也不曾抬一下。 迎夏急了,用力推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外面有人。” “不用管她。” “小少爷,三姨娘她见红了,老夫人都赶过去了!”婢女轻轻敲了两下窗框。 蒋文明蓦地停下动作,一把抓起身边的衣袍匆匆套着。 迎夏心中一阵慌乱,顾不了许多,直起身子,摸索着自己的衣裙。 “你干什么?待在这儿哪也别去。”蒋文明趿拉着鞋子朝外走去,低声喝止她的动作。 迎夏不敢出声,只得重新坐回床上。 待蒋文明关门出去,迎夏忙起身套上衣裙,匆匆出了院子。 云雪漫住的院子距离这里并不远,只隔着一个小花园。 天色已晚,她沿着墙边慢慢靠近,隐在一处花墙边偷偷朝里张望。 院子里一片亮光,丫头小厮提着灯笼照明,人影攒动乱哄哄听不清在说什么。 迎夏心念一动,放轻脚步拉远距离,随后飞快向自己的屋子跑去。 四小姐,对不住……祈愿您能平安无事。 她换了一身衣裙,从床铺下抽出荷包塞进衣袖,又将几块糕点用布包了揣入怀中,关上房门匆匆出了屋子。 月影稀疏,几颗零零散散的星星挂在天边,微弱的光影下,一个纤瘦的人影爬上墙边的柳树,长腿一跨坐在了墙头上,小心地趴下沿着高墙滑了下去。 迎夏掌心一阵疼痛,顾不上查看伤口,她极力压制着心中的狂喜。 终于出来了! 凭着来时的记忆,她一路向北。 夜色渐浓,一片漆黑,凉风袭来,树影婆娑。几只大鸟扑棱着翅膀发出声声凄厉的鸣叫,迎夏不由瑟缩了一下。 她不敢停留,深一脚浅一脚疾步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渐渐有了亮光。 迎夏心中一喜,提起精神快走几步,单凭着一双脚徒步而行,怕是还没到京城,便已然累倒。若能雇到马车,兴许还有些希望。 她隐隐看出那是三层角楼,金丝楠木牌匾两侧各悬着个 大大的红灯笼。 迎夏不识字,却是隐约听到有女子娇媚的说话声,男子偶尔的大笑声,这么晚了,怎的这里还如此热闹? 她忽地想到了什么,面上一红,只有烟花之地,才是夜夜笙歌灯火流连。 迎夏不敢明目张胆地站在大门前,借着灯笼的光线,四下瞧了瞧,大路一侧停着三辆马车,她心思一动,低头朝着那边奔去。 快到近前时,她悄悄隐在树影中听着马车上的动静。 “那位高老板真是财大气粗,连车夫也让跟着进去了。” “嘘,小声点,当心让人听到,他可是个惹不起的主儿。” “不就是个珠宝商,银子多了点吗?” “嗐,人家可是蒋县令孙媳妇的亲哥哥,在咱们曲吾县横着走的主儿。” “难怪刚刚老鸨子亲自带人出来迎接。” “咱们还是回车上候着吧,主子们也快出来了。” “嗯,大哥说的是。” 两道蹲着的黑影起身,各自上了前面两辆马车。 迎夏秀眉微微蹙起,他们说的高老板难不成是蒋家少夫人的哥哥?能称得上县令孙媳妇的不就倩玉一人么? 正寻思着,有脚步声传来,迎夏忙蹲下身子,隐在大树后。 “老爷,您慢着点。”是刚刚其中一个车夫的声音。 接着是车轮的咕噜声以及马蹄的哒哒声,一辆马车渐渐驶远。 不大一会儿工夫,又有脚步声传来,最前面的那辆也缓缓离开。 迎夏直起身子,锤了锤酸麻的小腿,忽听不远处有呕吐的声音,接着便是一股子浓烈的酒味儿随风飘来。 “老爷,媚儿姑娘又哄着您喝了不少酒吧?” “那个浪蹄子,早晚老,老子将她弄得服服帖帖的。”另一个男子呸呸啐了两口,含混不清地骂道。 “下次您还是别找她了,那小婊子太狡猾,练儿,巧儿都不错呀,温柔又会哄人儿。” “你小子舒服啦?少在老子面前炫耀。” “小的不敢,只是替老爷您叫屈,花了那么 多银子,竟然每次都被她灌了一肚子酒。” “老子就好这一口,要你多管闲事。” “好好好,老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小的都听您的。” 二人一路说着,歪歪斜斜朝着马车而来。 “呀。”一声痛呼,迎夏跌坐在地上。 黑暗中,两名男子滚倒在一旁。 “哪个不长眼的?胆敢挡我家老爷的路。” “大老爷恕罪,奴,奴婢在这里找耳坠,不小心绊倒了您二位。”迎夏揉着腰站起来,躬身施礼道。 “你是何人?这半夜三更的找什么耳坠,分明是想谋害我家老爷。”男子扶着那老爷起身。 “奴婢是这楼里的洒扫丫头,出来小解,被树枝挂掉了一只耳坠,大老爷不信瞧瞧。”迎夏急于自证,仰起小脸,指着自己的右耳。 微弱的月光下,她肌肤愈发显得莹白,柳叶眉杏仁眼,小巧的嘴巴微微嘟着,看得男子不由咽了咽口水。 “媚儿……媚儿……”那被称作老爷的男子痴痴看着迎夏,口中喃喃。 “嘿,还别说,这小姑娘和媚儿确是有几分相像。”男子摩挲着下巴,色眯眯地凑近了想要细看。 “扑通。” 一脚踹来,他不防一屁股坐在地上:“老爷,您……” “媚儿是本老爷的,你敢抢,老子弄死你。”筆趣庫 迎夏的细腰被紧紧箍住,酒气喷洒在耳边:“媚儿,和我回去,让老爷我好好疼你。” 迎夏想要出声,嘴唇却被捂住,她扭动着挣扎,却被悬空抱起塞进了马车。 地上的男子不敢耽搁,一骨碌爬起来,跳上车辕。 “还不快走。”车内高老爷腾出一只手,掀开帘子大喝道。 车夫应了声:“是。”一甩马鞭,马车疾驰而去。 “媚儿,宝贝儿……” 车厢内透不进光亮,一片漆黑。 车身摇晃,迎夏紧闭着双眼,手臂无力地垂下,似是湖面上飘荡的孤舟,在狂风暴雨中随波逐流。 两行泪水自俏丽的脸颊滑过。 夜凉如水,心冷似冰。 第247章 他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高老爷粗喘着坐起身,将迎夏捞起抱在怀里,大手在她身上揉捏:“媚儿,和我回去。” 迎夏瑟缩着,泪珠晶莹,哭得梨花带雨:“老爷,奴婢不是媚儿,只是个洒扫的丫头,您,您怎么可以……” “哎呦呦,小宝贝儿,别哭别哭,是老爷弄疼你了,你想要什么?只要老爷有的都给你。” “奴婢命苦,打小就在那青楼做丫头,连曲吾县都不曾出去过,若是能去京城看看,即便是死也知足了。” “京城?不行,那太远了,要走好几天呢。” 迎夏双眸含泪:“老爷不是说什么都可以么?”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这一哭老爷我心都碎了。” 迎夏抽抽嗒嗒地呜咽着。 “也不是不行,只是老爷我没带多少银子,再说了总要跟家里知会一声呀。” “既是太远,那就不去京城了,去临县瞧瞧可以么?” “那有何不可?走,老爷我带你去吃馆子,出了曲吾县二十里有家酒楼,做菜一流,保你喜欢。” “真的么?太好了!” 黑暗中迎夏眸光一闪,柔软的双臂环上高老爷的脖子,娇滴滴道:“老爷,让车夫快点,奴婢饿了。” 高老爷只觉周身一阵燥热,两只大手掐着她的纤腰朝着外面喊了句:“阿丘,去酒楼,快着点。” “老爷,这,这太晚了吧,夫人她……”名唤阿丘的车夫迟疑着。 “废话少说,还不快些。” “驾——” 马车加快了速度。 “吁——”马车突然停下,车内的二人险些摔下座子。 “出了何事?”高老爷支起身子,朝着外面喊了句。 “老爷,到关卡了,小的去和他们说一声。”阿丘跳下马车。 迎夏心中腾起些许不安,为了出城,她搭上了自己的身子,虽然卑劣,却不得不如此,但愿她的牺牲是值得的。 片刻功夫,阿丘小跑着回来跳上车辕:“老爷,说好了。” 马车继续行驶,迎夏悬着的一 颗心落回胸腔。 她真的……赌赢了。 “老爷,奴婢有些乏了,您也去那边睡一会吧。”迎夏指了指对面的座子。 高老爷点头,大手不舍地从她纤细的腰肢上挪开,到另外的座子上躺下。 不一会儿,车内便发出阵阵鼾声。 车速渐渐慢下来,阿丘也有些困了,马儿溜溜达达,在路边吃着草。 迎夏缓缓坐起,慢慢挪到车子后面,掀开车帘,外面已然蒙蒙亮了。 她双手抱着脑袋闭上双眼,猛地纵身一跳,骨碌碌滚到了路边。 马车继续前行,丝毫不知少了一人。 迎夏身上又添了几处擦伤。也正是疼痛让她一直清醒,虽是很疲惫,却终是逃出了曲吾县。 她深吸了口气,朝着一旁的小道奔去。 跌跌撞撞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然大亮。 迎夏不敢走大路,都是选一些偏僻的小道,实在走不动了,便坐下来歇歇,带的几块糕点不知被高老爷扔到哪里了,还好袖袋中的荷包还在。 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嘴唇干裂喉咙肿痛,双腿软软的迈不开步。 迎夏大口喘着气,忍着一波又一波晕眩,咬牙站起身又继续前行。 日头正旺,晃得人睁不开眼,她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沉重的双腿似是灌了铅。 她踉跄着摸到一块大石,方才坐下小憩,忽闻身后脚步声渐渐逼近。 迎夏一惊,一颗心跳得飞快,难不成是高老爷追来了?又或者是蒋家的人? 她又累又怕,只觉眼前黑暗袭来,双眼一闭晕死了过去。 待她醒来,竟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大炕上,环视着四周,一切都很是陌生,黑乎乎的墙壁,简陋的桌椅,角落里堆着一袋子土豆。 她挣扎着起身,不小心碰翻了炕边的水碗,发出一声低呼。 “汪汪汪。”一只通体乌黑的小狗跑进来,跳着脚叫个不停。 迎夏朝炕里缩了缩,眼神里满是惧意。 “不怕不怕,阿旺不咬人的。”一 个身着粗布裤褂的妇人从门外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粥,咧嘴笑道。 迎夏环抱着手臂,身体稍稍放松:“多谢姊姊救命之恩。” “客气啥子,我叫李来娣,刚才买菜回来,赶巧看见你倒在地上,就将你带了回来。”李来娣将粥放在炕边上,“妹子先喝碗粥,我去端饼子和菜。”筆趣庫 迎夏点头,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此时也顾不得太多,端了粥碗三口两口吃了个精光。 “莫急莫急,饭菜还多着嘞。”李来娣夹了块鸡肉放到她碗中。 吃罢晚饭,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迎夏想要帮忙收拾碗筷,被她拦下:“你那个小身板,快躺下歇歇,这些活儿我都干惯了的,哪儿能让你来。” 迎夏心中有些酸涩,不禁泛起丝丝暖意,自出将军府以来,所见之人都是蒋文明倩玉高老爷之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好人。 翌日一早,迎夏简单洗漱了下,包了几个饼子,将一小块碎银放在炕边,悄然离开。 一路上忍饥挨饿,风餐露宿,讨过饭,挨过打,直到有位好心的送菜大叔将她带到了京城。 “这过门才几天,三小姐……三小姐……”墨柳哽咽着说不下去,眸子里蓄满水雾。 三小姐虽没少给小姐使绊子,却也罪不至死啊。 还有迎夏,在蒋家受尽折磨,回京途中也是步步惊险。 迎夏跪在矮榻上,抽噎着:“五小姐,奴婢拼着这条贱命回来,求您给三小姐讨个说法,还她一个公道。” “官匪勾结,为祸一方,他们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云可羡面色沉沉,眼神中却是一派笃定。 迎夏未得到她的承诺,心下有些惶急,五小姐的意思是要听天由命?那自己千里迢迢九死一生回到这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功夫? 早知道她如此态度,还不如趁蒋文明睡着一刀杀了他!好为小姐报仇! “五小姐,若是就这般等下去,四小姐怕是也难逃一劫。” 第248章 冤家路窄又遇猪头 迎夏急了,若是将军府的两位小姐都死在了蒋家,五小姐还会这般无动于衷么? “你觉得凭我一人,能对蒋家造成多大的威胁?三小姐怕是抬举我了,若是你想替她申冤,不如去官府报案。” 略显清冷的声音如同一道冰刃,击碎了迎夏的美好幻想。 迎夏脸色一白,深吸了口气:“既是您不愿与蒋家为敌,奴婢去找二老爷与二小姐。” “他们已不在人世,你去哪里找?”墨柳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什么?”迎夏一屁股跌坐在矮榻上,“怎么会?” 墨柳心下不忍,将云墨染为一己私利杀了亲爹的事简要描述了一遍。 迎夏只觉脊背一阵发凉,周身的力气似是被抽空了,上天如此残忍,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不留给她么?小姐难道便那般枉死在蒋家? “蒋家与山匪勾结,鱼肉乡里,官府自会处置,至于与将军府的私怨,若是你信我,那就等等看,若是不信,你现在便可去报官。” 云可羡不想和她解释太多,睿王既是知道了蒋家的事,绝不会袖手旁观,定然早已做了安排,只是收网时机未到,还需放长线。 强龙难压地头蛇,蒋家在曲吾县已成气候,势力盘根错节,若想连根拔起,须得收集更加完备的证据。 迎夏咬着唇思索了片刻,似是做了决定般点头:“好,奴婢听您的,等着看蒋家的报应。” 云可羡见她面上仍带几分迟疑,也不便过多解释,吩咐墨柳去找管事给她安置了住所。 “小姐,蒋文明真不是人,如此的心狠手辣,也不知四小姐如何了?”将墨柳递给云可羡一个水蜜桃,小脸上一片担忧。 云可羡接过咬了一口:“她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墨柳杏眼眨了眨,仰起小脑袋:“小姐是说她有孩子傍身,蒋家不会伤害她?” “也不尽然,倘若倩玉心怀叵测,想保住孩子很难。” “倩玉?她怕四小姐母凭子贵,危及她的夫人之位?”墨柳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筆趣庫 “四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型了,她真能下得去手么?” 云可羡眸子里闪过一抹厉色:“能看上蒋文明那种货色的,会是什么善类?物以类聚罢了。” 想起那次蒋彩惠的算计,墨柳只觉一阵后怕,若不是小姐聪慧过人,躲过一劫,还不知会如何呢。 “好了好了,小墨柳不要胡思乱想了。“云可羡摸了摸她的头,“去找凌云,让他给悠悠递个请帖,明日午时在壹家欢三楼,请她和蛇夭吃火锅。” “那四小姐?”墨柳心中还在为云雪漫担忧,迟疑着问。 “远水解不了近渴,说不定她的孩子已然没了,我所能做的,只是催促睿王那边尽快结案。” 云可羡轻叹,自己曾提醒过云雪漫,路是她选的,即便是苦果,也得自己吞下去。 墨柳点头,正要转身出去,云可羡似是想起了什么,扬声叫住了她:“等等,我写个字条,顺便让凌云带给王爷。” 接到凌云的请帖,还未到正午,岳悠悠便拉着蛇夭早早来壹家欢占位子。 此刻她正拧着身子,扒在椅背上,乌溜溜的眸子一眼不眨,紧紧追随着店小二手中的托盘。 “小二,哎,过来过来。” 趁小二送餐转身的当口儿,岳悠悠忙用力招了招手。 阿坤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端了个托盘,正欲上茶,冷不防一只小手朝着自己的脸挥过来,他下意识将头偏了偏,脖子猛地一缩,手中的托盘随着晃了晃。 岳悠悠转头,面上有些尴尬,落下的手顺势摸了摸头发:“哈哈,对不住,对不住。” “不打紧不打紧,悠悠姑娘有何事吩咐?”阿坤将托盘放下含笑问道。 悠悠姑娘曾与小姐来过,他自然认得,小姐的贵客不多,他便多留意了一下。 “那个是什么呀?”岳悠悠指着旁边桌子上的小瓷碗,一脸的好奇。 “哦,姑娘说的这叫沙茶酱。”阿坤顺着她指的方向,了然道。 “这可是我们壹家欢秘制的火锅蘸料,咸中带甜,甜中有辣,姑娘来一 份?” “好,给我来四份尝尝。” “得嘞,姑娘还有其他客人?要不要先给您点上火锅?” “行,她们估摸着也快到了。” “好嘞,您稍等。”阿坤倒了两碗热茶,转身离开。 岳悠悠闲得无聊四下里张望,见什么吃食都新鲜得紧,自那日一别,她左等又盼,还以为可羡早将她忘了,收到帖子的时候,激动了好半天。 突地,岳悠悠视线定格在某一处,黑眸倏然瞪得溜圆。 蛇夭看似无所事事,拨弄着腕间的银链,余光却未曾远离,见公主面色有异,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火锅?什么玩意儿啊?”男子腆着个圆滚滚的肚子,气喘吁吁地上得楼来。 岳悠悠嫌恶地瞟了一眼,冤家路窄,这不是那倒胃口的朱公子么? “客官,这火锅就是烧汤滚水,涮菜涮肉随您心意,您看是要辣锅还是清汤,酱料有麻酱、沙茶酱、海鲜汁,您这边请。”一个小二闻声快步过来,娴熟地介绍。 “哦?”朱公子随意一瞥,眼神却忽地一亮,斜眼色迷迷打量着店小二。 此人肤质细腻,面容清秀,目光温和持重,虽做统一的小二打扮,却自有几分清丽的气质。 朱公子斜靠在柱子上,将小二从头看到脚,在她平滑的脖颈游移片刻,视线停留在那微微凸起的胸部,肥胖的脸上一双半睁不睁的眯缝眼,透着几分淫邪。 “好啊,就听这位小二哥的。”朱公子粗如芭蕉的手向他腰间摸去,“小二哥,带路吧。” 几个随从面面相觑,自家主子怎会对着个端盘子的男人这般客气? 小二猛地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粉面染上些许愠怒。 他似是在极力压制着怒火,拔高的声音带了微颤:“公子,请。” 朱公子涎着一张胖脸嘿嘿笑着,愈发朝着他凑近:“走吧,小二哥不是要领路么。” 他伸手一把抓住小二的胳膊:“啧啧,这小胳膊,真细……哎呦!” 一声痛楚的惨叫,随之响起的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 第249章 本公子会调戏他? “血!血!我流血了!” 朱公子在脑袋上胡乱一抹,手上竟是一片黏腻,惊恐地连声嘶叫,白眼一翻,眼看就要晕倒。 两名小厮见状忙冲上前使劲掐人中:“公子醒醒!不是血不是血!” “什么?不是血?”朱公子缓缓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问。 “公子!是酱!是酱!”小厮恐他又被吓到,提高了声音。 “酱?” 棕黄的粘稠液体顺着朱公子那颗大脑袋缓缓流下,小厮用手指蘸了些许:“公子尝尝,真的是酱。”筆趣庫 “你替本公子尝。”朱公子嫌恶地瞥了一眼,一把挥开他的手。 小厮盯着那掺了朱公子汗液的酱料,迟疑片刻,五官渐渐扭曲,在众人视线下,飞快地舔了一口:“公子,是甜的,哎,咸的,不是,辣的……” “去你妈的!”朱公子破口大骂。 几桌客人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客官,这可是我们壹家欢秘制的火锅蘸料,名叫沙茶酱,咸中带甜,甜中有辣……”阿坤适时递上湿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岳悠悠拍着蛇夭的大腿,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又是你!”朱公子顶着一头一脸的沙茶酱,望向笑声来处,脸上横肉抖了三抖。 “本姑娘只想用个膳而已,每次都能遇上肥猪闹事,也是晦气。”岳悠悠抱着双臂,扬起小脸,挑了挑眉,一副江湖侠客派头。 “下作的小贱人!”朱公子左顾右盼,顺手抄起一个茶盏便向岳悠悠扔去。 “客官,使不得使不得!”阿坤有些急了,伸手欲拦,却为时已晚。 阿坤心下一阵慌乱,这可如何是好? 酒楼刚开张不久,若此事闹大,真在这里打将起来,势必会影响到生意。何况这位悠悠还是他家小姐的贵客。 再看朱公子这架势,前呼后拥带着群仆人,恐也有些家世兜底,这两头都不能得罪呀。 茶盏斜刺里飞出去,毫无准头可言,眼见朝着蛇夭面目而去。 “姑娘小心!”涉事其中的小二一脸焦急 ,忍不住惊呼。 也不知怎的,临到面前,那茶盏竟突地停住。 众人屏息细看,原是被两根筷子架住,正兀自滴溜溜转着圈儿。蛇夭手腕轻轻一动,银链发出水珠迸溅之声。 朱公子还未回过神来,便觉眼前一黑,鼻子一阵剧痛,两行鼻血缓缓流了下来。 “小夭,你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岳悠悠几乎看呆了,目光迟滞地盯着蛇夭,仿佛第一天才认识她。 “凑巧,凑巧。”蛇夭迎着公主探寻的目光,打着哈哈。公主向来以为自己功夫在她之下,星沈阁众人也从不戳破,方才事急,一时未想到掩藏。 “各位客官,对不住。”阿坤抱拳拱手,“大家伙都消消气,这样,今日在此用膳的客官,每人赠送一份沙茶酱,我们壹家欢的小小心意,各位觉得如何?” “好!”一人高声响应,拍手叫好。 事不关己的几桌客人高声附和着,这沙茶酱可是个新鲜玩意儿,白给的谁不要。 “那就……”阿坤面上一喜,便想大事化小。 “不好。”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决。 众人转头,只见说话之人正是方才激怒那胖公子的明艳少女。 “那猪头方才调戏这位小哥,还没给个说法呢?难道就这么算了?好不好,也得问问他同不同意。” 岳悠悠走到那小二面前,离得近了,方才发觉,这人竟和自己身量相仿,比起其他男人,确实纤细秀气得多。 阿坤一怔,方才他进后厨张罗火锅,听到吵闹声才出来说和,竟是不知那朱公子居然调戏了小欢姑娘? 岳悠悠目光灼灼,与小欢平视:“你要饶过他么?” 小欢看向面前的娇艳少女,对上她眸子里的真挚,原本慌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若是自家小姐在,也定会如她这般为自己出头,讨还公道。 小欢目光澄澈,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岳悠悠豪气地拍了下手,心下一松。 她最是瞧不起那些胆小怕事之人,若世间人人皆畏 惧权势,罔顾正义,那还哪有公理可言? 她出身皇室,自小锦衣玉食,方才造就这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爽直性子,却是不知这世上多的是穷途末路之人,多的是无可奈何之事。 “调戏?就这么个三寸丁,本公子会调戏他?”朱公子鼻孔里塞了布条,瓮声瓮气地道。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又怎会傻到承认早已看出这小二是女子? “摸腰,拉手,这不叫调戏?”岳悠悠“啪”地一拍桌子,怒目直视着朱公子。 “我家朱公子怎会看上个男人?你去春满楼打听打听,那花枝俏姑娘才是公子顶顶可心儿的。”一名小厮冲上前昂着头高声嚷道。 几个男人发出一阵尽在不言中的闷笑。 岳悠悠柳眉倒竖,忽而竟笑了:“好啊,既是对男子而言,这样不算调戏,那你便将方才的动作对别的男子再做一遍,如何?” “我看……就他吧。” 岳悠悠随意一指,众人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灰衣男子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抬眸看过来,对上粉衣少女得意飞扬的眉眼,淡定自若的面容上划过一丝无奈。 阿坤望向此人,心下不由一震,及时出言道:“那位公子方来不久,并未参与此事,悠悠姑娘此言确也公平。” 说罢使了个眼色,几名小二随声附和。 几桌客人来了兴致,难怪这酒楼如此招人,原来边吃还能看戏。 一醉汉摇摇晃晃站起喊道:“去啊!” “快去!”另几人等不及了,齐齐出声。 “去就去。”朱公子一拧硕大的身子,朝着那边走去,“本公子可是皇商世家,岂容你们如此诽谤?” 他这一自报家门,料定那人必不敢反抗。 朱公子底气十足,冷着脸走至那人身边,伸手便向他腰间摸去。 众人眼前一花,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朱公子庞大的身躯将一个木椅砸得散了架,脑袋一歪,没了声响。 那人却是端坐在桌旁,动也未动,仿佛这一幕与自己毫无关联。 “死……死了?!” 第250章 皇商有什么了不起的 “公子!” 周遭用膳的客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两名小厮惊声大叫,却迟迟疑疑不敢上前。 “还没死。”男子淡淡开口。 小厮才刚松了口气,那人接下来的话让他们险些又背过气去。 “若再不将他带走,之后死不死,我可不敢保证。” 小厮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男子忽地起身,灰袍裹挟着一道冷风直直吹来,二人不由打了个哆嗦,再不敢耽搁,上前拖拽朱公子肥胖的躯体。 一人拉胳膊,另一人拽腿,跌跌撞撞挪到楼梯口,霹雳哐当一阵响,伴随着啊呦的痛呼和虚弱的怒骂,渐渐淡出视线。 出了大门,小厮似是恢复了胆量,仰头冲着三楼高喊:“有种别走,等着吧!我家朱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小姐,这是?” 墨柳凑近云可羡耳边,眸子里满是疑惑。她陪着小姐去看另外几个正在装修的铺子,刚过来便见到这几人在酒楼下叫骂。 “进去瞧瞧。”云可羡瞥了眼被半拖半抱着的肥胖男人,似是那日被悠悠教训过的猪头。还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竟然又遇见了。 刚进酒楼,阿坤便迎上前来,将这场闹剧的来龙去脉悉数奉告。 “那朱公子真是欠揍!凌云就该打得再重些!”墨柳攥紧了小拳头愤愤地挥了挥。 云可羡眉目一凛,声音透着几分冰寒:“小欢在何处?” “小欢姑娘去了后厨。”阿坤垂下眸子不敢去看她,小欢姑娘在自家的酒楼被人当众调戏,小姐不生气才怪。自己方才是真不知道,否则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那个朱公子,不要让他再踏进壹家欢半步。” “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阿坤转身,才刚迈出一步,又听得小姐接着道:“三层的顾客,按你方才的许诺,除每人送上一碗沙茶酱外,再每桌多赠一份黄金糕。” “是。”阿坤颔首,走向一楼的糕点房。 三层主营火锅烧 烤,雾气缭绕间肉香扑鼻而来。 经方才一事,几人已换到了包厢。云可羡掀开帘子,恰与蛇夭目光相接,而她身旁的两人却聊得眉飞色舞,一派旁若无人,全未瞧见二人到来。 蛇夭微微展颜,用手肘碰了碰正说得激情澎湃的岳悠悠,眼神示意。 却是凌云率先回过神来,起身恭敬道:“小姐。” “可羡!”岳悠悠眉眼弯弯,上前亲热地拉起她的手,笑颜宛若初晨花露,娇艳喜人。 凌云余光偷瞄着她,唇边不自觉地弯起一丝微小的弧度。 “墨柳,你们怎么才来呀?”虽是嗔怪,当中却是嗔大于怪,让人不由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你们可错过了一场好戏,那个朱公子又来了!原来他是皇商,嘁,有什么了不起的。” 皇商…… 云可羡微微皱眉,难怪那朱公子如此嚣张,原来是借着和皇家有点关系,便四处惹是生非,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罢了。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听店家说他已经上了黑名单,从此不得踏入壹家欢半步。”云可羡拉着她的手坐下。 “黑名单?”岳悠悠歪头,黑眸中满是不解。 “就是店家手中予以抵制的人员名单,上了此名单的人即便再有银子也不予接待。” “哦。”岳悠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光忽地一亮,“可羡,你是没瞧见,凌云方才可厉害了!他就坐在那儿,就这样。” 岳悠悠端起茶杯,收敛眉眼,模仿着凌云的神情。 “我连他是如何出手的都没看清,那个肥猪就砰地一下飞出去了!” 凌云垂眸,压下心中隐隐升起的异动。 他在睿王身边多年,完成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任务,却没有一次如同现下这般,被人如此直白热烈、不掺杂质的赞许与崇拜。 王爷虽待他们不薄,也只是赏些金银珠宝,得到他的赞赏怕是比登天还难。此刻看着岳悠悠澄澈晶亮的双眼,他一时 竟有些无所适从,不禁避开了视线。 云可羡无意间察觉到凌云的异样,不由淡淡一笑:“凌云,坐吧,不必拘礼,上次悠悠便要谢你出手相助,刚好,算上这次一起。” 岳悠悠连连点头:“坐坐坐!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凌云抬眸拱手笑道:“好,既是悠悠小姐这般说了,在下也不客气了。” “这羊肉片还真是鲜嫩,一点也不膻气。” “呀!这是羊肚么?原来还可以涮着吃。” “哎呀,土豆都化在锅里了!” 岳悠悠看着什么都新鲜,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云可羡浅浅笑着,恬淡的小脸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红,愈发显得娇嫩。 “可羡,这沙茶酱可真好吃,在我们那儿从未见过。” 第一次听岳悠悠提到家乡,云可羡有些好奇,还未及开口,便听凌云抢先追问道:“悠悠姑娘家在何处?” “在南……”岳悠悠差一点便脱口而出,却被一声茶盏落地的声音蓦然打断。 “抱歉,手滑了。”蛇夭歉然一笑。 岳悠悠眼神闪烁了下,暗自呼了口气:“我家在南边的奂城,距京城要走上十几天。” 她不想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觉得此时不是公开的时机。 南岳七公主忽然出现在东睦,若是被东睦国视为细作,那可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何况哥哥多次警告她不许泄露身份。 “奂城,我倒是去过一次。”凌云突然出声道。 岳悠悠瞳孔骤然放大,忙又接着道:“我们那儿的果子要比这里大上许多,日后若有机会,我带你们去玩。” “好,我们定然去拜访,尝尝悠悠家乡的大果子。” 云可羡也不戳破,以悠悠这般豪爽的性子,既是有所顾忌,定然有不能说的难处。 待到诸事尘埃落定,她真想与夜幕辰游历四海,浪迹天涯,看尽世间繁华,醉溺无边风月。 彼时云可羡并未想到,“拜访”的那一日来得如此之快。 第251章 章公子的妙用 送走了岳悠悠,云可羡和墨柳又返回酒楼,刚进门便被一个声音叫住。 “小姐,等一下。” 云可羡听出那声音是章公子的,不欲搭理,径直朝里走去。 “真的是你!” 章公子大步上前,对上那秀美绝俗的小脸,双眼登时一亮。 云可羡抬眸浅浅一笑:“原来是章公子,这么晚了还未用午膳?” 章公子呼吸一窒,呆呆地看着她唇边的笑意:“我,我来买些黄金糕,小姐,是来用膳?” “嗯,我去三楼,刚刚落了点东西。”话落,云可羡绕开他朝着楼梯而去。 墨柳与他擦肩而过,瞥了一眼,紧紧跟上。 “小姐,在下还不知您府上是哪家?能否方便告知一二?”身后传来章公子急切的喊声。 云可羡脚步不停,淡淡说了句:“不方便。” “在下是诚心想结识,冒犯之处还望小姐多多体谅。”章公子仍不死心,紧走几步,便要追着上来。 “没听到么?我家小姐说不方便。”凌云从门外进来,闪身拦住他。 章公子一怔,仰头看向面前高大英挺的男子,见他一脸冷意,不由叹了口气,转身朝着糕点柜台而去。 “小姐,您怎么又回来了?”正在擦桌子的小欢一脸诧异地迎上来。 “来看看你。”云可羡拉着她坐下,“这里龙鱼混杂,免不了会遇上些无赖,若是觉得不开心,就跟我回府吧。” 小欢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她不是觉得自己委屈,而是为小姐这份心意。 “小姐,酒楼才开张不久,墨爸盯着进货已然够忙了,奴婢得帮忙看着,再说还有那几间铺子,还没装修好。” “那些都不重要,若是你不想,随时可以回府。”云可羡眸光澄澈,一脸真挚。 “奴婢听阿坤说,您已然将那朱公子加入了黑名单,这样酒楼便损失了一个大客户,奴婢没事,小姐不必如此……” “什么不必,那种流氓无赖,就算是送钱,咱们也不 稀罕。” “小姐,奴婢还是留在这儿,等酒楼的生意稳定了,后厨和伙计都能独当一面了,奴婢再回去您身边。” “好,既是你已有决定,便暂且在这里,若是再遇到这样的无赖,便让人将他打出去,管他是猪头还是狗头。” “噗嗤。”墨柳忍不住笑出声。 小欢白了她一眼:“我不在小姐身边,你可得事事小心,莫给小姐添麻烦。” “知道了,管家婆。”墨柳点头,“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让青峰收拾他。” “哼,人家青峰能听你的么?”小欢故意逗她,将头扭向一边。 “若是他敢不听,我,我就……”墨柳急了,青峰说过除了皇上王爷和小姐,他只听自己的话。 “你就怎样?咬他一口?”小欢朝着云可羡眨了眨眼,没好气地揶揄。 “你……”墨柳小脸刷的一红,“你这坏丫头,不知羞。” 云可羡与小欢笑得前仰后合。 “你,小姐,您怎么也跟她一起笑话奴婢。”墨柳跺了跺脚,嘟着小嘴背过身去。 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引得几个小二停下手中的动作,朝这边看来。 阿坤原本绷着的心跟着一松,笑意慢慢染上唇角。 “那章公子时常来这里么?”云可羡接过阿坤递来的茶盏。 阿坤一怔,皱眉道:“嗯,几乎每日都来,带了不少客人。” “哦?都是他请客?”云可羡呷了口茶,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也不尽然,有时是他那几个弟兄,也有听他说这里的菜好吃,慕名而来的。”阿坤想了想,“若是他一个人来,便在一楼买些茶点带回去。” 云可羡蝶翼般的长睫动了动,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章公子倒是个做销售的好材料。 “小欢,若是他再介绍客人过来,单独记账,按利抽一成作为奖励,月底结算给他。” “是。”小欢颔首,犹豫着道,“若是这样,他怕是会来得更勤了。” “他 拉来客源,壹家欢给他分成,我们问心无愧便是,旁的无需管他。”云可羡轻笑。 “是。” “墨柳,将那些小物件拿进来。”云可羡摆弄着桌子上的湿巾盒,“可有客人对这个感兴趣?” 墨柳应了声跑出去。 “有,每日都有人问这湿巾盒从哪里买来的。” 阿坤一脸笑意:“墨管事那里有记录,说是等空闲了做一批送他们。” “好。”云可羡点头,又接着道,“若是有人要得多,可以先预定,收取定金,我找工匠批量生产。” 阿坤眸光一亮:“下次有客人来,咱们可以顺便介绍这个。” 凌云提着个大竹筐进来,墨柳跟在后面。 “这是些小物件,你们暂时先布置在墙壁和货柜上,若是客人消费得多,可以选些送人,有预定的先记下来。” 云可羡将筐子里大大小小的绣品和布偶拿出来,阿坤眼睛都看直了,小狗、小猫、小马,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小物件,当真是活灵活现。 “这都是样品,若是有人想要大一些的,可登记尺寸,提前预定。”墨柳拿了块绣工精致的帕子,“这些都是不同的绣工,客人可以选自己喜欢的。” “这便是那些人做的?”小欢拿了个骆驼端详着,“小姐的设计当真好看,街市上的布偶绝对比不上。”筆趣庫 “嗯,小姐将她们都留下了,只几天就做了这些,若多花些时日会做得更好。”墨柳小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都是小墨柳的功劳,这些日子她花了不少心思。”云可羡翻看着一叠绣工精美的枕套,唇畔不禁漾起笑意。 “还是小姐的花样子好看。”墨柳连续多日的辛苦被肯定,心中涌起一波又一波的得意。 “那几个在后厨帮忙的人如何?还能适应么?”云可羡见阿坤捧着几个布偶玩的不亦乐乎,微微一笑。 “他们都很能干,尤其是那个钱老五,刀工着实了得,小姐刚刚吃的羊肉便是他切的。” 第252章 你们都去过,就瞒着朕一个 “宴席筹备得如何了?”夜幕辰将奏折合上,端起案子上的茶盏。 “属下在壹家欢定了些糕点饮品和烤肉酱料,其他的御膳房都已备齐。”青峰将一个纸条递过去,“这是小姐让凌云送来的。” 夜幕辰接过展开,剑眉凝起:“派人给王名礼传消息,命他尽快结案。” “是。”青峰颔首,转身便要出去。 “明日的宴席,将君莫离带上。”夜幕辰将字条重新折叠,塞入袖袋。 青峰脚步一顿,王爷莫不是知道了自己让君莫离找癸雀,皇上宴请南岳使团,怎的突然想起让他作陪。 “王爷,君莫离与那癸雀的事,不知翊王可否知道,若是他酒后闹出什么笑话,会不会?”青峰迟疑着,不知该不该给王爷提这个醒。 “无妨,按本王的话去做。” “是。”青峰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翌日,金乌将坠,暮色余晖播撒在琉璃瓦重檐殿顶上,大理石台基上铜龟、铜鹤分列于殿外,幽幽的光芒分外灼眼。 大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东睦皇帝夜望轩坐于其间,左首依次是睿王、姚丞相、礼部尚书、君莫离,右首南岳翊王及六名使者一一落座。 长桌之上,花雕酒、碧玉觞、琉璃樽,最惹眼的当要属瓜棱瓷瓶中那一枝枝国色天香的牡丹。 牡丹花枝桠被着意修剪,层层花瓣柔润妍丽,正值花期,魏紫姚黄竞相盛放。 君莫离听着姚丞相官腔浓重的寒暄,兴致缺缺地发着呆,不知王爷是何意,这种场合怎会带上自己? “阿嚏!”一声巨大的喷嚏打断了姚丞相的言语。 “阿阿阿……阿嚏!” 君莫离眉心蹙了蹙,压下眼底的嫌弃,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阴沉的眸子。他心中猛地一跳。 癸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起身恭敬道:“司马副使水土不服,身体不适,还望轩皇恕罪。今日正巧君神医在此,不知是否有幸,让君神医诊治一二。” “我 ……阿嚏!阿嚏!” 司马望飞抬头看向癸雀,眼中满是不解,自己明明是闻不得花香,这小子又不是不知,怎的经他一说,倒变成了水土不服?他平日里瞎话连篇也就罢了,怎在东睦皇帝面前也是信口拈来。 司马望飞喷嚏一个接一个,他已然在极力压制,可那花藓的痒劲上来,简直要将人逼疯。周身似是有无数只虫蚁在爬来爬去,众人面前又不能肆意抓挠,钻心的痒当真受不住,身子一扭一扭,颇为滑稽。 眼见宫女太监排成一列,正要上菜,一个个白玉盘中尽是精美巧致的糕点。 夜望轩目光追随着糕点,喉咙上下滑动,原本还有几分急切,却在接触到皇叔冰冽如寒潭的眸光时转瞬压下,正色道:“副使怎的不早些说?君莫离,快为司马副使诊脉瞧瞧是何缘故。” 司马副使? 君莫离忽觉这名字有些耳熟,似是在哪儿听到过,司马望飞?! 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眸光定格在那人浅棕色头发上! 上次他将癸雀所言悉数说与青峰,那王爷也应知晓司马望飞有花藓一事,如何还会将牡丹花置于桌前?先前从未听闻皇上宴客有插花之举。 君莫离疑惑地看向王爷身后,侍卫立于大殿两旁暗处,青峰也在其列,他面上一如既往的沉稳,看不出任何反常。 “君莫离。” 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君莫离周身一震,瞬间回神,他不敢与王爷对视,低头匆匆走向南岳一侧。 “轩皇,司马望飞那是老毛病了,若无旁的事,便开宴如何?这般精致的糕点,放久了口感会发干。”翊王道。 “好,开宴。”夜望轩豪爽地笑道,他早已安耐不住想尝尝那糕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了。 “开宴——”太监尖细的声音穿透大殿。 司马望飞的椅子被癸雀挪到了大殿边沿,连同他的一起,君莫离便在他打量的目光下,掀起了司马望飞的袖子。 片片红疹覆于其 上,且还有蔓延的趋势。 “君神医,如何?” 君莫离从未听过癸雀如此淡漠疏离的语气,不知怎的心下有些发酸:“是花藓。” “是么,君神医可看清了?”癸雀微眯着的眸子里射出一道犀利,一字一句地从牙缝挤出。 君莫离抬眸瞪了他一眼,竟不自禁带了几分委屈,他只是将原话告与青峰,并不知王爷他们为何要让南岳使者当众出丑。 这小鬼那是什么口气?兴师问罪么?自己也不知情,他凭什么冤枉人? 君莫离低下头,自怀中掏出药粉便要给司马望飞擦在患处,还未触到,便被人一把夺过。 “不劳君神医了,司马兄自己来便好。” 癸雀将瓷瓶塞进司马望飞手里,回至席间禀道:“启禀轩皇,司马副使原来并非水土不服,竟是有花藓。”癸雀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桌上的瓜棱瓷瓶,目光一派澄澈,“无意冒犯天颜,尚岂谅宥。” 翊王眼角一抽,端起青玉盏啜了口花雕酒。 “花藓?难道是这牡丹花引起的?”夜望轩惊讶道,眸光落在桌上那一排魏紫姚黄,忙道,“将这些花瓶撤下。” “多谢轩皇。”翊王不动声色地睨了癸雀一眼。 这小子也不知又怎么了,像是有人欠了他银子,一张脸拉得那么长。 “多谢轩皇体谅。”癸雀拱手朗声道。 三人重新入了席。 “呦,这味道,怎的有些熟悉。”翊王长眉微扬,夹起一块金黄剔透的糕点。 “翊王不是总与朕说,那壹家欢的糕点比御厨做得还要好,朕今日便也尝尝。”夜望轩眼含笑意,最后一句带了几分孩子气。 夜望轩咬了一口,任清甜微酸的味道在口中慢慢化开,他忍不住将一整块吃完,不仅不觉得甜腻,倒别有一股清凉爽口之感。 夜望轩眼神一亮,又夹起一块:“这是什么糕?” “黄金水晶糕。”一道低冽的声音答道。 “皇……皇叔?”夜望轩讶异地望向夜幕辰。 第253章 东睦神医就是个花瓶 夜幕辰凤眸微敛,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块水晶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任熟悉的味道充盈味蕾,面上原本清冷的神色渐渐柔和。 “此糕点名为黄金水晶糕,外皮夹了栀子和淡竹叶,可清凉去火,馅料辅以桂花山楂,可健脾益气。” 翊王盯着夜幕辰如神祗般尊贵的俊颜,桃花眸中闪过一丝欣赏。 “看来睿王殿下也是壹家欢的常客,连这糕点的配料都如此清楚。” “倒是去过几次,听店家介绍过。”夜幕辰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用一旁的湿巾拭了拭唇角。 “东睦果然人才辈出,单看那壹家欢精巧的设计,便觉眼前一亮,这两日更是独出心裁,增添了绣品供人预订,那构图绣工堪称一绝。”翊王浅酌了口花雕,赞叹道。 夜幕辰心下一动,可儿又添置了新品么? “翊王喜欢那里的绣品?” “那些绣品精致得很,怎会不喜欢?只可惜本王过几日便要返回南岳,预订怕是来不及了。” 翊王暗自叹了口气,母后酷爱绣品,他在东睦找了几家,都不如意。 夜望轩心下暗暗气恼,原来他们都已去过壹家欢!单就自己不知道! 壹家欢当真如此特别,竟引得皇叔与翊王纷纷前往?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那有何难,朕传一道口谕,令他们尽快完工。”本就憋着股气,夜望轩想也未想扬声道。筆趣庫 “多谢轩皇。”翊王拱手,心下餍足,等的便是他这句话。 夜幕辰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一闪即逝。 席间觥筹交错,太监宫女鱼贯而入,一盘盘烤肉端了上来。托盘之上,调好的酱料单独盛在瓷碗中,散发着扑鼻的香气。 夜幕辰闻着熟悉的味道,眉目间渐渐浮现温柔之色,可儿此时也不知在干什么? 癸雀审视的目光落在对首君莫离的身上,瞧着他气鼓鼓地朝嘴里塞糕点,不禁暗自想笑。 起初的确气恼,明明告诉过他,司马望飞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他们竟还是在皇宫夜宴上存心试探。 不过想想也是,空口无凭,眼见为实,人家为何要信自己的一 面之词? 癸雀先前所恼怒的,其实并非是被别人怀疑,而是君莫离,竟连他也不信自己。 如今见他这般气哼哼的模样,癸雀的心情突然一下子畅快了许多,唇角抑制不住地弯起细微的弧度。 自己所认识的君莫离,向来便是这样一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他这般单纯的心思,定是又被人利用了。 “启禀皇上,教坊司献上一段《六幺》,为圣上、睿王、翊王及南岳使者们助兴。” “好。”夜望轩放下酒盏。 “朝来个雨过郊原,早荡出晴光一片,东风软,万卉争妍,山色青螺浅。” 琵琶弦动,泠泠如水珠迸溅,伶人歌声柔媚婉转动人,百转千回似溪流潺潺。 舞姬飘然而至,一袭银红水袖飘逸若仙,浓香淡粉,凌波微步,轻巧绿腰舞。 飞袂忽地拂过君莫离的面颊,将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一避。可不知为何,那舞姬莲步轻移,竟始终不离君莫离左右,纤手、长袖有意无意触碰。 若不是如此庄重场合,君莫离怕是早已跳将起来,高声呵斥了。 他此时却如同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儿,明明已然炸了毛,可却不得不僵直地挨在原处。 青峰勉力压制着想大笑的冲动,双肩微不可察地抖动。 君莫离白皙的容颜渐渐镀上一层红云,精致的五官微微扭曲,极力隐忍的神情着实有些可笑。 夜幕辰面上一如既往的冷凝,有意无意地扫过斜对面的癸雀。 这便是可儿的试探之法。 夜幕辰心中不禁浮现起少女眸中那抹狡黠——“癸雀若当真对君莫离有情,定然无法接受旁的女子与之亲近。” 翊王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意味不明地扫了癸雀一眼。 只见癸雀慢慢品着杯中佳酿,神色平淡,似是毫不在意。 蓦的,翊王眉头一跳,瞳孔骤然放大。 这小鬼! “哐当!” 癸雀的头重重磕在长桌上,墨发披散,在肩头滑落,竟是再未抬起头来。 “癸副使?”夜望轩一惊,倾身向下首望去。 姚丞相与礼部尚书齐声大喊:“宣太医!” 君莫离一把挥 开舞姬,飞身冲了过去。 “君莫离,癸副使这是怎么了?”夜望轩急急问道。 今日宴会,南岳使者接二连三出事,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向翊王和南岳交代?夜望轩心下担忧。 君莫离后背冷汗涔涔,努力压下心中慌乱,三指搭在癸雀脉上,待感受到那强劲有力的脉搏,悬着的一颗心方才缓缓落下。 他慢慢将癸雀的侧脸掰过来,伸手便要掀他的眼皮,微凉的指尖刚触碰到皮肤,癸雀竟突地睁开了眼,在旁人看不见的死角,一只泛着琥珀色的眸子冲他眨了眨。 “你……” 君莫离脸上泛起红晕,不知是酒香醉人,还是羞急交加。这死小鬼竟然在装醉?! “君莫离,到底如何?”夜望轩催促道。 “轩皇,癸副使不胜酒力,约莫是醉了,莫要担忧,叫人扶下去歇息便可。”翊王起身安抚道。 癸雀这一杯倒的酒量竟也敢碰花雕,真想把这两个丢人的货统统扔出去!先是司马望飞突发花癣丑态百出,这会子癸雀又乱吃飞醋借酒消愁。 这个君莫离也就是仗着一副好皮囊,脑子么,比那碧玉盘还干净,别说沟沟壑壑了,便是连条纹路都罕见!这样一个花瓶,也值得癸雀如此放在心上? “醉了?”夜望轩欲言又止,还从未见过醉得如此吓人的,“将癸副使扶下去歇息,让御膳房熬些醒酒汤。” “喳。”太监应道。 君莫离忽觉衣襟被扯了下,垂首望去,癸雀暗暗给他递了个眼色。 “皇上,还是让微臣替他按摩穴位,能够减轻不适,清醒得更快些。”君莫离躬身施礼道。 “准了,你可要尽心替癸副使诊治,切莫出半点差池。”夜望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夜幕辰深不可测的黑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诧然。 看这情形,翊王对君莫离并无拉拢之意,倒是那癸雀,眼神像是粘在君莫离身上,刚刚那舞姬挑逗戏弄时,他假意不在乎,可竟连喝了两杯花雕。 是真的醉了,还是刻意想引起君莫离的注意,明眼人一看便知。 可儿竟又猜对了。 第254章 本公子这便给你醒醒酒 “嘶!” 一声痛苦的呻吟。 “君神医好狠的心。” 癸雀拄在桌子上,半张脸埋进臂弯,只露出一双微醺的眸子。 因着醉酒的缘故,说出的话也黏黏糊糊拉长了音调,带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眼见这么个比他还高大的男人撒娇,君莫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拉着他一条手臂,手指发力,按在内关穴上,咬牙道:“你不是醉了么,本公子便帮你醒醒酒。”说着手下的动作越来越重。 癸雀断断续续低吟着,似是一只叫春的猫儿,抓心挠肝痒得人心乱。 君莫离一张俏脸愈发烧灼,不知想到了什么,羞怒道:“闭嘴!” 癸雀微阖着一双醉眼,忍不住轻轻笑了,无端透出几分魅惑随性。筆趣庫 君莫离心中一动,不由移开目光。 “那个牡丹,不是我……” 他刚开口,癸雀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封住他的唇,向门外瞥了一眼。 两名小太监站在门外,听着屋内引人遐思的响动,不由面面相觑,凑近了门缝想听得更清些。 屋内涌动着暧昧的气流,常年舞刀弄枪,生着薄茧的手指在柔软的唇瓣上缓缓摩挲。 君莫离压下心中异样,对上他那双泛着水光的琥珀色双眸,竟从中看出了几分玩味,不禁气恼,都什么时候了,他怎的还这般不正经! “啪。”君莫离一巴掌打下他的手,抽离唇上温热的触感,面上一冷。 这个死小鬼,竟然敢戏弄他。 癸雀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将桌上的醒酒汤喝了大半,手指蘸了些液体,在桌上划拉着。 君莫离敛下心神,原以为他会写下什么关键信息,凑近看去,却见桌面上写着“我知道了”四个小字。 他知道? 君莫离侧头看向他,眸子里带着几分疑惑。 既然早就知道,这小子还做出一副愤怒至极的样子,在皇上王爷那儿也不给他留一点面子! 君莫离抬眸,狠狠地瞪着他。 癸雀瞧着他变了又变的神色,唇角忍不住弯起,却在君莫离的怒视下 十分刻意地掩去,转为一声轻咳。 君莫离蘸了些汤水,重重写道:“凶手?” “在查。” “鸽子入宫。” 君莫离想起云可羡的托付,青峰说癸雀掌管着情报机关,若是他出手,十有八九能查到。 癸雀眨了眨眼,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君莫离。 接受到视线后,癸雀双手先是比划了一个小小的方形,而后十指展开,扑闪扑闪,做着鸽子飞起的手势。 迷茫问询的神色出现在这张凌厉深邃的脸上,君莫离还是头一回见到,差点笑出了声,忙掩口点了点头。 癸雀挑眉,浅瞳中也染上几丝笑意,写道:“好。” 君莫离心下一松,连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对面前之人竟是如此信任。 “多谢君神医。” 癸雀这句话骤然出了声。 君莫离一惊,险些碰翻了汤碗,片刻忽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给外面的人听。 “副使不必客气。”君莫离也拔高声音,正色道。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复又蘸了些汤水,写道:你与翊王是怎么回事? 只见癸雀手指在桌上一点一点,君莫离凑近了细瞧,却辨认不出是什么字迹。 君莫离疑惑地抬起头,方要询问,只一眼的工夫,心里又腾起了一股火。 他!他竟在这个时候睡着了! 该死的小鬼! 宫宴过后,夜幕辰与青峰一前一后回了偏殿。 “王爷,司马望飞确有花藓,看来凶手不是他。” 夜幕辰接过青峰递来的温茶,黑眸幽冷:“谁说是他?” 青峰一怔,王爷那日所想之人,竟不是司马望飞? 可除去他,还有谁是浅棕发色? “属下愚钝。”青峰不解其意,垂首恭敬道,“还请王爷明示。” 夜幕辰放下手中的茶盏,剑眉微微蹙起,眸光落在案子上那方紫翠石砚上,神思渐渐飘远。 “辰儿,姨母得了方砚台,你快瞧瞧喜欢么?” 太妃那时还是怡贵人,十六岁的年纪刚刚入宫不久,皇上赏赐了好东西都会拿来他这里。 “嗯。”六岁的夜 幕辰正端坐在椅子上练字,抬眸扫了一眼,轻应了声。 怡贵人讶然地瞪大了眸子,惊喜地上前:“辰儿,你终于和姨母说话了。” 那方紫翠石砚自此便留在了这里。怡贵人每日都会来书房亲手为他磨墨,渐渐的夜幕辰不再排斥。 任她在身边出出进进,吃她亲手做的糕点,虽比不上御膳的精致,却有着熟悉的味道。 怡贵人是他的姨母,母后的妹妹,同出一家,手艺自然是相似的。 可她终究不是母后,小夜幕辰仰起头,用力压下眸子里将要溢出来的湿意。 生在帝王家,最要不得的便是心软,他对怡贵人的那份戒心,一直怀揣到七岁那年。 那一年秋,父皇带一众嫔妃和皇子们去狩猎,突遇刺客,一名黑衣人举剑朝他刺来。 幼小的他面对着森冷的剑光,浑身似被抽光了力气,在绝望中闭上双眸,预想中的剧痛竟并未到来。 一具温软的身子猛地将他抱住,接着便是刀剑入肉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响起。 “啊!” 女子痛楚的叫声响在耳畔,抱着他的手臂却并未放松。 夜幕辰缓缓睁开双眸,漆黑的瞳孔定格在怡贵人惨白如纸的面容上,身后的刺客被侍卫一剑刺穿,怡贵人慢慢放松手臂,身子滑了下去。 养伤的一个月中,夜幕辰每日都会去怡贵人那里,只是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语,直到她痊愈。 因护卫皇子有功,怡贵人被封为怡妃,深得皇宠。 她对小夜幕辰也宛若亲生,处处无微不至地照顾。 可如今…… 夜幕辰闭了闭眸子。 那个念头甫一浮现,即令他心绪难宁。 怡太妃曾以性命相护,又向来视他如己出,可看到那根发丝,夜幕辰脑海中竟是立时浮现出了那抹身影。 血玲珑由她赐婚,那个人也曾是她身边的红人,诸多线索都指向了…… 永安殿。 可若是有人刻意为之,借此挑唆,也不无可能。 良久,夜幕辰淡淡启口,嗓音有些低哑。筆趣庫 “去查厉姑姑。” 第255章 一网打尽,押送回京 “小姐,蒋家那边有消息了。” 凌云将一个字条递给云可羡:“王爷说,山匪已尽数剿灭,蒋家连窝端起,不出三日将军府那些物件便可如数归还。” “诶,这么快。”云可羡一脸惊喜地接过字条打开,是夜幕辰那苍劲有力的字迹。 “一网打尽,押送回京。” “也不知四小姐如何了?”墨柳轻叹了口气,“但愿她能平安。” “过不了多久便能知道了。”云可羡拍了拍她的肩,“走吧,回府去秀坊瞧瞧,那批订单不知做得如何了。” “小姐要给王爷回信么?”凌云勒住缰绳,停稳了马车。 云可羡跳下马车,将一个包裹递给他:“把这个带给王爷,让他放心,南岳那边的绣品会如期完成。” 凌云颔首,目送着主仆二人进了府门,才一挥鞭子疾驰而去。 原本两处闲置的院子打通后重新粉刷,青瓦白墙,镂空石门,墙边种植的藤蔓攀爬缠绕,零零星星的紫色小花点缀其间。别样的雅致,微风吹来,掀起阵阵清香。 云可羡带着墨柳才一进院子,管事的柳婆子便迎出来:“小姐,墨柳姑娘,快请进来,刚好您二位给瞧瞧这幅屏风。” “已经完工了么?”墨柳抢先问道,这两日她都在这里帮着赶工。 柳婆子点头,推开房门让二人进去。 原本里外套间的屋子重新打通修缮,宽敞明亮的屋子里摆放着十几台绣架,姑娘们正埋头一针一线地缝制绣品。 柳婆子带着她们穿过一道小门朝着另一边的大屋子里走去, “小姐您看,可否满意?”柳婆子将盖着的红布缓缓拉开,一副金丝楠木雕刻的叠扇屏风赫然出现在眼前。 四副荼白纱织屏面上,分绣着春夏秋冬四季景色。 杨柳依依,燕子呢喃,微波碧水间,黄裙女子纤纤素手捧起一汪清泓,落花纷飞,顺流而下。 上题:碎澜捣倩影,素手掬玄清。 芳草青青,百花争鸣,蝶舞萤飞,朱红廊柱凉亭内,白 衣少年半仰在长椅上啃西瓜,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轻轻为他摇扇。 上题: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 天高云淡,大雁南飞,一轮红日隐隐挂在山顶,满树金黄,几片秋叶在风中飞舞。 上题:秋云洗晨光,庭树碧已散。 银装素裹,天地一色,一树红梅傲雪怒放,漫天飞雪下,身着银狐斗篷的女子仰起小脸望着身边高大的男子,笑靥生花。 上题:乱琼因风飏,执子看梅妆。 云可羡白嫩的指腹轻轻拂过层层叠叠的花瓣,微波粼粼的水面,淡粉色的飞花,由衷地赞叹:“真是别致,配色绣工皆非凡品。” “小姐,这最繁复的部分都是墨柳姑娘绣的,您瞧瞧这个。”柳婆子指着画面上女子身穿的斗篷,“这是墨柳姑娘用银狐毛绣上去的,这样的绣法,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呢。” “那是小姐图样画得好。”墨柳不敢邀功,若没有这般精美的画图,绣工再好也难以描绘这四季意境。 “大家齐心协力,等这批绣品完成,各自有赏。”云可羡眉目间绽开一抹明快的笑容,扬声道。 柳婆子一脸欣喜,忙躬身谢过。 云可羡转向另一边架子上,帷幔、绢扇、挂画、丝帕,大大小小的半成品,只差装裱镶嵌。 她一一展开看过,心中盘算着如何将这些发挥到极致。 “小姐。”管事匆匆进来,摆了摆手,示意柳婆子先出去。筆趣庫 柳婆子将屏风重新盖好,躬身退了出去。 “迎夏欲悬梁自尽,被送饭的婆子发现,将她救了下来。”管事压低了声音。 “什么?”墨柳整张小脸皱起,“她好不容易回来,为何要寻短见?” “去看看她。”云可羡敛去笑意,率先朝着门外走去。 “老奴刚刚打听了,有人看到老夫人身边的陈婆子来过。” 云可羡脚步一顿,眉间凝起一道厉色,老太婆还真是手眼通天,这么快便知道迎夏回来了? “老夫人身边的丫头玉竹说,昨日花婆子曾 去过福寿居。” “花婆子?” “是以前二小姐院儿里看门的婆子,如今在厨房帮忙择菜。” “你私下问问,若是她走漏了风声,找个人牙子发卖了。” “是,老奴待会儿就去找她。” “玉竹是你的人?”云可羡沉吟道。 “不敢隐瞒小姐,玉竹是老奴远房一个侄女。” “嗯,让她继续盯着,月钱多加一两银子。” “老奴替玉竹谢谢小姐,即便您不给赏赐,她也会尽心。” 管事领着二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一个婆子迎出来躬身施礼。 “如何了?”管事低声问道。 “奴婢劝了一阵子,这会儿好多了。”筆趣庫 云可羡推门进去,屋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迎夏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正发着呆。 “怎么,这府里住的不习惯?”云可羡踱步进来,突然出声将她吓了一跳。 迎夏一怔,忙屈身跪下:“五小姐。” “起来吧,发生了何事?”云可羡拉了张椅子坐下。 “奴婢,奴婢只是……”迎夏仍然跪着,声音有些哽咽。 “你是觉得为三小姐报仇无望?想去陪她?”云可羡冷眼瞧着她脖子上紫红的勒印,细眉微微一蹙。 迎夏一怔,肩头微微颤抖:“奴婢,奴婢无能,愧对三小姐托付,只能去地下求得她原谅。” “呵,原谅?你为她历经生死,并不欠她什么。” “奴婢自入府便跟着三小姐,那日她被抓回蒋家,隐瞒奴婢帮她逃走之事,才保住了奴婢这条贱命。” “那是她知道即便将你和四姐姐供出来,她也难逃一死,还不如留着你们为她复仇。” “不,不是这样的,三小姐她,她太可怜了。” 迎夏似是又想起在蒋家的日子,眸子里闪过一抹惧意:“她以往的确做了许多对不起您的事,最后的日子里却是真的醒悟了,她对奴婢说过,此生最后悔的便是与您结仇,若有来生,定然会与您好好相处。” 云可羡眸光微动,俏脸上却仍是一派清冷。 第256章 莫不是睿王来提亲了? “五小姐,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无半句虚言。”迎夏以为自己说出这些,五小姐多少会有些触动,看到她面上的冷意不改,不由心下忐忑。 “算了,逝者已矣,无论如何都已成为过去。还是说说你吧,陈婆子找你说了什么?” “五,五小姐……” 迎夏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难怪自己没死成,原来是有人监视她? “不要胡思乱想了,将军府如今没那么多闲人,若是你真的想死,没人拦得住你。” 云可羡眸光愈发冷淡,自己只是不想看着一个生命就这般糊里糊涂逝去,既是她怀疑自己的用心,那就随她吧。 迎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五小姐说的没错,她一个低贱的丫头,哪里值得将军府派专人看着? “在死之前,你有没有想过值不值得?莫说云惜若不是良善之人,即便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她死了,你便要去陪葬么?” 迎夏死死咬着下唇,眼神渐渐空洞,幽幽地道:“奴婢的身子脏了,已无颜活在这个世上了。” “脏了?不就是被狗咬了?比起死那算得了什么?若是你今日死了,就再也看不到那些坏人的下场了。” “您是说,蒋家?” “等着吧,要是你好好活着,过不了几天便能亲眼看到。” 迎夏蓦地起身,泪水喷涌而出:“五小姐,奴婢不会再做蠢事,奴婢要亲眼看着蒋文明遭报应。” “嗯。”云可羡不想再说什么,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五小姐!”迎夏急急道,“陈婆子过来,让奴婢以死报恩。” “报谁的恩?云惜若?” “以她那性子,你在府里的这些年没少受她打骂吧?”云可羡停住脚步,转过身子直直看向她。 “以死报恩?呵,分明是想杀人灭口。你若真的死了,便无人能证明蒋文明虐杀云惜若的事实了。” 云可羡冷哼,老太婆确是阴险,竟还想一箭双雕,一旦迎夏死了,她这个执掌中馈的当家人怕是也会落下失职之责。 此事并未知会老太婆,倘若她一口咬定自己不闻不问,令云惜若的丫头绝望至死,势必造成恶劣的影响。 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再一次落空了。 孙女被婆家虐待致死,蒋氏还想着如何将此事利用至最大化,真是阴毒至极! “五小姐,您是说……”迎夏盯着云可羡纯净似水的眸子,“老夫人为了蒋小少爷,根本不顾我家小姐的死活?” “你说呢?好好想想吧,莫要被人利用了。”云可羡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小姐,要不要让这婆子看着她?”管事压低了声音。 “不必,若是她还执意想死,谁也拦不住。”云可羡摇头,径自出了院子。 宫里的订单容不得半点马虎,云可羡亲自盯着,从图样材质到绣工装裱,每一道工序都细致入微。 三日在忙碌中一晃过去,却并未接到任何蒋家的消息。 “小姐,您说会不会出了什么变故?”墨柳心中有些着急,看着窗外愈发暗沉的天色。 “不急,再等等看。”云可羡放下毛笔,将画纸拿起来吹了吹。 夜幕辰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贸然传信给自己。 她信他。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墨柳噌地起身,放下绣线:“小姐,来了,奴婢去开门。” 云可羡轻笑:“应该是小欢和婶子她们回来了。” 墨柳跑了出去,片刻后小欢娘和桃儿娘进来,却是不见那三个丫头。 “小姐,您快出去瞧瞧吧,管事正带人搬东西呢。”小欢娘笑呵呵地道,“那三个丫头也去帮忙了。” 云可羡笑着点头:“二位婶子辛苦了,快去洗洗歇着吧,我去看看。” 蒋氏处心积虑,终是白忙活了一场,偷运去蒋家的珠宝玉器大都追回,被用掉的一些布匹药材,折现了银子,从蒋家被抄的财产中予以赔偿。 “小姐,老夫人请您去福寿居。”管事用手背擦着额上的细汗,躬身道。 云可羡将账本合上,唇角勾起 一抹嘲讽,老太婆终是憋不住了。 “小姐,那个花婆子老奴已然将她发卖了,此次也不知又是谁泄露了风声,难不成还有人通风报信?”管事皱眉,沉吟着道。 “这么大动静,哪里还用人报信。无妨,她既是知道了,刚好便同她说说理。”云可羡加快了脚步,如今她时间紧迫,不想耽搁在这些无聊的小事上。 福寿居内,蒋氏正靠坐在折叠的被子上,一脸焦急地盯着门口。 云可羡掀帘而入,对上她强自挤出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五丫头,快,过来坐这儿。”蒋氏轻轻拍了拍大炕,故作亲热地招呼着。 云可羡拉了张椅子坐下:“老夫人找我过来有何吩咐?” “祖母听说府里收到不少礼盒,莫不是睿王来提亲了?” “那些是官府送来的,老夫人忘了么?可羡曾说过,蒋家拿走的那些迟早得还回来。” “官府?你,你是说,那些东西是从我蒋家抄来的?”蒋氏喑哑的声音拔得高了些。 “官府的事可羡不敢过问,是不是抄来的我不知,还回来便行了。” “蒋家到底如何了?你快说,快说!”蒋氏一双枯槁的手死死扣紧被褥。 “官府只送来了东西,并未透露蒋家的消息。” “定然是你,是你害我蒋家。”蒋氏浑黄的眼中淬满了怨毒。 “蒋家勾结山匪,鱼肉乡里,雇凶杀人,残害无辜,若无确凿证据,朝廷不会轻易定案。” “你,你胡说,我大哥蒋县令为官多年两袖清风,这么多年为曲吾县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呵,若真如此,朝廷难不成是冤枉了好人?老夫人大可以去击鼓鸣冤。” “你,你……”蒋氏手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还有事要忙,老夫人要是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云可羡起身,便要出去。 “等等。”蒋氏见她要走,忙收敛了怒气,语气中带着哀求,“五丫头,祖母求你,放蒋家一条生路。” 第257章 三日后满门抄斩 “老夫人说笑了,朝廷秉公办案,又岂会听我一介平民之言?”云可羡停住脚步,转身笑看着她。 “五丫头,祖母知道睿王殿下钟情于你,只要你去求他,没有办不成的事。”蒋氏压下心中恨意,面上重新堆起笑脸。 “王爷一向公正无私,又岂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毁了名声,何况蒋家本就恶名昭著,我为何要替他们说话?”云可羡清澈的眸子眨了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怎么是不相干的人呢?我大哥蒋县令是你舅爷,都是实在亲戚,祖母求你,让睿王放了他们吧,只要他们能平安就好。”蒋氏动了动身子,面上现出几分痛楚。 她捂着腰部颤声道:“五丫头,你是要祖母跪下么?只要你答应,让我做什么都行。” 云可羡嗤笑:“老夫人还是莫要折腾了,若是再伤了,怕是连蒋县令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你,你胡说什么?你个死丫头,不帮忙便罢,竟还咒我蒋家,该死!”蒋氏一听这话,原形毕露地怒喝。 “唉,蒋家气数已尽,也不知有没有人替他们收尸。”云可羡幽幽叹了口气。 既是她不仁,也休怪自己不义,云可羡心中冷笑,不就是气人么,当谁不会似的。 “你,你!”蒋氏摸索着炕边的拐杖,抓起来便朝着她扔去。 云可羡不躲不闪,斜倚在门框上冷冷瞧着。 “哐当。”拐杖落在不远处的地上,连她的衣裙边都未曾挨上。 蒋氏颤抖着手指,绝望地闭上双眼,一时间悲从中来。 躺了这么久,她如何还有力气…… 蒋家……蒋家…… “老夫人,您没事吧?”陈婆子在窗子外颤声问道。她本想进去,却被管事拦在了门外。 蒋氏没搭理她,半晌才抬起头恶狠狠地道:“要是早知道你这般狠心,当初我就不该心软,留下你这个祸害。” “我心狠?承让承让,亲孙女被人虐打致死,你却无动于衷,还想着为蒋家开脱。”云可羡冷哼一声。 “三丫头不好好与文明过日子,总想着逃跑,是个男人便会生气,又怎能怪文明心狠?” 蒋氏心中虽气蒋文明不念亲情下手太狠,嘴上却仍是帮着他开 脱。 “你那好侄孙变态残暴,毫无人性,论起该死,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云可羡想起迎夏那些凄惨的讲述,牙根一阵阵发痒。 “你,你胡说!” “哼,四姐姐若能侥幸回来,会亲口告诉你一切。” 云可羡不想再与她废话,转身出了屋子。 翌日,凌云送来消息,蒋家勾结山匪、欺压百姓、贪赃枉法、杀害无辜罪名成立,已招供画押,定于三日后满门抄斩。 “小姐,王氏跪在府门口说要见您。”管事进来,躬身施礼道。 云可羡将手中的绢布递给墨柳:“你先过去秀坊。” “小姐,奴婢先陪您去看看吧。” 墨柳接过绢布放在桌子上,她怎能不担心,那王氏最近愈发疯狂,连蝶吻都用上了,还好那次中毒的不是小姐,若是她知道三小姐也不在了,还不知会如何发疯呢。 “订单工期紧,你得去盯着,不能出丝毫差池。”云可羡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色,“放心吧,你家小姐能应付得了。” 墨柳无奈地点头,拿起桌上的绢布匆匆出了院子。 日头正旺,王氏直直跪在将军府大门口,眼巴巴朝里看去。不远处有几人凑在一起指指点点。 前几日蒋氏便派人带信给她,说是蒋家大难临头,让她托人打听消息。 二哥死了,大哥入狱,她在王家的日子愈发难过,这世上她只剩下唯一的女儿惜若了,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蒋家连累,无论如何也得保住她一条命。 她变卖了首饰,凑了些银子找了和二哥以前的生意伙伴,求了很久才打听出蒋家已然被押送到京城。 急急来将军府想探听确切消息,却不料看门的小厮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进去。 耳边传来脚步声,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看向走来的云可羡哭诉道:“可羡,二婶求你,救救你三姐姐吧,我只有她这一个女儿了。” “咦,我倒是不知道,我哪里还有个二婶呢?”云可羡冷眼瞧着她乱蓬蓬的头发,深陷的眼窝,眸中闪过一抹冷嘲。筆趣庫 这女人前脚刚给云淑玉蝶吻想要置她于死地,后脚便来求着她救自己的女儿,莫说云惜若已死,就算是还活着,谁又会去 救一个时时刻刻想要自己命的人? “五小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糊涂,做了许多错事,你怎么对我都行,千万不要将火气撒在你三姐姐身上,救救她吧。” “砰砰砰。” 王氏连磕了三个响头,引得一众人朝着这边靠近。 “呵,当初你撺掇云淑玉,想用蝶吻将我暗中毒杀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天?” 四周一片唏嘘,议论声此起彼伏。 王氏只觉后背一阵冰冷,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吐沫星子都溅在了她手臂上。 “我,我没有。”王氏眼神躲闪,结巴着道。 这已不是第一次被围观了,她的脸早已丢尽了,说是不在乎,听着那些嘲笑谩骂,心中还是一阵阵刺痛。 若是能重来一次,她决计不会再犯那些错误,若是老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那些事情一定不会发生。 只是,她已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没有?云淑玉已然招了,你既是不承认,那咱们只好官府见了。”云可羡冷冷道。 “不要报官。”王氏慌了,膝行两步,“我知道错了,若再有下一次,天打五雷轰。” “我看在你一夜之间失去两个亲人,不想与你计较,你呢,都做了什么?四处散布谣言,说我逼着三小姐给人做妾。” “云惜若是如何失身不得不嫁入蒋家的,你应比我清楚,何况当日送她去蒋家,是老夫人与她爹下令捆绑,与我并无半点关系。” “五小姐,是我鬼迷心窍一时糊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你能救得若儿,无论让我做什么,即便是死,我也绝无半句怨言。” 王氏趴跪在地上,抬起头,额上一片青紫,憔悴蜡黄的面上泪迹斑斑,看着着实可怜。 “救她?如何去救?”云可羡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老夫人给你传递的消息?” 王氏一怔,不知该不该将此事当众说出来。 “既是不想说,也不必在此白费力气了,我还有事,先回府了。”云可羡转身欲走。 “五小姐,等等!”王氏急了,嘶声喊道,“是老夫人命人给我带信说蒋家有难,若儿也会牵连其中。”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云惜若已不在人世了?” 第258章 想跟爷抢女人? “什么?” 王氏只觉头顶上空炸开一道惊雷,脑袋嗡嗡作响,双眼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她怔怔地道:“你说谁死了?” “你的女儿,云惜若,被老夫人的好侄孙虐杀而死,你还要跪在这里为蒋家求情么?” 云可羡一步步走近,口中的词句似是冰箭,直直射入王氏肺腑。 “不是这样的,你胡说,若儿不会死的,她才十七岁,怎么能死在我前头?“ ”染儿死了,若儿也没了么……” 王氏瘫坐在地上,眼神愈发空洞。 云可羡看了她一眼,朝着大门走去。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己已然仁至义尽。 “你别走,你还我若儿……”王氏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朝着云可羡扑去。 还没到她近前,便被管事伸手拦住厉声道:“三小姐的事与五小姐无关,你要找人报仇去蒋家,这里是将军府,不是你能随意撒野的地方。” “若儿,若儿……” 接连两日的忙碌,宫里定的绣品大部分已完工,只余下零散的小件。 “小姐,装裱店那边的刘掌柜说您最好亲自去店里瞧瞧,有些不易来回搬运。”管事提了个果篮进来。 “这是庄子上送来的瓜果,老奴让人拿了些送去酒楼了。” “这桃子和葡萄好新鲜,奴婢去洗。”墨柳一脸欣喜地眨了眨杏眸,提了篮子快步出去。 云可羡轻笑着摇头,将几张画纸递给管事:“让阿强去瓷窑按这个花样定制些餐具,里面标注着件数。”筆趣庫 管事颔首躬身接过:“老奴这就去。” “一会儿我去装裱店,绣坊这边你盯着点。”云可羡整理着案子上的笔墨,叮嘱道。 “是,小姐放心。”管事郑重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墨柳提着果篮回来时,云可羡已换了件衣裙准备出门。 “拿着吧,到马车上吃。” 墨柳点头,主仆二人朝着府外走去。 拐角处停着的一辆马车上,帘子掀开一角。 “呦,还真看上这姑娘了? ”癸雀眼角扫过翊王突然挺直的腰板,顺着帘子缝隙看去。 云可羡一袭淡粉色绣花长裙,乌黑的发与粉色丝绦结了几条细细辫子垂在肩头,称得一张小脸愈发白皙粉嫩。 “闭嘴。”翊王屏息凝神,一改往日的慵然,桃花眸一眨不眨。 “哎,既是喜欢,何不带回去?”癸雀长眉一挑。 “谁说爷喜欢她?”翊王收回眸光,用力甩下帘子。 癸雀瞥了他一眼,唇边又勾起了那抹熟悉的嘲弄,却也懒得戳穿。 “小姐,去哪儿?”马车外传来男子低沉的问话声。 癸雀一怔,眨了眨眼,身子猛地向前挪了挪,指尖拈起一角车帘朝外看去。 男子帽檐微微压低,坐在车辕上,一手轻轻揽着缰绳,看不清容貌,高大的身形与那人极为相像。 “认识?”翊王随意朝外一瞥,那主仆二人已上了马车,看到的只有车夫。 “哈,有点意思。”癸雀眸中划过一抹危险的神色,旋即一笑,“咱们也过去看看呗。” 翊王未出声,车夫等了片刻,才缓缓甩了下鞭子,不紧不慢跟上前面的马车。 凌云停好马车,眸光不经意间落在后面的深蓝色马车上,微微一凛。 这马车上的嘲风图腾在东睦并不多见,是南岳那边的标志,车里不知坐了什么人。 “小姐,先别下车。”凌云贴着车厢压低了声音。 “嗯。”云可羡应了声,并未问缘由,身子紧贴在椅背上,纤细的食指轻轻将车帘挑开一条缝隙。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云可羡挪到后面的位置,挑开一角车帘,眸光蓦地一变。 刚刚还在喂马的车夫已然跳上车辕,欲调转马头,正是他们的方向。 “小姐,那是南岳的马车。”凌云压低了声音。 南岳?云可羡拧眉,瞧着那马车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相反的一面驶去。 “哼,看来车里的人不简单。”凌云“吁”一声,勒住缰绳。 “不用管他。 ”云可羡放下车帘,坐直了身子。 她与南岳并无交集,又急着去看装裱的材料,因此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马车上,翊王微眯着双眸,看向癸雀:“那车夫你到底认不认识?” “何止是认识,还打过呢。”癸雀冷哼,“凌云嘛,睿王的侍卫,数日不见,沦落到给将军府小姐当车夫了,真厉害。” “你说什么?”翊王以为自己听错了,眸子瞬间瞪大,“睿王?夜幕辰?” 小丫头身边的车夫怎会是睿王的手下? 她是将军府的小姐不假,可睿王的手下又怎会甘于人下,去给她做车夫? 他们究竟是何关系? “对呀。”癸雀心情倒是不错。 “你要是再胡说八道……”翊王眸中射出一抹冷厉,这么个侍卫还想与他抢女人? “你看看,我说实话你还不信,就这个凌云,我刚来东睦时就与他交过手,马马虎虎有两下子。” “与本王比呢?”翊王眸光愈发沉重。 “怎么,王爷想给我报仇?”癸雀看出他的心思,浅瞳中兴味不减,故意将话往旁处引。 “滚。”翊王冷嗤,“你还用本王报仇?星沈阁那些长老,随便拎出一个,这小子就得满地找牙。” 癸雀撇了撇嘴,颇为失望地“哦”了一声。 “凌云条件自是比不上王爷,可人家毕竟是亲历亲为,将心思摆在明面上,王爷独自垂泪黯然神伤,五小姐能知道么?” “你才独自垂泪黯然神伤!” 癸雀话语中毫无掩饰的揶揄倒是提醒了他,翊王心中升腾起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忍不住想寻求纾解发泄,于是他一脚踹向癸雀。 “你滚吧。”翊王骂道。 “王爷别气呀,只是小小提了个醒,也是为了王爷好。“癸雀躲开,面上堆起浮夸的笑,“吃火锅么?属下请客。” “哼,叫上悠悠。”翊王呼出胸中闷气,睨了他一眼,“闭上你的嘴,那日你与君莫离眉来眼去的事儿,悠悠还不知道吧。” 第259章 覆巢之下,却有完卵 “小姐,这批订单今日便可完工了。”墨柳带了副极薄的手套,细细折叠着如丝般顺滑的锦缎。筆趣庫 这款床品是云可羡精心设计的,采用淡蓝色织锦缎面,床单与被罩上斜斜绣了几只素雅的百合,明黄色的花蕊微微弯曲,叶片上的露珠晶莹剔透,仿若一碰便会掉落下来。 枕套窗幔窗纱皆是统一色调,只是调整了一定的比列。整套设计简洁中不失华丽,融合了现代时尚元素,任谁看了都会眼前一亮。 云可羡将一只雕刻着百年好合的精美黑檀木匣打开,铺了片浸过香料的深蓝绣花锦缎,示意墨柳将折叠整齐的床品放进去。 她看过四国古籍上的记载,南岳崇奉天神,认为一切皆是天意,天蓝是皇室尊贵的象征。 “小姐,这套绣品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墨柳将最后一件放进去,不舍地合上盖子。 云可羡抬眸看向她轻笑道:“等你和青峰成亲,我会设计一套更好的送你们。” “小姐,您又取笑奴婢。”墨柳小脸一红,娇嗔道。 “老夫人,您怎么过来了?”门外突然传来柳婆子抬高的声音。 墨柳面上的红霞瞬间褪去,焦急地看向云可羡,老夫人此时来会不会是知道了什么? 云可羡拧眉,示意她将木盒放在架子上,转身朝门外走去。 “怎么?我不能来?”蒋氏喑哑冷厉的声音传来。 “这……”柳婆子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管事吩咐过她,除了小姐,谁也不能随意进出这个院子。 “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这将军府里老夫人想去哪谁敢拦着,不想要你这条老命了?”张婆子冲上前,指着柳婆子厉声喝道。 房门吱扭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云可羡跨步出来冷声道:“哪里来的野狗,敢在这儿乱吠,柳婆子,掌嘴。” 柳婆子一怔,掌……张婆子的嘴?她可是老夫人屋子里的红人儿,以往在将军府下人堆里横着走的主儿。 “我看谁敢?”蒋氏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两名小厮将抬着 的椅子放下。 “还不动手。” 云可羡清凌如冰泉的眸光一扫,柳婆子霍地上前照着张婆子的脸左右开弓。 “啪啪啪。” 张婆子见云可羡出来有些慌乱,还没反应过来脸上便接连挨了两巴掌,火辣辣地疼,她捂着脸瞪着柳婆子敢怒不敢言。 “你,你这个死丫头。”蒋氏哆嗦着手指,“谁让你将我儿的院子弄成这般模样的?” 这些日子她不知怎么了,总觉得心神不宁,老郎中诊脉说是虚火上升,让她凡事别计较,想开些。 云可羡撤了她院子里大半下人,吃食虽不差,味道却大不如前,死了个丫头便要她出一千两银子,她一忍再忍,只想着等清澜出来重新夺回中馈大权。 蒋家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原本想找云可羡来探听些情况,却听说她来了云清澜的院子。 “这里是皇上赐与我爹爹的将军府,作为当家人,我想如何改建不用知会任何人。”云可羡挑眉,冷声道。 “你,你!” 蒋氏心中一痛,懊悔得抓心挠肝,若早知如此,自己前些年掌管中馈,就该早早买处宅子,也能给清澜将来留个住处。 “小姐,您没事吧?”管事急急进来,眸子里满是关切。 “事情办得如何了?”云可羡答非所问,直直看向他。 “嗯,小姐放心,都办好了。”管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蒋氏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这老奴才愈发不把自己当主子看了,见了她连个招呼也不打么? “咳咳。”蒋氏干咳了几声。 “老夫人这么快便恢复了?”管事似是才刚看到她一般满脸惊讶,“老奴这两日忙,才想着过去瞧瞧您呢。” “哼。”蒋氏冷哼一声,“如今我老婆子没用了,哪里还敢劳烦管事您?” 管事低眉顺眼地躬身道:“老夫人说笑了。” 蒋氏还想再挖苦他几句,陈婆子跌跌撞撞从外面进来,一张老脸惨白如纸:“老夫人,不好了!蒋家,蒋家……” “蒋家怎样?快说!”蒋氏一颗心 瞬间提起,她让陈婆子出去打听,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蒋,蒋家……”陈婆子牙齿打颤,“全家,全家被抄斩了。” “你,你说,什么?”蒋氏只觉眼前一片黑云,乌压压朝着自己头顶聚来,身子猛地晃了晃。 “蒋县令他们,他们在半个时辰前已然……”陈婆子眼前浮现出人头落地血流成河的惨景,哽咽着说不下去。 “怎,怎么会?”蒋氏大口喘着,“明儿呢?” “一个不剩。” 陈婆子闭上双眼,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老奴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 犹如五雷轰顶,蒋氏瘫软在椅子上,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灰败,半张着的嘴缓缓流出一滩口水。 “老夫人!”陈婆子见她不答话,抬头看去,心中一阵阵慌乱。 一旁的张婆子回过神来,忙上前在耳边轻声叫着:“老夫人,老夫人。” 蒋氏毫无生气,后脖子枕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陈婆子心中愈发慌乱,从地上爬起来,伸出两指便朝着她人中掐去。 半晌,却并不见蒋氏有所反应。 “还不快抬着去找郎中。”云可羡冷声吩咐。 看老太婆这样子,许是中风了,再耽搁下去凶多吉少。 陈婆子一怔,五小姐还会担心老夫人安危么? “还愣着作甚,快抬起来。”管事催促着两名愣怔的小厮。 小厮抬了蒋氏快步朝外走去,陈婆子和张婆子急急跟上。 一场闹剧还没开始便草草收场,柳婆子暗自松了口气,躬身退下。 “小姐,老奴挑了处幽静的院子,离京城三里的农庄。”管事从袖子里拿了张纸条递给云可羡。 “嗯。”云可羡点头,接过字条,“此事只你一人经手,切记莫要假以他人。” “老奴定不负小姐所托。”管事重重点头,面上一片诚意。 “小姐,老奴方才在街上看到王氏了。” “她去刑场了?” “这老奴不知,但她似乎是疯了,蓬头垢面,见到男子便上前揪着让人还她女儿。”管事皱了皱眉。 第260章 皇上是该安排选秀了 望着远去的马车,云可羡长长舒了口气。南岳的订单终于完成了,一大早便送去宫里,也不知是否合皇上心意? “小姐,郎中说,老夫人的病有些棘手,他医术浅薄,听说您与君神医相熟,是不是请他过来为老夫人诊治。”管事躬身压低了声音道。 “君神医如今在宫里为太妃医病,就算他给我面子,平日里倒是可能,这当口怕连他自己也不敢做主出宫。”云可羡收回视线,转身朝府里走去。 “小姐说的是,君神医何等身份,千两黄金都求不得,即便能屈尊前来,也得看有没有空闲,老奴这就跟他说去。” “郎中既是不能治病,养在府中又有何用?让他自己斟酌吧。” “是。”管事跟在后面,偷偷抹了把额上的细汗。 那郎中的确该给点颜色了,拿着府里的月银,平日好吃好喝待着,也只是给老夫人瞧个头疼脑热,按理说也没必要常年养在府里。况且此次看老太太病重,他竟想推脱给别人。 “让绣女们歇息一日,柳婆子那儿有记录,将赏银发下去。”云可羡顿住脚步,“叮嘱她们不要干粗活,注意保护双手。” “是。”管事颔首,忽又想起一事,“小姐,迎夏昨日让人给老奴带话,说是想去三小姐的墓地一趟。”筆趣庫 云可羡沉思片刻:“找个牢靠的车夫送她过去。” “小姐,这一来一往怕是要花费不少银子,恕老奴多言,她只是个婢女……”管事有些犹豫。 “婢女又如何?有情有义,这份心意难得,送她去吧,银子府里出。” 管事应下,看着云可羡的身影,目光中不觉带了几分敬意。 皇宫内正殿中,琳琅满目摆放着一件件精致的礼盒。盒盖掀开,珠宝玉器、工艺雕刻、布匹绢丝、药材毛皮,每一件都是精挑细选,上等的品质。 皇帝夜望轩背着手,眸光从礼盒上一一扫过:“哪个是壹家欢的绣品?” 翊王点名要的礼品,他倒想瞧瞧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皇上,在这儿呢。”小福子满脸 堆笑,捧着个盒子进来,“这是刚送来的。” “呵,倒是赶得巧。”夜望轩长眉一扬,眸光落在黑丝楠木盒盖上,只见威风凛凛的描金嘲风盘踞其上。 倒是对南岳皇室有所了解,不过也算不得什么。 盒子掀开,露出一叠淡蓝色丝绢,朵朵精致的水粉花瓣映入眼帘,小福子伸手想要拿出来让皇上细瞧。 “住手。”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惊得他忙缩回手指。 “皇叔。”夜望轩转身,盯着他身上崭新的藏蓝长袍,竟有些挪不开眼。 看惯了夜幕辰一成不变的墨色衣袍,今日他身上这件似有哪里不同,像是完全依着他的身形量体而裁,将他的宽肩窄腰勾勒得愈发挺拔。 袖口领边袍角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暗纹,同色宽腰带绣着游龙戏珠,仔细看去,龙眼是两块圆润的墨玉,口中衔着的珠子是羊脂白玉。珠子不大,只有指米粒大小,却点缀的恰到好处,贵气而又不显浮夸。 腰间系着块半月形墨玉,垂下一缕编制精巧的银蓝色丝绦,行走间微微随着衣袍的暗纹微微摆动,似是鱼儿在波纹荡漾的水中游曳。 “丝绢容易刮破,小心些。” 夜幕辰从袖袋拿了副极薄的手套出来带上,慢慢拿起盒子里的一叠绣品。 夜望轩瞪大了眸子,似是不认识他一般,这还是那个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皇叔么? 丝绢被小心地拿出,洁白的水仙、层层叠叠的牡丹、雅致的兰花,碧绿的翠竹,无论从配色构图或是绣工皆可称得上完美,随着展开的动作,清幽的花香丝丝缕缕钻入鼻间,霎是好闻。 “好,这壹家欢果然名不虚传,难怪翊王心心念念。”夜望轩眸中现出几分欣赏之色。 “皇上,那边还有很多呢。”小福子躬身指了指一侧靠墙的位置。 “快带朕去瞧瞧。” 夜望轩不由好奇,究竟是何样珍品,能令皇叔如此上心? 小福子偷瞄了睿王一眼,见他正仔细地将丝绢放回盒子,心中暗暗记下,日后对这些绣品得小心着些, 万不可再鲁莽了。 “这,这也是壹家欢做的?” 夜望轩前前后后绕着屏风走了一圈儿,眸光落在画上娟秀的小字上,笑道:“好一个碎澜捣倩影,素手掬玄清。” 夜幕辰高大挺拔的身形立在他身后,眸光幽深,细细看过每一副图画,唇角不经意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纹。 不愧是自己中意的女子。 “皇叔。”夜望轩回头,猛然接触到他来不及收回的笑意,惊得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怎么?皇上可还满意?” 只是一瞬,夜幕辰便恢复了往日的沉冷。 “当然。”夜望轩回神,转身看着精美华贵的屏风,“小福子,赏,白银千两,玉如意一对。” “是,奴才这就去办。”小福子躬身退了出去。 “皇叔,朕倒是想见见画这幅图的人。”夜望轩盯着画上的女子,“会不会是个美貌佳人呢?” 夜幕辰心下一沉,周身射出一丝冰寒:“皇上不说,本王倒是忘了,今年也该安排一场选秀了。” “皇叔误会了,轩儿还小,选秀的事明年再说吧。”夜望轩急急道。 他可不想找那些徒有其表,只知道勾心斗角的女子,将后宫搅闹得没有片刻安宁。 “十五,也不小了。”夜幕辰凤眸微眯,心中盘算着选秀的事。 “皇叔,此事稍后再议,还是先选礼品吧。”夜望轩岔开话题,转身走向放满礼盒的案子。 夜幕辰面色稍缓,跟在他身后。 “皇叔,那壹家欢究竟是何人所开?品味上佳,心思细腻,就连这木匣都做了一番研究,还真是个心灵手巧之人。” 夜望轩微微摇头,南岳那些包装的木盒虽嵌满珠宝,看似华丽,却少了这些巧妙的心思。 “就如皇叔今日这件袍子,乍一看不觉出众,细瞧却是处处精致,皇叔,轩儿也想要一件这样的袍子,这是何人所做?” “她只给本王一人做。” “那皇叔让她给轩儿也做一件,不行么?” 夜望轩见皇叔神色转柔,心中愈发期待,只听他缓缓启口。 “不行。” 第261章 睿王比她大了那么多 “将那坛葡萄酿带上,咱们去酒楼。” 云可羡换了件浅紫色长裙,发上一边一串紫色流苏水晶珠花,玉面粉腮,更映衬得秀美绝伦。 墨柳应着跑去小厨房。 大门外,停靠的马车上却不见凌云。 “咦,凌云呢?”墨柳将酒坛放在车辕上,四下张望。 云可羡刚想掀开车帘,一阵凉风袭来,蓦地转身,撞上一具温热的胸膛。 淡淡的龙涎香钻入鼻息,味道熟悉又陌生。 云可羡有些贪恋地嗅着。 分别数日,他终于来了。 “可儿。”夜幕辰有力的手臂将她圈住,声音低沉暗哑。 墨柳愣怔着,还未回过神,便被一道黑影轻轻揽住飞离了原地。 “你怎么来了?事情办完了?”云可羡仰起小脸,漆黑的眸子一尘不染。 “嗯,明日一早他们便要回去了。”夜幕辰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罩住,眸光落在她殷红的唇上。 “那批绣品皇上可还满意?” “赞不绝口。” “那就好,我还担心入不了皇上的眼。”云可羡唇畔漾起一抹笑意,将小脸贴在他胸膛上。 “我后悔了,可儿亲手画的,怎能送与他人?”夜幕辰轻轻抚摸着她乌亮的发。 “我只画了图,真正精致的是绣工,你若喜欢,过几日闲了我亲手做给你。”云可羡小手环上他坚实的窄腰。 “不必,可儿这些日子太累了,需得好好歇息。”夜幕辰微微弯身,打横将她抱起送入了马车内,随即跟着上去。 不远处的槐树上,男子攥紧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双桃花眼死死盯着那辆马车。 翊王双眸中泛上几丝赤红。 明日便要离开东睦返回南岳,他只想过来再看看那小丫头。 他并未让癸雀跟着,只想独自过来,碰一碰运气,再看她一眼便好。 看见云可羡自府里出来,他还暗自庆幸上天恩赐,却也不负自己一片痴心,却是在看到那一双人影紧紧相拥时,欣喜瞬间变为惊怒。 睿王?! 怎会是他! 还以为 是那个凌云对小丫头有意,原来竟是他派来保护的。 可羡比自己还小上两三岁,睿王比她大那么多,怎么忍心下手! 翊王手下用力,一根粗壮的树枝应声而断。 马车缓缓行驶,驾车的是凌云,他盯着前面的那辆马车,心中暗自腹诽,老大还真是可恶,他与墨柳躲开了,让自己在这儿听王爷和小姐的私房话,嗐! 车内,云可羡白嫩的小脸染上一片红霞,她紧握的拳头抵在那健硕的胸膛上,想与他拉开一些距离。 粉唇被狂肆地掠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可儿。”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处,夜幕辰低低唤着,声音愈发暗哑,似是在极力地隐忍。 “就快到了。”云可羡将他微微推离,整理着有些凌乱的发丝。 夜幕辰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悸动,坐直了身子。 “孟浪那边有消息了。” “怎样?”云可羡平息着躁动的心跳,低声问。 “他在西陵做药材生意,原本还能勉强维持,却是在一夜突发大火,将存放在库房两千两银子的药材尽皆烧毁。” “在他绝望之际,有人给了他五百两定金和一张字条,让他来东睦做逍遥散生意,只许拉些熟客,不能随意张扬。” 云可羡眼波微凝:“他不过是个棋子,真正在背后操纵的另有其人?” “嗯,他交代的只是这些。”夜幕辰粗粝的指腹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可儿莫急,我已命人去西陵暗中查访了。” “倘若他回到西陵,可还能找到那人?”云可羡侧头看向他。 “孟浪只见过那人一次,来往的都是通过西陵钱庄交易,他也悄悄打听过,掌柜也不知内情,来人并未透漏姓名,且并非同一人。” “让青峰继续给他施压,看看还能不能掏出有用的信息。”云可羡小脸上的热度褪去,眸子里一片冷静。 “好,东睦这边的药材生意商,青峰已暗中调查,并未发现什么。”夜幕辰将她发上歪向一边的珠 花正了正,低声道。 “那花枝俏如何处置了?”云可羡突然想起那个被绑在床上的赤身女子。 “似是回了春满楼。”夜幕辰拧眉,“有何不妥么?” 云可羡摇头:“哪天我去会会她,试试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不许。”夜幕辰握着她手的力度加大了些,“那种地方你怎么能去?” “我如何不能?又不做什么。”云可羡哼了一声,有些不服气地甩了下手。 “本王说不许就是不许。”夜幕辰抬高了声音,面上带了几分愠怒。 “嘁,不去就不去,你凶什么?”云可羡瞪了他一眼。 “君莫离给那女人治过伤,让他去,比你更适合。”夜幕辰见她小脸绷着,心下不忍,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轻轻哄道。 云可羡仰起小脸,不知想到了什么,扑哧一声笑了:“君莫离去春满楼?要是让癸雀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发疯?” 夜幕辰唇角不自觉咧了下,他手指轻点着云可羡挺翘的鼻尖,冷声说了句:“管他呢。” 云可羡轻笑出声,原本绷着的小脸,想像着君莫离吃瘪的样子,一时忍俊不禁。 马车缓缓停下,凌云轻声说了句:“王爷,到了。” 夜幕辰一撩袍子长腿胯下马车,又伸手将云可羡扶着下来。 “你们先进去,我和墨柳看看那几家店铺装修得如何了。” 云可羡轻轻抽回手,心中甜蜜又无奈。 手牵手去酒楼,现代情侣间多么正常的举动,搁在古代那可不得了。 他们若这般进去,霎时便会传言四起,依睿王在东睦神祗般的地位,倒是无所畏惧,而自己这个将军府五小姐,定会落得个私相授受不检点的坏名声。 将军府接连出事,本就成了全京城最受争议的话题,万万不能再出岔子了。 “好。”夜幕辰轻应了声,绕向后门。他又岂会不知云可羡心中所想,暗自盘算着得尽快将亲事定下来。 “小姐,真巧呀,今日咱们又碰上了。”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第262章 这是我家未来王妃 “章公子,又见面了。”云可羡微微浅笑,眸光落在他墨蓝色袍子上。 这浪荡子平日衣着艳丽,亮粉水绿明蓝绯红,什么时候换了风格,这墨蓝竟与夜幕辰那身藏蓝有些许相近。 却是不及夜幕辰那般高贵清华。 “公子,老爷让您快进去。”一小厮跑过来,朝着章公子躬身道。 “知道了。”章公子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先去,我即刻便到。” 小厮犹豫着:“老爷说让奴才陪您一起过去。” 章公子刚想出口骂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小姐,既是碰上了,不如一道。”章公子满脸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可羡礼貌地欠了欠身:“章公子先请,我还有事尚未办妥。” 话落带着墨柳朝一旁的珠宝店走去。 章公子痴痴望着她窈窕纤细的背影,半晌回不过神来。 二楼雅间窗前,夜幕辰微眯的凤眸中射出一道冰寒的厉芒。 这小子贼心不死,还惦记着他家可儿么? 云可羡与墨柳才刚上二楼,章公子迎面过来:“小姐,这里的包间都满了,若是不嫌弃……” 话未说完,便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 “嫌弃。”夜幕辰从雅间出来,身姿挺拔,皑皑而立,谪仙般尊贵绝美的容颜引得周遭一片目光投来。 章公子一怔,仰视着面前贵气逼人的绝美男子,片刻才仗着胆子扬声道:“你是何人?我同这位小姐说话,与你何干?” 云可羡才想上前,一旁雅间的门被推开:“显德,你又胡闹什么?还不快进来。”筆趣庫 “爹爹,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位小姐,您快过来认识一下。”章公子朝着门内的男人招了招手。 章侍郎跨步出来,与夜幕辰擦肩而过,并未注意身旁之人。 章家就这么棵独苗,自小娇生惯养,被祖母宠得不像话,长大后不务正业,与一群富家子弟整日吃喝玩乐,也不知这臭小子惹上哪家小姐,前些日子尚书大人竟提醒他好好管住自己的儿 子。 章侍郎可吓坏了,硬是狠着心将儿子关了三天,老太太得知后哭闹着将显德放出来,这小子当着他的面保证再不去找那姑娘。 到底是怎样的女子令显德五迷三道,发誓非她不娶?章侍郎心中也万分好奇。 “你,你是……” 章侍郎半张着嘴,瞪大了眸子。 这位姑娘怎的看着如此面熟,是了!是那日来刑部大牢的公子! 可怎会是他? “爹,您认识这位小姐?”章显德诧异地问。 章侍郎回神,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正欲仔细看时,忽听身后一声低沉的呵斥。 “章风生,本王不知,你何时患上了眼疾?” “扑通。” 章侍郎犹如触电般,蓦地转身趴跪在地上:“睿王殿下!” “什,什么?睿王?”章显德周身颤抖,哆嗦着语不成句。 “显德,跪下。”章侍郎拉了拉儿子的袍角,急急道。 “拜,拜见睿王殿下。”章显德忙跪下行礼,心中早已慌乱一团。 “睿王殿下千岁千千岁——”大厅中客人与小二跪倒一片。 云可羡有些无奈地垂下眸子。 “都平身吧。” 夜幕辰眸光落在云可羡皱起的细眉上,知她不喜这般招摇,只是那章家父子未免太过放肆。 众人齐声谢过呼啦啦起身,却仍是不敢就坐。 云可羡给人群里的阿坤递了个眼色,阿坤会意,上前躬身道:“王爷,章大人,请进雅间就坐。” 夜幕辰看向云可羡,见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跨步进了雅间。 “章大人,请吧。”见章风生愣在原地不动,云可羡经过他身边时低声提醒。 “睿王大驾光临,小店不胜荣幸,大家请就坐,尝尝本店新品水果茶,菜即刻便上。”墨掌柜客气地拱了拱手,朗声道。 云可羡黑瞳中一片欣慰,让墨爸来管理酒楼,果然是合适的安排,看这迎客之道愈发成熟了。 章侍郎偷眼看向上首的睿王,见他面上不似刚刚的冰冷,心下稍安,弯身拱手道:“微臣不知睿王殿下在此, 多有得罪。” “刑部近来很闲么?”夜幕辰不冷不热地开口。 章侍郎心中一惊,忙扑通跪下:“微臣今日得了点空闲,来此处想感谢这里的掌柜。” 云可羡挑眉,眸子里闪过疑惑。 夜幕辰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放在桌子上。 “墨掌柜?他做了什么?要你感谢?”青峰似是颇为好奇,开口道。 “微臣不敢隐瞒王爷,犬子生性顽劣,不思进取,前些日子得这酒楼掌柜赏识,终是有了份正当营生,性子也改了不少,微臣老母特意嘱托臣前来答谢。” 青峰有些不解,追问了句:“墨掌柜给章公子找了份什么营生?” “回王爷,大人,草民在这里做营销,就是给酒楼发掘客户,拓展客源,掌柜按利给些提成。”章显德躬身,面上的惧意散去,说及此事,竟闪烁着自信。 夜幕辰与青峰齐齐望向云可羡,见她垂眸,双肩却微微抖动,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她的主意,那些新鲜的字眼只有她才能想得出。 章风生一颗心怦怦乱跳,显德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睿王殿下面前岂有他说话的份,也不知王爷会不会怪罪。 青峰见王爷并未责难,知他已默许此事,即拱手道:“恭喜章大人,这份差事的确适合令郎。” “不敢当。”章侍郎心下一松,忙拱手道。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阿坤推门进来:“睿王殿下,请问能上菜了么?” “嗯。”夜幕辰点头。 阿坤看向章侍郎躬身问道:“章大人,您那边的雅间还留着么?” “留,留。”章侍郎忙点头,他如何敢跟睿王同桌用膳。 “睿王殿下,微臣就不打扰您用膳了。”章侍郎躬身施礼便要退下。 “等等。”夜幕辰突然出声,章侍郎迈出的脚又落回原处。 夜幕辰起身,拉起一旁的云可羡。 章侍郎与章公子皆瞪大了双眸,怔愣在当地。 “这是我家未来王妃。”青峰压低了声音,却是犹如惊雷炸响。 第263章 皇商选拔大赛 章侍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微臣眼拙,不知是王妃,还望睿王殿下恕罪。” 章显德只觉脑袋嗡嗡,一片空白。 “王,王妃?”他口中嘟囔着,眼神迷茫地看向云可羡。 “显德,快跪下。”章侍郎好容易沉下的心复又悬起,悄悄用力拽了下他的袍子。 章显德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云可羡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用力掐了下夜幕辰的掌心。 莫说他二人还未正式定亲,就算是定下了,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没必要证明给谁看。 “章大人不必客气,快请起吧。”云可羡抽了抽自己的手,却仍被他紧紧握着,索性大方地开口。 “多谢王妃。”章侍郎起身,“王爷王妃请用膳,微臣不打扰了。” 话落,急急拉起章显德退了出去。 云可羡侧头,晶亮的眸子斜晲着夜幕辰:“你满意了?” “嗯?”夜幕辰垂眸看向她,似是不解,“满意什么?” 云可羡赌气不搭理他,弯身坐下,任他立在一旁。 青峰有些尴尬,侧头给墨柳递了个眼色,二人悄悄退了出去。 “生气了?”夜幕辰微微弯身,将她另一只手也握在掌心,“放心,他不会乱说话。” 云可羡在乎的倒不是这个,她只是不想成为众人热议的话题。 此生她认定了夜幕辰,太早公开,怕是会被有心人拿捏住他的软肋。 “我在想,血玲珑死得那般蹊跷,六名看守连挣扎的迹象都不曾有,会不会是有内应?”云可羡轻叹一声,垂下眸子,忽然转了话题。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即便是武功再高强,也难以在同一时间连杀七人,尤其是那六名看守,武功并不弱。 今日见了章风生,脑海中不禁又浮现起七人的死状。 “可儿与我想到一处了。”夜幕辰放开她,坐回自己的位置,门外脚步声渐近。 房门被轻轻敲响,阿坤和一名小二端着托盘进来,放下菜肴瓜果茶点,又躬身退下。 “可有线索?”云可羡歪头看向他,压低了声音。 “尚不能确定。”夜幕辰夹了块牛肉递到云可羡唇边。 “那章侍郎如何?”云可羡也不推就,张口接下牛肉细细咀嚼。 “可儿的意思是。”夜幕辰剑眉不自觉凝起,“让他参与进来?” “此人虽不够精明,却颇识时务,懂得孰轻孰重,若是安插新人,恐怕会打草惊蛇。”云可羡咬着筷子沉吟道。 夜幕辰凝神思索片刻:“章风生不通武艺,一旦被发现,怕是性命不保。” “我倒是认为,越是他这般不会功夫的人越不会引起注意。何况,能做到这个位置,他定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鲁直。”云可羡拿起夜幕辰面前的盘子,起身为他布菜。 “可儿说得在理,他在刑部多年,虽无甚丰功伟绩,却也颇为谨慎,事事小心,明日叫青峰探一探他再做打算。” 云可羡点头,忽又想起一事:“东睦的皇商是如何界定的?是看商品质量呢,还是人情关系?” “可儿怎会关心这个?” 云可羡起身盛了一碗莲子桂花羹递给他,盈盈一笑:“就是随口问问。” “能者居之。” 夜幕辰幽深的眸光落在她唇边的笑涡上,可儿莫非对皇商有兴趣?以她的能力,这也是东睦皇室之福。 云可羡眸光一闪,如此看来,那朱家并非一无是处。 前几日将朱公子加入黑名单,规定不许他踏入壹家欢半步,他带人在酒楼门口接连闹了几日,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直至看到凌云,才落荒而逃。 “可儿在想什么?”夜幕辰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在想,皇商家的货物会是东睦最好的么?”云可羡放下筷子,双手托着下巴,浓密乌黑的羽睫轻眨。 夜幕辰微怔,他倒是不曾留意过这个问题。 皇商所供,即便不是最好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放眼天下,又有谁敢糊弄皇上?筆趣庫 “可儿是说……” “若是重新选 拔皇商,可否?”云可羡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举办大赛,选出最佳商品,皇家御用提升了质量,商家也可获得公平竞争的机会。” 夜幕辰深邃的眸光暗了暗,别有深意地看向她:“可儿对此事这般上心,不会是心中已有人选了吧?” 既不是自己想做皇商,那定然是想促成他人。 她认识的商人?哼,恐怕只有一个。 楚亦寒。 “嗯?”云可羡一怔,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看向他,“什么人选?” 夜幕辰盯着她清澈似水的眸子:“楚亦寒。” 云可羡细眉微微蹙起,忽地又舒展开,眉眼弯弯地笑道:“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楚亦寒能将生意做到四国,定然有他的独特之处,若是真举办大赛,我第一个去告诉他。” 夜幕辰盯着她那抹耀眼的笑容,眸光一冷:“不许。” “公平竞争,为何不许他参加?”云可羡面上的笑意收敛,粉唇微微嘟起。 “本王是说你不许去找他。”夜幕辰别扭地转过脸。 “噗嗤。”云可羡捂唇笑出声,他这副孩子气的一面最是可爱,”吃醋了?“ “不许笑。”夜幕辰耳根有些发烫,板着脸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将有些泛红的俊颜遮住。 云可羡愈发忍俊不禁。 “咳咳。”夜幕辰放下碗,捂着唇猛咳。 云可羡忙起身:“呛着了么?”说着轻拍夜幕辰的背,递上自己的帕子。 唇上冷不防被啄了下,白嫩的小脸瞬间染上一层红晕。 “你……”云可羡捂着唇怒目圆瞪,嗔怨道,“好呀,你又戏弄我。” “看你还敢笑本王。”夜幕辰唇角勾起一抹得意,常年冰封的面容上笑意泛滥。 “那你答应了?” 难得看他这般烟火气,云可羡也忍不住弯起唇,仰着小脸看他。 “答应什么?”夜幕辰夹了块红烧春笋塞进她口中,故意不解地问。 “大赛呀。”云可羡含混不清地道。 “十日后,在此处举行。” 第264章 太妃的秘密 黑云压城,夜色宛若浓稠粘连的墨汁,将月华流光尽皆掩蔽。 皇宫内,景玄门上的青铜钟撞了三声,钟声幽幽回荡,刺破沉静安然的夜空。 “这天儿可真够闷的!”永安殿值守侍卫小声嘟囔。 “你没听五官灵台郎说么,明儿有场雨呢。” “唉,怎么又要下雨?” “哪年不是这样,梅子黄时雨嘛。” “噤声。” 一队巡逻的侍卫自殿前宫道走过。 “三更天了,再有两个时辰就换班了,挨着吧。” “嗐。” 一声叹息随风飘散,永安殿重归静寂。 飘忽的黑影淹没在无垠夜色中,永安殿花园内,一枝牡丹花静静躺在金丝手套覆盖的掌心。 “呀,那是……”侍卫望着不远处的橙黄光芒,瞪大了眼。 “走水了!永安殿走水了!” “快救火啊!” 微弱的光点顷刻间滋出炽烈的芒,空气中散发着焦木的味道,永安殿内外霎时沸反盈天。 怡太妃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看着眼前这一派混乱景象,眉心深深蹙起。 “好端端的,怎会走水?” 玉公公将一个小太监按在地上:“回太妃,他是今儿当值的太监。” 小太监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回,回太妃,各殿已仔细巡查,并无,并无不妥之处。” 太妃闭上眸子,缓缓按揉着太阳穴,长长的护甲在火光映照下倏的一闪。 “奴才去请君神医。”玉公公躬身道。 “嗯。”太妃淡淡点了点头,“将他带下去吧,赏三十板子。” “还不谢过太妃!”玉公公一甩拂尘,晲了小太监一眼。 “奴才谢太妃赏。”小太监磕了个响头,尖细的嗓音微微颤抖。 太妃双眸紧闭,镶着鸽血红宝石的护甲不耐烦地摆了摆。 玉公公带着小太监退了出去。 霍地,太妃睁开双眸,微微上挑的眼角划过一抹厉色,手也在半空顿住,莲步移动,带着几分惶急。 “太妃慢着些。”宋嬷嬷紧随其后。 太妃走至书房前,转头对着身后的宋嬷嬷道:“本宫 看看那几册孤本是否安好,你就不必进来了。” “太妃,此事老奴进去便是,火还未熄,恐有危险……” 宋嬷嬷低声劝着,对上太妃森冷的目光时,只觉一股寒流自尾椎骨升起,不由缩了缩脖子。 “是,是,老奴多嘴。” 大火自西殿烧起,书房处火势尚不算灼人。 太妃径自进了屋门,仔细上好锁后,在幽幽烛光下快步扑向书架,从第三层靠里的格子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列国志》,手指拈开书页,快速翻了一遍,未发觉其他翻阅的痕迹,眸光渐渐平和。 她伸手抚向《列国志》原本的位置,“喀拉拉”一声轻响,书架竟裂成两半,自中间分开,露出一道黑洞洞的暗门来。 太妃伫立片刻,端详良久,紧绷的面颊缓缓放松,又从第四层拿下一本《四海记》。 分开的书架重新恢复了原位,丝毫看不出那中间竟藏着一道暗门! 太妃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书房窗子不显眼的位置,细小破洞外,一双淡色的眸子静静瞧着。 “咔哒。” 癸雀将窗户轻轻复原,走到方才太妃所站的位置,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如此明显的投石问路也能上钩,就这样的脑子也玩起杀人的勾当了? 发丝的线索经过多日查访,最终指向了永安殿,原本找到这暗道还需费些工夫,癸雀自是无所畏惧,可他如今的身份是南岳使者,遇上东睦人打也不能打,杀又不让杀,只有夹着尾巴遁走的份儿,真是够憋屈的。 索性便一把火烧了! 永安殿无故起火,若那太妃当真有问题,自然草木皆兵,多半会怀疑有人刻意纵火,趁乱混入,必会亲自前去查探。 如此一来,刚好给鸟儿引了路。 癸雀本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下看来是用不上了。 修匀的手指搭在《列国志》上,这书他七岁就看过,写的是东睦、南岳、西陵、北渊四国的开国史。癸雀随手将书扔在一旁的桌子上,向那个露出的空隙里摸 去。 蓦的,他的手指猝然僵住,指尖距书架不过分毫。 癸雀缓缓收回手,将烛台举得近了些。 那狭窄的空隙中,竟浅浅地画着一个九宫格,数字由一至九杂乱分布,若不凑近细看全然无法发觉! 若是任尔长驱直入,癸雀倒真要怀疑这是个陷阱,他看着这副九宫图,浅瞳中染上一丝兴味。 他正待细看,却忽地一凛,来不及思考,癸雀将桌上的书插回原位,闪身至烛火不能及的角落中。 “咔哒。” 他方才跃进的窗棂发出又一声细响,只见来人小心翼翼地掩好窗,走至书房内,探头探脑地找寻着。 烛火映照下,那人的轮廓清晰俊毅。 癸雀眉头微挑,神色间透出一抹乖戾。 同为梁上君子,已是缘分非浅,遑论这同行还是他的半个熟人,或许,还算是半个仇家? 凌云四处观望摸索着,不时停下手中动作,侧耳倾听门外动向。 屋外嘈杂声渐渐平复下来,凌云只觉浑身上下都绷得僵硬,每耽搁一刻,心头便紧上一分。 永安殿突然起火,正是理清疑团的好时机。王爷要查的厉姑姑,从前是太妃身边的红人,三年前告老还乡,蹊跷的是,青峰派出的人却并未查到厉姑姑的任何踪迹。 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凌云将架子上的书一本本拿下,从头至尾翻开,却并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自第三层中抽出《列国志》,照例一无所获,凌云烦躁地将书重重插了回去。 “别动!” 忽闻一声低喝,凌云心头一震,只是手上的动作已然来不及。 《列国志》重新回到了原有的位置。 几丝诡秘的紫芒倏的一现。 兔起鹘落之际,凌云猛然向后一仰,脚尖滑出,腰与地面几乎持平,几根细如毛发的银针贴着他的鼻梁飞过。 饶是凌云身经百战,如此惊险的时刻也不免心有戚戚,若是未听见那声提醒,这个机关他是否还能躲过? “叮、叮、叮。” 凌云心绪复杂地看向身侧。 小鬼?! 第265章 密语是王爷的生辰 “你为何在此?这可是太妃的寝宫!”凌云压低了声音。 “你也知道这是太妃的寝宫,就算我是外敌,你可是家贼,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有脸来质问我?”癸雀冷哼着。 “你!” 硕大的帽子不明不白扣在头上,凌云眼看便要暴起,一双铁拳紧握。 “行了行了,一会儿有你出手的时候,若不是受他所托,我会插手你们东睦的破事?”筆趣庫 “君莫离?!”凌云有片刻愣怔。 癸雀不再理他,一双眸子微微眯起,端详着手中那个黑黝黝的东西,样子颇有些神秘。 凌云顺着他的视线定睛细看,只见那东西上竟牢牢吸附着几根银针。烛光一映,散发着莹莹紫光。 “有毒。”凌云面上一寒,低声道。 “废话。”癸雀伸出另一只手,在他面前摆了摆,全方位展示着自己细韧精致百毒不侵的金丝手套。 凌云:“……” 就不该好心提醒他! 癸雀随手将那物收入腰间的袋子,走到凌云身前,拿出了《列国志》。 他再次向书架的缝隙中探去。 “你不要命了!”凌云急急去拦。 癸雀用书本格挡住,另一只手却动作未停,漫不经心地道:“没看出来,你还怕我死呀。” “我是怕你死在东睦。” “呵呵。” 二人一来一往斗着嘴,只闻“喀拉拉”一声轻响,书架自中间裂开,露出黑漆漆的暗道来。 “走啊。”癸雀扬了扬眉,将书轻轻放回,率先走入。 “你怎会知道这个机关?”凌云跟了进去。 “少逛窑子多读书。” “狗东西!老子从未去过那腌臜地!” 癸雀在暗道内壁的石块上一按,书架又重新恢复原样。 九宫格,龙马负图。 三八居东,四九居西。 东睦,西陵。 他所料不错,太妃果真与西陵有关。 暗道口并不大,对于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来说,显然过于逼仄。癸雀走在前面,身子蜷起,缓缓移动。 在这样狭窄的甬道内,若真有什么变故,怕是也不及躲闪, 走在前面那位自然首当其冲。 凌云眸光落在癸雀微弯着的背影上,不自在地开口道:“还是我在前面吧,南岳的副使何等尊贵,若是伤了,我东睦可担当不起。” “不劳烦凌侍卫了,本座还是想把命握在自己手里。”癸雀知他心思,嘴上却是毫不领情。 “那老子还不想把命交给你呢!”凌云咬牙,对着他的后背比了比拳头。 “嘘。”癸雀突然转头,竖起食指在唇边。 凌云收声,一颗心悬起。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了?” “前面有道门。”癸雀声音带着些许烦躁。 “什么样的门?” “黄铜门,上面好像有字。”癸雀蹲下,将烛台凑近,微弱的光线下,他眯起眼睛聚光,忍不住“啧”了一声。 “写了什么?”凌云看不见半点门的影子,只能凭借他的来想象。 “看不清,鬼画符似的。” “嘶拉。” 布料碎裂之音猝然响起。 “狗东西!你撕我里衣作甚!”身后是凌云惊怒的低吼。 “小点声。”癸雀抽回手,自顺袋中捏出些黑黢黢的粉末抹在黄铜门上,然后将那半截衣角覆盖其上,抚平按了按,“自然有用。” 片刻,他将布料揭了下来,那上面竟当真拓下了几行字迹! 只是拓下来的字样呈翻转之形,虽是看得更清,却也更难辨认。 “来寇……锐死……弱敌阿打。” “什么?” “上面的字。” “什么意思?”凌云疑惑。 “不知,是西陵文字。” “西陵?!” 凌云悚然一惊,太妃寝宫的密道里,怎会有西陵文字? “里面应该会有你们要的答案。”癸雀将布料随意塞进腰袋,划开了一个火折子。 火光骤亮,只见黄铜门的周围,同样有着九个数字! 饶是癸雀善于此道,此时也不由气闷。 “你们东睦人心机也太重了吧,自己人也防得如此紧。”癸雀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 “我们心机多?”凌云差点被气笑了,“你真好意思说。” “你来 解吧,我又不认得你们太妃,若是不小心触发机关,这么条小道没处躲没处藏,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凌云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想要打人的冲动:“方才书架上的机关密语是什么?” “四九三八。”不等凌云再问,癸雀便不耐烦地道,“河图洛书,天垂象,大智慧,别问,多读书。” 凌云:“……” 要不是身处暗道,真想暴打这小鬼一顿! “快点想,比方说太妃的生辰、她入宫的日子、子嗣的诞辰……” “太妃并无子嗣。” “我管她有没有子嗣,我要的是暗码啊!” 癸雀本已攥紧了拳,忽地想起自己戴了金丝手套,忙又小心地张开手指:“本座明日还要随使团回南岳,真不想跟你耗在这里。” “谁让你来的?你跟他说去啊。”凌云反驳道。 癸雀长长呼了口气,似是颇为无奈,却也不再言语,兀自贴近了黄铜大门细细观察,鼻尖几乎要蹭到表面。 良久,凌云都未听到任何声响,不由试探着道:“喂,你还活着么?” 无人应答。 凌云轻轻推了推他的后背,所触之处却毫无支力,癸雀竟软绵绵地向旁歪去! 凌云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伸手拦住他的身躯,另一只手探向他的鼻息。 “啪。” 凌云只觉腰间一麻,身子便动弹不得,他暗自运气冲着穴道,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我看你真是该死了!” “欸嘿,大意了吧。”癸雀得意地挑了挑眉,“我早晚得死,但肯定不是现在。” 他边跟凌云斗着嘴,边拍拍紧身衣爬起,盯着黄铜门上的字符,神情中带了少有的认真。 “二,九,七,一。” “这是暗语?”凌云也严肃起来。 “这四个字颜色有些黯沉,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二九七一…… 凌云眉心深深蹙起,心中一遍遍默念。 蓦的,他心神一动,可随即又将这个念头压了下来。 “有话快说。” “王爷的生辰……是盛弘九年七月廿一。” 第266章 老子绝不会跟你死在一起 凌云话说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太妃怀揣着如此重大的秘密,多年来从未透露出半分,哪里将王爷放在心上了?又怎会用王爷的生辰作为密语? 他可还未忘记,太妃赐婚的血玲珑可是行刺过王爷的杀手! “哈,有意思。” 癸雀一声怪笑,伸手便要去按“九”。 “慢着!”凌云急道,“太妃她不可能……” “那不是才有意思么。”癸雀唇畔勾起一抹讥诮。 他的手指已按在了九上。 一片死寂。 七、二、一。 二人屏住了呼吸。 无事发生。 “我就说不是……” 猛地,二人齐齐抬首,瞳孔骤然放大。视线里,一道厚重的石门霍然压下! 电光火石间,凌云死死抵住头顶坠下的巨石,脊背几乎被压成了平面。 癸雀忙运力向上托,减轻压在他身上的重量,神情肃然:“我顶一下,你趁机退出去。” 石门一旦落下,再想撼动难如登天,这条密道便成了死路。 “别管我,去破解机关。”凌云牙齿几乎要被咬碎,艰难地道。 “石门有千斤重,你会死的。” “少,废话,老子,绝不会,跟你,死在一起。”凌云齿缝间挤出破碎的字句,目眦欲裂,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癸雀看了他一眼,难得未再争论,转过了身。 他盯着那字迹上细微的暗沉,眸光闪动了一下,摘下金丝手套。 指尖的血珠顺着字符的凹槽划过。 九,七,二,一。 黄铜门轰然而开! 门上的暗语竟是要以血祭之! “这倒稀奇。”癸雀虽解开机关,但不明其理,此刻却也无暇细思。 凌云心下一松,本想要笑,一张口却是极为嘶哑的咳声,鲜红的血顺着唇角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悉悉索索的响动隐没在石缝中,数条粗长的蚰蜒原本盘踞在机关上,竞相追随着血迹,石盘滑落,铜门大开。 癸雀戴上金丝手套,费力地托着石门,绷紧了身子,口中念着:“三,二,一。” 轰隆! 石门应声而落,深深嵌进地中。 凌云回望了一眼落下的断 龙石,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那双眸子却依旧明亮,映出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以呀。”癸雀唇角一勾,揶揄道。 凌云哼了一声,也不谦虚,咳嗽着道:“若你来撑,怕是真要命丧于此了。” “嘿,刚才是谁被我点了穴呀。” 凌云翻了个白眼,不禁有些好奇地道:“你为何不练内力?” 癸雀眨了眨眼,依旧笑着,浅瞳中却渗出些许寒意:“谁说我没内力?” “君莫离。” “他怎么净和你们说起我!”癸雀忽然娇羞。 “滚!” 凌云差点吐了,就不该跟他提起君莫离! 进入暗门后,内里竟别有洞天。 两侧墙壁上皆挂有烛灯,不似方才那般死寂黑暗。 癸雀瞥了一眼,心知前方必有出路,否则这烛火不会燃烧长明。 密道一路倾斜向下,不知通往何处,两人打量着周遭,脚下加快了速度。 蓦的,癸雀猛然止住了脚步。 “走啊。”凌云不耐烦地催促道。 “走不了了。” “你又搞什么。” “我踩到机关了。”癸雀苦笑。 “都什么时候了,老子没空陪你玩儿,你不走就留在这儿吧。”凌云转身离去。 “喂,真的,我真的踩到机关了!” 凌云懒得理他,继续向前走着。 “你怎么不信,那我可抬脚了。” 脚下突然震颤,石面骤然一空! 凌云心下一惊,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跃起的同时双腿猛然分开,双脚撑住了石壁,他瞥着身下三寸之距明晃晃的几排尖刃,眼眸中喷着火光。这个该死的小鬼! “我说了有机关,你偏不信。”始作俑者倒是站在一处平整的石面上,颇为无辜地道。 凌云此时下是不能下,上又着实费劲,他尝试着提起一口真气,胸背肩胛皆是疼痛难禁,方才巨石压顶,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只是一直强自忍耐。 “用不用我帮你呀?”癸雀一脸关切。 “滚!” “好吧,那我去前面探探路。”癸雀也不坚持,轻巧一跃便路过了凌云。 凌云:“……” 癸雀倒是毫不担心,睿 王的得力属下,若是连这点机关都应付不了,那真的可以以头抢地了。 癸雀不顾身后的骂声,兀自前行,眼角处光线一晃,他眨了眨眼,视线定格在一处,瞳孔不自觉放大。 “趴下!” 几乎在同时,他腰间顺袋飞出,却只碰到了尾部的黑雕箭羽,袋子吧嗒掉在了地上。 一支羽箭正挟千钧之力朝着凌云破空而来! 箭尖上紫芒倏然一闪。 凌云尚被困在机关之中,行动范围本就受限,这支冷箭的力道在他有所防备之时都不敢小觑,何况是现下这般危险境地? 不知怎的,凌云眼前蓦然浮现起王爷两年前所受的箭伤,伤口黑血涌出,周遭皮肉溃烂,此时想来仍不由心悸。 凌云屏息凝神,心中已有了抉择,霍然向地底的尖刃撞去! 与此同时,癸雀向冷箭射来的方向飞身疾掠。 淬了毒的利箭擦着颈边飞过,饶是凌云的动作已在瞬息之间,脖颈上仍被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 他当下却无暇顾及这样的小伤,只因数排尖刀已扎进他的身体里。 若只有一个部位撞向利刃,定会被捅个对穿,而整身平扑在刀尖上,将力道分散开来,虽看着唬人,实则只伤皮肉,动不到筋骨。 凌云缓缓移动着身体,鲜血顺着霜寒的白刃蜿蜒向下,这些刀刃倒未曾淬毒,不知是否此地多年无人闯入,又或许是密道的主人未曾料到竟有人能通过此关,未免大意了些。 倒给了他逃脱的机会。 凌云踉跄着爬了出来,点了自身几处大穴止血,捡起癸雀掉落的顺袋,倒出一瓶金疮药随意洒在伤口上,又忍不住骂了那狗东西几句,便转头寻找着方才的羽箭。 那黑雕箭簇的一半没入石壁,可见射箭之人内力浑厚至极,显然是一流高手所为。 凌云运劲拔出,眉心深深蹙起。 皇宫大内,几时有了如此高手?!竟还藏在永安殿的密道里! 癸雀虽机敏有余,却不擅内力,对上此人,恐怕要吃个大亏。 霍的,凌云神情一凛,眸光死死盯住箭杆上的一抹朱红。 第267章 癸雀死了? 脑海中的画面渐渐清晰。 射向王爷的那支羽箭上也有这样一抹朱红的花纹! 原来,原来他们遍寻两年而不得的刺客,差点害得王爷失了一条腿的贼人,竟一直藏在永安殿的密道中! 怪不得……怪不得…… 怒气、仇恨、杀意,在凌云双眸中不断变换。 他甚至暂时忘记了疼痛,拖着浑身是血的身躯,向癸雀的方向追去。 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怎会相信,如此狭窄的入口之中竟还会有岔道? 凌云望着面前两个黑黢黢的洞口,心中一阵焦躁。 他走进左侧洞口,屏息侧耳细听,并未听到任何响动。 凌云深吁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查找端倪,朝着另一侧洞口走去。 待看到石壁上一道小小的箭头,凌云心下一松,这小鬼,还不算太过该死。 他提了口真气,打起精神放轻脚步追了进去。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宽敞的石室,里面桌椅床柜一应俱全,凌云只瞥了一眼,便飞速闪身至密道暗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若不是生死攸关,他绝不会有这般反应! 黑衣女人背对他蹲在地上,一头醒目的浅棕发丝披散在肩头,苍白尖厉的指尖正向地上人脖颈处探去。 癸雀趴在地上毫无生气,后心处,赫然插着一支黑雕羽箭! 若是癸雀尚有意识,那女人又怎敢蹲在一旁? 他那般灵敏之人,又怎会不抓住这绝好的机会反击?! 凌云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身上已冒出寒意。 癸雀死了! 石室中忽然响起女人苍老的声音,宛若在念叨什么神秘的咒语。凌云细听,却一句不懂。 他屏住呼吸,又向内看了一眼,只见棕发老妇捧着癸雀那双金丝手套,声音时而凄厉,时而怨毒,忽然又变得轻柔恭敬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拔出羽箭,仿佛生怕弄疼了癸雀似的,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皱纹遍布的手伸向了癸雀的脸。 凌云只觉说不出的诡谲怪异。 忽的,他看到癸雀的小指动了动,那老妇还在抚摩着他深邃的眉眼与高挺的鼻,全然未曾察觉。 凌云猛地飞身而出,用尽毕生功力拍向老妇! 那老妇反应奇快,回身便是一掌,双掌相接,凌云身子一晃,一股阴寒的力道在体内冲撞,大口大口鲜血喷涌而出,他却仍然死死立在 原地,不曾退后一步。 那妇人高鼻深目,发色浅淡,赫然便是本该告老还乡的厉姑姑! 厉姑姑目光阴狠,却忽然一颤,视线下移,一支羽箭自她的下腹深深刺入,力道之大,竟只余黑雕箭尾残存体外。 凌云趁机一掌击在她前胸,自己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凌云一笑,却牵出几声痛苦的咳嗽,“祸害遗千年。” “原来你也不算太笨。”癸雀撑地坐起,抹了把唇边的血渍。 他一脚踩在厉姑姑的脚踝上,咯巴巴一声脆响,又如法炮制将另一只脚踩断,这才一屁股歪倒在地上,颇为潇洒地道:“问吧。”这句话却是说给凌云。 “刺杀睿王的人是你,暗杀血玲珑的也是你?”凌云开口。 厉姑姑沉着一张脸,阴狠的眸子似是淬了毒,死死盯着二人。 “是西陵派你来的?太妃……也是西陵人?”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凌云索性抛出所有疑惑。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尾声却被厉姑姑硬生生吞进口中。 凌云抬眸,只见癸雀握着那根羽箭,手腕晃动,在厉姑姑体内划了一个大圈,手法宛若在搅动一锅热汤。 “问你话呢。”癸雀不耐地道。 厉姑姑喘着粗气,嘴角殷红的血迹深深嵌进皱纹里,滴落在石地上。 她还未及答话,癸雀朝相反方向又拗了一圈。 “呃……” 凌云心知如此一搅,厉姑姑五脏六腑无一幸免,却又不会立时死去,他甚至有些不忍再看,总算知道小鬼的恶名是如何来的了。 “慕古夏尔……是你什么人?”厉姑姑盯着癸雀,苍老的眼瞳中仿佛划过一抹光亮。 “呦,你还问我问题?”癸雀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好吧,你先回答他,我就告诉你。” 厉姑姑好像真的急于知道他的答案,竟点了点头,承认道:“不错,是我所为。” “慕古夏尔她……” “什么古墓,没下过。”癸雀冷笑。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会认错!” 厉姑姑忽然大叫,竟好似陷入了癫狂:“她的金丝手套,我不会认错……慕古夏尔……”她嘴里忽然喃喃起西陵语。 癸雀面色骤然一变,揪起厉姑姑的领口,琥珀色双瞳迸发出阴冷嗜血的森寒:“她的金丝手套?她是谁?” “慕古夏 尔,慕古夏尔,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们……那个南岳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她眼神一片迷离,好似在透过癸雀看着另一个人。筆趣庫 “啊!”又是一声惨叫。 厉姑姑的两条膝盖骨竟也被齐齐踩断。 “醒了么,少给老子装疯。”癸雀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眉目间却是一派狠戾。 凌云好像看到了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到底谁才是疯子……他忍不住腹诽。 “慕古夏尔是我们的圣女,她的手臂上,有三朵彼岸花,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私自叛逃!” 厉姑姑还在喋喋不休地咒怨着,癸雀却听不进任何! 三朵彼岸花……他浅瞳微眯。 “娘,这是什么?” “这是世间最毒最恶的花,你若是见到,一定要离得越远越好。” “既然是恶花,娘为何还要将它绣在手臂上?” “小濯说得对,娘明日便将它除了。” 癸雀脑海中又浮现起娘血肉模糊的手臂,爹震惊痛惜的眼神…… “她是你们杀的?”癸雀冰冷的声音似是来自地狱,阴森至极。 厉姑姑如遭雷击,面上一片惨白,哆嗦着嘴唇:“她……她死了?” 大地突然震颤! 碎石劈里啪啦掉落,石缝中竟钻出数条黝黑粗长的蚰蜒,凌云只觉一阵反胃:“石室要塌了!” 厉姑姑竟放声大笑,声音中满是怨毒:“哈哈哈,你终是选择了保全自己,好太妃,好太妃!” “你真将夜幕辰当亲儿子了不成?这些年演的戏连你自己也信了?” “明明要杀他,却一次次心软,你以为我死了就无人知晓你的身份?” “哈哈哈,你且看他会不会饶恕你!” 凌云怔忡,刹那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太妃站在书架前,唇角上扬,眸中却满是狠辣,说不出的扭曲。她缓缓抬起手,再次按动了机关。 “慕古夏尔,慕古夏尔…… 厉姑姑喊了一阵,声音渐渐微弱,又喃喃起那个名字。 尖利的石块砸在了她的大腿上,血肉翻飞。 剧烈的疼痛唤回了她些许意识,她看着癸雀,目光竟尔变得柔和。 “孩子,一直往前……看到彼岸花……向西……”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皆身受重伤,躲避着不断坠下的碎石,头也不回飞身而去。 只是癸雀脑海中却不断重复着那个名字。 慕古夏尔……慕古夏尔…… 第268章 哀家要让你永远记得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盆中透澈的水很快便被染成了红色,一盆盆相继端下。 一袭血衣粘连在皮肤上,虽已极为小心,剪开之时却仍不免再次撕裂伤口,鲜血奔涌而出。 凌云静静躺在床上,面上已呈现出青灰色,他双目紧闭,额间豆大的汗珠密布,口中发出毫无意识的呓语。 桌上清茶已然凉透,却一滴未动。夜幕辰看着里屋君莫离忙碌的身影,面色凝结成冰,泛着瘆寒冷意。 “王爷。”青峰匆匆进来,面上带着少有的惶急,“王爷,太妃召了五小姐进宫。” 夜幕辰凤眸霍然一凛,心脏骤然被攥紧,巨大的不安自四肢百骸升起。 情况太突然,还未来得及告诉可儿,太妃竟是先下手了! “去永安殿。” 话未落人已掠起,青峰不敢怠慢,追着他的背影飞身而去。 永安殿内一片寂静,平素值守的太监宫女竟都不见踪影。 夜幕辰踏入正殿,眼前的一幕令他周身散发出无尽寒意,君临天下的威压让太妃瞳孔微缩,寒玉护甲竟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辰儿。”怡太妃一笑,如往常般慈爱地唤道。 她尖利如鹰爪般的护甲正按在云可羡细白的脖颈上,仿佛正安然等待着夜幕辰的到来。 “放了她。”夜幕辰的声音宛若亘古不化的冰川。 “放了她?”怡太妃笑得金钗乱颤,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那辰儿可会放过哀家?”筆趣庫 见他沉默,怡太妃上挑的眸子里划过一抹阴狠,说出的话还似以往般柔和:“辰儿难得遇到心动的女子,姨母自然也喜欢得紧,有云五小姐陪着,哀家倒是安心了不少。” 夜幕辰望向那姿容绝色的少女,眸子里腾起一抹愤怒的火焰,太妃镶着鸽血红宝石的护甲刺在她的肌肤上,白嫩的脖颈纤细脆弱,仿若太妃微一用力,她便会消失在自己眼前。 虽危机四伏,云可羡脊背却挺得笔直,不见丝毫俱意,双眸清冷如泉,遗世而独立。对上夜幕辰担忧的眸子,她竟微微一笑。 “你想做什么?”夜幕辰声音冰冷,藏在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姨母年纪大了,头疾频犯,也该颐养天年了。早闻 江南秀丽,一直便想去瞧瞧,今日见到辰儿对云家小姐如此在乎,也算是了却了哀家一桩心事。”太妃微笑着缓缓道。 云可羡虽不知缘由,却也猜到太妃话中深意,她这是在用自己要挟王爷么?想要王爷放她出宫。 “江南有小桥流水,燕子金鱼,辰儿可还记得,姨母送你那方紫翠石砚便产自那里。”怡太妃浅笑,眉目柔和了几分,“那时候你才六岁,只到本宫的腰间,一转眼竟都长这么高了。” 她眸光迷离,语声婉转,若未见到凌云的惨状,青峰还真会被她一脸慈爱所打动。 如今看来,他只觉太妃似是带了假面,虚伪得令人作呕! 夜幕辰眸光微动,薄唇抿成一条线,半晌,冷声道:“紫翠石砚,也是太妃局中的一环?” “辰儿在说什么?”太妃似是不解其意,眸光却是倏忽一闪。 夜幕辰看着云可羡颈间刺目的红痕,强忍着怒气道:“永安殿中何时有了密道?厉姑姑在何处?太妃不想与本王解释么?” 密道? 云可羡拧眉,难怪以自己做要挟,原是太妃已然败露了。 “辰儿还是头一次跟哀家说这么多话呢,你自小便是那般冷淡的性子……”太妃面上的神色愈发柔和,似是想起了什么,竟欣慰地笑了。 “够了!”夜幕辰的耐性仿佛已消磨到了极限,“此事与可儿无关,放了她。” 太妃尖利的护甲在云可羡脖颈上轻轻摩挲,每移动一寸,夜幕辰的心便紧上一分。 “呀,本宫的头风又发作了,这病根儿可真是难捱,痛得人神思混沌,抓心挠肝,若是不小心碰伤了云小姐……” 太妃心下忽然一痛,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却还比不上眼前这女子半分,原来辰儿并非天生冷情…… “你到底想要什么?”夜幕辰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由紧握成拳。 太妃长眸微眯,索性挑明:“辰儿让姨母平平安安地出宫吧,放心,哀家不会伤她半分。” “出宫?”夜幕辰倏尔冷笑,“出了宫,你以为那些人会放过你?” 凌云拼着最后的气力归来,还未及将密室详情禀报便晕死了过去。夜幕辰已隐隐猜到,太妃在东睦后宫隐藏 身份数十年,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仅那密室,便绝不止她一人所能建成。 太妃面色变了又变,似是想到了什么,呼吸粗重了几分,寒玉护甲微微颤动,在云可羡颈上划出道道细密的血痕。 夜幕辰窥见时机,身影微动,太妃面上瞬间结了一层寒雾,五指并紧,云可羡凝脂般白皙莹润的容颜染上一片绛红。 夜幕辰凤眸中杀意立现,周身散发出阵阵冰寒。 怡太妃心中一痛,眼眸中有着片刻挣扎,竟忽然放开了对云可羡的钳制,微微一笑:“看到辰儿对云小姐如此上心,姨母甚是欣慰,哀家又怎会忍心伤害她?云小姐,过去辰儿身边吧。” 太妃这是要放了她?这一下出人意料。夜幕辰一怔,却仍是心弦紧绷,不敢放松一瞬。 云可羡神色未变,看向夜幕辰担忧的眸子,唇边漾起一抹淡然的笑,将他蹙起的眉宇渐渐抚平。 她向着夜幕辰的方向迈出了一步,两步,三步…… 电光火石间,云可羡只觉背后一股阴冷至极的推力袭来,眼前一花,便撞入了一个温热宽厚的怀抱,呼吸间只觉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体内一波波剧烈的抽痛涌来。 云可羡回眸,失去意识前,隐约看到太妃的身躯缓缓倒下。 怡太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费力地抬起眼皮,鲜血顺着唇边蜿蜒。 她一张口,却是仍在笑,笑容凄美苦涩,带着解脱后的轻松。 “辰儿,哀家要让你……永远记得……是你……亲手杀了姨母……哈哈,哈哈……” “那方紫翠石砚……你还留着么……” 太妃上挑的眼眸完全阖上,头缓缓歪向一边。 夜幕辰面色凝重,眸光闪过一抹愕然,方才见太妃对可儿出手,掌风凌厉阴毒至极,情急之下,他那一掌,使了十成功力。 自己亲手杀了她。 “王爷,小姐伤得不轻。”青峰上前,唤回了他的意识。 夜幕辰骤然惊醒,将云可羡轻轻扶着坐好,双掌贴在她背后,醇厚绵延的内力不断输入她体内,护住了她的心脉。 寂寥深宫,风声簌簌,雨滴溅落。 不知过了多久,永安殿传来玉公公尖利的喊声。 “太妃薨逝了——” 第269章 南岳使团踏归途 木叶沙沙作响,雾气昭昭,天地一片朦胧。 南岳使团一辆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街道两旁,挨挨挤挤的行人,顶着各色油纸伞翘首张望。 “哥,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岳悠悠趴在窗子上,掀开车帘,有些不舍地叹息,“我还没玩儿够呢。” 良久,却无人作答。 岳悠悠仍未回头,一只手向后胡乱地摸了摸,抓住翊王衣袖,左右晃动扯了几下。 “哥,哥,你说话呀。”筆趣庫 “别吵,让我睡会儿。”翊王挥了挥手,有些烦躁地侧过脸。 岳悠悠转过头,眯眼打量着翊王,小脸紧紧皱起,带着些训诫的语气:“哥,你不会又……” 她似是有些不知如何说起,只是隐晦地提示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你要好自为之……” “咳咳……”翊王剧烈地咳了几声,霍地睁开眼,坐直了些,“你这都跟谁学的,这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说的话?” “癸雀呀。”岳悠悠一脸理所当然,却在提到这个人时,嗔怪地道,“他怎么又出任务了,真是的。” 那张娇俏的鹅蛋脸上难得泛起了女儿家的羞涩。 “他过些时日便回来。”翊王眸光微微闪烁。 “诶!”岳悠悠忽然惊叫一声,凑近翊王,紧紧盯着他眼下浓重的青影,眸子里鲜红的血丝,怔怔地道,“哥,你不会一夜未睡吧?” “嗯。”翊王闭上眸子,脑袋昏昏沉沉,喉咙里似是被点燃了,火辣辣的疼。 亲眼目睹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与别人相拥,他的一颗心似是被人紧紧攥着,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昨夜癸雀不在,他连个倾诉的人都找不到,抱着一坛子酒,仰躺在屋顶上,辛辣苦涩入喉,疼痛的心渐渐麻木,眼前晃动的一双人影却是愈发清晰。 大雨滂沱,他却恍若未闻,闭着双眼,任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身上。 直到癸雀虚弱地栽倒在院子里,他才蓦然惊醒。 岳悠悠冰凉的小手覆在他脑门上,眸子里满是担忧:“你发热了。” “没事。”翊王皱着眉摇了摇头。 “那怎么行?” “你去找蛇夭,坐另一 辆马车,莫过了病气给你。”翊王别过头。 “我可不像你这样娇弱。”岳悠悠小声嘟囔,掀开车帘对着车夫喊道,“停车。” “吁——”车夫勒住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让医官过来。”岳悠悠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道。筆趣庫 “是。”车外一人应了声,小跑着向后面的马车而去。 片刻工夫,一名年约四十的医官背着药箱急急而来,额头的细汗也顾不上揩。 “别停下,继续走。”翊王眉头紧锁,一手搭在额上冷声道。 岳悠悠从暗格里拿了被子盖在他身上:“哥,医官说你感染了风寒,他去煎药了,等你服下,咱们找个客栈休息一日再走吧。” “不必。”翊王强忍着头晕坐起来,“让车队继续,本王没事。” 岳悠悠见他薄唇紧抿,神色冷峻,知他心意已决,只得撅着嘴,不情愿地替他掖了掖被角。 守城将士早已接到上峰指令,查阅通关文牒后,便开放城门,将浩浩汤汤的南岳使团送出城外。 仓木奉命带一队侍卫跟随,护送南岳使团平安行出东睦地界。 “哎呀!” 一声隐忍的痛叫后接着便是一连串愤怒的骂声。 “你给我松开!” “该死的小鬼,你又活过来了是不是?” “每次都把自己搞得一身伤,本公子再不会救你了!” 癸雀松开对君莫离脉搏的钳制,如梦方醒般皱了皱眉,呆呆怔怔地望着眼前余怒未消的俊容。 背心处一波接一波的疼痛涌来,恰如潮水般的记忆也随之充盈脑海。 癸雀侧撑着上半身,想要坐得更直些,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他动作骤然顿住。 “别动!”君莫离嘴上虽没好气,双手却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身子扶正。 癸雀笑了笑:“君神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 “闭嘴!”君莫离看他还有闲情开玩笑,心下不由放松了些。 “他怎么在这儿?” 癸雀余光接触到另一张床上的人影,浅瞳蓦然放大。 “你们两个昏迷了三日,凌云失血过多,还受了严重的内伤,至今仍未醒。”君莫离面色有些憔悴 ,秀眉紧蹙。 癸雀听出他声音中的担忧,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谁让他逞强,还什么准备也不做,若是没有我,他恐怕早就死在里面了。” 他这话说得大言不惭,全然没注意到凌云的小指微微动了动。 君莫离不知密道内的状况,癸雀重伤却是因自己所托,心中愧意泛滥,起身倒了杯温茶递给癸雀。 癸雀伸手去接,方才一动胳膊,却一阵呲牙咧嘴:“哎呦,肩膀好痛,后背也好痛。”边说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君莫离。 君莫离将茶盏凑近他的唇边,癸雀乖巧地喝至见底,十分自然地仰起头,抿了抿唇。 君莫离一怔,看着他的眼神,忽地明白过来,耳后不由悄然飞起一抹红霞,却还是顺着他的心意,拿出帕子为他揩了揩唇角的水渍。 “哥哥真好。”癸雀眸光灼灼,君莫离不自在地撇过头去。 凌云只觉全身如飘云端,四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耳畔似有人在说话,声音离他很近,却是怎也听不明白,他调动起浑身的力气,对抗那重如顽石的眼皮,手背上青筋暴露,眼前仿佛已出现了一丝微芒。 意识渐渐清晰之时,一声矫揉造作黏糊腻人的“哥哥真好”传入耳膜,那声音端的无比熟悉。 身随意动,凌云双眼猛地睁开,一声干呕随之响起。 君莫离连忙回神,快步走至凌云床边,一脸关切地弯身看向他。 癸雀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呦,害喜了?” 凌云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张了张嘴,却是未说出一字。 癸雀眯了眯眼,一脸不耐:“你说什么?听不见。” 君莫离忙又倒了杯茶递给凌云。 凌云接过,咕咚咚一饮而尽,虚弱又坚定地骂道:“狗东西!” “哥哥他骂我!”癸雀立刻去叫君莫离,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你恶不恶心!” 若不是胃里空空,凌云怕是会直接吐了。 “好了好了,我去拿药,你们要是再打起来,或者伤口再裂开,本公子可不管了!”君莫离按下葫芦起了瓢,一个脑袋两个大,忙匆匆出了门,吩咐下人去请王爷。 第270章 往事种种,尽归尘土 “你不是被射中了后心么,怎么还活着?”凌云浑身缠绕着绷带,移动一下十分困难,仰躺在床上冷哼。 “彼此彼此,凌侍卫不是也被扎成刺猬了?”癸雀趴在另一张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上却仍是不饶人。 “还不是都怪你!若你没踩中机关,我会变成这样?”凌云怒道。 “悠着点吧你,你没听君神医说么,伤口要是崩裂了就把你扔出去。” 凌云平复着呼吸,目光一动,忽地看到了癸雀床边的一件物什,恍然大悟道:“软韧甲,你那时穿了软韧甲?” “什么软韧甲,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子。”癸雀嘲讽道,“这叫犀鳞甲,用犀牛皮和龙骨鱼鳞制成,寻常兵刃近不得身,这回倒让个西陵的老太婆给废了。” 君莫离端着药碗,用长靴顶开了屋门。扶起癸雀,看着他将药一饮而尽,又扶着凌云将药喝下。 “哥哥,我好疼。”癸雀撇嘴,眼尾可怜兮兮地耷拉着。 “是谁让他跟我在同一间的,我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凌云咬牙。 “是本王。” 凌云蓦然僵住:“王爷!” 夜幕辰一袭墨色云纹长袍,俊美无俦的容颜上带了几分疲惫,青峰跟在身后。 “参见睿王,在下身体不适,礼数不周,还望见谅。”癸雀在床上用手做了个施礼的动作。 “癸副使不必多礼。” 凌云挣扎着要起来。 “免礼。” 夜幕辰走近凌云,看着他浑身上下厚厚的纱布,冰眸中划过一抹动容。 “端上来吧。” “是。” 青峰颔首,在门前吩咐了什么,不一会儿,便有两名下人端上了些吃食。 癸雀与凌云俱是三日未曾进食,此刻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圆桌上,青菜肉末粥、红枣桂圆糕、鸡汁燕窝羹、清拌笋丝、酱猪肝、人参鸽子汤,皆是些清淡爽口的菜品。 青峰将凌云稍稍扶起,在他颈后垫上软垫,盛了碗鸡肉粥一勺一勺喂给他。 “咳咳。”癸雀突然咳了两声。 “君莫离。”青峰皱眉示意。 “怎么?”君莫离一脸不解。 “喂癸副使吃些东西。”青峰扫了一眼癸雀,又落在君莫离眼底的红丝上,心中有些不忍。 君莫离连日来忙前忙后,三天三夜未曾休憩,五小姐那边也多亏他开了些调养的药物。 “君神医,我想喝汤。”癸雀喉咙上下滑动,咽了口唾沫。 君莫离提起的一颗心稍稍放下 ,生怕癸雀在王爷面前说出什么浑话,所幸他是个有分寸的,在旁人面前,向来对自己甚是尊重。 君莫离一勺一勺喂给他,杏眸却紧紧盯着勺子,不敢与那炽烈的目光相对。 一碗粥下肚,凌云浑身上下温暖了些,正色道:“王爷,厉姑姑就藏在永安殿的密道中。” 夜幕辰眸光一凛:“通往何处?” “通往……咳咳……”凌云剧烈地咳嗽起来。 “城郊的一处墓地。”癸雀道。 “属下在密室中,还发现了那支箭。”凌云眼神四处寻找着什么。 癸雀努努嘴。 青峰将椅子上的顺袋拿起,从中掏出了半截羽箭,箭柄上的一抹红色印记令夜幕辰瞳孔微缩。 心中的几处疑点几乎串成了线。 那支差点废了他一条腿的毒箭,若真是厉姑姑所射,那她背后的主使……不言而喻。 夜幕辰周身冷意凝结,拳头不由自主攥紧,手背青筋毕露。 太妃缓缓倒下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真的……是她? 凌云眉头紧锁,似是在斟酌语气,缓缓地道:“王爷,您要小心太妃。” 青峰悄悄窥了眼王爷沉冷的脸色,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接过话头:“太妃,已经薨了。” “什……怎会这样急?”凌云怔住。 “这有什么难猜的,畏罪自戕了呗。”癸雀好整以暇地靠在软垫上。 “是本王杀了她。” “王爷?”凌云更是震惊。 青峰给他递着眼色,叫他莫过问太多。 自太妃薨逝,王爷便愈发沉郁,心中怕是一直愧疚难言。 “杀得不冤。”癸雀一笑。 夜幕辰霍然抬眸,冰冷的视线直直射向他。 癸雀却毫无惧色,看了眼凌云:“凌侍卫,你怎的不细说,密道究竟是何样境况?” 凌云将密道里一众机关、厉姑姑的话尽皆讲述。却独独隐去了密室暗语不言,癸雀只是挑了挑眉,却未曾指出。 夜幕辰凝神听着,剑眉不由深深蹙起。 “私藏宫人、偷建密道,勾结西陵,刺杀睿王……难道不该杀?”癸雀随性一笑,一派事不关己。 君莫离虽暗自惊叹,却深知王爷与太妃的感情,不动声色地朝癸雀口中塞了粒葡萄,暂且堵住了他的嘴。 “王爷,太妃在后宫潜心耕耘数十年,定然有所图谋。”凌云道。 “凭她一人之力,恐怕还无法办到。”夜幕辰沉吟着,“西陵……” 癸雀清了清嗓子,捂住耳朵:“在下不 是有意参与东睦国事,睿王莫要见怪,各位谈着,当在下不存在便好。” “不存在?厉姑姑的身份,彼岸花是何意,恐怕谁也没有癸副使更清楚吧?”凌云忽然道。 听到彼岸花,癸雀眸光一厉。 霎时间,屋内数道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癸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君莫离紧紧盯着他,忍不住问道。 癸雀压下心中烦躁,冲他微微一笑:“密道内尽是西陵文字,厉姑姑自然是西陵人了。至于彼岸花,在下不才,恰巧查过,那是西陵杀手组织衍花教的印记,相传教众皆为女子。” “衍花教?” “慕古夏尔是何人?与你有何关系?”凌云追问。 癸雀挑了挑眉:“不知道,没听过。” “那厉姑姑怎的与你如此亲近?临终前为何会将密道出口告之于你?” “凌侍卫,我看你是不是伤了脑子,她与我亲近?那她还把我害成这样?”癸雀似是牵动了伤口,一阵呲牙咧嘴,君莫离忙将他轻轻扶起,替他看了看伤势。 “你……” 癸雀突然一声冷笑:“若说亲近,那自然比不上太妃与睿王,凌侍卫怕不是忘了,那条密道的暗语还是睿王的生辰呢。” 夜幕辰脑海中立时一声轰鸣:“什么?” “九七二一,盛弘九年七月廿一,凌侍卫,以你的逻辑,王爷是不是还和西陵有关呀?”癸雀眨了眨眼,一副漫不经心。 “你胡搅蛮缠!”凌云激愤,肩膀处的绷带很快便泅出了血渍。 君莫离急了,忙冲上前去,不忘转头恶狠狠警告道:“癸雀,你闭嘴!” 癸雀无辜地睁大了眼,顺从地将唇抿成一线。 “本王的生辰?”夜幕辰冷眸扫向凌云。 凌云视线有些躲闪:“是,是九七二一,王爷,这可能是,凑巧。” “哈。”癸雀没忍住笑出声。 君莫离百忙之中狠狠剜了他一眼。 夜幕辰眸光复杂,思绪一片混乱。 太妃与西陵关系甚密,她与厉姑姑又俱是隐藏了武功,那么早些年宫中剧变,甚至先皇遇刺……是否都与她有关? 可她又为何…… 夜幕辰不禁又想起那方紫翠石砚,想起幼时她温柔耐心的笑颜。 还有密道的暗语,九,七,二,一。 湿润的晚风拂过窗棂,夜幕辰心中还有许多的疑惑,可是那个人却早已深埋地下,连同种种谜团一起,尽皆掩埋。 夜色袭人,不知何时方能拨云见日。 第271章 壹家欢是我开的 “小姐,姚夫人和姚小姐过来看您了。”小欢捧着两个礼盒进来,柔声道。 紫蔓扶着姚夫人进来,后面跟着的两个婢女,手中各捧三个盒子。 “干娘,姐姐。”云可羡手肘撑着便要从床上坐起来。 小欢忙放下东西,快步上前一手扶着她,另一手拿了个软垫放在她身后。 “可儿,乖孩子,你受苦了。”姚夫人双眸含泪,拉着她的小手在床边坐下。 “可可,你哪里受伤了?还疼不疼?”紫蔓蹲下身子,满眼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 小欢搬了个椅子过来,紫蔓就势坐下。 “只是受了点小伤,已然无碍了。”云可羡忍着胸口处撕裂般的疼痛,强自笑了笑。 “孩子,快躺下来,是不是伤口又痛了?”姚夫人满眼心疼,起身想扶她,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一时踟蹰。 “干娘,没事,您别担心,明日我便能下床走动了。”筆趣庫 “好。”姚夫人背过身子,拭了拭眼角,颤声道,“都是干娘连累了你。” “什么?”云可羡诧异地仰起小脸,“干娘何出此言?” 姚夫人转身,一双美眸满是愧疚:“若不是干娘,你又怎会和血玲珑结怨,惹到太妃,被她下此毒手?” 云可羡一怔,干娘原是误会了,此事关系到东睦与西陵两国,却也不能对她明言。 “干娘,可儿的伤与血玲珑无关,您切莫多想。”云可羡直了直身子,柔声安慰道。 “小姐,君公子说让您尽量不要动,您还是躺下吧。”站在床头的小欢一脸担忧,轻声道。 姚夫人一惊,忙起身扶着她的后背:“可儿乖,听干娘的话。” 云可羡点头,小欢上前,与姚夫人一左一右扶着她慢慢躺下。 “可可,我娘亲手熬了补汤,还趁热喝些吧。”紫蔓朝身后的婢女招了招手,示意她将汤端过来。 汤盅盖子掀开,淡淡的人参味夹杂着鸡汤的浓香在屋子里袅袅弥漫。 “好香 。”云可羡吸着小鼻子,夸张地咽了咽口水。 紫蔓见她还能说笑,悬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下:“可可,我来喂你。” “姚小姐,还是奴婢来吧。”小欢伸手,想要接过汤盅。 “不行,不行,可可难得生病,我得亲自照看她。”紫蔓避开她的手,嘟着小嘴急急道。筆趣庫 “小欢,就让姐姐来喂我吧,你去小厨房端些茶点过来。”云可羡轻声道,不忍拂了紫蔓一番真心。 紫蔓舀了一小勺汤,轻轻送到云可羡唇边:“可儿,这是我娘按你的方子,挑了千年人参亲手熬的,你得多喝点,早些恢复。” 云可羡点头,张口喝下,鲜香的浓汤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暖暖的。 “可可,你这伤真的与那女人无关?”紫蔓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当然。”云可羡郑重地点头,“你们如何知道的?” “是爹爹说的,他只听说你受伤了,却不知伤得如何,娘昨夜便要急着来看你,爹爹怕给你带来不便,答应今日送我们过来,娘一大早起来熬了参汤。”紫蔓将空汤盅放在一旁的矮凳上,用帕子给她擦了下唇角。 “干娘,您身子刚好些便又要为可儿受累。”云可羡看向姚夫人,眸子里盛满歉意。 “傻孩子,干娘这命都是你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做这点小事哪里能累着了,倒是你,受苦了。”姚夫人轻抚着她的小手,柔声道。 “可儿,若此事与血玲珑无关,太妃召你入宫所为何事?”紫蔓不解,皱眉看向她,眸子里满是疑惑。 太妃薨逝得毫无征兆,恰在同一日,可可受了伤,这其中是否有何关联? 紫蔓思索着。 “倒也没什么?只是问了些壹家欢的事。”云可羡垂下眸子,她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不想让她们担心,何况皇家的事牵扯太多。 “壹家欢?就是当今京城最火爆的酒楼?她为何要找你问这个?”紫蔓好奇地歪着小脑袋。 云可羡 愣怔了一下,方才想起自己还没跟她们说过此事。 她粲然一笑,眸间似是盛满了星子,熠熠有光:“其实……壹家欢是我开的。” “什么?”紫蔓惊得瞪大了眸子。 “嘿嘿,改天我请你和干娘去吃膳。”云可羡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姚夫人,“干娘,您不会怪可儿吧,这么久才告诉您。” 姚夫人摇头轻笑:“怎么会?干娘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虽然她这些日子未出府,不知壹家欢到底如何,却是看紫蔓那惊讶的模样,便猜到定然不凡。 “娘,上次爹给您带回来的那些茶点,便是从壹家欢买的。”紫蔓上前拉着姚夫人的手臂提醒她。 “难怪那糕点有可儿的味道。”姚夫人恍然,她第一次吃那黄金糕,便想起了可儿,感觉有种熟悉的味道。 “看来姚丞相表现不错,可儿下次见到他是不是要叫干爹了?”云可羡晶亮的眸子眨了眨,一脸好奇地问。 姚夫人面上一热,避开她探寻的眸光。 “噗嗤。”紫蔓轻笑出声,“可可,你还不知道吧,我爹如今一下朝便给娘带礼物,不是吃的就是用的,这京城出名的铺子怕是都被他逛遍了呢。” “干娘温婉动人,玉质天成,丞相理应如此。”云可羡轻轻一笑。 “你这孩子。”姚夫人只觉面上愈发灼热,“那不算什么,可儿将来的夫君,要比他好上百倍。”姚夫人眼眸含笑,亦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性子温润,对可儿也极是上心,日后定然会对她宠爱有加。 “外公,舅母他们时常念叨你,还有那两个小娃娃,整日嚷着可儿姐姐怎的不来了。”紫蔓听出她娘话里的意思,接道,“还有表哥,他的庄园建好了,就等你伤好去玩呢。” “你不说我险些忘了。”云可羡伸手在枕头下摸索出一封信,递给紫蔓,“这个是我要给楚表哥的。” “这是什么?”紫蔓伸手接过,好奇地问。 第272章 你能给我们当大嫂吗 姚夫人闻言心下一喜,这两个孩子竟是以书信来往,可儿对寒儿也有意,那确是再好不过。 “你只需给他便好,他看了自然明白。” 此事与皇家有关,不便提前透露,云可羡说得不免有些含糊,却是愈发引人遐想。 紫蔓朝姚夫人眨了眨眼,见她微微点头,二人了然一笑。 看来楚家要有喜事临门了。 小欢墨柳和姚家两个婢女分别端了托盘进来,水果香茶糕点摆了满满一桌子。 几人边吃边唠家常,快到正午时,姚夫人和紫蔓起身告辞。 “干娘,就在府里用膳吧,尝尝小欢和墨柳的手艺。”云可羡支撑着想要坐起。 “可儿别动,好好躺着。”姚夫人急急道,“干娘得回去让人告诉你外公舅舅舅母一声,他们暂且不便过来。” “对了,可可,外公听说你受伤,急得不行,舅母也要跟着来看你,娘说此事不宜张扬,他们给你带了些补品。”紫蔓指着其中的几个盒子道。 “让外公他们担心了,过几日我请大伙去壹家欢,吃火锅烧烤聊表谢意。”云可羡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歉意,没想到自己受伤的事还惊动了老将军。 “还有这个,是表哥从北渊国带回来的,说是可以辟邪养血滋容颜。”紫蔓拿出了一个镶着红宝石的锦袋。 云可羡一怔,接了过来,小心地抽开带子,只见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红丝椭圆形玉石。 “这是血玉?” “嗯,表哥让人镶了金扣头,做了这个吊坠。”紫蔓从云可羡手中拿过血玉,轻轻戴在她脖子上。 云可羡忙伸手便要摘下来:“这可不行,此物太过贵重,我怎能承受得起。” 经几百年形成的血玉本就是玉中珍品,此玉毫无杂质,水头极好,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可儿,既是寒儿的心意,你便戴着,希望日后它能替你抵挡灾祸,保你平安。”姚夫人轻轻按住她的手,柔声道。 “干娘,我 真的不能收。” 云可羡苦着一张小脸握住血玉,那日俏儿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大哥喜欢可儿姐姐,你能给我和安儿做大嫂吗?” 既是不能,又何必给自己和他人徒增烦恼? “可儿,这只是表哥送表妹的小玩意,与贵贱无关。”姚夫人以为她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收男子的礼物,不想给她造成负担,忙解释道。 “是呀,可可,你看,表哥也送了我这个。”紫蔓从衣领处扯了根红线出来,是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同样的金扣头镶嵌,形状大小一般无二。 姚夫人暗暗赞许,这孩子愈发聪慧了,寒儿的确也送了她礼物,是个镶宝石的黄金手镯,镂空雕花十分精致,她却一眼看上了这块血玉。 寒儿无奈,只得找了工匠,用羊脂玉做了个同样的吊坠送她。 还真派上了用场。 “哎呀,可可,你就别推脱了,表哥这玩意儿多得是,对他来说也只是块石头而已。”紫蔓拉着云可羡的手轻轻摇着。 “嘶。”云可羡胸口的伤被扯到,口中发出一声低吟。 紫蔓慌了,忙放开手急急道:“可儿,是不是碰到伤处了?” “没有,只是躺久了,腿有些麻了。”云可羡不想让她自责,动了动腿,强自笑了笑。 “我来帮你按按。”紫蔓心下一松,蹲下身子便要去帮她按腿。 “还是奴婢来吧。”小欢端了个托盘进来,将一杯果茶递给姚夫人,“夫人,这是我家小姐新研制的果茶,也是壹家欢最火爆的饮品,您尝尝如何。” 姚夫人接过,轻抿了一小口,甜中带酸,清凉芳香,有果子的酸甜,花的芬芳,茶的清香。 “好。”姚夫人由衷地赞叹,又接连喝了几口,“难怪壹家欢如此出名,盛夏酷暑,单凭这果茶也能招揽不少苦夏之人。” “哇,当真好喝。”紫蔓一饮而尽,吧嗒着小嘴,颇有些意犹未尽。 小欢见状又递上一杯:“既是 姚小姐喜欢,奴婢一会儿给您打包带上些。” 姚家母女终是没在将军府用午膳,小欢出门相送,墨柳在小厨房忙着。 云可羡颇觉疲惫,胸口的位置隐隐作痛,她索性闭上双眸静静小憩。 迷迷糊糊间,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 她伸手想要抓挠,指尖碰触到一个温热绵软的东西时,双眸猛地睁开。 夜幕辰那张孤冷出尘的俊脸放大在眼前,指尖下是他性感的薄唇,正轻轻摩挲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 “木木?你怎么来了。”云可羡吓了一跳,忙不迭收回手,却是被他一把握在掌心。 “可儿,还疼么?”夜幕辰坐在床边,声音嘶哑低沉。 云可羡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眼底鲜红的血丝,暗自叹了口气:“事情都办妥了?” “嗯。”夜幕辰点了点头,凤眸中的痛楚一闪而过,云可羡却清晰捕捉到。 “那是个意外。”云可羡又岂会不知他心中的自责,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快得让人无法查出更多信息,却是给夜幕辰留下了难以弥补的伤痛。 他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将掌中的小手握得更紧。 “凌云和癸雀怎样?”云可羡岔开话题,一双秋水明眸看向他。 那日君莫离过来,匆匆给她开了药方,绝丽无双的容颜上满是疲惫,杏眸中含了歉意。 只是告诉她,癸雀和凌云的伤势很重,若是不及时医治,恐怕会危及性命。还未说几句便匆忙离开。 云可羡望着他急切的背影,心下也不禁担忧万分。 “都没事了,可儿只管养好自己的伤。”夜幕辰用手背轻轻碰触她尖细的下巴,心疼地道。 可儿这两日愈发瘦了,需得好好将养。 “小姐,奴婢熬了莲藕红枣排骨汤。”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墨柳提了个食盒愣在门外。 “王,王爷。”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手足无措之际,手中的托盘被人取走。 青峰拉着她飞离了房门。 第273章 痛失三子,帝王白头 夜幕辰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饭菜的香气在屋子里飘散开来。 “我刚喝了鸡汤,这会儿还吃不下。”云可羡小脸一皱,为难地摇了摇头。 “姚夫人送来的?”夜幕辰用小勺搅着汤汁,状似无意地问。 云可羡闻言眯起眸子,他难不成早就来了? 干娘前脚出门,他后脚便到了。 “是呀。”云可羡点头,“你还没用午膳吧,要不要在这里吃?” 夜幕辰轻嗯了声,舀了一小勺汤送入口中,这几日他心绪难宁,夜不能寐,直至见到可儿,方才觉得有些饿了。 “去桌上吃吧,食盒里有饭菜,不够我让墨柳再上些。” 瞧着他脸上的倦意,云可羡有些心疼,在他最需要人宽慰时,自己偏偏什么都帮不上。 夜幕辰摇头,舀了勺汤递到她唇边,轻声哄着:“再喝点汤,伤能好得更快些。” 云可羡不想让他担心,张口喝下。 二人就这般你一勺我一勺喝着汤,谁也没再说话,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良久,夜幕辰才捏了捏眉心,缓缓讲述不为人知的往事。 盛弘十五年,东睦国皇后身中奇毒猝然薨逝,皇上震怒,命人将后宫上下彻查,却是毫无结果,只处置了几名随身伺候的宫人。 皇后的两个儿子,三皇子夜幕麟率军平复西北战乱,十皇子夜幕辰尚年幼。 六岁的年纪,一夕之间失去了母后,夜幕辰只觉得天地一片漆黑。 看不到一丝光亮。 起初,父皇那些妃子还会带着几位皇兄过来看他,却都被他挡在了门外。 夜幕辰凤眸里似是沉着一块寒玉。 他发誓,定要找出下毒之人! 母后中毒那日,只有梅妃来过凤禧宫。梅妃是父皇甚为宠爱的妃子,八皇子更是几个成年皇子中的佼佼者。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发芽生根。 小夜幕辰认定是梅妃下的毒,父皇是知晓的,却不舍得处置她。 梅妃来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却仍常常到访,每 次带的吃食都会被小幕辰当着她的面踩个稀巴烂。 直到有一次被父皇撞见,狠狠训斥了他。 他委屈,失望,气愤,恼怒。 父皇不是说会永远疼爱母后么?为何还要一次次选秀?他已然有十个儿子,两个女儿,还不够么? 凤禧宫是母后的,除了自己谁也别想住进来。 那日,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梅妃身边的宫女为她打着一把素色油纸伞,后面一名宫女捧着个食盒。 “让她进来吧。”小幕辰崩着一张小脸,冰冷的声音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 梅妃不可置信地看了身边的宫女一眼,见她点头,才惊喜地接过食盒快步进去。 当皇上接到消息急匆匆赶到时,惊得踉跄着退后两步。 散落一地的云片糕,梅妃与十皇子歪倒在地上,两名太医正在诊治,宫女和小太监哆哆嗦嗦跪了一地。 三日后梅妃不治而亡,小夜幕辰却是奇迹般活了下来。 皇上接连失去两位爱妃,大病了一场,宫中猜忌声四起。 有说是梅妃想要害十皇子,皇后显灵,让她害人终害己。 也有人说下毒者另有其人。 小夜幕辰醒来后,身边的太监宫女全都换了,得知梅妃已死,他在凤禧宫内坐了一整天。 回去时,遇到了八皇子。 “这下你满意了?”八皇子双眸通红,哑着嗓子质问。 小夜幕辰不语,绕过他朝自己的宫殿而去。 翌日却传来八皇子坠湖身亡的消息。 夜幕辰停下回忆,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痛楚。 云可羡静静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瞳一眨不眨。 “你为何不问,毒是谁下的?” “既不是你,管他是谁?”云可羡轻声道。 夜幕辰忽觉心中一暖,心中沉郁多年的症结有了片刻纾解。 他眼底如冰,薄唇翕动,又陷入了回忆。 梅妃与八皇子相继离世,小夜幕辰不但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觉得心中似是压了块大石,他变得愈发沉闷冷漠。 皇上还未从 爱妃的离世中缓过来,又痛失爱子,郁郁寡欢,身子大不如前。 后宫中人心惶惶,众嫔妃开始为自己的儿子谋划。 皇宫似是被无形的阴气笼罩着,几位皇子接连出事,大皇子宫中夜里走水,被人发现时已然气绝多时,所有的线索指向二皇子与其母妃。 皇上雷霆大怒,将其母妃打入冷宫,二皇子幽禁。 三日后,二皇子突发急症暴毙,其母吊死在冷宫。 皇上接连痛失三子,一夜之间白了须发。 有大臣提议重新立后,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更有近臣谏早立太子。 小夜慕辰似是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吓到,整日将自己关在凤禧宫,呆呆地望着窗外不言不语。 皇上以为他思母心切,听了身边大太监洪公公的提议,让怡贵人代为照看十皇子,只因她是小慕辰的姨母。 怡贵人的到来,并未改变什么,她亲手做的糕点照例被丢在门外。 小慕辰对这个姨母并不亲,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其他男人,既是姐妹,就不该和那些贪图富贵的女人一样和母后抢父皇。 送去的糕点不知被扔出来多少次,即便是众嫔妃在背后指指点点,她却依然坚持每日都亲手做一份送去。 生长在帝王家,最要不得的便是心软,即便她是自己的姨母,小慕辰也同样保持着戒心。 怡贵人已经搬来三个月了,每日嘘寒问暖。就算是块冰也能焐化了,何况他彼时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拿进来吧。”小慕辰正在写着什么,连头也不曾抬一下。 怡贵人怔愣了下,面上现出惊喜:“辰儿,你快尝尝,姨母刚做的,还热着呢。” 小慕辰接过宫女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拈起一块红豆糕,咬了一口。这糕点虽比不上御尚坊的精致,却有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怡贵人与母后是姐妹,同出一家,做法自然相近。 怡贵人紧紧盯着他蠕动的小嘴,满目欣然。 小慕辰扫了眼她渴望的眸子,淡淡点了点头。 第274章 谦谦君子会和本王抢女人? 自此,怡贵人便每日都换着花样给他送各式糕点,皇上赏了什么总会拿到他面前,若是看他喜欢,便悄悄留下。 一日,他正在练字,怡贵人满脸喜色地进了殿,手中捧着个精致的盒子。 “辰儿,姨母得了方砚台,你快瞧瞧喜欢么?” “嗯。”小幕辰正端坐在椅子上练字,抬眸扫了一眼,轻应了声。 那方紫翠石砚留在了书房。怡贵人每日都会过来亲手为他磨墨,起初他还有些不适应,渐渐地似是习惯了,便不再排斥。 任她在身边出出进进,吃她亲手做的糕点,听她唠叨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小幕辰偶尔也会淡淡回上只言片语,怡贵人则是一脸复杂地看着他流泪,惊喜怜惜重叠在一起,让人瞧着难受。 盛弘十五年,大公主和亲南岳。 盛弘十六年,二公主与太傅之子成亲。同年,九皇子染上天花,年仅十岁便撒手人寰,夜幕辰与他年龄相仿,以往最是要好,而今却阴阳两隔。筆趣庫 他远远看着,九皇兄的棺椁被送出了宫门,心脏似是被反复蹂躏,眸子里却无半点湿意。 身后有只温热的手轻轻环住他的肩头,柔声说了句:“辰儿,回去吧。” 深秋,皇上带着众嫔妃皇子们去狩猎,突然闯入十几个黑衣人。 怡贵人单薄的身子挡在夜幕辰面前,长剑刺入她的血肉。 血花翻飞。 狩猎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四皇子,七皇子不幸遇难,五皇子重伤,嫔妃二死五伤,太监宫女死伤过半,黑衣人逃走三人,俘虏一人,其余被当场斩杀。 四皇子和七皇子的丧期还未完,又传来五皇子重伤不治的消息,抓住的俘虏在牢房中吞毒而亡。 短短一年,东睦国接连失去六位皇子,后宫愈发冷清,皇上身子每况愈下。 小幕辰虽年纪尚小,却已远远超过大多同龄孩子,吟诗作对书法绘画无一不通,许是那日在狩猎场见识了他的临危不惧,皇上斟酌了许久,从一众高手中找了师父教他习武 。 怡贵人的伤恢复得很快,又能亲手做糕点了。 小幕辰每日习武,她便会在一旁陪着,歇息时为他擦汗,送上茶点,若是不知情,还以为十皇子就是她亲生的儿子。 因护卫皇子有功,怡贵人被封为怡嫔,深得皇宠。 只是昔日热闹的皇宫,如今冷冷清清,以往的算计都成了笑话。 盛弘十八年,九岁的夜幕辰出宫历练,怡妃虽不舍,却还是含泪将他送到宫门口。 “难怪。” 云可羡心头有些钝痛,没想到木木经历了那么多刀枪血雨。 怡太妃竟是他的姨母,他错手杀了自己的姨母…… 不知怎的,云可羡总觉这一连串的惨案都颇为蹊跷,皇宫大内,应当是防卫最严密的地方,可为何却屡屡发生事端? 她不由想起太妃那尖利的寒玉护甲。 怡太妃,当真如木木回忆中的那样温柔得体么? “什么?”夜幕辰看向她,凤眸轻眨。 “没什么,许是我想多了。”云可羡弯唇笑了下,掩去心中复杂的情绪。 夜幕辰没再问下去,深邃的眸光落在她眉间:“我也想过,从一开始她便别有用心,只是事过多年,并无证据。” “终究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云可羡坚定地安慰道。 夜幕辰轻轻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背,看向面前一脸倦容的少女,凤眸中漾起一抹细微的柔光。 有力的手臂垫在云可羡后颈,摆放好软枕,缓缓将她放下。 “一定会的。”云可羡仿若听到了他的心声,迷迷糊糊嘟囔着,翻了个身。 夜幕辰轻轻抚摸着那有些苍白的小脸,心疼地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他蓦然瞄见从云可羡脖颈处滑出的一截红绳,小指轻轻一勾。 声音忍不住一沉:“这是什么?” “嗯?” 云可羡困倦地揉了揉双眼,眼眸微睁,瞥到他手中捏着的血玉时,登时睡意全无。 自己怎么忘了将这个摘下来了?干娘和紫蔓诚心诚意,她不好拒绝,原本想着等她们走了便收起来,见了楚亦寒再 当面还给他的。 “北渊的血玉。”夜幕辰幽深的眸光一闪,“上品。” “是楚亦寒送的,说是给表妹的礼物。”云可羡轻声解释道。 既是他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又是他。”夜幕辰双眸如同静夜里孤冷的冰川,“表妹?可儿何时成了他的表妹?” 云可羡一把拉过他手中的血玉,顺手摘下,从枕边拿了锦袋装好。 这家伙若是生气将这物件儿给摔碎了,她上哪再找一块相同的还给人家。 夜幕辰见她不说话,又如此宝贝这块血玉,心中不由腾起一股怒气。 “他何时来过了?又怎么知道你受了伤?” 云可羡晲了他一眼:“他是谦谦君子,哪里会像你这般,他是托紫蔓带来的。” 夜幕辰冷哼一声。 和他抢女人的谦谦君子? 道貌岸然。 “楚家人对我极好,仗着干娘那层关系,楚亦寒算是我表哥,亲戚间礼尚往来也不为过。”云可羡嘟着小嘴不满道。 “他那是别有用心,以为本王看不出么?” “你想多了。” “哼。” “嘶。”云可羡捂着胸口面上现出痛楚之色。 “可儿。”夜幕辰一手托住云可羡的脖颈,便要抱着她起来,眸子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云可羡摆摆手,捂唇轻咳了两声。 “君莫离的药还有么?”夜幕辰眉峰一蹙,便要起身去寻。 “好了,不逗你了。”云可羡拉着他的衣袖,收起戏谑,一本正经地道。 夜幕辰仍不放心,盯着她毫无血色的唇,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腕,云可羡只觉一股温厚的暖流渐渐席卷全身。 “不用。”云可羡摇头,见他仍执意如此,又接着道,“别浪费内力了,我已然不疼了。” “可儿,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夜幕辰握着她的两只小手歉疚地放在唇边。 “她已经手下留情了。”云可羡轻叹了一声,“能隐藏这么多年,她的功夫定然不弱。” 许是这么多年的情分,她终是不忍伤害夜幕辰在乎的人。 第275章 东睦皇室流了太多血 那日太妃突然出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个在深宫多年的中年妇人,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睿王习武多年,内力深厚,又怎会看不出怡太妃隐藏功力? 云可羡心下雪亮,抬眸看向夜幕辰,不由愈发疼惜。 他从未怀疑过太妃。 夜幕辰也在沉思,凤眸里似是沉着一块冰魄。 盛弘十五年,母后中毒薨逝,六位皇兄相继亡故,自己也九死一生。轩儿的父皇母后遭遇刺杀,宫中嫔妃宫人死伤无数。 这些年接连几次的黑衣人追杀,莫非都与她有关? 逝者已逝,一抔黄土掩埋了太多疑点。 若是她做的,她背后的主使是谁? 若她当真无辜,那么自己,便是杀害姨母的凶手! 暗室里的厉姑姑,射伤自己的箭,又该如何解释呢? “她既是你姨母,又怎会与西陵扯上关系?” 看着他眼底愈发刺目的血丝,云可羡的心也被揪紧。 睿王看似冷酷,却是重情重义,情急之下错手杀了太妃,他心中又如何能安? “她与母后并非是亲姐妹,是外公收养的义女。” 夜幕辰起身,自食盒中端出饭菜,坐在了紫檀木椅上。 母后待她与其他嫔妃并无不同,怡贵人倒是不见外,从他记事起便随着母后叫辰儿。 “义女?”云可羡凝神。 “嗯,外公当年被人追杀,躲进了一家农户,那农家夫妇让自己的小女儿带外公躲进了地窖,他二人却被匪徒杀死,后外公带着那女孩回到京城,认作义女。” 夜幕辰夹了块青瓜凑近云可羡唇边:“我饿了,陪我用膳。” 云可羡张唇接下。 “她当年多大?”云可羡咽下口中的食物,漆黑的眸子眨了眨,似是颇为好奇。 “八岁。” 夜幕辰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幼时怡贵人陪着他练字,常唠唠叨叨说起此事,那年他也刚好八岁。 云可羡见状,已明白太妃在夜幕辰心中的地位。 照顾他三年,如同母子般相处,他们彼此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当初的戒心忘 却了吧。 夜幕辰夹了块牛肉送进口中,细细咀嚼着,眉间却渐渐凝起一道折痕。 “查过当年那家农户么?” “嗯,村子的十几户人家全部被杀,无一活口。” 为了找厉姑姑,青峰亲自去了趟那村子,已然是一片废墟。 “诶?” 云可羡忍不住蹙起了眉,只觉此事颇为蹊跷,又处处透露着刻意。 若只是因那户人家藏匿了他外公,又怎会丧心病狂屠了整个村子? 夜幕辰也已想到:“外公被救是他们设的一个局?此事莫非与西陵有关?” “木木,若真如此,也定会遗漏些蛛丝马迹,西陵居心叵测,想必不会就此收手,我们只需加强警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你莫要太过忧心。” 云可羡语音轻柔,却给了夜幕辰莫大的抚慰。 屋子一片寂静。 云可羡看着他紧握筷子的手,骨节分明青筋凸起,似是在极力地克制。 这么多年视为亲人的姨母,有极大可能是搅起东睦血雨腥风的祸端,他又怎会不心痛? 那时他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又刚刚失去了母妃,正是渴望亲人关怀的时候,太妃隐藏得那样深,待到发觉之日,为时已晚。 东睦皇室,已流了太多的血。 云可羡不想打断他的思绪,有些事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能真正走出来。 太妃死了,尘封的往事也随她化为灰烬,可是,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那幕后主使谋划多年,定然不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太妃一人身上,恐怕还会有后招…… 云可羡朦朦胧胧间,脑海中一下浮现出太妃慈祥的笑颜,一下又突然置身于偌大的皇家猎苑,周遭刀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痛呼阵阵,血流遍野…… 一个幼小的身影静静站在那儿,血雨腥风都落入他眼眸,将他雕塑成东睦那个孤冷无情的睿王。 “可儿。”夜幕辰伸手抚平她微拧的细眉,低声道,“等我。” 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转身出了屋子。 休养了两天,云可羡已然能 下地了,墨柳扶着她走了几步,看她额上隐隐的细汗,满眼心疼地道:“小姐,坐下来歇会吧。” “好。”云可羡微微喘息,一手捂着胸口的位置,缓缓坐下。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管事进门,难掩惊喜:“小姐,您能下床了?” 那日王爷抱着小姐回来,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云可羡点头:“让你们担心了,我已没事了。” “那就好。”管事长出了口气,似是卸下了多日的担忧,犹豫着道,“迎夏回来了,您看如何安置她?” 云可羡凝神想了片刻:“将她带去那个院子,你留些银两给她们,日后就不必来回跑了。” “若是她说出去,会不会惹上麻烦。”管事沉吟着问。 “无妨,我相信她。”云可羡眸光澄澈淡然,却让人不容置疑。 管事颔首:“小姐说的是,老奴这就带她过去。” 待他出去,墨柳蹲下身子,仰起小脑袋好奇地问:“小姐,您让迎夏去哪里?什么院子?” 云可羡轻轻点了下她的脑门,也该告诉她那件事了。 “我让迎夏去照看四姐姐了。”云可羡轻声道。 “什么?” 墨柳如遭雷击,蓦地瞪大了眸子:“四小姐?她,她,不是死了么?” “她还活着。”云可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我将她安置在郊外的一处院子里。” “她她她……活着?蒋家满门抄斩,她如何能活下来?”墨柳愈发惊讶,追问道。 “哎呀。”云可羡微微嘟起唇,似是觉得太难解释,“总之她还活着,你可以放心了。”筆趣庫 “那,可是欺君之罪……”墨柳声音压得极低,杏眸里浮起一抹恐惧。 “放心,你家小姐不做没把握的事。”云可羡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轻笑着道。 墨柳又认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低叹一声道:“奴婢知道,小姐对大夫人的临终托付甚是在心,却也不能为救她让小姐处于危险之地。” “傻丫头,你家青峰办事,尽管放心。”云可羡悄悄眨了眨眼。 第276章 宁做婢女,不做姨娘 金乌耀目,明晃晃的日光撞进双瞳,迎夏不由用力闭了闭眼。 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映入视线,迎夏猛地呆愣在地,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四小姐?” 管事说带她来看一个熟人,她做梦也没想到,来开门的竟是早已死去多日的四小姐! 云雪漫一身素衣,面色苍白,瘦削了不少。 见到她,云雪漫也是一脸诧异。 “迎夏,你怎么来了?” “四小姐,咱们还是进去说吧。”管事低声道。 这是一个清幽僻静的小院,四下里寂然无声,院内栽种着几株花草,煞是雅致。 “小姐让迎夏过来照顾四小姐,这附近有商铺,需要什么让迎夏出去买。”管事将一个钱袋交给云雪漫,“老奴还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云雪漫捧着钱袋,眸子里溢满泪水:“告诉五妹妹,我很好,让她不用记挂。” 管事点头,转身出了院子。 屋子不是很大,却收拾得很干净,崭新的家具一应俱全。 迎夏扶着云雪漫在桌子前坐下,倒了杯温茶放在她面前。 “四小姐,您的孩子……” 稳了稳心神,迎夏眸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停住,四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并未到月份,院中又不见孩童踪影。 “没了。”云雪漫别过眸子,两行泪顺着脸颊滑下。 “什么?” 迎夏脸色白了白,难道是自己逃离那日…… 云雪漫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目光空洞迷离:“或许是他觉察到蒋家不会善终,所以离开我去选择新的人家投胎了。” “四小姐,对不起,我,我……”迎夏心下一片愧疚,四小姐之前帮过三小姐,自己却借着她生死攸关之际,趁机逃出了蒋家。 “此事与你无关。”云雪漫摇了摇头。 “您于三小姐有恩,奴婢却在您最难过的时候逃走,对不起。”迎夏扑通跪下,哽咽道。 “那日,并不是我最难过的时候。”云雪漫眼底泛红,“那夜,蒋家请了 名医,孩子保住了。” “不是那日?!” 迎夏诧异地仰起脸,既是保住了,又怎会没了? 云雪漫死死咬住下唇,好一会儿,才掩面痛哭出声,“是,倩玉和蒋文明!是他们二人!夺走了我的孩子!” 迎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蒋家不是很宝贝这个唯一的金孙么?蒋文明就算是再混蛋,也不能伤害自己唯一的子嗣呀。 云雪漫浑身都在颤抖,面色愈发苍白。 迎夏慌忙起身,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四小姐,您别难过了,是迎夏不好,让您伤心了。” 良久,云雪漫才平静下来,徐徐讲述迎夏离开后的事。 云惜若的死,让她既害怕又伤心,连日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那夜突然小腹疼痛见了红,蒋家上上下下一片慌乱。 蒋县令找了当地最知名的郎中,幸好保住了胎儿。 蒋老夫人吓得不轻,让郎中开了保胎药,又派了有经验的婆子过来伺候。 蒋文明自那夜过来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不见了踪影。 后来云雪漫才从婆子们的议论中得知,迎夏逃走了。 起先,她还纳闷,三姐姐的婢女就算是逃走了,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地去找吧? 她还以为迎夏是怕云惜若逃走的事败露,才冒险逃离的,直到一日,倩玉过来,冷笑着对她说:“怎么,还在等你的明哥哥?他这会子可顾不上你,人家正各处搜寻四姨娘呢。” “四姨娘?”云雪漫托着笨重的肚子,皱眉道,“明哥哥何时又纳妾了?” 三姐姐尸骨未寒,他这么快便又有了新人? “呵。”倩玉嗤笑,“我还当将军府有多高不可攀,啧啧,两位小姐争着给人做妾,丫鬟也不甘寂寞,上了主子的床。” “文明倒是不挑食,主仆两个轮番伺候他。”倩玉上翘的眸子射出一抹狠毒,冷哼道。 “你说什么?”云雪漫不可置信地退后了一步,“你,你是说,迎夏与明 哥哥,那四姨娘是迎夏?” “你当是谁?除了你将军府,哪里还有如此的下贱胚子?”倩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堂堂将军府岂是你一个民妇能辱骂的!若是三叔知道,绝饶不了你。”云雪漫再也听不下去她一口一个将军府,怒声回怼道。 倩玉似有一瞬惧意,瞪了云雪漫一眼:“哼,别以为我不知你们做过的那些事,就算人家五小姐不计较,你觉得云将军会为一个欺负过他女儿的人撑腰么?” 云雪漫不由愣住。 她说的……不无道理。五妹妹虽原谅了自己,但以往对她的伤害却是永远也抹不掉。 倩玉阴狠的眸子在她凸起的小腹上停留了片刻,转身出了屋子。 夜里睡得十分不安,一会儿是云惜若拉着她的手,口中哀求着:“四妹妹,救救我。”一会儿又是迎夏被蒋文明掐住了脖子:“你敢给老子逃,老子弄死你。” 一夜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翌日正午时,听说蒋文明回来了,并未抓到迎夏。 云雪漫心下一松,暗暗为迎夏祈福,逃回京城吧,宁可做婢女,也千万别来蒋家做姨娘。 傍晚时分,喝了保胎药,她隐隐有些困倦,便歪在床上想小憩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竟觉周身燥热,她抓了抓自己胸前的衣襟,哑着嗓子道:“水……” 一只手端了水送到唇边,她闭着眼张嘴喝了两口,却仍是难以忍耐,不由抬手扯着衣裙。 “咣当。”门被人从外面撞开,蒋文明跌跌撞撞扑进来,一把抱住了床边的婆子。 “哎呦!”婆子又羞又恼,却是不敢发作,只是暗暗用力挣开了他的手臂,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他扑向了床榻。 连日的愤怒都化作惊涛骇浪。 蒋文明疯狂地咆哮:“死女人,敢给老子逃跑,老子他妈弄死你!” 夜色浓深,黑云翻滚,波涛暗涌。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第277章 曾恨生在帝王家 迎夏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扎进肉里,颤声道:“蒋文明他,这个急色鬼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岂止他,还有倩玉,是她给我们下了春药,蒋文明又在气头上,孩儿焉能保得住……”云雪漫下唇布满齿印,字字泣血。 “春药?” 倩玉是个难相与的,迎夏一早便知,可万想不到她竟会恶毒至此! 给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下春药,心思昭然若揭,这分明就是想要一尸两命! “她为了保住自己夫人的地位,又有什么做不出的。”云雪漫咬牙,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 “这样的女人,蒋家为何不休了?”迎夏不明白,倩玉嫁入蒋家多年无所出,又心狠手辣,残害蒋家唯一子嗣,蒋家为何还如此宽待她。 “哼,若是休了她,蒋家每年五千两雪花银的进账不就没了。” 云雪漫冷笑。她也是无意间听到蒋文明与倩玉争吵,才偶然得知,蒋家与倩玉的哥哥高老板有生意往来,若是休了她,这生意也随着黄了。 高老板…… 迎夏心中咚咚直跳。 她想起马车上的那个夜晚。 愤怒,羞耻,痛恨,充斥着她的心。 “上苍有眼,让我大仇得报,认清了蒋家这个狼窝。”云雪漫面上泪痕已干,眼眸中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坚定神采。 青梅竹马的一腔真情,原以为是郎情妾意,便是做小她也甘愿。筆趣庫 可蒋文明那厮本就不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她走了那么多年弯路,流尽血泪,方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得知孩儿没了,蒋家人立时变了脸,原本伺候她的婆子和婢女都收了回去。蒋文明一句安抚的话都不曾说过,再也没去看过她,任她在夜里独自流泪到天明。 “四小姐,别再难过了,还好有五小姐,以后都会好起来的。”迎夏将茶盏递给她,“您歇着,奴婢去厨房给您做些点心。” “嗯。”云雪漫点头,“我欠五妹 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若不是她,我早已成了一堆枯骨。” 在行刑的前一刻,她被人带来了这里,当管事出现时,云雪漫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迎夏暗自叹了口气,四小姐怕是还不知大夫人已死,大小姐被送去庙里的事吧,若是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怨恨五小姐。 “小姐,还是让奴婢来绣吧,您的身子才刚好,不宜劳累。”墨柳端了盘洗好的水果进来,将一个水灵灵的桃子递给云可羡。 “我不累,待会儿再吃,还有一点便绣好了。”云可羡将绣花针在发上蹭了蹭,继续埋头刺绣。 “王爷的生辰还有些时日,小姐不用急着赶工,身子要紧。”墨柳瞧着她还有些苍白的面色,心疼地道。 “好啦,我知道了,小管家婆。”云可羡放下手中的锦带,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接过桃子咬了一口。 “为王爷准备生辰的事,你暂且不要告诉青峰。” “奴婢知道,小姐是想给王爷一个惊喜。”墨柳了然地点点头。 云可羡笑了笑,心头涌上丝丝甜蜜:“这是我为他过的第一个生辰。” “小欢正在尝试您设计的蛋糕,虽然眼下还不甚满意,奴婢瞧着一次比一次好看了。” 云可羡瞳眸一亮,来了兴致:“蛋糕主要是打蛋的技巧,下次我来教你们。” 墨柳点头:“还有,后厨那边也在研究新菜式,我爹天天用萝卜练习雕刻,小欢说她们如今吃的都是精美的萝卜花,都有些不忍下口呢。” “哈哈。”云可羡笑得眉眼弯弯,“墨掌柜雕萝卜花,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墨爸的雕刻技术甚是精致,他做的湿巾盒已然找了作坊批量生产,销量更是空前火爆,单是宫里便定制了三千套。 “怎会屈才?我爹乐在其中,奴婢觉得自从他当上掌柜,便似换了个人,变得奴婢都不认识了。”墨柳杏眸微眨,小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芒。 “嗯,墨爸 确是变了很多。” 如今的墨爸,浑身都散发着沉稳自信的光芒,可是当之无愧的墨掌柜。 “小姐。”墨柳有些犹豫地问道,“您确定王爷的生辰在壹家欢举办?宫里会不会也在筹备?”筆趣庫 “不会。”云可羡笃定地摇头,缓声道,“王爷六岁生辰的第二日,皇后便中毒薨逝,自此他再也不过生辰。” “什么?王爷他……”墨柳瞪大眸子,“六岁,还是个小孩子啊。”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云可羡的那年,小姐也是六岁,那样瘦弱的一个小人儿,便遭受蒋彩惠的虐待…… “是,他同我一样,自小便没有父母疼爱。”云可羡轻叹一声,重又拿起了绣了一半的锦带。 “奴婢还以为,王爷出生在皇家,锦衣玉食尊贵无双,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未想到却也会经历这么多痛苦。” 生在帝王家,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墨柳耸着鼻尖,忽然就有些明白,难怪小姐如此重视王爷生辰,原来是想让他忘却那些伤痛的回忆。 “小姐,昨日听管事说,今年庄子上葡萄大丰收,他已命人按您的配方,做了五十坛葡萄酿,王爷的生辰刚好能用上。” 云可羡弯眉浅笑,脑子里蓦然冒出一个念头。 东睦尚没有米酒,庄子上还囤了不少糯米,在冬闲时若是让那些农户酿制米酒,既可以增加收入,又能为酒楼添置新品。 上一世外婆就喜欢在新米上市时,自己亲手酿制米酒,将糯米浸泡一天一夜,第二日捞出淘洗干净,搁置一会儿再放笼屉上蒸熟,缸中放清水药酒,与糯米饭混合搅匀,密封发酵,十日后再加清水,静待五日便成了香甜的米酒。 在严严冬日,饮一杯米酒,可舒筋活血,驱寒提神。 思及此,云可羡放下手中的锦带,走至桌前,拿了纸笔写下配方。 “让管事交给祈叔,等收了糯米,按此法酿制,今年冬天咱们便能喝上甜甜的米酒了。” 第278章 南岳使团遇袭 南岳使团一路向南走了十余日,这天晌午,金乌高悬,使团停靠在距奂城十几里外的翠林墟稍事小憩。 “哥,看看这是什么!”岳悠悠捧着一个油纸包,凑近翊王鼻端。 “自己吃去,本王想睡会儿。”翊王桃花眸微阖,翻身扭向另一边。 “那也不能不吃东西啊,这可是早上咱们吃的荷叶糕,虽然比不上壹家欢的黄金水晶糕,但也是甜而不腻,好吃的很呢。” 翊王风寒虽已痊愈,心情却仍低落,阖着眸子随手一摆,荷叶糕吧嗒掉落,虽裹在油纸里不曾沾染灰尘,却也碎得不成形状。 “你!”岳悠悠看着摔碎的糕点,心疼得眼眶都红了,瘪着嘴道,“爱吃不吃!”说罢赌气跳下了马车。 掀起的车帘挟进几缕湿润的微风,翊王抬起沉重的眼皮,拿起油纸包,双眸中不觉带了几丝歉意,拨开油纸,吃了两口,淡淡的甜味仿佛真的令他头脑清明了些许。 蓦的,他的瞳孔不禁放大,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霍地向旁侧伏倒。 几支羽箭自四面八方射到! “有刺客!”仓木率先反应过来。 岳悠悠怔愣一瞬,猛地回过头去。 “哥——” 原本万籁俱寂的树林中,忽然现出数十道黑影,向翊王的轿子飞掠而来。 这显然是预谋已久的刺杀! 变故陡生,外围侍卫甚至来不及抽出兵器便血溅当场。 一名侍卫的头颅高高飞出,在岳悠悠眼前划过一道弧线。 岳悠悠胃中急剧抽搐了几下,握住九节鞭的手苍白得几乎透明。 她甩开九节鞭,犹如一头被激怒的小鹿,用它的犄角狠狠顶向敌人。岂知黑衣人只是与她过了几招,击退她的进攻,便向翊王的马车渐渐围拢。 他们的目标,只在翊王一人! 仓木与两名黑衣人打作一团,虽可战至平手,却也招招不敢大意。 翊王的轿子蓦然四分五裂,飞出的木板挟着劲风向四方击去! 跃身近前的黑衣人举剑格挡,却被九节鞭狠狠抽在肩头,腹部同时中了一剑,跌倒在地。 “不愧是我哥!”岳悠悠星眸一亮,“默契。” 翊王软剑染血,向她回以一笑,眉头细微地皱了皱,又是几名黑衣人举剑刺来,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岳悠悠挥鞭抽出,与刺客长剑相撞,她只觉虎口一阵剧痛,手臂也酸麻得不住颤抖。 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鬼魅般穿梭上前,接过一个黑衣人的攻击。 “公主退后。”蛇夭身形飘忽,指尖银光闪烁,峨嵋刺在掌中翻飞,瓜子脸上一片寒霜。 黑衣人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翊王渐渐左支右绌。 “嘶拉。” 月白锦袍上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立时浸透了长衫。 黑衣人似是层层无尽,岳悠悠咬着唇,金钗已然掉落,鬓发散乱,却仍不退后,九节鞭倏然缠住黑衣人的小腿。 蛇夭欺身上前,峨嵋刺银光一闪,黑衣人脖颈鲜血涌出,瞪大了眼倒在地上。 岳悠悠撇开头,身子不住战栗,原本娇艳动人的面容上满是惊怖之色,双眸似藏清泓,却强忍着不掉下泪来。 蛇夭无暇安慰,只是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又投入了战局。 翊王被几个黑衣人困住,目光所及,倏尔一凛:“悠悠!”一晃神,身上又多了道口子。 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向岳悠悠当胸刺到! 岳悠悠向后疾退,剑尖却在她眼眸中迤渐放大,眼见已躲避不及,她紧咬双唇,竟在此时朝着刺客的脖颈猛地挥出九节鞭。 “坐以待毙是天下最蠢的事,不要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你要学会反击。” 岳悠悠眼前浮现出癸雀凌厉的眉眼。 她的唇边竟也勾起一抹狠绝的冷笑,那是幼兽濒临绝境时的最后一声哀鸣。 九节鞭已缠上了那人的脖颈。 “嘎巴。”骨头断裂的声音。 时间仿佛已静止住。 黑衣人的剑尖本已将要刺入她的身体,然而竟忽地从中折断。 他眼球突起,望向岳悠悠身侧,不甘地倒了下去。 岳悠悠双膝一软,连番的血雨厮杀已让她几欲崩溃。身子摇摇欲坠,却跌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她抬头望进那双沉澈如潭的眸子,好似风浪中摇弋的孤舟终于盼到了渡口,心中紧绷的弦 蓦然断裂。 清泓终于决堤,颗颗泪滴顺着脏污的小脸滑落,她死死攥住那人的衣袖,喃喃道:“我杀人了……” “我看见了。”姜念行淡风般的眼眸波澜不惊。 “你……” 岳悠悠本以为他会说“这不是你的错”,然而他的唇却已合上,眸光飘向远处。 “你就没有别的话?”岳悠悠忍不住问了出来。 “底盘不稳,鞭法杂乱,定力不足。”姜念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满心的委屈与惊惧,遇上眼前这个人,仿佛水滴汇入江河,寻不到一点影踪。血雨腥风之中,岳悠悠竟觉得心头渐渐宁静。 她余光瞥见乙虎熟悉的身影,面上绽开一抹极清极妍的笑,宛若春花初放。 星沈阁的人来了! 身后力道倏然一撤,岳悠悠一屁股坐在地上,唇瓣微张,难以置信地望着姜念行飞身远去的背影,一时没搞明状况。 堂堂南岳公主,几时被这样抛下过? 当她气闷地看向姜念行时,视线便再也未能移开。 姜念行剑光过处,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黑衣人便纷纷倒下。 他的剑并不如何惹眼,剑法也看不出多么玄妙复杂,正如他的人,虽不及翊王之俊,癸雀之邪,却风华内敛,自有一股能够安定人心的气质。 寒芒一闪,血花四溅,没有人躲得过这一剑。 姜念行平素沉着淡薄的面容上,竟透出几分睥睨纵横的孤高。 他不似夜幕辰那般皑皑而立的冰魄,而是崖顶历遍霜刀雨剑的磐石。 寂寞刀锋,一剑霜寒。 不容逼视,高不可攀。 岳悠悠已然愣住,几乎忘了眨眼。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姜念行出手,话本中那个十六岁横扫啸南寨的武学奇才,与眼前高大清俊的身影渐渐重合。 蛇夭将她拉了起来。 岳悠悠兴奋地拍了拍蛇夭的手臂,骄傲得几乎要跳起来:“看到了吗,那是我师父!” 蛇夭被她摇晃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想,依姜长老的性子,还不知会不会收公主为徒。 战局霎时逆转,余下的黑衣人见大势已去,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地上尸首杂陈,痛呼一片。 第279章 公主之命不可违 翊王受了几处外伤,刺客招招狠辣,显然要取他性命,伤处皮肉外翻,鲜血染红长袍,岳悠悠心疼得眼泪直打转。 此一役,南岳东睦两国皆折损不少侍卫,使团中也有三名官员不幸丧命,伤者数十。 仓木派人快马回京城报信,随行医官忙得脚不沾地。 奂城也得到消息,守城将领前来接应。 客栈内,翊王靠在黄花梨木椅上,面色沉沉。 “属下十日前收到阁主传信,来得迟了,请王爷责罚。”乙虎跪在地上。 癸雀临行前曾传信星沈阁,指名姜长老带人前来接应,以防不测。注明来人不可过多,莫叫朝中察觉。乙虎跟随而来,二人日夜兼程,今日方才赶到奂城。 翊王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桌面,俊美的眉目间似有山壑:“暂且寄下罢。” “多谢王爷。”乙虎躬身抱拳,暗自吁了口气。 门外“咚咚”响了两声。 姜念行一袭鸦青色暗纹长袍,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一股血腥味随着他的动作飘散在空气中。 见岳悠悠也在屋内,他眸光微一凝滞,便扫了开去。 “招了。” “谁招了?”岳悠悠好奇地问,却在接触到那淡漠的眼神时住了口,乌溜溜的眸子低垂了下来。筆趣庫 “活口。”姜念行一如往常般面色无波,“是衡王派来的。” “衡王?大哥?”岳悠悠忍不住低呼,随即捂住了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满是惊讶。 翊王因失血过多,面色有些苍白,眉宇深深蹙起:“为了要本王的命,他还真是下了血本,请来这么多高手。” “他所言未必是真。”姜念行突然道。 “姜长老何意?”翊王抬眸看向他。 姜念行执掌星沈阁刑狱,处事向来沉稳老练,剑法出神入化。入阁五年来,大大小小的任务从无差错,甚得星沈阁上下信任,父皇也极是看重他。 当年若非他力排众议,也轮不到一个横空出世的癸雀来当阁主。 翊王虽与姜念行 接触不多,心底却对他存了几分敬重。 “无论上何种刑具,他都一口咬定是衡王所为,心神涣散之时也不曾改口。”姜念行顿了顿,面色平静却令人心生信任,“如此坚韧,倒像是一早准备好了供词。” 岳悠悠半张着双唇,听到他说起那些刑罚,语气平和得就像是在说一块牛肉该如何切,她忍不住眨了几下眼,粉白的手指悄悄揩了揩鬓边的冷汗。 “悠悠,你去楼下吃点东西吧,这家店也有荷叶糕。”翊王发现了她的不适。 “哥,那你们别谈太晚了,你还受着伤呢,得早点休息。” 岳悠悠跳下木椅,向屋外走去,路过姜念行时停住了脚步,半扬起小脸,如秋水般清亮的眼眸中藏了几分隐忍的激动:“姜长老,我有事同你说,我在正厅等你。” 说罢不待他答话,便匆匆出了屋门。 擦身的瞬间,她的发髻不经意扫过姜念行颈边,淡淡馨香传来,姜念行并无所动,待门闩落锁,薄唇翕动,音色低冽:“王爷出使东睦,阁主首次随行,朝中由此猜测储君之位归属,便有人坐不住了。” 翊王眉目间烦闷之色愈发明显,星沈阁由先皇暗中设立,虽不入皇廷,却直接听命于当朝皇帝。此事南岳满朝心照不宣。 如此一来,他确是成了众矢之的。 不知父皇授意癸雀随行,是否有其他用意? 翊王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忽而一冷:“本王的轿子同其他使者无异,也并不是首位,那些刺客怎知本王的位置?” 他与姜念行目光相接,二人心下皆是一片雪亮。 使团当中,有内鬼。 姜念行走出房门时,恰见一楼厅堂中那个百无聊赖的小姑娘,双脚一晃一晃,正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他脚步微滞,犹豫片刻,下了楼。 “姜长老!”岳悠悠捕捉到他的身影,站起身用力招了招手,殷勤地给他拉开椅子。 “那个,癸雀应当和你说了,我……”岳悠 悠摸了摸后颈,娇美的面庞上透出一丝少见的忸怩。 “我不收徒。”姜念行不等她说完,便直接拒绝,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 岳悠悠的笑容僵在脸上。 “公主另请高明吧。” 姜念行说完,不去看她落下的嘴角,径自转身离开。 身后悉悉索索,少女清甜温软的话音重新响在耳畔,透着几分装腔作势的威严:“姜长老,我没有与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 姜念行霍然转身,岳悠悠跟在他身后,猝不及防撞了上去,方才梳好的发髻又重归凌乱。 她揉了揉鼻子,强调道:“我是公主。” 岳悠悠对上他淡薄的眸光,毫不示弱地仰头迎了上去,只有飘忽的眼神透露出她的紧张。 “卑职知道。”姜念行只是看了一眼她额前散落的碎发,便移开眼。 “那你就要听本公主的。”岳悠悠忽然有了底气,“本公主命令你,收我为徒。” 说罢眉开眼笑,乌溜溜的眼睛几乎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她“啪”地抱拳拱手,抢先唤了声:“师父。” 姜念行清净的眼眸中浮现一丝无奈。 “师父喝茶!”岳悠悠笑靥如花,小跑到桌前端起一盏早已备好的清茶。 眼看着姜念行接过,抿了一小口,她的笑容愈发灿烂。 “明日起,每天扎两个时辰马步。” 岳悠悠的笑颜就此收住。 “寅时三刻,随我到翠林墟练早功。” 寅时?天还没亮呢!父皇上朝都起不了这么早! 岳悠悠抿了抿唇,似乎在思量什么。 她突然出手,就要去抢那个茶盏,姜念行只是微抬手臂,她便怎么也够不着。 岳悠悠一张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还给我。” 姜念行的唇边似乎勾起一抹极轻的笑,只是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公主的水平,似乎还不到出师的时候。” 岳悠悠一口气梗住,眉梢眼角都是懊悔之色,她重重地哼了一声,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气鼓鼓地回了屋。 第280章 高朋满座,三家共饮 微风习习,带来一丝沁人心脾的清凉。昨夜下了场大雨,茂密的枝叶碧绿如洗,花草夹杂着泥土香在鼻间萦绕。 壹家欢酒楼,云可羡站在三楼窗前,透过白色轻纱朝着下面看去,今日她请了姚楚两家做客,早早便来此等候。 “小姐,您快看,那是姚夫人的马车。”墨柳指着一辆正在靠边停下的马车轻声道。 “咱们下去迎迎。” “小姐,您身子刚恢复,还是让奴婢去吧。”墨柳不放心,忙上前轻轻扶着。 “无妨,我已经没事了。”云可羡摆摆手。 待二人来到一楼,刚好听到小二脆生生招呼着:“欢迎光临,三位里面请。” “干爹,干娘,紫蔓,先请这边坐。”云可羡微微躬身,盈盈浅笑着道。 与姚夫人并排进来的姚丞相一怔。 干爹? “可儿,你真的没事了?”姚夫人快步上前,轻轻拉住云可羡的手腕,妙目满含关切。经过姚丞相身边时手肘有意无意地碰了下他。 “干娘,我早就好了。”云可羡回握住她的手,笑了笑。 紫蔓扯了下姚丞相的衣袖,低低说了句:“爹爹,可可这是承认您了,您又多了个女儿。” 姚丞相视线落在桌边这对母女身上,欣慰地连连点头:“好,好。” 若是没有这孩子,便没有他和静贤的今天呀。 四人落座,小二上了茶点。 “可可,这里装饰得好特别,难怪如此火爆。”紫蔓眨着一双黑眸四下里张望,“这是谁想出来的?” “当然是我家小姐。”墨柳抢着答道,小脸上满是自豪。 “可可,有时候我觉得你不是凡人。”紫蔓声音压得极低,神秘兮兮地半掩着唇道,“容貌绝美就罢了,聪慧也无人能及,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云可羡将一块芙蓉银丝卷夹到姚夫人面前的小碟子里:“干娘,您瞧姐姐这张小嘴,这么甜是早上吃了蜜饯么?” 姚夫人 美眸含笑:“你姐姐说的也不为过,可儿你清丽绝俗兰心蕙质,莫说是她,就算是我,活了几十年都不曾见过如此雅致高华的装潢呢。” “嗯,确是确是。”姚丞相环视四周,附和地点着头。这里他来过几次,却是不曾细看,皆是买了糕点匆匆回去,今日细看,还真是与众不同。 云可羡刚想说话,忽听小二高声唱到:“几位客官,欢迎光临,里面请。” “外公他们来了。”紫蔓圆圆的小脸绽开一抹笑,起身朝着门边快步而去。 姚丞相低声说了句:“你们坐着,我去迎岳丈他们。” 云可羡想要起来迎接,却是被姚夫人轻轻按住:“可儿,你的身子刚好,还是坐着吧,你外公他们没那么多讲究。” “干娘,咱们还是去三楼雅间吧,这里多有不便。”云可羡低声道。 “好,可儿说的是。”姚夫人点头,二人起身之际,楚家一众人刚好过来。 墨柳吩咐小二将茶点带上去,又去挑了两只玩偶,才快步上了三楼。 “可儿,快让外公瞧瞧,都好利落了么?”楚老将军满脸心疼地拉着云可羡,上上下下打量着。 “外公,对不住,让大家担忧了,一点小伤已然好了。”云可羡伸开手臂转了个圈儿。 楚亦寒深瞳炯清,眸光越过众人望向心心念念的少女。筆趣庫 那明媚的小脸扬起一抹清浅的笑,随着身子的转动淡粉色衣裙翩翩翻飞,裙摆上的蝶儿展翅,淡淡的花香丝丝缕缕飘散开来。 姿容绝代,神仙玉骨。 “姐姐,姐姐!” 安儿俏儿挣开楚夫人的手,小跑着过来。一边一个便要去抱云可羡的细腰,还没挨到她的衣角,便被人从后面提着衣领拎起来。 “大哥,放我下来。”安儿踢腾着小腿儿,不依地嚷道。 “大哥,你快将我放下来,俏儿都是大姑娘了。”俏儿撅着小嘴,似是颇为害羞。 众人失笑,有这两个小 活宝,真是热闹了不少。 “你们两个忘了么?大哥是如何说的?”楚亦寒将两个小家伙放下,面上的温和褪去,带了几分严厉。 可儿的伤刚好,还经不起这两个小调皮的胡闹。 “哼,可儿姐姐还不是大嫂呢,你就这般护着她,连我这个唯一的妹妹都凶。”俏儿小声嘟囔着,吐舌做了个鬼脸。 俏儿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众人眸光齐刷刷看向楚亦寒。 楚亦寒面上的神情变了变,偷眼看向云可羡,见她一派淡然地和楚老将军小声聊天,浑无半点异色,似是没听到俏儿的话一般,不禁又是庆幸又是失望。 庆幸的是可儿并未生气,失望的是她竟没有一丝反应,始终未曾看过自己一眼。 楚亦寒将两个小家伙放在椅子上坐好,低声警告着什么。 楚夫人暗自为儿子着急,自从寒儿听说可儿受了伤,这些日子茶不思饭不想,连生意都无心做。 那日紫蔓过来带了封信给他,也不知写了什么,寒儿最近几日突然忙了起来。 “可儿,你怎么突然想起开酒楼了?”楚夫人想给儿子找个搭话的机会,“你寒表哥认识的生意人不少,日后让他帮你介绍些客人。” “舅母,可儿只是一时闲得无聊,便想尝试看看。”云可羡微微笑着答道。 “娘,您不知道,这壹家欢自开业以来,便需要提前定位子。”楚亦寒夹起一块黄金糕递到楚夫人面前的小碟子里,“这里的糕点更是闻名京城。” “哦?”楚夫人夹起一块水晶糕,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后连连点着头,“嗯,果然味道独特,酸甜可口,清香爽滑。” 楚亦寒唇角微弯,看向云可羡的目光中满是倾慕,他早就听友人说起过壹家欢,只是不知是可儿开的,未曾留意过,而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装潢便令人眼前一亮。 “寒表哥对那大赛可有兴趣?” 第281章 本王不算你的家人? 云可羡避开楚亦寒炽热的眸光,将一盘红豆卷推到安儿俏儿面前。 “我在尽力准备,希望不辜负可儿表妹的心意。”楚亦寒正色,眉梢眼角俱是认真。 “什么大赛?”紫蔓诧异地侧头。 难怪表哥最近几日忙得不可开交,原来是可儿的意思,她已然在为表哥的将来筹划了么? “竞选皇商,以寒表哥的实力,若是能参加大赛,说不定会一举夺魁。” 原本大赛在十日前举行,因宫里出事,不得不延后了。 “这,我与姚丞相都在朝廷为官,寒儿竞选皇商,恐会招人口舌。”楚尚书微微皱眉,沉吟着道。 “嗯,尚书说的是,咱们虽坦坦荡荡,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姚丞相点头附和道。 “公平竞争,实力说话,东睦想要发展壮大,还需打破陈规。”云可羡眸光清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瞻前顾后,投鼠忌器,岂不会埋没大贤?” 楚尚书与姚丞相皆是一怔,这番话若不是亲口听到,他们绝不相信这出自一个长在深闺的豆蔻少女之口。 “好!”楚老将军喝了一声彩,“可儿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见地,实是难得,倒是我们拘泥了。” “爹,儿子也认同,只是……”楚尚书犹豫着,压低了声音道,隔墙有耳,万一被有心之人听到,怕是会惹祸上身。 “只是什么?”楚老将军横眉一挑,“可儿说得对,我东睦想要强大,就不能默守陈规,大赛何不是一场战事,赢了便是英雄,管他是何身份?” “楚老将军说得不错。” 门忽然被推开,一颀长俊美的身影跨步而入。 一袭墨色暗纹玉竹袍,凤眸孤冷,气度高华,似是九天宫阙之上的谪仙。 赫然便是睿王,而他的身后,竟是……皇上! 众人皆是一惊,匆忙跪下。青峰闪身入内,关门之际,云可羡瞥见墨柳抱着两只玩偶,满脸焦急地朝里张望。 夜幕辰想来是壹家欢的常客,皇上今日怎的也来这里了?是传说中的微服私访? “臣,老臣,臣妇,臣女拜见皇上,睿王殿下。” “众卿家都在,还真是 巧,平身吧。”夜望轩一袭月牙白袍,清秀俊逸的面容上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 众人谢过起身,心中惴惴,不敢就坐。 第一次来壹家欢竟遇到了皇上和睿王,刚刚可儿的那番话也不知他们听到了多少。 “都坐吧。”夜幕辰冷冽的眸子扫了一眼众人,最终落在云可羡身上。 楚亦寒心下一惊,不动声色地闪身,将云可羡挡在身后。 夜望轩举步朝着上首走去。 夜幕辰幽深的眸光似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在楚亦寒俊朗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他似乎是饿了,未发一言,只静默地品尝着黄金糕。 云可羡暗自叹了口气,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好巧不巧他竟坐在了自己刚刚的位置上,还拿了她用过的筷子。 “睿王殿下,草民让小二给您换副餐具。”楚亦寒恭敬地抱拳道,可儿用过的碗筷别人怎能碰?哪怕是睿王,也需避男女之嫌。 “不必了。”夜幕辰眼帘微垂,“都坐下吧,楚老将军请上座。” “睿王殿下请。”楚老将军微微躬身。 “皇上,睿王殿下,今日臣女在此宴请家人,唯恐招待不周,二楼有上好的雅间,您二位可否移驾。”云可羡礼数周全地欠了欠身,恭敬地道。 “不能。” 叔侄同心,异口同声回绝。 众人虽惊讶,却不敢抬首直视,皆是低眉顺眼地立于一旁。 云可羡暗自扶额,颇有些无奈:“那此间便让与皇上与睿王殿下,臣女带家人令寻他处。” 这两人一个似是寒山冰瀑,另一个稍显随和,却是当朝皇上,岂不闻伴君如伴虎? 龙颜在此,安敢玩笑?束手束脚。 “家人?”夜幕辰深邃的眸光直直看向云可羡,“本王不是么?” 空气突然凝滞了片刻。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原本收敛的呼吸瞬间粗重,睿王……是可儿的家人?! 云可羡舔了舔唇,眼神有些飘忽,她素来不喜将私事公之于众,夜幕辰他一直知道,这家伙真是……她忍不住瞪了夜幕辰一眼。 “皇叔,这位便是将军府的云小姐么?”夜望轩 挑了挑眉。 “臣女云可羡拜见皇上。”不等夜幕辰回答,云可羡便躬身行礼道。 夜望轩上下打量着云可羡,目光落在她绝丽脱俗的小脸上,“云小姐今年几岁?看着比朕还要小上一些。” 迎来了这两尊大佛,好好的家宴搞得像上朝,云可羡压下心中几分气闷,耐着性子道:“臣女……”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皇上不是一早便饿了么?”夜幕辰将筷子放下,抽出湿巾擦了擦手,“上菜吧。” “是。”青峰颔首,快步出去。 “众卿家就坐吧,朕也沾沾皇叔的光,当一回家人。”夜望轩眸光扫落,伸出筷子。 楚老将军虽心中疑惑,却也不再推辞,率先坐下。楚尚书、姚丞相纷纷落座。 云可羡收敛心思,悄声对姚夫人和楚夫人道:“干娘,舅母,请坐吧。” 姚夫人与楚夫人对视一眼,楚夫人拉着安儿俏儿微微摇了摇头,女眷带着两个孩子与皇上同席,怕是不妥。 紫蔓见状扯了扯云可羡的衣袖,眼神示意想要出去。 “皇上,臣女有个不情之请,不如让几位大人陪着您与睿王殿下在此用膳,臣女带夫人们去外面大厅用食。”云可羡躬身道。 “既是家人,也不必太多讲究,人多热闹,让朕也提早感受一下天伦之乐。”夜望轩一摆手,“坐吧,朕早就听闻这壹家欢的菜甚是特别,今儿咱们一起尝尝,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话落,他别有深意地扫了夜幕辰一眼。 “皇上宽仁,你们还不快谢过坐下。”楚老将军一挥手,声音带了些许命令。 几人不敢再推辞,云可羡安置他们一一落座。待众人都坐下,她才骤然发觉,只剩下夜幕辰身侧的位置是空着的。 云可羡微微蹙眉,犹豫着要不要坐在这儿,自己与他的事并未在众人面前公开,今日他本就说了些含糊其辞的话,若是席间再多言,过后又该如何解释? “可儿表妹,我有一事想请教睿王殿下,你过来这边坐吧。”楚亦寒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出来。 “今日家宴,不谈公事。” 第282章 皇婶比朕还小 夜幕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将湿巾折叠好放在桌子上,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 楚亦寒一怔,眸子里闪过一丝诧然,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云可羡无奈,只得弯身坐下。 房门被敲响,青峰闪身而入,两名小二端着托盘跟在后面。 一人将铜壶中乳白色的汤汁倒入火锅,另一人将薄薄的肉片、虾滑、丸子、酱料、蔬菜等摆在桌上。 “羊腿让阿坤在外面烤好切成片再端上来,让婶子和桃婶炒几个拿手菜,将那坛葡萄酿拿过来,还有果蔬、奶茶、糕点都上一些。”云可羡低声吩咐着小二。 小二点头,一一记下,转身出了屋子。 “这酒楼是你开的?”夜望轩黑眸闪过一抹惊讶,转而又了然地看向夜幕辰,难怪平日冷漠的皇叔突然对壹家欢产生了兴趣。 “不敢隐瞒皇上,壹家欢是臣女在经营。”云可羡刚想躬身施礼,却被一股恰到好处的力道轻轻托起。 “你的伤刚好,坐下吧。”夜幕辰一改往日的冷漠,柔声道。 在座众人皆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 雾气氤氲,云可羡小脸泛红,不知是烟雾蒸腾还是旁的什么缘由。 她弯身坐下,垂眸看向滚开的火锅,将面前的一盘羊肉片倒入,用长筷翻动着。 待肉片翻了个滚,青峰用漏勺快速捞起,先放入夜望轩面前的空盘子里,恭敬地道:“皇上,您请用。” “这能吃么?”夜望轩看着羊肉片蜷曲的纹理,眸中泛起一丝怀疑。 “试过便知。”夜幕辰夹起一片羊肉,在沙茶酱内略略一蘸放入口中。 夜望轩紧紧盯着夜幕辰,只见他复又挟箸,这回在面前的麻酱碗中滚了一滚,明明是粗豪的吃法,可他行动间却尽是高贵与优雅,好似身处皇宫御宴一般。 孤霜雪姿,湛然若神。 紫蔓擦了擦嘴唇,似不经意般瞥了夜幕辰一眼,夹菜抬眸之际,又忍不住自那绝美无双的身影上掠过。 上次在宫里的答谢宴上见过他,一时惊为天人,今日这般近距离瞧着,心中竟如小鹿乱撞,是从未有过的悸动。 小二将糕点茶饮,水果和奶茶端上了桌。 “火锅 可解郁除湿,讲究的是现吃现烫,红火热闹,臣女可否请皇上王爷允许,我们一同……”云可羡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接过。 “既是家人,不必拘礼。”夜幕辰薄唇轻抿,看着云可羡,恍若世间万物都落入他眼眸。 云可羡心间涌上丝丝甜蜜,方欲起身道谢,便被他一把按住,碗中多了几块烫好的虾滑,白生生冒着热气。 “抢着吃才热闹,不是你曾说过的么。” 众人视线齐齐射来,若此时再看不出二人关系非同一般,简直是愚笨至极了。 楚亦寒只觉一颗心似是被利刃扎了个洞,刺骨的风灌进,血液瞬间凝结成冰。 可儿何时与睿王有了交集? 睿王素来冷傲孤清,怎会露出如此温存的神色? 楚夫人原本还只是有些疑惑,此刻心中所想被证实,竟一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有些发酸。寒儿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姑娘,还未开始便被泼了一盆冷水。 姚丞相偷眼瞄着自家夫人,见她面上虽有些惊讶,却并无过多情绪,稍稍安下心来。 那日他听说是睿王抱着可儿出宫,虽有些疑惑,却因公务繁忙无暇细思。又怕静贤担心,不曾告与她。 紫蔓握住筷子的手指不由收紧,可可与睿王,他们……是何关系? “确是美味。” 夜望轩咀嚼着软嫩的肉片,点了点头,眸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云可羡绯红的小脸上。 哼,这云五小姐还真是有些本事,竟让一向冷情的皇叔在众人面前表露心迹。夜望轩心下有些不平,皇叔有了心悦的女子,从未同自己说起过,若不是君莫离泄露了云五小姐的身份,他堂堂东睦皇帝恐怕还会蒙在鼓里。 云可羡只觉脸上似是被烧着般滚烫,一双乌眸氤氲在袅袅白气中,愈发盈盈水润。 “睿王与我家可儿早就相熟?”楚老将军是直性子,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外公,我……”云可羡不知如何解释,她与夜幕辰从相识到相恋,本就在自己意料之外。况且那日在楚家提及夜幕辰,她还装作不熟。今日这般着实有些尴尬。 “一载有余。” “什么?”紫蔓惊呼出声,后知后觉意识 到不妥,忙伸手捂唇。 众人神色各异,看向云可羡的视线带着些许复杂。 “外公,舅舅舅母,干爹干娘,我与睿王的事并非是想瞒着你们,可儿年纪尚小,父母又不在身边,世事难料,也不知……” “本王心意已定,非可儿不娶。”夜幕辰定定看着她,声音清透凛冽,却又含着一丝缱绻的温柔气息。 云可羡紧抿着唇,垂眸不敢看他,心中却是犹如擂鼓。 “睿王尊贵无双,英明神武,可儿能有此托付,我这个做外公的也了了一桩心事。”楚老将军抱拳,一脸的欣慰。 可儿自小受了不少委屈,本想着楚家日后能为她遮风挡雨,他又岂会看不出自家孙子对可儿的心思?若是对方不如寒儿,他这个当爷爷的还能替孙子出头争一争。若是睿王,那定然是可儿最好的良人。 “外公,您不怪可儿有所隐瞒么?” “傻孩子,外公怎能怪你,恭喜你还来不及呢。”楚老将军满面慈爱,眼尾笑纹纵横。 “微臣恭喜睿王殿下觅得良缘!”楚尚书与姚丞相对视一眼,齐齐躬身抱拳道。 “嗯。”夜幕辰轻应了声,一贯清冷的面容上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云可羡余光掠过他勾起的唇角,这几日他一直为太妃的事烦心,难得有此刻的好心情,心中也不由轻快起来。 夜望轩忽然轻叹一声,心中泛起阵阵酸意。 “朕难得出宫一回,竟认了个皇婶,小皇婶还未告诉朕生辰呢,怕是比朕还要小吧。” “再小也是你的皇婶。”夜幕辰目中粼粼有光。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阿坤端着个木盘进来。 焦香的肉味儿飘散开来。 “这又是什么?”夜望轩好奇地盯着盘子里码放整齐泛着油光的肉片。 “这是烤羊腿,以特制的酱料腌制,用果木烘烤而成。”阿坤并不知夜望轩的身份,热情地介绍完又躬身退了出去。 夜望轩点头,翊王果然没骗他,这壹家欢真是比宫里的御膳还要新鲜,看着便让人口舌生津。 南岳使团也不知走到了何处?翊王何时会再访东睦? “可儿姐姐,我大哥真的很喜欢你,你做我大嫂好不好?” 第283章 生生世世唯你一人 稚嫩的童音似是一记重炮轰然炸响,四座皆惊。 “俏儿!”楚夫人心中咯噔一声,忙起身过来,一把抱起捂住了她的嘴快步回了座位。 刚刚只顾想着寒儿,却忽略了这个小祖宗,若惹得睿王恼火,日后针对寒儿,该如何是好? 云可羡心中猛地一跳,指尖凉凉的,手中湿帕被搓揉得褶皱不堪。 楚亦寒的心意云可羡自然明白,他是聪明人,今日过后想必他也知晓了自己的心意。 发乎情,止乎礼,原以为这段未曾明言的情愫会渐渐消散,可却猝不及防被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还是,当着皇上的面! 夜望轩一手扶额,借此掩饰面上的愕然,筷子上的羊腿肉僵在半空。 难怪皇叔方才在楼下听闻楚尚书全家来了,脸色都变了,原来还有这一出。 夜望轩清了清嗓子,将羊腿肉送进口中,好整以暇地看向楚亦寒。这小子与皇叔比起来,除了年纪小些,声音好听些,无论是从相貌,家世上都远远不及皇叔。 夜幕辰一脸淡然,不置可否,仿若并未将俏儿的话放在心上,握着筷子的手却渐渐施力,骨节愈发分明。 “小孩子的话不必当真,可儿只是亦寒的表妹。”楚老将军朗声笑着道,试图化解尴尬的场面。 “确是,小女顽劣,信口胡言。”楚夫人见丈夫不语,忍不住陪着笑附和道。 楚尚书眉宇紧皱,王爷与皇上何等睿智,又岂会看不出亦寒的心思?唉,解释有何用,只是越描越黑。 “俏儿,过来姐姐这边。”云可羡整理了心绪,朝着俏儿招了招手。 俏儿仰头怯怯地看向楚夫人,见她点头,才慢腾腾地过来。 “俏儿喜欢姐姐对不对?”云可羡双手将她圈进自己的怀中,柔声问。 俏儿点头,小嘴委屈地撇着,乌黑的眸子里盛满泪水,似是轻轻一碰,便会掉落下来。 “姐姐也喜欢俏儿和安儿。”云可羡腾出一只手轻抚着她小小的后背,“咱们日后会有个漂亮温柔的大嫂。” 楚亦寒心中一痛,她 这是在告诉自己,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了么? 俏儿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还是想让姐姐做大嫂。” 楚夫人刚想起身过来,被姚夫人一把按住,她微微摇头,既是可儿与睿王两情相悦,说清了也好,尽早让寒儿断了念想,才能另觅佳偶。 “姐姐已然有心悦的人了。”云可羡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 “是他?”俏儿仰头看向身边的夜幕辰。 “嗯。”云可羡微笑点头,“俏儿可以叫他幕辰哥哥。” 俏儿不语,一眨不眨地盯着夜幕辰,良久才认真地道,“你可不可以喜欢紫蔓姐姐,将可儿姐姐让给我大哥?” 屋内的空气仿若凝滞住,众人齐齐收敛了呼吸。 紫蔓小脸一热,羞怯地垂下眸子。她无意与可可相争,却还是想听听她在男子眼中的样子,尤其是睿王这般绝世无俦的男子。 楚亦寒掌心里满是汗水,冰冻的心突然有了一丝温度,就算是睿王又如何?可儿还不是睿王妃,连妹妹都在帮自己争取,他又怎能轻言放弃。 “本王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只认定可儿。”夜幕辰深邃的眸光直直落在少女柔美的容颜上,满目深情,仿若这屋子里只有可儿一人。 楚亦寒紧握的拳因着用力微微颤抖,生生世世…… 云可羡绯红的双颊愈发灼热,夜幕辰从未在自己面前说过这些,他那般孤冷的性子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明心迹。 生生世世……云可羡忍不住默念。 “姐姐,我知道了,你也喜欢他。”俏儿小嘴撇了撇,两颗大大的泪珠吧嗒掉落。 大哥一定会很难过,可儿姐姐被人抢走了。 “俏儿。”云可羡忙抽出帕子给她擦泪,“别哭了,姐姐这里有很多玩偶,一会儿让墨柳姐姐送进来给你和安儿。” 话落抬眸朝青峰递了个眼色。 片刻后,青峰抱了两个大大的玩偶进来。 “这是小猪佩奇。”云可羡将一只粉红色穿着衣裤的小猪布偶递给俏儿,纤细的食指按住鼻子,口中发出两声猪叫。 “噗嗤。”俏儿破涕为笑,睫毛上还挂着两滴泪,小手用力抱着佩奇左看右看。 “安儿,这是米老鼠。”云可羡将一只巨大的红衣米老鼠递给安儿,口中发出“吱吱吱吱”老鼠的叫声。 安儿好奇地接过,小手却伸向俏儿眼下,帮她擦了擦泪。 云可羡略显稚嫩的小脸氤氲在一团母性的光辉中,夜幕辰神色愈发柔和,仿若看到了多年以后,他与可儿的孩子…… “一会儿,姐姐给你们讲故事,咱们先吃饱肚子好么?”云可羡一边一个轻轻拥住两个小娃,柔声道。 安儿俏儿点头,听话地将玩偶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跑回自己的座位。 云可羡如释重负地深吸了口气,转身之际刚好对上夜幕辰若有所思的眸子。 又有小二进来上了几道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菜肴。 “趁热吃,这几道都是壹家欢的特色菜,红烧猪小排、栗子鸡、麻辣兔头、糖醋里脊、清蒸鲈鱼、醋焖黄鳝、醉虾、竹笋老鸭汤。” 云可羡起身,一一介绍着,声音似是山涧中流淌的泉水清灵悦耳。 夜望轩长眉轻挑,眸光渐渐从菜肴上移开,直直落在云可羡娇俏的小脸上。 “皇上,这是壹家欢的特色奶茶。”青峰双手捧着个托盘过来,恭敬地弯身。 淡淡奶味儿夹杂着茶香在鼻间萦绕,夜望轩瞬间回神,眸光不自然地闪烁了下,接过杯子随意呷了一口。 “奶茶?”清香入喉,甜而不腻,夜望轩又接连喝了两口,瞥见杯子里五颜六色的圆滑小球,不禁好奇道,“这里面的又是什么?” “芋圆,用红薯、茶粉、果汁加木薯粉制成。”云可羡刚想起身,却被夜幕辰的大手轻轻按住。 “倒是别致。”夜望轩点头,“难怪这壹家欢如此知名,真是比宫里的御宴还要富有巧思。” “多谢皇上盛赞,若您喜欢,臣女可以将做法写下,御厨烹制定然胜此一筹。”云可羡微微一笑,眉目如画,恭敬不失优雅。 “不必了,朕若想吃,来壹家欢便是。” 第284章 睿王如此没有自信? 夜望轩用白瓷汤匙缓缓搅动着芋圆奶茶,醇厚的奶香与淡淡的清茶之味萦绕唇舌。若是在宫里什么都能吃到,那岂不是没了来壹家欢的机会? 多少个日日夜夜在御书房批奏折度过,连带着用膳都乏味得紧,如此这般众人围坐在桌旁吃火锅,确是热闹得多。 夜幕辰抬眸,刚好撞见他唇角勾起的那抹笑意,眸光不由一冷。 耽于享乐,不思进取。 云可羡不动声色地拉了下他的衣袖,帝王威仪不可侵犯,就算是皇叔也得给他留些面子。 夜幕辰压下心中不快,微微点了下头。 “朕听说,楚公子也想竞选皇商?”夜望轩用湿巾拭了下唇角,抬眉望向楚亦寒。 “不敢欺瞒皇上,草民正有此意。”楚亦寒起身施礼道。 “嗯,好,云五小姐说的不错,公平竞争,实力说话,好好准备吧,不用过多顾虑。”夜望轩收起先前的随意之色,尽显帝王威严。 众人不由一怔,皇上这是支持亦寒参赛? “谢皇上。”楚亦寒一撩袍子跪地谢恩。 午膳很丰盛,因着两位不速之客的加入,变得束手束脚,最为满意的便是皇上,将翊王所说的美食皆数尝了个遍不说,离开时还带走了幅云可羡亲手所绘的山水图。 送走了皇上和睿王,云可羡又将楚姚两家留下,让人重新做了几样菜肴,为老将军开了坛去年她亲手酿的梅花酒。 楚亦寒吃得很少,几乎未动筷子,只是陪着老将军饮了杯酒。 几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话。倒是俏儿安儿听了云可羡讲的故事,乐得哈哈大笑,缓解了沉闷的气氛。 离开时,云可羡让人在一楼打包了些糕点和奶茶,老将军醉酒,率先上了马车。 云可羡将姚夫人送到马车上,紫蔓有些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干娘,对不住,可儿没能早些告知,劳烦您替我对舅母和寒表哥说一句抱歉,可儿并非有意隐瞒。”云可羡眸中一片真诚,轻声 道。 姚夫人拉着她的小手,慈爱地笑着:“不怪可儿,干娘会劝他们,过一阵子便没事了,睿王对你呵护有加,干娘也替你高兴。” “谢谢干娘。”云可羡点头,将一个锦袋塞入她手中,“干娘,您将这个还给寒表哥,礼物太贵重,可儿心领了。” 姚夫人摊开掌心,看着那块寒儿辗转赠与她的血玉,无奈地点头:“好,可儿放心。”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酒楼,云可羡站在原地,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后悔了?”身后忽然传来夜幕辰的声音。 云可羡回身,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诧异:“后悔什么?你怎么会在这儿?” “后悔先结识了本王,而不是楚亦寒。”夜幕辰盯着她纯净如水的眸子,似是想要看到她的内心。 云可羡一怔,继而轻笑道:“睿王就如此没自信?” 夜幕辰深邃的眸光暗了暗。 楚亦寒与章显德不同,论人品学识家世相貌皆属上乘,加之富可敌国,如何让他不在意? “好啦,先进去吧。”云可羡不待他回神,便悄悄揪了揪他的袖子,率先进了酒楼。 “咳,说吧,你和皇上怎么突然来了这里?”云可羡倒了杯酸梅汤递给他,故意做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夜幕辰接过,随口道:“凑巧罢了。” 云可羡晲了他一眼,不再多问,从暗格里拿了个绣着祥云的锦带递过去。 夜幕辰疑惑地接过,打开,里面竟是一叠厚厚的银票。 他微微蹙眉:“这是什么?” “买这酒楼的银子。”云可羡又拿了个账本出来,“本金一万两,按月利三分,两个月六百两。” “这酒楼并非是本王买下的。”夜幕辰眉间的折痕加深,不悦地沉声道。 “我打听过了,这酒楼原本不低于一万两,小欢谈成的价格是五千两,那另外的一半是你出的吧?” 夜幕辰眸光微动。 酒楼原本的主人已不在京城,此事只有他与青峰知道。青峰绝不 会透漏半个字。 “前些日子刚好有位客人同阿坤说起此事,原本他想盘下这家酒楼,还没凑齐银子,便听说已然成交了。”云可羡见他仍在思索,不禁轻笑出声。 “就算是本王拿了一半,如何还能收回?” 夜幕辰面色微沉。 分得如何清楚,连利息都算得明明白白,可儿是什么意思? “并非是一半,另一半是你赏给小欢娘那五千两银票,她坚决不要。”云可羡呷了口酸梅汤,继续道。 “本王给出的东西,绝不收回。”夜幕辰心中隐隐含了几分不悦,墨眸中似是黑云压城,赌气般地斩钉截铁道。 “生意场上明算账,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若你不想拿回,那就算是王爷入股壹家欢,今后按利润分成。”云可羡将锦袋重新收回暗格。 “随你。”夜幕辰瞥了眼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看着她那颇为认真的小脸,语气软了下来。 小丫头还会记账,有什么是她不会的么? “这酒楼如此赚钱?”夜幕辰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长眉一舒,目朗若星。 “赚是赚了些,只是需要资金周转,这些利润大部分是宫里为南岳定制的那批礼品。” 夜幕辰点头,话中不觉带了几分孩子气:“皇上拿走的那副画,还有今日的午膳,共计多少,本王去向他讨回来。” 云可羡笑了笑:“不必了,那画不值钱,请皇上和王爷吃饭是民女的荣幸。” “生意场上明算账,这是可儿说的。” 云可羡眼眸弯弯,笑意盈盈:“真的可以?” “有何不可?他吃的最多。” “那我可得好好算算。”云可羡晶亮的眸子骨碌碌转了转,唇角闪过一抹狡黠。 “小财迷。” 夜幕辰修长的大手轻点了下她挺直的鼻尖,稍稍用力,拉她入怀。 云可羡刚想挣扎,一张似刀削斧刻的的俊脸放大在她眼前,灼热的唇盖在她惊异的黑眸上,只留下一排如蝶翼般浓密纤长的羽睫微微轻颤。 第285章 皇上偷溜出宫了 “小姐,您的唇……”墨柳眨巴着眼睛,凑近云可羡细细端详。 云可羡先是愣怔了片刻,继而想起了什么,忙抿了抿唇,不自然地道:“许是墨妈的麻辣兔头辣子放多了。” “我得去跟娘说让她下次少放些辣子。” “好啦好啦。”云可羡轻咳一声。 “小姐,刚刚奴婢险些被吓死,您说那番话时,皇上和王爷就在门口。”她想要冲进去通报,却被青峰一把捂住。 “无碍,王爷是跟着皇上过来的?” “是,您如何知道的?”墨柳一脸惊讶,小姐连这个都猜到了? “青峰都跟你说了什么?”云可羡不答反问。 夜幕辰对皇上管教严格,绝不会允许他私自出宫,除非是他自己偷跑出来的。 青峰方才和墨柳在一起吃饭,以墨柳的个性定然会追问此事。 “小姐说的没错,皇上偷溜出宫,王爷得到消息追至此处。”墨柳压低了声音。 云可羡晶亮的眸子眨了眨,轻笑道:“青峰被你逼的无法,才告诉你这些吧?” 墨柳小脸一红,羞涩地垂下眸子。 她上楼时刚好瞧见雅间门口站了三个人,王爷、青峰和一个陌生的少年。 青峰听到动静,悄悄转身示意她赶快离开,她心中疑惑,王爷带了个陌生人竟然在门口偷听? 青峰暗暗做了口型,墨柳猛地怔愣在地。 皇上?! 当听到小姐说“东睦想要发展壮大,还需打破陈规,若是一味投鼠忌器,必然会停滞不前。”时,只见皇上垂在身子两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她隐约觉得皇上是动怒了,心急如焚,顾不了许多,便要闯进去。 青峰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后退了几步,悄声在她耳边道:“放心,有王爷在。” 她哪里还能听得进去,惹怒了皇上,那是要掉脑袋的,就算王爷权势滔天,皇上金口玉言,谁又敢抗旨不遵? 一口咬在青峰手掌上,墨柳眼底一片血红,他竟不躲不闪,任她咬着,却 是不敢放手…… “小姐,皇上真的没为难您?” 虽听青峰说皇上不但没动怒,还十分欣赏小姐,墨柳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你家小姐自有分寸。”云可羡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脸,“这会儿心疼青峰了吧?” 墨柳小脸腾地被点燃,青峰手上的齿痕被小姐看到了? “你这动不动就咬人的习惯也该改改了,人家青峰好歹也是个三品大员,总得留些面子不是?”云可羡瞧着她娇羞的小模样甚是可爱,不由起了逗弄之心。 “小姐!”墨柳跺了跺脚,“奴婢去熬燕窝了。”话落跑出了屋子。 云可羡轻笑着摇了摇头,眸光落在桌子上的那张折起的字条时,倏然变冷。 衍花教,西陵杀手组织。 西陵人……为何会盯上东睦? 这字条是夜幕辰临走前留下的,上面记录了凌云和癸雀进入密室的发现。 青峰昨日传来消息,刑部那边孟浪受不住,交代了另一拨人在西陵与南岳交界的山村中,秘密制作逍遥散。 君莫离在太妃出事前一晚,去找过花枝俏,却是还未来得及问,便被尾随而来的癸雀搅黄了。 刑部那边章侍郎倒是十分用心,暗中留意每个人的动向,太妃薨逝的第二天,撞见主事柳千炀在后院放飞了一只鸽子。 夜幕辰让人放出消息,说抓到了西陵的奸细,柳千炀深夜探监,以为那一头浅棕色乱发的女子是厉姑姑,开锁之际被当场抓住。 二十八种刑具用了个遍,柳千炀终于招出自己是太妃的人,那六名守卫是他所杀,他趁人不备,下了迷魂散,配合厉姑姑杀了血玲珑。 他并非是西陵人,只因早年间太妃在去寺庙祈愿时,恰逢他母亲带着儿子去给久病的父亲祈福,儿子年纪小趁她母亲磕头时偷跑出来冲撞了太妃,宫人欲将孩子一棒打死,太妃开恩免了死罪,却在第二日派人找到了他。 牢里的密室他起先并不知情,直至那日 接到飞鸽传书,“解决六名看守”,他不敢违抗,杀了六人的同时厉姑姑突然出现,才知密室的存在。筆趣庫 云可羡铺开一张白纸,拿起毛笔飞快地在纸上画着,待墨柳端了碗燕窝进来,纸上已然出现一幅精致的构造图。 “这是什么?”墨柳凑过来好奇地问。 “密室。”云可羡在纸上勾勒出一朵彼岸花,花心处写了三个极小的字:衍花教。 “就是凌云他们受伤的密室?”墨柳惊恐地瞪大杏眸,“难怪凌云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样一排尖刀,掉下去还能生还真是奇迹。” 西陵公主府,侧殿墙上挂着金银丝线绣制的帐幔,地上铺着棉纱蚕丝编织的六合如意花团锦绣地毯,四盏银制灯架分设于殿内四角,正中间的镂花银架上放着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整个宫殿照得通明。 殿前空地上摆放着一个约莫半人高的方形笼子,笼中燃烧着一盆炭火,旁边架着个盛了汤汁的铜盆,一只肥壮的白鹅正绕盆疾走,喉中时而发出痛苦的哀鸣。 “哎,喝了,喝了!” “公主,等它饮完了九味汁,外面火烤,里面汁烫,羽毛褪尽,那真是鲜嫩入味得紧呐!“一高高瘦瘦的男子谄媚地笑道。 火红地毯的尽头,镂花象牙矮脚凳上坐着一红衣女子,五官也算得上眉清目秀,只是被厚重浓艳的妆容所掩盖,反倒添了几分俗气。 她赤着双足,神态颇为慵懒,白皙的脚趾映衬在鲜红的地毯上,显出一股妖异的图景。她一下一下点着地,脚腕上环佩叮咚作响。 “你倒是个会享受的。”八公主懒懒道。 “奴才无能,只懂得些吃喝玩乐罢了。” 一炷香过后,白鹅已气绝于地,腹中滚圆,九味汁已然喝尽。 瘦高男子打开笼子,将熟烂的鹅肉夹入托盘中,肉香飘散开去。 一神色匆匆的婢女忽而进了殿,趴在八公主耳边说了什么。 八公主怫然变色。猛地起身:“什么?” 第286章 波涛暗涌夺嫡路 南岳使团在奂城休整了十余日,岳悠悠也在翠林墟出了十余日早功。 姜念行不知在忙些什么,除去练早功外,其余时辰很难见到他的影踪。 岳悠悠对此是求之不得。 奂城将领接京城指令,派出部分精锐护送使团重新启程。 “哥,那些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岳悠悠悄声问道。 翊王身上的外伤已结痂,加之连日来心绪纷扰,竟比起此前清减了几分,下颌线愈发明显。 翊王扶了扶额,不欲多言:“回去后,宫中之人,切不可信。” 他抬眸看向岳悠悠,额间跳动了几下,似是忍无可忍:“岳悠悠,你能不能别再吃了?” 岳悠悠将最后一口马蹄糕塞进嘴里,闻言止住了要去拿荷花酥的手,抬起粉粉润润的鹅蛋脸,幽幽叹了口气。 “我饿啊,每天两个时辰马步,哥,你能想象吗?我这两条腿,你看,连马车都上不去。” “那你刚才怎么上来的?”翊王挑眉。 “我……”岳悠悠向车帘外努了努嘴,忽地提高了音调,“当然是师父扶我上来的,我师父就是最厉害的!” 车门外的姜念行握着马鞭,唇边一丝无奈的笑意被他极快敛去。 “你确实该好好练练,本王小时候比你刻苦得多。”翊王一笑,颇有几分看戏的惬意。 “幸灾乐祸。”岳悠悠不满地小声嘟囔。 马蹄踏过,尘土飞扬,每踏出一步,便离争权夺势的漩涡更近了些。 “四更天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笃笃——咣咣。” 南岳皇城街道上,梆子与锣一同响了四下,更夫的喊声远远传了开去。 夜色无垠,锦王府侧殿却透出幽幽微芒。 一黑衣男子长跪于地,头深深低垂着,不敢去看上位之人的面色。 茶盏在紫檀方桌上碰出“当”的一声闷响,男子后颈已沁出了冷汗。 “你说,是姜念行救了翊王?”锦王手指摩挲着茶盏边沿,声音很是和缓。 他唇角天生上翘,不论何时都仿佛在笑,让人心生亲近,可不知为何,黑衣人的身体却忍 不住微微战栗。 “是,属下亲眼所见,姜念行还杀了我七名弟兄。” “哦?” 锦王微微一笑,莫不平为他续上了茶。 “你可知,翊王回程的讯息,是何人所透?” “属下……不知。” 锦王又是一笑,不紧不慢地晃动着茶盏,任白毫银针在淡杏色的茶水中沉沉浮浮。 他双唇开合,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黑衣人猛地抬起头,直至气绝,圆睁的双眼中仍布满了不解与惊骇。 莫不平将尸首处理干净,服侍锦王换好朝服。 “你想说什么?”锦王突然问道。 莫不平一顿,敛下眸子:“恕属下多言,姜念行此次坏了王爷的大事,王爷为何还如此信他?” “为何信他,你应当比本王清楚。”锦王看向铜镜中的自己,一双瑞凤眼微微弯起。 那日姜念行服下了百花冰刺丹,锦王与莫不平俱是亲眼所见。 此丹由莫不平亲手所制,以寒潭之水为引,一十二种毒花相配。发作时如数根冰刃在骨髓中搅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用来试药之人将自己的皮肉尽皆抓破,血肉外翻,浑身上下无一平整之处,其状甚惨。 莫不平并未研制根除之法,只得每月服用一粒解药稍减苦痛。 “可他为何要救翊王?”莫不平耿耿于怀。 “癸雀并未在使团中。” “什么?”莫不平一愣。 “姜念行已传信禀告本王,他如此做是唯恐癸雀在暗中跟随,故而不得不假意相救掩藏身份。”锦王摩挲着朝冠上的穗子,眼中精光一现。 “可他这些年,向来不参与宫闱之事,癸雀又与翊王走得更近,属下是怕……”莫不平浓眉紧皱。 “是啊,姜念行这些年确是安分,你将此物交予他,他自会知晓如何做。” 眼前的玉佩只半个手掌大小,温润而泽,上雕“清白传家”之图。莫不平将其翻转,只见玉佩底端赫然刻着一个小字。 姜。 “武林第一世家。”锦王唇畔笑意愈发浓深,“姜家自是有些用处的。” 金乌高悬,匾额上“衡王府”三个 遒劲的大字在丽日流金下疏忽明灭,熠熠生辉。 两辆华贵的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府邸门前,下来两人皆着黑红朝服,并肩步入内庭。 “大哥,方才朝堂上老二是何意?”岳铭眉头深深皱起,眼中怒气未消,“莫不是怀疑老六遇刺是大哥所为?” “五弟,慎言。”岳衡面容紧绷,同样似有心事。 “这是大哥自己府上,又怕得谁去?”岳铭愤愤道,“我早就察觉老二狼子野心,说不准这回就是他要置老六于死地!” “老五!”岳衡低声喝止,“此事尚未查明,莫要妄下定论,恐被有心人听去。” “大哥!你成日里这般谨小慎微,又讨得什么好了?父皇此次竟增派癸雀随使团前去,星沈阁向来听令于南岳当朝皇帝,父皇怕是早已属意于老六了!” 岳衡面色一变。 “大哥,父皇多年不立太子,朝中已有些风言风语,若是星沈阁再为老六所用,那你我与母妃的位置想必更加艰难。”岳铭苦言道。 岳衡目光投向远方,不知在看什么,半晌方道:“你待如何?” 岳铭长眸中闪过一丝狠意:“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岳衡一惊:“杀人?兄弟阋墙,怎可如此?” 岳铭见他面露忧惧,心中颇有些怒其不争,却怎奈一奶同胞,只得语气稍霁好言相劝:“大哥,老六虽是嫡子,却年纪尚轻,去年方才入朝参与政事,储君之位哪里便轮到他?” “老二近日与兵部尚书走得极近,哼,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想来争一争?” “大哥,你总也要为母妃想一想,若真叫老二当了皇帝,那母妃还有好日子过么?” 岳衡眉头紧锁,老二生母怜妃素与母妃不睦,她若成了太后…… “我所言也并非当真要取他们性命,只是教他二人失去父皇的信任便罢。”岳铭窥到大哥眸间的一丝动摇,忙接着道。 “老六过几日便回来了,此事再议罢。”岳衡双唇紧抿,拂袖大步而去。 岳铭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心中的不安愈发泛滥。 第287章 京城贵女赏荷宴 “可可,你怎的才来,快随我进去。”云可羡一下马车,便被紫蔓拉着快步进了丞相府大门。 “你先跟着进去,我找两个小厮过来搬。”小欢轻轻推了下墨柳。 墨柳眸光从身旁一排华丽的马车上收回,点了点头,急急追了进去。 “姐姐,干娘怎的想起举办赏荷宴了?”云可羡侧头,不解地看向身边紫蔓。 三日前,她接到姚夫人的请柬时颇为诧异。 “还不是为了表哥。”紫蔓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又意识到什么,暗暗咬了下唇。 “表哥?”云可羡漆黑的眸子划过一抹疑惑,“他出了何事?” “没,没什么。”紫蔓遮掩着避开她探寻的眸光,岔开话题,“快走吧,娘都等急了,说是要让我们帮着招呼一下客人呢。” 云可羡见她不想说,也不再追问,随着她加快了脚步。 丞相府显然是重新修整过了,拆除了怪石嶙峋的假山,种植了大片的绿植,茵茵草地上盛开着朵朵艳丽的小花,微风吹过,阵阵花香扑鼻。 原本的湖泊又扩大了些,岸上垂柳依依,接天莲叶铺满了整个湖面,朵朵荷花白的似玉,粉的似霞,在挨挨挤挤的碧叶中争相竞放。 拱形白石小桥边的朱红长廊上,一群衣着华丽的少女正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不远处的凉亭桌子上摆放着水果糕点香茶,几位夫人围坐在桌子边说说笑笑似是在聊家常。 “可可,娘在那边。”紫蔓指着凉亭高声道。 二人拉着手过去,云可羡躬身施礼道:“干娘,诸位夫人好。” “可儿,快过来,干娘给你介绍这几位夫人认识。”姚夫人一身淡绿色绣花长裙,身型纤瘦面容端庄,在一众华衣锦服的贵妇中更显优雅气质。 “这位是李夫人、章夫人、高夫人、邢夫人、刘夫人、马夫人。”姚夫人拉着她的小手,一一介绍。 云可羡微笑着躬身,一一施礼。 “这位小姐是?”李夫人上下打量着云可羡, 似是在搜寻着记忆。 “我的干女儿,你们可以叫她可儿。”姚夫人看向云可羡,慈爱地轻拍着她白嫩的小手。 “静贤何时认了干女儿?生得如此美。”刘夫人盯着云可羡绝美的小脸,眸子里闪着一抹精光。 还不待姚夫人回答,紫蔓忽然插言:“娘,您和各位夫人先聊着,我和妹妹去那边瞧瞧。” “嗯,你带可儿去认识一下各家小姐。”姚夫人柔声道。 紫蔓欢快地应着,拉了云可羡的手朝着长廊而去。 “你不喜欢那位刘夫人?”云可羡压低了声音道。以紫蔓的教养不会轻易打断长辈的谈话。 “她是国公府的填房,有个好吃懒做的儿子,见到家世好又漂亮的姑娘便打听,若是被她缠上,祖宗八代都得问一遍。”紫蔓做了个鬼脸,悄声道。 难得见她这般调皮,云可羡不由轻笑出声。 “咦?紫蔓,这位小姐是谁呀?怎的从未见过?”一名身着湖蓝长裙的女子迎上来,好奇地问。 “她是可可。”紫蔓浅浅笑着,侧头对云可羡介绍道,“这是李夫人的女儿舒言,户部侍郎家的三小姐。” 云可羡微微欠身道:“舒言姐姐好。” “这不是将军府的云五小姐么?紫蔓,她何时成了你的妹妹?”一名紫衣女子挤过人群,扬声道。 云可羡抬眸,眼前微胖的女子粗眉细目,鼻尖上的几粒雀斑甚是显眼,原来是在宫宴上同桌吃过饭的乐菱。 “将军府?呵,我还道哪家的小姐呢,难怪没见过。”人群中一个身着绯红软烟罗绣金丝海棠的女子环抱着手臂,眼角轻挑,唇边勾着一抹嘲讽。 “将军府的小姐?还敢出来见人?真是不知廉耻。” “就是就是,姚夫人怎的会请她过来,晦气。” “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的听不懂?” “晴儿姐姐,前些日子你去江南游玩,这京城里呀,可发生了天大的事,将军府的四位小姐你都见过吧,除了那云大小姐被送去了庙里 ,其余三个都不在人世了。” “啊?怎么会这样?” “还有,还有,云家大老爷入狱,二老爷被亲生女儿杀了,蒋老夫人一病不起,听说皆是因府里出了妖女,便是这五小姐。” “够了,住口!”紫蔓实在忍无可忍,厉声喝道。 众人一惊,齐齐向她看来。 不远处一道凉棚中,十几名男子也朝着这边缓步过来。 紫蔓一张圆圆的小脸因着生气涨得通红:“你们几个不知道内情,就不要在这里乱嚼舌根,可儿是我娘的干女儿,我的妹妹。” 众女面面相觑,皆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云可羡,将军府声名狼藉,丞相夫人怎会收她做干女儿? “可可,你别生气,她们也只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罢了。”紫蔓轻轻揽着她瘦削的肩头,低声安慰道。 云可羡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黑漆漆的冷眸从前排的一众女子扫过:“诸位小姐,今儿是丞相府的赏荷宴,我将军府的事自有官府公断,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能让姚夫人认作干女儿,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咱们不妨让这位五小姐展示一下可好?”绯红衣裙女子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眉间描绘的菱形花钿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红光。 “文潇公主到,祈安郡主到。”一声高呼响起,众人齐齐望去。 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着一袭红裙,肌若凝脂气质出尘,三千墨发绾了个飞仙髻,斜插着根红宝石凤尾金步摇,黑眸流转间带了几分灵动。 她身侧挽着一位年约三十几岁的妇人,二人长得七分相似,只是妇人微微发福,眼角多了几丝淡淡的细纹。 “草民、民女给公主郡主请安。”众人施礼齐声高呼。 “公主郡主,请随我到那边凉亭歇息。”姚夫人疾走几步,上前躬身道。 “既是赏荷,还是近些看着清楚。”文潇公主眸光从一众青年男女身上略过,又看向湖中盛开的荷花,“如此美景,本宫倒是想听才子佳人吟诗作赋。” 第288章 对诗才气显,酒楼美名宣 “公主所言极是,只是之前并未告知各位,恐未作准备。” 姚夫人心中隐隐不安。 可儿自小被虐待,关在深宅大院,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先生教习,若是被有心人算计,当众出糗该如何是好? “无妨。”文潇公主淡然一笑,“我东睦的才子才女可随口成章,静贤无需担心。” “是。”见公主执意如此,姚夫人也不敢再言,只是暗暗给女儿递了个眼色。 紫蔓会意,悄悄扯了下云可羡,想拉着她偷偷溜走。 “咦?紫蔓,你要去哪里?”绯红海棠裙女子故意拉高了声音。 众人视线齐刷刷朝着二人看去。 紫蔓心中暗骂,若不是公主和郡主在,她定然会让人将这祸害撵出府去。 “紫蔓?好久没见你了,快过来。”祈安郡主放开母亲的手臂,笑着招了招手。 紫蔓暗自叹了口气,这下彻底走不了了。 她悄悄附在云可羡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那祸害是刘夫人的女儿刘璃,我先过去,你小心着些。” 云可羡点头,轻声道:“放心吧。” 长廊一分为二,男女各坐一侧。 “既是赏荷宴,便以荷为题吧。”文潇公主朗声道。筆趣庫 “在下不才,献丑了。”一位公子站出来拱手道,“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 “好,颇有意境。”众人赞声一片,文潇公主只淡淡扫了一眼。 男子虽有些才情,皮肤还算白净,却是又瘦又矮,与身边高大的男子并排站立,像个没发育完全的孩子。 “荷叶高低笼水碧,叶下花红露沾湿。”一道尖细的女声自人群中响起。 云可羡顺着声音看去,正是着湖蓝衣裙的李舒言。 “绿柳绕池塘,红莲拨水香,鱼嬉催清漪,风动满庭芳。”红裙一闪,刘璃轻摆腰肢,朗声唱道。 人群中又发出几声赞扬。 “红苞绿叶共低昂,满眼寒波映碧光。”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出来,扬声诵道。 文潇公主眸中闪过一抹赞 赏,侧头与姚夫人小声说着什么。 女队与男队似是有意争高低,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咦,咱们都说过了,云五小姐,你也来一首如何?”刘璃不知何时挪到了云可羡身边,声音刻意拔高,引得一众目光齐齐向这边射来。 “刘璃,可可年纪尚小,你不要欺负她。”紫蔓有些急了,穿过人群冷声道。 “呀,紫蔓怕是误会了,我哪里是欺负她,只是想让大家熟悉一下罢了。”刘璃面上堆了笑意,又转向身后,高声问,“你们想听将军府五小姐吟诗么?” “想!”人群中传来几声附和,男队有几人也朝着这边看来。 “云五小姐出身将门,哪里像你们整日吟诗作画,你们还是不要难为她了。”乐菱摆摆手,面上带了担忧之色。 “可儿,到干娘这边来。”姚夫人见云可羡被围在当中垂眸不语,以为她委屈至极,心下一阵疼惜,也顾不得公主在身边,起身扬声道。 云可羡仰起小脸,盈盈一笑,清眸流盼,竟比湖中的莲花还要娇美几分,众人一时呆住,眸子里皆是惊艳。 “擢干洿池中,天姿本清净。白白与红红,邂逅识真性。”一道似高山流水般清朗的男声响起,引得一众女子悠地转移了视线。 云可羡心中不由一暖,知他是为自己解围。 “好个白白与红红,邂逅识真性!真是潇洒至极。” 人群愣怔片刻,传来几声叫好,几名女子偷眼瞧着他,更是含羞带怯地红了小脸。 文潇公主不动声色,眸光却在楚亦寒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这人她识得,楚尚书之子,闻名京城的富商,楚亦寒。 “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云可羡婉转悦耳的声音似涓涓泉水,沁人心扉。 刘璃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淡漠如莲的小脸。她会吟诗? “风托菡萏俏,雨过小荷翻。”祈安郡主似是也来了兴致,起身朗声道。 众人回神,赞声此起彼伏。 “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风荷举。”云可羡如水般清澈的眸子对上刘璃审视的目光,微微勾唇。 “这位便是云五小姐么?”祈安郡主起身,唇畔笑意绽开。 “正是臣女。”云可羡遥遥躬身。 “好一个容色绝丽俏佳人。”祈安郡主单手捏着自己的下巴,上下打量着云可羡。 只见她肤白如雪,乌珠顾盼,一袭淡粉色长裙,袖口裙摆绣着片片莹白的雪花,腰间一条同色锦带,将不盈一握的小腰勾勒得愈发纤细,腰侧垂下的一缕银色丝绦上悬着块半圆形羊脂白玉。 神仙玉骨,淡雅脱俗。 “郡主才貌双全,臣女自愧不如。”云可羡微微欠身,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恰似盛开的红莲优雅动人。 “这日头渐渐大了,请公主郡主到前厅就坐吧。”姚夫人起身恭敬地道。 “也好。”文潇公主从云可羡身上收回视线。 宽大的前厅以一张六联屏风隔开,男子在左,女子为右。 “这糕点好生精致。”刚一坐下,祈安郡主盯着桌子上一盘盘摆放整齐的点心,双眸放光。 “咦?这个好似壹家欢的黄金水晶糕。”一女子对着面前的金黄色糕点左看右看,口中呢喃道。 “高小姐好眼力,这些糕点确是从壹家欢定制的。”姚夫人指着桌上层层叠叠的粉白色莲花酥与荷叶饼,“壹家欢掌柜听说我府里要举办赏荷宴,特意设计了几款糕点。” “哦?还可以单独设计?”高夫人似是很感兴趣,“过些日子是我家老夫人六十大寿,往年都是那几样糕点,也不知这壹家欢能否换个花样。” “自然可以。”云可羡起身朝着这边过来,“高夫人若是信得过壹家欢,我可以先给您设计几样,若是您试吃满意,再批量定制。” “你?”高夫人诧异地看向她,“壹家欢可是当今京城最火爆的酒楼,云小姐与那老板相熟?” “岂止是相熟,那壹家欢便是我家可儿开的。” 第289章 欢迎光临美妆店 姚夫人轻笑着道,眉梢眼角扬起一抹自豪。 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纷纷看向云可羡。壹家欢横空出世,甫一开业便火爆京城,谁能想到背后的老板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什么?怎么可能?”刘璃惊叫出声,被身边的刘夫人狠狠掐了一把,又发出“嘶”的一声痛呼。 通政使是三品官员,她又是个填房,未被安排到主桌,刘夫人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 刘璃这个不争气的,也不知怎的就和那云家五小姐对上了,就算人家是酒楼老板,关她何事?在公主面前大呼小叫,她通政使府的家教又要被人狗病了。筆趣庫 一旁的乐菱忍俊不禁,捂唇偷笑。 “笑什么笑,丑八怪。”刘璃当众出了丑,心中本就憋闷,一时气急低声骂道。 “你!”乐菱圆脸涨成猪肝色,笑意僵在脸上。 几位夫人和公主在聊着什么,并未留意这边一桌的动静。 “乐菱,刚好我新开了一家美妆店,你想试试么?”云可羡轻轻拍着她微微颤抖的肩头,柔声道。 “美妆?”乐菱诧异地抬起头,细眼里的水雾让人看着心酸。 云可羡给紫蔓递了个眼色,她立时会意起身到墙角的矮凳上拿了个木盒过来。 云可羡从里面拿出个袋子,仔细端详着乐菱的五官,落笔刮擦描画。 乐菱肤色并不黑,因而鼻子上的几点雀斑分外惹眼,这也是她的一块心病。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二十一世纪还有这样专门的雀斑妆呢! 只不过当朝东睦人恐怕接受不了故意凸显瑕疵的妆容,第一步还是要先将雀斑遮住。 舒言凑过来,惊讶地低呼:“原来乐菱也是个小美人呀!” 众人皆是好奇地围过来,一时间竟瞠目结舌,怔在原地。 乐菱局促地搓着手指,被这么多人围观,她着实有些不自在。 紫蔓从木盒中拿了面小号的铜镜端着站在她面前。 “这,这还是我么?”乐菱肉乎乎的胖手捧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左看右看。 圆脸似是小了一圈儿,杂 乱的粗眉修成桂叶状,眼睑上描画了黛色线条,眼尾勾勒出上翘的形状,竟无形中多了几分妩媚,鼻尖上的雀斑被细粉盖住,完全找不到踪迹,原本的塌鼻子经过修饰竟有些挺翘,粉红的唇色莹润水嫩,这哪里还是那个刘璃口中的丑八怪?竟是比她还要秀丽几分。 “云五小姐真是慧心巧思。”祈安郡主不知何时也凑过来,忍不住笑道。 “郡主谬赞。”云可羡从盒子里拿了个精致的锦袋,“郡主若是不嫌弃,这个送与您。” “这是什么?”祈安郡主诧异地打开锦袋,只见里面是个青花小瓷罐,揭开盖子,一缕淡淡的花香飘散,原是护肤用的香脂。 祈安郡主吸了吸鼻子:“这味道清冽似甘泉,淡香如同高山上的雪莲。” 云可羡轻笑着点头:“郡主喜欢便好。” “云五小姐,你新开的美妆店,有卖这香脂的么?”舒言盯着郡主手中的香脂,一脸羡慕地问道。 其他几位小姐不禁伸长了耳朵,屏息细听。 “自然,还有胭脂水粉、眉笔唇脂、以及面膜,店里有专人讲解,修护皮肤。新品药妆正在试卖,若是各位小姐感兴趣可以去免费体验。” “那咱们得去瞧瞧,郡主夸赞,定然错不了。” “嗯嗯,我想去买刚刚乐菱用的水粉。” “我喜欢那唇脂,水润透亮,看着比我在俏颜阁买的还鲜亮。” 众女你一言我一语,空气中仿佛都飘散着胭脂水粉的香甜气息。 刘璃咬着唇垂下眼眸,手指绞着裙子,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百般讨好,姚紫蔓却丝毫没有与她交结之意,反而对一个陌生的女子关爱有加。 将军府声名狼藉,接连出了几桩大事,哪里比得上她通政使府?爹爹是三品大员,即便娘是填房,却也是正经的好人家,凭什么她姚紫蔓瞧不起人? 屏风那边,楚亦寒夹了块荷花酥咬了一小口,酸酸甜甜口齿留香,滋味似是加了山楂桂花蜜豆。 同桌的公子正小声议论着刚刚的诗会,皆是夸赞可儿才貌双全。 楚 亦寒唇角下意识地勾了勾,却看不出丝毫笑意,独留一片苦涩在心间。 他自幼习武,耳力极好,屏风这边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得不说,可儿是块做生意的料子,借着荷花宴不仅将壹家欢推上更高的层次,连新开的美妆店都一并宣传了。 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子,谁会不动心? 上苍既让他们相遇,又为何那般残忍,让他晚了一步。 娘说这世上的女子千千万,可他只喜欢那个叫云可羡的女子。 “哼,难怪传言将军府出了妖女,果然非同一般。”刘璃见众人对云可羡一脸欣赏,不屑地冷哼。 她越想越气,早已忘了刘夫人去别桌敬酒前的警告。 “你说谁是妖女?”紫蔓气急。 “呵,你没听街头那疯婆子整日嚷着,将军府的五小姐是妖女,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们都听过吧?”刘璃看向身边几人,她们平日与自己有些来往,断然会帮着自己。 众女相视一眼,却并未言语。她们怎会听不出刘璃刻意针对云五小姐,即便自己也听过那些传言,谁又会信一个疯婆子的话? “你,你们!”刘璃满眼怒火,“还说不是妖女,这么快便将你们迷惑了。” “住口。”两道男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楚亦寒看见那抹高大的身影,心下一痛,大手紧握成拳,指尖轻颤,缓缓坐了下来。 夜幕辰如神祗般从天而降,站在屏风中央,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让人不敢直视。冷如冰山的眸光扫了刘璃一眼:“谁敢说睿王妃是妖女?” 姚丞相急急从屏风那边过来,躬身施礼道:“微臣拜见睿王殿下。” 众人惊骇至极,忙不迭地跪地高呼:“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弟,舅舅。”文潇公主与祈安郡主满脸诧异。 睿王妃?! 刘璃只觉脑袋一片空白,周身冰寒,睿王殿下?他……他……说谁是睿王妃?是……云五小姐?! “平身。”夜幕辰凤眸中只盛得下那宛若出水芙蓉般的身影,跨步向她而去。 “可儿,我来晚了。” 第290章 癸雀去哪儿了 “不晚,宴席还未正式开始。”云可羡眉眼弯成月牙儿,心中被爱意填满。 夜幕辰宠溺地捏了捏她白嫩的脸蛋,拉着她的小手走向文潇公主。 “皇姐,我与可儿不日便会定亲。”夜幕辰声音低沉,却犹如一记重雷,在当空炸响。 “哦?十弟终于开窍了。”文潇公主欣慰地笑了笑,从腕子上褪下个金镶羊脂玉手镯,拉起云可羡的柔荑。 “这,臣女……” 云可羡刚想推辞,被文潇公主轻轻按住:“皇姐不曾准备,略表心意。” “收下吧。”夜幕辰暗暗捏了下她的掌心,柔声道。 “多谢公主。”云可羡躬身谢过,感受到一众或探寻或讶异或羡慕的目光,她暗自叹了口气。 祈安郡主弯唇一笑,上前亲热地拉着云可羡的另一只手,“难怪我对你一见如故,原来是自家人,舅舅,这个舅母我喜欢。” 云可羡小脸一热:“郡主说笑了,可羡年纪尚小,不敢托大。” “有何不敢,你是本王的王妃,自然是她的舅母。”睿王冷眸扫了一眼垂首站立的众人,朗声宣告。 八月盛暑,刘夫人与刘璃只觉浑身渗凉,无意间将天捅了个窟窿,要如何弥补呢? 姚丞相命人重新摆了一桌,公主、王爷、可儿、郡主,丞相一家作陪。 宴席自然十分丰盛,有小欢和墨柳在后厨帮忙指点,新鲜的莲藕、荷叶、荷花、湖鱼全然成了一道道色香味美的菜肴,赏荷宴不负众望,在一片赞叹声中完美结束。 除了刘夫人与刘璃食不知味,心有戚戚。 将军府五小姐自此名声远播,京城中凡是有举办宴席的都会去壹家欢,新开的美妆店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每日迎来送往的皆是高门贵妇小姐。 睿王府宽大的书房中,夜幕辰正埋头批阅奏折,青峰提着一壶酸梅汤进来,倒了一碗放在王爷面前的桌子上。 “准备的如何了?”夜幕辰将奏折合上,沉声问。 “只余首饰了,请王爷放心,属下找了京城最有名的金店,设计了独一无二的款式,再有五日  便可完工。”青峰从袖中拿了图纸出来,递给夜幕辰。 “将那块产自北渊的血玉镶金做一套。”夜幕辰端起酸梅汤呷了一口。 青峰一怔,南岳送给王爷的血玉无事牌何其贵重,竟也要拿去切割么? “去吧,尽快。”夜幕辰重新拿了奏折展开。 “是。”青峰颔首,躬身退了出去。 “君公子,里边请,我家小姐已恭候多时了。”阿坤迎出来,眸子里的惊艳一闪而过,恭敬地招呼道。 “哼,算她还有些良心。”君莫离轻哼一声,仰头看向楼上。 淡紫色的轻纱后,那张熟悉的小脸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行了,小姐请吃饭,你也别矫情了。”身旁的凌云晲了他一眼,率先进了酒楼。 “喂,她是请我吃饭,你只是作陪好么。”君莫离急急追上。 凌云这小子刚一活过来,就翻脸不认人,要是癸雀在就好了,定会为自己说话。 癸雀也不知有何要紧事,偏在今日寻不到踪影。 君莫离边走边四处打量,被关在宫里几个月,身心俱疲,他竟全然不知这家酒楼的存在。 昨日听癸雀念叨说想吃黄金糕了,才随口打听了下,不成想这酒楼竟是可可开的!从未听她说起过。 一气之下,他让人到酒楼递了字条给老板,傍晚有人送来了回条,便有了此刻的宴请。 “君公子,请上座。” “哼,若是我不让人传信,可可怕是早已忘了本公子吧?” “怎么会?君神医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云可羡歉然道。 自己于内伤一道并不算精通,的确多亏了君莫离为她调养。 “若可可当我是救命恩人,又怎会连开酒楼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君莫离毫不客气,坐在主位上,半嗔半怨道。 “你以为自己是谁?五小姐又不是癸雀,凭甚要事事知会你?”凌云听不下去了,冷哼一声怒怼道。 “你……”君莫离食指微微颤抖,面上不自觉染上一抹绯色,“忘恩负义,本公子再也不救你了。” “呵,这话你应该跟癸雀说,那小子才恢复就急着出  去,怕是没干什么好事。”凌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打趣道。 君莫离忽而一怔。 “噗嗤。”云可羡轻笑出声,君莫离日后怕是要被凌云拿捏住了,也不知这些日子他和那小鬼进展得如何了? “不是要请本公子吃饭么?怎的还不上菜?”君莫离烦躁地用筷子敲了敲桌子。 云可羡不再逗他,朝着门外扬声道:“阿坤,上菜。” “来喽!” 绿柳轻摇,荡来几许凉意,黑压压的乌云自天边翻滚而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君莫离哼着小调,手脚麻利地往笸箩里收着晾至半干的药材。 这梅雨时节当真烦人得紧,晾些药也要看老天的脸色,昨儿个才刚摆出来,这会子便又要收回去。 君莫离有些烦躁地吹开额边散落的几缕碎发,长长呼出一口气,胸中的憋闷似是减轻了不少。 一个黄绿黄绿的小物件在风中打着转儿,吧唧砸在了他的手上。 “咦?” 君莫离睁圆一双杏眼,凑得近了些,待看清了那苇草扎成的小鸟,不由一愣,随即转身环视四周,向着一派静谧的院子冷哼道:“你给我出来!” 回答他的只有簌簌风声。 “行啊,你有种就一辈子别下来。”君莫离草药也不收了,把笸箩往台子上一放,大有要和那人耗到底的架势。 这小子那日说有事,跑出去竟一夜未归,他坐在窗前等得天边鱼肚白,终是耐不住,一气之下回了郊外的庄子。 也不知他是如何找来这里的。 “啪。”又是一只苇草小鸟掉在台子上。 此人显然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只是想和他逗个趣儿。 君莫离循着鸟儿飞来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榕树掩映间随风猎猎的半片黑色衣角,有些愠怒地冲上前去,仰起头恶狠狠道:“下来!” “好嘛。” 癸雀一个潇洒的落地,当真宛若一只展开翅膀的大鸟,轻飘飘站在君莫离面前。 “这么凶干嘛。”癸雀眨眨眼,颇有些委屈似的。 “你,你还敢来?”君莫离杏眼圆睁,微昂着头望向眼前高大的男子。 第291章 少年风光,天下难容 “快要下雨了,我帮你收药材呀。” 癸雀展颜一笑,相当自然地走到窗边,拿起笸箩,动作敏捷,片刻功夫便收了满满一筐。 君莫离斜倚在院子中的海棠树下,看着他将收好的药材搬进屋子,一筐又一筐,来来回回,宛若出入自己家一般纯熟。 风,卷挟着微凉的雨滴,癸雀拉过兀自傻站着的君莫离,将他推进屋子,带上了门。 “谁让你进来的?这是我的屋子。” 尚未点灯,屋内一片昏暗,君莫离忽然想起凌云早先说过的浑话,竟觉一阵口干舌燥。 屋外狂风大作,雨势迅急,劈里啪啦的雨点抽打在窗棂上。 癸雀向前迈了一步,君莫离却猛地往后一退。 癸雀先是一怔,继而低低笑道:“哥哥怕我?” “哼,我可是东睦神医,岂会怕你?”君莫离站定,仰头瞪向他。 “是是,哥哥最厉害。” 他似是在哄小孩子,语气带着些许无奈,竟还有几分宠溺。让君莫离面上一热,质问的话一出口倒像是嗔怪:“你那晚究竟去了何处?” 癸雀似是早已猜到他会问什么,笑着反问:“哥哥觉得呢?” “你,你不会真的去了那腌臜之地?” 癸雀歪了歪头,恍然笑道:“春满楼我只去过一次,你知道的。” “我……”君莫离方要否认,猛地想起那日青峰让他去找花枝俏,癸雀大闹花满楼的事,不由一时语噎。 癸雀见他眸光躲闪,沉默了片刻,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我不在,君公子自是乐得逍遥,春满楼头牌伺候得你舒服么?” “你,莫要血口喷人,本公子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莫离气急,不由拔高了声音。 “呦,睿王竟如此体贴,派神医去青楼执行任务,怎么,给头牌也瞧瞧身子?” “癸雀!” 那英挺斜飞的眉宛若一柄冷箭,直直射在君莫离的心上。 冰寒的刃,炽热的血。 看着他那副嘲弄的神情,君莫离只觉一股巨大的失望席卷而来,一时间竟有些心灰意冷。 君莫离眼尾泛红,却并不想向他解  释什么。 等了他一个晚上,生怕他旧伤复发夜半无人觉察,可他眼中的自己,便是那副模样? 他竟还敢侮辱王爷…… 是,癸雀是成年男子,无论干什么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又以何身份那样质问他? 君莫离喉间一片酸涩,他的情绪什么时候被这小鬼左右了?是跟在他身后游历山川听他吟诗作对?还是出手救他与丛林劫匪生死大战? 当年为了救他,耽误了王爷的腿伤,若不是可可医术了得生挖腐肉拔箭,他君莫离便是东睦的千古罪人! 而自己的满腔真心不过是癸雀计划中的一环,甚至不惜故意伤在那些黑衣人手下来博取他的信任。 思及此,君莫离愈发委屈气闷,忍不住踹了癸雀一脚,那人却也不躲,挨了他一脚,又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 寒光一闪,在昏黄的室内分外惹眼。君莫离一愣,身子不由僵硬。 一柄明晃晃的匕首躺在癸雀手中,闪电骤然劈下,照亮了他的脸。 与唇边的笑意不同,他眉目间的阴鸷落在君莫离眼中宛若索命的幽魂,令他整个人都不禁绷紧,心脏狂跳。 他……自己只是踢了他一脚,他便起了杀心么? 君莫离脑海中不由回想起王爷的话—— “星沈阁暗探杀手众多……” “他若想杀你,不待你内力运转,脑袋便已滚上三圈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掌中蓦的多了个硬硬的物什。 “我知道,你怨我耽误了睿王的腿伤。”癸雀拉住他的手腕,将匕首对着自己,越靠越近,“你若不解气,便也挖我几刀,我与睿王便扯平了。” 君莫离尚在怔愣间,竟不由自主随着癸雀的动作刺向他的胸膛! 兔起鹘落之际,君莫离不及回答,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抓刀刃,急出了一身冷汗:“住手!你真的疯了!” 癸雀蓦地松开手,两道劲风飞出,火星一闪,屋内两排蜡烛亮起幽幽的光。 他似是方才醒过神来,那一派阴郁的眼眸中难得露出几分不知所措。他甩了甩头,好像要将脑海中所有的血腥阴暗通通赶出  去。 也曾少年风光,前程锦绣,却落得家破人亡,天下难容。 他自刀山血海中走出,一命换一命,一刀抵一刀,竟以为是天下最大的公允。 君莫离将匕首扔在桌上,胸腔起伏着,脸上布满愠怒。 他活了二十三年,从未遇到过如此极端的人,早先是为博自己同情,装作不谙武功,重伤在江湖混混手下,如今自己不过说了他几句,他一言不合便要自戕?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 “你出去!” “你受伤了。”癸雀拉过他的手,看着上面的血痕,眸光闪动,“我去找药箱。” 君莫离一声冷笑:“本公子用得着你么?” 癸雀顿住,如同被大人训斥的小孩子,无措道:“我……” “滚出去。”君莫离扯过绷带缠好伤口,再未看他一眼。 癸雀低声道:“你先进去,外面风大。” 君莫离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 癸雀望着他的背影,默默转身,走向疾风暴雨。 鸟鸣啁啾,大雨过后,天地被洗刷得雪亮,空气中似也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吱呀。” 君莫离推开屋门,伸了个懒腰。 霍地,他低下头,死死盯住蜷在门边的身影。 “你……你怎的在这儿!” 癸雀站起身,身子晃了一晃,展开笑颜:“哥哥。” 他身上的衣衫已被雨水浸透,发丝也有些凌乱,君莫离眉头紧蹙,他……莫非在这里坐了一夜?! 癸雀脸上泛着潮红,原本锐利的双眸似被水雾笼罩,他忽地向后倒去。 “癸雀!”君莫离忙冲上前扶住他,倒被高大的身体压得不由踉跄。 “该死的小鬼,我真是欠了你的!”君莫离口中骂着,费力地将他扶进了屋,自然无暇注意怀中人唇边的一抹得意。 三十六计,苦肉为上。 “哥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病了就好好躺着,讲什么故事,不听。” “那就不说了。” 君莫离接过药碗,搁在桌子上,又在他背后垫了块软垫。嘴上说着不听,却没忍住瞥了他好几眼,见他当真闭目养神起来,又止不住抓心挠肝的好奇。 第292章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君莫离推了床上人一把,故作矜持道:“你想说便说。” “可我累了。” “你!”君莫离觉得自己的耐性被反复蹂躏,刚要站起来不再理会他,却被一股大力按住。 “好嘛,怎么又生气了。”癸雀还有些委屈,“我说还不行嘛。” 君莫离刚要发作,癸雀便开了口,声音低沉柔缓。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孩儿。” “他的爹娘是武林中人,他却厌恶打打杀杀,偏爱读些诗书古籍。爹叫他扎马步,他倒好,偷偷跑去学堂,躲在窗边听夫子讲课。爹气坏了,把他揪回了家,娘却说,武夫老子还不准有个书生儿子?” 癸雀说着,笑了一声,不似往日一贯的讥讽,君莫离竟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些许怀恋与柔情。 “有一日,小孩从学堂溜回来,怕爹爹生气,就买了他最爱吃的芙蓉糕。小孩急着回家,一路小跑,不防摔了一跤,芙蓉糕被压扁在地上,和泥土混在一起,全碎了。” 君莫离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颇觉惋惜。 “小孩哭了,芙蓉糕没了,这下又要挨骂。一路上,他都在想,怎样才能悄悄溜进去,不让爹爹发现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到了家。” “然后呢?他爹罚了他没有?”见癸雀就此顿住,君莫离不禁接话问道。 癸雀淡淡一笑,声音竟有些沙哑:“没有。” “那便好,哪有爹爹不爱孩子的?” “是啊,他再也不会受罚了。” “他回到家,看见院子里都是血,两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啊!”君莫离惊呼,瞪圆了眼。 “小孩愣住了,他绕过那两具尸体,到处找着爹娘,却无人应答。邻居婶子家竟也空无一人。” “他怕极了,双手不住颤抖,终于鼓起勇气,将那两具尸体翻了过来。” 君莫离屏住呼吸。 “他看见……爹娘脸上血肉模糊,泥土都粘连在皮肤上,怎么都擦不掉,和芙蓉糕一样,哈哈。”他竟又笑了一声,笑声中有悲凉,有疯狂。 君莫离的心也跟着揪紧。 “碎了,全碎了!” 君莫离心中隐隐  有了猜想,只是看着他眼中的血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覆上他轻颤的大手,安抚似地捏了捏。 癸雀却如蓦然惊醒一般,反手抓住他,力道之大让君莫离不禁蹙眉。 “吓到你了?”癸雀眉目间竟是温柔的神色。 “没有。” “那孩子……后来怎样?” “后来啊,他被一户好心人家收养,终于可以去学堂读书,十四岁便考上了秀才。之后中了举人,进了京城,一路平步青云。” 这与君莫离起先的想象全然不同,不禁诧异地道:“这便……结束了?” “是啊。”癸雀拨弄着他修长的手指,常年炼药,他的指腹有着一层薄茧,“这个故事不好么?” 君莫离有些发懵,他总觉得,故事不该是这样的。杀害爹娘的仇人呢?不报仇了么?可当他看到癸雀那难得平和的面容时,这些话再也问不出口。 “哥哥,你的药好像要糊了。” “什么!”君莫离惊叫一声,腾地站起身跑向药炉。 癸雀望着他的背影,唇角渐弯,眉宇间却是化不开的残冷。 “当然,才刚刚开始呢。” “秦贵,过来过来。”辛者库太监总管吴公公一手掩着口鼻,另一手朝着正佝偻身子洗刷恭桶的老太监勾了勾。 老太监停下手中动作,用手背拂开面上散乱的灰白色发丝,昏黄的眸子里带着询问。 “叫你呢,赶紧滚过来。”吴公公兰花指一点,不耐烦地尖声呵斥。 这老家伙还以为自己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呢?装聋作哑倚老卖老。哼,当年自己可没少受他折磨,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他如今会落得如此不堪。 秦公公仿佛才看清来人,放下手中刷子,忙不迭小跑着过来,弓着身子赔笑道:“原来是吴公公,您今儿怎的得空来这儿了?” “这辛者库都归我所管,本总管哪儿不能去?”吴公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眼底写满了嫌恶,“明儿一早你跟着出宫一趟,记着不许乱跑,若是出了差错,小心你的狗命。” 若不是几个年纪小的太监都被派去打扫永安殿了,也轮不到他 这趟美差。 秦贵昏黄的眸子里亮光一闪,瞬间便消失不见,躬身道:“是,吴公公放心。” 翌日一早,几名太监随着采买的车子出了宫。 昨夜下了一场雨,天地灰蒙蒙一片,微凉的晨风吹动枝叶,木质车轮碾过泥泞的路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秦贵坐在车辕的一侧,用力呼吸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气味,这一年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里,整日与恭桶为伍,连喘气都是屎尿味儿。 赶车的小太监嘟囔着:“这鬼天气,怕是还要下雨。” 秦贵缓缓牵动了嘴角,苍老的面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他仰头望着天边慢慢涌动的乌云,心中暗自咬牙,下吧,下吧,来一场狂风暴雨,将这东睦皇宫淹没吧。 小太监瞥了一眼咧着嘴望天的秦贵,骂了句:“出个宫而已,又不是找对食,至于这般高兴,小心鸟屎掉进嘴里。” 话未落,秦贵用手胡乱抹着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干呕声。 一只鸟儿鸣叫着从头顶略过,飞上高空。 “哈哈哈!”小太监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掉下马车。 秦贵捂着嘴,面上憋得通红,费力地比划着路旁示意他停车。 小太监见他一脸痛苦,胸腔耸动着似是真要吐出来,低声骂了句:“腌臜东西。”勒住缰绳停下了车子。 前面的两辆马车慢悠悠行驶,并未发现后面这辆靠边停下。 车子才停稳,秦贵便捂着嘴踉踉跄跄朝着一颗大树奔去。 “呕!" 随着他肩头的耸动,一股酸臭随风飘来,小太监嫌弃地地骂了声:“腌臜东西!” 在他背过身子的刹那,秦贵飞快地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塞进了树旁的大石下。 那张皱纹纵横交错的老脸上浮起一抹欣慰的笑。 “你还磨蹭什么,前面的车子都走远了。”身后传来小太监不耐烦的催促声。 秦贵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佝偻着身子上了马车。 待车子嘎吱嘎吱走远,浓密的枝叶微微颤动,一道黑色身影凌空跃下,从石头下摸出瓷瓶,足尖轻点,连着几个纵越,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第293章 皇商选拔大赛正式开始 烈日当空,洒下一地滚烫的热浪,蝉儿躲在茂密的枝头高声鸣叫。 壹家欢高高悬起的红绸上,“皇商选拔大赛”龙飞凤舞的六个大字在阳光下烁烁生辉。 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真是稀奇,头一回听说皇商是公开选拔的。 “哼,你们不是说再不许本公子踏进壹家欢么?” 朱公子腆着肥硕的肚子咧着大嘴叉挑衅道:“今儿怎的不拦着本公子了?” 迎宾小二躬身笑道:“朱公子,今儿咱们酒楼被皇家征用,有这请柬的一律是贵客,您里边请。” “哼,算你小子聪明。” 朱公子肥胖的两指屈起在小二脑门弹了下,摇摇摆摆地朝里面走去。后面跟着的几名小厮刚想随着进去,小二伸手一拦:“诸位小哥,大赛有规定,没请柬的一律不许入内。” 小厮哪里肯依,吵吵着便要硬闯。 “王爷有令,违者斩立决。”两名侍卫从从门内闪身而出,明晃晃的剑横在几人面前。 朱公子脚步顿住,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却没敢再说话。 一楼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铺着鲜艳的红毯,五张长条桌上,摆着茶水和几碟精致的糕点。 台下宽敞的大厅中,挤满了前来参赛的商人。 云可羡站在二楼的拐角处,朝人群中看去,搜寻着楚亦寒的身影。 “小姐,楚公子怎的还没到?”墨柳蹙眉,悄声道。 “不急,再等等。”云可羡眸光落在朱公子不屑的肥脸上,暗暗握了握拳,哼,暂且让你嚣张一下,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皇上驾到——睿王殿下到,祈安郡主到。”小福子尖细的嗓音响起。 大厅内呼啦啦跪倒一片:“皇上万岁万万岁,睿王殿下、祈安郡主千岁千千岁。” “平身。”夜望轩一袭深紫色龙纹锦袍,紫金冠束发,少年天子不怒自威。 众人起身,唯有一人仍趴跪在地上,如一摊肥油蠕动着,口中不自觉发出“吭哧吭哧”的哼哼声。 “哈哈。”祈安郡主  忍俊不禁,捂着嘴笑出声。 夜望轩唇角勾了勾,只一瞬便恢复肃穆。 有两个小二过去用力扶起朱公子,他站直身子依然不断粗喘着,惹来一众目光。 墨柳偏过头,笑得见脸不见眼,大赛还没开始这肥猪便当众出糗,真是解气极了,可惜小欢去忙着开新店了,没有亲眼看到。 云可羡唇角微弯,眸光在瞥到门边那一抹颀长的身影时,不禁舒了口气。 就知道他定会来的,昨日备选的商品已然送至酒楼,她特意让人查了,楚亦寒的也在其中。 那日去丞相府,紫蔓还是没能憋住,将楚亦寒把自己关在庄子上借酒消愁的事告诉了她。 早已生根发芽的执念,纵使前尘如烟,依然灼烧着梦的火焰。 惟愿岁月可抚平一切。 “东睦国皇商选拔大赛正式开始,请各位参赛的商户到前排就坐。”台上身着朝服的广储司主事朗声道。 人群攒动,酒楼小二迅速在前面空地上摆放了一排椅子,一众参赛商客按照椅子上的名字逐一就坐。 “首先,选拔的是布匹。来人,将各位商户送选的云锦呈上来。” 有几名服饰统一的小二双手捧着乌木托盘上来。 “为公平起见,本次选拔采取不记名投票,也就是说所有参赛的物品均未署名,各位评审将桌上的木牌放在自己认为质量上佳的云锦盘中即可。” “好!”台下不知是谁拍手喝彩,迎来一片附和声。 小二捧着托盘依次从皇上、王爷、郡主面前躬身站好,待他们逐一看过投了木牌才转向台上的广储司两位主事。 “本次邀请的各位,皆是我东睦口碑良好的商户,未参赛者均可投票。” 众人盯着朝他们走来捧着托盘的小二,面上一片不可置信,什么时候皇家的决策他们也可参与了? “皇叔,这选拔大赛还真是有些意思,东睦的确该打破陈规了。”夜望轩扫视着台下一众情绪激昂的商户,侧首向夜幕辰低声道。 夜幕辰  点头,神色淡然,内心却波澜起伏。在大赛前,可儿制定了一份赛事流程,详细规划了每一步,她说只有做到公平公正,才可被大众认可。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皇叔,这又是可儿想出来的?”夜望轩摩挲着桌上的木牌,上面娟秀的小字看着有些眼熟,似是送南岳那副屏风上的字体。 不记名投票……也只有那个兰心蕙质的少女能想到了。 夜幕辰眸光一冷,沉声道:“叫皇婶。” 夜望轩一怔,眸中闪过异样的情绪,转而又恢复如初。 “云锦评选的结果已出,此件为质量最优。”主事指着木牌明显多于其他的布料,“这托盘底部标明了价格,将入选前三的做个比较。” 三名小二将托盘翻转,底部贴着的价格立时展现在众人面前。 “质量第一的价格竟然比其他两个低了一两银子?”祈安郡主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托盘惊喜地扬声道。 夜幕辰俊眉微蹙,祈安这孩子比轩儿还要大上一岁,眼看便要十七岁了,却无半点皇室应有的威严肃然。 自那次在丞相府与可儿结识,祈安便三天两头来壹家欢找她,听说今日的大赛,更是缠着他要当评审。 “若不是亲眼所见,朕还真不知单是这云锦便存在如此大的差距。”夜望轩冷哼,微眯的眸子寒光一闪。 台下前排的几名参赛商户面色皆是一白,强自镇定地坐着,心下却早已惴惴难安。 “显而易见,这块云锦无论是质量还是价格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主事双手托起布料,朝着台下扬声道,“下面再进行绫、绸、缎、麻布的比较。” 环节按部就班地举行着,一套程序下来,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 “布匹的选拔结束,综合看此商户送选的质量价格最优,此人获得皇商资格。”主事指着一叠布料高声宣布。看書喇 夜望轩审视的眸光扫视着台下坐着的一排商户:“朕想知道,这是哪家的?” 第294章 皇商迭代,公主回宫 一道身量颀长的男子躬身抱拳,声音清越:“启禀皇上,是草民的。” “楚公子?” 夜望轩挑眉,眼角的余光下意识瞟了夜幕辰一眼。 夜幕辰眸光微敛,面上一派淡然,看不出喜怒。 “继续吧。”夜望轩庄肃道。 “遵旨。”主事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下面要选拔的药材商,将备好的人参呈上来。” “小姐,楚公子当选了。”墨柳眸光放亮,悄声道。 云可羡面色平静,点了点头,似是早已料到一般。 “小姐,您说那猪头落选了,会不会当场气死?”墨柳侧头,附在云可羡耳边,笑着道。 “要不是这次大赛,他如何能进来咱们壹家欢?也不知他家是如何喂养的,奴婢小时候见过庄子上过年杀的猪,都没他肥。”墨柳气他对小欢不轨,出言也毫不客气。 “噗嗤。”云可羡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 “哐当!”忽听楼下一声闷响,接着便是几声低呼。 墨柳眼尖,指着楼下一脸惊骇,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您看,真的是他!” 她话音才落,那朱公子便歪倒在地上,还险些砸了身侧的一名商户。 天下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云可羡唇角微勾,黑眸轻眨,视线落在夜幕辰宽大的衣袖上,了然地垂首一笑。 夜望轩盯着躺倒在地上的朱公子,眉头微微蹙起,沉声道:“出了何事?” 小福子从他身后绕过来,朝台下近距离瞧了瞧,躬身道:“启禀皇上,此人是先前的布匹皇商,估摸是落选了,心急之下晕了过去。” 夜望轩眸光一凝,话声中透着几分无奈:“将他参选的布匹呈上来,朕倒是要瞧瞧,排在了第几?” 小福子应了声,急急走到一旁的桌子边,翻看着一字排开的托盘,将里面标注的字条取出。 “第四?” 夜望轩将盘子里仅有的几个木牌紧紧抓住,手指由于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厉声道:“连前三都不曾进,这就是你们给朕选的皇商?”看書喇 若是他未记错,这朱家两代都在为皇  廷供货。 如今一看,价格高昂,质量却与首位差了一截。 倘若没有这次公开选拔,国库中的银子都得白白流向他朱家了! 夜望轩面容威严,周身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夜幕辰眸中划过一抹柔和与欣慰,只一瞬便又恢复冷冽。 “微臣惶恐!”三名广储司主事忙跪地磕头。 “其余之事回宫再议。”夜幕辰低声道。 夜望轩点头:“先起来吧,要是再有疏忽,朕饶不了你们。” 三人暗自吁了口气,忙磕头谢过。 一个时辰后,比赛结束,分别选出了布匹、药材、米粮、蔬菜、肉类等品质优胜价格得当的商家作为本年的皇商。 阿坤出去招呼了朱家的小厮们,进来将朱公子抬了出去。 商户们早在几日前便预定了雅间,酒楼今日不对外,却也座无虚席。 夜望轩将几名入选的皇商留下,在二楼的雅间中逐一召见。 “楚公子,朕想知道,同样是云锦,你的因何能胜出?既是质量上乘,价格高些才对不是么?” “回皇上,草民的云锦之所以价格低,是因没有牙人从中牟利,每一步都是经过草民多次尝试,才有了今日的质量。” “哦?说说看。”夜望轩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养蚕,草民在依山傍水处种下桑树,以鸟粪为肥料,用山泉水灌溉,有专人在晨间为蚕儿吹奏乐曲,吐出的蚕丝色泽光亮,手感细腻润滑。” 楚亦寒的语气风轻云淡,可说至自己擅长之处,整个人都散发着自信的光华。 “小姐,似乎好久都未见悠悠了。”墨柳想着朱公子出糗的场面,颇觉畅快。 “悠悠,她并非京城人氏,许是回家了。”云可羡脑海中不由浮现起那个明艳大方的少女,心下诞出几分不舍的情谊。 “清蒸鹌鹑一品,花菇鸭掌一品,鸡丝银耳一品,明珠豆腐一品,玉笋蕨菜一品,四喜饺一品,莲子糕一品,八宝膳粥一品……” 南岳凤栖宫内,端宁皇后坐于紫檀木扶手椅上,约莫三十七八岁的  年纪,打扮得并不如何华贵,耳上戴了串垂珠坠子,莹白玉润,更衬得肌肤胜雪,端庄清雅,秀美的眉目间却隐隐笼着一层愁云。 “皇后娘娘,用膳了。”方嬷嬷恭敬地站在一旁。 “嗯,你也下去吧。”端宁皇后幽幽一声轻叹。 “娘娘。”方嬷嬷目露关切,“襄愉公主与翊王殿下同行,娘娘莫要太过忧心,伤了自己的身子。” 端宁皇后又是一叹:“本宫如何不急,悠悠自小便古灵精怪,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本宫原本只当是小孩子玩闹,便也由着她去。可这回,她竟悄悄溜出了宫,一走便是三个月。” 方嬷嬷宽慰道:“娘娘放心,有翊王殿下在,公主定然平安无事。” 皇后眉间愁云未散:“本宫这个为娘的,竟弄丢了自己的女儿,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皇上。” 方嬷嬷余光一花,抬首不由瞪大了眼,却在收到示意时将口中的话吞了回去,任那道水绿色的身影渐渐靠近。 “母后!” 端宁皇后正凝眉深思,猝不及防的一声叫喊将她吓了一跳,肩头猛地一抖。 “啪。” 筷子被碰掉在了地上。 岳悠悠无辜地一吐粉舌,上前搂住端宁皇后,将一个细腻油润的白玉手镯送至她眼前:“母后——看看儿臣送您的礼物!” 端宁皇后板起脸,侧首睨了她一眼。 “母后——”岳悠悠拉长了声调撒娇,“看看嘛看看嘛,儿臣好不容易在东睦寻到的。” 端宁皇后眉心一蹙,方嬷嬷会意,将门关好,守在殿外。 “你,你当真去了东睦?” “是呀。”岳悠悠扬脸一笑,“怪不得哥哥魂牵梦萦,东睦的糕点可好吃了!” “住口!”端宁皇后忽然喝道。 “母后?”岳悠悠一时呆住。 “你可知,你离开这些日,皇上有多么着急?怜妃庄妃数次说及此事,都被皇上压下。”端宁皇后压低声音,训斥道,“南岳公主私访东睦,不但于名节有损,若为有心人抓住话柄,你,翊儿,还有本宫,都将永无宁日。” 第295章 使团回朝,公主落难 “我……”岳悠悠只是临时起意,并未思虑过多,如今听母后之言,方觉此事严重,不由一时讷讷。 “本宫今日所言,望你当真听了进去。”端宁皇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眸中怜爱被一贯的端庄所遮蔽。 “母后,儿臣知错了。”岳悠悠垂下头,眼角却不由瞥向那一桌晚膳,喉间动了动。看書喇 端宁皇后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无奈地道:“还未用膳?” “嗯嗯。”岳悠悠忙不迭点头。 “坐吧。” 端宁皇后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数月不见,悠悠竟还圆润了些,面色粉扑扑的,一张鹅蛋脸也愈发娇美可爱。 皇后眼眸漾出一丝宠溺,将一个四喜饺夹入她碟中,皓腕上,白玉手镯在日光下散发出莹莹光泽。 “慢着些,嬷嬷教的规矩都忘了么?” 岳悠悠颇为餍足地笑了笑,含混不清道:“真好吃……母后,你也吃。” “王爷,皇后懿旨,襄愉公主禁足一月,抄写《女诫》五十遍,皇后管教不严,自请罚俸半年。”莫不平禀道。 “呵。”锦王眉眼一弯,“不愧是皇后啊。” “王爷,皇后此举看似在责罚襄愉公主,实则却先下手为强,好叫旁人无从置喙。”莫不平道。 “皇后做事,向来是无可挑剔的,怎奈生出了六弟三妹这般只知玩乐的子嗣。”锦王望着殿外的莲池,瑞凤眼一眯,“不过,本王这六弟,近年可颇为勤勉呢。“ “姜长老,你如何看?”锦王目光一转,射向那道清俊萧疏的身影。 姜念行面似寒潭,波澜不现:“翊王自入朝参政以来,确与其往日行事不同。” 莫不平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王爷,皇后此番管教失责,若襄愉公主当真有何闪失,皇上自是要问罪,而同行的翊王,也脱不了干系。” 锦王轻笑:“是啊,谁知三妹这一路上,有没有遇上心悦的男子呢。” 襄愉公主在东睦失贞,这是何等样的耻辱,皇上雷霆盛怒,对皇后  与翊王定然是重大的打击。 处子失节,公主落难,这岂非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最乐意瞧见的戏码?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百口莫辩。 到那时节,真相如何,又有谁会在意? “姜长老,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吧,莫要辜负本王对你的信任。”锦王言道。 莫不平一怔,本以为如此美事定会落在自己头上,王爷怎会交与姜念行? 他想着襄愉公主娇艳灵动的姿容,瞥了姜念行一眼,眸中一缕妒恨划过。 姜念行颔首:“是。” 几片浮云淡淡遮住月光,婆娑的树影隐匿在青石板下。 兰昭宫晚荷苑内,只闻少女均匀悠长的呼吸。 一道颀长的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床头,静默良久。 层云渐渐飘散,清辉泄入窗棂。 姜念行望着她难得娴静的睡容,双睫轻敛,如同天上被云雾翳避的星子,他眸光微黯,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修如梅骨的手,一点一点掀开少女轻薄的衣袖,一颗鲜红的守宫砂静静躺在光滑白净的手臂内侧。 竟有些刺目。 姜念行自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瓶子,仿佛有片刻挣扎,可是很快,几滴液体便落在了那点朱红上。 他收回药瓶,又看了床上之人一眼,将衣袖缓缓拉下,妥帖地掖好被角。 却在此时,听到了一声懵懂的呓语:“师父……” 那双持剑纵横、稳如磐石的手霍然一顿。 “师父,再让我睡会儿,就一会儿……我一定好好练功……” 姜念行看着少女微微撅起的唇瓣,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阴影,眉心浅浅蹙起,似是在哀求。 他眸间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轻应道:“好。” 岳悠悠朦胧间得到承诺,心中一松,翻了个身,安然睡去。 御书房内,一派庄肃气氛。 龙椅上的男子约莫五十上下,天蓝色长袍上绣着嘲风瑞兽的图案,金冠束发,墨眸高鼻薄唇,颌下一缕黑须,瞳仁中闪烁着犀利与惊疑,端的是不怒自威。 “父皇,  此事定是有人嫁祸于儿臣,望父皇明鉴!”岳衡跪在地上接连磕了三个响头,额间冷汗涔涔。 “父皇,大哥又怎会伤害六弟?父皇莫要落入奸人之计!”岳铭也扑通跪在一旁。 南岳承顺帝面色一沉,却并未理会二人:“姜念行,你继续说。” “是,卑职赶到时,翊王殿下已受了几处伤,阁主伤重,暂留东睦医治。”姜念行垂首道,“卑职未能护翊王殿下周全,请皇上责罚。” “嗯,朕收到癸雀的信了。”承顺帝眉宇一皱,“你执掌阁内刑狱,自行领罚罢。” “是。” 承顺帝看向翊王,眸中不觉带了几分关切:“老六,伤到了何处?可好些了没有?” “让父皇忧心了,儿臣不过是皮外伤,再将养些时日便可痊愈。”翊王道。 若此话让癸雀听到,定然会翻个大大的白眼。 遇上刺杀这等事,即便是安然无恙也得装作踉踉跄跄,如此才会引起皇上重视,遑论翊王所受之伤着实不轻。 翊王眸光纯正,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二人,开口道:“父皇,大哥一向待儿臣很好,儿臣相信,此事并非大哥所为。” 他话音方落,在场者除姜念行外,皆是一怔。 岳衡不禁动容,他与六弟相差十余岁,平素并无甚私交,想不到他竟会当着众人的面为自己说话。 岳铭眼瞳微缩,不知在想些什么。 承顺帝龙颜稍霁,看向翊王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柔和:“此事便交由大理寺彻查。” “皇上。”总管太监林继走上前来,在皇上身边说了什么。 翊王桃花眸蓦然放大。 “啪!” 承顺帝突然拍案而起,面露怒色,一撩龙袍,匆匆走了出去。 翊王紧随其后,姜念行眸光微动,也随之而去。 “摆驾兰昭宫——”林继忙高声喊道。 正值初夏,兰昭宫晚荷苑内暗香浮动,池中菡萏亭亭玉立,水间金鱼倏忽隐现,绿柳随风轻摇,煞是清静雅致。 可如今,晚荷苑却是一派沸反盈天。 第296章 睿王终于定亲啦 “皇上驾到——” “臣妾给皇上请安。” “儿臣给父皇请安。” 承顺帝坐在上首,眉头深深拧起,威严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庄妃、怜妃、勤妃等一众妃嫔,最终落在皇后身上:“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端宁皇后眉目含忧:“皇上,臣妾也是方才至此,只闻是悠悠出了事。” “那你们呢,你们都是来干什么的?”承顺帝看向围观的妃嫔,沉声道。 “皇上。” 怜妃缓缓向前一步。只见其约莫四十岁出头的年纪,肤色雪白,眼尾生得略弯向下,颇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态,眼角处淡淡的几丝细纹,仿佛常含笑意。 “皇上,方才臣妾来看望泱泱,恰巧见着襄愉公主与泱泱在剥莲子吃,襄愉公主一向率性洒脱,臣妾也着实喜爱,只是……” 怜妃眼波潋滟,顿了顿道:“不光是臣妾,宫女们也都瞧见了,襄愉公主的手臂上……并无守宫砂。” “啊!”勤妃惊得轻呼出声,捂住了唇。 端宁皇后面上一白,身子猛地一晃,方嬷嬷急急搀住。 翊王桃花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方要开口,姜念行低咳了两声,面上仍是沉静从容的模样。 翊王眉峰紧蹙,隐在袍袖下的拳头青筋毕现,却终究未发一语。 “臣妾心知此事重大,本想请教皇后,却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宫人传了出去,若是有损襄愉公主清名,那可如何是好?”怜妃语声微颤,似是颇为自责。 承顺帝面色愈发难看,森冷的眸光射向他以往最为宠爱的公主,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儿臣的守宫砂,确实不见了。” 岳悠悠小脸紧绷,却毫无羞愧之色。 众皆哗然。 “父皇,三妹方才说,或许是不慎蹭掉了。” 荣恪公主岳泱泱着一袭鹅黄烟罗衫,恭敬地福了一礼。 “这……怎会蹭掉?” 殿内响起小声的议论。 怜妃瞥了一眼皇后失态的神情,柔声道:“皇后娘娘莫要太过担忧,保重凤体要紧。” 端宁皇后神色凝重,并未答话。 “襄  愉,你来说。” 听到这声“襄愉”,端宁皇后心下一震,皇上一向宠爱悠悠,未曾用过这般冷硬的口气,何况还叫的是封号,更显得冷漠疏离。 “父皇,儿臣昨晚沐浴时守宫砂还在,今日不知为何不见了。” “胡言乱语!”承顺帝猛地一拍桌子,龙颜布满寒霜。 “襄愉公主莫要说笑,守宫砂又不是胭脂水粉点就,怎能说不见便不见了?”怜妃抿唇一笑。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岳悠悠横了怜妃一眼,却在人群中看到了翊王的身影,小嘴忍不住一撇,忙用力咬住下唇,移开视线。 姜念行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委屈、疑惑、难过、倔强、坦然,在那张平素骄傲飞扬的小脸上浮现。 他只是一直看着,静默的眸光落在岳悠悠纱裙遮覆的手臂上,久久不曾移开。 翊王忧急万分,可接触到姜念行平静的神色,心下也蓦的清明了些。 悠悠绝不会做下那等事,这显然是有人刻意栽赃。 深宫中的公主又会对谁造成威胁? 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翊王心下一寒,此事若自己出面,便是刚好入了圈套。 可是悠悠……那双桃花眼中划过几分怜惜与不忍。 刺杀、诬陷……接下来还有什么? 端宁皇后霍然起身:“皇上,悠悠虽顽皮,却从不曾做出有损皇家颜面之事,望陛下查明缘由,还悠悠清白。”说罢重重跪倒在地。 承顺帝的脸色更加沉凝,犀利的眸光越过皇后,与岳悠悠对视。 “传朕旨意,襄愉公主自幼任性妄为,罔顾礼法,多年来不思悔改,不聆教诲,今夺其封号,送至赏心园抄习佛法,谨以修身。无朕旨意,不得擅离。皇后管教不严,罚俸一年。” “喳。” “皇上……”端宁皇后喃喃。 承顺帝毫无留恋,拂袖而去。 晚风乍起,木叶翻动,柳枝在风中摇摆,窸窸窣窣,宛若一声声轻微的叹息。 苏合香自青花缠枝熏炉中袅袅腾起,清香缕缕,飘散在凤栖宫正殿。 端宁  皇后双眉间似有难以抚平的丘壑,身子靠在紫檀木扶手椅上,卸去了平日的端庄自持,清雅的面容上满是自责与忧虑。 “母后。” 翊王强自压下心中纷乱,柔声安抚道:“悠悠性子跳脱,在宫中向来甚觉憋闷,赏心园风景秀丽,正值菡萏花期,莲子饱硕,绿柳成荫,她定不会委屈了自己。” “嗯。”端宁皇后舒了口气,眉梢渐柔,“皇上以往也甚喜爱她那古灵精怪的模样,成日跑跑跳跳的,哪里像个公主呢。” “母后放心,儿臣会尽快查明真相。”翊王眸中一片决绝,“父皇知他错怪了悠悠,定然会加倍疼惜。” “翊儿,你可知,他们为何要如此对付悠悠?”端宁皇后话锋忽地一转。 翊王双睫一颤。 他心中早已隐隐有了猜想,只是顾念手足之情,不愿捅破那层影影绰绰的窗户纸,将真凶全然暴露在眼前罢了。 端宁皇后认真凝视着那微蹙的眉宇,缓缓道:“争与不争,愿或不愿,有些事,需得你自己权衡。” 翊王霍然一顿。 东睦京城街道上人声喧沸,人群一股脑地向南街涌去。 “啊呦!”抱着孩子的妇人被撞得跌坐在茶摊旁。 “对不住对不住!” 撞了人的小姑娘只留下一声轻飘飘的道歉,便疾跑几步紧紧跟上人潮,生怕被甩在后面。 茶摊老板娘扶起那妇人,端上一盏淡茶:“妹子是外城来的吧。” “多谢姊姊,我是随夫君来京城做些营生。”女子茫然地看向涌动的人潮,“这是……” “你还不知吧,这是东睦的喜事啊,睿王爷定亲啦!” 老板娘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若不是叫这茶摊绊住了身子,恨不得亲自赶去沾沾喜气。 南街将军府,正红朱漆大门难得敞开着,十几个精致华美的剔红并蒂莲雕纹宝盒接连被捧了进去。红漆描金鸳鸯戏水纹大衣箱由两名侍卫抬下马车,金辉一映,华贵万芳。 附近街巷围了不少探头探脑的百姓,交头接耳,朝里张望着。 第297章 七夕与尔度良宵 “睿王真的定亲了?” “那可不,这定亲聘礼都抬到将军府了!”看書喇 “睿王这些年都孑然一身,有意接近他的那些女子,还未碰到衣角便被摔了出去,轻者受些皮肉之苦,重者断手断脚也是常有。”围观的少女压低了声音,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做了个截断的动作,“不瞒姊姊说,我还以为他是……” “你这小妮子莫要胡言。”年长的婶子剜了她一眼。 “与睿王定亲的是将军府哪位小姐?”一瘦高的男子好奇道。 “听说是五小姐。” “五小姐?”绿衫少女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道,“将军府这几月接连有人闹事,都是因为五小姐,睿王怎敢娶她?” 语声中颇有几分不甘。 “是呀,王家闹事那回,我和徐姊姊也瞧见了,那个五小姐可真是伶牙俐齿,厉害得紧呢!” “睿王孤身多年,何样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如今怎会娶这样泼辣的女子为正妃?” “哼,我瞧你们就是拈酸嫉妒,那回我也在场,五小姐琼花玉貌,神清骨秀,出尘脱俗,真是令人一见难忘。”书生模样的青年悠然神往。 一派沸反盈天之中,一声消沉的喟叹湮没其间。 “得此佳人,夫复何求啊。” 章显德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街巷尽头。 “陈婆子……外面……怎……这么吵……” 福寿居内的床榻上,蒋氏灰白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眼珠昏黄呆滞似死鱼,缓缓侧着头,尽力朝窗外喧嚣处张望。 陈婆子目光复杂,站在塌前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神情中恍若带了一丝怜悯。 “是睿王的定亲礼到了。” “什……是……是……五……”蒋氏空洞的眼瞳骤然放大一瞬,枯瘦似树根的老手颤颤巍巍抬起。 “五小姐与睿王定亲了。”陈婆子脸上闪过几分不耐,接过道。 “她……她……”蒋氏张着嘴,舌头似是陡然僵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夫人该歇息了。”陈婆子转身出了门。  城西一处荒废的民居内,两道锦衣玉带的人影与这蛛网遍布的内堂颇不相称。 “啧,定亲了。”男子漫不经心地道。 “他知道么?”女子娇语萦萦,不似少女的婉转清甜,而是带了几分成熟妩媚的味道。 “谁知道呢。”男子笑了一声,琥珀色的瞳眸在日晖下闪了一闪。 “我们的日子定下来了么?”女子问道。 “那自然是越快越好了,他可有些等不及了呢。” “呵,你如此做,你那小美人不会动怒?”女子媚眼如丝,娇笑道。 “他呀。”男子语声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哄哄就好了。” “真是稀奇,你这恶棍也有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 “好了。”男子重归肃穆,眸光阴戾,“只一次机会,若失手,你知道后果。” “呸!少拿你阁主的派头压人,老娘又不归你统领。”女子啐道。 一个个精致华贵的箱子被相继抬进了碧竹苑。 “小姐,回礼已备好了。”墨柳转头悄悄抹了抹眼角。 “傻丫头,怎么哭了?你家小姐还没出嫁呢。”云可羡眼眸中满是温柔笑意。 “奴婢……奴婢是为小姐高兴。”墨柳吸了吸鼻子,也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好啦,你与青峰也快了,成亲的时候可不要哭成小花猫了。”云可羡刮了刮她小巧的鼻,调笑道。 “小姐又取笑奴婢!”墨柳扭了扭身子,故作不依,却止不住上扬的唇角。 “过几日爹爹也应收到信了,我们先斩后奏,也不知爹爹会否生气。”云可羡透过窗棂,望向北方。 “小姐终于觅得良缘,将军为您高兴还来不及呢。”墨柳抹干泪花,随着云可羡的目光,遥望向寒风凛冽的北疆。 月华如水,轻柔似薄纱般倾泻而下,华灯齐放的街道两旁,停靠着一排排雕饰华丽的马车。 晚风轻拂,罗绮飘香,街市上人声煊沸热闹非凡。 茶楼酒肆灯火通明,路边空地上摆满了货摊,小贩的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  小姐,您快看,糖葫芦。” 墨柳欠着脚尖,目光透过人群,指着不远处草耙上插着的一串串染着白霜的糖葫芦,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云可羡轻点下她的小鼻子,塞了个荷包给她:“小馋猫,去买吧。” 墨柳一脸欣喜地接过,嘱咐她在此等候,挤进了人群。 云可羡轻笑着摇头,忽觉身后有人靠近,顿生警觉,才一转身,便撞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为何不等我?”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丝丝暖意。 “你不是去陪皇上了。”云可羡仰起皓月般白嫩的小脸,压低了声音,灿若星辰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向他。 夜幕辰不语,拉着她的小手避开拥挤的人群,朝着路边走去。 “墨柳还在前面。”云可羡轻拽了他的手臂,蹙眉道。 “青峰在,她丢不了。”夜幕辰刀削斧刻般的侧脸在灯火掩映下愈发俊朗逼人,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里漾着一抹温柔。 “你这是要去哪里?”云可羡被他拉着穿过挨挨挤挤的人群,走向一处幽静的角落。 话音未落,云可羡只觉腰间一紧,身子悬空而起。 待她回神,已然站在屋顶的瓦片上。 “为何要来这里?”云可羡仰望着天际边闪烁的繁星,眸光流转。 “安静。”夜幕辰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温热的唇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乞巧节要的不就是热闹么?”云可羡弯唇,漆黑的眸子氤氲在一团柔和的光影中泛着迷人的光泽。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夜幕辰双手紧了紧,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牢牢嵌入自己的怀中,埋下头深深吻住了她。 “唔……” 云可羡猝不及防,挣扎着想要推拒,唇被噙住,只发出一声破碎的低吟,其余尽数淹没在如火般的深情中。 心似擂鼓,在虚无中渐渐失去气力,纤细的双臂缠上他坚实的窄腰。 月影下,群星灿烂的银河之上,一双紧紧相拥的人儿,倾尽一世温柔,前尘如烟,燃烧着爱的炽焰。 第298章 我是来自异世的一缕魂魄 微凉的风在如水的夜色中穿袖而过,墨发飘飞扬起淡淡甜香,云可羡混沌的脑袋有片刻的清醒,她想说话,可呼吸被剥夺。 她握起小拳头轻轻抵在他胸前,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夜幕辰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住她小巧的拳头,用力加深了这个吻,片刻才恋恋不舍地从娇嫩的红唇上离开。 云可羡似是干涸的鱼重回水中,微微张着唇急促地呼吸。 夜幕辰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 “笑什么,快点带我下去。”云可羡双眸圆瞪,气鼓鼓地指着下面热闹的街市,语声中却溢出些迫不及待的兴奋,“这是我来古代第一次参加乞巧节呢。” “古代?”夜幕辰墨眸中腾起疑惑,盯着她水润红肿的唇,似是在思索什么。 云可羡一怔,晃了晃有些迷糊的脑袋,避开他的目光:“我是说,很多年没过乞巧节了,还是小时候母亲领我和哥哥……” 脑袋里浮现出叶凝烟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中,小可儿指着摊子上的糖人儿,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夜幕辰深深地凝视着她,不知为何,心中腾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人影飘飞,他单手揽着怀中的女子,一跃而下。 纵使他不喜热闹,可儿喜欢,他便陪着。 云可羡心下隐动,她并不想刻意掩藏,却是不知如何向他说起。 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夜幕辰宽大的袍袖下是二人紧紧相牵的手。 街边的摊子一个紧挨着一个,针头线脑、瓜果糕点、胭脂水粉、首饰挂件,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巧果,刚出锅的巧果!”稚嫩的叫卖声夹杂在一片高高低低的吆喝声中。 云可羡举目望去,不远处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蓝底红花粗布裙子,面前大大的竹篮里装满了炸至金黄的巧果。 “我饿了。”云可羡晃了晃手,停住脚步。 “回壹家欢吧,这里的食物不干净。”夜幕辰顺着她的眸光看去,瞥见篮子外面的油渍时,英挺  的剑眉微微蹙起。 “无妨,偶尔吃一次嘛。”话毕,云可羡已然拽着他朝小姑娘的摊子前挤过去。 夜幕辰无奈,他又如何不知云可羡心意,正值乞巧节,巧果家家叫卖,她不过是想要照顾小女孩的生意罢了。 “还不错诶,你也尝尝。”云可羡将裹着巧果的纸包递到他唇边。 夜幕辰就着她的手将剩下的巧果一口含住,胡乱嚼了两口咽下,伸手入怀拿了张银票出来。 “等等。”云可羡按住他的手,从荷包中拿了二两银子递给小姑娘,指着摊子不远处蹲着的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姐姐将你的巧果都买了,你拿去送给那边的孩子好不好?” 小姑娘愣怔了片刻,接过银子重重地点头,提了篮子朝着小乞丐的方向而去。 夜幕辰眸光微动,望着手中百两的银票,若有所思。 “这个给你。”云可羡从袖袋中掏出来一个绣着双鹤齐飞的墨蓝色荷包。 夜幕辰眸光深邃,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可儿送我的定情信物?” 云可羡白嫩的小脸染上一抹红霞,在灯火掩映下耀如春华:“里面有些散碎银两。” 夜幕辰伸手接过,挂在腰间,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递给云可羡。 云可羡仰起小脸,眼底划过一抹诧色:“这是什么?” “定情信物。”夜幕辰低声道,打开锦袋从里面拿了根金镶羊脂玉的簪子,侧身插在云可羡绾起的发髻上。 簪子上的金色祥云烁烁生辉,垂下的几缕碎玉在她鬓边微微晃动,映得一张小脸愈发光艳逼人。 夜幕辰盯着她娇嫩的粉唇,敛下心中躁动,重新牵起她的小手,随着人流向前。 “若我不是云将军的女儿,你会如何?”她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道。 脚步一顿,夜幕辰侧头看向她,幽深的眸子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只知道你是我的王妃。” 云可羡只觉心中一暖,深吸了口气悠悠地道:“其实,我  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是来自异世的一缕魂魄。” “魂魄?” 夜幕辰突然顿住脚步,高大的身影将娇小的她完全罩住,眸光幽深宛若暗夜里的鹰,周身散发着傲视天地的霸气。 “很吓人,是吗?” 云可羡面上浮起一抹虚无的笑意,眸光却渐渐聚起一层如烟的薄雾。 心似刀割,划出一道道不见血的伤痕。 或早或晚,总要坦白的。 “怕什么?无论如何你是本王的女人便够了。” 是妖是鬼,是仙是魔又何妨?他的王妃只能是眼前这个叫可儿的女子,这辈子上天入地,他都会追随到底。 “吧嗒。” 两滴似珍珠般晶莹的泪,沿着云可羡莹白的小脸缓缓滑落,滴进她紧抿的红唇上,还没来得及品尝那淡淡的咸涩,便被一只粗粝的指腹轻轻拭去。 “舅舅,小舅母,你们怎还在这里?赛巧快要开始了。”祈安郡主挤过人群,压低了声音急急道。 云可羡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心情,便被夜幕辰拉着向前,温热自掌心一路蜿蜒而上,她的心暖暖的。 “舅舅,你先去逛逛,我带小舅母上去。”祈安郡主压低了声音,指着前面的结彩楼。 夜幕辰点头,深邃的目光落在云可羡娇俏的小脸上,不舍地放开手,低声嘱咐道:“照顾好她。” “好,放心吧。”祈安郡主揽过云可羡的肩头,附在她耳边道,“小舅母,舅舅何时变得如此啰嗦了?” “噗嗤。”云可羡轻笑出声,转头朝着夜幕辰低声道,“你去壹家欢等我。” 夜幕辰点头,目送着两个女孩手拉着手上了结彩楼,久久未动一步。 刚一进去,紫蔓便小跑着迎上来:“郡主,可可,去那边。” 室内皆是十几二十精心装扮过的女子,衣香鬓影环佩叮当,三五成群好不热闹。 穿针七巧已然开始了,三人找了个靠前的位置落座。 台上的两名女子正手执五色彩线和连续排列的九孔针,借着月光,手指灵动地穿针引线。 第299章 乞巧夜难宁 “你们听说了么,睿王殿下前日和将军府的云五小姐定亲了。” “不仅听说,我还亲眼瞧见,将军府门口停着的十几辆马车,一箱箱的礼品抬进去,那排场,真真是羡煞旁人。”另一女子啧啧赞叹道。 “人家云五小姐国色天香,兰心蕙质,你我这等姿容哪里能比得上。” “这倒是,壹家欢名震京城,光是那形状各异的巧果便有十多种馅料,红枣花生莲子馅叫早生贵子,桂花鲜肉莲藕馅名为富贵相连,荷叶梅菜酱肉馅叫和和美美。” “啊?莫说是吃过,听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那云家五小姐是如何想出来的。” “这还不算什么,绣坊推出了七夕新品,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套装床品、丝帕、团扇、香囊,花样绣工精致新颖,前日我买便了一套,铺上着实好看得紧。” “还有那情侣装,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还有还有,云家工艺坊出了一款情侣杯!” “好了好了,咱们也去穿针吧,待会儿我请你们去壹家欢吃巧果。” 衣着鲜亮的少女们哗啦啦上了台。 “小舅母,那些点子都是你想出来的?”祈安郡主双手托腮,歪着小脑袋,晶亮的眸子里满是崇拜。 听到这声小舅母,紫蔓心下轻叹,不由想起自己那一根筋的表哥。 听到可可定亲的消息,他给家中留书一封,第二日便去了南岳国。 “只是一些小小尝试。”云可羡把玩着腰间的香囊,轻笑道。 “她们说的情侣装,就是你与舅舅穿的这套吧?”祈安上下打量着云可羡,眼底划过一丝惊艳。 只见她一袭月蓝色长裙,胸襟袖口用金银两色绣着朵朵云纹,裙摆处是两只在云层中展翅腾飞的白鹤,腰间的锦带上悬着个同色香囊,三千墨发梳成飞仙髻,原本只简单插了根银镶蓝宝的步摇,配上夜幕辰的那根祥云金镶玉流苏簪,浮翠流丹贵气天成。 夜幕辰那墨蓝色袍子上的云  纹白鹤与之如出一辙。 祈安虽并不知情侣装为何物,可从刚刚几个女子的话中也隐约猜到,这定然就是她们口中的情侣装。 “嗯。”云可羡也不矫情,落落大方地承认,“等你们找到如意郎君,我也设计几套,包君满意。” 纵然祈安再不拘小节,闻言也不由面上一热。 紫蔓更是娇羞得垂下了脸。 “遇到心仪的,便相处试上一试,若是憋在心里,人家又岂会知晓你的心意?” 二人抬眸,直直看向她,心中一时掀起惊涛骇浪。 身为女子,遵从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相授受那是要受人耻笑的。 “不对么?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爱你的人自会理解你。” 明明是她们当中年龄最小的,说出的话却让她二人一时心摇,不禁凝神细思。 紫蔓心中触动百感交集,想起父亲与母亲相识之初那般恩爱,后为了权利不得不让血玲珑进门,二人险些分崩离析,若不是可可,她姚家哪里有今日? 思及此,她拉着云可羡的双手:“谢谢你,可可,你的话我都会记住。” 云可羡眨着眼睛,微感诧异。紫蔓这是怎么了? “你们还记得那个刘璃么?”紫蔓岔开话题,“前些日子通政使被查出公然收受贿赂,已调离京城带着全家到七风镇任职。” “七风镇?东睦极北苦寒之地?”祈安郡主倒吸一口凉气,眸中却浮起一丝畅快。 那日刘璃当着众人的面辱骂小舅母是妖女,以舅舅的性子岂会任由她污蔑?若没有刘璃,那通政使的案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查出,哼,这就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云可羡眸中闪过莫名情绪,夜幕辰总是这般,默默在她身后,为她遮风挡雨,给她最坚实的依靠。 “这姑娘好快的速度!” “快看,那是墨柳!她夺得了头筹!”紫蔓指着台上,欣喜地跳起来。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乞我爹  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多祥瑞……” 在一片欢腾声中,乞巧歌清亮亮地唱了起来。 睿王府。 夜幕辰嗜血的眼眸掀起惊涛骇浪,周身散发出阵阵寒意。 “凌云仓木正赶去城门方向,属下已命人在京城暗中查找。”青峰一脸凝重,声音有些嘶哑。 “封锁消息。” 话落,一阵冷风飘过,衣袖翩飞,人已不见。 青峰一惊,忙飞身追上。 将军府中,一片寂静,十几名高大的侍卫站成两排,下人躲在屋子里,不敢随意走动。 “府里,属下已命人细细搜了一遍,财物并无短缺。”青峰垂首低声道。 夜幕辰恍若未闻,喷火的双眸死死盯着枕边几点殷红的血迹,胸口似是被刺破了个洞,股股寒风灌入,心痛得无法呼吸。 “昨夜可有何异常?”他强自压下怒气,沉声道。 “奴婢睡在外间,并未听到任何响动。”墨柳双眼红肿,声音哽咽。 壹家欢客人彻夜不断,小欢她们都留在酒楼,碧竹苑只剩下她和小姐二人。 昨夜七夕,她睡得极沉,为庆祝赛巧穿针争得魁首,回来后主仆二人开了坛葡萄酿,就着巧果小酌了两杯。 洗漱睡下,已然是三更天了。 “王爷,属下里里外外都看过了,并未留下任何痕迹。”青峰剑眉拧紧,眸光落在墨柳微微颤抖的肩头上,内心愈发焦急似火。 “查,不许漏过一处。”夜幕辰蓦然起身,疾步朝着门外而去。 “是。”青峰应了声,经过墨柳身边时,飞快握了下她的手,“等我,小姐定然会没事。” 墨柳泪水扑簌簌落下,用力点了点头,看着他消失在门口。 夜静静拉开帷幕,黑暗铺天盖地袭来,弯月如钩,几点寒星在幽幽夜色中忽明忽暗。 急促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山野中由远及近,惊得树上几只大鸟呼啦啦飞起。 “王爷,前面有家客栈,休息片刻吃点东西吧。”青峰纵马追上,压低声音关切道。 第300章 五小姐已坠落山崖 “不必。” 风声送来简短的两字,声音极低,一人一马呼啸着远去。 追云通体乌黑,似箭般冲进茫茫山道,夜幕辰玄色衣袍烈烈鼓起,三千墨发迎风,似是暗夜里的修罗,孤傲冷绝。 青峰心内溢出一声轻叹,扬鞭狠狠抽下,坐下的白马逐浪吃痛,扬起前蹄朝着前方的身影追去。 “驾——” 五日了,派出的人搜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云雪漫的小院,云淑玉的庙里,王家里里外外,丞相府尚书府,楚亦寒新置办的庄子……还好他前几日便离开了京城,若不然第一个被怀疑的便是他。 昨日宫中接到奏折,曲吾县山匪仍有余孽危害百姓。 带走可儿的,是……蒋家人?! 夜幕辰日夜兼程,不眠不休,策马赶往曲吾县。 树影婆娑,虫鸣阵阵,长草随风摇曳,飒飒有声。 夜幕辰薄唇紧抿,冷若寒潭般的眸光紧紧盯着前方,山木掩映下影影绰绰的几户房舍,窗子里透出零星灯火,将他千疮百孔的心撕扯得愈发疼痛。 就算是这穷乡僻壤,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可儿,你到底在哪里? 层云迭起,月光愈发黯淡,灌木树丛在夜风中摇摆,夹杂着几声野兽的咆哮,夜色似是张着大口的巨蟒,狰狞而恐怖。 脚下的山路崎岖不平,追云渐渐放慢了脚步。 一只大鸟扇动着翅膀扑棱棱飞起,枝叶扑簌簌落下一层。 夜幕辰微眯起眸子,似是丛林深处的孤狼,幽深的寒光聚在眼底,一手猛地勒住缰绳,追云前蹄腾起,后退了两步,口中发出一声尖厉的嘶鸣。 一根细细的黑线横在在距离马腿半尺处。 青峰上前一步,将夜幕辰护在身后,双耳微动,眸光中满是警觉,右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 “什么人?” 青峰犀利的眸光盯着灌木丛中趴伏的人影,厉喝道。 “算你们运气好。”一人直起身子,挥了挥手中的大刀,“弟兄 们,大伙一起上!” 刹那间,杂乱的脚步声四起,明晃晃的兵器在暗夜中划过一道道刺目的冷光。 夜幕辰面上平静无波,坐在马上的身子挺得笔直,宽大的袍袖下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根捏紧,眸中渐渐蓄起一抹危险。 呼啦啦—— 黑暗中数十人,将二人团团围住。 “刺啦。” 一人划开火折子,点燃手中的火把,隐隐的亮光下,黑压压的人群,似是饿了很久的野狼,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 “呵,马不错。”为首的一人捏着下巴,眼中的贪婪一览无余,“两位,这是要去哪儿呀?”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阻人道路?”青峰厉声道。座下的逐浪不安地刨地,溅起片片烟尘。 “阻人道路?爷爷们就是干这行吃的。” 为首之人嘴角一撇,不耐烦地道:“废话少说,要想活命,将身上的银子和马留下。” “山匪。” 青峰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暗暗握住剑柄,冷笑道:“没有了蒋县令的庇护,你们的日子不好过吧?” “老大,他他他,知道咱们与蒋县令的事?” 举着火把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瘦子,满脸惊讶地附在山匪头子耳边低声道。 “住嘴。”山匪头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警告道,“再敢多说一句,小心老子拔了你的舌头。” 夜幕辰眸中凝起渗人的风暴,拉着缰绳的手不由自主微微颤抖,这些余孽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听说你们想去京城,找云五小姐为蒋县令和老大报仇?”青峰压下心中怒火,沉声道。 瘦子似是见了鬼,张着嘴一脸惊愕。 “扑通。” 山匪头子抬起一脚,踹在他腰侧上,瘦子“哎呦”一声,躺倒在地上,手中的火把将地上的草木燃着。 人群中发出几声惊呼,乱哄哄上前扑打着火星。 风声起,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似是暗夜里的鹰凌空飞起。 “大,大爷饶命!”山匪头子全身颤抖,一动不动地盯着脖 子上架起的长剑,牙齿咯咯打战。 “说,前几日可曾掳来一名女子?”青峰厉声喝道。 “放开我家老大!” 一名山匪举着手中板斧冲上前,还未近身,一股凌厉的劲风袭来,他只觉胸口处撕裂般疼痛,“噗”地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 夜幕辰缓缓收回掌风,冰冷的视线犹如利刃,凝在一众缓缓后退的山匪身上。 青峰剑尖压了压,山匪头子发出杀猪般凄厉的嚎叫,引得丛林中一阵野兽低吼。 “我说,我说,三,三日前,确是有人送来一名女子,说是,是将军府的五小姐。”山匪头子双腿打战,一手压着脖子上的伤处,哆哆嗦嗦地道。 风声又起,夜幕辰凌空落下,青峰收起长剑,闪过一旁。 围着的一人悄悄挪动脚步,“啪”一粒石子凌空射来,不偏不倚打在他太阳穴上,山匪瞪大了双眼无声倒下。筆趣庫 四下响起一片吸气声。 青峰勾起的脚尖转了转,凌厉的眸光微微眯起怀抱着长剑,似是晦暗中蛰伏的雄狮,伺机等待着猎物。 “人在何处?” 低沉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威压。 山匪头子瞳孔瑟缩,捂着脖子的手抖了抖,踉跄着朝后退了半步。 “说。” 夜幕辰忍着极度的厌恶,冰冷的手指卡住他一片血污的脖子,厉声道。 “咳咳咳……”山匪头子呼吸受阻,眼球突起,发出几声不成音调的嘶鸣。 夜幕辰指尖松了松:“快说。” “我说,我说,那女子昨日失足落下山崖,找到时已经没气了。”山匪头子眼神躲闪,避开无形中的威压,颤声道。 夜幕辰脑袋嗡嗡作响,一阵轰鸣,双眸腾起一股火焰,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一字一句自牙缝间挤出:“你对她做了什么?” 落下山崖的……是可儿? 不可能,绝不可能! 夜幕辰双目猩红,一股强烈的愤怒与悲痛几乎燃烧了他全部理智。 他们,他们才刚刚定亲,说好了要一生相守的! 第301章 她被人毁了容貌 山匪头子白眼一翻,双手胡乱抓着,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我说,我说!”举火把的瘦子扑通跪下,“两位爷,您饶了我家老大吧。” “废话少说。”青峰举剑架在他脖子上。 “我老大看上那女子,想让她做压寨夫人,那女子性子刚烈,一头撞在石岩上,当场毙命。”瘦子举着双手,一口气说完,张着嘴粗喘。 “嘎巴。”骨头的碎裂声清晰响起,山匪头子身子一软,缓缓倒下。 “他杀了老大!为老大报仇!”一人端着长枪冲过来,身后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给老大报仇!” 天昏地暗,斗转星移。 霹雳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夜幕辰冷酷嗜血的面容。 一向冰冷无情的凤眸中,蕴藏着毁天灭地的暴烈气息! 充盈的内力鼓动衣袍,在冷雨中猎猎生风。 长袖翻动,殷红飞溅,尸横遍野。 瘦子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跌坐在地,脸上身上被浸染着弟兄们鲜血。 他仰望着夜幕辰。 那人居高临下,宛若神祗,像是……杀神! 晓钟方动,残月低沉,雾气昭昭灰蒙蒙一片,山腰处一座被雨水冲刷过残破的新坟,孤零零立在膝盖深的荒草中。 夜幕辰高大的身形负手而立,沾染了血迹的玄色衣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不知是疲惫还是早已麻木,心海平静无波,眼底并无半点伤痛。 青峰紧握长剑,逼下眼中湿意,心中默念,不是王妃,一定不是。他答应过墨柳,定然能带小姐回去。 昨夜的大雨将本就不高的坟头冲垮了一角。 瘦子拿着铁铲,哆里哆嗦挖着,嘴里嘀咕着:“姑娘莫怪,小的也是身不由己,老大那日让我将你扔去喂狼,我心不忍将你埋于此处,若不是两位大侠想要确认你的身份,小的绝不敢冲撞姑娘。” 夜幕辰布满血丝的眼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片刻便不见了踪影。筆趣庫 “别啰嗦,快挖。” 青峰本想 夺过瘦子手中的铁铲,上前时被夜幕辰摆手制止,他不明其意,强忍着心中焦急怒声道。 瘦子身子一颤,手上却加快了速度。 泥土中,露出女子脏污的衣裙,夜幕辰剑眉紧蹙,瞳孔微缩,衣裙虽沾染上泥土,却不难看出是月蓝色。 乞巧节那晚,可儿穿的亦是同色衣裙……如此巧合…… 夜幕辰藏在袍袖中的大手不禁沁出一丝冷汗,心海似是被投入了一粒石子,搅乱了平静。 瘦子不敢再用铁铲,蹲下身子小心地用手巴拉着泥土,一只手臂露出,纤细的腕上莹白的玉镯散发出幽幽冷光。 “爷。”青峰声音微颤,“那镯子?” 夜幕辰胸腔微微起伏,一颗心慢慢揪紧,却仍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靠前。 不会的,他的可儿绝不会就这么残忍地离开,夜幕辰内心一遍遍重复着,眸子深处渐渐凝起一片阴沉。 “怎会这样?” 瘦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眼中一片惧意。 夜幕辰双腿似是灌了铅,沉重得不能迈开半步,眉眼尽是冰冷。 青峰稳了稳心神,跨步上前,蹲下的身子晃了晃,掏出一方帕子探入坑中。 “爷,她被人毁了容貌。”片刻后青峰才深吸了口气,低声道。 话未落,人影翻飞已然到了跟前。 夜幕辰屈身,朝坑内看去,女子一张脸红肿变形,疤痕纵横交错,似是被开水烫过一般,完全看不出生前的模样。 “爷,您看这镯子。”青峰指着圈口处那个微小的皇家印记,胸腔起伏。 若是他没看错,这镯子就是王爷送给王妃的那只。 夜幕辰眸光落在女子月蓝色裙摆处,两只展翅腾飞的白鹤上,眼底凝起一片冰霜。 一阵冷风吹来,湿溻溻的衣袍粘在身上,周身愈发冰冷。 “说,你们对她到底做了什么?”青峰举起长剑,指着瘦子的胸口,面上满是痛楚。 “我,我不知道,她,她死之前并不是 这样子。” 瘦子还未从惊恐中缓过来,眼神空洞迷离,喃喃道:“她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长相极美。” 夜幕辰紧紧盯着那羊脂玉镯,瞳眸深处晦暗不明。 山贼终究是贼,人已故去,玉镯仍在,这些贼匪竟视若无睹至斯。 掩埋之前,又为何会毁去她的脸? “小的之前,并未看到这姑娘戴着镯子。”瘦子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尸身,嘟囔道,“要是她被送来之前带着,怕是早被搜身的人劫了去。” “带回京城。”夜幕辰薄唇紧抿。 “阁主所料不错,睿王果真去了曲吾县。” “啧啧,这一来一回可会耽搁不少时间呀,若再扑了个空,那可怎生是好?”一道颇为散漫的声音慵然道。 “阁主,属下已按照吩咐,派人划破了那女子的脸,可睿王若是起疑……” 男子一声低笑,琥珀色眸子中划过一抹玩味:“那便由他起疑。你当睿王是个好糊弄的主儿么?真相总会大白的,可待大白那一日,五小姐恐怕已是翊王妃了。” “对了,那个替死鬼是谁?”男子歪了歪头,随意问道。 “是近日外放的官员之女,似乎姓刘。” 天甫黎明,晨钟破晓,一道微光透过淡黄色窗纱,照在屋内紫檀雕花拔步床上。 床边紫檀雕花矮凳上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单手拄着光滑的下巴,定定地看着大床上恬静安睡的少女。 少女仰面躺着,三千墨发散落在淡黄色锦缎绣花枕头上,白嫩细致的小脸上双眸紧闭,浓密纤长的羽睫投下两道漆黑的剪影,挺翘的小鼻子,红润似海棠般的唇微微张开,发出均匀细微的呼吸。 “吱呀。”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少女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 凌厉的眸光射向门边的粉裙女子。 女子手一抖,提着的食盒眼看便要落在地上,少年似是早已预料,飞身跃起,犹如一只灵活的白鹤,双臂伸展险险接住。 第302章 再度失忆 女子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怯生生道:“王爷,朝颜听说府中来了位贵客,特地熬了燕窝送来。” 少年瞥了眼地上跪着的娇弱女子,眼底划过一抹怜惜,放柔了声音道:“起来吧,你先回自己的院子,等小姐醒了,本王再介绍你们认识。” 吕朝颜咬着下唇,白嫩的小手撑着地,起身时好巧不巧踩在裙摆上,身子一歪,又朝着地上栽去。 少年长臂一伸,轻轻接住,吕朝颜柔弱无骨的身子顺势倒在他怀中。 少年有些无奈,轻叹一声:“你呀,什么时候能长大,都十七岁了,还像个小孩子。” 吕朝颜含羞带怯的小脸上现出一抹潮红,柔软如灵蛇般的手臂轻轻环住少年劲瘦的窄腰。 “有王爷在,颜儿不用长大,您说过,要护着颜儿一辈子。” 少年神情一顿,眸光接连闪烁了几下。 见他不语,吕朝颜心中隐隐的不安更甚,眼底弥漫着一层雾气,直直看向大床上的少女。 对上少女漆黑的眸子,吕朝颜蓦然一怔,她醒了? 背对着床榻的少年觉察怀中女子神情不对,低声道:“颜儿,你放心,无论如何,本王会保你一生锦衣玉食。” 吕朝颜回神,将小脸贴在他坚实的手臂上,娇声道:“王爷疼颜儿,颜儿定然会尽心竭力侍奉您。” 少年并不言语,修长的大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床上的少女静静看着,对上她挑衅的眸光,眸中一片漠然,唇角勾起一抹嘲色。 吕朝颜面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最终撅起嘴,撇开视线。 少女错开眸光,微微蹙眉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对开门的雕花窗子淡黄色轻纱,靠窗的位置是两个半人高的圆形花架,清新雅致的兰花含苞欲放。 紫檀木梳妆台,台面上整齐  摆放着铜镜、银梳与镶七彩宝石的首饰匣子。雕花圆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描花茶具,长颈瓷瓶中插着一支盛开的淡紫色千层牡丹。看書喇 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两侧半透明鲛绡幔用一串碎玉流苏松松拢着,幔上绣着的玉竹青翠欲滴。 床后是一架紫檀木八宝阁,格子里摆放着珊瑚盆景、玉石雕刻、泥塑玩偶。墙角的黄铜香炉中白雾袅袅升起,飘散着淡淡的檀香。 “好了,你先回去,本王得空便去看你。” 少年王爷退开一步,将手中的食盒扬了扬:“这个你带回去自己吃吧,本王已让厨房做了她的早膳。” 吕朝颜眸子里闪过一丝委屈,却不敢再说什么,接过食盒轻声道:“那颜儿先回去了,王爷记着来看颜儿。” 少年点头,目送着她出去,关上屋门转身朝着床榻走来。 “羡儿,你醒了?!” 少年惊喜地低呼,上前一把握住床上少女的小手。 少女眉心蹙了蹙,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眼底带着几分打量。 眼前的少年约十七八岁,身材颀长,乌黑的墨发以金冠高高竖起,剑眉下一双狭长的桃花眸带着几分邪肆,一袭靛蓝色锦袍,领口袖边皆是金线绣成的祥云,腰间一条镶蓝宝石锦带,悬着一枚莹润的圆形玉佩,周身尽显贵气。 “你是谁?” 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一丝诧异,微微晃了下有些昏沉的头,似是想要寻找某些丢失的记忆。 “你不认识我了?” 少年桃花眸中闪过失落:“岳翊,两年前在你家那片竹林里,咱们见过的。” “岳翊?” 少女喃喃着,秀眉却蹙得更紧:“竹林?那是什么地方?” 岳翊急了,撩开袍子坐在矮凳上,又要去抓少女的小手。 少女眉眼一冷,将双手缩进被子里,若不  是她只着中衣,真想起身给他一巴掌。 “你,你连将军府的竹林都不记得了?” 岳翊盯着云可羡清澈见底的眸子,疑惑地问。 这才不到月余,就算是一路上车马劳顿,也不至于迷糊如此吧。 “将军府?” 云可羡拧眉低声呢喃,混沌的脑袋空白一片,她再次用力摇了摇头,眼底爬上一抹痛苦。 “好了好了,许是你太累了,想不起就不想了。”岳翊急急道,桃花眸中满是心疼。 “你饿了吧,我让人帮你洗漱更衣,早膳稍后便来。”岳翊柔声安抚道。 云可羡不语,呆呆地凝视着窗外。 “来人。”岳翊扬声唤道。 房门被推开,两名眉清目秀的婢女垂着头进来躬身道:“奴婢给王爷请安。” “伺候好小姐,不许有一点闪失。”岳翊面上的柔情收敛,沉声命令道。 “是。”两名婢女颔首应道。 岳翊从云可羡身上收回目光,有些沉重的脚步合着一声轻叹,消失在门外。 宽大的书房内,紫檀木高背椅子上,岳翊端坐其间,面上愠怒不掩,哪里还是那个刚刚在云可羡面前柔声细语的少年? “说,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岳翊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案子上。 地上跪着的女子双眉紧蹙,似是颇为无奈:“眠蝎原以为云家五小姐只是深闺女子,不想她竟有功夫在身,唯恐路上出岔子,便擅自给她用了极少的七星散。” “七星散?该死的!” “眠蝎有罪,请王爷责罚。” 眠蝎垂眸,情知皆因自己大意而致。 先前还曾与癸雀夸下海口,如今见自己受罚,那厮定是要拍手称快。 “你的确该死。”岳翊狭长的桃花眸微微眯起,射出一道危险的冷芒,“本王跟你说过,她若有丝毫差池,你提头来见。” 第303章 南岳如此招待人质 “这是眠蝎求巫医配制的解药。” 眠蝎从袖袋中掏出个小瓷瓶,起身走到案子前,轻轻放下转身朝着门边走去。 “回来,本王让你走了么?”岳翊盯着女子决绝的身影,怒声道。 眠蝎甩了甩发辫,曼妙的腰肢扭动,却并未回头。 “你手腕是如何伤的?”岳翊把玩着小瓷瓶,放缓了声音。 眠蝎身子一顿,抬起手腕,贝齿间溢出一声自嘲的冷笑。 “是她?”岳翊试探着问。 刚刚眠蝎到近前,他随意一瞥,却看到了她手腕上一条蜿蜒泛红的疤痕。 眠蝎一向以容貌为傲,哪怕是一丝细小的伤口也定会精心呵护,那道疤痕定然也是她用遍良方后,淡化到了极致。 可见当时伤口之深。 眠蝎红唇轻勾,却无欢悦之意,艳若桃李的容颜上一丝苦涩划过。 “是眠蝎办事不利,甘愿领罚。” 岳翊桃花眸中闪过几分不忍,冷哼一声道:“此次暂且记下,若是下次再犯,本王绝饶不了你。” “去花间坊找个绣娘过来。”岳翊起身,大踏步出去。 眠蝎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随即一股无处发泄的情绪将她包裹,突然之间,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心,可却不想将其公之于众。 翊王俊美多情,南岳不知有多少女子为之倾心。 自己若也如此,岂非泯然众人? “羡儿,你怎么起来了?头还晕么?”岳翊大步跨进来,桃花眸中满是关切。 云可羡放下汤碗,用湿巾拭了下唇角,挑眉问道:“你叫我什么?” 岳翊愣怔了一瞬:“羡儿,难不成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云可羡只觉脑袋里嗡嗡一阵轰鸣,似是有群蜜蜂在胡乱地飞舞,她双手抱着头不断摆动,想要将里面的蜜蜂赶走。 “羡儿。”岳翊心疼地抓着她的手,“别再摇了,我找到解药了,吃了便没事了。” 七星散虽不是什么毒药,少量致人头痛暂时丧失记忆,大量服用可致人痴傻。 看書喇  话落,从袖袋中摸出小瓷瓶塞进她手中,又呵斥着楞在原地的两个婢女:“还不快伺候小姐服下。” 两个丫头忙跑过来,一左一右揽着云可羡,将瓷瓶里的药丸喂她吃下。 服下药丸,片刻过后,脑袋里的嗡嗡声的确没了踪影,一阵抵挡不住的困意袭来,云可羡身子一软,朝婢女身上靠去。 昏昏沉沉中,有双结实的手臂将她抱起轻轻放在床上,脑袋刚一挨上软枕,云可羡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 待她再次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她脑海中一阵清明。 乞巧节那夜,虽喝了点葡萄酿,却仍保持着一分清醒,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站在自己床边。 脚步声和身上隐隐的香味十分陌生,她下意识攥住了枕头旁边的白玉簪。 镶金玉簪虽不算尖利,却仍是划伤了黑衣人的手腕,那人怔了下,飞快地点在她昏睡穴上。 昨日那少年似是说他叫岳翊,自己何时与他相识? “小姐,您醒了!”小婢女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小跑着过来。 “嗯。”云可羡轻应了声,缓缓起身,“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红巧,另一个叫粉黛,她去熬浴汤了。”红巧从床边的矮柜里拿了套鹅黄纱裙帮云可羡穿上。 洗漱过后,云可羡觉得周身舒爽了不少。 “这是哪里?不是东睦么?”她扫视着屋子里陌生的陈设,状似无意地问道。 红巧一怔,难不成小姐还没彻底清醒? “这里是南岳翊王府呀。”红巧将她扶坐在梳妆台前。 “南岳?翊王?”云可羡蓦地瞪大了眸子,眼底渐渐蒙上一层冷意。 南岳不是与东睦交好么?怎的会将她挟持到这里? 翊王?刚刚离开东睦,他这是想做什么?自己突然失踪,夜幕辰定然会四处找寻,只是他绝不会想到是南岳所为。 “吱呀。” 门被推开,岳翊快步进来:“羡儿,你感觉如何?头还痛么?” 云可羡心念电转,回头看向他。红巧“呀”地一声惊呼,手中的银梳上挂着几  根长长的墨发。 “羡儿!” 岳翊上前一把挥开红巧,大手盖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又转头对着地上的红巧喝道:“笨手笨脚,出去领二十板子。” 红巧面上一白,爬起来跪在地上磕着头:“请王爷恕罪,红巧再也不敢了。” 云可羡眸色一暗,眼底闪过一抹冷然,她不动声色地起身,坐在桌子前,打开了食盒。 “再加二十。” 岳翊心中本就憋着火,好不容易将羡儿带来南岳,这些不长眼的一个两个都来挑战他的底线,若是不杀鸡儆猴,还不知她们会做出什么事,惹得羡儿不开心,自己还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 红巧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与她无关,翊王殿下何必为难一个小丫头?”云可羡用湿巾擦拭着白嫩的手指,冷声道。 岳翊一怔,还不等他说话,云可羡又道:“红巧既是我的婢女,就不劳翊王费心了,红巧,去瞧瞧粉黛怎么还没回来。” 红巧有些惧怕地悄悄瞥了翊王一眼,见他并未反驳,不由面上一喜,忙不迭地爬起来,躬身道:“是,奴婢这就去。” 说罢小跑着出了屋子。 “呵。” 岳翊唇边勾起一抹自嘲,他堂堂翊王,何时被人如此教训过?小丫头才来一天,便压过了自己这个主子。 也好,这样也省得担心她被人欺负。 云可羡余光扫过他变了又变的神色,收回视线。径自打开食盒,扑鼻的香气四散开来。 人参鸡汤、热牛乳、红枣糯米粥、芝麻红糖饼、薄皮灌汤肉包、栗子糕、银丝卷、凉拌笋丝、蜜饯瓜条、杏仁豆腐,各色吃食,一应俱全。 岳翊唇边的笑意加深,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夹了栗子糕送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又给自己夹了个银丝卷。 羡儿不哭不闹,随遇而安,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南岳对人质都是如此招待么?”云可羡夹了个肉包,咬了一小口,将汤汁倒入小碗中。 “人质?” 岳翊唇角的笑意僵住,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第304章 本王绝不放你离开 “难道不是?” 云可羡吹了吹热气腾腾的鸡汤,睨了他一眼。 既然来了,她倒要瞧瞧南岳究竟想要做什么? 将自己掳来,无非是想威胁夜幕辰,可究竟会是为了何事? “自然不是。”岳翊忽地站起,桃花眸中幽幽泛着水光,“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亏我还将球球送与了你。” “是你?” 云可羡喝汤的动作一僵,眼底闪过一抹疑惑,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个头戴紫金冠的华服少年。 眼前之人与那小子相比,长高不少,面容眉眼也不似以往那般张扬,多了几分睥睨与深沉。 “想起来了?” 岳翊唇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仿若又变回了了那日竹林中的狂妄少年:“小爷那日告诉过你名字,这么快便忘了?” 云可羡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怒火,冷冷道:“你将我带来这里,想要做什么?” 原来,并非是南岳的阴谋,而是眼前这个顽劣少年的恶作剧。 “你说呢?”岳翊一双桃花眸笑得恣意,盯着云可羡绝美的小脸轻叹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竟然真的忘了我。” 云可羡挑眉,冷若寒潭般的眸光直直看向他:“翊王这般任性,无视东睦与南岳多年交好,就不怕遭世人诟病?” 岳翊一怔,思虑在眸底一闪即逝,随即又释然道:“怎会上升到两国之交,羡儿言重了。” “我与睿王已然定亲,你公然挟持东睦王妃到南岳,枉顾伦理纲常,无视两国邦交,南岳皇帝若是知晓,也不会由着你任性妄为吧?” 云可羡秀眉微挑,墨眸蒙上一层寒意。 岳翊神情一顿,咀嚼的动作僵住,一时竟觉食之无味。 自那日见到小丫头与睿王相拥离去,他大醉一场病了多日,路上又遭刺杀,本想着回到南岳将之从心底忘却,不成想,云可羡的影子似是黏在了他的脑海,不断在眼前晃动。 令他食之无味,夜不能寐。 他不是没想过这般做的后果,在计划实施前,脑海里连日来天人交战多次,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  钟爱的女子嫁与他人! 羡儿如今还不是真正的睿王妃,若不在睿王迎娶前出手,那日后便再无机会了。 他没想过这么多,只知道当癸雀传信说已然得手时,胸腔中的一颗心雀跃得仿若要跳出来,清晰犹如擂鼓。 那一晚他终于睡着了,梦中的小丫头甜甜笑着朝他怀中奔来。 见到她的第一眼,岳翊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羡儿终于来到自己身边,这两年多的思念,犹如海底密密匝匝的水草,缠缠绕绕,将他的心牢牢捆绑着。 昨日服了解药,小丫头晕厥倒下,他一怒之下险些一把火烧了巫医的院子。 直到今晨见她如巫医预料中醒来,恢复了记忆,悬着的一颗心才缓缓放下。 什么伦理纲常,什么两国邦交,此生若是没有她,皇位龙椅,权势滔天,都只不过是浮云罢了。 岳翊咽下食物,桃花眸不自觉微微眯起,父皇若是知晓此事…… “即便你不在乎皇位,也该为你母后想想吧?若落得个教子无方之名……” 云可羡看着他变了又变的神色,心中暗暗琢磨着如何让这个混小子收起戏弄之心。 岳翊瞳孔微缩,似是被戳到了软肋。 云可羡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将他面上的神色尽收眼底。 “若你此时将我送回……” 云可羡本以为再添上一把火,便会烧断他心中有些幼稚的念想,却不想话还未说完,便被岳翊低吼着打断。 “想都别想。” 沉默,屋子里落针可闻。 良久,岳翊才抬起头,眼底猩红一片:“羡儿,就算本王被天下人不齿,也绝不会放你离开。” 云可羡定了定神,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却泛起层层涟漪。 东睦皇宫御书房内,几摞高高的奏折后,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夜望轩正襟危坐,敛眉沉思,周身渐渐聚起一股沉厉之气。 “小福子,给朕更衣。” 夜望轩“啪”地将奏折扔在金丝楠木案子上,霍然起身向屏风后走去。 “皇上,睿王已进宫了。”小福子手执拂尘弓着腰快步跟上,小心地低声提醒。 “  去壹家欢。”夜望轩皱眉,不耐烦地扯着身上的龙袍,“还不快些将朕那件蓝色袍子拿来。” “皇上,那件袍子在寝宫,奴才这就去拿。”小福子咽了咽唾沫,没等夜望轩有所反应,边说边快步跑出了御书房。 夜望轩气得牙根发痒,将发上的金冠扯下,扔在软塌上,骂道:“狗奴才,这会倒是跑得快。” 他哪里是非要穿什么蓝色袍子,只是心绪烦乱随口一说罢了。 “皇上要去何处?”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皇,皇叔。”夜望轩拿起金冠胡乱戴在头上,还未来得及整理龙袍,脚步声便到了近前。 他抬头望去,不由暗自吸了口凉气,面上的慌乱褪去,蹙紧了眉道:“皇叔昨晚又一夜未睡?” 夜幕辰闭了闭布满血丝的凤眸,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带了几分疲惫:“无碍。” “皇叔莫急,一定会找到的。” 夜望轩深吸了口气,压下胸中涌起的担忧,盯着他略显宽大的衣袍,鼻子不禁有些发酸,这些日子,皇叔清减了不少。 “嗯。”夜幕辰轻应了声,修长的大手将他发上的皇冠扶正,“皇叔此去北疆,可能需要些时日,你便呆在宫中,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回来。” 夜望轩仰头,眸光定格在夜幕辰下颌隐隐的青色胡茬上:“皇叔,此次北渊来犯,朝中已然有几名武将主动请缨前去助战,您不必亲自前往。” 他又如何不知,皇叔是想借此次探查,去北疆寻找可儿,自可儿失踪,皇叔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找遍了大江南北。 战场刀剑无眼,他不想皇叔有任何差池,这世上他只有皇叔这一个至亲的人了。 夜望轩心知皇叔今日进宫是来向他辞行,若是自己偷溜出宫,皇叔是不是会改变主意?抑或是晚走几日? “轩儿不必担忧,凌云仓木已进宫,只要皇上不出宫,他们定然能护你周全。” 夜幕辰语气凝重,盯着夜望轩微皱的眉:“若是皇上想吃壹家欢的菜,可让凌云将厨子带进宫。” 夜望轩眸光一暗,他的心思,终究瞒不了皇叔。 第305章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南岳皇城西北郊,晚风带来些许凉意,河畔芦苇微微摇曳,一座颇为气派的皇家庭院屹然挺立在对岸。 高悬的牌匾上神飞风跃题着“赏心园”三字,笔锋开阔,潇洒劲逸,率性自如。 庭院深阔,衔水环山,绿柳周垂,楼阁交错。别院东北角辟了一处方塘,有亭翼然临于池心,菱叶覆水,莲花开彻。 岳悠悠着一身藕色烟罗衫,挽了个双髻,几缕碎发滑落在白润如玉的双肩,她只是毫不在意地随手拨至颈后,哼着“姊姊我采莲去”的小调,悠哉游哉地走向了浣溪轩。 浮光跟在后头,看着三公主悠闲的背影,心下不由也舒快了些。 “听说了么,襄愉公主并非是因顽劣被贬至此处,而是举止不端,有失完璧……” “什么?” 假山后,几颗梳着双平髻的脑袋凑在一起,悄声议论着。 “我表妹是兰昭宫洒扫宫女,那日亲耳听闻……” “难怪皇上如此震怒,襄愉公主竟是这般放荡之人。” “还襄愉公主呢,早就不是了,皇上将她的封号也夺了。” “是么,好可怜呀。”一道颇为惋惜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一宫女听到这话音倏然瞪大了眼,那名为丝萝的宫女却仍在喋喋不休。 “可怜?要我说,她就是活该……” “三公主殿下!” “扑通”几声,嚼舌根的宫女纷纷跪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路面上,却也顾不得疼痛,一个个低垂着头颅,肩膀因害怕而止不住瑟缩。 虎落平阳仍为虎,失势的主子,也不是宫女们能任意编排的。 更何况,圣心难测,焉知三公主不会再有得势的时候? 岳悠悠抱着双臂,一副吊儿郎当江湖混混的模样,在瑟瑟发抖的四名宫女前缓缓踱步。 “就是你,说本公主活该是吧。”莲花软缎鞋在丝萝面前驻足。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岳悠悠故作凝神思索,乌眸中波光流转:“你不是没事做么,落臻湖的水草也该除除了,就  你去吧,限期五日。” 丝萝面色一白,落臻湖那样大的一片水域,以往需两三个太监合力除上两日!若单自己一人,怕是不眠不休也无法除完。 “奴婢知错!求公主开恩!” 岳悠悠只瞥了她一眼,抬足便向浣溪轩走去。 “浮光,开始计数。” 浮光应道:“是,现下是第一日酉时二刻。” 丝萝咬了咬下唇,爬起身,跌跌撞撞跑出院外。 雪槛冰盘,浮李沉瓜。 岳悠悠倚坐在黄花梨圈椅上,边吃李子边翻看笑霸生新出的话本《凤飞九天揽星剑》,时而眉开眼笑,时而眉头紧锁,颇为入神。 浮光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三公主被遣至皇家别院,圣旨虽未明言是何缘由,只说是任性妄为,可那日兰昭宫却有不少人都听见了怜妃的一袭话。 这些宫人一向见风使舵,有今日一事,实也在意料之中。 三公主恩怨分明,自不会甘愿受气,可在这节骨眼上,若传出苛待下人之名,恐怕会雪上加霜,名声大落。 最怕的是为有心人利用,传至皇上耳中…… 半晌,岳悠悠终于合上了话本。 “浮光。” “奴婢在。” “让小苞子小卷子去帮丝萝除草,哼,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完不成,本公主过几日还想划船呢。”岳悠悠撅了撅嘴,“别说是我让他们去的。” “是!”浮光双瞳一亮,不由暗自汗颜。 三公主虽有仇必报,却抵不住本性纯善,哪回真正为难过他们? 她正待出门,迎面却撞上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啊!”浮光一声痛呼,摔倒在地。 岳悠悠身影一闪,扶起了她。 “公主,不好了!丝萝她……她溺毙了!”小苞子颤抖的声音蓦然炸响。 “啪!” 金玉扳指磕在书案上,承顺帝眉宇间盛了千山万壑,龙须微微颤动。 “下去。” 林继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朕是否对她太过仁慈了?”承顺帝龙颜怒色浮现,  “私自出宫三月,责罚下人致死,我南岳皇室的颜面都让她丢尽了!” “皇上。”林继端上一盏白毫银针,“保重龙体要紧啊。” “你也给朕出去。”承顺帝沉声道,“无朕传召,任何人不得踏入御书房。” “喳。” 林继躬身后退,窥了眼皇上冷漠至极的神情,心下不禁感叹,这宫里,怕是要变天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呐。 夜色降临,落臻湖畔,黢黑的树影随风飘摇,如同鬼影憧憧。 月光漏过枝叶缝隙,洒落在湖面上,倏忽明灭,泛着粼粼的光。 岳悠悠独自坐在岸边空地上,半人高的苇子将她遮得严严实实,隔绝开赏心园内的点点灯火。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屈起双膝,半张脸埋进了臂弯,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 丝萝毫无生气的苍白脸孔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奴婢知错,求公主开恩!” 丝萝那么恳求她,她怎会如此狠心…… 岳悠悠圆润整齐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凉风轻拂,清泪顺着脸庞滑过,她忍不住觳觫地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你独自一人去除什么水草……” 一袭青衫隐在黑暗中,清俊疏离的面容上透着几分不忍与挣扎。 他薄唇微动,几声清脆鸟鸣溢出。 满目痛苦的少女猛然扬起了脸,视线在四下里梭巡着,小心翼翼地悄声问道:“是你?” 又一声鸟鸣回应了她。 岳悠悠唇边扬起弧度,眸中泪光犹盛,好似离群的小兽终于盼到了族群,一时间难以自持。 她呜咽着,上气不接下气:“你终于回来了……我,我杀了人……还有,还有丝萝,也是被我害死的……我没想让她死,我就是,就是想惩罚她一下……臭小鬼,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沉澈的深井中宛若被掷进了一块巨岩,镜面破碎,水波肆溢。 姜念行只觉心口似有藤蔓蜿蜒而出,缠得他心内剧痛。 “对不起。” 他无声道。 第306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此事多亏了姜长老。” 岳锦摩挲着拇指的碧玉扳指,欣然微笑道。 莫不平摸出腰间褐色瓷瓶,横了姜念行一眼,颇有些不情愿地将解药递给了他。 “多谢王爷。”姜念行拱手。 “王爷,听闻近来衡王与翊王颇为亲近,送了不少补品。”莫不平道。 “补品?” 岳锦双眸微眯:“我这大哥还真是愚不可及,六弟不过是在父皇面前说了他几句好话,他便尽信无疑。呵,如此之人,怎能堪当大任呢?” “莫不平,去吧,你知道该如何做。” “是。” 秋意渐浓,细韧的碧草渐渐呈现出颓败的枯黄,东睦京城街道上,树叶在秋风中飒飒飘落,宛若翻飞的雨蝶,在半空摇曳。 两道人影并肩而行。 “你的伤,都已痊愈了么?” 一声轻笑响起:“我的伤是否痊愈,怕是无人比君神医更清楚了。” 君莫离不自在地舔了舔唇,耳际飞上一抹红晕。 “好啦,等我回去,会常给你写信。”癸雀认真地道。 “明日便走?” “明日便走。” 君莫离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临到此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癸雀数次不告而别,他自是极为气恼,可像这般庄重地同他道别,君莫离心内竟也并不好受。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猝不及防之事,可儿失踪,睿王北上,君莫离本就日夜寝食难安,幸好有癸雀在旁宽慰,心中绝望苦痛之意才未泛滥成灾。 如今,他也要离开。 “行李都收好了?” 癸雀借着宽大袍袖遮掩,悄悄捏了捏他的手:“不是哥哥替我收的么?” “哦……”君莫离似有些魂不守舍,“我明日,也要进宫了。” “别动。”癸雀忽然道。 君莫离只觉锦带微微一坠,低头看去,只见一飞鸟玉哨挂在腰间。 “哥哥若真舍不得我,不如与我同回南岳?” 君莫离一怔:“不,可儿还不知去了何处,我会等她平安回来。” 癸雀舌尖轻抵上颚,琥珀色眸子  中一抹奇异的神采划过。 “哥哥放心,此行我也会沿路探寻云小姐踪迹,待回了南岳,星沈阁亦可相助一臂之力。” 君莫离心下感动,望着他温柔恳切的神色,唇角不由弯了弯:“好,你多保重。” 癸雀点点头,展颜一笑,纯良至极。 残阳如血,天地苍茫烟尘荡荡,昏暗的天空中一只苍鹰低低盘旋,发出阵阵尖锐的鸣叫。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道黑影一前一后飞驰而来。 “王爷,不如就在这附近的客栈休息一晚,明日再进城。”青峰勒住缰绳,望着关闭的城门低声道。 “敲门。” 夜幕辰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疲惫。 “是。” 青峰颔首,纵马上前,手中的鞭杆重重敲击在城门金色的铜环上,发出“当当当”的声响。 “什么人?”门内传出一声怒吼。 “开门。”青峰扬声道。 带着几分内力的声音穿透城门,犹如洪钟般嗡嗡作响。 守门一高一矮两名侍卫不由一颤,大个子趴在门上从缝隙中朝外看去,隐约瞧见白色高头大马上坐着个眉目清冷的黑衣男子。 “城门已关,任何人不得入内。” 大个子侍卫退后一步直起身子,手中的长枪从门缝中刺出。 “大胆!” 青峰冷喝一声,手中的长剑一扬,暮色下,银光划出一道耀目的弧线。 大个子侍卫只觉双臂一阵发麻,噔噔瞪接连退后几步。 小个子侍卫盯着他手中只剩下光杆的长枪,指尖颤抖语不成句。 “我,我找刘县令,你先守着。”不待大个子答话,小个子侍卫连滚带爬地朝着城内跑去。 青峰收起长剑,皱眉看向高高的城墙,厉声道:“朝廷令牌在此,还不快开城门,耽搁了正事,不想要脑袋了么?” 大个子侍卫瞬间回神,扔了手中的破枪,上前缓缓开了一条门缝,雕刻着双龙腾云的通体鎏金令牌,在灯火映照下射出一道清幽的金光。 侍卫眼前一花,才想仔细看清楚  ,令牌忽然翻转,“圣旨”两字犹如一道闪电,清晰印在眼前。 “扑通。” 侍卫双腿一软:“小,小人,不知大人到此,多,多有得罪。” “隆隆。”大门推开半扇,一黑一白两匹高头大马疾驰而入,溅起一片烟尘。 待小个子侍卫带着刘县令赶来,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夜幕低垂,弯月如钩隐在灰白参差的云层之间,飒飒秋风中,几棵光秃秃的老树疯狂摇曳。 “王爷,前面便是云将军驻守的营地。” 青峰展开羊皮地图,用袖子挡风,借着月色核对无误后,低声道。 “嗯,叫人通传。”夜幕辰勒住缰绳,眸光略过前方不远处一片简陋的帐篷。 “是。”青峰颔首,驱马上前,与把守的兵士说了什么。 兵士躬身点头小跑着进去,片刻后,几名身着铠甲的将士在月色掩映下疾步出来。 “末将不知王爷到此,有失远迎。”云承誉单膝跪地,抱拳道。 众人随之呼啦啦跪下。 “将军不必多礼,本王前来,有事相商。”夜幕辰一撩袍子,翻身下马。 “王爷请随末将到军帐歇息。”云承誉起身恭敬道。 “将军请。”夜幕辰拱手,将马鞭扔给青峰。 云承誉颔首,大踏步走在前面,朝着前来的将士扬声道:“各位暂且回自己的帐子歇息吧。” 众将领齐声称是,呼啦啦散去。 “王爷请坐。” 云承誉领着夜幕辰进了自己的营帐,元龙正收拾着桌子上堆放的一叠地图,见二人进来,忙躬身搬了把椅子,重新倒了两盏热茶。 夜幕辰深邃的眸光从黑漆斑驳的木桌、低矮简陋的床榻、整面墙上圈圈点点的布防图上一一略过,落在云承誉破旧的盔甲上,剑眉愈发拧紧。 “让人做些酒菜。” 云承誉偷眼打量着略显沧桑的夜幕辰,心中腾起隐隐不安,转头低声朝着元龙吩咐道。 元龙颔首,躬身退了出去。 昏暗的油灯下,二人一同坐在桌边,各怀心事。 第307章 越我国界,来犯必诛 “王爷此次前来,是为北渊的事?” 云承誉率先开口,打破一室沉寂。 即便北渊近日偶有来犯,可朝廷中多得是武将,不至于让王爷亲自督战吧? 前几日收到他与可儿定亲的消息,虽心有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可儿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作为父亲,自己亏欠太多,既是可儿的心上人,她欢喜便好。 夜幕辰修长的手指捏着紧锁的眉心,薄唇紧抿,不发一语。 帐篷内一时陷入沉默,只闻风吹帐帘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 云承誉微微皱眉,盯着夜幕辰瘦削的下巴上深青色胡茬,眸底闪过一抹关切,睿王似是比过年那时消减了不少。 “北渊那边如何?”良久,夜幕辰才抬眸看向云承誉。 借着账内的灯火,他眸子中猩红的血丝清晰可见,云承誉不由一怔,王爷这是有多久没睡了? “半月前,北渊一队骑兵欲冲进我东睦边界,被拦下后整日叫骂,大放厥词,说总有一天会踏平东睦,为他北渊死伤将士报仇。” 云承誉铁拳紧握,眉目间染上一丝愤怒。 北渊与东睦前些年冲突不断,两国将士各有死伤,都过去两年了,近日却突然以此为由各种挑衅,不知是何居心? “敢越我国界,来犯必诛。” 夜幕辰眸光一凛,沙哑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帐篷内响起,犹如猛兽下山,威不可挡。 “是。”云承誉抱拳,挺拔的身姿似苍松般笔直,剑眉下一双眸子灿若寒星。 接连多日的憋屈,在这一刻倏然纾解。为了维护两国和平,让百姓安居乐业,他们忍辱负重,只守不攻,被对方骂成了缩头乌龟。看書喇 士兵们早已安耐不住,想与之大战一场,无奈送去的奏折迟迟不见批复,只得苦苦支撑。北渊得寸进尺,今日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将一名东睦打扮的女子百般调戏! 将士们眼睁睁瞧着,铁拳紧握目次欲裂,战火一触即发。 他何尝不想痛痛快快来一场殊死搏斗?无奈军令如山  ,没接到指令前,他只能命令将士死守阵营,不得轻举妄动。 今夜,云将军秘密召集了几名副将,商议对敌之策,以防万一。 王爷犹如神祗般从天而降,他接连几日绷着的心轻松了不少,似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帐帘一掀,元龙端着托盘进来,放下三碟子黑黢黢的小菜、几块烤地瓜和一坛酒,躬身又退了出去。 “边关清苦,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云承誉起身拧了条布巾递给夜幕辰,眸子里闪过一丝歉意。 夜幕辰接过,擦了擦手:“岳丈客气了。” 云承誉闻言蓦地瞪大双眸,身经百战的镇北将军竟是被王爷轻飘飘的一句话,震在当场。 夜幕辰拿过酒坛,在两个瓷碗中倒满,清冽甘醇的梅花香在帐篷中袅袅升腾。 “岳丈,请。” 云承誉回神,缓缓端起瓷碗,眸光中一片严肃:“王爷,请恕末将直言,大敌当前,您与可儿的事容后再议。” 并非是他不识好歹,可儿年纪尚小,又常年在深宅大院,见过的男子不多,尤其是如睿王这般相貌俊美身份尊贵的男子。 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即便是再急,也得等可儿及笄之后成亲,这期间若是有变数,他这个岳丈岂不成了笑话? 此生他不求女儿大富大贵,只要平安顺遂,与所爱之人相守一生! 定亲之事着实唐突,在未听到女儿亲口答应前,他绝不会轻易表露半分心迹。 睿王本不是他心仪的姑爷,高门大户规矩多,又何况是皇家,与一群女子争男人,绝不是他这个做父亲希望的。 何况睿王对女子是出了名的狠厉,传闻中有女子只是接近他,便丢了性命,更有断手断腿者不计其数,何况坊间传言,他有断袖之癖。 “可儿……”夜幕辰将碗中的梅花酿一饮而尽,喉咙滚动间喃喃轻唤。 云承誉皱眉,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夜幕辰捧起酒坛,又斟满一碗,还不待云承誉回神,酒已入喉。 “王爷,  这梅花酿虽入口甘甜,却后劲十足,您还是将就着吃些菜吧。” 云承誉将一盘腊肉炒白菜挪到夜幕辰面前,双目中带着一丝关切。 “梅花酿,是可儿酿制的那坛?” 夜幕辰思绪渐远,眼前仿若又看到他的小丫头身着大红绣花斗篷,雪白的兔毛包裹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咯咯笑着在院子中与墨柳追逐笑闹。 云承誉盯着夜幕辰唇边渐渐勾起的笑意,眉间的褶皱却愈发深了。 不知为何,他从那抹笑意中读到了苦涩。 在夜幕辰第三次捧起酒坛时,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夺了过来,“王爷,还是先吃些东西吧。” 这么晚赶来,必然是星月兼程,空着肚子喝酒,会伤身子。 夜幕辰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涌起的一波波痛楚,拿起筷子夹了片黑黢黢的腊肉慢慢咀嚼。 腊肉咸涩干硬,一如他的心。 “王爷,喝点热茶暖暖胃。”云承誉瞥见他艰难地下咽心有不忍,将茶盏递到他面前。 边疆清苦,腊肉和咸鱼已然是他们能拿出手的最好招待了,王爷锦衣玉食怎会吃得习惯。 夜幕辰伸手接过啜了一口,将茶盏放在一旁,又拿起瓷碗,哑着声音道:“再来最后一碗。” 云承誉按在酒坛上的大手微微用力,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盯着他眸中那刺目的血丝,哑声道:“出了何事?” 此刻的睿王像极了当年的他,那强自支撑的疲惫,眸子里写满的痛楚。 夜幕辰闭上眸子,牙关紧咬,似是在极力隐忍。 “是可儿?”云承誉心口处突然一痛,厚厚的铠甲犹如一道道紧紧捆绑的绳索,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夜幕辰不语,听到这个名字,握着瓷碗的手由于用力,青筋凸起,微微轻颤。 “真的是可儿?”云承誉呼吸渐渐急促,胸腔剧烈起伏。 “究竟出了何事?” “不知。” 低沉嘶哑的声音犹如笼中困兽,无奈而又绝望,瓷碗碎裂,刺目的红沿着他修长分明的大手缓缓流淌。 第308章 你说过会护她周全 “可儿到底怎么了?!”云承誉额角的青筋凸起,只觉一股焦躁席卷全身,握紧的拳头“砰”地砸在桌面上。 夜幕辰垂眸不语,一颗心似是被人用力撕扯着,痛得无法呼吸。 若是他知道可儿在哪里,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不知?你忘了自己是如何向我保证的?你说会护她周全!如今你竟跟我说不知道她在哪?!” 云承誉像是头被惹怒的狮子,双目喷火,周身似是被点燃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冲上前,猛地攥住夜幕辰的衣领。 四目相对,空气一时凝滞。 “将军,放手。” 帐帘掀开,青峰如闪电般冲过来,一把握住云承誉举起的铁拳。 云承誉胸腔起伏,抓着睿王衣襟的手又紧了紧,牙关紧咬一字一句道:“王爷,末将只想知道,可儿到底出了何事?” “云将军,此事与我家王爷无关,小姐是乞巧节那夜在将军府突然失踪,这些日子王爷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找遍了整个东睦。”青峰急急解释,通红的眼底闪着一抹泪光。 他还从未见过王爷如此痛楚绝望过。 就算是先皇遇刺,东睦大乱,王爷在战场上杀红了眼,冷静下来他仍会有条不紊地处理国事。而如今,自从小姐失踪,王爷茶饭不思,没睡过一个好觉,若不是他身体底子好,怕是早已倒下了。 “你说什么?”云承誉双手颤抖,不自觉一松,“乞巧节在府里失踪?怎么会?蒋家不是满门抄斩了么?谁还会对可儿下手?” 可儿已将蒋家的事写信告诉了他,起初他颇为震惊,毕竟是自己的亲舅舅,打断骨头连着筋。得知可儿遇刺那日竟是蒋家勾结山匪所为,云将军忍不住释然大骂:“苍天有眼,恶有恶报!” 蒋家与山匪连根拔起,有睿王护着,可儿为何会突然不见了踪影? “将军,此事确是蹊跷,我家王爷前几日已将山匪余孽全部剿灭,找到的女子也证实并非小姐。”青峰扶着云承  誉坐下,见他面色铁青,忙宽慰道。 “山匪余孽?”云承誉虎目圆瞪,眸中腾起一抹杀气,“你确定没有留下一人?” “将军放心,那日王爷……”青峰刚想说下去,被一声轻咳打断。 “你先出去,本王有事与将军相商。”夜幕辰顺手拿过酒坛,沉声道。 “王爷,您的手。”青峰急急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无妨。”夜幕辰摆手,示意他出去。 “小姐说过,若是您再做傻事,她会生气。”青峰盯着酒坛上的血迹,眸底染上一抹心疼。 上一次王爷捏碎杯子,是听到小姐受姨娘虐待,与他一起做傻事的还有云将军。 “将军,北渊约五百骑兵突然越过我东睦边界。” 元龙闪身进来,顾不上行礼,急急禀告。 “什么?”云承誉霍地站起,从一旁的架子上摘下银枪,冲了出去,元龙朝夜幕辰躬身,歉意地抱了抱拳,疾步追上。 “调集粮草,速速运来。”话落,夜幕辰身形一闪,宛若黑鹰展翅掠出了帐篷。看書喇 青峰在桌子上胡乱摸了两块地瓜,飞身追了出去。 旌旗猎猎,火光冲天,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扬起滚滚尘烟,似潮水般疯狂涌动。 云承誉手执银枪端坐在马上,身后是三百精锐骑兵。 “吁——”北渊首领勒住缰绳,黑色铠甲下浓密的络腮胡子甚是扎眼,褐色瞳仁在火把照耀下闪着嗜血的红光,。 “云将军,又见面了。” “是你,耶律风。”云承誉握着银枪的手紧了紧,“你胆子不小,竟然敢擅自挑起两国争端,就不怕北渊皇帝砍了你的头?” “哈哈哈,两年了,云将军竟还记得本将军。”耶律风仰头大笑,转头对着身后的兵士道,“来人,将见面礼呈上来。” 有兵士下马捧着个盒子小跑着过来,在距离一尺处放下,转身跑回了自己的队伍。 元龙刚要过去,云承誉银枪一挑,“啪”盒盖掀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现在眼前。 “将军,是  林副将。”元龙驱马上前,借着火把的亮光查看后,低声道。 “耶律风,本将军记得你被俘后亲口保证过,永不与东睦为敌。”云承誉冰冷的眸光从木盒上移开,盯着耶律风勾起的唇角,目眦欲裂。 早知道这狗娘养的东西背信弃义,就该听了林副将的话,那日便砍了他的狗头! 可惜了林副将…… “呵,保证?”耶律风冷笑,“云将军杀了我北渊将士无数,若是落在本将军手里,倒是可以看在你放了我一次的情面上,给你留个全尸。” “大胆狗贼,闭上你的狗嘴!”元龙早已忍无可忍,高声骂着,便要纵马上前。 “慢着。”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从队伍后响起,随之一人一马飞驰上前。 “王爷,您怎么来了?” 元龙诧异地转头,灰暗苍穹下,黑色高头大马上的男子脊背挺直,墨色衣袍烈烈鼓起,宛若暗夜之王,周身强大的威压令众将士侧目。 “王爷还是请回营帐等候,杀鸡焉用宰牛刀。” 云承誉一夹马腹,举枪高呼:“兄弟们,越我国界,来犯必诛,杀!” “杀!” 身后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刀枪剑戟直插天空,冷冽的寒光似一道道闪电,杀声四起,旷野中马蹄飞扬,刀剑撞击,溅起一地血光。看書喇 耶律风目露惊疑,这些日来的挑衅云承誉都视而不见,极力隐忍,如今怎的一反常态,莫非是收到了皇帝指令? 那黑衣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东睦的王爷只有一个……睿王?! 耶律风心下一震,面色渐渐凝重。 睿王远在东睦京城,就算是生了翅膀,也绝不会这么快赶来。 可若当真是睿王,北渊又该如何应对? 自家王爷也不知要做什么,日日派人在此挑衅,长此以往,战事一触即发。 刀剑碰撞,惨叫声四起,血肉横飞。 满目残肢断臂,身旁士兵的脑袋咕噜噜掉落,脖腔中汩汩流淌的鲜血染红了大地,浓重的血腥味儿招来几只秃鹫,在半空中低低盘旋。 第309章 北渊来犯,边境难安 耶律风挥舞着大刀杀出一条血路,方想喘口气,忽觉身后强劲的冷风袭来,他身子晃了晃,张嘴“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杀我东睦将士,还想一走了之么?” 低沉喑哑的声音仿若来自地狱的召唤,阴冷入骨。 耶律风双唇紧闭,缓缓转过身子。 昏暗的月光下,男子高大的身形犹如天神般端坐在马上,看不清面容,周身散发出的冷气让人望而生畏。 “你究竟是谁?”耶律风眼中慌乱一闪而过,喘息着颤声问。 夜幕辰不语,缓缓扬起手掌。 “慢着。”耶律风摆了摆手,“你们不想知道北渊为何要如此么?” 夜幕辰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住,耶律风绷紧的心松了一松。 “说。”夜幕辰薄唇微启,吐出一字。 “我说了,你便能放我一条生路?” 耶律风眼珠微移,拖延着时间。 他瞄向不远处的灌木丛,那里埋伏着十几个人,是他为以防万一留的后手。 只要放飞怀中的银雀,那些人便会冲出来背水一战。 耶律风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是拿捏不准此人功夫究竟有多深,他不能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找死。”夜幕辰冷哼一声,纵马飞掠而起。 耶律风只觉头顶一片黑云闪过,后背尽湿,冷风袭来不由缩了缩脖子。 夜幕辰双掌齐发,快如闪电,掌风所到之处飞沙走石,灌木丛连根拔起,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残肢断臂,长短兵器飞上半空。 浓重的血腥味在鼻间弥漫,耶律风双腿打颤,竟是连马腹都夹不住,一时间瘫软在马背上。 “不想说,那便留着与阎王说吧。” 夜幕辰扬手,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野中回响,犹如前来索命的地狱使者,令人毛骨悚然。 “我说,北渊之所以挑起争端,与云……” 耶律风圆睁着双眼,不敢置信地仰头,一道黑影似蝙蝠般从不远处的大树上飞掠而下,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夜幕辰朝  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驱马向前,从耶律风趴着的后背上拔下箭羽,扔进马鞍的袋子中,调转马头飞驰而去。 对战还在继续,野兽般疯狂的嘶吼夹杂着兵器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横七竖八的尸体被马蹄踏过,惨不忍睹,血水渗入干涸的土地,在火光照耀下,泛起一片暗黑之色。 云承誉双眸赤红,挥舞着银枪一路冲杀。 “将军,这里留给我,您去找王爷吧。” 元龙挥舞着大刀若砍瓜切菜般解决了身边的两名兵士,靠近云承誉低声道。 云承誉微怔,手中的银枪慢了下来,与之交手的将士眸光闪过一道阴毒,蓦地凌空飞起,长剑直直朝着他胸口刺来。 “将军小心!” 元龙一声惊呼,出手已然来不及了。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北渊将士似破麻袋般从半空中掉落于地,后心处赫然插着一支晃悠悠的箭羽。 云承誉看向对面高头大马上尊贵如神祗的男子,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可儿生死未卜,他胸腔中的火焰腾腾燃烧,就算是睿王出手相救,此时此刻,他也说不出半句感谢之词。 “王爷,将军,请到那边歇息片刻,剩下这些残兵,末将解决。”元龙挥舞着大刀左突右切,杀出一条血路。 “不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冰冷而嗜杀。 灰暗的苍芎下,浓云滚滚,清冷月光映照在地上泛着幽光的血泊,旌旗猎猎,杀声震天。 云承誉双眸赤红,手中一柄银枪似灵蛇般,舞得密不透风,枪下血光四溅,尸骨成堆。 “弟兄们,那就是云承誉!他杀了咱北渊无数将士,大家一起将他生擒活捉,回去领赏!”一声嘶哑的高呼突然在人群中响起。看書喇 北渊兵士边打边退,纷纷朝着云承誉方向靠拢。 赤红马上,身着黑色铠甲的的将士挥动双斧,朝东睦一名小兵脖颈砍去,盯着脚边骨碌碌滚落的头颅,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身边打斗的人群逐  渐散去,他将一柄滴着血的板斧在马鞍上蹭了蹭,别在腰侧,勒着缰绳调转马头,迎上那抹高大的身形时,还未收回的笑意僵在脸上。 “你,你是?东睦那个什么王爷?”北渊将士眸底铺上一层惧色,勒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刚刚在战前,他亲耳听到云承誉称呼此人王爷。 “你这个贪生怕死之辈不配知道。” 夜幕辰端坐在马背上,墨色披风与暗夜融为一体,似是地狱中高高在上的阎罗,冰冷的声音透入骨髓。 北渊将士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突突直跳,寻找着可逃之机。 “自行了断还是让本王送你一程?”夜幕辰冷眼看向他,烈烈鼓起的衣袖中杀机四伏。看書喇 “你若杀了我,北渊定然会与东睦为敌,到时候两国再次开战,你便是千古罪人!” 男子压下心中慌乱,强自镇定地低吼。 夜幕辰冷哼,冷凝的眸光扫过他悄悄摸向腰侧的手:“北渊狼子野心,违背两国约定在先,我东睦岂会容你等挑衅,受死吧。” 话毕,双掌齐发,强劲的掌风似是一道犀利的闪电,当头劈下。 男子圆睁着双眼,嘴角流下一道血线,缓缓歪倒在马背上,赤红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驮着那人冲进茫茫夜色。 夜幕辰头也未回,纵马朝着云承誉的方向飞驰而去。 刀光剑影,血气弥漫,地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拖着残肢的兵士在血河中缓缓爬行,口中发出绝望的低吟。 “杀!为林副将和死伤的兄弟们报仇!”云承誉盯着余下的几十名北渊兵士,举着银枪高呼道。 “杀!” 喊杀声四起,旌旗飞舞,战马嘶鸣,刀枪之下,血光一片。 东方泛白,晓雾犹浓,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几只秃鹫盘旋着,发出阵阵刺耳的鸣叫,落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上,贪婪地啄食。 “打扫战场,清点人数。”云承誉疲惫地闭了闭眸子,低声吩咐道。 第310章 本王是不是太过仁慈 “是。”元龙颔首,驱马朝着兵士队伍而去。 夜幕辰幽深的眸光从地上的残肢断臂头颅尸骸上扫过,落在迎风猎猎飘舞的战旗上,眸底映上一片嗜血的冷芒。 “王爷,请随末将到军营歇息吧。” 经历了刚刚的血战,云承誉心中的怒气消了一半,纵马上前低声道。 夜幕辰点头,两匹骏马一前一后朝着军营而去。 二人一路无话,寂静的晨曦中只闻踏踏踏的马蹄声。 还未到营地,便远远瞧见一辆马车停在帐篷前,青峰正指挥着几名小兵搬东西。 云承誉心中疑惑,面上却八风不动。 “王爷,属下已命人去调集粮草,昨夜跑了附近的镇子,只买到了这些。”青峰一身风尘,束起的发有些凌乱。 “嗯,去歇息吧。”夜幕辰飞身下马,低声道。 青峰颔首,接过缰绳:“属下已让人做了早饭,一会儿端去将军的帐篷。” 夜幕辰点头,眸光略过云承誉银色铠甲上沾染的血迹,微微皱眉。 青峰不动声色地转身,牵着马离去。 “军营中没有多余的帐篷,王爷就暂且住在这儿吧。” 云承誉拿了条布巾递给他,将床榻上的铺盖抱起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从床头的柜子里拿了条半旧的毯子铺上。 夜幕辰擦了擦手,将布巾放在桌上:“将军要去何处?” “去元龙那边。”云承誉瞥了他一眼,抱着铺盖朝外走去。 “等等。”夜幕辰突然出声。 云承誉脚步一顿,却并未回身。 “听闻可儿母亲和哥哥,也是在府中突然消失不见。”低沉的声音似是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帐篷里蓦然炸响。 云承誉似是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莫大的哀戚与莫名的恐惧席卷全身,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转过身子,猩红的眸子中一片冰冷:“末将的家事不劳王爷操心。” 十年了,心中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结了痂,每次被人掀开都会疼痛无比。如今可儿生死未卜,  他千疮百孔的心似是再度被重重划了一刀。 从未愈合的伤口被反复蹂躏。 “我只是在想,可儿是否也如夫人那般,是同一人所为?”夜幕辰深吸了口气,平复着心中翻搅的痛楚,哑着声音道。 这些日子,他找遍了整个东睦,可儿却如同尘烟般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曲吾县带回的女尸已然查明,断定是失踪多日的刘璃,青峰将那日在丞相府赏荷的众人一一排查,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楚亦寒已然返回京城,听说可儿失踪,闯进王府大闹一场,随后便加入寻找的队伍,暗中查访。 刘璃之死虽处处透着蹊跷,她身上的镯子与衣裙看似与可儿的相仿,冷静之后,夜幕辰还是从细微之处发现了不同。 一石二鸟,行凶之人还真是老谋深算。 所有的痕迹都被抹掉,夜幕辰狂躁的心却渐渐平静,对方用这招李代桃僵,证明可儿还活着,只要她活着,总有一日会回到自己身边。 “十年了,当初我找遍了东睦。” 一声悲怆的叹息,如同阴暗的雾翳,笼罩着未知的前路。 夜色如水,星辰璀璨,清冷的月光洒在汉白玉铺成的甬道上,银辉遍地。 女子粉面含春脚步轻盈,微风吹动,玄青色衣裙包裹着窈窕的身子,一颦一笑风情万种,袅娜多姿。 “怎么才过来?”陆忍站在门边,眸光掠过她鲜艳的红唇,粗声粗气道。 “急什么?”眠蝎晲了他一眼,“王爷在里面?” “嗯,收起你那份心思,小心说话。”一阵香风冲进鼻息,陆忍不屑地冷哼,随即转身离开。 眠蝎红唇微勾,朝着他宽厚的背影翻了个不屑的白眼,口型微动:“要你管。” 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眠蝎闪身进来。 屋内没点蜡烛,墙上一颗遮着薄纱的硕大夜明珠发出幽幽冷光。 眠蝎眉眼含春,朝着书案处望去,视线所到之处空无一人。 “本王是不是对你  太过仁慈了? 凌厉的声音冷不防从身侧响起,眠蝎本就穿得清凉,一骇之下肩头不由一颤。 岳翊一袭月白色衣袍倚窗而立,俊脸幽沉,桃花眸中氤氲着几分怒气。 眠蝎一怔,面上的柔情瞬间收敛,垂首间换上几分恭敬:“刚刚与陆忍说了几句话,耽搁了,不知王爷找眠蝎何事?” “悠悠出事了,你明日去查,看看是谁想对她不利。”岳翊跨步走向书案,将一块牌子扬手扔向她。 眠蝎下意识伸手接住,诧异地问:“三公主?她怎么了?” “你去了便知,宜早不宜迟,尽快动身吧。”岳翊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盯着男子毫无温度的俊脸,眠蝎不由撇了撇嘴,他这么晚让自己过来,心中那丝盼头仿佛又被点燃,一遍遍告诫自己,莫要深陷情爱,可却怎也抑制不住,霎那间火星燎原。 枉她接到消息时,匆匆沐浴,细细勾画,一颗心从未有过的怦怦乱跳。 “还不快去?悠悠若是再出差错,数罪并罚,你也不必跟在我身边了。”冷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一记重锤砸在眠蝎心上。 “是,眠蝎定当尽心竭力保护三公主。”眠蝎转身,眸光决绝,胸中似是憋着一股气,疾步出了屋子。 陆忍从树后处出来,望着那窈窕的背影踉跄着离开,无声地叹了口气。 “陆忍。”屋内传来岳翊低沉的呼唤。 “爷。”陆忍快步进来,躬身给他倒了杯热茶。 “将这个给她。”岳翊从暗格中拿了个小瓷罐出来。 陆忍伸手接过,惊讶地低呼:“玉肌膏?这不是您跟东睦皇帝讨来要送给皇后娘娘的?” “别说是本王给的。”岳翊摆了摆手,“快去吧。” “是。”陆忍应了声,快步出了屋子。 岳翊轻叹了口气,母后心心念念的玉肌膏,还没见到便被自己送了人,这些日子忙忘了,方才见眠蝎伸手接牌子时露出腕上的疤痕,才忽然想起此物。 第311章 皇上遇刺 夜已深,弯月如钩半隐在厚厚的云层下,凉风习习,树影婆娑。 东睦皇宫御书房内,夜望轩端坐在书案旁,皱眉看向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以往有皇叔协理,不会熬到很晚,如今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真是烦不胜烦。 皇叔离开京城多日,约莫已到了北疆,有他坐镇边关,北渊也掀不起多大浪潮。 倒是可儿,她究竟在哪里? 那个钟灵毓秀的女子,才刚结识还未曾深入了解,便如天上的神仙一般,消失得全无影踪。 自己不是该心中暗喜么? 可儿不见了,皇叔又会重新对他关爱有加,又因何会夜不能寐,只要闭上双眼便噩梦连连。 皇叔定亲那日,不知为何,他心中似是塞了团棉花,堵得有些难受。 起先他告诉自己,是妒忌可儿抢走了皇叔,自此以后,原本属于他一个人的皇叔将成为这女子的夫君,日后还会有子嗣,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他,会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他不知道,这世上除了皇叔还有谁可以依靠。 看着他们站在一起,仿佛夜空中的月亮与星辰,竟是那般耀目,刺得他眼球生疼。 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远远地瞧着,皇叔满目柔情地在那女子额上印下一吻,竟忽觉心口处有一丝隐隐的疼痛。 他只觉一阵慌乱,可儿是自己未来的皇婶呀,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什么样的美人儿他没见过,却都不曾有过心动,皇叔提了几次选秀,都被他以国事繁忙为由一拖再拖。 自小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裕太妃温柔和善的背后,竟是绵里藏针,两代皇帝都没能逃过她的毒手。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遇到真心相守的女子,即便是日后迫不得已,也只是为东睦江山绵延子嗣罢了。 可儿,到底她有何魅力,只见过区区三次,却让人辗转难眠,夜不能寐。 皇叔为了找她,不眠不休跑遍了整个东睦。 夜望轩正凝神间,  风声四起,烛火摇曳,窗外传来一片嘈杂。 “什么人?”凌云声音冷厉,高声喝道。 无人应答,片刻间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夜望轩正欲起身查看,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小福子提着食盒急火火闪身进来:“皇上,外面飞来一群大鸟,凌侍卫说让您不要出去。” “大鸟?”夜望轩微蹙着眉,眼底闪过一缕诧异。 “是奴才没说清楚,那些黑衣人背后都有一双翅膀,从天上飞过来的。”小福子放下食盒,双手比划着。 “什么?翅膀?”夜望轩扔下手中的奏折,起身从架子上摘下长剑,便要出去。 “皇上,刀枪无眼,您可不能出去呀!”小福子忙伸手拦着,脸上皆是担忧。 “怕什么?皇叔教过朕功夫。”夜望轩长剑一拨,小福子站立不稳,朝着地上摔去。 夜望轩头也未回,快步走到门边拉开,跨步出了御书房。 小福子连滚带爬追出去时,便见皇上正与一名黑衣人打斗。 仓木被十几个黑衣人围在当中,另外十几人与几名侍卫缠斗在一起,凌云守在殿门边,正打得激烈,兵器碰撞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皇上小心!” 一名黑衣人凌空飞起,朝着夜望轩的左侧举剑便刺,小福子目眦欲裂,跌跌撞撞跑过去,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 “扑哧。” 剑入肉体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响起,夜望轩被人撞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尖叫和闷哼同时响起。 夜望轩站稳身形,便见一旁的地上倒下两人,凌云左肩上赫然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剑尖透过后背,黑色的夜行衣湿了一片,却仍在与黑衣人打斗。 他脚边双目圆瞪的贼人已然没了呼吸。 小福子仰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双目紧闭,一滩血迹慢慢从他指缝中溢出,刺目的红。 “小福子。”夜望轩嘶声唤着,便要过来查看。 刚刚他与黑衣人交手,过了几招便觉体力不支勉强只能招架  ,另一个黑衣人凌空刺来时,他本能地怔了下,却给了对手偷袭的机会。 他暗呼不好,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是谁便被撞了出去。 是凌云,替他挡剑的同时杀了那人。 与他交手的黑衣人举剑重新刺向他时,小福子扑过来以肉身挡下。 “皇上,快进去!” 凌云一边与黑衣人打斗,一边推开御书房门,急急喊道。 他强忍着肩膀的剧痛,痊愈不久的伤口再度撕裂,打斗间伤口似乎已痛得麻木。 夜望轩一怔,望向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具尸首,深吸了口气,快步进了书房关上大门。 外面的打斗声仍在继续,夜望轩站在窗边紧握着双拳,眸底一片血红。 “保护皇上!”一片犹如洪钟般的喊声响起,夜望轩心中倏然一松。 御林军到了! “弟兄们,撤。”一道低沉的声音落下,窗外打斗渐熄。 “哗啦啦。” 仅剩的十几名黑衣人背上的羽翼展开,纵身跃起间,竟似大鸟般冲上漆黑的天际。 “快,去找君莫离!” 夜望轩快步出来,瞧着凌云虚弱地靠在仓木身上,肩头插着的长剑处,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心中不由一阵自责。 若不是自己任性,非要出来试试身手,凌云也不会再次受重伤,小福子更不会为了救他丢了性命。 平日他虽不怎么待见小福子,嫌他油嘴滑舌,时不时会给这小太监颜色看,未曾想到他竟不计前嫌以身相救…… 这是皇叔为他选的人,皇叔果然未看错。 他今后怕是再也找不到这般衷心无二的贴身太监了…… “福公公还活着!”一名小太监伸手试探着到他鼻下,兴奋地尖叫。 “快,抬进来。”夜望轩面上一喜,扬声吩咐道。 众人七手八脚抬起小福子进了御书房。 待君莫离赶来时,地上的尸首已然清理干净,只有几名小太监搬着水缸冲刷血迹。 为受伤的几人包扎好伤口,喂下药汤,东方的天际已然现出鱼肚白。 第312章 妻儿连失将军泪 君莫离眼眸迷离,捂唇打了个哈气,揉着酸涩的双眼,迷迷糊糊便要出去。 “你今日就留在这儿,直到凌云和小福子醒来。”夜望轩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低声道。 “皇上,您,您怎么还在这儿?”君莫离诧异地停下脚步,恍然醒过神来。 适才皇上不是回寝殿休息了么?什么时候又过来了? “朕睡不着,不看着他们醒来,朕不舒服。”夜望轩蹙眉紧盯着床上之人,闷声道。 君莫离快步上前关切地道:“皇上,让微臣替您把把脉。” 夜望轩也不推辞,坐下将手腕放于案子上,微微闭上双眸。 君莫离三指搭上,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差池。看書喇 王爷去往北疆前让他进宫,说皇上如今担子不轻,让他开些补药调理身子。 前些日皇上都百般推拒,而今却乖乖让他把脉,想必是自己也察觉到了不适。 “皇上近日是否不思饮食,失眠多梦?”君莫离微微拧眉,眸子里满是凝重。 “嗯。”夜望轩凤眸微瞌,慵懒地点了下头。 “您先回寝殿休息,微臣给您开张调理的方子。”君莫离收回手,从案子上抽了张纸铺开,门边的小太监匆匆过来磨墨。 “朕说了,他们两个没醒来前,哪也不去。” 夜望轩摆了摆手,索性趴在案子上,将脸埋进臂弯。 君莫离抬眸瞥了眼倔强的小皇帝,无声地叹了口气。 金銮殿上的九五自尊,也难逃情感命运的牵绊,小小年纪便被束缚在这高高的皇城中,国事即家事,事事皆需费心。 生在帝王家,诚然拥有无上的尊严与荣耀,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可下落不明,王爷离开京城,皇上难免心中挂牵。昨夜刺客突袭,死伤了几名近卫,皇上忧思过重,肝气淤堵身子虚弱,若不好好调养,怕是难以承担太多。 君莫离不由心生怜惜,斟酌着写下温补的药方。 近正午时,凌云率先醒了,睁开眼睛  的一瞬,便见自己的塌边趴着个人。 他微微皱眉,刚一挪动身子,左肩一阵钻心的痛让他不由闷哼。 “醒了?”君莫离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怎么是你?” 凌云诧异地四处打量,陡然发觉这里竟是御书房,不由心中一惊,撑着床榻便要坐起来。 “哎,别动。” 君莫离忙伸手按住他:“你这伤口刚包扎好,若是裂开,本公子可再不管你了。” 凌云捂着肩膀,心中暗自想笑,这家伙每次都这样说,听都听腻了。 “你还笑得出?伤口不痛了?” 君莫离白了他一眼,“你们一个两个的,真不让人省心,连累本公子一夜未合眼就罢了,让皇上也跟着操心。” 凌云斜晲着他,那小鬼才走几天,这小子便似怨妇般唠唠叨叨。 “朕这条命都是他和小福子救下的。”夜望轩突然开口,君莫离与凌云皆是一惊。 “微臣拜见皇上。”君莫离拱手施礼。 凌云单手撑着床榻挣扎着坐起,鲜红的血浸出,染红了绷带。 “快躺下,不必多礼。”夜望轩疾步上前,关切地伸手示意。 君莫离盯着凌云绷带上的血渍,无奈地叹了口气:“皇上,还是让他回自己的住处养伤吧。”看書喇 夜望轩眸光微转,视线落在凌云额头细密的汗珠上:“嗯,朕让人送凌侍卫回去,有劳君爱卿先将这绷带换了吧。” “是,微臣遵命。”君莫离躬身,心下松了口气。 皇上一片诚意,想亲眼看着救命恩人平安,却不知凌云更注重君臣之礼,若是每次都这般令伤口裂开,还不如趁早回去安心养着。 老树虬枝在寒风中瑟瑟摇曳,军营大帐中烛火未歇。 云承誉思绪渐远,口中喃喃道:“凝烟和浩儿始终没有消息,我相信他们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 夜幕辰剑眉微蹙:“夫人出身何处?将军可曾寻到她的家人?” 听小欢娘说,可儿母亲似是孤女,当初  嫁入将军府,因不曾带嫁妆被蒋氏嫌弃。 云将军眸光倏然变冷,“王爷想说什么?” 当初母子二人突然失踪,京城谣言四起,有说凝烟是狐狸精,勾引了外面的野男人,也有说凝烟常年独守空房不甘寂寞,跟着奸夫跑了,更有甚者说浩儿并非是他云承誉的亲生儿子。 思及此,云承誉心中一股怒气腾然而生。 “可儿是我的命,这辈子我不能没有她。” 夜幕辰深吸了口气,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握着,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凉。 云承誉一怔,眸底的冷芒不自觉收敛,仿若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时蒋氏劝他另娶,他也说过相似的话。 “十八年前,楚老将军受了重伤,军医说即便是能保住性命,他的腿也废了,我不信,便在这四里八方遍寻名医,遇到凝烟时,她正背着竹篓从山中采药回来。” 云承誉回想起那年初遇,眸光渐渐柔和,唇边不自禁扬起一抹笑意。 那时的烟儿才十六岁,却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不仅将老将军从鬼门关救回,还治好了他的腿。 自此她便留在了军营,将士们大病小伤都会找她医治。 半年的光景一瞬即逝,楚老将军告老还乡回了京城,云承誉这个十八岁的将军一战成名,与叶凝烟两厢情悦,在军营喜结连理。 一年后浩儿出生,云承誉不忍妻儿在边关受苦,便送她们回了将军府。 “若是我当初不送他们回去……” 云将军眼眸中似有晶莹闪过,抱着铺盖的手因用力骨节泛白:“若是我坚持将可儿带来这里…… “是我害了她们。” 当年自己太年轻,只想着烟儿母子过得舒适些,却忽略了她是个孤女。 他们成亲并未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蒋氏自始至终都不曾承认她是云家的儿媳,凝烟为了不给他添负担,总是报喜不报忧。 以为可儿有睿王护着,定然不会有事,却不料,再一次经历了离别的苦痛。 第313章 睿王到底有什么好 “是我,是我没能保护好可儿。” 夜幕辰宽大的袍袖中,双拳紧握,但愿绑走她的贼人命长些,等找到那人挫骨扬灰也难解心头之恨。 南岳翊王府书房,岳翊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王爷,您受寒了?”朝颜提着食盒进来,一脸的关切。 “你怎么来了?”岳翊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挑眉看向她。 “王爷那日说好了去妾身的院子,这么多天了也不见个人影儿。” 朝颜撅着小嘴,委屈地道:“妾身若是再不来,王爷怕是要忘了还有颜儿这个人了吧?” “想爷了?”岳翊微勾着唇角,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中的奏折轻轻敲击着桌面。 “王爷。”吕朝颜将食盒放在案子上,扭着身子上前,“您好坏,又逗弄妾身。” 岳翊桃花眸中映出一抹坏笑,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替本王按按腿。” 朝颜面上一喜,莲步轻移蹲在他脚边,白皙的小手柔弱无骨,不轻不重按在健硕修长的大腿上。 岳翊压下心中微微的悸动,装模作样地展开奏折。 “王爷,颜儿按得如何?要不要重一些?”朝颜仰起小脸,娇柔一笑,指尖有意无意地画着圈。 岳翊口中不自觉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小妖精惯会勾引人。” “妾身才不是。”吕朝颜垂下头,掩去眸中的得意,娇声道。 “不是什么?”岳翊笑了笑,扔掉手中的奏折,弯身捞起地上的朝颜,朝着内室疾步走去。 “爷,五小姐说想出去走走。”门外粗噶的男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岳翊脚步一顿,平息了片刻才沉声道:“你先过去看着,别让她独自出去,本王随后便到。” “是。”门外陆忍应了声。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岳翊才放下吕朝颜,顺手拂了拂锦袍上的褶皱:“颜儿,本王有要事,你先回自己的院子。” 吕朝颜面色一白,仰头看向岳翊,眼底弥漫着的一层雾气,我见犹怜。 “王爷,妾身亲手熬了鸡汤, 您趁热喝些再去吧。” “不必了,你先回去,本王晚些去看你。”岳翊挥了挥手,一改方才的邪魅,眼角眉梢带了几分不耐。 吕朝颜咬着唇角,慢慢踱步到门边,一行泪终是忍不住扑簌落下,将胸前的衣襟浸湿了一小片。 听着身后收拾奏折的声音,她脚步踉跄着出了书房。 “羡儿,你怎么突然想出府了?”岳翊急匆匆过来,才一进院子便扬声问。 “怎么?我不能出去?”房门打开,云可羡娉婷走出,后面跟着红巧和粉黛。 “有本王陪着,羡儿想去哪儿都行。”岳翊看着面前的少女,桃花眸中闪过一抹惊艳。 云可羡今日的装束与往日不同,一头乌黑墨发用粉紫彩绳编成两根麻花辫,白嫩的小脸清澈的眸子,藕荷色绣花短袄,淡粉色百褶长裙,腰间系着串葡萄紫玉髓,端的是粉妆玉琢俏皮可人。 “翊王公事繁忙,若是不放心,让陆侍卫跟着便好。”云可羡微垂着眼帘,淡淡地道。 “不忙,不忙,羡儿想去哪,本王随时奉陪。”岳翊快步上前,伸出了手。 云可羡秀眉微蹙,不动声色地扬手捋了捋胸前的发辫。 岳翊伸心中暗自叹息,小丫头什么时候才能放下戒心接受自己? 这么多天了,她依然忘不掉睿王么? 睿王到底有什么好? 论年纪比他大,虽说长相俊美,却整日一副冰山脸。他自忖相貌非俗,论家世,他如今也封了王,虽说还无甚大权,可他南岳比东睦富庶,东睦多年来数起宫变,血流成河,在那里生活又有什么好? “爷,小姐走远了。” 陆忍出声提醒,岳翊瞬间回神,迈开长腿追了出去。 “羡儿,我带你去祥和楼吧,那儿的金银珠宝款式新工艺精,你可以随意挑选。” 岳翊紧走几步,与云可羡并排,转头给红巧和粉黛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别跟得太紧。 红巧与粉黛对视一眼,放慢了脚步。 “不必了,随意逛逛吧。”云  可羡余光一扫,瞥见他靠近的小动作,眼底带了几分嫌弃。 岳翊一怔,盯着她空无一物的圆润耳垂,女子不都喜欢金银珠宝么?虽然早已为她备下了满满一大匣子首饰,这些天并未见她佩戴,或许是她不喜欢那些款式。 换作朝颜,别说是带她出去选购,就算是随意扔给她件金簪,她定然会满脸欣喜地跑过来,让他帮着插在发上,而后千娇百媚地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即便是悠悠,贵为公主,父皇母后赏赐无数,每次一同出去,都会缠着他讨要珠宝。 天高云淡,微风习习,袅袅花香在鼻间萦绕,岳翊不知在想什么,竟落后了几步,云可羡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连日来她都不曾出过玉竹轩,一颗心似是被杂乱的藤蔓缠住,闷闷地透不过气来。 自己的突然失踪,以夜幕辰那般霸道的性子,定然会翻遍整个东睦。 墨柳会自责得整日落泪吧? 小欢桃儿两位婶子还会继续经营酒楼和那些新开的店铺么? 干娘的病才刚有些起色,千万不要再为了她伤心难过。 还有楚家,外公年事已高,听到她突然失踪的消息,定然会万分担忧。 岳翊这该死的臭小子,他知不知道这样的恶作剧会害死人,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让他改变主意,停止这场游戏。 既是那般周密地将自己带来南岳,这小子绝不会轻易将她送回,她该如何离开呢? 踩着汉白玉铺成的甬道,一路经过怪石林立的假山,清澈见底的胡泊,楼台亭阁环山衔水,奇花异草绿树如茵。 王府很大,走了将近一半,突然一改风格,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彩色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辉,云可羡抬眸望向前方的宫殿,飞檐上张着大口的两只麒麟,金鳞金甲活灵活现,口中各衔着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云可羡忽觉心中一痛,想起第一次去睿王府那满眼灰色的格调,再去时,飞檐上的鸟兽也是这般衔着彩色宝石。 第314章 他乡遇故知 木木,我想你了,她轻轻闭上双眸,两滴晶莹的泪悄然滑下。 “羡儿,你在想什么?”岳翊突然出声,将云可羡从思绪中拽回。 “没什么。”云可羡不想搭理他,加快了脚步朝着大门外走去。 几人分别上了两辆马车,朝着街市方向而去。 “王爷,您瞧。” 甬巷内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莫不平眯着眼睛,紧紧盯着那抹清丽身影。 一柄折扇掀开轿帘一角,车内之人意味深长道:“本王这六弟,风流倜傥,倒是个多情种。” 高塔峻宇,车临御街,人声喧沸,桥若长虹。 虽对这陌生的地方有所排斥,云可羡却也不得不承认,南岳确是风光秀丽,一派繁华如烟之景。 她停在一处摊子前,随手拿起根通体乌黑的木簪。 “羡儿,这街边的摊子做工粗糙,我带你去祥和楼,你想要什么应有尽有。” 岳翊凑过来,扫了一眼摆放整齐的各色木簪,眸中闪过几分嫌弃。 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乌漆嘛黑的,哪里配得上他家羡儿? 云可羡不动声色地朝一边挪了挪,眸光瞥向摊主手中的刻刀:“老板,可以自行雕刻么?” “客官若打定主意要买,如何雕刻自然随您心意。”摊主言辞赤诚,将手中的刻刀递给云可羡。 “羡儿,你想刻什么,让他刻便是。”岳翊盯着那只白嫩细腻的小手,桃花眸中闪过一抹怜惜。看書喇 “我买下了。” 云可羡自顾自接过刻刀,纤细的手指灵动地描画,丝毫不见费力。 岳翊眸光从她似青葱般白嫩的指尖上缓缓移开,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下,那一排浓黑似蝶翼般轻轻颤动的羽睫上,心跳不由乱了几拍。 “小心。”随着一声惊呼,凌空飞来一道人影。 云可羡身子被撞了一下,站立不稳,眼看便要朝着摊子砸去。 “羡儿!”岳翊惊呼,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云可羡发出一声低呼,鲜红的  血顺着指缝溢出。 岳翊忙松开手,桃花眸中满是心疼:“对不住,我竟忘了你手中的刻刀。” 云可羡疼得吸气,抽出丝帕裹住伤口。 “该死的,你想做什么?” 岳翊心中怒火腾地烧起,转头看向愣怔在原地的女子。 对面的高楼上,一个人影踩着瓦片飞快地向远处逃去。 “蛇夭?” 云可羡眸子瞪大,盯着女子手中的峨眉刺,惊呼出声。 “可羡?” 蛇夭将峨眉刺插回发间,顺手捡起地上的断箭跨步上前。 “你怎么在这儿?” 二人同时发问,眸子中皆是不可置信。 “你们认识?”岳翊拧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二人不语,蛇夭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拉着云可羡的手,将一撮白色药粉倒在她伤口处,血立时止住。 云可羡忍着钻心的疼痛,抬眼看向她,眸子里渐渐蒙上一层冰霜。 壹家欢最后一次聚会,她便隐隐觉察到悠悠与蛇夭有所隐瞒。 “我家在南边的奂城,距京城要走上十几日……” 云可羡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当初悠悠的话。 奂城距南岳边界不远…… “多有不便,能否移步?”蛇夭压低了声音。 云可羡从腰间的荷包中拿了块碎银递给摊主,扬了扬手中雕刻了一半的乌木簪,问道:“够么?” 摊主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姑娘若是喜欢其他的随意挑。” “不必了,多谢。”云可羡转身朝着马车方向而去,岳翊愣怔了一瞬急急跟上。 马车内,三人各怀心事。 “悠悠是你什么人?” 云可羡蓦地抬眸,冷冷地看向岳翊。 “你认识悠悠?” 岳翊桃花眸微蹙,眉宇渐渐凝起,眼底写满了疑惑。 悠悠什么时候结识了羡儿?她从未与自己说起过。 “她是南岳公主?”云可羡清冷的眸光落在岳翊脸上,已是质问的语气。 南岳使团东来那段时日,她偶然结识了悠悠,使团离开前夕,悠悠也恰巧传信告  辞。 她并未听夜幕辰说南岳使团有女子,悠悠和蛇夭也并非住在官驿,是以从前虽有疑惑,却并未细思。 如今见到蛇夭,蓦地里福至心灵。 云可羡秀眉微蹙,脑海中又浮现出第一次遇到悠悠时,她那豪气冲天的仗义,跳脱不羁的灵动俏皮。 她莫非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南岳公主为何会私访东睦? 云可羡心下忽的一阵烦闷,不知自己该不该对悠悠起疑…… “悠悠是我妹妹,南岳国三公主。” 不知为何,岳翊对上她眸子中的审视,心中竟隐隐有些不安,日后总会见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云可羡心思一沉,平静无波的黑眸微挑,片刻后才沉吟着道:“她被禁足了?” “你怎知?”岳翊脱口而出。 蛇夭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颇有些不是滋味地暗自叹了口气。心中某个高大的形象蓦然崩塌。 这是那个俊逸潇洒、文武双全的翊王?怎的在可羡面前踪迹全无…… “私自离宫偷跑去东睦,纵使南岳皇帝再宠她,也挡不住有心之人借题发挥吧?”云可羡收回视线,清澈似冷泉般的眸子微敛,掩去眼底的惆怅。 她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那个什么事都挂在脸上的少女,那份难得的纯真绝不是能轻易演出来的,应是被保护得极好,从未受过挫折,要么便是天性使然。 悠悠与岳翊是兄妹,以她那般爱玩闹的性子,这么多天都不曾露面,应是被困住了。 岳翊怔住,桃花眸中闪过一抹震惊,就连一向稳重的蛇夭都不禁侧目。 岳翊盯着眼前的女子,不由又想起那日在将军府门前,闹事的女子说她是妖? 悠悠的事父皇下令不许外传,羡儿是如何知道的?若不是她手眼通天,便是聪慧过人。 “羡儿,你猜得不错,悠悠不但被禁足了,且未有时限。”岳翊眸光渐渐变冷,眼底波涛暗涌。 云可羡秀眉拧紧,眸中的冷意更深:“不单是去东睦的事?” 第315章 夺嫡之争,何其残酷 岳翊神色凝重,点头道:“有人借此事设下了套子,我若出面,便中了计,可我怎能让他们如此伤害悠悠?父皇平素对悠悠甚为疼爱,就算他有心相护,也难抵众口铄金。” “哦。”云可羡冷嗤,“他们想针对的人是你?” 谁会对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人下手?以悠悠那般热烈赤诚的性子,纵使她是公主,也不会成为皇子们争权夺利的阻碍。 现下有人设计陷害她,无非是想利用此事要挟岳翊罢了。 “嗯。”岳翊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眸中渐渐聚起狠厉,“羡儿说的不错,是我连累了悠悠。” 云可羡冷眸一扫,若不是看在悠悠的面子上,她真不想掺和进南岳纷争。 “是谁想要对你下手?他们是何目的?” 云可羡将头偏向靠窗的位置,掀开帘子的一角有意无意地向外看去。 岳翊迟疑着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回府里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蛇夭知他心思,目光微动,低声道:“可羡,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蛇夭和悠悠都是我的姐妹,翊王若是有所顾忌,不说也罢。”云可羡一把拉住蛇夭的手臂,认真地道。 蛇夭心中腾起一抹从未有过的暖意。 她本是个孤儿,自小被前任阁主收养,苦练武功,已数不清出过多少次任务。 星沈阁女子不多,那些刀口舔血的杀手暗探可不会顾忌着女儿家细腻的心思。 岳翊神情一窒,心中虽有太多疑惑,却不得不压下好奇,此刻当紧是想法为悠悠讨还清白,等她恢复自由,再追问不迟。筆趣庫 “既都是自家人,本王也不矫情了。” 岳翊深吸了口气,将悠悠所遇之事细述了一遍。 事关南岳皇室清誉,承顺帝早已封锁消息,可越是讳莫如深,越会激发人们的好奇。 民间传言不胫而走,真相不明,故事已愈发离奇。 蛇夭前几日接了任务,昨日才回到皇城,是以此刻方知三公主遭遇。 “一路上公 主都与我同行,我去找姜长老,面见皇上。”蛇夭眸光坚毅。 星沈阁虽由听令于南岳皇帝,可向来只有阁主与长老能够进宫面圣,如今癸雀不在,要想面见皇上,只能请姜长老出面。 “皇上没治你的罪,倘若你现在前去招认,也只不过是又搭上个人进去。” 云可羡凝神细思:“既是有人想要对付翊王,恐怕早已想好了后招。” “那公主怎么办?”蛇夭瓜子脸紧绷。 “既然知道是陷害,那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不知翊王可否知道设计之人是谁?”云可羡皱眉道。 她本不想帮这幼稚的混小子,却无奈不能放任悠悠清誉被毁。 岳翊沉吟着:“虽说暂时还不能确定设计之人,却可以断定他定然是我众位兄弟中的一个。可他们又没有……守宫砂,如何还治其人之身?” 云可羡无语,白了他一眼,堂堂南岳翊王智商如此堪忧,就这样还想争皇位? 夺嫡之争,何其残酷,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二公主是锦王的亲妹妹,衡王与锦王也各有女儿。”蛇夭忧心于三公主,出口直言道。 “对呀,本王怎忘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本王定要让真凶无所遁形。” 岳翊桃花眸一亮,蓦地站起,却忘了是在马车内,发上的紫金冠撞在车顶上,他不由痛嘶一声,随后反应过来,轻咳几声敛容坐好。 云可羡与蛇夭对视一眼,各自转过头去。 初战告捷,云承誉率领的三百精兵虽略有折损,比起北渊五百骑兵全员覆没,高下立现。 接连两日,北渊好似被吓到了,不再过来挑衅,边关又重新清静下来。 天刚蒙蒙亮,一轮红日从薄雾笼罩的远山后缓缓升起,一阵洪亮高亢的喊杀声,将老树上休憩的大鸟惊起,鸣叫着飞远。 夜幕辰从帐篷中出来,看向不远处空旷的场地,云承誉正亲自操练,三千将士整齐划一,长枪破云杀声震天。 “王爷,您怎 么不多睡会儿,天色还早。”青峰提着个食盒过来,关切道。 “粮草何时能到?”夜幕辰答非所问,眸光落在沙尘飞扬的操练场上。 古来征战几人回? 边关清苦,将士们保家卫国戎马一生,这些年只顾帮着轩儿治理东睦,却忽略了边关。 “若顺利的话,应在十五日后。”青峰边答边掀开帐帘。 “你先去附近镇子,再买些粮食衣被。”夜幕辰小口喝着米粥,从腰侧扯下一块玉佩,“要是不够,将这个典当,换些肉类青菜。” “王爷,这……”青峰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缓缓握紧,心中仿若压了块大石。 他家王爷为了边关将士,竟沦落到要当了贴身之物来换取食物。 这两日接连添置所需,他们身上带的银子已剩不多。 “属下去想办法。”青峰转身便要出去。 “回来。”夜幕辰剑眉微蹙,沉声唤道。 青峰脚步顿住,压下眼中的酸涩。 “本王来边关的事不宜张扬,暂且挺过几日。”夜幕辰放下碗筷,缓和了语气低声道。 青峰蓦地一怔,王爷宁愿典当自己的随身之物,也不肯惊动地方官员,是防备有人趁他不在京城,对皇上不利么? 天朗气清,温暖的日光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洒下一地斑驳。 鸟鸣叽喳,秦贵佝偻着腰身,一手遮在额头上仰天望去,只见高大的梧桐树上两只麻雀欢叫着跳来跳去。 “鸟东西,连你们也敢嘲笑老子。” 秦贵一脸恼怒,弯腰捡起一粒石子,用力朝着树上抛去。 鸟儿受到惊吓呼啦啦飞走,几片叶子飘落在污秽不堪的恭桶上,秦贵盯着那干净得近乎透明的梧桐叶,略显昏黄的眼底腾升起一抹不明的情绪。 他如今活得还不如一只雀儿,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秦贵。”身后传来一声熟悉地吆喝,“你在干什么?” 秦贵忙不迭转身,面上堆着讨好之色,还来不及说什么,鞭子兜头盖脸抽下来。 第316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秦贵下意识捂住脸,缩着脖子却不敢躲闪。 “没眼力价的东西,还不赶快将这里收拾一下,惹恼了皇上,小心你的狗头。” 徐公公眉目攒起,嫌恶地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听闻皇上在各处查探,他才不想来这臭烘烘的地方。 “皇上?” 秦贵霍地放下手,一把抓住徐公公的袖子,双眼放光:“你说皇上要来辛者库?” “呸!臭死了。”徐公公一手捂着口鼻,身子一拧挣开他的拉扯,扬起鞭子“啪啪”就是两下。 “啊啊啊!” 秦贵捂着右眼,倒在地上翻滚嚎叫,引来几个小太监躲在门边朝里张望。 “腌臜东西,胆子不小!皇上的行踪岂是你能打听的?” 徐公公眼角扫过探头探脑的小太监,又狠狠朝着秦贵的屁股抽了一鞭子。 “啊,啊!”秦贵疼得在地上翻滚,咬牙切齿却不敢骂出声响。 这老奸贼,明明是他公报私仇,却想将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 将来若是有翻身之日,第一个要弄死的便是他。 “都挤在这里闹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低喝。 “皇,奴才给皇上请安。”小太监们扑通跪倒,颤着声音齐声道。 徐公公面上一白,忙扔了鞭子跪倒头抵在地上,周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夜望轩一身明黄龙袍昂首阔步进来,后面跟着仓木和两名侍卫。 “皇,皇上!”秦贵连滚带爬地起身,双眼含泪跌跌撞撞扑倒在夜望轩脚下。 “大胆!”一名侍卫举剑厉喝道。 秦贵脖子缩了缩,跪在地上仰起脸,哽咽着道:“皇上,老奴终于将您盼来了。” 秦贵忘了身上的疼痛,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尽心服侍过的主子,心中早已熄灭的那团火又被重新点燃。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期盼着皇上能念在以往的主仆情义想起他,只要他能过来,自己就有法子回到皇上身边。 一天天过去,自己像条狗般被人践踏在脚底,还要强装笑脸摇尾乞怜,为 的就是有一天东山再起。 一年过去了,希望一点点破灭,原本的期盼在非人的折磨中慢慢变了味道,恨意在心中日益加深,既是自己跳不出这火坑,那谁也别想好过! 以为这辈子再不会见到他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岂会来这皇宫最腌臜的地方,今日这般遂不及防,是秦贵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夜望轩垂眸,看向一身脏污的老太监,对上他那皮肉翻起血污一片的右脸时,凤眸中闪过一抹不忍,蹙眉道:“他犯了何事?” 徐公公心下一惊,身子不由抖得愈发厉害:“回,回皇上,他打探您的行踪,被老奴教训了几下。” “皇上圣明,老奴并非有意探听,只是听徐公公说您要来此处,一时有些激动。”秦贵膝行几步急急道。 机会难得,无论付出何等代价,他都要牢牢抓住。 “你想见朕?”夜望轩背负着双手,长眉微挑。 “想,老奴这一年多没有一天不在想呀!”秦贵老泪纵横,呜咽着趴跪在地上,“皇上,老奴知错了。” “你原本是哪个宫的?犯了何错?” 夜望轩微蹙着眉,幽冷的眸光从堆成山的恭桶上略过,看向高大的梧桐树。 秦贵身子一僵,险些背过气去,才短短一年,皇上竟将他忘了干净! 徐公公暗自松了口气,嘴角凉凉勾起一抹嘲讽。 这狗奴才还妄想重新回到皇上身边,哈哈,皇上日理万机,还记得他是哪路货色? “奴才是秦贵呀,皇上您不记得了?” 秦贵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上的血渍,仰起头强自笑着。 “秦公公?”夜望轩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 秦贵鼻子一酸,老泪落下,右脸伤口一阵刺痛,原本灰暗至极的心底却划过一抹光亮。 “给他找个太医瞧瞧。”夜望轩边说边向门外走去。 “奴才遵旨,恭送皇上。”徐公公跪在地上,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雀跃。 “皇,皇上留 步,老奴……”秦贵一脸慌乱,膝行着追到门边。 “退后。”侍卫举剑厉喝。 脚步声渐渐远去,秦贵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闭上双眼。 “呵,我说秦公公,还做梦呢?”耳边传来徐公公嘲讽的嗤笑,“醒醒吧,再耽搁下去怕是晚膳也不用吃了。” 秦贵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子,一言不发地走向堆成山的恭桶,眼底深处渐渐聚起一片阴霾。 月上中天,夜明如昼,枝叶婆娑映在雕花窗格上,悠悠晃晃洒下一地墨影。 “小姐,这是王爷带过来的。”红巧从外面进来,气哼哼地将一个篮子放在桌上。 “咦?王爷怎没进来?”粉黛一脸好奇地凑过来,将篮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在桌子上。 “还不是被吕朝颜劫走了。”红巧拿起一个红彤彤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道,“说什么肚子痛,王爷又不是郎中。” “傻丫头,苹果还没洗呢。”云可羡不紧不慢地放下毛笔,轻笑着道。 “啊?”红巧愣怔了下,低头看向手中的苹果,随即又抬眸看向云可羡平静无波的小脸,“小姐,您,真的不生气?” 粉黛停下手中的动作,黑眸中亦带着几分好奇。 “我为何要生气?”云可羡唇角微弯,黑漆漆的眸子眨了眨,不解地问。 “吕朝颜有什么好,娇滴滴的一脸狐媚相,不就是早入王府两年么?”红巧又狠狠咬了口苹果,撇了撇嘴,“怎及得上小姐倾国倾城之貌?” “嘘,小声点,若是被人听到又该受罚了。”粉黛见她口无遮拦,忙出声提醒。 红巧不服气地嘟起小嘴:“怕什么,这院子里只有咱们三人,小姐又不会说出去。” “你呀,隔墙有耳,咱们受罚是小,若是给小姐惹上麻烦,事情便大了。”粉黛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红巧一怔,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上次若不是小姐相救,四十大板下来,也不知她这条小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第317章 月圆不见去年人 “这府里的事和人都与我无关,你们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无需替我担忧。”云可羡将篮子中的布包拿出来打开。 淡淡的药香飘散开来,在鼻端萦绕。 “这是什么?”粉黛面露疑惑,指着药包关切道,“小姐哪里不舒服么?” 小姐两日前伤了手指流了不少血,王爷找了最好的金疮药,又命人做了补血的药膳,如今已无碍,怎的又送了些草药过来? “小姐,奴婢去煎药。”红巧一脸担忧地看向云可羡,放下咬了一半的苹果,便要去收拾铺开的草药。 “傻丫头,这个不用你。”云可羡按住她的小手,“你和粉黛去将碾子抬过来。” 红巧与粉黛双双点头,二人快步出去,费力地将药碾子抬了进来。 暮色渐浓,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房顶青色的瓦片铺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岳翊一袭黑衣伏于屋顶之上,掀开的瓦片下,正是云可羡住的屋子。 墙上镶嵌着的硕大夜明珠荧光闪烁,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粉裙女子墨发如瀑,坐在桌前的背影纤瘦笔直,她面前铺开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看書喇 夜风徐徐,岳翊撩开面上散乱的墨发,直起身子将瓦片盖上,轻飘飘飞下屋顶,朝着书房方向而去。 “爷,朝颜夫人在里面等您。”陆忍从暗影中闪身出来,声音压得极低。 岳翊眉目一冷,皱眉看向窗边透出的女子身形:“就说我有事进宫了,让她回自己的院子。” “是。” 岳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自己这是怎么了,满心都是羡儿,旁的女子竟是连看都不想再看。 对女子,他并不陌生,十五岁便有了两个美貌侍妾,男女之事早已熟谙于心。 朝颜是他舅舅的女儿,母亲因病早早离世,因是庶出被嫡母苛待,生活异常艰难。 前年,外祖母生了一场大病,母亲不便出宫侍奉,便让他时常过去探望。 他刚刚被封为翊王,舅舅一家自然殷勤招待,美酒助兴,当晚便与朝颜有了夫  妻之实。 他岳翊并非不负责任之人,多一个女人又不是养不起,朝颜连夜被抬进了翊王府。 朝颜自小在吕家便与婢女无异,厨艺家务自然不在话下,尤其是煲的一手好汤,深得岳翊胃口。 府中的三个侍妾,他雨露均沾,不分薄厚。 女儿家温柔可人,心思细腻,岳翊乐得接受。 变数发生在半年前,那两个侍妾接连呕吐不止。请来郎中,竟诊出喜脉! 他堂堂翊王,在没有迎娶正妃前岂会让侍妾生下子嗣?母后更是时常嘱咐他,切莫贪念一时坏了名节,何况他心中早有王妃之选,在行房后让她们喝了避子汤。 那两名侍妾有此一搏,自然是想贪图名分,翊王最恨心存不轨之人,大怒之下命人给她们灌下坠胎药,当天发卖了出去。 可冷静下来后,他心中愈发憋闷,两个孩儿还未出世便被他亲手杀死,大醉之后他病了一场。 朝颜衣不解带在床前照顾,熬了各种补汤,逗他说笑。kanδんu5.net 病好后,他当着府中下人的面叫朝颜夫人,给了她名分。 结识羡儿后,他对任何女子都无甚心思,只当其是生活中的点缀罢了。 今夜摆脱了朝颜的纠缠,他竟不自觉来了玉竹苑。 堂堂翊王,竟躲在屋顶上偷窥。 他亲耳听到羡儿说——“这府里的事和人都与我无关。” 漫天星河,云雾层层叠起,月华如水,绵绵潺潺洒下一地银辉。 “小姐,您怎么哭了?”红巧端了盘月饼,蹲下身子,仰头看向云可羡,眸子里满是心疼。 “没事,有些倦了。”云可羡抽出帕子,按了按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小姐早些歇息吧。”粉黛拿了条湿巾过来。 云可羡强打起精神,看向她笑了笑:“今日中秋,是团圆佳节,早早便睡岂不无趣?” 粉黛对上她那双明澈如清泓般的黑眸,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小姐定然是想家了,偏偏王爷又有事在身。 “小姐,咱们不若去院子里赏月吧。”红巧将一串晶  莹剔透的紫葡萄递给云可羡,柔声哄着。 “将桌子抬到外面,小姐可以边吃边赏月。”粉黛眸光一亮,也来了兴致。 云可羡抬眸,窗子上映射着的枝条,随风摇曳墨影铺地,似是海面上的小舟随波逐流飘摇不定,正如她彷徨孤寂的心,找不到停靠的港湾。 微风习习,带来一丝凉意,粉黛拿了件鹅黄色外衫,轻轻披在云可羡肩头。 长条桌上摆放着几个精致的银盘,盘中整齐地码放着月饼、瓜果和各色糕点。 院子一角的小炉子上熬着一壶花果茶,咕嘟嘟冒着泡,淡淡的桂花味夹杂着果香在空气中弥漫。 云可羡坐在桌边,双手托腮看向夜空中那轮明月,眸中渐渐聚起一层水雾。 木木,你还好么?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可有好好吃饭睡觉?离别来得这般猝不及防,我知道,你也同我一样没有丝毫准备。 定亲、七夕,那些美好快活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刹那间,一夕变。 生活好似已步入了正轨,命运却同她开了如此大的玩笑。 冥冥之中的安排,让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遇到你,还没来得及感受生活的甜蜜,又迫不得已远离。 月有阴晴,人有悲欢。 他永远是东睦的定海神针,人人称颂,人人惧怕的睿王,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不会倒下。 他绝不能倒下。 木木,等着我,等我回去。 还有云将军,爹爹…… 云可羡透过眼中朦胧的水雾,仿佛看到了那个金戈铁马纵横的镇北将军。 与睿王定亲未曾征得爹爹同意,本想着待一切稳定后,与王爷同去北疆赔罪。 自己突然消失不见,是否与当年娘与哥哥失踪情似? 妻儿三人俱失,爹爹心中该是如何悲痛……可他却不能言说,他的身后,是数万将士,他的脚下,是偌大的北疆! 墨柳小欢桃儿,墨爸墨妈婶子们,干爹干娘紫蔓,外公舅舅舅母,我好想你们……kΑnshu伍.ξa 便有团圆意,深深拜,相逢谁在香径。 我们定会重逢。 第318章 中秋宫宴起波澜 南岳皇宫内,灯影重重,树梢、屋檐下,精巧别致的宫灯串缀其间,月明如昼。 檀香木刻檐角处,瑞兽嘲风巍然而立,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一抹浓深的阴影,平添几分威严与神秘。 时值中秋,天高气爽,君成殿外院落内,金丝楠木雕镌嘲风龙椅上,南岳承顺皇帝肃然而坐,龙颜威仪。 端宁皇后头戴紫金耀凤珠冠,身着天蓝色宫装,上绣金银丝鸾凤和鸣花纹,气度雍容华贵。 帝后面前置了两排桌椅,左首依次是大皇子岳衡、二皇子岳锦、三皇子岳泽,第四个位子空了下来,其后便是五皇子岳铭、六皇子岳翊,尚年幼的七皇子与八皇子也在其列。 右首为大公主岳嫣嫣、二公主岳泱泱、四公主岳思思。 承顺帝眸光扫过空位,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林继知皇上心思,方要开口,便听得殿门外传来一声:“祺王到——” 众人不由抬首,望向那抹修长清瘦的身影。 四皇子岳祺着一袭松叶绿竹纹长袍,容姿清癯文秀,腰间斜插一支玉笛,气度如玉,温文闲雅。 他进得院落,离帝后尚有一段距离便就此站定,躬身施礼道:“儿臣给父皇、皇后请安。” “平身。” 承顺帝看了他一眼,启口道:“老四,朕看你比朕这个皇帝还要忙。” 声音沉沉,辨不出喜怒。 岳铭勾了勾半边唇角,移开目光,颇有几分不屑之意。 “儿臣新谱了首曲子,想献与父皇皇后,唯恐有甚失误,扰了圣驾,便私下里练习了几回,不意来迟,父皇皇后莫怪。”岳祺垂首道。看書喇 “朕知道了,坐吧,若你处理政务有吹曲一半上心就好了。”承顺帝道。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岳祺礼数得体,从善如流,挑不出分毫差错,可承顺帝却深吁了口气,撇开眼不再看他。 “今日仲秋,这既是赏月宴,也是家宴,不必太过拘谨。” 承顺帝看着面前的子女,瞳眸中浮现出一丝温情笑意。 “是,父皇。” 林继察言  观色,瞥了门外端着托盘的宫人们一眼,收到皇上的示意,扬声道:“上菜。”kΑnshu伍.ξa 宫人们鱼贯而入,先呈上的是乾果蜜饯八品。 虎皮花生、怪味扁桃仁、清口葵花子、奶白葡萄、蜜饯李子、蜜饯苹果、蜜渍冬瓜、蜜饯鲜桃。 八皇子伸出白胖的小手,在盘中抓了一大把虎皮花生,直将手掌手指都弄得油滋滋的。 侍立在后的奶娘忙用帕子替他擦拭。 “八弟,慢些吃,无人与你争抢。”岳翊看着他笑了笑。 “我带回去,给三姐吃,她可喜欢了。”八皇子神气地扬了扬脸,却在下一瞬瘪了瘪嘴,“不,才不要给她吃,她都不找我玩儿了。” 童言稚嫩,却如一柄细小的汤匙,在众人心中搅起圈圈涟漪。 岳翊捏住酒盏的手指霍然收紧,眉宇微拧,担忧地看向皇后。 端宁皇后面上贤淑温雅的笑容险些绷不住,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痛楚与悲戚。 承顺皇帝蹙紧了眉,颌下胡须微微抖动,沉声道:“胡嬷嬷,带八皇子下去换件干净衣裳。” “是。” 承顺帝袍袖一展,饮干了金樽中的桂花酿。 院中气氛一时凝滞。 岳锦举杯,状若无意地瞥了岳泱泱一眼。 二公主岳泱泱起身道:“父皇,今日仲秋,花好月圆,儿臣特意排了一曲剑舞,献与父皇和皇后娘娘。愿父皇龙体康健,盛世清平。” “泱泱会剑舞?”承顺帝眸中浮起几分兴致。 “儿臣请教了教坊司司乐嬷嬷,略懂皮毛而已。” 此话颇为谦逊,岳锦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满。 承顺帝只是淡淡笑道:“好。” 岳泱泱换上一身火红的骑装,白瓷般素净细腻的肌肤上,额间贴了一枚花钿,眼尾处的细线使得双眸愈发动人,精致的妆容使她宛若脱胎换骨,增添了几分娇俏明艳。 岳翊猛然一怔。 她小跑几步,来到场地中央,眨了眨眼:“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承顺帝一时怔忡,可很快便回过神来,看着那容颜娇美的少女,  温声道:“何事?” “儿臣的剑舞,想请四哥为我吹笛,不知四哥可愿?” 不知为何,她既已开口提出了如此请求,语声中却总透出一股小心翼翼的味道,仿佛生怕说错了什么话,惹恼了什么人。 众人视线落在岳祺身上。 岳祺起身道:“既是二妹心意,四哥定当尽力。” 笛声起,不见往日婉转悠扬,激昂热烈似金戈铁马奔腾而来。岳泱泱双手各执短剑,剑花翻转,刹那雪亮如水银泄地,红衣轻旋,舞姿曼妙,眸光坚毅,翩若惊鸿。 岳翊眉头却并未舒展。 承顺帝目露欣赏之色。 端宁皇后指尖攥得有些苍白。 曲子吹到了最高潮,激烈高昂,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岳泱泱身上。 岳泱泱却渐渐追随不上,踏错了几步,她心中一慌,原本落幕的旋转翻越竟没能跳起来,她勉力稳住身形,咬紧了下唇,在尾声中摆好动作。 这一插曲却令承顺帝如梦方醒,适才观此剑舞,竟令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如若是她,哪怕踏错舞步,也定不会示弱。 初生牛犊,偏有几分越挫越勇的劲儿。 可也正因如此,倒教南岳皇室蒙羞! 未听到任何回响,岳泱泱心下愈发惴惴,悄然抬眸瞥了二哥一眼。 岳锦仍在饮酒,竟似并未看到她一般。 “剑舞如虹,荣恪用心了。” 岳泱泱抬首望向声音来处,端宁皇后温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岳泱泱竟觉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慌忙敛眸道:“皇后娘娘谬赞了。” 岳翊面色凝沉,他岂会看不出荣恪的用心?看書溂 今日的这曲剑舞,从妆容服饰到形神姿态,无一不隐含着另一人的身影。 悠悠。 可她再怎么努力去效仿,也不过是画虎类犬,东施效颦罢了。 可笑,可悲。 “甚好,将那青玉勾云纹剑首赐予荣恪。”承顺帝欣然道。 “是。”林继应下。 岳泱泱缩着肩膀,宛若熟透了的虾子,将先前那层看似坚硬的外壳褪下。 得了承顺帝的肯定,匆匆回到了座位。 第319章 岳翊,你好大的胆子 “上宫饼——” 一块圆如满月,径长约莫十七八寸的宫饼被端上御桌。 承顺帝亲手执起银刀,纵横相交切了两块,余下便由御厨切成整齐的小块,留下两枚在御案,其余由宫人端送给列位皇子、公主。 宫饼新鲜烤制,显然出炉未久,内馅兀自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外皮焦黄酥脆,馅料是桂花酿肉,鲜嫩多汁。 赏桂品桂,颇宜时景。 岳衡起身,端起酒盏,朗声道:“儿臣祝父皇龙体康泰,愿我南岳,海晏河清,月圆人安。” “好!”承顺帝抚须大笑,“也有多时未考教你们了,今日便以月为题,赋诗几句。” 五皇子岳铭向岳衡使了个眼色,岳衡却隐隐面露难色。 岳锦将之尽收眼底,从容起身道:“那儿臣便抛砖引玉了。” “万里无云镜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 承顺帝点了点头:“虽是直叙,却也开阔。” 三皇子岳泽起身接道:“儿臣不才,拈得两句。” “良夜清秋半,空庭皓月圆。动摇随积水,皓洁满晴天。” “好,老三这首倒是颇有意境。”承顺帝赞许道。 岳锦岳泽相继落座,众人眸光落在四皇子岳祺身上。 岳祺不紧不慢站起身,言道:“酒入银河波底月,笛吹玉桂树梢风。” 承顺帝无奈笑道:“应下令叫老四莫要用‘笛’字。” 众皆大笑。 大皇子岳衡终于做下了决定,起身道:“岁岁又年年,月圆人团圆。” 承顺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轮到五皇子岳铭。 “此夜若无月,一年虚过秋。” 承顺帝捋了捋须,轻轻颔首。 岳翊一撩衣袍,起身缓缓启口道:“阴晴圆缺且休言,赏心乐事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院中一时鸦雀无声。 众人神色迥异,大皇子面露异色,与五皇子对视一眼。 二皇子岳锦似是心情极好,眼梢间溢出几分欣赏之色:“阴晴圆缺且休言,眼下赏心乐事便是好时节。六弟这首词意境深远,当真妙极。” 岳翊一袭紫色阔袖蟒袍,眸光凛然,闻言应道:“四哥过誉了。” 承顺帝面色实在称不上好看,眉  宇纵起,胡须颤了颤,宛若暴雨前的冷风拂面。 “啪!” 白玉觞重重磕在御桌上。 岳泱泱低垂着头,肩膀不由抖动几下。 “岳翊,你好大的胆子!” 岳翊步至庭中,蟒袍一撩,从容跪下。 “儿臣愚钝,不知犯了何错,还望父皇明示。” “好一个阴晴圆缺,好一个赏心乐事,你当朕看不出你的心思?” “你分明是在怨朕,将你妹妹遣至赏心园一事!” 岳翊抬眸,与承顺帝对视:“父皇息怒,儿臣不过有感而发,并无它意。” 端宁皇后望着那跪地的身影,眸中痛心一闪而过,再抬眼又是温柔贤淑的模样:“皇上,岳翊向来率性而为,并非有心惹得皇上不快。” 承顺帝冷哼道:“皇后,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好女儿!” 说罢拂袖,起身而去。 “母后……” 岳翊看着端宁皇后有些苍白的面容,一阵自责涌上心头。 经此一事,父皇怕是对他们母子三人更是厌恶。看書喇 他不由想起可羡的话。 “置之死地而后生。” “事已如此,强压无用,不若就将伤口捅裂开来。” “如今皇上对你们越是残酷无情,日后反转之时便越是悔恨,自然会加倍弥补。” 他不禁又想到癸雀。 “体清以洗物,不乱于浊,受浊以济物,不伤于清。” 岳翊心下难以平静,他不知今日之举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母后会作何感想? 癸雀的伤不知是否痊愈,几时方能归来? 夜色深浓,一轮圆如玉盘的明月静静躺在无垠天际,月光纯净,为草木镀上一层银白清辉。 东睦国西南,临固县一家客栈内,来来往往的行商过客在此歇脚,掌柜的给每位客官都赠送了一块月饼。 众人虽来自天南海北,却因缘际会,在此处共度中秋。 癸雀一袭黑衣,墨发高高束起,苍白的大手捏起小块月饼,端详片刻,放入口中。 他分得的这块是银丝黄糖馅,黄糖熬化,混以糖瓜丝,凝固后形成颗粒状的渣滓。 甜得有些腻人。 甜得发苦。 “小二。” “哎,客官,您吩咐。” “来一份芙蓉糕。” “好  嘞。”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将一盘粉白的糕点端了上来。 “送予那两位姑娘。” 癸雀下颌轻扬,向某个方向示意,瞳孔微缩,划过一抹意味不明之色。 小二依言送上。 两名姿容秀丽的女子看了过来,癸雀遥遥举杯,挑了挑眉。 稍年长的女子倒还坐得住,从善如流地挟起一块芙蓉糕。 那年纪略轻的女子面上浮现出一丝不忿与疑虑,碰了碰她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可还未等她二人有所动作,便觉阴影覆案,瞬息间,她们所关注的那个身影竟已坐到了桌前。 癸雀笑了一声,透出几分森寒。他毫不客气地夹起一块芙蓉糕放进嘴里,自顾自地倒了盏茶。 “从京郊到临固,顺路至斯,在下与二位还真是有缘呢。” 年轻女子眼神飘忽,看向同伴,手中佩剑不由紧了紧。 那女子却沉稳得很,不紧不慢呷了一口茶。 “好吃么?”癸雀突然问道。 不待她们回答,他继续道:“我爹最爱芙蓉糕。” 那两名女子显然未想到他会说出此话,一时怔愣,不由对视一眼。 “我娘喜欢芙蓉花,他们是不是很般配?” 年长的女子霍然抬首,视线如同两道冷电,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山秀芙蓉,溪明罨画。真游洞穴沧波下。解佩投簪,求田问舍。黄鸡白酒渔樵社。” 癸雀顿了顿,浅瞳微眯,透出一抹残忍。 “彼岸花,无义草。鬼擎火,熄忘川。” “你!”年轻女子怒容满面。 癸雀难得耐心,唇角轻弯,仿佛是在闲话家常:“哎,姐姐,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吗?” “大名鼎鼎的癸阁主,我们岂会不知?”年轻女子冷哼。 “嗐,这只是江湖诨号罢了。”癸雀颇为谦逊地摆摆手。 “我娘给我取的名字,叫宁将濯。” 濯,洗也,洒也。 余孽,将濯。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有个消息同她交换。” 癸雀压低了声音,眸中光华一晃而过,又恢复了往日的懒散与讥诮。 前尘往事尽皆化为云烟,掩埋在如此一副慵然的皮囊之下。 “睿王的事,想必她是有兴趣的。” 第320章 黯然销魂,唯别而已 苍穹幽暗,星光点点,凉风四起将身后的帐篷吹得呼呼作响。 青峰将托盘放在地面铺着的羊皮毡子上,又悄然进帐。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夜幕辰一袭暗蓝色披风,静静立于夜空之下,仰望着天边那轮明月,凤眸中隐有痛楚浮现。 可儿,你究竟在哪里? 每日每夜,我都在想你。 曾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白头两不疑,话犹在耳,斯人何处? 你说,你是来自异世的一缕魂魄,并非是云将军的女儿。 无论你是谁,来自何处,你都是本王这辈子认定的妻! 秋风起,秋意浓,边塞寒风扑面,夜幕辰却浑然不觉。 他心中骤然收紧。 可儿那般向往自由逍遥,自己却忙于政事,每每忽略她的感受…… 可儿冷静聪慧,定不会一时兴起不告而别,当中究竟有何隐情? 夜幕辰面沉如霜,剑眉不觉蹙起,只觉眼前仿佛被一团迷雾阻隔,叫他无从想起。 北渊掀起战火,边关吃紧,当务之急是趁早稳住军情。 北渊屡屡挑衅,此一战恐怕在所难免。 待边关平定,纵然是天涯海角,四海列国,他也会一一踏遍。 绝不放手。 可儿,等我。 “砰砰砰!” 玉竹苑的大门被敲响。 思绪被打断,云可羡细眉深深蹙起,神色中带了几分不耐。 “谁?” 红巧迈步走了过去,同样心中不悦。 云小姐来的第一天,王爷就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进玉竹苑半步。 今夜王爷入宫赴宴,这么晚了谁如此大胆? “砰砰砰!” 无人应答,敲门声却还在继续。 “到底是谁?不说话就别想进来。”红巧也是个倔脾气,离着门边还有几步站定,誓要与此人对峙到底。 敲门声愈发急了,门外之人似是也动了怒。 “小姐,莫不是王爷回来了?”粉黛疑惑地小声问,除了自家王爷谁还敢如此肆无忌惮。kanδんu5.net “你们到后面去。”云可羡将红巧与粉黛护在身后,  上前便要开门。 “小姐,让奴婢来吧。” 院门已然打开,门口站着的赫然是吕朝颜。 云可羡眉心蹙了蹙,眼底蒙上一层凉意:“有事?” “今儿王爷不在,这偌大的王府只剩下咱们姐妹两个,我特意熬了燕窝,拿来与妹妹一同分享。”吕朝颜提着食盒,说着径直朝桌子走去。 “夫人,王爷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红巧急走两步,伸开手臂拦住她的去路。 “哎呦,妹妹,瞧瞧你这丫头,怎的如此见外。”吕朝颜呵呵笑着,似是毫不在意,拨开红巧的手臂,一屁股坐下。 “夫人还是请回吧,天色不早了,我家小姐也该休息了。”粉黛躬身施了一礼。 “急什么,还早,这燕窝呀是王爷从宫里带回来的,妹妹怕是还没吃过吧?”吕朝颜边说边打开食盒,低垂的眉眼闪过一丝不屑。 这女子来历不明,却深得王爷宠爱,她倒是要瞧瞧这丫头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王爷平日将她护得密不透风,即便有事出府也会让陆忍守着,今夜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她又如何能错过。 “不必了,送客吧,本小姐乏了。”云可羡看也不看一眼,娉娉婷婷朝着屋子走去。 “夫人请。”粉黛礼貌地躬身,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你,本夫人过来是瞧得起你,你不要不识抬举。”吕朝颜盯着关上的房门,抓着食盒的手因气恼微微颤抖,胸口起伏不定。 “夫人,起风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小心着凉。”红巧低声提醒,手下动作利落,收拾着桌上的果盘。 “哼,没教养的东西。”吕朝颜低声骂着,提起食盒出了院子。 “王爷,朝颜夫人昨夜去了玉竹苑。”陆忍躬身低声道。 “她去做什么,羡儿可有不悦?” 岳翊搓洗手臂的动作一顿,蓦地抬头,湿哒哒的墨发披散开来,溅起一片细碎的水花。 昨夜家宴,沾染了一身的酒气,本想着沐浴更衣再去看羡儿  ,到底是不放心,让陆忍去送了些宫里的赏赐。 这些日子朝颜倒是愈发不听话了,是不是自己太纵容她了? “属下只是听杨管事说,小姐那边并未说什么。”陆忍试了试水温,提了一旁的热水加了些进去。 “你私下找那两个丫头问问。” 岳翊随手拈起一朵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凑近鼻尖轻轻嗅着,桃花眼微微眯起,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一冷,花瓣在指间破碎成屑:“吕朝颜触犯府规,禁足十日,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得踏出院子半步。” “是。” “小姐,这是陆侍卫送来的补汤,王爷说给您补身子的。”红巧提着食盒进来,一脸笑意。 “放那儿吧。”云可羡连头都不曾抬起,纤细的手指继续摆弄着桌上的草药。 “奴婢还从未见过王爷对谁如此用心过呢。”红巧撇了撇嘴嗤笑道,“吕朝颜昨夜还炫耀王爷从宫里带了燕窝给她,若是她看到这千年人参熬的鸡汤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怕是会天天堵着王爷讨要赏赐。”粉黛轻哼一声,想起昨夜吕朝颜那趾高气昂的劲儿,便气不打一处来。 “王爷若是想给,哪里用讨要了?”红巧轻轻拍着食盒,“翊王府最顶尖的厨子熬制的人参鸡汤,怎么也能胜过吕朝颜那半吊子手艺吧。” “嘘。”云可羡竖起食指在唇边,“有人来了。” 红巧与粉黛神情一顿,朝着窗外看去。 “羡儿。”门外传来岳翊的声音。 红巧上前拉开房门,与粉黛躬身行礼:“奴婢拜见王爷。” “起来吧。”岳翊摆了摆手,大步进来,瞥见桌上的食盒,不由皱眉冷声道,“你们两个,本王不是说汤要趁热喝么?” 红巧和粉黛一惊,双腿一软便要跪下。 “红巧,将鸡汤拿来。”云可羡将桌上的草药朝一边推了推,拿起湿巾擦了擦手。 红巧垂下眉眼,暗自吁了口气,忙不迭打开食盒,端出一个雪白瓷盅放在云可羡面前的桌子上。 kΑnshu伍.ξa 第321章 有人想害王爷? “羡儿,这是我让御医开的方子,用千年人参配以多种草药熬制的鸡汤,可强身健体,滋阴养颜。”岳翊一撩衣袍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趁热尝尝。” 云可羡懒得搭理他,径自端起瓷盅掀开盖子,一股草药清香夹杂着鸡肉的鲜香迎面扑来,红巧咽了口唾沫,云可羡却微微蹙起了眉。 “你不喜欢这味道么?”岳翊盯着她眉间的折痕,柔声问。 云可羡将瓷盅凑近了鼻子,嗅了嗅,眉头愈发拧紧。 “这鸡汤虽加了草药,却并不苦,若你不信,我先替你尝尝。”岳翊说着伸出手,便想拿过瓷盅。 “你喝过?” 云可羡抬眸,看到岳翊不同以往的装束,一时竟有些愣怔。 他一改往日的金冠束发,墨发如缎披在肩头,发顶一缕用乌木簪松松绾起,一袭墨色窄袖蟒袍,袖口袍角皆绣着金色祥云,腰间丹青白玉腰带,垂下的金色丝绦缀着块通体乌黑的墨玉。看書溂 若不是那双桃花眼中流露出的邪肆倜傥,云可羡倒是想赞一句,好一个轩然霞举的翩翩美少年。 “喝了,陆忍先给我送的,喝完便过来了。”岳翊诚恳地点了点头,看着热气氤氲的人参鸡汤,似是有些意犹未尽。 云可羡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犹豫,这小子并非什么善类,若是他死了,自己或许有逃走的机会。 可是他也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只是幼稚顽劣而已…… 身为医者,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就此消逝? “将手伸出来。”云可羡放下瓷盅,垂下眸子不去看他,声音似寒潭破冰,冷冽至极。 “嗯?”岳翊桃花眸中闪过一抹玩味,直直看向她,“羡儿,你想做什么?” “想要命就快些。”云可羡极力压制着心中的厌烦。 红巧和粉黛相视一眼,恍若明白了什么,不由捂住了嘴。 岳翊盯着她紧绷的小脸,面上的戏谑迅速敛去,桃花眸微微眯起,射出一道危险的冷芒:  “羡儿,你是说这汤里加了不该有的东西?” 羡儿是个有分寸的人,若不是这汤中有问题,纵然再恨自己,也不会当着婢女的面咒他死。 “要是再耽搁下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云可羡没时间和他解释,一把抓过他的手臂,三指搭上脉门沉下心思。 岳翊仿若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自己腕上白嫩的指尖,那温热的触感,似是柔软的羽毛轻轻撩拨着他的心。 羡儿还是关心自己的,这么多天来,自己诚心待她,日久生情,哪怕是寒冰,也有捂化的一日。 “粉黛,拿纸笔。”云可羡收回手指,一脸凝重地低声吩咐。 “是。”粉黛小跑着进了里间,拿了纸墨笔砚出来。 云可羡铺开白纸,飞快地写着方子,边写边道:“叫陆忍进来。” 片刻后陆忍快步进了屋子。 “去抓药,能多快就多快,拿回这里我来煎。”话落,将方子折叠递给陆忍。 “是。”陆忍听出她话里的严肃,不敢耽搁,飞身而去。 “羡儿,这汤中当真有毒?” 岳翊这局中人倒像个旁观者一般,还没从一系列的动作中反应过来。 “翊王要是不信,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得到验证。” 云可羡斜晲了他一眼,心中暗自腹诽。 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心思都用在女人身上了,难怪会着了人家的道。 岳翊一怔:“羡儿的意思是,这毒性还未发作?” 云可羡并未理会他,从桌上的草药中挑拣出几样:“红巧,将这些拿去煎成一碗。” “是。”红巧疾步过来捧起草药出去。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加杂着浓重的酒气与腐臭。 云可羡秀眉紧锁,不动声色地开门开窗:“你喝酒了?” 岳翊卡着喉咙,压下一波恶心哑声道:“昨夜喝了几杯女儿红。” “什么?” 云可羡双拳紧握,目光喷火:“若是你的确不想活了,可以找个舒服的死法,  本小姐也不必浪费精力救人。” “我,我……”岳翊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对上云可羡骇人的眸光,一时竟有些语塞。 忽地腹中一痛,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胡乱翻搅,岳翊俊眉紧皱,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粉黛,快扶他坐下。”云可羡边说边从袖袋中取出小布包,展开一排银针。 粉黛眸子瞪大,看着云可羡飞快地扯开王爷的衣带,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不由小脸一热,羞怯地偏过头去。 细长的银针分别扎在岳翊胸前背后的几处大穴。 待红巧端着药碗进来时,便见到云可羡额头一层细汗,虚弱地靠在椅子上,王爷趴在桌子上,裸露的后背颤颤悠悠扎了十几根银针,粉黛正擦着地上溅落的污渍。 “快,将药汤给他服下。”云可羡用袖子拭了下额头,起身招呼着粉黛。 岳翊已然痛得晕厥过去,身子软软地任由三名女子将他翻转过来,灌了一碗药汤。 还好他残存的意识能自己咽下药汁,云可羡微微舒了口气。 “小姐,药抓回来了。”房门砰地被撞开,陆忍喘着将药包递给云可羡。 云可羡不敢耽搁,一把抓过,解开药包一一验证后,才重新包好递给红巧:“三碗水煎成一碗药,快去。” 红巧接过应了声急急跑出去。 “王爷怎样?”陆忍盯着岳翊背上的银针,满脸担忧地低声问。 “发现得早,死不了。”云可羡疲惫地闭上双眸,“你也坐下歇歇吧,等药煎好。” “多谢小姐,属下不累。”陆忍站在岳翊身边,恭敬地道。 主子生死未卜,他哪里坐得下。 “那你速去将熬制这人参鸡汤所用的东西,大到土鸡小到葱花一一带过来,此事不宜张扬,小心行事。”云可羡抬眸瞥了他一眼,低声吩咐道。 陆忍神情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应声飞身出去。 “小姐,您是说有人想害您和王爷?”粉黛眸子瞪大,低声问道。 第322章 朕怎会生出你这样的混账 “要害也是害翊王,我只不过是被牵连而已。” “不会是……”粉黛忽然想到一个人,不由捂住了唇。 吕朝颜刚刚被罚了禁足,王爷就中毒了,难不成是她因爱生恨,想害死王爷?抑或是她早已听说厨房这几日便给小姐熬补汤,嫉妒冲昏了头脑,暗中下毒想害死小姐,却没想到王爷提前喝了一碗? “她还没那个胆子。”云可羡不屑地冷嗤。 粉黛不解,看着云可羡眉目间的疲倦,不敢再出声询问,轻手轻脚地到了杯温茶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须臾,红巧前脚端了药碗进来,身后是提着食盒的陆忍。 云可羡将岳翊身上的银针拔下,陆忍帮他穿好了衣袍。 岳翊喉间发出一声闷哼,陆忍沉重的心不由一轻。 “爷,您醒了?” “刚好,先让他把药喝了。”云可羡面上波澜不惊,手心里却隐隐出了一层冷汗。 若是这小子真有个好歹,自己恐怕第一个被南岳皇帝追责,说不定这项上人头都难保得住。 “属下喂您。”陆忍见岳翊的样子着实有些虚弱,弯下腰拿起碗中的汤匙。 “不必,本王自己来。”岳翊咬着牙直起身子,苍白的面上冷汗涔涔,唇上血色全无。 陆忍小心地捧着药碗送到他唇边,眼底闪过一抹担忧:“爷,慢点喝。” 岳翊急促地喘息,平复着肚子里刀割般的疼痛,一口气咕咚咕咚喝光了碗里的药汁。 “翊王若不想白白受此疼痛,还是赶紧去宫里找个太医,半个时辰后药效上来,怕是再难诊断出毒性了。”云可羡拿起食盒中的人参凑近鼻子闻了闻,唇角微微勾起。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搁在古代也是这个理。 岳翊蓦地抬眸,盯着她唇角的笑意,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喘息着道:“陆忍,去吧。” “是。”陆忍不敢耽搁,转身欲走。 “回来。”云可羡扬声道。 陆忍诧异地顿住脚步,不解地看向她:“小姐还有何吩咐?” “将王爷带走。”云可羡将食盒中的东西一一放好,盖上盖子,“这个也一并交给太医。 ” 陆忍看向岳翊,见他点头,才走过来弯下身子将他背起,一手提了食盒快步出去。 “小姐,王爷真的没事了?”红巧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不无担忧地问。 “嗯,放心吧。”云可羡掩着鼻子一脸嫌弃,“这屋子味道太难闻,将门窗打开,咱们去院子用午膳。” 翌日一早,主仆三人刚摆上早膳,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羡儿。” 红巧眸光一亮:“是王爷!”还没等云可羡开口,便小跑着开了门。 岳翊一袭紫色锦袍大步进来,哪里还有半分昨日的虚弱:“羡儿也还没吃早膳么?刚巧,我们一同用膳。” 云可羡挑眉,瞥了一眼他略显苍白的面色:“翊王大病初愈,还是先吃两天白粥为好。” 岳翊一怔,肉包子在唇边僵住。 “王爷,请。”粉黛端了碗白粥放在他面前,恭敬地道。 岳翊叹了口气,将包子放下,端起粥碗,桃花眼中带了几分委屈:“昨日便只吃了一顿早膳,还得接连喝两日白粥,本王的命怎么这么苦。”筆趣庫 大皇子岳衡匆匆赶来时,御书房内已跪了一地的人。 岳衡吃了一惊,忙也扑通跪下。 林继捧着一个长长的檀木盒走上前来,在承顺帝耳边低语几句,只听得“砰”一声闷响,御桌上的砚台砸在了岳衡额头,殷红的鲜血蜿蜒而下。 “混账!” “父皇?” 岳衡双目一片震惊,不敢伸手去擦拭血迹,任凭血珠顺着脸颊缓缓滴落在地。 “老六中毒,至今仍卧床不起,朕怎会生出你这样残害兄弟罔顾伦常的混账!” 承顺帝怒不可遏,连日来子女之事着实令他劳费心神,这些儿女,从上至下,哪个都不让他省心! “早先老六遇刺一事,证据也指向了你,而今你竟贼心不死,还要将老六逼上绝路!” “父皇!儿臣冤枉!” 岳衡似是才回过神来,匍匐在地大呼道。 五皇子岳铭心急如焚,阴沉的视线在各皇子身上扫过,开口道:“父皇,以大哥的为人,怎会做出这种事?定然是旁人有心加害。” “加害 ?你倒是看看,这是什么?” 林继在承顺帝示意下,揭开了檀木盒,里面竟是半根人参。 “这……这是我送给六弟的千年人参……”岳衡不敢置信地喃喃着。 “你六弟,便是喝了这人参熬就的鸡汤,才中毒不起!” “人参是你府中流出,就算不是你亲手而为,也该当付管教不严之责。” “儿臣……儿臣……” 刹那间,岳衡眼前闪过几幅画面,他愣在当地,什么都明白了。 早先父皇怀疑刺客是他派去的,岳翊还为自己美言,说他待兄弟们很好,这当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自己感念恩情,便将万分难得的千年人参并一众滋补之品送至翊王府。 本以为岳翊年纪尚轻,不会对皇位构成威胁,没想到,终究是小瞧了他! 狼子野心。 伪装中毒,再嫁祸给自己,好一招移花接木,暗度陈仓! 父皇最恨兄弟阋墙之事,君王多疑,迟迟未立太子,由此定会联想到东宫之争。 岳翊……你竟如此歹毒! 这是要完全断了自己夺位的后路! “大理寺,查。” 承顺帝声色凝沉,龙须微颤,显然气得不轻。 “查明之前,大皇子与五皇子暂羁宗人府。” “父皇!”岳衡双目圆睁,“儿臣冤枉!儿臣从未下毒!” 岳铭敛下眉眼,却并未作声。 锦王府。 “恭喜王爷,这下大皇子怕是无法翻身了。”莫不平拱手贺道。 锦王手执镂花银壶,为窗畔兰草洒了些水,淡笑道:“现下此言还为时过早。” “父皇明面上将此事交由大理寺与宗人府,星沈阁又不是摆设,父皇定会命人在暗中查探。” “王爷此言极是,癸雀迟迟未归,当中恐怕有蹊跷。”莫不平眉头皱起。 “癸雀……”锦王眯了眯眼,轻念着这个名字。 “你说,癸雀与翊王交好一事,若是让父皇知晓,会如何发落?” “王爷,您是说……” 君心难测,帝王无情,怎会容许近臣与皇嗣过于亲近? “此事不急,且缓缓图之。” “何况,大哥与五弟又怎会轻易放过老六?” 第323章 江南水患,初见成效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尖细的嗓音在金銮殿内响起。 夜望轩薄唇紧抿,瞥向殿下一众窃窃私语的大臣,眸光渐渐变冷。 皇叔才离开几日,这些老家伙便不安分起来,私底下议论,以为他看不到么? “皇上,北疆粮草已然备齐,即刻便能出发。”楚尚书跨前一步,躬身道。 “有劳楚爱卿,快马加鞭不得耽搁。”夜望轩自龙椅上起身,看向身边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小栗子,将朕给皇叔带的东西也一同装上马车。” “喳。” “微臣定然不负皇上所托。”楚尚书一脸肃然恭敬道,随即转身出了大殿。 “孙德行,有何事是朕听不得的?”夜望轩凤目微挑,冰冷的声线中带着几分愠怒。 大殿中一时鸦雀无声,众臣目光皆投向工部尚书孙德行。 “皇上恕罪,微臣昨日接到江南那边传来的消息,雨水充沛河道安澜。”孙德行一惊忙屈膝跪下。 “哦?这倒是个好消息。”夜望轩眸光一亮,冷意渐渐收敛。 江南水患一直是困扰东睦多年的头等大事,治理多年未果,每逢夏秋,连续降雨,江河湖排水不畅,洪涝灾害屡屡发生,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十室九空,如今水患得以治理,真乃一大幸事。 “恭喜皇上,佑我东睦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一名老臣高呼出声,众人随声附和。 夜望轩眉心微皱,冷眼看向下方躬身而立的一众臣子,胸腔中隐隐腾起一股怒气。 这些油嘴滑舌的老家伙,正事支支吾吾没个主意,溜须拍马倒是个个精通。 “朕的东睦可不想养无用之人,众卿家还是多动动脑子,想想该如何对得起自己拿的那些俸禄。”夜望轩冷哼,凛锐的眸光一一扫过众人。 “朕听说,有人觉得楚尚书营私舞弊,换了之前的皇商,让其子楚亦寒继任。” 有几人悄悄抬眼,却在接触到夜望轩锋利的目光时,眼神移了开去。 “楚亦寒是朕和皇叔从东睦几十个参赛者中亲自挑选的,旁的 不说,你们身上的朝服比之往年如何?” “皇上英明,睿王殿下英明!”众人齐呼。 “东睦治水多年,皇叔费尽心思,如今初见成效,你们是不是也该想想自己能为东睦和百姓做些什么?” “北疆战事吃紧,皇叔亲自坐镇,你们在京城安逸享乐,不想着为朕分忧,还在这儿嘀嘀咕咕,朕要你们何用?”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人群中有人在偷偷擦汗。 大臣们个个低垂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 “行了,朕乏了,退朝吧。”夜望轩烦躁地摆了摆手,大踏步朝着殿外而去。 众大臣面面相觑,待回神,殿门处明黄袍角沧海龙腾一闪,哪里还有皇上的影子。 “丞相,您有没有觉得,皇上似是哪里不一样了?”孙德行缓缓起身,附在姚丞相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姚丞相侧头瞥了他一眼,眸光落在正前方闪着金光的龙椅上:“睿王殿下亲征,皇上日理万机,颇为不易。” 孙德行眸光深长,点了点头,与姚丞相并肩出了金銮殿。 “小栗子,将皇叔提出治理水患的折子给朕拿过来。”夜望轩将发上的金冠摘下,边说边走向屏风后。 “喳。”小栗子应着,吩咐门边的小太监服侍皇上更衣,自己在书架上仔细地翻找。 须臾,夜望轩换了身银白色金龙五彩云常服出来,入眼处是小栗子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身影。 如此不雅,令他不由皱了皱眉。 “你在做什么?” 夜望轩突然出声,小栗子周身一颤,火烧眉毛般跪下:“皇,皇上,奴才愚笨,未能找到您要的那本折子,便想着是不是掉在这缝隙里了。” 夜望轩拧眉,他怎么忘了这小栗子是临时顶替小福子的。 “行了,起来吧。”夜望轩摆了摆手,径直走向书案,“小福子恢复得如何了?” “回皇上,君神医说再有三日,福公公便能下地了。”小栗子擦了下额上的冷汗,偷眼看向夜望轩,心中愈发忐忑。 他是被临时抽调上来顶替福公公的 ,原以为皇上年纪小,只需伺候周到便可万事无忧,却是在亲身经历后,才知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今日皇上在早朝上那一番话,他在门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亲眼瞧见有几名大臣低垂的后脖子上一层的汗珠子。 夜望轩自暗格中取出一本奏折展开,龙飞凤舞的字迹跃然在眼前。 皇叔曾对他说过,治理水患的法子是可儿想出来的,那个钟灵毓秀的女子,小小的脑袋里似是装了个聚宝盆,那般新奇的点子也不知是如何想出来的? 治理水患经历了几朝几代,每逢雨季都是最头疼的时候,洪水冲垮了房屋良田,灾民拖家带口一路乞讨,百姓苦不堪言。朝廷虽拨了银子下去,却杯水车薪,盖好的房子来年又被冲毁。 治理的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却无法挡住洪水的肆虐。没想到云可羡一个自小在深宅大院长大的女子,竟能想出如此精深的治水之法,救百姓于水火,解除了东睦的心头大患。 原以为云可羡提出竞选皇商是有私心,却是在亲自参与选拔后耳目一新。 楚亦寒那套从养蚕到织布的工艺着实令他惊叹,他开始留意身边每一处细微的变化,若不是亲身体验,他还以为皇家所用便是最好的。 东睦几经挫折,若不是皇叔力挽狂澜,他这个皇帝怕是连保命都难。 如今国力虽还算稳定,却不乏有些臣子滋生闲散之心,拿着朝廷俸禄整日无所事事,他需要的可不是朝堂之上只会说奉承话的臣子! 原本夜望轩并不想做皇帝,只想在皇叔的羽翼下悠闲地过活,迫不得已坐上皇位,以往他只是按部就班,例行公事。 上朝、批折子,仿佛是他每日应做的差事,并无旁的想法。 而今皇叔不在,事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他难道要在皇叔的庇佑下做一辈子的守成之君? 夜望轩眸光渐远,眼前仿若又出现那道纤瘦的背影,她清脆坚定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 “默守陈规,只会停滞不前。” 东睦,需要变革。 第324章 星沈阁的大本营 秋风干凉,枫叶宛若锦缎上火红的云霞,扑簌随风,在空中打着旋儿。 青石板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红叶,僻静的岔道尽头,一位佝偻老妪正弯腰打扫着门前的落叶。 她发丝银白,皱纹覆面,一双手却极稳,目光如炬,执着扫帚一下一下地挥动着。 “白婆婆。” 那白婆婆抬起脸,看到来人,眼角皱纹挤得更深了些。 “夭儿来了。” 蛇夭步伐轻盈,快步走至她身前,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姜长老可在?” 白婆婆点了点头,让开了门。 她身后的府邸牌匾上,灰蒙蒙写着两个字。 ——宁府。 牌匾年久失修,斑斑驳驳,已有些开裂的痕迹。 据说这里曾是一位宁姓秀才的居所,那秀才自小便是远近闻名的神童,诗文算数无一不精,是南岳年纪最小的秀才。 十三岁中举,一时风光无量,甚至惊动了皇上。 谁知三日后,他却被父亲检举,那篇笔酣墨饱的《天命论》竟并非出自他手!而是窃取了其兄长之作! 书院先生作证,赃物也被搜了出来。 宁举人只风光了两日,便被下了狱,此后再无音讯。 大约是死了,抑或无颜见人,隐姓埋名了罢。 识得他的人如此想着。 最蹊跷的是,一年过后,宁举人的父亲光禄寺卿宁大人一家,不知何故,一夕之间全家暴病而亡。 宁府破败了几个年头后,却突然热闹了起来,左近的人听闻,是被某个皇商买下,作了仓储之地。 实则,已是星沈阁的大本营。 蛇夭面色凝重,踏进了府门。 宁府是一个四进院落,布局规整,虽无雕梁画栋、奇花异草,却也沿路栽种着修竹青松,素雅静美。 假山旁,一灰衣男子正背靠其上,擦拭着手中锋刃。 这人约莫三十岁上下,不只是衣裳,就连脸色都是灰扑扑的毫无生气,浑身上下好像没骨头似的,懒散至极。 蛇夭仿佛未见到他一般,径直走了过去。 灰衣男子幽幽道:“莫忘了老阁主之言。” 蛇夭心下霍然一颤,她自然知晓伏鼠的 未尽之语。 “星沈阁只听令于当朝皇帝,不偏不倚,不倾向任何势力。” 可她现在,心中已不自觉……倾向了翊王! 皇子内斗,伤及无辜也是在所难免,三公主身在漩涡而不自知,终于祸及自身。 外遣禁足,这是皇上的旨意,自己怎会想到来见姜长老,求他去为三公主说情? 伏鼠自始至终都未看她一眼,只是静静地擦拭着自己的刀刃,再未言语。 姜念行立在窗边,听着院外踟蹰又远去的轻微声响,薄唇紧抿。 他的唇形薄薄的,宛若霜寒雪剑,蓦然间,那高挺直立的身形微微晃了一晃,却被他极快地控制住。 仔细看去,那双向来稳若磐石的手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扶着窗棂,缓缓靠在墙面上。 黄昏时分,门窗紧闭,屋内也未点灯,他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姜念行深深地闭了闭眼,宛若身处无尽严寒的冰川峡谷,浑身竟止不住地战栗抽搐。筆趣庫 骨缝中就好像被插进了数根寒冰做成的刀刃,一齐撬动血肉。 他勉力维持神智,丹田处纯厚充盈的内力缓缓升起,与那冰刃两相交战! 至热,至寒,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道相互缠斗,激烈冲撞,在身体各处游走。 他的嘴唇已变成青白色。 “噗!” 姜念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擦了擦唇角,眸光不由停在角落中一个小瓷瓶上。 那是莫不平给他的解药。 他却未动一下。 此夜已深,寒鸦嘶鸣。 直至天色蒙蒙亮,剧烈的苦痛折磨终于渐渐平息。 金乌隐现,玉衡未落。 半明半暗的微光落在姜念行的脸上。 晦暗不清。 “你出来,这儿没有旁人。” 岳悠悠手里攥着一只苇子编成的小鸟,警觉地四处观察着。 风声簌簌,蒲苇摇曳,哪里有第二人的身影? “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来见我?” “昨日的糕点也是你送来的,哼,我都知道。” “蜜饯和豆团很好吃,只是糍糕有些凉了。” 岳悠悠索性抱膝蹲坐在地上,摆弄着手中的苇草。 她的声音很 轻,近乎呢喃,凉风一吹,便兀自飘散。 可她知道那人一定会听到。 “等我回去,咱们去聚香楼大吃一顿,我请客!” 末了,她轻声询问:“好不好?” 那双眼眸依旧晶亮,却不复以往纯澈,当中似乎掺杂了些别的东西。 那个向来风风火火,率性妄为的南岳三公主,在心悦之人面前,也难免落俗,娇俏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羞涩与期冀。 飒飒风响,并无异样。 可岳悠悠唇畔的笑意却逐渐凝固。 她将脑袋埋进臂弯,良久缄默。 倏尔,不远处响起一声熟悉的鸟鸣。 她猛地抬起脸。 半晌,树后那抹颀长清俊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眠蝎还未及招架,便觉一股强大的劲风袭来。 “姜长老!” 她心下一惊,脱口道。 劲风已驻,压迫感却并未消散。 眠蝎勉强笑了笑:“姜长老,自己人。” 姜念行毫无所动,眼中不带一丝情绪。 “你为何在此?” “我也想知道,姜长老深夜造访赏心园,可是有公事在身?”眠蝎盯着他,仿佛要看出些什么。 “你无须知晓。” “那我的来意,姜长老也无须知晓。” 姜念行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眠蝎却坦然道:“我效忠于何人,姜长老想必知道,我自不会对三公主不利。” 眠蝎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可你的立场,却并未言明,你没什么要解释的么?” “没有。”姜念行径自从她身旁经过。 眠蝎一噎,冲着他的背影道:“你不怕我将此事告诉翊王?” “随便。” 姜念行没有丝毫犹豫,须臾间身影便消失在视线中。 “……怎么会有这种人?”眠蝎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草木,忍不住嘁声道。 姜念行年少成名,是武林年轻一辈中最为遥不可及的存在,眠蝎少时曾在武林大会见识过那一剑的风采。 多年后她效忠翊王,与星沈阁众人也打过交道,听闻姜长老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皇上对他颇为信任。 如此想来,莫非是皇上派他暗中探视三公主? 是否要将此事告与王爷? 第325章 可儿,我会带你回家 “可儿,可儿……” 夜幕辰眉心凝起,双眸紧闭,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 “王爷。”青峰暗自叹了口气,弯下身子轻声唤着。 自小姐离开,王爷本就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昨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天还没亮,竟又陷入了梦魇。 夜幕辰浓黑的眼睫微颤,棱角分明的俊脸现出一抹痛楚,凤眸猛地睁开。 帐篷内的案子上点着两支蜡烛,微弱的烛光下是青峰晃动的身影。 “什么时辰了?”夜幕辰捏了捏眉心,又闭上眸子。 “丑时,您再睡会吧,天色还早。”青峰将他身上的毯子向上拉了拉,低声道。 “嗯。”夜幕辰轻应了声,“你也去睡吧。” 青峰颔首,吹熄了蜡烛,走向墙边的矮榻。 帐篷内陷入一片黑暗,寒风凛冽,尖锐的呼啸声不绝于耳,犹如疯狂的野兽拍打撕扯,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夜幕辰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的梦境。 可儿被一群人追着,在丛林中穿梭,老树上盘踞着的黑色蟒蛇吐着长长的信子,不远处两只雪狼虎视眈眈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猎物,张开的大口中血红舌头涎水不断滴落。 他的心在那一刻似是被被人紧紧攥着,疼痛得无法呼吸。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在苦苦挣扎,无能为力的感觉痛彻心扉。 直到耳边传来青峰的呼唤,他才从噩梦中惊醒。 “可儿,等我,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帐篷外一片嘈杂。 青峰翻身坐起,趿拉着鞋子撩开帐帘:“王爷,下雪了。” 还好提前准备了过冬的衣被,不然大雪封山,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狂风呼啸席卷着苍茫大地,鹅毛般的雪片随风乱舞,交织成铺天盖地的雪幕,几名将士正抬着两只雪狼朝着厨房方向而去。 夜幕辰一袭墨袍负手而立,深邃的眸光透过飘舞的雪片,仿若又看到那个身穿大红斗篷的娇俏少女,抱着雪 白的球球笑得眉眼弯弯。 可儿,你看,这是北疆的第一场雪。 青峰拿了件厚披风轻轻搭在他肩上:“王爷,早膳备好了。” 夜幕辰收回眸光,转身进了帐篷:“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足够半月,王爷放心,属下已命人知会七风镇县令,若粮草十日未到,令他紧急筹措务必送粮。”青峰递给他一条温热的湿巾,低声道。 夜幕辰点头,接过布巾开始洗漱。 一道冷风灌入,帐帘掀开,云将军怀中抱着一个布包进来。 “王爷,这是条羊皮褥子,铺上解解寒气吧。”云承誉解开布包,将折叠整齐的褥子展开。 淡淡的草药香扑鼻而来,夜幕辰眸光定格,盯着灰色布面上腾飞的雄鹰,喃喃道:“是可儿做的。” 那熟悉的味道,精巧的构图,一看便出自可儿之手,夜幕辰轻轻摩挲着另一面雪白的羊毛,柔软的触感仿若还带着可儿的温度。筆趣庫 云承誉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将褥子放在床榻上:“末将还有事,不打扰王爷用膳了。”话落转身,快步出了帐篷。 冰冷的雪花砸在脸上,云承誉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际,眼底那抹深深的痛楚又清晰浮现。 可儿说北疆湿冷,羊皮褥子可以解潮驱寒,特制的草药可除虫防鼠,他却一直都不曾舍得用。 这辈子他亏欠女儿太多,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补偿。 连日来睿王让青峰置办了不少物品,将士们吃穿用度比之以往好了不少。 睿王与青峰搬出他的营帐,重新搭建了帐篷,一床一榻木桌木椅。 睿王身份何等尊贵,北渊来犯冲在最前,与兵士同吃一锅饭。 女儿失踪,他的心似是被人丢进了油锅,疼痛得失去了理智。 十五那夜,他亲眼看着睿王站在夜色中望着月亮到天明,高大的身影是那般落寞与孤单。 他又何尝不知,那种遍寻不见的绝望有多刻骨。 苍天啊,我云承誉杀戮深重,若是要报应,就来找我吧 ,我的家人何其无辜。 “将军,风大了,回去吧。”元龙在他身后轻声道。 沁凉的雪片飘落进眼中,云承誉深吸了口气,转身大踏步朝着营帐而去。 同一片天空下,东睦京城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牛毛般细密的雨丝斜斜织成一道铺天盖地的雨帘,红墙金瓦上笼罩着淡淡的薄雾。 凉风轻拂,碧叶如洗沙沙作响,一名身着朝服的瘦小男子匆匆走向御书房。 “臣冯立业参见皇上。”男子微微喘息,躬身施礼道。 “平身吧。”夜望轩眼帘微挑,将奏折合上,直起身子,“事情办得如何?” “回皇上,这是此次殿试的考卷。”冯立业从怀中取出一个纸筒,将里面的一卷纸抽出,“此文并非出自黄维礼之手。” “哦?”夜望轩接过纸卷展开,“那出自何人之手查出来了么?” “凤怀渡,黄维礼身边的伴读。”冯立业又抽出一个纸卷,“皇上请看,这是凤怀渡曾经写过的诗词和文章。” “凤怀渡?”夜望轩拧眉,思索着,“东睦凤姓倒是不常见,朕记得前朝有位大学士名为凤长阳。”筆趣庫 这还是皇叔曾与他说起的老臣。 “皇上圣明,凤怀渡正是凤长阳的嫡孙,自幼父母双亡,跟在祖父身边长大,凤怀渡八岁那年,凤大学士重病,将唯一的孙子托付与自己的好友黄成达,也就是黄维礼的祖父。” “呵,凤大学士博古通今,却所托非人。”夜望轩凤眸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冯立业低垂着头,面上的神情变了又变,这位少年天子如今愈发教人捉摸不透,绝不是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查,彻查。”夜望轩“啪”地将考卷拍在书案上,“十日之内查清。” “这,黄成达是我东睦三朝老臣,深受先帝赏识,若是查出他与此事有所牵连……”冯立业沉吟着,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朕管他是什么三朝老臣,敢在科考上动手脚,看样子是嫌命太长了。” 第326章 科举舞弊,天子动怒 冯立业一惊,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忙又躬身道:“皇上所言极是,微臣这就去查。” “派人保护凤怀渡,十日后重新举办殿试,朕要亲自出题。” 夜望轩盯着书案上那一叠考卷,眸光沉冷,不怒自威。 冯立业只觉后背一片濡湿,竟不敢抬首与少年天子目光相接。 “皇上放心,臣定当尽心竭力,查清此事。” “去吧。”夜望轩摆了下手,又看向面前摊开的试卷。 冯立业躬身退下。 夜望轩手指拨动着卷子的边沿,眸底渐渐聚起一层骇人的杀意。 若不是章风生秘密递了份折子,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到得明日,新科状元黄维礼恐怕都要披红挂彩跨马游街,接受朝贺了! 章风生之子章显德在壹家欢为进入殿试的几个友人庆祝,黄维礼醉后竟说出了惊天秘密。 章侍郎知悉兹事重大,不敢隐瞒,连夜递了份秘折。 东睦历代都不曾出现过泄题事件,皇叔前脚去了北疆,今年的秋闱便出了状况,当他这个皇帝是摆设么! 一声闷响,书案上的茶盏骨碌碌滚落在地。 “啪。” 跌得粉碎。 “皇上。”栗公公忙不迭跑过来,入眼便是夜望轩通红一片的手掌。 “快,宣太医!”栗公公朝着门边的小太监嘶声喊道。 茶水是刚沏的,还烫着呢,皇上龙体何等金贵,容不得一点差池。 “不必了。”夜望轩拧眉甩了甩手,“这点小伤算什么。” 栗公公还想说什么,忽觉人影一闪。 “快去拿些冰水来。” 仓木顾不上君臣礼仪,一把抓住夜望轩乱动的手。 小太监快速跑了出去,片刻后捧着一盆凉水进来。 “皇上,王妃说这样可以缓解烫伤疼痛。” 夜望轩微微一怔,手上的灼痛不知不觉间在冰水中渐渐缓解。 小太监弯身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拿了抹布擦干茶渍匆匆退了下去。 栗公公用干净布巾小心地擦干夜望轩手上的水渍,仓木从 袖袋倒出几个小瓷瓶,仔细翻找着。 “皇上,这是王妃配制的烫伤药膏,您要不要试试?”仓木挑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罐低声问。 夜望轩眸光落在书案上几个精致的小瓷瓶上,想也未想点头道:“好。” 栗公公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夜望轩已然伸出受伤的手。 仓木用竹片挑起淡黄色的药膏,轻轻涂抹在红痕处,夜望轩只觉手背上一阵清凉,疼痛感瞬间消失,眉间的折痕缓缓舒展。 “可儿还精通医术?”夜望轩用另一只手拿起一个小瓷瓶,眸光落在三个娟秀的小字上。 解毒丹。 仓木心下暗惊,王爷已然和王妃定亲,皇上竟还如此称呼? 王妃配制的这些药效果颇佳,比君莫离那小子不知强了多少,若是他家王妃行医,哪里还有君莫离的神医之名? 仓木抬眼扫过夜望轩眸光中的那抹柔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收拾了瓷瓶闪身到暗处。 夜望轩微微愣怔,只是一瞬便收回眸光,轻咳了声:“小栗子,朕要喝冰沙绿豆汤。” 栗公公以为自己的听错了,这都过了中秋了,外面还下着小雨,皇上怎的想起要喝绿豆汤了?还是冰沙的? 这……有伤龙体啊! “还不快去?”夜望轩斜晲了他一眼,冷声道。 “喳。”栗公公不敢多言,捡起地上的拂尘,小跑着出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东睦已然在开始准备入冬的棉衣,南岳却仍温润和煦,几丝清凉的微风袭来,更叫人神清气爽。 吃过早饭,云可羡正欲继续倒弄那些药材,红巧提着个篮子兴冲冲进来:“小姐,咱们去园子里看花吧,今年的芙蓉花开得格外艳丽。” “是你想去吧?”粉黛拿了件白色纱裙从里间出来,晲了她一眼,“让你去采木槿,你倒是赏起花来了。” “我哪有!”红巧嘟起小嘴,将篮子送到她面前,“瞧瞧,这是什么?” “就算你采了木槿,还需拿去晾晒呢。”粉黛扫了眼篮子里的木槿愣怔一瞬,撇开目光。 “我这就去晾行了吧。”红巧委屈地转身,提着篮子正欲出去。 “不急,从园子回来再去晾吧。”云可羡放下手中的草药,起身擦拭着手上的碎末。 “小姐,您是说要去园子里看花?”红巧双眼一亮,小脸上满是惊喜。 “嗯,去瞧瞧有没有可以用药的花草。”云可羡淡淡开口,唇角却微微上扬。 红巧这丫头像极了墨柳,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藏不住一点心思。 自己突然不辞而别,不知墨柳那小哭包会哭成什么样子…… “嗯,奴婢给您梳妆。”红巧放下手中的篮子,拿起梳妆台上的银梳。 “先去洗手。”粉黛无奈地摇了摇头,出声提醒。 “哎呀,奴婢这一高兴竟然又忘了。”红巧不好意思地放下银梳,吐了吐小舌。 小姐说过,手上极易沾染细菌,眼睛看不出来,从外面进来或是吃东西前一定要洗净双手,不然便会引发各种疾病。虽说她并不懂细菌是何物,却知道应当不是什么好东西。 别看红巧做事大大咧咧,梳妆却是一把好手,片刻后一个简单而不失俏皮的发式便完成了。 粉黛拿了面铜镜,一时竟看呆了,呆呆怔怔地赞叹道:“小姐真美,配上这白色纱裙,比那画上的仙子还要美上几分。” 云可羡不禁失笑,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向自己的妆容,乌黑如缎的发丝在头顶分成六股缠绕着高高绾起,轻拢慢捻的云鬓中插了支银色珠花,花间的东珠润泽雅致,散发着淡淡荧光,与耳垂上悠悠晃晃的两支小东珠遥相辉映,简洁而又不失华贵。 云可羡暗暗点头,这两个丫头倒是有心,知道自己不喜花哨,尽是挑些素雅清新的服饰。 收拾停当,主仆三人出了院子,一名年约四十上下的男子迎上来,面上堆笑:“敢问小姐,这是要去何处?” 第327章 桀骜难驯三王爷 红巧将手中的篮子塞进粉黛怀中,不屑地嗤笑一声:“怎的?小姐去哪儿还需告知与你?” “红巧姑娘说笑了,小六子哪敢管小姐的事,只是王爷入宫了,吩咐我守着,怕是有人惊扰了小姐。” “哼,胡言乱语,谁还敢再来这里?那位已然被王爷禁足了。” 云可羡微微挑眉,难怪这几日未见到吕朝颜的身影。 禁足…… 倒是很久没听过这两个字了。这么久了,也不知蒋氏如何了,自己突然失踪,最高兴的莫过于她了吧? “哎呦,红巧姑娘,我小六子是说不过你这张嘴,王爷的吩咐,我哪敢不从呀。”小六子挠了挠头,嬉皮笑脸地朝前凑了凑。 “喂,离我家小姐远点。”粉黛跨步上前,伸出手臂一挡。 小六子怔了下,倒是后退了两步。 “他愿意跟便跟着吧。”云可羡淡淡说了句,朝着花园方向而去。 沿着汉白玉铺成的甬道,穿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圆形月亮门,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 入眼处佳木葱茏,奇花炳灼,碧色藤蔓垂檐绕柱,朵朵细碎的小花点缀其间,青翠欲滴的芭蕉树犹如一把把撑开的绿伞,勾勒出南岳独有的味道。 待主仆三人进去,小六子才缓缓出来,斜倚在月亮门上懒懒地抠着手指。 “小姐,您看,芙蓉花。”红巧手拉过一支粉白相映的花枝俯身轻嗅。 云可羡举目望去,清幽绿荫下,朵朵淡粉色小花层层叠叠竞相绽放,娇嫩的花瓣似蝶翼般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宛若少女舞动的裙裾。 幽香阵阵,飘散四溢,引来鸟儿啁啾彩蝶起舞。 “粉黛,将篮子拿过来。”云可羡微微倾身摘了朵芙蓉花。 “住手!”一声怒斥在身后响起,惊得红巧手一抖,花枝扑棱棱扬起,掉落一地花瓣。 “朝颜夫人?” 粉黛微微蹙眉诧异地看向一脸愠怒的吕朝颜,她不是被王爷禁足了么?小六子呢?怎的也没吱一声? “粉黛?”吕朝颜神情一窒,眸光落在花丛中那一抹纤细的身影上,“是你们?” 闷在院子里整整九天了,今日听说王爷带着陆忍进宫了 ,便想出来透透气,走到这边瞧见小六子,吕朝颜心生诧异,让婢女将他引开,自己悄悄进了花园,哼,真是冤家路窄! 云可羡仿佛没听到,又伸手朝着花枝探去。 “喂,快住手,你不想要命了么?”吕朝颜嘶声尖叫,“这芙蓉花是王爷的最爱,你竟然敢这般糟践?” 花园虽大,却只有一株芙蓉树,王爷平日都是用这花瓣沐浴,府里无人敢与他同用。 云可羡指尖轻轻拂过娇艳的花瓣,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唇边勾起一抹狡黠。 “你,你,再不住手,休怪本夫人不客气!” 吕朝颜双眼似是淬了毒,盯着云可羡手中滴溜溜转的芙蓉花,猛地冲上前便要去抓她的胳膊。 粉黛与红巧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想要拦着却已然来不及了。 “住手!”忽地身后响起一声怒喝。 吕朝颜伸出的手一僵,面上现出几分慌乱。 王爷不是进宫了么…… 云可羡给红巧和粉黛递了个眼色,二人会意躬身退到一旁。 “王,王爷。”吕朝颜压下心中不安,婀娜转身,眼中涌起一抹柔情,“几天未见,王爷消减了,妾身为您熬些补汤去。” “不必了。” 岳翊跨步上前,眸光一凛,面上铺了层寒霜:“没有本王的命令,你竟敢擅自出来。”筆趣庫 “王爷,院子里太闷了,妾身只是想出来透口气。”吕朝颜嘟起唇,眸子里泪光盈盈,委委屈屈朝着岳翊身上靠过来。 岳翊眼中闪过一抹嫌恶,身形一动,便已停驻在那抹白衣身影边。 “羡儿,你也喜欢芙蓉花?”温润似水的声音仿若变了个人,完全不若刚刚的冰冷。 云可羡恍若未闻,兀自摘着花儿,小篮子里已然铺了厚厚一层。 岳翊仿若被定格般,直直看向面前的女子,桃花眸中星光闪烁。 吕朝颜藏在袖子中的双手紧紧攥着,尖利的指甲扎进掌心,却丝毫不觉疼痛。 这小狐狸精才来几天,便将王爷的魂儿给勾走了。 “王爷,您瞧瞧,这芙蓉花都快被她采光了。”吕朝颜恨得牙根发痒,跺了跺脚嗔怒道。 “那有何妨?只要羡儿喜 欢,本王即刻便让人栽种,千棵百棵随她心意。”岳翊仍定定看着云可羡,想要从她绝世脱俗的小脸上窥得一抹欣喜的神色。 吕朝颜只觉胸口钝痛,周身似是泡在寒潭中,一阵冰冷。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六弟何时又得了佳人?”伴着一声轻笑,男子的声音自月亮门处响起。 “妾身拜见泽王。”吕朝颜转身盈盈拜倒。 “三哥。”岳翊面上的冰寒收敛,大步迎上去,“处理些家事,让你见笑了。” 岳泽勾唇一笑,眸光越过吕朝颜朝着云可羡望去:“早就听说六弟府里添了新人,便是这位姑娘么?” 云可羡本不想节外生枝,与南岳任何人有所交集,可这位泽王既已点到了她,她自是不好装聋作哑。 岳泽唇角的笑意僵住,微微一怔,眼中惊艳之色丝毫不掩。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遗世而独立,莫过于此。 “羡儿,这是三哥。”岳翊不动声色地上前几步,将云可羡娇小的身影遮挡住。 云可羡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岳泽低声重复着:“羡儿?是哪家的小姐?” “民女见过三王爷。”云可羡微微施了一礼。 岳泽若有所思,岳翊却忽然道:“三哥,我有事与你相商。” 岳泽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却也并未戳破:“好,今日仓促,待六弟大喜之日三哥定会送上一份大礼。“ “多谢三哥。”岳翊眼中漾起一抹神采。 云可羡知他话中深意,闻言只想翻个大大的白眼。 她无奈地抬眸,此时才与这位南岳三王爷对视。 只见他一袭墨蓝色外裳,身形高大健硕,斜飞的英挺剑眉,微微上扬的唇线,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虽不比岳翊容貌俊美,却自有一种桀骜难驯的气质。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纵然云可羡再不想与南岳皇室产生瓜葛,心下也不由暗暗好奇,南岳其他皇子会是什么样? 她知晓康熙朝九龙夺嫡的残酷,岳翊既有争储之想,那么踏错一步,便有生命之忧。 自己还有太多事要做,有太多人要见,绝不能死在南岳这个地方。 岳翊绝不能输。 第328章 画舫游湖起笙歌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云可羡欣赏着眼前的旖旎风光,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这两句诗词。 时值十月初,秋风送爽,东睦的枯叶想必已厚厚地积了一地。 可南岳却仍是一派草木葳蕤之景。 只有枫叶宛若天边红霞,独树一帜,在周遭碧涛荡漾下,教人移不开眼。 秋季的南岳,的确令人心生喜爱。 远离夏日里的闷热潮湿,清凉的微风拂过发髻,云可羡坐在凉亭之中,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巍峨青山,清澈的溪流在眼前潺潺流淌,溪底石块被洗刷得圆润光滑,细细看去,几条灰黑色的小鱼在石缝间纵横穿梭。 “美么?”耳边但闻一声轻笑。 “嗯。” 云可羡尚未从美景中抽离,重重点了点头。 岳翊一双桃花眼笑得愈发弯了。 他今日着一袭墨绿色锦缎长袍,腰系玉带,手执一柄象牙折扇,羊脂玉簪束起半拢墨发,余下尽皆披落在肩头脊背,颇有几分风流疏狂的气质。 云可羡饮了一口卤梅水,酸酸甜甜的味道煞是开胃,她拈起一枚栗糕,视线甚至无法从周围风物间收回,只觉心境也开阔起来。 前世她酷爱旅行,纵情山水之间,流连四时美景,品味地道风俗。 可自穿越而来,将军府内大事小情,烦不胜烦,姨娘姊妹挑衅为难,寻不得一时空闲。 将军府内乱暂且平息,又与心悦之人定下终身,本以为终于能卸下心防,过得逍遥日子,却不想变故陡生。 若此时,身旁是木木,那该有多好。 云可羡遥望远方。 木木,你在做什么呢? “羡儿,你在想什么?” 突然的问句打断了云可羡的思绪。 云可羡敛了敛眉,徜徉在秀丽风光之中,就连身边人都不再觉得面目可憎,她看了岳翊一眼,不欲多言,轻轻摇了摇头。 岳翊觉察到她一时的柔软,激动得喜不自胜。 “若羡儿喜欢,本王闲时便带你出来游玩,可好?只是父皇让我兼管户部事宜,这两日需入朝议 事。” “你初来南岳,有所不知,念絮湖画舫是为一绝,船上的果子也甚是香甜,羽衣霓裳,轻歌曼舞……”岳翊却蓦然住口,懊恼地蹙了蹙眉。 “羡儿,我……你若不喜,那便叫他们撤下,只有你我二人,泛舟湖上,可好?” 云可羡睨了他一眼,心中直有些想笑。 这个风流浪荡子,到哪里都难掩本性。 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各人自有选择,旁人本也无从置喙,可揣着多情装深情,还将自己掳来这个地方,那可就是他的不对了。 “谁说我不喜?”云可羡开口道。 “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佳人相伴,笙歌曼舞,我自是倾慕得紧。” 岳翊一怔,虽觉此话落落大方,潇洒脱俗,然心中却有几丝怅然划过。 见可羡神色如常,他便也扬起笑颜:“好,我叫人去准备一番,五日后我们便去游船赏月。”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念絮湖上,数十艘画舫游船缓缓来去,灯火点点,散落湖中,丝竹声起,婉转悠扬,说不出的繁华旖旎。 云随绿水歌声转,雪绕红绡舞袖垂。 古诗中惯爱写到秦淮盛景,十里画舫,数不尽的风流韵事,道不完的低吟浅唱。 到此时云可羡才深明缘由。 画舫中轻纱帐幔,挂着各色巧致的绢灯,上画花鸟鱼虫,佳人书生。 遑论现代,便是在东睦生活的两年间也从未见过如此景致。 东睦几十载风雨飘摇,两代皇帝皆难得善终,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多亏睿王力挽狂澜,辅佐夜望轩登基,东睦也不过是近五年来也得以太平。 文人骚客皆言江南风流,如此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船上侍从端来果品肴馔,以民间吃食为主,倒是颇为新奇。 云可羡喝了一口七宝擂茶,只觉和现代的黑芝麻糊口味相近,当中还掺杂了花生、葛粉、糯米、各种豆类研磨的细粉,秋日里喝上一碗,浑身都温暖了起来。 丝竹声起,画舫中的姑娘们舞姿翩翩 ,水袖飞扬,湖上各处,喝彩声雷动。 歌女红唇轻启,琵琶弦动,莺莺婉转。 “玉华寒,冰壶冻。云间玉兔,水面苍龙。” “酒一樽,琴三弄。唤起凌波仙人梦,倚阑干满面天风。楼台远近,乾坤表里,江汉西东。” 岳翊忍不住看了云可羡几眼,却见她目露欣赏,看得颇为投入,心中不由又是欢喜,又是无奈。 喜的是羡儿果真与旁的女子不同,毫无半分争较之心。 无奈之处,也源于此。 她这般风轻云淡,并未将任何关注放在自己身上,难道她心中当真没有自己的位置? 岳翊这边厢心潮起伏,云可羡那边却是舒爽惬意得很。 她啃着小巧剔透的人参果,一股子清甜在口中弥漫开来,耳畔是悦耳丝竹,眼前是佳人起舞,灯影水色,旖旎风光,令人为之心醉。筆趣庫 一曲唱罢,云可羡踱至船尾,靠在雕花栏杆边,任微冷的秋风将散落的发丝吹得飞扬。 耳边忽闻一阵飘渺的笛音,若即若离,空灵悠扬,云可羡望着湖中明月,一时间无尽的遐思与惦念齐齐涌来。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云可羡终于深深体会到了这首词的含义。 南岳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可再怎样繁华秀丽,自己终究只是过客。 东睦数十年来宫变纷起,百废待兴,她却情愿与之共进。 只因,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笛声飘摇流转,缠绵回响,在一片喧闹之中,宛若一方净土,令人魂萦梦牵。 云可羡微微侧着头,想听得更清楚些。 “咦?” 岳翊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船尾,听着笛声,目露疑色。 “这是……” 岳翊好像小声说了什么,但云可羡沉浸在笛声中,并未听见。 “离那艘船近些。”岳翊吩咐。 两艘画舫渐渐靠得近了,不知怎的,云可羡却生出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不知能吹出如此空灵飘渺笛音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一曲终了。 “四哥。” 岳翊忽然唤道。 第329章 初见南岳四皇子 不同于前些日与三王爷猝不及防的相遇,听到这声“四哥”,云可羡心中竟诞出一种隐隐的期待。 何样风雅的人物能吹奏出如此绝响。 清风拂动船帏,帘子骤然掀起,露出一张俊雅的面容。 正是四皇子岳祺。 岳祺微怔,旋即一笑,如春风朗月入怀。 “六弟也来游湖,此番甚巧。” “一听这天籁般的笛音,便知是四哥。” 四皇子岳祺性情温和,醉心器乐,岳翊对这个四哥颇有好感,因而不吝赞美。 “六弟过誉了。” 似是感受到云可羡观察的目光,岳祺视线轻移,看着面前这个秀美绝俗的少女,微一怔忡,不由问道:“这位是……” 话一出口,他便醒悟过来,六弟年少风流,与他一同出入的貌美女子,自是不消说…… 不知为何,岳祺心中竟生出一种萧索的失望。 这淡淡的惆怅并非红颜他顾的失意,而是神女落凡的惋惜。 卿本佳人,叹奈何。 “她是……”岳翊方要开口,却被接过话头。 “民女云氏,见过四王爷。”云可羡施以一礼,不卑不亢道。 岳祺注视着她的动作,眸光一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岳翊不由斜挑了一下眉。 自己也是个皇子,可羡对他却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今日见到四哥,怎会如此主动? 他忍不住又看了岳祺一眼,越发觉得四哥身板太瘦了,穿衣太过老气了…… 总之,哪里都比不上自己。 “云姑娘不必多礼,同为游湖客,哪有什么王爷草民之说?”岳祺温和地笑了笑。 “祺王所言甚是。” 云可羡忍不住弯了弯唇,这位四皇子倒是温润磊落。 能奏出如此笛声之人,眼界与心境自然非凡绝俗。 她抑制着心中弥漫的哀戚,望向远方,声音轻柔似飞絮:“响遏行云横碧落,清和冷月到帘栊。祺王殿下的笛音真是出神入化。” 岳祺看着云可羡,眸中一丝探究飞快划过,温声道:“愿公乐此殊未央。” 岳翊眉心微拧,不着痕迹地移动身子,隔绝二人视线:“船尾风大,四哥,我与羡儿先进去了。” 岳祺 也未挽留,点了点头道:“好。” 进了船舱,岳翊看着云可羡从方才起便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去。 云可羡下意识地将手缩回,醒过神来,瞪了他一眼:“做什么?” “羡儿,你怎么了?”岳翊关切道。 怎么了? 云可羡简直要被他这副真诚发问的样子气笑了。 不明不白将自己掳来异国他乡,居然反过来问自己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倦了。”云可羡道。 “那我们便回府。” 翊王府弦瑟苑。 宽大的长袍遮不住女子窈窕曼妙的身形,她似是气愤至极,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也掩不去语声中的愠怒与后怕。 “你从未与我说过,那药有剧毒!王爷,王爷险些……” “夫人莫急,若无剧毒,怎会让那云小姐消失在夫人面前。” “可她如今却仍好端端地待在王府。” “那自是谁也无法料到的,我们还需从长计议。”男子不慌不忙,慢悠悠地道。 “皇上下令彻查此事,大理寺已将府中厨娘带走问话,若查到了我身上……”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男子的目光陡然阴厉起来,鹰爪般有力的手霍然掐住了女人柔嫩的脖子。 “若你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我会让你知道,活着要比死痛苦得多。”男子一句一顿,大掌缓慢钳紧。 女子雪白的小脸霎时涨得紫红,半张着嘴,宛若即将干涸而死的鱼,双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掰扯着那人的手指,可惜蚍蜉撼树,无济于事。 她的力道逐渐小了,双瞳渐渐涣散。 男子却在此时抽回了手。 骤然失了倚靠,她软绵绵跌坐在地上,拼命地喘着气。 “你若不说,翊王又怎会想到,朝夕相伴的枕边人会是伤害他的凶手?”男子缓缓道。 “夫人,如今我们可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可莫要一时心软,将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你若不幸身亡,翊王想必开怀得很,正好与那云小姐逍遥快活呢。” “你……” 女子咬着下唇,紫红褪去,面色一片苍白,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她眼眸含泪,不知是疼痛,还是惧怕,抑或是懊 悔。 与虎谋皮,便该承受虎狼反噬之痛。 她早该预料得到。 可却仍要搏一搏。 她要站在荣耀之巅,将遭受的那些冷眼逐一奉还,让那些轻慢她的人统统匍匐在脚下! 女子眼中溢出一抹狠辣。 男子笑了笑,他知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 这女人虽蠢,留着却还有些用处。 莲萃宫内,袅袅蕙香在殿内缭绕,秋风掀动纱幔,露出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帷幔上悬挂的香囊晃了几晃,散发出幽甜的花香。 怜妃倚坐在鸡翅木圈椅上,用汤匙舀起一勺桂花酥酪。 荣恪公主岳泱泱规规矩矩坐在对首,也拿起汤匙,小口小口品尝着自己面前的酥酪。 “你兄长说的话,可都明白了?”怜妃语声柔美,缓缓道。 “儿臣明白。” “你若当真明白,这些年就不会让襄愉那丫头抢了风头!” 汤匙在碧瓷盅上“当”的一碰。 岳泱泱的头更低了些。 “眼下襄愉遭遣,正是你表现的好时机,莫要辜负了本宫与你兄长的期待。”怜妃意味深长道。 “是,儿臣明白了。”岳泱泱晃动着瓷匙,眉目轻笼,似有愁绪。 “襄愉那丫头胆大妄为,你想取代她,就拿出这副唯唯诺诺的蠢样子?”怜妃音调霍地拔高,看着岳泱泱低垂的眉眼,腾起了满腹怨怒。 “中秋宴上,若是襄愉,又岂会怕出丑摔跤?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你哪有半分像本宫的女儿。”怜妃横了她一眼,勺子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岳泱泱激灵一下。 怜妃看着她只觉得心烦,摆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 “是。” 出了莲萃宫,岳泱泱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多年来的压抑令她的心几乎麻木。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三妹出了丑,会让父皇与皇后发笑,而自己出了丑,却会遭到母妃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其实她一直都不明白。 自己明明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为什么,为什么三妹可以那么痛痛快快地活? 襄,高昂之意。 愉,喜也,乐也。 而自己,明明已有了风光的“荣”字,却偏偏要“恪”。 荣恪,荣恪。 第330章 年少无知,孽孙当死 天甫黎明,小雾犹浓,厚重的宫门轰隆隆开启,身着朝服的百官排成两队,依次而入。 “楚大人,听闻此次殿试有人作弊,可否属实?”一名年约五旬蓄着花白胡须的大臣紧走几步,追上前排的楚尚书,压低了声音道。 “王大人从何听说的?”楚尚书侧头,面上带着几分诧异。 “不瞒大人,我那不成器的孙子今年有幸入了殿试,却迟迟不见放榜,昨日突然被宣入宫,皇上亲自出题,当场阅卷,还单独召见问了话。” “嗯,昨日在场监考的还有姚大人、冯大人、祁大学士等几位,皇上如此注重科举,乃我东睦一大幸事,至于之前殿试是否有人作弊,皇上自有定论。” “大人所言极是。”王大人偷偷用袖子擦了下额上的冷汗,妄议国事,乃朝中大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金銮殿上一众大臣跪地齐呼。 夜望轩身着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金冠下目光如炬,薄唇紧抿,如玉般俊美的面上带着几分愠怒。 冰冷的眸光在众臣身上一一扫过,落在趴伏在地微微颤抖的老者身上,眼底瞬间结了一层寒霜。 大殿中一片静默,众人心中诧异,却不敢抬头。 良久,才听得一声:“平身吧。” 大臣们如释重负,偷偷揉着酸麻的双腿,缓缓起身。 才刚站直身子,便听得“砰”的一声,镇纸骨碌碌滚落。 众人皆惊,举目望去,正对上少年天子如利剑般凌厉的目光,不由心下暗惊。 自王爷离开京城,皇上就好似变了个人,原本随意洒脱亲善有加,如今事事亲为喜怒无常,愈发令人捉摸不定。 “众爱卿,可有本奏?”夜望轩墨眸微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一众臣子,冷声道。 “臣有本奏。”队伍中站出一人,身材瘦小却精神奕奕。 “冯爱卿,请讲。”夜望轩面上的怒色稍缓,语气微微平和。 “启禀皇上,此次入殿试的黄维礼欺上瞒下,盗用他人文章,在科考中作弊,微臣已然查明确有此事。”冯立业从袖袋中取出一本奏折,躬身举起。 “呈上来。” 夜望轩 冷哼一声,又接着道:“我东睦风雨飘摇多年,皇叔力挽狂澜,才有了今日的国泰民安,竟有人想趁着他离京,鱼龙混珠,还真将朕当做瞎子不成?” 冰冷的声音似是悬在头顶的利刃,在静默的大殿中划过一道骇人寒光。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低眉顺眼垂首而立。 “啪。” 奏折摔在一人脚下:“黄阁老,你就没什么想对朕说的么?” “扑通。” 黄成达双腿一软,趴跪于地,花白的胡须微颤:“老臣管教不严,罪该万死。” 苍老颤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带着几分怆然。 “哼,好一个管教不严。” 夜望轩剑眉一挑,眼底的冷意又深了几分:“老奸巨猾,你还真当朕是死的不成?既是你不想说,也休怪朕不讲情面。” 黄成达蓦然一惊,颤巍巍磕了个头:“孽孙顽劣,老臣回去定当严加管教,还望皇上看在他年少无知,从轻发落。” “年少无知?”夜望轩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那乖孙二十有余了吧?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将黄维礼带上来,让众爱卿都来瞧瞧,是何等的年少,何等的无知。” 人群中传来几声低笑,片刻又静默下来。 两名侍卫压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进来,吸引了一众目光。 男子似是破麻袋般被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紧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怒骂:“我祖父可是三朝元老,皇上都得给他三分薄面,你们竟敢如此对待本公子?等我回去告诉祖父,将你们碎尸万段。”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黄成达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转头盯着歪倒在地的男子,花白的胡须乱颤:“维,维礼,还不,还不住口。” 黄维礼闻言蓦地抬头,飞快扒拉开糊了一脸的乱发,脏污不堪的面上带着三分惊喜七分委屈:“祖父?!” 他连滚带爬地上前,朝黄成达扑去:“祖父,孙儿就知道,您定然会来救我的。” 黄成达被扑倒,躺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祖父,祖父!”黄维礼一脸慌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扯着他的手臂用力摇 晃。 黄成达捂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手指不住地颤抖。 众人还未从这一系列闹剧中回神,便听得一声:“黄阁老,这就是你那年少无知的孽孙?”夜望轩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伴随着一声嗤笑。 黄成达周身一颤,撑着身子爬了起来,重重地磕着响头:“皇上恕罪,微臣该死。” 黄维礼似是才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地看向龙椅上霸气天成的君王,还未待细瞧,便被旁边的祖父一把按下,头抵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你确是该死,移花接木,险些让朕成了东睦的昏君。”夜望轩胸腔起伏,眸光冷若寒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众人面面相觑,眸中皆是诧异。 “微臣惶恐,不知皇上所言何意?”黄成达压下心中慌乱,做着最后的挣扎。 “呵,朕没看出我东睦三朝元老有何过人之处,倚老卖老装疯卖傻倒是十分精通,可惜呀,父皇若是还在,你那三分薄面还用得上,就是不知那凤大学士泉下有知,会不会懊悔所托非人?” 黄成达面色惨白,心中腾起一片悲哀,知道大势已去,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微臣年老体弱,无力于朝政,恳请皇上准许臣告老还乡。” “这会子想通了?告老还乡?怕是晚了。”夜望轩墨眸危险地眯起,“既是你不愿说,朕也不想浪费功夫,将人带上来吧。” 殿外响起一片脚步声,侍卫压着一人进来。 “洪大人?”人群中传来一声低呼,众人目光齐齐射向直直跪着的男子。 “我东睦如今内忧外患,你们不想着如何帮朕共度难关,泄露考题暗地里勾结偷梁换柱,科举何等重要,若是此次朕未曾发现,让这孽孙得了状元,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身后响起一片议论声。 黄成达只觉双耳嗡嗡作响,胸口处热血翻涌,完了,一切都完了,他一世的英明都败在了这个孙子身上。 “噗!”一口鲜血喷出,身子直直倒下。 “祖父,祖父!”耳边传来黄维礼惊恐的喊叫声。 长阳,都是我的错…… 两行浊泪沿着眼角滑下,黄成达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331章 王爷,有王妃的消息了 夜风微凉,月光洒下一地银辉,御书房昏暗的烛光下,夜望轩双手托腮,眸光落在窗外晃动的枝叶上,久久不曾移开。 皇叔,轩儿做错了么?为何他们看着我像是见了鬼怪那般惊惧? 世人皆言圣心难测,最是无情帝王家,岂知高处不胜寒的萧索? 烛光摇曳,将那道瘦削的身影拉长,愈发孤寂无助。 “皇上,楚尚书与姚丞相来了。”小栗子瞧着不远处匆匆而来的二人,心中暗自舒了口气。 下了早朝,皇上便一头扎进御书房,接连批改了整整一案子的奏折,晚膳只吃了几口,便又回了这里,秋末转凉,皇上却说想透透气,窗子大开,瞧着着实令人心疼。 “让他们进来吧。”夜望轩直起身子,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 小栗子轻手轻脚地进来,拉下撑起的窗子。 “微臣拜见皇上。”楚尚书和姚丞相一撩衣袍齐齐跪下。 “起来吧,朝堂之下不必多礼。”夜望轩放下茶盏,指着对面的两把椅子,“坐。” 楚尚书与姚丞相对视一眼,拱手谢过,依言坐下。 “两位爱卿既是可儿的家人,也是朕的长辈,今夜让你们过来,陪朕说说话。”夜望轩眸光幽深,脑海中又浮现出壹家欢众人围聚吃火锅的情景。 火锅氤氲的热气使得他的心也温暖起来。 楚尚书眸子里划过一抹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声道:“皇上可是为了今日早朝的事烦心?” “楚爱卿也觉得是朕忘恩负义心狠手辣么?”夜望轩指腹轻轻摩挲着书案上凸起的纹路,幽幽地道。 耳边仿若又响起黄维礼被拖走前的嘶声哭喊:“你这个心狠手辣的狗皇帝,你还我祖父命来!什么功名利禄权力纷争,老子统统都不要了,只要祖父能活过来……” “皇上不必自责,微臣下朝后找了张太医,听闻黄阁老早在两年前便患上了肺疾,已是时日无多,他犯下那般大错,皇上给他留足了面子,至于朝堂之上病症突发,也是命该如此罢了。”姚丞相起身,拱手道。 “当真?”夜望轩迷茫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亮,仿若雨后初晴的天空,拨开层层云雾,映出光影。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句句属实。”姚丞相神色坚定,对上夜望 轩期待的眸光,重重点了点头。 皇上终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朝堂之上威慑群臣,却将心中那抹良善藏于心底,默默承受内心的折磨。 “皇上今日所为确是出乎微臣的意料。”楚尚书沉吟着,“不瞒皇上,王爷临行前曾找过微臣,关键时刻助皇上一臂之力。” 今日早朝他才真正见识了眼前这个少年天子的杀伐果决,有几次他想出手相帮,都极力忍住了。 黄成达倒下的那一瞬,他亲眼看到皇上眼中闪过不忍,却在黄维礼的怒骂中下旨,将泄露考题的洪大人斩立决。 “楚爱卿的意思是,赞同朕的做法。”夜望轩眸光一亮,蓦地起身。 楚尚书起身,退后一步:“吾皇圣明,我等誓死追随。” “吾皇圣明,我等誓死追随。”又一道声音响起。 骤雪初霁,粉妆玉彻,天地浩然一色。耀目的阳光似是根根金线,纵横交错,穿透云层将天地连缀成一副美丽的画卷。 几名兵士挥动着扫帚,清理着帐篷顶上厚厚的积雪,雪片似飘舞的芦花,纷纷落下漫天飞扬。 “扑棱棱——” 一只雪白的鸽子咕噜噜叫着从半空俯冲下来,青峰伸出手臂,鸽子不偏不倚落于他肩上。 他解下鸽子腿上绑缚着的小竹筒,将里面的纸卷取出,顺手抚了抚鸽子雪白的羽毛。 “王爷,粮草已到了城外。”青峰一手抱着鸽子进了帐篷,从案子下的木桶中抓了把谷子洒在地上。 “让云将军派人去迎。”夜幕辰头也未抬,手腕运转,在铺开的宣纸上轻描细画。 青峰颔首,偷眼瞄着纸上身披大红斗篷巧笑嫣然的女子,心中隐隐腾起思念。 连着几个月,自己随王爷东奔西走,许久未见到墨柳了,那个爱哭的小丫头,也不知如今是否走出了歉疚的漩涡? 正午时分,数百辆马车陆陆续续进了营地,原本沉寂的北疆一下子热闹起来。 营地附近的积雪已然被清理干净,马蹄声车轮声,将士指挥搬运粮草的吆喝声,兵士们惊喜的欢呼声在空旷的荒野中响成一片。 “王爷,皇上给您带了不少东西。”青峰提着个硕大的包裹,面上带着少有的光彩。 夜幕辰抬眸扫了一眼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眸光不由一动。 青 峰放下手中的包裹,将书信递给夜幕辰:“王爷,皇上的信。” 夜幕辰伸手接过,撕开封口,抽出信笺,深邃的眸光落在纸上隽秀的字迹上。 “皇叔勿念,轩儿一切安好,北疆苦寒,还望皇叔多多保重,尽早回京……” 信很长,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两页,都是些宫里发生的趣事。 夜幕辰将书信折叠重新放入信封,眸光瞥向案子上的包裹,心下一声喟叹,轩儿真的长大了。 他又何尝不知,自己突然离开,东睦不会如轩儿信中写的那般太平顺遂,定然会有人趁机制造事端,轩儿是怕自己担心,才只字不提所遇凶险。 也好,这孩子终有一天要独自承担,东睦的江山要靠他来守护。 帐帘掀开,一股冷风灌入,又有四人人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后面跟着个一身银甲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将。 “末将祁力行受皇上之命,将此等物品带给睿王殿下。”小将声音洪亮不卑不亢,单膝跪地抱拳道。 “起来吧,一路辛苦了。”夜幕辰背手而立,帐篷虽简陋,威严却丝毫不减,“青峰,带他下去休息,让厨房加两个菜。” “是。”青峰颔首,领着祈力行出去。 帐篷本就不大,堆了两个大木箱,加之桌子上的包裹,愈发显得窄小。 夜幕辰疑惑地掀开箱盖,人参鹿茸药材补品、金银餐具肉干果脯、锦缎被褥衣袍配饰,两个大包裹中是几件华贵的裘皮,一叠厚厚的银票夹在其中。 他蹙了蹙眉,轩儿怎会给他带了如此多的东西,这里是军营,哪里用得着这些? 何况若是北渊那边迟迟不动,这两日他便要离开继续寻找可儿。 押送粮草的队伍修整了两日,一大早便在将士们的欢送中出发回往京城。 “王爷,有王妃的消息了。”青峰一改往日的沉稳,闪电般冲进来,面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惊喜。 “她在哪儿?”夜幕辰猛然起身,快步迎上来,声音因激动带着几分轻颤。 “西陵。”青峰眸光一暗,压低了声音道。 夜幕辰眉峰紧锁,凤眸微微眯起,双拳因用力青筋凸起,又是西陵,东睦皇室那么多条人命都与他们有牵扯,而今又掳走了可儿,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明日启程去西陵。” 第332章 请父皇下旨赐婚 “真的?” 岳翊倏然抬眸,直直盯着面前人。 “我几时骗过你?” 听见这话,岳翊反而冷静了下来,睨了他一眼,冷哼道:“最好是。” 癸雀无辜地眨了眨眼,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怨:“翊王真是负心薄性,看见我回来都未如此激动,现下不过是知道了云小姐的生辰,便兴奋得坐立难安了。” “滚。” 岳翊虽嫌恶地横了他一眼,但见癸雀重伤痊愈,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不禁感到一阵心安。 “告辞。”癸雀作势要走。 “今日当真是羡儿的生辰?”岳翊忍不住追问道。 癸雀轻笑一声。 “是真是假,就那么重要?” “王爷只管准备,倘若为真,自然是一份惊喜,若是假的,也能博美人一笑嘛。” 岳翊不由点了点头,随即双眉凝起:“那你为何今日才说?何不提前传信与本王?” “自然也是为了给王爷一个惊喜呀。” “悠悠被禁足在赏心园,你有空去看看她。”岳翊眉宇轻皱,犹豫片刻,仍忍不住说了出来。 “知道了。”癸雀只如往常一样应了声,并不见有何起伏。 岳翊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样子,忽然就涌上一股怒火。 “你可知她受人诬陷,现下就连民间也在议论此事,他们说,说悠悠……”岳翊攥紧了拳,想到那些肮脏龌龊的流言,便再也说不下去。 癸雀回身直视岳翊,琥珀色的瞳仁中竟透出一丝深戾冷漠的气息。 “我自然知道,三公主之所以遭此劫难,皆因王爷而起。” “怀璧其罪,身为嫡子,早已身在局中。” “今日是三公主,明日呢?是皇后还是云小姐?” 岳翊双拳青筋毕现。 “大皇子是为长子,二皇子母妃家世煊赫,在朝中各有支持者。”癸雀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宛若擒住猎物的野兽,不紧不慢地端详着战利品。 “三皇子是先皇后唯一的子嗣,自幼聪敏,文武双全,又有战功在身,皇上颇为器重。” “四皇子为勤妃所出,他国嫔妃之后不可继 承大统,自是没有威胁。”癸雀眸中突然划过一抹兴味,“说来勤妃还是睿王的姐姐呢。” 许久未听到“睿王”二字,岳翊眉心不由一跳。筆趣庫 他起先竟未想到,勤妃原是东睦国的大公主,睿王的大姐! “五皇子嘛……这狗贼毒得很,早晚得死。” 岳翊烦躁地吁了口气:“废话,你早晚也得死。” “大哥和五弟已出了宗人府,下毒一事并无确凿证据。大哥将千年人参送予我,本是好心,却不料卷入如此事端……”岳翊眉宇间山壑渐起。 “真凶是何人?”癸雀斜倚在书桌旁,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转着狼毫,他的中指内侧竟有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执笔的文人惯有的特征。 “并未查明。” “你猜不到?” 岳翊不语。 “算了。” 癸雀也不再多言,帘幕轻晃,身影消失在屋内,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暮色四合,落日余晖映射在屋檐瓦片之上,泻下温柔旖旎的光晕。 正值晚膳时分,云可羡一走进聚香楼包厢,香气扑鼻的热雾,带着一股略微熟悉的味道,让她不由怔愣。 “火锅?” 透过氤氲热气,摆在硕大圆桌之上的,正是咕噜噜冒着泡的铜锅。 铜锅之下有一镂空底座,内有旺火灼烧,虽与她亲手设计的火锅样式有所不同,可这东西出现在南岳,着实令她有些惊讶。 难不成……南岳早已有了火锅? “羡儿,坐。” 岳翊自她身后缓缓进来,看着云可羡双眸中的讶然,忍不住弯了弯唇。 云可羡视线轻移,看向这一桌菜品。 牛羊肉片、鲜虾、毛肚、蔬菜拼盘…… 正打量间,侍者又端来两个瓷盘。 这是……黄金糕?! 看着那盘晶莹剔透的淡黄色糕点,云可羡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若不是一旁岳翊的声音唤醒她的神智,她倒真以为南岳种种不过是大梦一场了。 “羡儿,尝尝看。”岳翊驾轻就熟地坐下,夹起肉片放入滚热的汤锅之中。 云可羡尚有些发懵,依言坐了下来。 红肉颜色褪尽,已然 熟透,岳翊用汤匙捞出便要放进云可羡的碗中。 云可羡下意识避了避:“我自己来。” 岳翊唇边的笑意有些凝固,却听话地放下汤匙。 云可羡夹起一片牛肉入口,肉质十分鲜嫩,还未及细嚼便软烂在口中。 她又尝了一片羊肉,也是如此。 “怎样?”岳翊满眼期待。 云可羡点了点头。 岳翊心中一喜,也夹起一片牛肉放入口中。 咀嚼中只觉似乎少了点什么,又夹起一片蘸上仿制的酱料放入口中。 可却怎也吃不出那股惊艳的口感。 “这是小牛犊。”云可羡缓缓开口道。 岳翊抬眸看着她。 “南岳碧草肥沃,不似东睦四季分明。此地牲畜肉质口感本就细滑,火锅中又选用小牛犊肉,涮煮后过于软嫩了些,失去了牛肉的纹理口感。” 岳翊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难怪。” 云可羡用桌上备好的油纸包起一块黄金糕,心口竟抑制不住地砰砰乱跳。 壹家欢种种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眨眼之间,她竟已离开东睦两月有余…… 她小口尝着黄金糕,任清甜在口中慢慢化开。 可惜,也只是形似罢了。 岳翊难得未在耳旁聒噪,两人各怀心思,静静用着膳食,一室和煦安然。 “羡儿,可还合心意?” 屋内雾气蒸腾,岳翊看着她有些泛红的小脸,眸中漾起一抹温和的柔光。 “嗯。” 云可羡已知晓这一切都是岳翊有意安排,难为他用心模仿着壹家欢的特色,南岳的皇子难道都如此清闲? “东睦京城的壹家欢酒楼甚是兴隆,这些都是那里的菜品,羡儿想必很熟悉。”岳翊笑了笑,眼神有些躲闪,竟似含了几分歉意。 云可羡只是小口吃着菜,将他的废话都当作了耳旁风。 自己家的酒楼,的确是没人比她更熟悉了。 “私自将你带离东睦,确是我的不对,羡儿,若你答应,我即刻便请父皇下旨赐婚,待诸事落定,我们便同回东睦拜会云将军。”岳翊目光灼灼,紧紧盯着云可羡,不愿遗漏她的丝毫神情。 第333章 有情何似无情 “多谢翊王抬爱。” 云可羡放下筷子,似是吃饭的兴致也被破坏,眸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我已与睿王定亲,没有重婚的打算。” “你……”岳翊只觉胸口一噎,一时冲动道,“睿王与我父皇同辈,他比你大了那么多……” “我喜欢。”云可羡抬眸冷冷地看着他。 岳翊面上神情变了又变,终于强自压下:“此事日后再议。” 他在身旁座椅上拿出一个木匣,递给云可羡。 那木匣被桌案阴影笼罩,云可羡起先并未瞧见。 她并未有接过的意思。 岳翊叹了口气,无奈地自行按动锁扣,一声轻响,银制锁闩应声而落,精美的木匣一下弹了开来。 云可羡不由用力眨了眨眼。 原因无他,这匣中的物什着实刺目了些。 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金镶翠挑簪、金累丝红宝石步瑶缠枝钗、云凤纹金簪、灵芝竹节纹玉簪、檀木箜篌簪、蝴蝶流苏簪金海棠珠花步摇…… 竟是满满一匣子的价值不菲的发钗! “你今日及笄,不知你喜欢何种发饰,便每样挑了一支……” 岳翊余下的话云可羡全未听清,耳中却不断回响着那句。 “你今日及笄……” 是啊,今日本应是她的及笄礼! 理当有长辈盘发,阖家欢聚,其乐融融。 可是爹爹、娘、哥哥…… 却与她相隔万里。 爹爹,可儿好想您。 娘、哥哥,你们在哪里? “羡儿,我可以帮你寻找娘亲和哥哥的下落。”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毫不掩饰的怀疑令岳翊心中一涩,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清了清嗓子,沉下声道:“别忘了,星沈阁是南岳最大的情报组织。” 云可羡心中一动,面上却沉静安然:“什么条件?”筆趣庫 “你留在这儿。” 岳翊眸光一派坚定,实则心下惴惴,盯着那张清丽绝俗的小脸,生怕癸雀给出的承诺不足以令她心动。 “好。”只听云可羡缓缓道,“我也有一个条件。” “莫说是一个,便是一百个本王也答应。”岳翊喜不自胜,桃花眼中笑意飞扬。 “我要学武。” 岳悠悠推开窗子,满天星 河映入眼中,晚风轻拂发梢,带来一丝缱绻的凉意。 几声清脆的鸟鸣混杂在空气中。 岳悠悠双眼一亮,唇畔不由漾开一抹甜蜜的笑意。 “浮光,我要歇息了,你下去吧。” “是。” 待浮光走后,一道黑影自窗外跃入。m.x.com “啪嗒。”窗棂再度复原。 “笑霸生最新的话本。” 癸雀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本书,语调微微上扬,口吻轻柔得仿佛在哄闹脾气的小孩子。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 岳悠悠只是默默注视着他。 癸雀虽自恃机巧过人,遇上这等场面也不免有些头痛。 六年来,他也算是看着三公主长大,如此张扬明媚的小姑娘,偶有露出细腻柔软的时刻,却要被他硬生生戳破。 既非良配,不如趁早断了念想。 可当他看到那小姑娘红着眼眶,宛若受伤的幼狮般向他冲来时,癸雀脚步微一迟疑,竟一时未躲闪开。 自以为心如顽石,却终究不忍击碎那片赤诚之情。 少女的淡淡馨香萦绕鼻息,岳悠悠将头埋进他的怀中,近乎呜咽地道:“你为何不来见我……” 这个受尽宠爱享遍荣华的小公主,一心想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又怎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如今见到了信任之人,便想将满腹委屈倾泻而出。 癸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从自己腰间拿下。 他轻咳一声,头一回说出了自己从前颇为不齿的话:“我来晚了。” “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 “我知道。” “父皇他不信我……”岳悠悠扬起脸,眼中不只是伤心与委屈,还有着一股倔强的神气。 “翊王让我来看你,皇后也十分关切公主近况。” 岳悠悠感受到他所拉开的距离,一双墨瞳定定地望向他:“那你呢?” “是我哥让你来,你才来的?” 癸雀不由摸了摸鼻子,呼出的气息重了些,宛若叹息:“我会查明一切,让皇上早日回心转意,迎公主回宫。” “可我不想回宫。”岳悠悠语出惊人。 癸雀岂会不知她话中深意? 他此时已缓缓移到了窗 边。 岳悠悠忽然冷哼一声,向前逼近一步。 “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一字一句,癸雀听得真切,只觉头皮发麻,一种说不出的尴尬与无奈使他那双锐利的眸子接连闪烁起来。 可他的心中,竟诞出了几分舒畅。 那感觉就像是,多日来小刀慢割的凌迟终于转为绞刑,可算是给了他一个痛快。 而现下,就是临刑时窒息的那一瞬。 甚为难捱。 “咳……” 癸雀斟酌着词句,他这张嘴不知伤害过多少人,此刻却要极尽所能吐露出相对温和的言语。 “公主,我已有心悦之人。” 岳悠悠一直盯着他,又怎会看不出他眼中的无奈? 那英俊深邃的轮廓,在脑海之中不知描摹了多少遍,可此时看着他凌厉的眉眼,却只觉心口寒意泛滥。 岳悠悠既然敢直言剖白,便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她早已想好,若是癸雀说出什么身份地位之别、什么把她当作妹妹的浑话,自己便狠狠地踹他一脚,再潇洒地让他滚开。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癸雀竟,已有心悦之人…… 岳悠悠怔愣良久,竟尔一笑。 若是忽略双眸中晶亮的水光,还真有那么几分洒脱自在的女侠风范。 坦诚至斯,残忍至斯。 竟不给她留半分念想。 而这也正是癸雀身上令她着迷的特质。 以嬉笑掩盖真心,却从未有负所托。 世人眼中恶贯满盈的狠角色,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刃,南岳朝廷闻风丧胆的星沈阁阁主,竟然是最有原则的人。 哥哥虽与癸雀相熟,却忌惮他脾性难测、行事诡谲,不免令人悬心吊胆。 其实哥哥也不懂他。 岳悠悠笑着,笑着,却微微昂着头,不曾眨眼。 “她定然是个极好的人。” 癸雀点了点头。 岳悠悠清了清嗓子,眸中闪过一抹促狭,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朝气:“哼,那就祝你同我一样,心悦之人并不心悦你。” 癸雀看着她,也笑了:“那在下便以德报怨,祝三公主喜乐康宁,余生遂心。” 夜色深处,繁星已然升起,洒下朦胧的微光。 一道模糊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中。 第334章 北渊世子意欲何为 朗月疏星,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积雪斑驳的山道旁,几株光秃秃的老树在风中摇曳。 树下停着一辆马车,一黑一白两匹高头大马安静地等候。 不远处的山脚下并排而立着两个高大的男子。 “消息准确么?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云承誉深吸了口气,压下胸腔中翻涌的不安,沉声道。 “无论真假,我都得去一趟。”夜幕辰深邃的眸光在落在前方高耸的山峰上,暗自捏紧了拳头。m.x.com 昨夜是可儿生辰,他几月前便做好了准备,定要给可儿一场难忘的及笄礼。 如今可儿却独在异乡,下落不明…… 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是龙潭虎穴,也难以阻挡。 “好,找到可儿,无论如何都要带她回来。”云承誉仰头看向漆黑的天际,将眸中蓄满的泪逼回眼眶。 “岳丈放心,我定会将可儿安全带回。”夜幕辰转身面向云承誉,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我信。”云承誉重重点头,“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青峰将两个包裹装上车,跳上车辕。 云承誉高大的身形立在原处,看着马车缓缓启动,忽觉有一物朝着自己飞来,侧头躲过伸手接住。 “驾!” 一声吆喝,马车飞驰而去,只留下雪地上两道深深的车辙。 晴宵万里,苍苍一碧,云卷云舒,远山积雪皑皑,愈发显得天际无涯四野空旷。 难得好天气,营地上支起的架子上肉块滋啦啦冒着油,腾起的青烟化作朵朵云儿在半空中漂浮,扑鼻的肉香招来几只老鹰,飞鸣着盘旋。 将士们操练回来围坐在一处空地上,边谈笑边大口吃着着外焦里嫩的雪狼肉,寂静的营地一片欢声笑语。 “将军,吃一点吧,是小姐秘制的烤肉料。”元龙用刀子切了块狼腿递给云承誉。 王爷连夜离开了营地,将军心事重重,早饭只吃了几口。 云承誉眸光微动,伸手接过狼腿,浓烈的肉香在鼻间萦绕,让人不自觉想咬上一口。 焦脆的皮麻辣鲜香,肉质滑嫩,嚼在口中唇齿生香,丝毫不觉油腻。 可儿…… 云承誉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不断呼唤着,心中早已疼痛一片,他接连大口咬着肉,似是要压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思念。 “将军!” 忽地传来一声高喊,一名小兵被人架着,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北疆一队人马突然冲过界碑,向营地打过来了!” “什么?”元龙蓦地站起,一把薅住小兵的手臂,“把守的二百兵士呢?” “他们杀了条血路让我回来报信。” 小兵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集合,迎战。”云承誉手执银枪冲出帐篷,早有小兵将战马牵来。 片刻功夫,五百精兵已然清点完毕,跨上战马整齐地排列成两队,马蹄飞扬,溅起一地残雪。 “将军,王爷前脚才刚离开,北疆便来偷袭,是凑巧还是得了消息?”元龙追上云承誉,扬声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迎战要紧。”云承誉挥动马鞭,“驾” 马儿吃痛,扬起四蹄如离弦之箭冲向前方。 敌军有备而来,二百兵士坚持不了多久,先一步赶到,减少伤亡才是重中之重。 守边士兵已所剩无几,血海尸身遍地,十余人仍在苦苦支撑。 “云将军来了!” “咣——” 厚重悠长的击钲之响在战场上回荡,北疆兵士随着鸣金之声如潮水般抽身而退。 云承誉杀红了眼,砍倒了几个北疆士兵后,望着血污弥漫的战场和骤然远去的铁骑,霍然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 “元龙,带人将伤者抬回营地,司统领,带二百人与我速速赶回。” “是。” 正值晌午,七风关大营颇为安静,军士们正用着午饭,难能小憩。x.com 哪里有敌军的踪迹? 云将军剑眉却愈发紧蹙。 “传令下去,全营戒备,司统领带二百精兵守住边关要隘,不到万不得已,莫与北渊正面开战。” “是。”司统领领命而去。 七风营加强守卫,日夜警惕,可一连几日都不见北渊军队有所动作。 “将军。” “进来。” 元龙风尘仆仆地进了中军帐,挟来一室凛冽肃杀的霜寒之气。 “将军,司统领派人来报,北渊军队向东推进了半里。” 云承誉的视线自布防图上收回,眸光如冷电,沉声重复道:“半里。” “北渊此举,恐怕是存心试探。” “按兵不动。”云承誉缓缓道。 “是。” “格老子的,再不出兵,北渊这贼军都要驻扎在我东睦了!” 边关营帐内,传来司统领愤怒的咒骂。 “一天半里,八天了,已经推进了四里!再按兵不动,敌军就要在咱们鼻子底下拉屎了!” “咱一向佩服云将军,可这回老子真受不了这鸟气!”司统领目光中似要喷出火来,将手中大刀一挥,帐内木椅应声而碎。 “是啊。”底下兵士附和道,众人皆自对方眼中看到了屈辱与战意。 “司统领,北渊十余士兵又在边界叫骂。”一小兵行色匆匆地进了营帐。 “干他娘的!”司统领大刀一竖,怒发冲冠,“云将军忍得了,老子可忍不了!莫让敌军笑 话我们东睦无人敢战。” “众将听令,随我前去,给这些北渊蛮子点颜色瞧瞧!” “杀!” “杀!” 一百将士死守边关,余下一百人皆与司统领杀向两国边界! “云将军,不好了,司统领率兵与北渊开战了!” “什么?”云承誉霍然变色。 屈辱多日,按兵不动,他心中又如何不急,如何不怒? 可北渊,要的便是这份心急。 北渊既然公然挑衅,视两国盟约于不顾,必然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东睦上钩。 云承誉剑眉紧皱,在瞬息之间权衡。 他心中知晓最好的对策。 司统领与那一百精兵其实已成弃子。 若此时贸然出兵相救,敌暗我明,凶险万分,不知会否造成更大的损失…… 云承誉双拳缓缓收紧,思虑片刻,启口道:“元副将,守好营地。” 元龙跟随云将军多年,自然看出他神色中的慷慨与坚定。 元龙突然就明白过来,眸中是掩不住的担忧之色。 可是他却未曾相劝,只如往常一般,重重应道:“末将听令。” “格老子的!有埋伏!” 司统领望着四周源源不断涌来的敌军,持枪的手已有些脱力,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整个旷野被黑漆漆的铁甲军填满,一支支羽箭在耳旁呼啸而过,刀剑争鸣,喊杀声不绝于耳,触目所及,血肉横飞,尸横遍野,天地为之变色。 “云将军来了!云将军来了!” 一阵叫喊声使得拼死抵抗的东睦精兵精神为之一振。x.com 洁白的雪,殷红的血。 士兵们满面血污,猛力挥动着手中兵刃,一颗颗头颅落地,一片片血花翻飞,一双双猩红的眼睛里布满了仇恨的火光。 “云将军,别来无恙。” 一道粗犷的声音骤然响起,在乱军之中竟清晰无比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云承誉心下一凛,回过头去。 司统领的颈前架着一柄钢刀,被四名北渊士兵狠狠压住手脚。 “耶律风,又是你,“擅自打破两国盟约,你究竟意欲何为?”云承誉沉声喝问道。 “意欲何为?世子说了,云将军手下亡魂无数,容您慢慢回想。” 世子? 云承誉此时却无暇细想。 “哈哈哈哈哈……” 忽闻一阵大笑,竟是出自司统领之口。 “老子算个屁,也能拿来威胁云将军了?云将军,是我有违军令在先,这便来赔罪了,将军用兵如神,定会杀得蛮子们片甲不留!” “司统领!” 司统领狠狠撞向刀刃,蜿蜒的鲜血与融入残雪,脸上却仍挂着肆意豪放的笑。 “为司统领报仇!” 第335章 黑店投宿巧遇情敌 晚霞西斜,色彩渐渐退去,最后一抹余晖将枝叶山川勾勒成墨色剪影,秋风飒飒,掀起一地黄叶。 官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枝头上的寒鸦惊起,鸣叫着冲向天际。 “王爷,前面二十里便是西陵境地了。”四处无人,青峰仍是习惯性压低声音对着身后的车厢道。m.x.com “找间客栈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出发。”帘子后传来夜幕辰低沉的声音。 “是。”青峰应了声,勒住缰绳停靠在路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塞进车内。 “王爷,将这个带上吧,座子下的包袱里有套衣袍。” “嗯。”夜幕辰应了声。 青峰摘下斗笠,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展开,轻轻附在脸上,再抬头,已然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汉子。 星夜兼程,接连几日赶路,他确是有些疲累,今晚终是能好好睡一觉了。 与西陵接壤的镇子名为狗牙山,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偏僻小城,镇子不大,周遭几座尖尖的山脉犹如狗牙般高低不齐,故而得名狗牙山。 山脚下一座灰蒙蒙的宅子旁,拴着两匹黑马,破旧的木门上一左一右悬着的两盏灯笼上各有一字——客栈。 青峰勒住缰绳,微微皱眉,这般陈旧的客栈,王爷如何能住得? “就这里吧。”夜幕辰似是看出他的犹豫,掀开车帘低声道。 青峰颔首,停稳了马车:“爷,您在此稍候,属下先进去瞧瞧。” 片刻功夫,青峰和两名小二打扮的少年出来,一人卸下门槛,另一人将大门完全拉开,青峰跳上车辕,双手拉着缰绳缓缓进了院子。 院子十分宽敞,青砖瓦房整齐地排列在两侧,房前铺着青石板供客人行走,中间一大片空地用来停放马车。 青峰找了最里间一处僻静的空地上停好马车,车帘掀开,月色下男子轻巧地跃下马车。 青峰偷眼望去,只见自家王爷完全换了一个人。 金冠束发,剑眉斜飞眼角狭长,挺直的鼻子唇形饱满,一袭暗紫色锦袍上用金丝 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一条同色宽锦带,缀着块莹润雕花白玉。 虽已戴上人皮面具,改换了容颜,可那周身的气度却不容逼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青峰头回见王爷作此打扮,不若以往冷峻清冽,却自有一股风度翩翩的贵气,不由微一怔愣。 “有何不妥?”夜幕辰微微皱眉,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袍,声音一改原本的低沉,温润动听似是变了个人。 轩儿给他带来的几套衣袍,除了这件还能将就着穿,其他那些皆是颜色亮丽镶金嵌银,华贵至极。 青峰急忙收回眸光,摇了摇头:“公子英俊倜傥,穿什么都好看。” 话一出口,竟也变了声音,粗哑中带着几分憨厚。 “两位客官,里边请。”小二提着桶热水殷勤地招呼着。 屋内点了两根小孩手臂粗的蜡烛,陈设简单,一床一榻被褥整齐,木桌木椅,看着倒也干净。 “公子先洗个热水澡,饭菜稍后便好。”小二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温,恭敬地退了出去。 青峰不动声色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掀开窗帘被褥,就连床下都一一查看过:“公子,奴才去门口守着。” 夜幕辰点头,扯下发上金冠,朝着浴桶走去。 弯月如钩隐入厚重的云层,暮色低沉,山影绰绰,客栈里最后一盏亮着的灯笼在夜风中熄灭,四野漆黑如墨。 难得有床榻,主仆二人卸去一身风尘,早早躺下,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筆趣庫 夜色正浓,万籁俱寂。 “喀喇。” 一声轻响。 青峰腾地坐起,竹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夜幕辰无声地翻了个身。 “喵呜——”院子里传来两声猫叫。 青峰揉着眼睛复又躺下,黑暗中两双眸子犹如潜伏着的猎豹,警惕地大睁着,静静聆听门外的动静。 良久,才又听得一声——“喀喇”。 青峰悄然起身,足尖点地纵身一跃,似壁虎般贴在墙上,耳边传来门栓被拨动的轻微声响。 门栓一 点点滑动,终于再无响动。 “头儿,开了。”一人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惊喜。 “嘘,再敢出声,小心老子剁了你。”另一道声音极低,却带着浓浓的杀意。 青峰暗暗解下缠在腰间的软剑,只等着房门被推开。 “你们在做什么?”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声线明澈似高山流水清幽空灵,听着竟有几分熟悉。m.x.com 门外的二人似是受了惊吓,半晌没了动静。 青峰暗自舒了口气,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暴露身怀武功,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忽地响起一声尖厉的口哨,一片嘈杂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聚集。 “呵,又来了只肥羊,兄弟们,将那小子绑了,重重有赏。” “上,大家一起上!” 刹那间,外面乱做一团,刀枪棍棒之响不绝于耳。 屋内,微弱的月光,夜幕辰默然伫立,似是一座雕像,良久都不曾动一下。 “爷,是楚公子。”青峰声音里带着几分诧异,“他怎的也来这里了?” “不用管他,睡觉。”夜幕辰忽地转身,大踏步走向木床合衣躺下。 睡觉?外面打得那么热闹,王爷当真睡得着? 青峰欲言又止。 何况楚公子是为了他们才惹祸上身的,就算不便出面,暗中帮把手也可相助一臂之力。 狗牙山只这一家客栈,竟还是个黑店! “头儿,不行了,这小子太厉害,弟兄们顶不住了。” “娘的,一群废物,闪开。” “阿曼——”匪头一声呼哨。 打斗停歇,院子里忽然静了下来,阴风阵阵,窗纸呼啦啦作响。 青峰蓦地瞪大了眸子,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一条闪着鳞光的巨蟒正“嘶嘶”吐着信子。 阿曼竟是条水桶粗的巨蟒! “用这么个玩意开黑店,本公子还真是长见识了。”楚亦寒勾唇冷笑,一双凤眸中满是杀意。 “小子,甭废话,乖乖将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老子还能考虑放你离开。”匪头子摩挲着身旁巨蟒,盯着楚亦寒手中的长剑扬声道。 第336章 迎战巨蟒,同入西陵 “头儿,这小子伤了咱们十几个弟兄,不能放了他!”一人从门里探出脑袋高声叫着。 “是呀,头儿,狼三儿被他砍了一条手臂,狼七重伤还不知能不能挺过去呢,杀了他给弟兄们报仇!” “杀了他,杀了他!”院子里响起一片喊叫声。 “都给老子住口。”匪头子牙咬得咯咯作响。 这群蠢货,他哪里是想放过这小子,要是阿曼一口吞了他,那一身的金银细软怕是得在屎里找了。 楚亦寒一声嗤笑:“区区一条虫子,吓唬小孩子罢了。” “好小子,口气倒不小,你自己找死,别怪老子不讲情面。”匪头子目光凶狠,掏出一个纸包让阿曼闻了闻,喝了声,“上。”m.x.com 巨蟒嗖地直起半截身子,吐着长长的信子闪电般朝着楚亦寒扑去。 冷风骤起,枝叶纷飞,追风逐浪两马仰天嘶鸣,不住地跑着脚下的泥土。 阿曼足有十几米之长,黑金色鳞片在月光下阴冷可怖,张开的血盆大口腥臭难闻,楚亦寒剑眉紧锁,强自压下胃里的翻腾,足尖轻点腾空而起。 一声尖厉的口哨声响起,阿曼后尾忽地一阵狂扫,楚亦寒腾挪跳跃灵活躲过,手中长剑舞得呼呼作响。 口哨声接连响起,阿曼庞大的身躯似被人拿在手中的鞭子,不断向楚亦寒甩去。 楚亦寒心中暗叫不好,这蟒蛇皮糙肉厚,又有鳞片护体,那狗贼也不知给它闻了什么,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至极。若是短时间拿不下它,自己的体力怕是支撑不了太久。 接连又是两声尖利的口哨,阿曼似是受了惊吓,身子瑟缩了下,蓦地似草绳般蜷起一盘,若陀螺般朝着楚亦寒撞去。 楚亦寒举剑猛刺遂腾空掠起,阿曼被长剑刺中,霍地直起身子向上窜起。 楚亦寒只觉左腿一紧,顿时心中大骇,他的左腿竟已被阿曼紧紧缠住! 霎时间无数念头涌进脑海。 他绝不能葬身于此,他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做。 身子不受控制地下坠,拼尽全力却仍无法挣脱。 楚亦寒闭上双眼,猛地举剑朝着 自己的左腿砍去。 “愚蠢。” 随着一声低骂,手背忽地一麻,长剑“铛啷啷”掉落,腿上缠着的力道竟忽地松了,双脚平稳落地。 楚亦寒蓦地睁开双眸,一道高挺的身影似鬼魅般轻飘飘飞来。 “你,你……是人是鬼?”匪头子蹲在地上,抖成一团。 夜幕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雪白的亵衣亵裤,将披散的墨发随手拢了拢:“敢打本公子主意的人都见了鬼。” 声音温润悦耳,隐隐带着几分阴冷。 匪头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一屁股坐在地上,小指放在唇边用力吹响。 一声尖厉的口哨响起,阿曼却丝毫未动。 “阿曼!”匪头子慌了,跌跌撞撞跑上前,抱起阿曼的头摇晃着,嘶声哭喊着,“醒醒,阿曼” 阿曼软软地耷拉在他手臂上,毫无声息。 东方现出鱼肚白,一轮红日缓缓从后山升起,薄雾袅袅轻烟弥漫。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楚亦寒单膝跪地,抱拳道。 将一众匪徒处置了,他忽地想起竟是连个谢字都不曾说过。 如不是这位公子及时出手,他的左腿早已不在了。若非亲身经历,还真看不出此人武功高强,单是那深厚强劲的内功,便在自己之上。 天亮后,他特意查看了阿曼的死因,竟是两根竹筷插入了它的双眼,直透过后脑又钉入了墙壁。 “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夜幕辰虚扶一把,朗声道。 “在下有急事要去西陵,恩公留下名字,待日后另当重谢。”楚亦寒道。 边关告急,睿王亲征,自古国事家事两难全,既是夜幕辰无暇分身,可儿就交由他来寻找,无论消息真假,他都要去西陵走一趟。 “巧了,我也要去西陵。” “哦?恩公是去做生意?” “嗯,去探探行情。” “恩公做哪行生意?” “布匹。” “此番真巧,在下与恩公竟是同行。”楚亦寒不由一笑。 “公子在西陵有布庄?” “倒是有两家,恩公如不嫌弃,你我结伴同行如何?” “有公子引路,再好不过。 ” “在下楚亦寒,敢问恩公姓氏名谁?” “沐云。” “沐云……”楚亦寒呢喃着,直直看向夜幕辰,眸底划过一抹疑惑。 这两个字连在一起,容不得他不多想。 “在下的名字莫非有何不妥?” “沐兄说笑了,在下只不过是想起两个旧识。”楚亦寒收回思绪,有些尴尬地笑了下。 “家仆沐七做了些吃的,楚兄若是不嫌弃,便一同用食。” 夜幕辰微一挑眉,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旧识?可儿已是本王的王妃,旁人休想惦记。 “沐兄客气了,在下求之不得。”话落,楚亦寒肚子竟咕噜噜叫了几声。 他接连几天赶路,只简单吃了些干粮,紧赶慢赶到客栈已然是深夜,一番打斗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才觉得肚子空空。 简单吃过早饭,收拾停当,青峰找了个村民去报官,三人一同出发赶往城门方向。 排着的人不多,很快便轮到他们了。 “哎呦,是楚公子,您可好些时日没过来了。”守城兵士满脸堆笑,小跑着上前。 “张领头怎么亲自来查验了?”楚亦寒微笑寒暄着,熟练地将一个钱袋子压在文书后递了过去。筆趣庫 张领头双眼放光,忙将钱袋子揣入怀中:“哎,这几日上边盯得紧,楚公子今儿个怎没带商队?” “过去收账,带着义兄去帮忙。”楚亦寒接过文书,指了指后面的马车。 “好说好说。”张领头拱了拱手,随意瞥了眼,挥手放行。 楚亦寒前方带路,马车缓缓驶出城门,青峰暗自舒了口气。 王爷果然厉害,算准了楚亦寒会带他们一同去西陵。 刚刚在客栈中,楚公子与阿曼大战,王爷前一刻还说不用管他,口哨声响起,已然飞身出了屋子。 此次走的匆忙,没有通关文书便出不了城门,原本只想碰碰运气,却刚巧遇上了楚公子。 救命之恩比天大,王爷三言两语,不显山不露水,便哄得楚亦寒主动带着他们出了城。 这还是他家那个不苟言笑的王爷么? 出手相救,真的只是为一张通关文书? 第337章 新科状元郎,七品芝麻官 “各位大人,都听说了么,凤怀渡被派往西陵边境任元珈县县令,明日一早出发。” “什么?凤怀渡可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还是皇上钦点,怎会被安置在那种偏远边陲?” “穷山恶水多刁民,那种地方没油水可捞不说,还得处处提防匪患,苦差事一个呀。” “可惜了这凤怀渡的满腹经纶,哎!” “文人书生空有一番抱负,无权无势想一步登天太难了。” “各位大人还不知道吧,这凤怀渡可是前朝凤大学士唯一的孙子。” “这倒是没听说过,难怪两轮殿试,他都遥遥领先,原来是家学渊源。” “可惜那凤大学士仙逝多年,若不然还能照拂一二。” “也怨那黄成达私心太重,未曾好好栽培,埋没了大好人才,若是凤大学士还在,以凤怀渡的才情必然能创出一番功绩。”筆趣庫 “哎,造化弄人,时也命也。” “可惜了,也不知这凤怀渡能坚持多久。” “凤怀渡怕是历届新科状元中最惨的一个了。” “哎……”众人皆是摇头叹息。 宫门外一溜排开停着十几辆马车,下朝的大臣们今日似是并不急着回去,三五成群聚在一处。 “各位大人在说什么?”身后响起楚尚书的声音。 议论声戛然而止,众大臣急忙转身,见是楚尚书与姚丞相并排而立。 众人拱手施礼,心下忐忑,也不知这二位何时出来的,对他们的议论听去了多少。 自睿王离开京城,楚姚二人便成了皇上的心腹,大事小情都与他们相商。 “楚大人,姚大人,我等在说那新科状元凤怀渡,听说他被派去了西陵边陲。” “各位已然得知此事了。”楚尚书眼帘微挑,眸光一一扫过众人。 众人一怔,低眉顺眼不敢与之对视,私下 妄议乃是朝廷大忌。 “不瞒大人,下官也是刚刚听说。”孙德行跨前一步,躬身道。 “此事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既是各位都知道了,明日皇上要为凤县令践行,大人们也一起吧。”姚丞相与楚尚书对视一眼,绕过一众大臣,朝着自家马车而去。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宫门外已然排了两支长长的队伍。 宫门开启,四名侍卫率先出来,接着便是一身明黄龙袍的夜望轩,福公公紧随其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跪地高呼。 “平身。”夜望轩摆了摆手,朝着身后轻唤道,“凤爱卿,过来吧。” 众臣起身举目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暗紫色官服的男子从宫门内快步出来。 凤怀渡年约二十上下,身量颀长,剑眉朗目,下颌方正棱角分明,眉宇间带着几分正气。 众臣面上皆是诧异,凤怀渡怎的会从宫中出来,难不成是昨夜住在这里了? “微臣叩见皇上。”风怀渡一撩袍角单膝跪地。 “平身。”夜望轩面目和善,眼底流落出一抹欣赏。 “小福子,将酒呈上来。” “嗻。”福公公应了声,转身进了宫门。 片刻后,十几名小太监捧着银质托盘鱼贯而出。 “众爱卿,大家共饮此杯,祝凤县令一路顺风。”夜望轩举杯,朗声道。 “皇上圣明。”楚尚书躬身举杯,“祝凤县令一路顺风。” “皇上圣明,凤县令一路顺风。”众大臣齐呼。 “谢皇上,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重托。”凤怀渡一口饮下杯中酒,跪地谢过。 “好,朕信你。”夜望轩一把拉起凤怀渡,拍了怕他的肩头。 凤怀渡重重点头,眼眸中满是坚定。 马车渐渐远去,夜望轩收回眸光,心中叹了口气,朝着 宫内走去。 北渊公然违背两国订立永不交战约定,犯我边关,已令他头痛不已。 前日又接到青峰传来的消息,西陵边境元珈县匪患丛生,暗中做着黑店生意,急需派人彻查。 裕太妃的身份至今成谜,皇室死了那么多人是否与她有关?还有前些时日那些带了羽翼的此刻,到底是不是与西陵有关? 可儿在西陵的消息可否准确?会不会是另一个圈套? 前路未卜,凶险万分,皇叔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西陵边境山高路远,凶险重重,朝廷中这些老臣在京城享受惯了,定然不会愿意去,若是强行派往,怕是也只会应付差事,治表不治里。 能担此重任的既要身体强健,还要有胆识见地,更重要的是要有忠君爱民之心。 夜望轩冥思苦想,也只有凤怀渡可一试。 昨日下朝后宣凤怀渡入宫,将此事说了,本想着看看他的反应,若是他有丝毫犹豫,便就此作罢,再另做他选。 凤怀渡听闻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当即表示愿意前往。 夜望轩反倒有些犹豫,风怀渡虽有一身才学,却从未处理过朝政之事,更何况那个穷乡僻壤并不太平,他真的能担此重任么?筆趣庫 若是出了意外,岂不是他东睦国的一大损失?那些老臣怕是又会拿此大作文章了。 凤怀渡似是看出他的犹豫,竟当场立下军令状,匪患不除绝不回京! 难得有如此抱负,夜望轩不再犹豫,与姚丞相楚尚书商议,派凤怀渡就任元珈县县令,治理西陵边境。 昨夜与凤怀渡秉烛长谈,将曲吾县剿匪以及历年山匪作乱治理与之说了一遍,凤怀渡一一记下。 一年之期,夜望轩口中喃喃,凤怀渡立下的誓言犹在耳边回响。 匪患不除,绝不回京! 第338章 西陵风貌西陵人 “沐兄可有来过西陵?”楚亦寒微微拉住缰绳,放慢了速度。 车帘掀开,夜幕辰探出半张俊容:“前些年随兄长来过几次。” “沐兄府上前些年便做布匹生意么?”楚亦寒微微蹙眉,搜索着脑子里的记忆,京城中做这行的凡是有些名气的他都大致知晓,却并未听说过沐姓人家。 “那倒不是,沐家之前是做皮货生意的,两月前才尝试做些布匹。”夜幕辰眼角余光一扫,将楚亦寒面上的疑惑尽收眼底。 在客栈他只是随口一说,竟是忽略了楚亦寒是这行的翘楚,如今骑虎难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楚亦寒来西陵绝不会是单纯过来收账,怕是他也得了可儿的消息,才匆匆赶过来。 若不是想借他的人脉探听消息,又岂会与之同行? “难怪。”楚亦寒笑着摇了摇头,“沐兄才做这行,怎想起来西陵发展了?” “刚入行,京城生意不好做,便想着出来各处瞧瞧。”夜幕辰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揍他的心都有了,这小子一路唠唠叨叨,从未看出他竟是这般聒噪之人。 “沐兄若真想做这行,倒也不难,小弟可以介绍些生意。”楚亦寒微微弯身,眸子里一片真诚。m.x.com 这几日他一直寻思该如何报救命之恩,看沐云一身贵气出手大方,金银珠宝怕是有些俗气,若是能在生意上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在家族中脱颖而出,应是最好的谢礼吧。 夜幕辰眼帘微垂,拨弄着窗帘的穗子,心下暗哼。 报恩?也得看本王给不给你机会。 “楚兄客气了,我只是先过来看看行情,要不要在此地开店还需家兄定夺。” 楚亦寒微微一怔,父亲只有母亲一个妻子,自己又是家中长子,弟弟妹妹尚幼,并无嫡庶之分争权夺势之说,沐云家中情况未知,又不好贸然问询,若他真是沐家庶子,岂不是伤了他的自尊? “小弟唐突,还请沐兄不要见怪。”楚亦寒抱拳,一脸歉意地道。 “楚兄一片好意,我自是心领,日后说不定还要仰仗楚兄照拂。”夜幕辰强忍着心中不耐,拱手道。 “好说好说,只要沐兄 开口,我定然全力相帮。” 青峰暗自惊讶,他家王爷自从换了身份,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想都不用想随口便能编出一个。 着实令他大开眼界。 这楚公子就算走南闯北见识颇多,比起王爷来还是略逊一筹,再加上报恩心切,倒是也无暇细思。 “公子,前面有家酒楼。”青峰拉了下缰绳,扬声道。 他家王爷耐心有限,若是任由这楚公子唠叨下去,惹得他心烦,就麻烦了。 “过去瞧瞧。”夜幕辰挑眉看向楚亦寒,“楚兄意下如何?” “就依沐兄。” 夜幕辰放下车帘,暗自吁了口气,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西陵酒楼檐角极尖,向上弯曲,宛若圆环,屋顶是一颗硕大的金色圆球,观之颇为诡丽,其风貌与东睦大不相同。 酒楼内沸反盈天,端的热闹非凡,夜幕辰不喜如此嘈杂的场面,不由蹙了蹙眉。 “徐掌柜,可有安静些的单间?”楚亦寒朝着柜台中正巴拉着算盘的中年男子扬声问。 “哎呦,楚公子来了,多日不见,您怎的消减了?”徐掌柜将算盘一推,忙不迭地拱手道。 “没什么,前几日生了场小病。”楚亦寒随口答道。 “小病也得当心,听说南岳有人得了伤寒,一夜之间便死了很多人。”徐掌柜渐渐压低了声音。 “哦?竟有此事?”楚亦寒诧异地挑眉,“徐掌柜这消息倒是很灵通。” “楚公子说笑了,都是道听途说罢了,也不知真假。”徐掌柜似是意识到什么,忙又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南岳禁止消息外传。” “放心放心。”楚亦寒了然地点了点头,“找个干净的单间,上些拿手的饭菜。”x.com “好嘞。”徐掌柜连连点头,“楚公子放心,定然让您满意。” “三位客官,请随小的上三楼。”肩头搭着白布巾的小二跑过来,殷勤地招呼着。 “沐兄,请。”楚亦寒退后一步,恭敬地道。 夜幕辰也不客气,跨步朝着楼上而去。 单间不大,打扫的还算干净,夜幕辰习惯性地坐在上首,青峰执意不肯与主子同桌,小二带着他 去了大厅。 一个个花纹艳丽的餐盆被端了上来。 “两位客官,请用饭,这是本店特色吃食,红绡碎饭。” 以猪油炸干的碎米饭呈现出焦黄的颜色,其上混合着切碎的虾仁、杏仁、橙子皮和秘制酱料,盘子四周是一圈白润的羊乳酪。 夜幕辰看着楚亦寒入乡随俗的模样,也舀起一勺碎饭慢慢咀嚼着,并无想象中的难以下咽,许是食不知味。 他的眸光落在墙面挂着的羊头上,久久不曾移动。 可儿真的在西陵么?如何才能找到她? 失踪那么久音信皆无,却在这节骨眼上收到她在西陵的消息,真的是调虎离山?还是有心人故意而为之? 北疆狼子野心,需时刻提防。边关动荡,匪患横行,轩儿能否一力承担如此沉重的国之大事…… 楚亦寒起身盛了碗鸡汤放在他手边,又悄然返回座位。 看着沐云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也不便打扰,世人各有愁绪,不知沐兄所思为何? 心中不禁又想,可可真的会在西陵么?若是真的,西陵这么大,该从何处找起呢? 二人各怀心事,缓缓吃着,直到一阵叮叮咣咣的嘈杂声响起,打破了一室寂静。 “站住,哪里跑!”男子粗噶的嗓音似是枯树上的寒鸦,呱噪刺耳。 楚亦寒皱眉,刚想起身出去查看,房门猛地被撞开,一个衣衫不整鬓发散乱的男子闯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后背抵在门板上大口喘息着。 重重的砸门声不断响起——“开门,快开门!” “这位爷,您先消消火,里面还有两位客人,待小的替您问问,” “让他们开门,这小子可是朝廷重犯,若是再不开门,老子砸了它。” “是是是,人在里面跑不了,您先到那边坐坐,小的试试看。” “哼,快着点,晚了别怪老子不讲情面。” “是是是,您先坐下歇歇喝杯茶。” 片刻后门外传来轻轻地敲击声,徐掌柜的声音响起:“客官,打扰二位了,有官爷办差。劳二位将门打开。” 夜幕辰与楚亦寒对视一眼,将目光投向门边的男子。 男子剧烈的喘息稍稍平复,缓缓抬起头。 第339章 瘟疫突发,翊王听旨 “清气贯顶,浊气入腹,意注丹田一阳动,左右回收对两穴。气行任督小周天,温养丹田一柱香。” 云可羡闭目,勉力按照口诀来运行体内真气,一炷香后,却只生出一股挫败的邪火。 “不行。”云可羡深深叹了口气。 她也曾看过武侠小说,内力需得经年累月修炼,又岂是一时半会儿掌握得了的? 可她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此番学武并非是心血来潮,南岳夺嫡之争凶险,若无武力傍身,怕是会成了那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人宰割。 “羡儿,不急。”岳翊温言宽慰。 “有没有速成的功夫?”云可羡忍不住问道。 岳翊闻言,不由拧眉劝诫:“速成于根基不稳,是习武之人大忌。” “南岳就没有不用内力的高手?”云可羡无奈道。 华山派还分剑宗和气宗呢,令狐冲一套独孤九剑照样名震江湖无人能敌。 岳翊双眸微眯,片刻倏然抬首:“有一个。” 癸雀见到云可羡时正是午后。 少女眸若秋水,面上却带着不同于年纪的冷清,三千青丝束成高高的发辫,一袭黑色劲装,更衬得腰肢纤纤,肌肤胜雪。 癸雀缓缓转头看向岳翊。 岳翊弯唇一笑,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久闻星沈阁阁主大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云可羡虽是礼貌寒暄,神色间却冰冷淡漠,令人看不出喜怒。 “幸会幸会。”癸雀哈哈一笑,心中却将岳翊翻来覆去鞭笞了八百遍。 为博美人一笑,他倒是什么底牌都亮出来了。 “羡儿想学武,她没有内力,你便传她些武功招式可好?”岳翊道。 “本座公事繁忙……” 云可羡忽然一声冷笑:“君莫离还真是可怜,竟被自己最亲近之人骗得团团转。” 癸雀抬眸直视着她,眉目间隐隐浮现一丝戾气。 四目相对,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然。 岳翊能如此轻易地从东睦将她带走,自然布局缜密,可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云可羡愈发觉得,岳翊的背后,定有旁人暗中指点。 身在东睦的癸雀,癸 副使,在此事中又岂会毫无助力? 君莫离那个笨蛋,也只有他会被这小鬼装出的无辜所迷惑。 年纪轻轻便坐上阁主之位,竟还全无内力,不知使了多少手段才会让那帮亡命之徒俯首称臣,不知怎样的七窍玲珑才会深得帝王信任。 同聪明人打交道,自然是更加痛快些。 云可羡毫无胆怯之意,只是淡然地看着他。 癸雀竟突然笑了:“本座虽公务繁忙,却不介意收一个冰雪聪慧的徒弟。” “徒弟,怎么还不给师父敬茶?” 癸雀一口一个徒弟,端的亲热无比。 云可羡白了他一眼,粉唇微勾:“说起来君莫离还认我作了师父呢。” 癸雀揉了揉眉心,自顾自倒了盏茶,一饮而尽。 岳翊观他二人互动,心下竟颇不是滋味,深觉自己仿佛成了局外人。 “皇上,渭平郡急报,此地近日瘟疫肆虐,死者数以万计,灾民逃至临近州郡,瘟疫呈蔓延之势。”左丞相拱手道。 金銮殿内,承顺帝眉宇深纵,竟似比以往苍老了许多。 众臣皆哗然。 “瘟疫因何而起?渭平太守何在?怎会纵使瘟疫蔓延?”承顺帝双眸冷电般地一扫,“啪”地将奏折摔在龙案。 众臣低下头去,不敢触弄龙颜。m.x.com “渭平太守卫溪明也感染了瘟疫,力不从心,特发急报禀明皇上。”左丞回道。 “岳衡。” “儿臣在。”岳衡跪地道。 “你身为大皇子,说说有何对策?” “儿臣愚见,朝廷应拨款,下派御医治病救人。”岳衡不疾不徐,仿若早已想好了应对之法,“派钦差随往,定会遏制瘟疫。”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二皇子岳锦向前几步,跪在地上。 “说吧。” “自父皇当政以来,忧国忧民,殚精竭虑,百姓安居乐业,南岳未有如此繁盛之时。南岳已有二十年未遭大疫,此次瘟疫突发,不在人祸,纯属天灾,父皇莫要过于忧虑。渭平郡四通八达,邻近州郡也多郎中名医,定会治好疫病。”岳锦恭敬道。 “若依二哥所言,咱们皇城只管放宽 心便是,反正祸不及自身,待渭平郡治好疫病,恐怕也只剩一座空城了。”三皇子岳泽接道。x.com 左丞相暗自捏了把冷汗,三皇子向来聪颖果敢,在朝堂之上也丝毫不给二皇子脸面。 “父皇,儿臣并非是欲顺其自然,毫无作为,只是父皇保重龙体要紧,莫忧心伤身。父皇心系天下,渭平太守久居一隅,胸无沧海,奏折恐有夸大之嫌。”岳锦续道。 “岳泽,你说说该当如何?”承顺帝面色凝重。 “父皇,儿臣觉得当务之急是围守渭平郡,阻止瘟疫继续蔓延。渭平郡距皇城骑马不过四天路程,若灾民流窜至皇城,恐会一发不可收。” “嗯。”承顺帝点了点头,“岳翊,你兼管户部,有何看法?” “此次瘟疫突发,渭平郡钱粮告急,卫溪明身为父母官也不幸染病,渭平郡无人可依,致使百姓人心惶惶,竞相逃亡,儿臣以为,除去调拨赈灾粮外,钦差人选颇为重要。”岳翊目光澄然,言辞恳切。 五皇子岳铭忽道:“六弟曾在渭平郡视察农事,自是多些了解。” 承顺帝的目光落在岳翊身上。 户部主管天下钱粮,岳翊初入户部之时,确实曾到几个州郡视察过水利农事。 岳翊抬眸,似是下定了决心,一撩朝服,跪在地上。 “儿臣愿前往渭平郡,寻找治疫之法。” 岳铭微微垂下头,唇边一抹笑意倏然而逝。 “岳翊,你可知瘟疫凶险,这不同于农事水利,给不了你钻研学习的空隙。瘟疫关系到几个州府数十万人的身家性命,你自身的安危也牵扯其中。”承顺帝肃然道。 “儿臣是人,渭平郡众多黎民百姓,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岳翊与承顺帝对视,“儿臣愿往。” “好。”承顺帝面沉如水,眸中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却只是稍纵即逝。 翊王府内,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正厅响起。 “翊王听旨,今渭平郡瘟疫突发,钱粮不济,朝廷已拨款赈灾粮两万石,然瘟疫持续,百姓惶惶,民不聊生,特命翊王携十名御医同往。钦此。” 第340章 西陵八公主就是个疯子 层云叠砌,细雨如丝。 透过薄若蝉翼的纱幔,云可羡朝着窗外望去,眸光落在芭蕉树宽大的叶子上,眼底渐渐蒙上一层湿意。 西风信来家万里,问我归期未? 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红巧提着篮子推门进来,对上云可羡眸子里闪动的泪光,一时有些心急。 云可羡避开她关切的眸光,用帕子拭了下眼角:“过几日我便要随王爷去疫区,你就留在府中吧。” “那怎么行?奴婢还要侍奉您呢。”红巧一把拉住云可羡的手臂,眸子里一片慌乱,“小姐,您就带奴婢一同去吧,奴婢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疫区凶险重重,时刻都有感染的可能,你乖乖留在府中,我们会尽快回来。”云可羡轻轻拍了拍她微凉的小脸,柔声道。 “那奴婢更要跟着您一起去,小姐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红巧撇了撇小嘴,眸中聚起一抹晶莹。 “傻丫头,你以为疫区是什么好地方么?那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稍有不甚便会有性命之虞。” 原本她并不想带婢女,多一个人去便多一份风险。 可岳翊这人做事毫无边界,与这样一个风流种子朝夕相处,云可羡心中不得不有所防范。 粉黛比红巧做事稳重,虽不通医术,却也不会让她分心,红巧性格较为单纯,留下来更叫人放心些。 “小姐能去得,奴婢也不怕。” 红巧仰起小脸:“奴婢还从未遇到过您这般体恤下人的主子,无论是刀山火海,只要小姐在,奴婢绝不会退缩半步。” 对上她哀求的眸光,云可羡心中隐隐不忍,鼻子一阵酸涩,她又何尝不知这丫头与墨柳一样心思单纯,担忧她会被感染。 “傻丫头,放心吧,我已然让粉黛备了些防护的用品,你在家中乖乖等着,等我们回来带你各处逛逛。”m.x.com 云可羡从腕上退下一个金镶玉的镯子,套进红巧手腕: “若你想我了,便看看这镯子。” 红巧一惊,这是小姐的贴身之物,如此贵重自己怎能受得起?她刚想脱下却被云可羡一把按住。 “你先戴着,等我回来。” 安抚也好私心也罢,古代没有医疗设备,技术薄弱药品短缺,若真有什么意外,这镯子留给红巧,也不枉她侍奉自己这些时日。 被虏来南岳,她除了身上的衣服,就只带了银针和夜幕辰送的镯子,岳翊送来的金银珠宝繁多,却都不是她的。筆趣庫 红巧还想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砸门声。 “小姐,奴婢去瞧瞧。”红巧转身抹了下眼角,小跑着出去。 云可羡秀眉微蹙,岳翊今日带着陆忍出府了,粉黛去购置物品,谁会一大早过来,听着敲门声便知道事情紧急。 “夫人,您不能进去,您忘了王爷的吩咐不成?”院子里传来红巧焦急的声音。 云可羡眸中闪过一抹愠怒,吕朝颜还真是个烦人精,这个节骨眼上还想着勾心斗角争男人? 正想着,房门被用力推开,吕朝颜手中握着画轴走了进来。 自从这小妖精来了王府,王爷便没拿正眼瞧过她,更别说去她的院子了,近些日子更是形影不离,似是黏在了一起。 云可羡抬眸斜晲着她,这女人除了会拈酸吃醋,倒是没看出些别的,岳翊自诩风流,也不知这吕朝颜是如何入了他的眼?单凭那几分姿色? “小六子,你个混蛋,快放手,要是我家小姐有丝毫闪失,看王爷不打断你的腿!”院子里传来红巧的怒骂声。 云可羡眸光一凛,绕过吕朝颜疾步朝外走去。 “你,你给我回来!”吕朝颜还没缓过神,只觉眼前一花哪里还有云可羡的身影。 院子中,一个婢女抱着红巧的腰,用力往后拖着,小六子握着她的手臂低声劝说:“红巧姑娘,朝颜夫人向我保证过,只是问你家小姐几句话,绝不会动她一分一毫。” “你个笨蛋,她的话鬼才信 ,若是我家小姐少了一根头发,你就等着受死吧。”红巧拼命挣扎,小脸因愤怒涨得通红。 三人纠缠在一起,忽觉身后一道冷风袭来。 “啊!” “啊!” 接连两声惨叫,抱着红巧的婢女被踹出数米,小六子捂着手腕跌坐在地上。 “小姐……”红巧一脸震惊地侧过脸,看向揽着自己肩头的云可羡,她从不知道小姐竟会武功! “你,你……” 吕朝颜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若不是亲眼见到,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瞬间将两人击倒的同时还可以捞起即将倒地的红巧。 云可羡恍若未闻,揽着红巧朝屋子里走去。 “哼,别以为有王爷护着,你便可以在这王府中横着走,本夫人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这王府的主子除了王爷便只有我,你算什么?怕是连皇后娘娘的面都不曾见过吧?” 吕朝颜紧走几步,死死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云可羡脚步微微顿了下,吕朝颜竟是岳翊的表妹?难怪她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岳翊定下的规矩,皇后的外甥女又如何?关她屁事。 “呵,别以为王爷带着你出去玩几天,便是喜欢你,充其量你只是个替代品,这个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你只不过仗着和她有几分像罢了。” 吕朝颜“啪”的将手中的画轴扔在桌子上,画纸呼啦啦展开。 “小姐,这……”红巧一手掩着唇,半张着嘴语不成句。 云可羡只是随意一瞥,蓦地皱眉,眸光定格在那熟悉的画面上,一时竟无法移开。 “呵,傻了吧,一个替身也想做翊王府的主子,真是痴心妄想。”m.x.com 空气一时凝固。 缄默良久,云可羡似是被定在原地。 红巧悄悄打量着云可羡的神色,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喂,别以为你假装听不到,就可以任意打伤我的人,你信不信我这就让人将你绑起来。” 第341章 你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层云叠砌,细雨如丝。 透过薄若蝉翼的纱幔,云可羡朝着窗外望去,眸光落在芭蕉树宽大的叶子上,眼底渐渐蒙上一层湿意。 西风信来家万里,问我归期未? 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红巧提着个篮子推门进来,对上云可羡眸子里闪动的泪光,急忙问道。 云可羡避开她关切的目光,故作轻松道:“过几日我便要随王爷去疫区,你就留在府中吧。” “那怎么行?奴婢还要侍奉您呢!”红巧一把拉住云可羡的手臂,眸子里一片慌乱,“小姐,您就带奴婢一同去吧,奴婢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疫区凶险重重,时刻都有感染的可能,你乖乖留在府中,我们会尽快回来。”云可羡轻轻拍了拍她微凉的小脸,柔声道。 “那奴婢更要跟着您一起去,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红巧撇了撇小嘴,眸中聚起一抹晶莹。 “傻丫头,你以为疫区是什么好地方么?那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稍有不甚便会有性命之虞。” 原本她并不想带婢女,多一个人去便多一份风险,可岳翊处事无甚界限,若只他们二人共处,云可羡始终心绪难宁。 粉黛比红巧做事稳重,虽不通医术,却也不会让她分心,应是个得力的助手。自己也定会护她周全。 “小姐能去得,奴婢也不怕。”红巧仰起小脸,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奴婢还从未遇到过您这般体恤下人的主子,这辈子都跟定您了,无论是刀山火海,奴婢绝不会退缩半步。” 对上她哀求的眸光,云可羡心中隐隐不忍,鼻子一阵酸涩,她又何尝不知这丫头与墨柳一样心思单纯,担忧她会被感染。 “傻丫头,放心吧,我已然让粉黛备了些防护的用品,你在家中乖乖等着,等我们回来带你各处逛逛。” 云可羡从腕上退下一个金镶玉的镯子,套进红巧手腕:“若你想我了,便 看看这镯子。” 红巧一惊,这镯子是小姐的贴身之物,如此贵重自己怎能受得起?她刚想脱下被云可羡一把按住:“你先戴着,等我回来。” 安抚也好私心也罢,古代没有医疗设备,技术薄弱药品短缺,若真有什么意外,这镯子留给红巧,也不枉她侍奉自己这些时日。 被掳来南岳,她除了身上的衣服,就只带了银针和夜幕辰送的镯子,岳翊送来的金银珠宝繁多,却都不是她的。 红巧还想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砸门声。 “小姐,奴婢去瞧瞧。” 云可羡秀眉轻蹙,岳翊今日带着陆忍出府了,粉黛去购置物品,谁会一大早过来,听着敲门声便知道事情紧急。 “夫人,您不能进去,您忘了王爷的吩咐不成?”院子里传来红巧焦急的声音。 云可羡眸中闪过一抹愠怒,吕朝颜还真是个烦人精,这个节骨眼上还想着勾心斗角争男人? 正想着,房门被用力推开,吕朝颜手中握着个画轴大步进来,看向云可羡的眼神似乎要射出刀剑,神情中竟透着几分得意。筆趣庫 自从这小妖精来了王府,王爷便没拿正眼瞧过她,更别说去她的院子了,近些日子更是形影不离,似是黏在了一起。 云可羡抬眸斜晲着她,这女人除了会拈酸吃醋,倒是没看出些别的,岳翊自诩风流,也不知这吕朝颜是如何入了他的眼?单凭那几分姿色? “小六子,你个混蛋,快放手!要是我家小姐有丝毫闪失,看王爷不打断你的腿。”院子里传来红巧的怒骂声。 云可羡眸光一凛,绕过吕朝颜疾步朝外走去。 “你,你给我回来!”吕朝颜还没缓过神,只觉眼前一花,哪里还有云可羡的身影。 院子中,一个婢女抱着红巧的腰,用力往后拖着,小六子握着她的手臂低声劝说:“红巧姑娘,朝颜夫人向我保证过,只是问你家小姐几句话,绝不会动她一分一毫。” “你个笨蛋,她的话 鬼才信,若是我家小姐少了一根头发,你就等着受死吧!”红巧拼命挣扎,小脸因愤怒涨得通红。 三人纠缠在一起,忽觉身后一道冷风袭来。 “啊!” “啊!” 接连两声惨叫,抱着红巧的婢女被踹出数米,小六子捂着手腕跌坐在地上。 “小姐。”红巧一脸震惊地侧过脸,看向揽着自己肩头的云可羡,她竟从不知道小姐会武功。 “你,你!”吕朝颜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若不是亲眼见到,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瞬间将两人击倒的同时还可以捞起即将倒地的红巧。 云可羡未曾理会,揽着红巧朝屋子里走去。 “哼,别以为有王爷护着,你便可以在这王府中横着走,本夫人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这王府的主子除了王爷便只有我,你算什么?怕是连皇后娘娘的面都不曾见过吧?” 吕朝颜紧走几步,死死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云可羡脚步微微顿了下。 吕朝颜竟是岳翊的表妹? 难怪她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岳翊定下的规矩。 皇后的外甥女又如何?最烦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 “呵,别以为王爷带着你出去玩几天,就是喜欢你,充其量你只是个替代品,这个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你只不过仗着和她有几分像罢了。” 吕朝颜啪的将手中画轴扔在桌子上,画纸呼啦啦展开。 “小姐,这……”红巧一手掩着唇,半张着嘴语不成句。 云可羡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蓦的一怔,视线定格在那熟悉的画面上,一时竟无法移开。 “呵,傻了?一个替身也想做翊王府的主子,真是痴心妄想。” 良久的沉默,云可羡只是紧紧盯着那幅画,未发一语。 红巧悄悄看了看小姐的神色,眉目间是掩不住的担忧。 “喂,别以为你假装听不到,便可以任意打伤我的人,你信不信我这就让人将你绑起来。” 第342章 多情无情,一见钟情 见云可羡盯着画纸默不作声,吕朝颜一股怒气憋在胸中,却不敢轻易上前。 她不是该泪流满面伤心欲绝么?这小狐狸精怎的会如此冷静? 吕朝颜本想着看一场好戏,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倒让她火冒三丈。 “这幅画是哪里来的?”云可羡冷声道。 明知道除了那小子不会有别人,却还是想亲耳证实。 “你想知道?”吕朝颜见她有了回应,冷冷一笑,“本夫人偏不告诉你。” 云可羡斜晲了她一眼,纤细白嫩的指尖轻轻触摸画上两个蹲在地上的女子,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竹海飒飒,肉香袅袅。 墨柳,小欢…… “喂,这可是王爷的宝贝,若是脏了坏了,你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吕朝颜慌了,忙不迭上前伸手便要将画抢过来。 “咕噜噜。” 桌上的茶水被碰翻,不偏不倚刚好洒在画上男子面部,墨色瞬间氤氲开来,模糊一片。 “啊!这……”吕朝颜双手颤抖,嘴唇哆嗦,面色刷地一白。 这幅画是王爷的至宝,藏在暗格中两年了,她也是偶然发现的,今日听说王爷要带着小妖精去疫区归期未定,一时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偷拿了画卷想着让云可羡知难而退,却不成想竟弄脏了画卷…… 若是被王爷看到,绝轻饶不了她。 红巧见画纸被浸湿,忙拿了帕子便要擦拭水渍。 云可羡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挡住了她的动作。 本就不该出现在画上的人,就当是天意吧。 那小子偷走她的画,竟还在上面题了字。 “海棠春睡迟,风扶青玉枝。” 海棠春睡,风吹青枝。 倒是极美的意象。 可却不该同他有关。 云可羡从不信什么一见钟情。m.x.com “你们在做什么?”门口处忽地响起岳翊的声音。 吕朝颜蓦地回神,心下愈发慌乱。王爷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 “吕朝颜,你怎么在这儿?”岳翊跨步进来,眉心凝起一抹冷意。 “王,王爷。”吕朝颜强自压下心中慌乱,悄 悄挪动身子到桌边,“听说妹妹要随王爷去疫区,我过来瞧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云可羡把玩着腰间的香囊,嗤笑一声:“饭可以乱吃,亲戚不要乱认。” 吕朝颜只觉后背一片濡湿,心中暗骂,这个该死的小狐狸精,这是想火上浇油么? “吕朝颜,本王是不是对你太宽仁了?”岳翊一步步靠近,桃花眸中射出危险的暗芒,“外面那两个是你带来的?本王是不是亲口对你说过,不许踏进这院子半步。” 吕朝颜一怔,她竟忘了小六子和自己的贴身丫头还在院子里。 正无措间,下巴突然被猛地捏住。 “别以为你那点心思本王看不出,这辈子你想都别想。”x.com 大手暗自用力,吕朝颜只觉一阵剧痛,口中含混不清:“王,爷,放,放手。”双手颤抖着抓住岳翊的手臂,身子慢慢缩成一团。 桌子上铺开的画卷撞入眼帘,岳翊双眼不由微眯,盯着画上那片墨影,手中的力道不自禁地加大。 细微的声响传进耳膜,似乎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吕朝颜还未来得及喊疼,身子猛地被甩了出去,“哐当”墙角的瓷瓶被砸倒,哗啦啦碎了一地。 吕朝颜脑袋一歪,晕死了过去。 云可羡抬眸,瞥了眼岳翊紧握的双拳,将目光转向别处,心中愈发淡然。 彼时多情,此时无情,就为了这一张画,竟对自己的女人下此狠手。 多情无情,只在他一念之间。 “陆忍。”岳翊朝着窗外唤了声,“将这个女人带出去,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出她的院子。” 陆忍闪身进来,将吕朝颜带了出去。 “羡儿,对不住,让你受惊了。”岳翊眸子里的戾气退去,“羡儿放心,日后你是正妃,翊王府中的当家主母,她若是敢对你不敬,随你处置。” “大疫当前,王爷不是该全力以赴解救百姓于水火么?”当着红巧的面,云可羡不想给他难堪,若是将来他真的得继大统,两国关系还需维系。 岳翊心下一痛,羡 儿就那么不想做他的王妃? 睿王到底哪里比自己强了?夜幕辰能给她的,自己也能。 这些日子他们同进同出,旁的女人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他早已习惯了羡儿在身边,只想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 “爷,泽王殿下来了。”陆忍在窗外低声道。 岳翊收回思绪,转身便要去卷画轴,却被一双白嫩纤细的小手按住。 “王爷还是先忙正事,这个我来收拾。”m.x.com 岳翊抬眸,对上她微垂的眼帘,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 “小姐,口罩做好了,您瞧瞧可还满意?”粉黛将手中的包裹放下,从里面抽出一个递给云可羡。 “这是什么?怎的有一股子药草味?”红巧凑过来,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地端详着那四四方方连着两根带子的厚布袋。 “小姐说这叫口罩,去疫区的人都要戴上这个,是用药水浸泡过的,可以减少感染。” “戴了这个是不是就不会染上了?”红巧双眼一亮,这两日她都是在担心中度过的。 云可羡抿唇轻笑:“放心吧,我和粉黛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要做好芙蓉红枣糕等我们回来。” 明日他们便要出发去疫区了,红巧这小丫头愈发不安,看她眼底的血丝红的骇人,怕是昨夜又没睡好,若不是环境实在危险,还真舍不得留她在府中。 “嗯。”红巧眼含热泪重重点头,“奴婢每日都做一份等着您和粉黛回来。” “红巧,别去惹吕朝颜,碰上她躲着点。”粉黛别过脸去,吸了吸鼻子,嘱咐道。 “我知道,小姐就拜托你照顾了。”红巧点头,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眼角滑落。 粉黛红了眼眶,上前环住她的肩头,轻轻拍抚着。 看着两个丫头抱在一起,云可羡不由鼻子泛酸,这场面怎的似是生离死别…… 思至此处,急忙摇了摇头,想将这缕不合时宜的神思甩出脑海。 不知为何,她心中还是隐隐腾起一丝不安。 “羡儿。”院子里传来岳翊的声音。 第343章 出发前夕换御医 粉黛和红巧慌忙分开,粉黛边擦眼角边快步走向门边。 岳翊手中提着个包裹,俊颜虽透着些许疲惫,双眸却粲然若朗星:“羡儿,你瞧瞧,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防护服?” 云可羡微一讶异,那日她只是自言自语说,若是有件防护服便好了。岳翊竟听到了。 他又不知防护服什么样子,如何能做得出?即便知道材料又如何找得到? 岳翊将包裹放在桌子上利落地解开,主仆三人齐齐望去,竟是一件浅褐色的皮袍子。 “这……”红巧刚想说什么,嘴被被粉黛一把捂住,摇了摇头。 虽说她也觉得这肥肥大大的皮袍子着实不甚美观,但王爷做的岂容他人质疑?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云可羡。m.x.com 云可羡原本绷着的小脸在看到皮袍的一瞬,竟隐隐透出些笑意,眸光若星辰般闪亮。 她摸了摸皮袍子,只觉触感十分柔软,不由脱口而出:“谁想到的?这是梅花鹿的皮毛?” “羡儿觉得这个防护服如何?”岳翊盯着她微颤的羽睫,唇边勾起一抹宠溺。 连日来,岳翊一直心中惴惴。他不知道带着羡儿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疫区每日都会传来坏消息,只要是被感染上,十有八九挺不过去,宫里的太医提及此事也是人心惶惶,有几个更是告病在家,生怕被派往疫区。 羡儿医术了得,若有她同去疫区,自然是灾民之幸,是自己之幸,更是南岳之幸。 若留羡儿在府中,山高水远,夜长梦多,他已隐忍了两年,再无法忍受羡儿离开他身边。 昨日听她说什么防护服,心中甚为好奇,思来想去应是件能阻隔传染的衣服,鹿皮纤薄柔软又耐脏不透,当机立断让人用羡儿的尺寸做了件皮袍子。 “这个便是羡儿说的防护服么?”盯着她小脸上绽放开难得的笑容,岳翊连日来压在心口的大石不由松了松。 “将就着用吧。”虽说还差得很远,却总比没有的强,云可羡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皮 袍,随口道。 “对了,还有这个。”岳翊从包裹中抽出一个布包,递给她。 云可羡挑眉,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打开,里面竟是一叠皮质手套,看着皮子上的纹路,她双眸眯了眯:“蛇皮?” “嗯,羡儿觉得这个如何?”岳翊紧紧盯着她诧异的小脸,生怕漏掉她任何一个表情。 云可羡暗自叹息:“太奢侈了,这么多手套要用多少蛇皮呀?” “怎么?羡儿不满意?我这就让人再去重做。”岳翊见她面上并未现出满意之色,转身便要出去。 “不必了。”云可羡出声叫住他,“这个很好了,药材准备得如何?” “羡儿放心,都备好了,药丸也已完成大半,剩下的明日一早定然能做好。”岳翊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羡儿,这便是你那方子配制的药丸。” 云可羡接过凑近鼻下闻了闻,沉吟着道:“太医人选可定下了?” “父皇已然拟好了名单。”岳翊怕云可羡不放心,又接着道,“可儿放心,我看过名单,那几个都是太医院中医术靠得住的老人儿。” “不可。”云可羡皱眉,“老人与孩子免疫低下,极易感染,需要换些年轻的太医。” “什么?”岳翊以为自己听错了,桃花眸中满是诧异,“年轻的太医?他们能行吗?” “老太医就一定能行么?不试试谁又知道行不行?” 老太医在宫中过惯了闲适的日子,一路上舟车劳顿,再加上心生不安,自己怕是还需要人照顾,又如何能保证医治病人? 岳翊一怔,羡儿说得不错,若是那些老太医真的有把握医治疫病,父皇又如何会将两个儿子派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好,我这就进宫,求父皇重新选派太医。”岳翊转身欲走。 “慢着,此事稍后,当务之急你找人再做些口罩,多多益善。”云可羡拿了桌子上的样品递给他,“就按这个做,让粉黛跟着去。” 岳翊接过反过来倒过去看了一遍,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我怎的从未见 过?” 红巧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升起一股自豪,连王爷都不知道的,她家小姐竟然不用想便能做到。 “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做便可。”云可羡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急迫。 疫情危重,这是何等要紧之事,实无闲情与他一一讲明。 岳翊唇角微微抽搐,除了他父皇,就连母后对他都不曾这般强硬过。堂堂南岳六皇子竟是被这小丫头呼来喝去,不仅动气不得,不知为何,听她这般命令自己,心中反倒有些开怀。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云可羡看着他兀自发呆,不由皱眉道。 “好。” 惊得红巧与粉黛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这还是她家殿下么? “皇上,翊王殿下来了。”林继禀道。 “嗯,让他进来吧。”承顺帝凝视着手中奏折,眉宇间的折痕始终未曾舒展。 “儿臣给父皇请安。” “老六,坐。”承顺帝挥手免去他的行礼。 岳翊依言,坐在下首的紫檀雕花木椅上。 “明日便要启程,可已准备停当?”承顺帝放下奏折,望向岳翊略显疲惫的神色。 “回父皇,还有一批药正在加紧赶制,明日一早便可完工。”岳翊顿了顿,“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 “父皇可否派些年轻御医前往渭平?” “年轻御医?”承顺帝眼中透出几分探寻,“这是为何?” “儿臣知年长御医经验丰富,深明医理,可疫区凶险万分,一路上舟车劳顿,其中徐太医与王太医已是耳顺之年,如此劳心劳力,恐怕身体承受不住。” 承顺帝思虑片刻:“你所虑之事也不无道理,可那几个年龄小的,毕竟经历甚少,当真可以胜任?” “如今药物已配制大半,赈灾钱粮也已拨往渭平郡,万事俱备,只在人为。” 岳翊起身,跪于大殿,眸光澄澈,坦荡如明镜:“儿臣定会扼断瘟疫,还渭平郡祥和安宁。” 承顺帝看着他,沉默少顷,缓缓启口道:“好,那便依你所言,林继,去太医院传朕口谕。” 第344章 他们竟然想要吃人? “殿下,娘娘不愿见您,您还是回去罢。” “母后,儿臣明日便要赶赴渭平郡,少说要月余方能回宫,儿臣想与母后说说话。”岳翊望着紧闭的宫门,心下颇觉酸涩。 母后不愿见他,原也是应该的。 他岂会不知疫区危险?百年前南岳大地曾发生过几场甚为严重的瘟疫,饿殍遍野,百姓逃窜,甚至有不轨之人打着“天降灾祸”之罪声讨皇帝,起兵造反,逼得前朝皇帝连下罪己诏。 前日朝堂之上,五哥之言直指自己,他不由回忆起一年前在渭平郡视察的那段时日,太守卫溪明亲自带他巡查河堤农田,农户们知道这是皇城来的贵客,纷纷拿出自家舍不得吃的食材招待他…… 那一双双真诚淳朴的眼睛,一条条黝黑深纵的皱纹,一幕幕回放在他的脑海。 如今渭平郡有难,他又如何忍心不救? 朝廷总归是要派钦差前往,自己前去,也正好遂了某些人的意。m.x.com 有些事,岳翊并非看不透,只是不愿去想。 方嬷嬷看了看一步未动的六殿下,无奈地摇了摇头,推门走了进去。 殿门“吱呀”一声重归紧闭。 “皇后娘娘,六殿下仍在门外等候。” “随他去罢。”端宁皇后摩挲着皓腕上的白玉手镯,眸色黯淡,更显清寂。 不知过了几时,日头渐渐偏西,将岳翊的影子拉得很长。 岳翊撩起衣袍跪下:“母后,儿臣不孝,明日辰时便要启程,需得回府准备停当。待疫病平息之日再回宫恳求母后宽宥。” 说罢重重磕了个头,起身走出了凤栖宫。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宫道上,凤栖宫正殿大门才缓缓打开。 端宁皇后眼中似有晶莹之光,双手合十,无声祈祷。 “保佑翊儿平安回朝。” 渭平郡太守府。 马棚内臭气熏天,不见丝毫马匹的踪影,破败的草席凌乱地堆砌着。地上放了一个缺了口的瓷碗,不知是尘土还是菜汤的褐色残留早已混成了泥,黑漆漆的挂在碗壁上。 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自屋内跑了出来,滴溜溜的眼珠透过马棚围栏,向里张望着,叫道:“爹爹,爹爹?” 一个妇人急忙将他抱走:“廉儿,谁叫你来这儿的。快走。” “爹爹,爹爹!”廉儿仍在叫着。 马棚内的破草垛动了动,隐约传来虚弱的应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咳嗽。 咳声其实并不大,需得凑近马棚才听得清。 可谁也不愿靠近一步。 谁也不愿听上一声。 马棚内那人挣扎着翻过身,只见是个约莫三十上下的男子,双颊已深深的凹了进去,双目似醒非醒,整张脸呈现出灰败之色,眼下却隐隐透出潮红,是高烧不退的迹象。 他口唇微动,无声呢喃着什么。 且说妇人刚将廉儿抱至屋内,一盆水便兜头盖脸地泼了下来。 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充斥屋内。 “卫煦明!” “嫂嫂莫怪,这也是为了全家的安危着想。”卫煦明陪着笑脸。 “呸!” 卫夫人吐出药渣,将廉儿轻轻放在地上,她浑身虽湿透,却将孩子严严实实护在怀中,只有几滴药水溅在廉儿额头,卫夫人用内侧的衣袖擦了擦。 “煦明也是为了我们好,外面瘟疫横行,谁知大嫂身上有没有沾了什么脏东西。”一女子颇为尖酸地掩住了口鼻。 “秦初语我告诉你,这里是太守府,我才是太守夫人,轮得着你在这里阴阳怪气?有本事就给本夫人滚出去!”卫夫人怒骂道。 秦初语撇了撇嘴,低下声音嘀咕着:“太守夫人,好大的派头,却不知太守在哪里。” “你!”卫夫人怒极。 “嫂嫂,嫂嫂莫气,初语,莫要再说了,如今形势危急,不要乱了和气。”卫煦明陪着笑脸。 卫夫人冷哼一声,抱着廉儿进了屋,路过卫煦明时,廉儿一脚踢在了他的胳膊上,叫嚷着:“爹爹,我要去看爹爹!” 卫煦明脸色变了变,仍维持住一副笑脸:“这孩子,真是淘气。” 待卫夫人的身影消失,卫煦明走至角落中掀开米缸的盖子,用铲子探了探,余下的米粮已铺不满缸底,只余薄薄的一层。 这是他们如今全部的口粮,满打满算只够吃上一顿。 “他娘的!”卫煦明忍不住骂了一声。 “有本事当面去骂呀,呸,这会儿还当自己是太守夫人。”秦初语翻了个白眼,“他卫太守倒是心系百姓,将府中的余粮都发尽了,还管得着咱们死活?” “饿 也是他先饿死。”卫煦明双眼如豺狼般凶狠,咬牙切齿,倏尔厉光一现,“待他死了,便将他的肉煮来吃了,起码能撑五日。” 秦初语一惊,面上尽是嫌弃之色:“他?又脏又臭,还有疫病,我可不吃。” “那还能吃什么?如今渭平郡已断粮,临近州府对我们避之不及,等朝廷想起咱们,恐怕早已是一堆白骨了!” “我要吃,也得吃个白白嫩嫩的。”秦初语明知已无选择,却仍忍不住挑拣道。 霍的,二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想起了什么,不禁血热如沸,如鬣狗般贪婪的目光齐齐射向屋内。 卫夫人背靠在门边,已死死捂住了嘴。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一切。 他们竟然……想要吃人?! 无法抑制的恐惧立时弥漫全身,她只觉双腿发软,另一只手同样捂住了廉儿的嘴。 “嘀嗒。” 蜡油滴落。 屋外再无半点声响。 卫夫人的双手却忍不住发抖。 多日来的担惊受怕,压抑的情绪几乎快要爆发,一颗心已经要跳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卫煦明温和的声音:“嫂嫂,廉儿,吃饭了。” 未听到回应,卫煦明夫妇对视一眼,悄悄靠近门边。 “嫂嫂?”他又唤了一声。 屋内一片寂静。 “廉儿,饭已煮好了,叔叔还给你留了一块马肉,就剩这最后一块了,廉儿快出来吧。”卫煦明的手已放在了门把上,眼瞳一闪,透出危险的凶光。筆趣庫 “我才不稀罕呢!”廉儿扬起小脸,声音透过母亲的手,听起来有些发闷。 卫夫人神思恍惚,捂在廉儿嘴上的手并未使出全力,因而声音虽小,却也足以让门外之人听到。 卫夫人霎时间如坠冰窖。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拿起一旁的扫帚,将门猛地推开。 卫煦明探头站在门边,大门霍然一开,正巧磕在他的脑袋上。 “咚”的一声响,他捂着头退后几步,一时有些发懵。 卫夫人双目发红,一手拉着廉儿,一手挥动着扫帚,拼尽全力跑向门外。 “嫂嫂要去哪里?” 廉儿紧抿着唇,紧跟着娘亲跑到院内。 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双鹰钩般的手!死死抓住了廉儿的胳膊。 第345章 新官上任,祸患当道 乌云遮月,星光隐没,夜风吹过,灌木树丛疯狂摇曳,似是笼中困兽发出阵阵呼啸声,令人毛骨悚然。 “凤大人,狗牙山到了。”车夫勒住缰绳,转头对着车厢道。 “祁兄弟,咱们下去瞧瞧。”凤怀渡掀开车帘,望着月光下黑黝黝的山石崖壁,低声道。 “好。”祁力行轻应了声,一撩衣袍率先跳下马车。 凤怀渡交代车夫在附近等候,跟着下了马车。 那日他的马车才出京城,祁力行骑马等在城外,原是皇上不放心,派了这名小将护他周全。 四野一片漆黑,路径难辨,祁力行走在前面,紧了紧身上银灰色的披风,低声道:“凤兄,你随着我的脚步,小心别崴了脚。” 凤怀渡应了声,紧紧跟在后面。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一处亮着微弱烛光的人家。 祁力行足尖一点,纵身跳过篱笆墙拉开竹门,凤怀渡快步闪身进去。 “咚咚咚。”破旧的木门被敲响,屋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 “老人家,这可是石大柱的家?” “你们是什么人?如何知道我儿?”房门拉开,穿着羊皮坎肩的老汉拿了根蜡烛,一手遮着风,紧紧盯着面前二人。 “老人家,可以进去吗?这里说话不方便。”凤怀渡上前,压低了声音道。 老汉见他生得一脸端正,眸光纯净不似坏人,又朝着他身侧的祁力行看去。 祁力行微微扬眉拱手道:“老伯,我们只是来问些事情,即刻便走。” 老汉点头,转身开了房门:“二位请。” 屋子是石头垒砌而成,青灰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张兽皮,大炕下的窑洞中燃着几节枯木,淡淡的烟味儿在鼻尖弥漫。 老汉将蜡烛放在门边的木桌上,拉了两把椅子过来。 待凤怀渡与祁力行坐下,又拿了些果子干和肉脯:“二位这是打哪来呀,怎的天黑了才过来?” “白天人多眼杂,恐被人瞧见给您老惹上麻烦。”凤怀渡松了松披风的带子,眸子里闪过一抹歉意,“着实有些晚了,实属无奈。”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老汉一脸戒备地起身,边说边摸向墙边立着的木棍。 “老伯误会了,实不相瞒,这位是元珈县县令凤大人,我乃县蔚祁力行。”见老汉慌乱得险些跌倒,祁力行忙伸手一把扶住。 “县令凤大人?你是县蔚?你,你们怎会来我家?”老汉站稳身子,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我儿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样?我老汉反正也不想活了,若是你们再敢逼我,我,我,就跟你们拼了。” 话落,老汉一手抄了木棍举起,颤抖着向后退了两步。 凤怀渡起身,轻叹了声:“老人家,对不住,我们昨日才听闻石大哥被害一事,前任县令已被押送回京处置,皇上派我和祈大人过来,就是想要为民除害,护百姓平安。” “此话当真?“ 老者将信将疑又隐含希冀的神情令凤怀渡心中刺痛,他恳切道:“皇上御赐乌纱在此,绝无虚言。” “我老汉信你,我儿已死,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老汉满是褶皱的眼角泪水滑落,哆里哆嗦扔下木棍,朝着地上跪去:“我儿死得好惨,求两位县老爷给他申冤报仇呀1” 凤怀渡忙伸手将他拉起:“老人家,我与祁兄弟此番过来就是想核实那些匪徒的情况,您可知道他们如今在何处藏身?” 老汉忍住悲伤,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那匪头子名唤陈鲁藩,擅驯蟒蛇,人送外号蟒爷,是这方圆百里的地头蛇,前些日子有位大侠将他制服,让我儿报官,官府假意前来捉拿,却在半路中将他们放走。” “陈鲁藩是狗牙山的人?”祁力行眸光落在炕窑里闪着红光的火炭上,微微蹙眉道。 “不是。” 老汉紧握着双拳,眼底铺上一层愤怒:“他去年才来的狗牙山,以前那家客栈是我表兄弟开的,被他强行霸占了去。” “他养的蟒蛇不是被人打死了么?又怎会当着村民的面吞吃了石大哥?”凤怀渡压下心中不忍,直接问道 老汉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哽咽着道:“他养了至少不 m.x.com 下三条巨蟒,其他的都在后山上的树林中,可怜我儿还不到三十,活生生被那孽畜一口吞下,连个尸首都不曾留下。” 祁力行双拳因用力骨节凸起嘎巴作响,咬牙道:“这个祸害,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宰了他。” 老汉泪眼朦胧地看向面前的少年,这县蔚大人看着年纪轻轻,想要亲手宰了蟒爷,谈何容易? “听说那陈鲁藩耳目极多,若有人敢去报官,便活不到第二日。”凤怀渡微眯着眸子沉吟道。 “凤大人说的不错,那祸害也不知从哪里网罗了大批人手,消息极为灵通,村子里有几户人家实在忍不住偷偷去报官,都遭了他的毒手。”老汉忽地又想起一事,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他娘是西陵人。” “西陵?”凤怀渡与祁力行对视一眼,又看向老汉,“此言当真?” “我儿有一次上山打猎,偶然听到他手下的几名喽啰说的,说官府那边蟒爷花了大笔银子,即便是上边查下来,蟒爷会带着他们回西陵。”老汉见二人不信,忙又接着道,“我活了六十年,从未听说过狗牙山有蟒蛇,听说西陵倒是不少人驯养此物。”m.x.com “您可知道他山上的老巢?”凤怀渡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屋内的三人能听到。 “我儿说他是在后山林子中见到那些人的,应是在那边不远。”老汉想了想又道,“这些日子并未见到他们下山,估摸着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老人家,您与我们暂且回衙门吧。”凤怀渡重新系好披风,朝着门边走去。 “多谢大人,我老汉哪里也不去,那祸害想要我的命,就尽管拿去,我也能和我儿做个伴儿。”老汉吸了吸鼻子,昏黄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决绝。 “凤大人还有话问您,老伯还是随我回衙门吧。”祁力行扫了一眼屋子里简陋的陈设,“带些衣物,其他的衙门中都有。” 老汉又怎会不知他们的心意,还想说什么,见二人坚持,叹了口气,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锁上房门。 三人上了马车,一路朝着府衙而去。 第346章 八公主的男宠们 乌云满天,星月渐渐隐入云层,四下里一片漆黑。 淡淡檀木香袅袅升腾,一室静谧。夜幕辰接连翻了几次身,睡得极不安稳。 “公子,睡不着么?”黑暗中,青峰声音压得极低。 夜幕辰并未答话,凤眸微阖,剑眉深深凝起,自那日送李念远与其伯父离开,已然过去三日了。 楚亦寒除了带着他去店铺,便是手把手教他经营之道,似是此次来西陵并非是寻人,只是来查看此地生意的。 当真是巧合?楚亦寒难道不是来找可儿的? 若真的不是,跟在他身边岂不是在浪费时间? 可儿定亲,他失落远离,去南岳独自排遣愁绪,可儿失踪,他勃然而怒,大闹王府理智全无。 他若是来找可儿的,又为何迟迟不见动作?是早有准备还是毫无头绪? 他说与九公主见过两次,若那女人真如李念远所说的荒淫无度,以楚亦寒那般俊逸之姿,又怎会没对他下手? 夜幕辰并非心浮气躁之人,可三个月来的忧虑自责已将他的思绪搅乱,心中复杂难言。 时间紧迫,多一天便多一些不确定,不能再这般等下去了。 夜幕辰蓦地睁开双眸坐了起来,在床边摸索着。 “公子,您在找什么?”青峰也没了睡意,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夜行衣。” 青峰一怔,王爷昨日让他去成衣店买了两套夜行衣,今夜就要用上了? “在您里侧床褥下。”青峰道。 夜幕辰摸到衣服迅速套上翻身下床,低声说了句:“不必跟着。” 不待青峰答话,雕花窗格微微颤动,黑影一闪飘然而去。 九公主府。 四周银制灯架上并未燃烛,唯有殿中镂花银架上那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莹泽辉光,透出几分旖旎迷醉的气息。 袅袅夜酣香丝丝缕缕在房中蔓延,金丝银线帐幔低垂着,两片帘幔拉得并未贴合,一室春光乍泄,春水难收。 雨打芭蕉,碧叶承泽,鸳鸯交颈,情意绵绵。m.x.com 含笑处朱唇淡抹,春心盈盈动凌波,极乐 也,只羡鸳鸯不羡仙,韵情多。 夜幕辰只是扫了一眼,便飞速移开了眸光。 他虽对旁人私事毫无兴趣,心中却也不免微讶。 西陵八公主尚未出阁,竟如此的……肆意妄为。 虽说西陵与东睦风俗人情大不相同,可这八公主,未免也太大胆了些。 依李念远所言,府中豢养的面首都是八公主强取豪夺而来,威逼利诱,下药用强,一切恶劣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如此行事,西陵皇帝不会不知,却放任她的荒唐行径。 夜幕辰眸光渐深,眼底如冰。 骤雨初歇,红纱账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人可有找到?”声音酥软魅人,带着微微的喘息。 “属下该死,搜遍了客栈,那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帐帘外趴跪着一人,低垂着脑袋,身子不住地颤抖。 “什么?一群废物,本公主养你们何用?” “砰”一只玉镯甩出,砸在地上,碎片溅起,跪着的男子瑟缩了下。 “那家酒楼查过了么?” “掌柜说并不认识那二人,不是常客,属下让他看了画像,并非公主要找的人。” “这么多天了,怎的还没到,消息当真可靠?” “属下已给那边传信,若无意外,这两日便可收到消息。”m.x.com “哼,本宫倒是真想瞧瞧,什么样的女人能入他的眼。” “公主天资绝色,无人能及。” “呵,你小子今儿吃了蜜饯不成?丹药练得如何了?” “公主放心,再有三日便可完成。” “嗯,本宫乏了,将人带出去。” “是。” 跪着的男子绷紧的肩部明显一松。 低垂的头抬起,露出左脸几处新添的血痕,浅棕色的眼瞳中一抹恨意飞快闪过,转瞬又恢复了恭谨。 他微微侧身,单手探入纱帐内,摸索着拖出侍寝之人,随手从一旁的矮岌上扯过件灰扑扑的外袍,胡乱盖住,快步走了出去。 层云迭起,繁星隐匿,月牙时隐时现。 夜幕辰轻轻盖上瓦片,微弱的月光下,一道颀长的黑影似暗夜里 的雄鹰飘然落地,足尖轻点,几个纵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翌日一早,张伯提着食盒进来,躬身道:“沐公子,我家公子今日有事出去了,让老奴知会您,若想上街等他回来陪您一道去。” 夜幕辰剑眉微挑,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楚亦寒不让他单独出去,是怕他被那八公主瞄上? “嗯,有劳张伯了。”夜幕辰垂下眼帘轻应了声。 张伯将食盒中的饭菜摆放好:“公子不必客气,有事让沐七招呼老奴一声。”话落躬身退了出去。 “爷,楚公子莫不是去打探消息了?”青峰盛了碗西陵特有的番红花茶递给夜幕辰。 夜幕辰接过瓷碗,狭长的眸子中,两道危险的冷芒一闪即逝:“暂且不必理会。” “是。”青峰应了声,坐在下首埋头吃饭。 西陵的饭菜着实有些奇特,青峰舀起一勺白嫩细腻的羊脑花,闻着那微微膻腥,犹豫片刻,喉间微动,一口吞下,颇有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 昨夜王爷出去近一个时辰,是去九公主府了?他担心得睡不着,却不敢擅自跟去,一直站在窗前听外面的动静,直到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一颗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王爷让他暗中打探公主府所在之处,难不成与西陵九公主相熟? 他跟在王爷身边八年了,并未听说过什么九公主,王妃失踪会否……与九公主有关? 夜幕辰小口喝着番红花茶,似是想起了什么,忽地放下瓷碗。 “去酒楼将那日欠的银子还了,打听下那徐掌柜,可有人让他看过画像?” “画像?”青峰停下筷子,一脸不解地问,“谁的画像?” “不知。”夜幕辰剑眉紧蹙,想起昨夜听到的那些话,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竟有些不安。 青峰偷瞄了眼夜幕辰紧蹙的眉宇,不敢再追问,拿了个脆皮包子转身朝门口走去。 “买个院子,尽快搬离此处。”身后又传来夜幕辰的声音。 “是。” 青峰脚步一顿,闪身出了屋子。 第347章 人间炼狱渭平郡 “好香啊……。” “好香的肉味……” 几个渭平百姓咕噜咽了口唾沫,空空如也的肚子也忍不住雀跃着叫嚣。 临近几条街巷的百姓都被这许久不曾闻到的香味所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了那肉香的源头。 “太守府……” 一中年男子痴痴望着府门的牌匾,不敢置信地喃喃:“卫太守不是将自家的粮食都分出来了么?” “好啊,我就说世间怎会有如此慷慨之人,放着好端端的米面不要,与我们一同挨饿,原来人家府里还藏着山珍海味呢!” “怪不得在渭平待了这么多年,听说还拒绝了朝廷调任,原来有这么多油水可捞!” “是啊,朝廷发的赈灾粮定是都进了他府中,一开始还假惺惺地向咱们施粥,这些天连个影都不见了,想必是朝廷的油水都进了肚,这下子装都懒得装了。” “赈灾粮肯定就在太守府!” 被瘟疫和饥饿逼到绝路的渭平郡百姓,宛若一只只凶狠的鹫,盘旋着,怒吼着砸向太守府的大门。 “停车。” 岳翊一行人进入渭平郡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太守府门前围满了面黄肌瘦的灾民,大门早已被撞开,不少人涌了进去。 “羡儿,我下去看看发生了何事,你先留在车上,莫要随意下来。” 岳翊眉宇微蹙,目光转向沸反盈天的太守府,桃花眼中一片肃然,语声却甚是温柔。 云可羡掀起轿帘一角,望着混乱的人潮,眸光微凝。x.com 此番场面并不难猜,恐怕是渭平百姓难忍饥饿与病痛,冲进太守府抢夺粮食。 岳翊途中曾与她说起,渭平郡太守卫溪明爱民如子,研制稻种,抢修水利,皆是亲历亲为,担得起父母官的称号。 他们今日本想将赈灾粮运进太守府暂且安置,再行发放,可百姓们既然暴动,便有很大可能会以同样的方式一拥而上抢夺赈灾粮。 到那时还如何控制得住? 在繁华如烟的南岳皇城待得久了,谁能想到距皇城数百里 之遥的郡县,竟已陷入如此水深火热的境地…… 自古以来,瘟疫便令天下人闻之色变,见之胆寒…… 正思忖间,岳翊已然下了马车。 他着一身裁剪得体的暗紫色蟒袍,腰间一条金丝蛛纹带,更衬得身量修长匀称,那双向来风流倜傥的桃花眼中,此刻盛满了坚定与凛然。 最为特别的是,他的脸上戴了个白色的面罩,遮住了下半张面容。 “渭平郡乡亲们,本王奉命押运赈灾粮,在此与朝廷御医共商治疫之法,粮食已到,人人有份,大家无需争抢……” “朝廷派钦差来了!” “咱们有粮吃了!” 外围的灾民们渐渐转移了视线,紧紧盯着那十几架马车辎重,双眼中射出极度渴望的绿光。 岳翊此时已走进了太守府,陡然间,他身形猛地顿住,从容的神情僵在脸上,似乎看到了极为匪夷所思之景。 岳翊只觉头皮轰然炸开!周身遍体生寒,手指竟忍不住轻颤。 太守府外。 灾民们已渐渐将马车包围。 “咳咳咳……” “咳咳……” 混乱的人群中,隐约的咳声令人心惊胆战。 云可羡看着缓缓靠近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近乎疯狂的绝望与期冀,如此强烈的反差带给她巨大的精神冲击。 紧张、担忧、同情……甚至是害怕。 在她心头一一涌现。 前世她虽与身为中医专家的二爷爷一同前往过疫区,可那毕竟是二十一世纪,是医学发达、科技先进的文明社会。 古代史上,记载了大大小小数百次瘟疫,不管何时,瘟疫对于整个王朝都是不容小觑的打击。 轻则百姓遭殃,重则皇朝颠覆。筆趣庫 瘟疫肆虐,且在不断传染扩大,如今渭平府衙附近少说有百十来人,十人传百人,百人传千人,若如此继续传播下去恐怕几年也无法完全遏制。 便在此时,几双手已摸上了云可羡所乘车辕。 突然几声惨叫划破长空,周遭之人俱是一惊。 “羡儿!” 岳翊回过神来,顾不 得胃中翻涌而上的不适,足尖一点,便出了太守府,漆压压的人潮将他与云可羡隔绝。 岳翊心中急切,可看着这些甚为可怜的灾民,却不忍在拥挤推搡中再施伤害。 他掏出令牌,运气沉声道:“乡亲们,粮食已然运到,一个时辰后便可为大家施粥,定让各位吃上饱饭。皇上对大家甚是关心,特派十名御医前来治疗瘟疫。” 灌注了内力的声音中气十足,直直射入耳膜,众人只觉心内发颤,头脑中嗡嗡作响,却也将此话听了真切。 云可羡也感受到了内力的威压,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心中却升起一种别样的情绪。 自己方才出手,也只为震慑,并无丝毫伤害之意,只想以最小的伤害免去众人一拥而上争抢踩踏的混乱。 岳翊风流疏狂惯了,云可羡以往对他颇有成见,今日见他所为,竟不觉腾升起一丝心安。 其实岳翊在小事上虽有些优柔,可大是大非前却向来坦荡诚善,他若真当了皇帝,对于南岳百姓也是一幸事。 “本王身为南岳六皇子,朝廷钦差,在此向各位发誓。”岳翊不知云可羡心中所想,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不解决瘟疫,绝不回皇城。” 话毕,他深深地看了云可羡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歉然。 他自己固然可作此承诺,羡儿呢? 他虽想时时刻刻与羡儿在一起,可却绝不愿她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最多一月。 一月后,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派人护送羡儿回皇城。筆趣庫 “朝廷命官?呸!” 人群中,一面颊深陷的男子啐道。 众人纷纷投去目光。 “卫太守不也是朝廷命官?我们早已断粮三日,他竟还在家中喝酒吃肉呢!呵,这也是你们朝廷命官的作为!” “是啊!” “卫溪明竟如此黑心,枉我们平日里真当他是父母官!” 方才受到稍许安抚的渭平郡百姓复又激动起来,这回转移了目标,齐齐涌入太守府,誓要将狗官卫溪明揪出以解心头之恨。 第348章 她要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太守府房门敞开着,铁锅之中,咕噜噜正炖着一锅肉。 锅中只加了些盐巴,下厨之人显然还未来得及悉心调味,可鲜美的肉香经过高温烹煮,飘散在空气中,丝丝缕缕钻进鼻息,令渭平百姓群情激愤的同时,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可闯入府中的百姓们,此刻却都静止在了原地。 院落中,一个女人歪倒在血泊中,血液已将她的衣衫濡湿,染红了一大片。她的手中握着菜刀,另一只手中握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呈现出鲜红色,兀自粘连着血丝。 她的嘴唇毫无血色,已悄然没了声息。 岳翊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一阵莫大的哀戚自心头蔓延,骨缝中似也感受到了寒冷。m.x.com 他认出,那妇人正是……卫溪明的夫人! 印象里那优雅贵气的妇人,怎会与这样一副恐怖诡谲的图景相联?! “啊!”人群中发出惊叫与抽气声。 众人如梦初醒,仿佛才从震惊与恐惧中回过神来。 陆忍护着云可羡下了马车。 刚一步入府门,云可羡只觉眼前一黑,一双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她的眼前。 “放开。”云可羡冷声喝道。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有闲心玩这样的把戏! “羡儿,别看。”耳旁的声音竟带了一丝颤抖。 云可羡怔愣一瞬,在这片刻之中,她已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太守府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是……卫夫人!” 有百姓认出了倒在地上的人。 “卫夫人死了!” “卫溪明人呢?” 云可羡用力拿下眼前的大手,岳翊眸光深凝,强自克制的内心极大的惶惑,霍地,他身形一动,云可羡只觉残影一闪,面前便多出了两个人来。 岳翊将那鬼鬼祟祟的二人掼在地上,那两人哆哆嗦嗦,并未抬起头来。 “藏头露尾,你们是何人?”岳翊厉声喝道。 他手上戴着特制的蛇皮手套,在日光下泛着淡淡鳞光,透出几分不同于往日的杀伐之气。 便在此时,云可羡已走向了那 歪倒在墙边的妇人。 她身披一袭鹿皮袍,身姿娇小娉婷,脚步缓而坚,每一步却都仿佛踏在了众人心上,让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聚焦于她。 云可羡的手也微微发着抖。 她终于走到了卫夫人面前。 她也终于看清了卫夫人手中的东西! 云可羡死死咬着下唇,用拳头抵住口罩外侧,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打击让她忍不住干呕。 卫夫人的手中,粘连着血丝与粘膜的,竟然是一块肉! 弯曲并拢的肉条上,一小块甲片在日光照射下倏然一闪,宛若透明的玻璃。 那是……人的半个拳头! “羡儿……”岳翊见她逐渐靠近卫夫人的尸身,忙跨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 云可羡挣了一下,并未挣脱,只得回视岳翊,又向地上的二人瞥了一眼:“我心中有数。” 岳翊看着她执拗的眸光,心中挣扎片刻,缓缓松开了手。 羡儿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他信她。 “诶,这不是卫老二和他婆娘?”一中年汉子忽然道。 “抬起头来。”岳翊眉宇间划过一丝不耐,对着地上的人冷喝道。 陆忍从房门中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瓷碗,袅袅热气,四散飘香。 百姓们伸长了脖子,双目中难掩饕餮的渴望之色。 “那是……手?” “这……这是人肉?!” 一声惊叫宛若惊雷在众人耳畔炸开。 “人……人肉?” 云可羡心下已然雪亮,却仍被这赤裸裸的事实震撼到几近失语。 虽早在史书上读过,灾祸横行,民不聊生之时,易子而食也并非罕有之事。 可那人吃人的残酷景象,毕竟是书中一带而过的词汇。 如今,竟然完完全全呈现在眼前……x.com 当此太平盛世,念絮湖歌舞升平,弦乐丝竹之声尚在耳畔回荡,可渭平郡却会发生吃人的惨象! 云可羡视线落在自己精致的蛇皮手套上,复而又抬眸环视着一个个面有菜色的百姓,心中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剑,酸闷复杂难言。 “大人!大人 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原本跪在地上的卫煦明忽然抬起身,一把抱住了岳翊的金丝蟒纹靴。 岳翊眼角微微一颤,强自压下想要将人踹开的冲动。 “放肆。”陆忍冷斥,“这是翊王殿下。” “殿……殿下。”卫煦明慌乱一瞬,抱住岳翊靴子的双臂更紧了些,“求翊王殿下为草民与兄长做主!” “你兄长在何处?”岳翊追问道。 “家兄染上了疫病,被那毒妇……”卫煦明一手指向卫夫人,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关在了马棚中!” “啊!卫太守也染了病?” 人群爆发出一阵嘈杂,众人乍闻此言,仿佛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纷纷向府外散去。 原本水泄不通的院子很快便空落下来。m.x.com “兄长至今生死未卜,她却锁了马棚,不让我与内人靠近。”卫煦明声泪俱下地哭诉着,“我与内人每日只分得一碗饭,只能趁这毒妇熟睡时悄悄分给大哥半碗……” 陆忍接收到王爷示意,闪身至马棚前,只闻“喀拉”一声,铁索断裂。 陆忍探身,他自忖见惯血海尸身,于生死一事微觉淡薄,可眼前惨象却仍令他不忍停留视线。 人死神灭,魂消魄散,浑然不觉身后之事,倒也痛快。而一息尚存,体会生不如死之感,才是最为绝望的境地。 “将卫太守抬回房里,好生安置。” 随侍们尽皆戴着特制的口罩与手套,全副武装,将形容枯槁蓬头垢面的太守抬进了屋门。 卫煦明痛哭失声。 岳翊面上虽维持着镇定,心中却被愤怒与痛惜填满。 与卫溪明秉烛夜谈民生之策的画面,仿佛就在昨日,而记忆中那风骨清癯的谦谦君子,如今竟比最困窘的乞儿更为落魄不堪…… 岳翊极力压抑着胸中的愤懑,声音沉郁得令卫煦明有些心悸:“卫夫人怎么死的?” “她……”一直默不作声的秦初语突然抬起头来,眼神直勾勾的,流露出几分疯狂的神色,“她要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第349章 羡儿还是在乎他的? 灰蒙蒙的天际,乌云翻滚,冷风夹杂着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斜斜落下,泥泞的道路两旁落叶铺成厚厚一层,枯枝败叶满目萧瑟。 临时搭建的木棚中,铺着厚厚的干草,一字排开躺着十几个人。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云可羡弯下身子,摘下手套,三指搭上一名老者的脉搏,乌黑晶亮的眸子里满是关切。 “咳咳咳咳……”老者才刚一张嘴,便是一连串的咳嗦。 云可羡才想侧头避开,手腕倏然一紧,身子随着力度旋转开去,撞入一个温热的胸膛。 “岳翊。”云可羡斜晲着他,声音似是飘落的雨滴,清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岳翊双手轻轻揽着云可羡柔软纤细的腰肢,鼻间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竟一时不想松开,手臂不由又紧了紧。 “你若再这样,我不客气了。”云可羡柳眉竖起,这几日逐渐缓和的关系霎时又拉起了警戒,清亮如水的双眸中写满了警告。 岳翊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眸光对上她清泓般明澈的眼瞳,喉结微动,桃花眸不由暗了暗。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云可羡眸光一冷,狠狠瞪着他。 人多口杂,她不得不顾忌各自的身份。岳翊虽是个混不吝的臭小子,却也是朝廷钦差,当朝六王爷,若是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难堪,日后怕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要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禀告给南岳皇上,那麻烦可就大了。 岳翊见她细眉紧蹙,眼含怒气,知道羡儿真的生气了,揽着她细腰的大手恋恋不舍地松开,拿了一旁的烈酒,倒在布巾上递给她。x.com “羡儿,不要靠他们太近,你不是说过飞沫会传染么,你只管吩咐那些太医和郎中便是,不必亲力亲为。” 他后悔了,自来的第一天便后悔了,他不该带着羡儿来,让她亲眼目睹人性的丑恶,绝望的哭喊。 这里到处都是腐朽的味道,充满着对死亡的恐惧。 若不是他的自私,想将她时刻带在身边,她还是那个锦衣玉食娇俏可人 的少女。而今,却只能套着难看的皮袍,戴着厚厚的口罩,在这个随时都可能被感染的穷乡僻壤中不分昼夜救治病人。x.com 云可羡抬眸瞥了他一眼,神情缓和了几分,接过布巾擦了擦手,戴上蛇皮手套,轻应了声。 “羡儿,太医们已去熬煮新配方的药汤了,你也坐下歇息片刻吧。”岳翊提了张椅子放在木棚靠近门口的位置,关切地道。 “不必了,我不累。”云可羡摆了摆手,又重新走到老者身边,轻声询问着什么。 岳翊眸光定格在那个忙碌的身影上,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底渐渐蒙上一层担忧之色。 在这里躺着的都是危重病人,太医们看诊后皆是摇头,羡儿却不放弃,硬是凭着她的医术,将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 羡儿说医者仁心,生命无价,只要是有一线希望,她都绝不会放弃。 “女菩萨,我老汉这条命是你救下的,若是能活下来,当牛做马也难报此恩呀。”老者颤巍巍抬起手臂,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满是褶皱的双眼蓄满水光。 “老人家不必介怀,渭平郡定然能挺过这个难关。”云可羡蹲下身子,黑漆漆的眸子中满是坚定。 “好,好。”老者连连点头,老泪纵横。 岳翊刚想上前,提醒云可羡离那人远些,便在此时,原本躺在地上的男子忽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朝他奔来,捂着胸口“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岳翊猝不及防,几滴鲜血溅在眼上,虽戴着口罩,还是嗅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他双手下意识地胡乱抹着眼睛,口中含混不清地骂着:“该死。” “别乱动。”云可羡突然一声娇喝,似是晴空中的惊雷当头炸响,木棚中的十几双眼睛齐齐望向她。 喷血的男子似是被吓到了,捂着胸口缓缓瘫软。 岳翊揉着眼睛的手一顿,透过模糊的视线,云可羡面上的关切却是看得清楚。 他心中一动,羡儿还是在乎他的么? “别擦了,到那边坐下。”云可羡伸手,扶着他的手臂走 向门边的椅子。 岳翊微闭着双眸,云可羡将一个木盆递到他手上,轻声道:“端稳了。” 岳翊虽有些不解,却还是依言双手稳稳端起木盆,朦胧视线中,只见云可羡手中仿佛拿着一个水壶。 他听话地仰起头,一块带着草药味儿的湿巾随即附在双眼上,轻柔地擦拭。 若清风拂柳,暖暖的令人心醉。 岳翊双眸微阖,心中却雀跃如擂鼓。 “低头。”云可羡拿下他眼上的湿巾,不经意间瞥见那双桃花眸中的柔情,故作嫌弃地狠狠横了他一眼。 知他已无恙,心中不由松了几许。 岳翊眼前一片清明,桃花眸眨了眨,竟平添几分乖巧与傻气。 “若你不想被染上,就照我说的做。”云可羡将水壶往木盆里一塞,声音清凌悦耳,却如一道温暖的命令,不容拒绝,“自己用清水冲洗眼睛。” 岳翊愣怔了片刻,刷地又紧紧闭上双眼,长睫颤了几颤:“啊,好痛,眼睛里好像还有东西,我看不到了。” 云可羡吸了一口气,明知道他故意的成分更大些,特殊时期,却也不敢大意,只得微微弯身,拿起水壶,小心地帮他冲洗。 岳翊掩藏在口罩下的唇角微微上扬,眼里一片清凉,心中早已火热燎原。 “啊!啊!”几声痛苦的哀嚎传入耳中,云可羡忙放下水壶,转过身去。 岳翊倏地睁开双眸,纤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排莹亮的水珠,眼眸微微眯起。 怎么又是他? 只见那喷血的男子揪着自己衣领,半张着嘴在地上不断地翻滚抽搐。m.x.com “殿下若无事,便去瞧瞧药熬得如何了?”云可羡快步朝着男子走去,只余一句话留给岳翊。 岳翊微微皱眉,他怎能留羡儿一个女子在这里,这些人虽身染重病,却也都是男子。 那人吃人的场景宛若梦魇,时时盘亘在脑海里。 “有事我便叫你。” 情况紧急,云可羡实无心与他你来我往地推拒,随口敷衍道。 岳翊却如同初尝甘霖,心头温软甜蜜,喜滋滋应道:“好。” 第350章 夺嫡争斗阴谋初露 “喉咙痛?” 云可羡弯下身子低声询问,眸光落在他紧紧抓着衣领的大手上,眼底划过一抹疑惑。 经过多日医治,病患们已然大有好转,此人却突然吐血,是另有原因还是病情加重了? “咳咳……”男子舌头伸出费力地咳着,声音嘶哑干裂,“痛,好痛……” 云可羡顾不上多想,抓过他的手腕三指搭上脉门。 男子遂不及防手腕被按住,下意识有所抗拒,抽了抽胳膊。 “别动。”清冷的声音似是腊月里的深潭冰寒刺骨,男子心头一凝,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 “蚀骨草。” 云可羡抽回手指,隐在口罩后的唇凉凉勾起,凌厉的眸光从男子唇角的血渍漫然掠过,纤细的手指缓缓握紧:“怎么?解药找不到了?” 男子似是见了鬼怪般,蓦地瞪大双眼,眼底染上一片惊愕,半张着嘴发出痛苦的低吟。 云可羡缓缓起身,从不远处的干草缝隙中捡起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这个么?” 男子盯着那纸包,呼吸越发急促,踉跄着朝她扑来:“还,还给我。” “小心!”地上躺着的几人同时惊呼,闭上眼不忍去看。 男子双目赤红,犹如山谷中饥饿了很久的野狼,五抓成钩朝着云可羡的手臂抓去。 “羡儿!”岳翊目眦欲裂,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想出手却是已然来不及了。m.x.com “砰。” 一声闷响,男子犹如破麻袋般飞出,撞在棚子中央的柱子上,“噗”的喷出一道血线。 岳翊怔在原地,眸光定格在那只秀气的鹿皮小靴子上,虽知道羡儿有功夫在身,却从未见她施展过,刚刚那一刹那,她旋身飞出一脚,姿态优美力度却是不容小觑。 云可羡似是并未看到他,径直朝着那人走去。 岳翊回神,长吁了口气,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大步进来。 “羡儿,发生了何事?”他紧走几步,低声问。 “如你所见。”云可羡不冷不热地甩出四个字。 岳翊眸光倏然变冷,敢觊觎他的女人,胆子不小啊。 忽地,人影一 闪,云可羡只觉眼前一花,岳翊已然越过她到了那人跟前。 “若你不想知道他幕后之人,尽管将他剁了喂狗。”云可羡似是知道他想要干什么,轻哼一声,幽幽地道。 “幕后之人?”岳翊一脸诧异地侧头,“此人不是想非礼你?而是另有目的?”筆趣庫 云可羡斜晲了他一眼,如不是场合不对,着实有些想骂人。这小子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以为每个男人都和他一般,长着一堆花花肠子。在鬼门关上徘徊的人,谁还有那个心思? 岳翊还想再问什么,被云可羡直接打断:“再耽搁下去,怕是他想说也说不出了。” 岳翊皱眉,虽不解其意,却也忍着不再开口。 “你可知蚀骨草的厉害?”云可羡将小瓷瓶抛高,仰头看着它直直下坠。 男子面色惨白,唇角残留着一缕血迹,半张着嘴绝望地大口喘息。 在瓷瓶即将落地时,鹿皮小靴轻轻一勾,小瓷瓶又朝着半空飞去。 男子五官扭曲,趴伏在地上周身颤抖:“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呵。”云可羡冷笑出声,“蠢货,路有很多条,你偏偏选择去死。” “你,你肯给我解药?”男子抬头,黯淡的眼底闪过一丝希冀。 “只要你说出背后之人,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云可羡接住小瓷瓶,在他眼前晃了晃。 “什么背后之人?”男子目光闪烁,面目因疼痛皱成一团,“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云可羡将瓶塞拔掉,凑近鼻子闻了闻,眸中闪过一抹了然,“你混在病患中,等待机会对翊王出手,那人是不是对你说翊王即便再愤怒,也绝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对你下手?” 男子犹如石化,低垂着头。 岳翊眸光一深,神情渐渐严肃。 原来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此拙劣的伎俩,让我猜猜是谁?”云可羡答非所问,微微眯起黑眸,“祺王专心乐理,无意于此,泽王光明磊落,做不出此等下三滥的勾当,那是……锦王?” 云可羡盯着男子缓缓放松的神情,微微摇头沉 吟着道,“锦王深谋远虑,怕是也做不出这般无脑的事,那还剩下谁呢?衡王么?” 男子抓着衣襟的手抖了下,口中发出痛苦的低吟,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云可羡手中把玩着瓷瓶,忽地蹲下身子,用极低的声音道:“呀,不会是铭王吧。” 男子下意识地抬起头,四目交汇之际,一切尽在不言中。 岳翊眼底渐渐染上一抹阴郁,他已猜到了指使之人。 五哥,还真是阴魂不散,不放过每一次机会。 生在帝王家,处处算计筹谋,兄友弟恭是话本中才有的词句,岳翊本无妄想。 可渭平郡如此水深火热之境,竟也被老五用来对付自己,这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羡儿倒是对他这几个兄长了然在心,分析得是准确无误。她只见过三哥和四哥,如何知道大哥二哥和五哥的? 岳翊看着云可羡那成竹在胸的淡然神情,脑海中忽然划过那双一贯带着讥嘲之色的琥珀浅瞳。 是了,癸雀。 他差点忘了,癸雀如今是羡儿的师父。 云可羡拍了拍皮袍上尘土,直起身子,手中的瓷瓶悠然坠地,纷纷扬扬的粉末飘散开来。 “你,你!”男子一脸愤怒地咬牙道,“见死不救,枉为医者。” “救你?呵呵,若是你侥幸活了,本王倒想亲手将你挫骨扬灰。”岳翊邪邪一笑,桃花眸中寒芒迸射,最后四字从牙缝中挤出,带着森森寒意。 男子眼中的惊惧更深,似是一滩烂泥绝望地仰躺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你若吃了这个,怕是死得更快。”云可羡冷冷道,寒似玄冰的声音似是死神的召唤。 男子只觉周身一阵冰冷,猛地睁开双眼死死盯着她,牙齿咯咯作响:“你是说,这并非是解药?”x.com 若不是解药,那便是毒药…… “换作是你,会留下活口么?”云可羡嗤笑,“那人既是能让你做此事,怕是早已做好了盘算,事成了一箭双雕,事败露你也绝对走不出此处。” 男子神色变了又变,随着一声咳嗦,鲜血从口中喷出,脑袋一歪没了动静。 第351章 西陵细作藏身处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皇宫金色的琉璃瓦上,烁烁光影中几只鸽子咕噜噜叫着飞向天际。 宫道上,一队龙辇缓缓走来,夜望轩凤眸微阖,一旁的福公公迈着小碎步紧紧跟着。 不远处,几个太监正挥动着扫帚清理落叶,两道仇恨的视线隐在人群中,死死盯着那道明黄色身影,忽明忽暗。 “小福子,朕想吃火锅了,宣姚丞相和楚尚书进宫,陪朕一起用膳。” “嗻。”福公公面上一喜,朝着身后招了招手,一名小太监跑过来,正是伺候过皇上的小栗子。 “去御尚坊,让壹家欢那两个厨师准备火锅。”福公公低声吩咐着,眼角眉梢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意。 皇上近日忧思过重,吃不下睡不着,整日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难得有想吃的,得好好准备一番。 “福公公放心,定然让皇上满意。”小栗子躬身匆匆而去。 热气氤氲白雾缭绕,铜锅里奶白色的浓汤咕嘟嘟冒着泡,鲜嫩血红的肉片下锅,打了个滚儿,卷曲的身子瞬间舒展。 福公公忙不迭地将肉片捞起,盛了一小碗送到夜望轩面前的桌子上,又端了调好的酱汁:“皇上,这是壹家欢厨师调制的,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就是这个味儿。”夜望轩缓缓咀嚼着肉片,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 福公公眼神一亮,忙又将另一盘肥牛下锅,招呼着小栗子给两位大人布菜。 “姚爱卿,朕听张太医说夫人身子欠安,明日让君神医过去瞧瞧吧,”夜望轩夹了片竹笋在酱汁中翻弄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挑眉看向姚丞相。 “多谢皇上体恤。”姚丞相忙放下筷子,一撩衣袍跪地谢恩,“可儿留了方子,就不劳君神医了。” 自从可儿失踪,静贤整日担忧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调养了半年的身子每况愈下,若不是有可儿之前开过的方子,怕是早已倒下了。 “哎,忧思伤身,让夫人宽心养病,皇叔定 然能找到可儿的。”夜望轩轻叹了声,“平身吧,朕说过,朝堂之下不必多礼。” 福公公一脸心疼地偷眼看向夜望轩,皇上既知忧思伤身,就不该这般糟践自己,茶饭不思熬夜到天明,这些日子消减了不少,下颌都变尖了。 “皇上今日食欲大开,莫不是有什么好消息?”楚尚书见夜望轩眉梢舒展眼底浅浅带着几分笑意,不由开口问道。 “嗯,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就是那凤怀渡给朕来信了。”夜望轩微微勾唇,“倒是朕低估了他们。” “莫非是匪患铲除了?”姚丞相与楚尚书异口同声道。 “嗯,他们查明那群匪患与西陵勾结残害乡里,便布下天罗地网,先是出其不意用火攻,将蟒蛇烧死在林子里,逼得贼人方寸大乱四散逃窜,后又在山下埋伏,将匪患全部捉拿归案。”夜望轩唇角上扬,一双墨瞳似黑曜石般烁烁生辉。 “皇上慧眼识珠,我东睦新人辈出,日后定能委以重任。”姚丞相拱手由衷赞道。 “恭喜皇上,觅得良将。”楚尚书言笑晏晏,“这二人一文一武,皆是皇上选中的,初战告捷实乃有勇有谋。” “嗯,一年之期,朕倒想瞧瞧,他们将那元珈县治理得如何?”夜望轩接过福公公递来的参茶呷了一口,剑眉微微蹙起,“那匪头子还招出了西陵在我东睦安插细作的消息。” “细作?在京城?”楚尚书停下筷子,面上带了凝重之色。 “匪头子只交代,细作有事便会去狗牙山客栈找他,凤怀渡已然安排人手日夜守着。” “微臣明日一早,让人在各个关口严加盘查,凡是西陵人暂且扣压。” “嗯,有劳两位爱卿。”夜望轩示意福公公继续煮肉片,“边吃边聊吧,可儿说过吃火锅就是要热热闹闹的。” 姚丞相与楚尚书微不觉察地叹了口气,皇上怎的又想起可儿了?也不知日后王爷带着她回来,皇上还能不能改得了口 ? “奴才叩见皇上,君神医在殿外求见。”一个小太监跑进来急急道。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夜望轩放下筷子,“让他进来。” “嗻。”小太监躬身退出。 片刻后,君莫离快步进来,见姚丞相与楚尚书与皇上同桌吃火锅,不由愣怔了下。 “发生了何事?”夜望轩审视的眸光落在他月白衣袍角沾染的污渍上,扬声问。 “臣叩见皇上,两位大人。”君莫离回神,刚想跪下。 忽听夜望轩道:“行了,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事快说吧。” “回禀皇上,微臣刚刚看到一只鸽子,飞进了辛者库,恳请皇上让凌云他们去查。” “那鸽子可有何特别?”夜望轩挑眉,君莫离虽不甚正经,却也绝不会信口开河随意胡闹。 “皇上有所不知,那时怡太妃还在,可可曾让微臣留意宫中的鸽子,今日臣闲的无事在屋顶赏月,一只鸽子从眼前飞过,腿上好似绑着个竹筒,微臣跟了上去,却见那鸽子飞进了辛者库。” 一众诧异的目光投来,君莫离微微蹙眉,胡乱抹了下额上的细汗,将散乱的发丝别进耳后。 “宫里确是养了不少鸽子传信,辛者库?”夜望轩沉吟着,眸光忽地一暗,“凌侍卫,去查查。” “是。”暗处的凌云应了声,人影一闪飞出殿外。 月色如银,撒了一地细碎残影,辛者库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监正缓缓展开卷成一根细棒的纸条。 一道冷风掠过,大榕树叶子微微抖动,几片黄叶掉落在地上,老太监刚想抬头观瞧,忽听一声:“原来是你,走吧,莫让皇上等急了。” 老太监蓦地一惊,刚想将手中的纸条塞进口中,一片叶子飞来。 “啪。” 他痛呼一声,手一抖纸条掉在地上。 凌云纵身一跃,宛若一只暗夜里的黑鹰飘然落下,捡起地上的纸条,提着瘫成一团烂泥的老太监出了辛者库,朝着大殿而去。 第352章 将他打入水牢 大殿内已然收拾停当,淡淡龙涎香袅袅升腾,条形案子上的银盘中整齐地摆放着水果糕点。 夜望轩一袭银色金龙常服端坐在上位,下首一左一后分别坐着姚丞相与楚尚书。 “启禀皇上,人已带到。”凌云快步进来,拱手道。 “还真的找到了?带进来吧,朕倒是要瞧瞧什么人如此大胆。”夜望轩凤眸危险地眯起,似是一只潜伏的猎豹,周身散发出的威压令人望而生畏。 “扑通。”一个湿漉漉的布袋子被扔在大殿中央。 “皇上,此人身上味道太重,微臣给他冲了冲。” 见皇上和姚楚两位大人皆是带着诧异朝他看来,凌云微微避开目光,解开了袋子。 夜望轩盯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如落汤鸡一般水淋淋的人,蹙眉道:“死了?” 凌云唇角微勾:“皇上,此人应是许久不曾沐浴过,您不若赏他一桶冰水,让他舒坦舒坦。” 夜望轩似是被勾起了兴致:“小福子,按凌侍卫说的做。” “嗻。”福公公应了声,小跑着朝殿门而去。 地上的人瑟缩了下,周身止不住地哆嗦起来:“皇,皇上饶命。” “呦,还活着。”夜望轩嗤笑,“胆子不小,敢在朕面前装死。” “奴才不敢,皇上饶命啊。”地上的人颤巍巍爬起,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抬起头来。”夜望轩横眉一扫,冷声道。 老太监身子若筛糠般,颤抖着缓缓抬起头,拨开黏在脸上灰白色湿发。 “秦贵?是你?”夜望轩盯着他脸上那道蜿蜒的紫色疤痕,眉头微拧:“那日朕不是让人找太医了么?怎的还是留了疤?” 姚丞相与楚尚书对视一眼,怎会是他?秦公公不是被罚去辛者库了,皇上如何知道他伤了脸? 秦贵鼻子一酸,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眼角淌下,心中燃起一线希冀。 “皇上,奴才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做了对不起您的事,还望您顾念旧情,饶奴才一命,奴才定然痛改前非,当牛做马任您差遣。” “对不起朕的事?”夜望轩眸光一冷,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厉声道,“还不如实招来。” 秦贵一怔,险些背过气去,暗骂自己糊涂,即便那字条拿出来,上面字他们也看不懂,何况并未署名,他可以说是捡来的。 “启禀皇上,奴才该死,肚子饿得难捱,刚好看到只鸽子,落在树枝上,便想着抓来烤了吃,鸽子没抓到,却将它腿上的竹筒扯了下来,奴才用这条贱命保证,还没看过那字条。” “呵。”夜望轩勾唇冷笑,眼底的寒意越发深了,“秦贵呀秦贵,你真当朕是三岁小儿不成?” 秦贵刚想再说什么,一柄雪亮的长剑“刷”地架在脖子上。 “少啰嗦,快说。” 秦贵面色惨白,脖子僵硬不敢动弹,做着最后的挣扎:“皇,皇上,奴才不敢欺瞒皇上,方才说的句句属实。” “老奸巨猾,朕看你是不进棺材不落泪,凌侍卫,拿出来吧。”夜望轩从银盘中摘了颗葡萄扔进口中,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细细咀嚼。 “扑棱棱——”一只雪白的鸽子从凌云手中飞出,盘旋了一圈俯冲下来,落在趴跪着的秦贵背上。 秦贵大惊,周身不住颤抖,心中暗叫不好。 “大胆秦贵,还不快从实招来。”侍卫大喝一声,手中的长剑向下一压。 夜明珠莹白的光影下,一道鲜红的血自秦贵脖颈处缓缓流下。 “皇上圣明,不会单凭这鸽子就断定奴才有罪。”秦贵忍着疼痛,咬牙说道。 “皇上,这是他身上的字条。”凌云紧走几步,将一个纸卷递到夜望轩面前。 “速速绘制宫中布防。”夜望轩目光如剑,盯着字条上的墨迹,一字一句咬牙念道。 秦贵一时愣怔,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识得西陵文字? “布防图?”姚丞相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这厮是西陵的细作?” 楚尚书暗自摇头,若这厮真是细作,他是三代帝王的贴身大太监,隐藏了这么多年竟没被发现,当真 太可怕了。 “哼,朕倒是低估了他。”夜望轩眼中杀意尽显,东睦皇室接连遇险,宫中嫔妃死伤无数,莫不是都与这死太监有关? “将他打入水牢,细细审问。” 秦贵只觉脑袋轰的一声,水牢?他仿若看到自己被用刑后,脑袋泡在黑黝黝的臭水中,水面上漂浮着死老鼠,伤口一寸寸腐烂。 “皇上饶命,奴才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求皇上看在奴才伺候过先皇和太上皇的份上,饶了奴才这条贱命吧。”秦贵接连磕着响头,额上瞬间一片青紫。 “我东睦皇室死了那么多人,你轻飘飘的一句一时糊涂,朕便会饶了你?只怕是挫骨扬灰也难消此恨。”夜望轩凌厉的眸光,犹如闪着寒光的刀锋,似是要将他一片片凌迟。 秦贵磕头的动作一僵,不由瞪大了双眼,皇上是以为那些事与他有关? “皇上,奴才虽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对太上皇和先皇确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秦贵“砰砰砰”又接连磕了三个响头,自知生存无望,眼底铺上一层恨意,幽幽地道:“要不是那个死丫头,我秦贵又何至于被罚入辛者库,这么多年,奴才尽心侍奉,从未有过二心。” “就凭你那句死丫头,便该千刀万剐。”夜望轩目光如炬,狠狠瞪着他,“你可知她是谁?未来睿王妃也是你能骂得的?” “什,什么?”秦贵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睿王妃?” 脑海中浮现出绝色清冷的稚嫩面孔,竟一时惊出了满身冷汗。 难怪自己只是骂了那丫头几句,便不明不白被罚入辛者库,那么久皇上都不曾找他回去,以睿王那般睚眦必报的性子,这已然是便宜他了。 睿王妃,皇上的婶婶,自然不用行跪拜之礼。 当初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为小皇帝立威,什么尽职尽责…… 枉送了自己的前程与性命! “奴才自知罪孽深重,只求皇上给奴才个痛快。”秦贵绝望地闭上双眼,两行悔恨的泪滴落在地上。 第353章 真是个恬不知耻的疯女人 黑沉沉的夜仿若化不开的浓墨,月影稀疏半隐在厚厚的云层间,凉风阵阵,片片黄叶无声地飘落。 一只雪白的鸽子飞过高高的宫墙,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皇上,起风了,回去吧。”福公公小跑着上前,躬身低声道。 “嗯。”夜望轩转身,大步朝着养心殿方向而去。 福公公长吁了口气,今夜皇上终是能睡个好觉了吧。 鲛绡宝罗帐徐徐放下,沉香木阔床上,夜望轩无声地翻了个身,微阖的凤眸缓缓睁开,略带疲惫的眸光落在帐子上遍绣洒珠银线芙蓉花上,思绪渐渐飘远。 怡太妃真的与西陵有关?看上去那般温柔贤淑的女子,竟藏得如此深。 秦贵在被罚入辛者库的次日,便被秘密带到永安殿,恩威并施下接受了一系列的训练,学习西陵文字,如何传递消息。 本以为怡太妃会帮着他重新做回大太监,早日脱离辛者库那人间炼狱,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怡太妃死前让人暗中给秦贵递了字条,不许向外透漏她的任何消息,即便她薨逝后,也绝不能断了传递消息,否则性命不保。 秦贵接连向外递送了三次消息,一来是为了保命,二来是辛者库猪狗不如的日子让他绝望至极心生怨恨。 夜望轩暗自叹了口气,脑海中又浮现出秦贵满脸血污大喊着——“太上皇,先皇,秦贵来找你们领罪了!” 秦贵死了,带出大殿时猝不及防一头撞上蟠龙金柱。 好在自己这段日子学了西陵文,永安殿被毁,他心生好奇找凌云问了些密室的构造,得知石壁上皆是看不懂的文字,像是西陵文,一时兴致大发,便用心学了起来。 皇叔,你何时才能回来?轩儿好想你。 “皇上,夜深了,明日还要上早朝。”福公公在帐子外小声提醒。 “嗯,睡了。”夜望轩收回思绪,向上拉了拉明黄叠罗衾,缓缓闭上眸子。 夜雨停歇,乌云渐渐散去,小院里水渍斑 驳的青石板在月光下闪烁着银灰色的光泽,枝头上几片黄叶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雕花窗格内烛光摇曳,隐隐绰绰透出一坐一立两道身影。 “沐兄,还未歇息么?”楚亦寒身着一袭墨蓝色披风,站在窗下轻声问。 房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拉开,青峰站在门边躬身道:“楚公子,里边请。” 楚亦寒宽大的披风裹挟着一道冷风大步进来,夜幕辰正埋头写着什么,瞥了眼他被雨打湿的披风,一脸诧异地道:“楚兄不是说今夜不回来了么?这么急着赶回来出了何事?” “今日受邀去西陵皇宫参加十公主生辰宴,席间听闻有官差对东睦男子暗中查访,我担心沐兄出去遇上他们,便寻了借口溜了回来。” 楚亦寒边说边解下湿淋淋的披风,见他一脸淡然,微微蹙眉接着道:“你许是对那八公主不甚了解,我今日悄悄打听了下,李念远说的没错,她当真是个恬不知耻的疯女人,凡是被她看中的,都逃不过她的手心,东睦男子尤甚。” 青峰挪了把椅子过来,楚亦寒弯身坐下。 “哦?那楚兄是如何逃过的?”夜幕辰停下手中的动作,挑眉看向他。 楚亦寒微微愣怔了下,随即勾唇一笑:“这个啊,沐兄有所不知,我与西陵帝有过几面之交,八公主自然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夜幕辰眸光微闪:“虽知楚兄交际甚广,却不知与西陵帝也相熟?” “沐兄见笑了,是因前年西陵北部地区遭受蝗灾,颗粒无收,京城聚集了大批难民,我于心不忍搭棚施粥救济百姓,又捐了些银两赈灾,西陵帝就此事宣我进宫以表谢意,自此便有了些来往。” 他虽说得轻巧,夜幕辰却深知,他所捐赠的银两必在百万之上,否则怎会让一国之君亲自道谢? “楚兄大仁大义,实乃我等表率。” “沐兄谬赞,微薄之力不足挂齿。” “楚兄尽管放心应酬,我已让沐七找好 了房子,明日便会搬离此处。” “为何?”楚亦寒蓦地起身,“莫不是这里住的不适?沐兄提出来我让人重新布置。” 八公主那个疯女人正到处搜罗东睦男子,沐云此时离开,若是被撞上,岂不自投罗网,虽说他武功高强,却人生地不熟,一人难敌众手。 “叨扰楚兄多日,也该出去闯练一番,家兄过几日也要来西陵,让我找处院子,等他过来再做打算。”夜幕辰见他面上带了担忧之色,不由心下暗自冷哼。 一个疯女人而已,本王还用你护着不成? “你我兄弟不必客气,沐兄若是觉得不方便,明日我搬去另一处院子,你和兄长就安心住在这里吧。” “那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沐兄就安心住在这里,多久都行。” “既如此,多谢楚兄仗义相助。” “沐兄不必客气,有何需要尽管跟我说。” “楚兄放心,有事我会让沐七找你。” “时候不早了,沐兄歇息吧。” “嗯,楚兄也早些歇息。” 青峰躬身送楚亦寒出了院子,心中暗自吁了口气,若是再这样每日寒暄下去,他家王爷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装不下去了。 真难为他家王爷了,那般冷情的一个人,硬生生被逼成这副模样,这些日子说的话怕是比他之前一年说的还要多吧。 不过也难怪这楚公子生意能遍布四国,这般真诚的人还真是少有。 “爷,那房子还买么?”青峰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 他今日从酒楼出来,便四处打听闲置的院子,看中了距离这里不远处的一个四合院,交了百两定金。 他家王爷既是答应了楚公子在此住下,他们又并不打算常住,那院子不买也罢,只是付的百两定金不能退还了。 “暂且买下。”夜幕辰将纸笔放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长眉渐渐凝起。 那酒楼徐掌柜所描述的画像与他相近,莫不是可儿在西陵的消息当真是个圈套? 第354章 你的死是最好的警示 南岳城郊,赏心园外。 初冬时节,晚风瑟瑟,枯黄的苇丛沙沙作响。 两个人影隐匿在黑夜中。 “姜念行?”癸雀长眉微挑,琉璃般的浅瞳在月色下闪动着莫名的辉光。 “不是你派他来的?”眠蝎凝视着他,神色间带了几分狐疑。 “这儿有你就够了,本座怎会指派到姜长老头上,岂不大材小用了。”癸雀心中虽存疑虑,嘴上却仍是一派玩味揶揄。 当然他也做足了准备。 话落,只见他迅捷地侧过身,两柄飞刀毫不留情地自鬓边飞过。 眠蝎仍然不解气,狠狠剜了他一眼。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就不该与这死小鬼商量正事! 姜念行来看护三公主是大材小用,她来看护就是理所应当? 眠蝎自然不是对三公主有什么不满,她心中知道,殿下将她派至赏心园,显然是不想见到自己。 从前那个风流调笑百无禁忌的六殿下,不知何时起万般柔情只许一人。 “喂。” 眠蝎兀自沉浸在遐思中,只觉脸上骤然一痒,接着便是一痛,细密的芦苇穗劈头盖脸地戳在了脸上。 “癸雀!” “哎。”癸雀照常应道。 “我要杀了你!” 眠蝎心头霎时被怒意填满,再无暇思虑其他。 “没劲,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癸雀唇畔笑意不减,眼中却无半点开怀之色。 眠蝎被他气得一时无语。 遭人恨到这步田地,他还觉得挺骄傲? “哎,你说,喜欢殿下的人那么多,他是不是也觉得挺没劲的?”癸雀不经意地道。 眠蝎呼吸一滞。 抬眸对上癸雀那双仿佛永远清醒自若的双眼,只觉心头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 他故意的。 “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癸雀笑得纯良。 眠蝎冷嗤一声,翻了个白眼。 不知为何,那点心思被人捅开后,反而轻快了几许。 “刚才说到姜长老了,你不知道,他是三公主的师父。”癸雀话锋一转,仿若刚才打岔的不是自己。 “三公主的师父?” 眠蝎一时没反应过来。 “师父来看徒弟,是不是天经地义?” “什么时候的事?” “自东睦回来的路上。” 眠蝎眉心却仍未完全舒展,平日里也不见三公主与姜念行有何交集,姜念行那般严酷无趣的性子,怎会突然关心起公主来? 她心中仍隐隐感到疑惑。 癸雀忽嘀咕道:“不知我徒弟怎样了。” “你?”眠蝎那双柳叶眼睁大了几许,不可置信地瞪着癸雀,“你也收徒了?” 癸雀似乎心情颇佳,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眠蝎竟突然笑了一声。 “怎么?” “当你的徒弟,我真佩服他的勇气,此人我是定要见上一见的。” “可她未必想见你。”癸雀笑意沉沉,意味深长道。 翊王府内颇有几分寂寥。 做下人的,本就是整日侍奉主子,如今主子不在,仆从们便只是例行打扫,无甚旁的事可做。 夜色已深,红巧屈膝坐在院子门前的台阶上,双手托腮,平素里生动活泼的面容上再不见往日神采,她仰头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神思早已飞远。 殿下与小姐已离开了整整十日,算算日子,早该到了渭平郡,却怎的不见有信传来? 瘟疫来势汹汹,红巧每日都要去茶楼探听最新消息,今日一早还去了禅觉寺祈福。 身在王府内,心却早已飘到了渭平郡。 霍的,她站起身,用力眨了眨眼。 方才眼前一花,仿佛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那是什么? 她眯了眯眼,朝着黑影逝去的方向挪动着脚步。 弦瑟苑内静悄悄的,吕朝颜这几日颇为安静,院内竟连一个下人也无。 红巧躲在墙根下,看着窗纸上映出的两道人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一种聆秘的紧张与刺激传遍了她的全身,心脏狂跳的同时,指尖不禁有些发冷。 她伸长了脖子,将耳朵贴得近些,再近些。 “你……书房……翊王……” 不知怎的,听到的却都是些并不连贯的词汇,她不由凑得更近了。 “夫人, 你当真已将仆从尽数支开了?” “那是自然。” “哈哈哈,恐怕尚有漏网之鱼呢。” 红巧一惊,飞速转身欲逃,可却被一个猝然出现的男子挡住了去路。 吕朝颜自屋内走了出来,眼瞳中闪过几分慌乱:“红巧?” 红巧张口欲呼,可那男子手臂残影一动,她已被扼住了喉咙! 吕朝颜倒吸一口凉气,强作镇定地咬着下唇,却并未叫停。 “好奇是要付出代价的,小妹妹。” 男子喉咙中溢出一声冷笑,在黑夜之中更显阴沉可怖。 随着铁钳般的大手锁紧,红巧很快便难以呼吸,脑袋仿佛快要炸开,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颅,意识渐渐模糊。 她知道,自己已然在劫难逃,可吕朝颜这毒妇,显然在与外男合谋,不知要怎样对付王爷! 她生在王府,长在王府,这条命都是王爷的。 自己死不足惜,只是怎样才能让王爷觉察…… 怎样才能…… 红巧眼瞳涣散,意识游离之际,透过朦胧的视线,却骤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对面的屋脊上,身后是一轮皎洁如玉的明月。 那人只是懒懒地看着,宛若身处戏台下,在欣赏着一出精彩的戏码,琥珀色的瞳孔里溢出几分冰至极点的残霜。 他接触到红巧的视线,竟鼓励般地向她点了点头,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颗尚还稚嫩的头颅缓缓垂下,直至再无声息。 他唇角微勾,薄唇轻启,喉间微动,宛若索命的地狱无常。 低低絮语,又如忘川载尽来者的摆渡人,排解着冤魂胸中的苦闷。 “放心吧。” “你的死,就是对殿下最好的警示。” 他俯瞰着翊王府,瞥见姗姗来迟的小六子,这小子倒也机灵,躲在假山后紧紧捂住了嘴。 如此好戏,怎能徒留他一人欣赏? 他费心将红巧引到此处,殿下回府之时,若无人将此事禀告,那这忠心的丫头,岂不枉豁出了一条命? 夜空中繁星闪烁,那道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第355章 强抢民男入虎穴 “公子,他们追上来了。”青峰脊背挺直紧贴着车厢,警惕地道。 “靠边停下。”车厢内传来夜幕辰低沉的嗓音。 “吁——”青峰勒住缰绳,放慢了车速,在一处岔道边缓缓停下。 马蹄声越来越近,尘烟扬起,一队人马转瞬到了眼前。 为首的是名身着青衣的汉子,三十上下,左脸上从眼角蜿蜒至脖颈处有道紫红色疤痕。 “怎么不跑了?”刀疤脸勒住缰绳围着马车转了一圈,用马鞭指着青峰厉声喝道。目光落在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上,眼底闪过一丝贪婪。 青峰不动声色地跳下马车:“不知这位爷有何事?” “走吧,我家主子有请。”刀疤脸瞥了一眼车帘低垂的车厢,左侧唇角斜斜勾起,暗红色伤疤似蠕动的蚯蚓,教人不忍直视。 “这位爷恐怕认错人了,我家主子初来乍到,在此地朋友不多,敢问您家主子是哪位?” “少废话,去了就知道了。”刀疤脸不耐烦地挥了挥鞭子,“识趣的就赶紧走,惹恼了我家主子,小心你的脑袋。” 青峰微敛的眸子中杀意一闪即逝,抬头时已然换上了一副笑脸:“这位爷,请稍后,容我禀明主子再做定夺。” “按他说的做吧。”刀疤脸还不曾开口,车厢中传来夜幕辰清朗的声音。 青峰应了声:“是。”跳上车辕,朝着刀疤脸微微挑眉,“带路吧。” 刀疤脸冷哼一声,“算你识趣。”调转马头扬起马鞭狠狠抽下。 “驾——” 马儿吃痛,扬起四蹄朝着前方奔去,青峰驾车不紧不慢地跟着,那队人马紧随其后。 “公主府?” 青峰勒住缰绳,仰头望着黑色牌匾上闪着金光的三个大字,面上带了几分惊讶:“这是不是弄错了,我家主子第一次来西陵,并不认识公主。” “管你认不认识,能被公主看上,是他的福气,还不赶快出来,随老子进去。”刀疤脸用鞭杆子敲击着车窗,不耐烦地呵斥道。 青峰握着鞭子的手一紧 第356章 做本公主的贴身侍卫 人影攒动,剑气逼人,十几把长剑一同朝着夜幕辰直直刺去。 八公主正春心荡漾,忽被遮挡了视线,不由怒火中烧,刚想发作,却被一声嗤笑打断。 “呵,以多欺少。”夜幕辰眸光忽地一冷,“若是伤了死了,可别怪本公子不留情面。” 八公主眼底的火焰更盛,这般狂妄的性子竟与她心中那人有些相像。她倒是要瞧瞧,此人究竟有多厉害。 这些侍卫皆是从武林中精心挑选的高手,今日也刚好验证一下,他们能否担起保护自己的重任。 只不过如此的好皮相,若是缺胳膊断腿留了疤那便可惜了。 闪动的剑光宛若筑起一层坚实的结界,人影纷动,剑光重叠。 有人闷哼,有人痛呼,两人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近卫却也并非酒囊饭袋,堪堪跻身江湖一流好手名列,竟勉强能够抵挡一阵。 “啪。” “都给本公主住手。” 随着一声茶碗的碎裂声,八公主满脸愠怒,霍地起身,大红薄纱似蝶翼般垂落,隐隐透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近卫暗自松了口气,手捂着左肩快速后退,若是再继续打下去,他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夜幕辰缓缓收回掌风,冷眼扫向地上躺倒的一片侍卫,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若非身处异乡,身份特殊,他当真不想轻饶了他们。 “一群废物,还不快给本公主滚下去。”一声厉喝,柳眉倒竖,媚态全无。 众侍卫身子一抖,挣扎着爬起来,相互搀扶着退了出去。 “公主,这小子来历不明,何不收为己用?”那名近卫狠狠瞪着夜幕辰,凑近八公主,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 “本公主的事何时轮到你来多嘴?滚。” 近卫垂在腿侧的手用力握了握,眼底的怨毒一闪即逝,躬身朝着后面退去。 前厅中安静下来,只闻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良久才听得一声轻叹,声音娇软,似是刚蒸好的糖糕,甜得有些腻人。 “公子好厉害的身手。”八公主眼角微挑,媚眼如丝,腰肢款款似灵蛇摆动,朝着夜幕辰一步步靠近。 大红薄纱逶迤拖地,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缓缓划过,仿若涌动的无边血色,又似天边燃着的火焰,旖旎而又危险。 夜幕辰身形未动,双眸平静无一丝波澜,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看不出是嘲讽还是其他。 两步之遥,一股刺鼻的香风迎面扑来,夜幕辰浓黑的眸底划过一抹厌恶,只一瞬便掩藏在最深处。 “公子来西陵所为何事?”八公主停下脚步,仰头看向夜幕辰,眼角微微上挑,鬓边垂下的一缕发丝在涂了殷红胭脂的面颊上悠悠晃过。 夜幕辰不动声色地避开她探究的视线,修长的手指将袍袖上的褶皱慢慢抚平,不紧不慢道:“想做些布匹生意,来探探行情。” “布匹?”八公主眼波微动,眸底漾起一层涟漪,似是不经意间抬起手腕,撩动着垂落的发丝,“行情怎样?” “不尽人意。”夜幕辰轻叹一声,迈开长腿缓缓踱步,“原本今日约好了谈一桩生意,却阴错阳差来了此处,生意人最忌讳的便是失信,算了,也该回东睦了。” “不就是一单生意么?多少银子本公主赔给你。”八公主灼热的目光追随着那双健硕的长腿,暗自舔了下猩红的唇瓣。 “公主说笑了,无功不受禄,我沐云岂能平白要你的银子?” “那有何妨?既是本公主耽搁了你的生意,赔你银子也是应该的。” “不必了,公主只需放我离开,沐云不胜感谢。” “沐云……” 八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足尖轻点,腰肢轻摆广袖蹁跹,宛若一只火凤凰凌空飞起,转眼便到了夜幕辰身后,眸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声音微微带着些许颤抖:“你姓什么?” “姓沐,单名一个云字。”夜幕辰微微蹙眉,心下暗自多了一丝戒备,这疯女人功夫不弱,应是在那些侍卫之上。 “姓沐?”八公主眼眸微眯,口中喃喃道,“我怎么忘了,他如今早已没有什么兄弟了。” 幕辰,沐云,根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但为何此人身上有种与那人相近的气质,高贵而疏离,越是拒之千里,越是令她抓心挠肝地想得到。 “家仆还在外面等候,公主若没什么事,沐云就此告辞。”话落,夜幕辰举步朝着大门走去。 若不是想尽快得到可儿的消息,他才懒得与这女人浪费功夫虚与委蛇。 “沐公子请留步。”八公主一改刚刚的娇媚,声音中夹带了几分内力。 夜幕辰停下脚步,森冷的眸光中闪过一抹鄙夷,果然如他所料,他越是满不在意,这女人越是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沐公子当我这公主府是什么,想来便来想走就走?”八公主面上媚态尽褪,眼底铺上一层锐利。 夜幕辰转身,一脸淡然地开口:“公主要如何才会放沐某离开?” “做我的贴身侍卫,本公主给你想要的银子,要多少随你开口。”八公主懒懒地斜倚在贵妃榻上,单手托腮眼波流动。 “贴身侍卫?公主莫不是在说笑?”夜幕辰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长眉微微蹙起,眼底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怎么?做本公主的贴身侍卫不好么?” “沐云只是个生意人,如何能做得了侍卫?” “沐公子做生意难道不是为赚银子?与其整日奔波,倒不如留在我公主府,风吹不着日晒不着,跟着本公主享尽人间富贵。” “公主一片好意,沐云心领了,只可惜沐家家规严明,不是我能决定的。” “千两黄金,一月期限,沐公子觉得如何?” “这,不妥,若是被沐家知晓,怕是东睦再无我的容身之地了。”夜幕辰拧眉低头思忖,面上现出为难之色。 “那有何难,只要你肯留下,本公主会让人严守秘密,一月之后若是你想离开绝不强留。” “好,承蒙公主不弃,沐云愿留下一试。”良久,夜幕辰才深吸了口气,沉吟着道。 八公主唇角微微颤动,勾起一抹弧度,半是了然半是得意, 她就知道定然能将这姓沐的留下,一月之期千两黄金,怕是他做生意一年也赚不到吧。 沐云…… 到底是个会为金钱折腰的俗人罢了。 不过那又如何,各取所需而已。 第357章 从别后,忆相逢 乌云遮月,星光隐没,黑沉沉的夜,仿若被墨汁染过,冷风阵阵,吹动枝条沙沙作响。 浓浓夜色似是张着大口的猛兽,将红墙琉璃瓦一点点吞噬。 “皇上,三更了,该歇着了。”福公公将一碗参茶放在桌上,轻声道。 夜望轩直起身子,宽大袍袖掩面打了个哈气,含混不清地道:“不急,再等等。” 福公公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接连五日了,皇上都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到深夜,若是再这般继续下去,身子如何能受得了? 东睦皇室几十年来飘摇动荡,近年才渐渐安稳下来,皇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夜望轩端起参茶呷了一口,双眸微阖捏着酸胀的眉心,暗暗思忖,这么多天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那些人看出了什么? 正寻思间,忽的,一股冷风灌入,烛光摇曳忽明忽暗,屋顶瓦片发出几声轻响。 手臂一紧,凌云似闪电般从暗处飞身出来,将他拉入了屏风后。 福公公眼疾手快,从案子上抱了御玺紧跟其后。 “嗖嗖嗖。” 屋顶处直直射来三支火箭,片刻间燃着了窗帘和矮榻上的软垫,鲜红的火苗似是吐着信子的巨蟒,朝着屋内各处窜去。 “皇上,快醒醒,走水了!” 屋子里传来福公公焦急的喊叫声,接着便是几声乒乒乓乓东西倒地的声音,火光从窗子内隐隐透出,烟雾从门缝丝丝缕缕飘出屋子。 十几名黑衣人如暗夜中的鬼魅从屋顶轻飘飘落地,才刚收起背上的羽翼,头顶上方一阵凉风袭来,众人皆是一惊,忙抬头望去。 “唰——”一张黑色大网从天而降,与浓浓夜色混为一体,众人大骇,欲矮身逃离,脚下的青石板忽地向下陷去。 “糟了,中计了。”为首之人惊呼一声,暗自运功稳住身形挥剑朝着大网砍去。 接连砍了十几下,却是丝毫不见破开。 霍地,四周亮起一片火光,几十名御林军似是从天而降,举着火把将他们团团围住。 “哼,上次让你跑了,这次你插翅也难飞了。”忽地一声嗤笑,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门口站的正是一身明黄龙袍的夜望轩。 他身后的是举着火把的十几名侍卫,火光照亮了整个御书房。 黑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屋子里哪有一丝走水的迹象,就连刚刚闻到的烟气也在风中渐渐消散了。 他们清晰地看到窗帘和软垫都燃着了,矮榻上那个身穿龙袍男子却一动未动,还有听到那个死太监焦急喊叫的声音,原来这都是早已设好的圈套。 为首的黑衣人紧紧握着长剑,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们把她怎样了?” “他?朕不知你说的是谁?”夜望轩薄唇凉凉勾起,眸光冷如冰霜。 谜底即将揭开,他真的有些期待。 男子双目喷火,死死瞪着夜望轩,一字一句咬牙道:“若是不知道,你又如何能假传消息,诱我上钩?” “呵。”夜望轩嗤笑一声,“将死之人,朕也不想跟你计较,来人,拿下。” 十几名御林军手举着长枪快速围拢,枪尖指向网中的黑衣人。 “慢着。”男子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愤怒,一把扯下蒙面黑巾,语气中竟带了几分哀求,“求你告诉我,她到底怎样了?” 夜望轩不语,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男子约莫四十上下,面容瘦削清俊,竟完全不像个杀手,隐隐透着几分书生气。 “你不说是谁,朕如何能告诉你?”夜望轩冷眼晲着他,忽地眸光一动,“他是你的什么人?” 男子紧握长剑的手因用力微微颤抖,面上现出痛苦之色,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若你不想说,朕便去歇息了。”夜望轩捂着唇打了个哈气,接连几日没睡好,他真的累了。 “等一下。”男子猛地抬起头,似是下了决心般低声道,“她,是我的小师妹。” 夜望轩一怔,凤眸蓦地瞪大,脱口而出:“小师妹?你说的是怡太妃?” 若真是怡太妃,她与眼前的男子是师兄妹?她真的是西陵人? 男子不语,胸腔微微起伏,似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声音微颤:“你只需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她一直与你有联系?”夜望轩凤眸微微眯起,眼底射出两道危险的冷芒,明知故问却还是想亲耳听他说出来。 男子死死盯着夜望轩,呼吸凌乱:“她,她还活着么?” 夜望轩迎上他的目光,冷哼道:“朕的耐心有限,若你此时不说,便等着去刑部说吧。” 话落,便要转身进去。 “是,我与她一直都有联系。”男子微微仰头闭上双眼,似是在极力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一旁的黑衣人暗自拉了下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罢了,再不说怕是以后都没机会了。”男子似是下定了决心,扔下手中长剑,悠悠地道,“她五岁便被送来与我同师学武,那年,我十岁。” 记忆的阀门被开启,男子陷入了回忆,唇角微微弯起:“她是师父最小的徒弟,也是唯一的女孩子,却是最能吃苦的。我们被送来这里时,她只有七岁。” 夜望轩眉宇间渐渐凝起一抹戾气,皇叔曾对他说过怡太妃小时候被收养的事,究竟是什么人暗中操纵,想致他东睦于死地? 还真是好算计,一个七岁的孩子竟踩着东睦皇室堆积如山的白骨,一步步登上太妃的宝座。 这些年,若不是皇叔百般护佑,他夜望轩怕是早已去见父皇母后了。 “来东睦后,我们再没见过面,一晃便是三十年,唯一的联系便是传递消息。”男子暗自轻叹,面上现出一抹苦涩。 “你们是西陵人?”夜望轩忽的开口打断他的回忆,声音冷冽似寒冰。 “她没告诉你们?”男子蓦地抬眸,似是意识到哪里不对,颤着声音急急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快告诉我她如何了?” “死了。”夜望轩对上他哀求的目光,眼底似有狂风卷过,泛着滔天怒火。 “你说什么?”男子仿佛没听清,手指死死扣住大网,一张脸挤压得变了形。 “要是她还活着,朕定然将会她挫骨扬灰。” 第358章 公主府前挂人头 夜望轩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从牙缝中挤出的几个字带着浓浓的戾气。 “什么时候?”男子一手紧紧抓着胸口处的布料,从牙缝中挤出的四个字似是用光了他全部力气。 “五个月前。”夜望轩本不想搭理他,却不知为何看到他绝望的眸光,竟有些不忍,不自觉脱口而出。 “鸢儿,你好残忍,竟然连我也防着。”男子仰天苦笑,声音嘶哑而凄凉,“罢了,这样也好,日后你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忍受折磨了。” 夜望轩冷冷注视着他,心中升起浓浓恨意,就是眼前的这些人帮着毒妇刺杀了他的父皇母后!就算是将他们挫骨扬灰也难消他心中之恨。 “头儿!”忽地传来几声惊呼。 长剑在夜色中划过一道亮光,男子缓缓倒下,唇角挂着的一抹苦笑甚是凄美。 夜望轩身后人影一闪,凌云似黑鹰般飞出御书房,只可惜为时已晚,十几名黑衣人全部效仿那人,顷刻间全部抹了脖子。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夜望轩眼底闪烁着无法遏止的怒火,暗骂自己太过草率,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心,刺客死了,关于西陵的线索又断了…… 天刚蒙蒙亮,如蝉翼般纤薄的窗纸上泛起一抹微光,漆黑的屋子里渐渐明朗。 黄梨木雕花大床上,夜幕辰缓缓睁开双眸,眸光落在烛台边积了薄薄一层粉红色的烛泪上,长眉微微蹙起。 西陵皇帝突然召八公主入宫,不知出了何事?那疯女人一夜未归,倒是省了他时刻小心提防。 昨夜他以熟悉环境为由,明里暗里将整个公主府找了个遍,却是丝毫可儿的痕迹都不曾发现,难不成那消息当真有诈? 青峰留在府外,一是为探听可儿消息,二是为应付楚亦寒,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在八公主府,定然会引得他猜疑。 正寻思间,忽听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夜幕辰霍地起身,棉被滑落,显是和衣而卧。 房门被敲响:“沐公子,公主回府了,让您即刻去前厅。” “知道了。”夜幕辰应了声,却并不急着前去。 不紧不慢地洗漱完毕,打开房门,那名传信的小厮竟还等在门外,正搓着手来来回回转圈圈,见他出来,忙迎上来低声道:“沐公子,快些吧,公主今日脸色不太好。” 夜幕辰眼帘微挑,点了点头快步朝着前厅而去。 “废物,本公主养你们何用?”刚进院子便传来八公主的怒骂声。末了是几句听不懂的西陵语,俨然是咒骂的语气。 夜幕辰眸光闪了闪,一脸淡然地大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站着的几十人皆是低眉顺眼,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怎的才来?”八公主身边那名近卫横了他一眼,呵斥道。 夜幕辰还未开口,便听得一声:“阿赤,做好你本分之内的事,沐公子自有本公主管着。” “是。”阿赤躬身应了声,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嫉恨,这小子才刚来便抢了他的风头,哼,就算是皮相好武功高又如何,早晚得沦为女人的玩物。 夜幕辰神色淡然,瞥了一眼身着墨兰宫装斜倚在贵妃榻上的八公主:“发生了何事?” “昨夜宫中突然走水,今儿一大早图里逊的首级又被人挂在了府门口。”八公主烦躁地扯下发髻上的金钗,一头墨发似瀑布般倾泻而下。 “图里逊?”夜幕辰诧异地蹙眉。 “就是那日将你带入府中的男人。”八公主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一夜未眠,宫里那边才消停,府中竟然又出了事,图里逊死了就死了,可杀他的人显然是在挑衅她! 最好别让她查出来是谁,公主府倒是不缺人手,别说死一个,就算是十个八个也无妨,可敢坏她好事的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面具之下,夜幕辰的唇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又极快地恢复如初:“公主打算如何查起?” “图里逊虽是一小小侍卫,却也跟在本公主身边多年,这些小事用不着你费心思。”八公主慵懒地侧过身,单手拄着下颌直直看向他。 夜幕辰不动声色地避开视线,压下心中不断翻涌的厌恶, 见他并未回应,八公主竟也不气,反而轻笑一声,惹得一众目光。 “阿赤,尽快查出是何人所为。”声音一改刚刚的柔软,威压十足。 “是。”阿赤躬身应道,抬眸时狠狠瞪了夜幕辰一眼,自己不分昼夜跑前跑后,还要忍受这女人发疯,还不是为的那每月五十两银子。 凭什么这小子就只是有个好皮相,便能吃香的喝辣的,住着府中最好的院子,无所事事还能领每月千两黄金? “公主,属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盯着夜幕辰勾起的唇角,阿赤只觉胸腔中一股邪火再也压制不住,跪地朗声道。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吧,本公主乏了,先去睡会儿。”八公主阖上双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接连打了两个哈气起身。 “此事关乎公主安危,属下以为不可大意。”阿赤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藏在袖子中的手暗暗握紧。 八公主脚步一顿,双眸中射出两道凌厉的冷芒,“你何时也学会威胁本公主了?。”接着又是两句西陵话。 “属下不敢。”阿赤重重磕了个头,“属下感觉图里逊死得蹊跷,昨日他刚将沐公子带来公主府,今晨便遭杀身之祸,不得不令人生疑。”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等阿赤说完,便被八公主出言打断。 “属下觉得图里逊之死与沐公子有关,图里逊强行将他带入府中,他必然心生不满,因此杀了他泄愤。”阿赤抬起头,似毒蛇般阴鸷的眸光死死盯着夜幕辰。 “一派胡言。”八公主宽大的衣袖一扫,冷风如剑朝着阿赤袭来。 阿赤只觉额角一痛,忙伸手去捂,掌心一片黏腻。 “沐公子是本公主亲自挑选的,岂容你胡乱质疑。”八公主冷冷晲着他,“敢在本公主眼皮子底下动心思的,你知道后果。” 声音那还有平时的软媚无骨?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阿赤周身一颤,低声道:“属下这就去查。” “都退下吧,沐公子留下。” 第359章 芙蓉帐暖公主邀 众人鱼贯散去,阿赤狠狠剜了夜幕辰一眼,与他擦肩而过时,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夜幕辰微微挑眉,眼底闪过一抹杀意,此人两次三番找他的麻烦,看来是活腻了。 丹青色薄纱自铜胎鎏金宝顶飘然而下,拂过汉白玉石柱上张牙舞爪的黄金鸱吻,宛若水波随风而漾。 烟丝袅袅,浓郁的香气在鼻间萦绕,屋子里的气氛似是哪里不一样了,夜幕辰不由皱了皱眉,暗暗运用内力屏住呼吸。 透过朦胧青纱,雪白羊毛地毯上隐隐可见两只如玉般细嫩的裸足,大红薄纱下影影绰绰的曲线,似是起伏的山脉,勾人无限遐思。 只一眼,夜幕辰便撇开视线,微垂着眼帘将心中的厌恶尽数藏在眼底。 “沐公子,还没用早膳吧?过来坐。”纱帘内八公主的声音似是变了个人,乳酪般软软的带着几分甜腻。 夜幕辰压下心中泛起的恶心,淡然地道:“我已然吃过了,公主若是没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急什么,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八公主斜倚在贵妃榻上,白嫩的脚趾随意勾起青色纱幔,眸光落在那抹颀长挺拔的身影上,眼底闪过一抹征服的欲望。 夜幕辰长眉凝起,刚想说什么,六名端着银盘的婢女进来,低垂着眉眼将银盘一字排开摆放在纱幔外的长条矮岌上。 银盘上罩着的彩色琉璃碗一一掀开,浓浓的肉香夹杂着糕点乳酪的奶香扑鼻而来。 婢女们躬身退下,八公主慵懒地从贵妃榻上起身,腰肢轻摆走出纱幔。 夜幕辰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危险的冷芒,藏在袖子中的大手暗暗捏紧。 若是这疯女人敢乱来,自己不介意送她一程。 “啪。”忽地,一个物件透过窗纸打在汉白玉石柱上,发出一声脆响。 “什么人?”八公主眉目一冷,厉声喝道。 夜幕辰瞥了一眼地上滚落的小石子,绷紧的神情倏地一松,沉声说了句:“我去看看。”身形飞掠出了前厅。 “该死。”八公主咬牙怒骂,宽大的袍袖划过一道恼恨的戾气,矮岌上的银盘乒乒乓乓坠地,食物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咕噜噜翻滚,汤汁四溅一片狼藉。 “那边,追。”阿赤带着几名侍卫从暗处现身,指着屋顶方向扬声道。 一众侍卫足尖点地,“嗖嗖嗖”飞身上了屋顶。 待几人走远,夜幕辰才闪身出来,朝着自己住的院子而去。 刚一进门,青峰便迎上来:“爷,饿坏了吧,属下带了些吃食。” “嗯。”夜幕辰应了声,接过他递来的纸包打开,苏麦尔还温热着。 苏麦尔是西陵的叫法,实则是将牛肉与藜麦、芹叶、奶酪等食料混合在一起,包在葡萄叶里烤制,味道一般,饱腹感却甚强。 见夜幕辰吃着苏麦尔,青峰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瓷盅:“爷,喝些牛肚汤吧。” 夜幕辰瞥了眼,伸手接过掀开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青峰心中泛起一阵酸涩,这还是他家那个高贵优雅的王爷么? “那些都是你干的?” “是。”青峰双目聚起一抹怒意,“那恶奴竟看上了追风逐浪,想占为己有。” 刀疤脸对王爷出言不逊,他早已动了杀机,谁知那恶贼竟贪得无厌,盯上了他和王爷的两匹座驾。 察觉他一路尾随,青峰索性将刀疤脸引至僻静处,送他见了阎王。 脑海中浮现出刀疤脸临死之前圆睁的双目,青峰不禁暗自冷笑,敢对他家王爷不敬的,就算是西陵皇帝,他也绝不会手软。 夜幕辰瞥了他一眼,心中蓄起一股暖意,他又岂会不知青峰的心意,调虎离山助他脱险。 “西陵皇宫走水是你所为?”夜幕辰挑眉,直直看向青峰。 “属下鲁莽,让爷担心了。”青峰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 昨日王爷突然决定以身犯险,故意让他赶着马车在八公主府门前经过,掀开车帘露出俊脸,引得刀疤脸带人追赶。 王爷成功进入公主府,还不让他跟着,让他如何不担心,那疯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万一王爷不幸中招,岂不后悔晚矣。 他左想右想,还是决定暗中制造些麻烦,让那疯女人忙碌起来,无暇顾及其他,王爷也好趁机在公主府搜寻王妃的下落。 从西陵皇宫出来已然是丑时,将刀疤脸的首级扔在府门口,才悄然返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五更天才渐渐睡去,却是又被接连的噩梦惊醒。 吃早饭时,忽地想起那日李念远曾说过,他为了避开疯女人在食物中下药,宁愿饿肚子,不由心下一阵担忧。 买了些吃食急急赶往公主府,刚好撞见八公主对王爷欲行不轨,情急之下出手相助。 昨夜他便探得王爷住在此处,声东击西避开追逐,悄然进了这院子。 正寻思间,忽听得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青峰面色一变,将桌上的瓷盅和油纸收拾好,压低了声音道:“爷,您还是与属下一起回吧,这里太危险了。” 夜幕辰微微拧眉,若是就这样走了,那疯女人定然会起疑满城搜寻,他们在西陵也无法待下去了。 “你先进去避一避。”夜幕辰闪身到窗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青峰迟疑了下,快步向里间走去。 二人耳力极好,虽然外面的人压低了声音,却还是传入他们耳中。 “头儿,这是沐侍卫的住处,要进去搜么?” “为何不进去?搜。” “我看还是不要贸然进去,公主不是说沐侍卫由她亲自管着,若是惹得公主不快,咱们恐怕又该受罚了。” “胆小鬼,我看你是被那小白脸打怕了,不敢进去吧?” “少啰嗦,快些进去,放跑了刺客,小心你们的脑袋。” “咣当”一声,院门被撞开,十几名侍卫冲了进来。 “你们几个去那边,其余人跟我进去。”阿赤指着其中四人,低声吩咐完,上前抬起一脚朝着房门狠狠踹去。 脚还未挨到门边,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阿赤收势不住踉跄着朝屋里栽去。 第360章 荒唐府邸荒唐事 阿赤只觉头重脚轻,似是有股无形的威压让他使不出一点力气,跌跌撞撞朝着墙壁冲去。 “砰”一声闷响,后面的十几名侍卫不约而同倒吸了口凉气。 阿赤脑袋一阵眩晕,扶着墙晃了晃头,缓缓转过身子,众侍卫瞠目结舌,盯着他额头上的青紫色大包呆怔在原地。 阿赤在他们中武功最高,平日深得公主重用,谁能想到踹个门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糗。 阿赤捂着额头的痛处,一步步逼近,双目喷火,似困兽般发出一声嘶吼。 心中却是一震,不敢再大意。 夜幕辰背负着双手,人皮面具之上,狭长的眸子微眯,勾唇冷笑:“是,又怎样,你奈我何?” 阿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字一句:“府里出了贼人,你身为公主贴身侍卫,不在她身边保护却躲在此处,莫不是与贼人是同伙?” 夜幕辰一声嗤笑:“本公子的事,用得着跟你交代?” “你……”阿赤眉眼一压,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别以为公主罩着你,你便可以肆无忌惮,老子在八公主府待了七年,送走过多少个以色侍人的小白脸,你最好祈祷,公主对你那副皮囊的兴致消散得慢一些。” 阿赤面上的阴狠还未来得及收回,忽觉周身一冷,凌厉的掌风袭来,他急忙运起真气相抗,可却为时已晚,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砰”地撞在墙面上。 众侍卫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上前,昨日已然领教过他的厉害,这位沐公子如今是八公主的新宠,巴结还来不及呢。 阿赤强自压下喉间的腥甜,踉踉跄跄站起来,指着他的一群手下,怒斥道:“你们还傻站着作什么?” 众侍卫迟疑着刚想上前,夜幕辰已然大踏步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前排的二人对上他冷厉的眸光,脚步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后面的几人不知发生了何事,随着他们一步步后退,直至出了屋子。 “废物。”阿赤忍着疼痛,直起身子暗骂了句,捂着胸口追了出去。 “还不快去找人,都看着我做什么?”夜幕辰厉喝一声,端的是威压十足。 众侍卫皆是一怔,这气势神情竟是比八公主还要威严几分。 “是。”其中一人应了声,瞥了眼一脸怒容的阿赤,扬声道,“大家分头去找,别让贼人跑了。” 众人呼啦啦散开,快步出了院子。 “我的人何时轮到你来指挥了?”阿赤怒目圆瞪盯着夜幕辰笔直的脊背,五官狰狞挤在一起,似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他带来的人竟然听了别人的指令,这群废物,真真气死他了。 夜幕辰挑眉,轻哼一声:“你说呢。” 不等他回答,迈开长腿径自出了院子。 “该死,别得意的太早,等公主玩腻了,老子让你生不如死。”阿赤额角青筋暴起,眼底似是淬了毒,覆上一层骇人的阴狠。 他兀自怒骂,却不知窗前站立一人,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 是夜,狂风大作,尘土飞扬,公主府门窗紧闭,廊下悬挂的灯笼左摇右晃尽数熄灭,四周一片漆黑。 夜幕辰枕着手臂仰躺在大床上,听着窗外树枝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心绪愈发烦乱。 他来公主府三日了,却是一点可儿的痕迹都不曾寻到,还要时刻提防被那疯女人算计。 可儿在西陵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若那疯女人只是想借此诱他来西陵,可儿又会在哪里? 夜幕辰微微闭上双眸,任思念在心中疯狂蔓延,可儿,此时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每一刻都在想你。 “快追!别让他跑了!”忽地外面传来几声呐喊,紧接着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夜幕辰起身快步出了屋子,眉宇蹙起,是青峰么?不是告诉过他暂时不能轻举妄动,若是打草惊蛇引起那女人的怀疑,他们在西陵便无法继续待下去了。 刚一出院子,迎面便遇到几名手执灯笼的侍卫。 “发生了何事?”夜幕辰扬声问。 “有人从红绡阁屋顶跑了。”为首的侍卫低声道。 “搜仔细点。”夜幕辰摆了下手,示意他们继续搜查,自己则朝着红绡阁而去。 第361章 千金易得,佳人难求 八公主一步步逼近,目光冰冷如利刃,恨不得将地上跪着的人片片凌迟。 “公主饶命,属下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算计您。”阿赤周身哆嗦着,“咚咚咚”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他才是真正的憋屈,若是刚刚有一丝理智,他也绝不会做出如此恶心之事。他的师兄就因整日寻花问柳染上恶毒,最终皮肤溃烂恶疮崩裂而死,每当看见公主临幸这些豢宠,那般惨象便时刻盘旋于脑海,就算面前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又如何?怎及得上他性命之重? “不敢?”八公主眼底的怒火更深,抬起一脚狠狠踹去,“你敢说刚刚那个疯子不是你?” 阿赤被踹了个趔趄,跌坐在地上,捂着脑袋不敢叫痛。 “莫不是你想利用本公主,赶走沐公子?”八公主微眯的厉眸霍地瞪大,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是本公主看上的男人,若是你敢动他,先掂量下自己有几个脑袋。” 接连两夜没睡好,今晚她早早便躺下了,迷迷糊糊间只觉周身一阵燥热,男人粗重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身上的薄纱被撕扯,一只冰冷的大手贴上肌肤,竟一时有些贪恋,周身渐渐酥软,任由着男人不断索取。 屋外风声阵阵,屋内一室春光,颠鸾倒凤翻云覆雨,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屋外有人大叫了声“什么人”,八公主才蓦然惊醒,待看清身上的男人时,只觉周身一阵恶寒,险些背过气去。 她虽阅男无数,却也相当挑食,阿赤这等货色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糊里糊涂被占了便宜不说,竟还被沐公子撞了个正着。 若不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她必然会亲自动手,将他剁成肉泥。 “属下不敢,公主息怒。”阿赤暗自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郁闷,低声道。 “滚,领八十鞭子,若是再有下次,本公主决不轻饶。”八公主一脸嫌弃地转过身子,怒斥道。 “是。”阿赤暗自捏紧了拳头,眼底的阴狠一闪而过,起身踉跄着退了出去。 乌云漫天,夜风呼啸,卷起一地尘烟。 夜幕辰一袭墨色披风烈烈鼓起,似是暗夜里的黑鹰,在一处僻静的柴草房前停下脚步,长眉一凛,沉声道:“出来。” 黑沉沉的夜色下木门紧闭,只闻猎猎风声呼啸而过。 夜幕辰唇角微勾,冷冷一笑:“如此大风,若是不小心走了水,火借风势,怕是连只鸟也飞不出吧?” 话未落,“刺啦——”火折子被点燃,一道微弱的火光瞬间亮起。 木门忽地“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沐兄?”男子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愕。 “楚兄?”夜幕辰将手中的火折子吹灭,微微蹙眉,“怎的是你?” “沐兄果真在这里,这几日遍寻不见,我就猜定然与八公主有关。”楚亦寒疾步上前,声音里满是担忧,“她没对你怎样吧?” 夜幕辰心下闪过一丝异样,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楚兄请随我过来。” 楚亦寒并未觉察哪里不对,轻应了声,紧随其后。 两道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在夜色中疾步穿行,不远处几支火把在狂风中忽明忽暗。 楚亦寒紧紧盯着前方那抹高大的身影,心中疑惑重重,以沐云的身手,怎会被八公主掳来府中?看他对此处这般熟悉,不像是被禁锢,如若是甘心留下,为的又是什么呢? 夜幕辰带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一处高墙下,足尖点地飞身出了公主府。 楚亦寒愣怔了片刻,跟着纵身飞起出了院墙。 “楚兄还是请回吧,我一切安好,不必挂怀。”待他站稳身形,夜幕辰微一侧首,任风拂开面上被吹乱的发丝,压低了声音道。 “既是能出来,沐兄为何还要留在此处?”楚亦寒眉峰紧锁,探寻地看着他。 “我如今已是公主府的侍卫,月银千两黄金,楚兄觉得比做生意如何?” “千两黄金?”饶是楚亦寒家财万贯,也不由瞪大了眸子。 千两黄金虽是一笔大数目,他却也并非拿不出,只是断然不会轻予一名相识不久的侍卫。 见他沉思不语,夜幕辰微微蹙眉看向不远处的火光,忽地纵身跃起:“有人过来了,楚兄快些回吧。” 楚亦寒瞬间回神,急急道:“沐兄若是缺银子,尽管开口。” 高墙那边并未答话,只余阵阵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楚亦寒仰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际,不由叹了口气,几个纵跃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一早,刮了一夜的大风骤然停歇,几缕微光透过窗帘照在大床上,夜幕辰缓缓睁开双眸,眉峰不自觉蹙起。 楚亦寒夜探公主府,不是来寻可儿的,他依然没打探到消息? 公主府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并未发现可儿的痕迹,难不成有密室…… 脑海中浮现出怡太妃宫中的密室,夜幕辰眉间的折痕愈发深了几分。 “喀喇”一声细微的响动,夜幕辰瞬间收回思绪,翻身下床快步移到窗前。 房门开了一半,青峰闪身进来。 “爷,饿了吧?”青峰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展开,酱牛肉的香气扑鼻而来。 在西陵闻惯了那股发酵的奶味,不管是饭菜还是汤水,恨不得所有吃食都要加些酸酪进去,不知有几时未闻过这般醇正的肉香。 夜幕辰状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朝着一旁的水盆走去。 青峰压下心中忐忑,疾步上前拧了湿巾递过来,垂首道:“爷,属下一时冲动,做了错事。” “暂且记着,回去一并领赏。”夜幕辰撕下人皮面具,接过青峰递来的湿巾。 青峰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瞪大了眸子,他家王爷刚刚说了什么?赏? “愣着做什么,此处不宜久留,快些回去。”夜幕辰晲了他一眼,重新带好人皮面具。 “是。”青峰回神,偷瞄了夜幕辰一眼,见他面上并无恼怒之意,心下一松,轻应了声飞身出了屋子。 夜幕辰站在窗前,望着那道身影出了院子,转身走到桌前,拿起油纸包拈了片酱牛肉送进口中。 昨夜的事果然是青峰做的。他就知道以八公主那般挑剔的性子怎会与阿赤搅在一起,也好,被自己当场撞见,那疯女人近期应当会收敛一些。 公主府究竟有无密室?会在何处? 红绡阁? 可为何他几次进出都感受不到一丝可儿的气息? 若当真是八公主想以可儿为诱饵,骗自己来西陵,又为何迟迟不见动作? 不能这般拖延下去了,可儿等不了,他更等不了。 “沐公子,公主让您待会儿陪她去飞音观。”一名小厮提着食盒进来轻声道。 第362章 真心野心,障目难明 青白、灰败、紫红。 这些全然不搭调的颜色竟都呈现在同一人脸上。 萧太医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一双紧锁的浓眉,笼罩着挥不散的愁绪。 七日了,他被安排来为卫溪明诊治已有整整七日。 可卫溪明清醒的时刻加起来却也未超过一个时辰。 这已是极为危险的境地,昏睡时间愈长,状况便愈发危急。 萧万漉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依他昏睡的程度,就算是侥幸从阎王手中捡回性命,多半也会留下难以去除的病根。 听说卫太守自那次施粥过后便一病不起,不仅未得到及时休养和治疗,还被锁在了腐臭不堪的马棚里! 亏得时值秋末,蚊蝇渐稀,天气转凉,痱子和褥疮并不十分严重,否则更是雪上加霜,纵是大罗神仙也无计可施了。 萧万漉自十六岁入太医局,学习四年,正式擢为太医局吏目不过两年,平素只是为一般官员看些头疼脑热之病,还是头回遇到如此危重的情况,不免忐忑牵肠。 门“吱呀”一声开了。 “翊王殿下。”萧万漉看清来人后,忙躬身行礼。 “免礼。” 岳翊视线定格在床上,轻叹口气:“还是未醒?” “卫太守一直昏睡,偶有醒来,臣喂他喝了药,吃了些米粥,大多被吐了出来,片刻功夫便又昏沉过去。”萧万漉摇了摇头。 “没有别的法子?” “卫太守长期劳累,气血两亏,染上瘟疫后脏器受损严重,又未曾得到妥帖安置,恐怕……”萧万漉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道出,卫太守实则已油尽灯枯,几乎没有救回的可能。 “卫太守病情危重,需要有人专门照料。”忽闻一女子声音坚定道。 一股清淡的草药味随着云可羡的步履缓缓飘散。 “云姑娘。” 萧万漉虽不知云可羡是何身份,却也看出她与翊王关系匪浅。 如此一个姿容绝丽的娇柔姑娘,本以为是翊王殿下带来解闷的金丝雀,没成想这几日来竟与他们共同为百姓医病,口罩和手套这些东西据说也是她想出的,萧万漉语声中不由带了几分尊敬。 “萧太医。”云可羡向他点了点头。 “羡儿,你怎么进来了,你……” 岳翊深觉此地危险,刚想将云可羡带出去,转念一想,萧万漉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已在此间贴身照顾卫溪明整整七日,人家难道就不害怕?父母难道便不挂心?自己若只顾羡儿安危,又置他于何地?置黎民百姓于何地? 思及此,话声便弱了下来,眼中划过一抹踟蹰之色。 云可羡听他话音,已大致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内心竟隐隐生出一丝欣慰。 在这个封建社会,生来便是皇亲贵胄特权阶级,能意识到人人平等的道理实属不易。 云可羡看着卫溪明枯败如衰草的面色,目光渐渐凝重。 她方要脱下蛇皮手套,为卫溪明仔细诊一诊脉,却见萧万漉抬起手挡在她跟前。 “云姑娘,我来吧。” 只见他自药匣中似乎抽出了什么东西,银光倏的一闪,却是一根细细的银线。 “悬丝诊脉?”云可羡惊叹道。 悬丝诊脉这种古代封建社会的特定产物,本是防止男性御医碰触到后宫嫔妃的肌体,她也只在影视剧里看到过。现代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之说,妇产科里也不乏男医生的身影,人们都当这悬丝诊脉是桩奇谈。 想不到萧太医小小年纪,竟还谙于此道。 她这一惊,倒让萧万漉有些赧颜。 前朝明令,为后宫娘娘看病时不可触碰其身,当朝皇上虽已废除此令,可太医院内会悬丝诊脉的也不止他一人。 他手指灵活地勾了几下,那根丝线便听话地缠在卫溪明的手腕。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萧万漉沉吟半晌,对上云可羡问询的视线,叹息着摇了摇头。 “纵是能醒来,也不过是续着一口气罢了。” “卫太守为官清正,我不能见死不救,况且,有些真相只有他自己知晓。”云可羡沉吟着,自药匣中取出一排长针,“萧太医,这几日多亏了你,我还想试上一试,不知可否与你一同商议医治之法?” 第363章 此人绝不能活 岳翊缓了缓,想要说些什么,一时之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本能地看向云可羡的方向,闭了闭眼,再猛地睁开! 云可羡与萧万漉正在施针。 卫溪明的身体已破败如絮,本不应操之过急,可经过几日精心调养仍毫无起色,云可羡心知,若再这般昏迷下去,便如萧万漉所言,再没有醒来的可能。 因而她只得铤而走险,针刺百会、人中、气海等穴位,当务之急是唤起他的神智。 这法子凶险至极,百会穴是百脉之汇,深处为脑之所在,人中、气海等也皆为大穴命脉,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虞。 萧万漉的鬓边已沁出了细汗,他却全然不觉,双眼紧紧盯着那根细长的银针。 云可羡落针极稳,可那凝重的神情却昭示出她的紧张。 “大哥,你可醒了?” 门口突然的高声问话让屋内三人眉心俱是一皱。 正当关键时刻,最为忌讳的便是受到打扰,可那声音却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卫二爷请回,御医正为卫太守诊病。”陆忍的声音传来。 云可羡心内稍松,陆忍在便好,否则眼下还真腾不出身与他纠缠。 “大哥病了多日,先前我那嫂嫂不让我们靠近他半分,如今盼得王爷来了,却仍见不到我大哥,大哥的病究竟如何了?”卫煦明忧急万分,见陆忍毫无所动,不禁又拔高了几个声调,“翊王殿下,让我见见大哥吧!草民求您了!” 说着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喊着:“求翊王殿下开恩!” 岳翊双目初盲,心中本就郁郁惶遽,数次闭目,期冀睁开后能够重见光亮。 他强忍着心内痛苦不安的情绪,为的就是不惊扰羡儿救人,可这不识好歹、不分轻重的东西却仍在耳边嗡嗡叫个不停! 两年前他初来渭平郡时,卫煦明正做些成衣买卖,听百姓闲谈,这卫煦明还曾卷进过什么官司,是卫太守秉公办案,大义灭亲,由此深得百姓信任,得了父母官的美名。 两年前虽短暂相处过,但岳翊对他并无何旧情可言。 “翊王殿下,求您了……”卫煦明声泪俱下。 太守府内,几个搬运粮食的小兵不由侧目。 “王爷。”陆忍不知王爷是何意,试探性地轻唤道。 “滚。” “没有本王允许,任何人不得踏进东侧房半步。” 岳翊的声音称得上阴沉,陆忍一凛,应道:“是。” 他“唰”地抽出半截佩剑,明晃晃的剑身上映着卫煦明略显惊愕的脸。 翊王……怎突然变了一副性子…… 他自忖看透了翊王脾性,与他大哥交好的,有几个是心机深重之人?不外乎整天“匡扶社稷”、“造福黎民”,为全自己那点儿名声,到头来让家人受苦受难! 不过是伪君子罢了! 今日他料定翊王不会在众人面前令她难堪,便拼着试上一试,哪知自己竟小瞧了他。 皇宫之中长大的人,若是真良善,那便也活不久了。 云可羡重新沉下心。 岳翊虽是个混不吝,可在大事上的确需倚仗他的身份,否则焉能平复乱势? 就连自己在此配药施针,也是承恩于当朝六王爷之威。 怪不得古往今来,为了那一个皇帝宝座,前有玄武门之变,后有九龙夺嫡之乱,兄弟阋墙,各相加害。 不知为何,云可羡隐隐有所预感,平息瘟疫返回皇城之时,真正的斗争才正式拉开序幕。 夕阳西下,不知过了多久,忽闻一声沉重嘶哑的咳嗽。 紧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痛苦的咳声。 对上那双昏沉迷惘的眼,云可羡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下,唇角微扬,展颜一笑,当真如明珠生晕,未施粉黛的绝丽容颜上透着说不出的喜意。 她抬眸与萧万漉对视,二人皆自对方眼中看出了惊喜之情。 萧万漉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不自在地低下头去,查看着卫太守的情况。 卫溪明已醒,云可羡的心不由放下稍许,接下来最要紧的,便是查找瘟疫的源头。 若不能及时扼断瘟疫来源,来一次釜底抽薪,那这番前前后后的忙碌,也不过是隔靴搔痒,缓解一时阵痛罢了。 “岳……翊王殿下,卫太守醒了。”云可羡转头道。 她此时骤然发觉,岳翊整整一个下午竟都未发一言,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醒了?甚好。” 岳翊俊美的面容上划过一抹喜色,夕阳映射,为他精致的轮廓镀上一层融融金光,长长的羽睫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那双多情的桃花眸中也含了些许笑意。 外人面前,岳翊极力克制着身体的不适与内心的惶惑,望向声音来处,唇畔轻轻弯起。 那笑似乎包含了些安抚的意味,不知是安抚旁人,还是在安抚自己。 太守府南偏房,卫煦明正在屋内踱步。 “你说,他能醒吗?”秦初语看着他来来回回的身影,心头也难掩烦乱。 “我怎么知道?”卫煦明语气颇有几分气急败坏,再难维持住平日里伏低做小的模样。 “他病成那副死样子,那件事,应该是不知道。”秦初语也无暇计较他的口气。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活。”卫煦明双眼眯起,“翊王与大哥有私交,若叫他发现,你我绝无好下场。” 皇城郊,赏心园。 “公主,皇后娘娘差人送来了生辰礼。”浮光脚步轻快地走进了院子,眉梢带着几分笑意,“祝公主平安喜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那就借浮光吉言啦。” 岳悠悠一袭霜白色罗裙,外罩水红色披风,边角缝制着雪白色的兔子毛。时值初冬,南岳虽处南地,却也添了几分萧瑟寒气,衬得岳悠悠那张容貌娇艳的脸蛋竟有些苍白,香肌玉肤吹弹可破,星光水眸微微一弯,宜嗔宜喜,瑰姿艳逸。 浮光看着她,总有种感觉,公主似乎是哪里变了。 皇后差人送来的箱子里,是几套新做的华美衣裙,岳悠悠摩挲着手中的云锦累珠披风,兴致颇高地将自己的披风除去,浮光默契地接了过来,却忍不住唠叨:“公主当心着凉。” 岳悠悠哪里还顾得上,换上新披风后情不自禁转了几个圈儿,嫣然一笑:“好看吗?” 第364章 小鬼索命,判官断情 “公主穿什么都是极美的。”浮光道。 岳悠悠笑着坐在院中的石椅上,长长地呼了口气。 以往她过生辰,各兄弟姊妹、后宫嫔妃定是要备上一份礼的,及笄礼那天,父皇亲自为她插上珍珠碧玉步摇,风风光光地大办了一场,那样的热闹仿佛就在昨日。 未曾想竟已过去了整整一个年头。 “三公主殿下。” “小六子!” 小六子出现在院子门口,他抱着一个大大的箱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吃力地自箱子后探出头来。 岳悠悠迎了上去,方要伸手相托,小六子忙向旁避开:“不劳公主殿下,奴才还搬得动。”说着提起一口气,脚下碎步移得飞快,噔噔噔便将箱子抬进了屋。 岳悠悠和浮光跟着走了进去,打开一看,只见箱中各式各样的东西码放得整整齐齐,左边是一摞书,浮光一瞥之下,隐隐看到封面上的几个字,什么“侠客剑”、“美人刀”,赫然是公主最爱的江湖话本。 “殿下临行前特意备好的,殿下还托奴才带句话。”小六子抹了抹额上的细汗。 “哥哥说什么?” 渭平郡的瘟疫形势早已成了皇城密切关注的话题,谈之者无一不惶然色变,乃至于闭门囤粮早做准备的也不在少数。 岳悠悠自知晓朝廷派往渭平郡的钦差大臣是岳翊起,便未睡过一个安稳觉。旁人避之不及,他却还主动请缨…… 可岳悠悠心中,竟还有一种令她深觉自责的情绪,让她辗转难平。 她其实很是骄傲。 骄傲之处在于,那个弃自身安危于不顾的、即将拯救黎民于水火的人,是她的哥哥。 自责之处也源于此。 渭平郡亡者众多,哥哥成日里身处其中,她不但帮不上什么忙,竟还隐有一丝心绪沉溺于此番成就所带来的光辉之中。 “王爷说。”小六子清了清嗓子。 “原谅他没有保护好你,他很快就带你回家。” “哎呀。”岳悠悠别过了头,发辫一甩,“好了,我不想听了。” 她除去披风,弯下身随手翻着话本,小声咕哝:“说得好听,这么久都不来看看我。” 没有预料中的感动,小六子以为自己没将王爷的话说清,不禁有些急了,想为自家王爷辩解几句:“公主,王爷他……” “我已经知道了。”岳悠悠却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毫不容情地打断道。 浮光冲小六子使了个眼色,小六子欲言又止,最后道:“三公主,那奴才便回去了,祝公主生辰吉祥。” “多谢。”岳悠悠向浮光示意。 “奴才多谢公主才是。”小六子接过沉甸甸的福袋,却也不推辞,连连道谢着退了出去。 岳悠悠低下头,仔细端详着箱中的物什,右边是一个布包,她伸出手,指尖灵巧地一挑,那包袱便散了开来,她只一眼便看出,这是聚香楼的油纸。 包袱里扎扎实实码放着聚香楼的糕点。 蜜三刀、樱桃煎、茯苓糕、如意芝麻凉卷、苓粉桂花糖糕…… “算他还有些良心。”岳悠悠轻声嘀咕。 箱子的正中央还有一样物什,岳悠悠甫一触碰,便摸出了它的形状。 她抽开绑缚的绳索,缓缓将那物掏了出来。 紫金铜泛着幽幽的金属光泽,煞是威风凌厉。 那赫然是一根纯正紫金铜打造的九节鞭。 岳悠悠一寸一寸抚摸着鞭节,凉凉的触感一直蔓延到心底,久久未曾言语。 浮光看着公主微颤的双手,好像有些明白了公主的变化在于何处。 她渐渐的将许多事都藏在心里,虽说平日里仍旧嬉玩笑闹、亦喜亦嗔,可眼中却多了丝教人看不分明的东西。 好比现在,明明那般在意,却不愿在小六子面前表露思绪。 “浮光,我要看话本了,你下去吧。” 待大门关合,岳悠悠也缓缓起身,坐在梨花木椅上,不自觉抬起手臂,只见那截白皙的小臂上仍是空空如也,浑无半点瑕疵,她用力摩挲着,直到皮肤上都已起了红痕,在那莹洁如玉的皓臂上显得颇有些狰狞。 她呆呆地看了一阵,又拿起一本《美人刀》,可书页却迟迟未翻动。 窗外唿哨一声鸟鸣。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定格在窗边一个雕纹古朴的木匣上。 湖畔苇丛间,薄薄的苇叶在朔风中摆动摇曳,发出一片“沙沙”响声,那响声又好似凌厉的霜剑,在微潮的寒气中划破天地之间。 “阁主。” 癸雀笑了一声,神色莫名:“本座回南岳的路上,曾在客栈中听些江湖客聊起星沈阁,有句话甚是有趣。”癸雀长眉一挑,一派凝思状。 “小鬼索命,判官断情。” “你猜猜说的是谁?” 癸雀眨了眨眼,明明是单纯的疑问句,却无形中有丝危险的气息蔓延。 “属下不知。” 那声音宛若雪中凛冽的寒梅,明明说着低顺的话,却总透着一股孤清之气。 “姜长老公事繁忙,自然无暇理会无名小卒的胡言乱语。”癸雀顿了顿,看着他冷毅的身姿,启口道,“那本座便解释给你听。” “前一句说的是本座。索命,也并非虚言。” “那判官,自是执掌刑狱的姜长老了,这句却说得不对。” “姜长老何其有情之人,抛下公务特意赶来赏心园,为的便是给三公主送上一份生辰礼,那些无知之辈竟编排出什么断情绝爱来,简直是岂有此理。你说是不是啊,姜长老?” 癸雀低低笑了笑,仿佛真的听到了什么有趣之事。 “属下已收三公主为徒,所赠不过是师徒间的情谊。”姜念行目似寒潭,静无波澜。 癸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本座说的也是师徒之情,姜长老以为是什么?” 两人眸光交汇,一阴鸷沉郁,一孤静如月。 岳悠悠怀着满腔的好奇,打开了那个匣子,只见里面是一个略显陈旧的册子,那双莹亮的眸子不由瞪圆,直勾勾地盯着上面的四个字。 碎魂鞭法?! 天呐,这是已失传几十年的碎魂鞭法?! 第365章 本王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木木,木木,不要过来。” 云可羡双眼紧闭,秀眉深深凝起,她想呼喊,喉咙似是被人扼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高高的城门上,她被绑着倒吊在木桩上。城下,夜幕辰一袭墨袍骑在马上,一双凤眸死死地盯着她。 “别过来……”云可羡泪流满面不住地摇头。城墙之后,埋伏的大批弓箭手静默无声。 忽地,夜幕辰弯唇一笑,腾身飞起,谪仙般俊美的容颜在她眼前放大,身后的弓箭似暴雨般从她耳边呼啸而过! “不要!” 云可羡拼命挣扎,嘶声大喊。 “小姐,醒醒。”手臂被人轻轻摇晃,耳边竟传来粉黛的声音。 蓦地睁开双眼,云可羡迷蒙的眸子里一片水雾,眼角的泪痕犹在。 “小姐,您做噩梦了?”粉黛用帕子轻轻为她拭去额上的细汗,一脸关切地问。 云可羡慢慢平复着心中的恐惧,缓缓坐起,抬眸看向窗边透过的一缕微光:“天亮了,怎的没叫我?” 一开口声音竟嘶哑不堪,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姐,先喝些水。”粉黛为她披上一件滚着兔毛的锦缎棉衣,又倒了杯温茶递过来,一脸心疼地看着她瘦削的下巴,“时辰还早,您再躺会吧。” 这些日子小姐没日没夜地救治病人,吃不好睡不好,昨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陷入了梦魇,这般下去该如何是好,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如此折腾。 云可羡接过茶盏“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干涩的喉咙稍稍缓解。 “小姐。”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男子迟疑的低唤。 粉黛快步走到窗边,将窗帘掀起一角,皱了皱眉,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小姐,是陆忍。” 这么早他来做什么?昨日王爷还说让小姐好好休息,这一大早便又过来找人,不是带了十名太医么? “嗯。”云可羡轻应了声,趿拉着鞋子下床,以手为梳,快速地在发顶绾了个高高的丸子,从枕边摸了根乌木簪插上。 “小姐,您还没吃早饭呢。”粉黛忙不迭地跑进里间,拿了皮袍子为她套上。 “无妨,我还不饿。”云可羡无暇与他,心下暗自思忖,陆忍这么早过来,定然是岳翊出了什么状况。 “小姐,奴婢已然拿了早膳,您还是先吃些再去吧。”见云可羡匆匆洗漱完便要出去,粉黛急急叫住她。 “来不及了,回来再吃。” 粉黛站在窗前,望着那两道人影走远,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姐怕她染上瘟疫,不让她跟着,只让她帮着熬煮些药汤。而小姐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她着实心疼。 小姐这些日子愈发消减了,日后回王府红巧见了定然会埋怨她照顾不周,这该死的瘟疫,何时才能结束?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王爷又出了事…… “咣当。” 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从屋子里传出,接着便是似困兽般裹挟着风暴的怒吼,“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陆忍脚步一顿,踌躇着不敢上前。 云可羡刚想说什么,紧闭的房门“砰”地被撞开,一具身子犹如破麻袋般冲出门外。 “小心。”陆忍低呼一声,刚想转身去拉云可羡。 却见她已然轻巧躲过,朝着屋子大步而去。 “一大早,你又发哪门子疯?”云可羡清冷的眸光落在地上东倒西歪的桌椅和散落的饭菜上,嗓音微哑,却透着一股震慑。 “羡,羡儿。”岳翊一把扯掉眼上蒙着的绷带,循着声音走来,“你生病了?喉咙不舒服么?” 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停在原地,原本向前伸出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摸索着退回原处。 ”羡儿,你离我远些,莫过了病气给你。“ 云可羡将他的一切动作尽收眼底,自然也看出他的关切与迟疑,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虽混了些,对她却是无微不至。 未听到她的回应,岳翊心下更急:“羡儿,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也染上瘟疫了?” “没事,我哪有你那般脆弱。”云可羡拍了拍他胡乱摸索的大手,“坐下,我给你把脉看看。” “没有便好。”岳翊紧绷的面上一松,听话地坐下,忽又想起了什么,剑眉凝起,口中喃喃,“你方才说我脆弱?” 他堂堂八尺男儿,如何脆弱了?要不是灾民中有人浑水摸鱼,他又岂会中招? 是,他如今双目失明,连吃饭都要让人喂,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拖累人照顾,不是脆弱是什么? 云可羡抬眸瞥了他一眼,岳翊往日那双带着邪肆的桃花眸此时黯淡无光,不知为何她心中竟隐隐泛起一丝酸涩。 任谁失去光明都会彷徨无助,何况是这个年少轻狂的六皇子。 深吸了口气,云可羡摘下手套,三指搭在他腕上,微微闭上双眸,雪白的口罩将她大半个脸遮住,卷翘浓密的睫毛似是两把漆黑的羽扇轻轻颤动。 岳翊却像碰到了烙铁一般,猛地将手抽了出来,急切道:”你没戴手套?那怎么行?若是……“ “你闭嘴。”云可羡实在忍无可忍。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只余二人清浅的呼吸声。 感受着腕上温热的触感,岳翊狂躁的心慢慢平复,面上的怒气渐渐敛去。 须臾,云可羡起身,重新戴上手套,朝着门外低唤:“陆忍。” 陆忍推门进来,目光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他家王爷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有何吩咐?”陆忍暗自吁了口气,利落地扶起地上躺倒的桌椅。 “让太医按方子煎药,重新拿份早膳过来。”云可羡从袖袋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陆忍。 陆忍接过方子,瞄了眼地上散落的食盒。 “这个我来收拾。”云可羡弯身捡了双筷子低声道。 陆忍迟疑着应下,转身匆匆出去。 “殿下难道忘了,在我们来之前有多少人因饥饿而死?”云可羡将沾染了泥土的包子收进食盒,漆黑的眸子似天际的星子,闪着清冷的寒光,“廉儿小小年纪,活生生被煮熟,王爷可还记得?” 岳翊蓦地抬眸,眼底泛起一抹猩红:“如何能忘,早晚有一天,本王会让那些恶人血债血偿。” “既如此,王爷是不是该以大局为重?这般任意妄为若是传出去怕又要被有心人大做文章了。” 岳翊痛苦地闭上双眼,眉心处透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什么也做不了,连吃饭都要人喂,我就是个废物,那个位置再与我无关了。” “若你无法拥有至高无上的话语权,就连为这里惨死的无辜百姓声张正义都做不到,又何谈什么让恶人血债血偿?” 第366章 白虎拦路 岳翊紧握的拳头青筋凸起,随着两声骨节脆响,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呵,莫说是南岳,放眼天下,那个位置岂是一个瞎子能觊觎的?” “你信我么?” 云可羡停下手中的动作,仰起小脸望向他:“我会让你的眼睛复明。” 岳翊神情微怔,眼前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 岳翊心中一暖,双眼蓦地睁开:“信”。他重重点头,紧抿的唇扬起一抹弧度。 既是他家羡儿说的,他又怎会不信?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就连太医们都无从下手,羡儿硬是凭着高超的医术,将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百姓从阎王爷手中抢回。 眸光落在他微扬的唇角上,云可羡心中叹了口气,也是难为这他了,他那般张扬轻狂的性子,如今却举步维艰,还要在人前维持尊严。 他的眼睛并非没有复明的可能,只是由于药材不全,加之自己不能完全将精力投于此事,还有太多的人需要救治,因而若想恢复,尚需一段时日。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陆忍提着食盒进来。 云可羡收回思绪,直起身子:“王爷先用膳,我去看看那些病人,药煎好了喂他喝下便可。” “小姐,您坐下一起吃吧,我拿了两份。”陆忍见她提了地上的食盒要走,忙出声唤住。 王爷一大早突然发脾气掀翻了桌子,不吃也不喝,他没办法才去求助云小姐,害得小姐连早膳都没顾上吃。 “不必了,一会儿闲了我回后院再吃。”云可羡随口应道,朝着房门而去。 “羡儿。”岳翊起身胡乱摸索着,“无论如何,你也不能饿着肚子,吃完了再去也不迟。” “哐当”一张椅子被碰倒,陆忍忙快步上前将椅子悄悄搬开,却不敢动手去搀扶。 云可羡微微蹙眉,正欲开口拒绝,陆忍快步过来,拿过她手中的食盒,低声道:“小姐,药应是煎好了,我去拿,王爷就劳您照顾了。” “你!”云可羡瞪着那道远去的人影,恨恨道,“又没人踩你的尾巴,跑那么快干嘛?” “哈哈。”身后的岳翊轻笑出声,这才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小丫头,只可惜他如今看不到那张倾城绝色的小脸。 云可羡转身,朝着岳翊的俊脸远远挥了两拳,反正他又看不见。 “羡儿,这包子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刚刚是谁说饭菜难吃,不吃的?” “不是同一个厨娘做的吧?那个是真的难吃。” “据我所知,这府里厨房只有两人,一个是厨娘,另一个是烧火的。” “哦?羡儿每日那么忙,连这个都知道。” “行了,快吃吧,一会儿我还要去看看哪些病人。” “我还想喝粥,你再喂我吧。” “不是才刚喝了一碗么?” “昨日晚膳吃的少。” “下次你若是再乱发脾气,看谁还来喂你?” “羡儿不会看着我饿肚子的,不是么?” “贫嘴,快吃。” “好,羡儿也吃。” 陆忍捧着药碗立于窗下,听着屋内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珠子险些瞪出来,他家王爷何时这般幼稚了? 夜幕辰进里间换了身藏青色云纹窄袖锦袍,系上同色披风,出了院子向红绡阁而去。 “沐公子。”一人迎面过来,躬身施礼,正是那日搜寻青峰的领头侍卫。 夜幕辰轻“嗯”了声,与他擦肩而过时似是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阿赤呢?” 侍卫眸光闪了闪,四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沐公子有所不知,他不知为何惹恼了公主,被罚了八十鞭子,一时半会儿怕是过不来了。” 夜幕辰唇角勾了勾,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 “沐公子,公主让您陪她一同用早膳。”一名婢女迎出来,躬身施礼道。 “不必了,我已吃过了,先去看看马车准备得如何了。”话落,夜幕辰已然转身大步出了院子。 婢女愣怔了一瞬,才匆匆进去。 层云叠起,灰蒙蒙一片,马蹄声声,扬起一地尘烟。 八公主懒懒靠在车厢内,微闭着双眼,一旁的婢女低眉顺眼跪坐在提花羊毛毡垫上,在她腿上轻轻揉捏。 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二十名侍卫骑马分成两队一左一后护在两侧。 忽地,马儿发出一声声嘶鸣,车厢左摇右晃一阵颠簸。 婢女发出一声惊呼,仰躺在地。 八公主蓦地睁开双眼,厉眸微挑:“出了何事?” “吁——”车夫身子直立,死死拽着缰绳,“回禀公主,有人……带着只白虎拦路。” “白虎?”八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霍地掀开车帘。 前方不远处,十几名黑衣人黑巾遮面,身下骑着清一色黑马,为首之人身旁紧跟着的白底黑纹猛虎高壮如牛,尖利的爪子刺出趾外,尾巴粗长,犹如一条钢鞭。 眸光落在白虎大口中的森森尖牙上,八公主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饶是她武功不弱,对上这般庞大的猛兽,恐怕也讨不得好去。 “大胆,还不赶快让开,惊了公主殿下,不想要脑袋了么?”一名侍卫手持马鞭指着为首的黑衣人厉声喝道。 “嗖——”白虎拔地而起,阴风四起,树枝摇曳飞沙漫天。 “啊!”侍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马上重重摔下,脑袋一歪晕死了过去。 白虎咬着一截灰色布片的手臂,鲜红的血一滴滴落下,瞬间结成了一片血珠子。 马儿接连发出一声声嘶鸣,朝后退去,侍卫们一双双圆瞪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若是不想给我家猫儿当点心,就赶快将那女人交出来。”为首的黑衣人一手勒着缰绳,盯着中间的马车冷笑道。 八公主死死攥着斗篷,眼底闪过一抹惧色,这些人竟是奔着自己来的。 那白虎如此厉害,就算是这些黑衣人不出手,自己带的这二十名侍卫也难以抵挡,沐云呢? 八公主心下闪过一抹希冀,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那道高大的身影,一一扫过众人,却是不见半点踪迹。 该死! 八公主一口银牙险些咬碎,沐云逃跑了? “呵,区区一头孽畜,也敢在此撒野。” 忽地,一声嗤笑,夹带着内力的声音突然在黑衣人身后响起! 第367章 天地惶惶,降罪于民 八公主眸光忽地一亮,眼底的惊恐褪去几分,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朝着声音处望去。 夜幕辰骑着黑色高头大马,似是从天而降的神祗,清隽雅逸如冰如玉,周身气场凛冽若飞霜,不容逼视。 “阁下休要多管闲事,为这女人丢了性命,实属不值。”黑衣人首领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男子,握着长剑的手暗暗用力。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我彼此,哪有什么值不值的?”夜幕辰缓缓上前,眸光从白虎嘴边滴落的血迹略过,看向黑衣人,眼底射出一抹冷芒。 “既是你想送死,我便成全你。”黑衣人纵马上前,手一扬,长剑划过一道刺目的寒光。 夜幕辰不闪不避,眼看着剑尖朝着他面门而来,微一侧首,长剑寒光在他眸中倒映,剑气拂起他鬓边的发丝。 便在这兔起鹘落凶险之际,八公主竟盯着他的侧脸怔怔地出了神。 如此容貌,明明只能称得上清秀,可为何那周身的气度却又高华至斯,熟悉至斯。 白虎一声呼啸,宛如天雷爆响,震得人耳膜生疼,马儿受惊不安地刨着地上的泥土朝后退去。 众人不由替夜幕辰捏了把冷汗,才刚见识过兽中之王的凶悍,一条手臂到了它口中,三下两下便吞吃入腹,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一块,着实令人胆寒。 “嗖——”白虎庞大的身躯向上一跃,朝着夜幕辰扑去。 飞沙走石,尘土飞扬,脚下的土地跟着晃了晃。 夜幕辰松开缰绳,长身直立,足尖轻点马背,似是冲上天际的雄鹰,避开白虎张着的血盆大口,双掌齐发,两道强劲的内力,朝着白虎双眼射去。 “嗷——”伴着一声凄厉的嘶吼,白虎疯狂地摇晃着脑袋,两道血柱四溅开来。 黑衣人皆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平素威猛凶恶的白虎竟被人一招弄瞎了双眼! 白虎张开利爪,仰天长啸一声,忽地纵身一跃朝前扑去。 夜幕辰站在原地不躲不闪,调集内力于掌心。 一时间风声大作,砂石土块在半空中盘旋。 “扑通。”白虎沉重的身子直直坠下,溅起一片尘烟。 “猫儿!”为首的黑衣人目眦欲裂,身子摇摇欲坠,捂着胸口的手不住颤抖,强忍着心中剧痛,低声说了句:“走。”一夹马腹朝着身后的密林奔去。 其余黑衣人瞬间回神,紧随其后。 “追,别让他们跑了。”一名侍卫高喊着纵马便要追上去,其余几人跟着高喊,扬起马鞭。 “穷寇莫追,保护公主要紧。”夜幕辰瞥了眼马车,冷声道。 众侍卫急急勒住缰绳,望向马车方向。 “一群废物,本公主养你们何用?都听沐公子的,继续赶路。”马车内传出八公主带着怒气的声音。 “是。” “将白虎带上。”夜幕辰跨步到马前,翻身上去,勒住缰绳扬声道。 有四人下马,抬了白虎到马背上,队伍浩浩荡荡向道观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内,车帘掀起一角,八公主盯着前方马上脊背挺直的男子,眼底燃起的光彩愈发炽烈。 像,与他太像了。虽相貌远不能及,可单凭这一身莫测的武艺,也可称之为人中龙凤。 想不到东睦竟如此人才辈出。 沐云也好,夜幕辰也罢,都是她帕尔古丽的! 阴云雾绕,细雨斜飞,水渍斑驳的街道上,人迹寥寥,整个渭平郡似是一座死城,到处都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爷,属下已然命人张贴了告示,若无要事不得随意外出。”陆忍快步进来,夹带着一股凉意。 “还有多少人不曾感染?可查清了?”岳翊斜靠在矮榻上,揉捏着眉心。 “大致八十余人。”陆忍倒了杯温茶躬身道递到他手中,“属下已按小姐说的将他们单独隔离了。” 岳翊摘下口罩,直起身子接过茶盏呷了一口,“病源查得如何了?” “属下命人将渭平郡县城按小姐吩咐的洒了生石灰,并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陆忍微蹙着眉,沉吟着道,“百姓们都说,这场瘟疫来得蹊跷,不知为何一日之间数百人同时发病,有人说,是上天发怒降罪于民。” “走,去找羡儿。”岳翊烦躁地将手中茶盏朝前一递,陆忍忙伸手接住。 “爷,小姐说让您好好静养。”陆忍低声提醒。 “再这么躺下去,本王就真的成废人了。”岳翊带上口罩,起身摸索着朝门边走去。 陆忍急急跟上,在一旁低声提醒着:“爷,脚下有台阶。”却是不敢伸手搀扶。 他家王爷虽看似不拘小节,却是极好面子,即便是眼睛看不到,也绝不允许旁人将他当做病人。 简陋的木棚中,排列整齐的草垫子上躺满了病人,云可羡正弯着身子一一询问着什么,一旁的太医匆匆在纸上记录。 门帘掀起,灌入一股夹带着泥土湿气的冷风,众人目光皆投向木门处。 陆忍高高撩起厚重的棉门帘,岳翊跨步进来。 云可羡秀眉凝起,直起身子快步上前,这小子真是不安分,乖乖躺着养病不好么?怎么又来这里了? “羡儿。”岳翊微微侧耳倾听,隐约感觉是云可羡的脚步声,试探着低声叫道。 “王爷过来有何吩咐?”云可羡瞥了一眼站在门边的陆忍,见他无奈地摇头,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恼怒。 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躲着还来不及呢,他倒好,整日上赶着来此处,有什么事就不能等她问诊完再说么? 岳翊听出云可羡声音里的不悦,心中不由一阵委屈,羡儿对那些素不相识的病人尚能和言细语,对自己却是如此冷淡。 她又怎会知道,一会儿见不到她,自己这颗心便没着没落,似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小舟,找不到停靠的海岸。 云可羡见他不语,却将脸微微侧向一边,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若没什么重要的事,王爷先坐下等我片刻。”云可羡心中暗自轻叹,这小子自从眼睛失明后,愈发脆弱了,瞧这委屈的样子,简直像个小孩子一般。 “好。”岳翊见她并未让自己离开,忙点头道,“我就在这儿等你。” 陆忍早已见怪不怪,拉了一旁的椅子在他身后,岳翊就势坐下。 云可羡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走向病患。 “你们放开我,女菩萨,女菩萨在哪里?救救我家老爷子吧!” 第368章 违本王令者斩立决 “属下去看看。”陆忍见岳翊皱眉,低声说了句朝着门外走去。 云可羡抬眸瞥了一眼,低声跟身边记录的太医交代了几句,直起身子朝着门边走来。 “王爷,外面那妇人说,她爹爹是渭平郡的前太守,刚刚突然晕厥,想让小姐过去瞧瞧。”陆忍掀帘进来躬身道。 “找个太医过去看看。”岳翊声音里带着几分愠怒,他家羡儿已然够累了,前太守又如何,若是每个病人都指定羡儿亲力亲为,岂不是要被累死。 “属下已然命人去找太医了,那妇人却坚持让小姐去医治。”陆忍偷瞄了眼云可羡,正对上她漆黑的眸子,忙不迭垂下头不敢再看。 “真是给她脸了。”岳翊眉宇一凝,霍地起身,“若非这场疫病,我南岳太医可不是任谁都能请到的,安敢挑三拣四。” 云可羡挑眉晲了他一眼,疾步朝着外面走去。 “羡儿。”岳翊虽看不到,耳力却极强,寻着脚步声急急追了出去,陆忍紧随其后。 众人随着妇人来到一处高门前,还没进院子便听得里面传来一片哭喊声。 妇人身子不住颤抖,双腿一软,眼看便要倒在地上。 云可羡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的手臂,柔声安慰道,“此时不是难过的时候,先进去瞧瞧。” 妇人含泪点头,缓缓直起身子踉踉跄跄朝着门内奔去。 绕过院子中跪成一片的男女老少,云可羡秀眉深深凝起,不是已经贴了告示不得聚集么? “你陪王爷在此等候,我先进去瞧瞧。”云可羡看向陆忍轻声道,说完便要随着妇人进去。 “那怎么行,我陪你一道进去。”不等陆忍答话,岳翊率先接口道。 “听话。”云可羡压低的声音清冷严厉,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她得尽快将人群疏散,否则会造成更大的灾害。古代重孝,若是强行让他们离开,势必造成众人不满。 屋子里密闭不通风,岳翊和陆忍防护不到位,何况他们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陆忍垂下眸子,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小姐这是将他家王爷当做小孩子了? 岳翊愣怔在原地,似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爹爹,女儿为您请来了女菩萨,您快睁开眼看看呀。”妇人越过大炕前跪着的六人,跌跌撞撞上前,哭喊着抓住炕边垂落的大手用力摇晃。 “妹妹,你就让爹爹安心去吧,这样他便不会受那病痛之苦了。”大炕边跪着一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虚弱地叹了口气,喘息着道。 “大哥说得对,爹爹年事已高,哪里能受得了这般折磨。”另一个年纪稍轻的男子仰起苍白的脸也低声劝道。 “不,爹爹还活着,他的手还是热的,女菩萨,女菩萨呢?”妇人猛然转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眸光急切地搜寻着。 云可羡疾步朝着大炕走去,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一身皮袍口罩遮面的女子。 这就是百姓们传颂的女菩萨么?大家每日喝的药汤都是她配制的?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样一个娇弱的小姑娘,竟是他们渭平郡的大救星。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吧。”云可羡从老者腕上抽回手指,轻叹道。 “什么?”妇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泪水沿着眼角滑落,口中喃喃着,“不会的,爹爹说过会等着我请大夫来的。” “病情如此危重为何没送去医棚?”云可羡转身一一扫过众人,眸光一冷,带着几分怒意。 来渭平郡那日便挨家挨户发药,告知有危重病人送往太守府附近的医棚中,这家人不会不知。 众人眸光躲闪,垂首不语。 “你不是菩萨么?我求求你,救救我爹爹吧。”妇人忽地从地上爬起来,扑通跪下,“咚咚咚”不住地磕头。 “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我也不是什么菩萨。”云可羡不想在此耽搁,绕过妇人朝着门边走去。 “妹妹,你听大哥的,快回去吧,家里还有三个孩子等着你呢,咳咳咳。”中年男子捂着嘴一阵猛烈的咳嗦。 “爹爹如今这般,我如何能回去?”妇人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哽咽着道。 “你不是渭平郡的人?”云可羡蓦然转身,看向妇人。 妇人微怔,盯着云可羡审视的眸光,心中隐隐升起不安,“这里是我娘家,夫家在二十里之外的李家坳。” “渭平郡在半月前便封城了,你是如何进来的?”云可羡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冰寒,隐隐透着威压。 “我,我……”妇人眸光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咳咳咳。”中年男子缓缓起身,“这位女菩萨,还是先请回去吧,我等还要操办家父的身后事。” 云可羡瞥了一眼他泛着青紫的唇色,沉吟着道,“渭平郡还有不少前太守的旧部下吧?比如那看守城门之人?” “你……” 云可羡眸光愈发冰冷,迎上男子阴狠的目光:“你们身为前太守的家人,却不顾百姓死活私自出入,就不怕将疫病带出去,造成更大的灾害?” “你少危言耸听吓唬人,家姐只是一时心急,赶着来见父亲最后一面,她又没病,怎会将疫病带出去?”男子冷哼一声,跨前两步。 “老五。”中年男子出声喝道,“咳咳咳,还不住嘴。” 男子顿住脚步,狠狠瞪了云可羡一眼,转身回到大炕前跪下。 “这位医女,我五弟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担待。”中年男子深吸了口气,极力压制着咳嗽,“至于家妹,我会劝她尽快回去。” “她怕是要在此多待上些日子了。”话落,云可羡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你,你说什么?”中年男子面上又白了几分,捂着胸口的位置,重重的咳嗦。 “一个小小的医女,还真以为自己是菩萨不成,你说不让我家姐回去,她就不能回去么,笑话。”被称作老五的男子满脸怒气,恶狠狠盯着云可羡。 “咣当。”房门被猛地踹开。 “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出入渭平郡,违者——斩立决。” 第369章 天道轮回,肉身湮灭 男子一袭暗紫色云纹锦袍,金冠束发,面上虽大半被蛇皮口罩遮住,那双独特的桃花眸还是让人一眼认出是翊王。 “草民拜见翊王殿下。”中年男子脸上划过一抹惊诧,忙弯身跪拜。 “草民、民妇、老奴、奴婢拜见翊王殿下。”屋内屋外众人跪地齐呼。 老五周身轻颤,头抵在地上,心下一阵慌乱。 翊王何时来的?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他听去了多少?斩立决……出个城要掉脑袋? “羡儿。” 云可羡迎着他疾步出来,低声道:“将这院子暂且封了,洒生石灰消毒,死者尽快火葬。” 岳翊毫无焦距的眼瞳抽搐了两下,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火葬?” 南岳崇信天道轮回,肉身虽死,灵魂不灭,就算宫里的太监也会将那缺失的东西妥善保存,死后与尸身一同下葬,以求得来世完整无缺。 火葬,将肉身烧成粉末,魂飞湮灭,下一轮回该如何投胎转世? “这,恐有不妥。”岳翊拧眉,压低了声音,“可还有其他法子?” “火葬是最有效防止病菌传播的法子,若想尽快控制住这场疫病,必须彻底消除病源以防感染。”云可羡语气坚定,不容一丝商量的余地。 岳翊眉梢愈发拧紧,脑海中天人交战。若下令火葬,必然引起死者家人抗议,说不定还会引起更多百姓不满,可若非如此,好不容易有所控制的疫病再次反复,又该如何是好?那便是又一轮的灾祸。他们总不能长期在渭平郡,守着这些病人吧? 羡儿绝不会危言耸听信口开河,疫病的痛苦自己亲身经历过,要是不能尽快控制,他如何与父皇交代?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又算什么? “陆忍,照羡儿说的办。”岳翊深吸了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道。 云可羡深深看了他一眼,知他下达这样的命令有多么不易,移风易俗,短时间内让这些古代人接受火葬,哪怕是有当朝六王爷的身份,也难免要遭受百姓非议。 可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何况这是一项必须施行的措施。 “是。”陆忍躬身应道,他虽有些不解,却知道这一切都是为控制疫情不得已而为之。 待岳翊和云可羡出了大门,陆忍扫了一眼院子里跪着的众人,扬声道:“王爷有令,此处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待太医确诊后再做定夺。”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为何不让我们出去?我们都是来送吴老爷一程的,怎就不能回去了?” “我婆娘和娃都病着,还等着我拿药回去呢。” “咱们又没犯事,凭啥被关在这里不让出去?” “是呀,王爷也不能仗势欺人不是?” 人群中一阵议论声,吴家几个兄弟从屋内出来。 “这位爷,他们都是这附近的百姓,听说家父病重过来看望的,他们家中都有妻儿老小病着,能否让他们先回去?”吴家老大虚弱地喘息着,话落又是一阵猛咳。 “王爷是为你们好,防止疫病进一步扩散,给你们家人带来更大的伤害,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等着太医过来。”陆忍扫了一眼吴家六兄妹。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这天寒地冻的,我们也不能总在外面吧?” “我要回家,放我们出去!” 众人相互搀扶着起身,朝陆忍围拢过来。 “王爷的命令谁敢违抗。”陆忍霍地从腰间抽出长剑,向上一扬厉声道。 众人皆是一惊,踉跄着向后退去,人群中的几个孩子哇哇大哭,只一瞬便被身边的人捂住了嘴巴。 “羡儿,真的要这么做么?将那些尸体全部挖出来焚烧?”岳翊霍地停住脚步,因惊愕声音竟带着几分颤抖。 “嗯,若不这样,疫病非但不能尽快控制,还会有所反复,那些尸身释放出的毒素,或许会引发新一轮的疫病,甚至会变异扩散,难以控制。”云可羡神情严肃,漆黑的眸子里布上一层担忧。 是她疏忽了,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抢救病人,研究治疫之法,竟是忽略了那些在之前死去的人,那是一颗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岳翊无力地闭上双眼,良久,才轻叹一声:“好,都听你的。” 就算是父皇怪罪下来,都由他一力承担。 “不仅如此,还要细查吴家,他们刻意隐瞒前太守的病情,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云可羡见他停下脚步,皱了皱眉,随即牵起他的衣袖,“快走吧,陆忍一个人在那里不安全。” 岳翊微怔了下,心中腾起一丝暖意,有多少年没有被人这样牵着走路了,记忆里还是小时候母后牵着他的小手教他学步,还有悠悠,总是拉着他晃来晃去。 想到悠悠,不禁心中一痛,转念又想,远离肮脏的皇室纷争,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羡儿是说前太守有问题?”岳翊压下心中异样,侧头低声问。 “还不确定,等让人查过再说。” 山风飒飒,松柏婆娑,怪石林立的山腰上,一座青灰色道观半隐半现,幽冷而又神秘。 夜幕辰单手勒着缰绳,举目望去,山路蜿蜒曲折,灌木荆棘丛生,马车无法通行。 “你们几个留在此处看好马车,其余人等跟公主上山。”夜幕辰抬手一指后面的几人,翻身下马。 八公主帕尔朵从马车上下来,身上裹了件火红狐狸毛斗篷,跟在身后的婢女捧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 夜幕辰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那婢女,只一瞬便收回眸光,扬声道:“马车下绑着一顶软轿,你们四个抬着公主上山。” “是。”四人齐声应道,朝着马车走去。 火红的兜帽下,帕尔朵一双黑眸忽明忽暗,夜幕辰生性冰冷,不懂怜香惜玉,而沐云,虽看似拒人千里却心思细腻,这二人若是能中和一下,该有多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高低不平的山路蜿蜒向上。 大约半个时辰,队伍终于到了飞音观门前。 “福生无量天尊,贵客远道而来,贫道迎接来迟,快请进去歇息。”一名身着青灰色袍子的老道士,手握拂尘匆匆出来迎接。 “洪道长不必客气,是本公主今日闲的无事,过来瞧瞧。”帕尔朵掀起轿帘,扬声道。 老道士微微一怔:“公,公主,您怎么亲自来了?”话落便要跪下行礼。 “免礼,本公主有要事与洪道长相商,进去说吧。” 第370章 道观藏玄机 洪道长躬身,让过八公主乘坐的软轿,抬眸瞥了一眼后面的众侍卫,跟着进了大门。 夜幕辰隐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向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婢女靠近。 院子很大,几株老树高耸入云,树根虬龙般盘曲交错,光秃秃的枝头上落着几只乌鸦,不时发出阵阵粗噶的鸣叫。 正中一座八卦炉袅袅冒着青烟,淡淡药香随风四溢。 “停下。” 四名侍卫矮下身子,轻轻放下软轿。 轿子落稳,帕尔朵刚要下来,忽觉身边划过一道人影。 “啊!” 随着一声惊叫,婢女扑倒在地,手中捧着的木盒飞了出去。 众人盯着地上滚落的五块血红色肉团,不由得暗自倒吸了口凉气。 “没用的东西,还不赶快将东西捡起来。”帕尔朵一脸怒容,眼底射出两道阴狠的暗芒,沉声呵斥道。 婢女脸色惨白,忙不迭爬起来,飞快捡起地上沾了泥土的东西装进盒子,心下骇然。 这一路上,她抱着盒子倍加小心,自己摔了不打紧,盒子里的东西可见不得光,公主说若是出了差错,她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刚刚进门的时候,脚下也不知被什么硌了一下,身子无法控制地滑了出去。 那东西虽然没摔坏,可被这么多人看到,自己的这条小命也不知还能不能保得住? “公主,请随贫道去正房歇息。”洪道长瞄了一眼那婢女手中的木盒,躬身道。 “嗯。”帕尔朵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轻摆腰肢朝北面一排青灰色瓦房而去,走了两步,忽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沐公子,你随本公主过来。” 夜幕辰面上不露声色,眼底一丝晦暗掠过,跨步走向帕尔朵。 婢女紧紧抱着盒子,忍着膝盖上的刺痛,咬牙跟上。 须臾,两名十一二岁的小童过来,引着众侍卫去了东厢房。 “公主,这是贫道为您新炼制的驻颜丹。”洪道长从一排八宝格上取下一个金漆彩绘木匣,双手奉上。 “有劳道长了。”帕尔朵接过木匣打开,只见里面整齐排列着十颗漆黑的药丸,她拈起一颗送进口中,微阖着眼帘细细咀嚼。 第371章 杨枝玉露泽世人 “我们要见王爷,开门,开门!” 岳翊长吁了口气,翻了个身,将棉被往上拉了拉,盖住脑袋。 “开门!开门!”杂乱的呼喊声不断响起,“翊王殿下,求您出来为百姓主持公道。” “陆忍。”岳翊霍地掀开被子,翻身坐起,面上满是怒意。 “王爷,陆大人出去了,您有何吩咐?”一个小厮跑上前躬身道。 “什么时辰了?”岳翊揉了揉眼睛,毫无焦距的双瞳中透着几分倦意,声音含混不清。 吴家昨夜寻死觅活闹到很晚,他子时才躺下,心中有事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快寅时才进入梦乡,不多时却又被吵醒,着实令人气恼。 “回王爷,卯时。”小厮看了看窗外,天还没亮呢,外面黑乎乎一片。 “外面何人闹事?”岳翊摸索着一旁的矮凳,沉声问。 小厮忙将矮凳上的衣袍为他披上:“小的也不甚清楚,陆大人说不让惊动王爷,他先出去瞧瞧。” 门外的吵闹声愈发大了,男人的怒吼声夹杂着女人的哭泣声,乱成一片。 岳翊手脚麻利地穿戴好衣袍,摸索着朝门边走去。 “王爷,您要出去?”小厮不敢冒然上前搀扶,拿了件披风搭在他肩头。 “嗯,扶本王出去。”岳翊摸索着系好披风带子,伸出一只手臂。 小厮似是没听清他说什么,愣怔了一瞬。岳翊反手抓住他的衣袖,沉声道:“走快些。” 小厮不敢耽搁,压下心中诧异,带着他出了屋子。 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门楼上悬挂的两盏灯笼映照下现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喧闹的人声霎时安静下来。 “爷,您怎么出来了?”陆忍疾步上前,眸光落在他家王爷紧紧攥着小厮衣袖的手上,微微一怔。 “出了何事?”岳翊缓缓松开手指,小厮只觉手臂一轻,躬身退后几步。 “这些都是疫病死者的家人,听说了火葬的事,找您来讨要说法的。”陆忍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 虽说早已料到执行火葬不会顺利,却还是低估了这些百姓,他们竟这么快便知道了消息。 “草民、民妇,拜见翊王殿下。”灯笼微弱的光线下黑压压跪倒一片。 “都起来吧。”岳翊虽看不到,灵敏的耳力还是能听出门外不下百人。 他不由蹙了蹙眉,昨日吴家被封,经太医确诊留下十几名重症病人,其余人等皆放由各回各家,吴家兄妹几人称要为其父守灵,护着尸首,以死相逼一直闹到深夜,原本想着等他们冷静下来,今日再好好相劝,却是在这一大早,聚集了众多百姓在太守门前闹事。 忽听一人扬声道:“翊王殿下,为何将我们死去的家人施以火葬,他们难道还不够可怜么?” “他们遭受了那么多折磨,死了还不能留个全尸,苍天啊!你睁开眼看看吧。” “我爹爹死的好惨,闭眼前还说下辈子要投个好胎,谁知道死了也不得安宁……” “翊王殿下,渭平郡突发瘟疫,已然够凄惨了,您不能让活着的做个不孝之人呀!” “他们患病而亡,本应入土为安,让灵魂得以转世,不再受病痛折磨,求翊王殿开恩,放过他们吧!” “求翊王殿下开恩!” 人群中哀求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岳翊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似是有几百只黄蜂在耳边飞来飞去,胸腔中的怒火刷地被点燃:“你们以为本王想那样做么?都是这该死的疫病,若是放任不管,渭平郡怕是真的会成为一座死城,到时候,莫说是你们,就算是本王也难逃此劫。” 死一般的寂静,众人似是被施了定身法,呆怔在原地。 良久,才有人仗着胆子低声道:“女菩萨药到病除,连将死之人都能救活,有她在咱们定然能平安度过,你们说是不是?” “是,吃了女菩萨的仙丹妙药,我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转,有她在咱们定然能恢复如初。” “说的是,女菩萨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咱们的仙女,她说过,不论贫富贵贱,只要一息尚存,她都会全力救治的。” “是呀,是呀,女菩萨如此良善,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那些死去的亲人不得安宁,无法投胎转世。” “翊王殿下,我渭平郡百姓得皇上隆恩,送医送药发放粮食,本应感恩戴德言听计从,却无奈此令关乎来世,我南岳自古重孝,崇尚天道轮回,求翊王殿断了此念。”前排一名男子扑通跪地叩头高呼。 “求翊王殿下断了此念!”呼啦啦跪倒一片,众人齐呼。 岳翊双拳紧握,胸腔剧烈起伏,这些人竟是在打羡儿的主意,莫说羡儿不是什么女菩萨,就算是,也不会一直留在此处,任他们编排。 “明日本王便将你们说的女菩萨送回京城,这些日子她没日没夜救治病人,也该回去歇歇了。” 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众人只觉头顶上似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彻骨的寒意袭来,心中一阵惊惧。 “谁说我要回去了?”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似是山涧中的甘泉叮当悦耳。 东方现出鱼肚白,薄雾袅袅升起,女子似从天而降,款款而来,略显宽大的皮袍下依然可以看出身型纤瘦,三千青丝高高挽起,只插了支雕花乌木簪,眉若柳叶,眼似星河,面上大半被口罩遮挡,清雅灵动,犹如坠落凡间的精灵,让人移不开眼。 “羡儿,你怎么出来了?天色还早,回去再睡会儿吧。”岳翊循着声音快步迎上去,柔声道。 “这么大的动静,能睡着才怪。”云可羡轻叹一声,不动声色地绕开他伸出的手臂,低声嘟囔着向门边走去。 “是女菩萨!”有人认出了云可羡,欣喜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众人目光齐齐看过来,有诧异,有激动,有惊喜。 “我并非什么女菩萨,只是一名医者,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云可羡漆黑的眸子,似是夜空中闪烁的星子,声音不大,却令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她。 第372章 孝道难循,火葬有理 岳翊望着她,那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双眸似水,清和淡然,恍若不食烟火的仙子,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难掩容姿绝色,分明是个惹人怜惜的美貌少女,却隐隐散发出安定人心的气质。 不知怎的,他心中竟腾起一片悲凉,深吸了口气收回手臂,在羡儿心中,他本就比不上睿王,如今成了瞎子,还在痴心妄想什么,真是自不量力。 “您就是我们的女菩萨,若是没有您,咱们渭平郡怕是真如翊王殿下说的那般,早已成为一座死城了。” “女菩萨,求您救人救到底,不要离开渭平郡。” “不要离开渭平郡,这里的百姓离不开您呀!” 对上众人满含期待的目光,云可羡缓缓跨过高门槛:“渭平郡疫病一日不除,我绝不离开。” 声音沉稳坚定,若不是早已下定了决心,谁会轻易许下这重如泰山的承诺。 “都说我渭平郡惹怒了天神,才遭此劫难,幸好有女菩萨不离不弃,与我们生死与共,上苍垂怜吾皇圣明,渭平郡必能挺过此关。” 众人垂泪,无不嘘唏,短短数月,他们犹如做梦一般,生死一线间。 云可羡一步步走下台阶:“古书记载,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则病气转相染易,乃至灭门。” “灭门?”一人惊呼出声,众人皆是一阵后怕,他们亲眼见过身边亲人染病后短短几日便阴阳两隔,何尝不知道疫病的厉害,若不是翊王带来医药食物,女菩萨医术高超,他们怕是早已成了一堆枯骨。 “虽然大家有幸活下来了,疫病一日不除,便有卷土重来的可能,甚至还会异变,造成新的危害。”云可羡眸光一一掠过众人,声音肃然清冷,不容一丝置疑。 “什么?怎么会这样?” “不是已然找到了治疗此病的法子么?” “是呀,我感觉比前几日好多了,不再发热,周身也有了些气力。” “我也觉得好多了,可万万不能再次重来,我家如今只剩下我与妹妹二人了。” “女菩萨,求您告诉我们要如何做?” 一双双渴望的眼睛齐齐望向门前的少女,生死攸关,他们如何不惧怕?死亡来的猝不及防,让太多的家庭失去了至亲。他们再不想整日担惊受怕了。 “如何做……”云可羡声音忽地变冷,似是高山上的雪莲,只可远观,“我说的,你们根本做不到,我又何必浪费口舌?” 众人面面相觑。 “女菩萨尽管说,我们一定做得到。” “对,只要是你说的,我们拼着一死也要做到。” 云可羡嗤笑:“那倒不必,翊王让人张贴的告示想必你们都看过了,严禁聚集你们做到了么?莫说你们之中有人尚未感染,经此一闹,怕是无一幸免了。” “什么?这,这……”几人惊骇地捂住嘴巴,脚步踉跄着朝后退去。 “疫病来势汹汹,之前谁能想到只是发热咳嗽,一夜之间便会死那么多人呢?”云可羡声音沉冷,宛若水击冰川,一字一句刺进众人心中。 “人在气中,无可逃避,除非你们不用口鼻呼吸。”云可羡眸光倏然变冷,这些人也该给他们些教训了,王爷之命也敢不从,是欺负岳翊的眼睛看不到了么? “本王是不是对你们太纵容了?”岳翊站在台阶上,微眯着桃花眸,从牙缝中抛出几个字。 众人皆是一怔,想起告示上说的违者重罚,不由瑟缩着脖子低下了头。 云可羡将众人面上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下暗自腹诽:岳翊这小子倒也机灵,懂得审时度势给人留一丝余地,若是一棒子打死,怕是被人诟病为以权压人,这般带着些许警告刚刚好,至于重罚还是要罚的,否则翊王的威严何在? “大家都亲身经历过疫病的折磨,想必熟知它传染极快,若是疫病再次扩散,莫说我与十名御医合力,就算是将宫里的太医尽数派来怕也难救。” “何况若真如此,一发不可收拾,怕是也没人敢冒死前来,粮食运不进来,药材短缺,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想想那些可怜的孩子,他们还未曾感受过这世间的美好,便要饱尝病痛的折磨,能不能活下去,还是未知。” 云可羡眼底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她绝不是危言耸听,自古以来在疫病中丧生的人不计其数,莫说是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就算是二十一世纪,也有不少人没能熬过此关。 男人沉默,女人低泣,灰蒙蒙的天际中,愁云惨雾黯淡无光。 “并非是我不近人情,执意要火葬,而是埋于泥土的尸骨腐烂后极易引起瘟疫蔓延,尤其是那些因疫病而亡的尸身,渭平郡的土地多为泥沙,雨水冲刷,牲畜挖刨,隐患随时会爆发。” 云可羡轻叹一声:“疫病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若是我们一味退让,病毒这个敌人便会趁虚而入,我们只有同心协力,才可能反败为胜,一举将敌人消灭,尽早结束这场战争。” “话虽如此,我们却要落得个不孝之名,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百年之后怕是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 “为了自己能活着,逝去的人却不能投胎转世,这不是作孽么?” “若不这般做,又能如何?总不能等着灭门吧?我三叔公家十几口人短短几日都没能挺过去。” “不就是死吗?大家一起做个伴,下一世再投胎,也绝不能那做不仁不义之事。” 男子的粗哑的声音,犹如老树上的寒鸦,带着几分地狱的阴冷。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不仁不义?”云可羡一声嗤笑,清寒的眸光落在男子身上,“既是你一心赴死,那本小姐便成全你,从此以后不会再发你药汤,你可以好好等着投胎了。” “少来吓唬人,翊王殿下奉皇上之命为百姓发药,你一个小小的医女算什么?”男子勾唇冷笑,“还真当自己是女菩萨了?” “她说的便是本王的意思。” 第373章 心系渭平,情困西陵 岳翊神色淡淡,口罩遮面看不出喜怒,却是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在男子头顶炸响。 男子面色刷地惨白,双腿一软扑通跪地:“翊王殿下,草民有口无心,并非有意冲撞,求您收回成命,草民知错了。” “投胎是何等大事,本王若是硬将你留在这世上,岂非不仁不义?”岳翊隐在口罩下的薄唇微勾,沉吟着道,“不过……” 男子神色变了又变,蓦地抬头一脸希冀地看向他。 “本王下令禁止聚集,在你投胎转世前该罚的一样也少不了。” 云可羡轻笑出声,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促狭,岳翊愈发上道了,有趣有趣。 “我,我……”男子似是一滩烂泥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喃喃着,“我不想死,我不要去投胎。” 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翊王如此明显的维护那医女,他们又如何听不出?聚集重罚,就算是死到临头,也逃不掉?! “说什么投胎转世,那只是世人的希望罢了,你们有谁亲身经历过?”云可羡清泠的声音再次响起,“即便是真的,你会为一己之私,看着自己的亲人整日陷入危险之中么?” 沉默,周遭鸦雀无声。 “翊王殿下,为了我渭平郡能早日消除瘟疫,草民愿将因疫病离世的家人火葬。”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迎来一众目光。 “老伯。”云可羡诧异地看向由太医扶着一步步走来的虚弱老者,此人正是她救治的第一个喊她女菩萨的老人。 老者一脸慈爱地点头,走到人群前缓缓转过身子面向众人。 “郑先生!”有人认出了老者,惊喜地喊道,“大家快看,真的是郑先生。” “郑先生,他,他还活着,太好了。”刚刚还一副愁云惨淡的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淡,眼中闪着泪光齐齐看向老者。 云可羡心下疑惑,虽不知此人到底是何来路,从众人的反应看,却也不难猜出他的身份不一般。 “还活着,九死一生呀,是女菩萨妙手回春,将我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回来。”郑先生微微喘息,又接着道,“算起来,我也是在阎王殿中走过一遭的人。” 郑先生轻叹一声:“这场瘟疫中,在下的家人都没能熬过去,渭平郡遭此大难,本就脆弱不堪,再也经不住任何风雨了,为了能让活着的人不再经受病痛的折磨,我决定将逝去的家人火葬,轮回转世之说,身死而神不灭,肉身不过躯壳尔。他们地下若有知,为了更多人能活下去,大抵是不会反对的。” “好。”岳翊重重点头,“郑先生深明大义,是渭平郡百姓之表率,待疫情平定,本王定然将先生之举禀明皇上。” “多谢翊王殿下。老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倒是这位女菩萨,医术高超仁人之心,是我渭平郡当之无愧的大恩人。”郑先生向岳翊躬身一揖。 “先生过誉了,医者仁心,职责所在。”云可羡微微躬身,恭敬道。 “算我一个。” “加上我。” “哎,罢了,顾不上那么多了,活着的人更重要。” “好。”岳翊喉间微动,暗自舒了口气,“既如此,功过相抵,本王也不会再追究你们此次聚集之罪,但若是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众人心有余悸,才刚经历了死里逃生,竟一时悲喜交加。 “还有我,我是被吴家兄弟强逼的,我不想死,更不想投胎,我想活着,求翊王殿下开恩,饶了草民这条贱命吧。”男子跪地“咚咚咚”磕起了响头。 “果然是吴家。”岳翊冷哼一声,“将他带进来,其余人等暂且回去。” 众人鱼贯散去,只留下一脸愣怔的男子被人拎着进了太守府。 入夜,灰蒙蒙的天际纷纷扬扬飘起了小雪。 站在高高的屋顶上,夜幕辰微微仰头,任沁凉的雪花落在脸上,深邃的眸底印上一抹清晰的痛楚。 他来西陵已然半月有余,却连一点可儿的消息都不曾打探到,帕尔朵那个疯女人似乎早已忘记了当初传消息之事,闭口不提,反倒是对他沐云的身份颇感兴趣,他到底该不该再留在此处呢? 倘若就这么走了,飞音观中隐藏的秘密又如何被揭开?会有更多的孩童被挖去心脏炼成药丸,帕尔朵坐拥公主之权,更是会变本加厉地残害东睦无辜男子。 夜幕辰揉捏着手中的黑色药丸,微微闭上双眸,雪花在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融化,幽深的眼瞳似黑曜石般射出两道冷芒。 在可儿没有确切消息之前,他绝不能离开西陵。 药丸是他在下山时悄然换掉的一颗,可儿曾配制了不少各种用途的药丸,他都随身带着。 虽不知此药有何作用,能让帕尔朵亲自前往飞音观拿回,必然是非同一般的重要之物。 怡太妃的身份还未查清,她到底与西陵有无关系?若有,西陵与东睦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母后的死,皇兄与其他兄长接二连三出事,到底是否西陵所为? 可儿。夜幕辰在心底轻轻呼唤,等着我,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忽地,耳边传来一道细微的脚步声,夜幕辰眸光倏地一冷,闪身隐在暗影处。 “喀喇”门栓拨动的声响,只几下,院门便被人轻轻从外面推开。 一道黑巾遮面的人影猫着腰蹑手蹑脚进来,走到窗下侧耳细听了片刻,用手指蘸了唾沫在窗纸上轻轻戳了个洞,从怀中摸出一根尺八长的竹管探了进去。 “你在做什么?”声音似是切冰碎玉,在寂静的院子中响起。 黑衣人周身一僵,刚想抽回竹管,后脑忽地一痛,身子一软朝地上栽去。 一道人影如黑鹰般轻飘飘落下,细碎的雪花如柳絮般纷纷扬扬四散开去,与漫天雪色融为一体。 夜幕辰脚尖勾起黑衣人面上的布巾,屋檐下灯笼微弱的光线,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第374章 男女通吃,百口莫辩 “羡儿,吴家果然有问题,你是如何知晓的?”岳翊微微仰头,任药水从双眼中顺着俊逸的轮廓淌下。 云可羡将一块布巾递到他手中,轻声道:“吴家兄弟不似冷情之人,其父病情危重却不送来医棚,应是有所顾忌。其二,封城了吴家妹妹却能出入自由,说明与守城之人相熟。其三,吴家兄弟不听劝阻执意要送妹妹出城,我怀疑是怕其受牵连。” “一个前任太守,竟如此胆大妄为?”岳翊紧紧攥着布巾,暗自磨牙,“看来吴家在渭平郡的势力尚存,他们连本王都无所顾忌,怕是平日更加猖狂吧?” 云可羡瞥了他一眼,将接着药汤的木盆挪开。 强龙难压地头蛇,这是亘古未变的难题。 “既是知道吴家有问题,羡儿为何不让陆忍去将他们带来审问?”岳翊剑眉微微凝起,循着声音侧头不解地问。 那男子已然招认,吴家兄弟软硬兼施,让他怂恿附近百姓共同反对火葬,还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五百两银子作为酬谢。 蛊惑人心聚众闹事,光凭这一点便可将那吴家兄弟治罪。 云可羡从袖袋中摸出个小布包展开,将两排长短不一的银针用药水逐个擦拭,淡淡地说了句:“还不是时候。” 岳翊还想再说什么,只觉手臂一紧。 “先去床上躺下,我来帮你施针。”云可羡扶着他走向木床。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洒了一地斑驳。 岳翊微闭着双眼,任暖暖的日光照在脸上,唇边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少女淡淡的馨香在鼻间萦绕,银针一根根刺入,他却丝毫不觉疼痛,仿若徜徉在云端,意识渐渐模糊。 云可羡微微活动着有些酸麻的手腕,眸光落在少年紧闭的双眼上,她得尽快想办法让岳翊复明,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哗啦——”一盆冰水浇在雕花梨木大床上。 “冷……好冷……”床上的男子抱紧手臂哆嗦成一团,连牙齿都在打颤,双眼却是紧紧闭着,似是还在梦中。 “再来。”帕尔朵咬牙切齿的厉喝,似是要将此人生生嚼碎。 “哗啦——”冰水兜头盖脸浇下来。 “冻死老子了,是哪个该死的!”男子霍地睁开双眼。 “公,公主?”阿赤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公主怎会在他的屋子里?恍惚着从床上爬起来,甩了甩头,一片水珠噼里啪啦四散开去,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前顿时一片清明,八公主正一脸嫌恶地远远盯着他看,身后站着两名侍卫。 阿赤这下子彻底醒了:“公主,您,您怎么过来了?”刚想下床,忽觉身上一阵凉意,低头看时,似是见了鬼般瞪大双眼。 他竟周身未着寸缕。 两名侍卫低垂着头,肩膀微微抖动,似是在极力隐忍。 “蠢货,还不快穿上衣服。”帕尔朵嫌恶地移开视线,怒斥道。 阿赤瞬间回神,一把扯过水淋淋的薄被,将自己包裹住,一手胡乱地在床上翻找出衣袍,手忙脚乱地套上。 “公主恕罪,阿赤不是诚心冒犯,是,是有人害我。”阿赤翻身下床,哆哆嗦嗦跪下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呵,有人害你?”帕尔朵狠狠晲着他,冷笑一声,“你当本公主是瞎的么?乌嘎侍奉你多年,你竟对他做出那等猪狗不如的事。” “乌嘎?他怎么了?”阿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能对乌嘎做什么? “你还敢装糊涂?”帕尔朵一甩衣袖,掌风似刀朝着阿赤面上挥去。 阿赤捂着左脸,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鲜红的血从指缝中缓缓淌下。 两名侍卫见怪不怪地抬眸瞥了一眼,又各自垂下眼帘。 “将乌嘎带进来。”帕尔朵目光如剑,射出两道危险的寒芒,死死盯着一脸迷茫的阿赤,厉声道。 以往怎么没看出这蠢货如此恶心,竟是男女通吃,还在她面前装无辜。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蓝衣婢女搀扶着一名四十上下家仆打扮的男子进来。 “乌嘎?你,你这是?”阿赤盯着乌嘎破碎凌乱的衣袍,和一瘸一拐的脚步,满脸诧异。 乌嘎似是受了惊吓,周身哆嗦着向后退去,口中喃喃着:“阿赤主子,您,您饶了老奴吧。” “这,你,到底是怎么了?”阿赤愈发不解,心下一急,起身大步上前便要去扯他的手臂。 “啊,你不要再来了,老奴真的受不了了。”乌嘎双手死死抱着脑袋,身子似是被抽了骨头,软软地朝着地上滑去。 扶着他的蓝衣婢女再也支撑不住,二人一同跌坐在地上。 “淫贼,好大的胆子!在本公主面前还敢放肆。”帕尔朵只觉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想起这混账东西前两日还与自己颠鸾倒凤,如今却对个老男人做了那般苟且之事,就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剁了喂狗。 阿赤以为自己听错了,捂着脸的手微微颤抖:“什么?淫贼?我,我……”前日他被人算计糊里糊涂与八公主做了那事,都没被骂做淫贼,昨夜他什么都没做,怎会被冠上此名? “本公主倒是不知,你还男女通吃。”帕尔朵红唇嘲讽地勾起,上挑的双眼似是淬了毒,射出一抹冰寒,“乌嘎是我府中的老人儿,勤恳踏实,本公主让他伺候你,不是让你祸害他的。” 阿赤如雷轰顶,蓦地看向乌嘎,他脖子上竟是有不少隐隐的红痕。 “呕!” 阿赤死死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喉咙中发出一阵干呕声。男女通吃?公主的意思是他昨夜与乌嘎?! 怎么可能?就算是天下没有一个女子,他也绝不会对一个男人做出那等事,何况乌嘎还是个一脸褶子枯瘦干瘪的老男人。 “公主,属下什么都没做,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求公主明察。”阿赤扑通跪地,压下心中大骇,颤声道。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帕尔朵胸腔起伏,“啪”手中的茶盏坠地,发出一声脆响,“乌嘎,给他看看你身上的伤。” 乌嘎眼底闪过一抹惊惧,手指哆嗦着缓缓拉开衣襟转过身子。 第375章 小姐被人劫走了 乌嘎鸡皮一般瘦削的后背上青青紫紫一片,脖子上有几处似是牙印的咬痕,渗出的血渍已然结了一层浅褐色的痂。 众人既感惊诧,又觉反胃,这是何等的饥渴,才会对一个老人家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呕!”阿赤捂着嘴,喉咙中又发出几声干呕,“仅凭着伤痕,如何能证明是我所为?分明是这老东西被人收买,诬陷于我。” “呵。”帕尔朵被气笑了,“本公主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睁着眼说瞎话的人。” 继而眸光忽地一寒,“你要不要看看乌嘎下面的伤?” 乌嘎口中发出几声呜咽,忽地趴跪在地上:“公主,老奴求您,赏我一个痛快吧,被人这般糟践,还不如死了。” 他伺候了阿赤八年,竟落得如此下场,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混蛋不仅害得他无颜见人,还冤枉他是被人收买,真是畜生不如! “愚蠢,若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岂不是助长了这混账的志气?”帕尔朵冷哼一声,“敢在本公主眼皮子底下撒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阿赤惊出了一身冷汗,暗自缩了缩脖子,搜寻着记忆,脑袋却是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昨夜干了什么。 他眉间凝成了川字,昨夜他趴在床上,屁股上的鞭痕刚刚结痂,又疼又痒让他难以入睡,越想越觉得憋屈,索性摸出了夜行衣出了屋子。 乌嘎追出来问他要去哪里,他似是说了句去茅厕。 然后,他去了沐云住的院子,脑子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是沐云,是他做的!”阿赤蓦地抬起头,眼底闪着狼一样的凶光,“我记起来了,是沐云将我打晕了!” “沐公子?你在胡说什么。”帕尔朵嗤笑一声,“你以为谁都与你一般?乌嘎,本公主问你,可曾看到沐公子过来?” 乌嘎见公主不再提让他脱衣服的事,心下一松,掩好衣襟跪在地上:“回禀公主,老奴只看到阿赤一人回来,沐公子从未来过此处。” “他胡说,分明是沐云将我打晕,又与他串通一气,想要害我。”阿赤双目染上一抹血色,如蛛网般甚是骇人。 “公主明鉴,昨夜下着雪阿赤还要出去,老奴担心他身上的伤还未好,怕他回来晚了看不清摔倒,便一直在窗前等着,谁知,他回来后竟……一把将老奴抱住……” 乌嘎忆起昨夜可怖的一幕,周身不由又是一阵颤抖。 昨夜,阿赤像是着了魔,任他不住哀求,仍是发了疯般将他按到在床上,拼命撕扯着他的衣服。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帕尔朵起身慵懒地斜倚在桌边,唇角噙着一抹残忍的笑,“本公主的府里可不想养那些人面兽心的东西。” 阿赤似是听到了地狱的召唤,脑袋里嗡地一声,面色刷地惨白,“咚咚咚”接连磕了三个响头:“公主殿下,阿赤一时被鬼迷了心窍,做了错事,求公主看在阿赤跟随您多年的份上,绕我一回,日后绝不会再犯。” 帕尔朵指间一圈圈绕着长发的动作停住,唇间发出一声嗤笑:“饶你一回?说得轻巧,乌嘎日后如何做人?” “这是十两银子,算是我给乌嘎赔罪。”阿赤忙从怀中摸出一个银锭子,膝行着凑上前。 不待乌嘎作答,一只火红色的羊皮靴子伸出,“啪”银锭子从阿赤手中飞出,砸在一侧的墙面上。 “笑话,十两银子便想打发了事,你当本公主的家仆是叫花子不成?” 帕尔朵眸光落在阿赤左脸新添的伤口上,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勾唇妖娆一笑:“也好,本公主便随了你的愿。” 阿赤心下忽地一松,眼底的惊惧一点点褪去,公主就这么放过他了? “来人,给本公主找几个人,好好伺候他,那十两银子算是乌嘎给他的补偿,另外罚俸三个月,给乌嘎治伤。” 阿赤似是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上,猩红的眼底蒙上一层死灰。 岳翊一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晚膳时分,鼻间飘来饭菜的香气。 “羡儿。” 他低声呢喃着,缓缓睁开双眼,无尽的黑暗中,唯有那个身影为他带来些许光亮。 “爷,小姐去医棚还未回来。”陆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本王睡了多久?怎的不叫醒我?”岳翊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 “两个时辰,小姐说让您好好睡一觉,有利于眼睛的恢复。”陆忍弯身将鞋子套在他脚上,轻轻扶着他走到桌边。 自那次知道他家王爷不再排斥被人照顾,他也在渐渐试着靠近。 “先去瞧瞧羡儿怎的还未回来。”岳翊摸索着桌角,微微蹙眉道。 “爷,您先坐下喝点茶,属下去看看。”陆忍扶着他坐下,将一杯温茶递到他手上。 “嗯,快去快回。”岳翊点头。 陆忍应了声,朝着门外走去,还未出院子,便听得有人喊着:“王爷,不好了!小姐被人劫走了!” “什么?”岳翊霍地起身,将手中的茶盏一扔,循着声音飞身出了屋子。 “何时的事?”陆忍一手扶稳岳翊,急急朝着外面走去。 太医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颤声道:“大约半个时辰前,微臣与小姐给病患问诊,闯进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不由分说将小姐带走了。” 岳翊只觉心中仿若被挖了个洞,一股寒风灌入,空落落的痛,怒声道:“怎的不早来禀告?” “回王爷,他们走之前将门封死了,微臣费了好大力才将门撞开。”太医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急急道。 岳翊低声骂了句“该死”,脚下加快了步子。 苍天在上,羡儿绝不能有事,他宁愿折损自己的寿命,换来羡儿平安。 医棚外,两名侍卫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忍弯身查看,二人皆是被一刀割喉而亡,血迹已然干涸。 “守门的侍卫呢?”岳翊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死了。”陆忍边说边推开门,朝着棚内看去。 棚子里的病患似是都受了惊吓,一个个瑟缩着身子,不敢动弹。 “救她,快去救她!”郑先生颤巍巍支起身子,苍白的面上一片焦急。 陆忍点了点头,关好房门,看向太医:“你先扶王爷回去,我带人去追。” “本王与你一同去。” 第376章 帝王枕边语,帝姬意中人 岳翊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燃起的怒火,沉声道。 陆忍皱了皱眉,带着他快步回了太守府,朝看门的侍卫招了招手,吩咐道:“将我的马牵出来。” 岳翊从腰间扯下一块牌子扔给陆忍:“调集人马,分头去追。” “是。”陆忍颔首,拿着令牌刚想进去,忽又想起什么,“爷,您还是跟在属下身边吧。” 岳翊点头,如今不比往昔,什么尊严面子都统统不管了,尽快找到羡儿才是首要。 须臾,一百骑兵集合完毕,兵分两路朝着出城方向追去。 “爷,别担心,属下已然命人传信给关卡,无论任何人都不许出城,违者斩立决。只要小姐还在渭平郡,咱们一定能找到。” 陆忍一手揽着缰绳,微微侧头,安抚着身后的岳翊。 腰侧被抓得生疼,他能感觉到王爷的手在微微颤抖。 “再快些。”岳翊平息着胸腔中快要溢出的怒气,沉声道。 “驾——”陆忍扬起马鞭狠狠抽打身下的坐骑,马儿吃痛,疾风一般冲向前方。 苍芎幕落,星光点点,月色下,一辆马车在荒无人烟的小道上疾驰而过,车轮滚滚马蹄飞扬。 “停车,我去方便一下。”车辕右侧的男子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老三,再忍忍吧,前面就快到了。”赶车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举着鞭子抽打马儿,丝毫没有停车的意思。 “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怕什么?老子憋得快爆了,赶紧停车。”老三一手捂着肚子,身子前倾便要去抢缰绳。 马车不稳,朝着一侧倾斜,压上了块石头,剧烈颠簸起来。 “吁——”赶车的汉子强自稳住身形,双手用力勒着缰绳,马车缓缓停下,“老三,你不要命了,还不快去瞧瞧车里的人如何了。” “等老子先解决完再说,一个小丫头还能跑了不成?”老三哪里还顾得其他,跳下马车,火烧屁股般朝着一处山石而去。 “娘的,还能憋死你不成?”赶车的络腮胡子口中骂着跳下马车,掀开布帘。 “嗖,嗖,嗖。”几道银光在昏暗的车厢内亮起,朝着他面门飞来。 “你,你……”络腮胡子双目圆瞪,半张着嘴,眼底写满惊恐,身子软软倒下。 “死胡子,让老子忍着,你倒是别去呀?”老三嘴里嘟囔着,跳上车辕,忽又想起了什么,侧过身去掀背后的车帘。 “别动”随着一声清冷的低叱,老三只觉脖颈处一凉,一根纤细的银针正抵在他的死穴上。 “你,你是怎么解开绳索的?胡子呢?”老三不敢动弹分毫,僵着脖子颤声问。 “废话少说,将车赶回太守府。”云可羡手中的银针微微用力,针尖刺破皮肉。 老三发出一声闷哼:“小姐手下留情,我,我都听你的。” 话音刚落,一粒似是药丸的东西被塞入口中,针尖又刺入几分,喉咙不自觉吞咽。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老三慌了,心中暗骂,死胡子,怎的还不回来? “噬心丹,解药在太守府,半个时辰赶不到,你刚好可以与那胡子结伴赴黄泉了。”云可羡收起银针,放下车帘幽幽地道。 “什么?”老三心中大骇,单手一撑,挪向左侧车辕,拉着缰绳调转马头,扬起鞭子朝着马儿身上狠狠抽去,“驾——” 夜幕辰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时,已然是月上枝头,星辰满天。 “爷。”青峰从暗影中闪身出来,跟着他进了屋子。 “打探得如何了?”才刚关上房门,夜幕辰便压低了声音道。 青峰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递给他,又走到桌前倒了杯热茶。 “属下只探听到西陵帝近些年广纳后宫一心求子,夜夜招人侍寝,后宫嫔妃却无一人有孕,经太医调养仍不尽人意,两月前八公主敬献了三颗仙丹,西陵帝食后竟觉周身精气十足,如今有位嫔妃已怀了身孕。” 夜幕辰打开纸包,两个馕包肉还是温热的,咬一口,酥脆的外皮夹杂着芝麻香,羊排肉鲜香软滑被浓厚的汤汁包裹,倒是滋味颇佳。 “丹药?”夜幕辰皱眉,想起那日偷换的药丸,从袖袋中摸出个小瓷瓶,递给青峰,“收好。” “这是?”青峰不解,诧异地抬眸。 “本王没猜错的话,这就是给西陵帝的丹药。”夜幕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沉吟着道。 “您是说这丹药有蹊跷?”青峰盯着手中白色的小瓷瓶,“西陵帝该不会觉得丹药是自己女儿进献的,便没让太医查验吧?” “既是她敢献,定然不会被轻易查出什么。”夜幕辰咽下口中的食物,用湿巾拭了拭唇角,“先收着,等找到可儿让她瞧瞧。” “是。”青峰颔首,将瓷瓶小心地收回袖袋,“爷,楚公子似是与九公主走得十分近。” “九公主?”夜幕辰长眉微挑,眼底划过一抹疑惑。 脑海中浮现出五年前那个一袭白衣略带羞涩的少女,站在开满火红花儿的石榴树下,眨着一双黑瞳。 “辰哥哥,你还会再来西陵么?” “属下昨夜偶然听西陵帝说起楚公子,似是有意将九公主许配给他。”青峰声音压得极低,想起昨夜偶然看到的场景,面上不禁热了几分。 昨日他夜探西陵皇宫,竟误打误撞听到了西陵帝与妃子的对话,那女子应是九公主母妃,他本不想听人家的私房话,却是被一个熟悉的名字绊住了脚步。 “哦?”夜幕辰颇感意外,原本淡然的眸光一闪。 楚亦寒那日突然离开便是去参加九公主的生辰宴,若是西陵帝当众赐婚,也不知他会如何做? “爷,楚公子这么久都不曾有动作,难不成他来西陵并非是得了王妃的消息?而是为了九公主……”青峰微微蹙眉,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寻找王妃迫在眉睫,找出裕太妃背后主使也是一桩大事,东睦皇室这些年屡遭变故,所有的线索皆指向西陵。 如若楚公子当真与西陵结亲,他家王爷倒是少了个情敌。 可东睦朝廷呢?姚丞相与楚尚书,两位股肱之臣是否还能继续辅佐皇上? “他想必是在等本王。” 第377章 劫后余生,虚惊虚惊 夜幕辰双眸不自觉危险地眯起。 西陵帝想将楚亦寒收为己用,也得看他答不答应。 此人除去对可儿的心思让他不爽,无论品行还是能力,都无可非议。 东睦的皇商,岂能为他国所用? 马蹄声声,在静谧的深夜里分外清晰,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将渭平郡黑沉沉的夜空照得雪亮。 “爷,属下先将您送回太守府,再出来继续找。”陆忍微微侧身,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道。 王爷晚膳都未来得及吃,他本就病着,眼睛也不能过度劳累。 “不必,本王没事,继续找,不要放过每一处。”岳翊闭了闭眼睛,暗自运着内力驱走身体中一波又一波寒意。 羡儿既是还在城中,就算是将渭平全郡掘地三尺,也得尽快找到她。 羡儿绝不能有事,渭平郡需要她,他更是离不开她。 “是。”陆忍不敢再说什么,驱马上前,扬声道,“加快速度,挨家挨户搜查,不许放过一处。” 老三驾车一路疾驰,鞭子挥得呼呼作响,马儿疯了般向前狂奔,云可羡不敢大意,身子紧紧贴着车厢,掀开车帘试图分辨路径。 微弱的星光下,只隐约可见路边有树木闪过,道路高低不平异常颠簸,完全辨不清方向。 算了,她就赌老三是个怕死鬼,为了解药定然会将她送回太守府。 “前面便是太守府了,你若是敢骗我,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老三勒了下缰绳,放慢了车速咬牙切齿道。 都怪自己太草率,低估了这小丫头,害得胡子丢了性命,自己也栽在她手中。 望着太守府高门楼上悬挂的两只灯笼,云可羡心下一松,她赌赢了。 “吁——”老三勒住缰绳,刚想转身瞧瞧车厢里的女子如何了,脖颈处忽地一痛。 “你……” 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脑袋一歪朝着地上栽去。 反派死于话多,诚不我欺。 “小,小姐?”守门的侍卫提着灯笼跑过来,瞥了眼地上的男子,猛地掀开车帘,看到云可羡那戴着口罩的脸,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嗯,我回来了。”云可羡应了声,单手一撑,跳下马车。 “将此人带进王爷那里。”她边说边进了太守府。 侍卫回神,忙不迭开口:“王爷去找您了,不在府里。” “什么?”云可羡停住脚步,忽地转身,“速速让人去寻。” “是。”侍卫颔首,招呼了人将老三拖进了太守府。 云可羡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时,粉黛正焦急地站在门口来来回回踱步。 “傻丫头,这么冷的天怎的不进去?”云可羡看着衣着单薄的粉黛,心疼地扬声道。 “小姐?您回来了?”粉黛蓦地转身,飞扑着跑过来一把抱住她,上上下下摸索着,哽咽出声,“王爷终于将您带回来了。” “先进屋吧。”云可羡不想让她担心,拉着她冰凉的小手进了屋子。 “小姐,那些贼人都抓到了么?”粉黛借着烛光,仔细打量着她家小姐摘下口罩有些苍白的面容,一脸担忧地问。 云可羡摇头,脱下皮袍:“先去弄些吃食,我快饿死了。” “瞧奴婢这脑子,饭菜一直在锅里热着呢,奴婢这就去拿。”粉黛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她只顾担心了,竟是忘了小姐到此时还没吃晚膳。 话落,急急跑出了屋子。 岳翊接到消息匆匆赶回太守府时,已然是日出东方朝霞满天。 “羡儿。”云可羡正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院子里传来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唤。 粉黛微微皱眉,王爷怎这么早便过来了?她轻手轻脚欲拉开房门,忽听得身后响起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云可羡已然披衣下床,朝着门边走来。 “王爷先请回去用早膳吧,我稍后过去。”云可羡站在窗边,朝着外面低声道。 “羡儿,真的是你?他们,没伤害你吧?”岳翊脸上带着惊喜,声音里却满满都是担忧。 “我没事,细情稍后说与王爷。”云可羡微微皱眉,为避嫌,她特意选了最靠里的院子,也曾一再告诫,除了粉黛,任何人不许踏进此处。 岳翊这般大咧咧在院子中叫喊,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岂不又要惹上是非? “羡儿没事便好,我先回去,你再睡会儿。”岳翊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唇畔微微弯起,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小姐,王爷站在那儿没走。”粉黛心中疑惑,看着窗外嘀咕道。 王爷的意思,小姐并非是他带回来的? 云可羡秀眉微蹙,心中暗自骂了句:臭小子,上辈子真是欠了他的。 “王爷若是不想要眼睛了,尽管在这里站着。” “羡儿莫要生气,我这就回去。”岳翊声音有些慌乱,怯怯的,似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小院重新安静下来。 “小姐,再睡会吧,天色还早。”粉黛目送着她家王爷走远,暗自舒了口气。 无论如何,小姐安全回来便好。 “不睡了,待会儿还要去医棚瞧瞧那些病患,他们昨日怕是被吓坏了。”云可羡坐在铜镜前,梳理着一头如瀑般漆黑的秀发, “奴婢这就去做早膳,小姐吃了再去不迟。”粉黛匆匆出了屋子,朝着小厨房快步跑去。 云可羡利落地将发丝编成麻花辫,绕了几圈用银簪高高绾起。 洗漱过后,困意渐渐远去,她调整呼吸做了套立式瑜伽,周身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换了身淡紫色金丝海棠短袄,粉蓝百褶长裙,将粉黛昨夜清理好的皮袍套上,刚一拉开门,粉黛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 “小姐,时辰还早,吃了早膳再去不迟。”粉黛急急放下食盒,拉着她坐下,“奴婢做了您爱吃的红枣蜜豆卷和桂圆莲子羹。” 云可羡眸光落在青花瓷盘中码放整齐的糕点上,红巧也曾给她做过这个蜜豆卷,还是她亲手教这两个丫头做的呢。 一晃过去这么多天了,竟是忙得忘了给红巧写信报平安。 想起那小丫头送她们出府时,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云可羡心中不由一阵自责。 “粉黛,拿纸笔过来。” 第378章 翊王殿下饶命啊 “羡儿,你可看清那些贼人的样子了?”岳翊霍地起身,袍袖好巧不巧扫在云可羡端着的药碗上。 黑褐色的药汁溅出几滴,洒在皮袍上,云可羡蹙眉白了他一眼,这小子何时能稳重一些?这般冒冒失失的,将来如何能担起南岳大任? “小姐,擦擦吧。”陆忍递上布巾,恭敬道。 云可羡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的案子上,伸手接过,擦了擦皮袍上的药渍:“再去端一碗过来。” “是。”陆忍扶着岳翊坐下,疾步出了屋子。 岳翊不知发生了什么,久久得不到回复,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仰头试探着叫道:“羡儿。” “那时天色暗沉,他们又蒙着面,看不到模样,听口音并非是渭平本地人。”云可羡将案子下的铜盆拿出来,用盆边碰了碰他的手,“端稳了。” 岳翊忙伸手托住,脖子自觉地前倾。 浸透了药汁的布巾覆盖在双眼上,温热舒适,鼻息间满是浓浓的草药味儿,岳翊不自觉微微蹙眉。 “他们将你劫走,却又并未出城,到底是想要将你带往何处?莫非是吴家做的?”岳翊剑眉凝起,端着铜盆的双手不自觉用力。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公然抢人,欺他眼盲便敢挑战他的底线! 此人最好祈祷不被查出来,否则休怪他无情。 难不成是吴家唆使百姓闹事未果,暗中劫走羡儿蓄意报复? 云可羡瞥了一眼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想知道是谁并不难,问问那老三便知。” “老三?”岳翊循着她的方向微微向上侧头,“是那个送你回来的贼人?” “嗯。”云可羡轻应了声,将他眼上的布巾拿下。 陆忍开门进来,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 云可羡示意他把药碗放在案子上,将手中的布巾放入碗中浸泡。 “速去将那狗贼带过来。”岳翊刚想起身,被一只小手按住肩头,“先别动,待敷完再问不迟。” 温热的湿巾重新覆盖在双眼上,似是春日里的阳光,暖暖的直达心底。 陆忍偷眼看着他家王爷渐渐平和的俊脸,暗暗吁了口气,悄然退了出去。 他再进来时,手中赫然提着个似是一滩烂泥的人。 云可羡扫了一眼地上的男人,从袖袋中取出银针,缓缓踱步上前,蹲下身子在他脖颈处刺去。 “啊——”男子下意识地捂住脖子,喉间发出一声低吟,缓缓睁开双眼,正是送云可羡回来的老三。 “你,我,这是在哪里?”老三眼底满是惊恐,抬眸看向眼前的女子,这特别的装扮他如何不认得? 自己竟然还活着,身上的毒莫非已然解了? “你说呢?”云可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嘲讽。 “若还想要你的狗命,便如实招来,背后的主使是谁?”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怒气。 “翊,翊王?”老三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心下暗叫不好,刚从鬼门关捡了条命,竟又落入了地狱。 “既是你认得本王,也该知道本王眼中揉不得沙子,还不快如实招来?” “翊王殿下饶命,小的只是个车夫,咱们是收银子替人办事,哪有什么主子?”老三忙不迭爬起来跪在地上颤声道。 “啪。”手掌拍在案子上,茶盏被震翻,咕噜噜滚到桌边,眼看便要掉下去。 陆忍手疾眼快,一个旋身蹲下,长臂一伸接住了茶盏。 “连本王也敢糊弄,胆子倒不小。”岳翊蓦地起身,阴沉一笑,“羡儿,你那噬心丹可还有?” 老三似是被雷劈了般,周身抖成一团。 “噬心丹那般珍贵,两次用在此人身上有些浪费了。”云可羡扫了一眼地上的老三,颇为嫌弃地撇开眸光。 老三颤抖的身子一僵,暗自松了口气。 “羡儿说的是,药材如今短缺,的确不能浪费。”岳翊口罩后面的唇角勾了勾,“听说此次带的蜡烛不多,若是有个天灯,能否可以多支撑一阵子?” 陆忍嘴角抽了抽,他家王爷这是说真的么?要将此人做成天灯? “属下这就去做。”陆忍偷眼看向云可羡,见她面上波澜不惊,心中了然,大步朝着老三走去。 “翊王殿下饶命啊!”老三被扯着衣领朝外拖去,发出杀猪似的嚎叫,“小的真不知,是他们给了我和胡子二百两银子,让我俩将人送到山林后面的雷公庙。” “他们是谁?”岳翊微眯着桃花眸,厉声道。 “小的当真不知,他们都穿着夜行衣,黑巾蒙面,扔了个钱袋,里面有二百两银子和一张字条,写着将人送到雷公庙。” 老三被扔在地上,惨白着一张脸不住地磕头,“翊王殿下饶命!饶命!小的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殿下!” “本王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岳翊冷哼一声:“将他的手筋脚筋挑断,暂且扔进马棚,待本王查明,若是你说慌,便等着做天灯吧。” “小的不敢说谎,句句属实,翊王殿下开恩,饶命呀!”老三膝行着朝岳翊爬去,还没到近前,便被陆忍提着朝外走去。 “翊王殿下饶。”声音戛然而止,似是被人堵住了嘴巴。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羡儿,你说这贼人与那些人当真不是一伙的?”岳翊叹了口气,烦躁地将垂在颈肩的发丝甩向脑后。 “先让人去他说的雷公庙瞧瞧,再细细核实他的身份。”云可羡微蹙着眉,沉吟着道。 渭平郡如今都在岳翊的掌控中,尤其得知吴家与守城人暗中勾结,城门和重要关卡重新增派了官兵把守,那些黑衣人即便是想将她带出渭平郡,怕是也很难。 昨日那些黑衣人突然闯进来,她假意受到惊吓,并未挣扎任他们将自己带走,一是不想让无辜百姓受到伤害,二是想看看他们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她被蒙着眼睛绑了手臂塞进一辆马车时,隐约间听到有人低声说了句:“事情办好了,重重有赏,若是办砸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她还是听出那口音并非渭平郡当地的。 黑衣人许是怕目标太大,为掩人耳目,才雇用老三与胡子绕小道悄悄将她送走。 “来人。”岳翊沉思片刻,忽地起身。 第379章 庸医愚民,幕后之人 苍穹落幕,闲云遮月,重重云影漂浮不定,公主府汉白玉铺成的甬道上忽明忽暗,不见一个人影。 青峰从夜幕辰住的院子出来,几个纵跃来到一处高墙下,足尖轻点,似狸猫般飞身上了墙头,刚想出府,耳边传来一声轻响,似是有石块滑落。 他身形一矮,宛若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紧贴在琉璃瓦上。 昏暗的月色下,一道黑影鬼魅般从西墙飞入,从身形上看是个瘦小的男子,才一站稳,他便闪身到墙边粗壮的大柳树后。 青峰屏住呼吸,压下心中疑惑,似是潜伏着的猎豹,静静等待。 须臾,男子从树后闪身出来,施展轻功朝着府里一处飞去。 青峰纵身跃下墙头,飞身追了上去。 男子悄然进了一处院子,瞥了眼黑漆漆的屋子,猫着身子在窗前,双手握拳抵在唇边发出三声长短不一的鸟鸣。 片刻后,屋内有了动静,烛光摇曳印在窗纸上一道身影:“谁?” “我。”男子压低了声音。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男子闪身进了屋子。 烛光熄灭,屋子里又恢复了黑暗。 青峰从暗影中出来,悄无声息地隐在窗下。 “师兄,若是你早听了我的话,何至于此。”男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疼。 “师弟,你还是快离开吧,要是被人发现了,你我二人性命难保。” “师兄尽管放心,这里我熟悉,不会被发现的。” “今日不同往昔,我在这府中已然成了废物,一无是处,你还是回去吧。” “师兄莫要妄自菲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这次虽受了些苦,却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次你看清了那女人的歹毒,日后就不会再傻傻地为她卖命了。” “哎,我何尝不知,只是这么多年习惯了,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对我,真是心如蛇蝎。” “师兄知道便好,我家主子对你十分赏识,一直有心招揽,得知你出事,特地让我带了伤药和银票过来。” “九公主她,我如今成了这般,难得她不嫌弃,还带来这些,我真是惭愧难当。” “师兄说的哪里话,日子长着呢,这是一千两银票,你先收好,日后有需要我再送来。” “多谢师弟,回去告诉九公主,阿赤知道如何做了。” “好,师兄多保重,我先告辞了。” 屋檐下人影一闪,纵身朝着房顶飞去。 夜幕辰侧身躺在黄花梨木大床上,眸光落在窗棂晃动的树影上,又是一日过去了,可儿还是毫无消息,眼看年关已近,自己要不要先回东睦看看? 窗外黑影一闪,夜幕辰蓦地翻身坐起,沉声道:“何人?” “爷。”青峰压低了声音。 夜幕辰微微拧眉,跨步朝着房门走去。 “发生了何事?” 青峰将刚才所见讲了一番:“爷,看来九公主并非外面传言那般简单。” “嗯,你先回去,必要时提点一下楚亦寒。”黑暗中,夜幕辰眸光渐渐冷凝,似是附上了一层寒霜。 “是。”青峰颔首,“爷,那阿赤此次受难,定然更加记恨于您,要不要属下将他……” “暂且不必,留着他还有用。” “是,爷早些歇息,属下先回去了。” “嗯,小心些。” 房门半开,青峰闪身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吃过午膳,云可羡想去医棚,虽是增派了兵士把守,岳翊还是不放心硬是要跟着一同去。 “若是你想让眼睛尽快复明,就好好睡一觉,你这样跟着我,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成为大家的拖累。”云可羡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跟在身后的岳翊,皱眉道。 他昨晚一夜未睡,满身的疲惫都写在脸上,并非是自己不给他留情面,若不用这些话刺激他,依着他的倔脾气定然要跟在自己身边。 岳翊脚步一顿,怔在原地,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紧握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云可羡心有不忍,暗自叹了口气:“这样吧,你先回去睡觉,让陆忍跟着我还不行么?” 岳翊蓦地抬眸,深吸了口气:“陆忍,保护好小姐。” “是。”陆忍应了声,扶着他朝木床走去。 岳翊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然是晚膳时分,屋子里飘散着饭菜的香气,陆忍似是在向谁低声说着什么。 岳翊躺着未动,凝神细听。 “吴家老大在其父火葬后,病得越发重了,他妹妹似是也染上了瘟疫,整日拍门哭喊,让放他们出去。” “王爷,既是醒了便起来用膳吧。”云可羡突然出声,打断了陆忍的话。 岳翊神情一怔,羡儿怎么知道他醒了?难道她一直在关注着自己? 思及此心下一喜,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声音带着几分迷蒙:“我睡了这么久么?怎的不叫醒我,都该用晚膳了?” 陆忍忙不迭过来,拿了靴子替他套上,扶着他来到饭桌前坐下。 “王爷,您足足睡了两个时辰,小姐说让您多休息,有利眼睛康复。”陆忍拿了两副碗筷分别放在岳翊和云可羡面前。 岳翊点头,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羡儿如此关心自己,有她陪着用膳真好,饭菜仿佛都香了不少。 “你刚刚说吴家怎样了?不是派了太医过去么?”岳翊摸索着拿过陆忍手中的碗筷,侧头转向他。 陆忍抬眸看向云可羡,见她点头,才低声道:“太医昨日被赶出来了,吴家兄弟说他是庸医,想要害死他们。” “呵,还真是不识抬举,本王若是想要他们死,为何还要送医送药?敢说太医是庸医,不识抬举的东西。”岳翊手中的筷子“啪”地应声折断。 “王爷莫气,既是不识好歹,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陆忍拿下他手中的半截筷子,劝慰道。 “嗯,明日起不用给他们送药了。”岳翊将碗重重磕在桌子上,“一个小小的前太守,也敢在本王面前嚣张,私自进城聚众闹事,本王还未追究,如今又公然诋毁太医,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若是铭王呢?” 第380章 皇子一言,黎民蒙难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云可羡忽然插言道,声音不大,却是犹如晴空霹雳在当头炸响。 “羡儿。”岳翊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循着声音朝她望去,脊背不由得紧绷。 五哥心术不正,他也只是怀疑,谁料羡儿竟这般直白地戳破。 岳翊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也到了该面对的时刻。 陆忍也是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云可羡,小姐的意思是吴家是五殿下的人? 云可羡白嫩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瓷碗上凸起的艳丽花纹,唇角勾起一抹冷嘲:“翊王可知我因何不让你动吴家?” “羡儿发现了什么?”岳翊眼睫一动,虽是一如既往的空洞,那其中却似藏了些别的东西。 云可羡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冰寒:“瘟疫突发前一日,吴家来了几位贵客,听说带了许多礼物。” “羡儿如何知道?” “你以为我每日在医棚只是问诊么?” 岳翊挑眉,心下暗自赞叹,世上为何有羡儿这样的女子呀,不仅有着倾城之姿,还冰雪聪慧,精通医术不说,心思细腻无人能及,有此佳人,夫复何求。 “虽还不能确定那些就是铭王的人,却是可以顺藤摸瓜,查查吴家。”云可羡沉吟着道,“倘若真是铭王,你待如何?” 岳翊心下一凛,一时并未回话。 五哥呀五哥,这一切若真是你做的,便是死上一万次也换不来这许多无辜的人命! 真是疯了!为了铲除异己,让大哥登上那个位置,竟然不惜毁了渭平郡!那可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这场疫病如若控制不住蔓延开来,那将是整个南岳的灾难!什么国本,什么皇位,堕入人间炼狱,连活着都是奢望! 疯子!蠢货! “渭平郡最初染病而亡的几人皆是吴家的亲戚,他们都是去看吴老爷子之后突发风寒,随后家人也相继染上,又快速扩大到周边,直到越来越多的人同时发病。” 云可羡抬眸瞥了他一眼,将他面上复杂的神情尽收眼底,暗自叹了口气,岳铭那般害他,这小子竟还在顾念兄弟之情? 生于帝王家,难得他还这般良善。 “羡儿是说渭平郡这场瘟疫的源头是吴家?”岳翊心中思绪再复杂纷乱,也不得不打起精神,随着云可羡的思路分析。 “是不是吴家,一探便知。”云可羡拿起筷子夹了根竹笋,“先用膳吧,饭菜要凉了。” 岳翊还想再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唤。 “陆大人。” “爷,属下先出去看看。” 岳翊点头,陆忍快步出了屋子。 云可羡瞥了一眼举着筷子迟迟不动的岳翊,无奈地起身,拿了空盘子每样菜夹了些递到他面前,又盛了碗蛋汤。 “小姐,我来吧。”陆忍从外面进来,接过蛋汤。 “出了何事?”岳翊似是有些不快,冷声道。 “回王爷,去雷公庙的人回来了,他们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只发现了几块鸡骨头。”陆忍偷眼看着岳翊,自己是不是该回避一下,王爷应是更喜欢与小姐单独用膳。 “那车夫呢,查的如何了?”岳翊皱眉,面上的冷意更深。 “玉老三,是渭平郡出了名的混混,有些三脚猫的功夫,他还有个同伙人称大胡子,明面上是车夫,却都是和当地的大户们来往,平常人家雇不起。” 话落,陆忍抬眸看向云可羡:“小姐,那胡子的尸身并未找到,也不知是不是被野狼叼了去?” 云可羡停下筷子,秀眉微微蹙起:“应是他们发现了胡子的尸身,才离开了雷公庙的。” “羡儿不必担忧,我即刻派人搜寻,不信找不到他们。”岳翊放缓了声调,宽慰道。 “不必了,当务之急是先确定此次瘟疫是否人为,吃了饭咱们去一趟吴家。”云可羡夹了个包子咬了一小口,眸光一亮,“鲜虾青菜,味道不错。” 岳翊闻言心中竟隐隐作痛,要不是他的自私,羡儿在东睦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壹家欢都是她开的。如今却要跟着自己在渭平郡受苦受难,还险些搭上性命。 倘若自己的眼睛日后不能复明呢? 岳翊不敢想下去,若真落入那般境地,他自身难保,如何能护羡儿周全,莫说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怕是比在渭平郡更为艰难。 “胡思乱想什么,还不快吃,包子凉了便有腥味了。”云可羡抬眸晲了他一眼,岳翊自从眼睛失明后,竟是学会悲春伤秋了,整日心事重重的,哪里还有当初的半点洒脱? 岳翊压下心中烦乱,收回思绪点了点头,摸索着端起面前的汤碗,拿过陆忍递来的包子咬了一大口。 正午的阳光照在吴家反锁的大门上,铜制的门环折射出几道刺目的光线,两座张牙舞爪的石狮前分别站着一名手执长枪的官兵。 “翊王殿下。”二人单膝跪地施礼。 “打开。”陆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一人小跑着上前,从腰间解下钥匙开了门锁,黑漆大门被缓缓推开。 随来的四名侍卫手执长剑,率先进去。 陆忍扶着岳翊跨过高门槛,云可羡紧随其后。 “就算是翊王殿下也不能仗势欺人吧?我吴家究竟做错了什么?”刚一进院子,便听得屋内传来一声怒吼。 “五弟,大哥的话你忘了么?”又一道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警告。 “二哥,我没忘,是他们欺人太甚,居然连药都不给咱们送了,这分明就是想让我吴家自生自灭。” 屋子里传来男人的叹息和女子的低泣声。 一个婢女捧着个托盘出来,蓦然见到这么多人出现在院子里,先是一怔,待看清来人忙不迭跪下:“奴婢拜见翊王殿下。” 交谈声戛然而止,接着房门大开,屋内空地上男女老少跪倒一片:“拜见翊王殿下。” “刚刚是谁说本王仗势欺人的?”岳翊喉间发出一声冷笑,“本王受不起。” 吴老五心下一颤,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大哥不止一次嘱咐他莫要信口开河,他都不以为然,如今被翊王亲耳听到,怕是凶多吉少。 他掩在人群中央,偷眼朝着前方看去。 岳翊一袭丹青色银丝滚边锦袍,虽面上被雪白的口罩遮住,却难掩与生俱来的贵气,一双桃花眸微微眯起,周生散发的冷意令人胆寒。 “翊王殿下,舍弟近日发热迷糊口不择言,并非诚心冒犯,草民斗胆求您饶了他这一次。” 第381章 五哥没给你们解药? 跪在前排的男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 云可羡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说话的男子,身材高挑瘦弱如竹竿,面色蜡黄蓄有胡须,并非吴家老大,应是他二弟。 “他说的没错,本王确是想让你吴家自生自灭。”岳翊眼帘微垂,声音慵懒而冷漠,看似漫不经心,却无形中带了几分睥睨天下的霸气。 云可羡微微挑眉,眸光落在他挺直孤傲的背影上,隐在口罩后的唇角不由勾了勾。 地上跪着的一众人不禁都瞪大了眼,犹如被雷击般周身颤抖一脸惨白。 没有药,他们只能等死。 “请翊王殿下明示,草民愚钝,不知我吴家犯了何错?”吴老二缓缓抬眸,灰败的眼底闪过一抹迟疑。 “哼,吴家做的事还少么?”岳翊发出一声冷哼,“本王明令禁止私自出入渭平郡,你吴家却敢公然违抗。” “翊王殿下明鉴,舍妹多年不曾回娘家,我南岳自古重孝,为见父亲最后一面,才不得已而为之,还望殿下念其孝心一片,从轻发落。” “呵,你当本王是什么?”岳翊嗤笑,“渭平郡因疫病而亡者数千,若是都如你们吴家这般以孝为名私自出入,将本王的命令当儿戏,怕是过不了多久,这疫病便会传入南岳皇城。” 吴老二蜡黄的面上渐渐浸出一层冷汗,眼底蒙上一片死灰。 “翊王殿下,民妇一人做事一人当,犯下的错愿一力承担,认打认罚,绝不牵累吴家。”人群中一名女子带着哭腔扬声道,正是那日到太守府哭闹的妇人。 “姐姐!”吴老五一声惊呼,刚想起身,被身旁跪着的人一把捂嘴按住,余下的话堵在了喉咙中。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前太守的家人,此事先暂且记下,再来说说你吴家聚众闹事。”岳翊摩挲着袖口处凸起的银丝暗纹,冷声道。 “聚众闹事?”吴老二诧异地抬眼,“殿下何出此言,我吴家一向谨言慎行,况且这些日子都被禁足在家中,怎会做出那样的事?” 云可羡挑眉,莫非吴老二不知情?眸光扫向人群,并未发现吴老大的身影。 “还想抵赖?”岳翊冷哼,“那些人已然招了,是吴家的唆使,五百两银子,好大的手笔。” “怎会?”吴老二一脸疑惑,继而又咬牙道,“定然是他们看吴家如今无权无势,刻意栽赃诬陷。” 岳翊刚想怒斥,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诬陷?你还是先问问你那几个好兄弟再质疑真假不迟。” 云可羡缓缓上前,与岳翊并排而立,娇小的身形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吴老二一惊,蓦地回头看向身后的三兄弟,三人目光躲闪着垂下眸子,不敢与之对视。 吴老二暗自握了握拳,心中腾起一片悲哀,他们到底还瞒着他做了多少事,刚刚他还大言不惭地说吴家一直谨言慎行,当真可笑至极。 “错已铸就,悔之晚矣,我吴家愿接受惩罚,请殿下放心,草民保证绝不再犯。”事已至此,吴老二就算是再气,也不得不顾念大局。 岳翊微微侧头,感受着身边那熟悉的气息,清冷,恬淡,有时冷若飞霜,有时却又柔若飞絮。 眼睛失明后,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极度恐惧,却又不得不假装坚强。 他怕,怕尊严被践踏,怕被戏弄嘲笑,更怕不能保护心爱之人。 可此时他却不再为眼盲而恐惧,他还有羡儿,只要羡儿在自己身边,一切都无所畏惧。 云可羡迟迟未听到回应,余光扫向岳翊,也不知这小子又在想什么,轻咳一声。 岳翊瞬间回神,沉声道:“陆忍,执行。” 陆忍愣怔了片刻,偷眼看向云可羡,见她微微点头,才厉声道:“来人,将吴家兄妹各打二十板子,罚银千两。” “扑通。”人群中有个妇人歪倒在地,身边的女孩“哇”的大哭出声。 “娘,娘,你快起来呀!” 吴老二撑在地上的双手微微颤抖,身子摇摇欲坠。 “爹,爹,你快看看娘呀!”女孩爬起来绕过人群,抓着吴老二的衣袖用力摇晃着。 吴老二却是像长在了地上,无论女孩如何哭喊,紧咬着牙关一动不动。 “求殿下开恩。”一道微弱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吴老大被人扶着颤巍巍出来。 “殿下,草民一家均染上瘟疫,二弟身子本就孱弱,二十板子会要了他的命,求殿下开恩,缓些时日再行刑,亦或折成银钱代之。”吴老大趴跪在地上,大口喘息,惨白的面上毫无血色。 接连躺了几日,昏昏沉沉中听得外面传来翊王的声音,原以为是在做梦,直到听得将吴家兄弟各打二十,他从猛地惊醒。 跪着的人群似是看到了希望,不由偷偷看向翊王。 “本王倒从不知还能用银子替代刑罚,难不成是渭平郡前太守定下的规矩?”岳翊半眯着的桃花眸缓缓睁开,眉宇间凝起一道冷意。 吴家众人皆是一怔,面色愈发惨白。 “家父一生清正廉明,是草民心急之下口不择言,还望殿下明察。”吴老大后背早已濡湿一片,强自打起精神重重磕了个响头颤声道。 “聚众闹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家人无关。”人群中忽地站起一人,走出屋子,正是吴家老五,“板子我一人受了。” 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拖着他朝树下的石凳而去。 “五弟,莫要胡闹。”吴老大皱眉叫道,绷紧的身子却是不由一松。 砰砰砰的板子声夹杂着鬼哭狼嚎的惨叫响起,片刻功夫,便没了声音。 “五弟!”一声凄厉的哭喊,妇人歪倒在地晕死了过去。 “翊王殿下,这是一千两。”吴老大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双手颤巍巍递上。 陆忍上前,一把扯过。 “殿下,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草民可否求您给吴家继续发放汤药。”吴老大见岳翊一脸柔和地与旁边医女低声说着什么,仗着胆子插言道。 家中老老少少几十口子皆染上了疫病,没有药便是死路一条,他吴家前前后后加上下人已然死了十几个,断不能在这场瘟疫中灭门。 “你吴家何需什么药汤,难不成我五哥没给你们留下解药?” 第382章 大胆刁妇敢欺瞒本王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复杂一片,有诧异,有恐惧。 “殿下何出此言?”吴老大强自镇定,却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慌乱,声音中有一丝颤抖。 “渭平郡前太守家来了贵客,光是礼品就足足拉了两大车,这般阔绰的大手笔着实不多见,百姓四处传扬也不足为奇。” “殿下莫要听那些人胡言乱语,五殿下身份何其尊贵,吴家如何能高攀得上。” “哦?本王怎么听说吴家大夫人是我五哥的表亲?” 吴老大心下大骇,翊王整日待在太守府,消息从何而来?他早就提醒过父亲和兄弟,不要在外胡乱说话,他们还曾笑他迂腐不懂利用,如今竟传入翊王耳中,该如何是好? “草民不敢欺瞒翊王殿下,贱内曾是庄妃未入宫前的贴身婢女。” “婢女?本王倒不知,五哥竟如此重情,千里之外给母妃曾经的婢女送礼。” “殿下明鉴,上个月我吴家确是来了客人,是草民的表兄带了些家乡的特产过来。” “呵。”岳翊一声嗤笑,“你家表兄好大的面子,能让铭王府的马车送他过来。” “什么?”吴老大一脸惊愕,那日为避人口舌,来人让他们不必相送,难不成是那马车被人认出来了?五殿下也太大意了,怎的会用自家的马车? “大胆,敢欺瞒翊王殿下,不想要脑袋了么?”陆忍霍地抽出腰间长剑,架在吴老大脖子上。 吴老大本就虚弱的身子经此一吓,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 “夫君!”跪着的人群中一名微胖的妇人惊呼一声,连滚带爬扑过来,“五殿下的人是来看民妇的,翊王殿下若是怪罪便由民妇一人承担,求您放过我夫君吧,他那身子经不住呀。” “呵,如此说那些人确是五殿下的人?”岳翊双手暗暗握紧,蛇皮手套灰暗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着幽冷的青光。 云可羡侧目,瞥了他一眼,收网早了,鱼儿若跑了可就白忙活了。 吴老大捂着嘴发出几声沉闷的干咳,心下暗骂,该死的蠢女人! 大夫人心下一惊,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民,民妇……”大夫人想将自己舌头咬断的心都有了,“民妇那日出去了,并未见到来人,刚刚,刚刚,一时心急便顺着殿下的话说了。” “大胆刁妇,竟敢信口开河糊弄本王,来人,将她拖出去重责二十。”岳翊大怒,声音骤然冰冷。 大夫人一屁股跌在在地上,两名兵士快步过来,架起她便走。 “扑通。”一个血淋淋的人被扔在地上,正是行刑后的老五。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腰臀处的布料已然被血浸透,着实骇人。 “翊王殿下饶命,民妇再不敢说谎了,五殿下派人过来是看我家老爷的。”大夫人奋力挣扎着转头嘶声哭喊。 岳翊面上的愠怒更盛,心下却暗自松了口气,厉声道:“还不如实招来,等着本王亲自动手么?” “殿下息怒,不是草民故意隐瞒,是五殿下再三告诫,不许透露半个字,否则我全家性命不保呀……”事已至此,吴老大又怎会不知事情再也瞒不住了,颤声哭喊道。 “废话少说,他想让你们做什么?”岳翊不耐烦地皱眉,冷声道。 吴老大微微一怔,沉吟着道:“那人只是送了些礼品过来,说是庄妃念及贱内曾经服侍过她多年,让五殿下代她送些礼品,算是当初答应贱内的嫁妆。” “嫁妆?”岳翊勾唇冷笑,“将东西拿上来让本王也见识下吧。” “这……”吴老大有些迟疑地皱了皱眉,“殿下送的大都是补品和药材,有些已被用过了。” “那就将剩下的都拿过来。” “是。”吴老大不敢拒绝,朝着身后叫了声,“崔管事,将那些礼品都拿过来让殿下过目。” 人群中跪着的一名中年汉子应了声,费力地起身脚步踉跄着出了屋子。 片刻后,五名小厮各捧着几个盒子过来,一一打开放在地上。 云可羡缓步上前,拿起一根切了半截的人参,仔细端详着,又凑近鼻下,厚厚的口罩遮挡,也闻不出什么味道。 除了药材,还有珠宝首饰、布匹绣品、瓷器摆件等虽不是什么上等珍品,却也价值不菲。 云可羡心下冷哼,这铭王是人傻钱多,还是想要以此封住吴家悠悠众口?这般大手笔,当真是补给大夫人的嫁妆么? 她拿起盒子里的东西,逐一查看,却并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不由微微蹙眉,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事有凑巧必有妖。 定是有何线索被她遗漏了。 眸光落在身边一只色彩黯淡的瓷瓶上,一向钟爱古董的云可羡瞬间被吸引,她小心翼翼地将瓷瓶从木盒中取出,瓶面上描绘着的繁复花纹虽有些古旧,却是每一笔都恰到好处。 “小姐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吴老大一直盯着云可羡,又怎会看不出她对此物的欣赏,这女子与翊王关系匪浅,若是能投其所好,他吴家便有希望了。 云可羡眼帘微垂,缓缓将瓷瓶放回木盒,小指不知怎的勾住了盒子中铺着的红色锦缎。 布料掀开盖住了瓷瓶,木盒内壁一处凹凸不平的痕迹赫然露出。 云可羡眸光忽地一暗,捧起盒子仔细查看破损之处。片刻后才道:“陆忍,将这盒子带回去。” 吴老大眼底划过一抹了然与庆幸,绷紧的心霍然一松,原来他们是冲着这些礼品来的,既是如此,都送与他们又如何,只要能保住他吴家,日后说不定他们还得乖乖还回来。 “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东西?”云可羡站起身,看向吴老大,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第383章 我发誓要亲手杀了你 “都聋了吗?小姐问你们还有没有其他东西?”陆忍将手中的长剑扬了扬,一道刺目的寒光射来,众人不由缩了缩脖子。 “有,有,管事,你领着这位小姐去库房挑选。”吴老大哪里还敢想太多,当下保命要紧,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将这几个盒子与食物药材带回太守府,让人过来全面消毒。”云可羡起身,指着地上单独放着的一堆东西吩咐道。 “是。”陆忍收起长剑,叫了两人过来搬东西。 吴老大偷眼瞧着,低垂的眼底闪过一抹疑惑,贵重物品竟是一样不少,只拿了几个空盒子和吃剩下的东西,难不成是他们带的粮食不多了,想拿去以备不时之需? “给他们送些药汤,大门继续封着。” 一行人出了院子,身后隐隐传来几声哭喊。 这几日既要照顾病患,还要忙活吴家那摊子烂事,好容易偷得片刻清闲,云可羡伏在桌案边,困意竟渐渐袭来。 眼前场景变幻,将军府、壹家欢、翊王府…… 不知是此身在梦中,还是梦中有此身。 意识正有些模糊之时,却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你们这是何意?我要见王爷!” 两个士兵目不斜视,“咔哒”锁上了门,接着走至窗前,将窗子用两根交叉的木条钉死。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屋内传来秦初语惶恐惊诧的声音。 “王爷有令,近来瘟疫猖獗,为行釜底抽薪之事,彻底扼断瘟疫传播,自今日起家家闭户,府衙每隔三日为各家各户派送物资,每条街巷皆有卫兵巡逻,若有要事可请其相助或托其转达。” “那为何要将我们关在这里?” 士兵只是传达王爷指令,并不多言一句,转身便走。 云可羡向窗外瞥了一眼,眼眸清冷若浮雪。 岳翊是有令不假,可也未到钉死门窗的地步,不过是她现下无暇顾及这二人,也不能再无视这两个隐患,不得已出的下策。 那日卫煦明哭诉是嫂嫂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卫夫人手中紧握的半截拳头时时盘桓在她的脑海。 死者不能言,故事只能由活下来的人书写。 卫煦明虽处处表现得软弱无能,可眼睛不会骗人,那目中隐隐的精光总归不假。 云可羡知道当中必有隐情,可未找到证据,仅凭她的推测和直觉,无法直接对此二人定罪。 这几日来她着心留意瘟疫源头之事,渭平郡作为南岳西南要郡,地方虽不甚大,经济却相对富庶,交通也较为便利。 往往是这样人群聚集、人员流动之处,瘟疫才会传播如此之广,如此之快。 铭王,吴家,线索脉络其实已渐渐清晰。 心中思绪万缕,只听隔壁屋内“哗啦”几声脆响,云可羡不由深吁口气。 岳翊自眼盲后,脾性大变,敏感又易怒,时常因些小事发脾气,虽然在她面前尽力收敛,但云可羡怎会不明白,对于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来说,双目失明,与天塌了一般无异。 这些日不光要治疗瘟疫,回到太守府还要顾及岳翊的病情,当真是分身乏术,身心俱疲。 云可羡用淡盐水清洗了口鼻,戴上口罩和蛇皮手套,向岳翊的房间走去。 冷风如刀,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将天地连成一片素白。 夜幕辰紧了紧身上的皮毛大氅,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际,任冰凉的雪花一片片砸进眼底。 朦胧间,那抹身披大红斗篷的秀美少女咯咯笑着向他跑来,雪白的兔毛包裹着冻得红彤彤的小脸,眸光潋滟灿若星辰,仿佛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可儿,夜幕辰微微闭上双眼,心底不住重复着那个名字。 可儿,可儿…… 我知道,你曾经的世界很美好,那里有疼爱你的爷爷,有你日思夜想的家人。 纵然是那样,我也不能放让你回去,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此生绝不能没有你。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有人在慢慢向他靠近,夜幕辰眸光一冷,身形未动,藏在大氅下的双掌暗暗使力。 “扑通。”身后之人重重摔倒在他脚下。 夜幕辰缓缓转身垂眸看去,铺了薄薄一层积雪的汉白玉甬道上,仰面躺着一个身着灰色棉袍,发丝散乱的男子。 夜幕辰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人,冰冷的视线似是腊月里的寒潭,直直刺入骨髓。 地上的男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面上凌乱的发丝散开,露出一张满是伤痕的脸。 “阿赤。”夜幕辰环抱着双臂,面具之上狭长的眸子中难得闪过一抹玩味, “离过年还有些时日,你这礼施早了吧?本公子可没备压岁钱。” “你!”阿赤忍痛撑着地爬起来,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脚下。” 自从这姓沐的来了公主府,他便接二连三触霉头,如今更是颜面丢尽成为了府里的笑话。 他不信,这小子一直会走好运。 “呵。”夜幕辰一声嗤笑,肩头落雪纷纷扬扬飘散,“本公子倒也很是期待。” 那冷傲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只濒死的鱼虾,心无所动,毫不在意。 阿赤死死盯着面前丰神俊朗的男子,藏在袖子中的手紧了紧。 “不服气?看来是这几日待的皮肉紧了。”夜幕辰长眉微挑,勾唇冷笑道。 “你这是乘人之危。” 阿赤警惕地退后一步,若是动起手来,莫说是他身上的伤还未好,即便是从前,他定然也是只有挨打的份。 “乘人之危?”夜幕辰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要不是本公子嫌脏,你觉得自己还有命在?” “唰——”一道凌厉的掌风带起片片碎雪朝着他手臂袭来。 阿赤面色刷地惨白,手臂一阵钻心的疼痛,手指不自觉松开,一把通体乌黑的匕首从袖中滑出,掉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阿赤心下大惊,刚想上前捡起,一只黑色鹿皮靴子在眼前划过,地上的匕首随之不见。 漫天雪暮下,寒风刺骨,阿赤一手托着受伤的胳膊举目看去,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周身的血液瞬间凝住。 夜幕辰手中把玩着的正是他的匕首。 “你说用这个在你身上划一下,会如何?” 匕首淬毒锻造,见血封喉! “不,不要。”阿赤脚步踉跄地朝后退去,眼底满是恐惧。 夜幕辰宽大的袍袖扬起,落雪如剑,纷纷朝着阿赤呼啸而来。 阿赤心下大惊,想逃已来不及,身子似是被一股力道拉扯扑倒在地上,冰冷的雪片兜头盖脸袭来,瞬间便将他淹没。 “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夜幕辰冷冷瞥了一眼,迈开长腿,大步而去。 良久,厚厚的雪堆下发出一声嘶哑如困兽般的低吼:“沐云,我阿赤发誓定然要亲手杀了你!” 第384章 惨遭灭门,八十三口 南岳皇城,祭天台。 五丈高的旗杆直耸天际,蓝色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时值冬至,正是南岳举行祭天大典的日子。 南岳崇信上天,认为一切俱是天意,天道轮回,顺应自然,当今天子年号“承顺”,正是应了此理。 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上,铺着嵌了金边的地毯,天色有些阴沉,风似乎也是湿冷的,一直钻进人的骨缝里。 祭天台下,群臣身着黑红色朝服,整整齐齐陈列在两旁。 随着一声有力的击鼓,奏乐声轰然而起。 在乐声当中,南岳承顺帝着一袭天蓝色雕纹龙袍,缓缓步上第一级台阶。 他身后是年满十二岁的一众皇子,各个敛神凝气,恭肃至极。 承顺帝踏上高台,向皇天上神牌位拜了三拜,皇子们也随之拜倒。 祭桌之上,早已安排好了祭品,整羊、整牛、整猪,以及最为鲜美的瓜果菜品将整个祭桌铺满。 承顺帝自钦天监正手中接过祝版,沉声启口念道。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祈我来年,雨顺风调。” 话音方毕,不意有一物“啪”地掉在祭台上。 林继站得最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那竟是……一只死了的戴胜鸟! 岳泽两道英挺的眉不由紧锁,戴胜鸟自古象征祥瑞美满,如今竟在祭天大典之上突然掉落,不管是何原因,难免会被视作天意,朝中文武重臣就在台下,如若传了出去,恐怕…… 尚不及细思,几乎是看到那只鸟的瞬间,岳泽便先做出了反应。 他快步上前的同时撕下一块衣襟,蒙住戴胜鸟那已然僵直的躯干,重重跪倒:“恭喜父皇,天降祥瑞,天降祥瑞啊!” 林继也在须臾之间反应过来,忙附和道:“皇上,真是天降祥瑞啊!”说着朝钦天监正拼命使眼色。 “是,是天降祥瑞,佑我南岳!”钦天监正高声道。 “天降祥瑞!” “佑我南岳!” 不明真相的文武百官齐声应和。 衡王府。 “举办祭天大典,本王也参与了准备事宜,本王与钦天监皆已数次检查,确保一切妥善,怎会发生如此之事?”岳衡在房中焦躁地踱来踱去,“莫非当真是天意?” “天灾难避,人祸同样难防。”岳铭冷冷道。 “五弟是说……” “戴胜坠落之时,三哥的反应倒是极快的。” “老三?”岳衡皱紧了眉。 若是老三,可大意不得。 老三是先皇后唯一血脉,又有战功在身,深得父皇器重。以往未曾留意,因他前些年奉命率军平定叛党,扫清余孽,甚少回皇城。直至今年初,父皇才正式将他召回,赏白银十万两,封大将军王,却并未让他入各部议事,只偶尔派遣些朝中琐事。 若得岳泽相助,那个位子定会坐得容易些,可近一载的试探与示好,他都油盐不进,明面上也看不出与任何大臣有私交,俨然是一副中立的态度。 岳衡仔细回想着岳泽在祭天大典上的动作,心中怀疑愈甚。 老二、老六,如今又冒出来个老三…… 老六双目已盲,如今只怕自身难保,就算是能归朝,南岳也绝不会让一个瞎子坐上龙椅。 老二狼子野心,着实大意不得。老三深合圣意,令他跌落尘埃也并非易事,欲从中击破,需让父皇对其大失所望,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岳铭眉眼间距本就生得近,重虑之下眉目显得愈发阴鸷。 已有七八日未听得吴家的消息,信鸽迟迟不见飞回,派出去的人竟压根进不了渭平。 看来老六倒是有几分本事,将渭平郡守得像铁桶一般。 呵,老六该祈祷,渭平郡真的会如铁桶般无缝可入。 不知吴家的事,他们知道了多少。 吴家,也算是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瘟疫肆虐,翊王心系百姓,亲往疫区,致使染病眼盲,确是赢得了好名声。 那又如何呢? 各朝各代,四海列国,都不需要一个瞎子皇帝。 这就够了。 天光灰蒙,晨雾渐浓,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停歇,整个渭平郡陷入一片沉睡中。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划破一室静谧。 云可羡霍地起身,摸了床边的衣裙套上,皱眉朝着窗外沉声问:“谁?” “小姐,吴家出事了。”陆忍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 云可羡原本困顿的神经蓦地一震,立时睡意全无,翻身下床套上靴子:“回去看好王爷,等我片刻。” “是。”陆忍轻应了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小姐,让奴婢陪您一起去吧,这天还没大亮呢。”粉黛将一块温热的湿巾递给云可羡,看着她眼下的青影,一脸担忧地道。 昨夜小姐本就睡得晚,大雨劈啪作响下了一整夜,才刚睡实便又被吵醒,也不知那吴家到底出了何事,这一大早便来烦人。 “无碍,天色还早,你再去睡会儿吧。”云可羡接过布巾,匆匆洗漱。 粉黛咬了咬唇,暗自叹了口气,转身进里间拿了件厚实的披风系在她皮袍外:“小姐,早些回来,奴婢煮好米粥等您。” “嗯。”云可羡点头,疾步出了院子。 岳翊和陆忍早已在门外等候,正低声说着什么,见她出来,陆忍忙迎上前:“小姐,吴家昨夜被灭门了。” “什么?”云可羡蓦地抬眸,眼底写满惊诧,“何时发现的?” “半个时辰前,有人来报,说是看到两名官兵死在吴家大门前,王爷已派人过去查看,八十三人无一活口。”陆忍面色凝重。 “羡儿,对不住,还需劳烦你跟着过去瞧瞧。”岳翊剑眉紧锁,叹了口气道。 昨日从吴家回来,羡儿便让人将那些东西放在了一间闲置的空屋子里,并让太医为去过吴家的人消了毒,自己则独自进了小屋直到天黑才出来。 本想今日让她多睡会儿,谁料到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本不想让她再次看到那些惨景,可兹事体大,羡儿心细,说不定能发现些别的线索。 第385章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是我的错。”云可羡贝齿紧咬,略显疲惫的眸子闭了闭。 自己怎会如此大意?吴家之事既已败露,铭王自然有别的暗线,依他那狠毒的性格,又岂会轻易饶过这些无用的弃子? 天啊…… 如此浅显之理,她先前怎会想不到? 八十三条人命,其中无辜的孩童妇孺不在少数,若是自己昨日再多想一点点,只要一点点,或许……或许便能拯救这许多性命。 云可羡忽然有些眩晕,她默默地克制着,不叫旁人发觉。 事已至此,眼下更要打起精神来。 她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在整个事件,甚至在这个朝代中,是何其重要,她的每一个选择,每一步行动,改变的不只是自己的人生,还有许许多多人的命运。 “羡儿何错之有?”岳翊如何听不出她声音里的歉疚,忙出声安慰道,“是那些杀手心狠手辣,不关羡儿的事。” 云可羡不想再说什么,深吸了口气道:“走吧,去吴家。” 黑沉沉的天空乌云翻滚,道路泥泞不堪,三人踩着深深浅浅的水洼,快步朝着吴家而去。 还没到大门口,便见着两队手执长枪的官兵立于石狮两侧,几名百姓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什么。 云可羡暗自皱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让人严加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百姓居家非必要不得外出。” “是。”陆忍点头,招手叫了一名兵士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大门打开,三人进了院子,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雨后泥土的湿气迎面扑来,岳翊只觉胃里一阵翻搅,喉咙中发出一声干呕。 云可羡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王爷在此等候,我和陆忍进去瞧瞧。” 岳翊暗自运功压下几欲冲出喉咙的恶心,抬手紧紧捂在口罩外,急急道:“那怎么行,本王也要同去。” 云可羡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举步朝着屋子走去。 房门打开的一瞬,饶是陆忍性子沉稳,也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岳翊心下一沉,虽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却是从陆忍反常的气息中不难猜出大概。 “羡儿,咱们回去,这里交给陆忍。” 云可羡似是没听到他的话,解下披风递给陆忍,在一具尸体前蹲下,仰面躺在地上的是吴大夫人,脸色惨白如纸,双眼圆睁,脖颈处一道深深的伤口皮肉外翻,脑袋边一大滩血液已然成了暗紫色。 云可羡低垂着眸子,胸腔微微起伏,良久,才伸出一只手,蛇皮手套覆盖在她眼上,拿开时,大夫人圆睁的双眼已然闭上。 岳翊得不到回应,鼻息间满是浓重的血腥味,心中焦急却不敢出声打断,只得侧头转向陆忍。 陆忍似是被云可羡的举动震惊到,全然没注意到他家王爷,跟在云可羡身后朝着里间走去。 青色纱幔被扯掉了一半扔在地上,紫檀雕花大床上,吴老大半个身子耷拉在床边,胸前雪白的亵衣上刺目的红,身下的灰色锦被已然被血浸透。 云可羡在距离大床两步站定,眸光落在吴老大垂在床边的左手上,眼底渐渐蓄起一抹寒意。 她分明记得吴老大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个水头极好的碧玉扳指,此时却不在手上。 云可羡跨步上前,将两个枕头拿起来并未发现什么,刚要动手掀起吴老大身上的被子查找。 “小姐,您在找什么?”陆忍有些看不下去,诧异地开口。 吴老大虽死,却也是个男人,若是被子下什么都没穿,小姐这冒然掀开,着实有些不妥。 云可羡微怔了下,摸向被子的手不自觉停住,胸腔中燃烧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些,方才意识到自己一气之下有些冲动了。 “碧玉扳指。”云可羡转过身子,拿过他手中捧着的披风,“你在这床上找找看。” 陆忍眼底的诧异更深,虽不明其意,却也不敢耽搁,将吴老大拖到一边的地上,在床上仔细翻找起来。 “我去那边看看。”云可羡绕过他,朝着一旁的书案走去。 岳翊摸索着进来,听着翻动东西的声响,不由暗暗捏紧了拳头,若是此番没带羡儿来,怕是自己早已如吴老大这般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五哥……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信,除了王孙贵胄,还有谁能冲破渭平的严防死守,悄无声息地操纵这灭门惨案? 如此大的动静,他竟不怕自己报与父皇? 思及此,岳翊身形猛地一顿,整个人如遭雷击,那个可怕的念头占据了他整个脑海。 岳铭,恐怕根本没想让他活着回去。 二人将屋子里里外外全翻遍了,都不曾见到要找的东西,倒是意外得到了一封铭王写给吴家前太守的信。 云可羡将信展开看完,不动声色折叠塞入袖袋中:“不找了,去其他院子瞧瞧。” 陆忍点头,扶着岳翊,三人一同出了屋子。 岳翊始终未再作声,一种奇异的酸楚在心中蔓延。 兄弟之间,本是血脉相连,可他们却像是生来便背负着血海深仇,明枪暗箭,阴谋诡计,岳翊自忖,就算是自己,为了自保,手上也并不干净。恐怕只有身为异国之后的四哥,注定争储无望,索性也不怀此心,倒过得清闲自在。 他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与无力,可心中却有个声音在不断呐喊:你倦了,可儿呢?母后,还有妹妹,她们怎么办?那些心狠手辣之辈会轻饶了她们? 岳翊不由攥紧了拳。 只愿来生,不再生于帝王家。 三人拐进另一处院子时,天色放亮,雾气退去,青石板铺成的甬道上脸朝下趴着两名男仆,雨水混合着血水在身下流淌,湿漉漉的灯笼滚落在一旁。 吴家几个兄妹皆死在了床上,妻妾妇孺无一幸免,最小的孩子只有几个月尚在襁褓中,被摔死在了地上。 云可羡银牙紧咬,胸腔被怒火再次填满,昨日还活生生的人,一夕之间,竟都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惨绝人寰,竟是连这么小的婴儿都不放过。 “尽快将尸身焚烧深埋,全面消毒。”云可羡压下心中愤懑,边走边道,“让人放出消息,吴老大没死。” 第386章 西陵探秘,危机四伏 大雪接连下了两日,蔼蔼浮浮,连翩飞洒,凤楼麟阁假山庭榭似是覆了一层厚厚的棉花,白茫茫一片。 公主府除了几名值守巡逻的侍卫,其余人都躲在屋子里,烤着炭火避寒。 红绡阁内温暖如春,窗子和屋顶加盖了金线大红提花毛毡,甜腻的香气丝丝缕缕升腾,壁炉里的银丝碳烧得正浓,红光闪烁映在低垂的纱幔上,影影绰绰印出两道交缠的身影。 镶玉象牙床宛若一艘坚固的船,在惊涛骇浪之间岿然不动。 那风浪,在锦被间掀起,落下。 一道如黑鹰般迅捷的身影自屋顶上飞掠而去,浅浅几个脚印瞬间被鹅毛般漂浮的大雪盖住,了无痕迹。 公主府不远的拐角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马车,拉车的是匹枣红大马,车夫一身黑色粗布棉衣双手拢在袖套中,压低的毡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夜幕辰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不动声色地上了马车。 车夫坐直身子,将毡帽向上推了下,露出青峰易容后沐七的脸。 “日后无需在这候着,有事本王会提前知会你。”夜幕辰在雪白的羊毛垫子上坐下。 “是。”青峰颔首,“爷是要去那里么?” “嗯。”夜幕辰轻应了声,打开小桌上的食盒。 马车加快了速度,车轮滚滚压在厚厚的积雪上,一路嘎吱嘎吱向北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处村落前的大树下,青峰跳下马车,拍了拍肩上的落雪:“爷,您在此稍后,属下先进去瞧瞧。” “一起去吧。”夜幕辰掀帘而出,紧了紧身上墨色披风。 天地一色银装素裹,大雪扑簌簌下个不停,村子不大,稀稀落落只有十几户人家,此时万籁俱寂不见半个人影。 二人足尖轻点,几个纵越便不见了踪迹。 “爷,就是此处。”青峰停住脚步,压低了声音,指着前面一户不起眼的土屋道。 夜幕辰冷眼一扫,眸光落在墙头上一排尖利的竹刀上,狭长的眸子眯了眯,纵身一跃,墨色披风迎风张开,似是一只黑鹰轻飘飘越过墙头进了院子。 青峰微怔了下,足尖一点,紧随其后。 院子不大,凌乱地堆放着一些木柴、水缸之类的杂物,正北五间低矮的土屋,窗子上包着破旧的毡子,东西各有两间草房,南面的空地上种了十几颗果树。 夜幕辰隐在一颗粗壮的杏树后,给青峰递了个眼色,青峰会意,飞身上了北房屋顶。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半个裹着羊皮袄的身子,四下看了看。 “艾尔勒,你不冷么?把门关上。”屋子里传来男子粗噶的怒斥声。 “老大,我刚刚似是瞧见个人影一闪不见了。”艾尔勒缩回身子,关上房门。 “龟儿子是眼花了,这么大的雪莫说是人,就是山中的野兽都懒得出来。” “就是,谁会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话说回来,这都多少天了,也不见有人给咱们送碳过来,这柴火烟又太大,再这么下去不冻死也被熏死了。” “这鬼地方,还不让出去,老子当真受不了了。” “行了,都别说了,喝酒。” “这大冷的天,准是野狼或老鹰出来寻吃的,扔几块肉出去。” “好嘞,哥几个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片刻后,房门再次打开,艾尔勒头戴毡帽裹着羊皮袄出来,走向西边的棚子打开柴门。 才刚进去,身后忽地一道暗影将他罩住,来不及呼喊,口鼻便被人一把捂住。 “呜呜……”艾尔勒呼吸困难,用力掰着如铁钳一般的大手,刚想挣扎,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架在他脖子上。 “我问你比划,若是敢出声,小心你的脑袋。”青峰手中的长剑向下压了压,一道血线慢慢渗出。 艾尔勒面色刷地惨白,哪里还敢乱动。 “这里共有多少人?”青峰警觉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声音压得极低。 艾尔勒稍一犹豫,脖子上的长剑又压低了几分。 十根手指哆里哆嗦地伸开,艾尔勒身子不住颤抖,似是被吓到了,缩着脖子双腿微微弯曲,右手悄悄朝着墙上一处摸去。 青峰唇角冷冷勾起,手中长剑一横,艾尔勒连哼都没哼一声,似是一滩烂泥软倒在地上,圆睁的双眼中满是愕然。 直到他死,也没看到背后之人的模样。 青峰看向墙上挂着一排尖锐锋利的铁钩子,眼底的杀意愈发深重。 这些东西他见过,猪肉摊子上用来勾骨肉的。 手脚麻利地扒下阿尔勒身上的羊皮袄,一股膻气夹杂着体臭冲入鼻腔,青峰嫌恶地皱了皱眉,却还是穿在了自己身上。 将毡帽朝下拉了拉,盖住眉眼,又把羊皮袄的领子竖起遮住下巴,青峰微微猫着腰拉开柴门,径自走了出去。 夜幕辰站在屋顶厚厚的积雪上,发上肩头落了一层洁白的雪片,犹如天神般居高临下的看向出来之人,眸光落在他那双黑色高腰棉靴上,唇角不由勾了勾。 青峰隐在一个大水缸后,仰头看向屋顶,朝着上面的人伸手比了个数字。 夜幕辰点头,悄无声息地飞身跃下。 忽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迎风飘进鼻间,青峰不由剑眉紧蹙,抬眸看向面前的大水缸。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他上前猛地掀开水缸上的铁盖。 黑黝黝的水缸中堆叠着一块块硬邦邦的肉骨,血水在缸壁上凝结成冰,一坨坨红得刺目。 青峰紧握的拳缓缓松开,单手探入缸中,指尖下是彻骨的冰寒,他深吸了口气,暗自用力提起一块肉骨翻转过来。 细嫩的皮肉在眼前放大,全然不似牲畜的粗糙。 青峰手指微微颤抖,胸腔中仿若燃起了熊熊大火,眼底却渐渐聚起一层湿意。 这便是刚刚那人所说要扔给野兽的肉么? “速战速决。”身后响起夜幕辰的声音,低沉压抑,似是在极力地隐忍着什么。 青峰牙关紧咬,将肉骨重新放回水缸中。 第387章 莫问前朝与今朝 夜幕辰给他递了个眼色,二人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向北房靠近。 “咦?艾尔勒那小子怕不是被老鹰叼走了吧,怎的还不回来?”屋内传出一个男子的嗤笑声。 二人说的是西陵土话,夜幕辰轻轻蹙了蹙眉心。 “有那些细嫩的童子肉,老鹰怎么可能去吃皮糙肉厚的艾尔勒?” “哈哈哈,那倒是。” “那小子怕是又偷跑出去,找村头的李寡妇了。” “没出息的东西,这几个月赚的银子怕是都给那臭婆娘了。” “行了,又没花你银子,整日躲在这破屋子里,憋都憋死了,来来,继续喝。” “你们喝吧,我得上那屋瞧瞧几个小崽子,若是出了意外,咱们哥几个都得跟着遭殃。” 踢里踏拉的脚步声响起,朝着门边靠近。 “吱呀” 破旧的木门应声开了,寒风直直灌入屋内。 “他娘的,还不快把门关上,想冻死老子么?”里间传来一声怒骂。 外面无人应声。 “该死的。”男人趿拉着鞋子下地,口中嘟囔着,“出去连门也不关。” “啊!你们是什么人?”看着仿若是从天而降的二人,男子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牙齿咯咯打战。 就算是不通西陵语,夜幕辰也能猜出他的疑惑。 “索你命的人。” 话落,银光一闪,男子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脖颈处一道血线喷出,“扑通”整个人朝后仰倒在地。 里间一片混乱,桌子翻到,杯盘碎裂,酒坛滚落。哭爹喊娘声不绝于耳,只是片刻便恢复了平静。 夜幕辰收回掌风,宽大的兜帽下冷眸如刀,瞥向地上晕厥过去的七人。 “将他们手脚筋脉挑断。” “是。”青峰应了声,挥剑上前,七人发出几声惨叫又晕死了过去。 飞雪漫漫,将天地染成一色,马车缓缓前行,身后不远处火光冲天而起。 “爷,这五个孩子如何安置?”眼看便到公主府了,青峰微微侧头,低声询问。 “交给楚亦寒。”夜幕辰似是早已想好了,没有丝毫犹豫,便脱口而出。 青峰微微一怔,心下有些诧异,总感觉他家王爷如今对楚公子似是哪里不一样了。 楚公子虽在西陵有些人脉,可自己该如何跟他说这些孩子的来历?他又会怎样安置这么小的孩子? “让楚亦寒帮他们找家人。”夜幕辰眸光落在一脸惊惧盯着他看的五个小孩子上,面上不自觉愈发柔和。 青峰暗骂自己蠢笨,竟以为是王爷想让楚公子帮忙养孩子,全未想到找家人一说,许是他自小孤身在幽冥山长大,内心对家人全无概念吧。 马车在离公主府不远的地方停下,夜幕辰从孩子们身上收回眸光,起身便要出去。 “大哥哥,你不送我们回家么?”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小奶音。 夜幕辰掀车帘的大手一顿,心下升起一丝异样,大哥哥?他有多少年没听到有人这般称呼自己了?记忆里还是小时候在宫里,十一弟总会跟在他身后,十哥哥,十皇兄的叫。 以前他还觉得烦,却是在失去时,那种茫然无助的孤独感,让他只有在寂静的夜里,望着那漫天星河,常常期待曾经的兄弟能来梦中一聚,哪怕,哪怕是打上一架,也好过徒留他孑然一身,守着旁人叹惋的前朝旧事,望着回忆中那些熟悉的脸孔渐渐远去,直至消逝。 破碎的记忆、痛楚的血泪,东睦皇室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会被掩盖在如今的昌盛之下。 他们不是史书上一个个冷清清的名字,短短的几行字怎能写尽他们的一生?他们的生命曾经那样鲜活过。 总归,有人记得。 他绝不会忘。 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叹息,他只想为东睦皇室这几十年的血泪求一个答案,一个真相。 一个,公道。 夜幕辰转过身子,对上那一双双漆黑澄澈的眸子,孩子们眼底因为渴望蒙上一层晶莹的泪水。 “可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夜幕辰微微弯身,高大的身形几乎与孩子们平视,声音不自觉柔软。 五个孩子中只有一个点头,其余四个皆茫然地摇头,眼睛里蓄满泪水,仿若只要对面的大哥哥说无法送他们回家,那即将溢出的泪水便会泛滥成河。 “无碍,我会帮你们找到家人。”夜幕辰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孩子们的小脑袋。 站在车外等了片刻还不见王爷下来,青峰有些诧异,刚掀开帘子便瞧见了这一幕,惊得下巴险些掉下来。 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他除了看过王爷对王妃柔情的一面,没想到对这些陌生的孩子竟也会如此温柔。 “真的?”孩子们惊喜地起身,满怀期待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却是不敢靠得太近。 “嗯。”夜幕辰重重点头,“待会儿外面那个伯伯会送你们去找一个哥哥,他会帮你们找到家人。” “多谢大哥哥救命之恩,请大哥哥留下名讳,待我回去定然让爹爹登门酬谢,”一个约莫五六岁稍大的男孩扑通跪地,叩头道。 其余几个孩子见状,忙齐齐跪下。 看孩子们如此懂事,夜幕辰双眸竟有些酸涩,当年他失去母后,也是这个年龄,一夕之间长大,他如何不知道其中的痛苦。 这些孩子小小年纪却经历了非人的遭遇,还好他和青峰到得及时,若不然,纵是历遍风霜的他也不敢想象,被堵着嘴绑在一起关在阴暗寒冷的西屋,等着需要的时候,稚嫩的身体被挖去心脏,切割成一块块喂食老鹰野兽,那是怎样的绝望。 “快起来。”夜幕辰拉起跪在前面的孩子,“记着,对家人说是自己跑出来的,不要透漏任何今日所看到的。” 男孩诧异地抬眸,对上夜幕辰严肃的眸光,虽有些不解,却还是用力地点头,“大哥哥放心,我会跟他们说,绝不会透漏半个字。” 夜幕辰勾唇一笑,拍了拍他瘦弱的小肩头:“好。” 青峰还未回过神,手中捏着的车帘悠然一松,夜幕辰瞥了他一眼,扯过帘子跳下了马车。 大雪不紧不慢地下着,西陵帝都霍准尔城内白茫茫一片。将过往的痕迹都埋于齐膝深的雪层中。 第388章 祭天变故生,帝姬怒火燎 南岳皇宫,御书房殿门缓缓合上。 “戴胜一事,朕要你亲自去查,倘若真有人在祭天大典上动手脚,绝不轻饶。” “是。”黑衣身影应道。 “朕听闻,老六身边有一女子,医术通神,渭平百姓称之为女菩萨,可有此事?” “启禀圣上,此女姓云,名苋儿,是神医君莫离的师父。” “神医的师父?难怪有此医术。”承顺帝点了点头,语声平和,却自有一股威严气在,“可朕分明听说,她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君莫离成名之际,她尚是个八九岁的孩童,又怎做得了神医的师父?” 癸雀不卑不亢:“圣上所言极是,卑职出访东睦之时,曾与君莫离有过一面之缘,如此心高气傲之人竟能甘心拜一豆蔻少女为师,确是一桩奇事。可见能力如何,并不以年岁而论。” 他话声恳切,似是有感而发道。 能力如何,并不以年岁而论。 御书房的大门复又关合,林继走了进来,见皇上依旧若有所思,轻唤未应,叫来太监宫女,换上新茶,往炉子里添了些龙涎香,老老实实地守在一旁。 圣心莫揣,圣意莫测。 从吴家回到太守府,已然快到正午,陆忍将岳翊安置在桌前坐下,侧头看向云可羡:“小姐,劳烦您照顾殿下,属下去厨房看看。” 话落,不待云可羡作答,疾步出去。 云可羡本想着回后院,粉黛那丫头早上便说好给她煮粥的。 陆忍越发可恶了,每次都这般,不容她拒绝便急急跑走,岳翊身边不是还有几个小厮伺候么?也不知怎的只要是她过来,那些小厮都自动消失,连个影子也见不到。 云可羡这边暗自懊恼,岳翊却在心中盘算着,陆忍越发明事理了,回去得赏他些什么。 陆忍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云可羡正在用药水给岳翊冲洗眼睛。 “爷,小姐,刚刚有人来报,李家坳有一户人家今晨突然失火,火势太大,附近的住户也被牵累,接连烧了三家才被扑灭,起先着火的那家已然夷为平地。”陆忍神情凝重,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李家坳?”云可羡拧眉,似是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吴家前来找你的那妇人曾说,她夫家是距渭平郡二十里的李家坳。”岳翊蓦地抬头,原本柔和的面上现出一抹凌厉。 他眼睛看不到,听觉与记忆力却比以往强了许多。 “杀人灭口,连姻亲都不放过。”云可羡捏着布巾的手不自觉用力,“但愿不是铭王做的,否则,我定然会让他知道什么是报应。” 清冽的声音犹如切冰碎玉,入耳不由让人为之一凛。 岳翊与陆忍不由一惊,他们只道云可羡性子清冷,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嫉恶如仇的模样。 “无需羡儿费神,若真是他干的,本王绝不会手软。”岳翊一把抹掉脸上的药水,声音冷冽如寒冰。 雪霁初晴,层云散去,一轮红日自东方冉冉升起,照在厚厚的积雪上,闪烁着刺目的冷芒。 “废物!一群废物!本公主养你们有何用?”红绡阁内传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院子里除雪的几个小厮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夜幕辰长眉微挑,神色淡淡地拉开房门,入眼处是地上跪着不断磕头的两名陌生男子。 “小的该死,求公主殿下开恩。”二人声音颤抖,脑袋磕在坚硬的汉白玉地板上砰砰作响。 “开恩?”帕尔朵裹着件火狐狸披肩,散着一头长发,犹如地狱里的罗刹,美眸闪过一抹毒蛇般的阴狠,“你们当初是如何跟本公主保证的,出了差错提头来见。” 二人身子抖如筛糠,瘫软在地上:“公主饶命……” 帕尔朵眼底的戾气更深:“来人,将这两个废物拖出去剁了喂狗。” “是。”两名侍卫快步过来,拖着二人便走。 “公主饶命啊!”似是地狱里的恶鬼即将被推入油锅,一声接一声凄厉的哭喊,响彻整个公主府。 帕尔朵皱着眉,抬手捏了捏额角,慵懒地斜倚在贵妃榻上,看向站在门边的夜幕辰,面上的怒意敛去:“沐公子昨日去了哪里?怎的没见过来?” “睡觉。”夜幕辰垂下眸子,掩去心中烦恶,淡淡开口。 帕尔朵微怔了下,不自觉地紧了紧搭在身前的火狐狸披肩,心下腾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歉疚。 昨日清晨迷糊中见到的分明是沐云,干柴烈火足足烧了一日一夜,却是在今早醒来,身边竟躺着个陌生男子。 还好这次没被沐云撞见。 “出了何事?”夜幕辰抬眸扫了一眼帕尔朵,见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启口问道。 帕尔朵回神,面上重新带了愠怒:“还不是那群废物,连几个孩子都看不住,气死本公主了。” “孩子?”夜幕辰眸光微闪,眼底凝结一片冰冷寒霜。 帕尔朵话一出口,方才意识到说漏了嘴,随即咬牙道:“就是本公主养在乡下的几只猴崽子,本想着训练好了呈给父皇逗趣,却是不知怎的,那房子突然失火烧成了灰烬。” 夜幕辰面上云淡风轻:“不就是几只猴子,让人进山捉几只再训便好了。” 帕尔朵胸腔一阵起伏,憋闷得不知如何开口,若是那般容易倒好了,那可是她费劲心思,千挑万选的。 “哎,西陵山中并无猴子,那几只是本公主让人从东睦带回来的。”帕尔朵压下心中怒火,重重叹了口气。 夜幕辰唇角的嘲讽一闪即逝:“那也不难,待我回东睦,买几只让人送过来。” “你要回东睦?”帕尔朵蓦地直起身子,一脸急切地看向他,“何时回去?” 不是说至少一个月么?她还没真正开始自己的计划,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回去。 “下个月。”夜幕辰垂下眸子,将厌恶藏在眼底,“出来太久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东睦有什么好的,留在西陵不好么?本公主可以再给你加月银。”帕尔朵起身,大红裙摆逶迤拖地,划过雪白的羊毛地毯,朝着夜幕辰一步步走来。 第389章 驸马落谁家,皇叔何时归 香风阵阵扑来,夜幕辰长眉微拧,心中的厌恶愈发浓烈,低垂的眸子里凝起一抹杀意。 “家在东睦,终是要回的。”声音清冷,不似以往的温润,带着明显的疏离。 帕尔朵脚步顿住,心下忽地一阵狂跳,脑海中留存的记忆又清晰浮现,像,太像了,不论是神情还是声调,简直与那人一般无二。 “留在这儿,本公主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帕尔朵勾起一缕发丝,在指尖绕着圈儿,浓黑的眉眼紧紧盯着近在两步之遥的男子,眼波迷离媚态横生,似是勾魂的妖姬,轻舔着唇角。 夜幕辰被恶心得甚至有些想笑,眼帘低垂不动声色地踱步到门边。 “多谢公主美意,家中父母年事已高,沐云不宜在外久留。” 帕尔朵眼底闪过一抹失望,虽很想将他留在身边,却知强扭的瓜不甜,叹了口气道:“那你何时再来西陵?” “看情形吧,若是有生意做,或许会再来。”夜幕辰淡淡地道。 “你下次若来西陵,直接来公主府,本公主将西陵皇宫的布匹采买生意交给你来做。”帕尔朵眼角微挑,唇边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浅笑,除非他嫌银子太多,否则,若他再来西陵,自己有的是法子让他臣服。 夜幕辰停下脚步,略一沉思,随即道:“西陵皇宫的布匹不是楚公子在做么?” “沐公子是如何知晓的?你与楚亦寒相识?”帕尔朵眼底闪过诧异,眼眸中多了一丝打量。 “同为生意人,听他说起过。”夜幕辰神色淡然。 帕尔朵炙热的眸光落在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上,呼吸加重了几分:“只要你来找本公主,那些生意便是你的。” 夜幕辰长眉微挑,思索着转身:“听闻西陵帝十分看重楚公子,还有意招他为驸马,此等好事岂会让旁人得了去?” “呵。”帕尔朵嗤笑一声,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连你也知道此事么?” 话落,不待夜幕辰回答,径自踱步到贵妃榻边,单手托腮半躺半靠在软垫上,唇角划过一丝讥讽:“父皇确有此意,只怕我那好妹妹不会答应呢。” 夜幕辰眸光一闪,似是颇为不解:“楚公子一表人才,富可敌国,九公主缘何不答应?莫非因他是东睦人?” “哼。”帕尔朵喉间发出一声冷嗤,眸色渐渐幽深,隐隐带了几分戾气,“她倒是想嫁入东睦,只是那人并非楚亦寒而已。” “九公主意中之人在东睦?”夜幕辰抬眸,瞥了一眼帕尔朵,将她面上的愠怒尽收眼底,沉吟着道,“能入得九公主眼的,定然是龙中之凤,同为东睦人,也不知沐云是否有幸认识?” “那人已然定亲了,她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除非自甘下贱,做个侧室。”帕尔朵冷哼一声,拳头不自觉紧握,涂着殷红蔻丹的尖利指甲陷入掌心,却丝毫不觉疼痛。 夜幕辰一颗心似是被利刃划过,他也是定过亲的人。 七夕那个甜蜜的夜晚,仿佛是他的一场美梦。 夜沉如水,闲云掩月,四野一片静谧,御书房雕花窗棂间透出淡淡青光。 “皇上,喝碗参汤吧。”福公公捧着托盘上前,轻声道。 “嗯。”夜望轩从小山一般的奏折中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毛笔,转了转酸麻的手腕。 福公公忙将托盘放在案子上,转身到一旁的矮几上拿了个小瓷瓶过来,一脸心疼地道:“皇上,奴才给您涂些药膏吧。” “朕无碍,不必了。”夜望轩端起汤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福公公暗自叹了口气,皇上着实不易,年纪轻轻便要背负整个东睦江山,也不知王爷何时能回来。 “凌云。”夜望轩将展开的奏折合上,起身朝着暗处唤了声。 一道黑影似鬼魅般闪出,凌云躬身道:“皇上,有何吩咐?” “皇叔那边可有消息?”夜望轩微垂着眼帘,捏了捏眉心。 “不出意外的话,微臣派去的人这两天便能到了,皇上不必担忧,王爷吉人天相,定能找到王妃平安归来。”凌云恭敬地低声道。 “若是五日内还未接到消息,你亲自去西陵一趟。”夜望轩剑眉微蹙,布满红血丝的眼底带着几分疲惫。 凌云微怔:“皇上,王爷让微臣不得离开您半步。” 他何尝不想去西陵找王爷和王妃,曾经有段日子跟在五小姐身边,早已将她当做主子,王妃失踪的这段日子,大家心急如焚找遍了整个东睦,好不容易有了王妃的消息,却又被王爷留下保护皇上。 “朕这里还有仓木和大内侍卫。”夜望轩一撩衣袍坐下,翻开奏折,眼底渐渐蓄起一层雾气。 这几日不知为何他总是做噩梦,不是梦到皇叔被蟒蛇缠住奄奄一息,便是可儿被人绑着抽打鲜血淋漓,醒来明知是梦,却还是心绪难安,宁愿深夜在这冷冷清清的御书房批阅奏折,也不想躺在床上被吓醒。 皇叔到西陵应有月余了,却不曾传回一点消息,若是可儿在西陵的消息不实,他也该先返回东睦才是。 难不成是西陵帝当真想对东睦有所图谋,将皇叔与青峰骗入了西陵宫中?皇叔还不知道怡太妃的事,凌云派去的人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他们? 从小到大都是皇叔在保护他,他真的很想去西陵亲自找皇叔,等待的日子着实太难熬。 若他不是一国之主,就可以说走便走,而如今,被困在这个金色的牢笼中,身不由己。 朝廷才刚有所稳定,北疆又告吃紧,战事一触即发,西陵余孽倒是抓了几个,却皆在运送途中咬碎牙齿里藏的剧毒而亡。 每日成堆的奏折,除了地方官员的例行问候,便是灾荒、匪患,要钱粮的,要人马的,看着便让人心烦。 皇叔,快回来吧,轩儿很想你。 凌云站在原地,眸光落在那抹明黄色身影上,不知该如何决定,一边是自家王爷下的命令,另一边是皇上的金口玉言,若再接不到消息,他到底该不该去西陵? 见皇上拿着奏折迟迟不动笔,福公公暗自叹了口气,悄悄朝着凌云摆了下手,凌云会意闪身退回暗处。 夜漫漫,在无尽的黑暗中拨动心弦,让人难以入眠。 第390章 且以真身示众人 青峰从酒楼出来,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际,乌云遮月,没有一丝星光,似是又要下雪了。 凉风刺骨寒气逼人,街上只有三三两两几个行人。 他将头上的毡帽朝下拉了拉,一步步慢慢走下台阶。 “啊,疼,疼!大爷快放手!”忽地一声凄厉的哭喊传入耳中,青峰不由停住脚步,循着声音看去。 借着门楼上灯笼微弱的光线,只见不远处,一个发丝脏乱,浑身打着补丁的小乞丐被人捉住了手腕。 “该死的狗东西,连你也敢跟大爷要银子。”男子狠厉的声音嘶哑暗沉,仿若地狱里的恶鬼,带着森森阴气。 随之“咔吧”一声响起,小乞丐哭声从凄厉到微弱,身子不住地颤抖:“啊,啊,大爷,饶命,饶命啊!我,我再也不敢了!” 青峰隐在毡帽下的剑眉蹙起,男子那声音竟是有些熟悉,仿若从哪里听过一般。 “滚。”男子一把甩开瘫软在地上的小乞丐,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朝着他身上啐了口,“呸,脏东西,再敢触大爷霉头,小心你的脑袋。” 阿赤?青峰放慢了脚步微微抬眸,这声音他在公主府里听过,难怪有些熟悉。 小乞丐趴在冰冷的地上,一手托着垂下的手臂,周身颤抖低声啜泣。 阿赤瞥了眼手中脏污了的帕子,嫌恶地随手扔在地上,快步朝着前方而去。 青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疾步走向小乞丐,一个鼓囊囊的荷包落在眼前,小乞丐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一道黑影似离弦的箭飞离了视线。 阿赤一路疾走,七拐八拐来到一处高墙边站定,转身四下瞧了瞧,将小指放入口中,三声长短不一的莺啼声响起。 墙那边立时有了动静,一道压低的声音传来:“师兄,进来吧,公主等你多时了。” 阿赤足尖点地,飞身跃入墙内。 茫茫夜色下,青峰从暗处闪身出来,绕着围墙来到一处高门前,门楼上悬挂着两盏宫灯,红光映照下,一串金色的字符发出幽幽冷芒。 牌匾是西陵文字写就,青峰来到西陵近一月,也学了些基本的西陵语,他认出,牌匾上的一个词是:公主。 “爷,属下刚刚见到阿赤了。” 油纸包里,鸭肉烤得焦香,看上去黑黑红红的,外皮淋了一层厚厚的橙子酱,酸甜的汁水将鸭肉浸透。 这菜品搭配得虽怪异,尝起来却意外的不错。 夜幕辰挟箸,夹起一块橙酱鸭,抬眸道:“你今日迟来,是去追他了?” 青峰点头,将见到阿赤的事讲了一遍。 “爷,要不要属下……“青峰眼眸暗了暗,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夜幕辰端起茶盏呷了口,淡然道:“暂且不必,留着他还有用。” 青峰不解,却也没再追问,面上带了一抹担忧:“爷,那小子憋着一肚子坏水,您要多加提防。” 不要说阿赤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任谁受了那般屈辱,也定然会怀恨在心寻机报复,何况他本就妒忌王爷刚来便被八公主赏识,超过了他在公主府的地位。 “放心,凭他还伤不了本王。”想起那日阿赤在背后偷袭,夜幕辰眸光一凛,眼底不自觉铺上一层冰霜。 弄死阿赤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之所以留着他,一来嫌脏了自己的手,二来若是他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他了,生不如死才是对他最好的惩戒。 青峰心中的担忧不减反增,看王爷的神情,不用问也知道定然经历了许多他不知道的凶险:“爷,您能不能跟八公主说说,让家仆进来府中侍奉?” 若是自己能名正言顺地进入公主府,便能在王爷身边贴身保护,也不用整日担忧,夜不能寐了。 “不必了,过些日子,本王也会离开。”夜幕辰似是早已做好了打算,眸子里的冷意退去,又夹了一块橙酱鸭,动作优雅至极,一道西陵民间小吃让他吃得像是宫廷盛宴的珍馐肴馔。 青峰微怔,王爷这是真要履行约定,在公主府做满一月离开么?王妃还没找到,离开公主府他们还会继续呆在西陵么?天下这么大,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灵音观那边查的如何了?”夜幕辰拿起桌边的湿巾拭了拭唇角。 “那道观在半年前建成的,道长姓洪,听说是云游至此,擅长炼丹制药,因山高路险,很少有人上去,属下昨日夜探,发现有两名暗卫跟在那道士身后。”青峰拿起茶壶,给王爷的茶盏中续上热水。 夜幕辰微微拧眉,帕尔朵果然派了暗卫保护洪道长,那些药丸当真与他想的那般有蹊跷么? “暂且不用管他,以免打草惊蛇。” “是。”青峰颔首,将桌上的油纸收起,“属下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 “嗯。”夜幕辰轻应了声,看着他走向门边,忽又想起了什么,“等等。” 青峰转身,快步走向桌边。 “放出消息,有人在来西陵的路上见到过本王。”夜幕辰眼眸微眯,沉吟着道。 青峰不敢置信地抬眸,八公主前几日还在派人四处查找王爷,若是让她知晓王爷就在西陵,怕是要将整个西陵翻个遍了。 “按本王说的去做。”夜幕辰抬眸瞥了他一眼,冷声道。 “是。”青峰瞬间回神,虽不知王爷所为何意,却还是应了声。 “回去吧,小心些。”夜幕辰摆了下手,示意他离开。 青峰躬身施了一礼,疾步出了屋子。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重新恢复了宁静。 夜幕辰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那道黑影消失在夜色中,眼底渐渐蓄起一层冷意。 他也不想待在这个腌臜的公主府,却是在没有可儿确切的消息前不能离开,这里虽令他厌恶至极,却也是最安全的所在,既是帕尔朵那个疯女人想要找他,他便以真面示人有何妨? 他倒是要看看,那疯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可儿,不知你此时在做什么? 可也有在想我? 烛光摇曳,高大的背影映在雕花窗格上,落寞而孤寂。 第391章 步步惊心帝王策 黑沉沉的夜,仿若化不开的浓墨,月光白中透青,隐在厚厚的云层下,四野模糊不明影影绰绰,透着几分阴森。 吴家大院一片死寂,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儿,阴风阵阵掀动门楼上悬挂的白布,仿若无数鬼魂在四处游荡。 云可羡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双腿,身子朝椅背靠去。 动作虽轻,却还是被岳翊灵敏的耳力捕捉到了。 “羡儿,这么晚了,他们怕是不会来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明日再过来。” 岳翊眼皮沉沉,却已习惯了这份黑暗。 接连两夜在吴家蹲守,虽白日休息了两个时辰,却还是感觉周身疲惫,他一个大男人都有些顶不住了,羡儿那娇弱的身板如何能经受得住? 何况这院子才刚死了那么多人,阴气重不说,这气味着实难闻,说不定那些冤魂就飘浮在哪处,他眼睛看不到,可别吓坏了羡儿。 “嘘。”黑暗中,云可羡微蹙着眉食指竖在口罩外,发出一个短音,示意他不要出声。 岳翊欲言又止,虽心有不忍,却也不敢再作声。 月光透过黑压压的云层时隐时现,不知过了多久,岳翊意识越来越模糊,耳朵忽地动了下。 窗棂上影影绰绰映出一道晃动的黑影,云可羡屏住呼吸,微闭着的双眸蓦地睁大。 房门被缓缓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一道黑影似鬼魅般闪身进来,猫着腰一步步走向床边。 只剩下一半的窗幔后,隐约可见大床上平躺着个人,一头凌乱的发丝披散在枕上,看不清面容。 火折子被点燃,跳动的光影下映出男子黑巾遮面的脸,一双三角眼似毒蛇般恶狠狠地看向大床上的人。 床上的男子惨白的面上毫无血色,看不清五官,忽地他动了下,发出一声痛苦地呻吟,缓缓侧过身去,被子滑落到腰间,露出后背缠着的厚厚绷带上一片暗红血迹。 黑衣人手一扬,火折子瞬间熄灭。 “你果然没死。”阴恻恻的声音透着几分恨意,“老子就不信,这次你还能活。” 黑暗中,银光一闪,朝着床上的人右胸刺去。 “咔吧。”骨头的碎裂声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一室寂静。 阴风四起,吹动枝条沙沙作响,隐约间似是一声声啼哭,令人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几道火光燃起,屋子里豁然大亮,黑衣人手臂无力地耷拉着,脖颈处抵着一把长剑,眼中满是惊恐。 看着屋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人,黑衣人只觉一股凉意从头顶直达脚底,他这是入了别人的圈套?! “陆忍,将他带回去。”岳翊只想快些回去休息,不耐烦地沉声道。 “是。”床上的人一脚踹开黑衣人,撩开面上凌乱的发丝,露出陆忍涂了白粉的脸。 “砰。”黑衣人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刚好那条骨头碎裂的手臂垫在身下,发出一声鬼哭狼嚎的痛呼。 两名兵士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他,拖着朝外便走。 “等等。”云可羡忽然出声叫住了他们,几人停下脚步,“将他的嘴堵了。” 陆忍从身上扯下一团绷带,上前扯掉黑衣人面上的布巾,将染血的绷带塞进他口中。 黑衣人转头,一脸狰狞地盯着云可羡,似是一头饿狼,想要将她吞吃入腹。 “啪。”陆忍扬手重重扇在他脸上,发出一声脆响,“看什么看,快走。” 御书房内,承顺帝正翻看着奏折。 “皇上,泽王殿下来了。”大太监林继轻声提示道。 “儿臣给父皇请安。” “老三,坐。”承顺帝抬起那双沉肃明锐的眸,看向岳泽的目光不自觉温和些许。 “谢父皇。” 林继悄悄退了出去。 “老三啊,回皇城也近一个年头了,比起那边关之地,觉得在皇城如何啊?” “我南岳繁华昌盛,纵是边关也非苦寒之地,儿臣在军中待惯了,只觉皇城生活并不及军中潇洒自如。”岳泽道。 “哈哈,朕看你是野惯了,可曾在心底埋怨朕将你召回?” 承顺帝爽朗一笑,眼角深壑毕现,岳泽忽然发觉,这一年来,父皇似乎沧桑了许多,鬓边的白发又添了几缕。 他忍不住道:“父皇是天子,儿臣自当听令。父皇近来身体可好?那失眠的毛病可有再犯?” 承顺帝摩挲着手中的奏折,那一贯威严的龙颜上是说不尽的慈爱之色,仿佛此时卸去了君臣身份,他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父亲,在感受着来自儿子的关切。 “老毛病了,无妨。倒是泽儿,既知父皇劳累,还尽想着到军中逍遥快活,怎不知替父皇分忧啊?” 此话倒让门边的林继心中一惊,可还未等他替泽王捏上一把汗,便听那舒朗的声音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岳泽起身撩开长袍跪倒,眸光坚毅:“渭平郡危急,六弟如今目不能视,儿臣愿赶往渭平郡相助六弟,以尽快消除瘟疫,还我南岳子民康顺吉安。” 林继不由愣神,三王爷竟主动请去渭平郡? 自瘟疫爆发以来,南岳百姓谈渭平而色变,如今翊王殿下目盲的消息传来,朝野上下更是人心惶惶,不光是朝中局势,就连后宫形势也在暗中发生变化。 毕竟,双目失明,便意味着彻底退出太子之争。 朝堂形势变幻莫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哪个决定,便会成为扯动玄关的暗线,引发日后诸多机窍。 而就在面临抉择的关口,无人能预料得到,此时的心念一动,一时义愤,抑或是深谋远虑所做的决定,究竟会对以后造成怎样的影响。 愈是身居高位,愈要慎之又慎。 生在帝王家,诚然锦衣玉食,服侍者众,却也注定了步步惊心。 三皇子岳泽自幼才思敏捷,其时六岁,初入上书房,帝问汝名何解,答曰:“人生拂云去,明月洒我衣。嗔怼风飘散,恩泽雨两滴。” 帝抚须大笑。 泽被苍生,泽流后世,光禄荣宠,在这小儿眼中,亦不过是两滴雨露,与那随风飘散的贪瞋痴怨一般,皆如浮云过。 第392章 吾家皇帝初长成 林继急于知道皇上的反应,悄悄侧耳,却什么声音都不曾听到。 良久,皇上似是说了句什么,却听不真切,林继不敢凑得再近。 御书房内,承顺帝手中物什暗金色光芒一闪而逝。 “你可知今日朕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岳泽瞳仁骤然一缩。 比起那猝然闪现的金光,这物什背后的价值更令他震撼。 他只是看了那东西一眼,便抬眸与承顺帝对视,父皇意味深长的目光似是在证实他的猜想。 “泽儿无法分身,朕只好让你在它与渭平郡之间做个选择。”承顺帝眼尾仍存笑意,可说出的话却严肃威仪,不容置喙。 “儿臣。”岳泽顿了顿,不知是否曾有片刻挣扎,“愿即日赶赴渭平郡。” 渭平郡,太守府。 “溪明兄,未曾想你我二人再次相见会是此般境况。”岳翊望着眼前虚无的黑暗,苦笑道。 “咳……咳咳……”床上枯槁如柴之人方一张口,便牵起撕心裂肺的咳嗽。 “多谢殿下……与云姑娘……救命之恩。”卫溪明好一阵才平复下来,他形容虽枯瘦不堪,面上却恢复了几分神采。 “行了,眼下没有旁人,这般客气是作甚?有羡儿在,本王就知你定会醒过来,那年约下要共饮罗浮春,你可不能食言。” “好,来日定与殿下……把酒言欢。”卫溪明一笑,却似牵动了肺腑,又是一阵剧烈的咳。 “好了好了,你如今还需静养,本王也不叨扰了。”岳翊站起身,向着房门的方向缓步而去。 “翊王殿下。”卫溪明叫道。 “还有何事?” “不知殿下……可曾瞧见过犬子?” 岳翊脚步一顿:“自然是瞧见了,廉儿已长得那般高了。” 卫溪明那深陷的眼窝中,忽然迸发出几丝神采:“不知,他现下在何处?” “他……你病成这个样子,他自然不便住在此处,等你病好了,便让他回来。”岳翊一口气道,话毕突然有些不耐烦起来,“本王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说罢出了房门。 客房内。 “羡儿呢?”岳翊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 “小姐去瞧病人了。”陆忍回道。 岳翊深深地叹了口气,连日来的奔波忙碌,目盲后的惊惧忧心令他身心俱疲,可那时刻紧绷的一根弦显然还不到断裂的时刻。 为羡儿,为南岳,为自己,还要撑下去。 回想起卫溪明那满含希冀的眼神,他躁郁地捏了捏眉心。 廉儿,廉儿,为娘的当真会如此狠毒? 据卫煦明夫妇所言,那日卫夫人将他二人锁在屋内,杀子欲烹吃,后因百姓呼喊情急摔倒在门边就此丢了命,而卫秦二人刚撞开房门还未醒过神,闻到肉香的百姓便已冲了进来,随后便是他与羡儿初来渭平之时所见到的那一幕。 羡儿查看了卫夫人的尸身,确是脑部遭受了撞击,那时她手中还死死抓着廉儿血肉模糊的半截拳头…… 羡儿近来忙于治病,无暇顾及此二人,在掌握确切证据之前,只得暂且将此二人软禁于此。 岳翊喉结动了动,若有所思。 无论如何他不愿相信那泯灭人性的行径是卫夫人所为。 眼下卫太守方醒,身体还甚是虚弱,个中情况也不便细细询问,唯恐徒增刺激,再添伤害。 “翊王殿下,卫煦明也染上瘟疫了。”门外一侍卫匆匆来报。 “咳咳咳……咳咳咳……”咳声渐渐远去。 秦初语瑟缩在角落里,仿佛在躲避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从窗棂缝隙里看着卫煦明被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遥遥抬了出去。 她发丝散乱,突然起身跑到脸盆架前,用盐水一遍一遍地漱着口,她的双目有些涣散,向铜盆里加了好大一块盐巴,四散泼洒着,房间里的每一寸都很不能让盐水浸透。 “我不能死……不能死……”她不住喃喃着。 青峰从公主府出来,一路想着该如何将王爷在西陵的消息传出去,脚下的步子渐渐放慢。 踌躇间,一道耀目蓝焰闪过,青峰心下疑惑仰头看去,漆黑的天际红橙黄绿蓝五色烟雾腾空而起。 赤影?难不成是皇上出事了?青峰心下一紧,来不及多想,飞身朝着烟雾方向而去。 翌日一早,夜幕辰迷糊间忽觉有人进了院子,霍地翻身坐起。 “爷。”窗外是青峰压低的声音。 房门打开,青峰顶着一头细雪进来,面上带着少有的兴奋。 夜幕辰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出了何事?” 青峰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爷,刚出笼的肉包子,趁热吃。” 夜幕辰蹙眉伸手接过,咬了一口包子,并未有何特别,不觉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还有这个羊肚汤。”青峰小心翼翼将一个白色瓷盅递过来。 “爷,皇上给您带了书信。”看王爷将带的食物都吃光,青峰才从袖袋中摸出一个信封恭敬地双手递上。 夜幕辰擦嘴的动作僵了下,抬眸看向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眼底闪过一抹流光。 轩儿,有多久没看到他了,他小小年纪便要独自担起东睦江山,定然会经历千难万险,步步维艰吧。 “送信的人呢?”夜幕辰接过书信,边拆边低声问道。 “赤影,十二人昨夜到的,属下已将他们安置在新买的院子了。”青峰一贯沉稳的面上唇角微扬,“爷,听说皇上这段时日做了几件大事,颇得百姓赞誉。” 王爷这些日子虽只字不提皇上,却常常望着东方出神,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他又何尝不知王爷待皇上如同自己的孩子,无论他多大,都有一份牵挂在心头。 夜幕辰面上不动声色,心下腾起一片欣慰,轩儿终是长大了,再不用钻在他的羽翼下寻求庇佑了。 信笺展开,工整有力的字迹跃入眼帘,夜幕辰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细细浏览。 信很长,足足有六页之多,夜幕辰从起初的一脸平静到长眉凝起面若冰霜,看到最后一页十指不自觉紧握,竟是险些将信纸揉碎。 “爷,皇上他……” 第393章 楚亦寒的相亲对象 青峰不知出了何事,心下腾起一丝不安,面上哪里还有半分喜色,看着夜幕辰愈发愠怒的俊脸,试探着问。 “留下两人,其余十人速速返回,进宫保护轩儿。”夜幕辰将信笺折叠装入信封握在掌心,暗自运用内力。 青峰盯着夜幕辰手中顷刻间化为粉末的信件,愣怔了下,迟疑着道:“皇上有口谕,命他们随王爷一同回去。” 赤影是王爷在六年前建立的一个由二十四骑组成的精卫队伍,不受朝廷派遣,秘密分散在东睦京城周围。 王爷离开东睦前,将令牌交给了凌云,让他以备不时之需。 昨夜见到冥湮,他着实有些吃惊,赤影二十四骑中的一半高手皆乔装来了西陵。 “传信给凌云,命十二骑秘密进宫,暗中保护轩儿,不得有一丝差池。”夜幕辰眸光冰冷,推开窗子,掌心中的粉末随风扬起,飘飘洒洒融入漫天细雪中。 “是。”青峰虽不知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却也不敢耽搁,将桌上的油纸瓷盅收拾好,转身疾步出了屋子。 夜幕辰衣着单薄,背负双手站在窗前,刺骨的寒风灌入,胸中的怒火久久未曾平息。 这些日子一门心思扑在找可儿的事上,对轩儿疏于关心,以为有凌云仓木贴身保护,怡太妃一党已然肃清,近期不会有什么危险。 却不知西陵十多年前在东睦便安插了细作,母后中毒,皇兄们接连出事,宫中死了那么多人,都是他们所为。 背在身后的双手一点点攥紧,骨骼分明的大手青筋凸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是瞎了么?竟丝毫没看出怡太妃温柔慈善的假面背后,有颗比蛇蝎还要狠毒的心。 十余年的相处,他早已将她视作亲人,直到那毒妇死的一刻,他还在深深自责,是不是自己太过冲动。 若不是可儿的开解,他怕是这辈子会内疚到死。 倘若东睦皇室这些年发生的事都是怡太妃做的,那般痛快的死还真是便宜她了。 如今他只有可儿与轩儿了,无论是谁,敢碰他的底线,就算是玉皇大帝阎罗鬼煞,他夜幕辰也敢将天地捅个窟窿,与之决一死战。 飞雪漫漫,交织成一片白色的帘雾,窗前的男子似雕塑般静静而立,冷风如刀,似是要将他千疮百孔的心片片搅碎,上苍何其残忍,让他失去了那么多亲人还不够么…… 只要可儿平安,即便是让他以命交换,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立马答应。 猩红的眼底渐渐蒙上一层水雾,模糊中仿若又看到那个清丽若朝露的少女咯咯笑着朝他跑来。 冷风横扫,细雪飘飞,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如绒毯般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两道乌黑的泥印子。 “吁——”车夫用力拉着缰绳,一声带着颤音的吆喝声破喉而出,马车打滑横着滑了出去。 楚亦寒瞥了瞥湿了一片的锦袍,俊朗的面上凝起一丝不悦,将手中空了的茶盏放在矮岌上,沉声道:“出了何事?” “公子,路上突然跑出来只狐狸,奴才怕撞到它不吉利,一时没能掌控好,让您受惊了。”车夫似是还没缓过神来,声音仍带着几分颤抖。 楚亦寒剑眉蹙起,这是西陵京城,又不是荒郊野外怎会有狐狸当街乱跑? 他疑惑地掀帘朝外看去,漫天飞雪天地白茫茫一片,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哪里有什么狐狸。 “公子,小狐狸朝着那边跑了。”车夫用鞭子指了指前面的街巷。 “不用管它,快走吧。”楚亦寒放下车帘,拿了块布巾擦拭着月白衣襟上的茶渍。 “是。”车夫应了声,吆喝着马儿将车子顺正,扬起的鞭子在半空顿住。 一道雪白身影似鬼魅般从斜刺里冲出,挡在了马头前。 刚被小狐狸吓得不轻,车夫还没缓过神来,突然间这雪人出现在眼前,手一抖,鞭子险些掉落。 “怎的还不走?”楚亦寒见马车又停下不动,拔高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愠怒。 “公子,有人拦车。”车夫盯着一动不动的雪人,惊恐地讷讷道。 车帘掀起一角,楚亦寒朝着外面看去,马车前站着的人看不清样貌,身上落了一层细雪,宽大的兜帽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这位小哥,是问路还是劫财?”楚亦寒眸光微冷,声音似高山上的雪莲清冽而疏离。 雪人蓦地抬眸,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地向前走了两步:“是你,楚公子?” 楚亦寒一怔,听声音说话的人是个女子,她怎会认得自己? “敢问小姐是哪位?”楚亦寒将车帘拉开,直直看向不远处的女子。 女子霍地将头上的兜帽朝后扯了扯,露出一张乌漆嘛黑的小脸。 “这……”车夫诧异地瞪大双眼。 楚亦寒皱眉,这女子脸上似是涂了锅底灰,是不想让人认出? 女子见二人神色不对,方才想起自己刻意丑化的脸,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闪过一抹狡黠:“楚公子不认识本姑娘么?我曾与你相过亲呢。” “相亲?”楚亦寒清俊的眼底闪过诧异,“姑娘是东睦人?” “难不成你还与西陵女子相过亲?”女子直直看向他,眸子里闪着几分好奇。 楚亦寒避开她探寻的眸光,在脑海中搜寻着以往见过的姑娘,在认识可儿前,他拗不过爷爷的威逼利诱,跟着母亲去过几次京城夫人们组织的诗会,真人画像倒是见过几个,只是全无印象。 “姑娘说笑了。”实在想不起眼前女子是否见过,楚亦寒抱拳,“在下急着回去,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要不要送你一程?” 女子勾唇一笑,露出雪白的细碎银牙:“公子倒是好生仗义,我初来乍到西陵,还不曾找到落脚之处,不知公子可有空闲的房子暂住,房钱你说了算。” 楚亦寒微微蹙眉,这姑娘看着也就十七八岁,也不知是哪家的父母如此放心,独自来西陵,若是孤身一人住店被人盯上,劫财劫色如何是好? 若是将她带回自己的住处,孤男寡女又着实不妥。 见他拧眉不语,女子眸光带了一丝失落,跺了跺有些冻僵的小脚:“算了,不劳烦楚公子了,我去前面找家客栈。” 第395章 人心可怖,尤胜鬼神 帕尔朵酥软的声音娇媚入骨,似是刚出锅的蜜糖糕,甜得有些发腻。 夜幕辰压下心中厌恶,神色淡淡眼帘微垂:“想着再过几日便要归家了,生意还没个着落,不知如何向父兄交代,故而难以入睡。” “沐公子不必烦忧,此等小事交由本公主,你安心回去便可。”帕尔朵眸光愈发柔和,拔高了声调,仿若一切尽在掌控。 众侍卫身子皆是一僵,沐云是要回东睦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可千万别离开,有他在,八公主或许还能手下留情,即便找不到那人,也不会真的要了他们的命。 “有劳公主费心了。”夜幕辰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又接着道,“刚刚我在外面听到你们似是要找什么人?” 帕尔朵眸光闪烁,若是沐云知道自己已然心有所属,怕是不会再来西陵了,即便是再来也不会找她,那人固然重要,沐云也绝不能拱手他人。 “哎,多年前有人偷了本公主的东西,前几日听说他来了西陵,这帮废物,竟连个人也找不到。” 帕尔朵胸腔微微耸动,大红薄纱下隐隐露出雪白的沟壑,眼底迸射的两道寒光阴冷骇人,她就不信,人在西陵还能飞了不成。 “找人这种事,何不让阿赤试试?”夜幕辰扫了一眼众侍卫,“听说他这几日常出府,身上的伤应好得差不多了。” 众侍卫屏气凝神,皆偷眼望向帕尔朵,阿赤出了那样的丑事,也不知公主还能否重新用他? “对呀,本公主怎的将他给忘了。”帕尔朵眸光忽地一亮,直起身子,朝着一众侍卫厉声道,“还不快去,让阿赤速速过来这里。” 一名侍卫应了声,小跑着出了前厅。 南岳皇城刑狱司。 两排整齐的烛灯发出幽幽的光芒,深牢晦暗,在这烛光映照之下,殷红灼目的血迹覆盖在几近乌黑的干涸血渍之上,层层落落,令人触目心惊! 被绑缚在当中刑架上的,只隐约看出是个人形,糟杂如衰草的头发凌乱地遮住了整张脸,周身上下无一寸完好的皮肤,鲜血已将他整个人浸润,却偏偏不死,胸口仍轻微地起伏着。 “哗。” 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那模糊的人形猛地哆嗦了几下。 姜念行看向甬路尽头,那双向来波澜无惊的眼眸中微微透出一丝讶异。 “你们都下去吧。”癸雀一袭黑衣,缓缓走了进来,“姜长老留下。” “是。” “圣上口谕,泽王明日启程增援渭平,姜念行与之同行,护泽王周全。” 漫天星斗生辉,月影下柳枝摇曳,这一夜,不知几人辗转难眠。 癸雀来到浣溪轩时,屋中还隐约映着微光。 伏案奋笔疾书的少女只着了件白色中衣,柔顺的墨发披散在肩头,长而翘的眼睫在娇艳的面容上投下一小片阴翳,脸颊在油灯下映得红扑扑的,宛若淋了朝露的玫瑰,虽经风雨,却自有一种娇俏动人的美。 她听到窗边的鸟鸣,霍然抬头,露出那张宛若美玉莹光的俏脸。 匆匆披上外衣,近乎急切地迎了上去:“进来。” 岳悠悠一双微红的眸子似乎泛着水光,紧紧盯着他,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我哥……” 她张了张口,只觉喉咙发紧,缓了缓才继续道:“真的,看不见了?” 话问出口,又好似自恼似的,咬了咬唇。 “嗯。” “祭天大典,真的有戴胜坠落?” “嗯。” “那民间的歌谣,也是……” “什么歌谣?” 岳悠悠眼圈红红的,狠狠盯着他,宛若一只濒临发狂的幼兽:“你明明知道!” “戴胜东南来,祥瑞入我怀,戴胜南天落,横生血光灾。公主说的可是这首?” 岳悠悠尚未及答话,只听他又道。 “还是,一朵芙蓉娇,花枝春意闹,不是宫墙柳,采撷随君绕。” 他方才说出一句,岳悠悠便已僵直在地,那张艳若春花的小脸满是不可置信,直至说完最后一个字,她仍是呆立着,半晌才喃喃道:“癸雀……” 这是守宫砂事件后,民间流传的歌谣,暗示南岳三公主不是寂寞宫墙柳,而是那春宵芙蓉花。 事及皇室秘辛,虽已命人暗中压下,可古往今来,镇压愈狠,被抑制的民意便会加倍反噬,愈是禁止,百姓便越觉此事有异,平头百姓自是不敢与官府作对,可即便是茶余饭后充作谈资也传播甚广。 “你也信了?”岳悠悠眼尾泛上一抹红。 “公主在东睦之时并未与使团同住官驿,发生了何事卑职无从知晓,民间歌谣如此,卑职……” 话音未落,劲风已至。 岳悠悠用尽全力劈掌而下,还未近身便被那人轻描淡写地捉住手腕,红痕甚是显眼,她死死地咬着唇,却怎么也挣不开那双大手的桎梏,眼前之人近在咫尺,近得仿佛能看清那琥珀色瞳仁的纹路,那薄薄的唇惯爱吐出凉薄之语,可这一次,却让她的心彻底冰冻。 两人便这样对视着,僵持着。 “戴胜为何要自东南来?”癸雀突然问道。 “东南……渭平……渭平郡在东南!”岳悠悠不自觉被他牵引神思,思忖片刻,霍然道。 “是有人在针对我哥?” 经历诸多变故,岳悠悠立时便有了猜想。 癸雀聪捷到近乎狡狯,今日定然不会专程来讥讽她,让她难堪。 可他需要自己做什么呢? 自己如今被禁足在赏心园,不说是与渭平郡,便是与皇宫之间都只靠寥寥几封书信传意,她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 眼睁睁看着亲人卷入漩涡,自己却只能遥遥祷祝,爱莫能助,这种煎熬与痛苦是她前十六年的人生中都不曾体会过的。 癸雀放开了她的手腕,他已看出了她的心事。 “公主殿下赤子之心,弥足珍贵,从前翊王只想让公主喜乐顺意,许多事不曾说与你知,今时不同以往,有些东西你应当明白。” 癸雀的神情是少见的严肃,岳悠悠不由也紧张起来。 “翊王密信,渭平郡瘟疫是有人故意为之。” 岳悠悠深吸了口气,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眸。 有人……故意为之? 天啊……那可是数万条人命! “如此大奸大恶之辈碎尸万段也难祭冤魂。”癸雀眸光幽若鬼火。 “天意纵然难改,人心的可怖之处有时却胜过天意。” 第396章 锦衣囚帝女,情深深几许 “可我……怎么才能帮到哥哥?”岳悠悠白若凝脂的脸蛋上涌起一抹激动的红晕。 “朝廷派泽王增援渭平,明日出发。”癸雀缓缓道,“圣上派姜念行暗中护佑。” “三哥?他也会去?”岳悠悠有些惊讶,却又泛上几丝心安,“还有,我师父。” “怎么,不满意你这个师父?”癸雀一笑。 “他不满意我才是。”岳悠悠小声道。 “岂会,若是不满意,怎还将如此珍贵的秘籍送予你?” “秘籍?”岳悠悠有些不明所以。 “碎魂鞭法,也只有武林第一世家的藏书阁才藏有这些失传的秘典。”癸雀悠然神往。 “那不是你送的?”岳悠悠以为自己听错了,诧然地望向他。 “他心悦你。” 次日,阿里娅以身子不适为由,用过早膳便出宫回往自己的公主府。 雪霁初晴,刺目的阳光照在结了薄冰的积雪上,似碎玉般冷莹莹一片。 马车缓缓行驶,阿里娅微阖双眸斜倚在厚厚的羊毛软垫上,听着外面车轮压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响,心绪愈发烦乱。 昨夜母妃等到深夜,也不见父皇过来,派人悄悄打探,得知他去了欣贵妃那儿,一怒之下砸碎了平日最宝贝的翡翠送子观音。 “本宫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生了你这么个废物,连帕尔朵那个小狐狸都比不过,若是你再将心思一味放在那个男人身上,早晚有一日会被人像狗屎一般踩在脚下。” 耳边不断重复着璃妃咬牙切齿的叱责,一夜辗转。 阿里娅缓缓挽起衣袖,白皙的手臂上几个青紫的指甲掐痕甚是醒目。 “公主……”一旁的婢女盯着那伤处,惊叫出声。 阿里娅抬眸斜晲了她一眼,婢女忙垂下头瑟缩着跪下,从袖袋中翻找出一个小瓷瓶,用指尖蘸了一点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 刺痛自手臂上传来,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帕尔朵。 阿里娅唇角扬起一抹轻柔的笑,仿若情人间的喃喃细语,这三个字倾尽了她诸多情绪。 帕尔朵。 她盯着皓臂上的伤口,垂下的眼帘中是满得随时要溢出来的厌恶,可惜没人看得见。 “你若败给那贱人生的小狐狸,就不要认本宫这个母妃。” ——这是十八年来,母妃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直至岳悠悠踏上前往渭平的路时,脑海中还不断盘桓着癸雀的那句话。 她只觉得匪夷所思,只因她实在无法把那张淡漠得仿佛随时要飞升上界的身影与“心悦”二字相联。 那个人,不是冰山,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冰霜雪,而是顽石,坚硬得仿佛亘古不变,屹立许久似的,然而坚不可摧,难以侵入。 这并非一支庞大的队伍,八名精兵押着两车粮食,两名御医随行。 泽王胯下一匹骏马,走在当头,瞥了眼身后马车,桀骜英挺的面容上分明划过一丝不耐,却未动声色,放缓了速度,仿佛是委屈了陪他征战沙场的马儿似的,大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鬃毛。 他们轻装简行,这样一支队伍并不如何惹眼,百姓例行避让开来,偶有好奇者悄悄打量着。 岳悠悠看着马上威风八面的三哥,不知怎的,心中总是浮现起癸雀的那些话。 “天意纵然难改,人心的可怖之处有时却胜过天意。” 渭平郡,旁人避之不及,谈之色变,三哥为何主动请缨? 他是不是也有什么别的心思? 哥哥如今双目失明,癸雀又留在皇城查案,孤掌难鸣,倘若有人真要在渭平对哥哥下手…… 她双睫微敛,眸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岳悠悠躲在人群后,随着队伍行进的方向移动,她面上戴了人皮面具,一身褐色短打,作最普通的江湖客打扮,看上去赫然是一个面目黝黑的矮小男子,毫不起眼。 她默默地跟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至巍峨的城楼已出现在眼前。 癸雀已为她备好一切,岳悠悠神色如常地出示引信,守卫例行检查。 她终于出了皇城! 走出城门的一刹那,内心百感交集,这半年中,在东睦的肆意妄为、在赏心园的委屈苦闷,与此刻繁乱的内心交织,可她却没有感怀的时间。 泽王的队伍守卫并未查验,车驾已渐渐远去,官道上只隐约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岳悠悠有些心急,可她却并未加快脚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面具覆盖下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莫非他在前面? 正低头赶着路,岳悠悠只觉眼前一花,身子一轻,回神时后背已贴上粗粝的树干,锋利的尖刃已抵在她的颈前! 人皮面具下粉润的唇嫣然一笑。 他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何人。” 他的语气淡薄得简直不像问句,但岳悠悠曾与他朝夕共处一月,听得明白,他并非在问自己是何人,这一点他并不关心,他在问自己是受何人指使。 岳悠悠看着他,方要将早已想好的说辞讲出来,蓦的一阵剧烈的疼痛自肩膀传来,周身的筋骨宛若断裂了一般,岳悠悠眼前一黑,痛得几欲晕厥,后颈传来胀痛,她疼得冷汗直冒,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原来早已被点了哑穴! 糟了!姜念行压根没想听她的回答! 他怎会这么狠?! 这是她全未想到的结果,脑中霎时一阵空白,先前想好的一切缜密对策全被抛之脑后。 岳悠悠虽知姜念行铁面判官之名,可与他相处的那段时日里,只觉他有些严肃苛刻,从未领教过他严酷狠绝的一面。 场面已全然不受控制,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岳悠悠只觉一阵求救无门的绝望席卷全身,不由心想:岳悠悠啊岳悠悠,原来他以前一直都在让着你,没了这层公主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今日莫非真要不明不白地折在这里? 脑中百转千回,几个阴暗的念头也在其中流窜。 他当真看不出你的人皮面具?他可是姜念行诶!武林第一世家公子,剑术无双的大高手,执掌刑狱的星沈阁长老,他什么人没见过?怎会看不出这样的小把戏? 而且癸雀说了,他喜欢你。 还是……他故意装作不知,借机除掉你? 他归属于哪个阵营? 第397章 异域公主不同天 忽地脸上火辣辣的一痛,那层面具已被人近乎粗暴地揭去。 霎那间,岳悠悠清晰地在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看到了慌乱。 下一刻,她只觉肩膀“咔”的一声,是复位的声音。 那一瞬间,她竟已可以发出声音,脱口而出的痛呼被一只覆满茧子的大手扼断,听起来像是可怜的呜咽。 岳悠悠视线下移,落在盖住自己半张脸的大手上,抬起那双明澈的眼。 她的眼睛与岳翊有几分相似,虽不是典型的桃花眼,眼尾却也略微弯起细长的弧度,介于桃花眼与杏眼之间。 这样一抬眸,透出了几分似嗔非嗔,似怨非怨的气质。 姜念行不为所动,竟将那张人皮面具毫不温柔地又贴在她的脸上。 岳悠悠被他弄得有些火大,“啪”地拍掉了他的手,而后忽然又似想起什么似的,脸上划过一抹懊悔之色。 “师父,好久不见。”岳悠悠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却忘了此时顶着一张丑陋男子的皮,看上去颇为滑稽。 “胡闹。” 岳悠悠第一次在那宁和淡漠的眼眸中看出了怒色,宛若是沉澈千年的古井骤然泛起了波纹,令她有些害怕,却又忍不住想拨开水面看上一看,波纹之下究竟是怎样的景象。 “你敢这么对本公主说话?”岳悠悠扬起小脸,一双黑眸气鼓鼓地瞪着他。 “原来公主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岳悠悠只觉身后腰带被一双大手抓住,下意识侧身肘击,急道:“你放手!” 姜念行不让不避,受了她这一下,手自她腰间松开,无奈又坚定地道:“卑职送公主回去。” “回哪里?赏心园?”岳悠悠直直看着他,眼尾漫上了一丝猩红。 姜念行那万年沉澈的眸光竟闪动了一下。 “抗旨之罪,不是儿戏。” 岳悠悠盯着他,忽然一笑:“原来师父是担心我。” 姜念行不语。 “放心吧,有玄天冠在,我死不了。” 姜念行望着她泰然自若的笑容,透过那层丑陋的面具,不由忆起那场绚烂盛大的及笄礼。 襄愉公主府宫灯璀璨,洋洋如海,金玉觞筹,辉映珠璧。 他奉命暗中保护圣驾,见到了那个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他很快便明白了,圣上为何独独偏爱襄愉公主。 “悠悠想要什么?” “好啊父皇,原来您还没给儿臣准备生辰礼!”公主一袭红色宫装,更衬得肌肤胜雪,娇艳欲滴,她撅着红润润的唇,扬起玫瑰般娇美的脸蛋,一副抓住把柄兴师问罪的模样。 奇怪的是,此话由她说出来,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娇俏却不刁蛮。 承顺帝哈哈一笑:“朕若赐你些书画墨宝你可欢喜?” “不欢喜。” “那金银首饰?”承顺帝也不恼,仿佛答案早已在预料之中。 岳悠悠想了想:“再多些,也并非不可。” “哈哈,那还不说与朕,你想要些什么?” “那儿臣便直言了,求父皇赐儿臣一顶玄天冠。” 此话一出,众人皆讶。 玄天冠可谓是帝王最高恩典,有功之臣才配享此殊荣,可这也只是针对臣子而言的最高礼遇,公主身份尊贵,旁人以为艰难之事,襄愉公主只需讨得皇上金口一言,哪里还用得着玄天冠作护佑? “你倒是说说,为何想要玄天冠?”承顺帝捋了捋胡须。 “儿臣顽劣,既已及笄,这性子怕是改不了了,今日讨得父皇欢心,保不齐哪日便惹恼了父皇,自然要为自己求个护身符。” “你这丫头。”承顺帝闻言一笑,眉目间的温情近乎宠溺,“朕便是你的护身符。” “既是你的生辰愿望,朕便允了。” 衣角被两根白嫩的指尖捏住,姜念行回过神来。 “师父,你带我去吧,你不知道,我真的不愿再回赏心园了。” 温软软的声音中一丝细微的颤抖隐藏其间,姜念行心中似是被狠狠挠了一下,带着几分刺痛。 “以前一入夏,我就爱到赏心园玩儿,可这回我在那里待了四个月,前些日母后身体有恙,我不能侍疾,哥哥中了毒,我竟在他痊愈后才知晓此事,这回哥哥去了渭平,我每日只能让太监宫女去打探些零星的消息,他们若欺他眼盲,做出什么事来……” 尾声被吞含在呜咽之中,岳悠悠原本只想动之以情,可谁知说到了自己的伤心之处,情绪不禁泛滥,泪水决堤,揉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 姜念行看着她抖动的双肩,只觉心脏仿佛被攥紧,痛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的手微微抬了起来,却在空气中迟疑着,踟蹰着,最终落下。 岳悠悠却在此时猛地抬起头来,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已被蹂躏得不成样子,歪七扭八地贴在脸上,脸颊处白皙的皮肤露了出来,显得滑稽至极。 “你若不让我去,那便杀了我好了,反正把我关在赏心园,什么忙也帮不上,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岳悠悠仰着头,声音闷闷的,这副样子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倒像是拿捏住姜念行不会真正伤害她,使起了小性儿。 云雀非是笼中鸟,浮翔嘤鸣山野间。 金笼金锁金镣铐,怎及无依自在啼。 姜念行喉结动了动,只听他道:“好。” 罗纱软帐,艳阳正好,阿里娅仿佛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那是父帝的生辰宴,东睦皇室受邀前来西陵做客,帕尔朵一袭红色骑装,在马背上辗转腾挪,翩然似飞花,赚尽满堂喝彩。西陵国最小的公主,彼时十三岁的自己,却因弹奏古琴错了个音符受到欣妃当众冷嘲。 “没用的东西,枉费本宫花了那么多心思培养你。”时至今日,她已然能清晰地记起当日回到寝殿,母妃狠狠甩了她两个耳光咬牙怒骂。 她谨小慎微,宛若受了惊的兔子,立在一旁不住认错。 无人知道,那清秀的脸庞上,那畏惧的双眸中,眼底波光是怎样的薄凉。 她捂着脸,遵照着一个胆小怯懦的公主应有的表现,低垂着头走到石榴树下。 第398章 人间惊鸿客,一瞥乱我心 石榴树枝叶繁密,树下瘦小的少女在低低啜泣。 略显偏僻的宫道偶有路过的太监宫女,却也见怪不怪目不斜视,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远离那几株石榴树,贴着宫墙匆匆而过。 那毕竟是帝姬。 帝姬的烦恼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该操心的事。 阿里娅用丝帕抹了抹泪水,略施粉黛的小脸梨花带雨,眼角未干的泪痕与微微发红的眼瞳,更衬得楚楚动人。 她怕虫,那古琴上偏钻出一只油亮亮的蜈蚣。 那细长的蜈蚣悉悉索索,蜿蜒而行,眼见便要爬上她的手,她的确是怕的,心跳几乎快要静止,可多年来的勤学苦练,以她的琴艺,闭着眼都能将曲谱演奏,原本是不会出错的。 帕尔朵拖着长音的撒娇声传入耳畔。 “喏,父帝,南岳的芭蕉,香甜得很呢。” “好,好,父帝尝尝。” 众嫔妃也不甘落后,殷勤地献着媚。 那琴声显得格格不入。 于是琴音错了,琴声乱了。 她岂可辜负姊姊的一片美意? 如她所愿便是了。 “自古无情帝王家,输赢又如何,俯仰无愧本心。”耳边忽地传来男子清冷的声音,阿里娅蓦然抬首,一时竟惊为天人。 那双凤眸虽冷,却仿佛有洞察一切的能力,阿里娅怔怔地望着他,几乎痴了。 那个如谪仙一般俊美的男子,是东睦皇的亲弟弟。 再次见到他,已然是五日后,得知东睦使团要离开,阿里娅心急如焚,第一次从后宫偷溜出来,买通了个小太监给他递了消息。 依旧是那颗石榴树下,火红的石榴花开得正盛,将她白嫩的小脸映得绯红,她心如小鹿怦怦乱跳,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越来越近,眸中竟渐渐染上一层湿意。 昨夜睡不着,想了太多要和他说的话,却是在见到的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 “辰哥哥,你还会再来西陵么?”良久,她才怯怯地问了句。 “或许吧。”夜幕辰只是瞥了她一眼,转身之际淡淡说了句,“回去吧。”话落,快步离去。 铭王府。 “老三今日启程去了渭平,哼,真是哪儿都少不了他。”岳铭嗤道。 “渭平如此凶险,老三怎会去?莫非是见老六眼盲,无法控制局面,到时诸事由老三接管,功劳便也是他的。”岳衡皱眉沉思。 “尽想着功劳,也不想想自己有几条命在。”岳铭冷笑。 没想到此网未收,却还有人自投罗网。 “老三既是想逞英雄,那便由他去。”岳铭眸中厉光闪过。 岳衡仍不禁忧心忡忡,岳泽心机手段在岳翊之上,又有领兵之能,他总觉得心下惴惴不安。 南岳皇宫。 “皇上,皇上!来人呐,宣太医!”贴身太监林继脸涨得通红,背心处一阵阵的冷汗。 承顺帝捂着心口,面目痛苦至极,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继心急万分,却是束手无措,皇上此前一直有头痛的毛病,这心口疼却是突发急症,他不敢擅作主张用药,生怕伤了龙体分毫,更怕自己性命难保。 “张太医到。” “参……见皇上。” 张太医比承顺帝还要年长几岁,匆忙赶了来,气还未喘匀,便被林继推搡了过来。 他把着承顺帝的脉,平复着呼吸,半晌后,又把试了另一边。 “圣上这是胸痹之症,胸痛彻背,喘息不得,微臣处有提前配好的药丸,圣上可以温水送服,暂且缓痛。” 林继接了过来,将两粒药丸剖开,自己各吃了一半,过了一会儿,才递来温水给皇上吃下。 “臣开一副瓜蒌薤白半夏汤,瓜蒌主散结,薤白通气滑窍,此方有开胸解郁之功效。” 承顺帝眉宇紧锁,点了点头。 “皇上,可觉得好些了?”林继关切道。 承顺帝重重呼了口气,“嗯”了一声。 “皇上,恕臣直言,汤剂虽可缓解,可心病,还需心药医。”张太医悄悄抬眼看了看承顺帝的面色,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道。 “朕知道了,下去吧。”承顺帝双眸未睁,眉目间是散不去的深深沟壑。 “微臣告退。” 承顺帝缓缓抬起眸子,看着面前御桌上的玄天冠,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继张了张口,却未发一言,唉,这三公主啊,若是他有这么一个胡闹的女儿,估计也要时刻心烦了。 可这种心烦,他只能下辈子体验了。 “之前翊王中毒一事,是姜长老负责调查。”蛇夭道。 “哎你说,他那么个严苛到古板的人,竟什么都查不出来?”癸雀懒懒散散地靠在槐树下,琥珀色的瞳孔在斑驳树影下宛若剔透的琉璃,语气中透出几分轻佻。 “姜长老查到了,是衡王的内侍,因着在东睦遇袭一事上皇上偏袒翊王疑心衡王,故而怀恨在心,暗中在人参里下毒。”蛇夭站在一旁,语速快了些,仿佛不满癸雀的论断,在为姜念行辩解似的。 “嘁。”癸雀竟狠狠地嗤笑了一声。 蛇夭听懂了他的意思,那双原本偏细长的眸子霎时瞪得圆圆的:“他……他……他,阁主,你怀疑他?” “岂敢岂敢,那可是我们守正不阿的姜长老啊,只不过本座那段时日不在南岳,想看一看那个案子的卷宗罢了。”癸雀意味深长道,“圣上对戴胜一案万分重视,自是半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车帘掀起一角,阿里娅探头看去,只见一队人马迎面过来,为首之人正是阿赤。 阿赤似是也认出她的马车,拍马上前到车窗下,拱手施礼道:“奴才拜见九公主。” “免礼。”阿里娅神色淡淡,瞥了他一眼,“天寒地冻的,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找人。”阿赤微微弯身压低了声音道,“八公主接到消息,东睦那位王爷来了西陵。” “东睦王爷?”阿里娅以为自己听错了,语带诧异,眉目微凝,敛下的眼底不自觉流露出惊喜,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是兴奋至极的震颤。 东睦王爷……如今只剩那人一个,他,他来西陵了?! 第399章 未防真情是鬼胎 阿赤偷瞄了她一眼,心下泛起几分疑惑,九公主一向柔弱腼腆,甚少在她眼中看到如此明显的喜色,莫非……她也对那位睿王感兴趣? “奴才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九公主了。”不远处还有其他侍卫跟着,不便说太多,阿赤直起身子抱拳扬声道。 阿里娅微怔了下,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掩唇轻咳了声,再抬眸已是安然如初,声音似初春的清风拂面,柔柔地道:“去吧。” 阿赤却接收到了那似水双眸之下的含义,移开视线微不觉察地点了下头,驱马朝着前方奔去,其余十几人紧随其后。 从南岳皇城帝都到渭平郡,若是快马加鞭,五日便可抵达,可纵然岳泽再心急,毕竟拖着两车粮食药品,务要小心谨慎,还要顾及到那两个没出过远门的御医的体力,他算了算,依着现在的速度,少说也得八九日方能到达。 既是作为暗卫,姜念行自然不能与他们同行。 岳悠悠可高兴坏了,偷偷摸摸而又光明正大地跟踪别人,这种体验带给她一种极度的亢奋。 姜念行尽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看着眼下那张俏丽生动的小脸,那双黑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女孩伸出手,向他勾了勾。 “蹲下来些。” “不要。”姜念行偏过头,拒绝得相当果断。 “快点嘛。”悠悠撅起了嘴,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捏着人皮面具的手指像两根嫩生生的水葱,用力伸到姜念行眼前,“你这样怎么行?会被认出来的。” “不怕。”姜念行索性不再理会她,径自走开,将桌子上胡乱摊散开的包袱重新收拾规整。 悠悠三步两步跑上前去,这身短打就是舒服,不用提着裙摆,连带着身手也矫健了不少,只觉身轻如燕。 她夺过姜念行手中的《碎魂鞭法》,小声嘟囔着:“你别给我收拾,我一会儿还看呢。” 指尖不意触碰,带来一丝细细的痒意,姜念行真的就停下了动作,长身玉立地站在一旁,默默地不做声了。 他极力想要忽视女孩灼热的视线,可只觉指尖发烫,一阵无所适从的紧张感终于逼得他不得不开口:“这是我的房间。” 岳悠悠横了他一眼,委委屈屈地一把将包袱拎起:“好嘛,小气。” 向着门口走了几步,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将那轻薄的人皮面具放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那个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随即听到隔壁房门“咣”地关紧,姜念行眸光微沉,抬起手看着自己布满茧子的指尖,慢慢收紧,闭了闭眼,将一些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的岳悠悠,脸蛋上那娇媚可喜的笑容尽数褪去。 她将轻飘飘的包袱随手甩在桌上,动作干净利落,宛若完成了什么任务般,透出一种功成身退的潇洒与清醒。 “皇上,有王爷的消息了。”夜望轩才下早朝,刚一踏进御书房,仓木举着个纸卷快步迎上来,面上带着少有的惊喜之色。 “快给朕瞧瞧。”夜望轩疲惫的眼底欻的一亮,接过纸条迫不及待地展开。 “安好勿念,归来无期,各自珍重。”一指宽的字条只有十几个字,夜望轩却一连念了好几遍。 是皇叔的亲笔,他抚摸着那苍劲有力的字迹,泪眼渐渐模糊。 良久,他才仰起头深吸了口气,将眼中的水气逼回,跨步走到书案前一撩龙袍坐下,福公公忙小跑着上前拿过纸墨笔砚。 须臾,夜望轩放下毛笔,薄唇微启吹干字迹,将字条细细折叠成纸卷,朝着身后唤了声:“凌云。” 凌云自暗处闪身而出,从袖袋摸出个小竹筒,接过纸卷塞入封好,快步出了御书房。 枯黄的苇子挂着湿冷的露珠,在凄风中瑟瑟摇晃着,几只寒鸦掠过旷野,发出急促嘲哳的鸣叫。 赏心园,浣溪轩燃起几盏油灯,在那阴云密布的夜晚,仍显得微弱极了。 癸雀一袭黑色劲装,墨发高高束起,锋利的眉眼在温暖的灯火间竟尔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循循善诱着,仿若善于迷惑人的精怪,被灌醉之人却浑然不觉,一步一步走向早已布好的圈套。 “你要我去缠住他?” “他是个变数。” 岳悠悠死死瞪着她,直到那双黑亮的瞳仁中蔓上了几丝可怕的猩红。 “癸雀,你还算是个人?”气愤到极致,她却并未歇斯底里,只是哑着嗓子,恨恨骂道,“所以你就要我去?没错,我是想去帮我哥,可不是这种帮法,渭平我是去定了,至于勾引男人的事,你不如找轻水巷的人去做。” 癸雀被骂了一句也不闹,笑了笑,接下来的话却如同霹雳,将岳悠悠整个大脑炸成了浆糊,连带着话也说不利索。 “公主说笑了,他喜欢的是你呀,轻水巷的人怎么能行。” 蓦然寂静。 “我……我……他……”岳悠悠半张着嘴,舌头仿佛打了结,过了好半天才将这短短的一句话嚼碎消化,指了指自己,然后那根可怜的手指要弯不弯,踟踟蹰蹰,不知该指向何方。 癸雀事不关己,向着已被震撼到失语的女孩爱莫能助般地点了点头。 漫天星子藏在云层中,影影绰绰地漏出几丝光亮。 夜已深了,岳悠悠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如同星子般晶亮的眸子,一眨一眨,脑海中一会儿响起癸雀的话,一会儿浮现出姜念行淡漠自持的神情,一会儿又担忧起哥哥的处境。 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却总也无法将混乱的遐思驱逐出去。 悠悠翻了个身,面对着冷津津的墙壁,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带着几分试探的味道。 姜念行还未入睡。 作为暗卫,自然要时刻保持警惕,哪怕是寂静无声的夜晚,也可能是危机四伏的假象。 内力臻至化境,耳力目力自然远胜于常人,便是入眠之时,有何响动也会登时察觉。 “咚咚” 那是屈起手指敲击在墙壁上的声音。 第400章 世人不疑有剑仙,毒计还看逍遥散 姜念行微微一怔,眸光凝滞在墙边。 随即又是两声毫无规律的敲击。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那清寂的眼底里涌现出的温柔。 覆着厚茧的指腹在墙面上缓缓划过,带着一丝轻柔到近乎缱绻的意味。 子时三刻了,她竟还未睡,想必是近来未督促她早间练功,无需起得那般早,故而就寝也迟了些。 一墙之隔,他仿佛能看到女孩那百无聊赖的神情和狡黠灵动的双眼。 悠悠未得到回应,也在意料之中,翻了几个身,倦意袭来,终于睡去。 却不知已搅乱一池春水,搅得鱼儿难眠。 入夜,刮起了大风,枯枝狂摆残雪飞扬,屋檐下的一排冰柱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雕花窗格内昏暗的光影下,隐约可见一人立于窗前。 青峰一袭黑色短打劲装,悄无声息地靠近房门,轻轻一推,木门应声而开。 冷风灌入,烛光闪烁。 夜幕辰似是未曾看到他一般,颀长俊美的身影立在窗边,发丝被风吹动,宛若画中的神祗。 青峰掩上房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窗外黑乎乎一片,只隐约看到斑驳的树影映在窗棂上不停摇曳。 眸光落在那抹高大落寞的背影上,青峰鼻间泛起一阵酸涩,王爷又在想王妃了。 良久,夜幕辰才转过身子,哑声道:“有消息了么?” 青峰垂下眼帘,不敢与之对视,从怀中掏出油纸包和一个瓷盅摆放在桌子上:“爷,属下熬了人参鸽子汤,您先趁热喝些。” 夜幕辰抬眸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凝重,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疑惑地挑眉,声音沉了下来:“有事?” 青峰迟疑着从袖袋中摸出一个竹筒,面上闪过一抹复杂:“爷,您还是先吃了晚膳再看吧。” 夜幕辰扫了一眼那竹筒,压下心中疑惑,拿起瓷盅,掀开盖子一口气将鸽子汤喝了个精光。 青峰将竹筒上的蜡封去掉,抽出里面的纸卷递过来。 字条是夜望轩的亲笔,寥寥几句,夜幕辰只看了一眼,便将字条凑近蜡烛闪烁的火苗上,瞬间燃成灰烬。 青峰心下愈发沉重,他家王爷着实不易,一颗心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下落不明的王妃,还要牵挂着皇上和整个东睦。 “爷,再有三日一月期限便到了,您还要继续待在这里么?”青峰将油纸包着的牛肉馅饼递过去,压低了声音道。 夜幕辰伸手接过,沉吟着道:“买个大些的院子尽快搬离,三日后向楚亦寒辞行。” 青峰微怔,不解地抬眸:“辞行?” 王爷是要回东睦?王妃还没找到,西陵这边太多的谜团还未有答案,就这么走了? “照办就是。”夜幕辰拆开纸包,眸光落在飘忽不定的烛光上,不知在想什么。 “是。”青峰应了声,知道王爷已然打定了主意,纵然心有疑惑,也不敢再多说话。 见馅饼快要吃完,青峰暗自舒了口气,这些日子将附近的吃食买了个遍,王爷就算不说,他都觉得腻了,这馅饼是他亲手做的,还好王爷没嫌弃。 “凌云递来消息,又找到两处制作逍遥散的作坊,商户皆来自西陵,已知的受害者不下千人。”青峰双拳暗暗紧握,周身无形散出几分杀意。 也不知西陵究竟想要做什么,在东睦宫中安插细作,害死那么多人还不够么?竟又转向民间,大肆残害无辜百姓。 若是让他查出这背后的指使,定然让他血债血偿! “逍遥散。”夜幕辰喉间滚动,从牙缝中挤出三字,手中捏着的油纸哗哗作响。 脑海中又浮现出可儿听闻此物后那张愤恨难当的小脸—— “此物若是扩散,便一发不可收拾,大到灭国之灾。” 清冷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夜幕辰心中被怒火渐渐填满,灭国之灾,就凭西陵?用这些龌龊的把戏,想要灭他东睦? 若不是可儿见识颇多,及早发现并控制蔓延,不知有多少东睦人会受到逍遥散残害。 西陵想要效仿蛀虫,一点点将他东睦蚕食! 夜幕辰冷眸眯起,眼底射出两道肃杀之意:“本王记得冥湮会西陵语,让他去查逍遥散出处。” “是。”青峰颔首,收拾了油纸,便要离开。 “你去查衍花教。”夜幕辰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青峰脚步一顿,在脑子里搜索着记忆,这名字似是在哪里听过,有些熟悉。 脑海中忽地浮现出凌云与癸雀探密室受伤后的情形,癸雀说过,彼岸花就是衍花教的印记,厉姑姑也是衍花教众。 “是,属下明日便去查。” 距渭平郡五百里外的汀东驿,以汀东山而得名,是自东出入南岳皇城的必经之地。汀东驿街道上行人如织,多的是南来北往的商贾、侠士,操着各色地方话,漫漫羁旅之中因缘际会,也为这寂寞路途增添一抹暖色。 红日已偏西,离下个驿站还有三十里路,一行人车马劳顿,纵是岳泽再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渭平,也不得不顾全大局,下令入住汀东驿休憩。 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雁来客栈中,那说书人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地卖起了关子。 “众位客官别心急,咱们把定场诗来提一提。” 说书人捋着小山羊胡,端的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这有道是,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咱们今天说的,是一位武功盖世的剑客……”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兔起鹘落间只见斩春剑寒芒爆射!端的是白虹贯日揽九天,世人不疑有剑仙。一剑西来,剑气横秋!啊呀呀——众位客官您猜怎么着?” 岳悠悠要了碗温温的红豆汤,喜滋滋地落了座。晚间不宜饮茶,这几日本就难以入睡,若是再喝些提神茶,怕是要独坐到天明了。 在这并不华贵的客栈之中,混迹于各色乡音之间,看着说书人驾轻就熟地卖着关子,这一切离她是那么近,近得身处其间,却好似很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第401章 江湖易摧侠客志,庙堂难撼帝王心 悠悠唇畔绽开一抹极甜的笑。 她所向往的江湖,如今就在她的眼前。 “想那上官寨主也是江湖一流好手,岂会坐以待毙?只见他,挺直背,瞪圆眼,五虎断门刀在手,气运丹田一声吼。嗬!两位高手,两件神兵,纵横交错,一触即发!” 白瓷汤匙漫无目的地在红豆汤中缓缓搅弄,岳悠悠眉心一跳,捕捉到了关键词。 上官寨主?斩春剑? 这说的莫非是…… 不会这么巧吧…… “血雨腥风,天地变色,江湖风云一夕改,从此再无啸南寨!姜念行,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一战成名!”说书人激情澎湃,脸泛红光,似是感慨颇深,竟开始与听众互动,“十六岁啊,在场的众位客官,有哪位是十六岁的?” 众人好奇地转头打量,人群中,有两只手举了起来。 跑堂的店小二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弱弱地举起了手,蜷了蜷手指,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岳悠悠自豪极了,手举得高高的,那个传说中少年成名的天才剑客,正是她的师父,还是她的倾慕者! “好,好,少年子弟江湖老。”说书人透过他们,好像在看着自己,目光深远悠长,幽幽地道,“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人生不得长少年,莫惜床头酤酒钱……” 忽闻一声不屑的冷哼。 “吹捧谁不好,非要吹捧他,什么剑神,剑仙,狗屁!现在不过是宫里养的一条狗而已。” 一些不明缘由的商贾议论纷纷,也有些江湖客低声冷笑。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询问:“敢问小哥,何出此言呐?” 又一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毫无掩饰的嘲弄:“姜念行哪儿在乎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吹捧,人家如今早已是吃皇粮的朝廷鹰犬了。” 这几句话说得毫不客气,这些武林人士素来随性惯了,说话本就直来直往,加之天高皇帝远,汀东驿过客居多,还能因这几句话就将他们捉拿? 若是当真拿了他们,那才证明自己是响当当的人物,不畏强权,道上的朋友们也从此高看他一眼。姜念行既是想高居庙堂,当他的朝廷走狗,那就别来江湖中搅混水。 雁来客栈众人便聊起了姜念行的事迹,不乏有江湖人士知晓细情,多是带着不屑的语气,听众有啧啧称奇的,有感叹惋惜的,有鄙夷讥嘲的。 悠悠的脸色千变万化。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姜念行加入星沈阁一事,对于整个武林有如此大的影响。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别人眼中的姜念行,竟是这种模样。 她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憋气。 “唉,再光风霁月的人也难逃名利二字啊!”有人感叹着。 “不是的。” 众人望向那清脆声音来处,方才那个十六岁的麻衣少年站了起来。 他的脸颊有些泛红,粗黑的眉毛透出一股坚毅,不知是激动还是气愤,那张过分清秀的脸蛋绷得紧紧的。 “他不是那样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哈,又是个奉话本为圭臬的小毛孩。” “少看点话本吧,他早就不是以前的大侠了。” 有人笑了笑,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仍是该吃酒吃酒,该聊天聊天,仿若“姜念行”只是一个小小的谈资,不起眼的插曲,如同酒桌上千万个话题一般,在口舌间涮了一涮,嚼了一嚼,很快便消失在味蕾间。 岳悠悠眼神中有几分迷茫,她站在那里,望着满室谈笑风生的宾客,坚持地道:“他……他是个好人。” 没有人理会。 或许没有人听到,或许有人听到了,只是当作耳旁风,懒得搭理。 窗外,姜念行静静地看着她,沉澈如潭眼眸中仿佛划过一丝伤痛与怜惜。 他本已经习惯了。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好人。 “皇上,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姚丞相放下筷子拱手道。 夜望轩眼神迷离,金樽举起,脖子一扬,喉间滚动,眉宇间凝起一抹苦涩,哑声道:“丞相不必客气,有话请讲。” 站在身后的小福子欲言又止,一脸担忧地偷眼瞄着面前的少年天子,抓着酒壶的手微微用力,却是不敢上前劝阻。 姚丞相起身,一撩衣袍跪下:“皇上,微臣也以为,您适时该纳妃了。” 大殿中一时陷入沉默,福公公皱眉瞥了姚丞相一眼,选秀又不是急症,早一日晚一日都可以,非要将皇上逼得这般紧么? “朕以为那些老迂腐别有用心,想要操控朕的人生。”良久,夜望轩才抬起头,猩红的眼底射出两道寒芒,捏着金樽的手渐渐使力,凤眸微眯冷冷晲着下方跪地之人,“如今连你也想逼朕么?” 今日朝堂上,有大臣谏言说他已然到了大婚年纪,应将选秀即刻提上日程,说什么后宫不能一日无主,要多选些妃嫔,为东睦皇室开枝散叶。 一应百和,早朝竟成了为他举办的选秀大会,一时招惹得众大臣纷纷举荐各家适龄女子参加选秀,闹哄哄如同一群黄蜂,吵吵得他脑仁儿生疼。 “微臣不敢。” 姚丞相暗自揩了把冷汗,脑海中又浮现出早朝时,少年天子一怒之下摔了奏折,似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对着一众臣子怒吼——“如今东睦内忧外患,你们不想着如何替朕分忧,竟拿这些无关紧要的屁事烦朕,什么江山社稷,平衡朝堂,为朕着想,朕的江山是靠后宫妃嫔便能守住的么?” 姚丞相背后渐渐渗出一层冷汗,酒意不由消散了几分。 皇上的确到了适婚年龄,东睦皇室子嗣凋敝,如今只剩睿王殿下与皇上,偏生这两尊大神都不急着为东睦开枝散叶,唉,只能硬着头皮劝上一劝。 这两日岳丈风寒加重,楚尚书请假在家侍疾,下了早朝,皇上只让他一人留下,二人来到偏殿,皇上却只字未发,只是呆呆地看向窗外。还没到正午,便吩咐福公公准备酒菜。 说是用膳,皇上却几乎没动筷子,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梅花酿虽不甚浓烈,却也禁不住这般豪饮。 第402章 谁道君王无心,岂闻侠骨柔情 “皇上息怒,微臣岂敢左右您的终身,是王爷临行前找过微臣,若是在您十六岁生辰他赶不回来,让微臣务必尽快给您张罗选秀。”良久,姚丞相才稳下心神,缓缓开口。 “皇叔?” 夜望轩举杯的动作一僵,微垂着眼帘,眸光落在雕刻着两条游龙的金樽上,喃喃道:“朕许久没见皇叔了,他不是说过好男儿先立业后成家么?朕年纪还小,东睦江山不稳,如何能分出闲心应付女人?” 姚丞相心思微动,偷眼看向上首的少年天子,换下龙袍,朝堂下的他少了几分睥睨天下的威压,银白色常服却遮不住与生俱来的霸气,俊逸的眉目间隐隐带了一丝痛楚。 皇上毕竟还不到十六岁,这般有违他的心思选秀,真的合适?可若是顺着他的心意,万一日后遇不到心仪之人,又该如何呢? 东睦皇室本就人丁稀薄所剩无几,若是任由皇上拖着,何时才能开枝散叶充盈皇室? 思及此,姚丞相微微蹙眉,暗自压下心中的不忍,直了直身子拱手道:“皇家子孙兴旺乃我东睦社稷之福,皇上春秋鼎盛,也是时候选秀了,尽早选出嫔妃,也好帮着您分忧。” “分忧……”夜望轩抬起头,薄唇勾起一抹冷笑,俊朗的面上微微泛着一抹酒后的红晕,“丞相以为朕还是小孩子?后宫解忧,亦可添忧。拈酸吃醋设计害人也由后宫起,皇祖父当年不就是个例子?” 姚丞相微怔,皇上这是何意?不想选秀的原因是父辈的过往给他留下阴影了? “怡太妃是个意外,皇上不必介怀,这世上才情兼备美貌并存的女子还是有的,皇上可以精心挑选些性情纯良的女子入宫,慢慢相处再做定夺。” “才情兼备美貌并存。”夜望轩将金樽放于桌上,不知想到什么,凌厉的眸光渐渐柔和,薄唇微启隐隐带着几分浅笑,“朕知道,这世上的确有这样的女子。” 姚丞相悬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皇上知道就好,他得尽快督促内务府拟出适龄女子名单画像让皇上过目,在王爷回来前促成此事。 说不定赶在王爷回来前,小皇子已在孕育中了。 正想着,忽听夜望轩重重叹了口气,喃喃道:“只可惜,那样的女子这世上只有一个。” 姚丞相心下一惊,蓦然看向夜望轩,皇上? “行了,丞相先回吧,朕乏了去睡一会儿。”夜望轩搓了下有些发烫的脸,瞥了一眼还在跪着的姚丞相,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福公公暗自叹了口气,小跑着跟上。 “微臣恭送皇上。”待姚丞相回神,那抹银白色衣角一闪,已然消失在殿外。 入夜,起了风。 廊下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晃晃,汀东驿原住居民少,来往过客多,众人只为歇脚,天色一亮便各奔东西。一到晚上,街上便冷冷清清的没个人影儿。 雁来客栈上房内,少女骨肉修匀,身段玲珑,腰肢纤纤却并不干瘪,肌肤细嫩若凝脂,在氤氲的热雾之中,影影绰绰可见窈窕身形,透出一种朦胧而惊心动魄的美。 “嘶!” 一道巨大的抽气声破坏了这幅美人入浴图。 悠悠双眉紧拧,几乎快哭了,纵马江湖,快意驰骋,多么美好的日子! 话本中怎么从未写到过,骑马久了大腿会被磨得这样疼! 大腿内侧原本白嫩的软肉,此时一片通红,皮肤下隐隐透出发黑的血点,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岳悠悠心理上也产生一种痛楚,撇了撇嘴,纵着鼻尖,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 愈向南行,空气愈发潮湿,人皮面具戴在脸上不一会儿便凝结了水珠,弄得脸上湿湿痒痒,眼看是起疹子的征兆,悠悠不敢再戴,左右也无人识得她,只要在到达渭平前不被三哥发现,余下一切好说。 呲牙咧嘴地沐浴完毕,她穿上柔软的亵衣亵裤,在床上打坐。真气运行一小周天,睁开双眼,只觉周身筋骨轻快了不少。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耳边是凄冷的风声呼啸,夜深人静,心绪却甚是活泛。 姜念行不是喜欢我么?为何不见有丝毫表示?他可真能忍啊,癸雀交代的事,不知我能不能做到。 姜念行到底喜不喜欢我? 岳悠悠一条细长的眉拧成了麻花,癸雀再不是东西也不会拿这种事骗她,何况,他叫自己来,不就是要借着这层关系稳住姜念行么? 少女心事最难捉摸。 悠悠对着镜子,将柔顺的长发细细擦干,用褐色发带高高束起,外衣仍是一身粗布短打,并未戴人皮面具,将眉毛画得粗黑了些,未涂口脂。 她噌地站起,径直出了门去。 全然未发觉,窗边一个小小的药瓶已屹立多时。 她以一种略显奇怪的姿势走出了房间,习惯性地拍了拍隔壁屋门,照例未得到回应。 姜念行时常不在房间,有一次她从梦中惊醒,睡意消散,辗转难眠,竟听到隔壁房间落锁声,那时已是后半夜。 悠悠深表理解。哪儿有暗卫成天待在客栈吃吃喝喝? 她向官驿飞奔而去。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拖着长音,吸了吸鼻涕,哆哆嗦嗦地打着梆子。 黑暗之中,姜念行望着那抹鬼鬼祟祟的身影,眉心不由一跳。 纵容着那人摸到自己身边,咧开了一口白牙,声音轻轻的,倒还知道尽量不发出声响,用气音打着招呼:“嗨,师父。” 姜念行仿佛没有听到,一双淡风般的眸子波澜不惊,仍扫向官驿的方向。 悠悠倒也不再多话,静静地待在他身旁。 一刻,两刻。 少女柔软的身躯倾倒在他怀中,姜念行纵容地揽着她,望着怀中人难得安静恬淡的睡颜,眸中划过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官驿离雁来客栈并不远,姜念行将她打横抱起,少女却骤然惊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与那懵懂娇柔容颜颇不相称的,是一个凌厉的手刀。 第403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姜念行正抱着她,双臂无从招架,只得偏头避开要害,怕她受伤,也不敢运真气,肩头便生生挨了这一下。 岳悠悠用了八成的气力,她就不信,都这样了姜念行还不生气! 可姜念行只是一松手,便又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她。 悠悠被她这么一扔,腿一软,差点跌倒,一只大手扶了她一把,又迅速抽离。 悠悠撅了撅嘴,她是故意的。 她见识过姜念行对待犯人的样子,毫不手软,毫不留情,俨然一副酷吏做派,那他对自己这么能忍,究竟是碍于公主的情面,还是真的心悦自己?看書溂 她忍不住抬眸,想在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看到哪怕一丝的温情,蓦的,她骤然僵住,一抹橙黄的光芒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 悠悠猛地回头。 “回客栈去。” 姜念行只来得及嘱咐一句,身影便消失在茫茫火海。 悠悠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吓得呆了。 “官驿走水了——!” 悠悠蓦的回神,打更人急切的惊呼划破寂静长夜,不远处几盏灯亮了起来。 火借风势,愈烧愈旺。 岳泽将茶水泼在袖口,一手掩面,另一只手上还拖着个人。他将一名御医扔出官驿,正要折返回去,却被一人拦住,正是姜念行。 姜念行的袍角被烈焰灼烧成崎岖的碎片,他将两名妇孺带出火海,阻住了岳泽的去路。 “三殿下当心。” 橙芒暴涨,在黑夜之中格外灼目,官驿中传来哭喊、疾呼,劈里啪啦的烈焰声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眼见浓烟滚滚,火势虽大,却是从后院烧起,官驿中人尽皆撤离,除几名老者吸入浓烟过多不治外,岳泽部下未有伤亡。 虚惊一场,死里逃生,众人心有余悸,却也不免暗自侥幸。 岳泽面色猝然一变,向后院飞身而去。 后院地上倒着几名仆从,此外却不见其他尸首。 显然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满地狼藉,尽是酣战的痕迹,忽闻一声轻轻的惊呼,岳泽锐利的眸光骤然定格。 “姜长老,物资可还完好?”岳泽一步步向他走了过去。 “口罩被焚毁大半,药丸失了一匣,毁了一匣,只余三匣。” 两个习武之人,一驰骋沙场、杀伐决断,一纵横江湖、武功绝神,后院冷浸浸的,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寒意。 岳泽眼尖,猛然发觉,姜念行身后竟还有一人,那人身量瘦小,被挡了个严实,夜色深浓之下,着实有些难辨。 “你是何人?”岳泽沉声,透出隐隐的威压。 物资被毁,他本就气不顺,这姜念行性情寡淡,也不知瞒了他多少事,总归要问个清楚。 “他……”姜念行方欲开口,只觉衣角被人揪了揪。 黑暗中那瘦小的身影飞速按了按自己的耳后,这才自他身后走了出来,声音仿若吊在半空,尖尖的教人听了颇不舒服:“奴才给三殿下请安了。” “……”姜念行默默撇开了头。 “太监?”岳泽长眉一轩,狐疑道。 “太监不在宫里,在这儿做什么?”岳泽跨上几步,显然不信。 悠悠心慌至极,却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场戏唱下去,稳了稳心神:“吾皇传语星沈阁,恕奴才不能相告。” 听及皇上,岳泽却未有丝毫回避之意,反而冷笑道:“父皇不叫星沈阁的人来传信,反叫你一个小太监来,真是高手在大内啊。” 话音未落,岳悠悠悚然一惊,只因这兔起鹘落之际岳泽已向她抓来。 悠悠反应也快,脚步错开,避开这一招,第二招却又已袭来。 悠悠情知三哥存心试探,并未起杀心,心下稍安,却丝毫不敢大意,见招拆招,不敢有片刻分神。 三招、四招、五招…… 须臾之间,二人已过五招。 岳泽动作行云流水,煞是潇洒,一招一式虽老练自如,却并未到性命相搏的地步。 悠悠聚精会神,一边提力应付,一边心道:苦也苦也! 她虽爱好武学,向往江湖之大,自小缠着一众大内侍卫、岳翊、癸雀学了数十种驳杂的功法,可毕竟锦衣玉食惯了,受不得什么挫折,习武累了便放一放,谈不上半点刻苦。与人切磋对方也是点到为止,生怕伤了圣上的掌上明珠。 是以她所会武功虽多,却不精,练武时往往不求甚解,差不多便罢。 怕被三哥认出,九节鞭早让她藏在了角落,此刻只能赤手空拳上阵。 贴身近战,又怕叫他识破女子身份,岳悠悠索性虚晃一招,趁着岳泽格挡的空挡,她足尖点地,如游鱼般向后滑出,站定躬身行礼,夹着嗓子道:“泽王殿下,多有得罪。” 悠悠本以为自己先行认输,便能终止这场“切磋”,谁知岳泽竟全无停手的打算,她话音未落,只见岳泽已欺身至跟前! 悠悠面上全无反应,只因她自知已躲避不及,就算是手忙脚乱侥幸躲过,也定会被看出真实水准。 她在赌。赌岳泽不会真的伤了陛下跟前的人。 劲风掀起鬓边碎发,岳悠悠睫羽颤了颤。 手腕处传来一阵酸麻,岳泽面色不虞,冷冷地看着眼前之人。 “泽王殿下,同为宫中贵人,点到即止。”姜念行收回动作,微施一礼。 他这话说得没错,公主与皇子,岂非是同等的贵人? “你在教本王做事?”岳泽尾音一扬,英挺的俊脸上满是冷嘲,“区区一个太监,也配与本王相提并论?” 他平素便觉父皇对星沈阁众人过分信任,这些自五湖四海收编的江湖浪子,其中或许不乏真正的侠之大者,可倘若横生异心,或是另有图谋,那父皇给予星沈阁的特权便会化为刺向朝纲的利刃。 悠悠听了这话险些笑出声,这个三哥,从小便争强好胜,比自己精力还旺盛,两人幼时倒常一起摸鱼、爬树,也曾结伴出宫行侠仗义,携手将一江洋大盗扭送到衙门,躲在墙后深藏功与名。 不过那是曾经。 先皇后病逝,三哥话便少了些,两年之后,母妃当上了皇后,适逢叛党作乱,三哥便自请去平乱。 一年后剿清叛党余孽,岳泽在西南边陲军营驻守,屡屡击退犯边蛮族,一待便是四年。 得知他要回朝,岳悠悠高兴坏了,可当她混入人群,看着马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王一路行来,接受夹道百姓们的朝贺,忽然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404章 南岳百姓苦无粮,西陵皇室大开宴 岳翊坐在梨花木椅上,全然不见以往的风流疏狂,眉目间笼罩着挥不去的沉郁之色。 “城中粮食还可供应几日?” “禀翊王殿下,城中余粮,只可供应全城百姓两日之需。”严郡丞回禀道。 “两日……两日……” 岳翊脑海嗡鸣,用尽全力压下胸中纷纭,沉声道:“与其他州县联络上了么?粮食何时能到?” “各县运送货物的军兵已有大半感染瘟疫,各县正紧急调集人手。”郡丞顿了顿,有些不敢抬首直视岳翊,硬着头皮道,“殿下,恐怕在军兵痊愈前,都不会有充足的余粮了,眼下只可紧急调运以解燃眉之急。” 岳翊握紧了拳,盏中清茶震荡,有几滴溅了出来。 若让百姓缩减食量,省下余粮,固然可再多捱过两日,可如此行之定会使民心激荡,群情惶惶。 届时拼命安抚下的民情定会波涛汹涌,滚滚而来。 民生饥饱,在百姓心中是头等大事,而民意民情,在上位者眼中亦然重要。 “封锁消息,莫要让旁人知晓,暗中联系渭平左近地主乡绅,看看哪家还有多余的粮食,重重有赏。”岳翊叹了口气,瘟疫已肆虐三月有余,纵是早先有存粮大抵也消耗得所剩无几。 能救救急也好,拖得一日算一日。 层云散去,艳阳高照,西陵城内车来人往好不热闹。 眼看便要到年关了,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纷纷挂上彩旗,烫金牌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街道两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货摊,刀剪杂货、胭脂水粉、野味毛皮、吃食汤水、算命的、写对联家书的。 难得的好天气,行人车马络绎不绝,小贩的吆喝声,孩子们的笑闹声,车轮的吱嘎声似是一场交响曲,打破了连日阴雪的沉寂。 “闪开,快闪开!”随着几声厉喝,两队人马护着一辆装饰颇为豪华的马车驶来,人群朝着道路两边分散开去。 周遭霎时安静下来,只闻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举目望去,马车四面围着精美昂贵的紫红色丝缎,窗牖上一条盘起的黄金小蛇,头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在耀目的阳光下折射出几道刺眼的光芒。 夜幕辰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上,剑眉微微蹙起,这般招摇过市想不被人注意都很难。 “沐公子,你看我西陵这盛世如何?”绉纱车帘掀开一角,帕尔朵探出描画浓艳的半张脸。 不等夜幕辰答话,她又接着道:“下次你来西陵,本公主送你份大礼,保你喜欢。” 夜幕辰似是在思索什么,并未言语。 帕尔朵灼热的眸光落在前方那道挺直的脊背上,殷红的唇抿了抿。 人群中,男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似毒蛇般阴狠的眸光直直盯着马车离去。 马车在一座红墙金瓦的宫殿前停下,帕尔朵由一名婢女扶着下来,朝着一众躬身而立的侍卫扬声道:“沐公子随本公主入宫,其余人等暂且回府。” 众侍卫齐齐应了声:“是。”调转马头离去。 夜幕辰站在宫门前,望着这座并不陌生的宫殿,胸腔中仇恨的怒火渐渐被点燃。 若东睦皇室过往的那一笔笔血债皆来自西陵,最有可能的幕后主使便是西陵帝了,十多年的处心积虑精密布局,绝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沐公子。”见沐云站在原地出神,帕尔朵摆动腰肢踱步上前,与他并排而立,侧头柔媚一笑,“你还是头一次入宫吧?不必拘谨,只需跟着本公主便好。” 夜幕辰压下心中烦恶,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公主请。” 帕尔朵唇边的笑意隐去,相处这么久了,沐云对她仍是一如既往的疏离,竟是连靠近都很难。 东睦男子便都如那人一般冷情么?哼,越是这样才越有意思。 过了今日一月之期即满,沐云明日便要回东睦了,让他随自己入宫,见识一下皇家尊贵,知道她帕尔朵实力,说不定很快便会再来西陵。 正想着,忽听身后响起一个诧异的女声:“八姐?” 思绪被打断,帕尔朵皱了皱眉,转身看着朝她款款走来,包裹在雪狐斗篷中的阿里娅,狭长的凤眼高挑,“九妹也是来给父皇贺喜的?” 阿里娅袅袅婷婷上前,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夜幕辰,温温柔柔地道:“八姐的丹药真是神奇,听闻昨日丽贵人又诊出喜脉,父皇常说这宫里太冷清,明年若添上几个小皇子,怕是会热闹很多呢。” 帕尔朵眼底的阴狠一闪而过,阿里娅仿佛没有看到,眼角眉梢都是温和柔美的笑意,一声声“八姐”叫得清甜,听在帕尔朵耳中却只觉得阴阳怪气,心中烦乱极了。 “行了,咱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赶紧进去吧,听说父皇还邀请了几位贵客。”帕尔朵紧了紧身上的大红披风,不等阿里娅答话,率先进了宫门。 身后的婢女忙小跑着跟上。 “这位公子看着眼生,不知如何称呼?”夜幕辰才想跟着进去,擦身而过时,阿里娅忽然开口道。 夜幕辰人皮面具下的剑眉微蹙,不知为何,这九公主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低眉浅笑,他却很难将此女与他印象中那个娇羞怯懦的样子相重叠。 虽是一如既往的素衣粉面我见犹怜,可听她方才之言总觉暗藏深意,怕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单纯。 “沐公子,公主让您快些进去。”正寻思间,刚刚随着帕尔朵进去的婢女小跑着出来,向他躬身道。 “在下沐云,先行一步了。”夜幕辰淡淡说了句,跨步进了宫门。 沐云? 阿里娅盯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心下竟是一动,莫名的熟悉感袭来,含水的杏眸里掠过一丝迷茫。 此人…… 相貌声音容易伪装,可一个人长久以来的习惯,身形与姿态,却会在不知不觉中泄露一二。 当年匆匆一别,那人或许早已将她忘记,而每每午夜梦回在苦涩中惊醒,都是那谪仙般出尘的身影让她能够继续走下去。 第405章 西陵帝王终现身 身后一男子缓缓踱步过来,弯身从地上捡起掉落的金簪,声音里带着几分探寻:“公主认识他?” 阿里娅倏地转身,扬手夺过金簪插在发上,水润的双唇微微开合,声音很小,轻轻柔柔,只有那男子知晓,这样温柔清秀的姿态之下蕴含着怎样的力量。 “不是让你在车里别下来么?若是被人认出,不要说你脑袋不保,本公主也要跟着受牵连。” “怕什么?就算是面对面,皇帝老儿也必然认不出。”男子勾唇,冷然一笑,“既是八公主带了侍卫,九公主怎可独自前往,走吧,再不进去怕是又要被人抢了风头。” “你也要进去?”阿里娅一双黑润的杏子眼眯了眯,见他漫不经心地点头,淡淡一笑,“别胡闹,这里不比民间,可以任你胡来,若是踏错一步,你知道后果。” 男子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侍卫服,声音压得极低:“公主还想不想要那东西了?” 阿里娅眸光闪动,秀眉微微蹙起。 “再耽搁下去,怕是又要被人说三道四了。”男子伸手将落在肩头的发丝拂去,眼角的余光落在阿里娅暖手的雪狐袖套上。 阿里娅挑眉斜晲了他一眼,转身之际已然恢复了从容沉静,举步朝着宫门而去。 男子唇角勾了勾,眼底射出一抹森冷,紧随其后。 “八公主,请随老奴去大殿,皇上和贵妃刚刚还在说您应是快到了呢。”一名老太监面上堆满笑意,远远迎过来躬身道。 “父皇请的贵客到了么?”帕尔朵将兜帽除下,高高绾起的发髻上垂着的红宝石眉心坠晃了晃。 几道刺目的红芒射来,老太监微微垂下眼帘:“楚公子一早便到了,正陪着皇上下棋呢。” “楚亦寒?”帕尔朵蹙了蹙眉,眼底划过一抹诧异,眸光闪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道,“看来今日有好戏瞧了,走吧。” “公主请。”老太监躬身让过帕尔朵,抬眸瞥了一眼夜幕辰,又不动声色地垂下头小碎步跟上。 夜幕辰眉心微蹙,西陵帝邀楚亦寒前来,是想要当众赐婚? 前些时日青峰已然提醒过他,若是他无意于此,又为何不找个托词婉拒? 丝竹声声传入耳中,仰首望去,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伫立在眼前,单檐四角攒尖的屋顶,上覆金色琉璃瓦,外檐金龙雕饰,中间圆形铜胎鎏金宝顶绘以玺彩画,色彩绚美艳丽,灿阳之下光芒四射。 “这位公子,请随老奴去偏殿等候。”见婢女扶着帕尔朵进了大殿,老太监伸手拦住了夜幕辰。 夜幕辰瞥了他一眼,眸光倏然变冷,死太监是将他当做帕尔朵的男宠了不成? “公子莫怪,未经皇上召见,老奴也不敢擅自带您进去不是?”见夜幕辰面上带了愠怒,老太监心下没来由一慌,忙陪着笑。 夜幕辰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一言未发转身朝着旁边的偏殿而去。 老太监微怔,就这么走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对上他的眸光,竟感受到了无形的威压。 “皇上有旨,宣沐公子进殿。”忽地,一道尖厉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老太监一双浑浊的老眼瞪大,心下一阵忐忑,莫不是自己猜错了? 八公主花名在外,此人又长得如此俊美,难道不是…… 正想着,恍惚间一道高大的身影擦身而过,已然进了大殿。 金砖铺地,红柱绕龙,袅袅香气升腾,乐声悠扬,鸣钟击磬,大殿中轻纱飞扬,歌舞升平。 透过一众袒胸露戴着面纱的舞姬,夜幕辰举目望去,大殿上方金漆雕龙宝座上的正是西陵帝,下首两侧分别摆着几张长桌,众嫔妃依次而坐。 几年不见,西陵帝似是沧桑了不少,双鬓染白皱纹堆叠,原本挺起的肚子也消减了一大圈儿,不变的是,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愈发深不可测。 “沐兄,好巧,小弟我找了你多日,原来你在八公主府高就。”楚亦寒快步迎上来,热络地拉起他的手。 夜幕辰蹙了蹙眉,忽略手上传来的热度,极力克制着想要甩开他的冲动,楚亦寒何时这般随意了?自己与他很熟么? “楚兄弟,快随这位沐公子过来坐,让朕也认识下你的救命恩人。”西陵帝摆了下手,乐曲骤停,舞姬乐师躬身鱼贯退下。 夜幕辰心下暗自冷笑,楚亦寒这是怕他如今侍卫的身份上不了台面?救命恩人……难怪西陵帝这般急着下旨传他进殿。 楚亦寒的面子当真不容小觑。能被西陵帝称之为兄弟的,楚亦寒想必花了不少银子和心思,连帕尔朵也得利用他这层关系,否则以一个侍卫的身份怕是进不了这大殿。 “瀛帝有所不知,来的路上,在下遇到一群歹人,亏得这位沐公子出手相助,若不然也没了今日的把酒言欢。”楚亦寒拉着夜幕辰上前,面上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哦?沐公子与楚兄弟以往便相熟?”西陵帝锐利的眸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夜幕辰,最终落在二人紧握的大手上,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他印象中的楚亦寒虽为人大方坦率真诚,却也并非是热情随意之人,即便是这沐云与他有恩,似这般手拉手也着实有些不似他以往作为。 “我二人虽同是东睦人,却从未见过,此次机缘巧合,亦寒与沐公子已然结为兄弟,日后在西陵,还劳烦瀛帝与公主多加照拂。”一番话下来,楚亦寒却仍未放开夜幕辰的手。 一众目光齐齐投来,夜幕辰不由皱了皱眉,大手不自觉暗暗使力,楚亦寒虽极力想证明与自己的关系亲近,若是过头了,势必会引起他人质疑。 掌心传来一股无形的力度,楚亦寒不动声色地放开手。 “楚兄弟的救命恩人,朕自然会待为上宾。”西陵帝捋着颌下的胡须,审视的眸光从夜幕辰身上收回,轻笑道,“来来来,一同就坐。” 夜幕辰拱手谢过,与楚亦寒找了个下首的位置落座。 阿里娅姗姗来迟,在一众目光下低垂着头,才想找个位置悄悄坐下,忽听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第406章 美人相争波涛暗涌,运力中断乡贤放粮 “皇上,您瞧咱们小九,愈发像只猫儿了。”欣贵妃用丝帕掩着红唇,一脸兴味地娇笑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大殿里的人都听到。 一众嫔妃失笑,璃妃暗暗咬牙,镶着红宝石的尖利护甲刺入掌心,怨毒的眸光死死盯着阿里娅。 蠢货,昨夜让人给她递消息,不是让她早些过来的么?怎的反而迟来了?让那贱人当众奚落,颜面尽失,怎的就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母妃如何看出九妹像猫儿的,以儿臣看,她分明是只小狐狸,啧啧,这件雪狐斗篷怕是要用十几张皮毛才能做得出吧?”帕尔朵细眉高挑,嗤笑一声,拈了颗葡萄缓缓送进口中。 大殿内又响起几声低笑,璃妃脸色愈发暗沉,掌心黏腻,皮肉已然刺破,她却丝毫不觉疼痛。 西陵帝皱眉,瞥了一眼低垂着脑袋的阿里娅,心下暗想:小九虽才艺出众,性子却过于柔弱,日后怕是难当重任,多些挫折,磨一磨也好。 阿里娅眸中一片无措,呆呆立于原地,仿若又回到了那年,也是这般,在一众嘲笑声中,她只想赶快逃离。 “自古无情帝王家,输赢又如何,俯仰无愧本心。”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似是一股春风,将她冻僵的心慢慢融化。 低垂的杏眼中,柔情一闪而过,小巧的樱唇缓缓开合,清甜的嗓音传入人们耳畔:“皇姐说笑了,”她顿了顿,似是有些羞涩,微微一笑,“说起狐狸,妹妹若是雪狐,姐姐便是那火狐了,姐姐这件斗篷怕是也不止十几张毛皮吧?火狐可是千金难求呢。” 帕尔朵双眸喷火直直看向她,拈在指尖的葡萄化作汁水,顺着指缝流淌。 大殿中一片静默,众嫔妃面上皆是震惊,璃妃一改刚刚的恼怒,眼底浮起一丝得意,欣贵妃一向柔和的面上细眉蹙了蹙,片刻又恢复了笑意。 夜幕辰不动声色,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看来九公主这些年在宫中过得不尽人意,虽是最小的女儿,却看不出西陵帝有半点偏宠,刚刚那反手一击,倒显示出她的脾性。 楚亦寒似是对女人间的争斗并无兴趣,垂眸自顾自喝着茶。 “九公主这张小嘴何时如此厉害了?皇上,您快瞧瞧,这姐儿两个一个娇一个俏,都这么大了还斗嘴,也不怕客人笑话。”欣贵妃假意嗔怒,侧头笑看着西陵帝。 “哈哈,贵妃所言极是,小八,小九,你们两个有什么小女儿的悄悄话待会儿再说。”西陵帝笑得满面春风,慈父一般看向两个女儿,那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 帕尔朵压下心中怒气,接过宫女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手指,低低应了声。 “父皇喜得两子,乃我西陵一大幸事,楚公子良善好施,救我百姓于水火,阿里娅无德无能,愿献歌一曲,以示敬意。” “好。”西陵帝捋须大笑,眸光幽深看向楚亦寒,“咱家小九原是擅长琴棋书画,朕还未听过她唱曲,楚兄弟,你今日可有眼福了。” 渭平郡封锁得如同铁桶一般,家家闭门闭户,街道上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儿,在腊月朔风吹拂下,颇有些萧瑟凄清。 “嗐!萝卜,又是他娘的青萝卜!”农屋里,男人坐在炕沿,有气无力地踢了一脚地上的萝卜,唉声叹气。 妇人连忙捡了起来,宝贝似地抱在怀里,骂道:“我把你个不成文的东西,踢个啥子,萝卜咋了嘛,饱人滴很!踢踢踢,饿不死你个冤人!” 渭平口音轻清婉转,即便是骂人,听来也不觉凶恶,倒像是嗔怪。 “你个疯婆子,日日都是萝卜,翊王咋个想的嘛,把咱们当兔子老!” 渭平郡太守府。 书房内,气氛甚是凝重。 云可羡心乱如麻,却不得不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也怪她经验不足,偌大南岳富庶至极,果蔬米面一应俱全,怎料到在运力上出了问题! 物资完备却无人配送,运输链被迫中断,怕是要等到军士们大半康复才能恢复如初。 这种用血汗总结出的经验,她宁愿永远不懂。 渭平郡的百姓怎可一日断粮?舆论汤汤若大河奔流,届时又有谁堵得住悠悠众口? “羡儿,别急,我已让郡丞加急调派人手。”岳翊眉心沟壑尚未抚平,感应到云可羡的低落,不由柔声宽慰。 “殿下,郡丞大人来了。” 云可羡走至里间回避,深思间,只闻郡丞激动的声音:“翊王殿下,郑先生愿开仓放粮!” 众人眸光皆投向楚亦寒,宫中早有传言,西陵帝欲将九公主许配楚公子,皇上虽并未当众挑明,言下之意多少带了几分暗示。 夜幕辰眼角余光扫向楚亦寒,见他一脸淡然抿唇浅笑,俨然一副看客模样,不由暗自皱了皱眉,这小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明知西陵帝想将他纳为己用,却似是并不在意。 以他对楚亦寒的了解,绝不会任由西陵帝摆布,看他这事不关己的模样,想必对九公主也无甚情谊。 阿里娅在一众目光中,怀抱琵琶,重回席间。 一改往日的素雅,她今日穿了件淡粉色软烟罗长裙,腰间一条藕粉金线绣花缎带,外罩白色轻纱,袖口裙角盛开的罂粟花娇艳似火,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绾起,斜插着支孔雀流苏金簪,在额角悠悠晃晃,虽未施粉黛,却不自觉比平素多了几分娇媚。 “九公主当真才貌双全,单是换了身衣裙便这般美艳,若是好好装扮,还不知是何等的天姿国色。” “九公主平日穿着太素,这粉色着实好看,衬得小脸愈发水嫩了。” “原本便是美人坯子,穿什么都好看。” 众嫔妃你一言我一语,赞赏的话入耳,璃妃眼底的得意更甚,挑眉看向对面的欣贵妃,眸光中带着几分挑衅。 小九性情寡淡不喜花俏,若是好好装扮,那小狐狸精算什么,只是个艳俗的贱人罢了。 第407章 大将军王,真了不起 帕尔朵勾了勾唇,一双描画精致的美眸死死盯着光彩照人的阿里娅,眼底腾起的熊熊怒火,似是想要将她烧成灰烬。 “这件裙子看着好生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欣贵妃微微蹙眉,眸光落在阿里娅裙角的红花上,眼角凝起几道细纹,似是在搜索着记忆。 “呵,这件裙子是我家小九亲手绣制的,今日才第一次穿,连我这亲娘都不曾看过,姐姐如何见过的?” 璃妃暗自冷笑,平日都是帕尔朵那小狐狸在皇上面前讨巧卖乖,今日被小九抢了风头,这狐狸精又想翻弄是非么? 欣贵妃正想说什么,被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 “还在等什么,不是要献曲么?” 西陵帝眉宇紧蹙,面上露出不悦,落在阿里娅身上的眸光带着几分审视。 阿里娅垂下头似是紧张地咬了下唇角,深吸了口气,抬首展颜一笑:“献丑了。” 琵琶弦动,婉转悦耳的歌声在大殿中幽幽回荡。忽闻殿外箫声悠然入耳,阿里娅眸光微闪,樱唇开合,歌声袅袅。 箫声忽高忽低荡人心魂,时而如在千里之外唉声幽怨,时而婉若情人在耳边缠绵低喃,箫声,琵琶,美人如歌,像是排练过多次一般和谐动听。 帕尔朵打量着她,阿里娅竟是有备而来,吹箫人藏头露尾,是见不得光还是故作神秘? 箫声骤然转急,阿里娅一曲唱毕,琵琶声激越起来,尾音重重地拨在欣贵妃心弦上,只震得她半晌回不过神。 “好!”楚亦寒拍手起身,狭长的眸子闪过一抹性味,“瀛帝何不宣吹箫之人进殿,让亦寒瞧瞧何等妙人奏出如此仙乐。” 西陵帝瞥了一眼璃妃,见她微微摇头,眉间的沟壑不自觉深了几分,原以为小九平素胆小懦弱,今日一看也未必如表面那般,听箫声悠扬洪亮,吹奏之人应是男子,二人配合如此默契,绝不会是一日两日之功,若是惹得楚公子误会,还如何开口结亲? “楚公子说笑了,哪有什么仙人,不过是个乐师而已。”见西陵帝迟疑不决,阿里娅浅笑着道。 “我怎不知西陵还有如此好的乐师,九妹这是想藏私不成?”帕尔朵一脸兴味地挑眉,看向阿里娅的目光中满是讥诮。 西陵帝顿觉烦躁,帕尔朵自小便是个挑事精,若再不让那人进来,怕是会被人觉得他有意遮掩。 “让他进来吧。” 众人凝神,齐齐将目光投向殿门。 箫声呜咽,似是一声声哀叹,如泣如诉,听得人心中悲凉,鼻子发酸,男子白衣胜雪,一步步朝着殿中走来。 阿里娅面色如常,低顺着眉眼,眼底却冰冷一片。 “草民孟准叩见皇上。”男子收起玉箫,在阿里娅身后一步之遥站定,撩动长袍屈膝跪下。 “你是乐师?”西陵帝一双鹰目微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下方跪着的男子,一身素白不说,吹的曲子皆是哀哀之音,简直丧气至极。 若不是场合不对,往日早已治他个不敬之罪,命人拖下去砍了。 男子缓缓抬头,剑眉下一双棕褐色瞳仁直直望向西陵帝:“草民是九公主府的侍卫。” “侍卫?九妹倒是好本事,从哪里找了这么个武艺双全的可人儿?”帕尔朵单手托腮,似毒蛇般阴鸷的眸光从阿里娅不知所措的小脸上扫过,落在孟准修长的身姿上,嗤笑道。 阿里娅小心翼翼的神色间透出几分钦羡:“八姐说笑了,只是个会吹箫的侍卫而已,倒是八姐身边的沐公子,品貌出众武功高强,着实厉害。” 话落,引得一众视线皆投向夜幕辰。 夜幕辰却仿若没听到,将一众打量的目光照单全收,神态自若地将茶盏放回桌上。 “九公主好生厉害,你是如何看出我沐兄武功高强的?”楚亦寒将茶盏放下,起身踱步到桌子前,不动声色地遮挡住一众视线。 阿里娅微怔,看着楚亦寒那明显维护的姿态,水润的黑眸似是深不见底的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兄弟的救命恩人,武功自然不弱。”西陵帝扫了一眼仍跪在地上孟准,“今日朕请宴请楚兄弟,既是你们都来了,赶紧就坐吧。” 阿里娅仍是讷讷的,欲回席间就坐,转身之际刚好瞥见孟准坐在了沐云旁边的位置。 “九公主,这边请。”踌躇间,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胡公公快步过来躬身低声道。 阿里娅收回眸光,朝着帕尔朵身边的空桌缓缓走去。 驶往渭平的马车中,岳悠悠正靠在马车内壁,与两个御医大眼瞪小眼。 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三哥竟让自己与他们同行,苦也苦也! 那夜她发觉官驿后院有异,赶到之时正与歹人打了照面,便交上了手。渐渐体力不支,幸得姜念行相救,还未及详述细情,三哥便到了。 岳悠悠撩开轿帘一角,望着沿途的枝桠发呆。那夜见到三哥的一刻,她惊得几乎呆住了,不防脸上忽然多了层凉凉的东西,那薄软的触感熟悉至极,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是人皮面具! 姜念行给她戴上了人皮面具……姜念行竟随身带着她送的面具…… 这是什么意思?她那日央求许久,都被他拒绝,好哇,原来背地里偷偷带在身上! 悠悠颇有些小女儿家得到追捧的得意劲儿,扬了扬雪白的颈,只是笑意尚未流露,便又偏过头硬生生敛住。 泽王骑马,速度放慢了些,与马车近乎并肩,凉飕飕地睨了她一眼。 悠悠谄媚地笑了笑,放下轿帘的瞬间撇了撇嘴角。 大将军王,真了不起。 丝竹袅袅,一众身着淡粉衣裙的宫女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的银质托盘里几个琉璃碗中冒着热气的肉香扑鼻。 “朕昨日命人猎了些野味,在宫外的酒楼找了两个东睦厨师,楚兄弟尝尝看,可合口味?”西陵帝接过胡公公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淡笑着道。 楚亦寒起身抱拳:“瀛帝如此盛情,亦寒受宠若惊。” “哈哈,楚兄弟不必客气。”西陵帝捋须大笑,端起面前的琉璃盏,“来来来,咱们干了此杯。” 众人齐齐举杯,大殿中其乐融融,一派祥和。 第408章 婚事告吹,金龟婿飞 “皇上,妾身想起那衣裙从哪里见过了,阿米娜公主的画像。”欣贵妃一直凝着的眉忽地松开,眼底有精光闪现。 “吧嗒。”西陵帝筷子上的野猪肉掉进酒盏中,溅起一片油渍。 胡公公刚想上前,被他锐利的眸光绊住了脚步,在一旁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姐姐也觉得小九与阿米娜公主很像么?”璃妃用丝帕拭了拭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小九出生时,皇太后便说她与阿米娜公主极为相像,可惜呀,咱们都未曾见过那位小公主。” 欣贵妃拧眉,刚想接话,上首传来一声低沉的干咳,身子蓦地一僵,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楚兄弟,来,喝酒。”西陵帝稳了稳心神,压下胸腔中翻腾的怒气,举起酒盏兀自一饮而尽。 楚亦寒微微挑眉,朗声笑道:“这梅子酒虽好,却后劲十足,多饮还是会醉的,瀛帝莫要贪杯。” “朕倒是真想大醉一场。”西陵帝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唯有琼浆可忘忧。” “瀛帝九五之尊,何来忧愁之说。”楚亦寒举杯轻抿了口酒,轻叹了声,“倒是我等这些凡夫俗子,整日奔忙不得清闲。” “楚兄弟品貌非凡,年轻有为,潇洒自在,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西陵帝看向楚亦寒,立体深邃的眼眶中涌起一丝赞赏,“若是楚兄弟愿意,倒是可以留在西陵帮朕。” “西陵富饶,瀛帝对亦寒照拂有加。”楚亦寒放下手中的琉璃盏,忽地话锋一转,长叹一声,“只可惜家中祖父年近耄耋,父母又催婚在即,亦寒近日便要回去成亲了。” “成亲?”璃妃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惊呼出声,“楚公子之前不是说并未有中意之人么?怎的这般仓促便要成亲了?” 众人目光皆投向璃妃,这般沉不住气,心思昭然若揭,也不怕旁人笑话。 夜幕辰心下暗哼,楚亦寒这小子,竟想着用这招糊弄西陵帝,岂不知他若打定了主意,纵然楚亦寒已然成亲,他也有的是法子让自己的女儿做正房。 西陵帝眉间凝起川字,唇边却勾起一抹淡笑:“楚兄弟血气方刚,也该有几房妾室侍奉。” “瀛帝有所不知,亦寒家训严明,楚家历代皆是一夫一妻。”楚亦寒拱手,面上带了少有的肃然。 “你说什么?”璃妃失声。 楚亦寒是自己千挑万选出的良婿,如何能被他人捷足先登? 欣贵妃与帕尔朵对视了一眼,唇角皆勾起一抹嘲讽。 西陵帝皱眉斜晲了她一眼,面上现出几分不悦,沉声道:“小九,扶你母妃回去,她喝多了。” 阿里娅起身应了声:“是。”低垂着眉眼快步过来便要搀扶璃妃。 “本宫没醉。”璃妃一把扯住阿里娅的小手,眸光热切似火,“楚公子,你看我家小九,比之你那成亲对象怎样?” 楚亦寒怔了一瞬,似是被突然的问话惊住,片刻后才淡笑着朗声道:“九公主身世显贵,才貌双全,怎好与他人相比?” “若是本宫将小九嫁与你,你还要回去东睦成亲么?”璃妃一脸希冀地看向楚亦寒,语气中带着几分威压。 即便是皇上怪罪,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失去这次机会,怕是这金龟婿就被别人抢走了。xbiQiku.com 阿里娅低垂着眉眼,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不敢抬头看楚亦寒。 “娘娘说笑了,亦寒早在来西陵之前便已定下亲事,帝姬金枝玉叶,亦寒怎敢高攀?”楚亦寒微微欠身,拱手道。 “与我家小九成亲,你便是西陵的驸马,身份尊贵,有何不好?”璃妃抓着阿里娅的手不自觉用力,尖尖的指甲掐入她细嫩的掌心。 这死丫头怎的还不开口表心意? 阿里娅缓缓抬眸,眼底有水光闪现:“母妃,楚公子既是已有意中之人,何必勉强?女儿扶您回去歇息。” 璃妃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自己舍了颜面求人家,她却做起了善人,怕是她巴不得如此吧?蠢货,还想着那人么?错过了姓楚的,有她后悔的时候。 “胡公公,让人给璃妃熬些醒酒汤,送她回去。” “是。”胡公公躬身应了声,给一旁的宫女递了个眼色,两名宫女上前一左一后扶住璃妃朝着殿门而去。 经过楚亦寒身边时,璃妃狠狠剜了他一眼,不甘地冷哼一声:“不识抬举。”气哼哼出了大殿。 阿里娅微微躬身,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父皇,女儿府中还有些事,可否先回去?” 西陵帝瞥了她一眼,将她面上的痛楚尽收眼底,眸光落在她裙角火红的罂粟花上,皱眉摆了摆手道:“路上小心些。” 阿里娅低声谢过,转身朝着殿门而去,孟准自然地起身拱了拱手,跟着出了大殿。 “辜负瀛帝与娘娘一片美意,亦寒实属无奈。”楚亦寒仰头喝下杯中酒,长叹了声。 “既是无缘,楚兄弟也不必介怀。”西陵帝心中郁闷,面上带着几分惋惜,“不能做翁婿,你还是朕的好兄弟。” “沐兄,你真的要回东睦么?”刚一出大殿,楚亦寒便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道。 “明日出发。”夜幕辰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眼神中带着几分懒得掩饰的嫌弃。 这楚亦寒的脸皮真是厚到一定境界,方才在殿上拉扯是做给瀛帝看,现下说话便说话,自己还没有与他相熟到咬耳议事的地步。 楚亦寒微怔,看着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脑海中竟再一次浮现出夜幕辰的背影,两道身形渐渐重合,陌生又熟悉。 可是怎会?样貌可以改变,声音却难变化,何况睿王那般清冷的性子,绝不可能屈尊于八公主府做名侍卫。 倘若他真是睿王,除非得到了什么消息,否则在没弄清可儿下落之前,他绝不会这般仓促回东睦。 “既是不想让他离开,楚公子何不劝他留下。”身后突然响起帕尔朵悠悠的声音,楚亦寒顷刻间回神。 第409章 挥别西陵图新策,南岳祠堂祭旧人 帕尔朵拢着火红的狐狸毛斗篷,从那道颀长身影上收回眸光,眼底的不舍未来得及收回,便被突然转身的楚亦寒逮了个正着。 “沐兄于在下有救命之恩,我何尝不想让他多留下几日,待在下处理完这边的生意结伴同行,奈何他家中催的紧,公主也不想让他为难吧?”楚亦寒轻叹一声,清俊的面上带着几分无奈。 帕尔朵勾唇:“楚公子如此善解人意,难怪有那么多姑娘喜欢,只可惜我那九妹没福气,若不然咱们岂不成了亲戚?本公主也好借楚公子的光,在父皇面前讨些宠爱。” “公主说笑了,西陵谁人不知,如今公主是瀛帝最宠爱的女儿。”楚亦寒素养极好,心中虽烦躁,面上却仍维持着得体的淡笑。 还未曾问过沐云明日几时出发,于情于理,践行酒是少不得的。 被这帝姬缠上,着实令人心中不爽,沐云尽早抽身也好,被这女人觊觎的滋味怕是够他受的。 “哈哈,既是传言,哪里当得了真。”帕尔朵口中谦逊,唇角的弧度却愈发深了。 待二人行至宫门,夜幕辰已然与侍卫队等在外面。 回到公主府,帕尔朵再三挽留,无奈沐云去意已决,只能让人将千两黄金奉上,又赏赐了些珠宝药材之类,说是让沐云带给其家中长辈。 待一众人搬着东西出来,便见门口停着辆灰黑色马车。 沐七快步迎上来,接过夜幕辰手中的包裹:“公子,您先上车吧。” 夜幕辰点头,跨步上了马车。 “沐公子,一路顺风。” “沐公子,下次来西陵别忘了来公主府,我们等你。” 车外响起几声高呼,夜幕辰掀开车帘,一众侍卫聚在门前,朝他挥手,他们身后不远处,帕尔朵一双眸子幽暗不明,朝着这边看来。 夜幕辰抱了抱拳,收回眸光,放下车帘,马车徐徐启动,在一众视线中驶离了公主府。 走了一段路,青峰多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放下,见四周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爷,后面无人跟着,还要去住客栈么?” “嗯。”车厢内传来夜幕辰简短的应答声。 郑先生家在桐榆巷东,是古朴雅致的四进院落,兵士们从仓库和地窖内搬出一袋袋的大米、白面、地瓜干,两大坛子腌菜和十几斤红亮亮的腊肉也让郑先生慷慨地捐了出来。 云可羡看向抚着长须的郑先生,心中感动,又觉敬佩,恭敬地福了一礼:“先生高义,多谢。” “女菩萨哪里的话。”郑先生眼中隐有泪光,却欣慰地笑了笑,“家里向来会储备过冬的口粮,十几口子不在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想不到却派上了用场。” 郑家十几口都死于这场瘟疫。 岳翊虽看不见,听着军士们步履沉重的拖拽声,也知这许多粮食可解当下燃眉之急,抱拳拱手道:“多谢郑先生慷慨放粮,先生高举,真乃渭平百姓之福,也是南岳之福。” 郑先生在渭平德高望重,当初推行火葬少不了他的支持。 “承蒙翊王殿下和女菩萨相救,老夫才侥幸自瘟疫中得脱。”郑先生突然跪倒在地,银白的头发在日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老夫斗胆,有一事相求。” “老人家请起。”岳翊目不能视,虚扶一把,郑先生却毫无站起之意。 求殿下与女菩萨移步郑家祠堂,让我郑家十七口知晓,有您二位在此,渭平定会重现往日生机,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岳悠悠快被憋坏了! 不仅要接受岳泽毫无规律可言的冷嘲与审视,还要时时刻刻提防不暴露身份。 最难以忍受的是,除了一层人皮面具外,还要再戴一层口罩,这东西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呼出的气都糊在脸上凝成水雾,难受极了。 离渭平越近,她心中就越是紧张,那晚的火势,俨然是冲着驰援物资而来,还在路上就猖狂至斯,渭平郡天高皇帝远,还不知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她能想到的,岳泽自然早已料到,这几日更是快马加鞭,他倒要看看,这渭平究竟掩藏着什么秘密,安敢如此造次。 那夜刺客的身份也不消去查,他预感到,到了渭平,一切自会有答案。 渭平郡下辖四县,东南多雨,潮湿温润,盛产芭蕉。岳泽虽未到过渭平,却在宫中吃到过渭平上贡的芭蕉。 大片大片茂密繁盛的芭蕉林,因着无人照料看护,如今零落成泥,一地糜烂酸臭的气息,田地几月无人耕种,衰草杂生,却成了动物们的避风湾,马蹄踏过,不时惊起飞鸟,松鼠刺猬几月未闻人声,此刻东张西望,迟迟钝钝地避走。 岳泽英挺的眉宇微蹙,但毕竟在军营历练近五年,这一点腐臭尚且可以忍受。 悠悠纵起鼻尖,将轿帘捂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也不放过。 岳泽将自己的亲兵招至身侧:“你先去太守府面见翊王,看看如今渭平是何状况。速去速回。” “是。” 马蹄声扬长而去。 轿帘猝不及防被掀开,岳悠悠吓了一跳。 “下来赶车。”耳畔是岳泽宛若魔鬼的命令。 岳悠悠表情渐渐扭曲,缓缓指了指自己:“我?” 郑家祠堂坐落在城郊,在几株粗壮的银杏树掩映下,离得近了,云可羡才看清那古老恢弘的牌匾。 祠堂门前两尊石狮,庄严肃穆,祠堂是三进两院式,云可羡走进大门,望着面是前巨大的朱红石柱有些晃神,竟有种来到了某个历史悠久的景点的错觉。 “翊王殿下,女菩萨,请。” 她急忙赶出心中不敬之意,随着郑先生缓缓步入祠堂。 陆忍方要迈步,却听郑先生道:“此乃家族重地,还望陆侍卫回避。” 岳翊转头道:“陆忍,守在门口便是了。” 祠堂有些灰暗,四周燃烛,却不见窗户。 堂中有一老仆洒扫,见到郑先生,猛地僵在原地,怔愣良久,恭恭敬敬施了大礼,苍老的声音沙哑地唤道:“少爷。” 第410章 陪葬吧,女菩萨 少爷。 郑先生已年过花甲,竟还被唤作少爷,这场面实在有些奇特,岳翊眉头轻挑,微微低头以作掩饰。 “彦哥儿,唉,咱们都老啦……应娘,承斐,清毓,都没啦……就留下我一个……”郑先生浑浊的双眼中有水珠滚动,初时尚极力克制,话到最后,竟泣不成声。 “也该为他们送送行了。” 云可羡听得心下酸涩,抬眸望向供奉的牌位。 渭平郑家,乃当地名门望族,就像是《红楼梦》里的贾府,在封建社会之中颇受礼遇,云可羡眸光掠过那往生牌位上的一个个名字,郑家百年荣辱兴衰,如今也不过化作一抔黄土,深埋泉下,不觉令人唏嘘。 郑先生点燃了三支香,插在牌位前的香炉中,恭敬地拜了三拜。 云可羡也学着凑近炉火,燃起六支香,碰了碰岳翊的手臂,递去三支。 “先祖在上,郑氏不肖子孙郑嗣容拜上。先祖往生极乐,已入轮回,本不该叨扰……” 云可羡听至此处,心中忽地一动,实行火葬之初,郑先生说过“肉身不过皮囊尔”,第一个支持火葬,怎么如今在祠堂却又说起轮回转世之言。 她心中虽疑,转念一想,南岳如此观念根深蒂固,哪里是几十日便能更改的?若不是疫情危重,自己也本该尊重人家的信仰。 “南岳六皇子岳翊,多谢郑家高义,捐献灾粮,本王会将郑老忠义之举上禀朝廷。”岳翊拜了三拜。 细细的几缕燃香蜿蜒升起。 郑先生自帘后拿出一个做工精细的银制方盒,打了开来,云可羡站在侧后方,只隐约看见是一盒子粉末状的东西,她凝了凝神,这是…… “应娘,承斐,清毓……别怕,我带你们来见老祖宗啦。”郑先生笑了,眼尾皱纹深纵,毫不犹豫地将那一盒子粉末尽数倾倒进香炉中。 云可羡霎时间反应过来。 这是……骨灰! 可还未等她为这略显诡异的一幕感到惊诧,岳翊面色却倏然一变,猛地拉住云可羡向后退了几步。 “砰!” 火势暴涨。 这骨灰中有东西! “哐啷。” 细微的一声响,淹没了屋外的最后一丝光亮,厚重的大门竟已紧闭。 这一下变故出乎所有人意料,软剑薄而锋利的刃已抵在郑先生颈边。 这房间无窗,墙壁又极厚,高昂的火焰倒映在云可羡清亮的双眸中,耳畔传来岳翊的声音:“羡儿别怕,我听见了,是那个老仆触动了机关。”旋即又恶狠狠地道,“郑嗣容,还不快让他开门?” 以往有些抗拒的声音,此刻听来却让她心下稍安,云可羡定了定神,冷声道:“他们是一伙的。”她自里衣撕下一片衣角,却苦于没有水源,无法用湿布掩住口鼻隔绝火气,心中不由暗骂自己的大意。 岳翊在软剑上加了几分力道,却听一阵苍老的笑声幽幽响起。 那笑声中快意少,悲凉多,喜乐浅,仇恨深。 “郑嗣容,你究竟是何居心?”岳翊眼盲已久,其余感官却愈发聪敏,在黑暗之中竟是一助力。 霍的,他想起了什么,持剑的手竟不自知地微微抖动,声音几乎变了调儿,高声喊道:“陆忍!截住那些粮食!快!” 那双稍显涣散的桃花眸中满是惊怒与惧怕。 就快来不及了!郑嗣容有问题,那些粮食是不是也…… 若是渭平百姓已经分到了粮食,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哈哈哈……”郑先生仍在笑。 岳翊胸膛似要喷出火来,剑尖颤动着要向郑先生刺去! “岳翊,我检查过了,那些粮食没问题,你冷静些!”云可羡听他声音已然失控,心也不由紧了几分,急忙出声安慰。 “没事的,我已查过了,里面无毒,没事的。” 少女清凌凌的话音中多了几分轻柔和缓的安抚之意,岳翊眸中的燎原烈火方欲平息,只听郑先生道:“堂堂翊王殿下,竟还不如一女子胸有丘壑,放心,冤有头债有主,老夫怎会让无辜的渭平乡亲受难?” 云可羡听到此话,心中却没来由的升起一丝不悦,或许是郑先生言语中对岳翊的轻蔑之意有些刺人,云可羡只能看到岳翊挺拔的背影,不知他是何表情,接过话头道:“本以为郑先生最晓变通,知我无奈之举,原是我高看了先生。” 岳翊已然知道,引他们来祠堂是郑先生设的一个局,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们与你有何仇怨?”岳翊质问。 “他恨我们将应娘、承斐、清毓的尸体火化了。”云可羡为他解答。 “什么?早先提出火葬时,你分明乐意得很!郑嗣容,原来你才是最大的伪君子。”岳翊恨极。 百姓愚昧,不明形势,要他们推翻平生信仰接受火葬本就困难至极,那时多亏有当地名士力排众议,才让火葬得以顺利推行,抑制瘟疫蔓延,可如今看来,真是虚伪至极,可笑至极! “作为郑先生,你知火葬是正确的选择,是迫于形势的不得已而为之,因而在众人面前一力支持,作为郑嗣容,你又接受不了应娘、承斐、清毓化作一抔骨灰,肉身消弭,不入轮回。”云可羡缓缓开口。 “住口!”郑先生嘶吼道,“什么火葬,泯灭天道,丧尽天良,我要让你们也尝尝肉身焚烧的滋味,哈哈!“ 烈焰已将帘幔点燃,密闭的空间中,过不了多久,大火就会将一切掩埋。 “别管他了,外面不可能只有老仆一人,陆忍想必已被缠住了。”云可羡借着火光四下里观察,那大门极重极厚,如同墙壁一般,方才她进来时便瞥了一眼,那门并非是向外敞开,它的构造像酒店的自动伸缩门,打开时向两旁缩进。 那时她竟没有反应过来,控制大门的会是机关! 又有谁会想到,在这清幽僻静的院落中,渭平名门宗室的祠堂内,竟掩藏着如此秘密机窍。 “不愧是女菩萨,咳咳……” 第411章 烟炙火烤炸药飞,刀枪棍棒谁人追 云可羡掩着口鼻,却也被呛得轻咳,她从未觉得距离死亡是如此之近。肺好似被抽紧了一般,让人既贪婪,又小心地呼吸着微薄的空气。 郑嗣容铁了心的要让他们给应娘三人陪葬,想必自己也抱了必死之心,此时质问他只会浪费时间。 “砰!” 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云可羡下意识蹙了蹙眉,抬眸只见岳翊凝重的面色。 他方才运足内力,向大门击出一掌,心下却猛的一寒。 这门里……有铁板。 好一个铜墙铁壁! 好一出瓮中捉鳖! 云可羡心中一动,郑家祠堂怎会是如此构造?下令火葬不过月余,短短时间内,郑嗣容就算是再恨他们,也不可能将祠堂打造成如此一个坚固的牢笼。 “你是五皇子的人。”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斩钉截铁。 郑嗣容已咳得喘不上气,委顿在地,眼角却仍挤出数道深深的笑纹。 岳翊也骤然惊觉,怒极而骂:“国贼当死!” 郑嗣容总归是要被烧死的,此时不必为他白费力气,岳翊聚气,“砰”,又一掌挥出! 几块石屑掉落,扑簌坠地。 “这样下去祠堂会塌的。” 烧死还是砸死,仿佛他们只有这两个选择,左右是个死。 “咳咳咳……” 一室浓烟烈焰,内有钢筋铁板的门墙也被熏得发烫,光是靠近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烧焦的味道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火光之中嘶哑地叫喊:“应娘……承斐……清毓……我来…………陪你们……” 云可羡勉力提起神智,用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南岳。 木木还在等他回来。 现在怎么才能出去?! 唯有……铤而走险。 炸开。 念头方动。 “羡儿趴下!” 云可羡抬首,冲天的火光倒映在岳翊焦急的桃花眸之中。 “砰!” 巨大的威力裹挟着热浪,将脸颊灼得滚热生疼,墙角霍然出现一个空洞,大地开始震颤! 祠堂要塌了! 岳翊……岳翊! 岳翊将她护在了身下! 她暴露在外的双手尚且被飞石割得鲜血直流,岳翊竟为她承受了绝大多数爆破的伤痛。 云可羡眼皮沉重,陷入黑暗之前,只看到一个英挺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外,那桀骜的眉眼锐利地蹙起,仿佛有几分熟悉…… 落日的余晖散去,天际渐渐笼上一层青灰,寒风不断掀动车帘呼啦啦作响。 马车稳稳前行,车内未燃蜡烛,火盆中的银丝碳忽明忽暗,闪着红色光亮,夜幕辰双眸微阖斜倚在软垫上,似是睡着了。 “爷,有埋伏。”车外忽然响起青峰压低的声音,马车随之减慢了速度。 夜幕辰双眸蓦地睁开,幽深的眼底铺上一层寒霜。 “嗖嗖嗖——”几支利箭破空而下,马车晃了几晃,车夫发出一声惨叫歪倒在车辕上。 “哈哈哈……”随着一阵狂笑,高楼上飞下十几名黑衣人。 “沐云,还记得老子说过,总有一日会亲手宰了你么?”阿赤一把扯下面上的黑巾,一步步朝着车厢走去。 “师兄,不得暴露。”身后一名黑衣人见状提醒。 “怕什么?方圆三里都是咱们的人,何况天这么暗。”阿赤不以为然地嗤笑,口中嘟囔着,却还是将面上的黑巾又重新遮上。 掀帘的手还没触摸到布料,忽地被什么咬了下,阿赤只觉手背上一阵钻心的痛,不由惊叫出声。 “哪里来的臭狐狸,该死的,给我追。”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扫过他的脸,嗖地朝着前方窜去,融入茫茫夜色中。 阿赤捂着眼角,歇斯底里地低吼,身后的黑衣人似是还未缓过神来,愣愣地站在原地,无一人动作。 “有趣。”高楼上忽然传来几声低笑。 阿赤正在气头上,想也未想脱口骂道:“哪个鳖孙,装神弄鬼,连老子也敢戏弄,还不快滚下来受死!” “找死。”随着一声冷峭的怒斥,一道白影似鬼魅般从天而降。 阿赤飞身上前,抬脚便踹。 “孟公子?”阿赤的师弟非野低声试探着问。 “嘎吱。” 骨头的碎裂声,夹杂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具身子犹如破麻袋般飞出两米之外。 “师兄!”非野失声惊呼,疾步过去蹲下查看。 “驾——”一声吆喝,马车似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险些将地上的二人撞翻。 马蹄声声,扬起一片尘烟,非野一手捂着口鼻,另一手提着似面条般瘫软的阿赤,皱眉看着马车绝尘而去。 公主不是答应了让阿赤亲手解决沐云么?为何又让孟准过来?连车上的人是死是活都未弄清,就被人劫了去,着实有些窝囊。 “为何不追?”暗影处,压低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几分愠怒。 “嘘。”楚亦寒高大的身形微弯,将不断扭动的手臂牢牢禁锢在自己掌心,盯着前方晃动的人影,剑眉紧锁。 一行人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放开。”瘦小人影用力扯着自己的手臂,略微抬高了声音。 楚亦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忙松开掌心,歉然道:“失礼。” “哼,见死不救非君子,还说是救命恩人呢!”瘦小人影气鼓鼓地说了句,朝着黑暗楚轻轻唤了声,“阿雪。” 淡淡月光下,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不知从哪钻出,转瞬便到了脚边。 “去追那辆马车。” 一人一狐飞掠而起。 楚亦寒愣怔了一瞬,足尖点地随后追去。 车速缓缓减慢,在一处僻静的山道旁,马车稳稳停下。 “怎么?还不起来?”清冷月光下,孟准斜眼瞥着仍旧趴在另一侧车辕的沐七,唇角微勾,指间的鞭杆似陀螺般滴溜溜旋转。 黑暗中,青峰皱了皱眉,他已然尽力收敛了气息,竟还是被人发现了……这个孟准…… “沐兄弟,不出来与在下聊聊么?”见车夫仍趴着未动,孟准唇角的笑意更深,手中的鞭杆向上一抛又稳稳接住。 “不知孟侍卫这是何意?”车内夜幕辰一声冷笑,“你我一面之交,孟侍卫难不成是想离开九公主,改投八公主?” 第412章 西陵二女争输赢,南岳二王聚渭平 “沐兄弟说笑了,就算孟某有意,那八公主眼高于顶,哪里能看得上在下。”孟准倒是颇为谦逊,笑了笑,跳下马车。 车帘掀起,隐隐露出沐云半张侧脸:“孟侍卫还是直说吧,想要沐某做什么?” “既是沐兄如此爽快,孟某也不必遮遮掩掩了,在下是奉九公主之命,前来请沐兄到公主府一叙。”孟准跨步到窗前,拱手道。 夜幕辰挑眉,淡淡地道:“沐某明日便要回东睦,行程紧迫,还请孟侍卫回去转告九公主,倘若再来西陵,定去府上拜访。” “能被九公主赏识的人不多,还望沐兄珍惜机会,三思而行。”孟准唇畔的笑意敛去三分,谆谆至切,似是好言相劝,亦似是一种警告。 “呵。”夜幕辰嗤笑一声,抬手拔下车箱上斜插着的十几根箭羽,冷声道:“西陵公主莫非皆是强人所难之流?沐某确是有事在身,不便在此多留。” “既是沐兄执意如此,也休怪孟某不讲情义。”话未落,孟准忽地扬手,五爪成勾朝着夜幕辰面部抓去。 “嘶——”一道劲风卷起,白影窜起,右手臂半片衣袖连着块皮肉被撕下,左脸颊火辣辣的一阵剧痛,孟准大骇,捂着左脸顾不得许多,飞身跃起朝着山上奔去。 “爷,要追么?”青峰瞥了一眼躲在车底的白狐,请示道。 “不必了。”夜幕辰放下车帘,扬声说了句,“去客栈。” 青峰从地上捡起马鞭跳上车辕,马车飞驰而去。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从暗处出来,小厮装扮的女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好险,只差一点你那救命恩人便毁容了。” 楚亦寒似是没听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喂,还要去追么?”未得到回应,女子气鼓鼓地嘟起唇,她的阿狸救了人,无论如何也要跟她说声谢谢吧。 楚亦寒收回思绪,温言道:“回去吧,天色太晚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便听得客栈外响起一阵乱哄哄的吵闹声。 “爷,您再睡会儿,属下出去瞧瞧。”青峰翻身坐起,拿了床头边的毡帽戴上快步走向门边。 “不必理会。”夜幕辰捏着眉心,哑声说了句。 昨夜睡得极不踏实,梦里可儿不断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凄凉幽怨,一声声质问他为何还不来接自己。 “若是你再不来,我便另嫁他人了。” 心口痛得似是被撕裂,再也无法入睡。 青峰颔首,站在窗前细细聆听。 片刻后,才诧异道:“爷,似是阿赤的师弟和那个孟侍卫,另外几人应是八公主府的侍卫,听声音有些耳熟。” “半个时辰后动身。” “是。”青峰应了声,放轻了脚步走向床边。 八公主府,红绡阁内亮如白昼,夜明珠清冷的幽光照在帕尔朵近乎扭曲的脸上,愈发让人不敢直视。尒説书网 “啪。”案子上的琉璃盏被狠狠砸在地上。 “阿里娅,该死的臭丫头,想和本公主抢男人,就凭她?” 两名侍卫低垂着头,暗自为沐云担忧。能得两位公主争抢,不知是福是祸? 八公主明明已然答应让沐云回东睦,却不知为何又让人去他住的客栈守着,竟碰上九公主的人也去打探沐云下落。 “备车,去客栈。”帕尔朵忽地起身,铁青着一张脸怒声道。 两名侍卫皆是一怔,公主是要亲自去客栈?这天还没亮呢…… “还不快些,若是被人抢了先,本公主饶不了你们。”帕尔朵一把扯过婢女捧着的红狐斗篷披上,疾步朝着门边走去。 二人对视一眼,忙不迭小跑着跟上。 青峰双手各拿了一把精细草料喂着追风逐月,毡帽下的一双眸子扫向敞开着的大门。 大门外一左一右停着两辆马车,一名车夫靠在车辕上打着盹,另一名斜倚在车厢边似是在跟车内人说着话。 夜幕辰身着段蓝色银狐披风大步过来,长腿抬起刚要上马车,一间客房的门吱呀开了。 “沐兄,这么急着走么?连早饭都不吃了?”楚亦寒紧走几步,一脸关切地朗声道。 “楚公子?你也要回东睦?”夜幕辰转身,眸光略过他身上有些褶皱的月白锦袍,挑眉道。 “我倒是想与沐兄结伴回去,只可惜手头上还有些事物未处理,怕是要晚些了。”楚亦寒轻叹一声,从袖袋摸出一块玉牌,“这是我钱庄的信物,沐兄若是有周转不便,可凭此物支取现银。” 夜幕辰瞥了眼那玉牌,淡笑着伸手接过:“楚公子果然细致妥帖,知道沐某带着千两黄金不便远行。” 楚亦寒微怔间,沐七已然将车上的箱子搬下来递给他:“沐公子,请收好。” 楚亦寒捧着沉甸甸的箱子,看着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原本带着笑意的脸渐渐凝重。他们就这么走了? 两名伙计过来卸下门槛,马车缓缓出了客栈,靠在车厢边的男子抬眸,向上推了推羊皮帽子,露出非野瘦削的脸。 “不追?”他盯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压低了声音道。 车厢内传来一声重重的喘息:“姓楚的亲自护送,八公主的人都不敢阻拦,还追个屁,回去。” 非野扯下羊皮帽子,瞥了眼对面停着的马车,低声骂了句什么,跳上车辕挥动鞭子。 “驾——” 渭平郡太守府。 客房内,岳泽一双英挺的眉蹙得紧了,锐利如鹰的眸子死死盯着床榻上的人。 一层层雪白的纱布,很快便教鲜血浸透,伤口沾了爆炸的黑灰,光是清洗伤口便让床上那人在晕厥之中也不得安宁。 豆大的汗珠颗颗滑落,以往风流勾魂的桃花眼紧紧闭着,长长的羽睫不时痛楚地抖动。不只是伤者,御医们额头的细汗也是揩之不尽,擦去又流。 堂堂翊王殿下,皇后嫡出的六皇子,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颗项上人头怎还能保得住? “殿下,那位姑娘醒了。” 岳泽凌厉的眼眸轻抬:“诸位妙手,本王自是放心得很,六弟的伤,便有劳众位御医了。” 他不说治不好的下场如何,偏挑一顶高高的帽子给众位年轻人戴,吓得几个年轻太医愈发战战兢兢,小心谨慎,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 第413章 牛奶罗宋汤 “岳翊!” 门缝衣角晃动,一双绣着金线的靴子迈了进来。 云可羡心却猛的一沉。 不是岳翊。 那张清丽绝俗的小脸上,难得浮起激动的情绪,却在看清来人时转瞬即逝,仿佛那一瞬间的绚丽神采是岳泽的错觉。 “民女见过泽王殿下。” 怪不得,她刚想到要炸开,那郑家祠堂便轰然爆炸,她甚至以为自己身上也带了个沉默的系统,竟能随她心意而动。 原来不是什么穿越者的金手指,而是这位三王爷。 能够第一时间想到爆破并立即执行,眼前这位可比岳翊要狠得多,眼见是个雷霆手段的。 “谢过泽王殿下救命之恩。” 说完这句话,云可羡只觉浑身的气力都被抽走了,一时竟说不出下一个字。 虽有特制的蛇皮口罩能够隔绝部分烟尘,在密闭空间中摄入浓烟,对心肺毕竟是一种伤害,火光将眼睛也熏得有些疼痛。云可羡也不逞强,半靠在床榻上向岳泽微微福身施了一礼。 岳泽憋了一肚子质问的话,可看到眼前少女苍白的脸庞,双颊病态的红晕,连那双清亮明慧的眼睛都是红彤彤的,像是发着高烧的病人,便是这样的一副病容,在她的身上都有一种脆弱却倔强的美。看書溂 这个金戈铁马中纵横的大将军王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无奈而又自恼地叹了口气:“羡儿姑娘先仔细养伤罢。”说罢转身,气势汹汹地来,即将气势汹汹地离去。 “翊王怎样?可醒了?”云可羡忍不住问。 岳泽脚步一顿,面对一个受伤的少女,他的态度已尽量柔和,但云可羡仍能捕捉到其中的恶劣语气。 “未醒,姑娘是医者,六弟伤得怎样相信你心中有数。” 他心中有气,话中也隐隐带刺,房门“砰”地关合,脚步声远去。 六弟对此女爱若珍宝,竟不惜以命相护,荒谬至极! 古来成大事者,岂会因儿女情长作茧自缚? 马车沿着山道一路疾驰,眼看临近正午,驶入一条繁华的街道,酒肆茶楼当铺摊点数不胜数,吆喝声叫卖声,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爷,就是前面那家酒楼。”青峰拉着缰绳放慢了车速。 “找个地方停车。”车厢内夜幕辰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几分疲惫。 青峰应了声,跳下马车单手拉缰绳,朝着一处三层高的酒楼慢慢靠近。 正值午间,大厅中十几张方桌座无虚席,肩头搭着白布巾的店小二快步迎上来:“两位客官,楼上请。” 夜幕辰与青峰一前一后,跟着小二进了三楼靠里的雅间。 “公子,先坐下喝茶暖暖身子,酒菜稍后便上。”小二满脸堆笑躬身给夜幕辰倒了杯香茶。 青峰在他衣袋中塞了定银子:“我家公子喜欢清静,没事别让人进来打扰。” 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客官尽管放心,小的这就下去催菜。”话落,屁颠屁颠小跑着出去。 青峰疾步走到窗前朝着下方做了个手势,片刻后,房门无声拉开,两名身形高大的男子闪身进来。 待小二端着个托盘进来时,屋内的二人正坐着喝茶:“公子,您的菜齐了,小的就在外面,您有事招呼一声便可。”小二将托盘中的酒菜一一摆放好,殷勤地躬身道。 “嗯。”坐在上首的男子摆了摆手,小二躬身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楼下雅间中,两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正闷声吃着一大桌美食。 青峰有些不自在地向下扯了扯脖子处的狐狸毛领,偷眼看着对面完全换了副面孔的主子。 这般与王爷同桌而食,虽不是第一次,王妃也曾说过让他们不必拘束,然而尊卑有别,早已刻在骨子里,即便此时他们身份相同,穿着同样的锦衣裘皮,却还是无法真正做到随心所欲。 “有何不妥?”夜幕辰抬眸,刚好瞥见青峰握着筷子发怔,大手不自觉向脸上摸去。 换了张人皮面具,多少有些不习惯,难不成是哪里沾了东西? 青峰瞬间回神,收敛心思,起身盛了碗汤递过去:“这是鲜奶蘑菇汤,您尝尝可合口味?” 夜幕辰伸手接过,只喝了一口便蹙眉放下汤碗,奶腥味太重,哪里及得上可儿做的牛奶罗宋汤。 夜幕辰攥着汤碗的手紧了紧,垂下的眸子中黯然一片。 青峰诧异地给自己也盛了碗,不是说这汤是酒楼的特色,一日要卖出几百盆,瞧王爷的神色,似是颇为嫌弃。 奶香扑鼻夹杂着蘑菇的清鲜,汤汁浓厚粘稠,味道还不错,出了公主府,难道王爷口味也变了? “公子慢走,两位客官下次再来。”外面响起刚刚那店小二的声音。 夜幕辰神色如常,似是没听到,低垂着眼眸拿起筷子夹了根叫不出名字的青菜。 青峰疾步走到窗边向停放马车的位置看去,沐七正拉了缰绳调转马头,待车停稳,身披段蓝银狐大氅的沐公子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驶离,与此同时拐角处停着的两辆马车也同时动了,悄然跟在后面。 “爷,如您所料,至少有两拨人跟着。”青峰坐回桌边,压低了声音道。 夜幕辰放下筷子,擦了擦唇角,优雅起身:“走吧,按原定计划行事。” 青峰颔首,将碗中剩下的汤一口气喝光,跟在夜幕辰身后出了雅间。 “二位公子慢走,常来呀。”店掌柜一脸的褶子堆满了笑意,今儿来的客人出手着实大方,赏银比酒菜钱给的还多。 青峰冷哼:“汤太难喝,下次换个厨子。” 店掌柜一愣,鲜奶蘑菇汤是他家的特色,客人大多都是冲这汤来的,难不成今儿出了什么差错? 他这边暗自思忖,待回神,二人已然走到了门边。 “公子喜欢什么口味儿,下次尽管提,只要您说的出我家厨子便能做得出,定然让二位满意。” 店掌柜抬高了声音扬声道,等了片刻,却无人回应,好心情顿时打了折扣,气冲冲去后厨兴师问罪。 第414章 睿王麾下十二骑 二人从酒楼出来,一名车夫打扮的中年汉子迎上来,指着一处躬身道:“公子,马车停在那边了。” 夜幕辰侧头看向青峰:“墨公子,就此告辞,改日再聚。” 青峰微怔了下,王爷这是何意,不让自己一同回去? 墨公子?青峰心下一哂,这是让他随墨柳的姓了。 “路上小心,改日京城见。”青峰自知此地不宜久待,抱拳朗声道。 夜幕辰点头,跨步朝着马车方向而去,车夫递给青峰一个同情的眼色,快步跟上。 青峰目送着马车离去,紧了紧身上的裘皮,转身进了酒楼。 店掌柜听说那位出手大方的贵公子又回来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信半疑从后厨出来。 “啪”一袋银子扔在柜台上。 “可有品质好些的马匹?”青峰斜倚在柜台边,食指随意地拨弄着算盘珠子,俨然一副吊儿郎当阔少爷的模样。 “有有有。”店掌柜忙不迭地抓过钱袋,暗自掂量着,“巧了,犬子前些日子买了几匹好马,就拴在后院。” 青峰心下松了口气,早就听说西陵开客栈酒楼的都会养些马匹,给需要的客人提供便利,自己也能从中挣些银子。 店掌柜亲自带着青峰去后院挑了匹黑色高头大马,心中琢磨,也不知这位公子能否驾驭得了?却见青峰一撩衣袍翩然坐在了马上。 “爷,当真不等青峰大人么?”五里地外四处无人,赶车的汉子终是忍不住再次确认道。 王爷说人多嘴杂,两个大男人同坐一辆马车被人看到多有不妥,可这都走出五里了,路上又没什么人,为何还不叫他停车等候,王爷莫非是睡着了,将青峰大人给忘了? “啰嗦。”良久,车内传出夜幕辰低沉磁性的声音,“逍遥散查得如何?” 中年汉子心下一惊,临时决定亲自前来,他已然刻意改变了声音,王爷看出了他是冥湮?! 等了片刻,得不到答复,夜幕辰不由微微蹙眉,冷声道:“怎么,查不到?” 冥湮瞬间回神,直了直腰身贴近车厢压低了声音:“属下暗中找了几个药材商,他们倒是听说过逍遥散,只是官府三年前便明令禁止,任何人不得私自买卖。” 夜幕辰拧眉,凤眸危险地眯起,不得私自买卖?那么流入东睦的逍遥散从何而来?还在他东睦暗中设立了加工作坊,其心可诛! “查罂粟出处,顺藤摸瓜。” 夜幕辰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白玉簪,脑海中又浮现出云可羡谈及逍遥散义愤填庸小手成刀狠狠劈下的模样,“找到根源,趁着还未发芽破土,扼杀在摇篮里。” 清冷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薄唇在白玉簪的“可”字上不断流连,心口处空落落的疼。 可儿聪慧过人,究竟是何人何事能将她困住这么久? “只是那花溪峪在西陵京城百里之外,怕是至少要三五日方能找到。”冥湮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夜幕辰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涌起的一波波痛楚,沉声道:“去查。” “是。”冥湮颔首,一抖缰绳,马车加快了速度。 一路无话,只闻呼呼风声自耳边掠过,到达京城的宅子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主子,您是如何认出属下的?”憋了许久,刚一进院子,冥湮一把扯掉人皮面具,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夜幕辰似是没听到,径直朝着屋子走去。 “爷,热水已备好,您要先洗漱么?”青峰迎出来,躬身道。 “嗯。”夜幕辰应了声,进了屋子。 青峰转身瞥了眼还在愣神的冥湮,摇头轻笑。 “老大,你也认出我了?”冥湮快步上前,颇有些不甘心地道。 老大果然厉害,竟比他们回来得早。 青峰晲了他一眼,扯了下自己的耳朵:“下次记得将红痣遮一下。”话落不再理会他,疾步进了屋子。 冥湮蓦地瞪大双眼,眼底竟莫名一热,轻抚着耳垂上针尖大小的红痣,世人都说睿王冷情,却不知他心思如此细腻。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 纷纷扬扬的雪花被朔风卷挟,化作一片片冰冷的薄刃,毫不留情地划过面庞。 细碎的冰碴嵌在眉中,挂在睫上,双眼开合间扑簌簌的,宛若凝结霜雪的枝桠。呵气成冰,说出的话似乎也随着北风远去了,将士们不得不扯着嗓子,中气十足地讲着话。 眼看着已近年关,军营中有一股喜庆的暗流在涌动,众将士虽仍各司其职,站岗放哨毫不含糊,心中却多了一丝盼头,远方亲人们的书信,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是最为温暖的慰藉。 “将军,您的信。” 元龙掀开厚厚的帘子,将一封信送至云承誉手中。 云承誉霍然抬首,“云将军亲启”遒劲的几个大字直直撞入眼眸。 那一瞬间点燃的眸光几乎在同时归于黯然。 不是可儿…… 那颗激动至狂跳的心渐渐落回胸膛。 云承誉慢慢抽出信笺,字如其人,落笔有力,运笔如行云,师承名家,却又自成一体,睿王的字迹如同他本人一般矜贵孤高…… 夜色渐浓,天幕漆黑如墨,红绡阁内明珠高悬亮如白昼。 “确定他回了东睦?”帕尔朵懒懒地斜倚在贵妃榻上,尖利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雪白长毛地毯上划过,殷红的蔻丹宛若血滴溅落。 “属下一路跟着沐公子的马车,亲眼看着他们进入了东睦地界。”侍卫躬身,低垂着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哎,本公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得力的,却没能留得住。”帕尔朵皱眉叹了口气,忽地又想起什么,“你先回去歇息,将阿赤给本公主叫过来。” “遵命。”侍卫抱拳,心下一松,转身疾步便走。 “等等。”帕尔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侍卫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去查查阿里娅身边那个新来的侍卫,叫孟什么的。”帕尔朵直起身子,从矮岌上的白玉盘中拈了颗乌黑的药丸送入口中,思索道,“孟准。” 第415章 泽王驾到,如有神助 阿赤拄着拐杖进来时,婢女正半跪在地上喂帕尔朵喝玫瑰露,满屋子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阿赤没忍住,不由连打了两个喷嚏。 “怎么弄成了这副鬼样子?”帕尔朵一脸嫌弃地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婢女退下。 阿赤吸了吸鼻子,半个身子撑在拐杖上,躬身道:“回公主,奴才前日去找人的途中,不慎摔下了山坡,腿骨断了。” “呵,你真是愈发出息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人呢,找到了么?”帕尔朵审视的眸光瞥了一眼他手上和腿上缠着的厚厚绷带,眼底闪过一抹鄙夷。xbiQiku.com 阿赤低垂着头,心下一阵忐忑:“奴才找遍了大大小小的客栈,并未发现睿王的踪迹,正在挨家挨户查找。” “别忘了,十日期限只差两日了,到时候若还找不到,你这颗猪脑袋也不必留着了。”随着“咔吧”一声脆响,帕尔朵手中把玩着的汤匙一折两半。 阿赤只觉后颈一片濡湿,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奴才斗胆求公主再多宽限几日,奴才手脚皆受了重伤,行动着实不便,恐会耽搁几日。” “哼。”帕尔朵勾唇嗤笑,“想用这招来骗本公主?” 阿赤不明其意,正寻思间,忽觉一阵凉风迎面袭来,心下大骇,忙伸手挡在脸上。 左手支撑着拐杖,右手虽绑着厚厚的绷带,却还算灵活。 忽觉手上缠着的绷带被什么勾住,布条带着粘连的皮肉脱离了手背。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阿赤疼得身子不住地颤抖。 帕尔朵似乎没料到他的手真的伤了,微怔一瞬,将五爪钩收回在腕间:“哼,不是摔下山坡了么?本公主看着怎像是被什么咬的?腿骨断了,不会也只是皮外伤吧?” “不,不,奴才的腿是真的断了。”阿赤生怕她又来这招,顾不得伤口钻心的痛,龇牙咧嘴地捂着伤腿,“奴才不敢欺瞒公主,阿赤是被只小狐狸咬伤后才跌下山坡,摔断了腿。” “哦?这倒是新鲜,我西陵京城怎的会有什么小狐狸?”帕尔朵斜晲着他勾唇冷笑,“怕不是你又招惹哪个狐狸精,被人抓奸在床打断了腿吧?” 阿赤胸腔一阵起伏,心中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强自压下熊熊燃烧的怒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公主说笑了,奴才这断腿当真是摔的。” 帕尔朵嫌弃地收回眸光,从琉璃盘中拈了颗蜜饯送入口中:“听说你最近常常出府,不是给你派了十几个人么?为何还要单独去找人?” 阿赤心下一阵慌乱,他已然很小心了,这女人疑心重,日后得提防着些。 “奴才是怕人多打草惊蛇,故此有些地方只能一人前去。” 帕尔朵似毒蛇般阴狠的眸光落在阿赤血肉模糊的手背上:“若是你敢在背后搞鬼,本公主有的是法子让你后悔。” 阿赤双肩瑟缩了下,压下心中惶恐,抱拳扬声道:“奴才对公主的忠心日月可鉴,岂会做出那等蠢事,断了自己的活路。” “五日内若再找不到人,休怪本公主翻脸无情。”广袖一甩红纱撩动,帕尔朵背转过身子。 “是,奴才定当尽心竭力。”阿赤暗自吁了口气,一瘸一拐出了红绡阁。 寒风灌入脖颈,被冷汗浸湿的衣裳贴在后背上,阿赤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手背上的伤口愈发疼得厉害。 他一路在心中怒骂,刚一进院子,黑暗中闪出一道瘦小的人影:“师兄,你上哪里去了,怎的才回来?” “师弟,你怎的来了?”阿赤皱眉,压低了声音道。 “我来给你送药。”非野扶着他进了屋子,刚想去点蜡烛,手臂被阿赤一把扯住。 “没事的话你还是快些离开吧,那女人已然对我有了疑心,若是让她发现,你我性命难保。” 想起帕尔朵刚刚的警告,阿赤只觉一阵后怕,那女人的狠毒他早已见识过,挖眼割鼻削耳,将人钉在木板上鼠蚁啃咬,热油浇烫,光是想想便彻骨生寒。 “师兄多虑了,这里如此偏僻,她又如何会发觉。”非野摸了张凳子,扶着他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这是宫中上好的金疮药,殿下让你找到人先传消息给她。” 黑暗中,阿赤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嗯,这一百两银票,吃些好的,算师弟这次欠你的。”非野将银票塞入他手中,疾步出了屋子。 阿赤捏着银票,手指愈发用力,区区百两怎敌得上那千两黄金?都是那该死的孟准,坏了他的好事,放沐云回去,如同放虎归山,终究是个隐患。 泽王不仅带来了渭平急需的药丸口罩等物资,随之而来的,还有南岳各州府人马的鼎力相助。 一夜之间,整个渭平郡仿佛变了天,人力物力一应俱全,各路援手井然有序,一波一波的补给相继运进了城,有条不紊地分发给百姓。 明面上,泽王成了最高指挥官,像是久旱逢甘霖,更宛若神兵天降,三下五除二便将渭平的一摊子烂事摆平。 不少百姓欢呼,庆幸泽王殿下的到来,也有人为翊王抱不平,脏活累活都是翊王干了,好不容易扫清屏障,好嘛,你泽王倒风风火火的来个坐享其成。 云可羡当日晚间便已苏醒,这两日虽怏怏的无甚气力,却是几个月来头回这般无所事事,倒有些不适应。身心紧绷多时,甫一放松下来,铺天盖地的疲倦感几乎要将她吞没。 第三日早,精神恢复了些,云可羡喝着粉黛递来的山药糯米粥,一时有些怔忡。就在几天前,他们还在为了粮食发愁,如今才过了几日,一切便已恢复如常,因着南岳各地皆驰援渭平,现下渭平物资之充裕犹胜以往。 恍如隔世。 这泽王,南岳三皇子,有这么大的面子?这么大的排场?随着他的到来,一呼百应,似乎一切都海晏河清。 还真像是“神兵天降”。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云可羡放下粥碗。 “不吃了,粉黛,咱们去看看翊王。” 第416章 你们瞧不起太监? 翊王的房间并不远,绕过院中的榕树,方走了几步,便被门前的争执吸引了目光。 “咱家奉圣上之命前来探望翊王,尔等哪个敢拦?” 许久不曾听见这般尖细造作的声音,云可羡倒是有些好奇,皇上还派了太监来渭平?苏丹小说网 “泽王吩咐过,闲杂人等不许入内。”门口的守卫是岳泽带来的亲兵,目不斜视漠然道。 “咱家是闲杂人等?你们是听令于皇上还是泽王?”那太监丝毫不见惧色,随着音调骤然拔高,险些破了音,听来却真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气势。 “粉黛,你可认得他?”云可羡只见一个略显矮小的背影,在一众人高马大的守卫面前分毫不怵,那声音听来很是年轻,想必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粉黛探着头,左右打量着,面上现出犹疑之色,半晌摇了摇头:“未曾见过。” “走,我们过去看看。” “我们忠于泽王,忠于皇上,却绝不忠于宦官。”亲兵瞥了一眼那太监的胯下,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鄙夷,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好哇,原来你们是瞧不起太监,太监怎么了?都是奉皇命吃皇粮的,没比你们低贱,特……我们不可怜吗?”那太监伶牙俐齿,分毫不让。 “说得好,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咱家……” 那太监听见有人帮腔,立时有些得意地回过头,却在见到云可羡时,瞳孔骤然放大,方才灵活的唇舌一瞬间打了死结。 可可可……可羡?! 天呐!她怎么会在这儿?! 岳悠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说可羡出现在南岳会让她感到惊喜,可出现在渭平却让她感到有些惊悚。 这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难道那个传闻中哥哥身边医术通神的女菩萨就是可羡?! “这位公公?” 云可羡一双清亮的眸与她对视。 “呵呵……咱家……” 话未说完,便听屋门“吱呀”一声,蛇皮口罩之上,露出一双波澜无惊的眸。鸦青长袍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宛若岁寒时节迎霜而立的松柏,风华内秀,却无端透出几分倨傲,那不是富贵子弟财大气粗的傲慢,也并非文人墨客独领风骚的恃才傲物,而是一种独钓寒江雪的清寂与沉着。 “华茂春松。” 云可羡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这四个字。 虽不知口罩之下是何面容,单是这周身的气质,便知此人定然不会是小角色。 “凭什么他就能进?” 那太监竟不知死活地上前,一把揪住了男子的手臂。 ……完了。 亲兵看向太监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将死之人,震惊、同情,乃至于哀悼。 有趣,云可羡暗忖,看来此人来头不小。 两道同样带着审视意味的眸光骤然相触,可却只是短短的一刹那,那男子的目光不为任何事物所停留,云可羡不由心念一动一动,她竟有一种预感,这个沉静如渊的男子在日后或许会是一个重要人物。 “姜长老。”亲兵颔首道。 “嗯,此人我带走了。” 亲兵们看向太监的表情宛若在看一具尸体,目送着二人走向了县衙牢房的方向。 云可羡看着二人的背影,不由一哂,心下登时一片雪亮。 是她。 冷风彻骨,细雪飘飞,长街上只有三三两两几个行人,一辆墨蓝色马车自东缓缓而来,车夫头戴毡帽,身上裹着厚厚的羊皮大袄,晃动着手中的鞭子,两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稳稳前行。 “停下,快停下。”忽地斜刺里冲出一队人马,为首两人举着长枪在两米开外站住。 “吁——”车夫不紧不慢地勒住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车内何人?下来检查。”一人驱马上前,开口便是一连串的西陵语。 车夫微蹙着眉摇头:“什么?” “东睦人?”一道带着审视的声音在马队后响起,“闪开,让我来问。” 前方人马纷纷向后退去,一人驱马上前,后面拖着的狗爬犁上坐着一个全身包裹在毛皮中的男子。 车夫抬眸瞥了一眼,唇角微微动了动,待狗爬犁行至跟前,面上又恢复了淡然。 “我等奉命巡查,下车吧。”狗爬犁上的男子直了直身子,皮毛帽子下的一双鼠目看向低垂着墨蓝色布帘的车窗,操着标准的东睦京城口音扬声道。 车夫挑眉,双眸射出两道凌厉的寒芒:“西陵大国,就是这般对待远来的客人么?” 男子似是被车夫的气势镇住,愣怔了一瞬,上下打量着他嗤笑道:“来我西陵的人不计其数,若是都以客人自居,不接受检查,我西陵何以维护安定?” “你等既不是官差,我亦未做错什么。”车夫扫了一眼衣着各异的队伍,直直看向他,“这般当街拦车,是何居心?莫不是想劫财?”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老子?”男子双目喷火,似是一只被激怒的困兽,霍地甩开身上盖着的皮毛大袄。 车夫瞥了一眼他左腿右手缠着的绷带,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眼底杀意一闪即逝。 “来人,将这马车围起来。”阿赤如狼般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车夫,他倒是要瞧瞧什么样的主子有如此嚣张的车夫? 一队人马快速围拢过来,车夫面上波澜不惊,扬起鞭杆子拍了拍肩头的落雪,冷声道,“我家主子身份尊贵,你确定要如此么?” 不知为何,阿赤忽觉周身似是被泼了一盆冰水,连牙齿都在咯咯打战,他一把扯过毛皮大袄紧紧裹住身上,嘴唇哆嗦着:“老子管你是何身份,在我西陵地盘,就算是,就算是东睦皇帝来了,又如何?” “啪!”鞭子似闪电般凌空划过,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 两道劲风袭来,马儿齐齐后退,众人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阿赤抱着脑袋歪倒在爬犁中不住惨叫,竟无一人上前。 “该死的,你们都瞎了么?还不快将这臭车夫拿下。”良久,阿赤才缓过一口气仰起头,面上两道血肉模糊的鞭痕甚是狰狞。 第417章 高岭之花的吸引力 众人齐齐吸气,相互对视一眼,驱马缓缓上前。 “青峰?”一道悦耳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带着几分试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一旁,车帘掀起,男子探出半张俊脸朝着这边张望。看書溂 “楚公子?您怎的也来了西陵?”青峰向上推了推毡帽,扔下手中的鞭子,轻轻一跃跳下车辕。 楚亦寒胸腔中憋闷已久的怒气腾地被点燃,夜幕辰到底还是来了,消息传出已然月余,可儿生死不明,他竟还敢在此耽搁。 “你们怎的才来?”楚亦寒掀帘下车,绕过阿赤坐的狗爬犁,疾步走向青峰。 “哎,一言难尽。”青峰叹了口气,“这一路上尽是麻烦,耽搁了行程。” 楚亦寒瞥了眼低垂的车帘,剑眉微蹙:“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暂且找个住处。”青峰拂掉眼睫上飘落的细雪,“还真是巧了,竟在这里碰上了公子。” “若是你家主子不嫌弃,我有处院子空着。”楚亦寒抬高了声音,似是想让某人听到。 哪里是巧遇,若不是他早就派人盯着,这冰天雪地的谁总出来晃荡。 车帘纹丝未动,车里的人似是睡着了。 “主子?”青峰不敢自作主张,疾步走到车窗前,试探着叫了声。 “嗯。”车内有人轻应了声。 “劳烦楚公子前方引路。”青峰转过身子,拱手道。 楚亦寒盯着那依旧低垂的车帘,暗自咬牙,若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真想一脚踹碎这马车,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摆王爷的臭架子。 “这位楚公子,您不能带走此人,我家公主丢了贵重东西,命我等搜查所有过往之人。”阿赤本就憋屈,他虽不认识楚亦寒,却见他一身名贵大氅,所乘马车装饰极为华美,自知是非富即贵,故而不敢冒然拦阻。 “呵。”楚亦寒勾唇嗤笑,“本公子看你这鞭子是白挨了,敢说他是匪盗的人怕是都见了阎王。” 阿赤心下一惊,脖颈处有凉风刮过,莫不是车内之人当真惹不得? “怎么,还不让开么?”青峰把玩着手中的鞭子,冷哼道。 阿赤盯着那鞭子上隐隐的血渍目眦欲裂。 这是他西陵地盘,就算车中之人身份高贵又如何?他可是奉了公主之命找人,被一个车夫当众抽了两鞭子,若是就这么认栽了,传出去让他日后该如何见人? 思及此,他支撑着拐杖起身便要和青峰拼个你死我活。 “砰。”一个物件砸在脚边,低头看时,赫然是个金锭子,足足有十两之多。 楚亦寒修长的食指轻轻弹掉肩头的落雪:“去看伤吧,耽搁久了恐会落疤。” 阿赤攥着金锭子的手暗暗用力,胸腔起伏,咬牙怒声道:“走。” 人马很快散去,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车轮滚滚,咯吱咯吱走过长街,向西而去。 岳翊的伤很重,爆破所产生的伤害,百分之九十都加之于他。 饶是云可羡见过的伤者再多,此刻也无法维持哪怕是表面上的镇定自若,她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这是医者的大忌,可她却顾不得。 初见时,那张狂可恶的叛逆少年,再见时那风流潇洒的倜傥王爷,那样鲜活,那样明朗,从未像如今一般安安静静,近乎脆弱地躺在榻上,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上涂着厚厚的药膏,依稀可见皮肉外翻的模样。 云可羡咬住下唇,她的心脏感到一阵抽痛。 若是此时此刻她还怀疑他的真心,那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可恶的混蛋。 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是难过。 这份感情,她注定无法回报。 她轻轻地查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御医毕竟是皇家的医官,处理得十分干净,云可羡注视着他的侧颜,那一抹血色的擦伤让她无法忽略。 那是飞石留下的伤痕。 宛若美玉有缺,名迹留残,云可羡心下无限怜惜,接过粉黛递来的消过毒的帕子,将伤口擦拭干净,自腰间荷包中拿出一个细细的瓷瓶,洗净了手蘸取了些,轻轻地涂抹在那张俊秀的容颜上。 岳翊双眸紧闭,在睡梦中也极不安稳,眉宇间似有丘壑隐现,长长的睫羽倾覆下来,整个人透着一种惹人怜惜的病态。wΑp.kanshu伍 他生得是极俊的,五官轮廓说是精致也不为过,或许是平日调笑惯了,没个正形,又或是心中一方天地早已被那俊美冷傲如神祗的男人填满,她竟从未如此仔细打量过他。 古往今来似乎皆是如此。学生时代,校草往往是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越是有距离感,越让无数少女为之倾倒,而插科打诨的不良少年长得再帅,也很难被称为校草,他们也有一个称呼,叫校霸。或许也有少女在偷偷爱慕着他,但却从不在明面上让他知晓,道理很简单,怕他骄傲,怕人调笑。 太守府内,岳悠悠宛若一条被掐住了鳃的游鱼,在姜念行的桎梏下扭来扭去。 她猛然凑近了姜念行,咬着一口贝齿,狠狠地道:“你要是不带我进去,我……” “翊王需要静养。”姜念行停了下来。 岳悠悠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蛇皮口罩下的脸色更沉:“你是嫌我吵?” 姜念行看了她一眼,默认不语。 岳悠悠几乎要抓狂了!她只是想看看哥哥,只是想为他们做一些事,只是不想做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局外人,怎么就这么难…… 她也没心思再和姜念行吵架,事实上姜念行这般性子也同她吵不起来,这也是让她气闷的一点。岳悠悠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挫败、担忧、愤懑、悲伤,一齐涌上心头,却无处发泄。 唉! 她低着头一路走,也不管究竟是何方向,脚下越来越快,地上那长身玉立的影子却总是亦步亦趋,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 岳悠悠正想停步发脾气,突然,两把刀剑“唰”地横在她身前! “府衙大牢,不得擅入。” 第418章 本王的王妃也敢觊觎 小雪接连下个不停,九公主府内一派忙碌。 往年都是临近年关才开始的大扫除,今年却提前了,听说是公主要迎接一位贵客,前厅的家具摆件全部撤掉换新,下人们大多去了前厅,出出进进,走马灯一般。 远离前厅的喧嚣,清远阁中一片安静。 阿里娅站在院子中,身上丹青色绣花斗篷上落了一层洁白的细雪,看向天际的眸光似薄雾下的远山幽深而迷离。 头顶上方忽地一暗,拉回飘远的思绪转头看去,孟准举着油纸伞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你不是出府了么?何时回来的?”阿里娅转头背对着他,淡淡地道。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孟准微眯的眸子中闪过一抹连他都不曾察觉的妒意,幽幽地问道。 天知道,他方才看到阿里娅眼中闪烁的泪光时,胸口处不知为何闷闷地有些想揍人。 阿里娅缓缓转身,清秀的面庞不带一丝表情:“做好你自己的事,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不想嫁给那楚公子,当真是早已心有所属?” 孟准不怕死地对上她凌厉的眸光,妄想从那冷静的躯壳中找寻一丝裂隙。 “孟准。”阿里娅的声音虽轻,却无端带有几分警告之意。 “怎么,为了那男人,想打我?”孟准跨前一步,一手撑伞,另一手紧紧抓着阿里娅冰凉的小手。 “放开。”阿里娅不敢用力挣扎,怕惊动了屋子里打扫的丫头婆子,可那双含水的杏眸却透出几分陌生。 这把刀虽利,却越发难以控制了。kanδんu5 孟准似是并不在意,掌心的力度不减反增,近在咫尺的呼吸带着男性狂野的气息在鼻间萦绕,阿里娅眼中的嫌恶一闪而过,侧过头去。 孟准的心宛若被刺入了一柄小箭。 “公主。” 非野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阿里娅甩开孟准的手,扬声道:“进来。” 非野进来时,阿里娅正站在院子中挂满银霜的石榴树下,伸手接着飘落的细雪。 非野贼兮兮的眸光转了一圈,他刚刚在大门外分明听到了孟准的声音。 “何事?”阿里娅收回手,皱眉看向他,面上一冷。 非野收回心思,压低了声音正色道:“回公主,小的师兄传来消息,疑是东睦那位来了西陵,被楚公子半道截胡。” “当真?”阿里娅原本绷紧的小脸骤然绽开,似石榴花般染上淡淡红晕,黑眸中闪过一抹似星子般的光亮。 非野愣怔地点头道:“还不确定。”看阿里娅眸光暗了暗,又接着道,“师兄说,那人未曾现身,楚公子应是跟他相熟,叫那人的车夫青峰。” “青峰……” 与辰哥哥的贴身侍卫同名,自东睦来,楚公子的熟人…… 真的是他。他真的来了西陵。 非野偷眼瞧着,心下疑惑更深,传言九公主二九年华还不嫁人,是在等心上人,难不成是便是东睦那位煞神? “速去打探。”阿里娅深吸了口气,脚步匆匆朝着屋子走去。 五年了,终于又能见到他了,柜子里的衣裙太素雅,首饰也要重新定制,以往备下的那些礼物还要不要送与他? 廊柱后,孟准紧攥的拳头青筋凸起。 北地严寒,朔风掀动帐帘,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军营中的伙夫腌了几大缸子雪里蕻和芥菜,好存储,不易坏。云承誉啃着手中的雪菜饼,心绪却早已飞到了异域西陵。 睿王在西陵已一月有余,却仍无可儿的音讯,莫非,他们都错了,可儿并不在西陵…… 突然间,云承誉仿佛猛然想到了什么,凤眸中迸射出一丝惊恐之色。 若论起仇怨,除却西陵…… 还有……北渊!!! “将军。”元龙浑厚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何事?” 元龙入得帐中,神色颇凝重,将手中物什递与云承誉。 云承誉接过细瞧,只见是几块粗布,上面反写着几行字。 “伙夫将粮车搬空后,在内部木板上发现了这几行字,属下拓了下来。” 云承誉此时已辨认出其上所写,脑海登时嗡鸣!霎时间血气上涌,身子禁不住晃了一晃。 只见那粗布上两排红字赫然写着—— “平生为恶,凶煞孤云,妻离子散,祸及家人。” 望着眼前熟悉的院落,青峰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前些日子刚刚搬离此处,如今换了个身份,又重新住了进来。 “这房子我已让人打扫过了,被褥也换了新的,洪叔住在后院,需要什么知会他一声。”楚亦寒将一把钥匙递给迎出来的中年男子,“这是库房的钥匙,客人需要什么尽管去拿。” “是。”洪叔躬身接过,“老奴去准备饭菜茶点,两位公子先进屋歇息。” “属下去给洪叔打个下手。”青峰瞄了一眼楚亦寒,见他神情冷峻眉目含怒,知道他有话想对王爷说,寻了个借口疾步离开。 冷风横扫,飞雪漫天,两道同样高大的男子一前一后立于风雪中,梨花般洁白的细雪落在二人扬起的墨发间,仿若染上的银霜。 “不是说她是你的命么?为何此时才来?”良久,楚亦寒才冷冷开口。 夜幕辰挺直的背岿然不动,似是没听到一般。 “三个月了,她依然生死不明。”楚亦寒紧紧咬着牙关,胸腔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这便是我东睦无所不能的睿王?连自己的王妃都护不住?” “还是你根本就不似自己口中说的那般在意她!”见他依然似雕像般沉默不语,楚亦寒瞬间被怒火烧昏了头脑,“即便她已嫁为人妇,只要她有一口气在,我楚亦寒绝不会放弃。” “噗。” 话未落,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楚亦寒捂着胸口后退了两步,洁白的积雪上几点刺目的红。 楚亦寒只觉喉间一股腥甜欲又冲出,忙暗自运功压下,拇指用力抹了下唇畔,嗤笑道:“呵,堂堂睿王,竟也会背后伤人?” 夜幕辰收回的手掌紧握成拳,眸光冰冷如剑:“本王的王妃,你也敢觊觎,不想要脑袋了么?” 第419章 为情所困滞西陵,雷霆手段镇渭平 楚亦寒勾唇冷笑:“可儿与你定亲,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三未曾拜堂入洞房,即便日后回来,也未必就是你睿王的王妃。” “一派胡言。”夜幕辰仿若被激怒的猎豹,愤然出拳朝着楚亦寒颌下挥去。 楚亦寒身子后倾躲过铁拳,还未站稳,又一记掌风袭来。 “嘶。”他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一贯温和的俊颜忽地变冷,咬牙道,“既是睿王想切磋,楚某奉陪到底。” 话落,双掌齐发,强劲的掌风朝着夜幕辰当胸袭去。 夜幕辰身形未动,宽大的衣袖一扫,掌风偏离。 “咔嚓。”身后粗壮的柳树应声而断。 楚亦寒面色微变,心下暗自惊叹,东睦战神果然名不虚传,继而又暗自后怕,自己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么?若是这两掌打在他身上,岂不酿成了大祸。 夜幕辰眼底划过一抹凌厉,这小子竟和他来真的。 上次楚亦寒大闹王府,他们交过手,这两掌至少用了他八成功力。 “可儿是本王的王妃,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永远都是,任何人休想觊觎。” 一字一句霸道的宣告,仿若重锤狠狠砸在楚亦寒心上,一下一下,痛得不能呼吸。 紧握的双拳无力地垂落,心底血流如注,无声地呐喊—— 不要!不要这般残忍……生生世世……他连预订来世都成了奢望? “噗!”一口鲜血喷出,楚亦寒捂着胸口身子晃了晃。 “公子!”洪叔提着食盒才一进院子,便瞧见他家公子脚步虚浮摇摇欲坠,唇角触目惊心的血渍令他忍不住惊呼出声。 青峰捧着托盘跟在后面,探究的眸光一一扫过二人,他倒是不担心自家王爷受伤,单打独斗这世上能胜过王爷的怕是没有几个。 “我还有事,先走了。”楚亦寒暗自运功,压下胸口处一波波翻涌的疼痛,踉跄着走向大门。 “公子,吃了午饭再回去不迟。”洪叔转身将食盒递给青峰,小跑着上前欲搀扶。 “不必,照顾好客人。”楚亦寒摆手,示意不用管他,头也不回径自出了大门。 洪叔一脸担忧,却不敢再跟着,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招呼夜幕辰与青峰进屋用膳。 五菜一汤,黄焖牛肉、白切鸡、清蒸鱼、冬笋炒肉片、小葱拌豆腐外加一盆冒着热气的萝卜丝羊肉汤。 洪叔的厨艺不错,夜幕辰却吃得犹如嚼蜡,眸光落在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爷,楚公子那伤?”半晌,青峰终是忍不住试探着开口。 夜幕辰垂眸不语,咀嚼的动作明显加重了几分,皱眉沉声道:“孟准查得怎样?” 王爷答非所问,青峰微怔了下,沉吟着道:“三年前,瀛帝生了场大病久治不愈,西陵宫中人心惶惶,九公主去寺庙为之祈福的路上遇到了歹人,被孟准救下,做了她的侍卫,暂且只探听道这些,至于孟准真正的身份,还未查到。” 青峰微微蹙眉,那日孟准在车外突袭王爷,情急之下他顾不得掩藏身份暗自出手,不成想小狐狸横插一嘴,本想扼住孟准的脖子,却阴差阳错抓了块面皮。 夜幕辰夹了块黄牛肉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剑眉凝起,那日在西陵皇宫,孟准以那种方式出现,本就有些刻意,一身白衣箫声凄婉,全然不似一个侍卫该有的样子,倒像是…… 眸光倏然暗了暗,夜幕辰放下筷子:“查查三年前西陵有何大事发生。” 并非是他对孟准的身份好奇,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若是真如他所想,何不互相帮助? “是。”青峰不知所以,放下筷子起身便要出去。 “此事不急,先行用膳。”夜幕辰淡淡说了句,重新拿起筷子。 “是。”青峰重又坐下,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楚公子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王爷动怒。. 这月余,饥一顿饱一顿吃的都是西陵菜,好不容易洪叔会做东睦菜,王爷却是毫无胃口。 岳泽正在翻看渭平郡遗留堆积的公文。 偌大一个郡,下辖数县,每日大事小情都要上报一方父母官知悉,上到云雨气象、水里农田,下到民生治安、街坊长短,虽有郡丞等人从旁协助,可重大事件皆要由郡守做定夺。 如今卫溪明连自身生活起居都需有人照料,又怎能提起精神处理公务文书?为此卫溪明也强撑病躯写下奏折上报朝廷,尽言失职之罪,求朝廷发落,并免去自己渭平太守之职。 如今任命人选未定,卫溪明仍住太守府,擢郡丞暂代太守一职,听从朝堂派遣。 郡丞在旁战战兢兢,眼观鼻,鼻观心,听着那纸张哗啦啦的响动,泽王每翻一下,他心中就“咯噔"一声。 倒不是他犯了什么事良心不安,只因这泽王殿下自来渭平,雷霆手段震慑众人,若说在翊王跟前还能细细道明苦衷,只要不是难饶恕的罪过,一些小小的疏忽,翊王殿下兴许只会蹙蹙眉头,勒令限时整改。可泽王殿下则不然,需得千分的小心,万分的谨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调动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处理公事,才能勉强“应付”过这位爷的检阅。 还有那位铁面判官,端的厉害手段,想想卫煦明的惨状,郡丞一身的冷汗泅透了衣衫。 岳翊只觉身子轻飘飘的,飞絮似的没个着落,突的一下坠在地上,意识骤然回笼,周身无法忽视的痛楚令他在半梦半醒间忍不住蹙紧了眉。 额间很快便凝结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恍惚间有人温柔地为他揩拭。 陷入黑暗前的记忆重回脑海。 大火!爆炸! 羡儿! 岳翊心中咯噔一下,桃花眼霍然睁开。 眼前迷迷蒙蒙,影影绰绰,仿佛罩着层轻纱似的,一侧仿佛有个人影,方才那轻柔的动作便出自于她。 视线定格在少女那绝丽却难掩憔悴的脸庞上。 山川、河流、鸡鸣犬吠……世上的一切仿佛都在此刻静止,他的眼里,心里,只有这样一个清丽脱俗、聪颖独立的女子。 第420章 喜难禁翊王醒转,欲难收贵妃送膳 羡儿…… 岳翊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狠狠地拥她入怀!今生今世,不!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可身子才稍稍一动,四肢百骸钻心的疼痛便似要将他撕裂一般。身体后知后觉,此刻方才感受到那火辣辣的剧痛。 云可羡急道:“别动!” 伤口上涂满了药膏,好不容易止住血,古代这医疗条件,单论三国时期就有多少英雄因金疮迸裂而亡,因而虽是外伤也不容小觑。 “羡儿……”话一出口,岳翊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的声音怎会如此难听?叫出“羡儿”两个字都是亵渎了她。 敲门声响起,粉黛端了壶新沏的茶水进来。猝不及防见到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桃花眼,是又惊又喜,险些将茶壶打翻。 “王爷!王爷终于醒了!”粉黛几乎哽咽。 云可羡接过茶碗,唇畔也漾起一抹笑意,素白手腕缠着纱布,透出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她执起汤匙,舀起茶水,送至岳翊口中。 一勺,两勺…… 云可羡抬眼,与那双目不转睛的桃花眸相对,秀美的小脸上有一抹光彩闪过。 “你,你眼睛好了?” 岳翊用力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呃,能看到几丝光亮。” 云可羡眼中的神采又黯淡下来。 过了这许多时日,各样的药方都用过,照理说岳翊只是眼睛受了外物刺激导致的短暂失明,可为何迟迟不见好转?真是让人忧心。 岳翊心脏不由狂跳。 他说谎了…… 他的眼睛,在前些日便能朦朦胧胧看到一些影子,如今视力虽尚未恢复如初,可其实已不影响日常生活起居。 只是,他沉溺于那双关怀的眼眸之中,享受着羡儿温柔体贴的照顾,在这场失明的苦情戏中日渐沉沦,再想抽身,已难自拔。 “粉黛,可有陆忍的消息?这两日也未见到他的影子。” 云可羡放下茶碗。男女毕竟有别,岳翊虽是她的救命恩人,可这份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还不如趁早断了他的念想,待治好他的伤,二人还是要保持距离才好。 陆忍去哪儿了?往常都是他贴身照顾,岳翊受了如此重伤,他却未露一面,实在奇怪。 “陆忍?” 粉黛还未答话,岳翊却突然面色一变。 “糟了!” 夜已深,西陵皇宫一片暗沉,唯有御书房的窗口透过微弱光亮。 墙壁上的夜明珠被蒙了层黄色锦缎,悠悠光影中映出西陵帝略显佝偻的腰身。 “娘娘,这么晚您怎么过来了?”守门的胡公公揉了揉眼睛,诧异地看向提着灯笼的主仆二人,压低了声音问。 “嘘。”欣贵妃晲了他一眼,接过身后宫女提着的食盒,眼神示意他们不用跟进来。 胡公公盯着那食盒暗自皱了皱眉。 西陵帝坐在书案后,眉间皱成川字,正看着一幅画不知在想什么。 “皇上又在想阿米娜妹妹了?”欣贵妃忽然出声,将沉浸在回忆中的西陵帝吓了一跳,手中的毛笔险些掉落。 “你来这里做什么?”西陵帝面上现出几分不悦,放下毛笔,匆匆卷起画轴。 欣贵妃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柔声道:“皇上,臣妾瞧着您晚膳吃得少,特意熬了碗鸡汤,还加了些虫草。” “朕不饿,拿回去自己喝吧。”不等她说完,西陵帝出言打断,“朕还有奏折未批完,爱妃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皇上,臣妾熬了两个时辰呢,您多少喝几口,去去寒。”欣贵妃边说边掀开了碗盖,浓浓肉香夹杂着虫草的药香在屋子里飘散开来。 西陵帝喉结微动,不由咽了下口水,肚子竟也跟着咕咕叫了几声。 “爱妃一番心意,拿过来吧。” 欣贵妃面上露出惊喜,忙捧着汤碗上前,刚舀了一汤匙想要送到西陵帝唇边,外面响起胡公公急促的声音。 “娘娘,请稍等。” 欣贵妃细眉微微蹙了蹙,将汤碗放下:“胡公公,本宫不是让你守在外面么?谁让你进来的?” 胡公公偷瞄了西陵帝一眼,转向欣贵妃面上堆笑:“娘娘,奴才是被您这汤给勾来的,可真是香气扑鼻。”话落,手中一根明晃晃的银针探入汤碗中。 欣贵妃眸色暗了暗,笑骂道:“你当真是属狗的不成,在外面都能闻到?” “娘娘厨艺高明。”胡公公一脸谄媚地躬身,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手中的银针。 “油嘴滑舌,还不快滚出去,汤凉了便不好喝了。”欣贵妃笑着板起脸,端了汤碗在手。 “娘娘教训的是,奴才这就滚了。”话落,胡公公竟直挺挺躺倒,似是树桩子般滚了出去。 西陵帝与欣贵妃对视一眼,眉间的川字散去,继而哈哈大笑。 欣贵妃舀了鸡汤送到他唇边,看着西陵帝尽数喝下,又用丝帕为他拭了拭胡子上沾染的油渍:“皇上,味道如何?” “嗯,好喝。”西陵帝捋着短须点头,“爱妃也喝些,暖暖身子。” 欣贵妃也不推辞,笑着点头:“好,臣妾陪您。”舀了一小勺送进自己口中。 二人你一勺我一勺,边喝边聊,不一会儿,汤碗便见了底。 不知是昏黄光影下的温婉女子太撩人,还是积攒了多日的情绪需要宣泄,西陵帝忽地一把将欣贵妃扯入怀中。 欣贵妃不防受到了惊吓,口中不自觉发出一声低呼。 “皇上,娘娘?”门外传来胡公公担忧的声音。 欣贵妃忙捂唇,避开西陵帝眼底燃着的情欲之火,一脸歉然地靠在他胸前,不敢做声。 “无事,滚远点。”西陵帝皱眉,一把抱起欣贵妃,朝着里间走去。 胡公公愣怔了下,贴着门缝听了片刻,摇了摇头搬了张椅子朝后挪了挪。 “皇上,臣妾听说璃妃这几日常去太后那儿。”欢爱过后的欣贵妃依偎在西陵帝怀中一脸潮红。 西陵帝似是没听到,调整着急促的呼吸,眉间渐渐拧起。 “皇上不是说过,任何人不得提及阿米娜公主么?” 第421章 冷面王爷风流债 欣贵妃纤长的食指有一下无一下地划过西陵帝的侧腰:“那日小九穿的衣裙,臣妾怎么瞧着与画像上阿米娜的一般无二。” 西陵帝胸腔起伏,呼吸粗重了几分。 欣贵妃眸光微闪,温热的身子不动声色地贴近:“太后近日时常召小九入宫,听说每次她走后都落泪不止,宫里私下传言,太后是想阿米娜公主了。” “闭嘴!” 西陵帝猛地推开她,一把扯过亵衣起身披上,趿拉着鞋子下床,厉声道:“日后不准在朕面前提及那个名字,否则别怪朕翻脸无情。” 欣贵妃只觉身子如坠冰窖,忙不迭爬起跪下:“臣妾一时昏了头,口不择言,还望皇上恕罪。” “朕乏了,爱妃先回去吧。”西陵帝不耐烦地摆摆手,连头都不曾回一下,大步走了出去,朝着门外扬声道,“来人。” 欣贵妃再也顾不得太多,起身抓过衣裙手忙脚乱地套上。 “哎呦,皇上,快先披上这大氅,奴才去给您找衣袍。”门外响起胡公公焦急的声音。 悠悠来到府衙大牢门前时,再次被两把长枪拦住了去路。 “闲杂人等,不可入内。”守门的侍卫举着明晃晃的钢枪,语气甚是冷硬。 岳悠悠冷笑,面具下的表情近乎猖狂,颇为从容地捋捋袖子,待守卫的脸上现出不耐之色时,“哗”地将一张宣纸展开在二人眼前。 “卫太守印信在此。” 两侍卫对视一眼,四目犹疑,接过细看,钢印清晰,确是卫太守印信无误。 二人只得收回兵刃:“多有得罪,请进。” 岳悠悠颇有些小人得志,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拂袖进了大牢。 大牢内十分安静,一名狱卒在前面引路。 悠悠不适应这黑黢黢的环境,缓缓挪动着步子,打量着周遭。 疫情爆发之初,囚犯虽行动受限,狱卒却是行走自如。而这牢房又是相对封闭之所在,疫病不到此处尚好,但凡有一人发病,那便一传十,十传百,覆水难收,故而许多囚犯在此次瘟疫中失了性命。 她虽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在这牢狱中心头却不自觉的紧张压抑,看着牢中零零散散了无生气的犯人,胸中的不适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有些后悔了。 可这是卫太守的意思,指了姓名要她来牢中提陆忍,悠悠不禁想,卫太守怎会知道自己这号人物? “陆大人当真在这里?”悠悠忍不住问。 “便在前面。”狱卒回道。 又向前走了一段,领路的狱卒停在了转角处。 “陆……”岳悠悠险些惊呼出声。 那破草堆里头发凌乱浑身血迹的……是陆忍?! 楚亦寒自那日仓促离去,接连三日都不曾露面,青峰心中有些担忧,莫非王爷那日下手重了?他还在养伤? 八公主那边也没了动静,派出查探的人说阿赤这几日连大门都不曾出过。 洪叔的厨艺不错,每日换着花样做膳食,只是王爷胃口着实不佳,很少动筷子。夜里也是噩梦连连,时常叫着王妃的名字惊醒。 “爷,洪叔刚蒸好的桂花糕,趁热吃些吧。”青峰打开食盒,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糕点。 夜幕辰站在窗前,仿若没听到,高大的身形分毫未动。 青峰一脸担忧,却也不敢上前,刚想将桂花糕重新放入食盒,忽听窗外响起洪叔惊喜的声音:“公子!” “嗯。”楚亦寒轻应了声,大步朝着屋内走来。 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 “楚公子,您怎么过来了?”青峰站在门边,微微躬身施了一礼。 楚亦寒跨步进来,瞥了一眼正坐在桌边优雅吃着桂花糕的夜幕辰,冷哼一声:“八公主的手下拿着画像到处找人,王爷倒是好兴致,竟还吃得下桂花糕。” “关本王何事?”夜幕辰将一块桂花糕吃完,用湿巾擦了擦手,一脸淡漠地端起了茶盏。 “她要找的人是谁,王爷不会不知吧?”楚亦寒长眉微挑,眼底闪过一抹鄙夷,“冷面王爷?不近女色?啧啧,竟在西陵惹下桃花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饶是青峰自持冷静,也被楚亦寒这话震撼到失语。 桃花债……这两字和王爷能有半分干系?他家王爷对八公主的厌恶都写在脸上了,哪里会看上那个疯女人。 不过,来西陵的当日他们便知道八公主在找王爷,莫非是那疯女人暗中觊觎王爷?东睦皇室接连遇害的事还未查明,王妃又突然失踪,莫非……都是受了王爷的牵累? 不对不对,即便是八公主对王爷爱而不得心生怨恨,当年她年纪尚小,六岁的女孩如何能暗中操纵跨国杀人? 青峰只觉脑袋乱哄哄的,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却一时难以理清。 正思忖间,忽听夜幕辰一声嗤笑。 “桃花债?本王倒是听说有人在西陵捐款捐物,深得西陵帝喜欢,认作兄弟不说,还欲招为驸马。” “你!”楚亦寒狭长的眸子闪过一抹震惊,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你当真不是沐云?” 他曾经便怀疑过沐云是夜幕辰,身形背影太过相像,明里暗里也试探过多次,却没有十足的证据。 直至沐云要离开,他暗中查得客栈一路跟随,刻意将自己钱庄的信物送出,引得沐云留下千两黄金。 前日东睦与西陵交界的丰汇钱庄传来消息,有人拿着他的信物提出五千两银票,相貌穿着正是沐云沐七。 若沐云不是夜幕辰,洪叔说他们三日未曾出门,又如何刚到此处便知道这么多?尤其是西陵帝欲招他为婿? 楚亦寒死死盯着他,既是不承认,想必他已将一切安排妥当,现下二人处于统一战线,且看他接下来如何应对。 青峰垂下眸子,心下暗自赞叹,还好王爷料事如神,看出楚公子对他们起了疑心,提前做了部署。 “沐云?”夜幕辰微微拧眉,将茶盏放在桌上,深如寒潭的眸子对上楚亦寒审视的眸光,“从未听闻。与本王有干系么?” 楚亦寒微怔,不自觉移开视线,心下暗自气恼,拈起一块桂花糕,狠狠咬了一口。 第422章 帝姬姐妹当街抢男人 这里是西陵又不是东睦,睿王又如何?他楚亦寒在此既有财力又有人脉,一点也不比眼前之人差,何况他又没做错什么,因何连与之对视都不敢? 憋了一肚子的气,不知不觉接连吃了两块桂花糕,一旁的青峰看得有些呆怔,这素来高雅贵气的楚公子一旦遇上他家王爷,便似换了个人。 夜幕辰淡淡瞥了一眼,收回眸光,起身朝着门边走去。 “王爷要去何处?”楚亦寒如梦初醒般,盯着那道高大的背影,扬声道。 “怎么?本王去哪你也要管?”夜幕辰倏然转身,嗓音低沉而冷冽,刀削斧刻般的俊颜染上一层冰霜。 楚亦寒一噎,想说的话堵在喉间。 夜幕辰见他不语,转身拉开了房门,跨步便要出去。 “等等。”楚亦寒紧走几步,将门关上,“八公主的势力如今不可小觑,王爷确定要以身犯险么?” 夜幕辰挑眉斜晲着他,毫不在意地道:“那又如何?” 楚亦寒盯着面前那张云淡风轻的俊脸,暗自咬牙,若不是怕可儿日后伤心难过,自己才不想管他,让那八公主杀杀他的锐气也好。 如此想着,胸口处的闷气消散了不少。 可若他真不是沐云,便不知八公主饲养男宠的事。 楚亦寒长眉拧起,脑海中忽然幻出一个画面,夜幕辰被人捆在木桩子上用皮鞭抽打,身披薄纱的帕尔朵狞笑着将一粒药丸塞入他口中。 画面一转,可儿泪流满面,绝望地纵身跃下山崖。 楚亦寒深吸了口气,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若是夜幕辰出事,最难过的便是可儿,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可儿心痛? “王爷想去哪?在下陪您去。”楚亦寒压下心中郁闷,拉开了房门。 罢了,为了可儿,他暂且忍了,待日后再讨回来便是。 夜幕辰皱眉瞥了他一眼,跨步出了屋子,楚亦寒紧随其后。 青峰暗自吁了口气,疾步追了出去。 他家王爷当真高明,三言两语便让楚公子主动为他们保驾护航。 灿阳高照,晴空万里,难得的好天气,街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夜幕辰似是并未想好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楚亦寒纵然再气恼,也只能与青峰在他身后一步之遥跟着。 夜幕辰与楚亦寒一身贵气相貌非凡,自是引得一众目光追随,更有女子含羞带怯暗送秋波。 楚亦寒盯着前方稳步前行的高大背影,暗自皱眉。 可儿在西陵的消息并未被证实,他不会以为就这么随意逛逛,便能找到人吧?这般招摇过市,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三人沿街一路走着,却不知前方一座四层高的酒楼中,有人在二楼雅间窗前正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那道记忆中的身影。 蓦地,阿里娅似是被雷电击中般瞪大双眸,眼底蒙上一层水雾,是他,他真的来了。 “那个便是你要找的人?”耳边传来孟准冷清的声音。 阿里娅神情一窒,蓦地转身:“你在跟踪我?” “呵。”孟准嗤笑,跨步上前与阿里娅并肩,探头向外看去:“在下的职责不就是贴身保护公主么?何谈跟踪?” 阿里娅蹙眉,不想再搭理他,疾步朝着门边走去。 “众目睽睽之下私会情郎,公主就不怕传入宫中再次成为笑柄?”孟准双手环胸斜倚在窗台边,勾唇冷笑道。 阿里娅脚步顿住,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听说八公主府丢了东西,近日正在四处搜寻窃贼,难不成是他?”孟准斜眼瞥着不远处抬着软轿的几名侍卫,将窗子推开一道缝隙。 “闪开。” 阿里娅在孟准面前似乎不用维持那层温和有礼的假面,疾步走到窗前,一把扯开孟准,朝外看去。 软轿在三人面前停下,十几名侍卫分成两排隔开人群,轿帘掀开一角,轿子里的人似是在跟夜幕辰说着什么。 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却被别人捷足先登,阿里娅那双常年氤氲着水色的眸子里,冷意凝结,宛若寒冰利刃。 她什么都可以让,什么都可以忍,唯独这个男人。 脆弱的窗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嫩的柔荑上青筋隐现。 “公主可想清楚了,帝姬姐妹二人当众抢男人,会引起怎样的轰动?莫说这些年的苦白受了不说,以你如今的实力是她的对手么?”孟准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戾气,似是一盆冰水兜头泼下。 良久,阿里娅抓着窗棂的手缓缓滑下,眼睁睁看着一行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她闭上双眸,将眼底的疯狂之色尽皆遮盖。 渭平郡。 岳泽正在处理一应事宜,有亲兵前来通报:“翊王请您房中一叙。” 岳泽放下手中案卷,出得书房,路上却总觉一道视线在暗中窥视,他唇畔一哂,迈开大步,径自到了岳翊所在的客房。 甫一进门,迎接他的便是六弟兜头盖脸的质问。 “三哥,你为何如此?陆忍何罪之有?为何要将他下狱?没有本王的命令,谁敢对他用刑?” 岳翊说完这一连串的话,只觉浑身都被牵扯得生疼,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羡儿说了,伤口再度崩裂可是大忌。 那一双桃花眸中隐隐含着怒气,岳泽眸子微眯,缓步走到床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岳翊下意识侧首一避。 岳泽唇畔勾起一抹冷笑,撩袍坐在床畔。 “陆忍失职,主子重伤至此,谈何无罪?六十杖也是他自甘领罚。既是下了狱,例行的四十杀威棒自然要打,总计一百,算来无错。” 岳翊被气得一时失语,始作俑者却一副公事公办的严正模样。 一百杖……几人受得住?重打四五十杖便魂归天外之人也不算罕见。 亏得陆忍身体康健,竟还从中捡得一条小命,看样子他还得谢谢这位好三哥。 “现下你只养伤便是,郡丞暂代太守,药物粮食一应充足,无需挂心。” “那吴家……和五哥……” “我已知晓此事,老五多行不义,你以为父皇当真全无知觉?”岳泽冷哼一声,眸中神光一闪而过,透出几分狠厉的威慑。 “你只需顾好自己的伤势,待你痊可,便启程复命。” 第423章 五年不见,这男人竟该死的帅气 待岳泽离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榕树后,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 猝不及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悠悠“嗷”的一声惊呼,随即飞快捂住嘴。 远处岳泽步履一顿,装作没听见一般径自走远。 “这位公公,又见面了,适才失礼,恕罪恕罪。” 悠悠僵硬地转过头去,正对上少女笑盈盈的绝色容颜。 “哈哈……不妨事不妨事。”悠悠摆了摆手,欲夺路而逃。擦肩而过的刹那,却被眼前人猛地扭住胳膊,又是“嗷”的一声。 岳泽扶了扶额,不管身后的动静。 粉黛看傻了眼,小姐如此端正明理,怎会当庭与一个太监……扭打起来。 “我与公公有话说,还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小……小荷子。” 眼见小姐与那小荷子渐渐远去,粉黛忙追了上去。 眼前房门“砰”地关合,云可羡清冷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粉黛,我与这位公公有话说,莫要让他人靠近。” “是。” 方才吩咐妥当,云可羡转身的同时突然出手,岳悠悠一惊,急忙格挡,二人便在这密闭的空间内一招一式打了起来。 云可羡出手如电,身法飘渺不定,叫人难以预判,岳悠悠却也是师从名家,虽与一流高手尚存差距,一时半刻也不至落得下风。 然则武功高下,并不是决定成败的唯一因素。 二十招已过,未分胜负,悠悠却在那恍若洞悉一切的清透眸光中率先乱了阵脚。她本就心性浮躁,此时也没有争斗之心,更不愿伤了可羡,怎奈可羡步步紧逼,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仿若非要分个胜负。她不愿打,又不得不打,很快便露了破绽。 “嘶啦——” 衣帛撕裂的声音。 一截如玉的皓臂暴露在空气中。 岳悠悠一呆之下,猝不及防被点了肩井穴,登时上身酸麻,动弹不得。 她只得叫道:“可羡,是我!” 麦博鲁是西陵最大的酒楼,平日人满为患,今日的客人却皆数被赶了出去,门前两侧各站了一队侍卫。 三楼靠里装饰华美的雅间中,宽大的黄花梨木桌子上铺了一层接待贵客的大红金丝绣花锦缎桌布,几只崭新的银盘中整齐地摆放着水果糕点,滚开的奶茶咕嘟嘟冒着热气。 “睿王殿下,楚公子,这里是我西陵最好的酒楼,两位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帕尔朵双眼含笑,盯着上首谪仙一般的男子,描画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难得一见的娇羞。 五年未见,他愈发俊美无双,与生俱来的高贵,一如既往的冰冷疏离,陌生又熟悉。 “公主不必客气,于情于理,这顿应由在下请,就当给睿王殿下接风了。”楚亦寒抱拳,朗声道。 帕尔朵掩唇轻笑,视线落在夜幕辰端着茶盏修长的大手上,眸色深了深:“楚公子怕是还不知,这酒楼是本公主开的吧?” 楚亦寒蹙眉,偷眼看向夜幕辰,见他一脸云淡风轻,低垂着眉眼自顾自喝茶,不由暗自气恼,还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既是他不介意与这女人扯上关系,自己又何苦为他担心? 外面响起敲门声,小二捧着托盘进来,刚想将菜盘端出,一个金锭子不偏不倚落在手边。 “结账。”夜幕辰放下茶盏,起身拿了一旁的披风大步朝着门外而去。 如此猝不及防,不要说帕尔朵一脸懵,就连楚亦寒也不由一怔。 “睿王难道不想知道,你那未来王妃现下如何?” 眼见夜幕辰已然走到门边,帕尔朵霍地起身,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高大的背影猛地一窒,转身之际,两道凌厉的视线似冰箭直直射来,帕尔朵只觉周身一僵,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眸光躲闪不敢与之对视,心下不由一阵忐忑。 楚亦寒还未从夜幕辰的突然离席回过神,帕尔朵又冒出如此惊人之语。 他蓦地看向帕尔朵,泛红的眼底隐隐透出一抹狠厉,可儿真的在西陵?难不成是这女人拈酸吃醋,让人劫走了可儿? 收到消息至今已然有月余,他暗中打探,混迹于街头小巷,更是不惜花重金与西陵帝结交,却是未曾查到丝毫。不成想竟幕后主使竟是这疯女人,可儿到底被藏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出去。”夜幕辰一步步走向低垂着眉眼的帕尔朵,犀利的眸光扫了一眼吓傻了的店小二。 小二一个激灵瞬间回神,低着头匆匆跑了出去。 房门“砰”地关上,帕尔朵一个激灵抬起头,正对上夜幕辰似阎罗般幽冷的眸光,心中大骇:“你,你想怎样?这可是我西陵地界,本公主有丝毫闪失,你,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她如何能不怕,东睦睿王号称人间修罗,战神般的存在,杀人如麻冷酷无情,放眼四国谁人敢惹。 却是多年的执念早已成了心中打不开的结,阅尽男色,唯独这人是她终究无法靠近的冰山,纵是再难,她也绝不会放弃,这男人她要定了,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 “她在哪里?”夜幕辰眼帘微垂,掩去想要杀人的冲动,声音冰冷似寒潭,无一丝温度。 帕尔朵极力压制着心中俱意,忽地勾唇一笑,浓黑的眉眼微微上翘,腰肢轻摆上前一步,仰起的脸上媚眼如丝:“五年不见,你只是身量高大了些,这性子怎的一点都没变。” 浓烈的脂粉味迎面扑来,夜幕辰嫌恶地蹙眉闪身避开,周身的气势愈发冰冷:“本王的王妃在哪里?” 就是这个神情,五年了,魂牵梦绕,每每想起都不能自已,帕尔朵只觉周身一阵酥麻,火热的眸光落在他蹙起的剑眉上,胸腔犹如擂鼓狂跳不止,连带着声音都微微轻颤:“睿王不是不近女色么?竟也会为个女人千里迢迢来我西陵?” “废话少说,本王的王妃,在哪儿?”夜幕辰紧握的双拳指骨咔咔作响,似是在极力压制着心中的狂怒,克制着一掌劈死这个疯子的冲动。 帕尔朵面上的笑意僵在唇角,自小到大都是她这般强硬地命令别人,还从未有人敢对她颐指气使,该死的,她非但气不起来,竟还有些迫切地享受。 第424章 东睦王妃,首富表妹 五年了,终于又听到这个声音了,低沉磁性隐忍愤怒,帕尔朵只觉心湖似是被人投了几粒石子,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眸光渐渐迷离。 “还是她并未在此,只是你想引本王过来故意假传消息?”见帕尔朵痴痴看着他不语,夜幕辰面若寒霜,背转过身子沉声道。 帕尔朵心下一惊瞬间回神,慌乱在眼底一闪即过,垂眸暗自咬牙,到嘴的鸭子岂能就这么飞了,这些年的付出,无论如何也要索取些回报。 “云可羡,将军府五小姐,害死伯父及其三个姐姐,心如蛇蝎狠辣歹毒。”帕尔朵挪动脚步,腰肢慢狞红唇微勾啧啧道,“堂堂睿王,品味还真是独特。” “一派胡言!”夜幕辰与楚亦寒异口同声,话一出口二人皆皱眉瞥向对方。 楚亦寒对上夜幕辰带着警告意味的眸光不避不闪,可儿除去未来睿王妃的身份,还是自己姑姑的干女儿,那般美丽良善的女孩岂能任人诋毁。 帕尔朵诧异地挑眉,疑惑的眸光从二人面上划过,继而妖娆一笑道:“呵,楚公子这又是为哪般?难道本公主说错了不成?” 楚亦寒避开她戏谑的眸光,声音清冷而淡漠:“楚某不知公主消息从何而来,却知道云小姐绝不是你口中所言。” “哦?”帕尔朵似是颇为感兴趣地看向他,“楚公子与她相熟?” 楚亦寒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夜幕辰,淡淡地道:“公主既是找人查过云小姐,又岂会不知她是楚某的表妹?” 夜幕辰瞥了他一眼。自以为是,本王的王妃何需你来罩着? “表妹?”帕尔朵面露诧色,心下涌起几分妒意,有睿王这般丰神俊朗的未婚夫还不够,竟是还有楚亦寒这么个富甲天下的表兄,那女人还真是好命得令人想将她撕碎。 “咚咚咚。”正想着,门外忽地响起轻微的敲门声。 帕尔朵原本悬着的心骤然放下,心中暗哼,这里是她西陵的地盘,纵是夜幕辰再强悍,一人难敌众手,楚亦寒若是聪明,就不会与西陵为敌,除非今后不想在此地做生意! “进来。”帕尔朵拉了张椅子坐下,摆出一副公主的气势。 楚亦寒瞥了眼夜幕辰,见他一派淡然,不由暗自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踱步,将他护在身后。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青峰闪身进来。 帕尔朵眉头微蹙,心中暗骂,还真是一群废物,那店小二出去许久了什么也没说么?菜还未上齐,楼下那些都是死人么? 楚亦寒暗自松了口气,他竟忘了青峰还守在外面。 青峰眸光飞快从三人面上掠过,疾步走到夜幕辰身边,口型微动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帕尔朵与楚亦寒身怀武功,耳力自然不差,却是未听到丝毫,青峰背对着他们,只隐约见夜幕辰点了下头。 得到暗许青峰转身出去,房门随即关上,看着夜幕辰愈发冰冷的俊脸,帕尔朵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即刻交人,本王可以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本王不介意找瀛帝讨要个说法。”夜幕辰咬牙一字一句,声音森冷犹如千年寒冰。苏丹小说网 帕尔朵心下一惊,垂眸沉思,此事若是被父帝知晓,加上自己以往所做的一切,若是被查出来,不死也得被扒层皮,更何谈成就大业。 这男人绝非危言耸听,他想做的怕是无人能阻。可若是就这么放他回去,又如何甘心? 帕尔朵正沉思间,身边一袭凉风刮过,猛抬眸,房门大开,夜幕辰已然大步出了雅间。 “公主好自为之。”楚亦寒丢下一句话,追了出去。 “砰!”半人高的彩釉花瓶凌空飞起,碎片四溅开来,掌柜和几个小二蜷缩在墙角周身战栗不止。 “该死!”帕尔朵胸腔起伏,盯着一众被点了穴的侍卫,一张精心描画的脸扭曲可怖。 这群废物,简直将她的脸丢尽了,若不是人家手下留情,自己这条命怕是也要交代于此了! 若是沐云还在那该多好,至少不会这般狼狈。当初就不该顾虑太多,放他回去。 “砰砰砰——”门外响起剧烈的砸门声,“开门!快开门!” 帕尔朵一肚子气正没处撒,偏有人找上门来触霉头,胸腔中积攒的怒火瞬间爆开。 阿赤拄着拐杖正欲再敲门,大门忽地开了尺余宽,他还来不及细看,衣襟被扯住身子斜斜扑了进去。 大门咣当一声重新关上,继而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凄厉的惨呼渐渐微弱,门外跟着来的十几人与看热闹的百姓皆瞪大了双眼,呆怔在原地。 三人回到住处时,洪叔已然备下了一桌子酒菜。 “八公主生性娇纵蛮横,绝不会就此罢手,王爷可想好了如何应对?”楚亦寒长眉紧锁,接过青峰递来的筷子看向夜幕辰。 刚刚在酒楼虽虚惊一场,以帕尔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怕是日后会更加疯狂。 夜幕辰垂眸不语,骨节分明的大手执箸,夹起一块鸡肉。 楚亦寒斜晲着他,一股怒气自胸腔直冲脑门,若不是他招惹下的桃花债,可儿怎会无辜受到牵连? “可儿生死不明,王爷居然还能吃得下?”楚亦寒握着筷子的手由于用力微微发颤,声音冷了几分。 “楚公子此言差矣。”青峰蹙眉,他家王爷自王妃失踪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楚公子难道看不出王爷日渐消减么? “你想让本王如何做?”夜幕辰出言截断青峰想要说的话,幽冷的眸光对上楚亦寒来不及撤回的视线,“不吃不喝不睡?” 一股无形的威压袭来,楚亦寒心下一惊,撇开眸光不敢与之对视。 “草民不敢。”放下筷子,楚亦寒一撩衣袍便要跪下。 夜幕辰接过青峰递来的牛肉汤,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楚亦寒:“本王没告诉过你么?可儿的名字只有本王与其长辈才能叫得。” 楚亦寒才刚熄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蓦地起身:“都什么时候了,王爷想的不应该是她到底有没有在帕尔朵那疯子手中,是生是死么?” 第425章 公主阿米娜,东睦怡太妃 “本王相信,可儿定能平安回来。”夜幕辰声音冷冽似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上苍既给了可儿重生的机会,又怎能再次无情地夺去她的生命? “呵。”楚亦寒冷嗤,“睿王怕是还不知八公主的阴狠之处,惹怒了她断手断脚是常事,更有甚者挖眼摘心片片凌迟,王爷觉得她会对自己的情敌手软么?” 夜幕辰心下忽地一沉,脑海中浮现出滚落在地沾着泥土的心脏,水缸中冻得僵硬的肉骨。 不会的,绝无可能,即便可儿真的是在那疯女人手中,也只是个作为交换条件的筹码,帕尔朵再狠毒,也不会冒然对人质下手,除非她想……死。 他定会让那疯女人十倍百倍奉还。 “本王与她无半点干系。”夜幕辰凌厉的眸光直直射向楚亦寒。 楚亦寒微垂眼帘心下暗哼,被那疯女人惦记上,有你受的,若不是为了尽快找到可儿,这等破事他才懒得管。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洪叔端着托盘进来,见一桌子的菜似是未动,不由嗫嚅道:“菜不和胃口么?二位公子想吃什么尽管说,老奴再去做。” “不必了。”夜幕辰与楚亦寒异口同声,话落相互瞥了眼各自拿起筷子。 洪叔将托盘中的糕点水果放下,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陷入沉默,只闻清浅的呼吸和偶尔的咀嚼声。 青峰偷眼看着二人,心下暗自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王爷觉得八公主之言有几分可信?”良久,楚亦寒终是忍不住再次开口道。 思绪被打断,夜幕辰蹙了蹙眉:“你是西陵的常客,应是本王问你才是。” 楚亦寒微怔,眼底渐渐染上一抹血红:“不瞒王爷,在下来西陵那日便四处打探消息,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八公主府也在其中,却至今未果。” 夜幕辰心下微动,那日楚亦寒夜探八公主府,他亲眼所见。撇开对可儿的心思令他不爽外,这小子千里迢迢抛家舍业,为寻可儿出生入死,这份心意除了他无人能及。 “无论真假,莫要轻举妄动,以防狗急跳墙。”夜幕辰凤眸微眯,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大掌不自觉收紧。 楚亦寒长眉拧起,深吸了口气:“话虽如此,却也不能拖太久,夜长梦多。” 夜幕辰不语,心口处似是破了个大洞,空落落的疼。 他何尝不知多一日便多一分不确定,连可儿在不在西陵都未弄清,又如何能冒然行事?冲动只会给可儿带来更大的危险。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听说你与瀛帝关系匪浅?”良久,夜幕辰突然出声,却是转了话题。 楚亦寒诧异地抬眸,心下隐隐不安,他生意遍布四国并非秘密,除了近年不断挑衅的北渊暂时中断了往来,西陵与南岳他每年都会去上一两个月,睿王如何知道他与西陵帝相熟的? “匪浅谈不上,只是有些交情罢了。”楚亦寒放下筷子,从袖袋中摸出帕子拭了拭唇角,“王爷莫不是真想找瀛帝给八公主施压?” 若真如此,怕是只会乱上添乱,帕尔朵自幼骄纵惯了,尤其是近日敬献的药丸深得瀛帝喜欢,怕是不会为了个不相干的女子出头。 何况此事若是传扬开来,对可儿日后的名声极其不利。 “西陵曾有个叫阿米娜的公主,幼年得了场大病不治而亡,你可知晓此事?” 夜幕辰答非所问,再次转了话题,楚亦寒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眉沉吟着道:“阿米娜?似是从哪里听说过。” “道听途说未必是真,本王要确切的消息。”夜幕辰将碗筷朝里推了推,端起一旁的茶盏呷了口。 “王爷想知道什么?此人与可羡失踪的事有关?”楚亦寒心下的疑惑加深了几分,挑眉看向夜幕辰。 无论可儿是否在八公主手中,也应尽快查清才是,管他什么阿米娜是死是活,难不成夜幕辰来西陵并非全是为了寻找可儿? “本王怀疑怡太妃便是阿米娜。” “什么?” 犹如霹雳当头炸响,饶是楚亦寒素来沉稳内敛,听闻此言还是一脸震惊地瞪大了眸子。 寒冬凛冽,北地朔风席卷。 中军帐内,元龙跪倒在地:“将军三思,莫要中了贼人奸计。”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云将军收起图纸,冷电般的凤眸扫了开去。 “将军,北渊人狡诈,恐怕是探听得小姐失踪的消息,故意传出这首童谣。” “拨一队人马固守城门,防止北渊来袭,左参将守好营寨,你带二十精兵接应本将。”云承誉去意已决,凤眸中射出几分自信的豪气,“北渊不敢对我怎样,如今只是在边关骚扰,想入侵我东睦,他们还没这个实力。” 元龙苦劝不住,只得听从将命。 “娘娘,起风了,进去吧,小心着凉。”贴身宫女白灼仰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一脸担忧地上前低声提醒。 时值腊月,天寒地冻,冷风如刀,割得人皮肤生疼,璃妃裹着件粉缎狐狸毛滚边斗篷,遥望着御书房方向,目光渐渐迷离。 十日了,自那次在大殿她一时情急当众失仪,皇上再也没来过琉璃宫。这几日给太后请安时未见到欣贵妃那个狐狸精,听说是感染了风寒。 她悄悄让人打探过,皇上前几日酒醉后将身边伺候的宫女阿舞拉上了龙床,接连三夜的宠幸,再也没去过其他嫔妃那儿。 天色愈发阴沉,璃妃眼底一片黯然,失望地收回眸光,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回去吧。”径自转身朝着门内而去。 “娘娘,皇上。”白灼诧异地盯着朝这边走来的两个身影,低呼出声。 “他如今有了新宠,哪里还会想来这琉璃宫。”璃妃闭了闭眼,两滴泪顺着眼角滑落,不甘心又如何?年华不再,人老珠黄,再也回不去当初了。 “奴婢,奴才恭迎皇上。”几名宫女太监跪地齐呼,璃妃心尖一颤,蓦地转过身子。 朦胧夜色下,西陵帝披着件黑色大氅越走越近,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胡公公。 第426章 为女筹谋,乘龙快婿 “皇上!”璃妃鼻子一酸哽咽出声,脚步踉跄着迎上前,“臣妾等您等得好苦。” “朕这几日忙着批奏折,没顾上过来,快进去吧,似是又要下雪了。”西陵帝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朕来看看爱妃,一会儿还要赶着回去批折子。” 璃妃心下一阵委屈,以往就算皇上再忙,也会抽出空子来看自己,如今却是连晚膳都不想与她共进,更何谈在此留宿? “皇上,您忘了今日是哈迪尔离开咱们的第二十三个年头了么?臣妾昨夜还梦见他哭喊着叫娘亲父帝。”璃妃一脸悲戚,身子微微颤抖。 西陵帝心头似是被利刃划过,一阵刺痛袭来身子不由晃了晃。 “皇上!”胡公公大惊,忙不迭上前一把扶着他的手臂,“奴才去宣太医。” “不必了。”西陵帝捂着胸口摇头,“你身上可有带药丸?” “皇上,您今日已然服用过,若是再用恐有不妥。”胡公公蹙眉,下意识地将手臂藏向身后。 “拿来。”西陵帝斜晲了他一眼,声调骤然变冷。 胡公公不敢忤逆,手指哆嗦着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西陵帝一把夺过,倒出一颗药丸扔进口中。 “还不进去么?朕饿了。”片刻后,西陵帝才缓缓转过身子,抬眸看向一脸愣怔的璃妃,蹙眉道。 璃妃心下一喜,顾不上多想,上前挽着西陵帝的手臂,一同进了琉璃宫。 晚膳自是十分丰盛,珍馐美味摆了满满一大桌子,璃妃在一旁亲自布菜,西陵帝似是胃口不佳,浅尝辄止便放下了筷子。 “皇上不是饿了么?怎的吃这般少?”璃妃盛了勺蛇羹递到他唇边,“这蛇羹听说可以强筋健骨延年益寿,皇上整日为国事操劳,臣妾特意问过太医,加了菊花明目清火。” 西陵帝微蹙了下眉,却还是张口喝了下去。只勉强喝了两口,便端起一旁的茶盏:“朕吃好了。” “撤了吧。”璃妃见西陵帝面色不佳,心中虽担忧,也不敢再坚持,放下碗筷朝着身后低声吩咐。 两名宫女低垂着头上前,收拾了桌子,重新上了水果茶点。 “都下去吧。”璃妃摆了摆手,宫女太监躬身退了出去。 胡公公偷眼看着西陵帝,见他闭目揉捏眉心,刚想上前递上药油,璃妃却是比他更快一步。 西陵帝正闭目想着心事,两只滑腻的柔荑轻轻覆上他额头,不轻不重的力道,熟练地在他头部游走。 “嗯。”西陵帝口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眉间的折痕渐渐平复。 璃妃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她这按摩的手法并非毫无章法,而是进宫前与一位游医学的。 见西陵帝绷紧的肩头逐渐放松,璃妃悄然腾出一手抽掉他束发的金冠。 发丝飘散开来,西陵帝皱了皱眉,璃妃手下的动作愈发轻柔,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耳畔。 胡公公在西陵帝身边多年,何尝看不出璃妃的用意,心下暗自着急,皇上接连几个晚上都不曾睡好,若是被璃妃缠上,怕是今夜又不能消停了。 他刚想出声提醒,璃妃递来一个眼色,示意他出去,胡公公不敢多言,悄然退了出去。 “皇上,上床躺一会吧,臣妾给您按按腰。”璃妃双臂似灵蛇般环住西陵帝的脖颈,柔声道。 西陵帝慵懒地点头,闭着双目任由她扶着朝里间走去,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压根对璃妃不设防,在经过墙角的香炉时,丝毫未觉察璃妃扬起的衣袖中一物落入炉中。 淡淡香气袅袅升腾,绯红祥云宝罗帐垂落,西陵帝只着一身淡黄色中衣俯身趴卧在床上,璃妃半跪着,柔腻的双手在他背腰处揉捏。 昏昏欲睡间,西陵帝忽觉周身一阵燥热,腰间揉捏的手早已放松了力度,有一下无一下地撩拨。 呼吸渐渐粗重,风起云涌,檀木拔步床微微晃动,声响听得人脸红心跳。 骤雨方歇,璃妃一头长发散乱,半趴在西陵帝胸前微微娇喘。kΑnshu伍.ξà “皇上,楚公子若是真回了东睦成亲,怕是不会再来西陵了,到嘴的肥肉被别人抢了去,咱们小九怕是再找不到这般俊朗多金的良配了。” “你还在打楚兄弟的主意?”西陵帝一把推开她,翻身坐起扯过自己的袍子披上,沉声道,“朕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管好自己的女儿便是。” 璃妃被猛然一推,侧腰磕在床沿上,疼得直吸气。 见西陵帝下地趿拉着鞋子穿衣,她心下一急,强忍着疼痛扬声道:“小九有什么不好?才艺出众乖巧听话,与楚公子郎才女貌,皇上就不能看在她是您小女儿的份上,成全了他们?” “哼,朕看你是想为自己筹谋吧?”西陵帝厉眸忽地一冷,“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背地里对小九做了什么。” “皇,皇上。”璃妃心下大骇,咬牙爬起,“您不能听那些奴才乱嚼舌根,小九是臣妾亲生的,臣妾所做的都是为她好,怎会害她?” “无论如何,你不能对楚亦寒下手,他不是你能得罪的。”西陵帝冷冷瞥了她一眼,脚步虚浮朝外走去。kanδんu5 璃妃再也顾不得许多,捂着腰侧下床踉跄着追上西陵帝,扯着他的袍角跪下:“皇上,臣妾如今只有小九这一个女儿了,眼看她便二十了还未定终身,若是楚公子离开,怕是她要孤老终生了。” 西陵帝身子一顿,停住脚步。 “皇上,若是您能留下楚公子,不止多了个良婿,还会多个左膀右臂,同时还能为我西陵带来一笔财富,何乐而不为?”璃妃见西陵帝沉默不语,心下暗自着急,双臂悄悄抱住他的大腿。 西陵帝仍未吭声,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一点点收紧。 良久,他长出了口气,沉声道:“让小九明日进宫,朕有话问她。” 天刚蒙蒙亮,隐隐传来几声鸡鸣,夜幕辰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披衣走到窗前。 第427章 夜探衍花教 透过纤薄的窗纸,只见漫天阴霾雪雾飞洒,对面的屋檐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青峰出去一夜未归,虽以往也有过,却是今日不同往昔,这里毕竟不是东睦,人生地不熟,又是那样的神秘所在,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扑通。” 院子里传来一声响动,夜幕辰心揪了下,疾步过去霍地拉开房门。 刺骨的寒风灌入,青峰顶着一头细雪,跌跌撞撞进来反手关上房门。 青峰除去兜帽,凌乱的发丝被雪水打湿,有几缕贴在面颊上,眼睑下浓重的黑影,嘴唇苍白无一丝血色。 “爷。”青峰抹了把脸,眸光落在夜幕辰单薄的衣着上,尽力放缓脚步走向衣架拿了件披风递给他,“下雪了,多穿些。” 夜幕辰接过披风,眸光自上到下扫视着他:“伤到哪里了?” 青峰微微喘息着捂住胸口,他自然知道瞒不住王爷,极力压制着一波又一波的剧痛:“属下无能,让爷担忧了。” “坐下,本王为你疗伤。”夜幕辰将手中的披风扔在矮榻上,从椅子上扯了两个垫子铺在地上。 青峰心下没来由一暖,绷紧的神经随之松弛,疲惫感重重袭来,身子晃了晃朝着地上倒去。 在他失去意识前,隐约觉得被人扶坐在垫子上,接着后背覆上一双大手,一股股暖流穿透肌肤直达五脏六腑,疼痛减轻困意袭来,直让人想舒服地睡去。 夜幕辰眉头紧锁凤眸微阖,强劲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青峰体内。 “公子,您起了么?早饭好了。”院子里响起洪叔的声音。 夜幕辰收回双掌调息凝神,随后将青峰扶到矮榻上躺好,才不疾不徐地道:“进来。” 洪叔提着食盒推门而入,见夜幕辰只着中衣坐在桌前,忙放下食盒关切地道:“公子怎的穿这么少?外面冷得狠,冻坏了如何是好?” “无妨。”夜幕辰暗自调息,淡淡地道。 “我家公子给您和青峰定制了几件衣袍,老奴待会儿便去取。”洪叔以为夜幕辰没带换洗衣服,急急摆放好饭菜,便要出去,忽又想起什么,转身诧异地问,“怎的没见青峰?” “他患了风寒。”夜幕辰随后应付道。 “风寒?”洪叔一脸惊愕,“老奴这就去请个郎中来,风寒可大可小,弄不好会要人命的。” “不必了。”夜幕辰昨夜本就没睡好,刚刚又耗了大量内力,神情自是有些疲惫。 洪叔以为自己话说重了,他也是一时担忧才脱口而出,刚想解释,忽听一声:“煮些姜汤吧。” “是。”洪叔不敢再多说,忙不迭出了门。 青峰醒来已然是第二日正午,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才一睁眼便瞧见他家王爷背对着自己坐在案子前正写着什么。 青峰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霍地起身,墨蓝色锦被滑落,裸露的胸口处赫然一个乌黑的手掌印。 “嘶——” 伤处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饶是他受过的伤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却都不及这次的难捱,胸口似是被万针刺入,又架在烈火中烤,燃着的火焰透过密密麻麻的针孔直达心底,仿佛还滋啦啦冒着油烟。 “别动”夜幕辰转身,面上一片肃然:“不想心脉寸断,便老实躺着。” 青峰骤然一惊,捂着胸口的手微微抖了下,喃喃道:“心脉寸断?” 夜幕辰撇开眸光,转身将写好的字条折叠放入竹筒:“躺下别动,等本王回来。” “王爷要去哪里?”见夜幕辰要出去,青峰心下一急,股不得许多便要下床。 无论如何王爷不能独自出去,撇开对他虎视眈眈的两个西陵公主不说,那衍花教机关重重,西陵帝是否背后黑手还未查清。 “本王自有分寸,不想让墨柳那丫头守寡,就躺好。”夜幕辰凌厉的眸光晲了他一眼,拿了件带兜帽的披风拉开了房门。 寒风灌入,青峰不由打了个寒战,墨柳那张泪眼盈盈的小脸似是就在眼前,心口处愈发疼得厉害。 “爷,那衍花教虽皆是女子,却武功招数奇特,且机关一环套一环,危险至极,王爷断不可冒然前去。”青峰以为夜幕辰要只身去探衍花教,忙出声劝阻。 昨夜自己险些回不来,王爷再不能以身犯险。 “本王给君莫离传信,跟他讨张方子。”夜幕辰穿好披风带上兜帽,跨步走了出去。 青峰一颗悬着的心缓缓放下,胸口处又涌起一波灼烧的痛感,他皱眉躺下,脑子里却还想着夜探衍花教的事,前日他只身潜入触动了机关,那里防守只会更加严密。 冷意袭来,青峰不自觉向上拉了拉被子。 王爷刚刚说要跟君莫离讨药方?青峰捂着胸口看向窗外,心下腾起几分不安,王爷身子有哪里不适么? 入夜,刮起了大风,残雪纷飞,树枝摇曳。 屋内未燃烛,微弱的月光照在一前一后盘膝而坐的二人身上,一缕白烟自青峰后背处袅袅升腾。 夜幕辰额上的细汗渐渐凝成水珠,一颗颗砸落在膝头,内力自掌心一波波传入青峰体内。 “噗!”青峰喷出一口污血,身子晃了晃。 夜幕辰收回双掌,将他扶到榻上,从袖袋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了粒药丸塞入他口中,见他咽下,才缓缓吐了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 风声阵阵,似狼嚎般一声声呼啸,听得人周身生寒。窗外隐隐有道黑影贴在廊下,低声唤道:“爷。”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冥湮带着一股冷风闪身进来。 “爷,罂粟产地,属下找到了。” “先坐下喝口水吃些东西。”夜幕辰扫了一眼他被风吹乱的发丝,顺手倒了杯热水递给他。 冥湮怔了下,双手接过“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又抓了块糕点狼吞虎咽起来。 这一路紧赶慢赶风餐露宿,眼见便要到了,又遇上该死的大风,马儿都累得不愿走了。 第428章 蓝煞之毒,限期十日 “爷,怎的没见青峰?”喝过热茶又接连吃了三块糕点,冥湮周身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受伤了,在里间。”夜幕辰背负着双手站在窗前,眸光落在窗纸上晃动的树影上,沉声道。 “什么?”冥湮霍地瞪大双眼,疾步朝着里间而去。 昏暗的烛光下,青峰双眼紧闭平躺在矮榻上,发丝散乱唇色苍白。 “老大。”冥湮矮下身子,颤抖的指尖试探着碰触青峰露在被子外的大手,低低唤着。 “让他睡会儿吧。”身后响起夜幕辰略带沙哑的声音。 冥湮一脸担忧地转过身子:“爷,老大如何受伤的?伤到哪里了?” 夜幕辰闭了闭眸子,疲惫的眼底寒星迸射:“衍花教,蓝煞。” “什么?”冥湮一脸震惊地站起身,“蓝煞失传已久,怎么会?衍花教又是什么?” “你知道蓝煞?”夜幕辰挑眉,看向他的眸光带着几分希冀。 冥湮怔了下,沉吟着道:“冥湮曾听师父说过,蓝煞红吻,索命鸳鸯,二十年前江湖谈之色变,后绝迹不知所踪。” “你可知如何解毒?”夜幕辰见他神色游离,面色愈发苍白,心下不由一紧。 他幼年在一本武功秘籍中看过蓝煞的描述,是将剧毒涂于掌心,借内力穿透肌肤进入内脏,与青峰胸前掌印颇为相近,只是书中并未有解毒之法。 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用内力暂且护住他的心脉,昨夜青峰陷入昏迷周身抽搐,情急之下给他服下了可儿配制的解毒丸,刚刚他吐出了几口黑血,应是药丸起了些作用。 “不知。”冥湮一脸绝望地摇头,眼底猩红一片,“师父只说中此毒者犹如淬火焚心,最多挺不过十日。” “嘎巴。”骨骼发出一声脆响,夜幕辰紧握的双拳青筋凸起,面上一片霜寒。 南岳渭平郡,太守府。 岳泽背负双手,凝望着窗外的虬枝老树,寒凉的朔风吹动书案上的卷宗,发出“哗哗”的响声。 那双如鹰隼般锐利而桀骜的双眸中,竟难得透出了一丝疲惫。 渭平郡这场人祸是时做个了结了,那些该为此付出代价的人,竟让他们安然苟活了三月有余,哼,真是便宜了他们。 一想到回朝后将会掀起的惊涛骇浪,岳泽不由捏了捏眉心:“七日后,启程回朝。” 一下早朝,西陵帝便急急赶往御书房,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快步迎上来,躬身抱拳道:“查猎参见吾皇。” “有消息了?”西陵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一脸希冀地看向他急急道。 查猎摇头,眼帘低垂不敢与之对视。 “废物!”西陵帝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书案上,溅起的水渍浸湿了衣袖,眸光忽地犀利,“你不要告诉朕,那么多人一个也没联系上。” 查猎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臣将所有能用的法子都试过了,不知为何那边始终没有回信。” 西陵帝右眼皮接连跳了几下,心底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即刻去东睦,找不到人你也不用回来了。” 查猎蓦地抬首,西陵帝阴沉的眸子正冷冷晲着他。m. “臣可否求皇上,带几个人同去。”查猎自知西陵帝心意已决,不会改变主意,这一去危险重重,怕是凶多吉少,即便如此也得搏上一搏。 “嗯。”西陵帝心绪烦乱,皱眉点头道。 查猎跪谢,起身退了出去。 “皇上,奴才为您更衣。”胡公公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声道。 西陵帝烦躁地摆了摆手,揉捏着眉心闭上双眼,思绪似潮水蜂拥而来。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她也该回来了。 楚亦寒接到消息赶来,已然是青峰受伤的第五日。 洪叔怕出事,又不敢擅自找郎中,风寒可大可小,这么多日还不见好转,着实不敢再耽搁,悄悄给他家公子传了信。 “青峰病得如此厉害,王爷为何不让洪叔请郎中?”楚亦寒看着榻上紧闭着双眼面色暗沉的青峰,皱眉道。 夜幕辰对窗而立,高大的背影一动不动。 “若王爷信不过郎中的医术,在下可以去宫中找最好的御医。”楚亦寒伸手探向青峰额头,还没触到他的肌肤,便觉一股热浪袭来,不由暗自吃惊,未做多想起身便要出去。 “宫中御医?”夜幕辰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还真当自己是西陵驸马了不成?” 楚亦寒脚步顿住,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霍地转身,对上他憔悴的俊容,不由一怔,想说的话僵在喉间。 夜幕辰面色有些苍白,眼下淡淡的青影,眼底布满红血丝,棱角分明的下颌一层青色胡茬分外醒目,似是几夜未曾合过眼。 楚亦寒蹙眉,压下心中异样,别过目光。 “生死攸关,就算是陌生人本公子见了也会鼎力相救,何况青峰是我东睦同胞,他随你出生入死,王爷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异国他乡?” 沉默,屋子里只闻清浅的呼吸声。 “他的病御医治不了。”夜幕辰看向窗外枝头跳跃的雀儿,疲惫的眼底隐隐聚起一抹杀意。 “治不了?”楚亦寒皱眉转头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青峰,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他并非感染了风寒?” 收到消息时他便觉诧异,青峰身强力壮又有武功护体,即便是染上风寒也不至久病不愈。 “他中了蓝煞。”话一出口,夜幕辰紧蹙的剑眉加深了几分,他对楚亦寒何时这般不设防了? “蓝煞?”楚亦寒诧异地抬眸看向他,试探着问,“毒?” 见他不知,夜幕辰也无心解释,岔开话题淡淡道:“本王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楚亦寒垂下眼帘,难怪世人都说帝最是无情帝王家,都什么时候了,生死攸关,当务之急不应想想如何救治青峰么? “阿米娜是西陵先皇的遗腹子,也是瀛帝的亲妹妹,当今西陵太后最宠爱的小公主,五岁那年得了场急病不幸夭折。” 楚亦寒虽心下不满,却还是将他所打探的消息悉数告知。 第429章 神医远程解奇毒 五岁…… 夜幕辰凤眸微眯,轩儿信中提到那西陵刺客说怡太妃是他师妹,五岁被送去学艺,七岁被派往东睦。 “听说当年瀛帝一怒之下,斩了为阿米娜公主诊治的三名太医,西陵太后痛失爱女,大病了一场险些没能挺过去。”楚亦寒见夜幕辰面带疑惑,又补充道。 夜幕辰深不见底的眸子闪过一抹睥睨,冷哼道:“欲盖弥彰。” “阿米娜是否与怡太妃为同一人,没有确凿的证据,谁也无法断定。” 那日听夜幕辰突然说起怡太妃,楚亦寒震惊之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暗中查访多日,得来的都是阿米娜早年夭折的消息。 “既是西陵太后最宠爱的小公主,又是西陵帝的亲妹妹,宫中自是有她的画像。”夜幕辰转身看向楚亦寒。 “画像?”楚亦寒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喃喃着,眸光忽地一亮,“应是有的。” 那日欣贵妃说过九公主的衣裙与阿米娜画像上所穿的一般无二。 “听说阿米娜与九公主容貌颇为相似。”楚亦寒想起那日在大殿中,璃妃曾说过阿里娅深得老太后喜欢,只因她长得像阿米娜公主。 夜幕辰凤眸眯了眯,那日他听璃妃说起此事,特意多看了九公主几眼,并未发现与怡太妃相像,他又仔细搜索记忆中怡太妃二十几岁的样貌,依旧找不出半分相似之处。 是西陵太后思女心切对年幼时的九公主心生错觉,还是在刻意掩盖其女见不得光的秘密?阿米娜真的不是怡太妃么? “尽快找到画像。”夜幕辰压下心中烦乱,沉声道。 “嗯。”楚亦寒不自觉应了声,走到门边又转身看向青峰,“那他呢,真的不用请御医么?” “本王自有办法。”夜幕辰深吸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眸子。 出了院子,冷风一吹,楚亦寒才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自己又不是他睿王的手下,凭什么要听他的指令?kΑnshu伍.ξà 他到底是不是来找可儿的?若是,为何不去查放出消息的八公主?反而对西陵一个前公主颇为在意,即便阿米娜就是怡太妃,东睦皇室那些人也活不过来了。 莫非可儿在他心中并没那么重要? “公子,要回去么?”楚亦寒坐在马车中正寻思间,车夫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去皇宫。” “好,朕果然没看错,凤怀渡当真是可用之才!”夜望轩手执奏折,狭长的凤眸中溢出几分赞赏。 “皇上慧眼识珠,为我东睦百姓选了位好官!”楚尚书躬身,由衷赞道。 “朕虽是伯乐,也得那凤怀渡是千里马才行。”夜望轩薄唇微勾,唇边挂着掩饰不住的自豪。 一众大臣看得呆怔,自王爷离开,从未见皇上笑过。 “皇上圣明!”一人带头,众大臣跪地齐呼。 “行了,朕用不着你们拍马屁,有这功夫都想想如何兴盛我东睦,瞧瞧凤怀渡,仅用三个月的工夫,不但剿灭了山匪,还将周边郡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再看看你们,对得起朝廷所发放的俸禄么?” 夜望轩敛去笑意,又恢复了以往的威严。 众大臣低垂着头不敢做声,大殿一时陷入沉默。wΑp.kanshu伍 凌云从殿外进来,附在夜望轩耳边说了句什么。 “快,随朕去御书房。”夜望轩神色大变,霍地起身,越过一众大臣,疾步朝着殿门而去。 朝臣们面面相觑,暗自松了口气。胡公公愣怔了片刻,小跑着追了上去。 君莫离被带到御书房时,只裹了床淡蓝色锦被,及腰的发丝披散在脑后,睡眼朦胧哈欠连天。 身侧的仓木悄悄用手肘碰了下他,君莫离抬眼刚好对上夜望轩审视的眸光,瞌睡虫立时跑了一半。 “皇上吉祥。”君莫离忙不迭双膝跪地叩头,锦被散落开来,里面竟是只着了一件中衣。 夜望轩皱眉瞥了他一眼,快步走到书案边坐下:“行了,赶紧起来写出解蓝煞的方子,晚了怕是青峰性命不保。” “什么?”君莫离蓦地瞪大双眼,一骨碌爬起来,原本迷糊的脑子顿时完全清醒。 “蓝煞已然失传多年,他如何会中了那般厉害的毒?”一脚踢开地上的被子,君莫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君臣礼仪,拉过椅子坐下,胡公公将纸笔递到他面前。 “少啰嗦,快写。”夜望轩心下乱哄哄一片,似是有无数只虫蚁在啃食。 青峰是皇叔最得力的手下,若他真出了事,皇叔如同没了左膀右臂,在西陵只会更加危险,寻找可儿亦会难上加难。 君莫离不敢再问,搜索着脑子中关于蓝煞的记忆,握着笔的手紧了紧,踌躇着道:“微臣虽知道蓝煞,却并不确定解毒的方子,事关紧急,只能试一试了。” “青峰若有三长两短,朕拿你试问。”夜望轩凌厉的眸光落在他右手迟疑不决的毛笔上,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警告。 君莫离深吸了口气闭眼凝神,片刻后下笔快速写了张方子。kanδんu5 “微臣不敢保证,此方是否能解了那蓝煞之毒,暂且保住他性命不成问题。” 君莫离才想将方子上的字迹吹干,夜望轩一把夺过递给身后的凌云:“速去。” 凌云躬身接过,闪身出了御书房。 “三日,朕要见到蓝煞的解药。”夜望轩呷了口参茶,斜晲着君莫离。 “什么?三日?”君莫离杏眼圆瞪,“皇上,那蓝煞微臣也只是听说过,又不能当面为青峰诊脉,如何在三日内配出解药?” “砰!”茶盏重重磕在案子上。 “朕管不了那么多,三日之内配不出解药,朕命人将你的药房点了。” “皇上,您……”君莫离瞠目结舌,皇上是如何知道药房是他命根子的?青峰出了事,他就不急么?那蓝煞毕竟不是什么寻常毒物,三日内配出解药?真以为他是神仙不成? “还不快去。”夜望轩声音陡然变冷。 无形的威压射来,君莫离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捡起地上的被子裹紧快步出了御书房。 第430章 启程离渭平 回朝的日子终于到了! 在渭平郡的五个月,宛若一场不愿回忆的噩梦,真到了此间暂了的一刻,此前的疲惫、忧心、惊险、愤怒……如梦幻泡影,恍若一股脑消散了似的。 仿佛一切已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之上。 可每个人都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或者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云可羡坐在马车上,撩起轿帘一角,望着各家各户探出的脑袋,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口罩,这想必是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渭平百姓最亲近之物。 “多谢女菩萨!多谢泽王翊王!”不知有谁大喊一声,激起一呼百应,如潮水般的感激之声在渭平传荡。 云可羡向他们挥了挥手,心内五味杂陈。 这些无辜百姓何错之有?世人只道天灾,不想竟是人祸。 泽王一骑当先,身后亲兵护卫,马车十数架,便在这一片欢呼簇拥中,出了城门。 岁暮天寒,滴水成冰,入夜又刮起了大风。 呼啸的寒风似是困在笼子中的野兽横冲直撞,发出一声声骇人的嘶吼。wΑp.kanshu伍 夜幕辰将双掌从青峰后背撤回,闭目慢慢调息。 “噗!”又一口黑血喷出,青峰身子虚弱地向前栽去。 “爷,让属下来吧。”冥湮快步从外间进来,从夜幕辰手中接过青峰,将他在床榻上放平。 夜幕辰从袖袋中摸出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过去:“给他服下。” “爷,这药丸眼看便要吃完了,老大怎的还不见好?”冥湮接过药丸,一脸担忧地塞入青峰口中。 就着微弱的烛光,夜幕辰看向手中的小瓷瓶,只剩两粒解毒丸了,也不知君莫离能否配得出解药?若是可儿在,定然有法子救青峰。 夜幕辰紧紧攥着瓷瓶,心口处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思念。 可儿,可儿…… “老大发热了。”冥湮抽回触摸青峰额头的手,发出一声惊呼。 思绪被打断,夜幕辰不自觉皱了皱眉:“即刻给他物理降温。” “嗯?”冥湮诧异地抬眸,“爷,您说什么?物理降温?这是何意?” 危急时刻,夜幕辰哪有心思做解释,快步走到屋角处,提了坛老酒倒入铜盆少许,又加了些温水搅匀。 冥湮怔怔地看着他家王爷熟练的动作,一时竟忘了上前帮忙。 “用这个擦拭他腋下、前胸、颈窝、手脚。”夜幕辰将布巾沾湿拧了拧了递给冥湮。看書溂 “爷,还是请个郎中吧。”冥湮迟疑着接过布巾,皱眉看向青峰,“老大这热度放个鸡蛋都能蒸熟了,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看書喇 “照做。”不等他说完,夜幕辰冷声打断。 “是。”冥湮不敢再多言,掀起棉被解开了青峰身上的亵衣。 晨曦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屋子正中的书案上,冥湮单手拄着头双眼微阖。 “刺啦——”鞋子与地面的摩擦声极轻,夜幕辰从里间出来。 “爷,时辰还早,再睡会儿吧。”冥湮打了个哈切,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夜幕辰抬眸瞥了一眼他垂在肩头散乱的发丝:“去床上睡吧,本王要用书案。” “嗯。”冥湮下意识地应着,迷迷糊糊朝床边走去。 “爷,不要去……”虚弱的声音犹如古树上的老鸦,嘶哑中带着几分急切。 “老大,你醒了?”冥湮霎时睡意全无,一脸惊喜地扑过去抓起青峰的手,通红的眼底水光闪现。 青峰双眼紧闭,眉宇蹙起,头微微晃动,似是陷入了梦魇。 夜幕辰连日来绷着的心松了几许,扫了一眼他干裂的嘴唇,皱眉沉声道:“还不快去拿水来。” “是。”冥湮放开青峰的手,暗自深吸了口气,疾步到桌前倒了杯温水。 犹如干旱了许久的秧苗,一杯水喂下去,青峰竟缓缓睁开了双眼。 “爷,醒了!老大他没事了!”冥湮指尖从青峰额上抽回,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声音带着几分轻颤。 夜幕辰宽袖中的大手暗自攥紧了小瓷瓶,若不是有可儿配制的解毒丸,青峰此次怕是凶多吉少。 “我,睡了多久?”青峰费力地支起身子,胸口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七日了,老大,你一直昏睡,若不是王爷他……”冥湮扶着青峰躺平,刚想将这几日的事说给他听,被夜幕辰一声干咳打断。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公子,您起了么?” 冥湮抬脚欲闪身藏入屏风后,夜幕辰已然出声:“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洪叔提着食盒进来,见到冥湮不由一怔:“这位是?” “郎中。”不待冥湮作答,夜幕辰淡然道。 冥湮垂下眼帘,心中暗道,“王爷何时说谎这般随意了,万一洪叔让他诊个脉开个方子,该如何是好?” “是我家公子给请的郎中么?”洪叔将食盒放于桌上,转头看向床榻上的青峰,“公子别怪老奴多事,这风寒当真大意不得。” “嗯。”夜幕辰点头,“洪叔放心,郎中这几日便住在此处,直到青峰康复。” “好,青峰多日未进食,老奴熬了清粥,喂他吃些吧。”洪叔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端出。 冥湮上前盛了碗粥,走到床前坐下,舀了一勺递到青峰唇边,朝他眨了眨眼:“吃点粥吧,本郎中药到病除,不出三日,定让你恢复如初。” 青峰微闭着双眼,懒得看他,伸手拿过调羹,微微欠起身子:“多谢郎中一片好意,我不习惯被人喂。” 冥湮暗自白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不习惯?刚刚是谁喂你喝水的? “郎中可开了方子?老奴去抓药。”见青峰虽能喝得下粥了,却仍唇色苍白虚弱无力,洪叔看向冥湮担忧地道。 冥湮暗自皱眉,他就知道自己郎中的身份早晚被戳穿,只是这也太快了吧? “咳,咳。”冥湮转身掩唇轻咳,求助般看向正优雅喝粥的王爷。 夜幕辰眼帘低垂,自顾自吃着,无半点替他解围之意。 “他的病无需开方子,发个热而已,物理降温既可。” 第431章 她就是阿米娜 情急之下,冥湮灵机一动,随口敷衍道。 青峰咀嚼的动作一僵,冥湮是如何知道物理降温的?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上的亵衣,剑眉蹙起。 “物理降温?”洪叔诧异地看向冥湮,“郎中是说风寒不用喝药也能退热?” “咳咳咳……”冥湮刚想接话,青峰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嗦,床边的粥碗险些打翻。 冥湮疾步过去,伸手欲扶:“怎的咳得如此厉害?吃呛了么?” 夜慕辰停下筷子,皱眉看过来,却被冥湮高大的身形遮挡了视线。 “咳咳!”青峰摆手,确认王爷和洪叔看不到,横了冥湮一眼。 冥湮微怔,老大这是警告他不要乱说话,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么? “老奴还是去煮些姜汤吧,天太冷了,去去寒气。”见青峰无大碍,洪叔长吁了口气转身出了屋子。 “老大,你真的没事么?”冥湮满脸关切地俯下身子,探向他额头的手被嫌弃地拍开。 冥湮抚着手背,委屈巴巴地看向夜幕辰:“爷,他打我。” 一口乌血自青峰唇间喷出,溅落在雪白的亵衣上。 冥湮怔忡间,眼前墨影一闪,夜幕辰已然到了床边。 “快,服下。”夜幕辰从袖袋中取出小瓷瓶,拈了颗药丸送到青峰唇边。 “爷,属下没事。”青峰喘息着捂住胸口费力地坐起来,苍白的唇角残留着一丝黑紫色血线。 “本王为你疗伤。”夜幕辰已一撩衣袍坐在榻上。 青峰微怔间,背心处一股热流涌入,他身子立时绷紧:“爷,属下真的没事了,您快停下。” 他何德何能,敢让身份尊贵的王爷损耗自己的内力为他疗伤,何况王爷这些日子忧思过重,吃不好睡不好。 “别动。”夜幕辰凤眸微阖,沉声道。 青峰不敢再说什么,任由一股股强劲的内力输送至自己体内。 楚亦寒带着一身酒气进来,屋子里的三人正在吃午膳,夜幕辰瞥了一眼他略显苍白的面色,蹙眉道:“发生何事了?” 楚亦寒仿若没听到,脚步踉跄着走到书案边,身子微弯,铺了张白纸,抄起毛笔在纸上快速地勾勒。 夜幕辰给冥湮递了个眼色,冥湮会意,快步过去安静地在一旁墨墨。 一炷香功夫,楚亦寒直起身子,如释重负地长吁了口气:“就是这个。” “这,怎的看着有些眼熟。”冥湮离得最近,盯着跃然纸上的女子喃喃道。 “这位是?”楚亦寒诧异的视线看向冥湮,他一心想着画像,竟连屋子里多了个陌生人都不曾发现。 夜幕辰拿起案子上的画像,凤眸微微眯起:“你确定此人便是阿米娜?” “如假包换。”楚亦寒从冥湮身上收回视线,走到桌前,自顾自倒了杯温茶一饮而尽。 西陵的酒着实烈,他自认酒量不差,一坛子西洲醉下肚,险些回不来了,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果然是他。”夜幕辰凌厉的眸光落在画上女子熟悉的面容上,大掌不由攥紧,画纸皱成一团。 楚亦寒长眉蹙起,头疼的愈发厉害。 为了这张画像,他可谓费尽了心思,还险些将命给搭上。 瀛帝何等老奸巨猾,即便表面与他称兄道弟,想要得到画像也绝非易事。御书房中一夜把酒诉衷肠,二人先后醉倒,趁胡公公吩咐人熬醒酒汤,他脑袋虽沉重无比,还是强自支撑着找到了画像。 他虽有过目不忘的天资,却架不住酒劲儿上头,迷糊中只得用发簪划破手臂,让疼痛保持清醒。 西陵帝虽服下了醒酒汤,却一直昏睡,楚亦寒也不好早醒,胡公公不放心,请了御医过来。一觉醒来,便到了次日正午。 “我说老大,你别担心,有楚公子陪着,王爷定然不会有事的。”见青峰才侧身躺下盯着一处发呆,冥湮端着茶盏过来安慰道。 “我是不是很没用?”青峰闭着双眼,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忧伤。 冥湮一怔,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低沉的老大,在他的印象中青峰是个铁人,为了任务,可以一连几日不睡不吃,即便是受了再重的伤,也绝不会哼一声。 “老大,你混说什么,是不是又发热了?”冥湮将茶盏放在矮岌上,伸手朝着青峰额上探去,“谁敢说你没用,我冥湮第一个不放过他。” 青峰手肘一扬,冥湮的手被隔开:“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我却只能像个废物般躺在这儿,帮不上忙,还要人伺候。” “老大,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蓝煞?若不是有王妃配制的解毒丸,加上王爷的内力为你疗伤,没有人能挺过十日。”冥湮见不得他家老大如此自责,脱口而出道。 青峰蓦地睁开双眼,喃喃道:“蓝煞?” “老大,你别担心,王爷已然传信给君神医了,他定然能配出解药的。”见青峰脸色愈发苍白,冥湮暗骂自己猪脑袋,老大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闯过来,他怎么能说这些呢。 青峰胸口处一痛,情绪翻涌,强自压下喉间腥甜,调转了话题:“你何时回来的?逍遥散查得怎样?” 王爷那日说去给君莫离传信,竟是为了给他讨要方子。 蓝煞,曾经在江湖中谈之变色的毒掌,他如何不知所中之人意味着什么,衍花教,竟是将失传多年的毒做成了机关暗器。 “前日回来的,一言难尽,还是等你好了再说吧。”冥湮叹了口气,不想让青峰为之操心。 “我昏迷的这几日都是王爷在照顾?”虽然是明知顾问,不知怎的青峰还是问了。 “嗯,我也没想到咱家王爷原来并非冷情,还会照看病人。”冥湮神色悠远,眼前又浮现出夜幕辰为青峰疗伤时的情境,唇角缓缓漾起一抹笑意。 “王爷为我疗伤,你怎的不拦着。”青峰撇开眸光,冷冷地道。 以冥湮的武功,完全可以给他疗伤,为何在一旁看着,是怕损耗他的内力么? “老大,冤枉呀,冥湮何尝不想为你疗伤,是王爷说此毒不比寻常,容不得半点差池,冥湮怎敢拿你的命与王爷争?”见青峰生气,冥湮面上的笑意全无,一屁股坐在床边力证清白。 “那我这衣裳呢?是你换的?” 第433章 南岳密雨连绵,西陵细雪翻飞 本应是寒冬腊月,渭平左近却下了一夜的雨,至天明仍淅沥不休。 芭蕉地泥泞不堪,官道湿滑,一行人冒雨前行。 队伍中隐约几声咳嗽,随后便是哒哒的马蹄声,车轮辘辘驶过,雨打芭蕉,一派寂寥萧索。 云可羡坐在马车内,车中当然不止她一人。 岳悠悠掀起轿帘东张西望,不知在寻找什么。 寻找无果,她赌气似的放下轿帘。云可羡知她憋不住话,自也不去询问,只是阖目养神。 没过一会儿,对面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动作,云可羡只觉裙摆一沉,岳悠悠已坐在了她身边,正“悄悄”打量着她。 猝不及防对上那清冷的眼眸,岳悠悠立刻摆出讨好的笑颜,随即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凑近压低了声音:“可羡,你说,这一路上怎就没个刺客什么的?” 那声音中还藏有隐隐的兴奋。 云可羡牵了牵唇角,几乎要被这位公主的天真打败了,她可真是…… 不过这样也好。 本以为遭遇守宫砂一事,悠悠的性子会因此收敛几分。 云可羡作为现代人,对这古代的贞节牌坊自然是深恶痛绝,她本是不以为意的。可在这个时代,她却仍要斟酌词句,勿要伤及少女心灵,以求解决之法。 看着面前那娇美的脸蛋,云可羡数日来紧绷的心绪也轻快了不少,刚想打趣几句,便听得帘外有人道:“云姑娘,翊王殿下送了手炉和足炉。” “多谢。”云可羡掀开帘子,伸手去接。 岳悠悠不自觉地撇了撇嘴,眼底的失落被垂下的眼睫遮挡。 “喏,你挑一个。” 岳悠悠有几分懵懂地抬起头,却见面前两个手炉,她一眼就相中了那个掐丝珐琅的,蓝蓝绿绿的,瞧着好看极了。 足炉也是两个。 悠悠瞬间转亮的眸子一转,倒是长了心眼:“这是有我的一份?我……他……” 难得见这小鬼灵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云可羡轻笑一声:“小荷子,他们早知道了。” “他们?!”岳悠悠这下更是惊讶。 “泽王殿下想必一早便知晓你的身份,否则那般法度严明之人,怎会容你在太守府横行?”云可羡笑道,“至于翊王,约莫是泽王告诉了他。”33qxs.m “天呐……”岳悠悠绝望地捂住脑袋。 哥哥这边还好,可看她演了这么久的戏,三哥也没戳破,这是不是想回去在父皇面前好好告她一状? 岳泽顾及岳翊的伤势,行程并未催紧,每日只行三四十里路便在附近下榻休憩,这速度着实缓慢,算来到得御皇城起码月余。 可也无别的法子,自然是六弟的身子最为要紧。 队伍中尚有瘟疫方愈的太医、侍卫,总也要顾着他们些。 左右走不快,岳泽让亲兵牵过爱驹,跳上岳翊的马车。 狗急跳墙,老五又岂会让他们回去得如此轻易? 一旦他二人抵达皇城,岳铭便再无翻身的机会。 这必定是老五最后的反扑。 “三哥。”岳翊忽地出声,打断了岳泽的思绪。 “嗯?”岳泽抬眸看向他。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多了几分迷惘与沉重之意。 “那个位子,真会让人癫狂至此?” “渭平郡数万条人命……”岳翊顿了顿,“还有,你我兄弟手足之情。” “不可置信么?”岳泽掀起半边轿帘,望着淅沥缠绵的雨丝,望向远方白雾蒙蒙的官道,杀伐决断的大将军王,应声宛若轻叹,“我亦觉难解。” 那至高无上的位子,象征权势的巅峰,统领四方国境,莫敢不从。 若说是寻常百姓,自然觉得遥远,可对于皇子们来说,一步之遥,触手可碰,又有几人未曾肖想过? 肖想归肖想,这般丧尽天良之事,也独他岳铭能做得出来! 还有岳衡,他们的大哥,立长派拥趸的不二推崇,在这场人祸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兄弟二人默契地沉默了下来。 西陵。 “吁——”楚亦寒勒住缰绳在一处破败的高门前停下,“就是这里。” 第435章 东睦郡主露真颜 楚亦寒心下暗自冷笑,真是本性难移啊八公主。 阿里娅低垂着眼帘,自顾自小口喝茶,似是对他们的谈话并未放在心上,握着杯子的指尖渐渐泛白。 “多谢公主美意,在下近来确是分身乏术,布庄那边急需处理,待事情解决,楚某做东,请两位公主去酒楼坐坐。”楚亦寒双手抱拳,一脸诚意。 阿里娅垂下眼睫,胸腔中似有一团火焰在横冲直撞地叫嚣,闻言似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心渐渐寒了下来。 终究还是见不到他么?盼了那么多年,他终于来了,却不能相见。 辰哥哥,你知道么?我等得你等得好苦。 阿里娅放下茶盏刚想开口,忽听帕尔朵一声冷笑。 “呵,楚公子这是不想给本公主面子了?若是父帝知道睿王来了东睦……” 帕尔朵眼角上挑斜睨着楚亦寒,刻意拉长声调,见他神色微变,殷红的唇勾了勾,眼底多了几分得意。 阿里娅心下一沉,摩挲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用力。 帕尔朵若是敢将辰哥哥来西陵的事呈与父帝,她绝不会袖手旁观。 她已重金请衍花教对外掩藏睿王来西陵的消息,若是帕尔朵敢坏此事…… “皇舅舅,阿楚果然没骗我,您真的来西陵了!”一进门,祈安摘下兜帽,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惊喜。 夜幕辰放下茶盏,淡淡瞥了眼她身后的楚亦寒:“尽快送她回去,明日一早启程。” “我不要回去,祈安要和皇舅舅一起找小舅母。”不等楚亦寒作答,祈安疾步过来一把抱住楚亦寒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哀求地摇晃着。 “放手。”夜幕辰冷眸一扫,祈安似受惊的小鹿霍地松开了手,缩了缩脖子。 楚亦寒长眉微蹙,眸光落在祈安紧紧抓着裙边的小手上,心下腾起一丝异样。 那日当街拦车,原想着将她暂且安置在一处闲置的院子,再寻个可靠的人送她回东睦,却是在她洗漱后得见真颜时险些惊掉了下巴。 东睦小郡主,如何能任她独自在西陵闯荡,唯有带在身边方可护她周全。许是自幼习武,祈安虽出身高贵却毫不造作,性子直爽随意,常扮作小厮随他左右。 东睦唯一的小郡主,含着金汤匙出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怎的到了睿王这里就变了个样子?原来她也有这般小女儿的时候,只是在自己面前不曾表露罢了。 “在下的布庄出了点意外,怕是近期不能送郡主回去。”楚亦寒收敛心思,微微躬身抱拳道。 祈安低垂的眼帘中眸光流转,捏着裙侧的手指缓缓松开,阿楚这是在帮她么? 夜幕辰瞥了眼楚亦寒,端了起面前的茶盏:“冥湮。” 里间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冥湮疾步出来。 “送郡主回去,即刻出发。” 冥湮一怔,这天眼看着便要黑了,还下着雪,就算要送郡主回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吧?若是他走了,谁来照顾老大? “扑通。” 祈安直直跪下,仰起小脸:“皇舅舅,祈安不能回去,西陵八公主明日在酒楼宴客,执意让我随阿楚与您前去,若是我突然回东睦,定然会引起她的猜疑。” 楚亦寒拧眉,他还没想好该不该将此事告诉夜幕辰,帕尔朵的心思他岂会不知,明知道是场鸿门宴,真要让睿王以身犯险么? “她们见到祈安了?”夜幕辰声音忽地变冷,眸光如剑射向楚亦寒。 得知祈安偷偷来了西陵,震怒之余多得是担忧,青峰暗中找寻多日,直到偶然间见了那只白狐,隐隐听到她与楚亦寒的对话,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本想着尽快让人送她回去,青峰恰在此时受了重伤,以楚亦寒的实力,应是可以护她周全,即便如此想,夜幕辰还是让人暗中保护以防不测。 帕尔朵那疯女人,虽说对楚亦寒未存什么坏心思,却难保她为一己之私抓住楚亦寒的软肋,若是她知道祈安真正的身份,怕是…… 何况西陵帝给楚亦寒与九公主赐婚遭拒,定然心生怨念,即便眼下不知祈安是东睦郡主,也需防着有心之人暗中算计。 “是在下的疏忽。”楚亦寒一撩衣袍屈身跪下,“请王爷责罚。” “皇舅舅,此事与阿楚无关,祈安求您莫要责罚于他。”祈安声音微颤,乌溜溜的大眼里布满盈盈水光,“是祈安,见不得那八公主打骂张伯,一时气愤忘记了阿楚的叮嘱。” 第437章 睿王赴宴斩情丝 楚亦寒微微一哂,对帕尔朵的反应早已料到。只是这疯子纵是心狠手辣,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能有所顾忌,可见对夜幕辰的保护极为用心。 西陵两位公主早也过了适婚年龄,却迟迟不嫁,莫非都是为了睿王?若真如此,那可可失踪,她们的确有不小的嫌疑。 “想必公主也知道,他身份尊贵,想做什么自然不会与楚某言明。”楚亦寒扫了眼一旁躬身而立的酒楼掌柜,刻意压低了声音,“他没来,两位公主这是不想让楚某进去了么?” 帕尔朵神色皆是一变,阿里娅的脸色也不算太好,方才反应过来,她们竟还堵在门口。 “楚公子说笑了,岁末天寒,公子前来我姐妹二人高兴还来不及呢,是不是八姐?”阿里娅嗓音柔美清甜,微笑着道。 帕尔朵纵是再不甘心,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淡淡说了句:“都不要在这里站着了,楚公子,里面请。” “两位公主请。” 楚亦寒刚想随着二人进去,忽听楼下一声:“两位客官,楼上请。” 帕尔朵宛若被开启了什么机关,神色猛地鲜活起来。 阿里娅清润的眸中亦有光华涌动。 今日酒楼不对外,他,真的来了。小说 “快,将这些重新收拾了。”帕尔朵抬脚踢了个苹果到那掌柜脚边。 掌柜忙不迭捡起,快步进来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地上滚落的水果。 阿里娅极力压制着心中悸动,对着桌子上的银盘,不动声色地理了理鬓发与衣裙。 “爷,您确定这不是鸿门宴?”走在后面的冥湮仰头看向楼梯口并排而立的两名女子,一个妖艳妩媚一个淡雅如菊,二人风格装扮不同,看向他家王爷的眼神却是同样的炽烈。 夜幕辰身披黑色皮毛大氅,仙姿俊逸孤冷出尘,似是睥睨天下的王者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似是没听到冥湮的话,微敛凤眸径自跨步朝楼上走去。 帕尔朵双眼放光,似饿狼般盯着越来越近的猎物,暗自咽着口水,这世上,只要她想要的男人,就没有得不到的。 阿里娅一颗心如同擂鼓,砰砰砰一阵狂跳,眼底雾气氤氲,辰哥哥终是来了,五年了,不再是梦,他就这般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 “辰哥哥……”阿里娅娇软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仿若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对着久别的情人撒娇,期盼中不自觉带着几分哀戚。 帕尔朵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心下暗骂,该死的狐狸精,敢公然跟她抢男人,真是活腻了。 借着整理手臂上缠绕的轻纱,她腰肢一拧将阿里娅挡在身后:“阿辰,外面很冷吧,快些进去喝点奶茶暖暖身子。”帕尔朵换上一脸娇笑,伸手便要拉夜幕辰的手臂。 谁知还未触到夜幕辰的衣袖,一道不易察觉的劲风袭来,帕尔朵只觉胳膊一阵酥麻,不由轻呼,缠绕的轻纱迎风飞起,落下时碎了一地。 楚亦寒瞥了一眼惊愣在原地的两姐妹,眼底划过一抹鄙夷,掸了掸衣袖,拂去那些本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阿辰?辰哥哥?睿王的艳福可真是让人消受不起。 这两个蠢女人怕是还不知睿王的残暴,换做以往,除了可儿,心怀不轨想要靠近他的女人哪个不是缺胳膊断腿后悔终生。 “既是客人到齐了,几位还是先进来坐吧。”楚亦寒清若高山流水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隔墙有耳,何况这酒楼中的掌柜伙计就在楼下,睿王的身份此时还不宜公开。 “失礼之处还请多多见谅。”阿里娅从惊愣中回神,拉着帕尔朵让开楼梯口的位置。 夜幕辰若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淡淡扫了一眼楚亦寒,见他微不察觉地点了下头,才举步进了雅间。 阿里娅望着那道修长高大的背影,心中腾起一片苦涩,辰哥哥经过自己身边竟是如同陌生人那般,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给过她分毫。 夜幕辰解下大氅径自在上首落座,帕尔朵与阿里娅一左一右分坐两旁,楚亦寒自然而然坐在夜幕辰对面,眸光落在他紧蹙的剑眉上,不知为何心下升起一抹同情。 被这两个难缠的女人盯上,又不能将她们怎么样,不知睿王心里得憋屈成什么样。 第438章 二女争夫,闹剧暂止 “你不是这里的伙计。”帕尔朵阴狠的眸光直直射向冥湮,此人身手着实不一般,不仅能将酒盏接住,还滴酒未洒。 “还不拿过来。”不待冥湮作答,夜幕辰揉着额角沉声道。 “是。”冥湮颔首,疾步走向夜幕辰,帕尔朵微怔间刚刚扔出的酒盏赫然又回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夜幕辰接过汤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刚刚多饮了几杯,有些头痛。” “什么?”帕尔朵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看向他,“殿下的意思是已然用过午膳了?” “嗯。”夜幕辰微垂眼帘小口喝着汤,喉间挤出一字。 帕尔朵脸色蓦地变冷,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胸腔微微起伏:“殿下这是何意?将本公主当作猴子戏耍很好玩么?” 夜幕辰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依旧自顾自喝汤,既不否认也全无解释之意,面上写着:随你怎么想。 “八姐说笑了,辰哥哥冒着风雪过来,怎能说是戏耍?”阿里娅小心翼翼在一旁察言观色,生怕夜幕辰被帕尔朵惹恼一怒之下离开。 即便不吃饭,就这般看着他,也远胜过在梦中对着那虚幻的身影独自流泪。 “哼。”帕尔朵唇角冷冷勾起,手中的筷子猛地插入一块羊排中,狠狠咬了一大口,又抓起酒盏一饮而尽,略带猩红的眸子斜晲着夜幕辰,“五年了,你一点也没变,还是那般冷血。” 帕尔朵嗓音略带沙哑,似是在倾诉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气,一字一句,全然不顾屋子里还有旁人。 阿里娅百转千回的心思在此刻更是扭曲成结,绕不开,剪不断,心中既酸又涩,妒意与鄙夷齐齐攻占。帕尔朵,辰哥哥那般高贵如谪仙的男子,岂是她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能肖想的? “八姐,你素来不善饮酒,还是喝奶茶吧。”阿里娅水样双眸轻扫过夜幕辰,起身提了一旁炉子上的茶壶走向帕尔朵,经过楚亦寒身边时,柔柔一笑道,“楚公子,请随意。” 楚亦寒拱了拱手:“公主不必客气。” “砰!” 酒盏砸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帕尔朵猩红的眸子斜晲向阿里娅:“本公主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管了?别以为你在这里装纯良,你的辰哥哥便能看上你。” “八姐,你,你这是哪里的话。”阿里娅一张小脸蓦地红透,局促不安起来,不知当中几分真,几分假,多年的示弱,连她自己都已分辨不清。 楚亦寒挑眉,戏谑的眸光从神色各异的三人面上一一扫过,心下暗自腹诽,这哪里是什么鸿门宴,分明是场无聊的闹剧。 “难不成是本公主看错了?九妹对他根本没那心思?”帕尔朵似蛇蝎般阴毒的眸子死死盯着一脸娇羞的阿里娅,勾唇冷笑道。 见夜幕辰一脸淡然,只是神情自若地品着茶,仿若局外人一般,阿里娅周身渐渐泛起一阵寒意,咬着下唇的力度不自觉加大了几分。 “我,我……”阿里娅不知如何作答,眸光落在夜幕辰刀削斧刻般俊美的容颜上,眼底渐渐凝起一片水雾。 辰哥哥,五年了,你可知我等你等得有多苦。 “瀛帝近来可好?本王明日想去宫中拜访。”夜幕辰放下汤勺,闭目揉捏着眉心,低沉暗哑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 “不要去。”帕尔朵与阿里娅异口同声,面上皆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楚亦寒抬眸看向夜幕辰微微蹙眉,他当真要去见瀛帝?还是另有它意?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可儿,至于阿米娜是否为怡太妃,日后可以慢慢调查,毕竟在西陵的地盘上,人单势孤,该忍的还是要忍忍。 看这意思,八公主与九公主是不想让睿王去见瀛帝?昨日帕尔朵以此威胁他也不过是想见夜幕辰罢了。 “咳,咳,父帝龙体欠安,恐无力接待殿下。”帕尔朵清了清喉咙,坐直身子正色道。 “八姐所言极是,辰哥哥若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与八姐便可。”阿里娅暗自深吸了口气,极力压制着心中慌乱,声音不自觉带着一丝微颤。 夜幕辰幽深的眸子一丝凌厉稍纵即逝:“既如此,便让他好好养病,本王改日再去拜访。” “当啷。”瓷勺落入空碗中,发出一声脆响,帕尔朵与阿里娅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本王有些头痛,先回去了。”夜幕辰揉捏着额角起身,接过冥湮递来的大氅,跨步走向房门。 阿里娅不知所措,求助般看向帕尔朵。好不容易见到辰哥哥,竟是连一句心里话都不曾说,下一次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帕尔朵一颗心全在夜幕辰身上,盯着那道高大的背影,暗自咬牙,又是这般突然离去,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该死的,她非但气不起来,反而愈发喜欢了。 “辰哥哥。”眼看夜幕辰便要拉开门出去,阿里娅再也顾不了许多,紧走几步追上来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怯生生地道,“外面还在下雪,喝碗奶茶再回去不迟。” “不必了。”丢下三个字,夜幕辰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阿里娅仿若石化一般,呆呆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背影离去,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两位公主,莫怪我家爷失礼,要怪就怪那孟侍卫,是他半道截胡非要请我家爷喝酒的。”临出门前,冥湮似是不忍,叹了口气低声道,话落疾步出了房门。 “孟准?”屋内响起帕尔朵与阿里娅的声音,一个恼怒,一个疑惑。 楼梯口处,冥湮唇角勾了勾,快步朝楼下走去。 “皇舅舅,你们怎的才回来?阿楚呢?”刚一进院门,祈安裹着件斗篷从屋子里跑出来,见冥湮关门,乌黑的眸子闪过一抹疑惑。 “东西呢?找到了么?”夜幕辰瞥了一眼她冻得通红的小脸,径自朝着屋子快步走去。 “嗯,不知是不是您要的?”祈安正小声问冥湮楚亦寒怎么没过来,忽听夜幕辰问话,忙小跑着跟了过来。 房门刚一拉开,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似雪球般凌空飞起撞进夜幕辰怀中。 第439章 那是可儿的手帕 “阿狸,快下来,皇舅舅会生气的。”祈安满眼紧张地盯着被夜幕辰倒提在手中的小狐狸,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阿狸好似没听懂,非但没挣扎,反而用两只前爪紧紧抱着夜幕辰修长的大腿,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轻柔地扫着他的手臂。 祈安一双杏眼瞪圆,生怕她家皇舅舅一怒之下将阿狸甩出去,忙不迭上前从夜幕辰身上扯下小狐狸。 夜幕辰瞥了眼自己的衣袖皱了皱眉,疾步朝着里屋走去,片刻后换了身衣袍出来。 “将这个扔了。”冥湮端着个托盘进来,一件衣袍落在他脚边。 “皇舅舅,阿狸是你亲手带回来的,您要如此嫌弃它么?”祈安盯着地上崭新的衣袍,心中为阿狸鸣不平,抚摸着它柔顺的白毛小声嘟囔着。 冥湮放下托盘,捡起地上的衣袍,诧异地展开左看右看:“爷,这袍子脏了洗洗不行么?当真要扔掉?” “撕碎了再扔。”夜幕辰瞥了一眼冥湮手中的衣袍,又加了句。 冥湮一脸懵,闻言不解地看向他家主子:“撕碎?这是为何?” “照王爷说的去做。”青峰捂着胸口,强自支撑着虚弱的身子自里间缓缓走出来。 冥湮欲上前搀扶,被青峰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捧着衣袍快步出了屋子。 “东西呢?”夜幕辰侧头看向祈安。 祈安将阿狸放在地上,从袖袋中抽出一块丝帕:“只找到了这个,不知是不是小舅母的?” 昨日阿楚本不想让皇舅舅去赴宴,担心帕尔朵那女人心怀不轨,皇舅舅却一反常态答应了下来。让阿楚去应承两位公主的同时,阿狸也悄悄进了八公主府。 夜幕辰一把扯过帕子,一贯冰冷的凤眸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骨节分明的大手将丝帕展开举高。 丝帕边角处一个鹅黄色的“可”字映入眼帘,夜幕辰大手由于用力微微轻颤,深邃的凤眸水光闪现。 “皇,皇舅舅,您不会认错吧?这真是小舅母的?”祈安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小舅母真的在西陵?” 皇舅舅只是拿了块丝帕让阿狸嗅了嗅,它竟从八公主府也带回了块帕子,若真是可羡的,帕尔朵恐脱不了干系。 “你说什么?可儿在哪里?”房门被推开,楚亦寒一身风霜跨步进来,一把抓住祈安的手臂,俊脸上满是激动与急切,全然不似往日的温和有礼。 祈安怔怔地盯着那只修长的大手,从未有过的温热自腕间传来,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放开她。”一道低沉的声音,冷冽中带着几分愠怒。 楚亦寒微怔,目光落在祈安微微泛红的小脸上,长眉蹙了蹙,大手不自觉放开,抱拳道:“在下一时心急,冒犯之处还望郡主海涵。” “无妨,阿楚不必多礼。”祈安虽心有疑惑,却不知为何见不得楚亦寒在她面前卑躬屈膝,悄悄垂下袖子,盖住了腕上浅浅的红痕。 “王爷,是有可儿的消息了么?”楚亦寒整颗心都被云可羡占据,直直看向夜幕辰,眼底满是期待。 夜幕辰凌厉的眸光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将丝帕塞入袖袋,冷声道:“本王似是说过,若你再直呼王妃的名字,绝不手软。” “都什么时候了,王爷还在计较这些。”楚亦寒胸腔中的火一下子被点燃,“只要能找到她,就算让我楚亦寒上刀山下火海,楚某不辞也。” 几道目光齐齐射过来,有震怒,有惊诧,有愕然。 “罢了。”对上夜幕辰两道冷至冰点的视线,楚亦寒深吸了口气,平复着内心焦灼的火焰,“敢问王爷,可有王妃的消息了?” 只要可儿平安,让他做什么都行,一个称呼而已。 撇开眸光,夜幕辰眼底闪过一抹痛楚,踱步到窗前,透过纤薄的窗纸看向灰蒙蒙的天际:“她即便不在这里,也和西陵脱不了干系。” 帕子定然是可儿的,字体与绣工与之前她留下的那方丝帕除了花卉不同,那个“可”字一模一样,连位置都丝毫不差。 “若真是帕尔朵做的,会将她关在哪里呢?”楚亦寒长眉凝起,想着刚刚在宴席上帕尔朵那被妒忌烧红了的眼底,眸光倏然转冷。 宴席不欢而散,帕尔朵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得知就连那醒酒汤也是夜幕辰的侍卫带过来的,险些一把火烧了厨房。 该死的孟准,早晚有一日本公主会让你知道与我帕尔朵作对的代价,敢坏她好事,嫌自己命太长了不成? 阿里娅,此事最好与你无关,否则,本公主定然将你那伪善的面具扒下来。 离开渭平已有五日,因着众人病体方愈,不宜劳累,车马慢行,这回程之路走了还不到一半。 岳泽与岳翊似有要事处理,这几日甚少见此二人身影。云可羡已习惯了马车的颠簸,她小心地拧开一个瓷瓶,将其中液体滴在岳悠悠小臂上,想了想又均匀地抹开。 岳悠悠则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小臂,那灼灼目光似是要烧出一个窟窿。 一刻钟。 云可羡的心也渐渐凝重起来。 岳悠悠坦露着一截皓白的玉臂,另一只手却不闲着,无聊地玩着云可羡垂下的长发。 她打了个哈欠,忽然缩回手臂撸下袖子,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哎呀可羡,这车里实在是闷得厉害,我出去透透风,说不定待会儿……就出现了呢。” 云可羡点了点头,看着她钻出马车,耳听得她将侍卫换了下去,自己倚着小荷子的身份在外赶车。 悠悠脸上那明显的希冀与刻意掩饰的失落,皆未逃过她的眼睛。 两次了,已经失败两次。 云可羡早推断出那守宫砂是被人用药物褪去,可这段时日精心配制出的两种药水皆无效果,她必须要在回到南皇城之前寻出破解之法,那将是最好的机会。 云可羡缓缓掀起袖子,看着自己那颗殷红如血的守宫砂,陷入沉思。 第440章 红绡阁出事了 “公主,红绡阁出事了。”马车刚停下,一个婆子急匆匆过来,附在车窗前道。 车帘蓦地掀开,一道红影飞扑落地,足尖轻点朝着府内急急窜去,十几名侍卫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不敢停留,紧随其后进了府门。 大雪无声,红绡阁内一片死寂,帕尔朵盯着房梁上吊着的尸首,猩红的眸子里渐渐铺上一层冰霜。 一名侍卫跑上前,拔出长剑拨开尸首面上垂落的乱发:“公主,是乌嘎。” “乌嘎?”帕尔朵难以置信地蹙眉,眸光愈发阴狠,自己待他不薄,他为何要在此处上吊? “将尸首送去往生阁,交与阴修。” “是。”身后两名侍卫应了声,小跑着上前,将乌嘎的尸首解下拖了出去。 帕尔朵解下身上的狐裘扔在一旁矮榻上:“这院子里的其他人呢?都死光了不成?” “公,公主。”刚刚出门报信的婆子一身泥水,显然是跑着摔了一跤,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粗喘,“他们,他们都睡着了,叫也叫不醒,应是被人下了迷药。” “你为何没与她们在一起?”帕尔朵眸光如剑,婆子不敢与之对视,垂下头讷讷道,“老奴是个厨娘,见这院子里的嬷嬷没去领午膳,便过来瞧瞧,谁知竟真的出事了。” 帕尔朵厉眸微眯,忽地想起什么,疾步朝着里间走去。 雪白长毛地毯上,几个凌乱的泥脚印映入眼帘,帕尔朵心下一沉,霍地拉开低垂的床幔,大红锦被扔在床脚,枕头挪了位置,床头暗格中摆放的物件明显被翻过。 “该死的。”帕尔朵将手中的空盒子重重砸在地上,探手入暗格内一个铜制香炉内。 “咯吱吱”一声轻响,暗格从中间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待帕尔朵从里间出来,就见几名侍卫押着一众丫头婆子小厮立在院子里等着她发落。 帕尔朵披着大红狐裘,凌厉的眸光扫向衣着单薄瑟瑟发抖的众人:“将这些无用的废物各打十大板,发卖到野狼山做苦役。” 第441章 咫尺哪敌天边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阿里娅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伸手欲接她下来的孟准,冷声道。 “公主还是先下来,小心着凉。”孟准撑着一柄纸伞,伞面红梅点点,殷红如血。 阿里娅冷冷地盯着他,任凭雪花无声地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凝起一层冰霜。 忽地,眼前一花,肩膀被人环住,还未来得及惊呼,身子悬空脱离车体,阿里娅刚想挣扎,双脚已然稳稳落于地上。 “公主是自己走进去,还是属下抱您进去。”孟准环着阿里娅肩头的手并未松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际,声音压得极低。 阿里娅稳了稳心神,心下不愉,秀雅的眉微微拧了拧,却奈何此人实在有些用处,只得忍下这般越距的动作,凉凉地甩了声:“别忘了你的身份。” 孟准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唇,大手却缓缓松开。 阿里娅行云流水地接过他手中的纸伞,款款进了府门。 孟准盯着那道窈窕的身影,伸手弹了下白色衣袍上飘落的雪花,大步追了上去。 “本公主的事,若你再敢私自插手,便趁早离开我的公主府。”阿里娅解下身上的斗篷,婢女上前接过。 “让厨娘给公主做些清淡去火的小菜。”孟准瞥了眼身后的两名婢女,吩咐道。 “是。”婢女躬身,退了出去。 阿里娅秀眉蹙起,自己身边的婢女什么时候竟也听从孟准的指派了?自己方赴宴归来,他又怎知自己实则并未进膳? 她需要的只是一把快刀,可若这把刀有了自己的思想,时常忤逆于她,给她制造麻烦,那她倒是要好好想想此刀的归处。 “你到底想做什么?”见他不语,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看,阿里娅横了他一眼,“帕尔朵不会放过你的。” 孟准轻笑,闪着精光的眸子深不见底:“怎么?公主担心我不能陪你到最后?” “本公主管你是死是活,自己作死,谁也救不了你。”阿里娅撇开眸光,拉了张椅子坐下。 孟准上前,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今日之事,公主不觉得孟准是在帮你么?” “帮我?”阿里娅挑眉,心下鄙夷,“你哪里是在帮我,分明是在给我树敌,帕尔朵原本就与我水火不相容,你这根搅屎棍横插一棒子,怕是我与她的梁子结大了。” “那又何妨?”孟准不屑地冷哼,“反正早晚也要撕破脸皮。” “小不忍乱大谋。”阿里娅接过茶盏呷了一口,斜晲着他,“你平日是如何劝导本公主的?” 对上她眸子里隐含的怒意,孟准微微弯身与她平视,压低了的声音带着几分陌生:“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等他?” “本公主的事你休要管。”阿里娅面沉似水,眸光倏然幽冷,“若是你敢对他不利,莫怪本公主不念旧情。” 孟准嗤笑,刚想说话,忽闻外面响起脚步声,身形一闪朝后退去。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几名婢女捧着托盘鱼贯而入,片刻间桌子上摆满了菜肴,热腾腾的奶茶香气四溢。 “都下去吧。”孟准摆了摆手,众婢女躬身退了出去。 阿里娅眼中划过一抹厉色:“谁给你的权利,对本公主的人呼来喝去?” 孟准不怒反笑,贴心地将她最爱的羊乳糖糕推至她眼前:“先吃点东西消消气,慢慢再与我算账不迟。” 阿里娅胸口堵得难受,却是对上那张带着几分宠溺的笑脸,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知不觉间,她一面厌弃他、忽视他,一面却将自己在人前掩藏的脾气全部发泄在他身上,阿里娅内心的愧疚一闪即逝。 这是他甘愿的,自己又未曾逼迫于他。 “公主不想知道那人与我说了什么?”见她仍旧不动筷子,孟准一步步靠近,凑在她耳边,呼出的气喷在耳畔,有一丝痒。 “他说了什么?”阿里娅蓦地仰头。 孟准对上她眼中的迫切,眸光暗了暗,直起身子淡淡地道:“先用膳吧。” 三年相处,阿里娅何尝不知他说一不二的秉性,心中虽气,只得拿起一块糖糕,心不在焉地吃着。 “他不适合你。”孟准踱步到窗前,悠悠地道。 阿里娅咀嚼的动作顿住,眸底渐渐聚起一层水雾:“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以他的身份,公主以为他会娶一个别国女子为妻么?”孟准转过身子,慵懒地斜倚在窗下。 阿里娅闻言一惊,她明明已花大价钱让衍花教压下消息,孟准怎知夜幕辰的身份? 那么旁人,还有谁知? “公主以为呢?”孟准挑眉,手中把玩着窗帘垂下的流苏,幽深的眸子直直看向她。 阿里娅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继而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无论如何,不许你再招惹他。” “公主在害怕什么?”孟准勾唇冷笑,“你说,若是瀛帝老儿知道自己的两位公主迟迟不嫁,是为了那人,会如何?” “若你敢将他来西陵的消息泄露半分,休怪本公主翻脸无情。”阿里娅白嫩的小脸覆上一层冰霜,话音中带着明显的警告。 “想让我守口如瓶,除非公主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孟准盯着那张瞬间变冷的小脸,指间不自觉用力,几颗玉珠化为碎末。 为了那个男人,她竟不惜与自己绝交,呵,大恩大德容以后报?都是骗人的鬼话吧,三年了,鞍前马后护她周全,竟还敌不过一个梦中情人。 “你这是在威胁本公主?”阿里娅一双黑眸风起云涌。 “属下不敢。”孟准微微弯身眼帘低垂,一副恭顺模样。 “说吧,怎样你才不会说出去。”阿里娅强自压下怒火,撇开眸光不去看他。 “日后不许再见他。”孟准抬眸,一步步朝着她走来,宛若一片乌云,遮住了她头顶上方的光线。 阿里娅竟觉得此情此景有几分可笑,自己追求那人而不得,面前之人又何尝不是?她看了看孟准,唇角微微弯了弯,眼眸中却无波无澜,又恢复了人前那柔弱淡然之貌:“用膳吧。” 第442章 渭平返程遭投毒 金乌渐成西沉之势,宣告着今日的行程已然结束。 一行人于客栈落脚,打尖的打尖,饮马的饮马,养病的养病。一日颠簸,唯有这日落后的几个时辰是全然属于自己的。 云可羡坐在一楼厅堂,小口喝着红枣羹,热气漫过圆盏,在那长而密的睫羽上凝结,眼帘仿佛沾上了水渍,可这股扑面而来的暖气却足以祛寒。 两位王爷列出些饭菜,叫店小二送到屋中用食。 没了岳翊成日在耳边聒噪,骤然之下云可羡竟有些不适应,冒出这个想法,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实在是这几月来难能有如此清净的时刻。 这位大将军王岳泽是事业狂无疑,勇毅果敢,杀伐决断,就凭他在渭平的一系列操作来看,的确是将帅之才。可做一军主帅,是否……也可做一国之主? 云可羡有些怔神。 相比起来,他似乎比岳翊更适合那个位子。 云可羡用力闭上双眸,复睁开便只盯着碗中那香甜细糯的红枣羹。 自己所虑未免太多了些,只要皇位不落入恶人之手,其余诸事也无需忧虑。岳翊虽少年心性,然秉性良善,体恤民心,倘若他登大宝,对民生而言自是一件幸事。 毕竟,历史岂有对错?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想通此事,觉得那红枣羹都更加可口了些。 忽然从门外涌进军士数十,各个披甲执刀,神情肃然,云可羡不由一怔。 “铁卫军办案,不准走动,若敢违抗格杀勿论!” 客栈中的百姓哪个见过此等阵仗?众皆惶恐不安,铁卫军将客栈两层严加看守,云可羡悄悄向外打量,只见门外也影影绰绰,估计已将客栈围得铁桶一般。 不知是办的什么案? 这些铁卫军将客栈团团围住,却又没有别的动作,云可羡正待细细观察,那领头的已走到她的跟前。 “云小姐,请。” 云可羡心下猛地一沉。 同在一客栈之中,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她跟上首领,正出神深思,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却飘至耳畔。 第443章 武林第一消亡录 “六弟。”岳泽唤道。 岳翊放下匕首,只见那铁卫军摘下头盔,自耳后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面具之下,是一张清癯冷峭的脸。 那平淡若古井的眼波在床榻定格:“我来。” 和癸雀混了那么久,云可羡又岂会猜不出此人是谁? 那日在太守府初见,此人周身不凡的气度便令她意识到,这定然是一个重要的角色,过后想了想,便知晓了答案。 判官断情,姜念行。 云可羡心下一喜,传闻他武功奇高,由他来为悠悠解毒真是再好不过。 解毒的时间并不长,云可羡估算着,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夜色渐深,除却昏睡的岳悠悠外,众人皆毫无睡意。 门外的铁卫军又在询问王爷的身体状况,云可羡搪塞了过去。 “厨子服毒而亡,凶手仍在客栈中。”姜念行道。 他的唇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耗费了不少的内力,褪下铁卫军装束,他着一身窄袖半长黑袍,那双手正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 他的脸色实在难看,云可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可猝然对上那双淡风吹云般的眸子,云可羡的心竟然平静了下来。 不同于夜幕辰凤眸中的冷意凝寒,让人震慑于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姜念行的眼睛也有光亮,可那光亮,就像是日头恰好照在井口,反射出的那点水光,它告诉人们,它并不是一口枯井,它尚未干涸,可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潭死水罢了。 云可羡知道,他的身上定有许多不愿说的过往,可无论如何,武林第一就是武林第一,应该不似她想象中那般脆弱,消耗的内力休养些时日便会恢复的吧。 姜念行不宜久留,穿戴好铠甲便离开了房间。 岳翊仿佛做了什么决定,神色复杂地看了云可羡一眼,对岳泽道:“三哥,动身吧。” 岳泽同样一脸凝重,云可羡却是相当不解,不知这两位近日在密谈些什么,现下又在打什么哑谜。 还未等她想通,头顶便被阴影笼盖,云可羡抬首便撞入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中。 岳翊缓缓伸出手,顿了顿,又收了回去,温柔地笑了笑道:“羡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眼睛好了,谢谢,不用担心我。” 云可羡本能地想要逃离这样暧昧的气氛,她觉得岳翊有点变了,变得,更好了。她说不出,甚至是不敢想,这样的好是否是自己期待的,自己已然定亲,不该给岳翊任何希望。 可为什么,看到他小心翼翼缩回的手,竟会有几分心痛呢? 眼前倏忽明灭,天地近乎倒转。 骨缝中的寒意终于冲破禁锢,在全身各处肆虐起来。 浑身的骨骼仿若不受控制,动一动手指都那样艰难。姜念行勉力稳住身形,双手仍抖得不成样子,连那副铁甲都无法脱下。 “噗” 好大一口鲜血喷出,在他身上染就唯一的艳色。 他的嘴唇、面上、指尖俱呈青白之色。南岳人未曾受风雪侵袭,北渊人对此情形并不陌生。 冰天雪地中,即将冻死的乞儿,便是这般模样。 那一向挺拔如长剑的身姿终于支持不住,重重摔在地上。 长期压制百花冰刺丹的毒性,本就耗费了他大半的内力,若有功力相当之人与他对战便会发觉,那所谓的天下第一,实则已大不如前。 可惜并无人可战。 他用着那点仅存的内力,便可应付所遇的诸多凶险。 所以无人知晓,无人发觉,这口看似平静无波的古井,就这样一日日覆满黄叶、生了苔藓,或许要在腐臭的那一日,众皆掩鼻而走的一刻,才会被嫌恶地填埋。时人不知,它也曾内有乾坤。 莫不平以寒潭之水为引,一十二种毒花相和,配制出百花冰刺丹。他原是给了姜念行解药,可那解药只是暂缓疼痛,并不能根除,其中还另加了几味料,可令人成瘾,长久服用必有损神智。 姜念行为得锦王信任,曾在其面前服用过毒药与解药。而后经历了巨大一番苦痛才戒除对解药的瘾性。 此时天昏地暗,知觉全无,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翌日正午,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是停了,洪叔和冥湮正挥着扫帚清理积雪,半空中一缕彩色烟雾悄然腾起。 冥湮扔了扫帚,足尖轻点朝着大门奔去。 “喂,郎中,你要去哪里?”身后是洪叔诧异的声音。 “药房。”冥湮丢下两个字,疾步出了院子,大门随之关上。 洪叔微怔,这郎中难不成是忽然想到医治青峰伤寒的方子了? 冥湮回来时,夜幕辰正盯着桌子上的两张丝帕,剑眉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爷,宫里来消息了。”冥湮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竹筒,躬身递过去。 夜幕辰将摊开的丝帕折叠塞入袖袋,伸手接过竹筒,抽出里面的字条展开,紧锁的眉梢松了几许。 “爷,是君神医的方子?”冥湮盯着字条,试探着低声问。 “嗯。”夜幕辰轻应了声,拿过毛笔在纸上快速写着,片刻后直起身子将誊好的方子递给冥湮,“去抓药。” “是。”冥湮眸光一亮,接过方子小心地吹干墨迹折叠塞入怀中,疾步出了屋子。 待房门关上,夜幕辰重又从袖袋中取出丝帕,眸光落在边角处两个一模一样的“可”字上,眉心不自觉又拧起。 这帕子如何会出现在八公主府?他以沐云的身份明里暗里查访多日,并未发现任何有关可儿的蛛丝马迹,若是帕尔朵劫走的可儿,以此逼着他来西陵,又为何在他现身后没了动作? 那次在酒楼,就不该瞻前顾后留有余地,若是将帕尔朵逼入死路,或许那疯女人挺不住会说出实情也未可知。 若不是帕尔朵劫走了可儿,这丝帕又从何而来?帕尔朵对可儿身边发生的事略知一二,定然是有人给她提前传递了消息,这个人会是谁呢? 夜幕辰凤眸微眯,脑海中又浮现出埋在曲吾县山匪窝被毁了容颜的女尸,不仅身形相仿,衣裙配饰与可儿失踪前晚穿的一模一样,就连他送的手镯都仿制的惟妙惟肖。 那人对可儿定然十分熟悉,衣裙配饰手镯是仿品,丝帕却不会假,他会是谁呢?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做了这么多?除了怡太妃,自己身边难不成还有西陵的细作? 第444章 醒来已变天地 岳悠悠醒来时,已是次日黄昏。 余毒方清,身体还有些虚弱,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夕阳斜晖透过帷幔,将床榻这一方小天地也映得亮堂。 岳悠悠支起身子,尚惺忪间,只闻外间传来话声。 “王爷身体不适,正在休养,尔等莫再来扰。”那声音很是陌生,嗓音略细,音调拖得长,像是某个太监。 “不知王爷贵体如何?知府大人甚为关切,特请来神医为王爷诊治。” “哼。”那太监冷笑一声,“什么神医?可强过宫里的御医?王爷叫我知会知府大人,他的好意王爷心领了,此行自渭平返程,身上余瘟未祛,此间有治瘟高手,不劳知府挂心,众位铁卫军大人也离得远些吧,倘若染上瘟疫可不是说笑的。” 岳悠悠听得稀里糊涂,只听那太监又道:“云姑娘,王爷们贵体如何?”“我已开了方,叫陆忍去取药,王爷还需静养。” 岳悠悠瞬间清醒,这,哪里是可羡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方要拉开帷帐一探究竟,却难得多了个心眼,慢慢缩回手,支着身子屏住呼吸继续偷听。 “云姑娘是此次治疫的功臣,王爷已禀明陛下,待回朝定然重重有赏。她的话,大人不会不信吧?” 铁卫军诺诺而对,房门复又关上。 岳悠悠还欲偷听,不防帷幔“唰”地一声拉开,整个人差点跌了出去。 一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悠悠抬头,那一瞬间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这是…… “小荷子”的脸??? “敢偷我的面具?”悠悠愤怒,出手如风向他抓去。 那人随手格开了她的进攻:“看来是没事了,有力气得很。”说罢自己揭去面具,露出风流俊美的一张脸来。 “哥?”岳悠悠嘴角抽动,愈发不解。 她又抬眼看向那陌生的“云姑娘”,仔细端详着,好似也并没那样眼生,似乎是从前见过。 那女子的口罩掩住了半面容颜,只露出一双很美的眼睛,她穿着云可羡的衣服,铁卫军与云可羡只一面之缘,竟当真未认出。 接触到悠悠的视线,女子大大方方道:“眠蝎见过三公主。” 不是,这到底什么情况???????????? 岳悠悠大脑简直要停转了,她看看岳翊,又看看眠蝎,坐等他们的解释。 岳翊将一盏茶水递至她面前,看她咕噜咕噜喝得净了,方才接过茶盏,轻声言道:“三哥和羡儿已先行回皇城,你我与大队人马暂留几日。” “啊?” 浓重的草药味混入呼吸,青峰昏昏沉沉醒来,一睁眼便见冥湮端着药碗站在床边。 “老大,你终于醒了,快,喝了这碗药。”冥湮弯身,伸出一只手臂欲扶青峰。 青峰撑着床铺缓缓坐起,瞥了一眼黑漆漆的药汤,疑惑地哑声问:“你开的方子?” “老大,我哪里会开什么方子?”冥湮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矮岌上,“是爷让君神医开的,他医术那般高明,定然能解了你身上的毒。” 青峰微怔,王爷那日说找君莫离讨张方子,竟是为他讨的。 “老大,快些好起来吧,爷身边离不开你。”冥湮将药碗递到他手上,在他耳边悄声道。 青峰垂眸不语,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你说什么?乌嘎是被人勒死的。”帕尔朵霍地从矮榻上坐起,尖利的指甲划过一旁为她捶腿的婢女脸颊。 婢女没忍住痛呼出声。 披散着一头杂乱褐发垂首而立的男子微微抬眸,还未看清,便听一声怒喝:“滚出去。” 婢女低垂着头快步跑了出去。 “公主要不要换个寝殿?”男子瞥了一眼房梁正中央贴着的黄符,阴恻恻的嗓音仿若古井中浸泡了多日的枯木,带着几分腐朽的味道。 “少废话,接着说。”帕尔朵烦躁地一挥衣袖,黄符飘然而落。 “自缢与勒死虽都是窒息而亡,绳索留下的痕迹却不同,自缢而亡的人一心求死面容平和,断气后手臂自然垂落,而乌嘎正相反,面目惊恐尸身痉挛,生前定然经过拼命挣扎。” 褐发男子透过披散在额上的发丝看向帕尔朵,见她面色愈发阴沉,话锋忽地一转:“乌嘎只是个下人,死了就死了,公主何须管他是自缢还是被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