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创从1982开始》 第1章 支楞起来 人的悲欢并不相同。 不论在哪一个时空、哪一个年代，都是如此。 这明明是大年三十的晚上，江城家家户户都在除岁迎新，喜气洋洋，可陈家的小矮屋里却笼罩着忧愁 昏暗的桌子前，摆放着一个男人的遗像。 桌上那两根白蜡烛，随着门缝透进来的风一晃一晃，明灭不定。 张素珍坐在床上，先看了一眼丈夫的照片，又把目光转向自己的三个孩子，心里的悲苦让她的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平时里连干家务活都费劲儿，全靠着丈夫在机械厂的那一份工资过日子。 现在丈夫一走，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张素珍的目光转到了大女儿陈家桦的身上：“大妞啊，家里这情况……唉，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等过了年，你就进厂去吧，啊？” 陈家桦坐在那张简陋破旧的小书桌前，双手放在上面，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就连指节都握得有点发白。 不过沉默了一会，她还是用干哑的声音说：“妈，我知道了，你别担心。” 然后，她仿佛又下定了什么决心，接着说：“过几天我就去找李老师，和她说退学的事情。” 张素珍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嘴里只是轻轻呢喃：“大妞，妈对不住你，妈对不住你……” 老二陈家栋怯怯的坐在母亲身边，抬头看了看落泪母亲，又转头看了看姐姐，先天不足的智商让他弄不清楚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傻傻的伸出手，为母亲抹去泪水。 陈家林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这时候正一动不动的缩在床角，呆呆的看着横梁和茅草结构的屋顶，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就穿越了？ 陈家林想不明白，这没道理啊。 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前世今生仍在融合的记忆，搅得他的脑袋隐隐作疼。 没错，这副寡妇家小儿子的身体里，藏着一具来自于后世的灵魂。 作为一個自媒体工作室主编的他，原本正在审着一篇叫做《十大最美女知青，没想到最后一位竟然是她》的文章，然后一眨眼的功夫，他竟毫无征兆的穿了。 如果可以选择，他真不愿意穿越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时代要啥没啥，连吃顿饱饭都成问题，实在和那个物质丰富的后世完全不一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1982年的春天，早过了那个阿巴阿巴的年代。 用比较贴合时代的话来说，就是改革的春风正在吹遍大江南北，将会掀起更高更大的浪潮。 完全可以期待的，身边的机会会变得越来越多。 “就是这开局……啧，怎么这么烂？” 不管陈家林的主观意愿怎么样，既然已经穿过来了，他肯定要努力活下去。 嗯，最好找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活下去。 可是—— 不得不说，前身这个原生家庭的情况实在太糟糕了。 母亲张素珍有心脏病，属于常年在家修养的状态，平时干不了重活，只能做些轻省的家务活。 家里三个孩子，全都未成年。 第二个孩子，也就是陈家林的二哥陈家栋，还患有先天的智力障碍，时刻需要人看顾。 一家子本来仅靠父亲陈伟国在机械厂的那点工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然后，事情似乎完全应了那句古话所说——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过年前的一次生产意外，父亲陈伟国因此无辜丧命，让整个家庭一下子陷入绝境之中。 刚把丧事办完，迫于生活压力，母亲不得不劝大姐退学，接受机械厂补偿性给的那个入厂的指标，顶替父亲陈伟国的位置参加工作。 在原身的记忆中，陈家桦今年已经高二，一向学习刻苦，成绩非常好。 如果参加高考，她应该能考上个很不错的大学。 这时候让她退学，就和硬生生掐断她美好的人生没什么区别，实在太可惜了，也太残忍。 陈家林躺在床上，朝着背对自己的大姐看了一眼。 不知道怎么的，那纤细却挺拔的背影让他心里感觉堵堵的，格外难受。 想了想，陈家林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前身虽然不在了，可他的情感温度却仍然留存在这副身体里，延续了下来。 “先不管了……慢慢来吧……” 收回目光，陈家林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安详的闭上眼睛。 他真的有点困了，脑袋的疼痛让他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好过一些。 家里的这些糟心事，等睡醒以后再说吧。 …… 第二天，陈家林再次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做饭。 傻傻愣愣的二哥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乖乖的看着母亲。 屋外的院落里，传来各种人声、鞭炮声，显得很是热闹。 这毕竟是大年初一的早上，邻居们开始相互拜年，孩子们则放鞭炮玩乐，怎么高兴怎么来。 只有他们家，因为刚办完丧事，只能躲在家里。 陈家林从床上爬起，挠了挠头，感觉今天脑袋似乎已经不疼了。 “家林，你好点了吗？” 书桌前的大姐听见响动，转头看向陈家林，眼底带着关切。 “我好多了，姐。” 陈家林点点头，应了一声。 他的身体还有点虚弱，不过没前几天那么难受了。 前身在守灵那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风寒，突然一连发了好几天的高烧，结果人就没了。 这成为陈家林鸠占鹊巢的契机，母亲和大姐都以为他这几天的不舒服，是大病初愈的后遗症。 “那就好，你这几天要多休息!” 陈家桦嘱咐了一句后，又把目光放到自己手里的那本书上。 陈家林仔细看了大姐一眼，发现她的眼睛略微有点红肿，显然是一副昨天晚上偷偷哭过的样子。 略一思索，他朝着大姐凑过去一点，轻声安慰：“姐，你别难过……嗯，你的成绩这么好，我觉得你以后一定要去参加高考，然后上大学。” 陈家桦闻言怔了一怔，忍不住转过头，看向自己这个一向顽皮捣蛋的弟弟。 迎着弟弟清亮的双眼，她抿了抿嘴：“你别说傻话了，姐已经决定退学，过完年就进厂工作。” 微微一顿，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柔声道：“家林真的长大了，懂得安慰人了……不过，你要是心疼姐，以后就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帮姐把这个大学生的梦给圆了。” “……” 陈家林看着眼前那双温柔的眼眸，知道自己的这位大姐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心里无奈的同时，却也在一瞬间打定主意：为了自己和家人，必须支楞起来啊。 第2章 一个契机 陈家桦和弟弟说完话，又伏在书桌前，津津有味的看起了她的书。 陈家林留意了一下那书，似乎是一本杂志，随口问：“姐，你在看什么？” “就是一本杂志。” 陈家桦把杂志的书皮给弟弟亮了一下：“放假前找同学借的，没来得及还回去呢。” 陈家林虽然只撇了一眼，却马上认了出来，那是一本《萌芽》。 对于这本杂志，陈家林无比熟悉。 后世鼎鼎大名的新概念作文大赛，曾经轰动一时，就是《萌芽》举办的。 大批新生代作家由此出头，成为80后文化偶像。 作为一个从小喜欢文字、长大后也成了一名文字工作者的陈家林，他对这件文坛大事自然多有关注。 他因此订阅《萌芽》多年，算是这本杂志的忠实粉丝。 稍稍回想，陈家林依稀记得《萌芽》因为阿巴阿巴的影响，从1966年开始停刊，直到1981年才复刊。 也就是说，《萌芽》这时候其实才复刊刚刚一年。 按照陈家林从后世带来的记忆，这本号称国内第一本青年原创文学刊物在重新发行后，用了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发行量就突破三十万，成为国内在青年人群中最具影响力的原创文学杂志。 从此，一路蓬勃发展，才有了后来的文坛盛事，《萌芽》甚至被人称为“80后偶像摇篮”。 看着这本杂志，陈家林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或许就是一条路子呀！” 略微沉吟，他对自己的大姐说：“姐，等你看完了，能不能让我也看看？” 陈家桦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多想，直接就把杂志递了过来：“你看吧。” 陈家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手：“姐，你先看，看完了再给我看。” “你看吧，这本杂志我其实已经看过一遍了。” 陈家桦把书塞给弟弟，和声说：“这两天在家里太闷了，我就又拿出来翻翻而已。” “这样啊，那……谢谢姐。” 陈家林不客气的接过杂志，开始低头翻起来。 陈家桦坐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弟弟，陈家林那聚精会神的样子让她心底觉得有点小讶异。 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这个三弟打小调皮捣蛋，最不爱看书。 平时一摸书就说犯困，今天倒是主动问自己要杂志看，实在有点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 陈家桦看了一眼父亲的遗像，眼神忍不住略微黯淡了一下，注意力也没再放到弟弟身上。 陈家林倒是没留意到大姐的目光，只是一页一页的翻看手里捧着的杂志上。 这是《萌芽》1981年8月份的期刊。 里面这些文章的作者陈家林几乎都不太知道，偶有几个眼熟的，他也记不太清，估计在后世并没有太大的名气。 唯一那篇《徐光启测天记》的作者孙倡宇，他倒是有点了解。 不过这人在文学创作方面，虽然一直有作品发表，可是造成的反响只能说一般。 倒是在编剧方面，他的才能很了不起 国家一级编剧，曾经在央视做过很多节目的相关策划、撰稿、嘉宾主持、论证专家之类的工作，屡次发表论文，获得各种大小奖项。 陈家林也是通过他策划的一档叫做《走遍中国》的节目，知道他的。 先快速翻一遍杂志，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样的文章。 然后，陈家林又慢慢一篇篇细看。 等到把正本杂志看完，已经是午后了。 陈家林把杂志还给大姐，自己一个人躺在床角思索起来。 看来这条路子真的能行！ 他那一点在文学上的审美，是后世无数中外高质量作品、还有网上的那些妙言妙语不断喂养出来的。 在他看来，如今这本《萌芽》上的东西，大部分写得很普通。 这种水平都能刊登，他没理由不行。 况且他的脑子里还有无数好的“创意”和“灵感”可以致敬，就这一点上来说，他天然占据了巨大的优势。 既然优势在我…… 嗯，只要愿意广撒网，这条路显然能走通。 陈家林思索了一会儿后，假装好奇的问陈家桦：“姐，杂志里的这些文章写得真好，这些作家应该不少赚钱吧？” 陈家桦正在灶台前给母亲帮忙，闻言瞥了弟弟一眼：“这是当然的啊，我听别人说，作家的稿费很高的，一千字最少有三块钱呢，写得越好杂志社给的稿费就越高。” 微微一顿，她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我们隔壁班有個同学之前写了一篇文章，被《先锋报》选中刊登了，不到一千字的文章就收了三块钱的稿费，别提多让人羡慕了。” “哦，是这样啊，那是真好！” 陈家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千字三块钱的稿费，听起来有点少得可怜。 不过如果相比起这时候的物价，以及工资水平，却又真不少了。 在这个时候，一名解放军战士每月的工资，只有十五块钱。 而在工厂里面，普通工人的工资则是三十到四十之间。 如果能写个万把字的文章成功发表，那直接就是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对于后世的作者来说，尤其是网络小说作者，万把字算什么啊？ 一天不更个几万字，你对得起谁？ 想到这里，陈家林顿时单方面下了决定：我要创作！我要发表文章！我要赚稿费！ 这点小心思一直转悠到了晚上，他越想越觉得这条路子没错。 这个家，真的很需要钱。 可是这年头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搞到钱的路子其实不多。 什么到深城拿货回来买之类的，且不说路途遥远，他一个未成年人能不能承当这份危险，就只说把货运回来了，想卖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现在个体经营之类的事情，只有沿海几个大城市有。 像陈家林所在的江城这种小城市，改革的春风压根还没吹到位呢。 偷偷摸摸的自己弄，小打小闹挣个三瓜两枣没什么。 但是只要金额一大起来，分分钟就会被人盯上。 万一被抓，随便判他个投机倒把罪真不是开玩笑的。 况且，想去深城拿货，是需要本钱的。 现在陈家的家底精光，把家里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打包卖了，也凑不出几个钱。 说白了，就算有好路子挣钱，陈家林也只能望洋兴叹，因为他压根没有这个本钱。 反倒写作是个无本买卖，只要有手就行。 在后世搞了那么多年的文创工作，陈家林自问文字功底还算不错的，没理由搞不出来。 打定主意，说干就干。 笔来！ 从前身那个破破烂烂的书包里，翻出自己那半根没有屁股的铅笔，把笔头削尖。 纸来！ 又把皱巴巴的练习簿拿出来，放在桌上。 陈家林调整气息，默默将毕生功力凝聚笔下，开始伏案努力。 哼，命运弄人，时不我待。 大姐陈家桦留意到弟弟的奇怪举动，不禁好奇问：“家林，你在做什么？” “我要写作！” 陈家林头也不抬，回了一声。 “哈？？？” 陈家桦怔了一怔，随即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她噙着笑，走近到弟弟的身边，只见弟弟很认真的在练习簿第一页最上方，一笔一划的写了一行字——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第3章 努力挣钱 刚把标题写出来，陈家林就觉得不妥当了。 想了想，他把“奇幻”默默的擦了，改成“梦幻”。 这时候，“奇幻”这个词还没有出现，至少在国内没有，因为它是一个外译词。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词应该十年后才会出现。 现在用它，有点不贴地气，改成“梦幻”或许更合适。 “少年派的梦幻漂流？” 大姐的声音在后面轻轻传来。 陈家林头也没抬：“对，我准备写个故事投稿到杂志社去。” “你……” 看着埋头奋笔疾书的弟弟，陈家桦有点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弟弟为什么想要写作，她能猜得出来。 无非就是刚才听了自己说稿费很多的话，想要赚钱。 可问题是，这钱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赚的。 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水平，陈家桦清楚得很。 才刚上初中，平时语文考试连及格都做不到，写作什么的简直就跟说笑一样。 现在突然说要写作，这不是胡闹吗？ 不过，看着弟弟认真的趴在桌子上，一个字一個字的写进练习簿，她突然又觉得这挺好的。 弟弟想写作，就让他写嘛，总比整天在外头和那几个混子同学瞎折腾的强。 反正只是一头热的事情，过个几天大概就会熄火。 于是，陈家桦只说了一句“那你好好写”，便不再理会。 陈家林也没看大姐，自顾自的继续写着。 他之所以选择《少年派》来试水，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这个故事比较“童话”。 说白了就是人物关系简单，故事的剧情也并不复杂，以他现在这个年纪写出来，不会突兀。 二则是他对这个故事特别熟悉。 当初看了电影以后觉得有趣，特地去看了小说，一直很喜欢，记忆犹新。 陈家林简单做了一下构想，只要把里面宗教方面的内容做一下减法，再做本土嫁接写出来，应该不会太难。 况且还有电影助攻，许多情节的画面感都很强，这大大降低了他“创作”的难度。 “你是在动物园长大的？” “出生也在那里，那个动物园在一个小镇里，我的父亲是动物园长……” 陈家林结合电影的情节，故事一开始就是两个人在聊天。 采访主人公的白人，变成了国内某位知名的中年作家。 他因为听说了主人公在海上漂流和探险的事情，很适合当故事的素材，所以特地找了过来。 而主人公陈派，则是一个生长在南洋的华人少年。 陈派在作家所谓强调故事性的暗示下，讲述起自己和家人的故事。 陈家林一边思索，一边写着。 讲真，他的速度一点也不快。 动笔写字的速度比起敲键盘来说，实在差远了。 况且他还会有提笔忘字的情况，好多时候都要想一想，才能把字顺顺当当的写出来。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陈家林才写了不到三千字。 这和他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本来想着像自己这样的“再创作”，不论如何一晚上也能搞个万把字的。 可现在看来，有点想当然了。 “慢点就慢点，努力写就是了，总能写完的。” 一整天了，为了琢磨写作这件事情，陈家林的脑子一直在高速运转，这时放下笔，身体一贴到床上，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母亲的声音把他从梦里叫醒。 “家林，快醒醒，起来领你二哥到外头转转。” “呃……” 陈家林从床上坐起，先揉了揉眼睛。 他看了一眼周围，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二哥还是傻坐在小板凳上，只是没看到大姐的身影。 “我姐呢？” 陈家林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母亲头也不回的回答：“我让你姐去你大舅家要点煤，家里的煤用完了。” “哦，这样啊。” 陈家林点点头。 家里用的煤球，平时都是买了煤末和黄泥回来自制的。 一般在过年前，应该就要把煤球都准备好。 可是陈父走得太突然，直到这时候丧期还未过，家里自然也就没人顾得上这些事儿。 现在正在过年，即使想花钱买现成的煤球也找不到卖家，他们只能找亲戚帮忙，否则全家人真的就要挨饿受冻了。 穿好衣服后，陈家林拉着傻二哥往屋外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偷偷轻叹了一口气。 原本贫穷的家庭骤失顶梁柱，他们这一家孤儿寡母要面对的琐碎烦心事还有很多，这才刚开始呢。 兄弟俩出了门。 院子里，没有了昨天的热闹。 按照江城的习俗，大年初二这天，外嫁的女儿要领着丈夫和儿女回娘家，因此同住一个院子的几户人家都不在。 陈家林领着傻二哥一直往外走，准备绕着院子走上几圈，算是让傻二哥放放风。 可是刚走出巷子，傻二哥就突然挣脱了他的手，自顾自蹲到一个墙角前，不再动了。 陈家林跟过去瞄了一眼，只见墙角的地方有一个蚂蚁窝，零零落落有不少蚂蚁正在窝里进进出出。 也不知怎么的，这么一个蚂蚁窝居然吸引住了傻二哥的注意，让他蹲在那里看得入神。 “天这么冷，怎么还有蚂蚁……唉，还是当傻子幸福啊！” 陈家林有点没好气的摇了摇头，自顾自也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下。 他的口袋里，还塞着练习簿和铅笔头，趁着这个空档，他又把自己的纸笔拿出来，继续写作。 没办法啊，环境太艰苦，不得不抓紧搞事业。 能多写一个字，就是一个字。 呃，标点符号多搞点，看能不能凑凑字数。 于是乎—— 很快的—— 在陈家林的笔下—— ………… 派和家人开始出海了。 他们上了轮船，上面有他家的动物，全都住在船舱的最底层。 巨大的轮船犹如一片大陆，又像是海上堡垒，缓慢而坚定的向前移动。 这晚，派有点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打开舱门，发现外面狂风暴雨，海面上波涛汹涌，巨大的浪头拍打船只。 “暴风雨！” 派从没见过这样的壮观景象，他惊恐却又兴奋挥舞手臂，任由海水打湿自己…… ………… 故事写到这里—— “家林。” 大姐陈家桦的声音，从巷子口的方向传来。 陈家林抬头，远远看见大姐提着两个铁桶，正步履艰难的从外面走进来。 他连忙把练习簿和笔往自己口袋里胡乱一塞，起身朝着大姐小跑过去。 “姐，让我来。” 两只桶里，装满了煤球。 尽管不算多，可着实不轻。 陈家林一把抢过那两个铁桶，皱了皱眉：“姐，这多重啊，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提回来，该让我和你一起去……” 不过，他嘴里的话都还没说完，转眼看见大姐的眼睛似乎有点红肿，不禁皱了皱眉：“姐，你怎么了？你刚哭了吗？” 陈家桦不自然的稍稍撇过头：“没，没有，就是眼睛有点不舒服……” 说完，她特地走快两步，过去拉起傻二哥陈家栋往家走。 陈家林快步跟上：“姐，你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 陈家桦想了想，才轻声说：“就是刚才在大舅家，被大舅妈说了两句。” “啊？大舅妈……她说你什么了？” 陈家林从前身的记忆里，开始对“大舅妈”这个关键词进行搜索。 陈家桦抿抿嘴：“去年妈妈生病住院，不是借了大舅一笔钱吗？现在爸爸不在了，她大概担心我们还不上，所以就和我提起了这事儿。” 大姐没细说，可陈家林却知道，对方肯定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同时的，他的脑子里模模糊糊的翻出了“大舅妈”的信息。 徐玉莲，宁城饼干厂的职工，也是饼干厂副厂长的女儿。 当初大舅因为娶了她，拿到入厂的指标。 然后没过几年，就升到了车间主任的位置。 正因如此，那位大舅妈对陈家林他们一家子一直表现得很有优越感，平时说话总是趾高气扬的，各种尖酸刻薄。 又是这种糟心人、糟心事…… 陈家林无奈的撇了撇嘴，略一沉吟后开口安慰陈家桦：“姐，没事，等过了这一段，我身体恢复好了，家里的煤球就由我来做，我们不用求别人。嗯，我们一起努力挣钱，争取把欠他们的钱尽快还上。” “……” 陈家桦转头看了看弟弟，看到弟弟眼底的那一缕澄清明亮，忍不住怔了一怔。 等回过神来，她终于展颜一笑，也没有质疑弟弟要怎么努力赚钱，只轻轻点了点头：“好，姐听伱的！” 第4章 新华书店 回到家，张素珍并没注意到女儿红肿的眼睛。 倒是因为那两桶煤球，让她那张布满愁容的脸上多少被熨平许多。 “妈，让我来，你先歇一会儿。” 陈家桦主动过去帮母亲把煤球放进灶旁的煤窝里，一颗一颗摆放的整整齐齐。 陈家林看着大姐忙碌的背影，想了想后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坐到桌子前，继续搞起了他的创作…… ………… 扑通！ 派摔倒了。 他心里非常慌乱，发现船上的灯光全都亮了起来，在暴风雨中无比璀璨。 突然，有人在喊：“船舱进水了！” 派被吓得脸色发白，他第一时间想去喊自己的父母家人，然而没走两步就摔倒在了船上，紧接着就看见水手们已经开始放下救生船。 “老人和孩子先走！” 一时间，哭喊声竟然盖过了风浪的声响。 派几乎没有时间多想，就被水手推到了救生船上。 派想救家人，水手却阻止了他，因为情况非常紧急。 而在慌乱中，船舱底下的动物不知道怎么的居然逃了出来。 先是斑马跳进救生船，扯断绳索，让白色救生船落入海中。 紧接着—— “嗷！” 那头被派起名“将军”的老虎，也从海水里爬出来，上了救生船。 这一场恐怖的海难中，人和动物都遵循着求生的本能，努力挣扎。 而当风浪平息时，天亮了。 一只猩猩乘坐漂浮的香蕉，上了船。 还有一只鬣狗，也冲了出来，它想攻击派。 然后，这艘小小的救生船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人和动物共存其中。 ………… 写到这里，陈家林停下手，放松一下自己的手腕和手指。 他大略数了一下，居然写了七千字。 速度明显变快了！ 这是因为他经过这两天的熟悉，已经重新找回用笔写字的感觉。 提笔忘字的情况也有所减少。 在后世，《少年派》的译本一共八万多字，字数不算少。 陈家林虽然对其做了很多地方的删减，可也增加了许多东西，使得写出来的东西更加本土化，字数不比译本少。 按照十万字来算，如果能每天坚持下去，一个月内应该能完成。 晚上。 张素珍领着二儿子洗完澡后，很快哄着睡了。 等儿子睡沉，张素珍转过头，开口对大女儿说：“大妞，过了初八，厂子就开始上班了，到时候你要去一趟，到厂办问清楚进厂的事情，知道了吗？” 陈家桦正在搓洗衣服，闻言身体一僵，随即才轻声答应：“嗯，我知道了。” “大妞，你别怪妈。” 张素珍轻叹一口气，又说：“你一个女孩子，能进厂子也是一件好事，外头好多人想进都进不了的。唉，要不是幺儿太小，妈倒是愿意让他去替你爸留下的这个指标，让你继续上学。” 陈家桦一边干活，一边头也没抬的应道：“妈，我明白的。” 张素珍把话说完，也疲惫的睡了。 好一会儿后，陈家桦晾好衣服，这才走到自己的床沿坐下，一个人发呆。 陈家林看了眼大姐额上的汗水，主动倒了一杯水：“姐，你快喝点水歇歇。” 陈家桦接过搪瓷杯，轻轻啜了一口，还是闷闷的。 陈家林想了想，故意主动转移大姐的注意力：“姐，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 陈家桦转过头，看向弟弟。 “你知道书店什么时候开门吗？” “新华书店吗？” “新华书店……哦，对，是新华书店，现在不是过年嘛，新华书店这几天应该不开门吧，我想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开门……嗯，他们也是要到初八以后才开门吗？” 陈家桦想了想，回答：“我听说他们从大年三十开始，过年只关门四天，到初四那天应该就开门了。” “哦，是这样啊。” 陈家林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两天，除了写稿，他对投稿的事情也想了很多，其中有两件事情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首先，他得想办法弄点稿纸才行。 等把《少年派》写完，必须重新抄写一遍。 总不能把练习簿当稿件投出去吧？ 整整齐齐的抄写在稿纸上，这样的稿件审稿编辑看了才会重视。 就是要花点钱了…… 不过这钱肯定不能省，它直接关系到过稿与否。 其次，投稿的对象也得再考虑考虑。 《萌芽》自然是好的。 可陈家林吃不准他们录用稿件的标准。 尽管他觉得自己的笔力不错，《少年派》也写得不差，可他还是担心这都是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他的第一个作品，能不能让他一举成名真是次要的，稿费才是他的首要目标，必须找一個过稿成功率高的杂志社去投，会更保险。 所以他很想去书店逛逛，了解一下究竟还有没有别的杂志更适合《少年派》。 又冲大姐详细问了几句，陈家林这才打住。 陈家桦因为弟弟的这么一打岔，倒是不再继续发呆，很快洗了个澡，然后睡了。 …… 这么一连过了两天。 陈家林一直在书案前笔耕不辍，把写稿进程推到了三万字。 他感觉自己的速度正变得越来越快，状态超神。 如果不是母亲每天都让他领着傻二哥出门放风，他或许真的能做到一天万字。 这天吃过午饭，在母亲的催促下，陈家林又一次牵着自己的傻二哥出了门。 今天他没有和往常那样，只在自家附近的几条巷子瞎转悠。 出了院门后，他直接牵着傻二哥的手，走上巷子外头的大街，一直朝着前身记忆中新华书店的方向走去。 经过十几分钟的步行，终于来到书店大门前。 陈家林抬头看向店门上教员题写的四个大字，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新华书店…… 这就是1982年的新华书店啊！ 第5章 巧遇同学 小时候，陈家林也常在实体书店混迹。 后世的那些书城，走的是类似超市的模式。 顾客可以在店内随便翻阅，甚至看一整天后两手空空的走出来，也没人在意。 可是在1982年的新华书店里，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店内，一排长长的柜台，把人和书严格分开。 人在柜台外，书则摆放在柜台内的货架上。 如有需要，可以让售货员帮忙把书拿出来，然后付钱走人。 新书售出后，还要在末页盖上新华书店的章，表明这本书已被购买。 陈家林牵着傻二哥逛了一圈后，心里已经感觉有点无可奈何了。 他本来想着到书店来找几本杂志翻翻，看看里面的内容……嗯，说白了，他就是来蹭书的。 可来了以后一看书店这架势，显然不可能做到。 杂志都放在货架上，想上手必须经过售货员。 而在售货员的眼皮子底下，根本翻不了几页，人家那毫不掩饰的“鄙视”眼神，会看得人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看这事儿闹得……” 陈家林的口袋里根本没钱，鞋底那两毛多是准备留着买稿纸的，不可能买杂志，也买不到。 在书店瞎转悠了两圈后，陈家林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走到柜台前，淡定的冲售货员说：“你好，我想看看最新一期的《小说月报》。” 售货员阿姨正在织毛衣，眼皮稍稍翻了翻，先朝陈家林瞥来一眼，然后才有点不耐的站起身，拿起杂志放到陈家林的面前。 这时候，书店的售货员都是捧着公家铁饭碗的，服务意识什么的自然没法和后世相比。 陈家林也不管对方的态度，直接拿起《小说月报》，自顾自翻起来。 先看目录，找有没有熟悉的作者。 再看文章的名字，找有没有感兴趣的内容…… 陈家林就这么默默的站在柜台前，一页接着一页的翻看起来。 他之所以选择先看《小说月报》，主要是因为他知道这本杂志，知道它在国内一众文学期刊里的影响力。 相比起大家所说的“四大花旦”，《小说月报》的名气或许有点差距，可它在后世的影响力却一点也不小。 因为它的主办方百花文艺出版社在1984年后，还办了一个百花文学奖，许多后世有名的作家都参与其中，是份量不轻的一个文学奖项。 “唉唉唉，小同志，这本杂志你到底买不买啊，不打算买的话就别看了，把杂志都弄脏了。” 没过一会儿，售货员阿姨的声音如期传来。 她还是坐在位置上织毛衣，可嘴里的话语却一点也不受耽搁，如飞剑杀至。 陈家林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脸皮很厚的岿然不动：“不好意思啊，姐，我还要多看看，我听同学说这本杂志很好看，我得看看是不是真的好看，才决定买不买。” 售货员听见这一声“姐”，忍不住怔了一怔，又瞥了眼前这半大小子一眼。 这年头的人，说话可没有后世那么好听。 什么年纪就对应什么称呼。 她的年纪明明应该是“阿姨”了，可这小子却喊她“姐”，倒是让她感觉挺新鲜的。 不过，也只是稍一愣神而已，售货员很快稳住道心，目射寒光的开口催促：“小同志，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再这么翻下去，把我们的新杂志给弄脏了，可就卖不出去了。” “我真的就只是翻翻，不会弄脏的。” 一边说话，陈家林的手一边加快了翻页的速度。 售货员没好气的冷哼：“不行不行，你要看就买回去慢慢看，不买的话赶紧走，别耽搁其他同志买书。” 书店里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有两三个人逛到了这边的柜台，正打量着书架上的书。 唉，不行了吗？ 赖不下去了啊…… 陈家林摇了摇头，只能恋恋不舍的把手里的《小说月报》放下。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 “咦？陈家林？” 身后传来疑惑的声音，陈家林转头一看，发现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姑娘，正手挽手眼带好奇的看向他。 这俩姑娘，一個长得清秀漂亮，另一个则长得高大板正。 两人这么走在一起，如果放在后世，恐怕会被人认为她们有某种特殊关系。 可是现在……嗯，应该单纯的只是闺蜜。 身材高大板正的那姑娘很好奇的盯着陈家林，又问：“真的是你，陈家林，你怎么也在这里？” 陈家林连忙在前身的记忆里翻找这俩姑娘的信息，很快的…… 这两人都是他的同班同学，长得高大板正的那个叫田月琴，是班里的班长。 而长得清秀漂亮的那个，则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同学，叫做林乐梨。 前身在班里是差生，平时和这俩姑娘少有交集，彼此间并不熟。 突然在书店里碰见，还真是够巧的。 田月琴看见陈家林不吭声，眉头轻轻一皱，又问：“陈家林，你怎么不说话，平时在学校你不是老说最讨厌看书吗？怎么今天却跑到书店来了？” 这就很有点班长那味儿了，语气里带着监督质问的意思。 陈家林随口应付：“我在家里呆得有点闷了，出来随便逛逛。” 薛月琴想了想，又说：“陈家林，你爸爸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嗯，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为你感到难过，也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不过，我也有些话很想和你说，希望伱以后不要再这么吊儿郎当的了，要努力学习，把成绩提起来，这样才对得起你去世的爸爸。” “……” 陈家林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真诚的姑娘，心里有很多话，全都说不出口。 这种事情要是放在后世，冲他说这一番话的人绝对要被活活打死。 自己死爹祭天，你表示表示同情也就算了，后面这一段“劝学”是怎么回事？ 可偏偏在这个时代，有些人真的就是这么思考问题的。 就像眼前的这位班长，心里肯定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对人好”的方式简单粗暴，这一番话自然也说得理直气壮。 错愕了好一会儿后，陈家林才终于轻吐一口气：“班长，想不到你这人还怪好的，我谢谢你哈！” 第6章 真是好人 田月琴真没有坏心，从一年级就开始当班长的她，早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老师说教的口吻。 她就是想表达一下安慰，然后再鼓励一下班里的这位成绩不好的同学，仅此而已。 听到陈家林的话，她从没听过这种组合的语句，不禁脸皮一红：“陈家林，我们都是同学，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微微一顿，她又说：“以后你要是在学习上遇到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来问我……”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说服力不够，她又指了指身边的闺蜜：“嗯，你也可以问林乐梨，她的成绩在我们班里是最好的，噢，算了，你还是问我吧。” “谢谢班长。” 陈家林看向林乐梨，也说了声“谢谢”。 直到这时候，他才能仔细打量一下这个一直没说话的女同学。 五官精致，身材修长，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大美女的胚子。 身上的穿着，不论是衣服、裤子、还是鞋袜，都干净整洁，特别崭新。 尤其脚上一双白色小布鞋，白得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最让陈家林忍不住多看几眼的，是林乐梨那条缚在马尾辫上的红丝巾。 如果放在后世，马尾上绑这样的红丝巾，简直可以说是土得掉渣。 可在1982年的现在，这一点鲜艳的色彩，却是显得那么新奇、好看。 “这姑娘家境不错啊……” 大过年的，大家都特别注重着装。 可是国内大多数普通家庭都还挣扎在温饱线上，能做到全身上下全是新的，家里的条件肯定不错。 小白鞋和红丝巾可不是容易搞到的东西，至少在江城，国营的百货商店里看不见。 听见陈家林的道谢，林乐梨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不冷不热的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谢。 差不多了…… 陈家林不想和人多废话，拉着傻二哥的手，准备闪人。 可田月琴看了一眼陈家林刚放手的《小说月报》，不依不饶的又问：“陈家林，你是想买杂志吗？” 要是买得起就好了…… 陈家林眨了眨眼睛，突然又把爪子重新伸向之前放下的《小说月报》，一边继续翻看，一边和田月琴接着闲聊起来：“是，我听说起有几本杂志很好看，所以来看看……挪，你看看，这个作家……我听说很出名，文章写的很好。” “……” 原本想要过来把杂志收起的售货员眉头轻轻一皱，只能悻悻停下。 田月琴朝陈家林举着的杂志看了一眼，轻声念：“《到远处去发信》……刘新武……” 不过，她显然不太知道这个作者，不禁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林乐梨：“月梨，你家里不是订了很多杂志吗？你知不知道他？” 林乐梨也看了一眼书页的内容，轻轻点点头，第一次开口说话：“刘新武是最早开始写伤痕文学的作家，写过一篇叫做《班主任》的文章，刊登在《人民文学》杂志上，影响很大……嗯，他现在已经是《人民文学》的主编了。” “呃？！” 一听这话，陈家林忍不住再次打量这个叫做林乐梨的姑娘。 可以啊，知道刘新武，知道《班主任》，知道伤痕文学，还知道刘新武是《人民文学》主编，这真不简单。 这时候不像后世，随便往手机里输入一个关键词，就能查找到想要的信息。 如果不是平时有所留意和了解，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况且，之前田月琴还说这姑娘家里订了很多杂志，这让陈家林心里一动，立即冲林乐梨竖了竖大拇指：“真厉害，林同学居然知道这么多，文学素养很高啊！” 林乐梨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就是平时多了解了一些，所以知道。” 陈家林的夸捧只是抛砖引玉，接下来才是正题：“林同学，刚才听班长说，你家里订了很多杂志，对不对？不知道能不能借我几本看看？” 林乐梨怔了一怔，没有说话。 她和陈家林并不熟，陈家林突然这么向她开口，她本能就想拒绝。 可陈家林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更快一步的又说：“也不用最新的，旧的能借我几本就行，我这几天呆在家里太闷了，想找点杂志看看解闷。” 微微一顿，他把手里的《小说月报》翻到最底页，半真半假的苦着脸卖惨：“这杂志太贵了，我家里条件不好，买不起。” 林乐梨看了一眼神情认真的陈家林，那一句“我家里条件不好”的话，让她心里多少产生了点同情。 陈家林趁热打铁，继续说：“林同学，你要是愿意借我杂志，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会好好保管的，不会弄坏，等看完了立即就完璧归赵。” 田月琴这时突然想说什么：“不是，乐莉她……” 听见闺蜜开口，林乐梨连忙拉住她，然后才陈家林说：“这本《小说月报》我家里也有，不过最新的这一期我家里人还要看，没办法借你，我可以借之前的几期给你。” “真的吗？那太好了，谢谢伱。” 陈家林这下是真的感谢，想了想后忍不住又问：“林同学，你家里还有什么别的杂志？《花城》有吗？” 陈家林现在其实最想了解的有两本杂志，一本《小说月报》，另一本则是《花城》。 国内的纯文学期刊里，《花城》被誉为“四大名旦”里婀娜多姿的“花旦”。 他们一向以着力新作家的发现而闻名。 除此之外，他们还致力于推广港台、境外的文学作品、及最新的文学思潮。 说白了，就是《花城》更鼓励文本创新，采稿的宽容度更大，对新作家和新风格的作品也更友好。 这些信息，都是陈家林从后世得知的。 他现在只想找几本《花城》来看看，然后决定自己的《少年派》适不适合投过去。 林乐梨听见陈家林的问话，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她什么也没问，又略一思索，才说：“我家里有《花城》，也可以借给你几本往期的。” “林同学，你真是好人啊，我太感谢你了！” 陈家林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更诚挚而热切起来。 没想到今天出来居然还有意外收获，这可真是帮了他大忙了。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这一刻他甚至都有股冲动，想以身相许了。 一边说话，陈家林一边主动把手里的《小说月报》给递还给售货员。 和售货员阿姨那冷漠的双眼对视的一瞬，他心里默默念叨一句：哼，莫欺少年穷！ 第7章 不太一样 拉着傻二哥走出新华书店的大门，陈家林的心情一直挺雀跃的，步履都莫名的变轻快起来。 看着他的背影，田月琴拉了拉闺蜜，说：“我们也走吧。” 林乐莉轻轻点了点头，两个姑娘再次手挽着手，走出书店。 往回走的时候，田月琴突然开口问：“乐莉，你有没有觉得，陈家林好像有点变了？” 林乐莉没有立即回应，想了想后才说：“我和他不太熟悉，没觉得什么。” “他好像真的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田月琴肯定的点点头，说：“之前他这人都不会好好说话的，把谁都不当一回事儿，连老师都拿他没办法。可你看看今天，他说话有礼貌多了，居然还跟我们说谢谢呢。” 林乐莉没吭声，她对刚才那个陈家林是真的不熟悉。 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只知道对方的学习成绩很不好，平时在学校老是调皮捣蛋，被老师各种惩罚、批评，属于人憎狗厌的那种坏学生。 “这可能和他爸爸去世的事情有关系吧！” 田月琴轻叹一口气，自顾自说：“我家二姨和他爸爸都是机械厂的工人，听说他家里条件很不好，全都靠他爸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呢。这一次他爸去世得这么突然，他家以后的生活肯定更不容易了……唔，大概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他自己就变得明白事儿了。” 年少失怙，的确是一件惨事。 陈家林家里遇到这样的变故，让他有所改变，这说得过去。 听了田月琴的话后，林乐莉想了想，突然开口：“不过，他好像知道挺多有关于文学上的事情的，这可不像是突然变得不一样的缘故。” “是吗？” 田月琴怔了一怔。 林乐莉轻声解释：“他刚才看的是《小说月报》，知道刘新武这个作者，还主动问我《花城》……嗯，《花城》是广南省出的杂志，双月刊，我们这儿的书店都没有的，你说他怎么知道的？” 田月琴也疑惑起来：“是这样啊……我，我也不清楚。” 不过稍微思索了一下后，田月琴仿佛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说：“我知道陈家林有一个姐姐就在市二中，成绩很好的。也许……也许陈家林知道的这些文学上的事情，都是从他姐那里听来的。” “也许吧……” 林乐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多说什么。 …… 陈家林牵着傻二哥一路往回走，走到所住院落的巷子口，迎面看见小院内走出来两個人。 “家林啊，领你二哥出门呢？” 那两人是同住一个小院的邻居，张庆国和于娟夫妇俩。 “张叔叔好，于阿姨好。” 陈家林连忙打了个招呼。 这对夫妇比他爸妈年轻，结婚没几年，还没有孩子。 之前他爸去世，同院的其他人都因为过年，有点避忌，只有他们夫妇俩没在乎，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 “你们出去逛呢，之前我爸的丧事……唔，谢谢你们帮忙。” 巷子很窄，陈家林牵着傻二哥站到一边，把路让出来。 张庆国和于娟都略一错愕，感觉有点讶异。 从前即使面对面碰见打招呼，这孩子也只敷衍了事，很应付的。 可今天却主动道谢、让道，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谢啥啊，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不用那么客气。” 张庆国摆了摆手：“以后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于娟开口：“赶紧带你二哥回去吧，你家里来客人了。” “我家来客人了？那我先回去了，回见，张叔叔，于阿姨。” 陈家林怔了一怔，连忙冲张庆国和于娟挥了挥手，径自领着傻二哥往家里走。 才刚走到自家屋外，还没进门，屋里就有人出来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对中年男女，男的精瘦，女的宽胖。 而他们的后面，则是母亲张素珍出门送客。 看见那对中年男女，陈家林的脑子里一下子找到了一点对应的信息。 那个男的似乎是机械厂厂办的领导，应该是个副主任，叫做王立群。 之前父亲出事，这人倒是来过他家几次。 至于那个女的，前身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印象。 他看见对方，对方也看见了他，王立群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又对张素珍说：“素珍同志，我们今天和你说的事情，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这对你们家家桦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张素珍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听见这话，一声不吭。 那两人见状不再多说，很快离开小院。 张素珍转身进屋，还是一言不发。 陈家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牵着傻二哥也进了屋。 屋内，张素珍一屁股坐到床头，正生闷气。 “妈，发生什么事了？” 陈家林走过去，小声询问。 “还能是什么，你爸留下的那个入厂的指标，有人惦记上了。” 话语间，张素珍伸手捂了捂胸口，显出有点喘不上气的模样。 陈家林忙去倒了杯水递到母亲手里，一边帮母亲顺背，一边宽慰：“妈，伱别着急，有话慢慢说，别气坏了身体。” 张素珍也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不能动气，闻言勉强让呼吸平复下来，才又说：“那个王立群想的好事，说你姐应该继续上学，不该现在进厂，说来说去就是想让我们把机械厂的指标让出来，还说什么只要我们愿意，他会给我们800块当买断的钱……谁稀罕他这钱啊？” “哦，是这样啊……” 陈家林总算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明白母亲为什么生气。 机械厂的这个指标，是他爸用命换下来的，这算是目前他们家唯一的生计。 那个厂办副主任想要他们家的这个指标，就等于在夺他们家的活路，难怪母亲这么生气。 不过，对于陈家林来说，这事倒没让他感觉有多可气。 在他看来，大姐陈家桦的成绩这么好，真的更应该去考大学。 为了眼前家里的困境，一时妥协可以，但那绝对不是长远之计。 而且，在前身的记忆中，机械厂的效益并不好，父亲陈伟国未过世前就已经出现拖欠工资的情况。 甚至于父亲还因为厂子里的机器缺乏正常的维护，突发意外状况而死。 这样一个厂子究竟前途如何，真是一个未知之数。 谁知道再过几年，到时候这国营机械厂还能不能经营得下去？ 这时候把指标卖掉，未尝不是好事。 当然，卖指标这种话陈家林现在可不敢说，母亲正在火头上呢。 想改变这一切，必须要等他有能力为这个家做点什么的时候才行。 “我姐呢？” 陈家林对母亲安慰了几句后，又转而言他的问。 “你姐到她班主任李老师家说退学的事情去了。” 张素珍回了一句，旋即又轻轻叹息一声，眼眶发红起来：“都怪妈的身体不中用……委屈你姐了，你姐的成绩明明那么好，可以考上大学的，没想到你爸突然就……唉，这都是命啊……” 陈家林闻言唇角微抿，用手继续给母亲轻轻抚背，没有说话。 这一刻，他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要写得再快一点才行啊，搞事业才是穿越者的唯一出路！ 第8章 完稿投稿 事业心爆棚的陈家林重新坐回书桌前，再次开始创作…… ………… 当风平浪静，老虎已经奄奄一息。 派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嘴唇干燥，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们要死了！” 派抱着老虎，老虎连眼睛都睁不开，皮肤破损非常厉害。 然而。 就在派和老虎陷入彻底绝望之际，他们漂流到了一座岛上。 这是一座神奇的岛屿，岛上有能吃的植物，还有成群的狐獴，岛中央有一个美丽的淡水池。 派大口大口的吃着植物。 老虎尽情享用狐獴。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然而当夜晚降临…… 老虎被吓得躲到了船上。 派只能跟着狐獴躲到树上。 然后—— 死鱼、湖心的硫酸、人类牙齿…… 派终于发现，白天无比美好的岛居然是食人岛…… ………… 为了求快，陈家林把自己逼到了极限。 什么都不管，就连遣词造句是否合适、是否通畅也不管，顺着脑子里的剧情就是一路猛写。 打定主意等写完了，再回头修改。 这样一来，速度还真就变快了。 到了晚上睡觉前，他居然写了超过一万字。 第二天上午。 田月琴找了过来，还带来林乐莉答应借的杂志。 “除了三本《小说月报》和两本《花城》，乐莉还让我给你带了另外两本杂志，一本《当代》和一本《安徽文学》。” “乐莉说，这些杂志你拿去看吧，不用还了，都是她家里多出来的。” “嗯，乐莉因为她爸工作调动的关系，已经转学了，今天就走，所以她昨天才犹豫要不要把杂志借你……” 讲真，田月琴的话让陈家林挺意外的，手里接过这几本杂志，他感觉有点“沉甸甸”。 没想到那小姑娘居然转学了，自己这样……倒像是要一辈子欠人家点什么，这可怎么还？ 班长同志雷厉风行，送完杂志，很快离开。 “早知道昨天就该以身……” 陈家林有点怅然的站了一会儿，这才拎着杂志回了家。 接着，他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把几本杂志都看了一遍。 那本《安徽文学》就不说了。 这杂志他恰好有点了解，因为在后世，他有一个同学的父亲曾经在这家杂志社工作。 尽管《安徽文学》创刊很早，但是销量一直不好，最高时的销量也只有18万左右。 然后经历过几次三番的改名，终于把自己给折腾没了，落得被别的刊物吞并的命运。 如果给它投稿，单论传播度这一项就价值不高，过不过稿还两说。 与其这样，不如选其他刊物。 至于《当代》，这是国内公认现实感最强的文学刊物，和《少年派》的“梦幻”调性完全不在一条线上，也可以略过。 剩下《小说月报》、《花城》和《萌芽》这三者—— 重点需要考虑的是过稿的几率。 凭借陈家林自己的感觉，《少年派》在《小说月报》过稿的可能性更高，这让他一瞬间做出了最终决定，就投《小说月报》 打定主意后，趁着下午出门遛二哥的空档，他先去了一趟百货商店，几乎把鞋底掏空，买了两叠稿纸。 每页600格的稿纸两百张，花了他两毛五，死贵死贵。 然后，他回家继续以超高速的方式写《少年派》。 一连几天下来，笔下的故事终于走到大结局。 ………… 派的两个故事，一真一假。 作家听懂了，他把两个故事联系到了一起。 派盯着作家的眼睛： “关于海上漂流的故事，我一共讲了两個版本，那么请你来告诉我，你更喜欢哪一个？” 作家没有立即回答。 几秒的沉默后，他才开口： “我更喜欢有老虎的那一个，因为它更精彩。” “谢谢！” 派似乎如释重负。 ………… 陈家林放下笔，也感到有点如释重负。 将近十万字的稿子，总算全部完成。 这算是一个小长篇了，即使还要经过修改，字数增增减减，应该也不会有太大波动。 至于寄到杂志社去能不能过稿，能不能刊登，什么时候能收到稿费……陈家林现在全都不在乎了。 这份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稿完成，足以让他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似乎有了倚仗。 初八那天。 因为担心入厂指标被惦记，母亲早早的就领着大姐去了厂里一趟，把进厂工作的事情说定。 也从这天开始，大姐穿上父亲遗留的工作服，成为了机械厂里的一名学徒。 说是学徒，其实就是打杂。 据说她在车间里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甚至连师傅的茶缸空了，都要抢在前头把水加满。 大姐就这么每天早出晚归，回家的时候满身疲惫，累得几乎连饭都吃不下，直接倒在床上就睡。 看见小姑娘这副难熬的样子，陈家林感觉心疼极了。 偏偏这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自己的力气全都使在纸笔上。 又用了两天时间，把稿子全文修改一遍后，陈家林携带自己的《少年派》最终稿走进邮局。 这年头投稿不用邮资，只需要在贴邮票的地方，写上“稿件”或者“邮资总付”就行。 终于顺利把稿件寄出，接下来，就只能等了。 他再也做不了什么。 这情形，用比较文艺的话来说就是：等待命运的宣判。 尽管他对《少年派》很有信心，可这一次投稿算是他来到这个时空后迈出的第一步，多少让他有些心怀忐忑。 从邮局出来，正想往家走。 “家林？你怎么在这里？” 马路边上，一个中年女人突然招呼。 陈家林看向对方，脑子里很快翻找记忆，终于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忙开口回应：“大舅妈。” 这就是他的大舅妈徐玉莲，糟心人一枚，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见。 “你不好好呆在家里照顾你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徐玉莲上下打量一眼陈家林，一开口就很不客气的质问。 “来寄点东西。” 陈家林随口回答，准备应付一下直接闪人：“大舅妈，你要是没别的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可对方却拉住了他：“听说你姐进厂工作了，对不对？” “是。” “一个月工资多少？” “我怎么知道，我姐才刚开始工作呢，哪来的工资？” “也是，唔，不过进厂挺好的，总不能继续上学吧？现在进厂的指标可稀罕得很呐。” 徐玉莲笑了一笑，又说：“最近我正在琢磨一件事情，对你们家可是天大的好事，等过一段我上你家和伱妈说去。” 陈家林怔了一怔，忙接口问：“大舅妈，你说的是什么事啊？” 徐玉莲却不说了，只摆手赶人：“现在先不说，等事情有眉目了再说……嗯，你快回去吧。” 说话居然说一半……啧！ 陈家林狐疑的看了对方一眼，只能无奈转身离开。 这人能有什么好事？ 还是得尽快把债给还上啊，否则迟早要闹出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第9章 不是童话 大清早。 津海市，百花文艺出版社编辑部 马景海刚在位置上坐下，就看见门卫张老头一瘸一拐的拎着一大包信件，进了门。 “老张，这些都是我们的吗？” “不是你们的还能是谁的？” 张老头没好气的应了一句，直接把这一大包信件丢下，又拎着另一包信件，走向下一个办公室。 马景海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些信件，很好奇的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张老头拎到《散文》编辑部的信，心里莫名的感到有点诧异。 真是奇了怪了，今天他们《小说月报》的投稿居然比《散文》多。 马景海进编辑部已有小半年，虽然眼看着他们每天收到的投稿越来越多，可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超过《散文》。 按捺住心底的惊讶，他开始分拣这些信件，这是他这个编辑部新人每日都要提前完成的工作。 “咦，这么厚，长篇么？” 马景海从众多装着稿件的信封里，抽出其中一个信封，摸了摸里面的厚度，眉头忍不住轻轻一皱。 正常情况下，知根知底的作者投稿，都注明了收件人的名字，如某某编辑、某某主编之类。 一般只有新人才会直接寄给编辑部。 而新人投稿，大多是短篇，也有不少中篇。 一上来就投长篇的，不是特别厉害的潜力新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眼前的这一个…… 嗯，先看看。 马景海心里虽然不以为然，可还是抱着一丝期待动手拆信。 顺带的，他瞄了一眼寄信人名字。 “陈家林？没听说过！” 等把信封拆开，居然连写给编辑的信都没有，信封里面只有稿子。 那就肯定是愣头青了呀…… 马景海有点被气笑了，哪有人这么投稿的呀，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万一没过稿，这稿子要不要退回去？ 这都不准备和编辑说一说吗？ 有些作者可是巴不得和编辑聊出感情来，将来投稿有门，过稿也会更容易。 哪像这一个…… 唉，算了！ 翻了翻稿件，满满当当全是字，看着有小十万字，马景海又不得不慎重起来。 刚进编辑部的时候，一位领他入行的老编辑曾和他说过：作为编辑，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对文字心生敬畏。 这句话，他一直奉为圭臬。 尽管不知道这個叫做陈家林的作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能写出十万字寄过来，他在心底多少得给点尊重。 “少年派的梦幻漂流？这是……全篇都用铅笔写的……” 看见这样的名字，再加上稿子上面的铅笔字迹，马景海的心里再次对稿件下调一个档次。 一上来就给人轻飘飘的感觉，有点像小孩子写的童话一样。 不过，马景海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 没成想这一看，就不知过去多久—— “小马，小马，别看了，该吃午饭了。” 有人过来，轻轻拍了一下马景海的肩膀。 马景海怔了一怔，思绪才从手里的稿件中抽出。 他抬起头，看了看拍他的人，是编辑部的老编辑谢大广。 谢大广嘴角含笑：“什么稿子看得你那么入神，连午饭都不准备吃了？” “午饭？啊，原来我都看了这么久了。” 马景海抚了抚额，还有点回不过神。 谢大广笑道：“我们一回来就看见捧着稿子坐在这儿看，谁也没打搅你，怎么，发现什么好稿子了？” 马景海低头看了看手里稿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后才说：“挺有意思的稿子，写得有点像童话，可故事却特别抓人，一看进去就停不下来了。” “童话？” 谢大广面露诧然，在百花文艺编辑部当编辑那么多年，每天从他手底进进出出的稿子都不知道多少，可写童话的稿件，他还真就没见过。 马景海翻了翻还剩几页的稿子，说：“老谢，你先去吃吧，我等把这点看完了再吃。” 这是编辑部的常态，谢大广见惯不怪的点点头：“好，那你看，哦，不过等你看完了，也让我看看，我倒想瞧瞧这篇稿子怎么个有意思法。” “好！” 马景海再次低下头，继续看稿。 很快的，他看到了最后。 派一前一后说的两个故事终于被他联系到一起。 一瞬之间—— “嘶……” 马景海突然只觉背脊一阵发凉，感觉自己好像猛地掉进了冰窖。 “这……这绝对不是童话啊！” 稍微冷静了一下心绪，马景海第一时间放下稿子，走到阳光可以照射到的窗台前，感受阳光的温暖。 派的第一个故事，所有的东西都充满了童话意味，似是而非。 可是等读者把两个故事联系起来后，那些东西仿佛一下全变了，充满了各种隐喻。 这哪是什么梦幻漂流啊？ 明明人类在抛弃社会的文明以后，为了生存的相互厮杀！ 在那艘小小的救生船上，发生了一件又一件血腥而恐怖的惨事。 即使是故事的主人公，也不得不放出心中的猛虎，参与其中。 马景海从没看过这样的文章。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实在太精彩了。 一开始只以为是故事性强，引得人不断想往下看，看主角的漂流经历。 可到最后才发现它是一柄剔骨的刀，让人从头到尾一下子都被剖得遍体生寒。 马景海就这么站在窗台前，好一会儿回不过神。 直到吃完午饭的谢大广回来，他才走过去，把稿子递给对方。 谢大广因为之前和马景海聊过，对这份稿子多少有些好奇，尽管他手里正在看别的稿子，可还是先放下了，看起了这一篇“童话”。 然后，他很快一动不动了，只有偶尔翻动纸页的动作。 马景海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开始看其他的稿件。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总有点心不在焉。 目光时不时就会朝着谢大广瞥一眼，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他觉得自己心底有一股很强的倾诉欲，想和人分享看过这个故事后的感想。 里面有很多东西值得详细讨论，譬如船上那一只只动物的隐喻…… 在此之前，真没有人用这种方式写故事的。 陈家林…… 啧，这个作者…… 有点太不一样了啊！ 第10章 新人长篇 马景海作为编辑，虽然还是个新手，可他的人生阅历却并不少。 69年的时候，他已经从北河出发，只身远赴内蒙插队，72年到78年之间又回到阆纺地区当工人，分别在两个厂子干过，非常艰苦。 直到阿巴阿巴结束，高考重开，他才算苦尽甘来，回到家乡北河师范大学就读于中文系。 还未毕业，他便进了百花文艺，成为实习编辑，直至转正。 这小半年来，他已经适应了自己的编辑工作，平时过手的稿件也并不少。 对于一个编辑来说，一篇文章想让他叫好不难，可是想让他看到叙事手法上的创新，却并不容易。 偏偏这份《少年派》的稿子，却让他有种长了见识的感觉。 谢大广看稿的速度比马景海快，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把《少年派》看完。 他坐在位置上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站起身，把稿子递还给马景海。 “老谢，你觉得怎么样？” 马景海一直等着，忍不住第一时间问了一句。 “这稿子……” 谢大广斟酌了一下，才说：“有点特别啊！” “没错，就是特别！” 马景海憋了许久，话匣子一开，实在收不住：“明明是很残酷的故事，作者却能通过故事主人公的嘴巴，像是讲述一场童话似的把海上的漂流经历娓娓道来，到了最后特地设计船运公司的人追问出真相，这一环扣着一环，让人看完以后不自觉的感觉到不寒而栗。” 微微一顿，他又继续说：“作者的设计简直太巧妙了，每一只动物的出现，他都事先做好了铺垫。 斑马，代表着喝肉汁的佛教徒，他在落水时曾大喊：斑马，斑马，摔断了腿。暗示他和斑马的关系。 猩猩，代表派的母亲，主人公曾问它，你的孩子呢？暗示猩猩是母亲。 还有鬣狗……” 听着马景海的一顿输出，谢大广点了点头，也开始分析起来：“这样的叙事手法，的确很新奇，至少我干编辑这么多年没见到过。 其实我觉得作者在文章里还藏了许多别的东西，并没有通过主人公说明。 就比如主人公的女朋友，和那只一开始就被吃掉的老鼠是不是可以联系在一起……” 两个人的讨论吸引到了编辑部其他编辑的注意，有人忍不住问：“你们在说哪一篇稿子？” “就这個。” 马景海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少年派》递给了那个编辑。 难得发现一个这么新奇的稿子，他自然希望编辑部里的其他人也都看看。 那位编辑接过稿子，戴上眼镜，轻念首页标题：“少年派的梦幻漂流……” 其他几个编辑一听，顿时觉得特别，也忍不住围了过去。 他们这时可不会像马景海早前那样，觉得这小说的名字缺乏厚重。 毕竟谢大广和马景海都看过了的，刚才还一起讨论，那就说明这篇稿子的水平是有的。 就这样，那几个编辑围在一处，一起看着稿子，都看得入神，没有吭声。 而谢大广和马景海这两个先睹为快者，则继续讨论《少年派》的剧情，发掘其中更多的隐喻，每发现一个新的都为之兴奋不已。 整个编辑部罕见的呈现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景象。 等到了快下班的时候，主编郑法青外出回来，看见办公室里众人的状态，顿时眉头一皱，想要骂人。 可是马景海比他更快一步开口，面带红光的汇报：“主编，今天我发现了一篇好稿子，特别有意思！” “嗯？” 郑法青脸色稍稍好看了些，问：“什么稿子？谁写的？” “是一个新人，我们都不认识。” 马景海回答。 “新人？” 郑法青更好奇了：“短篇中篇？” “长篇。” “长篇？新人长篇？” “是。” 马景海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又补充：“写的真好。” “多少字？” “将近十万吧！” “快让我看看。” 郑法青一下子来了兴趣。 这年头，每一个潜力新人都是各大刊物争抢的对象。 一上手就能写长篇的新人，自然也是他们这些编辑眼里的宝玉。 必须郑重以对。 马景海指了指那几位眼睛紧紧盯着稿子的编辑：“老李他们还没看完。” 郑法青朝那边看了一眼，点点头：“那让他门先看吧，看完了稿子给我，我带回去看。” 说完，他直接走入自己的办公室，继续处理别的事情。 …… 这天，过了下班时间以后，一如往常的，出版社内各个办公室的人都陆陆续续熄灯离开。 只有《小说月报》编辑部的灯光仍然亮着。 门卫张老头在外头打量了好几回，也没看到里面有人出来，他终于忍不住好奇，拖着老瘸腿爬上二楼查看。 还没走近，就听见办公室里编辑们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声说话，仿佛在争论什么。 张老头听不清他们的话，只依稀听到了什么“鬣狗”、“猩猩”、“斑马”、“老虎”之类的词语。 等走到办公室的大门前，又听见有一个编辑大声说：“我们别在这里自己猜了，索性把作者请过来，让他自己说，把藏了东西的地方全都说明白，这不就好了？” 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了一下。 紧接着，不少人都大声叫好。 “让他来，让他来，我现在真想知道作者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能设计出这么精巧的故事。” “作者应该很年轻吧？看这用词和造句，都带着点新鲜感。” “我觉得是年纪不会小，故事主人公是南洋华人，当初祖父辈为了躲避战乱才跑到了那里，后来听说新华夏成立了，他的父亲才选择了回归，这里面很有可能是作者结合了自身经历写出来的。” “亲身经历？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更想见见他了……” …… 正当他们说着的时候，另一人又说：“我看了一下，作者是在江城，距离我们这儿有点远，具体怎么安排，还得看主编看完稿子以后才能决定。” 众人发出几声轻叹，接着又兴致勃勃的聊起了故事，很快变成“争论”。 门外，张老头无奈的摇了摇头，沿着原路悄悄返回自己的门岗小屋。 像这样的情况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了。 不过在出版社当门卫这么多年，他心里很清楚，能让这些编辑这样的，肯定是因为来了了不得的稿子。 这和他没关系，他管不着。 他只要编辑部不出事就行。 第11章 牵线做媒 把稿子寄出去以后，陈家林每天都过得特别难熬。 那感觉就像便秘，明明知道它有，就是迟迟不来，真能憋死个人。 而且开学后，陈家林很无奈的发现在这个时代，国内实行的居然是六天工作制。 所以说，学生每个星期要在学校上满六天课，简直难过。 要不是担心母亲生气，陈家林真想直接提桶走人，再也不遭这个罪了。 不知不觉两个星期过去，这天好不容易熬到上午放学，蔫了一上午的他迫不及待的挎起自己的破书包，迈开大步就往家走。 他着急赶回家去，看看有没有杂志社的回信。 “小林子，快过来受死，让你尝尝我新学郭越华的高抛下旋球。” 一声大喝传来，陈家林朝那边瞥了一眼。 水泥砌的乒乓球桌前，几個往日勾搭一起的小伙伴冲他招呼，那嚣张嘚瑟的样子好像他们真的就是郭越华附身。 81年的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在南斯拉夫诺维萨德举行，华夏队一举包揽全部项目冠军。 男单一哥郭越华更是击败队友蔡阵华夺冠，一时风头无俩。 只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被他击败的对手后来成了国乒的领军人物，人称少帅。 不论历史地位，还是个人成就，都远在郭冠军之上。 所以说…… 要粉就得粉少帅，一时得失算什么？ 胸中智珠在握，陈家林不屑的摆了摆手：“滚，不稀得搭理你们！” 小伙伴们顿时意兴阑珊，忿忿的说了几句类似“这小子最近犯什么病，怎么变老实了”、“他爹没了，心情不好”、“别搭理他”的话儿，不一会儿又傻乐着玩了起来。 进了家门，陈家林第一时间就冲母亲问：“妈，今天有我的信吗？” 张素珍抬头看了小儿子一眼，皱了皱眉：“你怎么见天的问啊？你到底要收什么信？谁给你寄信啊？” 那就是没有…… 陈家林失望的摸了摸鼻子：“没事，妈，反正这两天你帮我看着点，要是有我的信就帮我收着，等我回来再拆。” “知道了，知道了……” 张素珍没好气的点点头：“这两天你都嘱咐我多少回了，我听得耳朵里都长茧子了。” 陈家林没多说什么，专心吃饭。 两碗稀饭，再配点咸菜，就是他的午饭。 吃完以后饱是饱了，可那一肚子水让人涨得难受，他放下碗筷径自去了院子外头的公厕。 这年头，自己家可没厕所。 想要解决人生大事，就得去外头的公厕。 小便池是一条长槽，滴水冲刷的那种。 大便池也是一条长槽，用挡板隔开。 拉屎的时候就蹲在槽上，俯看潮起潮落，那味道可以说是相当逼人…… 好不容易蹲舒服了，陈家林刚回到院子外头，就突然听见母亲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这要把我们家大妞往火坑里推啊，什么也别说了，赶紧走，不要再来了！” 陈家林微微一皱眉，连忙加紧脚步，走进院门。 只见他家门前，母亲张素珍正气急败坏的赶着人。 其中一人陈家林认的，就是大舅妈徐玉莲。 另外一人则是个干干瘦瘦的中年男人，看模样带着点书卷气，有种斯文败类的特殊气质。 “素珍，你这人怎么这样，明明是一件大好事情，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我把家桦推进火坑了呢？” 徐玉莲一点不怂，嘴里还在反驳，满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你……你……” 张素珍捂着胸口，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家林见状连忙走过去，搀扶着母亲，一边给母亲顺气，一边问：“妈，这又是怎么了？” 张素珍看见儿子过来，轻轻摇了摇头：“让他们走。” 陈家林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看了一眼院子四下，几家邻居都听见响动走出来了，正往他们家张望，于是抬起头看向徐玉莲：“大舅妈，我妈身体不好，不管发生了什么，今天就到此为止了，伱们走吧。” 徐玉莲却冷哼一声：“不行，今天这事儿必须说清楚，我明明是好心过来你们家家桦介绍对象来的，怎么就成了推你们家家桦进火坑了，这要是不说清楚，以后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介绍对象？” 陈家林错愕：“给我姐介绍什么对象？” 张素珍气得脸色发白：“她给你姐介绍了一个鳏夫，年纪比你姐大了十五岁。” 陈家林眉头猛皱，还没说话，反倒徐玉莲先嚷了起来：“鳏夫怎么了，人家林干事好歹是市里农机厂的宣传干事，在厂子里很得领导们的看重。” 一边说，她一边指了指身边的干瘦男人，又说：“林干事不但工资高，而且还是个作家，平时没少给区里市里的报刊投稿，每个月能拿不少稿费。像他这样的文化人，难道还配不上你们家家桦吗？” 那名林干事听见这话，顿时挺直腰杆，露出一副自矜的模样。 可张素珍咬牙切齿道：“谁爱嫁谁嫁，我们家家桦不嫁！ 再怎么样，家桦也绝不给人当后妈，而且还是六个孩子的后妈。”（致敬一下……yue） 徐玉莲闻言瞪大了眼睛，皮笑肉不笑的说：“素珍，不是我这当嫂子的说你啊，你还真把自己家当高枝了呀？ 伟国这一去，留下你们这孤儿寡母的，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不给你们家家桦找个好男人，难道真想靠着她在厂子里当学徒的那点工资过日子？ 好，我们先不说别的，你的身体怎么样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万一要是再发病，这看病治病的钱从哪里来？ 人家林干事可是说了，只要家桦答应嫁过去，立即给你们四百块钱彩礼钱。” “四百？别说四百，就算四千我们家家桦也不嫁。” 张素珍摇摇头，更激动了：“我就算是死，也不能再让我们家家桦受委屈了。” 陈家林听着这么多，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他先对母亲说了一句“妈您别急，这事我来说”，然后直接扭头对徐玉莲道：“大舅妈，你赶紧走吧，要是再不走，我可真拿扫帚赶你了。” “你……” 徐玉莲脸色一变，冷笑起来：“好好好，你们这一家子，都是受苦受累的贱命，一点不识好人心，我真懒得管你们了。不过别的事情我可以不管，可你们今天必须在这里给我句实话，你们家欠我的那一百三十块钱什么时候还？” 张素珍闻言脸色发白，嘴唇嚅动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家才办完丧事，哪里来的闲钱？ 之前机械厂倒是给了四百块的抚恤金，可都用来办了丧事。 剩下来几十块钱，之前也拿出一部分给陈家林交了学费。 现在别说一百三十块，就算三十块他们家都拿不出来。 徐玉莲这话，顿时让张素珍作为一个母亲硬挺起的头颅，硬是被摁下去一半。 就在这时候，陈家林的声音清冷的回应道：“大舅妈，欠你的钱，我们一定会还的，半年吧，半年为期，我们家一定把钱还上。” “半年？说得好听，可你凭什么还？” 徐玉莲语声刻薄的说：“半年以后再半年，这是准备赖账赖一辈子是不是？” 陈家林脸色一沉，正想说话…… 就在这时候，从院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那是一名年轻邮递员，他进门后看见院内的架势，先怔了一怔。 随即，年轻的邮递员才问：“这里是民华巷十九号院吧？” 院子里的人不少，可陈家林心念一动，比其他人更快应声：“是的，这里是民华巷十九号院。” 年轻邮递员点点头，低头在布兜里翻找起来。 这一瞬之间，陈家林的心里充满期待。 第12章 终于过稿 按照陈家林的预计，自己的稿子如果能过稿，回复大概会在这一段时间来。 如果不过，万事休提。 他只能收拾心情，重新想别的故事，接着再战。 在他看来，《少年派》不会白写。 只要将来他成名了，这一篇终归是可以发出去的。 不过如果能在他最需要钱的时候发表成功，自然最好。 看见这个年轻邮递员翻找信件的动作，也不知怎么的，陈家林竟有点紧张起来。 因为邮递员的到来，之前不停输出的徐玉莲也偃旗息鼓了。 大概在外人的面前，即使泼辣如她，也知道要脸。 年轻的邮递员翻了一会儿后，终于翻出一封信来，看了一眼后才问：“张庆国同志是不是住在这里？我这里有他的一封信。” 一听这话，陈家林怔了一怔，下意识的看向另一边的张庆国。 张庆国和于娟夫妻俩因为听到许玉莲和陈家林母亲的争吵，所以也走了出来查看发生什么事情。 这时候听见邮递员点名，张庆国愣了一愣后连忙应声：“是我，是我，我就是张庆国。” “张庆国同志，这是您的信，您拿好。” 年轻的邮递员闻言立即过去，把信递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就要往院外走去。 陈家林的心一下子又落到了谷底，真是有多少期盼，就有多少失望。 他自嘲的笑了笑后，忍不住冲那邮递员问：“邮递员同志，有没有我的信？” “嗯？” 年轻的邮递员停下脚步：“你是……” “我叫陈家林，也住在这里。” “哦，我刚才找过了，今天你们十九号院只有张庆国同志的信。” 年轻的邮递员看见陈家林是个半大孩子，便和气的笑着说。 陈家林的笑容带着点苦，却还是说：“那麻烦您了，请您最近帮忙留意一下有没有我的信。” “好的，我会帮你留意的，陈家林，我记住你了。” 年轻的邮递员答应一声后，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他还要赶着去下一家。 等人走后，徐玉莲终于又开口：“欠债还钱，天公地义，你们今天必须说清楚，要怎么还欠我的钱，哼，别和我说什么保证，我不信。” 陈家林重新把注意力收回来，想了想后问：“那你想怎么样？” 徐玉莲图穷匕见的说：“这样吧，你们现在能值点钱的东西就是这半拉屋子了，如果半年后你们还不了钱，就把这屋子抵给我，我再补点钱，你们之前欠的钱就一笔勾销。” 竟是盯上他们家的房子了…… 按照前身的记忆，这房子是姥爷留下的。 当初照顾年迈姥爷的一直是陈父陈母，姥爷去世的时候，把几样值钱的东西给了儿子……也就是徐玉莲他们家，房子则留给了女儿张素珍。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徐玉莲还惦记着这房子。 陈家林的眼神变得更加清冷，像这样的亲戚比外人都不如。 感受到母亲张素珍的身体轻轻颤动，陈家林更用力的搀扶住母亲，然后才开口：“好，可以。” “嗯？” 徐玉莲没想到陈家林答应得这么轻松，不禁怔了一怔。 不过随即的，她也生怕陈家反悔，连忙两眼发亮的说：“好，那我们就说定了，到时候你们可别想赖账。” “幺儿，不能答应……” 母亲张素珍急了，想要阻止。 可陈家林却给母亲顺了顺背，轻声说：“妈，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把钱还上的，一定不会把咱家屋子弄丢。” 这一瞬间，他已经打定主意，就算《少年派》过不了稿，他也会立即写别的故事投稿，不论如何要把这笔欠下的债给还上。 徐玉莲就怕陈家赖账，当即冷哼道：“那我就等着了，看你们半年内怎么把这一百三十块还给我，哼，别到时候还不上又到我家找你哥张友民，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我可不会再和伱们讲什么情面了。” “你们赶紧走吧！” 陈家林能感受到母亲的情绪激动，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母亲被刺激得心脏病发作，那对他们家来说可就真是大麻烦了。 徐玉莲今天虽然没能把林干事和陈家桦的这个媒给做成，可是能够逼得陈家认下用房子抵债，她也算得偿所愿。 因此听见陈家林的话，她洋洋得意的轻笑一声，招呼一旁林干事就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 院门前，又有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众人一看，居然是刚才那个年轻的邮递员去而复返。 他一进门，就把目光投到陈家林的身上：“你是陈家林，对吧？” 陈家林有点回不过神，闻言下意识的点点头：“是，我是。” 年轻的邮递员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他那装满信件的布兜里掏出一封信和一张电汇单：“那就对了！咳咳，真的不好意思，你的信和电汇单放在一起了，刚才我没看到，还以为没你的信呢。” “信？电汇单？” 陈家林的脑子“嗡”的一声，竟短暂的陷入了一片空白的状态。 年轻的邮递员看见陈家林没动，主动走过来，一边把信和那张电汇单递给陈家林，一边好奇的问：“小同……嗯，陈家林同志，你是不是给杂志社投稿了？这封信和这张电汇单都是从杂志社寄过来的。” “是的，” 陈家林有点呆呆的接过信和电汇单，脑子终于慢慢恢复运转。 经过之前的询问，他的心里已经对今天能否收到回复不抱希望了，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个转折，真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惊喜。 得到陈家林的回复，邮递员的目光一下亮了起来：“陈家林同志，你这样的年纪就能给杂志写稿，而且还能收到这么多的稿费，真了不起。” 陈家林首先看了一眼电汇单，上面“800”的数字让他的心一下子冲上了云端，脚都变得有点飘了。 然后，他很艰难的控制住颤抖的手，一边拆信、看信，同时故作谦虚的对邮递员说：“没有，我就是运气不错，可能写的东西刚好是杂志编辑喜欢的。” 年轻的邮递员摇摇头，很真诚的说：“这可不是运气，像《小说月报》这样的杂志，可不会随便过稿的，陈家林同志，你的文章肯定写得很好、很精彩。” 陈家林正一目三行的看着信，还没来及回应邮递员，倒是另一边那位林干事一脸震惊的看着陈家林：“什么？你……你写的文章在《小说月报》过稿了？真的吗？” 第13章 很多稿费 和后世相比，1982年的现在，是一个信息相对闭塞的年代。 普通人最主要的信息来源，就是报刊杂志。 而以此为载体的文学，占据着最耀眼的位置。 阿巴阿巴结束之后，被压抑了太久的文学界一夜之间井喷式的活跃起来，受到了最热烈的追捧。 全社会的人好像都变成了文学青年，人们讨论小说人物，诵读诗歌，借阅文学书籍和期刊杂志…… 就连上个厕所，都能看见诗歌创作。 远的不说，就拿刚才陈家林去的那个公厕，便有人利用一泡屎的闲暇在挡板上进行诗歌创作，而且还是数人联句。 有诗为证： 我是民华一枝花，奈何没有老婆呀。（笔迹歪斜） 我有老婆也无用，每日只想去彩花。（笔划有力，但有错别字） 两位仁兄莫吵吵，隔壁水声哗啦啦。 提起裤子墙上爬，只见柰子大如瓜。（后两句字迹一致，颜色黑紫） 像这样的打油诗，虽然不见得有多清新脱俗，但却真比后世千篇一律的“XXX到此一游”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对于普通人而言，能在报刊杂志上刊登作品的人，简直可以说是需要仰视的存在。 林干事虽然不年轻，不再是文学青年，可也自诩是一名文化人。 高中学历的他，在这个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年代，毫无压力的当上了农机厂的宣传干事。 每天的工作除了给领导写写东西，就是对着大喇叭朗读一些好文章、好诗歌，日子过得非常惬意轻松。 闲暇的时候，他还会自己写一写文章、诗歌之类，然后投稿。 偶然有一两篇被发表，即使只在区里的机关小报上发表，他都会小心翼翼的裁剪下来，珍而重之的放到自己的桌子上用玻璃压住。 等到有客人上门，看见他的这些累累“成果”，无不被他的才华震惊，然后为之赞叹。 今天，当他听到陈家林写的文章能在《小说月报》过稿，并且取得稿费，为之震惊的人顿时变成了他。 时刻关注着国内文学界动向的他，非常清楚《小说月报》是一家什么级别的刊物。 尽管和《收获》、《十月》、《当代》、《花城》还《人民文学》等几家杂志比起来，它在名气上或许稍稍有些不如，可它毕竟是面向全国的大型文学期刊。 想要在这样的杂志上发表文章，不论文笔还是其他，都必须出类拔萃，难度极高。 但凡有人能发上一篇，哪怕只是字数很少的短篇，也足够吹嘘一辈子的了。 去这样的杂志发表文章，林干事他自己是想都不敢想的，甚至连投稿碰运气的念头都不会有。 “你不会是在骗人吧？你这个年纪……这，这怎么可能？” 看着陈家林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林干事真有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便又口不择言的说了一句。 这时候，陈家林根本没在意林干事这個人，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自己手里的信纸上。 很快找到“稿件采用”、“下期刊发”和“8元千字”这几个关键词，心底一直悬着的大石总算稳稳落地。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少年派》真的过稿了。 这让他心情激荡，不能自已。 笼罩在他和家人头上的阴霾，似乎在这一瞬间便已彻底消散，他们好日子也肉眼可见的即将到来。 一想到穿越到这个时空以后，每天就着清水大白菜吃糙米红薯饭，一点油水都没有，他就觉得自己太不容易了，简直想哭。 “妈，我过稿了！” 因为太开心，陈家林第一时间想找最亲近的人分享这个消息，因此他下意识扭过头，对着母亲说了一句。 张素珍根本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看着儿子的笑容，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说：“幺儿啊，什么过稿了呀？你说的话妈怎么都听不懂？” 陈家林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的话有点太没头没尾了，便又解释：“妈，我这一段时间写的东西要刊登在杂志上了，杂志社给我寄信来了，还给我寄了稿费。” “啊？” 张素珍两眼一瞪，那张整日布满忧愁的脸上一瞬间被惊讶所笼罩，随即才是一点一点的惊喜渗透进来：“你是说……你写的东西要刊登在杂志上？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妈您看，这是杂志社主编给我写的信，还有……这个，这个是稿费……” 陈家林连忙把手里的信和电汇单递到母亲的手里，让她分享自己的这个好消息。 可母亲根本没细看信和电汇单，便已经泪眼滂沱，双手一边颤抖着接过去，嘴里一边喃喃自语：“你爸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啊……哦不，肯定是你爸在天之灵保佑你，保佑咱家，让你变得这么争气，这么有出息……” 另一边，徐玉莲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搅得有点又懵又乱。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像是被一块老迷痰死死的憋在胸口，难受到了极点。 等听到张素珍的话，她眼底闪过一丝嫉恨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出声讥讽：“不就是写了一篇东西要登在杂志上吗？能赚几个钱啊？值得这样哭天抢地的吗？” 话音刚落，陈家母子都没空搭理她，倒是那林干事眉头一皱，当即忍不住转过头去反驳了：“徐大姐，这是钱不钱的事情吗？你知道《小说月报》是怎么样的杂志吗？能在这样的杂志上刊登文章，就算只是一个小短篇，嗯，就算不给钱也没关系的，这是荣誉，你明白吗？” “额，这……” 徐玉莲完全没想到林干事居然会这么说，当即噎得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干事刚听见陈家林写的东西在《小说月报》过稿的消息时，的确有点不能置信，可是稍稍冷静后，他脑子里的那点逻辑性还是告诉他，这是真的。 人家杂志社的信都寄过来了，还寄了电汇单，这怎么可能有假？ 而且还有邮递员在呢，这更不可能造假了。 正因如此，他已经相信陈家林过稿的这件事情了。 身为文化人的他，绝不允许有人用钱来衡量文章发表这一份荣誉，那简直就是侮辱。 就像他平时发表的那些文章、诗歌，市里、区里的机关报刊也并不会给太多的稿费，他们只会象征性的给一点。 可是对他来说，文章发表的这份荣誉高于一切。 稿费什么的……哼，一点也不重要！ 深吸一口气，林干事背着手，看着陈家林，带着点指点江山的意味评价道：“这样的年纪就能在《小说月报》发表文章，这是一份很大的鼓励，稿费少一点有什么关系啊，这对他将来在文学的道路一定会有……” 就在这时—— 张素珍终于看清楚那张电汇单上的数字，她目光一滞，嘴里已经忍不住惊呼出声：“8……800块？” 一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数字。 “呃？？？” 林干事猛地一颤，嘴边的话竟硬生生的掐断当场。 第14章 800震惊 800块钱在1982是个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如果一个大城市的工人刚进厂没几年，他的工资是35块钱，那么800块钱就需要他不吃不喝两年时间才能攒出来。 在江城，花生油每斤8毛3，猪肉每斤1块5毛，鸡蛋每斤1块4毛5，黄瓜每斤8分钱，白菜每斤3分七厘，土豆每斤1毛4…… 可以说，800块钱在这个时候是一笔巨款，以它的购买力，能让一家人过上好几年的好日子。 张素珍根本没想到这张电汇单上的数字居然这么巨大。 原本她的高兴只是因为自己那调皮捣蛋的小儿子，终于有出息了，能在杂志上刊登文章。 可是看清楚电汇单后，她心里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惊喜，而是有点被吓了一跳。 这钱也太多了，完全超出她的认知。 她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究竟写了一篇什么样的文章，能赚到这么多的钱。 她下意识有点担心是不是弄错了。 这笔钱会不会来得不太对。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惊呼出声的原因，完全不受控制的结果。 惊呼过后，她转过头看向儿子，语声带着点颤抖的问：“幺……幺儿啊，这……这么多钱，是……是不是弄错了？” 听见母亲直接把稿费数字喊出来，陈家林都想捂脸了，这钱怎么可以露白啊？ 可既然不说都说了，那他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解释：“妈，我写了个小长篇的故事，有九万多字，现在杂志社给我的稿费是8元每千字，他们还说因为我的故事写得好，索性按照十万字来计算，所以一共给了我800块钱。” “可这……这还是太多了啊！” 张素珍不知道杂志社给的稿酬是什么样的一个标准，对她来说，不管怎么看，800块钱还是太多了。 之前小儿子在家里“努力写作”，她是知道的，不过那也只是十来天的事情。 这么不到半個月的时间写出来的东西，就能赚这么多的钱，这是真的吗？ 她心里真有点没底。 不过同时的，她握着那张电汇单的手还是攥得紧紧的，生怕一个放松，电汇单就长出大长腿来自己跑了。 “陈家林同志，你过稿的是一片长篇小说吗？” 这时候，年轻的邮递员忍不住问，他看向陈家林的眼神都有点变了，带着点惊讶、敬佩。 陈家林点点头：“是的，是一篇小十万字的长篇……嗯，编辑在信上说了，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这一篇小说会在下一期的《小说月报》上刊登。” “居然是长篇，陈家林同志，你真的太厉害了。” 年轻的邮递员有点激动起来，对着陈家林比起了大拇指：“我自己平时也很喜欢文学，也想写东西，可是我的水平和你没法比，我拿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投过几次稿，可是都被退回来了。陈家林同志，不知道以后我能不能来向你请教写作方面的事情？” 陈家林连忙装上一逼，摆手说：“不要这么客气，别说请教，我们可以互相交流，一起进步。” “谢谢你，陈家林同志！” 年轻的邮递员点点头，又语气尊重说了一句“我还要赶着送信，下次见”，很快就转身离开了院子。 等邮递员离开以后，院子里的人仍沉浸在800块钱的巨额稿费中，震惊无比。 林干事原本以为陈家林只是发了个短篇，还能接受这个事实。 可没想到陈家林居然过稿的是长篇，这再次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惊讶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稿一个短篇和过稿长篇，那简直就是两个概念。 短篇看重的是笔力和情节设计的巧思，而长篇却对一个作者在文学上的综合素养有着更高的要求。 陈家林这样的年纪，竟然就能在《小说月报》这样的刊物上过稿长篇小说，这简直只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他……他才初一，刚好十二岁而已，这……这是天才作家的胚子啊……” 林干事看着陈家林，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是羡慕还是嫉妒，又或者是敬佩……总而言之，他已经完全被镇住了。 另一边，徐玉莲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压根没想到会出现眼前这样的情形，刚才还被她用话拿住的这一家子，一转头居然得到了这样的一笔巨款，这一切就发生在她的眼前。 她本来想着借牵媒的这件事情，把陈家欠自己的债拿回来，顺带还可以交好林干事，将来可以让自己的儿子拿到市农机厂的入厂指标。 至不济也拿到了陈家的房子抵债，自己怎么都不亏。 可眼前的事情完全和她预想的不一样，让她莫名的觉得心慌起来。 就在这时，陈家林转眼看向她：“大舅妈，我家欠你的钱，等我去邮局把稿费取出来以后就还给你……唔，明天吧，明天我一定去你家还钱。” 徐玉莲还想挤出一抹笑容，说一句缓和场面的话，例如“不着急的”之类。 可是被陈家林那清冷的目光一看，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陈家林又说：“如果没什么别的事，请你们现在就离开这里，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徐玉莲脸上一僵，呈现出一点猪肝的颜色，随即一言不发，转身快步走出了院门。 林干事见状，深深的看了陈家林一眼，也随之离开。 陈家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看向同院这些围观的邻居，说道：“不好意思，刚才打搅到大家了。” 之前，所有人都在看着，什么话也没说。 直到这时候，于娟才忍不住问：“家林，你……你写的小说真的在《小说月报》过稿了？” 陈家林点点头：“嗯，是真的，于阿姨，他们应该会提前给我寄样刊来的，到时候伱可以来我家看。” “家林，你太厉害了。” 另一位邻居搭腔，随即又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家林，你真的收到了800块钱的稿费？” 相比起小说过稿之类的事情，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或许那800块钱的巨额稿费对他们所产生的冲击更大。 陈家林很清楚过了今天，这事儿恐怕很快会传遍整个民华巷，甚至传向更远的地方。 可这笔财不露都露了，他也不会扭捏，于是很大方的点了点头，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应：“嗯，我真的收到了800块钱的稿费。” 第15章 到外面吃 “噢，真的有800块钱啊……” 再次从陈家林的嘴里得到确认，邻居们的目光顿时一亮，看人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一瞬间，陈家林真有点被人从里到外看了个干净的赶脚。 紧接着，他们都七嘴八舌的开始问起来。 “家林啊，你到底写了个什么小说，怎么能赚这么多的稿费？” “你的小说是个什么内容啊？容易写不？” “能让我看看你的小说不？我真的很好奇啊，怎么从前从来没听说你会写小说？” “就是啊，家林，要不你也教教我们家小明呗，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 邻居们的态度真诚而热烈，除了羡慕，还夹带着一点点嫉妒，再来就是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动， 陈家林从前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他们都一清二楚。 同院里可有不少孩子比陈家林的学习更好，也更出色。 连陈家林这小子都能写小说赚那么多的稿费，凭什么他们家的孩子不行？ 有些人的心里顿时动了“我写我也行”的心思。 当然，他们主要还是想先从陈家林的嘴里打听打听这里头的“门路”，然后再做打算。 陈家林多少能猜得到这些邻居的心思，不过有些事情就是“看破不说破”，而且他也懒得应付，因此随口敷衍了两句后，就扶着母亲进屋去了。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张素珍终于冷静了下来。 尽管心里仍然激动，只是能接受这“800块稿费”的事情。 “幺儿，刚才妈是不是不应该嚷嚷出来？” 张素珍一边看着手里的电汇单，一边有点后悔的说：“都怪妈，一不小心就把这钱的事情给嚷嚷出来了，真是不该啊，唉，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这可怎么办好？” 陈家林连忙安慰：“没事的，妈，知道就知道了，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张素珍想了想小儿子的话，觉得也是，顿时忍不住笑了：“没错，这又不丢人……嗯，不但不丢人，而且还是光彩的事情，就应该让人知道。” 说时，他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我们家幺儿真争气，能写小说赚稿费，以后一定是个大作家。” 陈家林笑了笑，突然说：“妈，我们今晚出去吃吧。” “出去吃？” 张素珍怔了一怔。 陈家林点点头，一边咽着口水，一边说：“妈，我赚了这么一大笔稿费，总该庆祝庆祝吧？我们去外头的饭店吃，就当是庆祝一下，嗯，妈，我已经好久没吃肉了，都馋了。” “这……到外头吃，太花钱了……” 张素珍犹豫。 可是饿了那么久，陈家林已经被自己的想法勾引得迫不及待了，连忙又说：“妈，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吧，等我姐回来，我们就去。” 张素珍看着小儿子两眼放光的模样，既是心疼，又是难过，想到儿子赚来的稿费，她终于一狠心，答应道：“那好吧，我们今天晚上出去吃，就当是庆祝。” “(＾－＾)V” 陈家林一想到饭店里的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巴、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咳咳咳，口水就流個不停，差点把自己都给呛着了。 张素珍可不像小儿子那样啥也不想、一心想吃，她拿着那张电汇单喜滋滋的看了一会儿后，又渐渐开始发愁起来。 这钱太多了，让她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才好。 感觉搁哪儿都不安全，也不能总一直攥在手里吧。 万一要是弄丢了怎么办？ 必须得找个稳妥点的地方放好…… 可左看右看，却不论如何找不到个能让人彻底安心的地方。 陈家林看出母亲的心思，一边把自己的书包背上，一边说：“妈，我要回学校上课了，要不趁着现在还早，我们去一趟邮局把稿费取出来，然后直接存到银行里去？” 张素珍目光一亮，连忙点头：“没错，要尽快把钱取出来存到银行里去，才最稳妥。” 说完话，张素珍立即穿上外衣，领着二儿子和小儿子一起出了门，赶往邮局。 800块钱不少小数，邮局确认过后，把钱交到张素珍的手里。 刚才在电汇单上看这800块钱，只是数字而已，感觉并不清晰。 等这时候亲手拿到那厚厚的一叠大团结，这一笔钱给她的感受顿时就变得直接、真切起来。 这可真是很大的一笔钱啊，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几回。 从邮局服务员的手里接过钱的一瞬，张素珍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呼吸也不自禁的变得急促，好一会儿缓不过神。 倒是陈家林在旁边看得老神在在的，心里只盘算着今天晚上到底要到哪一家国营饭店吃饭。 讲真，这800块钱在他心里真没看得有多重。 后世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他都见过的，这800块算什么？ 之前收到电汇单的激动和开心，完全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家人的状况即将得到改善，才有感而发。 过了那一阵，现在他淡定得很。 等到母子三人把钱都存入银行，张素珍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算是放下了心。 陈家林看见差不多了，便独自往学校去：“那没事我去上学了，妈，记得晚上我们上外头饭店吃，嗯，我想想去哪一家。” “别想了，就是去惠民饭店，那里的饭菜份量最足，价格还实惠，我们今晚就去那一家。” 张素珍又嘱咐了两句后，这才心满意足的领着傻二哥转身回了家。 陈家林远远的看着母亲的背影，也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母亲那原本有些驼着背脊，似乎挺直了许多，步履间也变轻快了。 嗯，真好！ …… 陈家桦离开机械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下班的时间早就过去，整个车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作为学徒，她必须把所有人的东西都收拾好，把工具都擦拭干净，才能离开。 临出厂区的时候，她特地去水龙头前洗了把脸，免得回家让母亲和弟弟看出她脸上的痕迹。 今天师父在打磨一个零件的时候，她一直在打下手。 期间帮忙搬一个铁疙瘩，她不小心手上打滑，摔了。 其实那铁疙瘩并不重要，摔了捡起来就可以，可是因为那一声闷响，后来师父打磨零件失败，却把责任怪在她的身上，说是因为这一声响，闹得他分了神。 陈家桦并没有为自己的辩解，只是老老实实的听着师父的教训。 可没想到师父脾气上来，居然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正正打在了左脸颊上。 所以，她的脸有点肿，一直用冷水冲洗，才总算消了一点。 “应该……应该看不出来吧？” 陈家桦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脸，感觉还可以，这才出了厂区，往家里走去。 第16章 大姐委屈 早春时分，天气还带点凉意。 从机械厂走到民华巷，需要半个小时。 陈家桦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又累又饿，总有种孤苦无依的感觉。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自家所住小院前，陈家桦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深吸一口气，才抿了抿嘴，带着笑容进了门。 “妈，家林，家栋，我回来了。” 陈家桦推门进屋，先如往常一样向家人招呼一声，然后走向灶间准备洗把手吃饭。 平时这个时候，母亲和弟弟们肯定已经吃了，会留下东西搁在灶台前温着，等她回来吃。 可是今天，灶台前却什么也没有。 陈家桦看了一眼后，有些诧异，忙转头看向房间里的母亲。 “妈，今天怎么……” 她的话儿还没说囫囵，便看见母亲和弟弟们都穿着外衣，一副像是要外出的样子。 这让她不明所以，略带错愕的又问：“你们要去哪儿？” “就等你回来一起走呢，今天怎么这么晚？快走吧！” 张素珍起身，拉起二儿子整理了下衣着，准备走人。 陈家林早就等急了，直接过来拉起大姐的手：“快走快走，再不走饭店都要关门了。” “饭店？” 陈家桦被弟弟拉着，脚步却没动。 这时候张素珍才拉着二儿子走过来，笑着说：“今天我们到外头饭店吃，这不，一直等着你回来呢。” “啊？” 陈家桦更错愕了，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张素珍拍了拍女儿的手臂：“走吧，先走吧，我们路上慢慢说。” 一家人去饭店的路上—— 张素珍把陈家林“小说过稿”的事情给女儿说了一遍。 “什么？家林他……他收到了800块钱的稿费？” 当陈家桦听到那稿费的数额时，整个人都傻眼了，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 “妈当时也想你这样，都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呢。” 张素珍看了一眼女儿的表情后，压低声音说：“可这都是真的，中午的时候家林和我到邮局去把钱都取出来了，然后存到了银行里，现在存折就放在家里呢，等吃完饭回去，妈让你亲眼看看。” 听完这个消息后，陈家桦整個人有点愣愣的，看了一眼急不可耐走在前面领路的三弟，好一会儿都消化不了这个消息。 开玩笑呢吗？ 这可是800块钱啊，写了什么小说能挣这么多钱？ 要知道她现在在机械厂当学徒，一个月受苦受累，也只有25块钱。 要等到学满三年，通过了车间的考试，技术过关了，才能转成真正的初级车床工，拿到35块钱的工资。 这800块钱，已经将近她当学徒三年的工资了。 怎么可能？ 陈家桦好不容易消化了一下后，忍不住问母亲：“妈，这事儿……这事儿没问题吧？” “没问题，这能有什么问题？” 张素珍经过一个下午的消化，早就接受了这件事情，闻言便给女儿捋了一下：“有杂志社编辑写的信，还把钱都寄过来了，嗯，那信我都看了，人家信里说的话很客气的，还说想邀请家林去津海一趟呢，连路费都愿意报销，这事儿没问题。” “可这……” 陈家桦的心里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弟弟写故事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真要说起来，那还是因为她那天说的一些话，才让弟弟起的头。 可弟弟是什么水平，她觉得自己很清楚，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把“家林写作”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弟弟一时兴起胡闹呢。 没想到这事到了最后，居然会给家里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好一会儿，陈家桦的脑子里都有点乱糟糟的，心里的疑惑也变得越来越多。 “家林，你投稿的小说，是不是就是你写的那个……唔，那个少年派的梦幻漂流？” 快走到饭店的时候，陈家桦终于忍不住了，朝陈家林问了一句。 陈家林点点头：“是的，姐，就是这个。” 陈家桦想了想：“等会回去，你可以让我看看吗？” “可以！” 陈家林一口答应下来。 这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反正已经过稿，并且很快就会发表，到时候人人都能看到了。 转眼看了看姐姐，陈家林突然眉头一皱：“姐，你的脸怎么了？” 陈家桦怔了一怔，下意识的就用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脸，等回过神，连忙又放下了，掩饰道：“没，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你这是被人打了吗？” 陈家林一下子站到了大姐的面前，盯着大姐的脸就查看起来。 他的个头没有陈家桦高，可毕竟差不了多少，两人面对面一站，陈家林这回看清楚了，大姐的脸上真的肿了一块，而且还是手掌印的痕迹，显然是被人打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家林沉声问。 陈家桦摇摇头：“没事，没事的。” 张素珍也过来了：“家桦，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面对母亲和弟弟的追问，陈家桦只能把今天在车间发生的事情说了。 “怎么能打人，你还是个姑娘。” 陈家林听完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家的姐姐，自己都没打呢，什么时候轮得到外人打？ 倒是母亲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后才说：“当学徒就是得吃苦头的，伱爸年轻的时候，也常受师父的欺负，他全都忍了下来。” 微微一顿，她又说：“你要努力学，尽快把师父的技术学到手，到时候就不用再受这样的委屈了。” “我知道了妈！” 陈家桦轻轻的应了一声。 陈家林气归气，想了想姐姐现在的状况，又有点无可奈何。 这年头的车床工，靠的都是个人技术和经验。 想要打磨出一个高质量的零件，有时候什么数据都没用，全凭手感。 这种状况直到后世有了数控高精车床，才有了那么一点好转。 不过不管怎么说，技术工人的水平代表着制造业的水平，这一点都不假。 想要把师父的技术学到，真的就得吃苦耐劳。 遇到脾气不好、人品不好的师父，挨打都是轻的。 这些道理陈家林都懂，可是看见自己姐姐吃这样的苦头，他心里就很不好受。 一瞬之间，他就打定了主意，自己家的孩子，可不能再让别人给打了。 一定要尽快把小姑娘从厂子里弄出来，送回到学校去，然后参加高考。 第17章 出名趁早 一顿饭吃下来。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巴、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这些都没有。 在张素珍坚持下，一家子只点了烀猪头、木须肉、糖醋鱼片、半只烧鸡和蒜苔炒肉，再加上六碗米饭，花了将近六块钱。 付账的时候，张素珍可心疼了，一顿饭就吃了六块钱，这都是他们家目前一个星期的伙食了。 “以后可不敢这样乱花钱了，就算自己把东西买回来家里做，最多只用两块钱就能做出来了，现在多花了四块钱，真是冤枉啊，我这想想都心疼……” 回家的路上，张素珍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这既是在自我安慰那一顿饭花掉太多的钱，也是在告诫孩子们以后可不能这么乱花钱了，尤其是她的小儿子。 “妈，说了今天到饭馆吃是为了庆祝一下嘛，你别惦记着那钱了。” 陈家林一边摸着自己涨得滚圆的肚皮，一边懒洋洋的说。 虽然已经吃饱了，可他还是感觉没有吃爽。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的炸鸡腿和大猪蹄膀子都没吃到，太遗憾了。 不是他不想点，而是刚才这家叫做惠民饭店的国营饭店没有，所以他只能等以后再满足自己了。 当然，今天还是解了那么多天“不知肉味”的馋。 一想到这个，他又忍不住对母亲说：“妈，明天开始你可得多给我弄点肉吃，我这长身体呢，天天吃不上肉，长不高也长不壮的。” “正常人家里，谁天天吃肉啊？” 张素珍一听这话，立即忍不住驳斥小儿子这种资产阶级奢侈糜烂的思想：“今天一下子吃了六块钱，我都心疼着呢，接下来这一段可得省着吃，不能这么乱花钱。” 陈家林闻言连忙说：“妈，我这不是赚钱了嘛，赚了钱总得花出去呀，你这么省着干什么？” “看看你，就赚了这么点钱，你就飘了。” 张素珍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的说：“我们家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不得省着花啊……嗯，不说别的，就说明天要给大舅家还钱，就得花出去一百三十块，要是像你说的那么花，这钱过不了多久就没了。” “妈，钱我以后还能赚的，你放心花就是了。” 陈家林谆谆诱导，他是真的再也不想每天吃素了。 张素珍闻言无比坚决的摇摇头：“不行，这钱是你好不容易写小说赚回来的，以后还能不能写出来都不知道呢，这可不像你姐在厂子里工作，细水长流，你听妈的，要想长远。” “妈，小说我会继续写的，也肯定会继续把稿费赚回来……” 陈家林想给自己辩解，可是母亲却压根不理他，拉着傻二哥加快脚步往家走，不再应声。 陈家林挺无奈的，看样子，今天晚上吃这一顿，已经是母亲所能忍受“乱花钱”的极限了。 不过回心想想，他也明白，这是母亲穷日子过惯了，心里有很重很重的忧患意识。 就像小动物随时本能的想蓄粮过冬一样，为未来未雨绸缪。 这一次，他的确赚了一大笔稿费，可是对于母亲来说，生活的重压早让她不会因为这一笔钱，就轻易得到安全感。 她不会去幻想儿子将来还会赚更多的钱，她只会踏实的看着眼前的路，背负着身上的压力继续往前走。 轻叹一口气，陈家林只能说：“妈，我一定会赚更多的钱，你相信我。” “好，妈等着。” 张素珍应了一声，对着小儿子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陈家林无奈摇摇头，走到大姐身边：“姐，你吃饱了吗？” “嗯，吃饱了。” 陈家桦轻轻点了点头。 尽管心里还是为“弟弟写作”这件事情感到惊讶，可也慢慢接受了。 随之而来，则是高兴，为弟弟写的小说能够刊登在杂志上，由衷的感到高兴。 自从退学进厂以后，厂子里的辛苦和磋磨，她每一天都过得很难很累。 直到今天，吃完这一顿饭，她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心里一下子好像变轻快了不少， 然后，她又听见弟弟压低了声音说：“姐，伱再忍忍，相信我，我一定努力赚钱，让你重新回学校去念书，参加考高。” 陈家桦怔了一怔，转头看了一眼表情认真的弟弟。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些文章里说的，心里最柔然的地方被狠狠的戳了一下，鼻子一下子变得酸酸的。 ……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除了读书看报，获得信息的最主要方式是口耳相传。 陈家林在杂志上发表文章的事情，很快通过这种迅速却容易失真的方式，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民华巷。 尤其那“800块钱稿费”这一个关键信息，更是成为最有力的推动力，让消息带着爆炸性的恐怖能量，向四面八方荡漾开来。 所有居住在民华巷的人，上至八十岁老太太，下至八岁小孩，都因为这個消息而震惊不已。 “是谁啊，没搞错吧，就是那个陈家的小儿子？” “当然没错，他叫陈家林，他爸叫陈伟国，他妈叫张素珍，之前陈伟国不是在机械厂工作嘛，出意外死了，过年前才刚办的丧事。” “哦，我知道了，就是孤儿寡母那一家，听说家里就靠陈伟国一个人的工资养活，然后人死了，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就是的啊，没想到人家张素珍男人死了，小儿子居然成了作家，说是写了一篇文章投稿到杂志社，一下子就挣了800块钱的稿费。” “我的老天啊，800块钱，这也太多了，这写的是什么呀，写出来的字都是金子做的吧？” “谁说不是呢，这一篇文章赚的钱，都比我家那口子两年累死累活上班挣的都多了。” “要不还得是人家有文化的人能挣钱呢，没想到啊，这么一个半大孩子，居然能挣这么多钱，啧，真的没想到啊！” “不行，这事我得回家教育教育我家那皮孩子去，让他也知道知道这学习有多重要，省得一天到晚的给我惹事……” …… 一个晚上而已，陈家林这个寡妇家的小儿子，就出了名。 至少在民华巷，他已人尽皆知。 第18章 bb误国 张素珍大早上出门上厕所的时候，遇见了不少巷子里的街坊邻居。 因为身上还戴着孝，张素珍走在路上都不敢和人打招呼。 毕竟这年才刚过，她总不能主动去触人家的霉头。 之前的一段日子，同住一条巷子的这些人也不会和她说话。 关系不怎么样的甚至会躲着她走，仿佛生怕走近一些都会沾了她身上的晦气似的。 关系好的顶多也就点点头，仅此而已。 可是今天，让张素珍没想到的是，这些街坊邻居不管和她关系如何，都会主动冲她打招呼，甚至几个关系好的人还会站住和她聊上几句。 一开始时，张素珍不太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心里有些犯嘀咕。 经过这么两三个人后，她总算回过味来，原来人家为的是向她打听事儿。。 这些人话里话外，其实都是在问她家小儿子“写小说赚了稿费”的事情。 听明白人家的意思后，张素珍总会矜持谦和的回上两句，算是应付过去。 这么上了一趟公厕回到家，张素珍的心情真有点难以形容。 老话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从前丈夫还在的时候，家里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张素珍在外头总感觉低人一头。 后来丈夫没了，本以为日子会变得更难过，没人撑起这个家，她连腰杆都没办法直起来。 没想到小儿子居然这么给她长脸，倒是让她“母凭子贵”了一回。 独自在灶台前坐了一阵，张素珍又起身走到床前，看着仍在熟睡中的小儿子。 忍不住的，她轻轻探手过去，摸了摸小儿子的头，然后轻声喃喃：“我的幺儿真争气！” …… 早上起来，吃过早饭，陈家林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抹着眼屎，吊儿郎当的往学校走。 要是能再睡两个小时就好了，上学时间太早，一点都不科学。 未成年人应该多睡才能长身体，起那么早连晨&勃的时间都不够，还怎么长高？ 唯一让他颇感欣慰的是今天的早饭有点改变，母亲给他多煮了个鸡蛋，比平时光稀饭配咸菜好多了。 改变总得一点点来嘛，这已经开始了。 回到学校，其他学生开始早读，他则把《小说月报》主编写的信拿出来，又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 昨天只看了大略，注意力完全在“过稿”和“稿费”这两件事情上，其他的都没太在意。 今天再次看信，看到了更多东西。 首先，这位叫做郑法青的主编，很诚挚的邀请他去一趟百花文艺出版社，也就是津海。 目的是让他去讲讲《少年派》这部小说，《小说月报》编辑部的编辑们觉得小说里的各种暗线和隐喻都非常有意思，希望他能去进行“解谜”。 路费和住宿都能报销，让他不用担心。 其次，信里还说，以后如果他还有的别的稿件，可以注明收件人，投稿到马景海的名下。 马景海以后会是专门负责他的编辑，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联系。 当然，主编郑法青也欢迎陈家林和他联系。 在信末，还把编辑部的电话以及主编办公室的电话，都留了。 “啧，这是可以免费去津海旅游了吗？” 陈家林看着信，心里有点向往。 在后世，他看过一些作家的谈话节目。 他们在刚开始写东西的时候，曾有过被编辑部邀请的事情。 据说路费和住宿都报销，每天住在条件不错的招待所里，好吃好喝的供着，等到了回家的时候，身上带着的钱不但没少，还多赚了不少钱，因为是有补贴的。 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受到了《小说月报》编辑部的邀请，能去住上一回招待所。 不过，认真想了想后，陈家林还是觉得不去了。 原因有二。 他一個未成年人，要独自出远门可不容易。 当下还是去哪儿都要开介绍信的年代，他上哪儿开介绍信去？ 准确来说，他现在所属单位是学校，一个学生开什么介绍信啊，学校搭不搭理他都是两说，主要是麻烦。 然后就是路上的问题了。 他自己坐火车赶路，安全是个问题。 这年头的火车可不像后世的和&谐&号，盗窃、抢劫、斗殴之类的事情不老少，一不小心就出事。 况且家里就母亲和大姐，没个男人可不行，那个傻二哥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陈家林决定这回还是不去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有了《少年派》的投石问路，他接下来的第二篇投稿就容易多了。 先赚钱，把家里的日子改善好，别的都可以慢慢来。 思索了一下，陈家林把自己的练习簿再次拿了出来，给《小说月报》编辑部写了一封回信。 …… “《小说月报》郑法青同志、马景海同志： 你们好！来信收悉。 听到我的稿子不日将刊登在新的一期《小说月报》的消息，我深感振奋，非常高兴，也非常荣幸。 这是我写的第一篇小说，能得到你们的认可，对我的鼓励很大，这让我在构思并写作第二篇小说的时候，勇气倍增，充满自信。 对于你们邀请我到津海的事情，目前而言恐不能成行，万分抱歉。 具体原因难以启齿，大致概括就是上有寡母病弱、兄长先天智力障碍，须臾不能离人，家中唯有长姊在机械厂工作养家，甚是艰苦，我必须在家里照顾、分担。 不过关于《少年派》的一些暗线和隐喻，你们如果有兴趣，我可以借着信纸将构思故事时的一些想法与你们分享…… ……” 一封信不知不觉竟写了将近八千字，里面主要是写一些关于《少年派》的东西。 信写好后，陈家林数了数字数，心里觉得太亏。 这么辛苦写八千字，一分钱没赚到，还不如老老实实写小说的好。 嗯，以后还是少和人bb，bb误国，诚不我欺。 重读一遍自己写的信，陈家林稍作修改，便把练习簿收了起来。 他准备回家再买点稿纸，抄写工整后寄出去。 第19章 作家回信 陈家林背着那书包上学堂的时候，大姐陈家桦也早早的赶到了机械厂。 昨天晚上从饭馆回到家，她第一时间问弟弟要了《少年派》的稿子，开始阅读起来。 将近十万字的小说，让她一直看到了凌晨两三点，才终于看完。 才睡了几个小时后，又爬起来上班，一双眼睛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跟熊猫似的。 不过，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困，反倒有点精神奕奕的，特别有干劲。 因为看过《少年派》的全文后，她终于知道弟弟为什么能在杂志社过稿，并且赚到那么多的稿费。 《少年派》实在太好看了，不论是文笔还是故事性，都让她觉得好。 尤其到了最后，当那一层童话的外衣被揭破，整个故事好像突然得到了升华，一下子变得更有意思。 陈家桦的年纪不大，她仅有的一点人生阅历，还看不出故事里面埋着的更多的东西，可仅仅是故事主人公自己说出来的那些动物隐喻，已经让她受到了震撼。 “真是写得太好了！” 陈家桦由衷的感慨。 现在她心底最大的疑惑，就是弟弟的小脑袋瓜子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能构思出这样一个故事。 她反倒没有怀疑过，这个故事是否弟弟写的。 因为那些天弟弟每天趴在桌子前“写作”的情景，她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绝对没错。 唯一的解释，就是弟弟在这方面是天才，因为她挑起的头，从而让弟弟把自己的天赋给发掘了出来…… 嗯，就是这样的！ 早上离开家的时候太赶，陈家桦没能和弟弟多聊，可她心里一直想着《少年派》的故事，身上上竟一点也不觉得累和困。 进了车间以后，她还一如既往的成为第一个来的人，稍稍准备后便开始干起活来。 身为学徒，她要先把自己昨天收拾好的东西又拿出来，为师父新一天的工作做好准备。 还有各种杂务，例如烧水倒水之类的，全都要干。 不一会儿，她的额头已经布满细汗。 车间里的工人陆续进门，或是聊着天，或是也干起了活。 陈家桦的师父是最后几個进门的人，他是车间里最老资格的一批车床工，技术不错，只是人脾气大了点。 昨天晚上喝了点小酒，这时候还没能完全醒过来，进门后他先坐在椅子上，有点蔫蔫的。 口干舌燥，看见桌子上的茶缸，他想也没想就端起来，啜了一口。 “怎么这么烫……” 一不小心，他就被里面的热开水给烫了嘴。 师父一脸晦气的放下茶缸，目光很快找到了徒弟的身上，火气很大的骂骂咧咧起来：“想烫死我啊，也不知道兑点凉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能干什么？” 陈家桦看了那人一眼，没吭声，又继续干着自己的活。 要是换在之前，她肯定会为这件事情感到难过，可是今天她却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生气了，大概是不在乎了。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她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了底气，不再畏缩。 …… 陈家林的信很快寄到了津海，送到了《小说月报》编辑部。 收件人是马景海。 马景海这些天其实一直期盼着《少年派》的作者回信，他有点吃不准，这个叫做“陈家林”的作者是否会给他回信。 从当初投稿的时候，信封里面没给编辑写任何一个字的情况可见，这个作者就算不回信，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因此，当寄信人注明是“陈家林”的来信，送到他的手上时，马景海真有种如释重负的欣喜感。 “啧，不错，里面还挺厚的，写了不少东西。” 马景海稍微掂量了一下信封里的厚度，便开心的拆信阅读。 里面的文字，不再是铅笔写就，而是用了钢笔。 字迹和之前的稿件如出一辙，显然是作者的亲笔信。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了钢笔，让马景海觉得上面的字迹更加清秀隽永，看起来非常舒服。 “明明写的一手好字嘛，为什么偏偏投稿的时候要用铅笔？” 马景海在心里嘀咕，不过读信几行，心里总算有了点猜测。 因为信纸上的那一句“上有寡母病弱、兄长先天智力障碍，须臾不能离人，家中唯有长姊在机械厂工作养家，甚是艰苦”，让他一下子想象到作者的家境艰苦，写作《少年派》时或许只有铅笔。 直到写信时收到了稿费，才能鸟枪换炮，用上钢笔。 “唉，真不容易啊，这样的条件，还能坚持创作……” 作者并没有在信里多谈自己的情况，不过马景海却一瞬间脑补了很多。 譬如一个很年轻的返城知青的形象，工作没有着落，家境贫寒，负担非常重，却挑灯写作之类。 轻叹一口气，同为知青的马景海多少有点身同感受，继续看信。 下面都是作者对于《少年派》的一些解读，还附带着创作时的思路。 通过这些文字，马景海了解到陈家林并没有真正的出过海，也没有沉船、海难一类的亲身经历。 只是因为曾经看过相关的报道和书籍，从而有了《少年派》这个故事的构想。 当然，小说就是叙事。 从叙事手法来说，陈家林也解释了自己的确通过构思和设计，埋下了种种暗线和隐喻，才最终以这样的方式写出这样一个故事 马景海连续把信认认真真的读了两遍，这才轻轻放下，坐在位置上思索起来。 他已经确定了，《少年派》的作者陈家林是一个开朗、善谈且内心世界丰富的人。 这和他之前判断的“愣头青”，绝对不一样。 这让他感到欣喜，因为这样的作者，更容易沟通，对一个编辑来说绝对是好事。 同时，他也清楚了，陈家林是一个年轻人。 虽然信里没有明说岁数，可马景海能感觉得出来，这一点没问题。 再来，就是陈家林的家境贫寒，或许还因为家人的缘故，负担很重。 至少在收到稿费前，陈家林的生活非常窘迫。 在马景海看来，一个经历过生活磨难的作者，才拥有足够多的创作素材，也具备创作的动力和源泉。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也是好事。 第20章 第二篇稿 “这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作家，或许将来会有很高的成就！” 马景海想着想着，心一下子变得火热起来。 年轻，有才华，内心深处拥有丰富的情感，能够感知生活，甚至从他只言片语间能感受到他对家人的爱…… 这一切，都让马景海在一瞬之间做出判断，这个叫做陈家林的年轻人，如果能继续写下去，成就不可限量。 或许都不用等将来，只要《少年派》在新一期的《小说月报》刊登以后，那特别的叙事手法一旦被人看见，绝对让人眼前一亮，进而名声鹊起。 马景海越想越坐不住了，从桌上一把抄起信，就朝主编办公室走去。 敲了敲门，主编没应，马景海忍不住又敲了敲。 郑法青的声音从办公室内传出来：“不管有什么事，过会儿再来。” 马景海闻言把头一缩，只能讪讪的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通常主编这么说，肯定是正在接听很重要的电话，或许是上级领导也有可能。 他刚才敲门的状态……嗯，有点唐突了。 只是坐下以后，马景海的心却安静不下来，眼睛总忍不住朝着主编办公室的方向瞟。 “你小子怎么一副开水烫屁股的样子？有事？” 旁边不远的老编辑谢大广留意到马景海的异样，不禁轻声打趣了一句。 马景海想了想，直接把陈家林的回信递过去：“我想见见他。” “呃？？？” 听见这没头没脑的话，谢大广不明所以的接过信，先看了看信封上的寄信人：“咦，陈家林？他回信了？” 马景海点点头，没应声。 谢大广心里也好奇起来，毕竟这些天《少年派》在他们编辑部的讨论度很高，大家都有点好奇这个作者，他自然也不例外。 从头到尾把信看了一遍。 谢大广略作沉吟，问：“你想去江城见他？” 马景海点点头：“是，我觉得他将来能成大名，想去见见他，多聊聊。” 谢大广点点头，又思考起来。 他明白马景海的意思，对于一个编辑来说，有一个很重要的基本功，那就是要去黏作家，去吸人家。 尤其是对于一些潜力高的作者，当他们还不是“大作家”的时候主动去结识、结交，混熟了以后就会变成交情不错的朋友。 说白了，就是以一种朋友之间的关系约稿，而不是一個编辑和一个作者之间的关系，这样约稿的难度就会无限降低。 马景海显然很看好这个叫做陈家林的作者，所以才想着先去黏一下。 谢大广思索了一会儿后，说：“你的这个想法也不是不行，一来就能写出这么精彩的长篇的作者，的确应该维持好关系。 只是江城距离我们这里还是有点远，你这一去一回，花的时间可不少。 主编能不能答应你，还真不一定。” 马景海刚才脑子正热，里面全是想要去见见作者的念头，并没琢磨这个。 这时候听见谢大广这么一说，倒是稍微冷静了一些，不由得思量起来。 津海和江城的确不近，这么把所有工作放下跑过去见一个作者，而且还是一个新作者，实在有点太过了。 如果是出差路过顺带去见一下，倒还说得过去。 像他这样……贸贸然向主编提这么个事儿，主编真就不会同意。 这一想，马景海顿时蔫了。 觉得自己刚才头脑发热，太不冷静。 就在这时—— “刚才谁敲门？有事？” 主编办公室的门打开，郑法青一脸沉色的走出来。 马景海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是，我刚才想去找您。” “什么事？” “《少年派》的作者回信了。” “哦，那你把信拿进来吧！” 郑法青说完，转身进了办公室。 马景海连忙拿起信，跟了进去。 进了主编办公室后，老老实实把信递上去，郑法青看了起来，马景海则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等着。 好一会儿，把信看完，郑法青抬起头，问：“你怎么看？” 马景海这时候已经不上头了，可还是老老实实说了自己对读完这封信的一些想法，最后加了一句：“我觉得他将来会是一个大作家。” 郑法青从63年开始参加工作，早练就了很强的识人能力，他略一思索，点点头：“的确是棵好苗子。” 微微一顿，他仿佛能看穿马景海的想法，又问：“你怎么想的，想见他？” “我……” 马景海怔了一怔，有点措不及防。 可是郑法青没等他说话，很快就又说了：“别说你了，连我都想见见他了。” 轻咳一声，端起茶缸喝了口水，他又接着说：“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江城太远，我们总不能专门为了这一个作者跑这一趟吧？难道手上的工作不要了？别的作者就不管了？这样做没道理嘛！” 马景海想了想，觉得这和谢大广的说法一样，算是老成之言。 郑法青又指了指信纸，说：“人可以迟点见，不过你看看这信，陈家林已经在写第二篇稿子了，这个消息很重要，你要抓紧了。” 马景海立即明白了：“好，我这就回头给他写信，问问他第二篇稿子的事情。” 郑法青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笑道：“人见不着，我们可以多关心关心他的情况，写信的时候你要多问问他，多了解他的情况，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可以随时提供帮助。” “好的，我知道怎么做了。” 马景海连忙点头。 “可以了，伱去吧。” 郑法青笑着摆了摆手，最后嘱咐一句：“这个陈家林很不错，你可要抓牢了。” …… “阿嚏！阿嚏！” 陈家林正埋头在自己的桌子前，写着新作，突然感觉鼻子一酸，猛地连打了两个喷嚏。 整个教室的学生都笑了起来，讲台上老师的目光如电，也朝着这个打断讲课的坏学生投来一瞥。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唉，算了。 陈家林揉了揉鼻子，只当鹌鹑，心里忍不住想着这到底是谁在惦记我呢？ 老话说无端端打一个喷嚏是被人背着骂了，打两个则是遭人惦记，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已经得到了某位女同学的偷偷关注。 唉，真是红颜祸水啊。 揉完鼻子，他继续抓起刚买的新钢笔，继续搞钱……哦不，搞创作。 在纸页的最上头，标题赫然是—— 《驭风少年》 第21章 欢迎来搞 《驭风少年》是一部改编自真实事件的电影，原型来自于非洲地区。 它的情节并不复杂，原作中没有太多激烈的人性斗争，也没有在表现当地农民的苦难时，对那一系列荒谬的人和事进行揭示和刻画。 用国内比较通俗的说法来说，就是文学性不足。 纯粹只是一个平凡的人，通过努力改变了现状的平凡故事。 经过思考，陈家林决定用它来进行魔改，创作自己的第二篇小说。 本土化的同时，着重加强故事在文学方面的呈现。 说点人话就是在进行主要内容的延展和创作的同时，加强对中心思想的提炼。 批判那些不好的人和事，大力歌颂劳动人民在艰难的环境下，吃苦耐劳、相信科学并利用科学去追求美好生活的高尚情怀。 一连好几天，陈家林都在埋头写着自己的东西，对其他事情不闻不问。 上课什么的，他根本不听。 一来他并不想继续上学，二来则是那些老师的水平真心有限，不值得花时间去听。 经过阿巴阿巴这些年的大停摆，国内的教育质量也急速滑坡，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陈家林因为有着上一辈子的教育经历，现在随便翻翻书，都能自己把里面的东西弄懂，比老师讲的还要清楚。 甚至于他发现有些地方连老师自己都理解得不太清楚，讲得糊里糊涂的，似是而非，更不用说教他了。 所以，他现在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驭风少年》上，其他什么都不管。 同时的，也因为他差生的身份，再加上身上戴着孝，班上的老师和同学不太搭理他，反而给了他一个非常“宽松”、“自由”的创作环境。 每天万字，简称日万，轻轻松松。 这天课间，陈家林猫在自己的桌子前一动没动，笔耕不辍，班长田月琴走了过来：“陈家林，我有事问你。” “嗯？” 陈家林第一时间掩上自己的练习簿，用笔压住，然后才抬头看向班长。 “听说你写小说了？” 田月琴一上来就问。 这姑娘有点虎…… 陈家林没回答，反问：“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就回答我是不是吧？” 田月琴盯着他的脸，神情很认真，似乎想要从他脸上辨别真假。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陈家林一脸严肃的摇头。 田月琴重重皱眉：“那怎么和你住同一条巷子的李文忠这么和我说了？” “噢，原来是李文忠这小子……” 陈家林咬牙切齿的点头：“哼哼，他死定了。” 田月琴一怔：“陈家林，你……你不许乱来，这事和李文忠没关系。” “咦？” 陈家林像是发现了什么，笑了起来，笑得意有所指：“班长，难道你和李文忠……嗯？嗯嗯？” “你别胡说八道……流氓！” 这年头的女生不经逗，田月琴一听这话，顿时脸都被逗红了，转身就想走开。 “哈哈……” 陈家林发出一个江南四大才子出游时的轻笑，准备收拾收拾，赶紧去趟厕所。 可田月琴刚走没两步，醒悟过来自己问的事情还没问明白，就不得不又转了回来：“陈家林，你就说你是不是写小说了？听说还在杂志上发表了，对不对？” “还没发表，只是过稿了，没什么意外要等下个月新一期出来了，才会在杂志上刊登。” 陈家林不逗小姑娘了，老老实实把话说明，然后又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小姑娘：“班长，我将来可能会成为大作家，伱现在可以先问我要个签名什么的，以后留着能值不少钱呢。” “呸，谁要你的签名！” 田月琴闻言一啐，转身走得远远的。 不过回到座位后，她又忍不住看了看陈家林，有点分不清陈家林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 陈家林也不在意，把自己的练习簿和钢笔往口袋里一插，晃晃悠悠的走向厕所。 发愣了好一会儿，田月琴终于回过神，看着陈家林走远的身影，嘴里忍不住喃喃道：“难道这是真的？不……不会吧……” …… 又过了几天。 在陈家林越来越快的笔速下，《驭风少年》不知不觉竟写了三分之一。 按照原本电影的内容，能写個四五万字就算很顶了。 毕竟电影内容真的很单薄，那一点剧情冲突，平淡得简直就像玩似的。 如果不是真实事件改编，这电影完全不值一提。 可陈家林进行魔改后，特地多加了许多江城本乡本土的风情风貌的镂刻，不敢说这会是一曲乡村牧歌，可肯定多了许多本地乡村的生活色彩和生活情调。 正因如此，字数肯定会增加，陈家林预计大概会在八万字左右。 当然，也有可能收不住。 不过他也已经想好，如果字数太多，要在后期删减。 力求不让原本这么简单的一个故事，变得臃肿、腻滞。 最后一节课时，当那下课钟声从楼下“当当当”的敲响，陈家林飞快的背上已经整理好的书包，如同金色闪光一样消失在教室， 讲台上的老师看到这一幕，眼底流露出一抹寒光，嚅了嚅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宣布下课。 陈家林从学校一口气跑回家，马不停蹄。 昨天晚上他好说歹说，才让母亲同意今天炖肉，所以心里装着这事都一整天了，现在终于放学，他一刻都不想耽搁了。 回到十九号院，没进门就闻到了肉香。 陈家林直接推门而入，大声招呼：“妈，我回来，今天我们早点吃饭。” “你急什么？” 张素珍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擦了擦手，很小心的从柜子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儿子：“今天收到的信，小王说是杂志社寄过来的。” 小王就是那位年轻的邮递员，自从那天以后，就和陈家林熟了，平时来来往往送信的时候总会陈家人打声招呼。 陈家林接过信一看，果然是《小说月报》的来信，寄信人是马景海，他的责编。 很快拆开信，读了起来。 信里的字数很多，洋洋洒洒的起码有三四千字。 不过总结起来，主要内容有二： 第一，表示遗憾和关心。 遗憾的是陈家林不能前往津海。 关心的则是陈家的情况，说明了如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尽管开口。 这就很体贴了，嘘寒问暖，礼下于人。 第二，询问他第二篇小说的事情。 陈家林也做过编辑，尽管他那个年代，实体出版行业都不能算是夕阳产业了……已接近深夜，可对于编辑行事的那一套，他多少有点了解。 作家有作品，肯定要抢；正在创作，则必须跟；只有想法吗？那就一起聊；如果连想法都还没有，也没关系，天南地北随便扯，主打一个陪伴。 马景海之前的遗憾和关心，都是拉近关系，后面的询问才是这封信的重点——约稿。 陈家林看完信，笑了笑，挺高兴的。 对他来说，和编辑的联系就像是勾搭小姑娘，现在人家小姑娘已经向他表明了态度—— ——欢迎来搞！ 他当然要更加把劲的去搞…… ……创作。 他的第二篇稿子，显然已经不会像第一篇时那么艰难。 至少他的心境可以端得更稳，不用毫无头绪的找下家。 第22章 正式亮相 把信丢到一边，陈家林坐到饭桌前准备吃饭。 张素珍一边把饭菜端出来，一边留意着儿子的动静。 看见儿子随手就把信乱丢，她忍不住一瞪眼，过去把信收起、叠好、重新放进信封里，再小心的搁到书桌上。 “怎么总是毛毛躁躁的，这么重要的信也不好好收着？” 张素珍埋怨一句，又问：“人家杂志社编辑在信里说什么了？” “他们找我约稿，顺带问问家里的情况。” 陈家林嗅闻着大锅里炖肉的肉香，口水都流了。 他先给母亲碗里夹了一块肉，又给傻二哥夹了一块，然后才捧起饭碗，夹肉干饭。 张素珍有点惊喜的问：“他们还想要你写的小说？” 陈家林点点头，稍微给母亲解释了一下：“是，他们想要我正在写的小说，不过我写的东西要足够好，他们才会刊登，也才会给我稿费。” “哦，幺儿啊，那你一定要好好写！” 张素珍不太懂写作之类的事情，不过她心里却真的希望儿子能吃上这一行饭。 只要能成，儿子的这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嗯，我知道了妈，我一定好好写。” 老一辈人，因为吃过太多的苦，活得总是这么小心翼翼，人情世故。 陈家林应了一声后，又给母亲夹了块肉：“妈，你快点吃，别凉了。” 张素珍这才端起碗筷，一边开始吃，一边又嘱咐：“没事就给人家回封信，多联系着，以后总是条路子。” “是，肯定要保持联系的。” 陈家林大口大口的吃着，嘴里嘟囔：“不过这信不急着写，先晾晾他们。” 勾搭小姑娘嘛，总要耍些手段的，什么欲擒故纵之类的，该用就得用。 “嗯？” 张素珍闻言讶异的看了儿子一眼，不过最终却什么也没问。 反正她不懂这些，就让儿子自己做主好了。 …… 又隔了两天，周日。 邮递员小王再一次来到陈家林住的院子。 “陈家林同志，这是你的邮件，看样子像是一本杂志。” 自从知道陈家林在《小说月报》过稿，小王就一直称呼陈家林为“陈家林同志”。 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对一个才念初一的半大孩子，倒像是对待什么文学前辈。 陈家林身为来自后世的“老灵魂”，完全没有自己是孩子的自觉，很坦然的接受了小王的态度，和人家“平辈论交”起来，表现得无比自然。 之前小王拿了一篇自己写的短篇小说给他看，希望得到指点。 他稍稍用了“五成功力”点拨了一下，轻而易举就让小王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从而水平大涨……嗯，小王自觉水平大涨，因此对他更加尊重。 陈家林看了一眼邮件上的寄件人是马景海，若有所思的说：“不会是样刊吧？” “样刊？！” 小王顿时目光一亮，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邮件，有点移不开了。 虽然在《小说月报》上发表作品的人不是他，可是在他的身边，也只有陈家林这么一个认识的人能做到这事，因此听见陈家林收到样刊，他竟代入感很强的有点小激动起来。 陈家林没心没肺的撕开邮件，果然，里面有两本样刊，正好就是新一期的《小说月报》。 而封面上面的刊头，赫然就是《少年派的梦幻漂流》。 “嘶，这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陈家林没想到《小说月报》居然把《少年派》定为刊头文章，说是受宠若惊有点过了，可也的确让他生出一丝备受重视的感觉。 一般来说，刊头文章都必须是整期刊物最好的一篇，尤其在文学类期刊里，大多采用的是名家的名作。 他一个新人，才刚写第一篇小说，这么一上来就被当成刊头文章发表，说出去也算是非常荣耀的一件事情了。 “好好好，你们这么玩是吧……看来《驭风少年》想不给你们都不行了！” 陈家林无声的咧了咧嘴，拿起其中一本杂志翻看起来。 两本杂志都是崭新崭新的，翻开的时候还散发出一股油墨的清香。 虽然他是《少年派》的作者，对于小说里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清楚楚，可是看见自己写的东西变成了铅字印刷出来，那种成就感还是让人很舒服、满足。 “陈家林同志，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一旁的小王着急的发出请求，陈家林随手给了他一本，让他自己看。 “这一期《小说月报》要再过两天才能上市，我们提前就能看到，真好！” 小王拿着样刊翻看，那模样似乎比他自己发表了文章还要高兴。 问明白陈家林的小说是哪一篇后，他立即又很没见识的大惊小怪起来：“居然是刊头文章，陈家林同志，你真是太厉害了，上一期的刊头文章可是叶温玲写的《小溪九道弯》。” 陈家林知道叶温玲，那是位十三岁就开始往报刊杂志发表文章的大佬，创作的散文还获得过首届冰芯散文奖。 1980年的时候，她的《心香》被评为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这两年正是名声大噪的时候。 听见小王的话，他立即摆手：“我和人家不能比，你千万别乱说。” 小王激动的笑了笑，又说：“陈家林同志，等这一期《小说月报》上市了，我一定会去买，到时候请你帮我签个名，可以吧？” “没问题！” 陈家林点点头，准备回头就把签名练起来，一定要搞成左边画个龙、右边画個虎的那种。 小王还要继续送信，聊了一阵后很快离开。 陈家林随手把样刊一丢，又趴在桌子前继续搞创作。 …… 不知不觉，时间踏入三月。 春寒料峭，各大杂志期刊的最新一期，几乎都在同一天出版上市。 《小说月报》自然也不例外。 1982年3月期的《小说月报》封面，是一张丁零像。 在原本的时空，这一期的刊头文章应该是陈帅1925年写的小说《归来的儿子》，主题是纪念母亲。 可是因为陈家林这只小蝴蝶拼命扇动翅膀，这一期的刊头文章变成了他的《少年派之梦幻漂流》。 于是乎，陈家林的名字随着这一期《小说月报》的出版，正式在全国人民的面前亮相。 第23章 小瘪犊子 “嘶……” 学校办公室里，刘胜才发出一声哼唧，扶着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一来是因为生气，二来则是因为腰疼。 人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半点不假。 昨天晚上……唉，真是一言难尽。 旁边一张桌子的男老师听到响动，忍不住抬头看了刘胜才一眼，带着点关心的问道：“刘老师，怎么了？腰犯疼？” 刘胜才觉得自己疼得不是地方，连忙又把手往前顺了顺，插着小腹一侧掩饰道：“不是腰疼，是肝疼……唔，气得肝疼。” “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啊？” 那位男老师好奇，又问了一句。 刘胜才指了指他刚才正在批改的语文考试卷，气呼呼的说：“还不是因为陈家林那个小瘪犊子，好好的一张语文试卷，偏偏不写作文，留着空白，把班里的成绩都拉低了，气死个人。” “哦，是他啊……” 男老师点点头，想了想后又说：“这孩子上课的确是不太认真，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倒是安分了不少，至少没在课堂上惹事。” “不惹事有什么用啊，一天天的上课迟到，下课一听到声就溜号，整的一个就是无心向学。” 刘胜才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骂道：“这么下去，将来可怎么办？嗯，听说他家里情况还很不好，他爸年前才刚去世，与其这么在学校里混日子，倒不如索性退学算了。” 男老师轻叹一口气，没说话。 遇到这种学生，的确让人头疼、生气。 刘胜才气呼呼的接着说：“不行，可不能让这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我这就去找何主任，和他说说直接劝这小子退学好了，这样的学生留在学校也没用。” 九年义务教育是从1986年才开始实行的，这时候都不用小学毕业，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辍学混社会了。 男老师忙劝：“刘老师，先别生气，这孩子才初一呢，兴许还能掰过来。” 好说歹说，刘胜才才没立即去找教导主任，不过他嘴里依然生气：“有这样的学生，以后说出去都嫌丢人，我这不知道倒了哪辈子的大霉，才会遇见这么个小瘪犊子。” 不一会儿，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刘胜才改了另外几个班上成绩好的学生的卷子，心情渐渐恢复过来。 这要是放在后世，该叫被治愈了。 正在这时—— 教初三的一名语文老师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脚步匆匆，进门后一看见刘胜才，便立即开口招呼：“老刘，你没课啊，正好，有事找你。” “老黄？” 刘胜才抬起头，看见来人，怔了一怔：“你有什么事？” 他和对方虽然都是语文老师，可当初两人争过学期最佳语文老师的流动红旗，有过摩擦，因此平时并不对付。 难得对方今天主动找上门，倒是有点稀罕。 黄老师手里拿着一本杂志，走过来后也不多说什么别的，直接把杂志拍到刘胜才的桌面：“你看看这個，上面那个名字，是不是你们班的学生？” 刘胜才不明所以的看向杂志，那是一本《小说月报》。 这杂志他知道，也看过，不过看得不多。 当老师的工资不算高，他每月的工资都要上缴，手上只留很少的一点零花。 因此，他家里唯一一份长期订阅的杂志是《人民文学》。 至于《小说月报》，他只从朋友那里借阅过几期。 看了一眼刊头文章，名字叫做《少年派的梦幻漂流》……嗯，这名字有点怪。 不过当看到作者名，刘胜才整个人又怔了一怔：“陈……陈家林？” 黄老师点点头，问：“这个陈家林是不是你的学生？” 刘胜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我班里的那个小瘪犊子？老黄，你这……” 黄老师解释：“我班里一个学生说的，说这个陈家林是你班里的学生。” 刘胜才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肯定同名同姓而已，便摇摇头：“我班里是有个陈家林，不过肯定不是这个陈家林。” 黄老师轻舒了一口气，笑着说：“我就说嘛，你教的学生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 刘胜才只觉得有点气血上涌，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气人？ 之前办公室里的男老师听见这边的对话，好奇的起身走了过来。 他也看了一眼刊头文章的标题和作者名后，忍不住问黄老师：“老黄，你班里的学生是怎么说的，为什么会说这是老刘的学生？” 黄老师这时候已经很放松了，回道：“我那学生说他家住得离老刘班上的陈家林家不远，之前听说陈家林写了一篇文章在杂志社过稿了，还拿到了一笔稿费，所以觉得这个陈家林就是老刘班上的陈家林。” “额？” 男老师讶异了：“你说陈家林给杂志社投稿，还过了？” 说话时，他转眼看了看刘胜才，刚才刘胜才还说这学生连老师作文都不写，留了空白呢。 刘胜才显然也有点愣神。 男老师略一思索，对刘胜才说：“老刘，你还是赶紧把陈家林喊过来，问问清楚吧。” 刘胜才回过神，连忙起身走了出去，招呼来一个班里的学生，让他去把陈家林喊到办公室来。 重新回到办公室，就听见黄老师对那男老师说：“这可是刊头文章，而且看样子还是长篇，分上下两部刊发的呢，估计下部会在下一期刊发，一个初一的学生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刘胜才听了这话，心里虽然不痛快，可觉得也对。 就凭那小瘪犊子的德行，怎么可能？ 那男老师笑道：“这个陈家林兴许是同名同姓，不过老黄伱班上的学生不是说他投稿杂志社过了吗？正好叫过来问问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儿。” 没多大一会儿—— 刚才那个去喊人的学生回来了。 不过，陈家林显然没一起来。 刘胜才眉头一皱，问：“陈家林呢？” 那学生有点为难的犹豫了一下，终于才说：“刘老师，陈家林他……他走了。” “什么意思？” 刘胜才闻言眼珠子一瞪。 “他……他逃学了” “砰！” 刘胜才猛地一拍桌子，怒发冲冠发出一声咆哮：“气死我了，这小瘪犊子，他怎么敢……” 第24章 想干什么 陈家林的确逃学了。 没办法，《驭风少年》正写到了主人公的姐姐和人私奔的关键时刻，墨水居然没了。 这怎么可以？他当场就坐不住了，必须去卖。 而且，之前买的稿纸也不剩多少，顺带一并入货。 所以，他毅然而然的选择了走人。 至于逃学会引起什么后果……嘿，反正他都准备提桶走人了，哪管他日后洪水滔天。 在百货商店买好英雄墨水和稿纸，手里有钱的陈家林又买了块松糕，一边吃着，一边慢慢往家走。 正走到离家不远的一条街道拐角，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人说道：“最新一期《小说月报》看了吗？就是我们巷姓陈那小子写的小说刊登的那一期。” 另一人回答：“嗯，看了。” 一听这话，陈家林顿时眨了眨眼睛，停下脚步站到一边，静静听起来。 “你觉得那小说写得怎么样？” “我觉得……还行。” “我倒觉得故事好看是好看的，可就是没什么意思，跟小孩子写童话似的。” 说话那人的声音有点沙哑，又说：“本来之前听说那小子拿了那么多稿费，还以为写了篇什么好文章，可就这……啧，我知道咱们返城知青里有好几个文笔好的，他们写的东西可比这深刻多了。” “海难，用童话似的方式写出来，大概因为以前没见过人写这种故事吧，所以才被杂志社看上了。” 另一个人的声音很亮，笑着说：“这几年不是伤痕就是反思，总该有点不一样的东西了。” “我感觉这种故事更应该发到《故事会》上，《小说月报》发这样的刊头文章，还真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又说了几句，慢慢走远。 陈家林站在街角等了一阵，这才走出来，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他能听出来，刚才说话那俩应该是返城知青，而且还是文学爱好者。 他们大概听说了自己在杂志上发表了作品的事情，看了最新一期的《小说月报》，因此才有刚才的对话。 会有这样的观后感，倒也可以理解。 将近十万字的《少年派》，不可能一期发完。 所以分为上下两篇，分别发在两期《小说月报》上。 按照马景海来信上所说，这已经是他们编辑部尽量调整后的结果。 一期发五万字，真是很极限了。 《少年派》的整个故事，前面只能算是埋线，故事带着猎奇的意味，最后揭秘那部分才是整个故事的精华所在。 因此，只看了上篇的人会有不以为然的想法，也算正常。 对此，陈家林并不太在意，反正他稿费已收，后面……嗯，哪管他日后洪水滔天。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像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全国很多地方。 …… 《燕京文学》编辑部。 陈世聪捧着半人高的一叠杂志走了进来。 这些杂志，都是这个月国内刚刚出炉的刊物，在纯文学领域比较有代表性。 陈世聪把杂志放到了一张空桌上，供人自行取阅。 他自己则拿了一本《收获》，坐到一旁翻起来。 这是编辑们每個月月初必做的功课，除了看他们自己的稿件，还要看看别家出了什么好文章、好作者。 发现了好作者，当然要想办法去约稿。 有助于了解文学界的动向，是很必要的途径。 其他编辑也陆续过来，挑一本想看的杂志看起来。 陈世聪之所以挑了《收获》，那是因为陆遥在这一期发表了他的《人生》。 他当初通过王伟玲认识了陆遥，一直想向陆遥约稿，可惜却一直未成。 后来陆遥经过王伟玲的介绍，投向了《收获》，陈世聪更是没有办法了。 这篇《人生》据说是花了陆遥三年时间构思、创作、重写才最终写成，算是陆遥的心血之作。 陈世聪一边看那打动人心的文字，一边深感遗憾。 要是能把《人生》拉到《燕京文学》来，那该多好……真是可惜了！ “《小说月报》这一期到底怎么想的？” 突然，编辑部内一名编辑发出这样的一声感叹。 不少编辑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陈世聪也抬起头，皱眉看去一眼。 那编辑向同事们扬了扬手里最新一期《小说月报》，面带无奈的说：“你们也都看看他们这最新一期吧，这篇《少年派的梦幻漂流》，我感觉有点奇怪啊。” 陈世聪只看了一眼后，又再把注意力放回到《人生》，这时候，他只想好好把这一篇故事看完。 倒是有其他编辑，好奇的走了过去，拿起那本《小说月报》，看了起来。 等到陈世聪看完《人生》，心情还有点起伏不定，为故事里那些人物的遭遇而感怀。 却听见有几名看过《小说月报》的编辑在议论。 “算是猎奇吧，关于海难的故事，这可不多见。” “可这样的故事有什么意思，写得和童话一样……啧，那些动物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样的故事看着吸引人，可其实里面什么也没有。” “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主人公所在的地方信奉妈祖，母亲信奉佛教，故事里又出现的道观，至于主人公的父亲，则是一个现实的生意人。 我挺喜欢主人公的父亲这个角色的，对主人公说的那句老虎的眼睛里只有你的倒影，就很哲学。 还有，他对主人公的谆谆教导，就是想告诉儿子不管什么宗教、什么神，只要对自己有用就去利用，这个人物算是立住了……” …… 陈世聪听了一会儿，走过去把《小说月报》拿起来，随手翻看。 不一会儿，那篇叫做《少年派》的小说翻了一半，他也大概有点明白其他同事们的议论是为什么了。 这小说……有点奇怪啊，居然是刊头文章。 作者叫……陈家林，没听说过，居然是新人。 一个新人写的刊头文章？ 陈世聪也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小说月报》……啧，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因为这一份疑惑，之前脑子里的《人生》渐渐放下了。 陈世聪很快把整篇《少年派》看完，独自琢磨了一下后，终于忍不住走向电话，给津海的同行打了过去。 第25章 评论文章 陈世聪曾经在一次全国文学期刊会议上，结识了《小说月报》的编辑张雪山。 两人平时虽然分处燕京和津海两地，可毕竟两座城市离得不远，他们的职业性质使然，来往的机会并不少。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交往下来，倒也成了聊得来的朋友。 心里好奇《少年派》这篇文章的事情，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张雪山。 很快拨了《小说月报》编辑部的电话号码，等了一阵，没想到居然占线打不通。 陈世聪无奈下只能等一会儿再打，可还是打不通，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才总算是把电话打通了。 等到终于和张雪山通上话，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 “你们那儿的电话也太难打了，想和你说话可真是费了我好大的劲儿。” 陈世聪一来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你有事？” 张雪山的语气中带着点挪揄。 这年头电话费不便宜，尤其长途电话，陈世聪迅速把来意说明，才又问：“你们这一期的刊头文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雪山闻言嘿嘿一笑：“就知道你要问的是这个。” 陈世聪怔了一怔：“怎么个意思？” 张雪山笑道：“从昨天我们最新一期《小说月报》刊发开始，我们这儿的电话就没断过，都是来问这事儿的。” “那你快和我说说……” 陈世聪故意压低了一点声音，问道：“这个陈家林该不会是哪个成名作家的化名吧？” 这是他唯一能猜到的解释。 那么重要的刊头文章，居然给了这么一個新作家，而且这文章似乎也写的不怎么样，根本不像《小说月报》一贯的做法。 “别猜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雪山打了个哈哈，又说：“我们主编交代过了，这事都不能往外说，对外只能统一回答，你们要是想知道原因啊，那就等下一期看完了整篇《少年派》，再来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 陈世聪完全琢磨不透张雪山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张雪山却什么也不再说了，笑而不语。 挂断电话。 陈世聪越想越迷糊。 感觉这通电话不打还好，打了以后反倒更疑惑了。 …… 不过三两天的功夫。 国内文学期刊的编辑圈子里就流传出一个说法： 《少年派》作为刊头文章，是因为作者“陈家林”很有来头，就连《小说月报》的主编郑法青都不得不给他特殊待遇。 这一下，圈子里原本并没有太过关注的《少年派》的编辑，都忍不住特地找来《少年派》看了一遍，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篇小说。 然后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连编辑圈之外的人也听说了这件事情。 从编辑圈开始，扩散到作者圈，甚至连一些文学爱好者都听说了这事儿。 《少年派》和“陈家林”这个名字竟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迅速传开，成为许多人的谈资。 其实说白了，推动事情传播开来的能量，来自于大部分人都认为《少年派》写得过于“幼稚”，不配获得刊头的位置。 于是乎，编辑圈里的人都等着新的一期《小说月报》，看看究竟有个什么说法。 倒是那些所谓的文学批评家们兴奋了起来，抓住机会撰文抨击。 没过几天。 先是《文学自由谈》。 一篇名为《这才是“人生”》的文章发表。 文章高度评价了刊载在《收获》上的《人生》，说陆遥在创作中是真实而坦诚的，盛赞陆遥没有对小说“撒手不管”，文章里可以看出他对读者恰到好处的引导，让读者更好的理解整个故事，是让读者喜欢的最大原因。 这明明是一篇写给《人生》的评论文章，可是在末尾，却提了一句： “相比起《人生》，或许近期另一本期刊里的那篇《少年派》，却充斥着作者荒诞而毫无逻辑的想象……从写作这件事来说，《少年派》的作者陈家林，对读者毫无诚意。” 这要是放在后世，历经了信息时代大洗礼的人肯定一眼就能看穿，这是赤果果的拉踩。 可是在这个时候，却仿佛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连续几天之间，好几篇明里暗里拉踩和贬低《少年派》的文章跳了出来。 其中有一篇来自于《文学报》，署名人是叫做李京泽的批评家。 他的文章《从“少年派”看现今文学的歧途》，直接指名道姓的对陈家林进行大骂，甚至连带整个《小说月报》编辑部都批评了一通，主编郑法青自然首当其冲。 他文章里说，像《少年派》这样的小说，用最大的尺度模糊了世界的真相，把天灾人祸简化成一场动物之间善恶的斗争，这是一种人性的迷失，以及在开思想的倒车。 …… 对于这样的骂声，陈家林根本听不见。 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各种信息铺天盖地。 没钱订阅报刊的他正舒舒服服的坐在家里，写着自己的《驭风少年》，然后小期待一下自己将会拿到多少稿费。 “妈，和你打个商量，我这篇新写的小说要是能发表，你就让我姐回学校上学，然后参加高考，怎么样？” 吃饭的时候，陈家林故作随意的提了一句。 张素珍怔了一怔：“这可怎么行，档案都调进厂子里了，哪还能拿得出来？” 微微顿了顿，她又说：“你姐在厂里也挺好的，每个月都能赚工资，你万一要是写不成小说了，我们家里至少还有伱姐的工资。” “我姐成绩好，应该念大学，等大学毕业了，她会赚得更多，而且干的活还轻松。” 陈家林一边吃饭，一边给母亲解释：“我姐在工厂现在看起来还行，可日后谁知道啊，厂子的效益一直不怎么好，以后倒闭了怎么办？还是得为我姐想得长远些。” 张素珍想了想，没吭声。 陈家林也不再多说。 有些事情得慢慢来，不断说。 观念上的东西，是要时间去改变的，不着急。 第26章 直接寄稿 再次回到学校，陈家林又迟到了…… 唔，为什么是又呢？ 这一段时间，《驭风少年》写到了高潮部分，他自己都变得无比亢奋。 每天文思如泉涌，灵感如尿崩，写起来完全收不住。 因此晚上总是挑灯夜战，睡眠严重不足，黑眼圈多了好几重。 到了学校后，他不敢走正门，只能爬墙进去。 才刚悄咪咪的摸进教室，班长田月琴就过来和他说，让他去刘胜才的办公室一趟。 无可奈何，陈家林只能放下书包，不慌不忙的去了。 办公室里，只有刘胜才在。 陈家林进门后，直接走过去：“刘老师，你找我？” 刘胜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问：“你今天为什么迟到？” 陈家林无比淡定的解释：“我昨晚吃错了东西，早上起来肚子疼，所以忍不住去了一趟厕所。” “是吗？” 刘胜才紧盯着陈家林的脸，眉头紧皱。 陈家林表现得一脸从容，底气十足。 刘胜才想了想，这小子劣迹斑斑，迟到这点小事真不重要。 然后，他从自己的抽屉里掏出一本《小说月报》来，翻开《少年派》那一页，指着“陈家林”问：“这个是不是你写的？” 陈家林果断摇头：“这是什么？什么我写的？咦，陈家林？怎么和我的名字一样？” 刘胜才一听这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过还是又多问一句：“可我怎么听人说你写小说，在杂志社里过稿了？” “谁造的谣？” 陈家林露出一副不甘受辱的表情，气急败坏说：“我写什么小说啊，写那么多字多累啊，谁这么给我造谣……这，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还老实人呢…… 刘胜才不想听下去了，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赶紧回去吧，好好上课。” “好的，刘老师。” 陈家林立即收起脸上的表情，快步离开。 等人走了以后，刘胜才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他也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终于摇了摇头后，他把杂志收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后，他又突然一敲桌子，忍不住说：“忘了和这小瘪犊子说逃课的事情了！” 陈家林晃晃悠悠的回到教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继续写作。 下课的时候，田月琴又来了。 “《小说月报》上的那篇小说，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田月琴问，随即又说：“这是乐莉让我问的。” “哦？” 陈家林放好自己的练习簿和笔，问：“林同学不是走了吗？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俩每个星期都要互相写信，我把这事儿告诉她，她让我问问清楚……嗯，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那究竟是不是你？” 田月琴催促。 陈家林没好气的说：“我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 “你老是不正经说话，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田月琴盯着陈家林，又问：“你再回答我一次，这个小说真的是伱写的吗？” “是我。” 陈家林点点头，然后又说：“别乱和人说啊，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田月琴怔了一怔，说：“乐莉在信上说，如果小说真的是你写的，她让我告诉你，你写的很不错。” “我知道了。” 陈家林很不客气的点点头，又说：“你问问林同学，想不想要签名，想要的话尽早说。” 田月琴疑惑：“为什么要尽早？” 陈家林笑道：“因为以后要我签名的人多了，就难了。” “呸！” 田月琴觉得这人说话真可气，啐了一口后，很快走开。 陈家林再次拿出作业簿和笔。 一边动笔的时候，他一边轻声嘟囔：“看来是瞒不了多久喽……” 又过了五天。 《驭风少年》终于完稿。 陈家林自己精修了一遍，开始把它抄写在稿纸上。 全文一共写了八万字，只比《少年派》少了万把字。 八万字的小说，放在现在这个时代，算是中篇，比较长的中篇。 过了十万字，则算长篇。 要是用很准确的话来说，《少年派》也是中篇，差一点才能摸到长篇的门槛。 不过，像这样的划分也并不是标准的，要视乎每個期刊自己的刊载习惯来定。 就像《收获》那样的双月刊，十三万字的《人生》在他们那里也只是中篇而已。 像《当代》在1979年发表的《将军吟》，一共47万字，这才是真正的长篇。 接近50万字的小说，这大概放在后世的网络上也算是长篇了，毕竟一大群公公们绝对写不到那么多字。 可是《小说月报》是月刊，每一期刊载的字数无法和双月刊相比，因此八九万字就已经算是他们的长篇了，需要分开刊载。 对陈家林来说，中篇、长篇什么的从来不是问题，关键是发表，还有稿费。 辛辛苦苦把稿子抄写一遍后，陈家林再次走进邮局，把《驭风少年》寄了出去。 …… 三月才过去20天 《小说月报》编辑部已经有点被架在在火上烤的意思。 这一段时间外头关于《少年派》批评文章越来越多，势头也渐渐变得越来越大。 每天寄到杂志社的读者来信也不少，虽然这个年头的读者不会动辄骂人，可看得出来，他们都对《少年派》这篇刊头文章感到疑惑。 甚至连带主编郑法青都被出版社的领导叫过去，询问了一次。 于是乎，编辑部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尽管没人明说什么，可一众编辑们还是肉眼可见的沉默下来，大家都感到了压力。 马景海作为陈家林的责编，自然更关注这些，压力也更大。 尤其之前写了一封信给陈家林，询问第二篇稿子的事情，可却一直没能得到回复，这让他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好。 “这人怎么都不回信，急死个人。” 本来他的心里还想着不能太上赶着，可由于迟迟收不到回信，他只能再次提笔，又给陈家林写一份信。 这一次，他洋洋洒洒写了三千多字，比上一次的字数更多，也更加恳切。 把信写完，他回头看了一遍，自己都有点被自己写的语句感动到了，心说肯定也能彻底将那个年轻作者收心麾下。 可他的信还没放进信封，门卫老大爷就给他送来了一份邮件。 收件人是他马景海，至于寄信人…… 马景海眼睛一瞪，看清楚了，陈家林。 “这……这是新的稿子？” 马景海连忙把自己的信放下，拆开邮件。 只见里面，果然是一份稿子。 上面的字迹，马景海都已经很熟悉了，是陈家林的字。 不过他翻了一遍稿纸，再次查看一下空空如也的邮件信封，忍不住重重的皱起了眉头。 好一会儿后，他才轻吐一口气，嘴里不无惆怅的喃喃道：“这人……怎么又是直接寄稿，连个字都不给我写，唉……” 第27章 巨大转折 “不是说他的第二篇小说，才刚刚开始写吗？” 当郑法青从马景海的手里接过《驭风少年》，他发出这样的疑问。 马景海点点头：“主编，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稿子我看过，他真的已经写出来了。” 郑法青翻了翻稿子，嘴里问道：“怎么样？” 马景海想了想，回答：“和我之前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还以为他会用之前的那种手法来写，可这一篇……” 马景海停顿一下后说：“这一篇的叙事手法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哦？” 郑法青也有点意外。 马景海连忙补充：“不过陈家林的文字质量还是很高的，虽然走的有点像是伤痕的路子，不过却并没有太多的揭露和批判，我感觉他更想表现的是对新生活的追求……嗯，这篇小说温暖、有劲儿，是很不错的作品。” “稿子放在这儿，我先看看。” 郑法青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有，之前陈家林寄来的那封信你再好好看一下，把里面他对《少年派》的构思和设计的内容整理一下……唔，有个两三千字就可以了，下一期和《少年派》的下篇一起发。” “啊？” “别啊了，快去吧。” “哦，我知道了，主编。” 马景海赶紧答应一声，快步出去。 回到自己的位置，略微想了想，他有点无奈的把自己之前写的三千字彻底撕了，丢进废纸篓。 稿子都寄过来了，还催什么稿啊？ 这信白写了呀！ 摇了摇头后，他才又拿出陈家林之前的那封信，整理起里面有关于《少年派》的内容。 …… 四月一日。 最新一期《小说月报》准时刊发。 由于《少年派》这一段时间被骂得厉害，不少报刊都出现过关于它的批评文章，所以很多人一直关注着这一期的《小说月报》。 一看到《小说月报》上市，他们立即去买了下来，然后迫不及待的阅读里面的内容。 某大学的文学社。 “你稍等会儿，我先看，看完了再轮到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 “什么怎么这样，这杂志是我去买的，先看怎么了？你等我看完了再看，有什么问题？” “行吧，我也懒得和你争，索性我自己去买一本好了。” “那你赶紧的吧，今天书店里人特别多，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手里捧着杂志的男青年继续低头看起来，另一个人则朝着书店赶。 这年头，还没有书报摊，那属于投机倒把。 后来盛极一时书报亭，要到八十年代中期才有，这时候尚未出现。 所以想看杂志，只能去书店，还有就是邮局。 那大学生来到书店一问，居然被告知最新一期《小说月报》已经售罄。 他顿时傻眼了，这可是跑了大老远的路来的，谁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这让他忍不住抱怨：“没有了？怎么可能？这不是今天才刚刊发吗？怎么就没有了？” 书店售货员摊了摊双手，回答：“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这一期的《小说月报》很受欢迎，今天上午人赶着人过来买，没多久就卖光了，一本都不剩。” 微微一顿，她像是记起了什么，又补充：“哦，我记起来了，还有人特地提了一下，说这一期《小说月报》有一个叫什么少年派的小说，还说作者叫做陈家林。” 大学生一听，只能转身就走，一直朝着邮局赶去…… 像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很多地方。 几乎所有买到《小说月报》最新一期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打开杂志，阅读《少年派》。 ………… 在香江船运公司调查员的追问下，派终于说出了第二个故事： “有四个人生还，厨子和水手已经先上船。 厨子用救生圈把我拉上船，我妈妈也爬了上来，她还拖着一堆香蕉…… 那個厨子很恶心，他吃了老鼠，像极了野兽。 水手跳下船的时候摔断了腿……” 随着派的讲述，调查员的脸色不停变幻。 这才是真相。 伴随着惊天逆转。 血淋淋的呈现出来。 ………… 等所有人看完《少年派》，他们的脑子里大都会冒起这样一个想法：“这个故事竟然是这样的！” 一瞬间，很多细节被察知。 所以—— 整个梦幻漂流其实是—— 厨子杀了水手，又杀了妈妈，少年派则杀了厨子。 然后，为了生存，他们不但杀人，还吃&人。 这哪是什么童话啊？ 尽管在主人公的讲述中，海上漂流的具体情况已经被童话的外衣包裹严实，让人无法清楚窥见真实。 可也正因如此，才更令人感觉恐怖，甚至沉沦。 这种叙事方式，给了读者巨大的想象空间，文字的奥妙似乎一下子得到了无限拓展。 真的就是做到了让人细思极恐。 “故事原来还能这样写……”。 这个年代，大家都没见过这么新奇的叙事方式，不禁被这匪夷所思的故事搅得不知所措。 于是乎，看过《少年派》的人群，出现了短暂的失声。 之前不管对《少年派》是骂是赞的那些声音，在这一刻都沉默了。 因为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这篇小说很优秀。 它作为《小说月报》的刊头文章，没有任何问题。 甚至于有人会觉得，《少年派》应该发表到更有影响力的杂志上去，它值得被更好的对待。 然后，读者很快发现，在这一期的《小说月报》上，还有一篇文章，叫做《陈家林谈关于“少年派”这个故事的构思和设计》。 这一篇文章的署名人马景海，他自承身份是陈家林的责任编辑。 他把自己和陈家林通信过程中，陈家林聊的一些关于《少年派》的构思和设计，都进行了“揭秘”。 许多藏在故事中的暗线和隐喻，也或明或暗的点了出来。 “在我的构想，派的女朋友也上了船，为了追求她和派的爱情，她偷偷藏身在救生船上，就是那只小老鼠……只是因为意外，她很早就死了……” 读者们看完这一篇“揭秘”，才知道原来在自己视角的后面，还藏着那么多东西。 这甚至比故事本身还有意思，让人不得不佩服作者的巧思。 于是，他们开始真正记住了“陈家林”这个名字。 第28章 叙事创新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文艺报》首先发表关于《少年派》的评论文章。 文章的标题是——《我们需要这样的“少年派”》，作者为鲁书元。 从标题就可以看出这篇评论文章的偏向。 鲁书元在文中高度评价了《少年派》及作者陈家林。 他认为如今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大行其道，国内文坛需要一点“不一样的色彩”。 自从1978年开始，随着《班主任》、《窗口》、《伤痕》等文章引起的巨大轰动，引来后续大量作品涌现，受到追捧，最终形成了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的潮流。 在这样的文学潮流之下，《少年派》能别出心裁的写出这样一个故事，简直就像是万花丛中的那一点红，充满新意，美不胜收。 不仅如此，鲁书元还盛赞了《少年派》在叙事手法上的创新，甚至把这样的叙事手法称作“巧妙的叙事替代”。 如此残酷的海难、人杀人、人吃&人的惨事，用童话般的方式进行替代、并写出来，这是前所未见的。 至少在国内现今的文坛，没有人这么做过。 鲁书元在夸赞《少年派》的同时，还夸起了作者： “作者陈家林有着一颗充满童趣且乐观的心，他对生活的感知丰富且细腻，我虽与他缘悭一面，可却能感知到他的善良、温暖……” “或许将来某一天见到他，我会亲口问上一句：在你的心里，派所说的两个故事里，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我们需要这样的《少年派》，更需要这样的少年心，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文艺报》是中国作协主办的大报，创办于建国前夕，它的历任主编包括了茅顿、丁零、冯雪风、张广年、冯木等。 这些人，用官方定义的话来说，他们无一不是“国内被公认的文坛巨匠、文学大师、和卓有建树的文学理论家”。 多年来，《文艺报》的立场一直是相对中立且克制的。 它的每一篇评论文章，即使是批评，都有理有据，对国内文坛具有积极且正面的意义。 正因如此，《文艺报》是国内最知名的、也最具有影响力的文学刊物，是官方和主流文学界的喉舌。 在此之前，尽管《少年派》受到不少的质疑，算是一时的热点，可《文艺报》却从未对《少年派》进行过评论。 按照《文艺报》一向的做法，他们会等到《少年派》刊载完结，才会发声。 正因如此，《文艺报》直到了这时候，终于发表了这篇评论文章。 而这一次发声，对整个风向有着很大的影响作用。 紧随其后的，《萌芽》复刊后的增刊《电视、电影、文学》也发表了评论文章，说《少年派》才是“少年人应有的模样”，相比起在经历过磨难后发泄情绪，这样去面对人生才是正面且积极的。 这就有点内涵的意味了。 什么样的故事是“经历过磨难后的发泄情绪”？ 反正见仁见智，即使有人躺枪，这时候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自己对号入座。 于是，风向在一夜之间来了个大转弯。 之前有多少批评，这时候就有多少赞扬，而且还是加倍的。 这大概算是一种“亏欠”心理的补偿，所有人对开始对《少年派》追捧起来。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文学报》。 这個刊物之前连发数篇批评文章，一副像是要把《少年派》打进故纸堆、盯上耻辱柱的样子。 可在《文艺报》的评论文章出现后的新一期，他们居然也发了一篇为《少年派》“正名”的文章。 盛赞了一番《少年派》的叙事手法后，又夸了一通作者陈家林，还特地说明了他们刊登的评论文章，都是撰稿人的投稿，他们的编辑部仅做了一点修改。 说白了，就是对之前的“批评”进行撇清。 要是陈家林能看见，肯定知道，这就是后世的：“以上言论仅代表嘉宾的个人观点，与本台无关！” 没错！ 这是真狗！ 却又让人无可奈何。 不过，《文学报》的确是懂“搞事情、转移视线”的。 它们在最后，特地提出一个疑问：作者陈家林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拥有这种巧思和文笔的作者，之前从未听说？ 的确，一上来就出长篇的新人，国内文坛真没见过。 而且，这长篇还写得这么精彩，直接更新了一种叙事手法，成为一本面向全国读者的大型文学期刊的刊头文章。 在很多人看来，这个作者应该是某位作家的化名。 又或者是某位学者，在文学领域深耕多年却从没出过作品，终于经过多年的呕心沥血才终于写就这么一篇精彩小说。 总而言之，这让所有人都对“陈家林”充满了好奇，以及关注。 陈世聪也是其中之一。 他在最新一期《小说月报》出来的当天，就先于他们《燕京文学》编辑部的所有人，霸占在手里读了起来。 一口气将《少年派》的下篇看完，他沉默了许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怪不得呢……” 随着脑子里“派的两个故事”不断进行碰撞、融合，他终于缓过神来，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尽管之前他对《少年派》不以为然，可是到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这个故事可真是精彩绝伦，彻底刷新了他的认知。 原来故事可以这样写！ 原来之前的童话里居然暗藏着如此血腥！ 这个作者真是厉害！ 陈世聪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张雪山和他说，《小说月报》的主编郑法青会让他们统一回答，等看完了《少年派》再来说话。 这不就是应该等看完了再来说话么？ 这个反转可真够厉害的，完全让人无话可说。 陈世聪甚至感觉自己好像被作者牵着鼻子玩了一圈…… 嗯，可是仔细想想，却又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分上下两篇刊载，一口气读完，这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作品。 但是正因为一分为二了，还隔了一个月的时间，所以《少年派》的上篇才会让人觉得不行，直到看了下篇才知道它很行。 摇了摇头，陈世聪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这个陈家林很厉害啊，这样的作家，一定要向他约稿，让他到《燕京文学》来发表作品。” 第29章 想要找他 有多少压制，就有多少反弹。 看完《少年派》的下篇，读者群体中不少人开始自发种草，让《少年派》以更快的速度扩散开。 在1982年的春天，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是目前文学界的主流，《少年派》成为了唯一大火的非主流作品。 不过这些，陈家林都不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因为他的母亲生病了。 这一段时间，母亲张素珍的精神一直很亢奋。 陈家林看着母亲每天笑容满面，自我感觉还非常好。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母亲就咳嗽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偶尔干咳几下，然后渐渐的越咳越厉害，到最后竟开始发烧起来。 这一下，陈家林意识到不对了，立即把母亲送到了医院。 原本张素珍还很执拗，说自己的病不碍事，睡一觉就会好。 可幸亏大晚上送到医院急诊，才检查出是心内膜炎，及时进行救治。 如果再晚一点，很有可能人就没了。 这把陈家林和陈家桦姐弟俩吓得够呛，果真一点都不能疏忽。 还以为赚了钱，让母亲高兴是好事，哪想到这心脏有病的人，真的就是切忌大喜大悲。 这伤心不行，高兴更不行。 一不小心就会乐极生悲，实在太难了。 之后的一连几天，母亲都住在医院里。 大姐请假三天，等母亲稍微好一点，不得不回厂子上班。 照顾母亲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陈家林的头上。 陈家林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逃学，直接一声不吭就不去上学了。 他每天在照顾母亲的同时，还要看顾傻二哥，简直忙得脚不沾地，人都飘了…… …… 这天，陈家林领着傻二哥回家做午饭，准备做好了午饭，再送去医院给母亲吃。 一名《江城日报》的女记者，走进了他所在的江城十二中学。 初一年级组的办公室。 因为正值午间，大部分老师都已经离开，只剩下一名男老师。 女记者敲了敲门，径自很大大方方的自报姓名：“你好，我是《江城日报》的记者吕秋兰。” “《江城日报》？记者？” 男老师有点错愕，几乎是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哦，你好。” 女记者吕秋兰见多了这样的场面，表现得很从容的笑了笑，随即一边走进办公室，一边笑着说：“同志，您好，请问您是十二中教初一的老师吗？” “哦，是的，我叫严斌，教的是数学，主要负责的是初一年级的5、6、7和8四个班。” 男老师严斌总算是反应了过来，连忙站起，问道：“您好，记者同志，不知道您来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吕秋兰笑道：“是这样的，严老师，我主要是听说《少年派的梦幻漂流》的作者陈家林在你们这里上学，就在初一5班，所以特地过来想采访一下他。” “嗯？” 严斌先是消化了一下女记者的话，然后才说：“记者同志，我们初一5班的确有一名同学叫做陈家林，可据我所知他并不是《少年派的梦幻漂流》的作者……哦，请问你是从来听说的消息，我觉得应该是有误的。” 严斌就是那天在场听了刘胜才和初三那位黄老师对话的人，自然也从刘胜才那里知道了陈家林否认自己写小说的事情。 吕秋兰略一沉吟，回答道：“严老师，不怕和你说吧，我是从一个亲戚那里听说了陈家林的事迹的，我的那位亲戚和陈家林是邻居，我再三确认过，我的消息应该没错。” 陈家林的事情，她的确是从亲戚那里听来的，不过她的亲戚并不是陈家林的邻居，也是听别人传说的。 而且，她听说这件事情的时间，已经是在大半个月前。 当时，吕秋兰只当是一件奇闻轶事听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这两天，好几家报刊都对《少年派》发表了评论文章，夸赞不已。 其中的《文艺报》更是影响力极大的官方喉舌，这当即就让吕秋兰对这事儿上了心。 在她看来，刚从实习记者转正的她，还没有做过什么比较“重大”的新闻。 现在整个中国文坛都在好奇“陈家林”的来历，如果能先一步对“陈家林”进行采访，那岂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大新闻？ 所以，她找亲戚又问了一些情况，然后就只身闯入传说中“陈家林”就读的江城第十二中学。 听了吕秋兰的话，严斌很坚持的摇摇头：“记者同志，应该是你弄错了，陈家林不是那個小说的作者。” 吕秋兰也有点心里打鼓，不过不来都来了，她就又说：“严老师，这样吧，你先把你们这里的陈家林同学叫过来，我想见见他，问个清楚。” 严斌想了想，有点支支吾吾的说：“不好意思，记者同志，陈家林他不在学校。” “不在学校？” 吕秋兰怔了一怔：“那他去哪里了？” 严斌语焉不详的回答：“好像是家里出了点事情吧……唉，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不是他们班的班主任。” “那陈家林的班主任老师呢？” “哦，正在开会。” “这样啊……” 吕秋兰脑子很快一转，问道：“严老师，你知道陈家林住在哪里吗？能不能告诉我他家的地址？” “这……” 严斌犹豫了。 陈家林家的地址他还真知道，之前给他自己班的学生做家访时，发现陈家林就住隔壁不远的院子。 吕秋兰看出严斌的犹豫，连忙说：“严老师，我真的很想见一见陈家林，这是我的工作任务，如果今天不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结果，我没办法回去和报社交代，还请您帮帮我。” 这个时代的人，都有着一股热诚，不似后世经历了物质化后的冷漠。 尤其像是助人为乐这种事情，总是尽力去做的。 严斌听见女记者这么说，略一思索后终于答应：“那好吧，记者同志，我现在就带你过去一趟。” “谢谢你，严老师。” 吕秋兰对着男老师露出一个如愿以偿的笑容。 第30章 新闻价值 严斌也吃不准陈家林在不在家。 虽然他不是陈家林的班主任，可也知道这孩子比较野，平时根本没把上学念书当一回事儿。 了解过陈家林的家境以后，更加明白这孩子就是缺少管教。 像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孩子，老师一点办法没有。 凭着记忆，把吕秋兰领到了陈家林住的那个院落，严斌一进门就开口说：“陈家林，你在吗？” “谁？” 陈家林从屋内探出头来，看了一眼。 他正忙着做午饭呢，给母亲炖了肉粥。 他和傻二哥则整了点面条，还有就是鸡蛋西红柿，外加点咸菜豆腐。 这几天母亲住院，陈家林自己掌勺，可是使劲儿的给自己加餐，几乎天天都有肉，直接实现奔小康的生活。 当然，这么搞的花费也不少。 等母亲住院回来，看了存折里花掉的钱，估计得心疼好一段时间。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陈家林现在只信奉一句话——活在裆下。 看见严斌领着一个女的进了院门，陈家林讶异道：“严老师，你怎么来了？” 严斌看见陈家林手里搅着鸡蛋的样子，眉头一皱：“你好几天不来上课了，正巧这位记者同志想要见你，我就领她过来了。” “记者？” 陈家林看了吕秋兰一眼，想了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嘴里同时给自己解释一句：“严老师，我妈病了，正住院呢，我得在家里照顾她，没办法去上学。” “你妈妈病了？” 本来还觉得孩子逃课，准备教训……哦不，苦口婆心的劝上两句，可听见这话，倒是让严斌有点不会了。 就在这时，吕秋兰掌握主动，开口说话：“你好，陈家林同学，我是《江城日报》的记者吕秋兰，请问你就是《少年派的梦幻漂流》这篇小说的作者吗？” 陈家林之前听说有记者来找他，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所以听见吕秋兰的问话，他索性不装了，直接摊牌：“是的，我就是《少年派》的作者陈家林。” “你……” 严斌怔了一怔，连忙问：“陈家林，你可不能乱说了，你怎么就是那个小说的作者了？你不是和你们刘老师说，那个不是伱吗？” 陈家林一点也不慌的说：“严老师，我其实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的，否则我以后还怎么上学啊，同学们要是都知道了，大家还不把我当大熊猫参观啊？” “……” 严斌觉得陈家林说得和有道理，不过又感觉有什么不对。 仔细想了想，他才想到是哪里不对。 能写出这么一篇好作品的事情，那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啊。 像陈家林这种年纪的孩子，不是应该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怎么这孩子倒是反着来了？ 旁边吕秋兰一听陈家林的话，整张脸顿时都变得眉开眼笑起来：“陈家林同学，我想对你进行一次采访，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 陈家林点点头，却又迟疑的说：“不过现在我有点赶时间，我得把午饭做好，送到医院去给我妈吃。” 吕秋兰闻言一怔，有点小失落。 可她脑子很快一转，又觉得大部分《少年派》的读者，除了想了解作者写作的心理历程，也想知道作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自己可以采访陈家林，还可以看看陈家林的生活情况，这也是很好的新闻素材。 于是，她很快应道：“没问题的，陈家林同学，你可以继续做你的事情，我只是抽空问你几個问题，不会耽误你的时间的……嗯，你要去医院的话，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去吗？” 陈家林看了这位女记者一眼，心说这是懂采访的，很愉快的点点头：“可以。” 于是，陈家林继续自顾自的忙碌起来。 吕秋兰好奇的走进屋里，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简单的看了一下，她对陈家林的家境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结合之前来的路上，从严斌嘴里打听到的情况，陈家林的父亲刚去世，母亲身体有病，还有一个傻子哥哥，家里唯一收入来源就是辍学入厂的姐姐…… 可想而知，这样的家境，生活是多么的艰苦。 吕秋兰看到这一切，和普通人会感觉嫌弃的心理不一样，反倒是目光越来越亮，像是从这破屋子里看到了什么宝贝。 刚才陈家林自己都说了，母亲住院，他不得不辍学，旁边还坐着个呆呆的哥哥，吕秋兰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严斌说的那些事情应该是真的。 从这样的家庭环境走出来的大作家，显然更有新闻价值。 看看陈家林笨手笨脚的做着饭，时不时添柴加火，还要照顾傻子哥哥吃饭，这可真是忙里忙外，一点都不带停的。 相比起吕秋兰看到“新闻价值”后的兴奋，同样走进门的严斌，心里感受倒是没有那么美好。 看着这个平时调皮捣蛋的学生，在家里这么一副辛苦操持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心酸起来。 这让他不由得有点后悔起来，绝得自己平时在学校是不是对这孩子太苛刻了？ 如果能更有耐心的去教，好言好语的和这孩子去说，是不是就能让这孩子更有心向学。 他打定了主意，回头要和刘胜才说一说今天的事情，可不能再去逼孩子退学什么的了。 “陈家林同学，平时这些家务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吕秋兰打量了屋里一圈，嘴里开始问起问题。 “不是的，平时我要上学，都是我妈在做，这几天我妈病了，我姐又要上班，只能我来做了。” 陈家林如实回答。 这特么都已经够惨了，根本不用卖惨。 吕秋兰又问：“哦，那你平时用什么时间来写作？” “课余时间。” 陈家林咧嘴一笑。 他这话有水分，课余时间他当然写，不过他也没说上课不写啊。 这不算骗人，顶多是提供的信息有出入。 吕秋兰接着问：“陈家林同学，是什么促使你开始写作的？” “嗯？” 陈家林想了想，抬头看向吕秋兰：“吕记者，你当记者多久了？” “啊？” 吕秋兰一怔。 陈家林接着说：“你应该是刚当上记者没多久吧？” 吕秋兰没有正面回答：“为什么这么说？” 陈家林说：“像我们现在这种闲聊方式的采访，你问的问题应该具体一点，慢慢去得到你想知道的事情，不要太抽象。 嗯，比如刚才这个问题，你可以先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 然后再根据我的答案，问我为什么会从那个时候开始写作。” “……” 吕秋兰不知所措。 看着眼前这个露出洁白牙齿爽朗笑着的孩子，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彻底不会了。 第31章 这很高级 身为记者，在面对大部分的普通人时，吕秋兰都带着一份巨大的心理优势。 这是她为什么能表现得落落大方的缘故。 1982年的报社记者，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作为重开高考后第一批大学毕业生，吕秋兰的内心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陈家林虽然是“作家”，可年龄不大，还是个半大孩子，对于吕秋兰来说，她的心理优势依然在。 直到这时候，才出现了一点意外，陈家林的话让她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吕秋兰还没回过神，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可陈家林却又说了：“不过没关系的，吕秋兰同志，你可以继续，我一定会尽量配合你，因为不管做什么事情，我们都是从没有经验开始的。” 陈家林在后世不但做过人物专访，还做过访谈类的栏目，所以对这些提问的小技巧都心中有数。 眼前这位女记者的表现，在他看来真有点生瓜蛋子的意思。 “指点”了一句后，陈家林针对女记者想要知道的问题，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我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喜欢写点东西了，如果你问我是什么促使我开始写作，那大概就是因为喜欢吧。 喜欢文字落于纸上的感觉，思想仿佛在那个时候开始，可以随着文字在纸上的世界自由驰骋。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那是我的国，我在里面无所不能，一切都由我说了算，就像君王，君临天下……” 吕秋兰怔了一怔，听着陈家林的讲述，之前心底的那一点点尴尬很快消失。 她连忙把自己的纸笔掏出来，飞快的记录起来，生怕漏掉一丝半点：“陈……陈家林同志，对不起，请你说慢一点，你的意思是……纸上的世界是你用思想建立的国度，对吧？” 陈家林点点头：“是的，对于每一位作家来说，他写的每一笔每一划，都能让他创造的故事世界变得更完整。” 微微一顿，他接着又说起来：“在创造的过程中，我无比快乐，感受到了超乎想象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是的，吕记者，你如果要问我是什么促使我开始写作的，那大概就是写作能带给我的这一份快乐，让我为之沉迷……嗯，我喜欢写作，所以就写了。” “说得太好了，陈家林同志。” 吕秋兰手忙脚乱的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着陈家林所说的话，心里忍不住想：“不愧是能写出那么好的作品的作家啊，听听他说的话，多美啊！” 尽管答案只是一个“喜欢写作”，可是陈家林回答的内容里，什么“思想的国度”、“我的国”、“快乐”、“沉迷”……所有的这些词语，给吕秋兰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听着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她的感觉，如果用后世的词来形容，其实就是高级。 陈家林用话语把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包装得高级起来。 至少在这个时代，从没有人这么说。 这一瞬间，吕秋兰再也不把陈家林当孩子看了，只觉得这真的就是一位天才作家。 倒是旁边的严斌，听得一愣一愣的。 陈家林是他的学生，往日里调皮捣蛋，不服管教，属于很差劲的那一拨学生。 甚至到了这时候，他对“陈家林是《少年派》作者”的这件事情，心里仍有怀疑。 因此，他看陈家林可没有那么多的滤镜。 尽管觉得陈家林说的话的确很像那么一回事儿，可一想到这孩子语文考试的作文部分交了空白卷，陈家林的作家人设在他这里就很难立起来。 “陈家林同学，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少年派》的？” “正式开始写是从过年以后吧。” “哦，正式开始？你的意思是从很早开始，就在构思了吗？” “是的，这个故事我一直有，只是没付诸行动去写出来。” “陈家林同学，那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写这個故事的灵感是从哪里来的呢？” “哦，我很久以前在报纸上看过一篇新闻……” 吕秋兰继续问，陈家林继续回答，两个人就这么开启了一问一答的采访模式。 显而易见的，吕秋兰接受了陈家林的“提点”，问问题的时候变得具体起来，而不是一来就给个大的，让人不知道从何说起。 陈家林一边干着家务，一边随口回答。 他可不管什么尊嘟假嘟，反正对他来说这个所谓的采访就是吹牛逼，怎么牛逼怎么来。 这年头，报纸是最好的宣传自己的媒体，既然人家女记者都找上门了，他当然要好好利用。 嗯，这才是女记者正确的使用方法嘛。 过了一会儿，陈家林煮好了午饭，还“伺候”好了傻二哥。 这才对吕秋兰和严斌说：“吕记者，严老师，我要去医院给我妈送饭了，伱们真的要跟我去医院？要不然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 吕秋兰闻言无比坚定的开口：“陈家林同学，你妈妈生病的事情我也感到很难过，既然今天我都来了，索性就去看望一下她……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和她聊几句，了解一下你在她的眼里是怎么样的一个儿子。” 我当然是我妈最勇敢的蛾子…… 陈家林表示明白，又转眼看向严斌。 严斌其实是有点犹豫的，下午他还有课，应该回学校了。 不过略一思索后，他回答：“那我也一起去看看你妈妈吧，看完了我再回学校。” “那好，既然这样对话，我们走吧！” 一行四人，很快赶到医院。 经过几天时间的治疗，张素珍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 接下来只要好好调养，应该就能恢复。 当然，张素珍的病根主要是心脏瓣膜有问题，目前来说没法根治，除非做手术。 可这样的手术，在这年头算是高难度的大手术，别说江城没有这样的大手子能做，就算燕京、滨海，也不一定有这样的人。 所以只能等，等到真遇上这样的大手子。 要不就是得赚到足够多的钱，把人送到国外去治。 说白了，还是钱的问题。 第32章 温润如玉 “妈，你别忙着和吕记者说话，先喝粥，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陈家林领着人进门后，张素珍一听有记者采访儿子，整个人一下子又精神抖擞了起来。 吓得陈家林连忙按着母亲的肩膀，不让她坐起来。 开玩笑呢，这万一要是又高兴、激动起来，搞得病情复发怎么办？ “我就和人家记者同志说说话，又没干什么别的，你这孩子拦着我干什么……粥可以慢点喝嘛，凉就凉点，有什么关系？” 张素珍抱怨了一句，又满脸堆笑的看向吕秋兰：“吕记者，我和你说啊，我们家家林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又特别孝顺，平时看我累了，总是主动抢着帮忙干活的…… 就是我们家的情况……唉，耽误了孩子啊，没办法啊…… 他爸去世以后……” 张素珍滔滔不绝的说着，话语里全是儿子的好话。 陈家林在一旁听了，即便脸皮厚黑如他，都有点不好意思。 这说的是他吗？ 前身的记忆里，他可不爱干家务。 每次都是被爸妈拎着棍子赶，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干点活。 现在到了母亲的嘴里，居然成了既孝顺又听话的孩子了，这可真是……父母的嘴，骗小媳妇的鬼。 倒是吕秋兰很认真的听着，不断在小本子上记录着，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值得去记的。 “张素珍同志，你是说陈家桦同志的学习成绩其实很好的，但是为了家里，所以辍学进了工厂，对吗？” “是，我们家家桦成绩可好了，老师说她要是参加高考，肯定能考上好大学……唉，谁让他爸突然就走了，我的身体有这样，真的是没办法啊……” “所以就在这时候，陈家林同志的小说发表了，他得到的稿费帮您和您的家庭减轻了压力了，对不对？” “是，幸亏家林争气，这孩子打小就孝顺、聪明，真的，我没说假话……” 张素珍嘴里的囫囵话来回说，当着记者面前，把自己儿子夸了又夸，就仿佛她的儿子是全天底下最好的。 吕秋兰的眼眶有点红，张素珍的话虽然唠叨，可却可以看出她心底对儿子的爱和认同。 结合之前在陈家看到的情况，陈家林不但要照顾傻子二哥，还要给母亲煮粥，这些都成了张素珍话语的佐证。 现在陈家林给母亲喂粥的一幕就在眼前，吕秋兰感觉真有些被感动到了。 她忍不住想，要是没有那一笔稿费，或许眼前的这个母亲就连生病了都没办法得到救治吧？ 陈家林不但是一个天才作家，还是一个孝顺的儿子，让更多的读者了解到他的生活，自己的这篇采访报道肯定会收获很多的关注。 聊了一会儿后。 看看时间差不多，吕秋兰觉得不能再打搅病人休息，于是收起笔记本，提出告辞。 陈家林连忙把人送出医院。 吕秋兰很快离开了，她要赶着回报社，把采访的稿子给写出来，免得脑子里那装得满满当当的东西会忘了。 临走的时候，她特地很郑重的和陈家林说：“陈家林同志，我一定会好好写好这一個采访报道的，到时候等报道发出来的时候，我提前和你说。” “谢谢。” 陈家林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吕秋兰的眼里，他的神态从容，不卑不亢。 似乎并没有因为受到采访，而表现出现骄傲、自矜。 这大概就是书上所说的温润如玉吧…… 这是吕秋兰离开前，对陈家林最后的观感。 严斌留了一下，有点踌躇的拍了拍陈家林的肩膀，和声说：“好好努力，加油！” 他刚才听了一路、看了一路，总算对这个孩子的情况有了更深的了解。 在学校虽然有点调皮捣蛋，可在家里其实却是个无比孝顺的儿子。 这样的孩子，本性肯定不坏的。 只要好好教导，将来一定能成材。 只能说，之前是他们这些当老师的疏忽了，并没有尽到责任。 这让他心里多少生出些愧疚。 “谢谢严老师。” 陈家林眼珠子一转，又说：“严老师，我的情况你回去和刘老师说一说，我可不是故意逃学的，实在没办法。” 严斌挥了挥手，示意没问题。 把人送走，陈家林转身走回病房。 还没进门，就听见母亲在和同房的病人说“我儿子是作家，记者来采访”的事情。 那一副“我不藏着了，我摊牌了”的口气，还真有了点“装”的精髓。 听见母亲越说越来劲，陈家林连忙走进去，及时制止。 你一个心脏病人，那么兴奋做什么。 最终张素珍在儿子的万般阻挠下，才不得不意犹未尽的停下 …… 严斌在回学校的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 他急切的想要回到学校，和刘胜才好好谈一趟。 走进办公室，刘胜才还没回来。 严斌略一思索，径自朝着教学会议室走过去。 今天，是学校语文组教师的评比大会，评比的结果直接影响到流动红旗的归属。 至于流动红旗所代表的意义，除了是教师的荣誉，还和升迁挂钩。 严斌刚走到会议室附近，就看见里面陆续有人走出来，显然评比大会开完了。 刘胜才走在人群中，神色间有点恹恹的。 而稍后面一点，还有那位黄老师，他的表情则无比飞扬、生动。 严斌朝着刘胜才走过去：“老刘，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你现在有时间吗？” 刘胜才抬头看了看严斌，面带疲惫的说：“老严，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吧，我有点累了，想先去把午饭吃了。” 开了一上午的会，尽管最终结果还没出来，可他基本上已经确定，守不住流动红旗了。 他已经是连续两年的流动红旗获得者，如果再拿一年，应该就能担任语文组的组长。 可是现在……唉，功亏一篑。 倒是那个和他不对付的黄老师，居然因为教的一个学生连续在《江城日报》发了两篇文章，成了校长口中“特别出色”的教学成绩，今年的流动红旗不出意外的话会被他拿走。 正因为这样，刘胜才的心情不怎么好，不太想说话。 黄老师听见严斌的话，戏谑的插嘴：“老严，老刘他心情不好，你就别打搅他了，哈哈哈……” 刘胜才微微皱了皱眉，不声不响的往前走。 严斌心里的话憋一路了，实在有点忍不住，当即大声说：“老刘，你们班的陈家林就是《少年派》的作者，今天有记者来采访他，我一直陪着，了解到了很多之前不了解的情况，我现在真的很想和你聊一聊。” 刘胜才怔了一怔，有点回不过神来。 可他还没吭声，倒是从另一头经过的校长听到了严斌的话，不禁脚步一顿，开口对严斌问：“什么记者？什么采访？” 第33章 读者震惊 有人憋不住尿，有人憋不住事，有人憋不住话，还有人憋不住…… 反正，严斌就属于第三者。 他从医院一路回来，实在有点憋不住了，满肚子的话不吐不快。 这其实也是一种“亏欠”心理在作祟，感觉对不起学生，必须赶紧做点什么，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些。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话竟惊动了校长。 校长姓何，去年才刚调任到十二中。 去年之前，他只是江城附近某个县中学的校长。 来到十二中后，作为长时间担任学校领导职务的他很清楚，自己在新环境中的首要任务，就是必须尽快做出一些成绩，以树立自己的威望。 正因为这样，他一向很关注全校教师和学生的动向，对于能拿出“成绩”的人，一直不遗余力的给予大力的支持和奖励。 刚才在流动红旗拼比大会上，对于初三年级组黄老师的学生在《江城日报》连续发表两篇文章的事情，他表示了“高度”肯定。 尽管这位黄老师的教学工作，可能还比不上原来的流动红旗获得者刘老师，可为了大局，何校长决定把今年的流动红旗交给“成绩更亮眼”的黄老师。 正准备离开会议室，没想到就听见了严斌的话，这一下引起了他的注意。 “校长！” 看到领导，严斌连忙打了个招呼，刚到嘴边话不得不又憋了回去。 何校长又重复一句：“严老师，你刚才说什么记者？什么采访？” 严斌先看了刘胜才一眼，想了想后，觉得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就直接把吕秋兰今天来采访陈家林的事情说了一遍。 到了最后，他才补充：“之前刘老师也问过陈家林这事儿，那孩子没有承认，可是今天那孩子在家里把出版社编辑写给他的信拿出来了，我看了以后才终于确定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何校长听完严斌的讲述，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高兴的神色：“这么说，我们学校……哦，刘老师班上的陈家林，真的在《小说月报》发表了作品？” “是的，那篇小说叫做《少年派的梦幻漂流》，还是刊头文章。” 严斌点点头，又把陈家林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解释了陈家林之前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作者的原因。 “这么说来，这位同学居然还是一个藏拙谦虚的性子。” 何校长非常开心的哈哈一笑，又转头看向刘胜才，点点头：“刘老师，看来你的工作真是尽心尽责啊，怪不得之前两年都能拿到流动红旗，好好好。” “……” 刘胜才还有点懵。 严斌的话他全听在耳朵里，可感觉有点像听评书似的。 那小瘪犊子居然就成作家了？ 而且还有记者来采访？ 这怎么可能？ 他心里正想着，还没开口回应校长的夸奖，没成想旁边有人比他更先一步发出了质疑的声音：“这怎么可能？” 刘胜才转头看看，想知道是谁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却看见原来是和他不对付的黄老师。 刚开完会的老师们都没走远，看见校长和严斌说话，纷纷停下脚步听上一耳朵。 黄老师也听到了，之前他找刘胜才确认过这事儿，一直觉得这就是个笑话，可没想到现在听严斌这么一说，居然成了真事。 这完全颠倒了他的认知，让他莫名的慌张起来，因此才口不择言的发出了一声质疑。 何校长微微皱眉，转头看了黄老师一眼，没说什么。 黄老师被校长这一眼看得心里更慌了，他不敢再质疑什么，转而冲严斌轻声询问：“之前不是听说陈家林那孩子平时考试连作文都不写，怎么现在倒是成作家了？” 严斌解释：“那孩子说了，他只喜欢写自己的故事，那种应试的作文他不爱写。” 何校长一听，点了点头：“是有这样的孩子，平时作文不爱写，自己捣鼓出来的文章倒是写得极好的。” 这一下，黄老师没话说了。 领导都这么发话定性了，难道他还要对着来吗？ 何校长回过头，和气的对刘胜才说：“刘老师，你也不用因为学生之前对你撒谎而感到生气，毕竟还是个孩子嘛。 像这样的孩子我们应该多鼓励，多支持，让他可以继续写作，发挥出自己的才能。 唔，这是刘老师你的荣誉，也是学校的荣誉。” 刘胜才虽然心里还有点犯嘀咕，可听见领导这么说，赶紧应声：“我知道了，校长，我以后一定努力按照您说的做。” 这一下，何校长更满意了，看着这位初一年级组的语文老师，只觉得无比顺眼，眼神都不自觉的变得柔和起来。 …… 过了没两天。 《江城日报》刊登了一篇人物采访的报道文章。 文章的名字叫做《关于“少年派”的那個少年——走近作家陈家林》，作者是吕秋兰。 关于《少年派》，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有不少的评论文章发表在各大报刊，或赞誉、或点评、或分析、或总结…… 总而言之，《少年派》的出现，给1982年种花的文坛带来了不一样的东西，引起很多人的关注。 不过，大家对作者陈家林一无所知，不知道这个凭空钻出来的作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认为，陈家林就是少年派。 一个曾经经历过海难的幸存者，如今应该已经有一定年纪。 江城也有很多人是文学爱好者。 他们读过《少年派》，也关注着这部作品及其作者。 直到《江城日报》的这篇文章出现，他们才愕然发现，《少年派》的作者居然是一个年仅十二的少年人。 这一下，江城的这些读者震惊了。 天啊，这是真的吗？ 《少年派》的作者陈家林居然是江城人？ 而且，陈家林才十二岁？正在读初一？ 这怎么可能？ 真的假的啊？ 一时间，很多人把电话打到《江城日报》报社，去确认这件事。 甚至有读者直接去了报社，要找吕秋兰问个明白。 这让吕秋兰在报社成了大红人，《江城日报》也因为这篇报道火了一把。 面对读者的追问，《江城日报》甚至多发了一篇后续报道，来阐明他们之前有关于《少年派》的作家陈家林的报道，全部都是客观事实。 然后，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以江城为起点，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全国扩散而去，直至传遍整个种花大地。 第34章 燕京文学 “老张，你就给我一句实话，陈家林是哪儿的人，给我个地址。” 陈世聪揉了揉太阳穴，朝电话那头发问。 可张雪山却很坚决的回答：“老陈，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能和你说我不早说了吗？这事儿我真不能说，我们主编吩咐过了，谁说了谁走人，你在这儿跟我磨也没用。” “好好好，张雪山，你小子够狠！” 陈世聪忿忿的把电话一挂，无可奈何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自打生出想找陈家林约稿这个念头，他就一直想办法打听陈家林的下落。 可是折腾了一圈，却一无所得。 这真是一个新作者，圈子里从没有人听说过他。 唯一的线索在《小说月报》那里，因此陈世聪这些天一直给张雪山打电话，想尽办法去磨、去套话。 最终一点效果也没有，人家的主编发话了，不能往外说，张雪山自然也不敢乱来。 “真没办法了吗？” 陈世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像陈家林这样的作家，就如锥藏囊中，《小说月报》肯定是藏不住的。 可是他们这么做能拖延时间，别家无法和陈家林联络，在约稿这件事情上他们就占据了优势。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除非陈家林主动向他们投稿，又或是获奖什么的，不得不本人亲自出席，否则想要联系上他，真有点难度了。 不过反过来想想其实也对，遇上这么一个有潜力的作家，哪个出版社不想牢牢抓住啊。 《小说月报》之前还因为《少年派》受到那么多质疑呢，这时候藏一手也可以理解。 “算了吧，约稿的事情以后有机会再说……” 意兴阑珊的陈世聪不得不收拾心情，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到了中午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来自江城的邮件。 邮件的寄件人是陈世聪的一位知青朋友，在江城某個机关单位工作，平时两人一直互有通信，关系非常好。 陈世聪打开邮件，只见里面只有一页纸的信，还有一份报纸。 他好奇的拿起信纸，先看起来。 好友从前给他写信，至少三页纸满满当当，可这一次只有一页，实在太奇怪了。 信纸上不过寥寥几行，陈世聪看完里面的内容后怔了一怔，连忙又拿起那份报纸，翻看起来。 报纸是《江城日报》，他很快翻到了那篇有关于陈家林的采访报道，迅速看完，脸色从一开始的高兴、兴奋，渐渐变得惊讶、错愕。 “这……这是真的吗？” 陈世聪喃喃自语，整个人都有点呆愣住了。 不过很快的，他又回过神来，脑子极快转了几圈，随手把报纸扔给旁边的一名编辑，大声说：“我要去一趟江城，你帮我和主编说一声。” 说完，他起身冲出编辑部，很快走远。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先见见这个“陈家林”再说。 …… 自从陈家林被《江城日报》曝光以后，他一下子成了大名人。 每天出入，总会引来人群围观，邻居们冲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收获了一大波羡慕嫉妒恨。 “就是他，就是他，没想到我们民华巷居然出了个大作家。” “谁说不是呢，人家《江城日报》都说了，他写那个什么少年什么的小说，在全国都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太了不起了。” “你说这得赚多少钱啊？” “钱不钱的倒无所谓，关键是出了那么大的名，现在是大名人了呀。” “啧啧啧，这孩子小时候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整天和我家那皮猴子一样到处惹事，野得很，怎么这大了大了，竟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什么叫做大了变了，人家报纸上说了，从小在家就孝顺父母的，只是有些调皮而已。” “我觉得吧，成名太早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知道古时候的那个江郎不，哼，就他家那个样子，出不了什么好笋。” “我说你这人，不就前两年想往他家这边搭个棚子不成吗？用得着这么说人家孤儿寡母吗？太不地道了……” …… 陈家林没在乎这个，这些人就是看一时新鲜，过几天等这阵风头过去，该干什么还得继续干什么。 倒是医院他不打算让母亲继续住了。 每天一大群不知道从哪里闻风赶来的病友，一直挤在母亲的房间里，搅得他心神不宁。 这稍一不注意，万一病情复发，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陈家林决定还是赶紧把人送回家，好好静养才行。 出了院，回到家里也不消停。 邻居不停往家里来，最后陈家林不得不祭出“妈，这些人总来我们家，搅得我都没办法好好写作了”这个大杀招，才终于让母亲谢绝来访，清静下来。 一连好几天，陈家林都在家里照顾母亲。 这天正准备动手做晚饭，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招呼：“请问陈家林住在这里吗？” 陈家林放下手里淘米的活儿，走了出去。 院门的地方，站着一个男的，三十来岁的中年人。 陈家林问道：“你是谁？” 那人也看向陈家林，上下打量了两眼后试探着问：“你是陈家林同志？” “嗯，我是！” 陈家林点点头。 那人连忙自我介绍：“你好，陈家林同志，我是陈世聪，《燕京文学》编辑部的编辑。” “哦，《燕京文学》。” 陈家林突然有点明白了，嘴上露出一个微笑：“陈世聪同志，你好。” 两人握了握手后，陈世聪直接开口说明来意：“陈家林同志，你写的那篇《少年派》我很喜欢，一直想要和伱见一面，因为看到了你们《江城日报》关于你的报道，我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谢谢你喜欢我写的东西。” 陈家林招呼陈世聪进屋，然后一边继续淘米，一边说：“陈世聪同志，你还没吃晚饭吧，今天就在我家吃，虽然简陋点，但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哦……好的，谢谢你，打搅了！” 陈世聪很快看了看屋里的环境，果然就和那篇采访里说的一样，陈家林的家境真的很不好。 不过—— 陈世聪的目光很快又看向正在忙碌的陈家林。 尽管他和陈家林才刚接触，拢共没说几句话。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个少年人给他的感觉和其他孩子太不一样了，让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同龄人，实在是太老成了。 嗯，少年老成！ 第35章 先谈感情 听说有杂志社的编辑到家里来，张素珍再一次感到了惊喜。 连编辑都巴巴的跑到家里找自己儿子，可想而知儿子在人家的心里有多重。 不过不同于之前的那位女记者，张素珍面对这位编辑同志的时候，可没有那么放得开，不敢乱说话。 她记得儿子之前说过，投稿到杂志社，必须要通过编辑的审核，才能发表到杂志上。 然后文章发表了，才有钱。 这等于说，编辑就是儿子的“领导”。 所以，她觉得自己必须小心谨慎，免得一不小心冒犯了人家，以后儿子没办法过稿。 “陈编辑，你坐，先吃，我待会儿就来。” 晚饭做好，陈家林先把饭菜给母亲装上，让她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床上吃。 然后又拉着傻二哥坐到小板凳上，把饭菜也给他装好，照顾着他吃饭。 陈世聪默默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陈家林这忙前忙后的样子，看得出这应该是陈家林平时常做的，不然不可能这么熟练。 这让他心里不免又升起一阵感慨：小小年纪，真是太不容易了！ 随即，他突然有点明白陈家林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老成了。 老话说得好，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有了那么多生活上的磨难，为了生存，不就应该比普通人更早更快的成熟起来吗？ 陈家林不知道这位编辑同志的内心那么细腻，能发散出那么多东西，果然不愧是文化人啊。 前身其实不怎么干家务活的，毕竟是家里的老幺，父母心头的宝贝疙瘩，总是获得更多的优待。 可他这几天干着干着，前一辈子的一些技能就被重新点出来了，很多东西自然也变得越来越熟练。 好不容易让傻二哥乖乖的吃起了饭，陈家林自己终于可端起碗，他冲陈世聪笑了笑：“陈编辑，让你见笑了，家里就这条件，你将就些。” “不不不，这已经很好了！” 陈世聪给自己夹了一块肉，笑道：“有鸡蛋有肉菜，这可不是随便能吃上的，陈家林，谢谢你的热情招待。” 普通人家，不可能天天吃肉。 一个星期能吃上一回，就算不错了。 更多的时候，只是在煮菜起锅那会儿功夫，用筷子头刮一点猪肉，添点油腥，仅此而已。 像陈家林今天做的这顿晚饭，绝对是特地加了肉菜的。 这点世情，陈世聪还是懂的。 陈家林闻言笑了笑，没吭声。 他这一段天天吃肉，真心不是特地给陈世聪做的，他就是自己馋，无肉不欢。 可他这憨憨的笑容看在陈世聪的眼底，却又使陈世聪对他的印象更好了，心里只觉得这真是个心思实诚的少年人。 “陈家林同学，听说你还有个姐姐，对不对？” 一边吃饭，陈世聪一边和陈家林闲聊起来。 虽然长途跋涉赶过来的主要目的是约稿，可他毕竟是老编辑了，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反正人已经见到了，何必那么急急忙忙的直奔主题？ 倒不如多了解一下这位年轻的作家，和他多增进一点感情，才是这时候更应该做的。 只要交情到了，以后约稿还是问题吗？ “对，我姐在机械厂上班，每天很晚才能下班。” 陈家林回答。 “我看报纸上说，她是因为你父亲去世，不得不中途辍学的，是吗？” “是，我姐成绩很好的，她之前读的二中是我们江城市最好的两所中学，每年都能出很多大学生，可惜了……” 陈家林无奈的摇摇头，随即抬头看向陈世聪：“陈编辑，你这一次过来，是想向我约稿的，对吧？” 陈世聪怔了一怔，没想到陈家林居然会这么问。 他都没准备那么快就把来意说出来，可陈家林却突然直接挑明，还真是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不过既然陈家林都问出口了，陈世聪的脑子很快一转，索性也点点头：“是的，我来是想向你约稿的……嗯，应该说，是我们《燕京文学》想向你约稿。” 把碗筷先放下，陈世聪认真的看着陈家林：“陈家林同志，你对我们《燕京文学》有了解吗？” “了解不多，知道老舍先生是《燕京文学》的第一任主编，现在的主编应该是杨沫先生……嗯，杨沫先生的《青春之歌》我是看过的。” 陈家林随口回答。 他对《燕京文学》知道的不多，这已经是他能说出来的极限。 反倒是后来的主编王濛，他更了解一些。 在后世，他读过不少王濛的文章和作品，也看过王濛的访谈，只是这时候不好多说。 不论是杨沫的《青春之歌》，还是王濛的《青春万岁》，它们在种花现当代的文学界都算是绕不开的作品。 对于后世学中文的大学生，这大概属于荐读书目，甚至连高中历史教材都有提及。 当年上大学的时候，陈家林就有幸拜读过。 听见陈家林这么说，陈世聪显得很高兴：“陈家林，看来你对我们是有一定了解的。 你说得没错，我们《燕京文学》的第一任主编是老舍先生，现任主编是杨沫同志。 还有，已经与我们合并的《说说唱唱》，赵树理先生曾担任过主编。 在阿巴阿巴的时候，国内大部分的文学期刊都停刊了，我们《燕京文学》也不例外。 不过1971年后，我们就复刊了。 可以说，我们《燕京文学》是在阿巴阿巴里复刊最早的文学刊物。 陈家林，不是自夸，我们《燕京文学》的影响力，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排在前列的。” 这番话虽然有吹的嫌疑，不过水分倒也不算多。 就目前来说，《燕京文学》由于地处京城，影响力的确很大。 陈家林想了想，才说：“陈编辑，我对伱能到江城来找我约稿，我心里很感激，也很荣幸，只是我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轻轻一叹，他又说：“不瞒你说，我现在挺需要钱的，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多写、多赚稿费，可是我才刚刚给《小说月报》发了一篇小说，现在怕是没有精力马上又写一篇了。” “哦？” 陈世聪怔了一怔，随即追问：“新的小说？长篇短篇？多少字？” 第36章 我就看看 多个朋友，多条路。 这个道理陈家林懂。 他主动提出约稿的事情，其实是想告诉对方： 我目前没有稿子能给《燕京文学》，大家保持联系吧。 以后写了稿子，再给你们。 不过你们给的稿费能不能高点？不然我还是老老实实的投给《小说月报》好了。 你看看，我家都这样了，想多赚点稿费有错吗？ 可听了他的话以后，陈世聪的反应显然并没有把稿费这事儿太放在心上，陈家林无奈的眨了眨眼睛，才回答：“算是长篇吧，八万多字。” “呀，有八万字啊！” 陈世聪的目光一亮，连忙又问：“家林，能不能让我看看？” 从一开始的“陈家林同志”，到“陈家林”，再到“家林”，这称呼越来越短，两人间的距离也拉得越来越短。 陈家林看着眼前这张笑得如同狗头一样的脸，忍不住挪了挪凳子上的屁股，稍稍拉远一点距离：“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这篇小说已经给《小说月报》了，你看了也没用。” 陈世聪连忙接话：“我就看看，又不会怎么样。” 听见这话，陈家林顿时生出了点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好像有“我就蹭蹭”内味了。 陈世聪看见陈家林不说话，觉得他大概是担心稿子已经给《小说月报》了，再给自己看会不太好，心说真是个实诚的孩子，于是又说：“家林，我就看看，不会抢稿的。 我是《燕京文学》的编辑，我代表的是《燕京文学》编辑部，我们绝对不会做抢稿盗稿的事情。 否则传了出去，哪还有作家会相信我们，给我们投稿？” “那好吧，陈编辑，我去给你拿。” 陈家林其实并不担心这个，想了想后点点头，起身往自己的书桌方向走 陈世聪终于笑了，心里如愿以偿。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陈家林捧着一叠小本子过来。 等从陈家林的手里接过这些小本子，陈世聪才看清楚，这都是一本本学生用的练习簿。 “这……” 陈世聪好奇的看了陈家林一眼。 陈家林猜得出对方的想法，便解释一句：“练习簿便宜，我一开始都是在这上面写的，等写好了再抄到稿纸上，寄给编辑部。” 一听这话，陈世聪的表情立即认真起来。 同样是作家，同样要写作，相比起来，陈家林的条件可比其他人艰苦太多。 为了省钱，连稿纸都舍不得用，要写在这样的练习簿上。 看着这挺厚的一叠练习簿，陈世聪只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能感觉到它们的份量。 “真好！” 陈世聪轻声说了一句，便小心翼翼的把练习簿放在自己的双腿上，然后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看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陈家林的手稿，也是第一次看见陈家林的字。 作为编辑，他一向相信字如其人，作者的字就是编辑留下的第一个印象。 字写得好的作者，天然会让编辑更钟意。 尽管在作业簿上，字句间可以看出很多修改的痕迹，不过陈家林的字还是写得很有条理、很清晰的。 每一笔每一划都非常有力，合在一起让人有种漂亮、舒服的感觉，真的好看。 陈世聪慢慢一页一页的看起来，很快被那好看的文字带入了小说的世界。 八万字的小说，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看完的。 陈家林也不闲着，先自己吃好了饭，再伺候傻二哥也吃好了，然后又领着傻二哥去洗了個澡，这才算把人照顾妥当。 等到大姐陈家桦回家，陈世聪还无比沉迷的看着《驭风少年》，对身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 陈家桦听说是杂志社的编辑来了，替弟弟感到非常高兴。 她不敢打搅这位编辑同志，很快吃完饭，也躲回到屋里，任由陈家林一个人在灶间陪着。 等到了晚上将近九点的时候，陈世聪才终于把《驭风少年》看完。 “写得真好！” 轻轻吐出一口气，陈世聪发出一声赞叹。 把这八万字仔细看了一遍，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一篇小说绝对在水准以上。 当然，和《少年派》相比，叙事方式上并没有太多可圈可点的地方。 不过，这样的故事却更加接地气，符合目前文学界的潮流。 这一篇《驭风少年》，虽然没有如主流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那样，用很大的篇幅去描写人在阿巴阿巴中的命运，以此达到批判的目的。 可该有的东西它都有了，它很巧妙的从主人公一家的经历，侧面表现出了阿巴阿巴对他们的影响。 尤其乡长让人把树砍了换取前途，导致村子里出现水患灾情；还有一位官员到村子里来表示要帮助村民，最终却只是作秀；再有就是在饥荒到来时，那些曾经赞同砍树的村民丢掉作为人的情感和道德，盗抢粮食……所有这些，都有着和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异曲同工的文学呈现。 不过最让陈世聪想要拍案叫好的，是整个故事的内核，不管发生了多少困难和磋磨，主人公和他的家人都守住了自己坚守的东西，建造起了那个代表着希望的风车。 在风车成功把地底深处的水抽上来的一刻，尽管没人知道村子的未来究竟会怎么样，可是作为读者，却感受到了文字里“新对旧”的胜利，它表达出来的力量能战胜一切困难，能打破所有桎梏。 所以，这是一个温暖、带给人希望的故事。 陈世聪觉得挺好的，或许这样的故事，在某些人的眼里会是“文学性不足”。 可《燕京文学》选稿的宗旨，向来是要找“好故事”。 《驭风少年》就是这样的一篇好故事。 这一点，毋庸置疑。 思绪流转，几乎没有细想，一句话就忍不住从陈世聪的嘴里脱口而出：“家林，这一篇小说交给我们吧！” 陈家林没有回应，只是斜眼看着这人，你真的是“我就蹭蹭”啊。 陈世聪面对眼前这个少年人的目光，很快反应过来，不禁老脸一红，讪讪道：“不是，家林，你的这一篇小说写得太好了，如果你愿意交给我们《燕京文学》，基本上都不用修改什么，就可以直接发了。” 陈家林果断摇头：“不行，陈编辑，《驭风少年》我已经给《小说月报》了，不能给你。” 第37章 短篇也行 开玩笑，稿子都寄到《小说月报》编辑部去了，现在说不给人家，给你们《燕京文学》，那以后和《小说月报》还怎么打交道？ 这不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完全是自绝后路了呀！ 陈家林肯定不做这样的傻事，所以态度非常坚决。 陈世聪看见陈家林脸上的这副神情，心里有点失望，不过同时也更加深了“这孩子真实诚”的印象。 轻轻叹了口气，他把稿子还给陈家林：“那好吧，家林，这一篇稿子既然你已经给了《小说月报》，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微微一顿，他又接着说：“不过家林，我既然跑了那么大老远到你们江城来，你也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我在这里向你正式约稿……唔，你的下一篇小说写出来了，能不能先给我看看？” 陈家林略一思索，摇头回答：“陈编辑，下一篇小说我连想法都还没有呢，怎么答应你的约稿？” 陈世聪是老江湖了，立即接话：“我们可以先约着，等到时候你有了想法，我们再具体聊。” “这……” 陈家林装得有点犹豫的思索了一下，才终于开口拒绝：“陈编辑，还是等我有了想法再说吧，我不想搞得自己心里好像欠着债似的。” 他不在乎自己的稿子给谁，就目前来说不论是《燕京文学》还是《小说月报》，这样的文学刊物都已经满足他投稿的要求。 主要是到时候看看谁给的稿费更高，这一点对他来说更重要些。 陈世聪听他这么说，也不好逼得太紧，脑子很快一转，又问：“家林，你手上还有没有别的故事？短篇也行，可以让我看看吗？” “嗯？” 陈家林不太明白陈世聪的意思。 陈世聪笑道：“你平时要是还写过一些别的故事，不论短篇还是中篇都可以拿给我看看，只要质量过关，我们《燕京文学》也可以发的。” 轻轻咳嗽了一下，他又说：“如果写得不好也没关系，我给你一点修改的意见，你只要修改好了，我们一样可以采用。” “这样啊……” 陈家林沉吟了起来。 他之前一点也没有想过写短篇的事情。 毕竟有后世的各种创意打底，他的“创作”速度足够快，写长篇才是搞钱的最佳途径。 可是现在听陈世聪这么一说，开长篇的同时，搞搞短篇创作也不是不可以。 不然一直不断搞长篇，速度那么快，真有点惊世骇俗，会吓到人。 果然，还是得猥琐发育…… 陈家林的脑子里一瞬间有了主意，斟酌着对陈世聪说：“陈编辑，我平时的确写过一些短篇，其中有一篇我还挺满意的，只是我一直没想着拿出来投稿，就这么放着了。” “哦？！” 陈世聪的双眼一下子绽放精芒，忙说：“家林，伱说的那个短篇，快拿给我看看。” 陈家林矜持的摇摇头：“那篇东西我就是随手写的，也没经过修改，现在……还是算了。” 陈世聪已经闻到了肉味，怎么可能放过，连忙和声劝说：“没关系的，家林，你尽管拿给我看看，我只想看看故事的骨架怎么样。” 陈家林想了想：“今天就算了吧，陈编辑，我可以答应你，今天晚上我整理一下，等明天……嗯，明天我一定拿给你看，怎么样？” 看见陈家林的态度这么坚决，陈世聪略一思索，觉得一个作家有自己的坚持是一件好事，便也只能压下心里一睹为快的想法，答应了下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不早，陈世聪主动告辞，离开了陈家。 临走的时候，他还偷偷在碗底压下了两张二两的粮票。 陈家林把人送走后，立即回到书桌前，摊开稿纸，开始写作。 在稿纸的最上头，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后，端端正正的写上小说的名字——等车。 他的构思，来自于后世的一个温情短片《等车》。 短片内容描述的是一对父女在车站等车，但是父亲失智，完全认不得女儿，所以主动和女儿说话。 而从他们的对话中，展现出非常丰富的意蕴：慈祥的父亲，孝顺的女儿，艰难的生活，相依为命…… 原版里面，主要的内核是父女亲情。 陈家林准备在保留这个内核的同时，还要添加更多的东西。 譬如，父亲为什么会失智，这個怀孕的女儿又因为什么失去了丈夫。 这些细节，都会让整个故事变得更丰满。 就这么挑灯夜战，一直写到了将近凌晨五点，隐约间屋外都已经开始听见公鸡打鸣，陈家林这才总算把《等车》写完。 陈家林大略的数了数，他一共写了一万八千多字，将近一万九。 尽管只要再多发散一下，写到两万去。 可世过犹不及，陈家林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故事完整，余味很浓。 把写好的新故事小心整理好，整整齐齐的放在书桌上，又用一册《小说月报》压着，陈家林这才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太累了，完全是透支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陈同志来了，正在看你写的文章呢。” 张素珍看见儿子醒了，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说了一句。 陈家林翻身坐起，看见自家灶间，陈世聪已经坐在那里，捧着稿子正看得入神。 他转头看了看书桌，自己放在那里的稿子早已不翼而飞。 显然，陈世聪已经上手看起来了。 “真不客气啊……” 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陈家林起身开始梳洗。 就在他拎着面盆往回走的时候，陈世聪突然一个激动的从小板凳上跳起来，扬了扬手里的稿纸，冲陈家林说：“写得真好，这一篇《等车》我们要了……嗯，可以放在下一期发，我回头就和主编说。” 说话就说话，诈什么尸啊？ 陈家林熬了个通宵，这时精神仍然萎靡，闻言揉了揉眼睛，没好气的问：“陈编辑，那……那个稿费怎么算？” 不到两万字的短篇，估计拿不到一百五十块。 不过鉴于这是一晚上搞出来的，性价比也算是高的了。 第38章 同款男人 “稿费？” 陈世聪怔了一怔，不明白陈家林为什么要问这个。 就他见过的作家里，相比起发表作品，稿费还真是次要的。 在阿巴阿巴时期，一切原有秩序都变得混乱。 写作可是没有任何稿费的，也没有人会为了稿费去写作。 那种牛鬼蛇神横行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被人在作品里揪出什么尾巴来，然后遭到打击。 1977年恢复支付基本稿酬，作家终于又能通过写作拿稿费了。 可是呕心沥血一篇作品写出来，拿到手的其实并不多，2-7元的稿费标准，比起阿巴阿巴以前，只有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 所以对于作家来，作品发表才是最大的目的，稿费只是顺带的。 直到1980年5月，国家颁布了新的“稿酬暂行规定”，恢复使用基本稿酬和印数稿酬相结合的方式，作家能拿到手的稿酬终于多了起来。 不过发表作品仍然是大部分作家的主要目的，毕竟让自己写的东西变成铅字，那是一份巨大的肯定，是荣誉，这依然最重要。 和编辑谈稿费，大部分作家真有点羞于启齿。 倒是陈家林很自然的问了出来，陈世聪想了想后，马上回答：“你的这个短篇，我会向主编申请以最高的标准发，嗯，具体还要等主编看完稿子以后再说。” “那行，谢谢你，陈编辑。” 陈家林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他突然觉得搞短篇，似乎比搞长篇更赚，前提是能过稿。 陈世聪把稿子珍而重之的收进自己的公文包，又坐着和陈家林聊了起来。 他大老远从燕京跑到江城来，约稿固然重要，可对于一个编辑来说，和作者多聊、多加深感情，这一点同样重要。 于是，他和陈家林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从文学聊到生活、从生活聊到未来、再从未来聊到种花家的发展…… 不知不觉，三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转眼到了下午三点多。 由于前身的人生阅历并不多，陈家林对于这个时代的许多事物缺乏足够多的认识，可是他有着一份高屋建瓴的后世视野，所以在很多问题上，他拥有在陈世聪看来属于“独特且新奇”的观点和见解。 两人年龄相差将近二十岁，正常情况下应该很难聊在一起，可是陈家林的表现却将这点年龄差距缩小了，使得两人聊得非常投契，竟有点忘年交的意思。 陈世聪渐渐的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的惊讶越来越浓。 不过他很快就在自己心里找了個理由，只觉得这孩子平时一定是个经常读书看报的人，所以才能博闻广识。 并且因为家庭原因，这孩子心智早熟，最终变成了这么一个小大人。 “天才……这是个天才作家，他将来在文学上的成就不可限量！” 聊着聊着，这么一个念头突然在陈世聪的心里一闪而过，让他看向陈家林的目光，就像在看待珍宝。 陈世聪正犹豫着应该怎么提出邀请，让陈家林和他一起去一趟燕京，到他们《燕京文学》杂志社去见一见主编和其他编辑。 突然—— “你好，请问陈家林同志住在这里吗？” 屋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陈家林和陈世聪闻言都停了下来。 陈家林说了句“陈编辑你稍等”，径自推门出去，查看情况。 也不知道怎么的，陈世聪的心里猛地冒出点不好的预感，“噌”的一下也站了起来，跟着陈家林的后面走出屋外。 陈家林出门后，看见一个有点风尘仆仆的男人，正站在院门口的地方。 看见这个男人，陈家林忍不住回过头，朝着身后的陈世聪望了一眼。 因为这两个人的形象和气质太像了，都是文质彬彬的模样，上身一件单蓝色上衣，里面一件白色寸衫，手里一个黑色公文包，简直就是同款单男……哦，不是，同款男人。 陈世聪和那个男人也很快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底都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意味，显然看出了什么。 陈家林主动开口：“我是陈家林，请问你是？” “哦，你好，陈家林同志。” 那个男人闻言目光一亮，一边打量陈家林，一边主动走了过来：“我是《小说月报》的编辑马景海，陈家林同志，我们之前通过信的。” “你就是马编辑啊！” 陈家林顿时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伸手和对方握了一下：“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他还一直在等《小说月报》那边的回复。 《驭风少年》寄出去那么久，一点信没有，稿酬更不见踪影，实在让人心焦。 要是这一笔稿费再不来，陈家林吃肉都不香了。 没想到这位负责自己的马编辑居然亲自过来了，这下估计投稿回复和稿费应该都有信了。 马景海和陈家林握了手，抬头看了陈世聪一眼，装作有点不经意的问道：“不知道这位是？” 陈家林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介绍：“这位是《燕京文学》的编辑陈世聪同志，他因为看过我的《少年派》，又从报纸上知道我在江城，所以特地过来找我聊作品的。” “聊作品？” 马景海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可眼底却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 大家都是同行，彼此怎么想的，谁还不清楚啊。 这哪是什么来聊作品啊，明明就是来抢人抢作品的。 陈世聪笑着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你好，马景海同志。” 马景海也回应一个同款点头：“你好，陈世聪同志。”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把人领进屋，重新坐下，陈家林笑着开口：“马编辑，我的《驭风少年》不知道过稿了吗？” 马景海稍微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情况，印证了一下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有关于陈家林的事情，心想还真是这样的。 然后，他整顿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笑着开口：“嗯，过了，早就过了，本来应该给你写信的，可是陈家林同志，经过《少年派》和《驭风少年》，我真的很想和伱见一面，聊一聊这两部作品的事情，所以就赶过来了。” 第39章 再写一篇 《江城日报》的那篇采访报道出来后，马景海很快也看到了。 在他原先的想象中，陈家林很年轻，应该是一名返城知青。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陈家林不是年轻，而是年幼。 报道中，陈家林居然只是一名十二岁的初一学生。 这样的年纪，就写出《少年派》和《驭风少年》这两篇小说，一下子让《小说月报》整个编辑部都轰动了。 他们既惊讶，又不安。 自从《少年派》火起来以后，他们每天都收到大量读者来信，全是赞誉。 其他报刊、杂志的编辑也通过各种途径，来向他们打听“陈家林”的消息。 甚至连隔壁《散文》编辑部的编辑都被策反，“受人之托”到他们编辑部串门，为的同样是得到陈家林的联系地址。 有鉴于这样的严峻形势，主编郑法青大手一挥，当即对整个编辑部所有人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许把陈家林的消息泄露出来，谁敢乱说，谁就收拾东西滚蛋。 这一来，倒是稳住了“人心”，外人即使有心“觊觎”，也无可奈何。 可《江城日报》的报道却让事情出现了重大转折——陈家林怕是“藏”不住了。 于是，马景海在主编郑法青的嘱咐下，立即急匆匆的赶到江城。 谁成想来到陈家林这儿一看，居然有人比他更快。 不得不说，这《燕京文学》的手是伸得真长， 马景海的心里不断犯着嘀咕，同时装得若无其事的把过稿信和稿费递上。 “陈家林同志，这是我们主编给你写的信，另外这个……是《驭风少年》的稿费。” “啊，谢谢！” 陈家林再次道谢，伸手接过两个信封。 装稿费的那个非常厚实，一摸就有种令人愉悦的质感，不错！ 另外一個，薄一点，不过比寻常的信件好像也厚，看来里面的信纸不少。 陈家林先把装稿费的那个信封放到一边……嗯，这个不急着看，毕竟逼格要有，不能掉。 然后，他很快打开了主编的那个信封。 一共五页纸，写得满满当当。 里面首先恭喜了《少年派》获得的成功，并说明了《驭风少年》过稿的事情。 接下来，则是对陈家林的关心。 说是从《江城日报》上看到了有关于陈家林家庭环境的情况，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还说不管陈家林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编辑部，他们会第一时间进行帮助。 最后，则是一个对陈家林来说属于好消息的事情。 百花文艺出版社希望能为《少年派》出版单行本，也就是出书。 《少年派》的成功，直接推高了《小说月报》连续两期的销量，原本只有三十多万册的期刊，一下子突破到了五十万。 这样的销售成绩，即使对比起国内最大的那几本刊物，都毫不逊色。 也正因此，百花文艺非常重视《少年派》。 出版社的领导特地嘱咐郑法青，一定要和陈家林说明这件事情，并取得陈家林的同意。 这些细节，郑法青都很诚恳的在信件中和陈家林说了。 陈家林把信看完，脑子里蓦然冒出了一段来自后世的记忆。 他似乎记起，百花文艺出版社其中一任总编及社长，就叫做郑法青。 看来应该就是这位目前还是《小说月报》编辑部的郑主编了。 《少年派》能出书是好事，意味着又多一分稿费，陈家林没什么不满意的。 于是，他放下信，对马景海表态：“马编辑，《少年派》出单行本的事情，我没有意见，请您帮我回复郑主编，非常感谢他对我的照顾和帮助。” 马景海笑了笑：“我会的，陈家林同志。” 微微顿了一顿，他先看了旁边的陈世聪一眼，然后才又说：“这一次我来，主要是为了和你聊一聊《驭风少年》刊发之后的事情，不知道方不方便单独说话。” 这么一说，陈家林会意了，陈世聪自然也心知肚明。 他略一思索，笑着站起来：“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打搅你们，家林，我先走了……嗯，马同志，再见。” 马景海点点头：“对不起，陈同志，再见。” “没事！” 陈世聪摆摆手，径自朝门口走过去，不过即将推门而出的时候，他突然又回头说：“是了，家林，今天你给我的那篇《等车》，我会立即寄回去给主编看的，只要一有消息，就第一时间来通知你。” “呃(⊙o⊙)……好，好的。” 陈家林无奈的点点头。 这故意的吧？ 绝对是故意的！ 马景海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一瞪，整个人都不好了。 等到陈世聪出去以后，他才迫不及待问陈家林：“你又写新东西了？给……给他了？” 陈家林连忙摆手：“不是的，马编辑，我最近都没写东西，就是之前写的一个短篇，陈编辑说想看，看了以后觉得不错，我就给他了。” “哦，是短篇……” 马景海稍稍松了口气，不过随即又问：“什么短篇，我能看看吗？” 陈家林有点无奈的摊了摊手：“没有留底稿。” 马景海摸了摸下巴，又挠了挠头，接着问：“那……那能和我说说吗？你给他的那个短篇，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陈家林略一沉吟，只能无可奈何的把《等车》的故事大概说了一遍。 “是这样的故事啊……” 马景海听完，脸色一下子变得精彩起来。 既有点振奋，又有点失落，随即是懊恼，再来是悔惜……总而言之，心里五味杂陈。 好一会儿后，他才试探着对陈家林开口：“陈……陈家林同志……” 陈家林连忙摆手：“叫我家林吧，马编辑，你年纪比我大，算是我的老大哥。” “好的，家林。” 马景海斟酌了一下，接着说：“你可不可以，让刚才那个陈世聪同志把你的这篇稿子还回来？” “嗯？” 陈家林错愕。 马景海咽了口口水，继续说：“虽然我没看到文章，可你这个短篇故事的构思真的很有意思，只要你要回来，我们《小说月报》可以放在新的这一期，和伱的《驭风少年》一起发。” 陈家林一脸无语的摇摇头：“马编辑，我已经把它给陈编辑了，这时候再要回来，你觉得好吗？” “……” 马景海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真后悔啊，就来迟了一点点，竟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短篇。 虽然没有看到那稿子究竟是怎么一个模样，可只听陈家林讲了一下大致的梗概，他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好事。 何况陈家林的文笔他是知道的，完全没悬念了呀，这绝对是个非常优秀的短篇小说。 甚至如果写得好，凭着这样的故事设计和构思，成为一篇经典的短篇小说都有可能。 啧，只慢那么一步啊…… 马景海恨得差点想砸大腿。 当然，让陈家林去把稿子要回来，也的确有点强人所难。 因此听见陈家林的话，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陈家林看着马景海这副模样，突然眨了眨眼镜，说：“马编辑，如果你真想要一篇短篇，也不是不行。” 马景海一愣：“怎么，你还有别的？” 陈家林轻嘿一下，才说：“我可以再写一篇啊。” “唔？？？” 第40章 都掏出来 第二天。 马景海早早就来到陈家。 昨天晚上他一夜没睡好，心里惦记着陈家林说要给他再写一个短篇的事情。 他本来还以为陈家林还有别的短篇故事，没拿出来。 可没想到陈家林居然说他要现写，还说这个故事在心里构思了很久，只是没写出来。 “一个晚上写出来一个短篇……怎么可能？” 尽管早有构思，可马景海对一晚上写一篇短篇的事情总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这陈家林果然还是年纪太小，有点孩子气了。 他遇到过的一些作家，别说写文了，就连改个段落都要花好几天的时间，怎么也弄不出来。 现在陈家林说要一晚上写出来，第二天交给他，简直跟开玩笑一样。 不过，回想一下陈家林说话时的语气，马景海又觉得不像是开玩笑。 因此，他真的有着一股期待感，想看看陈家林今天究竟能交出来一篇怎么样的故事。 来到陈家，没看见陈家林，倒是看见了陈母。 “马编辑，家林他写了一個通宵，才刚在里面睡下了。” “哦，这样啊，我来得有点早了。” “家林说了，他写的东西就在书桌上，等你来了，可以自己拿去看。” “好，好……哦，真写出来了，我看看，我就坐在这里看。” 马景海拿过稿纸，先翻了翻，果然已经写完了的，挺像那么回事。 抬头的小说名字，叫做《另一只鞋子》。 看到这样的小说名，马景海来了点兴趣，准备好好看一遍，看看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张素珍看了一眼马景海，突然有点小心翼翼的说：“马编辑，你们能来我很高兴，可是我们家家林年纪还小，这么天天熬通宵写作，我怕……我怕对他身体不好！” 马景海怔了一怔，抬起头，瞅了一眼里面的陈家林，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点愧疚。 “是啊，这还只是个半大孩子，正在长身体呢，为了写作这么整夜的熬，对身体可不好，他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进行创作呢……” 轻吐了一口气，马景海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很认真，对张素珍说：“张大姐，这一次是我有点着急了，不过我在这里可以向你保证，以后我会和你一起监督家林，不让他在这么消耗自己的身体了。” 微微一顿，他又说：“张大姐，家林是我们编辑部……哦不，是我们种花家文坛近来出现的最优秀的作家，他对我们很重要，我们所有人都希望他能一直写下去，所以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 张素珍也是心疼儿子，不希望儿子这么通宵达旦的熬，以后把身体熬垮。 赚稿费虽然重要，可怎么也不如儿子平平安安的啊。 所以她才会主动对在她看来有点“高高在上”的编辑开口，请人家不要再让自己的儿子写得这么辛苦。 听到马景海的话后，张素珍的心里一下子就熨帖了。 原来自家幺儿这么了不起呢，连人家编辑同志都说他优秀，而且还说他对他们还很重要。 既然编辑同志这么认真的做出保证，张素珍自然也放下了心。 马景海坐到灶间的小板凳上，开始看起了手里的小说。 看完一遍，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惊叹，随即又重头再看。 连续看了两遍，马景海总算把整个故事看到了心里去。 第一遍惊叹，第二遍还是惊叹…… 写得真好啊！ 这是一篇暖心的故事，主要讲述的是两个年纪相仿、但家境不同的两个孩子，因为一双鞋产生交集的故事。 故事简单，却蕴含着最丰富的人性的善。 一个穷孩子有一双坏掉的鞋子，怎么也修不好。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崭新的小皮鞋，充满了羡慕。 那双崭新小皮鞋的主人是一个富人家的孩子，他在上火车的时候，鞋子被挤掉了一只，遗落在站台上。 火车开动，穷孩子捡起小皮鞋，想要追上火车，还给皮鞋的主人。 可是他不论如何也追不上，只能失望的看着火车越走越远。 就在这时候，火车上的富孩子把自己的另一只皮鞋扔了下来。 这是一份善良的双向奔赴，让人看完小说后心生暖意。 真的，故事里表现出来的善，双方缺少任何一方的参与，都是不完整的。 正因如此，故事充满了温暖。 看完整个故事说的一瞬，马景海只觉得自己应该立即把这篇小说送到主编的面前，让他看一看，然后立即签字刊发。 心情有点激动，马景海手里拿着稿子站了起来。 这一刻，他有一股很强烈的倾吐欲，想找人说话。 陈家林自然是最合适的。 马景海真的很想亲口问问陈家林，这样的故事你是怎么构思出来的，又是怎么一个晚上写出来的。 可偏偏陈家林睡得死沉，马景海不可能去叫醒他。 就在这时候，只听见正在屋外的张素珍和人说话的声音：“陈编辑，你来了……哦，家林正在屋里睡呢……你先进屋吧，马编辑也在……” 马景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想把手里的稿子往公文包里塞。 可已经迟了，屋外“陈编辑”的速度很快，没等马景海把稿子塞进包里，屋门已经被人从外推开。 “唔……” 两人顿时打了个照面。 马景海看到了陈世聪那贼溜溜的目光。 陈世聪也看到了马景海那贼兮兮的动作。 一秒、两秒、三秒…… 马景海先反应过来，继续把稿子塞进包里，装得若无其事打了个招呼：“陈同志，你早。” 陈世聪进门，深深的看了一眼马景海的公文包，又转头看了看陈家林那边，点点头：“你也早啊，马同志。” 轻咳一声，他又单刀直入的问：“家林一夜没睡？写了新稿子？” 马景海不置可否的含糊道：“家林累坏了，今天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别打搅他了。” “嗯，他年纪还小，可不能这么熬。” 陈世聪点点头，又直接指了指马景海的公文包：“家林写了什么新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马景海想了想，没拒绝，倒是开口：“昨天家林给你的那篇《等车》，你能不能让我看看？”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一阵后，开始各自从公文包里把稿子掏了出来…… 第41章 越多越好 过了一会儿，陈世聪先一步把《另一只鞋子》看完。 相比起《等车》，《另一只鞋子》字数要少一些，只有一万两千字左右。 不过字数少，并不代表故事不好。 相反，《另一只鞋子》所表达出来的东西，一点也不比《等车》的轻。 可以说，两篇文章都在写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等车》写的是父女之间相依为命的温煦感情，而《另一只鞋子》则写的是孩子之间纯真的善良。 一样都是情感，一样弥足珍贵。 “要是两篇都放在下一期的《燕京文学》上发，那就好了！” 陈世聪感觉有点可惜，两篇这样的短篇出自同一个作者的手，如果放在同一期发表，真的就是相得映彰，令人耳目一新。 不一会儿，马景海也看完了《等车》。 他早就听陈家林说过这一篇故事的大致内容，对小说的质量也有所预期，可是等亲眼看过之后，心底还是觉得惊艳，写得真好。 他放下稿子，抬头看陈世聪，有点欲言又止。 陈世聪见状，倒是先用很诚恳的语气开口：“马同志，你能不能把《另一只鞋子》让给我？我可以答应你，这一次我欠你一个人情，将来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马景海摇摇头：“陈同志，我们是同行，应该能猜到彼此的想法，我倒是希望你把《等车》让给我，这样下一期家林就可以在我们《小说月报》一连发一篇长篇和两篇短篇，我相信这样的效果绝对会很不错。” 陈世聪无奈的把《另一只鞋子》递回给马景海，又把《等车》重新塞进公文包：“那行吧，我也别废话了，嗯，我先走了，再见。” 马景海怔了一怔：“你走了？” “嗯，回燕京。” 陈世聪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伸了个懒腰：“手上一堆事情要做呢，这一次过来能和家林见一面，收到一篇稿子，就已经很不错了，以后再慢慢联系呗，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微微一顿，他又含笑的看着马景海：“难道我还能一直盯着他吗？” 说完，陈世聪出门和张素珍寒暄几句后，很快离开。 马景海想了想，觉得陈世聪的话倒也没错。 他其实一样，在编辑部里的工作可不少，这一次特地跑到江城和陈家林见面，就是为了加深了解。 他当然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盯着陈家林，只要保持良好的关系，凭着之前的香火情，将来约稿应该不成问题。 马景海看了一眼手里的稿子，觉得自己这一次也算有所收获，应该赶紧把《另一只鞋子》送回到编辑部去。 …… 陈世聪出了门后，立即直奔邮局。 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才终于轮到他给《燕京文学》编辑部拨出去一通电话。 这年头，长途电话只能在邮局打，而且贵得离谱。 每台电话都放在一个专属小单间，用布帘隔开。 但凡嗓门大点，那声音都能传遍五湖四海。 “喂，您好，这里《燕京文学》编辑部。” 电话那头接通后，传来的是一個女声。 陈世聪一听就听出来了，那是编辑部的老牌编辑周燕如。 “周大姐吗？” “世聪啊，你在江城怎么样了？” “周大姐，我见到陈家林了……” 很快，陈世聪把这两天在江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才说：“陈家林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可在写作这一方面，真的太有天赋了。” 周燕如想了想，问：“那你是怎么个想法？” 陈世聪早想好了，连忙说：“我是这么想的，家林还是个学生，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等到了放暑假的时候，邀请他到燕京来。” 周燕如很爽快，立即答应下来：“好！” 又聊了几句话，陈世聪很快挂断电话。 出来一结账，才打了一分钟的长途，没聊几句，居然收了两块钱。 陈世聪摸了摸公文包里的稿子，随即将公文包紧紧搂在怀里，快步走向火车站。 …… 等到陈家林睡醒的时候，陈世聪已经走了。 他给陈家林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这一次来江城，能和他见面非常高兴，希望之后保持通信。 陈家林看了信，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那当然要保持通信啊，《等车》的稿费都还没收到呢。” 就目前来说，稿费标准是每千字3-10元，陈世聪答应给他申请顶格，那就是10元。 《等车》虽然不到两万字，能拿到的稿费却有一百八十多，真不少了。 比起《少年派》那将近十万字，他拼了半个月才拿800，这一晚上努力就能180，性价比不知道高了多少。 陈家林已经打定主意，平时除了写长篇，有空的时候还要写写短篇。 即使不发出去也可以先存着，必要时拿来换粮食。 “家林，明天我可能就要回津海了，不过有件事情还要提前和你说一说。” 下午聊天的时候，马景海突然对陈家林提了一句。 “什么事？” “是这样的，《少年派》的反响很好，我们编辑部准备给它开个座谈会，到时候希望你能到津海来一趟。” “啊，座谈会？” 陈家林有点讶异：“我一定要出席吗？” 马景海点点头：“你是作者，当然要出席啊。” 陈家林眼珠子转了转，说：“行啊，我也想去津海，看看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嗯，马编辑，你能不能让伱们编辑部给我发个邀请函之类啊，我好向学校请假。” “那当然没问题！” 马景海点点头，又关切的问：“不过请假的话，会不会影响你学习？” “不会，不会，我成绩好着呢！” 陈家林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平时学习成绩好得很，在班里数一数二吧，所以请几天假一点也不会耽误的。” “那就最好了！” 马景海顿时松了口气。 他完全没怀疑眼前这孩子的话，看那聪明的劲儿，就不像是成绩不好的学生。 陈家林又问：“马编辑，你觉得我给你的那篇稿子，能拿到多少稿费？” “嗯？” 马景海讶异的看着陈家林：“怎么，才刚拿了《驭风少年》的稿费，就又想着要稿费了？” 陈家林面不改色的说：“不是，马编辑，我姐为了我们家辍学了，我一直想多挣钱，让她继续回学校念书……嗯，这不，稿费当然越多越好。” 第42章 家庭会议 晚上。 等马景海离开以后，陈家林把母亲和大姐叫到一起，准备开个家庭会议。 一上来，他直接把这一次《驭风少年》的稿费拍在桌子上，来个先声夺人，让她们震惊一下。 “这是我新写的那本小说的稿费，已经确定在下一期《小说月报》发表，马编辑过来的时候把稿费也给我带过来了。” 话语间，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等母亲和大姐的目光都落到了装稿费的信封上，才又接着说：“一共是八百六十七块钱。” “啊，这么多？” 张素珍发出一声惊呼，眼底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陈家桦好一点，不过那张已经渐渐圆润了一些的小脸上，同样挂上了惊讶的神色。 陈家林点点头，说：“因为之前那个小说的发表，反响挺好的，所以杂志社那边给我加了稿费。 这一次，他们是按照每千字10块钱的标准给的。 所以八万多字的小说，拿的稿费反而稍微比上一次多。” “我的幺儿真是太厉害了！” 张素珍激动得一把把儿子抱在怀里，冲着儿子的头揉了又揉。 陈家林想摆脱，又不敢用力，只能指了指桌上的信封对母亲说：“妈，您别激动，赶紧数数这钱，看看对不对。” “数什么数，人家杂志社能搞错吗？” 张素珍一边说了一句，一边果断放开儿子，把信封里的钱拿了出来。 一张张大团结出现在三个人眼前，在桌上那盏油灯的映射下，散逸着美丽的光彩，特别迷人。 张素珍手有些抖，慢慢一张接一张的数了起来。 陈家桦在旁边看着母亲，也默默的数着。 陈家林倒是没在意的，不过这时候只能等母亲把钱数完，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 “没错，就是八百六十七块钱。” 张素珍意气风发的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上次能拿八百块就已经是巨款了，没想到这次更多，居然有八百六十七块钱。 这才隔了多久啊？ 不到两个月而已，家里又多了这么大笔钱，自家幺儿赚钱的速度真是太快了，张素珍这辈子就没这么富裕过。 终于等母亲数完了钱，陈家林要直奔主题了：“妈，今天其实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还有我姐商量一下。” 张素珍的目光还在手里的那一叠票子上，嘴里应道：“你说……嗯，是不是又想出去外头饭店吃饭？没问题！” “不是这事儿。” 陈家林一头黑线，轻咳一声后才说：“妈，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让我姐重新回到学校去上学，参加高考？” “呃？” 张素珍怔了一怔，目光终于抬了起来，落到儿子的脸上。 旁边，陈家桦也表现的有点措不及防的样子，小嘴微张，眼神错愕。 陈家林却自顾自又接着说：“妈，之前我爸刚走，我们家的情况……嗯，那是没有办法，可现在不一样了，对吗？ 我姐的成绩那么好，她就应该继续上学，然后参加高考，再考一個好大学。 她如果再继续在厂子里干下去，这辈子可就真的毁了。” 张素珍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女儿，轻叹了一口气：“妈也知道，家桦成绩好，应该考大学，可这……可这……” 陈家林其实多少明白母亲的心态，就是舍不得那个工厂的指标。 对于他们这老一辈的人来说，能进工厂就是旱涝保收的好去处，多少人想进都进不了的。 而且，在阿巴阿巴的这些年里，整个大学的教育体系已经基本荒废，与其说去上大学，可能还真不如进厂工作更吃香。 更何况陈家桦的这个进厂的指标，是去世的父亲用命换来的，这个份量就更重了，让母亲轻易割舍不下。 陈家林也不着急，慢慢给母亲分析：“妈，我现在能靠写作赚钱了，我们家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与其让我姐在厂子里这么熬着，倒不如让她继续上学，我相信我姐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等到了大学毕业，我姐不管是再进厂子，还是去哪里，反正她的工作肯定会比现在更好，赚得也更多，到时候我们家就彻底好起来了，你说是不是？” 微微一顿，他又接着说：“说不定到时候，我姐还能反过来赚钱养我呢，那我以后就不用熬夜写作了，在家躺着等我姐赚钱养我就是了。” “胡说！” 前面几句说得还像那么回事，后面这句就是在胡说八道了，张素珍忍不住在小儿子的脑门上敲了一下，说：“陈编辑和马编辑都和我说，一定要支持你，让你一直写下去，说你将来会成为我们全种花家最好的大作家呢……嗯，你要是敢偷懒，看我不收拾你。” “嘶！” 陈家林捂着头，作保证似的对母亲说：“妈，你就听我的吧，让我姐回去上学，我肯定好好写作，多往家里赚钱。” 嘿嘿一笑，他又特地透漏：“这一次陈编辑和马编辑来，我又给他们分别写了两篇小说，虽然短了一点，可两篇加起来，估计也能有个三百块钱的。” “啊，还有？” 张素珍今天真被小儿子给震惊到了……呃，连续震惊。 才刚拿回来八百六十七呢，就又有三百块在后头了，这两个月下来，都拿了小两千了。 这要是对比一下女儿现在在厂子里当学徒的工资，够女儿累死累活干七八年的。 这一下，张素珍真觉得女儿的这份工作，似乎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略一沉吟后，张素珍转眼看向女儿，柔声道：“大妞，你弟弟说的，你也听到了，伱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陈家桦一直听着弟弟和母亲的对话，她的心也从之前的惊讶，渐渐平复了下来。 听到母亲的问话，她先看了一眼弟弟，在弟弟那鼓励的眼神下，她终于开口：“妈，我想继续上学，考大学。” 母亲一听这话，顿时也不知道是不甘还是解脱了，长长的吐出一口长气：“那好吧，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一回我就听你们的。” “行，那这事儿就说定了！” 陈家林嘿嘿一笑，满意了。 陈家桦抿了抿嘴，没吭声。 看了弟弟那兴高采烈的样子一眼，她默默的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说：“将来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的。” 第43章 索要签名 这是一次朝气蓬勃的大会，是一次团结的大会，是一次胜利的大会。 在这次短短不过半个小时的家庭会议上，陈家一家人改变观念，继往开来，求真务实，终于在陈家桦同学重返学校这件事情上达成了有效的共识。 母亲的点头，对陈家林、对整个家庭，都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 努力了这么久，尽管之前拿到的稿费已经让家里生活变好起来，可直到这时候，陈家林才真正感觉自己成功改变了家人的命运。 “真不容易啊……” 神清气爽之际，陈家林忍不住回顾前尘往事。 现在临近五月，他是一月初穿过来的，转眼过了四个多月。 写了一个长篇、一个中篇、外加两個短篇，这就是他做过的所有事情。 做事要讲初心，不是都说不忘初心嘛…… 可回心想想，陈家林觉得自己的初心实在有点太搂。 为的仅仅只是吃饱饭，还能吃上肉…… 嗯，那幻想中的炸鸡腿和大猪蹄膀子，算是他这一段人生的主要驱动力。 真够俗的！ 不行，我的人生必须辉煌！ 玛德，我太想进步了！ 陈家林摇了摇头，从家里拿了点纸，准备先到公厕去思考一下人生。 好不容易穿越一回，现在总算没了生存压力，可不得好好为自己的未来筹谋一番吗？ 陈家林晃悠悠的出了门，在这个时代，他自认是卧龙凤雏一般的人物，前知五千年，后知四十年，拉个屎的时间，绝对能把自己的人生安排得明明白白，不急的……哦不，很急。 刚走出院子，外头巷子乌漆嘛黑，远远就看见一道黑影闪现过来。 “嗯？” 陈家林连忙停在路旁，准备让对方先过，免得冲撞了。 可那黑影走近过来后，居然停了下来，打量了他一眼后，试探着问：“陈家林？” “你谁？” 陈家林怔了一怔，听声音是个女的，有点耳熟，不过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田月琴。” “哦，班长啊！” 陈家林好奇地问：“班长，你怎么来这儿了？真是有缘啊，我们居然能碰上。” “什么有缘啊，我专门过来找你的。” 田月琴的语气里带着点没好气的意味，又走近了一些。 这时候，借着巷道外的光亮，两个人终于能看清楚对方的脸了。 “啊？” 陈家林闻言一脸好奇：“你是来找我的？” 田月琴话比较急，又说：“你怎么这么多天不来学校上课？我这几天都在等你到学校来，可你一直没来，所以今天才不得不找过来的。” “你……你到底有什么事？” 陈家林想了想，满脸郑重的说：“班长，你说你一个女生，这么大半夜的跑到我家找我，传出去了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 田月琴怔了一怔，随即明白陈家林话里的意思，不禁有点恨得牙痒痒的：“陈家林，你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什么也不怕。” 陈家林轻咳一声：“伱不怕我怕啊，传出去对我多不好，我这还是黄花大小伙呢！” “你……” 田月琴恨得牙根痒痒，小拳头都捏起来了。 陈家林深得撩拨之三味，见状连忙转移话题：“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嘛，班长，快说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田月琴硬生生按下自己想打人的冲动，才说：“乐莉给我来信了，还寄来了几本杂志，说是想要你的签名。” “哦？” 陈家林想了想，忍不住语带戏谑道：“班长，上次我说的签名的事情，你和林乐莉同学说了？” 田月琴瞪了陈家林一眼：“你不是让我问的吗，我就问了呀，谁知道乐莉她真的把杂志寄过来了……嗯，都是登了你那两篇小说的杂志，她说想要你的签名。” 上次陈家林也只是和田月琴随口开个玩笑，没想到这妞是真的虎，居然写信和林乐莉说了。 陈家林无奈的摇摇头：“那你也不用大晚上的来找我啊？” 田月琴又说：“你一直不来学校，我都等了快两个星期了，正好今天我经过附近，就想着来找你一趟好了。” 陈家林点点头：“好，那把杂志拿来吧！” 田月琴把书包打开，拿出几本杂志，放到了陈家林的手里。 然后，她说了句“那我走了”，就转身朝巷子外走去。 “啊？” 陈家林怔了一怔，连忙说：“你走哪儿去啊，我现在就把名字签好，你拿走啊。” 田月琴头也没回：“杂志里有乐莉给你写的信，乐莉说了，信里有她给的邮费，希望你把名字签好后，再把杂志寄给她。” 还能这样啊…… 陈家林想了想，把杂志和信夹在咯吱窝，小跑着先去了趟厕所，然后才又一身轻松的回家，看信。 这封信不长，也没说什么。 大概内容就是恭喜陈家林的《少年派》成功发表，然后林乐莉还说自己读了，觉得很好，希望陈家林能帮她在杂志里签名。 “就这？就这？就这？” 没拆信前，陈家林还幻想了一下，那漂亮的小姑娘是不是看了《少年派》后，一下子就被自己的才华所震惊、征服，所以才巴巴的给自己写信，想要自己的签名。 可没想到，这信里的内容居然是这样的…… 嗯，一点震惊、征服都木有。 只有同学之间的友好情谊。 行吧，毕竟人家小姑娘之前还给他借过杂志，签名这种小事真不算什么。 陈家林很快把名字签好，想了想后，又写了封信，这才放到一边。 第二天。 陈家林一早就拉着陈家桦出了门。 先把林乐莉的杂志寄出去，然后姐弟两人直奔江城二中。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让大姐重新回到高中去，那就得立马把事情提上日程。 陈家桦的档案已经调到机械厂去了，想要调回去，就需要学校、教育X那一方愿意接收。 当初陈家桦退学，她的老师觉得很可惜，当时提了一句，如果陈家桦到时候想要再回到学校来，她可以帮忙。 陈家林拉着大姐去那位李老师家，就是要确定人家会帮这个忙。 第44章 见到名人 “李老师住在教委宿舍那一片，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陈家桦跟在弟弟后面走进菜市场，看着周围的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陈家林自顾自的在前面走着，闻言头也不回的说：“姐，我们求人办事，不得给人家送点东西啊？” “这……” 陈家桦总算有点明白了，可他很快就又很肯定的说：“李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她帮我不是为了这些，你这样……李老师她是不会要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家说了那么多李老师的事情，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那能不知道？” 陈家林还是继续往前走，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陈家桦还想劝，可前头的陈家林看见一家猪肉档，立即迈步走了过去。 “来两斤猪肉，我要五花肉。” 陈家林把口袋里的肉票掏出来，等那肉档大叔把肉称好，很快拎着肉又走向下一家买菜的档口。 又买了韭菜、芹菜，陈家林这才像是打了大胜仗似的对姐姐一挥手：“走，往你们李老师住的教委宿舍去。” 陈家桦一直默默的跟在后面，看到弟弟买的东西，忍不住问：“这是要做饺子吗？” “姐你真聪明！” 陈家林嘿嘿一笑，嘱咐道：“待会儿去了你们李老师家，就说是咱妈让你来看看李老师，这肉和这菜都是家里带的……嗯，上回你不是说在李老师家里，她专门给你们几个学生做了饺子吗？你到时候就说馋饺子了，想在李老师家里包一顿饺子吃。” “啊？” 陈家桦有点回不过意来。 “姐啊，你真笨！” 陈家林拍了一下小姑娘手臂，然后才解释说：“你想啊，伱们李老师对你这么好，她又知道咱家的情况，你送东西她肯定不能收的，可要是你换个说法，这事情听上去是不是就不太一样了？” 陈家桦愣愣的看着弟弟，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陈家林接着说：“姐，我们这不是给李老师送礼，就是你馋李老师包的饺子了，想到她家里来蹭一顿饭，我们自己把包饺子的肉和菜都带过来了。” “是这样啊……” 陈家桦总算回过味儿来了，想了想后又忍不住问：“家林，你这……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跟哪里学回来的？” “这有什么呀，随便琢磨琢磨就明白了，从前只是不愿意动脑子罢了。” 陈家林摆摆手，招呼姐姐走快些。 陈家桦连忙快步跟上，她在后面看着弟弟的背影，心里非常感慨，总觉得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弟弟真的好像变了个人。 姐弟俩来到李老师家的门前，陈家林把肉和菜都交给姐姐，这才示意姐姐敲门。 李老师看起来待遇很不错，居然住在这个三层小楼房的二楼。 这年头，像这样的宿舍小楼房可不常见，应该只有级别比较高的领导，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李老师在学校只是班主任老师，没有担任其他职务，这房子怎么看也轮不到她。 不过陈家桦提起过，李老师的丈夫在江城教委工作，估计根子是从这里来。 随着陈家桦敲响房门，很快有人应声，并过来开门。 打开门是一名已生华发的女人，陈家桦一见人立即就喊了一声：“李老师。” 陈家林闻名已久，还是第一次见人，连忙也跟着喊了一声“老师好”。 李老师显然有些意外，不过随即很惊喜的说：“家桦，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李老师，今天想来看看你。” 陈家桦连忙回答，脸上表情很激动。 自从退学入了厂子，她就再没去过学校，也没和从前的同学有多少联系。 一来是因为太忙，她没有时间。 二来也因为她心底的一点小自卑作祟，觉得自己是一个中途掉队的人，下意识的想躲着以前的同学和老师。 现在又一次见到她最喜欢的班主任，心情也就比较激动了。 陈家林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暗想之前自己说的话算是白嘱咐了。 这一进门不先把馋饺子的事情一并说出来，待会儿这肉和菜且有得拉扯呢。 果然—— “快进来，快进来……这怎么还带东西来了？你这孩子，赶紧放下，待会儿走的时候拿回去……” 李老师看见那肉和菜，立即就说了，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不是的，不是的，李老师，我是想……嗯，就想……是馋……” 陈家桦紧张了，之前弟弟嘱咐的话根本说不囫囵。 陈家林无可奈何的抿抿嘴，只能上前给自己的傻姐姐解围：“李老师，您好，我叫陈家林，是陈家桦的弟弟。 是这样的，我姐想重新回学校上学，所以我妈让我们过来和您说说这事儿。 因为我姐在家里常说您包的饺子很好吃，惹得我们都馋得厉害，索性今天自己把肉和菜带过来，准备在您家蹭一顿饭，也好尝一尝您包的饺子。” “那也不用带着东西过来，那么大一块肉呢！” 李老师倒是语气缓和了一些，可还是带着埋怨。 陈家林连忙又说：“李老师，我饭量可大了，随便都能吃三四碟饺子，不多带点可不行，只是今天要麻烦您了。” 说完，他老实不客气的把傻姐姐手里的肉和菜拿下来，然后进了门，递给了李老师。 “你这孩子……” 李老师只能接了，一边接东西的时候，一边又说：“反正东西你们待会儿带回去，嗯，今天我本来就打算包饺子，因为家里来了别的客人。” 她把姐弟俩领进门，只见在里面的客厅里，正坐着两個人。 一个年纪和李老师相仿，应该是李老师丈夫，陈家桦一见那人，立即招呼：“张老师好。” “家桦来了！” 张老师点点头，和气的笑了笑。 另一边还有一个中年人，中等身材，寸板头，穿着一身对襟布便装，紫红的脸膛长满了疙瘩，看着有股子乡土气。 不认识人家，陈家桦只能点点头，算是示意。 那人也和气的点头笑了笑，表示回应。 李老师这时候发话了：“家桦跟我到厨房来，给我帮忙，今天我们娘俩包饺子。 嗯，家林随便坐，也可以去书架上找书看，就当是在家里一样，别拘着自己。” 陈家林答应一声，随手到书架上拿了本书，然后坐到客厅一侧的椅子上，翻看起来。 他总觉得那个和张老师坐在一起的人有点眼熟，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所以想着一边看书，一边听听张老师和那人的对话，看能不能认出来。 很快，张老师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心头一震。 “大山啊，这一次既然到了江城，就被急着走，多住几天，反正我这里就我们老两口，孩子都出去了，你尽可以放心大胆的住。” “不了，张老师，这一次来江城真的是因为路过，心里又想着好久没见您和师母了，所以才来看看的，明天我就得回去了，不能再在这里呆。” 甄大山？！ 这可是老大都要写文章追忆的人。 怎么居然在这里遇见了！ 第45章 尬不尬啊 甄大山，北河省石庄人。 他写的短篇小说《取经》，在1979年的时候获得了首届全国短篇小说奖，一举成名。 陈家林知道这人主要是因为后世的一篇新媒体的文章，说是甄大山曾和老大一起工作过，他逝世二十周年的时候，老大还亲自撰文追忆。 因为这个文章，陈家林特地去了解甄大山的一些经历。 据说这人脑瓜子好使，在阿巴阿巴后重开的那一届文讲所里，是公认的最聪明的人。 其中有一则逸事，给陈家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有一次，文讲所里某位女同学到甄大山寝室串门，突然指着肩膀被蚊子叮的红疙瘩对甄大山撒娇：“大山你看，燕京的蚊子多厉害！” 甄大山装傻充楞的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那说明你还有点人味！” 而且，甄大山风趣幽默，擅长模仿，尤其是模范大佬们的讲话口气、风格，甚至还能即兴现编“最高指示”，常常惹得同学们大笑不已。 因此，他的人缘很好，属于到哪儿都很受欢迎的那种人。 陈家林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江城见到这位老哥。 他依稀记得，这个时候的甄大山，应该还在家乡北河某个县的文化馆当创作员。 从客厅这两人的谈话来看，甄大山和这位张老师似乎有着一段师生的情谊，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聊的大都是一些文学方面的事情，比如最近读了什么书，国内有什么好作品，出现了什么新作者之类。 甄大山因为在文讲所学习过，认识了不少近年来声名崛起的作家，因此一一给张老师进行了介绍。 陈家林在旁边听着，不时可以听到些后世查不到的轶事，倒也津津有味。 张老师聊着聊着，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家林，也不知道是不想冷落了小客人，还是因为看到陈家林手里的那本书起了兴趣，所以问了一句：“从前听家桦说，她有两个弟弟，你是家桦的三弟吧？怎么样，这书能看得懂吗？” 陈家林连忙点点头：“这本《庄子补正》是刘文典先生的著作，我勉强能看懂一点。” “你知道刘文典先生？” 张老师好奇。 陈家林嘿嘿一笑：“这是魏晋风流一般的人物，他常自夸是除了庄子之外，最懂庄子的人。” “看来你还真知道。” 张老师有点诧异，点头说：“刘文典先生的性子的确是疏狂了些，可学问是很好的，尤其是对庄子的研究。” 说完，他示意陈家林继续看书，便又回过头，和甄大山继续聊起来。 两人聊着聊着，不一会儿居然聊到了《少年派》。 “这篇小说乍看有点‘怪’，可仔细琢磨却非常新颖，写得很有意思…… 那种叙事手法怎么说呢，要不是把整個故事看完，我都想不到会是这样构思的…… 我这一次去笔会，听人说那个作者还是个未成年的半大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听见甄大山突然cue到自己，陈家林挺意外的，心里也有点小虚荣，没想到自己居然“名震寰宇”，这阵阵回响还能传到自己耳朵里。 不过他默默的听着，也没吭声。 这种时候，他总不能自己站出去，迎着人家的夸奖主动说“我就是你们正在说起的那个很吊的人”……啧，这也太尬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厨房里的李老师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这是真的吗”，随即很快走了出来。 李老师目光炯炯的盯着安静坐在椅子上的陈家林，问：“你叫陈家林，就是最近《江城日报》里报道的那个小作家陈家林，对不对？” “……” 陈家林怔了一怔，小嘴微张，面泛红晕，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你就说尬不尬？！ 不早不迟，李老师就在这时候跑出来问了这么一句。 要是地上有条缝，陈家林都想一头钻进去。 他看了一眼李老师身后的大姐，心里不无幽怨的暗想：姐啊姐，你怎么就主动把这事儿说了呢？ 陈家桦倒是没什么感觉的，刚才她和李老师说起自己想要回学校继续上学的事情，李老师问起了她家里的情况，她当然要把弟弟写作的事情说出来。 然后，李老师就被“震惊”了。 陈家林还没吭声，客厅里的张老师和贾大山听到李老师的话，齐齐把目光投到了陈家林的身上。 “是我，李老师，我就是侥幸写了个故事，就在《小说月报》上发表了。” 陈家林轻咳一声，把全身气劲全都运到了脸上，勉力抵挡住羞涩的侵袭，让自己依然保持淡定之色。 “你是《少年派》的作者陈家林？” 甄大山目光一亮。 陈家林笑了笑：“是我，甄大山同志，其实你的《取经》我早就拜读过，只是刚才没确定是你，所以没好意思说。” 这话不算假话，在后世他真读过这位大哥的文集，好多年前了。 “哎哟喂，这可真是巧了，没想到今天来张老师家，还能遇到伱，太好了。” 甄大山热情得很，直接过来和陈家林握起了手，一边握，还一边说：“我们好几个人私底下都聊你的《少年派》，有人甚至想模仿着写一篇来练习一下你的那种叙事手法，正好今天遇到你了，你和我仔细说说，回头我再见到他们，也能好好对他们吹一吹。” “别别别，我是后辈，你不要这么夸我，我脸红……嗯，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陈家林半开玩笑的谦虚一句。 甄大山哈哈一笑，觉得这个陈家林说话挺有意思的，又说：“你把你的地址给我，我们再慢慢聊。 你不知道，我们有一个朋友正想找你，说是想和你聊聊，看看能不能把你的《少年派》改成电影剧本。” “啊，还有这样的好事啊？” 陈家林笑了笑，点头说：“我这就给你写。” 改剧本什么的，他心里没太当回事。 这年头，小说想改编拍电影，可不容易。 尤其《少年派》，陈家林自家事自己知道，更不容易。 别看《少年派》好像反响挺好的，可真要到了拍电影那一步，这里头牵扯的东西多着呢，说是前头有九九八十一难都不为过。 第46章 其来有因 “你和我说说，《少年派》这个故事是怎么想出来的？怎么想出了个这么有意思的故事？” “你的这个叙事替换是怎么想出来的？以前试过这么写吗？” “《少年派》真的是你的第一部作品吗？一来就写长篇，你真的可以啊……” …… 甄大山这人很健谈，也很热情，性格中有一股子豪爽和自来熟的东西，冲着陈家林就是一通说。 陈家林只能一一回答了。 甄大山又问：“你最近有什么新作品吗？” “有的。” 陈家林想了想，点点头：“一篇长篇小说，应该就要发了，在《小说月报》上。 另外还有两篇短篇，一篇给了《小说月报》，另一篇给了《燕京文学》。 至于什么时候能发，还不确定。” 陈世聪和马景海虽然都说把稿子拿回去后，尽量说服编辑部在新一期就发，可这种事情谁也不能百分之一百的肯定。 有时候意外特别多，例如有什么敏感问题，又或者主编觉得不行之类，甚至于版面不足，反正随便一个原因都可能把稿子压下去。 所以陈家林只能这么说，没把话说死。 “一个长篇，两個短篇？” 甄大山一脸的惊讶，有点被吓到了。 这才多久时间啊，距离《少年派》上下两篇在《小说月报》发表，满打满算就两个月吧，陈家林居然又捣鼓出一个长篇、两个短篇。 这是什么样的创作速度？ 都不能说是高速了，简直超速好吗？ 要是换在别的作家身上，有些写得慢的，搞个短篇都要一两个月。 写出来以后逐字逐句的修改，甚至推到重来。 这么所谓的慢慢打磨，直到完稿投稿，根本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 就甄大山自己来说，让他一朝闻名天下知的短篇小说《取经》，他花了二十多天才创作出来。 之后，还在《河北文艺》小说编辑萧杰的指点下，经过了修改和打磨，才总算成文。 这已经算是很快的了。 可现在听了陈家林的话，甄大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又是一个长篇要发表，还是《小说月报》这样的大型文学期刊。 另外还有两篇，一篇《小说月报》，一篇《燕京文学》。 《燕京文学》的名气在国内一众文学期刊中，甚至比《小说月报》还大。 能让这两家采用的稿子，只能说明这三篇小说的质量应该很高…… 所以，陈家林这算是写得又好又高产了，对于同样写作的甄大山来说，实在有点被“震惊”到。 “家林啊，那你的新作品，写的都是什么样的故事？” 甄大山没说话，倒是旁边的张老师问了一句。 自从知道陈家林就是“陈家林”以后，张老师和李老师就一直在旁边听着陈家林和甄大山对话。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陈家桦的这个三弟，没想到居然是个那么出色的作家，不禁感到很好奇。 陈家林也没藏着掖着，大概说了一下自己写的故事。 张老师听完，点点头：“听起来很有意思，到时候等你的小说发表了，我一定订一本看看。” “谢谢捧场，张老师。” 陈家林嘿嘿一笑，表示感谢。 这么一会人功夫，甄大山也回过神来了，又说：“家林，你再和我说说你的那一篇《另一只鞋子》，你都是怎么写的，感觉这个故事想要写的好，里面的细节描写很重要啊！” “对，感情的描写主要靠细节……” 陈家林不慌不忙，开始聊起来。 这个过程中，主要是他在说，张老师和甄大山在听，时不时会提问一下。 他们和陈家林说话的语气，完全没再把陈家林当孩子看，因为他们已经看出来，陈家林不论是言谈还是举止都很老成，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普通孩子。 李老师回到厨房里，继续和陈家桦包饺子。 她轻声问：“你回学校的事情，是你三弟的主意？” “嗯！” 陈家桦点点头，肯定的回答：“是家林的主意，他说我们种花家正在改发，情况会变得越来越好，到时候国家会需要更多的大学生，如果我能考上大学，等大学毕业再参加工作，会有更好的前途。” “这话倒是没错的，我看最近报纸上，说的都是改发的事情，想要搞建设肯定要有人才啊，这两年各所高校都开始恢复招生，就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李老师微微一顿，又拍了拍学生的手：“伱刚才说的档案的事情，就包在老师身上，只要机械厂愿意放人，学校这一方就没问题。” “谢谢你，李老师。” 陈家桦感动的嗦了嗦鼻子，连忙道谢。 李老师摇摇头，用手指了指外面：“老师没帮你什么，你要谢就谢你有这样一个好弟弟，他才是真正帮了你的人，所以你以后要好好珍惜，努力学习，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陈家桦看了一眼在外面侃侃而谈的弟弟，很轻但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在李老师家里吃完一顿香喷喷的饺子，陈家林和姐姐心满意足的告辞回家。 临走的时候，李老师想要他们把拿来的肉和菜带回去，他们笑笑的拒绝，然后赶紧出门离开。 等人走了以后，甄大山不客气的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说是要出去走走、消消食，也出门而去。 剩下李老师和张老师两口子，继续收拾东西。 一边收拾的时候，张老师突然一边轻叹：“家桦的这个弟弟很了不得啊！” 李老师也点点头：“我原来也没想到，这居然是家桦的弟弟，这事儿真是……真是让人有点意想不到。” 微微一顿，她又补充：“从前我听家桦说，她有两个弟弟，一个生下来就有智力障碍，每天需要人看顾，另一个调皮捣蛋，不爱学习……啧，谁想到她父亲去世以后，这孩子居然成了作家，你就说，这像不像小说里才会有的事情？” “调皮捣蛋说明他人是聪明的，只是没用在对的地方……唔，遇上父亲去世，家里没了顶梁柱，或许人就醒悟了过来，这其实也说得通。” 张老师若有所思的说：“而且，这孩子应该是个早慧的，刚才我看他在翻那本《庄子补正》的时候，有几处我平时觉得有意思的地方，他翻页的速度都会放慢下来，看起来这孩子平时读了不少杂书。” 李老师点点头：“嗯，其来必有因，什么事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只是别人没看出来而已。” 张老师也颔首：“就是这么个道理。” 第47章 召之即来 回家的路上，陈家桦就把李老师的承诺告诉了弟弟。 陈家林很高兴，有了李老师的帮忙，这事儿就算是成了八成。 以机械厂里那班人的态度，巴不得陈家桦不要这个指标走人，这样他们就可以用这个指标另外安排人了。 所以，基本上只要陈家桦愿意走，人家都不会拦着。 当然，这个指标他们也不能白送出去，多少得换点东西回来。 回到家，陈家林和母亲商量，让她明天去一趟机械厂厂办，就找之前那个叫做王立群的副主任，向他诉苦，说孤儿寡母生活艰难，没办法维持了。 “幺儿，你这……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素珍听了小儿子的话，有点不太明白。 自从小儿子成了作家，家里就不用为钱犯愁了，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哪有什么“没办法维持了”呀？ 陈家林心里暗叹，自己这妈就是太实诚了，一点心眼子都没有。 他们虽然是真想让陈家桦从机械厂出来，可也不能白白的跑去和人说我们不要这个指标了。 人家要知道他们有这种想法，还怎么可能给钱换这個指标。 所以，就得先诉苦。 那个王主任早就盯上了大姐的指标，肯定会旁敲侧击的劝大姐离开厂子。 甚至还会主动提钱，到时候欲迎还拒的把钱一拿，事情就妥了。 轻咳一下，陈家林慢慢把这事儿的关节说了一遍。 张素珍听完后，有点犹豫起来：“幺儿啊，这……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我们这是撒……撒谎，那怎么行？” 陈家林撇了撇嘴，祭出杀手锏：“妈，这可是关系到好几百块钱，要不要去，就看你的了。” 一听是好几百块钱，张素珍怔了一怔，随即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了：“也是，那可是你爸用命换来的指标，凭什么我们要白给出去啊？这钱我们得想办法要回来！” 想了想，她又问：“可你写小说这事儿都传开了，要是人家也听说了，会不会看出我们在说假话？” “这怕什么，他看出来了又怎么样？反正他不提你也不提，要是他提这事儿，你就说我的稿费其实没多少，都是外头那些人胡乱传的，其实我的稿费都不够还家里欠债的……唔，你咬死了我们家困难，过不下去了，不行就提我爸的事情，哭一场，看他们到底怎么说。” 陈家林这算是自编自导了，连用哪个表现手法都说得清清楚楚，之后是个什么效果，全凭自家老妈的即兴发挥。 张素珍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在做心理斗争，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咬牙说：“行，那我明天就去厂子找那个姓王的去。” “妈，你是好样的，这事儿你肯定能办成！” 陈家林闻言连忙给母亲打抠，挥舞小拳头。 这玩意儿讲究的就是一个不要脸，只要把脸皮都扔出去了，绝对天下无敌。 “妈知道该咋做了，这指标是你爸拿命换的，谁也别想白白拿走！” 张素珍这话说得气势恢弘，一往无前。 陈家桦一直在旁边听着，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弟弟，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却又说不上来。 第二天，张素珍和陈家桦一起出的门。 张素珍之前是因为情绪“太高涨”，所以才会病情复发。 其实没了生活的巨大压力，再加上伙食变好，她从医院出来后一直恢复得挺好。 这一次去机械厂，应该没什么问题。 陈家林因为要在家带着傻二哥，没办法上学，他一早就领着傻二哥，出门转悠起来。 傻二哥很快逮着一个蚂蚁窝，蹲着看得入神。 陈家林则在旁边的空地坐下，从口袋里掏出几封信，逐一拆看。 自从《江城日报》把他给曝光了以后，这一段时间他收到了不少信。 有读者来信，也有一些报刊、期刊的约稿信。 读者来信基本上都不写地址，只写寄到江城，上面还有“收件人：陈家林”，邮局那边就会很体贴的全都给他送过来。 《少年派》的成功让陈家林收获了不少粉丝，来信实在太多，根本看不过来，他有时间会抽几封字迹漂亮的看看，其他的只能很抱歉的扔到了一边。 而报刊、期刊的约稿信，他总会很认真的拆看，并且一一回信。 还是那句话，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些就是现成的路子。 他不敢保证自己写的东西全都能上那些大型文学期刊，毕竟有时候观念上的东西，很难和这个时代保持调性一致。 万一有的稿子被涮下来，上不了全国性的文学期刊，那可以试试省级的嘛。 要是省级的也不行，还可以试试市级、县级的。 如果连这都不行，区级的期刊和机关小报也没问题，只要能给稿费就行。 蚊子腿上刮下来的肉也是肉……做人嘛，就得灵活一点。 刚看了没两封，突然就听见有人招呼：“我就说嘛，怎么没人在家，原来你小子跑到外头来了。” “呃？” 陈家林错愕的抬起头，却看见昨天才见过的甄大山，站在他家的巷子口满面笑容的看着他。 “甄大哥，伱怎么来了？” 陈家林随手把信塞进裤兜，站了起来。 甄大山哈哈一笑：“可不就是为了找你嘛。” “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我昨天和你说的那个朋友，想找你聊聊。” “哦……” 陈家林这才看见，甄大山的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长头发，长得清清秀秀，挺帅气的。 身上穿着一件圆领羊毛衫，内里一条白村衫，衬衫的领子翻在羊毛衫外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精神、爽利。 这年头，这打扮，已算是非常时髦的。 再加上这长相，绝对属于“风头趸”级别的男人。 甄大山又笑着说：“昨天在张老师那里，我不是和你说嘛，有一个朋友想和你聊聊，看能不能把《少年派》改编成电影剧本。 你走了以后，我即刻就给他打了个电话，然后他连夜就从滨海赶过来了。” 说时，他指了指身边的那位帅男，介绍道：“杨严进，滨海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现在在滨海电影制片厂当导演……嘿，知名导演。” 陈家林能听得出，后面这句“嘿，知名导演”有揶揄的意味。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甄大山和这人关系挺不错的。 否则不可能召之即来。 第48章 好多八卦 “你好，我是杨严进。” 杨严进走过来，主动对陈家林伸手。 “你好。” 陈家林也伸手和对方握了一握。 两人握手过后，杨严进却没松手，很好奇的上下打量着陈家林：“你这算是少年天才了吧，听说你才十二岁，看起来真是一点也不像啊。” 来这儿的路上，甄大山就和他说过陈家林的情况，包括陈家林“少年老成”的事情。 之前杨严进也没有太直观的感受，直到这时候，终于和陈家林接触，尽管只是这么一照面，他立即就发现陈家林不论说话方式还是行为举止，都带着成年人的作派，的确很难让人把他当孩子对待。 “我算什么天才啊，就是家里穷，人必须快点长大。” 陈家林连忙打了个哈哈。 这时，甄大山在旁边打趣：“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了，家林，难得来你这儿一趟，不请我们进屋坐坐？” “走，上家去。” 陈家林一边过去喊傻二哥，一边领人往家走：“我家环境不好，你们可别见笑。” 甄大山很豪爽的摆手：“没事，有把椅子坐、有口水喝就行，其他的不讲究。” 进了陈家。 甄大山和杨严进对视一眼，眼底都生出一丝同情。 虽然陈家林之前已经提过一嘴，让他们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看到陈家的情况，还是不禁生出“他这家境是真差”的想法。 陈家林没留意到两人的神色，很快搬板凳、倒水，甚至还抓了把自己硬央着母亲买来当零口的花生放在桌上，招待两人：“杨导，甄大哥，你们坐，家里没有茶叶，只有凉白开，你们凑合一下。” “没事，这就很好了！” 甄大山大大咧咧的坐下，喝了口水，然后开始动手剥花生。 杨严进倒是没这么放得开，坐下来后仿佛闲话家常的问了一句：“家林，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陈家林把傻二哥安顿好，才走回来：“甄大哥知道的，我妈最近一段时间病了，我要在家照顾她。” “那你妈呢？” 杨严进看了看屋里，没看见人。 “她今天有事，和我姐出去了。” 陈家林不想扯这些闲话，坐过来后主动直奔主题：“杨导，我听甄大哥说你想用我的《少年派》改编电影剧本，然后拍电影？” “是有这个打算。” 杨严进点点头，说：“我读过你的《少年派》，觉得这个故事很好，非常喜欢，所以就有了这个打算。” 微微一顿，他指了指甄大山：“之前和大山见面的时候提过一嘴，没想到他记住了，还那么巧在江城遇上了伱，昨晚他给我打了个电话，我立即就赶过来了，想和你聊聊这事儿。” “哦，是这样啊……” 陈家林看着杨严进，心里有很多话，可却不太好说。 大家才刚认识，说太多很容易会交浅言深，把这美好融洽的气氛给破坏掉。 不说别的，就只说杨严进这年纪……看起来还不到四十，陈家林真心觉得他拍不了《少年派》。 这年头可不像后世，随便拿個手机都能搞短视频。 想要把电影拍出来，导演的能力必须很强。 要把所有拍摄的资源抓到自己手里，没有一定的年资、背景，根本不可能做到。 像杨严进这个年纪，滨海影场愿意在他身上放资源吗？ 陈家林想了想，试探着问：“杨导，不知道之前您还拍过什么作品？” 杨严进喝了口水，才慢慢回答：“主要有两部，一部是78年拍的，叫做《苦恼人的笑》，另一部刚拍完没多久，就去年的事，叫做《小街》。” “苦恼人的笑，小街……嗯，哦，啊……是你？！” 陈家林的脑子里突然像是被雷打了一样，眼睛不自觉的瞪大起来，看着杨严进。 杨严进怔了一怔：“你……你听说过我？” 旁边的甄大山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忍不住笑了笑，也语带揶揄的问：“难道他这大名远播，名声居然都从滨海传到江城来了？” “不是，没有，我没听说过！” 陈家林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赶紧一键三连打补丁。 他这下算是记得杨严进究竟是什么人了，主要是这部《苦恼人的笑》太有名。 这戏有名不在戏本身，而是在戏外。 女主演是攀红，后世美丽端庄的攀老师。 据说在这部戏里，攀老师和这部电影的导演搅在了一起。 都已经各自有婚姻在身的两个人，因为这部戏互生情愫，互通情书。 这一段不&伦关系，惹得杨严进这哥们的老婆大爆发，把两人的情书贴满滨海影场，闹得人尽皆知。 后来，攀老师和杨导没走到一起，两个人各自的家庭也都破裂收场。 杨导因此成了滨海影场第一位因为这种事情被记过的导演。 当年，搞自媒体的陈家林因为想了解攀老师的背景，知道了杨严进，算是对这哥们有一定的了解。 这哥们据说出身军人家庭，父亲是正&&级，长大后没继承家业进部队，反而搞起了艺术。 人长得好，所以考进了上戏。 才华也肯定是有的，年纪轻轻就当导演，拍出来的《苦恼人的笑》让他在电影节名声大噪，风头无两。 正因为这样，已经嫁了人的攀老师，才会和他有了那么一段轰动一时的感情纠葛。 这时候，应该是这位刚被记过的低潮期，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少年派》了，居然找了上门。 杨严进看了陈家林一眼，皱了皱眉：“你是怎么听说过我的？我从来没来过江城，在这里也不认识几个朋友。” 陈家林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敷衍道：“就是有个编辑和我闲聊时，刚好提起过你，我也就这么听了一点关于你的事情。” “关于我的事情？” 杨严进也摸了摸鼻子，不无被冒犯的忿忿不平：“什么编辑，好端端的跟你一个孩子说我的事做什么？这也太闲了吧？是不是有点嘴太碎了？你说说，哪个编辑？” 陈家林被问得有点无可奈何，只能随口说：“那个编辑姓马……嗯，这不重要了，杨导，我们还是继续聊《少年派》的事情吧。” …… 就在这时。 远在津海的马景海，正在《小说月报》的编辑部看稿。 突然—— “阿嚏！” 他猛地打了个大喷嚏，手里的笔不自觉的一划，竟在稿纸上拉出一道很长的墨痕。 “我去……” 马景海懊恼的捂了捂鼻子，无奈的把作废的稿纸撕到一边，嘴里忍不住嘟囔：“哪个龟孙……在背后编排劳资！” 第49章 这戏没戏 经过陈家林一而再、再而三的绕圈圈，杨严进没再继续追问是哪个编辑，在背后编排他的事情。 事实上他自己也知道，他和攀老师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陈家林远在江城，居然也听说了，这让他心理上一时有点难以接受罢了。 “家林，你年纪还小，别听那些人闲言碎语的胡说八道，我只是想追求自己向往的爱情而已……” 杨严进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竟喝出了点老白干的意味，对陈家林自白了几句后，又念了一句他自改的歪诗：“若为爱情故，余者皆可抛！” “……” 陈家林赶紧一脸认真的看着这老帅哥，并用力点头，表示共情。 这位杨大导演现在应该是生活和事业的双低谷时期，有点杂七杂八的想法，很正常。 有些事情不升华一下，怎么让自己解脱出来？ 人活着总是需要信念感的嘛。 他怎么说，就怎么听，全当是提供点情感安慰好了。 不过，根据陈家林在后世的了解可知，这家伙很快就能走出低谷。 因为他会再一次找到“爱情”。 陈家林不清楚自己和《少年派》的出现，会不会搅动原本的历史。 如果没有《少年派》，杨严进将要执导的下一部电影会是《三个少女》。 那部电影的女主角，是参演过《徐茂和他的女儿们》的李奉续。 杨大导演很快会和比他年轻了17岁李奉续堕入爱河，然后享受过爱情的快乐后，再次“余者皆可抛”。 杨大导演的每一次爱情都是轰轰烈烈的，在《三个少女》中，他和一个副导演同时看上了李奉续，于是为了追求李奉续大打出手，最终导致电影无法拍摄下去。 这件事情，在当时甚至被《中国青年：星期刊》报道了，还配了杨大导演打人的漫画。 所以说，杨大导演在这个方面，绝对是個奇葩。 聊到了《少年派》，杨严进倒是很有想法的。 对于整个故事要怎么推进，他似乎都已经思考过，说出来的东西有条有理。 陈家林和他聊了一会儿后，觉得差不多，才把自己一直压着的话说出来：“尽管《少年派》是我写的小说，可在故事里面，还掺杂了一些宗教方面的东西，现在这个时候……这些东西有点太敏感了，所以我并不怎么看好把它改编成电影。” 杨严进闻言怔了一怔，思索了一会后才问：“我们把这些东西删减掉，你觉得可以吗？” 陈家林摇摇头：“其实我并没有宣扬宗教信仰的意思，在《少年派》的故事里，我想表达其实是人在面临生死存亡的那一刻，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只是虚妄的，甚至连善恶的边界都会变得模糊，人心所有的只是那一点最卑微的活着的念头……唔，可是如果完全没有宗教的那一部分，整个故事的表达就不完整了，也会变得不那么具备戏剧冲突。” 杨严进不吭声了，默默的喝着水，似乎开始思考起陈家林的话。 甄大山趁着这个空档，把陈家林拉了出去，一边抽烟，一边说：“他这人就这样，私生活上有点乱七八糟的，可人还算不错。” 陈家林点头笑了笑：“我知道。” 他是从后世过来的人，在这一点上，或许比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人都要拎得清。 杨严进玩得有多花，那是他自己的事，和别人无关。 只要不牵连到自己就行，陈家林不会多管，更不在乎。 甄大山看了陈家林一眼，又说：“不过你年纪还小，可千万别学他，他在这方面是非常非常坏的榜样。” “甄大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的。” 陈家林挺起胸脯拍了拍，义正辞严的说：“我可是祖国未来的接班人，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为我们国家的四个现代化建设贡献一份力量，嗯，怎么可能乱来？” “你小子……” 甄大山哈哈一笑，觉得陈家林年纪虽然小，可说话做事总让他觉得很有意思，真算是和他脾性相投。 两人重新回到屋里，杨严进还在沉思。 陈家林和甄大山也没打搅，自顾自在一旁小声的聊着天。 甄大山的年纪大了陈家林将近二十，去的地方多，人生阅历也丰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陈家林聊起这些年碰到的一些有趣的人和事，倒也让陈家林听得津津有味。 而陈家林时不时也能搭上一两句话，尽管他阅历不多，可他对这个时代有着一份独特的“全局”视角，因此每每开口，倒也能够让甄大山有种发人深省的感觉。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旁边一直沉思状的杨严进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无沮丧的开口：“看来这戏是没戏了！” 陈家林就知道是这样的，他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只看杨严进自己能不能想通罢了。 又给自己灌了口水，杨严进显然还不死心，又目光炯炯的盯着陈家林说：“家林，现在拍不成没关系，我们可以再等几年。 国内改发的势头轰轰烈烈，再过几年大家的观念改变了，这戏肯定能拍出来，没问题的。” “嗯，我也觉得是。” 陈家林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就很有点前瞻的意思，显然杨大导演的卓越眼光并不只在爱情上。 而且，他的身上很明显带着点偏执的性格特征，这是一个“能干成事”的人。 大概他在这个年纪就能成为导演，并拍出自己的作品，与这样的性格不无关系。 要知道很多导演混了一辈子，也只是副导演，只能给人打下手。 杨严进的确有他特有的优点。 不过同样的，他的性格缺陷也很大，会让他没办法走向更高。 接下来，三个人不再纠结于电影，开始天南地北的聊起来，其中最主要的话题还是围绕着文学展开的。 这年头，几个人只要有口水，就能嘎嘎的干聊，尤其是文学，这也是为什么80年代一直被认为是国内文学发展的黄金时代的原因。 等到了甄大山和杨严进要走的时候，杨严进还紧紧地握住陈家林的手，很郑重的保证：“家林，你放心，《少年派》这事儿我放在心上了，我肯定会给你拍出来。” “……” 陈家林无语凝噎。 我特么从来没想让你拍出来，你使命感这么重做什么？ 第50章 又有稿费 甄大山和杨严进走后没多久，张素珍从机械厂回来了。 她红光满面，步履轻盈，看着整个人都好像年轻了几岁。 “妈，事情办得怎么样？” 虽然看见母亲高兴的样子，大概也能想到结果，可陈家林还是忍不住问了问。 “成了！” 张素珍喝了口水，稍稍喘气：“我就按你说的法子来，那个姓王的果然主动提了让大妞离开厂子的事情。” “然后呢？然后呢？” 陈家林连忙扮演好催更的角色，两眼巴巴的望着母亲。 张素珍笑着继续说：“然后我就顺着他的话说了起来，聊着聊着，他又提了给钱的事情，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说800了，只说500。” “哦，还压价？真不是东西！” 陈家林连忙出声评论，这是一个好听众、好读者的基本素养。 “可不是嘛！” 张素珍脸上也有了情绪，冷哼说：“我哪能让他得逞啊，立马就表示坚决不同意呀，我还给他说这是你爸勤勤恳恳工作了二十年的地方，指标又是你爸用命换来的，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呀。” “哎呀，妈，你这么说，会不会把话说得有点死了呀？” 陈家林知道这事儿最后肯定是成了，可是沉浸式听书，心情就得这么跟着剧情起伏。 “我当时是真难过了，毕竟想起了你爸！” 张素珍轻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不过看看厂子里的这些人，谁在乎你爸的牺牲啊？我当时就更觉得，不能让咱家大妞继续呆在这样的厂子里工作。” 微微一顿，她轻哼道：“你妈我当然不会把话说死啊，那话说到最后，我还加了一句，想让我们家桦把指标让出来，别说500块钱了，就算是他之前给的800块钱，我们也得好好想想的。” “高，实在是高！” 陈家林连忙点赞。 张素珍很满意儿子提供的情绪价值，继续说：“姓王的一听我这么说，就又扭扭捏捏的说还按照之前800块钱，让我们把指标让出来。” “哦哦哦……然后呢？” “然后我也扭扭捏捏的把事情答应了下来。” “太好了！” 陈家林一拍大腿：“妈，你真棒！” 张素珍在自己的小布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叠大团结：“他大概怕我反悔，立即就把他家想要指标的那个女的叫了过来，然后当场给了钱…… 唔，要不是这样，我早就回来了，我在厂子里等人等钱，折腾了好一会儿。” “既然钱已经拿了，这下可以放心了。” 陈家林想了想，又问：“那我姐的档案什么时候能调出来啊？” “正想说这事儿呢！” 张素珍把钱收起来，又说：“他们说了，因为你姐的档案已经进了厂子，所以要重新拿出来，再把他们的人弄进去，比之前麻烦，所以需要点时间。姓王的说要让你姐暂时继续留在厂里干着，等他们那边安排好了，只要把档案调出来，学校那头一接收，这事儿就算成了。” “哦，是这样……那也行吧！” 陈家林笑了笑：“反正我们已经把钱拿了，成不成都是他们该着急的了。” “谁说不是呢！” 张素珍很放松的伸了个懒腰：“那姓王的说，不会太久，他会安排好的。” 多了这800块钱，家里的积蓄一下子突破2000元大关，他们应该不会再有金钱上的压力，至少短时间内没有了。 …… 又过了两天。 《燕京文学》那边终于来了消息，《等车》已经过稿，会在下一期刊发。 同时，《等车》的稿费也送到了陈家林的手里。 “顾同志，这一次辛苦你了，非常感谢。” 把稿费送过来的，并不是邮递员小王，而是一個叫做顾长江的人。 顾长江是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听见陈家林的话，不禁笑道：“不辛苦，我这一次正好到燕京去开会，和世聪见了一面…… 哦，我和世聪是大学同学，那时候我们住在同一个宿舍…… 他知道我这两天要回江城，就顺便把信和稿费给了我，让我给你带过来。 所以这完全是顺道的事儿，不用谢的。” 陈家林诚恳的说：“还是要感谢伱，不然想收到这信和稿费，我得多等几天呢。” “我其实也别有目的。” 顾长江摆了摆手，从黑色公文包里掏出几本杂志，递向陈家林：“陈家林同志，我也是你的读者，看了你的几篇作品后非常喜欢，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我签个名吧。” “顾同志太客气了……嗯，谢谢你喜欢我写的东西，你以后可以直接喊我家林就行。” 陈家林连忙提笔签了名，还写上了祝福语。 “好，那你也别喊我顾同志了，和世聪一样喊我老顾吧，哈哈。” 顾长江看了看那些签名，点点头：“家林，我在市里的轻工业局上班，平时也写点东西，只是写出来的东西总是不怎么如意，下次可不可以让你帮我看看，给我一点建议？” “没问题。” 陈家林一口答应下来，不过想了想，又问：“你和陈编辑的关系这么好，怎么不让他看？” “他太远，寄信麻烦，又说不清楚。” 顾长江笑了笑，直接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过两天把我写的东西拿过来，到时候咱们再聊。” “行！” …… 等人走了以后，陈家林仔细看了一遍陈世聪的回信。 信里的主要内容就是过稿了，他们《燕京文学》编辑部非常喜欢这个短篇，愿意以最高稿酬支付稿费。 所以，《等车》的稿酬就是10元每千字。 一万二千字的小说，稿费是一百二十五。 之前陈家林的预估是一百左右，现在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他的预期。 在这封信的最后，陈世聪还提到了一件事情。 说是因为编辑部几位有经验的老编辑都非常喜欢《等车》，所以准备把它推荐到今年的优秀短篇小说评选去。 陈世聪在信里说得明明白白，这是一个荣誉，不过也让陈家林不要有过高的期待。 毕竟每年的优秀短篇小说评选，都会选取流传度比较高的作品，也就是今年的评选，或许会选前年、去年的作品。 《等车》准备放在下一期《燕京文学》，实在有点太“新”，估计还需要“沉淀”。 所以，《燕京文学》编辑部这边只是准备推荐过去，至于能不能获奖，就看运气了。 第51章 批评又来? 1983年，5月1日。 燕京已经褪去寒冷，暑气渐生。 人们已经开始穿上比较清凉的衣服，走上街头，迎接即将到来的夏天。 国内各大期刊上市的这一天，书店和邮局总是最热闹的。 人们会不约而同的走进书店，购买他们想要看的杂志。 喜欢电影的，会询问《大众电影》、《电影世界》，又或者是《上影画报》。 爱好艺术的，则特地去找《美术》、《美术译丛》，又或者《艺术世界》。 有些女同志，则翻看起《妇女生活》，看看有没有自己想看的内容，然后付钱购买，转身离开。 想了解科学知识的人也不少，书店里和科学相关的期刊，有《科学与生活》、《知识就是力量》、《少年科学画报》、《上海科学生活》等等。 国内从50年代开始，就已经在宣传建设“四个现代化”，科学技术现代化就是其中之一。 六七十年代的孩子，随便挑十个来问，想当科学家的人绝对超过半数。 剩下不是医生就是老师，想当工人的都算老实孩子。 相比起这些杂志，文学类杂志最受欢迎。 等待在这些柜台前的人也最多，他们大多是年轻人，来自于燕京各大高校。 自从恢复高考，各大高校开始正常招生，燕京城内的年轻面孔变得越来越多。 这些人都是天之娇子，毕业还包分配，而且还是好单位。 不像后世，大学生毕业既失业，只能继续读硕、读博，不断卷下去。 因此，这个年代的大学生说是香饽饽一点不为过。 家里能出一个大学生，到外头说句话都大声点，拉个屎都带回响，就特牛逼。 张宝成不是大学生，只是一個返城知青。 看着周围的那些大学生们，心里挺羡慕的，真希望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只可惜，有些东西只能想想，他这辈子大概都和大学无缘了。 阿巴阿巴的那几年，张宝成的年纪小，光顾着玩了，所以等到高考开放，他属于有心无力的那一拨，根本没能力考大学，只好随政策返城。 一开始，返城知青回来以后，知青办还给安排工作。 可全国各地下乡的知青超过两千万人，大家全都集中在短短的这几年间返城，根本安排不过来。 所以张宝成一回来就成了待业青年，在家吃了半年的闲饭，终于才在街道的安排下，去了一个建筑单位，干起了临时苦力。 临时苦力不但是临时工，还专门干些最苦最累的活，张宝臣常常累得连饭都吃不下。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的熬着，张宝成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看不到希望。 他平时唯一的爱好，就是看看杂志，读一下里面的文章，感觉自己似乎都变得高尚起来。 “同志，要一本《燕京文学》，和一本《小说月报》。” 很快轮到张宝成，他冲售货员说了想要买的杂志，付了钱，盖了章，很快离开。 一边走着的时候，张宝成一边拿起《小说月报》，开始翻起来。 他其实平时只买《燕京文学》的，不过之前在单位的报纸上看过一个评论，夸了《小说月报》刊登的小说《少年派》，于是张宝成就买来看了。 结果，他觉得挺好看的，《少年派》的故事新奇有趣，他看了好几遍，于是这个月把新一期的《小说月报》也一并买了。 “咦？是陈家林？他这个月也有小说发表……驭风少年，这个名字倒是挺与众不同的……” 张宝成翻着目录，有点惊喜，《少年派》的作家居然写了新的小说，他迫不及待的就打开那一页看起来。 “嗯，刘成？这故事发生在大西北的一条小村子？” 张宝成慢慢往前走，嘴里嘟囔了一句。 这两年，伤痕文学大行其道，写的大多是有关于农村的事情。 这让他稍微有些失望，他想看陈家林写出不一样的东西，就像《少年派》那样的故事，而不是眼下这样的。 不过，既然已经开始，张宝成还是耐着性子，慢慢看下去。 “这个叫做刘成的孩子好像挺厉害，居然懂得那么多电学的知识……” 随着故事的进展，张宝成被紧凑的情节吸引，整个人彻底沉浸了进去。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看，等到翻到小说的最后一页，张宝成猛地吐了一口气，很高兴的说：“真好，真好，这大概就是科学的力量吧！” 心情激荡下，正想着从头再看一遍，可等他抬头看了看周围，脸上顿时显出呆滞的表情，忍不住一拍脑门：“哎哟喂，这都走到地坛了！” 他家住西城呢。 …… 《小说月报》新一期出来的第三天。 一篇名为《从“驭风少年”看陈家林的短板》的文章出现在《文学报》，作者仍然是那个之前批评过《少年派》的李京泽。 文章中，从一开篇就阐明了作者的观点，觉得《驭风少年》是一篇没有深度、也没有诚意的作品。 他认为陈家林的创作思想和艺术风格，都带着一点自以为是的随意性。 或是因为见识浅薄的极端自卑而生的极端反弹，又或是因为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而缺乏足够的文学知识储备，以至于不能把故事中一些应该有的深度刻画出来。 说白了，就是说《驭风少年》的文学性不够，很多问题都知识一笔带过，没有深入描写。 同时的，这篇文章毫不遮掩的说陈家林是一个“浅薄”的作家，他的“浅薄”正随着越来越多的作品发表出来，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贻笑大方。 李京泽是这两年来比较活跃的文学批评家。 每个月基本上会有五到六篇批评文章发表出来。 可是自从上一次批评《少年派》，后来被《文艺报》的评论文章打脸，他这个月便没再发表过任何批评文章。 给人感觉就是一直在憋着劲儿，只等这一次的《驭风少年》，开个大的。 紧随其后，陆续又有几篇批评文章出来。 尽管没有李京泽的措辞这么激烈，可大致意思也是觉得《驭风少年》文学价值不高，并不是一篇好作品。 尤其相较于陈家林之前的《少年派》，差得有点远。 第52章 最美情感 和《少年派》得到所有人的夸奖不同，《驭风少年》的口碑显得并不怎么样。 所有出来的评论文章，对它都“看低一线”。 连带陈家林这个“少年天才作家”也遭到了贬低，认为《少年派》只是他机缘巧合写出来的好作品，而他自身因为年龄的关系，不论是文化素养还是文笔，都差得很远。 这个期间，李京泽似乎特别活跃，他甚至又写了一篇评论文章，发表在《文学评论》上。 这篇文章的名字叫做《再评<少年派>，谈陈家林的叙事》。 李京泽用《驭风少年》中，陈家林在叙事手法上“平平无奇”的表现，进而回头去批评《少年派》。 他认为小说里“的确有许多精彩传神之笔，但也不乏徒有其表，单纯追求刺激、猎奇的浮夸之处”。 《少年派》登上那座无人岛的描写，那一段发现无人岛真相的绘声绘色的描写，就已经透露出作者陈家林偏爱猎奇、渲染刺激、偏离主旨的主观倾向。 总而言之，他就想点出《少年派》并没有那么“出色”，陈家林写出来的所谓的“新叙事手法”，也并不是那么的“优秀”。 这么一来，更引得不少文学批评家们，彷如鬣狗盯上了美食，对着“陈家林”群起而攻之。 说白了，就是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眼里，像《少年派》这样的小说，并不怎么“正统”。 而陈家林的年纪更是太小，让许多人都“看不惯”。 质疑和贬低，自然而然就会发生。 不过，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直到一篇由冯木所写的评论文章出现——《由<等车>谈细节的描写》。 文章高度评价了《等车》这篇小说及其作者陈家林： “他写出了最美的情感！” “此文可媲美朱自清先生的《背影》！” 认为陈家林对生活的观察细致入微，因此写出来的故事里，有着丰富且令人惊叹的细节描写。 在《等车》短短的不到两万字的叙述中，那一对父女在艰难的生活中，相互依赖、相互扶持的真挚情感，在文字中展露无遗。 冯木甚至在文中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拿到此文，我读了不下五遍，每一遍都让我泪流满面，内心温暖…… 感谢作者陈家林带给我的感动，在他的笔下，人与人之间那如此美好的情感，让我心生向往…… 听闻陈家林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对于这样的作家，我愿意奉上最大的善意和期待，而不是恶毒的攻击、咒骂、诋毁。 那种罔顾事实的批评，无益于这么一個作家的成长，无益于人民群众对文学的热爱，更无益于种花家文学的发展。” 冯木，原名冯先值，曾参加过“129”，是从盐安开始就活跃于文化界大佬。 曾经担任过《解%放日报》文艺编辑，参加过几大战役，后来又当过某%军文化步长，某军%区政%治%部文化步长。 接着历任《新观察》、《文艺报》、《种花作家》的副主编。 别看是副主编，可在种花家，大多编辑部都实行的副主编责任制，所以副主编其实就是一哥。 而且，他还历任种花作协第一副书，中华作协副竹席，中华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种花京剧程派艺术研究会会长…… 说白了，这是真正官面公认的大佬。 为一篇小说写评论，这可是这位大佬多少年没做的事情。 他一发声，顿时引来种花文坛无数人关注。 《等车》是《燕京文学》这一期上发表的短篇小说，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它。 如果不是冯木的评论文章，绝大多数人甚至都没发现，原来陈家林居然还在《燕京文学》发表了这么一篇小说。 在《小说月报》上发表了一个长篇，又在《燕京文学》发表了一个短篇……啧，算算时间，这才多久啊，就写了这么多东西。 普通人或许对这些有些迟钝，可是对于搞文学创作的人，这简直就是“细思极恐”的一件事情。 于是，很多人特地去找来《燕京文学》，读一读这篇能被大佬写评论文章夸奖的短篇小说《等车》。 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 是真好！ 小说以一个很特别的角度切入到了故事中。 一开始并没有说明这就是一对父女，而从他们的对话，也并不像是相互认识的人。 感觉就是两个在车站等车的人，那么巧遇上了而已。 然后，就在他们的对话中，故事层层剥茧，一点一点的把他们的遭遇展现出来。 他们竟是一对父女，父亲因为阿巴阿巴的经历过磨难失智，女儿则在阿巴阿巴中失去丈夫，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最终，所有的事情全部汇聚在一起，引爆了那细腻的情感。 看完了这篇小说的人，没有不为之感动的。 或许，相较于那些因为人生的大苦大难而产生共情的故事，《等车》显得有点轻淡。 可是像《等车》这样的故事，却更接地气，令人感觉就发生在身边。 而且，整个故事的叙事方式，的确很有股子陈家林的风格。 仿佛从一开始就在故意给读者下圈套，明明是父女，却偏偏不说明，只以他们的对话切入。 这和《少年派》的童话最后反转，真有点异曲同工的意思。 故事的结局，温暖而充满希望，这也是陈家林的风格。 陈家林的三篇小说，即使是最近一直被人贬低的《驭风少年》，都延续着这样的风格。 不管喜欢不喜欢《驭风少年》，读完《等车》，都会被感动到，由衷的心生喜欢，想要再读。 于是乎，在很短的时间内，《等车》迅速获得了读者们的喜爱，并且开始快速传播开来。 …… 不过这些情况，身为当事人的陈家林却并不知道。 反倒因为收到《小说月报》寄来的稿费单，他感到无比的欢欣鼓舞。 尽管马景海在来信上和他说，由于《小说月报》这一期已经排满，没办法把《另一只鞋子》放上去，只能放到下一期，对他说抱歉，可陈家林却根本没在意。 只要过稿就行，管你什么时候发。 而且稿费已经到手，这对陈家林来说就算货钱两讫，不拖不欠了。 嗯，十元每千字的稿费，一万八千多字，一共拿了一百九十。 不得不说，《小说月报》是真的爽快，从来都是多给，地道！ 第53章 来篇爱情 马景海在信里还说，《少年派》出单行本的事情，出版社内部已经开始着手做了。 估计七月就会上市，那时候正好放暑假，销量应该会很不错。 陈家林“见字心喜”，主要是又有一笔稿费要入袋了。 而且，出书和杂志发表完全是两个概念。 出书是按照印数来计稿酬的，每过一定量的印数，都会向作家支付一笔稿费。 而杂志发表则是一笔过，算是买断的感觉。 杂志的销量和稿费完全没关系。 一比较起来，显然出书能赚更多。 当然，一般情况下只有在杂志上反响好的作品，才可能出单行本。 所以说，作品好才能破限，这玩意讲的就是一个靠作品说话。 看完信，陈家林把稿费往母亲那里一扔，又惹得她感动、高兴了好一会儿。 陈家林发现母亲现在的阈值已经变高了不少，之前如果收到这样一笔稿费，估计得高兴哭。 可是现在，仅仅只夸了两句，就很熟练的把钱收进小柜子里。 “妈，要不咱家今晚出去吃，庆祝一下。” 陈家林试探着问。 虽然这一段时间生活质量提高很快，隔两天总能吃上肉，可到底还是去外面下馆子吃得香。 陈家林一想到饭店里的那些多油多盐的菜，口水就忍不住汩汩往外流。 可张素珍一听这话，立马摇起了头：“出去吃多贵啊，妈把东西买回来，给你弄……嗯，以后这钱省着用，妈给你攒着将来娶媳妇用。” 娶媳妇…… 陈家林感觉这话听着有点耳熟，敢情这套路真就是自古流传，万世不衰啊。 “你等着，妈这就出门买菜去，你在家看着你二哥啊！” 儿子还在怔怔出神，张素珍已经从床上下来，穿衣穿鞋，提着菜篮子径自出了门。 出门以后，她也没立即出院子，倒是先在院子里打水洗手，磨蹭一下。 很快的，就有同院的大娘开口问了：“素珍，你这是要去那儿呀？都这么晚了，还去菜市场买东西啊？” “唉，这不是家林又挣了一笔稿费嘛，硬吵吵着要吃肉，我也是被他烦得没办法了，赶紧去买点肉，好给他弄一顿红烧肉。” 张素珍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奈，回了一句。 “呀，家林又挣到稿费了呀？这回是多少？” “不多，也就不到两百块钱……嗯，一百九十块钱吧，说是写了个短篇小说，才不到两万字呢。” “呀，这么多？我的老天啊，一百九十块呢，这都赶上我们家里大喜子大半年工资了！” “这怎么能比？你们家大喜子可是五金厂里的师傅，每个月除了工资还以后奖金，都是稳稳的。可我们家家林挣的稿费只给一次，你都不知道，那可是他熬了整整一个晚上通宵才写出来的，看得我这個当妈的都心疼呢！” “一晚上就挣一百九十块钱？这……这……你们家家林可真不不愧是大作家啊，这挣钱也太容易了吧？” “可别这么说，哪是什么大作家，都还没出过书呢，哦，等过一阵子出了书，我再给你们每家送一本……” …… 陈家林在屋里听着外头的对话，忍不住捂了捂额。 天啊，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恶习？会不会有点太生硬了？真是好尬啊！ 晚上吃饭的时候。 桌上有鸡有鱼，有肉有菜，锅里还炖着骨头汤，特别丰富。 张素珍很得意的冲儿子说：“怎么样，妈说的是不是没错？自己把东西买回来自己做，可比在外头饭店吃实惠多了，这才花了三块钱，保准让我们全家都吃得饱饱的。” 这算不算听人劝，吃饱饭？ 陈家林撇了自家老妈一眼，想了想才憋出一句：“妈，我就是不想让你太辛苦了。” “哟……” 这话一说，可真让张素珍感动坏了。 她一把就过来抱着小儿子的脑袋往怀里塞，就差没喊“心肝宝贝儿”了。 傻二哥也不知怎么的，看见母亲抱着弟弟，似乎是吃醋了，也过来挨到母亲身上，把大脑袋往母亲身上凑。 张素珍也一把把傻儿子的脑袋抱在怀里，一边笑，一边留着眼泪：“你们都那么乖，妈这是要享福了……唉哟喲，伱爸真是个没福气的啊，幺儿这么出息，他却看不到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陈家林正准备出去溜达溜达，消消食。 没想到张素珍突然说：“妈这病也好了，明天你就去上学吧，这学业可不能落下太多。” 她知道小儿子的成绩一直不好，也不大爱学习，可是作为父母，总是希望儿子能在学业上有所收获。 最好能考个大学，这样以后才最稳妥。 陈家林想了想，随口应：“我知道了。” 说完，就晃悠悠的出了门。 上学这事儿得想办法解决了，既然不准备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就必须提前给自己找个路子。 找个文化馆进去当然最好，不过他年纪小，名气又不够大，这事儿短时间内不可能。 “再看看吧……” 陈家林挠了挠头，开始思索起自己下一篇小说，要写什么。 尽管已经不用为钱发愁，可陈家林从没打算躺平当咸鱼。 手里不赚个小目标，躺着躺着很容易就变成真咸鱼。 他准备笔耕不辍，尽快给自己弄个著作等身，到时候就算没有小目标，也能凭着名气吃一辈子。 “要不……嗯，弄一篇关于爱情的试试？” 陈家林在马路上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继续思索。 他这个年纪，写爱情很没有说服力。 不过，他的脑子里倒是想到了一篇比较合适的——《两小无猜》。 他的想法来自于后世看过的一部法国电影，讲述的是失去母亲的小男孩，遇见了新搬家来的小女孩，从年少到成年，彼此相爱却不敢说出来的爱情悲剧。 电影结尾的那一句：“爱我，如果你敢……” 一直感动着陈家林，让他印象深刻。 “唔，试试吧，不行也没什么的。” 打定主意，陈家林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往回走。 已经没有了金钱上的压力，他可以随心选择想写的东西。 只要魔改得好，不会超过这个时代太多，应该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最多是不能发表而已，以他现在的实力……嗯，能承受得住。 第54章 目无师长 第二天，陈家林嘴里啜着一颗大白兔奶糖，吊儿郎当的回到了学校。 这奶糖是那天顾长江到他们家来的时候给的，只有八颗。 他自己留了两颗，其余的全丢给了母亲。 不得不说，后世的时候他也吃过大白兔，只觉得太甜，甜得发齁。 可这时候吃起来，却感觉奶味十足，甜到心里，好吃极了。 据说这玩意从泯国的时候就有，当初以米老鼠的头像当包装纸，叫做“爱皮西奶糖”。 尼克&松访&华，这玩意儿也成了招待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等人的食品之一。 和其他食品相比较，大白兔奶糖最受欢迎，因此飞飞同志听说后，连夜传达了教员的意愿——米国人爱吃大白兔奶糖，那就给他们每人带十斤回国。 从此以后，大白兔奶糖成了外交礼品。 除了尼克&松之外，大白兔奶糖还送过给苏红的领&导&人，什么河路小福啊，博烈日嗫夫，他们都非常喜欢。 陈家林其实不太爱吃零食，不过在这个物资贫乏的时代，能吃上一颗奶糖，还真是享受，至少心理上很舒畅。 “这又白又滑的，奶多就是不一样……” 陈家林砸吧砸吧嘴，走进了学校。 一晃多日没来上学，再次回到学校，陈家林感觉这里变化很大。 首先，同学们都用好奇、惊讶的目光打量他。 其次，老师看到他，也主动过来和他说话，叮嘱他课堂上有什么听不懂的地方，课后可以随时去问。 然后，不知从哪里收到消息的班主任老刘很快赶到教室来，把他叫到校长的办公室去。 “陈家林同学，你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如果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的，都可以和我们说，我们会尽力帮忙。” “这一段时间你缺了那么多的课，你可能想跟上会很吃力，所以我已经嘱咐你的班主任刘老师和其他任课老师了，他们会尽量帮你把落下的课程补回来……” 陈家林听着校长“语重心长”的话语，很懂人情世故的面带微笑，不时表达感谢。 记忆中，前身也不是没进过校长室，大都是因为打架斗殴之类，被校长口沫横飞的破口大骂。 现在对方突然变得这么和蔼可亲，不得不说，陈家林还是比较习惯对方那高高在上且无比严厉的样子。 校长说到最后，才笑着把之前那一大段的中心思想点明：“陈家林同学，《江城日报》对你的采访报道，我都看了。你在采访的过程中提到了我们十二中学，这非常好，我代表学校谢谢你。 唔，希望你以后再接再励，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你永远是我们十二中的学生，学校全体师生都为有你这样的学生感到骄傲和自豪。” 陈家林算是听明白了，自己在校长那儿，已经成了一个可以代表学校的优秀学生，他的成功，也会成为学校的成绩。 说白了，学校图他的虚名，他也会得到学校的优待。 这算是一种互惠互利，陈家林觉得可以。 出了门，刘胜才有点沉默，陪着陈家林慢慢走向教室。 尽管陈家林已经将近一个月没在学校出现，可他这个班主任却因为陈家林出尽了风头，得到了不少好处。 之前他已经不抱希望的“流动红旗”，又一次落到了他的头上。 看着当初他的头号竞争对手黄老师听到消息后，面上露出来的沮丧表情，着实让他的心情很是明媚了好几天。 很快的，他就被任命成学校语文教学组的组长，工资涨了一级，月度奖金也因此多了。 甚至于得到了去档&校学习的机会，将来很快会被提干。 这都是他实实在在拿到手的好处。 另外，因为《江城日报》的报道，现在走在外头，刘胜才时不时会被人“打听”陈家林的事情。 每当那些人听说陈家林是他的学生，都会投来仰慕的目光。 尤其知道他作为一个语文老师，竟能培养出一個大作家的学生来，无不认为他“功不可没”。 只有刘胜才自己知道，他就是命好。 根本啥也没干，陈家林就成了“作家”，这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当初他甚至还准备把陈家林“劝退”回家的…… 每当这么一想，刘胜才就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 正因为这样的心态，所以今天看见陈家林，他倒是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去面对了。 “陈家林……” 可也不能什么也不说，临走到教室的时候，刘胜才终于开口了：“你……伱以后懂事点，好好学习，我会尽量帮你的……” “老刘……” 刘胜才的话还没说完，陈家林倒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着说：“老刘，我从前老闯祸，给你惹麻烦了，哦，你放心，今后我会尽量少给你惹麻烦的。 至于学习嘛，我不是那块料，你就……就那个因材施教好了，别总盯着我，让我自己轻松自在的做自己的事情，行不行？” “……” 听见陈家林的话，刘胜才感觉有点怪怪的。 尤其陈家林居然一脸大人的模样，还动手拍他的肩膀，实在让刘胜才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不过，很快想明白陈家林话里的意思，刘胜才也不知道怎么，竟松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行！” 这小子从来不是读书的料，要想让他把学习搞上来，刘胜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对待其他学生的那一套，肯定是不能用在这小子的身上。 万一整出点什么情绪来，影响到了这小子的“写作”，那才糟糕呢。 现在这小子能主动这么和他说，倒是让他感觉压力全消，一下子放轻松了。 “那行，我走了！” 陈家林点点头，自顾自转身走进教室。 刘胜才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那你有事就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知道了。” 陈家林头也没回，只抬手摆了摆。 刘胜才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正走着走着，他突然脚步一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轻声骂道：“嘿，这小瘪犊子，又拍肩膀，又喊我老刘，这是怎么个情况，简直太目无师长了！” 第55章 流量大涨? “什么？你们那边多订了一万两千册？好好好，我会尽快联系印刷厂，给你们发过去……” 百花出版社发行部的小魏放下电话，连忙用笔记录，心里既是兴奋，又是高兴。 刚刚哈城和连城才发过来电报，催说订刊人数增加，需要他们多发过去两千册和一千五百册，连带汇款单都一并发了过来。 没想到一转头，滨城的长途电话也打来了。 仔细算算，全国范围内，这个月增发的册数已经超过十万，简直可以说是成绩喜人。 回心一想，这大概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事情了。 《小说月报》的发行量一直猛增，从原本的三十多万增加到了四十万、五十万，这个月甚至直接超过了六十万。 六十万的发行量意味着什么，对于做发行的人来说实在太知道了。 这意味着《小说月报》就销量一项，已经毫无争议的挤进了全国文学期刊的一流行列，比起最顶尖的那几家毫不逊色。 到了年底发奖金的时候，他们发行部毋庸置疑，肯定能多拿一份。 当然，像这样的好消息，肯定要第一时间和《小说月报》编辑部分享。 杂志卖得好，可不仅仅是发行部的功劳，更重要是编辑部把杂志做得好，毕竟有了好东西才不愁买嘛。 带着喜报从发行部走向《小说月报》编辑部，刚走上楼道，就看见门卫张老头迈着老瘸腿，领这个大包裹往楼上走。 “张大爷，我来帮你！” 小魏连忙上前帮忙提包裹。 “谢谢！” 张老头道谢了一声，用手捶了捶腿，忍不住唏嘘：“年纪大了，不中用咯。” “张大爷，这都是什么？” 小魏提着包裹往上走，只觉得特别沉，好奇的问了一句。 “都是读者来信。” “这么多？” 小魏怔了一怔。 他也知道各个编辑部常常会收到读者来信，不过这么多，还真是有点惊到他了：“这是要送去哪個编辑部？” 这栋楼是百花出版社两大社办期刊的编辑部所在，分别《小说月报》和《散文》。 既然是来信，应该就是送去这两个编辑部的。 张老头指了指《小说月报》编辑部的方向：“是他们的。” 小魏顿时明白了，点了点头：“哦，那倒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他们这几期杂志做得的确好。” 张老头想了想，又说：“其实也不是给他们的，来信主要是给一个叫做陈家林的作者。” “陈家林？” “对，好像这几期杂志都有他写的文章，喜欢他的读者非常多，所以来信也多。” 张老头指了指那个大包裹，接着没好气说：“之前两个月还好，自从这个月的杂志发出去以后，每天都有一大包裹，可真是累坏我这条老瘸腿了。” “哦，是嘛。” 小魏虽然负责着《小说月报》发行的事情，可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还真没时间去看杂志内容。 想想这两个月《小说月报》的火爆，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倒是想去看看这个叫做“陈家林”的作者，究竟写了什么。 两人进了编辑部，小魏把发行量猛增的消息一说，编辑们顿时都喜笑颜开，特别开心。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月的奖金肯定又能多拿了。 马景海看着那些收件人是“陈家林”的来信，一边笑，一边又有点无奈的说：“又这么多，这可让我怎么处理好啊？” 小魏看了马景海的位置一眼，只见那里已经放了七八个大包裹，估计里面全都是信。 他忍不住问：“这个陈家林究竟写了什么？” 马景海回答：“陈家林这个月发表的小说叫做《驭风少年》，你可以看看。” 小魏感慨：“看来应该写得很好啊，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读者给他写信了。” “挺好的。” 马景海笑了笑，没多说。 《驭风少年》肯定是写得不错，至少在水准以上。 不过杂志刚发出去的那几天，引来的批评可不老少。 幸好有大佬冯木发文支持陈家林的《等车》，给了非常高的评价，这才使得那些批评《驭风少年》的声音变小。 马景海本来觉得《驭风少年》肯定不能像《少年派》那样，得到那么多读者的喜欢。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读者来说，《驭风少年》似乎比《少年派》更有吸引力。 只看这每天的读者来信、以及杂志的销量，就能感受得到。 马景海和其他几个编辑为此讨论过，觉得这大概是《驭风少年》这个故事更贴近老百姓的生活。 主人公是一个少年人，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不懈努力，说服父母，在村子里建起风车，最终带领村民走出一条对抗旱灾的道路。 这样的故事无可否认是非常鼓舞人的，让人看了以后会充满力量。 其实，如果陈家林在场，肯定会对马景海他们进行科普，这叫做yy。 对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来说，《驭风少年》的故事情节，绝对属于最够劲的爽文桥段，当然能得到他们的喜欢，并且支持。 因此，不管《驭风少年》在主流文学圈受到怎么样的批评，喜欢它读者仍然很多。 随着小说在民间的“口碑”不断扩散，支持它的声音甚至还在变得越来越大。 …… 作为作者，陈家林即使远在江城，也感受到《驭风少年》给他带来的流量。 第一天回到学校上课，就已经有好几个同学主动找他说话，有的还要他签名。 他们每一个人都说喜欢《驭风少年》，还向他请教风车发电抽水机的制作方法。 那是小说里的内容，对于物理电学什么的，他只知道个大概，真要让他一个文科生仔细讲解，那可真有点为难他了。 所以，他把名字签完，立即理直气壮的赶人：“大概的制作方法我已经写在小说里，你们要是想了解得更详细，就自己找书学去，我可没这个闲功夫。” 被班里同学各种打搅，折腾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熬到放学，田月琴又给他递来了好几个信封。 “这都是其他班的好几个女同学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想和你交笔友，互相讨论一下文学上的问题。” “笔友个P！讨论个粑粑！” 陈家林接过信，直接就撕了扔垃圾桶。 “你……你……” 田月琴见状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班长，我哪有这个时间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陈家林一点也不怵的看着班长：“回头你和她们说，我忙得很，没空搭理她们，嗯，你以后也别干这种事情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留下田月琴看着他的背影，在风中凌乱。 回到家，刚进院门，就看见一人倚在屋外，萧瑟的抽着烟。 陈家林怔了一怔，等看清楚人的脸，忍不住问：“伱怎么来了？” 那人看见陈家林回来，高兴得把烟一弹，落到某个角落，然后笑呵呵的走过来：“家林，我当然是来找你拍电影啊！” 什么鬼…… 你这还不到一个月呢…… 怎么又来？ 陈家林看着杨严进那张英俊的帅逼脸，有点摸不着头脑。 第56章 你不早说 “杨导，上次我们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少年派》现在不适合拍电影，你真想拍，那也等几年看看形势再说。” 陈家林搞不懂这位风流大导演是个怎么样的脑回路，只能试探着问：“你这……这是想干什么？” “不不不，我不要拍《少年派》。” “呃？” “我要拍的是这个！” 杨严进像掏什么宝贝似的从衣服里头抽出一本东西来，面露兴奋的朝陈家林晃了晃。 “嗯？” 陈家林定睛一看，那应该是一本《小说月报》。 而杨严进翻的那一页，则是《驭风少年》的页面。 杨严进爽朗的笑道：“我要拍这个，家林，你帮我把这个故事搞成电影剧本，我的下一部电影想拍它。” 之前明明还说要拍《少年派》的，怎么一转头就说要拍《驭风少年》了？ 陈家林还有点懵，这货来得太突然，让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这心意变得也太快了，有点渣男的味道啊。 “走走走，我们找个地儿慢慢聊。” 杨严进看见陈家林没说话，也不在意，过来一把揽着陈家林的肩膀，就想拉他往外走。 “不是，杨导，我这还没进家门呢，你倒是让我和我妈说一声啊。” 陈家林没动脚步，试探着问：“要不上我家去聊吧，我一边吃饭一边听你说。” 杨严进也没硬拉人：“你家不方便，免得打搅你妈了……唔，我其实也还没吃饭，正好一起出去吃，走，我请你吃西餐，我知道你们江城有一家很老字号的西餐厅不错。” “你不早说！” 陈家林把书包从身上拿下，快步小跑进门，和母亲交代了一句后，又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 “走吧，杨导。” “叫我杨哥。” 杨严进很满足陈家林的表现，笑眯眯的揽着他走出了院子。 陈家林一边走，一边说：“叫你哥可不行，我不能让你白占便宜，自降半個辈分……这样，我以后喊伱老杨好了。” 杨严进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闻言哈哈一笑，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行，老杨就老杨。和你比起来，我的确是老了。” 两人乘公共汽车来到市&政&府附近的一条街道，在一家叫做“江月茶点室”的大门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这家西餐厅是你们江城目前唯一的一家，据说从珉国的时候开始，它就已经开门营业。” “不错不错，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 陈家林感觉感觉口水分泌一下子多了起来。 进了门，找了个位置坐下，很快有服务员把菜单送上来。 陈家林本来还想点块菲力大牛排什么的给自己加点油水，可是一看菜单，当场想骂人。 这究竟是西餐厅，还是西印度餐厅啊？ 怎么各种红咖喱、白咖喱、绿咖喱的猪牛鸡肉都有，就是没牛排？ 就算再不行，也弄个意大利面什么的啊，现在只有咖喱面，这是什么情况？ 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看见陈家林拿着菜单不吭声，杨严进好心的提醒：“就点这个炸猪排、罗宋汤和色拉，这家的招牌。” 陈家林闻言恍然，这真的就是家茶点店，根本不是吃牛排的地方。 “那……那就来这个吧！” 陈家林失望的把菜单放下，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吃这什么鬼西餐了。 有这闲钱，还不如到国营饭店大鱼大肉来一桌子呢。 不一会儿，炸猪排、罗宋汤和色拉送上来。 平平无奇…… 陈家林尝了尝，决定不再纠结，能吃饱就行。 一边吃东西，杨严进一边开始了之前的话题：“我本来今天是要去广南的，你之前不是说有一篇小说发表在《小说月报》最新期嘛，我就买了本，准备在路上看看。” 拍了拍放在手边的《小说月报》，他又接着说：“没想到这一看竟入了迷，火车都没出浙省呢，我已经决定下车了，然后直接奔你这里来。” “那我谢谢你捧场啊……” 陈家林随口回了句。 杨严进也没听出什么，又兴奋的说：“你的这个《驭风少年》写得太好了，我一看就知道自己找到了，这就是我想拍的故事。” “你觉得……好在哪里？” 陈家林不动声色。 杨严进很认真的回答：“这个故事最好的地方就是它有鼓舞人心的力量，像这样的故事拍成电影，肯定会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喜欢，大受欢迎。” 连“人民群众”都出来了…… 陈家林想了想，看一眼对面的老帅哥，他沉声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当然是弄电影剧本啊！” 杨严进笑着说：“你年纪小，大概还不懂怎么弄剧本，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和你一起把《驭风少年》的电影剧本弄出来，然后拿回去给领导们看，尽快把这个戏给定下来。” 陈家林很冷静地问：“那我有什么好处？” “额？” 杨严进没想到陈家林会这么问，有点跟不上趟。 能把自己写的小说改成电影，搬上大荧幕，对一个作家来说，这是多荣耀的事情啊！ 这还不够吗？ 不过杨严进想了想，还是说：“电影要是拍出来，你的《驭风少年》肯定会有更多人知道，到时候你会变得更出名。” 没错，这倒是真的。 不过，出名这事……还是不够实际啊！ 陈家林咬定青山不放松：“老杨，你和我说说，弄这个剧本，你们上影能给我多少稿费？” 杨严进摇头：“剧本没搞出来，这个还说不准，得看结果……唔，只要过审了，稿费肯定不低。” 陈家林顿时没兴趣了。 敢情剧本弄出来，你们不通过，我就成打白工了。 杨严进看着陈家林那样子，想想陈家林的家境，连忙心领神会的又说：“这样，你跟我到滨海去写剧本，我给你包吃包住，再带你到处转转，你就当是旅游去了……嗯，要是剧本过了，稿费除外，我会向厂里申请，尽量给你补贴，你看行不行？” “这样啊……” 陈家林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那行吧，我就当跟你去滨海玩玩。” 微微一顿，他又说：“我得回家和我妈说一说这事儿，毕竟我从没出过远门，她怕是不放心……嗯，你最好给我弄个邀请函什么的，我好到学校去请假。” “没问题！” 杨严进答应得很利索。 陈家林眨了眨眼镜，心里暗想：“《驭风少年》本来就是从电影魔改过来的，现在再改回去，用不了几天时间。反正我不想在学习里呆着，索性就当去滨海旅个游好了，可以的话顺带再赚点稿费。” 第57章 提供故事 两人吃完饭，一起往回走。 杨严进在民华巷附近一家招待所开了房，准备等陈家林安排好，就一起去滨海。 这人潇洒得很，估计以他的家境，压根不缺钱，做事情很有种率性而为的意思。 本来他还想拉着陈家林一起去招待所彻夜长谈、同床共卧、抵足而眠。 陈家林当然不可能同意，男孩子出门在外肯定要小心的，谁知道这张帅帅的脸皮后面，会不会有一个杰哥。 陈家林回到家，已经将近八点半。 才刚进门，没想到居然看到了顾长江。 顾长江正和母亲、大姐聊着天，大概聊的是他家女儿的情况，在上小学五年级，成绩一般，却喜欢唱歌跳舞，说是以后要加入东方歌舞团，成为成芳圆那样的歌唱家。 这年头，港台的流行音乐还没像后来那样，席卷大江南北。 国内的歌唱演艺圈，仍属于顶流圈层。 成芳圆作为东方歌舞团的青年歌唱家，80年首次登台就大获成功。 81年正式步入歌坛，迅速以漂亮的外貌和优秀的歌唱技巧，收获了大量歌迷。 后来这姑娘也不知怎么的那么想不开，竟嫁给了比她大了十二岁的和珅，没过几年还闹得离婚收场，让不少人心碎一地。 顾长江的女儿，估计就是这时候成芳圆的“粉丝”。 “老顾，你怎么来了？” 陈家林打了个招呼，好奇的看着顾长江。 顾长江嘿嘿的笑了笑：“上回不是说想把我写的稿子拿过来给你看看嘛，今天正好有空……可没想到你不在家，我就等了一会儿。” 微微一顿，他又说：“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也只好先回去了。” “现在正好。” 陈家林搬了张小板凳，坐到顾长江的对面：“老顾，你的稿子呢，拿我看看。” “给！” 顾长江提起自己的公文包，把一叠稿子拿了出来。 这年头爱好文学的人都很坦诚，谈起文学不用藏着掖着。 顾长江把稿子递给陈家林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写的这个故事叫做《霞光》，三万多字，算是个短篇吧，之前投过《十月》，可是没过……嗯，编辑也给我写了一点意见，可我看了感觉不得要领。” “哦，那我看看再说。” 陈家林点点头，开始认真的看起了稿子。 后世他在出版社当过编辑、又自己弄了自媒体工作室，审稿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情。 因此，他看稿子的速度非常快。 半个小时不到，他就已经把这篇《霞光》看了一遍。 看完后，他看了看顾长江那充满期待的脸，问：“你这個故事……是不是想模仿卢新桦的《伤痕》？” 顾长江立即点头：“是，我很喜欢《伤痕》，看了很多遍，就想试着自己写一篇看看。” 陈家林明白了。 正因为伤痕文学那几篇开山之作影响很大，所以才引得后面无数人跟风，从而形成了这一股热热闹闹的文学潮流。 顾长江也曾经是知青中的一员，知青那点事他很了解，写出来的东西其实是有血有肉的，而且文笔不错。 可问题就是这模仿得有点太像了。 模仿毕竟是模仿，就算模仿得再好，有《伤痕》这个朱玉在前，他的这个故事也不可能过稿。 说白了就是：你一个搞原创的，竟然没有原创，那还搞个p啊。 斟酌了一下，陈家林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因为有点打击人了。 顾长江似乎看出陈家林的迟疑，很诚恳的说：“家林，有什么意见你直说就行了，不用顾忌我，我就是想知道自己有哪里写得不好。” “那行吧，老顾，我就直说了……” 陈家林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顾长江听完后，显然是受到了一点打击。 他自觉故事写得还不错，以为投搞不过是其他问题，可是陈家林的话让他突然明白到，原来是这个故事本身不行。 一时间，他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改进”了。 陈家林看了顾长江一眼，安慰说：“老顾，你也不用这么沮丧，像你这样的问题，算是新手常犯的，没什么稀奇。 既然已经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那你再另外构思一个故事就好了，我觉得你文笔和讲故事的能力都很不错，只要把故事构思好，下次投稿肯定没问题。” “可……可……” 顾长江的嘴里有点苦涩起来：“构思一个故事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陈家林看着顾长江的样子，心里灵机一动，突然说：“我倒是听人说起过一个故事，和伱的《霞光》有点相似的地方，老顾你要不听一听我的故事，然后自己再改一改，怎么样？” “额？” 顾长江抬起头，看向陈家林。 陈家林不慌不忙的开始说了起来：“她的名字叫做小美……哦不，故事主人公的名字叫做文秀，是一个来自西南的女学生，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这个故事就是《天浴》。 先有的短篇小说，然后改成了电影，后来获得金码最佳剧情片奖。 讲真，陈家林并不喜欢这个故事。 这也是《伤痕》一类的故事，可却更加黑暗、绝望。 把人性的阴暗面全都揭露出来，当成全部，却不去寻找哪怕一点人性的闪光点。 获得金码奖后，电影被评价成什么具有发人深省的思想艺术价值。 陈家林是一点也不同意。 至于小说，在后世完全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反响，属于中规中矩，毕竟也是走《伤痕》的路子，更极端罢了。 不过看了顾长江的《霞光》，陈家林觉得《天浴》或许挺适合他的。 只要有一个像样的故事内核，顾长江应该会写的很好。 当然，陈家林不可能不进行魔改。 他把最后老金枪杀文秀的剧情，改成了文秀自杀。 毕竟如果文秀是被老金杀死的，那老金或许是为了成全文秀（原作作者是这么写的，可说服力不够），又或许是因为自己那一点“想把文秀永远留在身边”的私欲，从而杀人后并自杀（这更贴合逻辑）。 如果是后者，简直黑暗到了极点。 反倒是文秀自杀的结局，则是她以死的方式去控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这让老金这个人物始终站在善的一方，会使得整个故事保留一点点的光。 不过即使改了，陈家林还是不喜欢这个故事。 至于顾长江想不想写，就看他自己了。 第58章 出趟远门 “这个故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听完陈家林的讲述，顾长江思索了一会儿后，突然喃喃自语起来，眼睛也渐渐的变得越来越亮。 陈家林看着顾长江，分析：“老顾，我说的这个故事，和你的《霞光》有点不一样，不过如果你愿意把它写出来的话，我觉得你原本在《霞光》里最前面的那些情节都可以保留。 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因为自己的恋人在城里，所以才千方百计、不惜牺牲一切都要回去的。” “我愿意，我愿意写！” 顾长江回过神来，满脸兴奋，他显然很喜欢陈家林说的这个故事。 不过旋即，他又有点犹豫地说：“家林，你真的要把这个故事给我吗？” 陈家林摇摇头：“老顾，这个故事是我听别人说来的，我只不过转述给你听而已，所以说这個故事和我没关系，不是什么我给你的，如果你想要把它写出来的话，尽管去做好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顾长江闻言脸色一正，很认真的说：“这么好的故事，你如果不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就算我想要把它写出来，也必须得到你的允许。” 陈家林摆手笑道：“老顾，你别这样一本正经的，这个故事你放心大胆的写吧，它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了！” “谢谢伱，家林！” 顾长江脸上流露出无比诚挚的表情，语气郑重：“我一定会好好写的，绝不辜负你给我的这个好故事。” “快别这么说……” 陈家林看出来了，顾长江这人算是个实诚人。 如果换在别人，听了故事，自己回头偷偷就写出来了，即使被人知道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这又不是抄袭，因为陈家林并没把故事写出来，所以顶多只算是借用。 但顾长江却表现得非常尊重“故事产权”。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天浴》的细节，这才离开了陈家。 终于应付完了…… 陈家林把人送走，转头回来，却发现母亲和大姐都正在屋里偷看着他。 “怎么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没出什么洋相，看什么呢？ 母亲没说话，倒是大姐轻声说：“家林，你可真厉害！” “厉害？” 陈家林怔了一怔：“厉害什么。” 陈家桦抿了抿嘴，看了一眼母亲，没吭声。 她们之前一直在听着陈家林和顾长江两人的对话。 顾长江在市轻工业局工作，对他们来说，那是大干部。 可是这么一个大干部，在陈家林这里，就像是个学生似的，又是让陈家林看稿，又是让他提建议，实在让她们感觉惊讶不已。 关键是到了最后，顾长江还千谢万谢的离开，仿佛陈家林随口说的一个故事，便能让他视若珍宝，这就更让母女俩受到震撼了。 张素珍对文学啊、故事啊什么的并不了解，倒也罢了。 陈家桦平时也喜欢看文学杂志，多少算是半个文学青年。 弟弟刚才说的那个故事，她听了也觉得特别好，这让她突然冒出一种自家弟弟真的就是天才大作家的认同感。 像这样的故事，弟弟的脑子里随随便便就能想出来，让别人如获至宝。 这也是为什么她没头没脑的说出一句“你真厉害”的原因。 陈家林不继续追问，倒是坐到母亲面前，把要跟着杨严进去滨海的事情说了。 “啊，滨海，那……那离咱江城挺远的，你这算是出远门了吧？” 张素珍一听，有点担心起来：“你这年纪去那么远的地方，会不会很容易……很容易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 陈家林连忙安慰：“妈，没事的，杨导你也见过，他可是大导演……嗯，他是上骸电影制片厂的大导演，人家上骸电影制片厂也是大单位，我去他们那里写剧本，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张素珍一听这话，才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可你突然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妈还是不放心” 尽管小儿子已经成了大作家，这一段时间张素珍着实已经不把他当小孩子看。 可陈家林毕竟年纪还小，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嘛，张素珍当然愿意儿子天天呆在眼跟前才最好，不愿意他走远。 “妈，我其实就是去玩几天，很快就回来了。” 陈家林脑瓜子转了转，很快抓住关键点来进行游说：“这一次我去滨海，是为了把我写的小说改编成电影，到时候要是真成了，嗯，你想想啊，人人看了电影，都知道那是我写的小说，那我可不出名了？” “哦，是这么个事儿啊……” 张素珍听了这话，顿时觉得不能耽搁儿子去做大事，心里不禁默认了儿子去滨海的事情。 陈家林搂着母亲的肩膀，又笑眯眯的说：“我听说滨海可多新鲜玩意儿了，到时候我看到什么适合你的，就给你买点回来。” “你可不能乱花钱！” 张素珍一拍儿子的手，赶紧说。 她可不要买什么乱七八糟，她感觉现在什么也不缺，只要儿子高高兴兴的出去、再平平安安的回来，心里就知足了。 第二天。 杨严进把上影厂发的邀请函拿来了。 这所谓的邀请函，其实就是一封电报，发报的是上影厂。 大概内容是邀请陈家林这个《驭风少年》的原作者，去滨海讨论改编电影剧本的事宜。 陈家林拿着这封电报，再领着杨严进这个有介绍信的家伙往学校走了一趟，很容易就得到了校长的许可，光明正大的开始逃学。 第三天。 在张素珍的千叮万嘱下，陈家林背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帆布袋，一步一个脚印的出了门。 这帆布袋，塞得满满当当。 除了日用衣服，还有各种吃的。 张素珍甚至在前一天还炒了两斤栗子、三斤炒米，塞进了里面。 这用手一摸，竟然还是温热的。 陈家林本来说什么都不想要，可被张素珍眼睛一瞪，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带着好了。 当然在他裤子底下、内裤外头，还胀鼓鼓的缝着一个暗袋。 里面塞了两百块钱。 可以想象，这钱被汗水一蒸，到时候拿出来……味道别提有多酸爽。 这就是陈家林的全部家当。 “哟，家林这是要去哪儿呀？” 一出门，就被同院的人给瞧见了。 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看见陈家林这阵势，当然得问候问候。 于是乎，张素珍的声音很高亮的响了起来：“这不，我们家林写的小说被人家上影厂看上了，说是想要改编成电影，邀请他过去一趟…… 唉，你们都不知道我这心里有多担心，这电影啥的改不改编有什么要紧的，平平安安在家里多好…… 可人家上影厂一定要他去，一天一个电报的发过来啊，也太烦人了…… 是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是公事嘛，只能让他去了，就当是帮人家一把吧……” 陈家林连忙加快脚步，捂额疾行。 再不走，这脚底下都快要把三室一厅给抠好了。 第59章 火车闲聊 上了火车，陈家林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他穿到这个时空以后，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全是初体验。 车票是杨严进买的，票价8.70元。 在这个年代，不算便宜了。 车是正宗绿皮火车，杨严进买的是卧铺，每人票价比硬座票价贵了8毛。 这8毛钱如果放在后世，啥也不是，可在这时候够吃上一顿红烧肉的，因此大部分人都不舍得花这冤枉钱。 在车上安顿好后，陈家林把自己的栗子和炒米拿出来，招呼杨严进一起吃。 这年头，小孩子的零食不多。 炒米拌糖，那是最受欢迎的零嘴。 陈家林抓起炒米，咔咔完嘴里塞，吃得特欢快。 杨严进估计是觉得这样的东西吃起来不太好看，所以浅尝即止：“你也别吃太多，待会儿我领你到餐厅车厢去吃饭。” “我知道了。” 陈家林爽快答应，可仍然往自己嘴里不停塞炒米。 杨严进见状无奈的摇摇头，笑着说：“等到了滨海，看我给你安排，我们先去澡堂子洗个澡，再去吃饭，晚上去看黄梅戏，然后吃夜宵一条龙。” 一条龙是香港传进来的说法，这年头听过的人不多。 也只有杨严进这种搞影视的人，平时看的录像带够多，才会这么说。 不过陈家林不同，他听见这话，想起后世的一个梗，忍不住搭了一句：“你这龙有毒吗？” 这一下，倒是轮到杨严进不会了：“什么有毒？” 陈家林摆摆手，笑而不语。 两个人的位置一個在下铺，一个在中铺，对面则是一男两女三个年轻人。 他们身上都带着复大的校徽，显然是复大学生。 杨严进这人不怕生，很快和对方交谈起来。 对方三人都是复大新闻系的学生，视野比较开阔，对于一些社会上发生的事情都知道很多。 这一段时间最出名的就是八大&王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们的话题很快就聊到了这上面。 “叶建华做的事情是把柳市镇的企业搞成目录，把企业的产品拍成照片，并在目录册上表上产品名称和基本数据，还分别表明了该产品的‘国家价’和‘柳市价’，提供给跑销售的人……” 其中一个女生对八大&王如数家珍，连他们犯的事情都很清楚，显然是专门去了解过的。 陈家林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听着，依稀也记起了这件事情。 他在后世看过这个新闻，说是八个温&州的商人，。 ……（此处被删400字） 所以说，还是有危险的。 作为穿越者，陈家林觉得自己搞搞文创挺好的，至少安全。 聊着聊着，三个复大学生也知道杨严进的身份，无不对他当导演的事情感到好奇。 “我之前的拍的一个电影叫做《小街》，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杨严进绝对是深谙装逼之道的，他不轻不重的介绍着自己的拍的电影，就像什么不值一提的事情似的。 可是拍电影这样的事情，对于三个大学生来说，不要太了不起。 在这种强烈的反差之下，装的“逼”自然而然就立住了。 “主演的男女主角分别是张喻和郭楷敏。” “哇……” 男女主角的名字一出来，顿时引得两名女大学生捂嘴惊叹。 那名男大学生尽管没吭声，可眼底同样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自从《庐山恋》在1980年7月在全国上映后，大火特火，作为男女主角的郭楷敏和张喻，更是火遍了天下，出了大名。 尤其张喻，凭借一出戏，成为当时的国民女神。 据说她在戏里，剧组一共为她准备了四十三套服装，每一次出场都有不同穿搭，电影大火后瞬间成为当时最流行的穿搭，引得无数影迷竞相模仿。 之后的《巴山夜雨》，在1981年让她斩获金鸡和百花双料影后。 可以说，张喻靠着《庐山恋》直接走上演员巅峰。 郭楷敏和张喻，在这时候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大明星，由他们来给杨严进导演的电影担任男女主角，可想而知杨严进有多厉害。 几句话的功夫，在三位大学生的眼里，杨严进立即变成了大佬级别的牛人，属于让他们仰望的存在。 倒是陈家林听着杨严进的话，一下子听出了很多东西。 《小街》的知名度，不要说和《庐山恋》比了，那根本没法比。 就连《巴山夜雨》，那也不是一个档次。 用着这么有名的两个演员，这大概算是郭楷敏和张喻在《庐山恋》后的首次合作，杨严进还能把电影拍得无声无息，只能说他真有点不太靠谱了。 花了五个多小时，终于抵达滨海。 途中，陈家林还跟着杨严进去餐厅车厢吃了一顿饭。 杨严进骚包得很，不吃饭盒，居然点菜。 要了两个大碗米饭，一份辣子鸡，一份熘鱼段，一份焖排骨，再加一份青菜和一份凉菜，花了三块多。 要知道这还是个工人工资只有30出头的年代，两个人一顿干去三块多，简直奢侈。 当然，陈家林还是吃得很舒服的。 不得不说，这年头火车上的东西虽然贵，可吃起来还行，好吃的。 相比起来，后世的又贵又难吃，简直就是骗钱。 第60章 另辟蹊径 上骸电影制片厂在曹溪北路595号。 这里原本是座教堂，由同治年间一批从法国入华来的苦修女所建，被称为圣衣堂。 后来种花家和梵&蒂冈断&交，这里被收为国有，就成了最初的上影厂所在。 修女楼，也叫做黄楼，自1968年以后，一直是上影厂的办公楼。 在后世，这楼被推倒重建，不复存在。 这时候，黄楼还是那座黄楼，看着多少有点历史的沧桑感。 陈家林跟在杨严进的后面，风尘仆仆的走进上影厂，左看右看，就像土包子进城似的。 原本按照杨严进的计划，抵步之后，他会上影厂和领导打个招呼，然后会立即领陈家林出去一条龙。 可没想到，杨严进一进黄楼以后，就被拉到某个办公室开会，只丢下陈家林一个人在办公室等着。 陈家林自己在办公室转悠了一圈，实在有点无聊，便自己走出办公室，在黄楼里转悠起来。 转了一圈，如果不是感怀古今，根本没什么好看的，陈家林只能又回到办公室去。 将将过了一个小时，才有一个大胖子推门走了进来：“你就是陈家林吧？我是毕碧成。” “你好！” 陈家林一听这名字，立即忍不住定睛打量对方，因为他知道这人。 这就是《庐山恋》的编剧，挺传奇的一個人。 据说在写《庐山恋》的时候，毕碧成混得挺潦倒的。 当过语文教员，当过文化馆馆员，然后进话剧团当编剧，最终创作电影剧本，却写了好几年也没作品能拍摄。 他到上影厂来，其实是为了帮忙改另一部剧本。 趁着改剧本的闲暇，他自己又新创作了一个剧本，那就是《庐山恋》。 他捧着自己的《庐山恋》到处碰运气，正巧遇上了著名导演黄祖模，最终黄祖模看了他的剧本后非常喜欢，三天后就带着上影厂的领导来找毕碧成，当场决定投拍。 这样才有了以后的《庐山恋》的辉煌。 说白了，毕碧成这人前半生默默无闻，直到《庐山恋》，才真正在编剧这一行出了名。 “我看过你的《少年派》、《驭风少年》和《等车》，真的写得非常好，我是你的书迷。” 毕碧成人长得很憨，说起话来也是慢声慢气的，让人听得有点着急：“严进正在开会，可能会开到很晚，他想找人带你去接待所，顺带安排吃饭的事情，我一听是你，就主动请缨过来了，想和你见一面。” 陈家林一听，连忙说：“毕老师，你千万别这么说，我才是你的影迷。” 两人年龄差距摆在这儿呢，陈家林可不敢乱来。 毕碧成应该比他大了三十岁，在这个年代，以他的年纪，都够可以当人家孙子的了 “别别，千万别叫老师，要真说起来，达者为师，你才是我的老师。” 毕碧成笑着摆摆手：“我从小就喜欢写东西，可写出来的东西……嗯怎么说呢，虽然也有人说好，可总不怎么样，最近我看了你写的小说，特别喜欢，尤其《等车》，真是太好太好了。” 微微一顿，他又接着说：“走吧，我先带你去招待所住下，哦，伱既然喊严进老杨，就喊我老毕吧。” 老毕？ 陈家林觉得这么喊好像不是太尊重。 不过既然人家主动要求的，那……那就这样吧。 毕碧成领着陈家林往黄楼外走，正经过一个办公室，里面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姑娘：“毕伯伯，你要走了吗？我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陈家林扭头看了一样，看见一个办公室门口，正站着一个小姑娘，朝他打量。 小姑娘长得挺可爱的，眼睛又圆又大，很有点粉雕玉琢的意思。 毕碧成拍了拍那小姑娘的脑袋：“小洁，你再等一会儿，你爸爸正和封导聊你那个电影的事情，应该很快会来接你。” “哦，我知道了。” 小姑娘看了陈家林一眼，转身径自往回走。 陈家林眨了眨眼睛，问：“这也是演员？” 毕碧成点点头：“她叫沈洁，今年十一，别看她年纪不大，已经拍了好几部电影了。” 这不就是英子嘛…… 陈家林一下子就确定了。 刚才一看人家小姑娘，他就觉得眼熟，只是还不能确定。 等听毕碧成这么一说，立即认了出来。 没错，这就是出演了《城南旧事》里的英子的小女演员沈洁。 她不但演技好，而且人长得可爱，当时得到很多人的喜欢。 只可惜后来没有继续当演员，反倒是跑到了小日子去学法律，终于在那里定居。 两人走出上影厂，步行了没几分钟，很快抵达接待所。 “我就住在三楼，要不你也选个三楼的房间吧，这样有空我们还能聊聊文学方面的事情。” 毕碧成显然真的很喜欢陈家林写的东西，所以热情的提议。 陈家林这还人生地不熟的，能收获老同志粉丝一枚没什么不好，所以很爽快的选了毕碧成隔壁的房间。 把行李放进房间后，他又被毕碧成领着去吃饭。 “我其实也刚进上影厂没多久，所以一直没分配上宿舍，就住在接待所…… 不过吃饭倒是和大家一起吃的，我们这里的饭堂伙食不错…… 吃完饭再走回接待所，虽然比宿舍远，可是消消食也挺好……” 毕碧成一边领路，一边介绍。 他大概是《庐山恋》火了以后，才解决了上影厂这边的编制。 在去饭堂的路上，经过一栋楼房，毕碧成特地指了指那里说：“我们上影厂的文学部就在那里，人数特别多，据说是国内几大影厂里规模最大的文学部了，你到时候要是来，也会在那里工作。” 陈家林从没想过来滨海，他这回纯粹当做是过来给杨严进改编一下剧本，推广一下自己的“知名度”。 可现在突然听毕碧成提了这么一嘴，倒是让他心里莫名一动：似乎在上影厂搞个编制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的话，他就不用继续去上学了。 这条路子，肯定比去文化馆更快解决问题。 不过，陈家林又转念一想，自己主要还是想写作，多搞钱。 至于编剧……或许目前编剧还是受重视的，可后世编剧的地位有多低，他一清二楚。 所以说，这事儿还得再看看、再想想。 就当是多给自己寻摸一条路子。 第61章 不传之秘 上影厂饭堂的饭菜还算凑合，比国营饭店差点意思，比家里的好一点，毕竟多油多盐。 吃饭的时候，陈家林吃得挺香。 毕碧成则一边吃，一边主动在和陈家林聊写作方面的事情。 他显然很喜欢陈家林的《等车》，所以总是问这个故事究竟是怎么构思出来，为什么会这么写。 “我小时候很喜欢写东西，14岁的时候就在我们西江省的一些少年比赛上拿过奖，虽然那不算什么太大的荣誉，可却让我决心要走写作这条路…… 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写出一部满意的作品来……哦，编剧对我来说更像是工作，我总要谋生的…… 我最喜欢你的《等车》，不是说你《少年派》写得不好，可像那样的故事，太天马行空了，我注定这辈子都写不出来。 至于《驭风少年》，它好是好，可这个故事……唉，我都这把年纪，怎么说呢…… 只有《等车》，我这些天看了好多遍，太喜欢了。 可以说，它对我有很大很大的触动，让我觉得在写作上这件事情上，好像打开了一个新的大门……” 毕碧成仿佛化身小迷弟，说话的时候看向陈家林的目光都带着崇拜。 陈家林活了两辈子，心智成熟，对待粉丝的崇拜非常理智，不太会受影响。 所以听了一会儿，感动没多少，倒是发现毕碧成说话的时候气有点短。 每每开口，毕碧成总会放慢速度，把要表达的内容完整的表达出来。 回心想想，这人似乎只活了五十来岁就没了。 这身体状况，堪忧啊。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走过来，打了个招呼：“毕胖子，今天不是一個人吃饭了，怎么，来朋友了？” 那人戴着一副很厚黑框眼镜，一边说话，一边打量陈家林。 以陈家林的年纪，和毕碧成站在一起，更像是家里人或者亲戚。 可他一来就问是不是“朋友”，显然已经在旁边观察了一阵子，看到毕碧成和陈家林聊天的状态。 毕碧成看见对方，显然有点不太自然，先用手摸了摸鼻子，才说：“对，一个朋友。” 然后，他又很尬的问了一句：“吃了吗？” “我刚吃完，你慢慢吃。” 那人笑了笑后，径自转身走人。 陈家林好奇的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问：“这是什么人？” 那人一开口就称呼毕碧成“毕胖子”，可两人的关系显然并不怎么样。 如果不是熟人却这么称呼的话，那只能说他们俩应该是对头了。 毕碧成说：“这人也是我们文学部的，叫做石文达。” “哦！” 陈家林点点头，有意没说话。 毕碧成想了想，又说：“他是我们文学部石方宇石主任的亲戚，从复大中文系毕业后就进了上影厂……唔，本来我到上影来，就是帮他的忙改剧本的，后来我写了《庐山恋》，黄导看中了，拍了……反倒他的那个剧本没出来，所以他总是和我不对付。” “原来是这样！” 陈家林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属于后世职场很常见的人事矛盾，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碧成显然处理不好这种事情，所以被影响了心情。 陈家林想了想，主动岔开话题：“你刚才不是想知道我写《等车》的时候，为什么会想到这样安排，让他们父女间的关系突然在最后来个大反转吗？我告诉你秘诀，怎么样？” “哦？” 毕碧成目光一亮，期待的看向陈家林。 陈家林淡然一笑：“这个口诀可是我的不传之秘，你知道了以后，可不能传给别人。” “还有口诀？” 毕碧成感觉有点像是听书似的，既有点怀疑陈家林是不是在开玩笑，又带着点期待。 把关子卖足，陈家林才轻声念诵：“冲突来自于差异，期待来自于好奇，悬念来自于未知，转折来自于欺骗，反转来自于隐瞒。” “嗬……” 毕碧成闻言一颤，整个人竟呆在了那里。 陈家林也没多说什么，继续吃着自己的饭菜。 看了看一脸失魂落魄似的毕碧成，伸过筷子，去把他碗里的两块红烧肉，迅速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等陈家林吃完了红烧肉，抹了抹嘴，毕碧成这才回过神来，满脸红光的看过来：“说得太好了，真是说得太好了！” 什么都是太好了，这形容词也太贫乏了吧…… 暗暗吐槽一句，陈家林嘴上嘿笑：“怎么样，我这口诀是不是不传之秘？现在传给你了，你要怎么感谢我？” 这几句口诀，可是后世网文大神们总结出来的精华，放在这时候，绝对领先了三十年。 “是是是，这肯定是不传之秘！” 毕碧成被震得不轻，显得很是激动，竟脱口说：“家林，我现在就拜你为师！” “别别别……” 陈家林被吓了一跳，连忙拦住。 还拜师呢，你这年纪要真叫我一声师父，我得折多少寿啊。 “拜什么师啊，封&建主&义那一套可要不得，反正我把这不传之秘传给你，以后我们就是一脉相传的好兄弟了。” 打了个哈哈，陈家林站起来：“吃得差不多了，老毕，我们回去吧。” “走，走，走，这里人多，我们回去招待所再慢慢聊。” 毕碧成也赶紧站起，和陈家林一起离开。 两人走在路上，毕碧成又忍不住感慨：“你那几句口诀说得真好，把所有故事的情节安排都说透了，怪不得伱能写出这么好的故事，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向你学习。” 陈家林摇了摇头，对毕碧成说：“老毕，相比起你喜欢我的《等车》，我更喜欢你的《庐山恋》，我们以后互相学习吧！” “家林，你太谦虚了” 毕碧成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陈家林笑笑没吭声，他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因为他分析过，《庐山恋》的成功绝非偶然，它走的基本上就是后世的爽文模式。 一个华侨归国的大小姐，一个爱学习的小伙子，两人在庐山三番五次巧遇，最终大小姐爱上小伙子。 一开始因为两人身份上的差异，不能在一起。 后来两人的父母相互谅解，两人最终走到一起，大团圆结局。 还有比这更yy的吗？ 只要看过《庐山恋》的，都知道那位大小姐有多倒贴，各种卖骚，撩不忍睹。 这样的剧情，要是放在后世，肯定会被老白们骂死，因为太没逻辑了。 可是放在这时候，它yy得简单粗暴，满足了所有人的期待，所以才会一下子就爆了。 不得不说，毕碧成能编出这样的剧本，真心比后世最顶级的网文作者都要强，绝对是领先时代的。 第62章 三天剧本 到了第二天早上，陈家林才再见到杨严进。 走进招待所房间，杨严进连衣服都没换，双眼布满血丝，显然一个晚上没睡。 一进门，他就坐在椅子上抽起了烟，似乎很有点沮丧、颓废的样子。 “老杨，你这是怎么了？” 陈家林其实没睡醒。 少年人缺睡，睡了才能长高。 他平时在家母亲也不闹他，任由他睡饱睡足。 看见杨严进这副倒霉模样，陈家林压下困意，又关心了一句：“开什么会开了一宿？” “一些破事！” 杨严进有点不想说，只骂了一句。 “来呗，说说呗。” 陈家林有意打趣，轻松轻松气氛：“把你的糟心事儿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嘿，你小子……” 果然，杨严进一听这话，真被气笑了，随即才说：“你年纪还小，我的事情你不懂。” “(ˉ▽￣～)切~~” 陈家林不屑的撇撇嘴：“你看过我写的小说没？你要真看过，就应该知道本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乃是天纵奇才。” 连续这么打趣的话，让杨严进多少放松了下来，他轻笑着摇摇头，才开始慢慢说起来。 原来4月下旬的时候，滨海川沙县洋泾公社附近，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大概情况就是一男的乱&搞男&女关&系，先后和两个女的在一起，搞&大了她们的肚子。 其中一个女的人&流后被家里送去了当兵，另一个女的也做了人&流，并被家里禁止在和那男的接触。 结果，那男的求爱不得，先杀了第二个女的，又听说第一個女的复原后即将嫁人，揣着刀子赶去西鞍，准备把背叛他的女人都杀干净。 这案子听起来离奇，可其实很简单，破案速度非常快，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杀人犯就被抓住。 陈家林听完杨严进的讲述，有点不明所以的问：“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那男的、又或者是那两女的是你们上影厂的人？是你认识的人？” “不是！” 杨严进摇摇头。 “那为什么呀？” 陈家林更好奇了。 杨严进犹豫了一下，才终于轻叹着说：“我……我之前的事情……嗯，不是刚闹得沸沸扬扬嘛？正好滨海出了这档子事儿，他们就找我过去谈话，说是要掌握我的思想情况，免得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 陈家林呆了一呆后，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戳了自己的笑穴一下，随即再也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 杨严进幽怨无比的看着陈家林笑得直打跌的样子，又狠狠的吸了一口烟。 “哎哟哟，真是笑……哈哈哈哈笑不活了……” 陈家林扶着肚子，险些笑岔气，眼泪都禁不住笑出来。 也就八十年代初才会有这样的事情，要是再过几年，大家的观念都发生变化，男女之间分分合合也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关键是杨严进纯属躺着中枪，明明整个杀人案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却被领&导叫去照肺照了一晚上，实在太搞笑。 等笑得差不多，陈家林才停下来，喘着气问：“那现在……这事儿对你有什么影响吗？你们领&导怎么和伱说的？” 杨严进说：“他们让我这一段时间老实待在厂里，不要到外面乱跑。” “这是担心你跑出去杀&人？” 陈家林又打趣。 “我杀谁啊我？” 杨严进轻叹一口气，发手里的烟掐灭，才又说：“是我对不起她们，是我辜负了她们，全都是我的错，我哪有脸去见她们呀？” 这个“她们”，大概是指他原配老婆和攀红老师。 这货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情种”味儿，让人都不知道该说他渣，还是用情至深。 不过经过这事儿，攀红老师很快和米伽山离婚，然后一辈子没再嫁人，显然真的受了情伤，她对杨严进是有过感情的。 印象中，杨严进的原配洪荣离婚后，因为在上影厂贴大字报的事情，被人打上“愚妇”的标签，境况并不怎么好。 直到后来嫁给了上戏的教授李志宇，才终于过上了和和美美的生活。 这里还有个小八卦，李志宇有个女儿叫做李云，也是演员。 杨严进在拍摄《夜半歌声》的时候曾经追求过人家，两人曾经传出过一段非常暧昧的关系，不过最终没能走在一起。 “行吧，都熬了一宿了，你回去睡觉吧，我这里就不用你管了，老毕他挺照顾我的，有事我找他就行了。” 陈家林看着杨严进那萎靡的样子，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可没想到这人闻言后，径自从椅子上站起来，直接走过来就在床上躺下，一边拉被子，一边说：“还回什么家啊，困死了，我就在这里对付一觉得了。” “我尼玛……” 陈家林赶紧从床上起来，小心脏砰砰直跳。 这是想干嘛，杰哥你不要，不要乱来啊！ “呼呼呼……” 杨严进说睡就睡，身体一沾上床，立马打起了呼噜。 焯！ 陈家林无可奈何，只能起床梳洗，跑到外头吃了个早点，然后又打包回来放在桌子上，等杨严进醒了吃。 坐到桌子前，陈家林摊开稿纸，开始动笔写剧本。 反正闲着无事，索性先把《驭风少年》的剧本搞出来，之后再在滨海好好玩几天，然后回家。 他写小说的时候，《驭风少年》整个电影画面就在脑子里转过了好多遍，让他无比熟悉。 现在要把剧本写出来，对他来说毫无疑问变得更容易了，所以非常轻松 笔尖在稿纸上发出“杀杀杀”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写了满满当当的好几页纸。 一般来说，一部90分钟的电影，如果不是那种特别剧烈的动作片，又或者是什么惊悚片，比较正常的情况，写100个左右的场景是最合适的。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电影拍摄、和后世的电影工业化后的拍摄方式不大一样，陈家林尽量在剧本里削减场景数，让电影更容易拍出来。 有些可有可无的场景，他会删去。 不过一些留了会更好，不留也可以的场景，他则会在中间注明，以便于阅读剧本的人作考量。 就这么不停的写，直到下午一点左右，杨严进才醒了过来。 这么一个上午的功夫，《驭风少年》的剧本，陈家林已经写了四分之一。 他暗暗算了算，照这个速度写下去，他大概只用三天就能全部写出来了。 第63章 我就服你 杨严进是渴醒的。 之前一天在火车上他就没怎么睡，回到上影厂直接被拉走，熬了个通宵。 这么一天两夜叠加起来，让他累得不行。 喝了口水，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一眼，只见桌子那边，除了陈家林，还有另一个人，毕碧成。 这时候，陈家林正坐在桌子前，埋头写着什么。 而毕碧成则拿着好几页稿纸，专注阅读。 “碧成，看什么呢？” 杨严进声音有点哑，问了一句。 他和毕碧成年纪相仿，平时挺处得来，说话也随意。 毕碧成头也没抬：“看剧本。” “剧本？什么剧本？” 杨严进左右看了看，看见陈家林给他准备的包子，不禁随手拿起，直接往嘴里塞。 那边，毕碧成又回了一句：“《驭风少年》的剧本。” “驭风少年？” 杨严进语带疑惑，一边啃着他的包子，一边从床上站起，走到毕碧成身边。 凑过去看了一眼那几页稿纸，还真是剧本。 毕碧成看了他一眼，随即把前面的几页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杨严进接过稿纸，看了第一页的抬头，果然端端正正写着《驭风少年电影剧本》。 他怔了一怔，问：“家林什么时候写的？” “嘘！” 毕碧成做了个小声的手势，才压低了声音说：“他说是今天早上才开始写的，我本来是要过来喊他去吃午饭的，可看他在写剧本，我就给他去把饭打回来，让他吃完继续写。” “今天早上开始写的？” 杨严进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几页稿纸，又看了看毕碧成手里的那两页，脑子里塞满了疑惑。 他不是没有自己攒过本子，每一个场景都要花费好多时间琢磨，然后才能写出来。 写出来以后，又要慢慢去修改，耗时耗力。 要不怎么说叫做攒本子呢。 可看看陈家林写出来的这个“剧本”，起码已经十来個场景的量了。 这速度真是快得让人难以置信。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陈家林是《驭风少年》的原作者，他把自己的作品改编成电影剧本，肯定会比其他人更熟悉剧情，所以也更容易。 可他应该没弄过剧本啊，杨严进原本还准备带他弄一下的，现在似乎不需要了。 “看看再说……” 杨严进一下子困意全消，捧着那几页稿纸从头读起…… …… “呼……” 陈家林停下笔，呼了口气，然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实在有点写不动了。 写作其实是非常耗力的一件事情，明明中午吃了毕碧成打回来的饭菜，肚子吃得胀鼓鼓的，可一个下午过去，就又觉得饿得不行。 这时候要是来一顿红烧肉就好了…… 肚子没东西的时候，大脑也会跟着走，很难专注。 陈家林伸完懒腰，头也没回的朝身后开口：“老毕，走，吃饭去！” 可身后却没有回应。 他一扭头，发现毕碧成和杨严进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正看着他写的剧本。 毕碧成看得比较快，基本上是陈家林写一页，他就看一页，真正实现了后世读者所期待的“即时更新，即时追读”。 等到看完，毕碧成抬起头：“不写了？” “不写了！” 陈家林摇摇头，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饿了，我们吃饭去。” “行！” 毕碧成没二话，转头看看杨严进，轻声招呼：“严进，别看了，吃饭去。” “别……别吵我！” 杨严进视线都没抬一下，直接皱眉。 他看得比较慢，基本上看剧本的速度，和陈家林写剧本的速度持平，所以还没看多少页。 主要是他不光是看剧本内容，还要在脑子里构建剧本里所写的场景，背景如何设计，人物怎么站位、说话，还要想象应该拍摄、从哪个角度去拍摄……如此种种，让他不得不放慢速度。 “那我们俩走吧，吃完了给他把饭打回来就好了。” 陈家林毫不客气，开口对毕碧成说。 毕碧成常年在剧团和影厂呆，见惯了这些导演和编剧们废寝忘食的工作状态，听了陈家林的话也没犹豫，一起出了门。 两人走出招待所，毕碧成忍不住冲陈家林说：“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只这么一天你就写了将近三十个场景，照这么弄的话，再有一天你就能把剧本弄出来了。” “应该不行，三天吧，我预计可能要写七十个场景。” 陈家林想了想，语气平淡的回答。 其实，要是真按照他的预想来弄，90到100个场景才最理想。 可放到这时候，弄出70个场景，已经算很多，会给电影的拍摄增加许多难度，完全是技术原因。 拿大火特火的《庐山恋》来举例子，整部电影中间有很多剧情因为场景少，使得许多很好的情节略显粗糙。 就譬如男女主角在芦林湖的对岸遇见，双双跳湖游向彼此的那一幕。 这本来应该是很浪漫的戏，可是拍出来的效果真心有点尬。 至少对后世的人来说，很难接受。 当然，在这个时代，《庐山恋》已经算拍得很好了，毕竟是开山之作，“第一部吻戏”这个噱头尤其令人震撼。 陈家林毕竟是从后世来的，他只希望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剧本写好，至于拍成什么样，他就管不着了。 毕碧成不清楚陈家林的想法，听了这话很惊讶的说：“70个场景还是有点太多了，50个左右比较好。” 轻咳一下，他又说：“当初我写《庐山恋》的时候，其实还写了一些敌&特之类的情节，可是最后都被删了…… 唔，黄导和我说过，那些不必要的场景都要尽量删减，这样拍摄起来才会更容易，故事也会更流畅。” 陈家林明白毕碧成的意思，不过他不会改。 他只负责把自己觉得最好的剧本写出来，其他的就让杨严进去折腾好了。 两人在饭堂吃完饭，又回到招待所。 才刚进门，就听见屋内杨严进的声音传过来：“家林，你这脑瓜子究竟是怎么长的？我这辈子没服过谁，可这一回对你可真是服了！” 第64章 他有压力 杨严进满脸兴奋的走过来，抱着陈家林的脑袋就…… ……就揉。 陈家林也不反抗，他知道反抗没用，倒不如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让自己好过些。 “你以前写过剧本？” 杨严进一边揉，一边问。 “在杂志里看过。” 陈家林随口敷衍，坚决把“天才”人设立到底：“万变不离其宗，这玩意儿没什么难的。” 这个时候的文学期刊上，的确时不时会发表一些剧本方面的创作。 尤其像《小说月报》、《小说选刊》等这样的选刊，更是会把一些出色剧本转载出来，偶尔还会配上名家点评。 所以陈家林的借口一点问题都没有，杨严进听了连连点头：“厉害，厉害，真厉害，看看就学会了，要不怎么说你这脑瓜子就是好呢！” 转过头，他看了毕碧成一眼，笑着说：“碧成，当初你的《庐山恋》花了五天写出来，已经算是很快的了，现在看起来，家林比你更快啊。” 毕碧成摇摇头：“我不能和他比，我的剧本写出来以后，还改了很久，他写的这个……基本上都不用改了。” 陈家林趁着杨严进说话的空档，挣脱他的手，随手把饭盒塞进杨严进的手里：“你赶紧吃饭吧，吃完就回家去，别继续待在我这里了。” “回什么家啊，我这几天就住在招待所里，一直到你把剧本写出来。” 杨严进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陈家林连忙表明态度：“你爱住哪儿住哪儿，反正今天我要睡觉了，你别在我房间就行。” “这么早睡什么觉啊，赶紧再多写写，尽快写完。” 杨严进拎着饭盒坐到了桌子那边，吃起来。 陈家林摇头：“不行，劳逸结合很重要，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必须保持充足的睡眠。” 杨严进想了想，觉得似乎也对。 按年龄来说，陈家林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 只是陈家林不论说话做事都太老成了，他已经下意识的忘了这一点。 现在听陈家林一说，他只能回答：“那行吧，你早点睡，明天接着写，至于我嘛……哦，今晚我俩就在这张床上挤挤，一起凑合。” “别别别……” 陈家林立即拒绝：“我这人不喜欢和别人睡，和别人睡不着……嗯，我要一个人睡，明天还要继续写剧本，你可别来闹我。” 男孩子出门在外，肯定要保护好自己的。 怎么可能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 杨严进眉头一皱：“你怎么事儿那么多？” 随即又诱惑的说：“你这剧本我才看了一半，勾得我难受，我不想回去，要不这两天我们一起睡，等伱把剧本写完，我带你去滨海各处玩玩，一条龙，怎么样？” 陈家林斜眼撇了撇杨严进，还是果断摇头：“不行，我就要自己睡。” 开玩笑，一条龙就想睡哥，怎么可能？ 当年广东东莞还是廣东东莞的时候，那里的一条龙也别想让哥心动分毫。 杨严进被这孩子搅得无可奈何，只能转头看向毕碧成：“碧成，那我今晚只能去你那里挤挤了。” 毕碧成好说话得很，当即答应：“没事，你来。” 晚上，杨严进去了毕碧成那里睡。 第二天一早。 他们一起又来到了陈家林的房间，还带了早饭。 毕碧成没什么，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反倒杨严进两眼发黑，一脸憔悴。 “怎么，老杨，看你的样子，昨天晚上没睡好？” 陈家林有点好奇的询问。 杨严进瞥了毕碧成一眼，痛不欲生的说：“这人晚上打呼打得震天响，简直让人没法睡。” 叹了口气，他又接着说：“关键是他这体型太大，一躺下去那床就没了三分之二，夜里是不是还翻身动弹，搅得我一页都没法睡。” 陈家林也打量了一下毕碧成的体型，能想象昨晚两人睡一起的喜剧效果，忍不住笑了笑。 毕碧成嘿嘿两声，也不介意，开口说：“家林，赶紧吃，吃完了就开始写，我觉得你今天就能把剧本写完。” 一说到这個，杨严进就稍微精神了一些：“嗯，写完了我们再看看要不要改改，然后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拿到文学部那边去，让石主任看看。” 前天毕碧成就介绍过，文学部的主任是石方宇，他把关上影厂所有的剧本。 《驭风少年》想要成功立项拍电影，剧本就必须过他这一关。 陈家林三两口把包子吃下去，又坐到书桌前，写起来。 杨严进和毕碧成两人就等在他身后，巴巴的看着他写。 陈家林每写完一页，两人立即拿过来，一起细看。 就这么一页接着一页…… 不知不觉一天过去—— “终于写完了！” 陈家林丢下笔，忍不住高兴的长舒了一口气。 屁股都有点坐疼了！ 他连忙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关节。 转眼去看杨严进和毕碧成两个，发现他们正分别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捧着稿纸看得入神。 陈家林也不打搅他们，自顾自去浴室洗了个澡，才又走出来。 这年头，即使住招待所，洗澡也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要先去把热水打回来，和凉水混在一起，然后才能洗澡。 因为热水有限，所以洗澡必须快，要节省。 洗完澡后，陈家林感觉整个人都松快多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毕碧成已经把所有稿子看完。 他笑着对陈家林说：“你这剧本要写得真好，一点要改动的地方我都看不出来，明天可以直接交上去了。” 陈家林摊了摊手：“反正就算要改，我也不管了，让老杨自己去改吧。” 毕碧成看了一眼杨严进，对陈家林说：“走吧，我们吃饭去，回头给他打回来。” “好！” 陈家林答应一声，两人很快出门。 路上，毕碧成对陈家林轻声感慨道：“这剧本很好，感觉严进如果真能按着剧本拍出来，应该会不错，希望可以让他的处境变得不这么难。” 陈家林怔了一怔：“哦？老杨他现在很难吗？” “他和老婆离婚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嗯，听说了。” “这事儿在上影厂闹得很大，他还受了处分。” 毕碧成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多解释两句：“之前他拍的《小街》其实厂里并不满意，用上了张喻和郭楷敏，可观众还是不怎么认可，这事儿再加上他离婚的事儿，让他最近在厂里的压力很大。” “哦，原来是这样。” 陈家林有点明白了。 这年头还没有票房一说，说起来都是“观众的认可”、“老百姓的反响”。 可其实说白了，就是《小街》的票房不怎么样。 有张喻和郭楷敏在，或许不至于亏本，不过正因为有了他们两个人，却还是没有得到“观众的认可”，那才肯定是不如人意。 杨严进这应该算是KPI不达标，所以才有压力。 第65章 大文学部 一连几天，张素珍在家里忙活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 自从小儿子跟着那个姓杨的导演出了门，她的心里就一直胡思乱想，安稳不下来。 昨天突然收到了一封电报，还有一张汇款单，不禁让她更想儿子了。 那封电报来自《小说月报》编辑部，说是有一个叫做什么《科学与生活》的杂志，要转载儿子写的小说《驭风少年》，所以汇来了一笔稿费。 那张汇款单上的钱，就是稿费。 张素珍对儿子写作的事情不太懂，可却懂得稿费的多少。 稿费单上的钱一共是块435块，说是每千字5块钱。 儿子和他说过，最高的稿费是每千字10块钱，这一次的稿费比之前少了一半，似乎低了不少。 不过，能一而再的拿稿费，张素珍明白这里面有点不一样，应该就是电报上说的“转载稿酬”。 之前已经拿了一笔将近900块钱的稿费，现在居然还能拿一笔钱，这435块钱相当于从前丈夫在生时将近一年的工资，够多了。 而且，拿了这笔钱后，家里的积蓄增加到了2300块，真的有种钱越花越多的感觉。 谁能想到，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子还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可短短半年不到的功夫，居然就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唉，年纪还这么小，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多好啊，自己一个人跑到这么大老远的地方去，叫人可怎么放心得下？” 张素珍看着汇款单子，既觉得高兴，心底不禁又更想儿子了。 家里的钱大部分都是儿子赚回来的，她现在只希望儿子平平安安的，最好就待在她的眼跟前，哪儿也别去。 到了晚上七点多的时候，陈家桦下班回来了。 今天，小姑娘的心情显得特别好，她一进门就对母亲说：“妈，今天王主任找我了，他和我说调档的事情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等过完这个星期，我就可以离开厂子了。” “那就好，快吃饭吧！” 张素珍点点头，又对女儿说：“大妞啊，以后回到学校，你可得拼命的学，一定要考上大学，知道吗？” “嗯，我知道！” 陈家桦用力点点头。 一想到自己能重新回到学校去，她浑身就充满了劲儿。 张素珍又说：“大妞啊，有件事情妈一直想跟你说，将来等你大学毕了业，万一幺儿写不出来东西……哦，呸呸呸，我就这么一说，幺儿他肯定不会的……万一真是这样，你这个当姐姐的可要多照顾照顾幺儿啊。” “妈，你放心，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是。” 陈家桦的语气无比坚定。 吃完饭，陈家桦很快收拾碗筷，准备洗澡睡觉。 院外突然传来一点响动，紧接着有人来到陈家屋外，轻轻敲门：“家林在吗？” 陈家桦听到是顾长江的声音，连忙过去开了门。 “家桦啊，家林在不在？” 顾长江看见开门的是陈家桦，也没进门，只在门外问：“家林在不在？” “家林不在……” 陈家桦立即言简意赅的把家林去了滨海的事情说了一遍。 “啊，他去滨海了？” 顾长江怔了一怔，有点不知所措的说：“那这可怎么办呀，《燕京文学》那边让我通知他，说是他写的小说《等车》已经入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的评选了。” 陈家桦闻言目光一亮：“这……这是什么意思？家林他写的小说获奖了？” “不是，不是，只是入围了，还没确定获奖，最终要看评委们审稿后做出的决定。” 顾长江连忙摆手，然后又解释：“不过能入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要知道全国每年有多少短篇小说发表吗？家林的《等车》能入围，那就已经是百里挑一了，这可是非常大的荣誉啊。” “哦，是这样呀，那真实太好了！！” 听见弟弟没获奖，陈家桦还有点失望，不过等听到顾长江后面说的话儿，她又再高兴起来，只觉得弟弟真了不起，就算最后没获奖也很厉害了。 “《燕京文学》那边负责家林的编辑叫做陈世聪，那是我大学的同学，他今天收到了这個消息，特别高兴，想让我立即来过来告诉家林。 世聪说，能入围就很了不起了，想要获奖可能有点困难，毕竟《等车》才刚发表不到一个月，而且家林又是刚冒头的年轻作家，获奖的机会以后还有，希望他能再接再励，再创新作。” 无奈的摇了摇头，顾长江又说：“没想到家林居然去了滨海，真可惜，那我可就没办法把这些话转达给他了。” “你的话，等家林回来，我一定会和他说的。” 陈家桦很认真的给顾长江道了个谢：“谢谢你，顾大哥，那么晚让你白跑了一趟。” “没有，没有，这有什么可谢的，我和家林的关系，不用说这些客气话。” 顾长江摆了摆手，和屋内的张素珍打了个招呼，才接着说：“行了，既然家林不在家，事件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再见，顾大哥。” “再见！” …… 坐在上影厂文学部主任的办公室里，陈家林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昨天晚上为了把剧本写完，他弄得有点晚。 早上又一大早起来，跟着杨严进来见文学部主任石方宇，所以实在还有点困。 杨严进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他也好不了多少，连续两个晚上和毕胖子一起睡，他已经被折腾得欲仙欲死。 不但双眼布满血丝，眼袋下面还带着铁青，看起来跟个国宝大熊猫似的。 在他们两个的对面，办公桌后面坐着的人，就是石方宇。 他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正一页一页的阅读剧本。 陈家林轻声问杨严进：“老杨，今天早上喝水喝多了，我想去个厕所。” “去吧，就在外面，靠近楼道的地方。” 杨严进摆摆手，示意他尽管去。 陈家林连忙站起，走出了办公室。 正在看剧本的石方宇抬头看了看陈家林的背影，忍不住问：“他……这个陈家林的年纪应该不大吧？” 杨严进点点头：“才刚十二。” “才十二啊……” 石方宇轻轻托了托眼镜，脸上带着点不置可否。 杨严进连忙说：“石主任，您可别看他年纪小，在写作这方面……他真的是天才！” “天才么？” 石方宇呵呵一笑，不再多说，继续低头看剧本。 第66章 我不答应 相比起小说，《驭风少年》的剧本其实不长。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石方宇终于把整个剧本看完。 他放下剧本，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休息。 杨严进等了一会儿，看见石方宇还是保持闭目养神的状态，忍不住先开口：“石主任，这剧本……怎么样？” 石方宇打开眼睛，先看了看杨严进，又看了看陈家林，然后才点头说：“剧本不错。” 一听这话，杨严进喜形于色：“太好了，石主任，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其实也看过剧本，知道剧本的好坏，只是剧本必须要在厂里过审，现在听见石方宇这么说，显然过审没问题。 “不过……” 可杨严进还没高兴多久，就又听见石方宇说：“不过这剧本里面也还是有一些问题，好几个地方需要删改。” “什么地方？” 杨严进连忙问。 石方宇说：“就比如这个刚上任的县领导到主人公所在乡里视察的这一段，就要删掉。” “啊？” 杨严进眉头一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段对整个电影的推进很有好处，正是因为县领导那一番假大空的谈话，让主人公的父亲感觉求助无望，彻底失望。 最终，又经过一些别的事情，他才选择相信儿子，把自己的自行车拆掉，制造风车。 如果没有这一段，后面很多故事情节似乎都不成立了。 陈家林没吭声，他是不打算管了。 剧本他已经写出来，后面能不能拍，那看杨严进和上影厂他们怎么说。 他现在唯一关系的是能不能拿到稿费。 给钱，剧本拿去，尽管拍。 不给钱，那对不起，剧本不给，他也不陪他们瞎折腾了。 石方宇端起茶缸喝了口水，又说：“小杨啊，有些事情你也要理解的，就比说这一段，它要是拍出来，那就是对我们一些领&导干&部的抹黑啊，万一上映以后出什么问题，谁来负这個责？谁敢负这个责？” 杨严进犹豫了一下，才说：“石主任，只要拍摄的时候淡化一下，这……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这年头，电影上映前的审核还真的没有后世严。 只是万一出了事，责任很大，后果很严重。 所以，为了避免出问题，影厂自己通常要经过很严格的自查、自审。 就杨严进自己看来，石方宇说的这一段其实并不算什么。 有的电影更“过分”的都有，只要把大方向把握好，应该就没问题。 石方宇深深的看了杨严进一眼，却没说话。 这让杨严进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石方宇转眼看向陈家林，问道：“小同志，听说你写的好几篇小说都发表了，对不对？” 陈家林点头应声：“对。” 石方宇想了想，又说：“你的剧本写得还是很不错的，有没有兴趣到我们上影来？” “呃？” 陈家林被问得有点突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他当然是想过的，因为之前毕碧成提的那一嘴，让他在心里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过他觉得自己的意愿不是那么强。 在后世搞了自媒体以后，让他已经习惯了无拘束的工作方式。 他现在在家里写作就挺好的，能赚钱，人也比较自由。 可如果说让他加入上影，每天都要到单位来蹲班，那限制可就大了。 他觉得自己不一定喜欢，似乎比上学还不如。 想来想去，去文化馆还是最好的。 有正经单位，有固定工资可拿，还比较自由，真没有比这更好的单位了。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这个时代的许多作家，最终会选择去文化馆的原因。 不论是毕碧成，还是甄大山，都曾经是文化馆馆员。 还有后来的某华，也是如此。 石方宇观察了一下陈家林的表情，觉得看出了什么，不禁微微一笑：“小同志，如果你愿意，我非常欢迎你到我们上影厂文学部来。” “太好了，石主任，您说的是真的吗？” 陈家林还没吭声呢，杨严进就已经激动了，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他是真希望陈家林能到上影来。 这两天，他对陈家林写剧本的能力已经深深信服。 创作速度这么快，又这么好，偏偏年纪还小，这样的人才哪里找？ 绝对要把人拉到上影来呀！ “不过我在这里有一个条件。” 石方宇摆摆手，示意杨严进不要说话，又对陈家林说：“我们上影厂文学部的指标是有限的，不是谁都能进来，尤其小同志你的年纪和学历都……嗯，不太符合我们要人的标准。” 陈家林之前听毕碧成说过，上影厂的文学部，是国内几大影厂里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有一千多人。 近来影厂招进来的人，都是大学毕业生，在这个时代属于天之骄子一样的人。 像毕碧成这种高中毕业的人，如果不是有《庐山恋》打底，根本站不住脚。 现在听石方宇这么说，陈家林好奇的问了一句：“不知道是什么条件呢？” 石方宇让自己舒服的挨回到椅子的靠背上，才又说：“我希望你进了上影厂后，以后写出来的作品，可以让我们上影厂优先使用。” “这……” 陈家林眨了眨眼睛，没应声。 石方宇又说：“毕竟你以后进了上影厂，就是上影厂的编剧，你写的东西应该算是在上影厂的工作成果。” 陈家林眉头一挑，心说这可真够狠的啊。 让自己答应以后写的东西，都让上影厂优先用，这简直跟直接刨根没什么区别。 当然，或许对别的人来说，这还是个不错的机会。 毕竟上影厂是大厂，只要进了这里，不但单位好，工作体面，还能直接调到滨海这个大城市来。 这是多少小城市、甚至农村出来的年轻人梦想而不得的事情。 可是对陈家林来说，他一点也不稀罕。 他脑子里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就是个大宝藏。 怎么可能给上影厂优先使用？ 陈家林正想开口说不，可他还没把话说出来，旁边的杨严进已经直接一把拉住他，然后冲着石方宇说：“石主任，我觉得你的这个条件吧……嗯，家林年纪还小，以后怎么样都还不能确定呢，这样对他有点不太合适。” 杨严进是个真性情，这些天相处，早已把陈家林当成了自己的小兄弟。 虽然他是上影厂的人，也希望陈家林能进上影厂，可看到陈家林要吃亏，他不可能不说话。 石方宇斜眼看看杨严进，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小杨，你现在情况伱自己应该很清楚，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全都放在你自己的工作上，别的事情还是别管得太多。” 说完，他又看向陈家林：“小同志，你觉得我的条件可以接受吗？只要你答应，我立即帮你把进厂的事情定下来。” “我不答应！” 没有犹豫，陈家林吐字清晰的给出了回答。 第67章 此处不留 1982年，国内比较大的电影制片厂，主要有长影、北影、上影、81、西影、峨眉、珠影和潇湘这么几家。 其余的还有广西、山西、天山、浙江、北青、天津、南京之类的一些影厂。 这时候最大的是长影，建国后第一家建立起来的电影制片厂，他们的风格主要是乡土气息比较浓厚。 北影的风格是京味，81的风格是战争片，西影要到第五代出现后，才真正冒头，现在还谈不上风格。 而上影，主要风格是海派…… 说白了，就是后世的那股子都市感。 就拿《庐山恋》这么个片子来说，要是放到别家，还真拍不出来。 “第一部吻戏”这样的电影，就算长影愿意去拍，拍出来也绝对能尬死个人。 因此，对陈家林来说，他觉得上影的风格最适合自己。 不过这也并不是说，他非上影不行。 这一次来上影，主要还是因为杨严进来找他，他也愿意过来看看这个时代的滨海，所以就来了。 由始至终，他真没多少要进上影的想法。 顶多是想写个剧本，赚点稿费。 如果电影能拍出来，他这个作者肯定也名气大涨。 以后不管是发表文章还是出书，销量都能水涨船高，这才是最重要的。 “唔……” 石方宇听到陈家林这么干脆利落的回答，不禁怔了一怔。 尤其这“我不答应”四個字，非常的不婉转，带着点强烈抵触的意味，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略一沉吟后，他想起了陈家林的年纪，又有点恍然了。 他觉得陈家林这样的半大孩子，对很多世情都还不太懂，或许并不知道自己让他进入上影厂的这个机会有多难得，所以才会拒绝。 于是，他又轻轻托了托自己的眼镜框，耐着性子说：“小同志，不用着急嘛，你再好好想想，这个机会对你来说，可是很难得的。” 其实在石方宇看来，他觉得自己给的条件真的很“优待”。 这年头，版权之类的说法基本上没有。 一个影厂想要一个作家的作品改编电影，对作家来说是莫大荣誉，只要说一声，基本上就能拿到。 这是出大名的事情，谁不想啊？ 所以改编费什么的，就不多了。 即使再过几年，莫延写的《红高粱》被改编成电影，版权费也只有800块钱。 这种程度的改编费，和后世那些ip动辄几百万、上千万，根本毫无可比性。 所以在石方宇的观念中，上影厂想要陈家林以后作品的优先使用权，陈家林没有吃太大的亏。 关键是这样就能换来进上影厂的机会，要是换成别的人，绝对要抢破头。 陈家林听了这话，还是摇头：“我没想过要进上影，所以石主任，我们还是聊聊《驭风少年》的剧本吧。” 石方宇的脸色又沉了，没有吭声，只是看了看陈家林，又看了看面前的剧本，似乎在思索什么。 杨严进连忙说：“石主任，《驭风少年》这个故事很好，如果能拍出来，绝对会是一部好电影，我非常喜欢这个剧本，真的很希望可以把它拍出来。” 这算是求情的意思了。 可是石方宇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后，把剧本推了回来：“小杨，这剧本的问题我已经和你说了，要改，改好了以后再来找我吧。” “这……” 杨严进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石方宇摆摆手，不再说话了。 杨严进无可奈何，只能和陈家林拿着剧本一起离开了石方宇的办公室。 走在路上，陈家林说：“老杨，这剧本如果要改，你自己改啊，我可不管了。” “还改什么呀。” 杨严进摇摇头，叹气道：“如果他愿意过审，直接收了，再把哪里要改、怎么去改都告诉我们，我们按着来做就是了。现在这样……就是不要的意思。” “这么说……” 陈家林皱了皱眉：“是因为我不愿意进上影？” “算是吧！” 杨严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后说：“你先回去，我再去一趟徐厂长那儿，说说这事儿。” 陈家林知道这时候上影厂的厂长叫做徐桑初，非常有名。 在后世，他和长影的苏芸，北影的汪杨，81的陈波，被称为一线影厂里的“四大帅”，为种花家的电影业的发展起到了非常巨大的作用。 陈家林回到招待所，好好的补了一觉。 他准备不管剧本能不能过，接下来都不管了，在滨海好好玩两天后，直接回家。 一觉睡醒，杨严进也回来了。 看那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显然也没把事情弄成。 见状，陈家林不禁安慰了一句：“老杨，别灰心，这老话不是说好事多磨嘛，现在不行就不行，也不着急，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 杨严进看了陈家林一眼，有种特荒谬的感觉。 明明是陈家林写的剧本，现在剧本不过，他沮丧得不行，陈家林倒像是没事人一样，反过来安慰起了他。 “你小子怎么这么没心没肺啊？剧本不过，你不难过吗？” “难过啊，这剧本值好多钱呢！” 陈家林两手一摊：“可我有什么办法？唔，好货不怕卖，以后总能找到买家的。” “我……” 杨严进一听这话，差点被呛死。 今天去了厂长办公室后，从厂长的嘴里知道，石方宇的背景不弱，应该会是下一任的厂长。 徐厂长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剧本，去和石方宇起冲突。 所以，杨严进已经确定，《驭风少年》的剧本是过不了了。 他没办法拍这戏，难过得不行 可陈家林心里却在想着找下家，真让他都差点气笑了：“好啊好啊，你小子原来是这么想的，我告诉你，你这个剧本我就要定了，哪个买家你也别想找！” “你们上影不要，伱还能抱着我的剧本进棺材啊？” 陈家林不屑的撇了撇嘴：“别费劲了，赶紧吃饭吧，吃完饭履行承诺，带我到滨海各处逛逛，我要买点东西带回家，拿给我妈我姐……嗯，我二哥。” 也不知道怎么的，被陈家林这么呛了两句，杨严进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接过陈家林打回来的饭，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等饱饱的把饭吃干净，杨严进想了想，才又说：“家林，你放心，我们上影不要就不要，没关系的，我在长影、北影都有朋友，我把剧本给他们发过去，总有一家要的。” 陈家林催促：“行了，行了，别想这有的没的了，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出去吧。” 杨严进摇了摇头，一边换衣服，一边叹息：“唉，竟把你这个本子给放跑了，我们厂子早晚会为这事儿悔青了肠子的。” 第68章 谁欺负谁 好几天了，陈家桦的心情一直很不错。 这是她在机械厂的最后两天，等到下周，她就可以回到学校去。 尽管已经确定档案调到了学校，可她的性子认真负责，干活的时候从不打对折，一大早就进了车间，然后忙碌到中午也没有歇一下。 其他人聊天的聊天，休息的休息，都停了下来，准备等饭堂一开，就立即过去吃午饭。 国营工厂里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样子，哪个车间都一样。 这时候，还没开始搞计件或者计时那一套，大家按点上班，准时下班，工资该是哪一级就是哪一级，平时能偷懒就偷懒。 只有陈家桦这个小学徒还在忙碌，收拾着工具，顺带烧水、倒垃圾，把地方清理好，给师父下午工作做准备。 陈家桦的师父就坐在椅子上抽烟，今天他的心情不怎么好。 昨天晚上睡不够，早上连续弄坏了好几个配件，估计下午得多花许多功夫了，否则这个月的任务没办法完成。 正当他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恰好看见徒弟拖着一箩筐垃圾废品经过，忍不住就是一脚踹在了箩筐上：“这么慢手慢脚的，还干什么活啊？不想干了就赶紧滚，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浪费时间。” “哐当……” 一下子，箩筐倒了。 里面不少没弄好的零件倒了一地。 这些东西还可收集起来再利用的，其中不少的重量不轻。 别说陈家桦，就算换個年轻力转的男人来拖，也不容易，谁都看得出来，这纯属没事找茬儿。 旁边一个同样是老车工的师傅看不下去，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拿人家孩子撒什么气呀？再说人家过两天都快走了，你这当师父的就不能让人家孩子最后这几天轻省点？”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倒是让陈家桦的师父“噌”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踏马就为这事儿生气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们厂子是什么地方了？ 怎么的，干活干不好，骂两句就不行了？像这样的脾性，去哪儿也好不了！ 白瞎了我这些天教她了，早知道她这转头就要走，我应该什么也不教她，让她坐在一边干看着好了！” 旁边那个老车公瞥过来一眼，没再多说，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你教人家孩子什么了？你有把人家当徒弟吗？尽一天天的让人干这种重活累活，不就是因为她爹当初和你不对付吗？” 陈家桦看了那人一眼，默默蹲下来把箩筐扶好，再把跌出来的垃圾，都一一捡回去。 看见陈家桦一声不吭的样子，师父不但没消气，反倒是更被激了一下：“怎么，这是觉得委屈了？告诉你，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人，什么东西？干点活都干不好，好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委屈似的，老子当你师父，才倒了八辈子的霉。” 说时，他气狠狠的手指一弹，烟头顿时闪着火光，朝着陈家桦的脸上飞去。 陈家桦下意识的连忙一躲，烟头没打到她的脸，而是落到了她的头发上。 “嘶……” 一下子，头上传出了一点烧焦的味道，烟头立即烫断了一小撮头发。 陈家桦赶紧用手扒拉，把烟头扒拉下来。 车间里，其他人都默默地看着。 大部分人只是看热闹，小部分人心里不忍，却也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 “住手！” 车间外面，传来一个人的高声大喝。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朝那边看去。 只见他们机械有两位厂办的领导，正和一个男人站在车间门口的地方。 那个男人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一边盯着陈家桦的师父，一边说：“你想干什么？” “这人谁啊？” 车间里的人都冒出这么个念头。 这人是厂办那边的领导陪着过来的，看起来不是一般人，当然也不是厂子里的人。 陈家桦倒是认出来了，那是顾长江，也就是来过他们家向弟弟请教写作的顾大哥。 “家桦，你怎么样了？” 顾长江快步走到陈家桦身边，伸手去扶她。 “顾大哥，你怎么来了？” 陈家桦有点不知所措。 看见顾长江，她第一时间是感觉到的是窘迫。 在厂子里受欺负的一幕被认识的人看见了，她心里产生了一点自卑的情绪。 “伱没事吧？” 顾长江倒是没想那么多，把陈家桦扶起来后，还给她拍了拍膝盖上沾到的灰层：“原来你在这里工作啊，我今天过来和你们厂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想不到这么巧碰见了你。” 他并不知道陈家桦在机械厂工作，今天到机械厂来，是代表轻工业局一方，下来协调机械厂这边改进生产线的问题。 没想到刚走近这边的车床车间，就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其实他已经在门外看了一会儿了，陈家桦受欺负的事情他全都看到眼里。 正因为这样，他才更生气。 虽然和陈家桦认识没多久，可是对这个女孩子的脾性他多少知道一点。 平时温柔和善，在家帮着母亲忙里忙外，《江城日报》的报道上说过，陈家桦为了养家，成绩非常好，却不得不辍学进厂，这简直就是最典型的那种好孩子。 这样的女孩子居然受欺负，顾长江真忍不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厂办的两位领导也走过来了，其中一人就是王立群，他看了一眼陈家桦，试探着冲顾长江问：“顾主任，你和家桦认识？” 顾长江点点头：“认识，家桦是我的一个妹子。” 说完，他转过头，看向陈家桦的师父：“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人？” 这话一说，就等于直接把事情定性了：这就是欺负人。 陈家桦的师父怔了一怔，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顾长江的来历，这时候不敢乱说话。 “你呀你……” 王立群指了指那人，又对顾长江陪着小心说：“顾科长，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进行处分的。” 顾长江点点头，这才转头回去，和声问陈家桦：“家林回来了吗？” “还没。” “那等家林回来了，我再到你们家去。” 顾长江又帮着陈家桦把箩筐拉到一边去，然后才说：“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自己小心点。” “谢谢，顾大哥。” 陈家桦连忙道谢。 顾长江笑着点点头，又回头瞪了陈家桦的师父一眼，这才转身走出车间。 王立群等顾长江走远一点，才阴沉着脸看向陈家桦的师父：“你这一次就等着处分吧，我告诉你，厂长知道了，绝饶不了你！” 说完，他连忙朝顾长江的后面追去。 机械厂效益不好，想着要改进生产线，转而生产一些销量好的民用产品。 这必须要轻工业局这边协调和帮忙，所以轻工业局也就成了他们的领导单位。 没想到今天居然遇上这事儿，等于把领导单位的领导搞不高兴了，这事儿都不知道怎么收场，别提多麻烦了。 这一刻，王立群杀人的心都有了。 听见王立群的话，陈家桦的师父脸色顿时变得发白起来，下意识的看了徒弟一眼，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69章 毕恭毕敬 陈家林在滨海玩了三天，很高兴的坐上火车，返回江城。 他不但把自己身上的两百多块钱花了个精光，连带还问杨严进借了两百，采购了不少东西。 杨严进这三天一直没再提剧本的事情，直到陈家林要走，他才说：“我已经把剧本寄出去了，有消息以后，会马上告诉你的。” 陈家林倒不在意这些，只问：“这剧本你觉得我该要多少钱？” “至少2500吧。” 杨严进想了想，给了个数。 “能要这么多？” 陈家林有点惊讶。 杨严进说：“用你的小说改编电影，这得给500，剧本本身2000，差不多了。” 微微一顿，他又说：“《驭风少年》写得很不错，或许可以多要点也行，不过不能太过分。” 杨严进挺“理解”陈家林的，知道陈家林家境不好，要赚钱。 这一次陈家林到滨海帮他写剧本，最终落得个这样的结果，他心里感到非常愧疚。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厂长徐桑初愿意给陈家林每天2块钱的补贴，还有这一趟的路费。 2500块钱！ 听见这个数字，陈家林觉得可以了，比他预想中的多。 主要是性价比比较高，他两天就把剧本弄出来了，这钱赚得容易。 别小看2500块钱，这已经是四分之一个万元户。 按照2009年燕京师范大学教授钟伟写的一篇学术研究报告指出：“万元户，是個响当当的头衔，在七八十年代的时候，简直就是土豪的代名词。那时候米价是0.14元，肉价0.95元，走亲戚送礼2元左右，压岁钱0.1-0.2元，万元简直可以数十年不愁吃穿…… 三十年通货膨胀的侵蚀，万元户变成了历史概念，那么，现在多少财富相当于以前的万元户？答案是：255万。” 所以，如果剧本能卖出去，陈家林等于只花了两天功夫，就赚了60多万。 下了火车，陈家林大包小包的直奔回家。 看见儿子，张素珍是既高兴、又心疼。 高兴的是儿子终于全乎的回来了，没缺斤少两。 心疼的是儿子太会乱花钱了，带回来一堆的东西，全都是不实用的。 什么凤凰牌羊毛衫，什么大白兔奶糖，什么上海牌护肤脂，什么虎头牌手电筒，什么回力运动鞋，还有皮鞋…… 花那么多钱买这些东西，还不如到粮站买点米面呢。 “妈，这羊毛衫是给你买的，可暖和了，还轻，比你整天在家里穿着大棉袄强多了。” “还有这个奶糖，是给我二哥的，他肯定喜欢。” “这个护肤脂我给你和大姐都买了，一人一盒。” “手电筒我想要很久了，这回终于买了，以后大晚上上厕所，就不怕太黑看不到路了。” “还有鞋，我主要是给我和我姐卖的，不过想了想索性也给你买了双皮鞋，我看过年的时候你的鞋都破了，也没换新的……” 陈家林献宝似的把东西都拿出来，一一给母亲展示。 张素珍觉得心在滴血，连问不敢问这些东西要多少钱，怕听到那价钱更难受。 她心里只能暗暗安慰自己：难得儿子去了一趟远门，还记得给他和哥哥姐姐买东西，有这一份孝心就足够了，当妈的还奢求什么呢？ “妈，我买的这些东西，你千万要用，别不舍得。” 献完宝以后，陈家林又嘱咐说：“钱我能再赚回来，钱要是不花，以后就不值钱了。” “胡说，什么叫钱不值钱？哪有像你这么大手大脚的？你买回来的这些东西才不值钱呢！” 张素珍没好气的拍了儿子一下，又摸了摸那件羊毛衫。 还真别说，这滨海买回来的这羊毛衫，摸起来挺舒服的，比江城国营商店里卖的那些羊毛衫的质地都要柔软。 想了想，因为儿子刚说起了钱的事情，张素珍把之前那个435块钱的“转载稿费”说了，顺带又把马景海发的电报拿出来给儿子看。 “居然是《科学与生活》转载了……” 陈家林看完电报内容，感觉有点讶异。 这本期刊的编辑部虽然和《小说月报》同样位于津海，可它却是一本科普类期刊，和文学根本搭不上边。 这样的杂志，突然说要转载《驭风少年》，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陈家林有点摸不着头脑，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驭风少年》里有制作风车的内容，人家或许看上了这一点。 不管怎么说，能多收一笔稿费总归是好事，他还是乐见的。 陈家林提笔给马景海写了封信，感谢他寄来的这笔转载稿费，还问了问《少年派》出书的事情，是不是一切都顺利。 虽然没在信里明说，他其实想问的是稿费的事情。 既然百花文艺要出《少年派》，那稿费就应该给他了。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如果书卖得好，按照这时候的稿费标准，还能根据印刷册数加钱的。 把信寄出后，陈家林借口在滨海写剧本很累，需要休息，赖在家里又逃了两天学。 星期六的的时候，顾长江找上门来了。 “你可总算回来了，世聪他都找了我好几次了，说是只要伱一回来，就让你赶紧给他去个电话。” “老顾，别着急，先喝口水，今天我估计陈编辑也不上班，等到了星期一，我再去邮局给他打。” 陈家林已经听母亲说了《等车》入围的事情。 虽然母亲说得有点不太清楚，可他也听明白了，《等车》只是入围，而不是最终获奖。 入围和获奖，差得远了，虽说也算是个荣誉，可在陈家林看来，没获奖就什么也不是。 到了以后，人家只会记得1982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是谁，写的是什么作品，根本不会有人记得谁的什么作品入了围。 所以，陈家林完全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就如之前陈世聪和他说过的，《等车》发表的时间太短，看过它的读者不够多，这一次基本上不可能获奖。 他想拿奖，只能等以后了。 等顾长江喝了水，陈家林又关心的问：“老顾，你的《霞光》写得怎么样了？” 顾长江连忙把自己的公文包拿起来，从里面拿出一叠稿纸，然后小心翼翼的递给陈家林：“家林，我已经写完了，请你帮我指正一下。” 那态度，真的就是有点毕恭毕敬的。 第70章 不死不休 把整篇《霞光》看完。 陈家林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讲真，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给意见，因为他自己也有点拿不准。 顾长江写出来的东西，和他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顾长江似乎把文秀这个人物描写的更好了，有点像是精致的瓷娃娃，漂亮、纯洁。 然后，随着故事一点点的推进，这个瓷娃娃被彻底打碎、打烂……那感觉，真有点毁灭的痛感和快感。 “这样处理……好像也不错！” 陈家林拿不定主意，是觉得顾长江的写法没什么不好的。 现在就看投搞出去，那些编辑会怎么说了。 有人喜欢更平实一点的“文秀”，这样更有代入感，和她共命运、同呼吸，也许会让伤痕更深刻。 可也有人喜欢顾长江这样的“文秀”，会在脑海里记住这个人物，而不紧紧是她的遭遇。 到底哪个更好，陈家林说不准。 陈家林在思考的时候，顾长江一直忐忑的看着他。 看他这么久不吭声，顾长江实在有点忍不住了，试探着说：“家林，我……我是不是写得偏了？其实我写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就属于不自信的表现了…… 陈家林回过神，看向顾长江，想了想后终于有了决定：“不是的，我觉得写得挺好的，有点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好。” 既然面前的这位老大哥没有自信，那自己就给他自信好了，这样或许更有利于他以后的写作。 写作其实就是坚定自己理念的过程。 当一个作者对自己存疑，那他写出来的作品和人物，都不可能好。 这也是后世网文作者间流传的那句话：一個不自信的人，讲不出一个好故事。 顾长江一听这话，顿时又惊又喜：“真的吗？家林？” “真的！” 陈家林点点头，把自己对这一篇《霞光》的感想大概说了，最后又给自己说的话打了个补丁：“现在就看那些编辑会不会喜欢这样的一个故事了。” 微微一顿，他问顾长江：“老顾，你准备投到那一家杂志社去？” “《燕京文学》！” 顾长江想也没想就回答。 随即，他又自己解释：“我早就和世聪说好了，一定要写一篇小说投到他们那里去，只是之前写不出什么好东西，就一直没敢往他们那里投。 这一次，我觉得可以试一试，《霞光》就投给他们了。” “我觉得可以！” 陈家林没多说，只点点了头。 他其实觉得《霞光》投到《萌芽》去，或许更适合。 他们更能接受顾长江笔下的“文秀”，如同鲜花一样的人物。 不过既然顾长江有执念想投《燕京文学》，那就投好了，反正他也有陈世聪这个朋友在那里当编辑，交流起来总是方便些的。 就这么说定，两人又聊了一阵，顾长江才告辞离开。 “谢谢你，家林。” 临别时，顾长江拉着陈家林的手，语气诚挚的说：“《霞光》要是能发表，那都是因为你给我的帮助，认识你是我的幸运。” 听听这话…… 陈家林真有点被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到顾长江走了以后，陈家林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正式开始写他的《两小无猜》。 相比起之前写的几篇故事，《两小无猜》需要魔改的地方更多。 他必须构思一个更合理的环境，才能让人物变得真实、有趣。 这让他从一开始下笔，就写得比较慢。 当一个人问另一个人“敢不敢”的时候，另一个人必须回答“敢”，这就是游戏规则。 小男孩于连和小女孩苏霏相遇后，立即开始这样一场孩童间的闹剧…… 陈家林写得很慢，但是脑子里的思路却一直喷涌而出。 当他把故事设定构思好，一切就变得顺其自然，他甚至能想出更多更妙的东西，让故事情节变得比电影原著更丰满。 故事的背景，就以江城为原型。 因为他最熟悉这里，如果换成别的地方，他担心自己会闹出什么笑话。 这一刻，陈家林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些大作家，不管笔下写的是什么样的故事，总会有意无意写出自己的地域特征，写出家乡的风土人情。 写自己熟悉的…… 这大概就是作家们下意识做的事情。 这样会让他们感觉到安全。 家乡所带来的安全感，会让作家的创作变得更从容。 西北的路遥、陈中实、贾平嗷，东面的莫延，江南的格飞，最北的赤子健，甚至后世的徐则沉，都是如此。 一连写了两天。 字数虽然不多，只有六千字左右，可是脑子里的情节变得越来越丰满，人物也立了起来。 星期一，陈家林特地赶到邮局，给陈世聪打了个电话。 陈世聪开口第一句又是：“你可总算回家了巴拉巴拉……” “说吧，陈大编辑，有什么事需要吩咐的吗？” 陈家林这长途电话可是很贵的，连忙打断地方的巴拉巴拉：“不会就只想和我说《等车》入围的事情吧？我听说了，哦，在这里，我谢谢你们杂志社的推荐，让《等车》入围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评选。” 陈世聪说：“这只是一件事情，虽说获奖的机会很渺茫，可是我们周大姐还有《人民文学》的王主编都非常喜欢你的《等车》，正在努力帮你推荐，希望你自己要有信心，嗯，就算最后没得奖，也不要灰心。” “我有信心，不会灰心，真的！” 陈家林挺无奈的，他从没说过要拿奖，可这事儿现在反倒变成他很想拿奖了。 陈世聪又说：“至于这第二件事情嘛，你最近有没有写东西？” “啊？” 陈家林怔了一怔。 陈世聪又说：“没写也没关系，有想法也行，我们聊聊。” 谁跟你聊啊？ 这可是长途电话呢，多贵啊！ 陈家林连忙说：“嗯，正在写。” “什么，正在写？” 陈世聪一愣，随即很惊喜的说：“什么样故事？” “爱情故事。” “爱情？” 陈世聪有点蒙。 陈家林的年纪，写爱情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他没多问这个，毕竟陈家林的老成他是知道的，只问：“短篇中篇？” “长篇。” 陈家林淡定回答。 看不起谁啊，爱情必须是长篇，不然能对得起爱情这两个字吗？ “写多少了？” “刚开始。” “好好好，写出来寄给我看看。” “不是，你们爱情也要？” 陈家林是想投《萌芽》的，就当是块敲门砖，给自己多开辟一条杂志社的路子。 陈世聪闻言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只要是好故事，我们就要，那就这么说定了呀，伱的这篇稿子要给我，别到时候给了别人，我和你不死不休啊！” 第71章 模仿丢鞋 挂断电话后，陈世聪的心情非常好。 原本只是想着和陈家林保持联系，随口问问写作上的事情。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真的又开始写新作了，这实在有点出乎他的预想之外。 不是说去滨海写剧本去了吗？ 怎么没两天回来，就又开始写新东西了？ 短短几个月，已经连续写了《少年派》和《驭风少年》两个长篇，还有《等车》和《另一只鞋子》两个短篇。 这样的创作速度，都不能用快来形容，简直就是高速。 换做别的作家，一年能出五六个短篇就算不错的了，更不用说两三个月写那么多。 重要的是，陈家林不仅写得快，而且还写得好。 即使被不少人骂的《驭风少年》，其实陈世聪也觉得很不错，至少是個好故事。 每一个作家都有自己的创作旺盛期，过了这个时期，创作的欲望和创作的质量都会下降。 陈家林还这么年轻，正常来说远远未到他最旺盛的创作期，如果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创作速度，真不知道将来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这小子……以后会是一名很大很大的作家吧？” 陈世聪心里默默地想着，竟有些期待起来。 这时候—— 周燕如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坐下后，开始提笔写起了什么。 陈世聪想了想，连忙站起来，准备和周燕如报备一声，告诉她陈家林又开始写新作的事情。 顺带的，他也想问问《等车》入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之后，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尽管他也不对《等车》获奖抱什么希望，可心里总归还是想问问，只觉得万一要是获奖了呢？ 走到周燕如的办公桌前，看见她正在写着信。 陈世聪到嘴的那句“老周”没喊出来。 平日里，编辑部里的人都喊周燕如“老周”。 对于这种称呼的方法，陈世聪也不知道是哪里传下来的风气，有人说是闫安那边传下来的，谁也说不清是哪里的章法。 反正一般有资历编辑，都会在姓氏前加一个“老”，表示尊重。 陈世聪在编辑部也会称呼周燕如“老周”，私底下打电话，他则喊“周大姐”。 周燕如这时候正在写信，是用毛笔写的。 这是老编辑们的作派，不只是《燕京文学》里的几个老编辑，即便如《人民文学》之类的编辑部，老编辑们依旧用毛笔写点评、写信。 陈世聪主要是毛笔字写不好，才用的钢笔。 看见周燕如正写信，他没敢打搅，准备等对方把信写完，自己再上前说话。 周燕如是编辑部最老资格的编辑，如今已经五十五了，可书桌上的稿子仍然堆得高高，是整个编辑部最多的。 她天天看，天天看不败，有时候看着她，真有种夙夜皆怛、身心交瘁的意思。 也正因此，陈世聪特别尊重周燕如，并以她作为自己的榜样。 好一会儿，周燕如终于写完信，抬起头来看见陈世聪，问道：“世聪，你有事？” “是的，刚才我和陈家林通了电话……” 陈世聪连忙把陈家林通电话的细节说了一遍，尤其提了陈家林写新作的事情。 “那很好，你接下来要多跟一下，多了解一下陈家林的情况，如果他在创作上遇到什么困难，我们应该及时给予帮助。” 周燕如和声嘱咐。 陈世聪连忙点头：“我知道了，我正想着等他把稿子交上来，我们先看看怎么样，如果有需要可以让他到我们这里来一趟，大家可以见见面。” 周燕如轻叹：“也行，关于他的那篇报道我看了，这孩子不容易，能写出这样的好作品实在是不简单，我也想见见的。” 陈世聪斟酌了一下，才问出最想问的事情：“老周，那个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事情，有没有什么消息？” 听见这话，周燕如长叹了一口气：“这事儿应该没指望了。” “嗯？” “我和王濛已经找了好几个人去谈这件事情了，只是他们都持保留意见，大概是没别的办法了。” “是这样啊！” 陈世聪不禁有点失望。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是当听见这个结果，还是让他感觉不是滋味儿。 以《等车》的水平，真不比那几个最热门的小说差。 只可惜发表的时间太短，没办法引起更大的反响。 看了一眼陈世聪，周燕如摆了摆手，安慰说：“别灰心，陈家林的水平我们看得见，别人也看得见，这一篇《等车》连冯老都专门写评论文章，就可以知道它有多优秀了。 只要陈家林继续写下去，迟早能拿到这样的荣誉，甚至更高的荣誉。 哦，你不是说他还有一篇不输给《等车》的短篇，要在《小说月报》上发吗？ 这一期的《小说月报》就要发了，我倒是等着看的。” 陈世聪点点头，说：“老周，那篇小说叫做《另一只鞋子》，不比《等车》差，甚至更好，你看了以后一定不会失望的。” …… 转眼就到了六一。 国际儿童节的当天，新一期的《小说月报》刊发了陈家林的短篇小说《另一只鞋子》。 得益于《少年派》、《驭风少年》的连续刊发，陈家林在《小说月报》上已经拥有了一批忠实的读者群。 因此，看到新一期的《小说月报》上有陈家林的小说，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翻到了《另一只鞋子》的页面。 《另一只鞋子》的字数不多，篇幅不长，可是故事却因为简单而更能直入人心。 看完小说，绝大部分的人都会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好一会儿回不过神。 小说里描述出来的情感真是太细腻了，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同时的，因为这个故事，引起了很多人的思考： 如果我捡到一只皮鞋，会愿意还回去吗？ 如果我也在车站掉了一只皮鞋，会舍得把剩下的那一只给出去吗？ 紧接着—— 没过几天—— 全国各地火车站的站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奇特的情况。 一些看起来穷困潦倒的人在等车时，总会突然发现有一只鞋子掉在他们的面前，崭新崭新的。 然后，当他们捡起鞋子，抬头去看时，那掉鞋子的人就坐在火车上，笑笑的看着他们，然后把自己的另一只鞋子，一起丢下来。 第72章 我想帮他 短短半个月而已。 “丢鞋子”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多。 不但火车站台上有，就连公共汽车的站台上，也有。 这样的情况，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一些记者敏锐的发现了这个现象，立即追踪报道起来。 一名《燕京日报》的记者，在火车站台上连续蹲守了好几天，终于“逮”到了一名丢鞋子的旅客。 记者毫不犹豫的冲上火车，补了张站票，然后找到了那名旅客。 “同志，你为什么要把鞋子丢下火车？” 那名记者看着眼前自己的采访对象，第一句就忍不住好奇地问。 那旅客是一个年轻人，穿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里面是一件白村衫，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 听见记者的问话，他有点赧然的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也没什么，我就是想把鞋子送给那位同志。” 记者看了一眼年轻人的脚，是穿着鞋的，一双皮鞋。 那皮鞋不新不旧，应该穿了很长时间。 年轻人刚才扔下去的那一双，是解放&鞋，那是一双新鞋。 显然，并不是他穿着的这一双。 记者忍不住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 年轻人不知道从哪来说起。 记者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就先自我介绍：“我是《燕京日报》的记者王澜，想采访一下你。” “记者？《燕京日报》？” 年轻人露出点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伸手和记者握了一握。 “同志，能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王澜很快进入状态，开始采访起来。 “可以的，我是徐州化肥厂的技术员……” 因为知道了王澜的身份，年轻人很快有问有答的说了起来。 王澜了解到年轻人的身份背景后，开始进入正题：“是这样的，最近一段时间，各地的火车站、车站都会出现‘丢鞋子’的事情，正好今天看到你这么做，我非常好奇，就想来采访一下你，问问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年轻人微微一笑，没有回答问题，反倒是问：“记者同志，你平时爱看文学杂志吗？” 王澜怔了一怔，不明所以，不过想了想后还是回答：“看啊，以前有时间总会看看的……不过这半年非常忙，倒是看得少了。” “哦，这就是了。” 年轻人笑着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本杂志，放到王澜的面前，翻到目录页，指着上面的《另一只鞋子》说：“我这么做，是因为看了这篇小说，想模仿一下里面那个小男孩的行为。” “哦？” 王澜看了一眼，是《小说月报》，把杂志名、小说名、以及作者名全都记了下来。 然后，他才接着问：“能说说具体是什么样的故事情节，让你产生了想要模仿的念头吗？” 王澜实在没想到，最近一段时间频频出现的“丢鞋子”，居然是因为一篇小说。 他现在就有一种欲望，想要看看这篇小说。 只是现在还在采访中，他不可能浪费这样的时间，先去看小说，所以只能先继续和采访对象聊下去。 年轻人把《另一只鞋子》的故事内容大概说了，然后才说：“我非常喜欢陈家林写的小说，从《少年派》的上篇开始，我就一直在追着看了。 之前《燕京文学》上也发表了他的另一篇叫做《等车》的短篇小说，也非常的好。 不过相比起来，我更喜欢这一篇《另一鞋子》……” 看得出来，年轻人是一个非常热情的文学爱好者，他聊起了自己喜欢的文学后，顿时没有了之前的赧然，有点滔滔不绝起来。 王澜也听明白了，年轻人真的没有别的心思，就是单纯的想模仿小说里那一段丢鞋子的情节。 把自己的鞋子丢给那個贫穷、只穿着一双破烂的鞋子的同龄人，代表着善和美，年轻人的内心之中有着这样的向往和追求。 “我就是想把鞋子送给那位同志而已，他脚上的鞋子已经破了好多个洞…… 刚才我观察了一下他，他应该干的是苦力活儿，手上全是老茧，还有冻疮好了的痕迹…… 他身边带着的孩子也还小，身上的衣服都是破洞，不知道母亲还在不在…… 所以我想把鞋子送给他，希望他穿着那双鞋子，能走出一个更好的明天。” 年轻人显然很为自己刚才做的事情而感到自豪和高兴，说起这事儿的时候，眼睛里都泛着光。 王澜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用笔在笔记本上写上两笔，记录年轻人话语间那些令人振奋的字眼。 等年轻人说得差不多，王澜忍不住又问：“这鞋是你事先买好的吧？你怎么知道那双鞋子就适合那位同志呢？” 年轻人很自得把自己的行礼从行李架上取下，打开让王澜看。 只见里面，还有好几双解放鞋，都是崭新的。 年轻人笑着说：“我们大部分成年人的鞋子，都在那几个号里，我问了售货员同志，这几个号是最多人买的，我刚才观察了一下那位同志的脚，估摸着应该没错。” 微微一顿，他又说：“就算有点出入，也没什么的，他可以把鞋子卖给别人换钱，这样一样可以帮助到他。” 深吸了一口气，年轻人很认真的说：“我就是想帮他而已！” 王澜明白，看着年轻人那张带着光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觉得很暖，仿佛被那道光照入其中。 又和年轻人聊了几句，火车很快到了中途的一个站。 王澜不敢耽搁，连忙和年轻人道别，然后下了车。 临别时，王澜还留了年轻人的地址，说是如果这篇采访能够上报，到时候会给年轻人寄一份过去。 年轻人非常开心，迭声谢谢。 他只想模范《另一只鞋子》里的小男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并没想过竟会得到记者的采访。 如果能因为这件事情上报，或许是心里有点小虚荣，可他还是会感到很高兴。 王澜下了火车后，又坐上返程的火车，赶回燕京。 路上，他拿起刚才那个年轻人送他的《另一只鞋子》，看了起来。 第75章 意外获奖 没过两天，王澜的报道就在《燕京日报》刊登了。 在报道中，他把最近出现的“丢鞋子”的现象介绍了一下，又把采访年轻人的过程原原本本的写出来，在报道的最后附上了这么一句话：“优秀的文学作品可以劝人向善，《另一只鞋子》无疑就是这样的小说。它能把纯洁和善良传递到每一个读者的心里，让我们的国家变得更加美好。” 紧随其后的，还有好几家报刊上，也出现了相关的报道，让“丢鞋子”这件事情很快传开。 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文学对他们有点遥远，可是身边发生的一些事情，却是他茶余饭后会谈论的。 就譬如“丢鞋子”的事，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甚至没有听说过。 等看到了这篇报纸上的报道，顿时所有人知道了这么一个事情。 大家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的，算是一个奇闻。 敢情现在的那些年轻人，都在用这样的方式帮助人呢。 自从那位爱写日记的冰哥哥去世以后，种花家号召全民学习他做好&事不留&名。 经过那么多年的发酵，助人为乐这个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丢鞋子”在这年头的人们看来，的确是一种助人为乐的更新颖的方式，还带着点文艺的味儿，所以传播得特别快。 这么一篇报道的出炉，倒是让更多的人学习了起来。 “丢鞋子”渐渐地已经不仅限于丢鞋子本身了，还有丢东西、丢钱的…… 甚至有时候，连五六岁的小姑娘开始丢起了奶糖。 当然，有些事情，过犹不及。 眼看着“丢鞋子”越演越烈，《光&明日报》很快发表了一篇相关的社&评文章。 文章针对“丢鞋子”的事情，给予了肯定。 认为这是种花家人民善良和淳朴的表现，是对学习冰哥精神的一种表达。 这样的行为，把崇高的理想信念和道德品质追求转化成了具体行动、体现在生活中，应该发扬下去，代代传承。 “不因善小而不为，积小善成大善，则善莫大焉。丢鞋子这样的行为虽小，但对整个种花家、整個种花族，却是真正的大善，至善。” 不过，社&评文章同样指出，助人为乐不应该受到局限，可以找到更多更合适的途径。 其实就是想控制好“丢鞋子”的这股风气，不引起别的社会问题。 不管怎么说，因为《光&明日报》的这篇社&评文章，文章里甚至还点了《另一只鞋子》和陈家林的名，表达了对作品和作者的赞赏，顿时让“陈家林”和“另一只鞋子”出了大名。 尤其《另一只鞋子》，大火特火。 各地都要求《小说月报》加印的电话，全都打到了他们的发行部，使得《小说月报》销量再次大增，说是洛阳纸贵都不为过。 …… 《燕京文学》编辑部。 陈世聪作为负责陈家林的编辑，当然也注意到了“丢鞋子”的事情。 他早就看过《另一只鞋子》，知道这篇小说有多好，并不会为小说受欢迎而感到奇怪。 只是“丢鞋子”这事儿实在有些超过他的预想之外，让他完全意想不到。 正看着稿，突然就看见周燕如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老太太戴着眼镜，一头短发，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实在让人有点怵。 不过只要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说话和气，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生人勿近。 周燕如进来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反倒是走向了陈世聪。 “世聪，赶紧去给陈家林发个电报，让他尽快动身，来京城一趟。” “啊？” 陈世聪有点诧然的抬起头，看着这位“周大姐”，有点不明所以。 周燕如喘了口气，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赶紧的吧，陈家林获奖了！” “什么？” 陈世聪脸懵。 周燕如又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陈家林的《等车》入选了。” “啊，啊……真的吗？” 陈世聪又惊又喜，脑子都一瞬间出现了空白。 周燕如笑着说：“当然是真的，我刚才从作协那里回来，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连名单都已经出来了。” 陈世聪这下确信了，只是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之前不是还说不行吗？ 入围都算了不起了，怎么现在又说已经获奖了？ 周燕如一边走回到自己座位上，拿起茶缸喝水，一边说：“这回说起来还得感谢《小说月报》那边，要不是他们发的《另一只鞋子》闹出那么大动静，连《光&明日报》都发了社&评文章，作协那边也不可能临时改变主意，得到现在这样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啊……” 这一说，陈世聪顿时明白了。 《光&明日报》就是上头的喉舌，连上头都发话了，可见《另一只鞋子》的“份量”。 尽管《另一只鞋子》的发表时间太晚，已经无法参加今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评选，可陈家林是《另一只鞋子》的作者，他的《等车》就在入围名单上，作协自然不可能让这么优秀的作品落选。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想通了这些关节，陈世聪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忍不住握起拳头连续挥了好几下。 获奖的虽然是陈家林，可他作为负责编辑，同样与有荣焉，甚至更高兴，毕竟《等车》是他亲自去江城拿回来的，现在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功夫。 “赶紧去通知陈家林吧！” 周燕如笑了笑，又说。 “好的，我立即就去……” 陈世聪刚想走，可是想了想，突然又说：“老周，我记得小章她不是就在南城附近吗？那里离江城近，要不直接让她跑一趟好了。” 小章是章德凝，《燕京文学》编辑部里小说组的女编辑。 “哦？为什么让小章过去？” 周燕如有点不解。 陈世聪笑着说：“家林年纪小，让他自己一个人到燕京来，他妈怕是不放心，小章是女的，让她过去一趟，会更好一点。” 周燕如想了想，点了点头：“好，那我来打电话通知小章，让她过去江城一趟。” 第76章 优秀短小 经过大半个月的写作，《两小无猜》已经完成一半，将近十三万字。 陈家林进入状态后，每天都能写出将近一万字，再有那么十来天，估计就能把《两小无猜》写完。 因为故事情节比较多，要从男女主角的童年写到成年，所以篇幅比较长。 再加上陈家林做了很多本土化的魔改，又增加了许多情节，字数上他自己都有点把控不住。 这一度让他非常苦恼，不过也只是思考了两天时间，他就决定——我全要！ 他准备先把自己想写的都全部写出来，然后再从头去看，看看有没有什么情节不是必须的，到时候再删除、修改。 六月下旬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信，是来自林乐莉的。 自从上一次他给林乐莉寄了签名杂志，又在里面附上自己的一封信，林乐莉就成了他的“笔友”。 他的那封信其实没写什么，字数不多，大概就是问了两句林乐莉“最近怎么样”，“转学以后习不习惯”，“新城市、新学校都还好吗”之类的，纯粹是客气客气。 没想到林乐莉居然回信了，还写了老长的一封信。 信上，林乐莉不但介绍了她的近况，还介绍了她的新家、新学校，甚至连新同学都聊了。 然后，陈家林挺不好意思的也回了一封信，还是不长，主打一个短小精干。 林乐莉却一点也不介意，接着又给他写了回信。 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一回，基本上是隔几天就一封信，特别勤。 因为知道陈家林在写新小说，林乐莉已经有半个月没写信来了，没想到再次来信，居然又是要签名。 “你的《另一只鞋子》特别的火，我们班上很多同学都看过，一度讨论得非常热烈。” “他们都在猜测你这个作者是一個什么样的人，我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一份虚荣感。” “《等车》和《另一只鞋子》这两篇，请帮我签名，另，请务必注明你的签名是送给本人的，如果可以，请写上一段祝福语。” 陈家林这些天一直躲在家里“搞创作”，没怎么看报纸。 所以，他也不知道外头因为《另一只鞋子》的事情，闹出了“丢鞋子”的事情。 看了林乐莉的来信，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儿，不禁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他从来没想到《另一只鞋子》能引出这样的事情，真是始料未及。 这个故事放在后世，也只是感动了不少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响。 现在能弄出这样的响动，大概也是时代和故事所产生的的化学效应。 要不怎么说，蝴蝶在这一头扇一下翅膀，很可能在另一头引起飓风呢。 由于《两小无猜》的时间跨度很大，陈家林需要查一些资料，希望林乐莉能帮他找两本书。 这样的书籍在江城不好找，可是林乐莉却能轻易找到。 毕竟林乐莉现在就在燕京，那可是种花家的文化&政&治中&心，不管找什么书，都比在江城的他要容易。 正写着信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招呼：“陈家林在家吗？” 陈家林抬头看了一眼，灶间的母亲已经过去打开了屋门：“你……你是？” 门外那女声又说：“阿姨，您就是陈家林的妈妈吧？您好，我是《燕京文学》的编辑，章德凝，我是来找陈家林的。” 陈家林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放下笔，起身走了过去。 章德凝，这可是《燕京文学》后来的掌舵人，大名鼎鼎。 历任编辑部小说编辑、小说组组长及编辑部副主任、副主编、社长、执行副主编等职务。 可以说，她完整的经历了八九十年代，种花家文学发展的黄金时代。 带领着《燕京文学》走向最鼎盛辉煌的巅峰，随即又因为时代的发展，跌落下来。 走到门前一看，这位大概三十岁的年纪，一头齐留海短发，显得无比精干。 章德凝一看到陈家林走出来，立即目光一亮：“你就是陈家林吧，你好，我是《燕京文学》小说组的编辑章德凝。” “我是陈家林，你好，章编辑。” “哎呀，太好了，终于能见到你了，我很喜欢你写的小说，所以一直想见你，就是没有这个机会。” 章德凝显然是个开朗的性子，才刚见面，就已经自顾自说起来，一点也不怯场。 “章编辑，你这过来是？” 陈家林有点疑惑，不知道对方的来意，总不能真的是特地来见自己的。 而且，负责他的编辑是陈世聪，就算来找自己也应该是陈世聪来，那这位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 “是这样的……” 章德凝连忙把陈家林获奖的事情说了，然后才说：“我因为就在附近，所以特地过来接伱一起去燕京。” “拿奖了？” 陈家林有点意外：“上次陈编辑和我说，能入围就很不错了，今年应该拿不到奖，怎么……怎么又变了？” 章德凝笑了笑：“还不是因为你的小说写得好嘛。” “嗯？” “你的《另一只鞋子》……” 章德凝又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把陈家林这次意外获奖的原因也解释了一遍。 陈家林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他才刚刚从林乐莉的信里，知道了“丢鞋子”的事情。 没想到一转头，又从章德凝这里知道了自己获奖的事情。 这两件事，居然是连在一起的。 看来这翅膀呼哧呼哧的扇起来，还真能形成飓风。 他还没吭声，倒是旁边一直“偷听”的母亲有点激动了。 “章编辑，你的意思是，我们家林写的小说，在全国都拿奖了？就是……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全国优秀短小奖？” “阿姨，不是全国优秀短小奖，是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哦，对对对，不是短小奖，是短篇小说奖。章编辑，我们家林拿奖，是真的吗？” “是真的，据说获奖名单都出来了，每年颁奖时间都在七月，这时候名单出来，应该不会有错了。” 第77章 携书进京 听着母亲和章德凝的对话，陈家林一头黑线，无语凝噎。 母亲对这个“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价值肯定是不太清楚的，可是因为有了“全国”这两个字，她马上莫名的激动起来。 陈家林觉得自己有必要打打岔，否则事态不知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章编辑，获奖这事儿会在七月什么时候公布？” “七月中旬。” “眼下才六月呢，到七月中旬还有半个月，我现在就去燕京是不是有点早了？” “不早了，也就两个多星期的时间，正好你可以提前去京城看看，不好吗？” “两个星期……” 陈家林有点犹豫，他正写着《两小无猜》，不想路上折腾。 两個星期都够他把剩下的故事写完了，何必浪费时间？ 可他还没说话，倒是旁边的张素珍先开口了：“幺儿啊，拿奖这是大事，你是得早点去，你就听编辑同志的话，好好的把奖拿回来。” 这拿奖用什么早点去啊？ 搞得好像不去就拿不到奖似的…… 只是这时候跟母亲也解释不清楚，陈家林想了想，转而问章德凝：“章编辑，我去了京城住哪儿？” 章德凝想也不想就回答：“就住在我们编辑部的招待所，你在京城的吃住都不是问题。” 陈家林又试探着问：“那路费呢？” 章德凝继续说：“放心放心，路费和住宿费全都由我们《燕京文学》承担，每天还有补助！” 陈家林闻言点点头，心里暗道：果然！ 《燕京文学》对作者的优厚待遇，在后世经过某网红作家阿华的宣扬，搞得人尽皆知。 这年头，往返一趟燕京的路费，可不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 再加上还要在燕京待一段时间改稿，请假和吃住加起来，绝对不是一笔小数。 因此才有了阿华的念念不忘，可以看出他是由衷的自得和感激。 陈家林自然也知道这事儿，只想确认一下而已。 其实就他所知，这年头大部分的期刊，对待作者都很大方，差旅费全包这是基操。 他们时不时还会办一下笔会、交流会、外出采风之类的活动，相当于召集作家们外出旅游，各种全包。 到了九十年代，甚至还有…… 这其实就是笼络作家的一种方式，说到底，期刊毕竟是靠着作家的创作来生存、发展，所以只要是有远见的期刊，都会尽可能慷慨的对待作家。 想了想，陈家林觉得既然是这样的话，早点去也不是不行，反正他不想上学，就当是找个正当理由逃学吧。 “那行，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怎么样？” “可以！” 陈家林特别不虚的说：“章编辑，那你今天要陪我去找老师请个假，这没问题吧？” “没问题。” 章德凝看了陈家林一眼，又说：“我听老陈说，你正在写一篇新的长篇小说，对吗？” “嗯！” 陈家林点点头：“才写了一半。” 章德凝试探着问：“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 陈家林想了想，又说：“还没经过修改和整理，可能有点乱。” “没问题，我就看看。” 章德凝很高兴的笑了笑。 她之前听陈世聪说过，陈家林准备写一片长篇的爱情小说，心里很好奇，想先睹为快。 不过开口询问的时候，又担心陈家林会直接拒绝，所以非常忐忑。 毕竟有些作者对自己的作品要求很高，如果还没写好，是不愿意给人看的，甚至都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正在写新东西。 没想到陈家林一点也不扭捏，直接就答应给她看了，这让她悄悄松了口气。 第二天。 两个人上了火车。 上一次去滨海，因为有杨严进这位大爷，所以坐了卧铺，特别舒服。 可这一次，陈家林才真正体验到了绿皮车的恐怖。 车厢里，买了座票的人能坐，可还有许多临时补票的，全都挤在了过道上。 那感觉，可以想象公共汽车早班车的画面，绝对是人挨着人。 关键是，这年头绿皮车的通风系统可没后世和&谐号那么好。 各种各样的味道拼凑在一起，都不能用酸爽来形容，绝对是闻一闻就能让人直接飞升。 火车开启后，原本站在过道上的人，纷纷开始各自找地方歇脚。 大部分的人都坐在过道上，把车厢堵个水泄不通。 有些不讲究的，直接往座位底下一钻，就这么睡在了里面。 更有甚者，居然爬到了行李架上，平躺着睡在了上面。 陈家林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几位大哥呼呼的睡得香甜，真有点为他们感到担心。 这万一火车要是来个紧急刹车，他们里面非有人摔死在车厢里不可。 相比起陈家林，章德凝显然见惯了这样的情景，表现得特别淡定。 她拿着《两小无猜》的稿子，很认真的看起来。 陈家林无可奈何，只能仰头就睡，睡着了也不管倒在谁身上，反正睡舒服了就行。 等到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脑袋一直靠在了旁边一位大哥的身上，人家正用嫌弃的目光盯着他。 “对不起哈！” 陈家林连忙抹了把口水，笑着道歉。 那大哥摆摆手，没吭声，大概是实在说不出“没关系”这仨字。 陈家林左右看了看，车停站了，车厢里的人明显变少了大半。 他转过头，问章德凝：“章姐，这是哪里？” “政州。” 章德凝的目光还在稿子上：“这里下车的人多，过去以后就好多了。” 陈家林点点头，伸了个懒腰。 章德凝突然问：“你谈过恋爱？” 陈家林果断摇头：“没有！” 这不算撒谎，后世有，这一世没有。 章德凝好奇：“那你怎么能写得这么好？感觉有很多事情……嗯，如果没经历过，根本写不出来。”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啊？” 陈家林立即祭出红楼名句堵回去，然后转移话题：“别在意我个人的情感生活，那是隐私，你就说这篇东西写得怎么样吧？” 章德凝想了想，点头：“好！” “好在哪里？” “好在……好看！” “那就行！” 陈家林哈哈一笑，满意了。 小说本身就是叙事，如果故事不好看，那还叙什么事啊？ 想要意义什么的，到最末直接上价值就是了。 那是后世惯用手法，都烂大街了。 不过放在这时候，应该算是比较先进的，还能忽悠忽悠人。 第78章 好的编辑 看完《两小无猜》的稿子，章德凝变得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她很想知道最后男女主人公的情感，最终会走向哪里。 不管是什么人，看到这种青梅竹马般的感情，总希望他们能够有一个好的结局。 可是下意识的，她又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可能不会太好。 所以几次看着陈家林欲言又止，那眼神就像便秘。 陈家林没留意到章德凝的异样，他有点三急，想上厕所，可是火车没开，只能忍着。 绿皮火车就是这样的，所谓的厕所，就是一个蹲坑，洞口直通车外，不像后世有污水箱。 所以，停站的时候厕所门是被锁死的，只有等火车开到了“外面”，厕所才会打开供旅客使用，以免污染了站台环境。 顺带一说，正因如此，沿途轨道附近，脏臭是不用说的了。 后世一些影视作品中，常常出现情侣站在铁轨旁玩耍的片段……嗯，讲真，那简直要命，一点都不浪漫。 一不小心客运列车开过，被溅个一脸都很有可能。 政州站停了很久，不断有旅客上车，人不算多。 陈家林终于留意到旁边少妇编辑和自己一样，不停夹腿搓手的样子，不禁同病相怜道：“章编辑，你也想上厕所吗？唉，我也是，憋好久了。” 章德凝闻言怔了一怔，脸一刹那间就红了。 也幸好陈家林年纪小，她才不感觉尴尬。 想了想，她终于忍不住问：“家林，《两小无猜》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的？嗯，是个好结局吗？” “你猜！” 陈家林随口就来。 章德凝摇摇头：“我猜不出来。” 陈家林说：“那我不告诉你，免得剧透，你不追更了。” 章德凝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追更”是個什么意思。 她既好气，又好笑的说：“肯定是个不好的结局，你这个年纪写不出好结局来。” “唉哟，你还搞年龄歧视啊。” 陈家林瞥了一眼少妇编辑，哼哼道：“我就不和你说。” 章德凝气得牙痒痒，可又不得不憋着，想了想才说：“那我们聊聊《另一只鞋子》吧，你是怎么构思出这样的故事的？” “就是见过有人在火车上掉东西的事情，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构思了这么个故事。” 陈家林随口敷衍了一句，然后想起后世的一个传闻，便转而言他的问：“我听说张洁的第一篇作品，是在你手里发的，对吗？” 章德凝好奇：“你还知道张洁？” “当然知道，《沉重的翅膀》嘛。” 陈家林嘿嘿一笑。 张洁的长篇小说《沉重的翅膀》是81年12月才出的书，其实陈家林连书皮都没看过。 不过在后世，他却看过张洁的作品集。 这可是种花家文坛上，获得矛盾文学奖最多的作家。 分别拿到第二届和第六届两届的矛盾文学奖，属于纪录保持者。 “看来你的阅读面还是挺广的，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 章德凝点点头：“也不能说是我手上发的，投到我们编辑部的稿子都要经过好几个编辑的手。 嗯，不过张洁那篇《从森林里来的孩子》是先投的《人民文学》，被退稿了，才到了我们的手里。 这么说起来，她的处女作算是在我们《燕京文学》发的吧。” “哦，是这样啊……” 陈家林还没说话，旁边那个大哥突然有点激动的问：“请问，您……您是陈家林同志？” 陈家林怔了一怔，转头朝那大哥看了一眼。 这时候，那大哥瞪大了眼睛，充满又惊又喜的神情，和之前嫌弃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刚才他一直挨着人家的脑袋睡觉，口水都快流进人家的脖子里，怪不好意思的，所以便点点头，坦然应道：“你好，我是陈家林。” “哎呀，真的是伱呀！” 大哥太激动了，立即伸手过来，握住了陈家林的手：“我叫做吕鑫，晋西人，之前看过你的小说，非常喜欢。” 陈家林挺不好意思的，连忙挥手：“同志你别激动，我就是普通人一个，哦，谢谢你喜欢我的写的东西。” 吕鑫一头长发，挺飘逸的，他从包里拿出一本杂志，对陈家林说：“我几天前才刚看完《另一只鞋子》，觉得写的真是太好了，当时我心里就在想，怎么能把感情写得这么细腻呢？这篇小说里的两个主人公一句对话都没有，这样的文笔，太令人惊讶…… 刚才不小心听见你们的对话，我才知道原来是你…… 陈家林同志，能在这里遇见你，真的是太巧了……” 大哥显然是个文学爱好者，就算不说是狂热，也属于非常热爱的那种。 一来就滔滔不绝起来，陈家林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扭头看了少妇编辑一眼，两个人的眼底都带着点戏谑。 聊了一会儿后—— 主要是吕鑫在说，陈家林负责听。 吕鑫热情似火的把自己的情况“介绍”了个遍。 他的确是个文学爱好者，时不时就会写文章朝各个报刊杂志投稿，只是却从没成功发表过。 可是他也不在乎，仍然不断的写，然后不断的投，处于后世所说的“一直扑街，为爱发电”的状态。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自己包里又拿出几篇稿子：“陈家林同志，您能帮我看看我的稿子吗？我知道自己写得不好，就请你帮忙看看，提提意见。” 陈家林无奈的接过，分了两篇给少妇编辑，然后低头看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憋尿的关系，陈家林觉得自己特别不耐心，只看了一页多一点，眉头就忍不住轻轻皱了起来。 这是一篇有关于发改的文章，走的是改&革文学的路子。 他觉得吕鑫的文笔其实没毛病，就是写的东西从一开始就起的调子太低，太灰暗了。 想了想，他觉得这和吕鑫所拥有的观念有关，也和他的观念有关。 吕鑫是这个时代的人，在观念上还没有放开。 而他自己，则从后世来，或许在观念上更接近于这个时代的右面，对现实的感觉不一样，看法自然也有所不同。 不过，陈家林觉得社会的风气正在打开，吕鑫写的东西能再往前走一步，那或许真的可能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于是，他假装耐心的看完，然后给出建议：“你可以多关注我们国家南方正在发生的变化，然后找个角度切入进去，多写一些相关的故事情节，这样会更好。” “啊？” 这话说得抽象，让吕鑫反应不过来。 不过陈家林只能言尽于此，也不看其他了，直接把稿子还给了吕鑫。 吕鑫接过稿子，疑惑的看了看陈家林，彻底熄火了。 他本来以为陈家林会针对他写的东西，来给他提意见。 可陈家林显然说的不是他写的东西，让他觉得不太明白。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陈家林并不是无的放矢，所以脑子有点混乱。 章德凝也默默的把手里的稿子还了回去，随即低声对陈家林说：“我觉得你或许能成为一个好编辑。” 陈家林朝少妇编辑摆摆手：“我谢谢你哈。” 第79章 抵步燕京 和章德凝说完话，陈家林回头又看吕鑫一眼，这大哥仍然一脸苦恼，似乎也开始有点像他憋尿的样子。 整理了一下思路，他准备换个说法多“指点”两句：“吕同志，你能想明白我的意思吗？” 吕鑫摇摇头：“陈家林同志，我……我这个人脑子不好，你说的我不太明白。” “那我这么和你说吧，你想些发改中的故事，如果你对发改的理解和看法没办法领先于其他人，或者说没办法领先于你的读者，那凭什么人家要看你的故事，并且还要信服你的故事？” “领先……” 吕鑫似乎抓到了一点什么，可眼神还是有点迷茫。 陈家林接着说：“你的观念要打开啊，既然想写新的事物，那你必须要先去接触、了解，光凭想象和道听途说的闭门造车，可不太行。” 这一下，吕鑫的眼眸亮起来了：“陈家林同志，你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 “嘘！” 陈家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说出来，思考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你需要积蓄起来，不断发散思维，继续思考。 嗯，等到伱觉得你的想法成熟了，就把它全部落于笔上，一气呵成的写出来，这样才最好。 好，别说话了，从现在开始静静思考。” “嗯嗯嗯……” 吕鑫虽然不明所以，可闻言后还是点点头，紧紧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陈家林舒了口气，总算可以耳根清净了。 之前他所说的让吕鑫去南方看看，就是指条路子而已。 南方是发改前沿，搞得正火，肯定有很多新东西，能打开吕鑫的眼界。 既然想写改&革文学，去看一下，怎么说都有好处。 至于后面的话，纯粹是不想对方继续巴巴个不停，仅此而已。 不一会儿，车厢里又上来一波人，火车终于再次启动，继续向前进发。 陈家林去了一趟厕所，总算让自己神清气爽。 这年头，种花家的铁路运输线还不像后世那么发达，主要是三横三纵，也只有雏形。 基本上每过一站，都要停下，方便旅客下车离开，或者转乘。 过了政州之后，不到两个小时，又停了一站。 之前坐在对面那排座位的旅客，全都在此站下车，然后又上来了三個年轻人，两男一女。 这三个人是燕京的大学生，坐在一起聊的都是校园内外的事情。 声量不会很高，但也不低，给人一种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感觉。 聊着聊着，他们很快聊到了文学，期间不免提了“陈家林”和“另一只鞋子”，显然都看过陈家林写的作品。 章德凝听见那三个大学生的交谈，则用手肘碰了陈家林一下，脸上带着揶揄。 陈家林微微一笑，以作回应。 他和气的看着自己这三个可爱的粉丝，暗想这就是出名的感觉吗？可真是太叫人迷醉了！ 到了石庄，这是个大站，火车再次停站。 对面的三个粉丝原本已经聊累了，所以都闭上嘴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可是看到停站，他们一下子仿佛打了鸡血，全都振奋了起来。 三个人纷纷开始从行李架上把自己的行礼拿下来，往外掏东西。 陈家林看着他们的动静，还有点奇怪：难道不是去燕京，而是要在石庄下车？ 很快—— 等看清楚他们掏出来的东西，章德凝首先忍不住掩嘴笑了。 陈家林轻轻一皱眉，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这三人，居然一人掏出一双解&放鞋。 然后，其中一人把脑袋探出窗外，迅速查看站台上的人。 等选定了对象，他直接把手里那双鞋子中的一只，朝着站台上的那人扔了过去。 “啪！” 准头居然还不错。 鞋子准确命中站台上那人的身体。 透过车窗，陈家林看见那人错愕抬头，有点不知所措的看了看掉地上的鞋子，又看了看车窗这边。 “啪！” 那年轻人再次出手，把手里剩下的鞋子也扔了过去。 同时的，他的脸上绽放出蜜汁微笑，有点爽朗，又有点傻气。 我焯…… 那一瞬间，陈家林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万只小动物崩腾而过，实在太无语了。 “噗嗤……” 旁边的章德凝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她很快又死死按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声音彻底发出去。 陈家林听到了，木然的扭过头，看着少妇编辑一眼，又转回来。 “到你了，到你了……” 丢完鞋子的年轻人很快让开，招呼着同伴继续。 然后，三个年轻人就这么前后脚把三双崭新的解放鞋扔了出去。 如出一辙的是，他们仨都在最后露出笑容，那种充满善良的笑容。 这简直就是轮流处刑啊…… 陈家林已经忍不住捂住了自己额头，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特别难受。 等到做完这一切，三名年轻人才安生下来。 不过他们又开始兴奋的说起了话，聊的正好就是《另一只鞋子》。 陈家林看着这三个粉丝，不再觉得他们可爱了，如果可以，他都想立即换个位置。 章德凝一直捂着嘴偷笑，刚才的情景让她感觉太可乐。 这事儿回到编辑部一说，绝对又是一件有关于作家的奇闻轶事。 天蒙蒙亮的时候—— 火车终于驶进燕京火车站。 陈家林和章德凝很快收拾下车，吕鑫紧随其后。 因为吕鑫要赶着转乘，没走几步，他很感激的抱了陈家林一下，说是以后一定写信给陈家林，便匆匆离开。 陈家林跟着少妇编辑朝着站外走，都还没出站呢，他已经感觉到了京城的不一样。 这才一大早呢，车站附近便有很多荷呛实蛋的斌哥哥，严阵以待。 章德凝留意到他的目光，小声解释：“80年的时候，燕京火车站出过一次火暴火乍案，是一个返城知青闹出来的，事情挺大的，所以从那以后，为了旅客的安全，这里一直这样……” 陈家林点点头，似乎记起了这么个事情，还是上一世在论坛里看到的。 好像有个知青返城不能，和家人无法团聚，女朋友又转投他人怀抱，所以他走向极端，不但把自己弄死了，还害死了不少无辜的人。 出了燕京火车站，两人乘上公共汽车，直奔燕京西长安街六部口。 第80章 参见编辑 八九十年代，《燕京文学》经历过几次搬迁。 1989年的时候搬到了月坛西街5号，那一年第4期题签的地址就在那里。 直到1991年8月，才终于搬到了后世的那儿地址——前门西大街97号，一直沿用到陈家林穿越前。 这时候，《燕京文学》的驻地还在西长安街六部口。 刊物的牌子不大，但方方正正挂在门口墙上。 院内一排砖木平房，过道很窄，挨挨挤挤。 但是这里，对于无数文学爱好者来说，是一座殿堂。 陈家林跟在少妇编辑的后面，像个新嫁入门的小媳妇一样，扭扭捏捏的进了门，然后东张西望，到处打量。 一边走，少妇编辑一边为陈家林介绍有关于编辑部的事情。 “自从老李调到《人民文学》以后，我们现在的主编是老杨，杨墨，《青春之歌》知道吗？不过老杨并不负责编辑部的具体工作，现在负责工作的是我们的苏主任，我们组的组长是老周……” 陈家林很认真的聆听，心里暗暗捋着人事脉络。 老李是李青泉，《燕京文学》复刊后的主编，他是真正懂文创的编辑，一直把《燕京文学》带得很好。 可是没几年，就调去了《人民文学》。 传闻他曾经在《人民文学》被“打&倒”，所以听说自己要调回去，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从1把手变成了2把手，可他却还是很高兴的说出“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的话儿。 杨墨不用说，那是大佬，青春之歌谁不知道啊。 苏主任应该是苏新群，官&面大佬。 后世许多编辑都说，他负责的几年，《燕京文学》的创作理念大倒带，刊物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因为这位大佬一直强调的是如何把小说，改得更像“红脑袋文剑”，却完全不懂文创。 至于老周，则是周燕如。 那是资质非常老的编辑，后世被某网红作家阿华提了又提，人尽皆知的好编辑。 走进小说组的办公室，里面的编辑全部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他们都已经收到消息，陈家林今天会抵步，所以一个个都在等着。 最近一段时间，如果说哪位作家的风头最盛，那无疑就是陈家林了。 才十二岁，就连续写出了《少年派》、《驭风少年》、《等车》和《另一只鞋子》，简直是天才一样的文坛新星。 尤其《另一只鞋子》，引出了“丢鞋子”这一系列的事情，连《光&明日报》都不得不点名发话，实是罕见。 要知道《燕京文学》已经复刊好几年，从没有一个作家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陈家林可谓是绝无仅有的。 如果编辑们对陈家林不好奇，哪还真不可能。 别说小说组了，就连隔壁的散文组和诗歌组的编辑，都在昨天朝他们打过招呼，只要陈家林一到，就告知一声，他们也想过来见见真人。 尽管章德凝领着人才进门，连介绍都还没有，可是看见陈家林那张年轻得带着点稚气的脸，编辑们已经知道是他。 “家林，你终于到了！” 陈世聪首先站了起来，他见过陈家林，又是负责陈家林的编辑，直接笑着迎可过来：“辛苦了，家林，嗯，小章，辛苦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帮陈家林接过行礼包，放到自己办公桌后的空位上。 然后，他才笑着帮陈家林介绍编辑部里的其他人：孙训韬、李原实、姚鑫、沈眉贵、赵金久，方顺境…… 介绍着介绍着，办公室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多，居然是各个办公室的人听说陈家林来了，全都聚了过来。 陈世聪只能有点无奈的继续介绍，也不知道陈家林能不能记住这么多人：付雅雯，高金贤、杨君清、杲向珍、符用霖、刘恒…… 周燕如一直站得远远的，躲在厚厚的黑框眼镜后打量着陈家林。 看见陈家林一直毕恭毕敬的说“你好”和“久仰”，老太太的嘴角不禁微微扬了扬。 “行了行了，先把家林领到招待所住下吧，哦，带他吃点东西，才刚下火车，别饿着了。” 还是老太太出来叫停了陈世聪的介绍，嘴里同时嘱咐。 老编辑在编辑部里，有着定海神针一样的作用。 她一发话，其他办公室的人顿时不敢多留，只看了几眼要看的人，连忙转身往回走，留待下次再看。 当然也有年轻八卦的，还靠在门外悄悄打量，不过也不敢打搅。 陈家林松了口气，别人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这些人。 接触了一阵，他感觉这年头的编辑还是很友好的。 不像后世某些平台，如飞某、又或称为某卢的某些编辑，对作者盛气凌人得像对待家里的一条狗。 周燕如这位编辑，更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 听见对方的话，他连忙道谢：“谢谢周编辑。” 老太太看着陈家林，就像看自家孙子一般，微微一笑：“你先去招待所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说，嗯，这两天也可以去燕京各处逛逛，让世聪带着你去。” “好，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了，陈家林对这位老编辑的印象真的很好，感觉就像家里人一样。 很快，陈世聪领着陈家林出了门。 《燕京文学》的招待所就在附近不远，在一栋三层的小楼内。 陈世聪为陈家林在二楼找個房间，里面的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另外还有些热水壶、脸盆之类的东西，肉眼可见的简陋。 不过在这个时代，有这样的一个房间已经很不错，陈家林没挑剔，看了一眼就直接住下。 把行李包放下，洗了把脸，陈世聪又说领着陈家林到附近逛逛，熟悉一下环境，两人刚出门，只见楼道里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一见陈世聪，立即打招呼：“陈编辑，你怎么来了？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同时，那人的目光很快看到了陈家林的身上，偷偷打量起来。 陈世聪笑了笑：“正好，来认识一下，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都住在这里，要相互照应。” 说时，他指了指那人，对陈家林说：“张华，从徽安来的作者，正在我们这儿改稿。” 然后，他又给那人介绍陈家林：“陈家林，是从江城来的作者。” 一听到陈家林的名字，那人怔了一怔：“陈家林？是……是不是《另一只鞋子》的作者？” “是的，就是他！” 陈世聪先点了点头，又无奈的摇摇头。 尽管陈家林的《等车》是在《燕京文学》发表的，可是这一段时间真正让陈家林“声名远播”的，却是他没抢到的《另一只鞋子》，只听张华的问话，就可见一斑。 当时他要是再强硬一点，试着把《另一只鞋子》也抢到手，那就好了。 一想到这事儿，他就后悔极了。 第81章 不该乱说 陈家林虽然年纪不大，可张华却一点也不敢把他当孩子看。 毕竟陈家林这几个月已经连续发表了好几篇小说，每一篇都引起了不小的反响，算是成名作家。 而张华却从未在大型文学期刊上发表过什么作品，鼓起勇气给《燕京文学》投了一篇短篇，还被叫过来改稿，算是个纯纯的新人。 文坛新人遇到文坛前辈，多少带点“敬重”之心，所以说起话来也有点毕恭毕敬的。 听说陈世聪要领陈家林在周围逛逛，他立即主动加入进来，三个人就这么一边逛，一边聊。 “我是一个回城知青，从泥巴田里拔出脚来，勉勉强强做了个教书匠。 我一直喜欢文学，于是教书之余就写写东西，到处投稿，可是稿件纷纷退回来，几年来的废稿装有一蛇皮袋。 我不气馁，因为真的喜欢，仍然坚持写。 在县文化馆老师的指导下，有一個短篇《姻缘》和一个中篇《香椿芽儿》在县文联的内刊发表了。 然后我就鼓起勇气写了《风流弯》，投到了《燕京文学》。 你知道吗，虽然让我来改稿，可是我感觉自己像是中进的范举，欣喜若狂……” 张华是个健谈的人，毫不遮掩的把自己写作的一些经历说了出来。 陈家林并不记得后世有哪个成名的作家叫做张华，估计张华以后并没有闯出太大的名气。 不过听着他的话，陈家林多少有点佩服，能为了文学这么执着的人，总是会让人心生敬佩的。 转了一圈后，三个人就在《燕京文学》的饭堂吃了个饭。 陈世聪还特地向陈家林道了歉，说自己囊中羞涩，没办法请他下馆子，只能在饭堂吃。 陈家林其实不太在乎，对他来说只要有肉就行，况且《燕京文学》的饭堂还是不错的，厨子的水平比他妈好多了，至少舍得放猪油。 吃完饭，陈世聪把陈家林送回招待所，轻声嘱咐：“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找你，我们主编想见见你。” “主编？” 陈家林怔了一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陈世聪说的是谁。 这时候，《燕京文学》的主编是杨墨。 尽管杨墨不管事，可她就是名副其实的主编。 难得穿到这个时代，见过的人不少，像杨严进、毕碧成、周燕如、章德凝、陈世聪这些人都算是名人，可讲真，杨墨才是陈家林心里真正认同的大佬。 能得到大佬召见，他倍感荣幸。 不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那么使劲儿的折腾啊。 总算能让大佬都知道自己了。 很快点点头，陈家林应声道：“好，那我明天就在招待所等你。” 陈世聪答应离开。 陈家林和张华一起往二楼走，张华邀请陈家林到他房间去坐坐，说是希望他帮忙看看他改的稿子。 刚吃完饭，需要时间消食，陈家林索性跟着去了张华的房间。 进门后，张华第一时间搬来椅子，让陈家林坐在书桌前，然后才把自己的稿子递了过去。 因为是短篇小说，字数不算多，陈家林很快翻了一遍。 这同样是知青文学一类的小说，大概就是几名知青在某个村子下乡时的一些所见所闻。 可以想象，以短篇小说的篇幅，其实能写的东西不多，只能以小见大。 说实在的，陈家林对类似的故事并不是很喜欢，毕竟他没有知青的经历，对许多情节无法共情。 不过他看得出来，张华的文字功底还是很扎实的，这大概也是他能被叫到燕京来改稿的原因。 只要把故事改好，应该就能发表出去。 放下稿子，陈家林迎着张华的目光，点点头：“写得很不错，尤其里面的一些细节描写，特别到位。” 说时，他点了点稿纸上有一个修改的部分：“就像这里，‘村前有一口三、四亩面积的水塘’，你把‘口’改成了‘片’，就特别好。” 张华一听，顿时老脸泛红：“这是周编辑让我改的。” “……” 陈家林顿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想夸一夸对方，没想到居然夸到了不该夸的点上。 唉，我好难啊！ 没办法，陈家林只能给点干货，又说：“老张，我喊你老张吧，你写的东西很不错，我感觉就是冲突不够，比较平淡。” “啊？” 张华看着陈家林，不明所以。 陈家林说：“你想啊，写故事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抓人眼球，如果太平淡，故事就不好看了，嗯，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文似看山不喜平’嘛？就是这个道理。” “抓人眼球……” 张华怔了一怔，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东西，竟发呆起来。 陈家林心里一咯噔，连忙给自己找补一下：“老张，其实我就是随口说说，你也别太在意，你的小说怎么改，听编辑的就是了，他们应该已经给你提了修改意见，你按着来就行。” “我知道的……” 张华点点头，还是有点神思不属，嘴上道谢：“家林，谢谢伱的意见，你的意见对我来说真的很好，真的，我好像知道应该怎么去把我的稿子改得更好了。” “o((⊙﹏⊙))o……” 陈家林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只是还不太确定。 不管怎么说，继续聊下去，肯定不好，所以他连忙告辞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走到窗户前，他看了一下外面街道的景致。 虽然已经天黑，可城市的灯火仍然光亮。 相比起来，江城真的就是小城市，完全和燕京没法比。 看看街道上的繁华景象，不愧是首都。 想想时间还早，难得招待所里有电灯，不像家里要点煤油灯，陈家林索性把自己的《两小无猜》拿出来，继续写。 一晚上又写了五千字，他才满意的停下笔，洗澡睡觉。 因为睡不太惯招待所的床，陈家林第二天很早就起床了。 他出门刷牙洗脸的时候，发现张华房门紧闭，里面还亮着灯。 “这……这是一宿没睡？” 陈家林皱了皱眉，有点悔不该当初的给自己的脑门拍了一下。 哎哟喂，昨天就不该乱说话，这下是真闯祸了。 第82章 杨老太太 大概是因为昨天听了他的话，张华又有了新的“灵感”，所以通宵达旦的写稿子。 陈家林心里挺忐忑的，不知道张华要怎么改那篇稿子。 这要是改好了，当然是好事，可万一要是改砸了，那作为始作俑者的他可就罪大恶极了。 陈家林觉得很愧疚，好像做了一件错事、害了人……唉，不行，得赶紧去吃顿早饭缓缓。 熟门熟路的走到《燕京文学》的饭堂，要了两个大包子，还有一碗豆浆，一碗豆腐脑。 尝了尝，豆浆是咸的，豆腐脑也是咸的…… 只能说，这世上什么人、什么口味都有，唉，真怪。 吃完早饭，陈家林又回到招待所。 张华房间的门依旧紧闭，里面的灯光也依旧亮着。 想了想，他把带回来的两个包子放在门前，聊表心意。 然后，他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继续写《两小无猜》。 又写了两千字，花了两个小时。 将近十点半的时候，陈世聪才来。 “唷，不错啊，挺勤快的，居然在写东西。” 陈世聪一进门，张嘴就夸，那口吻满是一副老父亲望子成龙的意味：“我还以为你一路赶来燕京，会累坏了，所以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嗯，早知道你那么早就醒了，我就早点过来了。” 陈家林把自己的钢笔扭上，问：“我们现在就走？” “不急不急，主编这会儿一直在家，我先看一下你的稿子，然后再去。” 陈世聪已经拿起陈家林放在边上已经写好的稿子，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他昨天和章德凝见过，章德凝已经把看过陈家林新作品的事情和他说了，勾得他一晚上没睡踏实。 现在终于看到稿子，职业使然，他当然得先看看。 陈家林一听这话，只能扭开钢笔，又继续写起来。 他的速度不快，写得很细。 他已经写到了男主主人公长大了，他们都有了各自的追求者。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再像小的时候，变得有点奇怪。 在一起的时候也渐渐出现了争吵，而他们解决的方式，仍然是他们从一开始的那个游戏，只要一個人问“你敢吗”，另一个人必须回答“我敢”。 这样的相处方式，让他们之间冲突不断，越是想靠近彼此，却越是受到伤害。 在这里，陈家林必须做很多很多的魔改，和电影原著完全不同。 毕竟种花家和高卢国的情况不同，他必须写出适合种花家的情节。 也正因为这样，陈家林写得很慢，只为了把这一段写好。 这算是整个故事里，最具有戏剧张力的部分，两个人的冲突最终导致他们的分道扬镳。 离得远了，他们不再互相伤害，心里从而开始思念着彼此，发现自己深爱着对方。 直到多年后，他们再次相见，又一次玩起了他们之间的游戏，最终选择拥抱彼此，永远“待在一起”。 这并不是一个很传统的爱情故事，至少在种花家这里，它不是婉约、凄美一类的爱情。 陈家林要把握好这里面的度，否则故事就失败了，因为读者不会喜欢。 陈家林又写了两千字，这一次还是花了两个小时。 陈世聪看稿很快，两个小时就把稿子翻了一遍。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着陈家林说：“这样的故事，也只有你们这种年轻人才能写得出来。” 陈家林嘿嘿一笑：“老陈，你其实不老啊，如果想的话，也大可以去享受爱情的滋味。” “可别，我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别提爱情，那是要犯错误的。” 陈世聪连忙摇头，然后把稿子放回到桌上：“虽然你还没写完，可这个故事是好故事，你好好写，肯定没问题的。” 陈家林把稿子收起来，然后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陈世聪打趣道：“我怎么感觉你小子今天这么着急啊？” “当然着急，今天要见的可是《青春之歌》的作者杨沫，这是大神，我能不着急吗？” 陈家林放下笔，开始穿衣服、穿袜子、穿鞋。 “大神？哈哈，这说法有点意思！” 陈世聪笑了笑，领着陈家林一起出了门，离开招待所。 他们出门以后—— 过了好一会儿，张华的房间才有了动静。 “咯吱”的一声，房门打开，张华蓬头垢面的从里面出来，眼眶发黑，眼底血丝满布，显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可这时候，他的眼睛却亮得很，就像是两盏小灯。 打开房门后，张华刚想往洗浴间的方向走，却突然看见门钱放着的两个包子，这让他怔了一怔。 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目光终于落在陈家林的房间处，随即抿了抿嘴，把包裹包子的油纸又包裹严实，这才拎着继续走向洗浴间。 …… 杨墨住在一个小院落里。 这是一个很精致的小院，看得出来平时修整得很用心。 这样的院子，和陈家林他家那种破落大杂院完全不一样。 人家电灯、自来水都有了，厨房和住人的屋子也是分开的，不是四合院，但却是独立小院。 陈家林跟在陈世聪的身后，刚进院门就看见了一个老人在屋前等着。 陈家林记得杨墨是1995年的时候去世的，据说已经八十多，也就是说，现在的杨墨应该已经六十多快七十了。 但从外表上看，眼前杨墨的样子就和普通老奶奶没什么区别。 脸盘比较大的她，看上去更有种慈祥的感觉。 他在打量人家的时候，杨墨的目光很快也落到了他的身上：“你就是陈家林吧？” “是，您好，杨……杨奶奶。” 陈家林本来想称呼对方“杨主编”，可这年龄差距太大，他没办法理直气壮的喊出口，所以临时换了个“奶奶”，有点犹豫。 “好好好……” 杨墨听出了陈家林的犹豫，爽朗的笑了笑后打趣道：“你的这声奶奶没白喊，为了伱获奖的事情，我可是三番五次的去作协说话，幸好你争气，我的这张老脸才没被人摔到地上。” “谢谢！” 陈家林连忙道谢。 “进来吧！” 杨墨领着两人进屋，屋内还有一个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这时候，那小姑娘正安静的坐着，看见人进来，不禁看了过来。 她的目光很快在陈世聪的身上扫了一眼，最终落到了陈家林的身上，因为陈家林和她年纪相仿。 “杨瑕，这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陈家林，他今年才十二。” 杨墨指了指陈家林，对那小姑娘说了一句。 那小姑娘闻言嘴角微撇，看向陈家林的目光中，顿时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陈家林能看得到对方的眼神变化，不过他只冲着那小姑娘看了一眼，就没再多看。 心里暗想都姓杨，估计是杨墨家里的小辈。 他是来做客的，别得罪人。 第83章 受到感悟 在沙发上坐下来后，杨墨开始和陈家林聊了起来。 陈家林有点心不在焉，因为穿到这个时代那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沙发，也第一次坐。 那沙发是布质的，和后世的沙发不太一样。 扶手是木头，凳脚也是木头，只有坐垫和背垫是软的，被布罩套着。 说真的，这沙发不像沙发，更像是普通椅子，垫上软垫，再套布罩，一切都带着手工打造的痕迹。 不过坐起来，还挺舒服。 作家都擅于观察，杨墨发现了陈家林的异样，想了想后笑着说：“这椅子的名字叫做沙发，是专门找人去家具厂订制，你大概是还没见过吧？” 陈家林笑了笑：“是没见过，第一次坐。” “我的腰不好，腿上还有关节炎，所以坐着这样的椅子才舒服些。” 杨墨也不以为意，又笑着解释。 在她眼里，陈家林的年纪小，算是个半大孩子，看见新鲜东西，自然容易分神。 喝了口水，她又问：“我看过你的几篇作品，尤其喜欢你的两个短篇小说《等车》和《另一只鞋子》，比较起来，《等车》这个故事和情节的设计更巧妙，你能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吗？” “其实公交车站的事情多得很，我就是自己想了点小花招，让故事变得有趣起来……” 陈家林想了想，就把自己当初忽悠顾长江的那一套说了出来。 “冲突来自于差异，期待来自于好奇，悬念来自于未知，转折来自于欺骗，反转来自于隐瞒……” 杨墨重复了一遍陈家林所说的这几句“口诀”似的东西，忍不住点头：“不错，不错，这几句话总结得好，看来你是有着自己创作的思路的，这很好，真的很好。” 对于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写作全凭感觉……也就是所谓的“灵感”，一路往下写。 能写成怎么样，作者本身也不知道。 可是真正写出来的人，都会有自己的创作思路。 他们会对自己要写的东西，有很明确的想法。 陈家林年纪还小，这种年纪的作家，很多都是靠着天赋在写作，算是一种对文字的直觉。 杨墨问出之前的问题，就是想看看陈家林究竟是不是也是这样。 可是现在听了陈家林的回答，才知道陈家林已经用最正确的姿态，走在了文学创作的这条路上。 陈世聪在一旁没怎么说话，这时候也赶紧把笔记本拿出来，笑着说：“这几句话说得真好，我要记一下。” 杨墨转过头，又对那个叫做杨瑕的小姑娘说：“怎么样，服气了吧？” 杨瑕不屑的撇了撇嘴，没有吭声。 杨墨回过头，冲陈家林说：“她知道你过来，今天特地早早就来家里等着了，就是想见见你。” “见我？” 陈家林怔了一怔，朝小姑娘看了一眼。 杨瑕闻言脸一红，立即出声反驳：“杨奶奶你乱说什么，我才不是特地来看见他的。” 杨墨笑了笑，也不理她，只对陈家林说：“她也写了篇短篇小说，就发在了《燕京文学》第六期，在新人新作的栏目里，叫做《工业气压》。” “哦，是这样啊，那很了不起。” 陈家林应了一句。 他这话也不算全是人情世故，这小姑娘的年纪不大，在这样的年纪就能在《燕京文学》这种全国性的文学期刊上发作品，即使是短篇，即使是新人新作栏目，也实属不易。 相比起来，张华还在招待所苦苦改稿呢，说是从前的废稿有一蛇皮袋子，此可见天赋这东西有多重要。 当然，他自己是個例外，不提也罢。 杨墨摇头：“她写的东西的确不错，不过和你一比起来，就差远了。” 哪有这么拉仇恨的…… 陈家林瞥了小姑娘一眼，果然看见对方的眼睛里已经流露出不忿的神色。 偏偏杨墨继续说：“赶紧去把你的小说拿出来，让家林看看。” “我不用他看。” 小姑娘鼓起了嘴。 杨墨只能自己起身，把《燕京文学》第六期拿出来，翻开那篇《工业气压》，让陈家林看。 陈家林很快看了一遍，果然不愧是杨瑕这个年纪写出来的东西。 小说其实没有什么情节，故事主线更谈不上。 不过在文章里，却有不少句子类似于后世所谓的“金句”。 这玩意儿后世多得是，见天的就会冒出几条，像梗又不是梗，让人见惯不怪。 可在这个时代，如果一篇文章能出现这么三五句的“金句”，的确让人感觉很高级，甚至会觉得发人深省。 看完后，陈家林把《燕京文学》还给了杨墨。 杨墨接过杂志，笑着问：“感觉怎么样？” “不错！” 陈家林先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说话的时候，杨瑕正偷偷的拿眼瞟他，虽然装得好像很若无其事，可看那样子却并没有那么淡然。 杨墨显然没准备这么就放过他，用一副逗趣的语气又问：“哪里不错了？” 陈家林想了想，只能上点干货：“有些句子写得挺好的，就好像那一句‘幻想是云彩，生活是沼泽地’，我觉得就写得非常棒，让文字一下子变得有画面了。” 杨墨笑了笑：“不错，不错，夸她的地方选得太好了，我看了整篇小说，也就记住了这句话。” 微微一顿，老太太又说：“那行，我也不为难你了，估计要是再问，你也夸不出别的地方了。” 陈家林嘿嘿一笑，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家林的“夸奖”，杨瑕的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不再对陈家林摆出那一副“斗鸡”的状态。 反倒是时不时会主动对陈家林说话，像是想和陈家林交朋友的样子。 陈家林却还是之前的样子，不冷不热，不怎么搭理。 对方就是一熊孩子，和他聊不到一块，所以他懒得应付。 晚饭是在杨墨家吃的，做饭的是杨墨的一位秘书。 杨墨有过两段婚姻，和儿女的关系都不怎么样。 后来这个儿子写了一些回忆录。 传说杨墨和秘书之间有过一段，反正陈家林看不出来，这年纪差得太大，而且都快七十的人了，谁知道呢？ 晚饭过后，陈家林和陈世聪告辞走人。 老太太把他们送出门的时候，还握着陈家林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我们那个年代不好，没办法好好写作，等到能安下心来写东西的时候，身体又不行了。伱现在这样就很好，正是写作的大好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住这样的好时代，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我记住您的话了！” 陈家林鞠了个躬，这才转身离开。 一路跟着陈世聪走回招待所，陈家林都没怎么说话。 也不知道怎么的，老太太最后嘱咐的那一番话，一直在他心里回荡。 这一刻，他有股子冲动，想立即回到招待所，把《两小无猜》全部写完。 第84章 小说完稿 陈家林走后。 杨墨回到屋里，她看了看杨瑕，和声说：“你以后要多向陈家林学，他在写作上有很多自己的心得，如果你能学到，对你有很大的益处。” 刚才陈家林和陈世聪来的时候，她一直没说杨瑕是她什么人。 给人的感觉，杨瑕就像她家里的晚辈。 可其实杨瑕和她并没有太多关系，只算是本家姓杨而已。 因为小姑娘年纪小，有写作天赋，所以杨墨常会教导她一些写作方面的事情。 今天陈家林要来，她把杨瑕也喊来了，主要是想让两个少年人多交流。 可杨瑕却撇了撇嘴：“杨奶奶，你别把他夸得这么厉害，我倒是不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心里又想起了刚才的情景，她明明已经冲陈家林主动“示好”，可陈家林却不怎么搭理她，这让她心里很是不忿。 所以这时候听见杨墨的话，她自然有一份抵触的心理。 杨墨眉头轻皱，想说什么，可是又看了一眼杨瑕脸上的倔强，她突然又什么也不想说了。 轻叹了一口气，她对杨瑕说：“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也累了，要早点休息，你先回去吧。” 杨瑕怔了一怔，没想到杨奶奶会这么说。 以往她每次来，杨奶奶总巴不得她多留一阵子。 可是今天……却不一样了。 不过杨瑕没细想，还是站起离开。 等出了门，走远了一些，她突然才醒悟过来，这可能和她最后说“陈家林没什么了不起”有点关系。 这让她一下子羞恼成怒起来，下定决心也要写一篇长篇小说，要写得比陈家林更好，反响更大。 …… 陈家林回到招待所后。 独自钻进自己的房间，开始写作。 陈世聪原本还说想要进去坐坐，可陈家林丢下一句“我有灵感，要写写东西”，就直接把陈世聪给赶走了。 坐在书桌上，他扭开钢笔，开始认真写起来。 灵感什么的，他肯定是没有的。 不过这时候，他有一股很强烈的倾诉欲，需要有一个发泄的窗口。 他的笔和稿纸，就是他发泄的窗口。 就这么写了不知道多久，陈家林感觉到累了，什么也不想，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已是天光大亮。 他去饭堂打了点东西，又回到房间，继续写。 就这么一直埋头写作，累了睡，饿了吃，转眼过去十几天。 这个期间，张华、陈世聪、章德凝都来找过他，可他全都拒门不见，只说自己在写东西。 直到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颁奖会的前一天，陈世聪又来找他，陈家林才把门打开了。 “你这也太拼命了吧？” 看见陈家林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陈世聪忍不住说了一句。 陈家林挠了挠头，他倒是觉得没什么的。 出了这几天少了点运动，过得还算规律，没怎么熬夜，毕竟累了就睡了，醒过来精神饱满才继续写。 陈家林把一叠稿纸丢给陈世聪：“拿走吧，我要去吃顿饭，然后好好睡一觉。” 陈世聪接过那爹稿纸，面带惊讶：“写完了？” “写完了。” 陈家林打了个呵欠：“还改了两遍，我觉得可以了。” 陈世聪翻了翻，页数真多，又忍不住问：“多少字？” “修改了以后是二十五万。” 陈家林从屋里拿起面盆和毛巾，装上自己的牙刷、牙膏和杯子，慢慢往外走。 “二十五万字？” 陈世聪怔了一怔：“你这十来天，写了十多万字？” 在这年头，作家们写作的速度普遍不快。 这一来因为思维速度的限制，二来则是技术原因，用笔头写字，快不起来。 当然，世上总有些奇人异事，写得又快又好。 如后世的莫延，43天写了50万字的长篇《生死疲劳》，每天一万多字以上，堪称神速。 关键是人家写出来的东西质量还好，这一辈子奖项拿了一堆，国内的茅盾文学奖和外头的诺贝尔全都拿到手。 就拿奖这件事来说，国内真没有人能和他比的了。 所以，陈家林十来天写了十万字，对陈世聪这种常见作者咬笔头憋不出来东西的编辑来说，真是怪物一个。 陈家林，很快走进了洗浴室，洗漱自己。 等他出来，陈世聪已经拿着稿子走了。 陈家林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呼的就睡了过去。 昨天晚上为了改稿，他难得熬了個夜，必须把睡眠补回来。 饱饱的一觉睡醒，等他醒过来，发现房间里竟然有人。 周燕如和陈世聪居然坐在书桌前，安静的看着他的稿子， “你们……怎么进来的？” 陈家林坐起来，睡眼惺忪的问。 “你总算是醒了。” 陈世聪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们来找你，你忘了锁门，我们就索性进来等了。” “哦，这样啊。” 陈家林揉了揉眼睛，觉得口有点渴，想找点水喝。 可他才刚起来，周燕如已经主动把饭盒和茶缸给他递了过来：“都睡了一整天了，饿了吧？快吃点东西吧！” “谢谢，周编辑。” 陈家林接过饭盒和茶缸，茶缸里装着的是豆腐汤，这时正好是温的，喝上一口，舒服极了。 “以后可不能这样写作了，会熬坏身体的。” 周燕如看陈家林喝汤的时候，语气和煦的说：“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写作，所以要学会劳逸结合，可不能这么一直熬着，这样不好。” “我知道了。” 陈家林笑了笑，点头答应。 他其实没熬，就是因为想一口气写完，所以没怎么出门，这样效率更高。 不过对外人来说，大概他这些天的表现，就像是为了写作不管不顾，所以才会引来了周燕如的这番话。 “伱先吃饭，我们继续看看你的稿子！” 周燕如像对待子侄辈似的催促，随即又坐下看起了稿子。 陈家林也不客气，径自坐到一边，呼噜呼噜的把饭盒里的东西吃光光，又喝了汤，然后打了个饱嗝，这才感觉舒服了。 一边收拾的时候，他一边随口问：“怎么样，我的稿子能过吗？” 陈世聪回答：“我觉得很不错，有些小地方可以改改，不过没什么大问题。” 周燕如也说：“写得很好，你的这篇小说我们要了。” 其实陈家林倒不是太担心过稿的事情，如果《燕京文学》这里不行，那他就投《萌芽》好了，不行还有《小说月报》。 不过听见周燕如和陈世聪这么说，他还是感觉很高兴的，稿子找到下家，至少不需要他折腾了。 第85章 一股清泉 第二天。 颁奖大会虽然是下午才开始，可陈世聪还是一大早就来找陈家林了。 “走走走，先到我们编辑部去，大家都想见见你。” 陈世聪不但人来了，还拿来了早饭。 新鲜出炉的油条，再加上豆浆，绝对是能让人一整天都有好心情的食物。 “见我？不是都见过了吗？” 陈家林有点好奇。 陈世聪摇摇头：“这会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我们社里就只有你一个，所以领导挺重视的，上上下下都想见见你。” 微微一顿，他又多解释一句：“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编辑部分了好几个组，虽然大家负责的工作不一样，可大家都很喜欢你写的东西。 上回你到编辑部来，很多人不在，这一次正好你要去拿奖，大家都说想见见你。 嘿，毕竟你是个天才少年作家嘛。” “我已经是大人了！” 陈家林鼓起嘴嚼着包子，很认真的强调。 陈世聪哈哈一笑，也没反驳。 吃完饭，两人出门。 临出门的时候，陈家林看了一眼张华的房间，问道：“老张怎么样了，他的稿子改好了吗？” 这一段时间，他每天我在屋里写稿，和张华没接触。 即使短暂出门，也没看见张华的房间里有动静。 所以，他想问问张华怎么样了。 陈世聪轻叹了一口起，说：“也不知道怎么的，他把稿子改好后，急匆匆的就走了。” “啊？走了？” 陈家林错愕。 陈世聪点点头：“他本来还说想见见你的，说是什么要感谢你的帮助，可我告诉他你在写稿，他就没打搅伱了。” 仿佛记起什么，他又说：“是了，他还跟我要了你的地址，说是正在构思一个新的故事，以后要给你写信，请教写作上的事情。” 这年头，作家相互间通信聊写作，是很寻常的事情。 有的甚至会把写好的稿子寄给朋友先看，然后再投给杂志社。 所以，陈世聪没有提前和陈家林说，就把地址给了张华，陈家林也并不会觉得怎么样。 不过，陈家林倒是有点好奇，张华之前不是好像说要“大改”他的《风流湾》吗？怎么突然就又走了？ 想不明白，陈家林也没问。 唯一让他值得欣慰的，是张华没给他“惹事儿”。 本来他还担心张华要“大改”《风流湾》，万一改出毛病来，那他可就成了“肇事者”了。 现在张华把稿子改好，也就是没出事，这多少让他松了口气。 两人继续往西长安街7号走，陈世聪又突然说：“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的。” “什么事？” “长江要来了。” “嗯？” 陈家林怔了一怔，随即才醒悟到“长江”是谁：“老顾？要来燕京？” “是！” 陈世聪笑了笑，说：“他之前给我寄了篇稿子，写得很不错，已经过了初稿了，老周让他来燕京改稿。” “噢……” 陈家林微微一笑，挺为顾长江感到高兴的。 陈世聪所说的稿子，肯定就是那篇《霞光》。 想不到顾长江的动作那么快，居然已经投到《燕京文学》来了，还过了稿。 陈世聪看了陈家林一眼，笑道：“我听长江说，他的这篇稿子，是你帮他想了这么个故事，才写出来的，对吧？” 陈家林摆摆手：“没有，和我没关系，我就是提了点意见。” 陈世聪闻言只是笑了笑：“长江的稿子我看过不少了，他的文字功底是好的，就是有些东西写不出来，这一篇《霞光》不一样，他倒是写出一些之前没写的东西了，像是开了窍一样。” 陈家林没吭声。 他明白陈世聪的意思。 之前顾长江写的东西虽然也有一些这方面的东西，可不够深入，撕的口子不够打，没有把伤口血淋淋的呈现出来。 倒是《天浴》这個故事本身，走的是这方面的极端。 让顾长江这么一写出来，倒是一下子成了。 当然，也就是这几年伤痕还火的时候拿出来，才能得到杂志社的青睐。 要是再过几年，即使是《天浴》原作，也过不了稿，只能自己结集出书。 出书后的销量也不怎么样，倒是被某个女演员看中，拍了出来，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顾长江的《霞光》已经和原作有很大的不同，且不说结局被陈家林魔改了，就只说顾长江的笔调，也比原作作者温和。 两人到了编辑部，陈家林一进门，就看见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 因为之前已经来过一次，陈家林倒是大大方方的冲所有人打招呼：“大家好！” 编辑部的众人都和气的对陈家林给予回应。 在他们的眼里，陈家林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所以他们对陈家林都特别宽容。 而且，他们听说陈家林这一段时间一直窝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写稿，大门都没出一步，这更让他们好感大增。 有才、年轻、又努力，这样的作家没有哪个编辑是不喜欢的。 要知道被他们催着、逼着写稿的作家，并不是少数。 甚至有时候，有些作家被喊到燕京来改稿，却完全不干正事，天天跑到燕京各处游山玩水，劝都劝不住。 虽然明知道这就是编辑工作的一部分，编辑们不会有怨言，可心里还是会感觉到无可奈何的。 而陈家林却完全是一个例外，这简直像是一股清泉。 遇上这样的好孩子，他们心里想的是要好好劝一劝，可不能这么努力，平时要注意休息。 因此，看见陈家林来了，编辑们都过来嘘寒问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陈家林多去玩玩，难得来一趟燕京不容易。 陈家林一一应付着。 最后还是周燕如走了过来，把其他人都赶走，然后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裤鞋袜：“来，把衣服换上，换好了我们就去吃饭，然后出发。” “这……这是……” 陈家林接过这套东西，有点不知所措。 周燕如笑了笑：“都是给你买的，下午去开颁奖会，要拍照的，可不能穿得太寒碜。” 第86章 初临会场 陈家林独自走进一个杂物间换衣服，讲真，他心里挺感动的。 居然还为他准备了衣裤鞋袜，这么细心的照顾实在让人感觉暖心。 其实他的包里有一套新衣服，是母亲特地给他准备的，说是要出去拿奖，得穿好点。 不过陈家林真心不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毕竟他从后世来，这时候穿什么都觉得土气难看，自然也就不去追求。 把一整套行头换好，陈家林没觉得有多好看，不过他走出来后，周燕如绕着他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却是笑着说：“不错，真精神！” 然后，周燕如领着陈家林去了一趟办公室，和主任苏新群见了一面。 他和周燕如的年纪相仿，外貌看起来更古肃些。 他对陈家林说话，主要是表达的是关心，不过言谈举止却给人一种苛刻的感觉，带着点长辈对待晚辈的上位姿态。 聊了几句话后，周燕如又领着陈家林很快从办公室出来。 两人从楼道走下的时候，周燕如对陈家林说：“苏主任的话不多，他平时就这样，不爱说话，不过他还是很关心你的，毕竟你是我们杂志社今年唯一一个获奖的作者。” 自从阿巴阿巴结束，各大文学期刊复刊。 《燕京文学》在李青泉的带领下，坚持“提倡文学作品的真实性、艺术性和思想性的统一”、“在思想健康的前提下，作品的艺术性应受到特别的重视”这样的编辑方针，所以崛起得非常快，很快就成为种花家国内的甲级刊物。 之前连续几年，《燕京文学》都出很多不错的作品。 例如78年的张洁的《从森林里来的孩子》，79年邓友眉的《话说陶然亭》，80年陈建弓的《丹凤眼》，以及锦芸、汪毅的《笨人王老大》，81年汪曾祺的《大淖记事》，林斤兰的《头像》。 甚至更早一些，汪曾祺的《受戒》，尽管因为某些不可名状的原因没有获奖，可是影响力却很大。 自从李青泉被调离后，《燕京文学》显然没落了。 仅仅这么两年，很快就掉出了国内最领先的期刊阵列。 不少作者已经不怎么给《燕京文学》投稿。 就拿汪曾祺来说，他和《燕京文学》的蜜月期已经结束，从此再也没在《燕京文学》发过作品。 这次要不是陈家林奇峰突起，《燕京文学》甚至连一篇入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作品都没有。 就算《等车》入了围，最终获奖也是一位《另一只鞋子》造成的声势所致，《燕京文学》真就是捡了个便宜。 因为陈家林的“争气”，在明面上让那位苏主任保住了一点“成绩”，所以他对陈家林还是挺“和蔼”的。 陈家林倒是不关心这些，他想了想，冲周燕如问道：“老周，我的《两小无猜》真的能在你们这里发吗？会不会有问题？” 《两小无猜》的故事情节还是有点“曲折”的，陈家林担心折腾到最后，却过不了某人的那一关。 周燕如语气坚决的回答：“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会一直跟着的，你的故事写得非常好，也没有别的什么大问题，肯定能过。” “哦，那就行。” 陈家林心里虽然还是拿不准，不过既然眼前这位老编辑这么说，那他也信了。 在他的记忆中，苏新群之后，《燕京文学》的下一任负责人会是周燕如。 周燕如目前是杂志社的编委，资格又老，她的意见在《燕京文学》编辑部里份量还是很重的。 吃过午饭，周燕如、陈世聪和章德凝领着陈家林前往燕京中心。 别看这只是“优秀短篇小说奖”，可格调之高，放在后世也是极其罕见的。 因为举办颁奖会的地点，就在人民的会堂。 后世就算再牛逼的奖项，也不可能有这个待遇。 陈家林这算是赚到了，穿回到这个时代，居然在人民的会堂领一次奖，这事儿放到将来，他能吹一辈子牛逼。 他们到场的时候，会场里已经来了很多人。 老太太是老编辑，认识她的人很多，看见她进来，顿时就有不少人冲她打招呼。 趁着老太太和人说话，陈世聪和章德凝开始给陈家林介绍起了会场内的一些人。 “那是屠光群，《人民文学》的编辑，他身边的那個，是姜子龙。 姜子龙你知道吧，他写过《乔厂长上任记》，改革文学的开山之作…… 另外那个是王朝银，身边的是吕磊、何世光和金和…… 哎呀，还有海波。” 陈世聪轻叹一声，有点无奈的说：“不数不知道，今年《人民文学》获奖的作者可真多！” 章德凝附和的点点头：“谁说不是，《民族文学》不少，有两篇，《北方文学》和《青年文学》也有两篇。” 陈家林当然知道姜子龙，这可是这一段时间最火的作家，自从他的《乔厂长》出炉，几乎就是霸榜的存在。 这绝对是大佬，得仔细看看…… 因为是背面，陈家林也看不见正脸，好不容易人家姜子龙终于转身回来…… 不愧是大佬，转身都那么有范，看他的样子长得……啧，可真是有才华啊！ 转眼过来，陈家林又看见一个中年人频频朝着他们这边张望，忍不住问：“那个人是谁？” 陈世聪扭头看了看，介绍：“那是孟伟栽，《当代》的创刊人、主编，从前人民出版社的社长……” 旁边章德凝突然问：“今年他们《当代》没有作品入围吧？怎么也来了？” “好像没有吧！” 陈世聪摇了摇头，犹豫着说：“我记得他们《当代》今年应该没有作品入围，他可能就是里看热闹的吧。” “咦？” 章德凝突然轻吟一声：“孟伟栽他怎么好像朝着我们走过来了？” 陈世聪也眉头一皱：“还真是……” 没一会儿，《当代》主编孟伟栽就走近了，直接朝着陈家林笑着伸手：“你就是陈家林吧？” 那一瞬间，陈世聪似乎有一种错觉，自家的小羊羔好像被大灰狼盯上了。 第87章 尊重前辈 面对《当代》主编主动招呼，陈家林立即伸手过去：“你好，我是陈家林。” 孟伟栽紧紧的握住陈家林的手，无比亲热的笑着说：“家林啊，我很喜欢你写的小说，是你的忠实读者。 从《少年派》开始我就一直在看你的小说了，然后是《驭风少年》、《等车》和《另一只鞋子》，我全都看了。” 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故意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来：“你猜我最喜欢你哪一篇小说？” 这就是卖关子的意思了…… 陈家林当然要配合，人情世故嘛：“哪一篇？” 孟伟栽嘿嘿一笑，公布答案：“《驭风少年》，我最喜欢的是你写的《驭风少年》，没想到吧？” “哦，居然是《驭风少年》啊。” 陈家林还真有点意外。 《驭风少年》大概是他到目前为止，口碑“最差”的作品。 被人骂没有“文学性”，都没有人替他说话。 自从他的《等车》和《另一只鞋子》发表后，倒是没人骂他不懂文学了。 可是，骂《驭风少年》的人还是有。 说什么让他少写一点类似的作品，多写一点更“像样”的东西。 孟伟栽现在却说他喜欢《驭风少年》，倒是挺与众不同的。 “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来，在兀子上圪坐坐吧，我慢慢和你说说。” 孟伟栽拉着陈家林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开始说起来：“我就是喜欢《驭风少年》这样的故事，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 我家里也遇到过种不上庄稼的年景，那时候兵荒马乱，土匪抢东西，还差点烧了我的家…… 我看着《驭风少年》，再一结合我自己的经历，就特别感慨，要是那时候我也会做风车该有多好啊哈哈哈……” 陈家林听着孟伟栽的讲述，其实对方说的就是所谓的代入感。 《驭风少年》的“口碑”虽然不好，可是他从马景海那里得到的消息，就是现在绝大部分的读者来信，都是有关于《驭风少年》的。 就连闹出了很大动静的《另一只鞋子》，“受欢迎程度”也没办法和《驭风少年》比。 说白了，《驭风少年》走的是爽文模式，代入感强，会让人跟着故事和人物走。 孟伟栽拉着陈家林聊天的时候，陈世聪和章德凝都搭不上话，他们也不能硬把陈家林拉走，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听了一会儿，听见孟伟栽开始问陈家林有关于写作的事情时，陈世聪觉得不好了，只能轻声对章德凝说：“赶紧去把老周喊过来，这里也就她能镇得住这人。” 章德凝一听，赶紧朝着周燕如那边走过去。 这边，孟伟栽笑着问陈家林：“家林啊，发了《另一只鞋子》以后，你最近有没有写别的作品啊？” 陈家林心知肚明的笑了笑，脸上带着点犹豫的说：“哦，刚写完一个新的小说，已经给老陈了。” “哦，是嘛，原来又写了呀……” 孟伟栽瞟了陈世聪一眼，继续笑吟吟的问：“什么样的小说？多少字？” “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嗯，字数比从前的都多，暂时是二十五万字。” “爱情？二十五万字？” 孟伟栽双眼一瞪，脸上那带着点憨劲儿的笑容首次停滞了一下。 陈家林点点头：“是，爱情小说，二十五万字。” “……” 孟伟栽怔了一怔，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过来找陈家林“聊天”，当然不仅仅是聊天那么简单。 结识陈家林、然后约稿才是最大的目的。 他本来就想问问陈家林，能不能约一个短篇发在《当代》，以此切入，以后慢慢约更多的稿。 可没想到一问之下，陈家林居然又新写了二十五万字的作品，是一个大长篇。 和后世动则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不同，现在这個时代，一个作家能写出来十万字来，保质保量过稿发表，就算是牛逼无比的了。 陈家林一出手就又是一个二十五万字的长篇小说，那可真是太牛了。 偏偏这个新写出来的东西，居然还是个爱情故事，那就更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一瞬之间—— 各种念头在孟伟栽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他忍不住张口问道：“家林，你的新写的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陈家林露出腼腆的神情，不好意思的摇摇头：“稿子已经给《燕京文学》了，不能给你，对不起啊，孟主编。” 孟伟栽轻咳一声，笑道：“我就看看，也没什么太大关系的。” 他这“我就蹭蹭”的态度，让陈家林心里暗骂了一句“渣男”。 正想直接说不，就在这时，周燕如走过来了。 “怎么了，小孟，你拉着我们家林聊什么呢？” 周燕如一边走，一边笑吟吟的问。 孟伟栽摸了摸鼻子后，才回话：“周大姐啊，我就和家林闲聊几句。” “闲聊什么？” “之前不是看过家林的几篇小说嘛，很喜欢，所以想找他聊聊。” “哦，是这样啊，想不到我们家林在现场还遇上忠实读者了。” 周燕如走过来站定，笑着打趣：“要不要等这次颁奖会之后，我让家林给伱签几个名，送到你们《当代》去？” “好呀好呀，那我可等着了。” 孟伟栽连忙笑着点头，露出一副感谢、欣慰的样子。 “行，你等着。” 周燕如笑笑的转过头，对陈家林说：“走，家林，我带你去见见几位作者，你们正好也认识认识，以后如果遇上写作上的问题，还可以互相交流交流的。” “好。” 陈家林闻言起身，毫不拖泥带水。 他冲着孟伟栽点点头，算是示意了，然后跟在老太太的身后，很快离开。 孟伟栽看着周燕如把人领走，嘴上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轻叹：“娘喂，看得可真紧，连通信地址都没问到哩。” 周燕如的年纪比他大，资历比他老，他冲陈世聪和章德凝装疯卖傻行，冲着老太太可不行，毕竟对前辈编辑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这年头，编辑间抢稿约稿各凭本事，可最基本的底线不能不遵守。 第88章 结交朋友 周燕如把陈家林从孟伟栽身边叫走以后，正准备给陈家林介绍几位作者，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入门的位置突然传了一点骚动。 紧接着，就听见有人说：“文&联的领&导来了。” 于是，很快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冲着入门的位置“翘首以盼”。 本来这个“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是作协牵头办的，由人民出版社负责。 大家都没想到文&联居然会有人来，这倒是挺意外的。 “大家坐，大家都坐……” 领头的那人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压手示意：“临时听说今天有这么个颁奖会，我也临时起意过来了，趁着还有时间，和大家见见面，聊一聊。”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找位置坐了。 工作人员被弄的措手不及，赶紧兵荒马乱的安排着大家都坐下。 显然事先有过一些设计，各个期刊的编辑被安排到了一边，而到场的作家们则被安排到另一边，坐在一起。 因为才刚过阿巴阿巴的困难时期，一切从简，座位都是随机的，没有什么放名牌一说。 所以，陈家林自己找了个不打眼的空位，径自走了过去。 那个位置旁边，已经坐了個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人长得清清秀秀，挺帅气的。 陈家林朝对方微微一笑，算是个打了个招呼，才赶紧坐下。 那人看见陈家林，怔了一怔，眼底带着疑惑。 这一次到场的作者都是有获奖作品的，陈家林的样子实在过于“年轻”，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正傻眼时，旁边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姑娘用手肘碰了碰他，低声问：“张伟，这位是不是就是那个陈家林？” 张伟一愣，随即才想起来，没错，原本获奖名单里是没有《等车》的，可是最后几天才把名单定下，多了一个《等车》。 他之前依稀听人说过，《等车》的作者是一个年轻人，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看起来明明还是个孩子。 看见他没吭声，旁边那人又说：“我听说他才十二岁呢，看看我们这些人……啧，应该就是他了。” 张伟点点头：“那应该就是他了。” 那姑娘忍不住又感慨：“可真是小啊，这么小怎么能……” 陈家林突然转头回来：“我一点也不小，姐姐你别乱说。” 这两人说话虽然压低了声音，可大家离得这么近，他还是能听见的。 眼看着那姑娘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过分，实在不能忍了。 那姑娘怔了一怔，随即“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点点头：“对不起，小同志，是我乱说，你一点也不小。” “好吧，我原谅你。” 陈家林老气的摆摆手，又朝着姑娘先伸手：“你好，我是陈家林，《等车》的作者。” 那姑娘大大方方伸出手和陈家林握了一握，也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帖宁，《o，乡雪》的作者。” 果然是你…… 陈家林刚才就认出来了，只是不能确定而已。 这次获奖的女作家不多，陈家林早就特地观察了一下。 这位可是后世的大佬，文学成就不一定是最高，可地位肯定没几个人能比肩。 和大佬握完手，不能厚此薄彼，陈家林又朝着张伟伸手：“你好。” 张伟虽然略显有点寡言，可也还是和陈家林握了握手，笑着说：“我是张伟，《声音》的作者。” 也是大佬。 之后写过一本《古船》，争议非常大，虽然最后因为不可名状的原因落选矛盾文学奖，可却属于无冕之王的类型，甚至有评委说欠他一个矛盾文学奖。 因为《古船》，张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受到打&压，《古船》后的作品《九月寓言》被退稿，当时编辑亲自去告知他的时候，张伟虽然失望，可却笑着把书稿放到了书柜顶上，对编辑说：“无法藏之名山，只能束之高阁了！” 再之后，张伟又写了一部四百五十万字的超级长篇《你在高原》，才终于获得了第八届矛盾文学奖。 所以，这位应该也是一个对写作非常执着的人。 会场里。 除了陈家林，帖宁和张伟已经属于最年轻的一拨。 他们俩显然比较有共同话语，因此坐在了一起。 不过这时候，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陈家林吸引。 两个人虽然年轻，可是经历一点不少。 张伟26，从76年开始从事创作，不断在地方报刊上发表作品，还办过自己的小刊，这一次《声音》获奖，算是厚积薄发。 帖宁25，从79年才开始创作，可是一直担任文化局创作组的创作人员，还在当地文&联《文珊》编辑部担任编剧，同样属于“业务骨干”。 他们眼里的陈家林，看着就像是个半大孩子一样，因此他们都非常好奇，陈家林究竟是怎么开始写作的，又怎么能写得这么好，这种年纪就已经发表作品，并且迅速冒头。 尤其刚才陈家林反驳的那一句“我一点也不小”，让人只觉得孩子气十足，很有点“明明年纪小，却偏要装大人”的感觉，这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了。 “家林，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只知道瞎玩呢！” “家林，你第一此写作，写的是什么故事？不会是《少年派》吧？那可是九万字了，怎么可能？” “家林，你写东西的时候，要提前写大纲吗？” …… 问话的，都是帖宁。 张伟不怎么吭声，却一直很注意听。 陈家林觉得帖宁很适合当访谈主持，因为她问问题的水平，明显比之前《江城日报》的那谁谁谁高。 人家知道问些具体问题，慢慢问出她想要的答案。 就冲着这一点，如果不是她学习过这方面的技巧，可真的就是天赋过人。 陈家林一一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怎么做的就怎么说。 三个人聊着聊着，很快热络起来。 不一会儿，等所有人都坐下，文&联领&导终于开始“说几句”。 帖宁立即识趣的就此打住，不再说话。 陈家林看这姑娘一眼，忍不住暗暗点头，这干&部素质真是高，怪不得后世能混成那样呢。 第89章 捧起奖状 陈家林也舒舒服服的坐在位置上，听了一下台上领&导说的那“几句话”。 什么“百花齐放”、“精益求精”、“导人向善”、“扬清厉俗”…… 这些成语丢了一堆，其实大概的意思就是现在国家鼓励所有形式的文化创作，他希望在场的作家们可以努力创作，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 文联麾下管理着各种协会，作协是其中之一。 虽然领导现在是对着作家们说的这一番话，可其实如果换成戏剧协会、摄影家协会、舞蹈家协会、曲艺家协会……这番话都通用。 阿巴阿巴才刚结束，百废待兴，老百姓的文化生活还很单调。 尤其那么多的知青返城，发展文化事业对社&会稳&定有多作用，不言而喻。 上面这位说的这番话，显然就有这样的目的。 听了一会儿后，陈家林不想再听，窝在椅子上开始神游。 他来了燕京已有半个月，给家里发过一个电报。 大姐也给他回了一个电报，说是马景海又给他寄来了两笔稿费。 首先是《小说选刊》转载《少年派》和《驭风少年》，给了5块钱每千字的稿酬，百花那边凑个整数，一共是900块钱。 其次，《青年文学》转载《另一只鞋子》，同样给了5块钱每千字，大概是18块钱。 所以，这两笔稿费加起来，一共是918块钱。 陈家林收到电报后挺高兴的，已经发表过的稿子，能够再次创收，当然是好事。 不过他也明白，并不是每一篇作品都能这样。 只有发表后反响大的作品，才会获得别家期刊的转载，尤其像是《小说选刊》这样的选刊。 选刊和文学期刊不大一样。 它们不自己约稿，只挑选各家期刊中好的作品，进行转载。 譬如《小说选刊》，就属于选刊杂志。 《小说月报》其实也是选刊，不过他们偶尔会有自己约稿的作者，所以有点特别。 转载的稿酬当然比期刊约稿的稿酬要低很多，不过胜在可以重复获得稿酬，只要转载的期刊足够多，那稿酬就会源源不断。 陈家林这下算是尝到了转载的“甜头”，不禁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慎重选题，尽量写些好故事，这样才能细水长流。 然后—— 过了今天的颁奖会，其实就可以打道回家了。 不过在回家之前，他还准备去见一见林乐莉。 林乐莉迁离江城后，搬到了燕京。 之前通信过几回，陈家林有林乐莉的地址。 他把林乐莉寄给他签名的杂志都带来了，想着亲自送到林乐莉的手里。 开小差的时间过得特别快…… 不一会儿，领&导终于把他的那“几句话”讲完，颁奖会正式进入主题。 主持颁奖会的人是《人民文学》的现任主编张广年。 如果说哪个期刊是国内文学期刊第一刊，就目前来说，肯定是《收获》。 可新种花家作&协主办的《人民文学》创刊于194*9年&10月，是和新种花家一同诞生的国*家*级文学刊物。 在种花家的文坛上，《人民文学》被视为“国*刊”。 张广年本身是作&协一哥，兼任着《人民文学》主编的职务，由他这样的老资历上来主持，足以表明今天这個奖项的重要。 “这一次来到这个颁奖大会的有新朋友，也有老朋友。对于老朋友们，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都知道我，我也知道你们，请大家努力给我捧捧场，从现在开始掌声一定要热烈。” 张广年上台后，先说了这么一句，一下子就让之前有点严肃的气氛，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然后，他接着又说：“对于新朋友们，我想说的是欢迎你们，也希望你们今后再接再励，继续给我们带来好的作品。 哦，是了，在这里，我必须重点说一说，这一次我们的获奖者里，年轻人很多。 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二岁，这简直就是史无前例的……” 听见这话，不少人的目光一下子朝着陈家林这边投了过来。 陈家林本来窝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也不怎么打眼，如果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他。 现在突然被cue到，他不得不坐直起来，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认真姿态。 “好，现在开始颁奖，首先请……” 张广年说完开场白，开始介绍获奖作品以及作者，被他点名的作者则走上前去，在文&联领&导的手里接过奖状和纪念品。 底下，还有记者拍照。 像这样的文坛“大事”，当然需要宣传出去。 颁奖人除了文&联的那位领&导，还有湖桥木、周杨和葛络。 张广年不断把获奖作者交上来，他们几个人则轮流给作者颁奖，并说上几句勉力的话语。 陈家林是最后一个被点上去的，刚巧轮到他的时候，给他颁奖的人是湖桥木。 陈家林的名字在最末，并不是《等车》这次获奖排名最低。 恰恰相反的，《等车》最受欢迎，读者评奖得票率最高。 只是因为发表时间不长，又在最后关头才确定了会获奖，所以放到了最后。 其实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是陈家林年纪最小，这也算是对其他作者的尊重。 “你就是陈家林，了不起啊，小同志，以后继续努力。” 湖桥木态度和蔼，和陈家林握了握手后，笑着说了一句。 然后，两个人站在一起，接受拍照。 这时候在会场里，年龄超过五十的大有人在，底下众人看着陈家林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一丝掺杂着惊讶、羡慕的、甚至是嫉妒的复杂情绪。 拍了一张照片后，还要拍第二张。 陈家林突然童心大起，不管不顾的双手高举，把自己的奖状举过头顶，然后冲着镜头露齿而笑。 湖桥木见状，先表现得有些愕然。 不过随即想到陈家林的年纪，他却又忍不住跟着笑了。 “咔嚓！” 前面的摄影师按下快门。 闪光灯迅速亮起，把陈家林高举奖状的一幕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第90章 我想约稿 拍完这一张照片，湖桥木笑着退开。 那个摄影师感觉很好，冲陈家林说：“陈家林同志，你刚才的那个姿势很好，要不要自己拍一张？” 微微一顿，他又说：“你可以把地址留给我，我把照片晒出来后，给你寄过去。” “这多不好啊……” 陈家林嘴里客气着，身体却很自然而然的又摆出了姿势。 “咔嚓！” 摄影师再次按下快门。 然后，他拉着陈家林走到一旁，问清楚地址，才自我介绍：“你好，陈家林同志，我叫做何颖，是《燕京日报》刚刚转正的记者，今天是第一次来跟拍颁奖会，嗯，我平时也看文学方面的杂志，你的几篇小说我都看过，特别喜欢。” 又是粉丝…… 陈家林连忙道谢一句，然后也退开。 颁完奖，则是全体人员的合照。 所有获奖者和颁奖人都站到了一起，开始排位。 文&联领&导当然坐在最前排的中间，其他几个人分坐左右。 剩下的作者们，则众星环绕在他们周围。 突然，张广年回过头，目光在人群里很快找到陈家林，然后招了招手：“陈家林，你到这里来。” 陈家林年纪小，身材也是众人之中最矮小的，不太方便站在中间，因为会让画面显得“凹”了一块，所以只能垫着脚站在边边上。 听到张广年的招呼，他怔了一怔，没挪步。 张广年又笑着说：“来来来，你年纪小，我照顾照顾你，给你安排个好位置，就坐在我旁边。” 他这一说，其他人都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笑。 陈家林不扭捏，摸了摸鼻子走过去，在张广年旁边的位置坐下。 其他作者都站着，只有他能坐下，的确是优待。 众人站好位后，拍照开始。 “咔嚓！” 第一张拍好。 摄影师何颖冲着众人说：“刚才好像有几位同志没笑，还有同志眨了眼睛，我们再来一张。” “咔嚓！” “还是不行，大家要笑，不要眨眼睛。来，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笑。” “一、二、三……” “咔嚓！” “还不行，大家准备一下，我们再来。” 合照很重要，是要放到会议记录里去的。 可是这么多人，想拍出一张好照片不容易，连续几次都拍不理想，摄影师何颖都有点着急了。 这年头，胶卷不便宜，不能这么浪费下去。 坐在前排的陈家林看了何颖一眼，突然说：“要不这样好了，我数一二三，然后了三的时候，大家一起喊‘茄子’。” “嗯？茄子？” 何颖不明所以。 陈家林点点头：“对，喊茄子，试一试吧。” 旁边的张广年似乎醒悟了过来，笑着说：“好好好，就喊茄子，大家一起喊，来，我们试一次。” 其他人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可听了张广年的招呼，都准备跟着一起做。 何颖再次做好准备，手指放到了快门上。 陈家林开始慢慢的喊出：“一、二、三……茄子！” “茄子！” 所有人都跟着喊了出来。 尽管还是有点稀稀拉拉的，不太整齐。 可是何颖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却把所有人的笑脸给拍进去了。 “太好了！可以了！” 何颖很高兴，笑着赞许。 然后，她很自然而然的把“喊茄子”学了起来：“来，最后一张，我来喊，大家再喊一次‘茄子’。” 又是一声“茄子”，这一次所有人的声音更整齐。 拍完照，何颖趁着众人各自走下台的时候，悄悄给陈家林比了根大拇指。 陈家林摆摆手，没当回事。 这都是后世拍照基操，人的大脑是单线程工作的，喊茄子那一下的功夫，通常不会眨眼睛，而且还能模拟出个“笑脸”来。 颁完奖，文&联领&导日理万机，不能多呆，所以很快离开， 至于其他人，当然还要吃一顿，于是一起移步餐厅。 能在人民的会堂获奖，又在人民的会堂吃一顿公&家饭，这一趟燕京之行已值回票价。 吃饭的时候，陈家林和帖宁、张伟坐在一起。 他们仨比较年轻，算是小土豆，所以坐得比较远。 像张广年、湖桥木、周杨、葛络、王濛那些大佬，则坐在最前面的一桌。 那一桌人数有限，只有姜子龙这样的作者才能坐上去。 陈家林看了看张广年，又看了看王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张广年应该很快就要退了。 从明年开始，王濛会正式接手《人民文学》主编的职务，成为《人民文学》的掌门人。 然后，王濛会着手对《人民文学》进行改变，使得《人民文学》迎来一波新的发展。 姜子龙原本也有机会成为《人民文学》的副主编，只可惜津海那边不放人，最终是错过了。 再后来，姜子龙当上了《津海文学》的主编，也是一家期刊的掌门人。 不过和《人民文学》相比起来……或许就有点不能相提并论了。 陈家林收回目光，继续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食物上。 人民的会堂的餐厅，看起来和那些国营饭店没什么差别，只是空间更宽敞、布置更大气一点。 至于食物，这时候肯定没有后世那样的鲍参翅肚，这时候物资缺乏，有鱼有肉就已经很不错。 正吃着吃着，旁边突然走过来一個人，嘿笑着冲陈家林说：“家林，有个事情刚才想和你说，一直没能说出来，趁着现在有时间，我想和你说一说。” “嗯？” 陈家林嘴里还含着一块红烧肉呢，扭头看了看一副笑脸的孟伟栽，连忙把红烧肉给嚼咽下去，才说：“孟主编，有事你尽管说，别客气。” 孟伟栽轻咳一声，然后才压低了一点声音说：“我们《当代》想和伱约稿，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我们可以聊一聊。” “噢，是这个事情啊……” 陈家林喝了口水，没有立即说话。 旁边，帖宁和张伟都听得到孟伟栽的话，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带着一丝羡慕。 他们目前的情况，其实和绝大多数的作家一样，都是有了想法，或者写了东西，主动给相熟的编辑投稿。 像姜子龙、冯冀才那样的出了名的作家，才会被人盯着约稿。 没想到陈家林居然能得到《当代》主编亲自跑来约稿，这样的待遇，说明陈家林已经是姜子龙那一个级别的作家了。 至少已经接近那一个级别。 第91章 再见乐莉 孟伟栽并没留意到帖宁和张伟的小动作，他这时候更在意的是陈家林的态度。 陈家林如果直接拒绝他，那他以后或许就要多花许多功夫了。 幸好，陈家林只是犹豫。 孟伟栽想了想，很快又说：“家林，你也别觉得有压力，我其实就是想代表我们《当代》，向你约一次稿，毕竟你写的东西我都看过，非常喜欢。” 微微一顿，他又说：“也不一定非得是中长篇的，即使是一个像《另一只鞋子》这种篇幅的短篇，也可以了。” 陈家林其实并没有拒绝的想法。 对他来说，能走通更多杂志社的路子，是一件好事。 只是刚刚写完《两小无猜》，他还没有写别的东西的打算。 不过听见孟伟栽这么说，人家姿态也放得非常低，他想了想便点头说：“好，孟主编，我可以答应你，如果我有什么想法的话，写出来一定优先考虑投到你们《当代》去。” “那太好了，家林，我们说定了！” 孟伟栽哈哈一笑，终于心满意足。 尽管陈家林并没有说死了一定会把下一篇作品投给《当代》，可是有了这一句“承诺”，以后他们就有借口去“贴”陈家林，总有约到稿子的机会。 拍了拍陈家林肩膀，孟伟栽很快走开。 陈家林重新捡起筷子，准备再夹一块红烧肉。 可是筷子才刚伸出去，陈家林抬眼看见旁边的帖宁和张伟正眼光光的看着他。 “怎么了？” 陈家林想了想，连忙先夹了一块红烧肉给帖宁，又夹了一块给张伟：“来，你们也吃，你们也吃，我特别喜欢这个红烧肉，所以多吃了几块。” 帖宁看了看自己碗里的红烧肉，既好笑又好气的打趣：“你是不是就是因为多吃红烧肉，才能写出那么好的作品？” “呃……” 陈家林眨了眨眼睛，很快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你……你怎么知道的？” 帖宁一愣：“啊？” 陈家林一本正经的说：“这最好的红烧肉，应该用肉脂比较多的五花肉，这样的话，吃起来就能让我们摄取到更多的胶原蛋白，而胶原蛋白特别补脑，尤其是能帮助海马体和皮质的发育。” 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他用带着点神秘的目光看了看帖宁，又看了看张伟，接着说：“你们知道吗，我们的大脑皮质分为左右两个半球，两个半球在功能上是不一样的。 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语言、意念、逻辑、理性主要由左脑半球掌管，右脑半球则负责形象思维和情感等。 红烧肉对左脑特别补，所以多吃有助于提高写作水平。” “……” 帖宁和张伟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消化不了陈家林的话。 关键是陈家林这番话里太多让人听不懂的词，他们从来都没听说过。 什么“摄取”、“胶原蛋白”、“海马体”、“大脑皮质”、“左脑半球”、“右脑半球”……这些完全不是普通人会知道的。 陈家林可不管这俩人有什么反应，一边说又一边夹了几块红烧肉塞进嘴巴。 他说的这些，都是后世随便在网上可以查到的信息。 大脑左右半球之类的东西基本上是真的，他只在“吃红烧肉补脑子”这件事情上胡说八道了一下下。 “家……家林，你说的是真的？” 好一会儿，帖宁轻咳了一声，半信半疑的问了一句。 “当然是真的。” 陈家林满脸真诚。 “伱怎么知道的？” 帖宁显然是那种特别有主见的人，不会偏听偏信。 陈家林随口胡诌：“以前我们家附近住着一个老大爷，据说年轻的时候是大国手，就是那种做外科手术的医生，特别厉害…… 哦，好多年前，他的手受过伤，不能当医生了，现在退休在家每天闲着嗮太阳。 我平时和他挺聊得来的，他和我说了很多这方面的事情。” 听见陈家林说得有板有眼，帖宁顿时信了七八成，夹起碗里的红烧肉塞进嘴巴。 旁边的张伟见状，没说话，也跟着吃了一块红烧肉。 陈家林嘿嘿一笑，三個人默默的清扫起那一盘红烧肉。 吃完饭，大家一起离开会堂。 陈家林和帖宁、张伟互留了通信地址，这才告别。 回到招待所，拿奖的事情直接抛到了脑后，陈家林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八点多。 起床后，他先饱饱的吃了顿早饭，然后拿着林乐莉寄他的那几本杂志，麻利的出了门。 根据林乐莉的地址，找了许久，终于赶在十一点前，走进了沿着万&寿路的一个大&院里。 来到其中一栋楼房前，居然还有卫兵。 “你找谁？” 一看见陈家林走近，那名卫兵立即询问。 陈家林连忙把林乐莉给自己寄的信件信封拿出来，给那卫兵展示，才说：“我想找一下林乐莉，她就住在这里。” 那卫兵打量着陈家林，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同学，嗯，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就先不告诉她名字了。” “同学啊，行，那你等一下。” 卫兵很快转身，朝着岗亭里面走进去，在里面打了个电话。 “她很快就来了！” 卫兵重新站回原位，继续站岗。 陈家林就在旁边干等着。 时不时打量一下那栋小楼，又时不时打量一下那卫兵。 他之前对林乐莉的身份多少有点猜测，这姑娘的家庭背景应该很不凡。 可现在看起来，人家的家庭背景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牛逼。 在这样的大院里，能住上这种楼房的人家真不多。 由此可见，林乐莉家里人应该级别挺高的。 “呀，陈家林，怎么是你？” 陈家林正想着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他转头一看，只见那个清秀昳丽的小姑娘，正瞪大了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满脸惊讶的看着他。 “怎么，我就不能来燕京啊？” 陈家林嘿嘿一笑，把手里拎着的杂志亮出来：“特地给你送签名来的，怎么样，林同学，是不是很感动？” “你怎么来了？” 林乐莉大概是真的没想到，满脸满眼里都是不可置信，又问了这么一句。 陈家林故意露出一个洋洋得意的表情：“嘿，我来燕京拿大奖，顺带过来看看老同学。” 第92章 贼心不死 “拿奖？拿什么奖？” 林乐莉表现得像是个好奇宝宝，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没完没了。 “就是我之前在燕京文学发表的《等车》……” 陈家林很快科普了一下“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事情，又把自己来燕京已经半个月的情况说了。 “你来了这么久，怎么到今天才来找我？” 林乐莉有点懊恼的说：“我一直没收到你的信，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这一段时间连续给你写了两封信，看来都白写了。 嗯，我还写了一封信给月琴，她回信说只知道你总是外出，具体去了哪里她也不太清楚。” 陈家林把已经签好名的杂志全都塞进林乐莉的手中，又说：“我这一段时间因为我在招待所里写稿，所以一直没出门，也没想到过来找你，今天得空了才来的……嗯，这样，我请你吃饭吧，算是赔礼道歉了。” “那怎么行？你难得来一趟燕京，当然得是我尽一下地主之谊的。” 林乐莉连忙说。 陈家林也不争，直接点头：“我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你是懂礼貌的好孩子。” 林乐莉怔了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好吧，你等等，我回去和家里人说一声就出来。” 说完，小姑娘捧着杂志很快进了小楼。 陈家林老实待在原地等着，心里有点感慨。 林乐莉虽然才十二岁，可是说话做事，却显得比同龄人成熟多了。 之前因为不熟，而且林乐莉在班里也不怎么说话，平时只和田月琴玩在一起，因此陈家林对林乐莉的了解不多。 可是现在单独接触，陈家林就感觉到了不一样。 嗯，有着这样的家庭背景，估计都是家庭教养和她从小耳濡目染的结果。 不一会儿，小姑娘又出来了，顺带还换了身衣服，是一套漂亮的连衣裙。 “林同学，你准备带我到哪里吃？” 陈家林一边欣赏着小姑娘的得体打扮，一边笑着问：“不会是请我去吃烤鸭吧？” “咦，你还知道燕京烤鸭，可以啊！” 林乐莉再次露出讶异的神色，不过很快摇摇头：“我可请不起伱吃烤鸭，只能领你到附近的饭店去……唔，或者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地儿，我可以带你去。” 陈家林脑子很快一转，说：“我总听人说起老莫老莫的，据说是一家莫斯科餐厅，要不我们去那里吃吧。” 在后世看过很多小说和影视作品，总是把这一家莫斯科餐厅搬出来，都让人耳熟能详了。 尽管后世这家餐厅一直还在，可经历了那么多年，估计已经不是同一個东西，所以陈家林倒是想现在去体验体验。 林乐莉想了想，也不扭捏，直接说：“那里贵得很，我带的钱可不太够。” 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小姑娘，不可能有很多钱。 陈家林故作豪迈的一摆手：“别担心钱的事情，你同学我现在可是拿了全国大奖的著名大作家，这顿饭咱还是吃得起的，来，走起，你只管领路就行！” 林乐莉掩嘴一笑：“那行，我们走吧，不过我可先说好了，先花我的钱，要是不够了你再给。” 陈家林很郑重其事的点头：“行，肯定把你的钱花光光。” 两个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 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姑娘在说话，主要是介绍沿途的一些事情，还有就是她搬到BJ来后发生的事情。 小姑娘毕竟还是小姑娘，聊起来后，多少有了点和她年龄相仿的稚气。 “又是英语，又是钢琴，这么说，你平时功课应该挺多的吧？我这么过来找你玩，会不会耽误你时间？” 陈家林听了一阵子后，有点不好意思的问。 他特地选了周末过来，可是听小姑娘的话，人家忙得很，就连课余时间都是安排得满满的。 这样的家庭，真是太卷了。 这时候，大部分人根本没学英语的。 林乐莉的家里居然专门请了外语学院的学生来家教，听着都让人有点头皮发麻。 “不会，我也想出来透透气，整天呆在家里，太难受了。” 林乐莉轻叹了一口气，又说：“我们学校里，好些同学都是这样的，妈妈说我必须跟上。” 陈家林问：“你是在哪个中学？” 林乐莉回答：“1o1中学。” “哦，是这个中学啊。” 陈家林恍然。 这是很多大佬们的子女就读的中学，曾经无比牛逼的存在。 据说这个学校名字，是郭大神亲笔题的，并不是单纯的数字，而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意思。 “他们有好些人都是要出国念书，说是要去国外的大学，有的甚至初中毕业后就出去了……” 小姑娘又继续介绍。 “那你呢，也要出国？” “不一定呢，不过我觉得吧，要是有机会，出去看看也好。” “嗯，是该出去看看。” 陈家林点点头，表示明白。 发改开始，正是我们打开门看世界的时候。 这时候不管在哪一个方面，国内外的差距都很大。 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一直贯穿整个九十年代的出国热，就是基于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发生的。 1o1里的这些孩子，他们的家里人肯定是最容易看到外面的那一批人。 比普通人更早打算把孩子送出去学习，一点也不奇怪。 陈家林想了想后，忍不住对小姑娘说：“出国是一件好事，能增长见识，拓宽视野，不过你可记得要回来，我们这儿正在发改，发展会很快很快的，机会也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多，可千万别错过了。” 林乐莉抬头看了看身边的这个男生，抿了抿嘴：“嗯。” 虽然她没多说什么，可她心里却忍不住想：怎么他也这么说？ 类似的话，她之前就从父亲的嘴里听说过。 没想到陈家林也会这么说，这顿时让她感觉到陈家林和其他同龄人不太一样。 心里又想了想，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和陈家林变得这么“熟络”了。 要知道他们之前在江城，虽然是同班同学，可却并没有多少交集。 现在两个人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就像是相处了许久的好朋友一样，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是因为之前通信吗？ 还是因为他远道而来，自己见到从前的同学很高兴？ 林乐莉想不明白，不过有一点她却很清楚：陈家林……他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第93章 就是同学 “这一次都有些哪几位作家拿奖？”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聊着聊着，很快又聊回到了文学上。 林乐莉因为平时爱看杂志，所以对于文坛上的事情知道的很多。 “人还挺多的，总共有二十多个作家吧，有姜子龙，就是写《乔厂长上任记》的那一位…… 还有梁小声，你知道他么…… 王钟才呢……” 陈家林一个接一个的数起来，他其实也没记住几个人。 他记住的人，大都是后世比较有名气的一些作家，还有就是当时在颁奖会上看起来有特点的。 “喻珊？你说喻珊也获奖了？” 听到其中一个名字，林乐莉的目光猛地一亮：“她的哪一篇作品获奖了？” “好像是叫做什么女学生宿舍之类的吧。” 陈家林沉吟着说。 他之所以能记住这個喻珊，并不是因为对方在后世有多大的名气。 主要原因是对方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大概二十岁左右，是在场所有获奖作家里除了他最年轻的人。 林乐莉闻言没好气的说：“什么女生宿舍啊，明明就是《女大学生宿舍》。” “噢，对，就是这篇，和我说的差不多。” 陈家林毫不脸红的点头。 老实说，他没看过这篇小说，具体写得怎么样不知道。 不过，只听这个名字倒是很猎奇的，能抓人眼球，深得后世网文起名的精髓。 如果里面的故事还写得好，那不火真是没道理。 林乐莉说：“我很喜欢喻珊写的这篇小说，描写的是五个女大学生住进宿舍后，经历一连串的事情后，最终在矛盾中渐趋融合的故事。” 微微一顿，小姑娘脸上流露出一丝向往的表情来：“看了她的小说，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赶快考进大学，住到宿舍里去呢。” “住宿舍有什么好，又脏又乱又差，现在你想去，说不定你以后要哭着鼻子不愿意去呢！” 陈家林撇撇嘴，不好犹豫的泼了一盆冷水。 “你才哭鼻子呢！” 小姑娘怒目而视，那状态就像是一只小母狮子。 不过人长得好看就是无敌，即使生起气来也是那么漂亮，脸上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竟有点晶莹剔透的感觉。 “到时候你就看我说得对不对吧！” 陈家林嘿嘿一笑，不往里多说。 唉，还是太年轻啊，没上大学的时候对大学里的一切无限憧憬，可是上了大学以后，憧憬会一点点幻灭。 尤其在宿舍里，这年头大部分的大学宿舍条件都很差。 宿舍里的人也并不见得都能相处融洽。 能交到一两个真心朋友，已算幸运。 更多的是遇上一群飞禽走兽，坑爹坑妈，三生不幸。 林乐梨皱了皱鼻子：“你又没上过大学，你怎么知道大学宿舍不好？” “我是作家，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就会吹牛。” 面对陈家林的大言不惭，林乐梨略一思索，又是试探着问：“你能帮我问喻珊要个签名吗？” “嗯？” 陈家林脸色一沉，特别严肃认真的发出质问：“你不是一直都是我的忠实书迷吗？怎么，现在想移情别恋？”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被陈家林嘴里“移情别恋”这样的虎狼之词闹了个大红脸，林乐莉说：“我就是特别喜欢她的《女大学生宿舍》，想要个签名留念。” 陈家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吧好吧，我想想办法。” 要是林乐莉早说，他昨天颁奖会上就想办法去问喻珊要签名了，一句话的事情。 结果昨天颁奖会结束，今天人家也不知道离开燕京没有，想拿签名就不容易了。 唔，尽力吧…… 看看拿到签名后能换点啥…… 陈家林摸了摸下巴，看着小姑娘仔细沉吟。 林乐莉没再说话，脸蛋儿还有些发烫。 从没有人像陈家林这样和她说话，让她刚才真感觉有点难为情。 不过回心一想，她其实又觉得没什么。 陈家林就是她以前的一个同学，随口开了个小玩笑而已，大概也并没有别的意思。 两个人很快来到老莫，从大门走进去。 临进门的时候，还有个小插曲。 因为他们俩看起来太“年轻”，所以还被大门前的服务员拦了一道。 幸好陈家林带了自己的介绍信，给那个服务员看了以后，才在对方将信将疑的目光中，获得放行。 吃顿饭还要出示介绍信，这也算是这年头的特色了。 不过进门后，陈家林真觉得这家餐厅很不错，非常高级。 因为整个大厅的楼顶非常高，高达七米的屋顶，上面全都华丽镀金的大吊灯，四根青铜大柱立在中间，照得整个餐厅既华丽贵气，又古朴庄重。 再加上周围那些漂亮的装潢和摆设，尤其是那几幅油画，这格调一下子就上来了，根本不是那些普通的国营饭店能比的。 服务员把菜单送上来，陈家林翻开看了看。 嗯，且不说食物怎么样，单看价钱就已经给人一份高级感，特别高“贵”。 陈家林兜里有钱，一点也不怵，直接点了两个红菜汤，两个焖罐牛肉，一份大虾沙拉，一份奶油烤鱼，一份孟林哥鸡，一份红香肠、冷火腿和面包拼盘，两份糖水红樱桃。 点完东西，陈家林直接对林乐莉说：“这顿我来请吧，毕竟看见这里的东西都想尝尝，让你花钱我不好意思点，伱下回再请我。” 林乐莉闻言想说话，可陈家林又很快摆手说：“别磨磨唧唧的了，我姐现在高二，就要高三参加高考了，你要是能在燕京弄到些好的参考书和模拟试卷，就帮我姐弄点，这一顿饭当我提前感谢你的……唔，反正我写小说赚了点钱，这顿饭不算什么。” 听陈家林这么说，林乐莉倒是不争了，想了想后才说：“那好吧，这顿饭谢了。” 很快的，饭菜陆续上来。 陈家林全都尝了一遍后，忍不住砸吧砸吧嘴。 讲真，在他看来，老莫的东西放到后世，真属于一般的，不见得有多好吃。 可在这个时代，还算可以，至少能让人开一下洋荤。 相比起之前在江城那家茶点室的所谓“西餐”，老莫好得太多，怪不得能有这么大的名声，甚至有人用情怀来形容它。 陈家林和林乐莉正边吃边聊，突然有几个人穿过大厅，正好看见了他们。 其中一个人眼底流露出一丝讶色，随即朝着林乐莉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大声招呼：“乐莉，你怎么在这儿？” 第94章 从没发现 “丽姐？” 林乐莉错愕的抬起头，看向那个人。 很快，那人走近，看了看林乐莉，又看了看陈家林，再看了看桌子上的食物，笑道：“还挺丰富的。” 她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打扮……怎么说，在这个时代算是很时髦的。 一条修身长裤，脚下一双小皮鞋。 上身则是花领寸衫打底，外面套着一件浅黄格子外套，衬托着她姣好的身材，看着非常漂亮。 不得不说，这年轻姑娘的长相和林乐莉其实是有点像的。 尤其是眼睛，都属于又大又圆的那一种，而且眼睫毛很长很粗，完全不用化妆，就已经很美。 年轻姑娘拉了拉林乐莉的手，又问：“你今天怎么在这里？他是？” 林乐莉终于回过神，回答：“这是我在江城的一个同学，他有事到燕京来，顺带和我见一面，所以我们一起吃个饭。” “哦，是这样啊！” 那年轻姑娘朝陈家林点点头，算是打了個招呼。 林乐莉连忙介绍：“陈家林，这是我的表姐袁丽丽。” “姐姐好。” 陈家林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对方，见状也点头示意。 怪不得长得像呢，原来是表姊妹。 “好吧，你们慢慢吃，我还有几个朋友呢，先过去了。” 袁丽丽又冲林乐莉笑了笑，转身走了。 临走时，她还凑到林乐莉的耳边轻声说：“裙子真漂亮。” 听见这话，林乐莉又被闹了个面红耳赤。 等人走后，林乐莉冲着陈家林吐了吐舌头，小声说：“没想到今天居然会碰上丽姐，哎呀，这事儿估计不用多久我外婆、大姨和小姨她们就全都知道了。” “知道又怎么了？” 陈家林不明所以：“你和同学吃顿饭，还怕让人知道。” 林乐莉没好气的说：“这可是老莫啊，我和同学在这么贵的地方吃饭，家里人知道了，总会问问的。” 陈家林想了想，也对。 两人才是半大孩子，居然来这么高消费的场所，是件新鲜事。 不过这事儿和他没关系，要烦心也是小姑娘的，他不需要多想。 …… 另一边，袁丽丽走回到了她的朋友中。 他们坐在大厅另一边的一张长桌上，一共七个人，有男有女，打扮都挺时髦的。 “丽丽，那两小孩是谁呀？” 其中一个女的问了。 袁丽丽回答：“我表妹，嗯，另一个是我表妹的同学。” “表妹？是林家的那个？” “嗯。” “可以啊，你表妹够阔的呀，这么点年纪，居然就跑到老莫来吃饭了。” 那女的啧啧称奇，又问：“另外那个孩子什么来头？” “不知道，听说是江城来的。” “哦，从地方上来的。” 那女的嘻嘻一笑，对袁丽丽说：“这么小的年纪，不会对你表妹动什么心思了吧？” 袁丽丽眉头一皱，看向那女的：“张彩云，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我表妹才这个年纪，你开这种玩笑合适吗？” “当我没说，别生气！” 那女的立即讪笑起来，拉着袁丽丽聊起了别的事情。 袁丽丽远远的又看了林乐莉这边一眼，看见陈家林和林乐莉谈笑风生的样子，若有所思的摸了摸鼻子。 …… 吃完饭，结账走人。 这一顿饭，吃了普通人大半个月工资，真心不便宜。 陈家林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笑道：“还是你们燕京好啊，想找个地方吃饭都容易些。” 林乐莉看着陈家林“恶形恶状”的模样，忍不住说：“小同志，你注意一下影响好不好，和你走在一起我感觉有点丢人。” “反正又不是我丢人，你丢你的，和我没关系。” 陈家林没脸没皮的回了一句。 小姑娘现在已经能和他开点小玩笑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要知道从前在江城十二中的时候，林乐莉出了名的不多话，平时只和田月琴的关系比较好。 对陈家林这样的男同学，尤其是成绩那么差的男同学，根本不说话的。 所以，这一顿饭下来，两个人的关系显然又变得亲近了许多。 两个人边走边聊，算是消食儿。 陈家林一直把林乐莉送回到那栋小楼房前，才独自会招待所去。 林乐莉站在小楼大门内，看着陈家林的背影消失看不见，这才转身走进家门。 家里没人，父母因为工作缘故，总是早出晚归。 她已经习惯了，回到房间换好衣服，这才坐到了书桌前，翻看起陈家林今天给她带过来那几本签名杂志。 “林乐莉同学，当天空忘记了白云，我不会忘记伱，当大海忘记了鱼，我也不会忘记你，当世界忘记了关注，我还是不会忘记你。 我把对你的祝福悄悄放在雪坡下融化，让它们沿着春苗生长，伴随着我们的友谊万古长青。” 杂志页内，有陈家林的签名，底下是特地给她的祝福语。 看着这笔迹清隽好看的字，林乐莉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了弯，露出一点好看的弧度。 不愧是作家啊，即使写一点祝福的话语，都这么有意思。 放下杂志，小姑娘托着腮，努力回想自己在江城时，所有和陈家林的交集。 可是，她能回想到的东西真的很少很少，除了那些不好的“印象”，她对陈家林的记忆只能从在新华书店恰巧遇上的那一刻开始。 “怎么他以前一点也不起眼？” 小姑娘喃喃自语，忍不住又用手摸了摸杂志页内的字迹。 感觉那个男孩好像一下子变了个人，连写字都变得这么好看。 还是说—— 他本来就写得很好看，只是自己从来没注意到？ 这让林乐莉感觉有点懊恼起来。 要是能早点注意到陈家林，她和陈家林或许就可以提前成为朋友了。 因为性格家庭的原因，她的身边并没有多少特别谈得来的朋友。 即使是田月琴，有些事情她也不能说，说了对方也不一定懂。 可不知道为什么，经过今天，她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事都可以和陈家林说，对方好像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懂。 回想一下今天这一路……他们相处得真不错。 不管是聊天还是开玩笑，都让她感觉很舒服，一点也不觉得闷。 时间好似手里握着的沙子，一下子便流逝干净，过得飞快。 她很清楚，陈家林不会在燕京多待，只会短暂停留，然后返回江城。 一想到这个，林乐莉的心里就不免有点惆怅起来……真可惜啊！ 第95章 此处不留 陈家林回到招待所，才四点多。 他准备先睡个觉，晚上看看能不能憋出个短篇，把《当代》那边应付过去。 可刚进招待所的大门，就看见了陈世聪。 陈世聪正坐在招待所大堂内的一张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陈，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家林有点好奇的看着陈世聪，今天是周末，陈世聪怎么来这了？ 他不确定陈世聪是不是来找他的，毕竟招待所里还住着别的作者。 可陈世聪一听见他的招呼，立即“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你可总算回来了。” “你在等我？” 陈家林走到陈世聪的面前。 陈世聪说：“你今天去哪儿了？我从下午两点等到现在。” “我去见一个以前的同学了。” 陈家林问道：“怎么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陈世聪想了想，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稿子，递给陈家林：“你的稿子没过，需要改改。” “哦？” 陈家林有点意外，不过心里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走吧，先去我屋，再慢慢聊。” 两个人进了陈家林的房间坐下，陈家林先给自己倒了水灌下一口，然后才只问：“哪一部分需要修改？” 改稿嘛，很正常的事情。 老话常说，好文章是改出来的，这话一点不假。 古今中外多少名著，都是经过作者长时间的反复修改、打磨，最终才能完稿。 所以，陈家林并不反感改稿，心里对改稿这件事情也不抵触。 陈世聪指了指稿子，迟疑着说：“按照我们苏主任的说法，你的这篇稿子必须从头开始改。” “从头开始改？” 陈家林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陈世聪轻叹一口气：“苏主任说，男女主人公的行为太无法无天了，这篇小说如果想要在我们《燕京文学》发，就必须改过来，这样的男女主人公不符合上面的要求。” 陈家林沉吟了一阵，抬头很认真的看着陈世聪：“老陈，你……你们是认真的？” 陈世聪点点头：“我们苏主任就是这么个意思。” 微微一顿，他又面露苦笑：“家林，对不起，我也没办法，其实我個人觉得你写的这个故事非常好，我很喜欢。” 陈家林不说话了。 这就不是改稿的问题了。 否定男女主人公的人设，其实等于否定了整篇小说。 写小说虽然是叙事，可叙事的同时就是写人物。 现在人物没了，还叙什么事？ 男女主人公如果不是他原本构想的设定，那从一开始故事就不可能发生，更不可能有后续的走向。 所以，这根本不是改稿，而是让他重新写。 “家林，对不起，这事儿……唉，我也没想到。” 陈世聪面带愧疚的看着陈家林，语声中充满沮丧：“我今天本来是放假的，苏主任突然给我打电话，把我叫了回来。 我和他才刚聊完你这篇稿子的事情，就立即过来找你了，就是想听听伱的想法，没想到一直等到现在。” 陈家林还是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突然问：“老周知道吗？” “她知道了，就是她让我来立即来找你的。” “她怎么说？” “她说看你自己的意见。” 微微一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老周还特地嘱咐我，不管最终你做出什么决定，都尽管在我们的招待所里好好住着，每天的补助不会变，你回去江城的路费我们也会负责。” 陈家林点点头，道了一声“谢谢”，然后又问：“这事儿……杨主编知道吗？” 陈世聪回答：“杨主编年纪大了，她只是挂名，不负责我们编辑部的具体事务，这件事情不管她知道不知道，都改变不了苏主任的想法。” “哦，那我明白了。” 陈家林点点头，表现得很淡然。 陈世聪看了陈家林一眼，忍不住问：“家林，你……你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啊？” 陈家林无奈的笑了笑，直接把稿子拿在手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说完，他转身就朝着房间外走去。 陈世聪怔了一怔，没想到陈家林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愣神间，看见陈家林往门外走，他忙问：“你……你去哪儿？” 陈家林一边朝着楼道方向走，一边回应：“给我的稿子找下家去。” “呃？！” 陈世聪连忙起身，追在陈家林的身后，想看看陈家林要干什么。 陈家林直奔楼下招待所的接待处，借了电话拨出一个号码，打了出去。 陈世聪问：“你打给谁？” “嘘！” 陈家林做了个手势，示意噤声。 陈世聪只能忍着。 不一会儿，电话那头就接通了。 “你好，请问找谁？” “你好，我找孟伟栽。” “您是哪位？” “我是陈家林。” “好，你等等，我去喊他。” …… 陈家林安静等着。 旁边的陈世聪听见“孟伟栽”的名字，立即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是嘴巴嚅动了一下后，却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又过了一会儿。 孟伟栽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家林？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陈家林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上正题：“孟主编，我昨天不是和你说过刚写了一篇二十五万字的爱情小说吗？本来是想投给《燕京文学》的，可我刚刚接到通知，稿子他们不要，所以想打电话问问你，你们《当代》要不要？” “要……要！要！要！肯定要！” 孟伟栽几乎没多想，就大声说了。 随即，他又试探着问：“你这篇稿子，为什么《燕京文学》他们不要？” 陈家林语气平淡的说：“他们觉得不好，嗯，具体的我把稿子给你，你自己看吧。” 电话那头，孟伟栽似乎思索了一下，随即又开口：“家林啊，你现在哪里？稿子在你手上吗？我可以现在就过去和你见一面吗？顺带看看稿子？” “可以，你过来吧，我等你！” 陈家林当然没问题，立即把自己的地址报了过去。 “你等着！” 丢下这么一句，孟伟栽很快挂断电话。 陈家林也把电话挂断，回过头来。 他的身后，是陈世聪。 两人目光一触，陈世聪苦笑着说：“你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陈家林拍了拍自己手里的稿子，嘿笑道：“这可是至少两千五百块钱的事情啊，我能不着急吗？” 听见这话，陈世聪一时间竟觉得好有道理，根本无法反驳。 第96章 我要定了 夜风吹拂的时候，陈世聪挺沮丧的离开了。 看他走出招待所的背影，显得特别萧瑟。 既然孟伟栽要来，他继续留在这里自然不好，见了面只会让彼此尴尬，所以他只能离开。 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挖来的作者，带着那么好的稿子转投别家，那感觉还真有点夫.の.目前的意思，心里能舒服才怪呢。 陈家林也没办法，如果可以，他心里其实还是希望《两小无猜》能在《燕京文学》发的。 编辑部里不管是周燕如、陈世聪、还是章德凝，对他都没得说，这样的编辑绝对让人省心省事，沟通起来非常顺畅，一点问题都没有。 同时他也见过杨墨，杨墨对他的态度也非常好，给他一种“这就是文坛前辈，必须好好学习”的感觉。 总而言之，他对《燕京文学》的印象特别好。 可是很无奈啊，这不是《燕京文学》不要《两小无猜》嘛，他能怎么办？ 二十五万字的小说，可不是开玩笑的，只首发杂志的稿费，就起码两千五。 如果反响好，又或者他的名气以后越来越大，能出单行本又是一笔稿费，再加上或许还有其他转载的，这笔钱在这个年头分分钟能买房子了。 因此，他当然不可能废掉重写，必须得给《两小无猜》找个好婆家。 不一会儿，孟伟载就到了。 他骑着一台二八大杠，在这年头，显得特别风骚。 陈家林之前在江城，也不是没见人骑，只是江城毕竟有自行车的人少，他也没起什么心思。 可是这时候看见孟伟载的二八大杠，却一下子让他生出了个念头：等这趟回去，我也得弄台……嗯，给大姐弄台自行车。 孟伟栽留意到陈家林的目光，笑着说：“自行车你应该不会骑吧？如果想学我教你，等学会了，自己买一台，去哪儿都方便。” 陈家林当然会骑自行车，那都是后世带来的技能，只是这时候他能说。 “孟主编，走，去我房间，先看稿子吧。” 陈家林对带男人进房间这事儿越发的熟练，一马当先把人领进门，搬凳子倒水，然后递稿子，服务一条龙。 孟伟栽来找陈家林，就是为了看稿子的，二话不说，捧着稿子就看了起来。 二十五万字呢，且有得看。 陈家林做好服务以后，自顾自拿出毛巾水桶，吊儿郎当的洗澡去了。 洗完澡回来，孟伟栽还在看着稿子，陈家林索性躺倒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家林，家林，家林……” 人正睡得深沉，突然有人喊他，还扒拉他的手臂。 “呃……” 陈家林张开眼睛，就看见孟伟栽那张带着褶子的脸就怼在面前。 “怎么了？” 陈家林连忙缩了一缩，一手护胸，一手护裆，坐了起来。 “稿子看完了。” 孟伟栽笑眯眯的说。 “哦，稿子看完了……几点了？” “三点了。” 孟伟栽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掏出一根烟点上，很舒服的吞云吐雾起来。 这年头，根本没人在意什么二手烟不二手烟的，主要是这个概念还没普及。 所以抽烟这事儿也不用别人同意，自己想抽就抽了。 陈家林无可奈何的看了一眼窗户，正闭得严严实实。 他这一晚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二手烟，可真无语啊。 孟伟栽又说：“家林，稿子，看完了，这篇稿子我要了。” 听见这话，陈家林的心里顿时有底了，他的稿费总算有着落。 想了想，他问道：“稿子……你们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 孟伟栽略一沉吟，说道：“男女主人公的个性的确有些跳脱，可普通人不太一样，可这正好能让他们性格鲜明，更容易让人记住。这篇稿子我要定了。” “那就行，你们没意见就行。” 陈家林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燕京文学》那边主要是就因为主人公的性格，才没要这篇稿子的。” 孟伟栽嘿嘿一笑：“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头上管着的人多，我们《当代》头上只有社里管着，有些东西可比他们好说话。” 陈家林点点头，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燕京文学》由燕京文艺联合会主办，不论是市里还是上头随便一个相关的领导，都能指指点点，管上一管。 相比起来，《当代》和《人民文学》同出一门，倒是更自主一点。 孟伟栽又说：“家林啊，以后有稿子，尽管给我们《当代》，只要稿子没有太大的问题，我就肯定要。” “好！” 陈家林毫不犹豫，一口应下。 这种时候，当然得应下来，这点人情世故还是要有的。 孟伟栽抽完烟，把烟头一掐：“那行，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稿子我带走，可以吗？” “可以！” “那我走了！” 孟伟栽一边出门，一边又说：“明天你到我们编辑部来一趟，我们再具体聊聊稿子的事情……嗯，主要是我们那儿好几个人都想见见你，你过来大家聊一聊，认识认识。” “好！” “那你继续睡吧！” 孟伟栽推门离开，骑上自己的二八大杠，往家去了。 一路骑，他一路忍不住面带微笑。 他本来在来之前，心里还有点忐忑，不知道陈家林的稿子有什么问题。 毕竟《燕京文学》这边不要的稿子，万一稿子里真有什么根本&性的问题，他到时候再对陈家林反口，可就不好了。 可是看完整篇稿子，他总算是安心了。 唯一让他觉得可能会“有问题”的地方，就是两个主人公的性格。 相比起这个年代的大部分人，他们有着一份与众不同的飞扬和跳脱。 也正因此，在故事里面他们一次次的做出一些“新奇”、“出人意表”的事情，让他们的性格显得那么鲜明、朝气蓬勃。 两个人的爱情也让人充满新鲜感，直到最后他们真正“走到一起”，也让人为他们怅然落泪。 刚才看稿的时候，孟伟栽就因为故事的结局流下了眼泪，只是陈家林睡得死沉，不知道而已。 这样的故事，对孟伟栽来说，绝对是好故事，这简直可以不用修改就发的，怎么可能不要？ 《当代》和《燕京文学》都是同城同类的期刊，彼此的事情多少都知道一些。 所以对于苏新群这个实际负责人的情况，孟伟栽当然了解。 这一刻，他都有点想当面感谢苏新群了，如果不是对方不要《两小无猜》，它根本不可能落到《当代》这里来。 第97章 走进当代 第二天一大早，陈家林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大半夜被孟伟栽叫醒，早上又被人敲门吵醒，这睡眠质量真不怎么样。 虽然睡了很久，可却感觉好像完全没睡好，特别恼人。 “你怎么又来了？” 没好气的打开门，看见敲门的是陈世聪，陈家林转身又往床上走，一头倒栽下去。 陈世聪昨天回去后，脑子里老是想着陈家林找孟伟栽投稿的事情，一夜没睡好。 今天早上天都没亮呢，他就顶着一双黑眼圈来了。 他来也没别的事，只想问问陈家林投稿《当代》的事情，究竟过了没。 其实陈世聪心里挺矛盾的，既希望陈家林的稿子能找到个好下家，又有点希望孟伟栽不要《两小无猜》。 希望陈家林投稿成功，主要是和陈家林关系好，想陈家林好。 编辑和作者处成朋友，甚至是哥们，一直保持良好的私人关系，这算是业界常态。 希望投稿不成，主要是心里还有些不甘，毕竟《两小无猜》是他先拿到的，现在事情却变成了这样。 “过稿了？真的？孟伟栽当场就要了？” 得到陈家林的回答，陈世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颓然的神色。 陈家林正背着身子睡觉，双腿夹着被子。 他一边睡，一边嘟囔着说：“孟主编还是很痛快的……唔，稿子他已经拿走了，还说今天让我去一趟他们编辑部。” “这样啊……挺好的。” 陈世聪突然觉得有点心累，什么也不想说了。 孟伟栽要了陈家林的这篇《两小无猜》，那是他们《燕京文学》不要的稿子。 放在平时，像这样的事情，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文坛上时有发生。 主要是这几年正处于改发刚开始的时候，有很多事情都是一阵一阵的。 过头了赶紧拉拉缰，落后了又立即加一鞭子，所以或快或慢，什么事情都要摸着石头过河。 遇到比较紧的时候，有些稿子必须放一放。 等风头过去，又可以发了。 于是，就出现了很多同一份稿子在这个期刊发不了，过一阵子又在别的期刊发出去的现象。 可陈家林这个不太一样，稿子是完全没问题的，只因负责人的组稿理念不一样，就把稿子给毙了。 然后陈家林拿给孟伟栽，人家马上过稿。 像这样的事情，别提有多伤害作者的投稿欲望了，就连编辑自己也感觉难受得很。 可以想象，将来陈家林再有稿子，肯定会优先考虑《当代》，而不是《燕京文学》。 这几年，《燕京文学》能拿到的好稿子越来越少，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陈世聪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总算回过神，想和陈家林说点什么，可却看见陈家林呼呼的睡得正香，轻叹一口气后，终于自己走了出去，还轻轻把门带好。 …… 一觉睡醒。 人总算是彻底醒过来了。 陈家林吃了顿早饭后，便拿着孟伟栽留的地址，晃悠悠的出了门。 《当代》和《人民文学》同出一门，属于人民文学出版社主办的文学期刊。 之所以有这么一个期刊，契机主要是1978年夏季的一天，孟伟栽在人民文学出版社门口的砖墙上，看到有人贴出的一份油印刊物，因此产生了人文社应该创办新刊的想法。 那份到处乱贴的刊物就是《今天》，由北捣、芒客主办的诗刊。 孟伟栽立即向总编辑魏君宜进行建议，只是都没有获得表态，最终让他自己去和社长闫文井谈。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当代》终于创刊成功。 编辑部的实际负责人是孟伟栽，主编是覃兆阳，朱胜昌则是副主编。 “这位是我们《当代》编辑部的主编兆阳先生。” 因为陈家林的“到访”，孟伟栽亲自出来领他进入《当代》编辑部，然后给他介绍编辑部的众人。 看见覃兆阳那干瘦得仿佛被风一吹就倒的身体，陈家林连忙迎上两步，握住了对方的手。 看见“名人”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这可是大佬，一点也不逊色于杨墨的牛人。 《当代》之所以被后世称为四大名旦中的“青衣”、“正旦”，主要是因其现实主义厚重的办刊风格，而这一点来由，则是因为眼前的这一位。 覃兆阳堪称种花家报告文学第一人，他在阿巴阿巴前，曾主持《人民文学》的工作。 由于他的努力推动下，《人民文学》刊发了许多揭露生活矛盾的作品，报告文学得到极大的发展，一些有生命力的作品不断涌现。 用后来作协的评论来说，就是在那一段时间，《人民文学》表现出难得的视野，一种开放的文学观念。 不过这位大佬的脾性非常刚，有事是真敢怼，结果就被搞了…… 直到阿巴阿巴结束，他才又回来，成为《当代》的主编，一直到1994年。 因为他的年纪和身体，孟伟栽其实才是《当代》的负责人，两人成为共同主编，不过大佬的办刊特点却深入在《当代》的每一根血脉中，偏好报告文学，现实主义厚重。 “我看过你之前的几篇作品，特别喜欢《等车》和《另一只鞋子》，其次是《少年派》，最后才是《驭风少年》。” 覃兆阳笑着开口。 陈家林有点意外，原本以为《少年派》这么“魔幻”，一定不入对方的眼，没想到排名居然还能在《驭风少年》前面。 覃兆阳似乎看出陈家林的想法，笑着说：“《少年派》的角度很好，虽然没有一字一句描写现实，可引人深思，方方面面都是现实，特别的好。” 微微一顿，他又说：“你的新稿子我还没看，伟栽才刚拿回来，来不及呢……嗯，我看稿慢，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那时候每年发稿上百万、看稿千万，现在可不行了，要排到最后才能看你的稿子了。” 陈家林忍不住莞尔一笑，听出了大佬的一丝可爱。 居然还特别强调了一下自己从前看稿发稿的“当年勇”，这算不算身为老编辑的最后的倔强？ 第98章 挪一挪窝 覃兆阳和陈家林聊了几句后，很快离开。 按照孟伟栽的说法，老先生现在精力已不如从前，主要负责抓头条的工作，其余时候多是做一些轻松的活儿。 除了一些重要的稿件，他基本上都不怎么看稿了。 倒是陈家林这次投过来的《两小无猜》，老先生说了一定要看。 听见这话，陈家林感觉到挺荣幸的，只不知道爱情小说老先生能不能顶得住。 在编辑部转了一圈，又认识了好几位编辑，包括副主编朱胜昌，编辑部副主任龙世辉，编辑王建国、刘茵、贺嘉等。 其实《两小无猜》才刚投过来，现在整个编辑部也就孟伟栽一个人看过，根本没什么好聊的。 孟伟栽把他请过来，其实就是拉近关系而已。 陈家林心知肚明。 他觉得差不多自己就该走人了。 不过坐下来后，孟伟栽却突然又说：“今天让你过来，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想邀请你参加我们后天开的座谈会。” “座谈会？什么座谈会？” 陈家林不解。 孟伟栽说：“这不是作协那边开完颁奖会了嘛，我们特地去邀请获奖的作者们来开一次座谈会，大家随便聊一下获奖后的感受和心得。” “哦？” 陈家林的脑子很快一转，嘿笑着问：“你们这个座谈会，主要不是为了聊获奖感受的吧？” 孟伟栽哈哈一笑，点头说：“其实就是随便聊聊，顺带的……呵呵，约约稿子。” 果然…… 陈家林轻啧了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哪是什么座谈会，如果放在后世肯定所有人都明白，这就是公关酒会嘛。 新鲜出炉的获奖人，个顶个的都是好手，不论文笔还是名气全都不差。 更难得的是他们汇聚在一起，不趁这個机会向他们约稿，更待何时？ 陈家林的脑筋很快一转，又问：“人还没走吗？能把人全邀请来吗？” 孟伟栽点点头：“七七八八吧，我们编辑部早就开始准备了，这一段时间一直忙着联系人呢，在颁奖会之前已经把人邀请好了。” “那我呢？” 陈家林被气笑了：“也没见你们找我啊？敢情你们没想邀请我啊？” “我们也联系你了，可我们派过去的人打听了，你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孟伟栽摇了摇头，语带无奈的说：“《燕京文学》可真是把你藏得好啊，颁奖会那天我才和你接触上，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 陈家林想了想，之前一段时间自己去了滨海，搞剧本去了。 后来回家，没待多久又来了燕京。 估计就因为这样，和《当代》的人错过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留口信？” “我们是通过编辑部一个编辑的同学去找你的，他估计是没想着留口信这回事。” 微微一顿，孟伟栽又说：“反正你要来颁奖会，我就想着颁奖会上再找伱聊聊。” 陈家林想了想，点头说：“行吧，后天是吧，既然是免费吃喝，那我来。” 反正《两小无猜》已经投到《当代》了，这什么座谈会还真是他白吃白喝的机会。 脑子很快一转，他又问：“那个喻珊会来吗？” “来！” 孟伟栽看了陈家林一眼：“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我要找她拿签名！” “啥？” …… 在《当代》做客到下午，陈家林才走出了朝阳门内大街166号。 同行的，还有一个编辑——贺嘉。 贺嘉的外貌有点“怪”。 脑袋很小，脸也很小，偏偏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真有一点猢狲相。 他跟着陈家林一起往《燕京文学》的招待所走，一边走，他一边打趣：“之前本来要派我去江城找你的，只是临时有事去了东北，所以我们编辑部才一直没联系上你。家林，要是我去了江城，说不定你早就住进我们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招待所，也不用我今天跟你走这一遭了。” 因为听说陈家林住在《燕京文学》的招待所，《当代》编辑部里的众人都说不行，陈家林的稿子已经落户到《当代》，那就是《当代》的作家，所以应该搬到他们这里来。 陈家林本来觉得继续住在《燕京文学》招待所没什么，并不愿意搬。 可孟伟栽却表现得很坚决，居然派了贺嘉过来，帮他挪窝。 陈家林想了想，自己的稿子的确不投《燕京文学》了，转投了《当代》，这消息瞒不住，他不能让周燕如和陈世聪难做，索性也就同意搬了。 回到招待所，他给周燕如打了个电话，把情况说了，周燕如在电话里也不生气，只嘱咐道：“去吧去吧，没事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尽管说，我们不仅仅是你的编辑，也是你的朋友……嗯，家林，以后写了新稿子，别忘了我们《燕京文学》就行。” “谢谢你，老周！” 陈家林挺感慨的，周燕如是好人，陈世聪是好人，章德凝也是好人。 总而言之，拒稿是拒稿，情谊是情谊，要分开的。 陈家林挂了电话，二话没说，搬出了招待所。 《燕京文学》编辑部里，周燕如放下电话，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陈世聪本来正在和周燕如说事儿，陈家林来电话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多少听到一些周燕如和陈家林的对话，因此立即有点着急的问：“老周，怎么了？家林要走？” 周燕如点点头，把陈家林刚才说的话复述一遍，然后才说：“这不怪他的，他心里估计也犯难。” 陈世聪沉默了一会后，终于转身朝着主任办公室走。 周燕如虚张了一下嘴巴，想要喊他，可却还是没有发声。 陈世聪直接去苏新群的办公室，把陈家林要走的事情说了，只是没说陈家林的稿子投了《当代》：“苏主任，陈家林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作者，他只要一直继续这么写，肯定能出大名的，我们可不能错过像他这样的作家啊。” 苏新群皱了皱眉：“陈世聪，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陈世聪把自己的怒气压了压，用稍微平和的语气劝道：“苏主任，陈家林的稿子其实很好，像他这个年纪就能写出这样的大长篇，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我们应该多给他鼓励。” “我们没给他鼓励吗？你以为他的优秀短篇小说奖是怎么拿回来的？不是我们社里的支持吗？” 苏新群一脸严肃的说：“我说了，他新写的稿子有问题，只要改好了，我们就用，可他是怎么做的？像这样的作者，走就走了，我倒要看看，他能出多大名！” 陈世聪真感觉憋死了，看着苏新群那张死板的脸，终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说，转身径自走出苏新群的办公室。 苏新群看着陈世聪的背影，眼神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 第99章 参加座谈 座谈会当天，是在京西宾馆举行的。 按照的孟伟栽的说法，之前几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颁奖会都在京西宾馆举办，他们《当代》的座谈会一直也设在了京西宾馆。 尽管这一次颁奖会改了地点，放在人民的会堂，可《当代》还是决定把座谈会放在京西宾馆，算是延续“传统”。 座谈会上，除了极少数两个人因事无法到来，其余的获奖作家基本都会到场。 在孟伟栽的特别“照顾”下，陈家林终于和几位有名的作家说上话。 “家林，你写的东西太了不起啊，在你这个年纪，我都还没上初中呢……” 姜子龙挺善谈的，和陈家林握了握手后，很快开始聊起了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出生在新种花家建国前，所以入学比较晚，17岁才初中毕业，很快转入技工学校，成了工人。 后来参军，有了部队的生活经历，开始创作自己的第一篇小说《新站长》，真正走上了写作的道路。 十二岁的时候，他还在上小学，所以看着面相稚嫩的陈家林，他忍不住唏嘘的回忆起来，有种“自己老了”的感觉。 “家林固然年轻，可你也没老，这正是你创作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你得加把劲好好写，莫辜负了自己的大好年华。” 编辑部副主任龙世辉在旁笑着插了一句。 姜子龙这才打住了，一边点头，一边打趣道：“没错，看见家林，我就知道以后得更努力才行，不然我在家林他们面前，可就没办法摆‘前辈’的谱喽。” 龙世辉哈哈一笑：“好好好，难得你有这样觉悟，那今天晚上我到你房间去，我们抵足而眠，好好的聊聊你下一个作品的想法。” 姜子龙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别别别，老龙你就放过我吧，你的呼噜声实在是太大了，我和你一起睡肯定要一宿都睡不着……” 龙世辉将近六十，在《当代》编辑部里一般负责稿件的复审。 经他手里过的稿件不胜其数，其中《林海雪原》、《三家巷》、《子夜》、《瞿&秋白文集》等都是上过历史教材的。 孟伟栽和陈家林说过，龙世辉和姜子龙结缘，是因为《赤橙黄绿青蓝紫》。 当初姜子龙同样是在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上获奖，参加了《当代》的座谈会，答应了写给《当代》一篇稿子。 然后很快的，他就把《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三万字初稿寄过来了。 经过初审的“稿件可用”，到复审时，正好落到了龙世辉的手里。 龙世辉觉得稿子的确是不错的，可是就这么发太可惜，因为小说内的人物太“单薄”了，如果能好好修改，作品会有更好的呈现。 于是，经过《当代》编辑部上下的一致讨论，决定让姜子龙改稿。 最终，《赤橙黄绿青蓝紫》从三万字改成了六万多字，成功发表，反响特别好，还拍了电影、电视剧。 可以说，《赤橙黄绿青蓝紫》这部作品的成功，有着龙世辉的一份功劳。 也正因此，姜子龙和龙世辉虽然年纪差了将近二十，可两人的关系却非常好，亦师亦友。 和姜子龙聊完，孟伟栽又领着陈家林去见了好几个人，有吕磊、李树德和蔡策海。 吕磊是个广南人，说话口音比较重，鸟语花香。 李树德好酒，一边说话手里还一边提着一杯，微醺的状态下滔滔不绝，让人完全接不上话。 蔡策海据说是個土家族人，可偏偏一点也不“土”。 相反，身材高大的他特别时尚。 皮肤白净配上西装革履，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仪表堂堂，算是整个场子里最“洋气”的人。 转了一圈后，陈家林主动向孟伟栽提了一嘴：“喻珊呢？她没来？” 林乐莉给的那本《芳草》就在包里，正等着看到喻珊要个签名呢，这转了一圈也不见人，这让陈家林感觉会不会又错过了。 孟伟栽听见这话，忍不住用揶揄的目光看了陈家林一眼：“你小小年纪，怎么总惦记人家年轻姑娘啊，这影响可不好。” “看伱这话说的，你也知道我年纪小啊，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单纯的仰慕人家作品写的好，不是你想的那些龌龊的事情？” 陈家林没好气的回应了一句。 他不能说自己找喻珊要签名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同学要的，所以孟伟栽这老家伙这两天一直拿这件事打趣他。 孟伟栽嘿嘿一笑：“你都写出《两小无猜》这样的爱情小说了，你说你不懂这方面的事情，我可不信……嗯，别人也不会信。”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孟伟栽一点也不把陈家林当孩子看了。 主要是陈家林不管说话做事，都比一些成年人更成熟老到，让熟悉他的人很容易忽视他的外表，然后把他当成同龄人。 这是很奇怪的一种相处体验，孟伟栽觉得这孩子挺神的。 他这些年当编辑走南闯北，接触过的人和事也并不少，可像陈家林这样的人，真是他第一次遇见的。 他想过，这或许就是天才和常人的不同。 陈家林应该算是真正的天才，脑子就和普通人不一样，因此比普通人更成熟。 古往今来很多这样的例子，最出名的莫过于甘罗了。 像这样的天才，并不常见，普通人没接触过，所以感觉奇特。 想了想，孟伟栽说：“喻珊答应了会来，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陈家林点点头：“那行，她到了你告诉我一声。” “嗯？” 孟伟栽眉头一皱：“你做什么去？” “吃饭啊！” 陈家林往饭桌那边走，边走边说：“我来这可不是为了白吃白喝的吗？你别管我，赶紧去找别的作者约稿去，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 孟伟栽满头黑线，真没见过这样的。 白吃白喝还这么理直气壮，一点也不收敛啊。 一瞬间，他感觉这家伙不是什么天才，就是一不折不扣的熊孩子。 第100章 别会错意 这一次的座谈会，《当代》显然花了血本。 饭席上不仅有燕京烤鸭，还有鲍鱼和海参，简直壕无人性。 穿越到这个时代那么久，陈家林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鲍鱼和海参，这不吃回本真对不起自己。 所以，从屁股坐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 他正大快朵颐的时候，旁边和他一样的还有另外一人。 这人长得干干净净的，面相清秀，一副身材瘦削无比，看起来非常单薄。 不过因为留着一头比寸头稍长一点发型，倒是显得特别精神。 饭桌上人不多，大多数的作家都被《当代》编辑部的编辑叫到房间里“单独约谈”，只有像陈家林这种“已约”的作家，才得以逃脱束缚，自由活动。 陈家林和那人对上眼，主要是两个人的筷子都夹到了盘子里最后一块海参上。 “嗯……” 两人顺着筷子，慢慢把目光上移，终于落到了彼此的视线中。 那人有点错愕，看了一眼陈家林后，筷子忍不住松了松。 似乎有点不舍的看着那最后一块海参，胀鼓鼓的嘴巴继续嚼动还没咽下去的食物。 陈家林仗着自己“年轻”，肆无忌惮的把紧筷子，绝不松开。 等到对方松手，他才把最后一块海参收进碗中，露出一个胜利、满足的笑容。 当然，他也不能不懂事，一边把海参塞进嘴里的时候，一边客气的问：“你好，我是陈家林，您是？” 他不记得在颁奖会上见过这人，所以也才问了以这一句。 那人赶紧擦了擦嘴：“我是洛群。” “洛群？” 陈家林想了想，没听过这个名字，似乎不是作家。 只是，如果不是作家，对方不可能来座谈会，更不可能是《当代》的编辑。 不过，这都不是让陈家林疑惑的地方，他现在更疑惑的，是对面坐着的这个家伙，究竟是男是女。 看外表，似乎是個男的。 可是听他说话，却带着点“娘腔”，像是女的。 然后，这说话的声音和对方的身材外貌一结合起来，也像是女的。 这就很怪异了，陈家林有点搞不清楚。 如果放在后世，这应该是个玻璃之类的。 可是在这个时代，陈家林不太确定，是不是真有这样的存在，毕竟这年头对这一类人不太宽容。 即使真是玻璃，估计也会把自己打扮得和普通娘们没什么不一样。 而眼前的这位，显然有点特立独行。 “你是受邀参加座谈会的作家？” 陈家林略一思索后，试探着问。 洛群点点头：“是，我是受邀请过来的。” “哦，这样啊！” 陈家林有点不明状况，继续问有可能得罪人，所以也不想问什么了。 可是洛群却好像能猜出陈家林的想法，自己主动解释：“我不是获奖作者，不过我的作品也曾入围，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获奖，《当代》就把我也邀请过来了。” “你的作品是？” “《渔女的故事》。” “嗯？” 陈家林想了想，没听过，连忙又问：“你得到作品发表在？” “没发表。” “嗯？” 陈家林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长出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太好奇了。 这没发表的作品，居然能入围？ 什么情况？ 洛群又说：“我的小说是写同性感情的，所以没能发表。” 这下，陈家林明白了。 不但是个玻璃，还是个写玻璃小说的玻璃。 怪不得啊怪不得…… 在这个时代，在她身上发生什么情况都算是正常的。 陈家林一点也不想深究这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了，只说：“你好，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对方直勾勾的看了看他，又说：“我知道你，你的小说我全都看过，特别喜欢你的《少年派》，真的。” “我谢谢你哈。” 陈家林首次为自己感到骄傲。 太了不起了，他的作品居然破圈，突破玻璃壁。 洛群接着说：“因为看了你的《少年派》，我突然产生了灵感，觉得可以试着用伱的叙事方法，写一篇我的小说，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好，很好！” 陈家林想都不想就说。 “是吧，你也觉得好。” 洛群很高兴，笑着说：“我目前正在构思的阶段，等我把故事构思出来，能不能请你帮我提提意见？” “可以啊！” 陈家林夹了只烧鸡腿塞嘴里。 “那太好了，我能要你的通信地址吗？” “呃(⊙o⊙)……好吧，吃完饭我给你。” “太好了，谢谢！” 洛群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对象，继续说：“我写作已经五六年了，写了七八篇小说，虽然每次都能过稿……嗯，收到稿费，可就是发表不了，我已经有点失望了。” 陈家林正巧觉得鸡腿的味道不错，用力的点了点头。 洛群感觉陈家林这是在表达谅解，她心里顿时收获了一份“认同”，不禁又说：“我真的很想写一个能够和我们这些人有关的故事，可为什么就这么难？ 我们也是人，我们的情感也是真情实感，我们这些人……” 陈家林一边吃饭，洛群一边说话，两个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等饭吃得差不多，陈家林突然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后世那些人常说，有时候弱势群体需要的并不是认同和支持，他们或许只需要一个倾诉的机会、以及有人愿意聆听。 他全程打酱油，对方全程输出，这样都能“聊”得那么投机，他真心感觉无解。 终于把肚子撑圆，陈家林站起身，对洛群说：“我吃饱了，要走了。” 洛群立即也跟着站起来：“我也吃饱了，走吧。” “呃……” 陈家林轻咳了一下，问：“你准备去哪儿？” 洛群说：“你走我也走，我就想走一走消消食。” 微微一顿，她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我跟你一起走就行了，等你到了，我再自己回去。” “o((⊙﹏⊙))o……” 陈家林挺无语的，感觉这人的脑回路有点绕。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啊？ 竟让她会错了意？ 第101章 珊珊来迟 陈家林好说歹说，才把洛群给忽悠走。 不过洛群临走前，还是把他的地址给要走了，说是以后保持通信。 陈家林在会场内转悠一圈，发现大部分的作家都已经不在，估计全被“单独约谈”。 只有少数几个作家，原本就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人”，所以获得在会场内自由活动的权利……就像他。 看见《当代》的编辑王建国和刘茵，陈家林走过去问：“喻珊来了没？” 王建国和刘茵两人的资历比较浅，在《当代》编辑部负责的是稿件初审的活儿。 到了座谈会这样的活动时，他们的工作则是安排作家们“约谈”的事情，因此想知道喻珊来没来，问他们比问孟伟栽更有用。 刘茵笑了笑：“还没看到她，估计有什么事把她给绊住了，再等等吧。” 王建国也说：“你放心，她肯定来，那天我通知她的时候，她可高兴了，说了一定会来的。” “我放心什么呀，她要是再不来，我都想走了。” 陈家林摸了摸鼻子。 王建国嘿嘿一笑：“明白明白，你喜欢她……写的文章嘛，想要她的签名，很正常。” 又被打趣了…… 陈家林没好气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自从知道他想见喻珊、并要签名的事情，《当代》编辑部以孟伟栽为首的这几个编辑，就一直拿他打趣。 大概是看见他这么一个小大人，对另外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作家心生“仰慕”，觉得非常有意思。 可陈家林自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喻珊那长相，真没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况且这年头姑娘们的打扮……怎么说呢，唉，一言难尽。 “家林，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你和我说说。” 刘茵又问。 陈家林说：“你们别乱说啊，我喜欢的是她的文章，不是她的人，你们再这样，我发飙了啊。” 刘茵和王建国两人纯属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才在陈家林身上找乐子。 听见陈家林这么一说，两人嘻嘻一笑，都知道是玩笑。 陈家林脑子一转，主动岔开话题：“你们知道喻珊的小名叫什么吗？我知道。” “你还知道喻珊的小名？” 王建国好奇了。 “当然。” 陈家林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又问：“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 刘茵摇摇头。 陈家林笑道：“她的小名肯定叫做珊珊。” “为什么？” 王建国问。 “笨！” 刘茵撇了同事一眼，才笑着说：“姗姗来迟嘛。” “噢，原来是这么个路数。” 王建国想了想，觉得挺有意思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年头，大家的娱乐生活贫乏，段子笑话什么的虽然有，可却并不多。 不像后世，网络资讯发达，人人能说個五分钟的段子。 陈家林随口来一下，就已经让王建国和刘茵感觉挺有意思的了。 三人正聊着，王建国突然指了指会场入门的地方：“来了，喻珊来了。” 陈家林转眼一看，果然看见那位年轻的女作家走进来了，一边走，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显然有点着急。 王建国和刘茵连忙起身迎上，陈家林也跟在后面慢慢走过去。 喻珊一来就主动解释迟到的事情，原来她是骑着朋友的自行车来的，可半道上自行车突然坏了，她又找不到公共汽车，只能推着自行车步行过来。 这一路可不近，所以才迟到了。 “没事的，没事的，你先歇歇，吃点东西。” 王建国和刘茵赶紧张罗起来。 陈家林趁着空档，从包里把那本《芳草》拿出来，向喻珊递过去：“喻珊同志，很喜欢你写的《女大学生宿舍》，能不能签个名。” 喻珊怔了一怔，抬头看了看陈家林，似乎认出是谁，讶异的问道：“陈家林，你……伱看过我写的文章？” “看过。” 陈家林回答。 喻珊很高兴：“我看过你所有的小说，很喜欢很喜欢，没想到你也看过我写的东西，太高兴了。” 旁边刘茵听了，忍不住笑道：“唷，你们都互相喜欢啊，那真是太好了。” 陈家林脸皮厚，听见这样的话，他非常淡定，只笑笑的又对喻珊说：“来，帮我签个名，谢谢！” 喻珊倒是被弄了个大红脸，可还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拿起笔，给陈家林签名。 一边写着的时候，她一边低头又问：“陈家林，我写的《女大学生宿舍》里，你最喜欢哪一个人物？” “……” 陈家林根本没看过《女大学生宿舍》，连文章里有几个主人公都不知道，更别说人名了，所以听见这话顿时沉默了下来。 不过很快的，他仿佛从“思考”中得出了什么结论，回答：“都喜欢。” “啊？” 喻珊错愕：“都……都喜欢？” “嗯！” 陈家林点点头，露出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表情：“女大学生宿舍嘛，都是青春、有朝气、蓬勃向上的年轻姑娘，谁不喜欢啊？” 好有道理…… 喻珊一时间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家林连忙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领域：“喻珊同志，你喜欢我的哪一个作品？” 喻珊想了想，回答：“最喜欢《另一只鞋子》，其次是《等车》，再有就是《少年派》，《驭风少年》。” 微微一顿，她又说：“你写的作品我都很喜欢，主要是喜欢你写出来的那些人物，我就写不出来像你那样的人物，你……你在写人物这方面，有什么诀窍吗？” “诀窍嘛……” 陈家林不着痕迹的把已经签好名《芳草》收回来，塞进包里，然后才说：“诀窍也没什么，就是多观察，嗯，要是真说起来，一些笨办法也有。 就比如给人物设定一个小习惯，或者小特征，让他的这个小习惯、或者他的小特征和他的人生轨迹有着息息相关的关系，那就会让人物变得鲜明起来。” “啊？” 喻珊有点不太理解。 陈家林立即举了个实例：“就譬如在路上遇上一个人，他经常轻咳，总会咳出痰来，然后他还是一位煤炭工人，这个特征是不是就成立了，还会让人物变得鲜明、立体起来？” 这样的举例说明，就很好理解了。 喻珊顿时目光一亮，感觉自己一瞬间明白了许多东西。 第102章 又找来了 陈家林所说的东西，其实就是后世所谓的立人设。 这年头还没有人设的概念，自然让人听着像那么回事儿。 可其实这样的方法，写出来的人物还是单薄，会扁平化。 必须加上各种心理、以及对话的描写，经过一些事情的表现，才能真正让人物立起来。 不过这时候用来忽悠忽悠喻珊，已经足够了。 喻珊听了他的话，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竟有点发怔起来。 旁边王建国和刘茵全程听见陈家林和喻珊的对话，两个人忍不住相互对视了一眼。 他们是老搭档，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这一刻，他们又为陈家林感到有些惊讶。 虽然看过陈家林写的东西，知道他的文笔和创作实力，属于天赋过人。 可听见陈家林随口对喻珊指点的一个刻画人物的办法，让他们突然发现陈家林写作其实并不完全是靠天赋。 管口窥豹，可见一斑。 陈家林肯定有着自己的一套写作技巧，那是经过思考的。 陈家林拿到喻珊签名，心满意足的萌生退意，笑着说：“今天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下次咱们再聊。” 喻珊怔了一怔，才从自己的思索中回过神来，她有点无措站起来：“你……你要走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点不舍。 这才刚开始聊了没几句呢，陈家林就要走了，她还有很多东西想要请教的。 陈家林摆手说：“喻珊同志，你可以找老王和老刘要一下我的通信地址，以后有什么写作方面的想法，我们可以互相交流。” 微微一顿，他又说：“我还有点事情，要先走了。” 他今天来这个座谈会的主要目的有两个，一個是蹭吃蹭喝，一个是拿签名。 蹭吃蹭喝已经做到了，饭桌上的东西果然是好。 签名也拿到，可以给自己向林乐梨吹过的牛逼有所交代，这还不走，更待何时？ 所以朝着喻珊、王建国和刘茵挥了挥手后，他径自很干脆的转身走人，迅速离开京西宾馆。 喻珊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倒是王建国摇摇头，无奈道：“这小子，估计是被我们说怕了，溜得可真快。” 喻珊闻言，忍不住问：“被你们说怕什么了？” 王建国嘿嘿一笑，没吭声。 刘茵瞥了王建国一眼，连忙岔开话题：“喻珊，你还没吃饭吧，赶紧先吃饭，吃完了我们好好聊一聊，毕竟你来一趟燕京不容易，我们这一次见面的机会很珍贵……” …… 陈家林坐上公共汽车，返回招待所。 他准备明天就把签名给林乐莉送过去，然后自己在燕京再好好玩个三天，就赶紧回家去。 后世他在燕京曾工作过一段时间，燕京的一些名胜古迹，他都去过。 因此，他并不准备在这上面花时间。 讲真，这时候种花家还不富裕，拨不出多少钱去维护，燕京的这些名胜古迹大多未经修复，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真没什么看头。 倒是许多饭店美食之类的，可以去尝尝。 有些东西放在后世吃不着，陈家林准备在这些地方花功夫。 回到招待所，刚要往楼上走，招待所的服务员喊住了他，拿出一份他的电报。 陈家林很快扫了一眼，电报是家里大姐发过来的，没多少字，主要有一个电话号码，说是有人找他，留下了这么个号码。 “燕京的电话号码？” 陈家林看着那号码，感觉挺奇怪的。 他人就在燕京，居然找他家去了，这算怎么回事儿？ 大姐估计是为了省钱，在电报里也没说是什么人留下的电话号码，更没说有什么事。 陈家林略一思索，找服务员要了电话，拨打出去。 没一会儿，那边就通了。 “你好，请问你找谁？” 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知道该找谁，陈家林只能自报姓名：“你好，我是陈家林，请问你们是哪里？你们是不是有人要找我？” 那男人一听陈家林的名字，顿时笑了：“你是陈家林？是我找的伱，我是江槐言，想要找你聊一聊《驭风少年》电影剧本的事情。” “《驭风少年》？电影剧本？” 陈家林怔了一怔，有点意外。 之前跟着杨严进去滨海搞剧本，结果事情没成，他就把《驭风少年》的剧本丢给了杨严进。 杨严进说是要帮他的这个剧本找个下家，他也没当一回事儿。 就他所知，杨严进自己的事业都在走下坡路，之后也没能弄出什么好作品来，又怎么可能帮《驭风少年》找到什么好下家。 陈家林已经快把这事儿忘到一边了，竟突然还有人找过来了，这真让他一点也没想到。 “请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陈家林对这个时代电影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只能试探着问了对方一句。 江槐言在电话那头回答道：“我们这里是北影厂，《驭风少年》的剧本是严进给我寄过来的，我和严进是朋友，你们在上影厂的事情严进全和我说了，我很明白。 我看了你的剧本，觉得很不错，而且我也去了解了一下《驭风少年》的这部作品，嗯，我看了这篇小说，很喜欢，所以想邀请你到我们北影厂来，我们当面聊一聊剧本的事情。” 这就是有戏了…… 陈家林忍不住咧了咧嘴，心说杨严进总算是靠谱了一回。 能把剧本寄到北影厂来，说明杨严进之前说的不是吹牛逼，他在其他影厂还真有朋友。 尽管就目前来说，北影厂还比不过长影、上影和81影厂，可是放在后世，它会是种花家最强的影厂。 唯一一个能够引进外部片的影厂。 而且结合京圈，不断涌出大卖作品，真的就是国内影厂的一哥。 “可以啊，能把你们的地址给我吗？我明天就去你们北影厂，我们当面聊，可以吗？” 陈家林一点也不扭捏，既然对方都找上门了，自己要不主动一点，真对不起那几天熬夜写出来的剧本。 江槐言闻言，连忙点头说：“我明天一整天都会在厂里，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我随时恭候。” 说完，他把北影厂的地址给陈家林留了，然后两个人才挂断了电话。 第103章 邀请进厂 放下电话后，陈家林独自站在那儿想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原来是他！” 他总算记起来了，这个“江槐言”究竟是谁…… 那不就是未来《过把瘾》的江姗的老爹吗？ 怪不得刚才听见对方报名还感觉这名字挺耳熟呢，就是一时醒悟不过来，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来。 他怎么认识杨严进的？ 陈家林略一思索，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他知道江槐言是北影厂的文学编辑，剧本落到他的手里，也算是合情合理的。 如果《飓风少年》的剧本能落实，这又是一大笔钱。 加上投给《当代》的《两小无猜》，他这一次来燕京，估计能拿到5000块钱，收获颇丰。 第二天。 陈家林一大早就起床了。 去饭堂打了碗稀饭，配上一小碟酱菜，再加上两个包子，这就是80年代朴实无华的一顿早饭。 那酱菜吃在嘴里，齁咸齁咸的，只能大口喝粥，好压一压。 这让陈家林忍不住撇了撇嘴，不由得想起了六必居的酱菜。 后世的时候，他吃过六必居的酱菜，当时并没觉得有多好吃。 可现在吃着眼前的这个，再回想一下六必居的酱菜，竟有点想念了……啧，来都来了，得找个机会去回味一下。 吃完早饭，坐上公共汽车，便往海淀的方向赶。 来到北影厂，首先看见的三栋楼。 这时候的北影厂自然还不能和以后相比，不过红白配色的苏俄风楼房，在这个时代看着还多少有点气派。 陈家林屁颠屁颠的走向传达室，里面一個老大爷正坐在里面的单人床上，一边抠着脚，一边看着本《故事会》。 “叔，您好。” 陈家林轻轻的敲了敲窗户，冲里面露出一个狗头微笑。 “你找谁？” 大爷继续抠脚，不过视线总算是从《故事会》里挣脱了出来。 “我来找江槐言同志。” “哦，你找小江啊……” 大爷的警觉性还挺高，打量着一眼陈家林这张充满稚气的脸，又问：“你是谁？你找小江做什么？” 陈家林连忙说：“叔，我叫陈家林，江槐言同志昨天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你们这儿谈谈剧本的事情。” 本来大爷还以为陈家林是江槐言家的小亲戚之类，估计是私事，可没想到居然是公事…… 他连忙把脚放下了，穿上鞋子就从传达室出来：“你进去坐坐，我这就给你找人去。” 陈家林朝着传达室看了一眼，摆摆手：“我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还挺懂规矩……嗯，行吧，你在这里等着。” 老大爷点点头，随手把门戴上，径自朝里面走去。 过了一会儿—— 大爷回来了，跟着他回来的还有一个人。 “你就是陈家林？” 那人一来就很快打量了陈家林一眼，自我介绍道：“我是江槐言，昨天和你通过电话。” “你好，江同志。” 陈家林和对方握了握手后，尽量让自己严肃认真。 他知道自己年纪小，这算是和人交往的劣势，所以只能尽量给人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 江槐言把陈家林领进北影厂大门，一边领路，一边说：“之前就知道你的年纪不大，可是看见伱本人，我还是感觉有点惊讶，真想不到，你这个年纪就能写出这么好的剧本。” 陈家林回应：“老杨给了我很多的帮助，这个剧本也不全是我一个人写出来的。” 江槐言微微一笑：“你不用谦虚，严进和我说了，这个剧本是你一个人写出来的，他觉得如果这么好的剧本不能拍出来，很可惜，这才给了我的。” “……” 陈家林笑了笑，没说话。 看来杨严进和江槐言的关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剧本的这些事情都说清楚了。 两人走进三层楼中最中央的那一栋，沿着楼道往上走，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从楼上风风火火的冲了下来。 “你去哪儿？” 江槐言一看见那姑娘，脸上顿时板了起来。 那姑娘怔了一怔，看清楚是谁，脚底下立即放慢了一些，弱弱的喊了一声：“爸。” “嗯？” 陈家林眨眨眼睛，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那姑娘。 那姑娘也看到了陈家林，眼珠子溜溜的转了转，嘴里回答：“我要去剧团。” 江槐言问：“去剧团做什么？” 姑娘很快回答：“看电影……嗯，英文电影，我想学学人家的对话。” 江槐言想了想：“作业都写完了吗？” “写完了。” “那你去吧，早点回来！” “知道了，爸。” 姑娘眼底闪过一丝雀跃，又再急急的跑下楼，朝着北影厂外跑去。 江槐言看了一眼女儿的背影，这才转过头来：“那是我的女儿，十五岁了。” 微微一顿，他又看了看陈家林：“她年纪虽然比你还大，可是和你一比起来，唉，那就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这话说得…… 让人谦虚也不是，不谦虚也不是，陈家林索性不吭声了。 果然啊，刚才那姑娘就是江姗。 尽管年纪还小，可是模样轮廓已经出来了。 人长得还阔以，就是包子脸有点败美感。 走进一个办公室，两人坐下，江槐言给陈家林倒了杯水，然后才说：“好，我们聊聊剧本的事情。” 陈家林正襟危坐，这是关系到至少2500块钱的大事，必须认真。 “陈家林同志，首先，你的小说写得好，在读者里反响很不错，有着非常好的群众基础。 其次，这个剧本也写得好，我们好几位编剧看过以后，都觉得可以，所以基本上已经确定，你的这个剧本，我们要了。” 江槐言显然是那种做事情会一本正经的人，说起话来也很板正。 陈家林听见他说的这一通，眨眨眼睛，心里默念：“可是，可是，可是……” 果然—— “可是，我们觉得剧本也还是有一些问题的，需要修改。” 江槐言继续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能到我们北影来，进行剧本的修改。” 微微一顿，他又接着说：“当然，我们几位文学编辑会和你一起，商量着来把这个剧本改好。” 第104章 建设农村 陈家林其实早有预料，剧本肯定是要改的。 之前杨严进在滨海的时候，就给他打过预防针。 尽管他的剧本写得不错，可是真想要拍出来，许多东西还需进行更严谨的修改。 甚至剧本确定，到了正式开机拍摄，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剧本还要做调整，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因此，对于江槐言的话，他并没有感觉意外。 相较之下，有了在上影厂碰壁的经历，江槐言所代表的北影厂，对《驭风少年》的剧本显得更有诚意。 至少人家一来就说明剧本是好的，他们要了，然后才说改剧本的事情。 不像上影厂那边，一来就提条件，搞得好像施舍给你才要这个剧本，做法完全不一样，给人的感受自然也不同。 陈家林很快思索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想要赚编剧的这一份钱，改剧本当然义不容辞。 这一点，他没有异议。 不过，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毕竟《两小无猜》才刚交给《当代》，人家那边还没彻底审完稿。 虽说孟伟栽已经说实了会要，可如果在审稿的过程中发现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他也有义务配合。 所以，他还要等《两小无猜》彻底完稿，才能开始《驭风少年》的事情。 看见陈家林没说话，江槐言还以为陈家林不想改剧本，这是很多编剧都会有的想法，尤其是刚开始做这一行的编剧。 于是，他主动又开口说：“我虚长你几岁，就喊你一声家林吧。 你的剧本的确写得很好，我听严进说过，你写剧本的速度还很快，这都很好。 不过想要让剧本拍摄出来，还是要经过修改、打磨的，这其实对你也是一个很好的经历，你将来会对剧本如何创作更了解，这对你有益无害。” 陈家林知道对方误会了，连忙摆摆手：“不是的，我不是不愿意改剧本，其实是这样……” 他言简意赅的把自己的“难处”先说了，然后才又说：“我恐怕要先把《当代》那边的稿子弄好，才能来你们这里。” “哦，是这样啊……” 江槐言顿时放松下来，笑着说：“我们也不着急的，完全可以等你，你先把稿子改好，然后再来就是了，我们随时欢迎你。” “那就没问题了！” 陈家林心念一转，又问：“江同志，那我来伱们北影厂改稿，是要住在你们这里吗？” 江槐言点点头：“是，住在这里方便些，嗯，我们有自己的招待所，你可以住进去。” 陈家林接着问：“吃饭呢？” “吃饭就在饭堂里，我们都有补贴的。” “哦哦，有补贴啊，那挺好的，不知道一天补贴多少？” “按照我们厂里的规定，像你这样的编剧，每天都有两块钱的补贴。” “都挺好的，我知道了。” 问清楚日常“待遇”问题，陈家林又问重点：“那我的稿费大概有多少呢？” 江槐言说：“我只是文学编辑，稿费的事情不归我管，其实按照以往的规矩，都是要等剧本完全定稿以后，才会有结果的。” 轻咳一声，他又说：“你不用担心稿费的问题，我们北影厂在这一块从来很公道的，也不拖欠，你放心就好。” 那就放心了…… 陈家林嘿嘿一笑，不再多问。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剧本的事情，突然一个身材高大的妹纸从外推门而入，也没敲门。 陈家林抬眼一看，怔了一怔，心里忍不住暗叫：“小庆？” 这姑娘的骨架不小，那长脸阔腮的样子，根本不符合后世的审美。 可在这个时候，却在北影厂号称“三朵金花”之一。 这年头，各个影厂都有金花，仿佛不弄上几朵金花，就上不了台面似的。 可陈家林在后世看过一些“金花”年轻时的美照，真和“金花”扯不上什么关系。 估计就是电影火了，出了名，就给了個“金花”的名头。 那姑娘一进门，径自端起一个杯子“咕噜咕噜”的连喝几口。 然后，他才回过头，冲江槐言说：“江编辑，怎么样，上回我和你说的事情，现在有信儿了吗？” 江槐言打自这姑娘进门，脸上就挂上一抹无奈之色，闻言苦笑：“小庆同志，现在厂子里的项目都是有数的，剧本也是大家商量着来的，我去哪里给你弄一个好的爱情剧本啊？” 刘小庆一脸含笑的说：“江编辑，谁不知道你在我们北影厂文学部的威望啊，你说话厂里领导肯定能听，我现在就想演一部爱情片，现在这类型的片子观众们才最喜欢啊。” 江槐言摇摇头：“你不用来找我，我现在是什么办法也没有，要不你试着去找厂长说说，他要是愿意，你的想法就肯定能成。” 刘小庆一扭胯，径自靠在办公桌上，笑道：“我这不是找过厂长了嘛，他说剧本是你们文学部的事，所以我这才来找你的，哎呀，你总不能每一次都把我往外赶吧？” 江槐言眉头轻皱：“小庆同志，我现在正在和别人聊事情，你的事能不能稍后再说？” 刘小庆闻言转眼看向陈家林，怔了一怔，因为陈家林的脸实在太年轻，而且还陌生，她不禁问了一句：“这位是谁？” 江槐言只能介绍：“这位是陈家林同志，作家。” “哦，作家啊，真年轻呢。” 刘小庆立即笑着走过来，主动朝陈家林伸手：“您好，我是北影厂的青年演员刘小庆。” 原来从这时候开始，就喜欢当青年演员呢…… 陈家林只能握了握那只丰腴的手：“你好，刘小庆同志。” 刘小庆问道：“陈家林同志，你来我们这里……嗯，是不是写了什么剧本？” 陈家林想抽手，这姐们太热情了，抓着他的手就是不放，只能任由对方“轻薄”，嘴里笑着说：“对的对的，写了个剧本，投到你们北影厂来了。” 刘小庆目光一亮：“是什么剧本？怎么样的一个故事？” “这……” 陈家林沉吟，目光扫向旁边的江槐言。 江槐言无可奈何的开口：“是一个有关于建设农村的故事。” 第105章 当场改稿 一听这句“建设农村”，长脸姑娘显得立即没了兴致。 她很快松开陈家林的手，又冲着江槐言柔声说：“江编辑，剧本的事情您一定要为我多上上心，我可全都指望着您了。 要是有好剧本，您记得随时来找我。” 还随时来找…… 这话说得就很嗲了，已经有了撒娇的意味…… 江槐言听了眉头紧皱，挥手赶人：“小庆同志，请你先回去吧，我这儿真的还有正事。” “那好吧，我过几天再来找您。” 刘小庆也不以为意，笑笑的点点头，又自己出门走了。 江槐言轻叹了一口气，这才看向陈家林。 他脸上流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苦笑道：“自从《庐山恋》大火以后，这一个个的……唉，就都盯着爱情故事的剧本了，” 陈家林一听这话，顿时也明白了。 改开这几年，国内的电影事业快速兴起来。 这其中，《庐山恋》的成绩最突出。 上映仅仅一周，就创造了5亿人观看的纪录，票房达到一个亿。 如果换算成后世票房，价值150亿，堪称逆天。 在这一段时间里，男女主角郭楷敏和张喻一举成为全国知名度最高的演员，功成名就，家喻户晓。 用后世的话来说，他俩的人气，让无数同行羡慕得吉尔发紫。 于是，爱情主题的电影如雨后春笋一样，不断冒了出来。 如《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好事多磨》、《石榴花》、《欢欢笑笑》、《孔雀公主》等等，即使写明了剧情片，可内涵其实还是包裹着爱情。 这姑娘惯会投机，大概也看到了爱情片的“热度”，所以才这么急切的找上门，问江槐言要一个爱情片的剧本。 只是陈家林对这姑娘演爱情片不大看好，主要是气质不对。 现在的爱情片，比较时兴清秀并带点时代感的女演员，如张喻、龚鳕、攀红、李芸之类的。 刘小庆的阔腮长脸还真不吃香。 估计要演，也得是那种多少有点乡土气息的。 不管怎么说，这姑娘显然比较难缠，让江槐言已有点不胜其扰，都不太想应付。 把人赶走，江槐言又和陈家林聊了一会儿有关于《驭风少年》的事情。 事情都敲定下来后，陈家林这才离开了北影厂。 坐上公共汽车，他也没回招待所，而是去了林乐莉家的那个大院。 再次来到那栋小楼前，他直接把那本《芳草》交托给守门的警卫员，然后离开。 这时候林乐莉应该在上课，估计没在家，他没想着见人。 反正喻珊签名他拿到了，真男人就得这样，自己吹过的牛逼自己圆。 彼此有来有往，将来要找林乐莉帮忙什么的，他也好厚着脸皮开口。 所以，把杂志一交，他立即转身走人。 回到招待所，已过中午。 陈家林先吃了顿午饭，然后直接去《当代》编辑部。 稿子的事情还没彻底定下，他必须跟一跟。 见到孟伟栽，对方告诉他已有两名编辑看过他的《两小无猜》，都说没问题，稿子已经基本上确定可用。 然后就是几点修改意见，有一些剧情上需要修改，其中涉及到了比较敏感的问题。 “总有一些人盯着的，为了减少这篇小说发出去以后的阻力，你按照修改意见改一改，算是做出一点妥协。” 孟伟栽把一张纸递给陈家林，上面就是《当代》编辑部给的修改意见。 陈家林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又想了想自己写的剧情，突然抬头看向孟伟栽，问：“我的稿子呢？” “额？” “我的稿子在哪里，我现在就可以改。” “啊？” 孟伟栽错愕。 不过很快的，他就反应了过来，起身朝着办公室外走去，然后把陈家林的稿子拿了回来。 陈家林从自己口袋里拔出钢笔，翻开稿子，结合《当代》给出的那几点修改意见，二话不说开始改了起来。 孟伟栽无比好奇，走到陈家林的身边，微微俯身，就这么看着陈家林写。 “唰唰唰……” 笔尖落于纸上，发出细微且好听的声音。 秀逸的字迹一個接着一个出现在纸张上，不一会儿就汇聚成了一段文字。 “真的……真的就在修改啊……” 孟伟栽眼底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他是真没想到陈家林说干就干，居然当场就改起了稿子。 他当编辑那么多年，之前在《人民文学》，然后又到了《当代》，见过的作家不能说是一箩筐，可也不算少了。 像这样编辑部提出修改意见，作家接受意见，然后回去修改，通常都是要很长一段时间的。 即使再文思敏捷的作家，也得好好思考怎么样把修改意见和原本的故事情节结合起来，然后再写、再修改、最终完稿。 可是像陈家林这样，拿到修改意见后当场就改，这已不能用文思敏捷来形容了。 偏偏陈家林写出来的东西他都是看着的，一点也不是乱写，一字一句全部符合思路，实在太让人惊讶了。 看了一会儿后—— 孟伟栽想了想，掏出自己放在柜子里的茶罐，又拿了杯子，出去泡了杯茶，放在了陈家林顺手可以拿到的地方。 然后，他就安静坐在自己的位置，看起了其他稿子。 过了没一会儿，有人急匆匆的敲了敲门，随即推门而进。 “老孟……” 那人一进门，看见办公室里的景象，怔了一怔，随即原本已经要脱口而出的话，便就此打住。 孟伟栽看了看进来的那人，是副主编朱胜昌，不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起身和对方走了出去。 “老朱，有事？” “这是什么情况？” 副主编朱胜昌没说事儿，先问了一句。 孟伟栽笑道：“正在改稿呢。” “改稿？” 朱胜昌怔了一怔：“改什么稿？” “改《两小无猜》的稿子。” “什么？” 朱胜昌的脸上顿时涌现出惊讶之色：“什么情况？” 作为副主编，他已经看了《两小无猜》。 其中好几条修改意见都是他提出来，他自然知道《两小无猜》究竟要改什么。 因此，现在听说陈家林当场改稿，最惊讶的人自然也是他。 第106章 真是敬业 孟伟栽把陈家林刚才看了修改意见后，立即要改稿的事情说了，然后用手指了指陈家林的背影，感慨道：“这小子每每做事情，都让我大吃一惊啊，想不到他有这样捷才，我完全没想到。” “不可能吧？” 朱胜昌听得一脸愕然，随即直接朝办公室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不行，我得看看去。” 孟伟栽拦都拦不住，只能跟在朱胜昌的身后，一起走进办公室。 两个人都来到陈家林的身后，默默看起来。 陈家林也不知道注意到他们没有，反正没有回头看，仍然保持着非常快的速度，不断写着。 那一段又一段的文字落在稿纸上，条理清晰，文笔上也完全没有问题。 看了一阵，朱胜昌抬起头，看了孟伟栽一眼。 两人心领神会的一起又出了办公室。 朱胜昌把门带上，才说：“看来真的是在改稿，都是我们按照我们的修改意见来的。”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孟伟栽摸了摸下巴，再次发出感慨：“像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朱胜昌算是表示同意的点点头，又说：“不错不错，这一次算是挖到好苗子了，才这个年纪，将来指不定会走到哪一步呢。” 然后，两人就坐在办公室外，一边闲聊，一边等着。 他们的动静，渐渐引起了编辑部其他编辑的注意，有人忍不住过来问了一句，随即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很快的，整个编辑部的人都知道了，陈家林拿到他们编辑部的修改意见后，竟当场就在孟伟栽的办公室里改起了稿。 一时半会能改得完吗？ 要知道这可是二十五万字的长篇呢，开什么玩笑？ 其他作家改稿，即使只是短篇，哪个不是要住在招待所里改上一段时间？ 哪有当场改的？这到底行不行啊？ 像陈家林的做法，众人简直闻所未闻，走过路过时不禁都要朝着办公室里瞟一眼，算是看个新鲜事。 过了没多久，就连《人民文学》编辑部那边也有人听到了消息，跑过来看热闹。 “他就是陈家林？说是当场改稿，还是长篇，真的吗？” “你自己看啊，他就在里面。” “啧，这……这有点不可能吧？” “他在里面已经两個多小时了，老孟和老朱都进去看过，都说是在认真改，不是应付事儿。” 听见这话，《人民文学》的编辑看了一眼正在办公室外坐着喝茶的孟伟栽和朱胜昌，点点头，不问什么了。 又过一会儿，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人顶着一副眼镜，走了进来。 “老王，你怎么也来了？” 朱胜昌看了那人一眼，笑着招呼一声。 孟伟栽也扭头去看，发现来人是王濛，顿时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坐下喝会儿茶。” 王濛先朝着办公室里看一眼，然后才坐下：“我听说你们这里出了件稀罕事儿，特地过来瞧瞧热闹。” 孟伟栽嘿嘿一笑：“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们就帮忙看看，指不定这事儿放到日后，又是一段文坛佳话。” “嗯，要是他真当场把稿子改出来，这样的文思我当年只在郭老身上看到过。” 王濛端起茶杯喝茶，嘴里轻声说道。 朱胜昌连忙摆手：“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传出去就变成捧杀孩子了。” 王濛点点头，也不说了。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王濛不能久待，只能离开。 陈家林自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安之若素，一点也没有被外界的动静打扰。 讲真，《两小无猜》所有的剧情都在他的脑子里，他原本就是经过魔改才写出来的。 现在《当代》的意见其实有很多东西是他之前就考虑过的，他只要稍微修一下就行，对他来说根本不耽搁事儿的。 因此，他的思路异常流畅，一点阻滞都没有。 对于大多数的作家，写东西慢其实并不是手速不够快，而脑速跟不上。 构思剧情和遣词造句，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陈家林完全没有这样的问题，所以写得非常快。 不过二十五万字的长篇，要全部修改完毕，也的确需要一点时间。 陈家林从午饭后开始，一直改到了将近七点，才终于把手里的钢笔笔盖一合，放了下来。 “终于完事了！” 他一边伸了个懒腰，算是活动活动筋骨，一边满足的发出叹息。 编辑部的众人都在外头等着，原本六点就可以下班的他们，硬是等到了这时候。 听到动静，孟伟栽和朱胜昌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站了起来，走进办公室。 陈家林转过头，笑着冲他们两人说：“我改好了，你们看看。” 朱胜昌先一步把稿子拿起，坐在椅子上就径自翻了起来。 孟伟栽默默走到朱胜昌的旁边，探头去看。 两人都看过《两小无猜》的稿子，对于里面的剧情都有印象，所以可以把很多东西省略过去，直接看修改的部分。 一遍看完，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两个人已经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他们是老编辑，都看得出来，陈家林的确按照他们的意见把稿子改好了。 就目前来看，稿子修改的部分一点问题没有，改得非常好。 不过，他们还得从头到尾的看一遍，才能确认。 毕竟有些修改，是要联系前后文的内容，才可知整个情节是否通顺，不会出现自相矛盾的情况。 “你们慢慢看吧，我有点饿了，要先去吃个饭！” 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五六个小时下来，陈家林真感觉有点累了。 他现在想做的就是饱饱的吃上一顿，然后再躺倒在床上睡一觉。 所以，看见孟、朱两人想要重头看稿，他直接起身走人。 “去吧去吧！” 孟伟栽和朱胜昌能理解陈家林的“劳累”，两个人看着陈家林的眼神都呈现出了“宠溺”和“拉丝”的状态，嘴里的话语变得温柔无比。 陈家林走出办公室，看见编辑部的人几乎都在，而且全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他不明所以的摆了摆手，笑道：“你们《当代》编辑部可真是敬业，全都一起加班啊，唉，不容易，不容易啊……嗯，我先走了，大家再见。” 说完，他也没留意其他人的眼神，径自晃悠悠的走出当代编辑部的大门，一路直奔饭堂而去。 第107章 一鱼多吃 一觉睡醒，陈家林又来到《当代》。 孟伟栽不在，朱胜昌的眼睛有点红，显得很疲惫的样子。 陈家林直接问：“老朱，我的稿子过了吗？” 他现在对编辑们都以“老某某”相称，因为他年纪小，这么喊不但没让人觉得冒犯，反倒带着点童趣，所以众人都乐呵呵的接受了。 朱胜昌一边喝着茶，一边说：“我昨天晚上通篇看过了，可以。” 陈家林松了口气：“那就好！” 朱胜昌看了陈家林一眼：“你改稿这么快，有什么诀窍吗？” 陈家林想了想，回答：“也没什么，就是你们要我改的剧情，其实我之前都想过要这么写，不过我选择了另外一种写法。” “哦，是这样啊！” 朱胜昌点点头，算是有点明白了。 每个作者对故事的发展有自己的选择，编辑让修改的方向又是另外一种选择，如果之前就考虑过，那的确写起来会变得容易。 不过，这恰好说明了陈家林在构思剧情的时候已经想到了方方面面，着小脑袋瓜子还真是灵，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陈家林问：“既然过稿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朱胜昌笑了笑：“怎么，想家了？想回家？” “不是。” 陈家林摇了摇头，直接把北影厂想要他过去修改《驭风少年》剧本的事情说了。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的事情呢……” 朱胜昌有点意外，沉吟了起来。 《驭风少年》他也看过，不过并不太喜欢，主要是故事太直白，没有过多深层次的意义，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稍稍反映了一些乡土间的民生事迹。。 不过他也知道，这样的故事，却更容易受到普通老百姓的喜欢。 毕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主人公遭受苦难、并克服困难的大团圆结局，从来都是大众喜闻乐见的。 《驭风少年》能被影厂挑中，的确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略一思索后，他好奇的问道：“你懂写剧本？” “嗯，学过一点。” 陈家林含糊的回应。 朱胜昌心中一动，说道：“既然你懂写剧本，那在这里我给你提个建议啊。” “什么？” “你可以尝试把你的几篇小说写成剧本，嗯，我觉得《少年派》就很好，你写完后投到我们《当代》来，我们可以帮你看看，然后发出去。” “这样啊……” 陈家林闻言，顿时有点心动起来。 这就是一鱼多吃的意思了。 一个故事，弄成不同形式的文本进行发表，那就等于能够多赚一份钱。 尤其他的小说，大多是从后世影视作品、或者短视频之类的转过来的，想要写出来会更容易，对他应该不算太难的事情。 这么省时省力的赚钱方式，当然不能错过。 今天朱胜昌的这个“建议”，算是又给他打开了一条光明的“钱途”。 心里打定主意，嘴上却装得有点为难的说：“好，老朱，你的话我记住了，那我回去试试吧……嗯，也不一定行。” 朱胜昌看见“孺子可教”，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这孩子的能力他昨天已经见识过了，自然希望这样的好苗子能够成长起来，不要半途而废。 能多给陈家林点拨，让陈家林在不同领域进行尝试，对一個年轻作家肯定是好事。 关键是陈家林还愿意听从他的建议，这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工作是有成就的，因此非常满足。 两人又聊了几句，收获到满满勉励的陈家林这才告辞离开。 刚走出副主编的办公室，准备和相熟的几个编辑打个招呼，然后走人。 没想到在最角落的地方，也就是龙世辉的办公桌后，居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看到那人的时候，那人也正好看到了他，随即，那人惊喜的站起来：“家林，你来了。” “洛群，你好……呃，伱怎么在这里？” 陈家林连忙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今天居然在编辑部，看到了那天在座谈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玻璃同志。 龙世辉的桌子上，全是稿件和书籍，堆得满满当当的，就像是要砌摩天大楼似的，他一个人的位置，就占了两张办公桌。 刚才洛群坐在桌子后面，整个人躲在书稿底下，根本让人看不着。 所以陈家林进门的时候，完全没看到她这么个大活人。 洛群显得很高兴，径自走了过来，笑着说：“龙主任在看你的新稿子，我就跟着他看，他每看完一页，我就看一页，都看入神了，也没看到你来。” 陈家林朝着龙世辉看了一眼，只见那位老编辑正聚精会神的拿着稿子，时不时还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他已经快六十了，年岁不小，看稿子肯定不如年轻人快。 不过胜在经验老到，一般负责复审，工作量要比年轻编辑小一点。 陈家林收回目光，还没说话，又听见洛群说：“你的这篇小说写得真好，我太喜欢了，我感觉比《少年派》还要好。” 微微一顿，她又接着说：“陈家林，我想和你一起去吃顿饭，一起聊聊写作的事情，你敢吗？” 居然玩梗呢…… 这就是《两小无猜》里，两个主人公之间从小开始的游戏。 陈家林看看了时间，也差不多该吃午饭，既然有送上门的大户，那他也不能错过，便笑着回应：“我敢！” 于是，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当代》编辑部。 一边走，洛群还一边不无惋惜的说：“今天没能一口气看完《两小无猜》，唉，只能等你的稿子发出去以后再看了。” 两个人出了门，洛群显然对燕京的环境很熟悉，没多久就领着陈家林走进了一家国营饭店。 陈家林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熟悉这里？” 洛群不以为意的指了指东面，道：“我家就住在那边的大院里，我从小在附近玩。” 哟，原来还是大院子弟哩…… 陈家林心念一动，突然想到了后世的一个影视作品。 第108章 老顾进京 在后世，演员刘页赖以成名的一部片子叫做《兰宇》。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高干子弟，和一个穷学生之间发生的情感故事。 陈家林因为洛群这个大院子弟的身份，再加上洛群的玻璃属性，莫名的就想到了《兰宇》上去。 看了洛群一眼，陈家林什么也没说，很快就把心里的念头给按了下去。 洛群在饭店坐下后，熟门熟路的点了几个菜，然后说：“这几个菜都是这里做得最好的，待会儿你尝尝。” 微微一顿，她又问：“等稿子改完，你是不是就回去了？” 陈家林其实真觉得这人有点“自来熟”，自己那天什么也没做，她就把自己当成了失散多年的朋友，实在古怪。 不过听见对方的问话，他还是实话实说：“我还要在燕京待一段时间，嗯，等稿子搞完了，我会去北影厂，然后在那里改剧本。” 他在燕京算是外来者，多個朋友多条路，他去北影厂的事情没必要骗人。 洛群听完，脸上带着点羡慕：“你的小说能改编成电影，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轻叹一口气，她又说：“唉，我写的东西，连发表都做不到……跟你真是没法比。” 陈家林试探着说：“要不你换一下思路，不要再写同性方面的东西，或许就可以了。” 洛群一听，很坚决的摇头起来：“我只想写写有关于我们的事情。” 好吧，不肯听人劝，果然很难吃饱饭。 就陈家林所知，种花家从来没放开过对同&性&题材的口子。 直到网络时代的到来，相关的东西才有了个在夹缝中发展的机会。 就好比《兰宇》，也是在那个时候冒出来的。 一开始的叫做《大路故事》，后来改名《燕京故事》，再来才是《兰宇》。 香江制片人张勇宁经人介绍看了这个故事，受到感动，推荐给关金鹏这位同志导演，最终才搬上大荧幕。 洛群如果继续这么头铁下去，至少在未来的十年里，她写的东西不会有任何发表的机会。 不过，陈家林也没再继续多说什么，转而和对方聊起了别的事情。 接下来，又和之前一模一样，陈家林大部分时间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吃货，洛群就能一个人把天给聊完。 她说的，还是有关于她自己从小到大的一些遭遇。 例如小时候在幼儿园，怎么遭到男同学的欺负，她怎么应付。 又例如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对她男性化的打扮怎么不满意，她又是如何反抗回去的。 乃至于阿巴阿巴那几年，她的父母遭到了下放，他和哥哥同样被送到了不同的乡下去的一些遭遇，全都成了她嘴里倾诉的内容。 陈家林边听边吃，觉得这家店的这个菜的确做得顶好。 尤其那一个红烧带鱼，是他两世以来吃过最好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一行七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时候已经不是午饭饭点，店面里只有陈家林和洛群这一桌。 这伙人一进门，便都看见了洛群和陈家林。 他们怔了一怔，显然认得洛群。 随即，其中一个姑娘又看见陈家林，脸上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陈家林也认出对方，那姑娘就是他在老莫遇见的袁丽丽，林乐莉的表姐。 想了想，他主动打了个招呼：“姐姐好。” 那伙人虽然认得洛群，显然不准备和洛群打招呼。 可陈家林却主动开了口，袁丽丽也不好不理会，只能朝洛群先点了点头，然后才走过来陈家林说话：“你是乐莉的朋友，叫做陈家林？” “是，真巧啊，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你。” 陈家林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吐槽，对方这是见天下馆子的意思啊。 那天才在老莫遇到，今天又在这家国营饭店遇上，真不愧是大院子弟……嗯，看起来应该是大院子弟里比较牛逼的一拨人。 袁丽丽和陈家林打了个招呼后，朝洛群看了一眼，有点小心翼翼的问：“洛群，好一阵子没见你了，洛伯伯和何阿姨的身体还好吧？” “我爸妈挺好的，谢谢。” 洛群的脸一下子又变得高冷起来，有点生人勿近的意思。 陈家林近距离看见这“变脸”，眼睛忍不住眨了眨。 这玻璃姐们刚才对着自己的时候可是e得很的，怎么一下子就i了？ 袁丽丽面对洛群这生冷的态度，顿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讪讪一笑后，便很快离开。 这事儿就是一段小插曲，之后两桌子人都坐得远远的，谁也不打搅谁。 洛群又再恢复之前的谈兴，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 吃完饭，两人准备离开。 陈家林临走前去了趟厕所，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两个男的声音。 “怎么这么晦气，居然碰见那男不男女不女的了？” “别乱说，这些年他家被祸害得不轻，有些事也怪不得她，你想想当年她姐是怎么死的……我们别近着就是了。” “和她坐一起的那个小子是什么人？” “谁知道啊，说是丽丽表妹的同学……” …… 厕所里的两人，又聊起了一些别的事儿。 陈家林觉得不能这么听下去，想了想后，索性也不去厕所了，转身走了回去。 出了饭店，洛群问陈家林：“这么说，过几天你就要搬到北影厂去了，对吗？” 陈家林点点头：“对。” 洛群问：“准备哪天搬？” 陈家林想了想：“今天老朱和我说，《两小无猜》应该已经没问题了，我再等两天，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改的……唔，三天后吧，三天后就搬。” “那就是这个星期五咯。” 洛群挠了挠头，说：“那行，星期五我过来帮你。” “不用。” 陈家林一听这话，连忙阻止：“我没什么家当，自己搬就行了，不用帮忙。” “我还去过北影厂呢，我也想去看看。” 洛群一点也没看出陈家林的心思，直接说道：“你别觉得我是在帮忙，我就是想跟着伱一起去北影厂看看。” 听不懂人话是吧…… 陈家林挺无语的。 我去北影厂，带着你这么个玻璃算怎么回事儿？ 你让人家怎么看我？ 说不定人家会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呢。 可洛群根本不让他多说，直接丢下一句“我们说定了”，便自顾自的上了公共汽车，走了。 陈家林站在车站站台上，看着那一晃便走远的车子，轻叹一口气，转身朝招待所的方向慢慢走去。 回到招待所，居然有人在等他。 一看他进门，其中一人顿时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家林，你去哪了，我都等你快三个小时了。” “老顾！” 陈家林也又惊又喜，没想到会见到顾长江。 随即，想起之前陈世聪和他说的，顾长江的《霞光》已经初步过稿、《燕京文学》让顾长江过来改稿的事儿，他顿时明白了，笑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顾长江哈哈笑道：“昨天就到了，今天特地让世聪领我来看看你。” 第109章 三次搬家 “老陈！” 和顾长江拥抱完，陈家林笑着和后面的陈世聪打了个招呼。 陈世聪表现得有点讪讪的，点了点头。 他这几天过得不好，因为《两小无猜》的事情，让他心底一直忿忿不平，特别难受。 再次见到陈家林，他总觉得自己不知道应该去怎么面对陈家林，所以他在这一刻变得不擅言辞起来。 作为一个老编辑，这样的情况出现在他的身上，实在太稀罕了。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作者，不管遇到什么状况，他都能很好的处理。 可这时候，他那平淡的表情下，却藏着一点不知所措。 陈家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过来也抱了抱陈世聪的肩膀：“老陈，你怎么都不来看我？怎么，我是你喊到燕京来的，你准备甩手不管我了？” 听见这话，也不知道怎么的，陈世聪竟觉得鼻子突然有点发酸起来，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鼻翼，才说：“怎么会，早就说了，你……你要是遇上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我肯定帮你。” “那就行！” 陈家林把顾长江和陈世聪拉到自己的房间，然后让他们坐下，自己忙着倒水。 “原来这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招待所，和《燕京文学》的也没什么两样嘛。” 顾长江看了一圈，砸吧砸吧嘴说。 这年头，各个期刊的招待所都大同小异，不会有后世的宾馆待遇。 一个房间，一张床，一个桌子，一把椅子，仅此而已。 这是让作者改稿的地方，不是来享受的。 可对于这年头的作者来说，这样的环境已经让他们甘之若饴。 陈世聪问：“你的稿子在《当代》过了吗？” 经过之前陈家林的话，他已经缓过来了，表现得也轻松了许多。 陈家林说：“基本上已经过了，至于确定下来……嗯，大概就是这两天的事。” “哦，那挺好的。” 陈世聪由衷为陈家林感到高兴，又问：“那过稿以后你就回去了？还是在燕京多留一段时间，到处玩玩？” 陈家林想了想，把自己要去北影厂改剧本的事情说了，才又说：“还要在燕京待一段时间，要等北影厂那里的剧本弄完，才会回去。” “这么说，你接下来要搬到北影厂去？” “是的，都说好了。” “你可真行啊。” 陈世聪轻叹一口气，感慨道：“你这才来燕京几天啊，都要搬第三次家了。” 陈家林一听这话，忍不住哈哈一笑。 的确，这一趟来燕京，也就是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他已经搬了两次了。 加上之后北影厂的那一次，居然搬了三回。 大概没有别的人比他更能折腾的了。 也幸好他东西不多，全都是写生活用品，否则光是搬家这事儿，就够他喝一壶的。 陈家林不想聊自己，话题很快转到了顾长江的身上。 顾长江还是第一次向全国性的文学期刊投稿过稿，别提多兴奋了，那状态真有点老树逢春、枯木开花的意思。 按他自己说的，收到《燕京文学》让他到京城来改稿的回复当天，他就向他们轻工局的领导请假了，而且一请就是一个月。 这事儿在他们轻工局绝对属于巨牛逼的，领导听说了情况后，当场把假给他批了。 还说让他好好写，这回他们轻工局出了位大作家，以后说出去也是一件长脸的事情。 于是，顾长江第二天就买了火车票，赶到燕京来。 “改稿子的事情我已经有想法了，今天过来就是想找你聊聊，伱给我提提意见。” 顾长江笑着对陈家林说。 陈家林摆手：“你自己的稿子你自己改，找我聊什么呀，你直接找老陈聊多好啊，他是《燕京文学》的编辑，听他的准没错。” 顾长江急了：“不是，这故事到底是从你这里听来的，我现在只想听你的意见，其他人都不好使。” 陈家林扭头看了看陈世聪，陈世聪摆摆手示意没关系，陈家林才说：“好好好，那你说，我听听。” 《天浴》的原作只有8000字，陈家林进行魔改以后，内容充实了不少。 顾长江从陈家林这里得到了故事，再经过他自己的构思，写出来的《霞光》有三万多字，不到四万，这比原作已经多了不少。 不过按照《燕京文学》方面给的意见，《霞光》在人物方面的描写还是显得单薄了，如果能深挖一下人物，会让整个故事更有血有肉。 因此，这成了顾长江来改稿的主要方向。 听完顾长江的讲述，陈家林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写人，其实就是写事，那就多写一点主人公和其他人的事情吧，人物立不立得起来，并不光靠对人物自身的描写，还要看他们所在环境里其他的人和事。” 顾长江听了，侧头思索起来。 陈世聪则点了点头，没说话。 其实陈家林并没有说什么具体的东西，只是随口从后世的书本上找了一句，丢丢书包。 轻咳一声，他又说：“反正其他的我就不说了，既然故事是你写出来的，那你必须自己去想怎么改，不行你就问问老陈，他肯定能帮你。” 顾长江回过神，连忙说：“我知道了，” 陈家林突然又说：“还有啊，我看你之前写的东西里，一些对话总喜欢用比较口语化的文字，显得臃肿又词不达意，我觉得可以尽量提炼一下。” 微微一顿，他举了个例子：“就好比文秀被那些男人睡了以后，向老金解释，你不用写那么多絮絮叨叨的东西，可以直接就写：‘睡这个不睡那个是不行的，那些没睡的就会堵门路’，这样简单直接，既讽刺，又可笑。” 顾长江仔细琢磨了一下，目光顿时一亮：“家林，还得是你啊，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该怎么改了。” 陈家林举例的这一句，其实是原作中的东西。 故事虽然还是那个故事，可顾长江的写作风格显然和原作者不太一样，对话比较口语化，不够精炼。 虽然这样并不是说就不好，会让人看了多一点代入感，可对于这个故事来说，锋利简洁的对话或许能更好表现出一些东西，令读者印象深刻。 第110章 快进北影 顾长江和陈世聪来招待所的第二天，陈家林就从《当代》编辑部得到确切消息，《两小无猜》过稿了。 稿费当天发到他手上，加上这几天的补贴，一共给了他2600块钱，全是大团结。 之前收稿费都是汇款单，拿了钱直接就去银行存了，根本没怎么过手。 可这一回，自己去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财务那儿领现钱，好几叠厚厚的钞票摆在面前，看着都感觉壮观。 还有一点，《两小无猜》的字数是目前为止陈家林所有作品中最多的，因此这稿费也是最多的一次。 陈家林干脆得很，用一个布袋把钱装了，便领着贺嘉和王建国这俩左右护法，声势浩大的出了门。 其实按陈家林自己的想法，银行他一个人去就行，不用人陪。 像他这么一个半大小孩，谁能想到手里有那么多钱，所以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可孟伟栽就是担心，特地喊了贺嘉和王建国这两个编辑部里比较年轻的男编辑，陪着他去。 到了银行，里面办理业务的人并不多，陈家林直接把布包里的钱往柜台上一撂，丢给了其中一位业务员。 那位业务员看见布包里的钱，有些吃惊，忍不住朝陈家林多看了几眼。 她也并不是没见过钱，可像陈家林这样的，还真不多见。 脸嫩年纪小不说，关键是太随意了，好像没把布包里的这些钱当回事儿似的。 讲真，陈家林不是不把这笔钱当回事儿，只是后世他经手过的钱比这多多了，心理上也没有太多的负担，所以就显得轻松。 看过陈家林的存折和介绍信，业务员很快把钱存入账户。 走出银行大门，旁边的贺嘉忍不住半开玩笑的说：“家林，你可真了不起，这个年纪就赚了这么多钱，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 微微一顿，他又说：“不过你存什么活期，就应该存定期啊，光利息都是不小的一笔钱。” “PPPPP……” 陈家林差点忍不住要翻白眼。 放在这年头，两千六百块钱好像很多，存定期一年能得到几百块的利息，比普通工人的年收入都高。 可顶不住发改之后的通货膨胀厉害啊，要是找不到好的投资渠道，这两千六没几年就会贬值得连顿好点的酒席都吃不起，简直离谱。 送走贺嘉和王建国，陈家林独自一人在燕京转悠了一圈。 买了点燕京的特产，准备回江城的时候带回去。 他还特地去了一趟同仁堂，买了几颗安宫牛黄丸。 这年头的安宫牛黄丸，原料用的可是天然牛黄、犀角，价比真金。 不像后世，牛黄变成了人工牛黄，犀角变成了水牛角，效果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安宫牛黄丸的药用价值主要是解热、消炎、退烧、以及保护脑供血。 其实最主要还是退烧。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时候可没什么特效退烧药，遇上感冒发烧的时候通常只能硬抗。 安宫牛黄丸作为一款退烧药，用在危急时刻效果非常好。 家里二哥因为智力障碍的缘故，总是会受惊生病，陈家林想着带点“老安宫”回去镇宅，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如果这药买回去用不上，会不会浪费？ 嗯，陈家林并不担心。 后世随便一颗“老安宫”，也就是1993年以前的安宫牛黄丸，不论哪個药厂出的，随随便便都能卖个一万以上。 曾经香江马白良牌1982年产的安宫牛黄丸，在拍卖行甚至拍出了5.8万元的天价。 只能说，这玩意儿不但不会贬值，还会升值。 又过两天。 终于到了星期五。 陈家林给江槐言打了个电话，联系妥当后，立即搬家。 洛群说到做到，早早就来了，那干干瘦瘦的身板硬是帮陈家林背上了那只大行李袋，然后两个人一起朝着北影厂进发。 来到北影厂，江槐言已带着两个人在大门前等着，他很热情的让人接过陈家林和洛群手里的东西，领着他们就往招待所走。 “这是陈国兴，我们北影厂同事，他刚从潇湘调到我们北影厂来，暂时挂名在我们文学部。” “这是梁晓声，我们文学部的编剧。” 江槐言一边在前领路，一边给陈家林介绍两个帮忙的人。 听见梁晓声的名字，陈家林忍不住朝对方多看了一眼。 “他年轻的时候……原来是这模样……” 尽管后世在网上看过梁晓声的访谈，可刚一见面，陈家林还是没能认出来。 这位同样是牛人，凭着一部《人世间》获得了第十届矛盾文学奖，还是著名编剧，后来许多很火影视作品，都出自他手。 当然，他这时候只是北影厂的一名小编剧，其貌不扬。 留意到陈家林的目光，梁晓声立即笑了笑：“你好，陈家林同志，我看过你所有的作品，非常喜欢。” 陈家林伸手和对方一握，嘿嘿一笑：“我也看过你所有的作品，非常喜欢。” “啊？” 梁晓声怔了一怔。 陈家林眨了眨眼睛：“《美丽姑娘》，写得不错。” “哦，这……这你居然看过？！” 梁晓声有点惊讶。 陈家林点到为止，笑而不语。 梁晓声早在建设兵团的时候，就发表过一篇《向导》，只是并没有多大的反响。 从1979年开始，他在《新港》发表了《美丽姑娘》，算是他真正意义上发表的第一篇作品。 这事儿是梁晓声自己访谈里说的，陈家林在后世看过，便提了一句。 梁晓声这时心里生出了一点遇见故知的感觉，自己写的东西发表在那么小的杂志上，陈家林居然看过，真让他觉得特别惊讶。 旁边的陈国兴这时也说：“陈家林同志，你的小说我也全部看过，非常高兴见到你。” 陈家林虽然觉得陈国兴的名字有点耳熟，只是却完全记不起对方的信息，不过人家既然已经主动这么说，他连忙也伸手相握：“陈国兴同志，很高兴认识你。” 进了招待所的房间，陈家林大致看了一下，居然比《燕京文学》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招待所都要好。 至少在他的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书架，外加一个木制长椅。 这条件很不错！ 陈家林暗暗点头，正想问问吃饭的事情，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喊了几声陈国兴的名字。 梁晓声用手肘碰了碰陈国兴：“是方舒，你先走吧。” 陈国兴连忙走了出去。 听见“方舒”这个名字，陈家林的脑子里蓦然一动，终于记起陈国兴是谁了。 第111章 作风不好 陈国兴和方舒是北影的同班同学，1978年一起进入北影表演系学习。 陈国兴因为从小受到水华大学毕业的父亲影响，一直文笔很好，算是班里的才子。 就是在那个时候，方舒被陈国兴的才华所吸引，两人走到了一起。 这里要划重点，方舒的确是被陈国兴的才华吸引的，因为就长相来看，年轻时候的陈国兴真的属于难看的类型。 这要是放在后世，以他的相貌，估计不论如何进不了表演系。 而方舒貌美如花，家境又优越，父亲是文化部的领导，母亲在中央音乐学院工作，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是陈国兴能比的。 陈国兴的“难看”还有一个小故事，他进了表演系以后，还有一个同学叫做张风毅，两人关系非常好。 当时有不少导演去学校挑演员，那时候像是方舒这一拨人，属于比较“优秀”的，很快被选中，然后走上荧幕，一下子就很红了。 后来班里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人都各自获得机会。 剩下五六个没人要的，“不好看”的张风毅也在其中。 再后来连张风毅都被挑中，去演了《骆驼祥子》，一举走红。 只有陈国兴，因为长得难看，孤独的坐着冷板凳，根本没有机会。 在大二的时候，老师建议陈国兴转到导演系去，他考虑过后答应了，可没想到人家导演系却不要他。 于是，表演系毕业的他一直蹉跎。 原本被分到了潇湘影厂，他不想去，想要留在北影，可北影却不要他。 于是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境况都非常尴尬。 直到1987年独立执导了《山魂霹雳》，尽管反响不怎么样，可却获奖了，终于在导演的路子上一路追赶，最终拿到金鸡、华表和常春电影节的最佳导演。 要不是因为“方舒”，陈家林根本记不起这人。 这人是方舒的第一任丈夫，到了九十年代的时候，和方舒和平离婚。 然后方舒找了小十岁的屠红钢，没几年被渣，又离了。 虽然刚才江槐言介绍人的时候，说陈国兴是“刚从潇湘调进北影”，可陈家林觉得这大概是没说实话，又或者是不想伤了陈国兴的面子，因为陈国兴这时候应该还不是北影人。 江槐言是文学部的主任，事情比较多，把陈家林领进门后很快离开。 他把陈家林交给了梁晓声，让梁晓声领着陈家林去吃饭，并且到北影厂各处逛逛。 时间还早，吃饭自然是没必要的，所以陈家林就跟着梁晓声在北影厂内逛了起来。 洛群跟在后面，像是陈家林的小尾巴似的，由始至终没怎么说话。 这人做人做事的方式和绝大多数普通人都不大一样，一路东张西望，一点也不畏缩。 “我们文学部的办公室就在这里，我们人数虽然不如长影还上影，可厂里这些老人的水平都不弱……” 梁晓声介绍起文学部，显得非常自豪。 由于他的资历还浅，平时负责的工作大多是查看来稿之类的事情。 北影厂常常会收到外来的剧本投稿，有些好的稿件就会发到《电影创作》上，甚至还有拍摄出来的。 不过就比例上来说，大多数拍成电影的剧本，还是北影厂文学部自己写的。 在北影厂转悠了一圈后，包括摄影棚、录剪楼、洗印楼都逛了一遍，梁晓声才领着陈家林和洛群走向饭堂。 “我现在住在宿舍，你要是有空可以去找我，我有些写作上的事情想向你请教的。” 梁晓声和陈家林接触了这么一会儿，已把陈家林当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热情的发出邀请。 “行，我肯定找你玩去。” 陈家林嘿笑着说。 三人在饭堂坐下，梁晓声很快把饭菜打来，一起吃起来。 这一顿算是北影厂的入伙饭，是江槐言特别嘱咐的，所以梁晓声全部按着最高标准来，反正走公家的账。 正吃着的时候，旁边洛群突然用手戳了戳陈家林：“快看，张金玲和刘小庆。” 陈家林抬头看了看，果然是北影三朵金花之二。 李秀明、张金玲、刘小庆，这是北影的三朵金花，火红一时，喜欢她们的影迷不少。 陈家林无感，转眼看了看洛群，没想到这货进门那么久，没说几句话，倒是看见美女才终于按耐不住了。 刘小庆眼尖，很快看见陈家林，然后就走了过来。 她一来就开口说：“陈家林同志，听说你要进我们厂来，我就想着你什么时候来，都盼了好几天了，没想到今天才见到你。” “你好，刘小庆同志。” 陈家林也打了個招呼。 刘小庆又说：“你是不是住在招待所？我也住在招待所，你在哪个房间？晚上有空我去找你请教一下剧本的事情。” 这么快就有女演员深夜请教了么…… 陈家林笑了笑，客气两句，又把自己的房间号报了，刘小庆这才心满意足的扭过身体，摆豚离开。 等人走后，梁晓声说：“家……家林，你别和她走得太近。” “怎么了？” 陈家林看了梁晓声一眼，笑问。 刚才刘小庆过来，只是不咸不淡的和梁晓声点头示意，显然并没把梁晓声这个文学部的小编辑当回事儿。 而梁晓声也不怎么回应刘小庆，只当没看见了。 这些微表情，陈家林都看在眼里。 梁晓声压低了一点声音说：“她生活作风不好，嗯，有些事情闹得很大，和她接触……尤其是男同志，和她接触太多不好。” 陈家林想了想，这一段时间应该是刘小庆第一段婚姻结束的时候。 只是她没和第一任丈夫离婚，就搞上了另一个有妇之夫，那人甚至还有孩子。 这个“婚内&出轨”和“第三者&插足”的帽子，刘小庆永远摘不掉。 甚至还有人举报她“流氓罪”的传言，说她差点被抓起来， 大概也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这么急迫的想要搞个“好剧本”。 陈家林倒是不担心的，就他这个年纪，刘小庆再作风不好，也作风不到他身上。 反正这位姐姐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在后世跌爬滚打还是坚挺了一辈子的，只说努力这一项，大多数人在她面前都望尘莫及。 交朋友嘛，又不是交……流，没那么多讲究。 第112章 小庆来了 吃完饭，陈家林和梁晓声又聊了一些有关于文学方面的事情。 他问陈家林有没有什么新作品，陈家林也不藏着掖着，就说了《两小无猜》，介绍是一部爱情小说。 按照孟伟栽的说法，《两小无猜》会安排在最新一期发出来，而且还是一口气全发。 不得不说，《当代》就是牛，二十五万字的长篇都能在一期发出，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比《小说月报》大气多了。 这事儿瞒不住人，索性说了，还能让人觉得他坦诚。 吃完饭，桌上还有不少东西，梁晓声主动说：“这些剩下的菜，我能不能带回去？” 陈家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以。” 梁晓声闻言立即把自己的饭盒拿出来，开始装这些剩菜。 一边这么做，他一边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家里还有媳妇，已经好多天没吃过肉了，我带回去让她尝尝。” 陈家林好奇：“老梁，你娶媳妇了？” “5月刚结的婚。” 梁晓声笑着应了一句，又说：“下回你到我住的宿舍来，我让媳妇下面给你吃，她做的鸡蛋西红柿面特别好。” “o((⊙﹏⊙))o……” 陈家林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这话说得……可真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家林知道梁晓声这两年会结婚，只不知道具体时间。 据说他娶了个好媳妇，是北影文学部的副&书&记给介绍的。 梁晓声家境奇差，母亲没有正式工作，父亲是一个抹灰工，收入微薄。 自从梁晓声参加工作，他的工资有一半都要寄回家去，肩负起养家的重担。 同时，家里还有一个精神病的哥哥，需要他负担医药费。 梁晓声后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全家七口人，全靠他和父亲两個人的工资养活。 这样的家境，人家姑娘听了，还愿意嫁他，相濡以沫一辈子，真是良妻。 “可以了，我们走吧！” 梁晓声把饭打好后，心满意足的笑着说。 三个人很快走出饭堂，梁晓声要先回家，陈家林则要把洛群送出去。 剩下他和洛群两个人的时候，洛群突然问：“这北影厂看起来的挺不错的，你说我进北影厂来工作，好不好？” 这口气……说得好像想进就进似的。 陈家林也不太清楚洛群的家庭背景，似乎不简单。 想了想，他才说：“你要是能进来当然好，不过你如果还想继续弄你之前写的那些东西，怕是不太行。” 洛群说：“我爸妈一直希望我找个单位进了，好好工作……嗯，我觉得北影厂好像还行，这里的漂亮姑娘多，每天能看见她们，感觉心情都会愉快许多。” 还有为了这种目的找工作的…… 真任性！ 陈家林和这玻璃姐们对不上脑电波，只能把人送走，然后自己回到宿舍，睡了一觉。 第二天，他来到文学部，正式开始“改剧本”的生涯。 江槐言已经把《驭风少年》的修改意见拿出了出来，主要想省略一些场景，简化拍摄流程。 说白了，就是觉得目前的剧本场景还是有点多，要减少。 减少场景之余，他还要求不能让剧情变“单薄”。 这就很玄学了，完全是在给编剧出难题。 陈家林只能躲在房间里，一边抠脚，一边改。 这天晚上——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陈家林问了一句：“谁？” 门外传来一把女声：“陈家林同志，是我。” 小庆？ 陈家林怔了一怔，不知道这人怎么来了。 这几天，他听到了很多关于刘小庆的传言，毕竟她的事情现在在北影厂是最顶级的八卦。 自从和第一任丈夫王力的家伙闹翻，刘小庆就搬到招待所来了。 然后，她和长影厂的陈国鼎因戏生情，不顾一切的走到了一起。 据说陈国鼎已经在和妻子离婚，铁了心要抛妻弃子，他在长影厂那边受到很多人的唾弃，甚至厂子还专门为他的事情开了批&斗会。 这可真是一场大戏，比任何电影情节都要精彩。 这年头，社会风气还保守得很。 一个女的和男的谈恋爱分手，都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搞得跟荡妇似的。 更不用说像刘小庆这样，都还没和丈夫离婚，就“勾&引”有妇之夫，然后搅出那么大的风风雨雨。 因此，刘小庆这一段时间基本上没有什么戏拍，自从拍完《原野》，就一直在厂里坐冷板凳。 这让她的危机感很重，只能到处找人要剧本，想办法从是非的旋涡里脱身。 陈家林的脑子里很快转过这些事情，同时起身去打开了房门。 刘小庆就站在门外。 穿着一身连衣裙，非常清凉。 她的傲人身材，在这身裙子下，得到了很好的展现。 放在这个时代，可能有点不够苗条，属于粗&壮型的。 可是如果放在后世，宽胯大骨架，那就是健康美。 “陈家林同志，在干什么呢？” 看见房门打开，刘小庆特别自然而然的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笑着问。 陈家林也不避忌，直接关上门，笑着说：“正改剧本呢。” 年龄就是他的保护色，他什么也不用怕。 刘小庆坐下，又说：“我也住在招待所，一直说想到你这儿来坐坐，可惜都没找到时间，今天正好有空，就过来了。” “你喝茶。” 陈家林倒水，还撒了点茶叶沫子。 这年头水果可不多，就算有也贵得吓人。 想要补充点维生素C之类的，除了吃新鲜蔬菜，喝茶也是不错的途径。 古人长途行船时，为了不得败血症，会干嚼茶叶。 陈家林喜欢给自己备点茶叶，算是补点维C，增强抵抗力了。 刘小庆打量了一圈后，点点头：“不错，房间还挺整洁的。” 陈家林不想做太多无效沟通，坐下来后开门见山的说：“小庆同志，你是找我问剧本的事情的吧？我之前已经说了，我正在改的剧本《驭风少年》是一个建设农村的故事，和爱情无关，你要是之前看过我的小说，就知道了。” “不不不，我不是来问这个剧本的。” 刘小庆摆摆手，也直奔主题了：“我听说你还写了一本新的小说，是有关于爱情的，很快就会发表，对不对？” “嗯？？？” 陈家林怔了一怔，心说伱怎么知道的？ 第113章 指点迷津 《两小无猜》的事情，他在北影厂拢共没和几个人说起过，怎么刘小庆就知道了？ 这姐们获取消息的渠道有点厉害啊！ 陈家林的脑子很快一转，突然想明白了——是方舒。 他写《两小无猜》的事情，北影厂里就三个人知道。 一个是江槐言，当初他要在《当代》改稿，和对方说过。 第二个是梁晓声，他们俩处得来，一开始就说了。 最后一个是陈国兴。 陈国兴也喜欢找他聊文学和剧本，问过他新作品的事情，他也说了。 方舒和刘小庆的关系不错，陈国兴既然知道了，方舒大概也知道了，然后传到了刘小庆这儿。 刘小庆看着陈家林脸上的疑惑，她也老实，直接说：“是方舒和我说的，她说你写了個爱情小说，就要发表在那本叫做《当代》的文学杂志上。” “是有这么回事儿。” 陈家林点点头，直接承认，然后问：“小庆同志，你问这个是？” 刘小庆连忙扯了扯自己的裙子上身，让自己的坐姿变得端正：“陈家林同志，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这个小说也改成剧本？” 想过…… 陈家林当然想过。 自从在朱胜昌那里得到“一鱼多吃”的想法，他就想过这事儿。 基本上，他的所有小说都可以改成剧本。 这是不小的一笔钱，他准备回头慢慢来，也不着急的。 不过这时候听见刘小庆这么问，他突然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这是盯上了他的小说改编…… 他抿了抿嘴，问：“小庆同志，你的意思是？” 刘小庆连忙说：“如果你能把你的小说改成剧本，能让我演女主角吗？” 微微一顿，她又主动说：“我认识不少导演，可以帮你把剧本递给他们，这会让剧本更容易被采用。” 这算是互惠互利了…… 只是陈家林摇摇头：“我这个小说就算改成剧本，也不适合你。” “为什么？” 刘小庆轻轻皱了皱眉。 陈家林把《两小无猜》的故事大概说了一点，然后才说：“这个故事说白了，就是小孩子的故事，就年龄上来说你演不了。” 刘小庆彻底怔住了。 她这一段时间一直在给自己“找戏”，可是都没有人愿意用她。 无意中从方舒那里听说陈家林写的新小说是一个爱情故事，她顿时就动心了，想着是不是能从这里找到机会。 在她看来，陈家林虽然表现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可毕竟只是半大孩子，她要说服陈家林应该不成问题。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两小无猜》居然是这样一个故事，完全没她什么事。 “陈家林同志，剧本改一下……也不行吗？” 刘小庆沉默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 陈家林果断摇头：“要是连人物设定都改了，那就不是原来的故事了。” 刘小庆没听过“人物设定”这样的词儿，却并不妨碍她听明白陈家林的意思。 这就是没得改了…… 刘小庆的脸上难以自禁的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不过她倒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略略沉吟后，她很快就说：“那就没办法了，唉，现在想要找一个好剧本可真难！” 轻咳一下，她接着说：“不过陈家林同志，你可以把剧本改出来，我认识不少导演，不管我能不能演，到时候还是可以帮你递一下剧本的。” 不错！真大气！ 陈家林心里暗道。 不管这姐们的私生活有多乱七八糟，单说她这人，还是有一份豪迈的气质的。 这种情况下，还能说一句这样的话，已经不知道比多少大男人要大气了。 陈家林想了想，说：“其实在北影厂这几天，伱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少，我觉得吧，你现在想要拍戏，只怕是难了…… 嗯，就算你真的找到了好剧本，人家也不一定敢用你啊。 你的事情越传越远，影迷知道了肯定会反感，进而不支持你。 所以，你的电影拍出来反响不会好的，人家怎么敢用你？” 刘小庆脸色一垮，顿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最亲近的人，即使是影厂里平时一些处得好的朋友，都不会那么直白的和她说她的事情。 而那些亲近的人，对她则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气忿，没办法好好说话。 倒是这时候的陈家林，居然“交浅言深”，说出了这么一番大实话，让刘小庆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起来。 陈家林自顾自又说：“其实我觉得吧，你现在要做的，是先要把自己身上的这些事情‘澄清’好，然后再想别的。” “澄清？怎么澄清？” 刘小庆错愕的看着陈家林。 陈家林说：“既然拍不了戏，那你就换个方式啊，找一个更好的切入点，去为你自己澄清啊。” “什么方式？什么切入点？” 刘小庆连忙问。 “你可以考虑一下，写一个自传。” “自传？” “嗯，写自传。” 陈家林笃定的点头。 刘小庆皱了皱眉，只觉得陈家林这是在异想天开。 自己演戏还行……写自传？怎么可能？ 陈家林却说：“你想想啊，你现在的情况，你的影迷会不会想了解一下？ 噢，就算不是你的影迷，听说你这么一个小有名气的女演员，出了现在这样的这档子事，他们会不会有兴趣想知道一下？ 还有啊，你的亲戚和朋友会不会想知道？又或者说，你想不想站在你自己的角度，和他们说一说，解释一下？ 所以说你写一本自传，就可以做到这些了。” 刘小庆不傻，相反的，她的脑子活络，属于特别懂得灵活变通的人。 陈家林的话虽然只有三言两语，却仿佛点了她一下，让她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东西，整个人都豁然开悟起来。 “写自传，写自传……” 刘小庆喃喃自语，发呆了好一会后，才猛地回过神，双目放光的看着陈家林：“你……家林，你再和我说说，我的自传要怎么写。” “很简单啊，写些大家都爱看的东西，然后再说说你自己的心里话，为自己解释一下啊。” 陈家林循循善诱的说着：“喜欢你的人看了，会理解你的。 不喜欢你的人看了，可能会理解你，也可能不会。 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都是不喜欢你的人，他们就算不理解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用得着在乎他们吗？” 第114章 深夜教学 陈家林说的这些，其实就是后世公关搞危机处理的那一套。 刘小庆现在的情况，最需要的就是这个：如何去为她自己洗白，又或者说是即使犯了错，如何去取得人们的谅解。 在原本的时空里，刘小庆“出事”以后，一直找不到戏拍，空窗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1983年，也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契机，她写了本自传《我的路》，成功出版。 倚靠着这本自传，她首开明星出书的先例，并以此加入作协，成为国内第一个明星女作家。 这个自传，为她做了一定的洗白，也重新圈回了不少粉。 不过就陈家林看来，这自传真的有点太“自传”了，洗地功能不够强大。 而且，刘小庆出自传的时机也不对，就应该一出事就出。 因为那正好是人人想看她八卦的时候，出自传这事儿绝对吸引人眼球，能借着热度洗一把大的。 反倒是晾了个一两年，八卦热度已经消退，影迷对她的印象变差，再洗效果自然不会太好。 这导致那本自传只是小范围传播，并没能引起太大的反响，作用有限。 直到最后，刘小庆好说歹说去参加了李翰祥导演的《火烧圆明园》，演的还是慈溪那样的“坏女人”，最终靠着过人的演技和业务能力，才又起势。 陈家林其实想过，如果刘小庆能早一点出自传，在自传里用上后世那一套洗地技巧，说不定很轻易就能扛过这一关。 只是他毕竟对这個时代还有点“陌生”，没有多少把握，所以想在刘小庆身上初体验一把。 刘小庆听完陈家林的话，尽管也不确定陈家林所谓的“写自传”是不是真的能让她脱困，可是她听着还是觉得“好像能行”的。 关键是，从来没有人为她提供一个解决的办法，而陈家林却这么做了，甚至提出的办法让她感觉耳目一新，不明觉厉。 因此只是一瞬间而已，她就已经信服了。 “这个自传该怎么写？” 刘小庆已经没有了之前刚进门时的大方利落，倒是变得有点扭扭捏捏的。 她一边用手搓着自己的裙摆，一边支吾的说：“家林，我……我从没写过东西啊，不会写这个自传，那……那该怎么办？” “这事儿容易啊，我教你呗。” 陈家林随口就说。 讲真，名人写自传这事儿放在后世，别提多常见了。 具体操作的办法当然是出版社确定主题，提纲挈领，然后把大纲细目全都列出来，让明星自己用故事去填空。 再接着，根据明星写的东西，文字编辑帮忙“润色”，最终成稿。 其实讲真，有时候明星们甚至都不用动笔，只要动动嘴，就有人帮忙记录整理，然后去写。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清清楚楚。 只是这些事不能明说，出版和明星们就靠着这些挣钱，那些想看明星八卦的人自然会为此埋单。 这年头，明星八卦什么的还没有，如《大众电影》、《电影》之类的杂志，即使偶有提及那些业内八卦，也不敢写得太过火。 就连杨严进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出事的导演，也没有大肆报道，真的就是玩得太良心。 所以，普通人想吃瓜只能靠道听途说。 刘小庆要是真能弄个八卦属性拉满的自传，不愁没人看。 “真的，你愿意教我？” 刘小庆目光一亮，看向陈家林的双眼里都快滴出水了。 哎哟喂，姐们你悠着点，我才十二岁呀…… 陈家林不爱长脸阔腮，直接对那姑娘的骚&气视若无睹，只半开玩笑的说：“这有什么不能教你的，以后书写好了，你记得喊师父就行。” “师父！” 刘小庆的脸皮厚得很，张嘴就来。 还别说，这声“师父”喊得人心里燥燥的，都不太敢应。 陈家林轻咳一声，赶紧端起茶缸，喝了一口。 刘小庆见状，眼睛眨了眨，又喊了几声：“师父，师父，师父，人家谢谢你了。” “行了，既然你师父都喊了，那我现在就和你说说写自传的事情。” 陈家林连忙摆手，让对方打住，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了起来。 他当然不可能像后世的出版社编辑一样，帮着刘小庆写自传。 他能做的只是帮刘小庆的自传确定主题，然后拉大纲。 “你这个自传的主题，当然是你开始拍电影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前提要突出一个惨，和你自己的努力……” “你的自传写出来，读者最想看的，肯定是伱的情感经历，这一点是重中之重，不能不写，也不能乱写……” “说白了，前面你踏上演艺道路的经过，就是为你立人设，有了这个人设，后面的事情即使你有错，大多数的读者也会谅解你的……” “我们的大纲大概就是这样了，你回去要把大纲列出来，再按照我说的写你的细纲……” “你按照我说的去写，很快就能写好，别觉得有多难……” 陈家林现场一对一深夜教学的时候，刘小庆一边听一边拿纸笔记录下来，那虚心好学的劲头别提多足了。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终于停下。 陈家林抹了一把汗，说：“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吧，你先回去，好好写细纲，写好了拿来给我看。” “好。” 刘小庆收起纸笔，赶紧起身。 她刚想走，又看了一眼陈家林，突然又说：“师父，我感觉这细纲还是有点难，要不明天晚上我还来你这儿，你多教教我？” “不行，我忙着改剧本，没工夫搭理你。” 陈家林二话不说，直接摇头拒绝。 开玩笑，这姐们是蹬鼻子上脸了，想让他手把手帮着写呢。 什么叫做不会写？那分明是懒，不想自己写。 他可不惯对方和坏毛病，爱写不写，不写拉倒。 刘小庆一听这话儿，顿时不敢多说了，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扭扭捏捏的出了门。 等门关上—— 陈家林撇撇嘴。 果然，演员就是演员啊，真踏马的能演，一个表情都不能信。 第115章 这是高人 没过两天，刘小庆就拿着她写好的细纲，又来了。 还是大晚上的，这姐们穿着一身橘黄色的连衣裙，脚下一双白凉鞋，里面套着短丝袜。 这打扮，土得掉渣，可这姐们却自我感觉良好，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师父，人家已经把细纲写好了，你帮我看看。” “好，先放那儿，等我一阵，我把这点改完了再和你说话。” 陈家林已经找到了改剧本的思路。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自己写的场景已经很少了，如果再删，这剧情就不完整了。 可经过这两天的思考，他觉得自己还是把底线设置得太高了。 这年头的电影拍摄，根本没办法和后世相比。 就拿《庐山恋》来说，这要是放在后世，简直不能看。 主要是拍摄太糙了，镜头转换根本没好好弄，拍得跟赶集似的，一点不丝滑。 所以，陈家林把自己对《驭风少年》的期待也降低了。 主要把一些“无用”场景删掉，不需要剧情太丝滑，只要故事结构出来就行。 该有的都有，简单粗暴，观众能看懂剧情，这就足够了。 说白了就是细节不重要，粗陋的地方就让观众自己脑补，最主要是故事梗概讲完整。 有了这样的思想指导方针，改起来顿时没了难度。 刘小庆安静的旁边的椅子上，默默的看着陈家林奋笔疾书的样子。 自从那天回去以后，一整个晚上，她的心情都不能平复，完全没有睡意。 她的脑子一直忍不住回想陈家林和她说的东西，越想越觉得没错，只觉得这真的就是能让自己走出困境的最佳途径。 “他怎么就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啧，这人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紧接着，她又开始为陈家林这个人感到惊叹起来。 她自己本来就是人精，平时为人处世，总觉得自己比绝大多数人都聪明。 可是直到这时候，她才突然发现，和陈家林一比起来，她的那点东西只是小聪明，陈家林展现出来的才是大智慧。 “明明才只有十二岁呀，就这么厉害了，要是以后真长大了，那还了得？” 这么一想，刘小庆的心里顿时有了“这是个高人”的念头。 因此今晚过来，她再也不敢把陈家林当小孩子看了，真的就是抱着来求“高人指点”的想法。 陈家林把正写着的剧情改好，这才停了下来。 “那么快就把细纲写出来了？不错嘛，挺快的。” 陈家林活动了一下筋骨，随手拿起刘小庆写的细纲，看了起来。 刘小庆现在反正没有工作，清闲得很，所以这两天憋足了劲写细纲，自然很快。 听见陈家林夸她，她连忙说：“我都是按照师父你说的去写的，前天晚上听了你说的，我很受启发，所以写的很快。” “嗯！” 陈家林抬头看了刘小庆一眼，略微赞许的点点头，又继续看细纲。 他看得出来，这姐们已经把姿态放到了下位者的位置，显然“乖巧”了许多。 嗯，孺子可教。 慢慢调教……哦不，慢慢去教，还是能学好的。 把刘小庆写的细纲看完，陈家林略一思索，指了指其中好几个地方说：“你这样写不行，遮遮掩掩的，一点都不吸引人。” “为……为什么不行？” 刘小庆低头看了看，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那是有关于她和第一任丈夫王立相处的部分，还有她和陈国鼎出&轨的部分。 陈家林耐着性子解释：“你不要担心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所以遮遮掩掩的，还有意无意的为自己洗白，这样是不行的，读者能看得出来，他们会对你这样的做法心生反感，最终你的自传只能起反效果，反而没办法帮你洗白。” 刘小庆的思维还是局限在了一定的模式里。 她嫁给王立，其实是为了能留在燕京，这一段婚姻多少是带着功利性的。 而她出轨陈国鼎，可以说是因为荷尔蒙&冲&动，找到了所谓的爱情。 可她偏偏在写细纲的时候，下意识给自己打掩护。 不敢把自己和王立的婚姻实质说明白，进而又把和陈国鼎的情感，说成了婚姻失意后的慰藉。 这会让人看了以后，感觉她首鼠两端，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你知道吗，你全都搞反了。 我从一开始为你树立的，是敢爱敢恨，努力自强，不断争取自己幸福的人设。 可伱这么一些，和你的人设就有违背了。 你应该大胆的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写出来，这样才能让你的人设更鲜明。” 陈家林一直在提“人设”，刘小庆并不太明白这個词的含义，所以也不能理解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 “可我如果真这样写，那……那岂不是要被人骂的更厉害了吗？” 刘小庆非常担心地说。 陈家林说：“不会的，你一直在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你要给人一种感觉，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你也不怨不悔，这就是你的人设。 因为有了这个人设，就算你做了错事，大家都会谅解你的。 而且，这只是细纲，在写实际内容的时候，你可以用最适合你的角度却切入，讲述你的故事。 同样的一件事，不同的人看会有不同的结果…… 唔，我觉个例子吧，就好比同样的一棵树，在木匠的眼里就是打家具的好材料，在画家的眼里就是一副好画，在樵夫的眼里就是柴火……” 好一会儿后—— 刘小庆终于听明白了。 她的眼睛变得亮亮的，心里似已经完全没有了顾虑。 “细纲拿回去重新写吧，写好了再你给我看。” 陈家林摆摆手，开始赶人。 他已经改剧本改了一晚上了，太累，想睡觉。 刘小庆只能拿着自己写的细纲，恋恋不舍的离开陈家林的房间。 临出门前，她忍不住问：“师父，你怎么懂得这么多？你……你才这个年纪，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你管？” 陈家林毫不客气的直接摆手：“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呀？哦，你赶紧走，别让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刘小庆只能赶紧走人，出门时还鬼鬼祟祟的张望了一下，这才快步离开。 第116章 剧本过了 刘小庆离开时的时候，虽然小心翼翼，可其实还是被人看见了。 梁晓生端着一碗饺子，站在过道的尽头，怔怔的看着刘小庆鬼鬼祟祟的离开陈家林房间的样子。 他家今天包了饺子，准备给陈家林送一碗。 这年头，大家手里的东西都不多，能做一顿好吃，就会想着给亲朋好友送一份。 这一段时间，梁晓生和陈家林处得很好，聊文学什么的，非常投契。 陈家林手里又有钱，时不时请梁晓声搓一顿，所以两人关系迅速升温，就跟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似的。 临到招待所，梁晓生觉得有点憋尿，就把饺子放在过道的窗台上，然后上了个厕所。 没想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刘小庆…… 不一会儿，刘小庆很快走远。 梁晓生站在过道那儿，沉默了一阵。 然后，他才走向陈家林的房间。 “咚咚咚……” 又是敲门声，陈家林皱了皱眉，一边过去开门，一边问：“谁啊？” “我！” 外面是梁晓生的声音。 陈家林怔了一怔，原本还以为是刘小庆不知道忘了什么，又回来找他。 打开门，看见梁晓生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饺子，陈家林顿时眼开眉笑起来：“呀，老梁，还是你惦记着我啊。” 进了门，陈家林接过饺子径自吃起来。 他是真饿了，为了改剧本，晚饭没好好吃，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觉得饿了。 梁晓生翻了翻陈家林桌上的稿子：“看来你的剧本就快弄好了。” “是，这两天就能弄出来。” 陈家林大口的往嘴里塞饺子，这时候他只想要点酒，“饺子就酒，越吃越有”嘛，只可惜是没办法了。 梁晓生又装作不在意的问：“刚才我来的时候，看见刘小庆了，他来找你？” 陈家林点点头：“是，她来问我些事儿，我和她聊了一会儿。” 梁晓生想了想，坐到了陈家林的前面：“家林，你年纪还小，有些事不太懂，你这个……以后还是少和她来往，免得被人家说闲话。” “我才多大啊，能说什么闲话？” 陈家林哈哈一笑，戏谑的看着梁晓生。 陈家林年纪小，这种事情硬是想到那个方面，的确龌龊，梁晓生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反正我就是提醒你，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些的，你虽然年纪小，可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知道了！” 陈家林点点头，脑子很快一转，问道：“老梁，你想不想赚钱？” “想啊，怎么不想。” 梁晓生回答得一点也不带犹豫。 因为家庭原因，他二十好几都娶不到老婆，快三十了才遇上现在的爱人焦单。 当初和焦单刚认识的时候，他就主动和对方坦诚自己的家庭有多困难。 不仅如此，他自己身体也不好。 他患过肝病、胃病，还出现过心脏早搏，明明只有三十来岁，生活的重担却已经把折磨得五劳七伤。 相反他的爱人焦单出生在燕京，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双双在事业单位上班，家境优越。 人家不嫌弃他，嫁给了他，和他一起承担起了赡养家庭的责任，梁晓生自然也想着能多赚点钱，让自己和妻子的生活变好。 陈家林点点头：“行，我知道了，到时候有机会，我让你帮个小忙……唔，就是帮人改改稿子，然后让她给你付一笔稿费。” “好，要帮忙的时候你尽管说。” 一听是有关于写作的事情，梁晓声立即一口答应下来，要是换成别的事儿，他恐怕还不敢答应得这么痛快的。 陈家林就是觉得刘小庆这细纲出来以后，骨架就立起来了，接下来是填充血肉，让刘小庆把自己的事情往里填。 不过刘小庆的文笔看起来不怎么样，需要人“润色”一下，这事儿工作量不小，正好可以交给梁晓声。 只要和刘小庆说好，自传出书的时候，要给梁晓声稿费就行。 陈家林觉得刘小庆肯定没问题，这姐们做人做事虽然功利了一点，可在这方面还是挺大气的。 没过两天，陈家林就把剧本弄出来了。 他直接往江槐言手里一交，江槐言看了以后觉得可以，让他继续等着。 这时候，北影厂每年做的项目都是有数的。 一部电影就是一个项目，剧本关系到整個项目的成败。 所以，剧本的事情江槐言说了不算，他必须交上去，看看导演和厂里相关领&导怎么看。 陈家林一下子空了下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开始写起了《少年派》的剧本。 经过《驭风少年》分别在上影厂和北影厂的折腾，他现在在写剧本这件事情上，已经有点“入了化境”的感觉。 他能够很准确的认识到，写一个“能用”的剧本和写一个“好”剧本的区别。 写“能用”的剧本，就像刚交上去的《驭风少年》，根据目前的拍摄水平，把剧本场景尽量贴合实际的进行“创作”，让剧本变得“操作性”更强。 写“好”剧本就不一样了，当然是尽量满足“文学性”来写，至于“操作性”，基本不做考虑，主要是在期刊上发表。 至于如果在期刊上发表后反响好，获得关注，可以再进行改动。 因此，《少年派》的剧本完全就是按着“好”剧本来写，基本上把场景写丰满，让情节变得更流畅、好看。 陈家林除了在房间里埋头苦干，平时有事没事，还和梁晓声、陈国兴在燕京到处转悠。 这两人都是新婚燕尔，放假的时候，总喜欢领着妻子到处玩。 但凡他们要出去，都会喊上陈家林，因此陈家林很自然而然的成了他们的拖油瓶。 这天，陈家林正跟在梁晓声和焦单他们的身后，要去北海公园玩，没想到临出门的时候，居然被江槐言给喊住了。 “家林，跟我走，于导想见见伱。” 江槐言拉着陈家林的手，就急急忙忙的往他办公室走。 “老江，这是怎么个情况？哪个于导要见我？” 陈家林无奈朝着梁晓声他们挥了挥手，然后问江槐言。 江槐言快言快语的回答：“上头领导已经确定了，你的《驭风少年》可以拍，导演是于扬于导。” 第117章 面见于导 对于于扬，陈家林了解不多，不过却依稀知道，这是一个“演而优则导”的典范。 倒是江槐言，生怕陈家林不知道于扬，所以介绍了很多。 家庭出身贫寒的于扬，父亲早亡，母亲一直在富人家当佣人，生活非常艰苦。 为了赚钱，于扬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去参加选拔，成了小演员。 他一直靠着自己的勤工俭学完成学业，后来又去参军，直到种花家成立，他才又回到了演艺的道路。 从配角开始，到主角、剧场打杂、剧务……直至成为一名导演。 他主演的电影很多，其中出名的有《山间铃响马帮来》、《青春之歌》、《大浪淘沙》、《火红的年代》等。 从1977年开始，经历过阿巴阿巴打击的他，又开始回到大众视野，分别导演了《万里征程》和《戴手铐的旅客》。 其中《戴手铐的旅客》，反响尤其好，让他的导演事业又上升了一个新的台阶。 “于扬导演的性子非常和气，你去见他不用紧张，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江槐言把陈家林领到一个办公室的大门前，嘱咐了一句，然后才开门入内。 “于导，我把家林带过来了。” 江槐言进门后，笑着对里面一个五十多虽然中年人说。 那人身材比较胖，一头白发，显得眉目慈善，挺和蔼。 看见对方，陈家林的心里一瞬间想到了灌篮高手里的安西教练。 “你好，陈家林同志！” 于扬主动过来和陈家林握手，笑呵呵的说：“我已经看过你的剧本了，还特地去看了你的小说，故事写得真好。” “你好，于导。” 陈家林一副老实孩子模样，握了握手后，一起坐下。 于扬又说：“这一次，厂里很重视你的这个剧本，我看过剧本以后，觉得应该立即和你见一见，当面谈一谈你对剧本的看法，所以今天就让江主任去把你请过来了。” 微微一顿，于扬拿出了個本子来，笑了笑：“我在看你的剧本时，一边看，一边做了点笔记，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好好好，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尽管说。” 陈家林连忙正襟危坐。 眼前这位导演显然是一个比较纯粹的人，看剧本居然还做笔记，看那笔记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显然是用了心的。 遇上这么认真的人，陈家林觉得自己也必须认真以对，不能马虎。 接下来，两个人开启了问答模式。 于扬点着他那小本子上的问题，一条接一条的问陈家林。 陈家林则根据这些问题，结合自己的想法一条接一条的回答。 “于扬导演，在写《驭风少年》这个故事的最初，我想表达的想法是：科学技术能冲破一切壁垒，改善人与土地、人与人的关系，所以那些有关于阿巴阿巴的事情，我并不想多描写……” “这里面，我觉得最重要的内容，是故事的主人公怎么样排除困难，最终制作出能够抵抗旱情的风车，然后带领村民走上了科技致富大道路……” “我其实更希望整个故事的色彩是明亮的，让人看了以后会充满希望，所以那些悲凉的基调、那些批判的东西，我觉得可以尽可能的少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主要突出科技改变生活、努力建设新时代这个主题……” 陈家林很明白一个爽文应该怎么去表达，才能更好的让观众“嗨”起来。 反而如果故事里承载太多过于沉重的东西，会让整个故事走向另一个方向，那就不是他想要“爽”文了。 所以，他必须尽量把自己的想法说明白，让于扬这位导演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年头，很多人的想法都比较“正统”，喜欢在故事里表现点什么。 并没有把电影当成娱乐的方式，而是在当“艺术”搞。 所谓的“文以载道”，就是很多人的想法。 可对于从后世来的陈家林来说，真心没必要。 生活已经这么沉重了，如果看场电影还要往沉重了来，那也太苦了。 所以，他更希望于扬能够按照他写的剧本来拍，让故事变得“轻松”一点。 于扬听完他的话，略一思索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伱的意思了，陈家林同志，你并不希望表达太多有关于阿巴阿巴那个年代的东西，对吧？” “是的。” “嗯，这一点我们算是想到一块了。” 于扬笑着说：“我也不愿意回头去看那些，已经看得太多太多。” 轻咳了一声，他又说：“你的这个电影，主人公是一个少年，如果电影上映，我相信来看电影的观众有很多都是年轻人，甚至是孩子，如果有太多那些东西，并不合时宜，所以你在剧本上的处理很好，我很认同。 刚才问你这件事情，主要是想确认一下你的想法。 你可能不知道，为了你的这个剧本，我们厂子可是开了一次剧本研讨会。 很多人觉得应该多花功夫去描述阿巴阿巴以后乡村的改变，我其实觉得没有必要。” 陈家林闻言，顿时明白了。 看来自己和这位于扬导演倒是能同步，这算是一件好事。 “好了，既然在这一点上我们观点一致，那么接下来，我们说一下演员的事情吧。” 于扬从他的小本本后面，拿出来几张照片，递给了陈家林：“陈家林同志，剧本是你写的，这里有几张照片，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你认为合适的？嗯，这都是要演主人公的演员照片。” 陈家林接过那些照片一看，全都是黑白照片。 一个个都是半大孩子，看样子都长得挺好的，眉清目秀。 只是—— 陈家林一边看照片，一边试探着问：“于导，有没有机会可以见一见他们的真人？我觉得光看照片，好像有点没办法确认他们的气质。” 于扬想了想：“那要不这样好了，过几天我让几个主要演员都过来一趟，到时候你也过来，一起见见面，怎么样？” “那当然最好！” 陈家林二话不说，立即点头答应。 这位导演，真是挺好说话的。 第118章 约定拍摄 后世的《驭风少年》改编自非洲农民的真实故事，演员都是黑人，没有任何可参考的价值。 陈家林经过魔改后写出来的《驭风少年》，已经和原作大有不同，非常本土化，更不需要借鉴原作。 其实按照陈家林的想法，《驭风少年》如果能交给长影厂来拍，或许更合适些，毕竟他们更擅长农村题材的电影。 现在北影厂要了这个剧本，那他们在演员方面，可能就得好好挑一挑了。 “这几个演员，都是我们北影厂以前用过的，如果不行，我们再往外面找。” 于扬的性格平和，说话的时候用的都是商量的语气。 陈家林看了看那几张照片，一个个都长得还行，不过没几个他认得。 只有一個叫做杨童的孩子，他有那么点记忆。 似乎在后世出过一个新闻，大概说他童星成名，却没有从影，最终成为一名外&交官。 71年生人…… 年龄上感觉还差一点…… 陈家林想了想，主动问于扬：“于导，您想找多大年纪的人来演主人公？” 于扬回答：“按照你剧本里的说法，主人公在上中学，只是因为阿巴阿巴的原因中途停课，好学的他不得不去图书馆借书看，却受到了刁难，我觉得大概十三四岁应该是可以的。” 陈家林点点头：“年纪不能太大，毕竟主人公父母的年纪也不能太大，否则很多剧情就圆不上了。” 于扬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微微一顿，他又问：“那主人公的姐姐呢？你对这个演员有什么想法？” 陈家林一边思索，一边说：“应该漂亮一点，在我的故事里，她是一个希望依靠自己的婚姻去改变生活状况的人，最终跟随那个图书管理员远走他乡。” 摸了摸下巴，他又说：“在我的小说里，主要用她的遭遇来说明除了自己的努力和科学知识，别的途径都是不靠谱的。 她的婚姻并不能改变什么，所以我们可以选择一个漂亮一点的女演员，更能突出这一点。” 于扬一拍大腿：“没错，没错，只能依靠努力和科学，其他什么都靠不住，这才是我们这个电影的主题。”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沟通非常畅顺。 交谈间，于扬忍不住目露欣赏的看着陈家林，心里非常高兴。 和陈家林的聊天，让他对电影拍摄需要注意的地方又有了更清晰的想法，让他收获很多。 之前他听说陈家林年纪比较小，觉得陈家林可能不会太多想法，毕竟从没经历过电影拍摄。 可是经过刚才这一阵的聊天之后，他突然感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完全错了，陈家林虽然不懂电影拍摄，可却天生懂讲故事，他知道怎么样会让故事讲得更吸引人。 这让他心里生出一个新的想法，或许在电影拍摄的时候，可以让陈家林参与进来。 如果陈家林知道电影是如何拍摄的，说不定能想到一些更好的主意。 心思很快一转，于扬笑着又问：“陈家林同志，如果在电影拍摄的时候，我想让你和我们在一起工作，不知道会不会耽搁你上学？” “不耽搁，不耽搁……” 陈家林听见有好事，连忙摆手：“我学习成绩一直不好，就写作这方面有点天赋，不准备上学了。” “那我明白了，我回头和厂长说说，让你在拍摄期间和我们一起，参与到我们的拍摄工作里来。” 于扬满意的点头。 “好！” 陈家林也满意的点头。 旁边江槐言看了陈家林一眼，有点欲言又止。 他之前听杨严进说，陈家林特别聪明，在学校的学习成绩似乎不错。 怎么现在听陈家林竟主动说成绩不好，这让他有点懵。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毕竟陈家林现在已经是名气不小的作家，相比起来，上不上学对他来说似乎不那么重要。 …… 又聊了一会儿。 于扬觉得差不多了，起身离开。 江槐言连忙把人送出文学部，陈家林也跟在后面，准备一起走人。 北影长主楼共三层半，一层是生产、宣发和财务。 二层是厂办、保卫处、人事处和厂领导们的办公室。 三层东半球是文学部和《电影创作》编辑部，西半球则是导演室。 剩下半层阁楼是北影厂的资料室。 于扬没有回导演室，而是准备下二楼，去找厂领导说事。 几个人刚出文学部的大门，朝着楼道走，一个大胖子领着一个年轻人从下面走了上来。 那大胖子抬头于扬，脸上立即堆起了笑容：“于导，正想找你呢，我这儿有个剧本，您看看。” “秦主任。” 于扬停下步子，打了招呼。 江槐言也停了下来，朝那人点了点头。 陈家林认得那人，是文学部的一名副主任。 北影厂的文学部有自己的支&部，一哥是支&书，然后就是江槐言这个主任，底下还有两个副主任。 眼前的这位平时不管稿件和剧本的事情，他主任负责行政方面的工作。 秦主任把一叠稿子拿出来，递向于扬。 于扬没接，只说：“秦主任，你的这个剧本应该给厂领导们看，哦，汪厂长他看了吗？” 秦主任连忙说：“汪厂长说他现在没有时间，让我先拿给你看，如果你同意了，就没问题了。” “噢，厂长他是这么说的呀。” 于扬还是没接那剧本，想了想后，才又说：“那这样好了，最近一段时间我比较忙，这剧本就先不看了。秦主任，等我忙完这一段，再看你的剧本，怎么样？” 秦主任闻言一怔，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可于扬却不管那么多，点点头后，继续往楼下走去。 江槐言看了那秦主任一眼，也跟着走了。 陈家林紧随其后。 秦主任就站在楼道上，看着于扬等人的背影，没再说一句话。 等人走远，秦主任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才出声：“舅舅，他们……他们人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秦主任闻言回头，厉声厉色道：“和你说了多少次，在厂里要喊我秦主任，不能喊舅舅。” 那年轻人一哆嗦，连忙改口：“好……好的，秦……秦主任。” 第119章 找人帮你 秦主任领着那年轻人走进文学部，进了他的办公室。 那年轻人才敢再次开口：“舅……哦，秦主任，那我的剧本现在怎么办？” 秦主任脸色还是很阴沉，他把剧本往桌子上一扔：“还能怎么办，只能等了。” “啊？” 那年轻人错愕，随即反应过来：“不是，舅舅，我这剧本要是过不了，我进北电的事情可就……可就黄了呀。” 秦主任皱了皱眉：“这我有什么办法，厂子里的项目都是有数的，上头批几个，我们就做几个，现在人家已经选了那个什么《驭风少年》，你的这个剧本自然就得等着了。” “这……这……舅舅，你可一定要帮我啊，我妈就指着我进北电，将来好好孝敬她呢！” 那年轻人一脸哭相，当场就不管不顾的恳求起来：“舅舅，能不能再帮我找找厂子里的领导，让他们先拍我的这个剧本？” 听着外甥的话，秦主任烦躁的摆了摆手：“今天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别的事儿，就不和你多说了。” “舅舅……” 那年轻人死赖着不走。 秦主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剧本的事情……我再想想办法。” 听见这话，那年轻人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办公室。 秦主任独自坐在位置上，回想刚才于扬拒绝他的情景，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喃喃念叨：“驭风少年，驭风少年，驭风少年……” …… 于扬下了二楼，径自走了。 江槐言和陈家林叮嘱了几句这两天尽量别乱跑，也转回文学部。 陈家林则一個人慢慢往回走。 都还没走出北影厂的主楼，就看见洛群跟着一个北影厂的老干部，迎面朝着他这边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陈家林打量着洛群，又看一眼那老干部：“你这……是什么情况？” 洛群笑着回答：“我以后就要到北影厂来工作了。” “哈？” 陈家林所有所思的看着洛群，等这货接着把话说完。 “我让我爸妈帮忙，把我弄到北影厂来了。” 因为有外人在，洛群也没说太多，只轻轻地解释一句，就又笑道：“以后我也是北影厂文学部的编辑，负责《电影创作》的审稿工作。” “哦，哦，哦，那……恭喜你了！” 陈家林无奈的点点头，这就是人家这种高&干子弟的任性，想干嘛就干嘛。 别人苦哈哈求不得的工作，她随便回去和父母说一声，就来了。 就跟喝水吃饭那么简单。 “待会儿我这边事情完了，就去招待所找你。” 洛群朝着陈家林使了个眼色，跟着那位据说是人事处的老干部很快走远。 陈家林唏嘘的叹了口气，渡着步子继续往招待所走。 刚进招待所，就看见刘小庆坐在大堂里等着。 陈家林都还没说话，刘小庆已经站起来，主动招呼：“家林，你回来了。” 陈家林眨了眨眼睛：“你找我？” 刘小庆和丈夫闹得很僵，据说在搞离婚，也不知道离了没，反正她一直住在招待所。 她平时来找陈家林，都是晚上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来，搞得跟偷&情似的，特刺激。 今天这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居然大白天就在大堂里候着了。 陈家林又问：“你有什么要紧事？” 刘小庆从手提布袋里拿出几张稿纸来，笑着说：“我已经把细纲写好了，伱帮我看看。” 陈家林接过那几张稿纸，打量了刘小庆一眼，这姐们双眼布满血丝，显得红红的，应该是昨天晚上熬夜了。 他匆匆看了一眼那几张稿纸，招了招手：“走，到我房间去。” 两人进了房间。 陈家林仔细把稿纸上的细纲看了一遍，点点头：“可以，比上一回的好多了，基本上没问题了。” 刘小庆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两天对她来说，别提多煎熬了。 尽管他对陈家林所谓“写自传洗白”的说法，已经认同。 可要让她把自己那点私事全写出来，赤果果的展现在人前，还是让她非常的难以适应，自然会感觉闹心。 好不容易把细纲全写出来，刘小庆感觉自己像是被剥了一层皮，太难了。 幸好这份细纲在陈家林这里，终于是“过”了，总算不用继续煎熬。 陈家林看了刘小庆一眼，看见她眼底的释然，觉得不能让橡皮筋就这么松下来，便用手拍了拍那份自传细纲：“这还只是开始的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要按照这份细纲，把里面的内容全都填补进去，做完了这个，你的自传才算完成了七八成。” 他特地用了“我们”这样的词，好给刘小庆暗示，她的自传是团队合作出来的，而不是她独自完成的。 被陈家林这么上“难度”，刘小庆不禁又“犯难”起来，嘴里的“师父”再次出来：“师父，我可不懂写东西，平时也就写写信的水平，根本写不来啊。” 陈家林就等着这话呢，闻言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那这样吧，我找人帮你写……唔，你只要把事情大概的说出来就行，让那人帮你写，我们最后再过目，你觉得怎么样？” “这……这可以吗？” 刘小庆闻言目光一亮。 “当然可以。” 陈家林很笃定的点点头：“你只要愿意，我就找人帮你，不过将来你的自传卖出去了，你得给人家一点稿费的。” “那行啊，没问题！” 刘小庆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刘小庆的父亲和母亲分属两个阵营，一左一右。 她一出生，就没见过生父。 母亲是中学老师，后来和大学教授的继父走到了一起，两人各有一个孩子，组合成了一个家庭。 说一句题外话，刘小庆的生母和舅舅，都是当年重城的地下&档，舅舅是区&委一哥，母亲是跑交通的。 至于他的继父，也是川东地下%档员，他的领导人就是那位特别有名的“双&枪老太婆”。 所以说，刘小庆也算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 不过她从没怎么写过东西，读的是川省音乐学院，所以写作这事儿还真让她有点担心。 现在听见陈家林说能找人帮她，她自然乐于接受。 第120章 流言四起 陈家林和刘小庆聊了一会儿，房门又被敲响。 过去把门打开，居然是洛群。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陈家林有点好奇。 洛群一边大大咧咧的走进房间，一边回答：“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明天才开始正式上班，所以在那边转了一圈后，就来找你了。” 她还没走两步，就看见了房间里的刘小庆，不禁怔了一怔，随即回头看向陈家林：“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嘶，这话问得…… 陈家林差点想翻白眼。 自己才十二，刘小庆已经三十二。 这年头的女人早结婚，刘小庆命好点的都能当他妈了，他们俩能干什么？ 陈家林没好气的回答：“我们在聊点事情。” “哦，聊事情。” 洛群有点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唐突了，忙说：“我是不是打搅你们了，要不你们先聊，我到外面等着去。” 陈家林还没说话，倒是刘小庆先说了：“家林，这位是？”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叫做洛群，她从今天开始也要到北影厂工作了，就在文学部。” 陈家林介绍后，又转眼看向洛群：“这是小庆姐，著名女演员，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洛群立即开口：“我知道，我知道，刘小庆同志，你好，很喜欢你演的电影。” “你好，洛群同志，以后你在文学部工作，遇上了好剧本，请多想着我一点。” 刘小庆听见陈家林介绍她是“小庆姐”，已经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 陈家林总是直接以“你”相称，她其实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 不过今天遇到有洛群在，陈家林这个小大人居然喊了她“姐”，这让她感到非常高兴，对洛群的态度也变得好了许多。 别看洛群平时一副高冷范，可陈家林太知道她了，这货骨子里还是个姐们，遇到她觉得对的人，特别话痨。 就像当初第一次见他，洛群自己就能干聊一通，完全就是无限制输出。 现在遇上刘小庆，以这货那天在饭堂看见刘小庆时的表现，这货心里肯定又控制不住了。 果然—— 都不用陈家林说什么，洛群已经拉着刘小庆聊了起来。 陈家林听了一阵，突然想到：“可以让洛群来写她的自传啊。” 他原本是想让梁晓生来帮刘小庆写自传的，可现在想想，梁晓生毕竟是个男的，让他去和刘小庆接触，只怕不那么妥当。 这年头，男女之间还是要保持距离的，否则被人知道，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另外，梁晓生是个东北糙汉子，让他去写刘小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纠葛，也有点强人所难。 因此，换成洛群或许更合适些。 这個念头极快在心里一转，陈家林越想越觉得没错。 “之前和梁晓生提过这事，现在弄不成，到时候请他吃顿饭道歉好了，也没什么的。” 打定主意，陈家林把刘小庆送走以后，拉着洛群说了这事。 洛群一听，两只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以啊，这事儿听起来就挺有意思的，我愿意帮你的忙……唔，我不要稿费的，只要能听听……哦不，只要能帮上她就行。” “……” 听见这话，陈家林差点想捂额。 这是想听八卦还是想帮忙啊？ 连稿费都不要，也太热切了吧？ 不过既然能收获免费劳工一枚，陈家林也不介意，只嘱咐了一句：“自传出版前，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外传，这是基本的道德，伱一定要得注意啊。” 洛群很认真的答应：“我一定不会乱说。” 第二天，洛群开始正式进入北影厂文学部工作。 也从这天开始，刘小庆经常到文学部来找洛群，两个人很有点形影不离的意思，总腻在一起悄悄说话。 如果不是都知道洛群是个女的，还以为她俩有点什么。 到了晚上，洛群则会去招待所，待在陈家林的房间里写刘小庆的自传。 每天写完，都会第一时间交给陈家林这位“主编”审阅。 不知不觉，就到了八月底。 于扬之前说的《驭风少年》筹备工作还没开始，北影厂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倒是传出了一个流言，说《驭风少年》的作者陈家林年纪小，写出来的《驭风少年》不怎么样，所以并不适合拍成电影。 现在拍电影都强调“艺术性”，《驭风少年》一直有人批评它“文学性”不足，所以拍出来“艺术性”不足的说法，似乎也有道理。 总之，这么说的人不少。 这件事情，陈家林还是从梁晓声和陈国兴两个人那里听会来的。 “谁传的？” 陈家林心底一个“唉哟”，立即感觉这是有人在搞他。 像这种事情，他在后世经历得多了，光听风他就知道是不是雨。 “我们也不知道，就听有人这么说，方舒还说原本有好几个要招来做筹备工作的人，都不愿意来了呢。” 陈国兴回答。 他现在还不是北影厂的人，所以平时哪儿有活都能看见他那张“难看”的脸庞。 他这人挺有意思，为了能进北影厂和方舒在一起，死活不去潇湘影厂。 曾经有人和他说，厂里给发粮票，只要你别去领，就永远不是这个单位的人。 所以他信了，自己吃不上饭也不去领潇湘厂发的粮票。 后来拍戏受伤，听说北影把他摔伤了就要负责，正好有借口可以调到北影厂，他连忙又去问了，谁知道当时没有名额，他算是白伤了。 直到1984年，电影学院才突然把他重新召回北影编导室。 再后来，1987年的时候，这人首次独立执导了一部电影，叫做《山魂霹雳》，大获成功，事业上这才终于起势。 目前这一段时间，对方的日子过得挺惨的，和梁晓生异样，都是穷哥们。 陈家林一来是为了笼络笼络名人，二来则是和他们也真处得来，所以有事没事总给他们投喂一口，算是混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哥们。 “还有这样的事情呢……” 陈家林龇了龇牙，居然还影响到《驭风少年》的筹备，看来搞谣言的人挺有能量的呀。 嗯，再看看…… 陈家林想了想后，准备静观其变。 毕竟他在北影厂只是个外人，而且还有于扬人家这个导演在，他觉得于扬肯定能处理好这事儿的。 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那这导演也没什么钓用了。 第121章 爱情小说 于扬已经听说厂子里传起来的这些谣言。 事情也的确像陈国兴所说的，因为这样的谣言，厂子里好些人都对《驭风少年》避之不及，不愿意参与进来。 可于扬却并没有多着急，他可是厂里老人了，从演员开始，一直干到导演，这些年在厂子里可不是白混的。 当演员的时候，他是最好的那几个，属于后世的“顶流”。 现在当导演，他也是最好的那几个，是“大导。” 因此，如果换成别的资历浅些的导演，或许会被这样的情况搞得焦头烂额。 可他却不一样，捧着一小袋茶叶，就往厂领导的办公室方向走。 “咚咚咚……” 敲了敲门，于洋站在门前大声说：“老厂长，是我呀，小于，我来向你汇报工作。” “进来吧！” 汪杨的声音从开面传出。 于洋立即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北影厂的厂长汪杨正在埋头写着什么。 “坐！” 汪杨头也没抬，继续握笔疾书。 于洋把茶叶轻轻放在桌子上，没敢出声，然后静静坐在办公桌前等着。 改发以后的电影界，长影厂的苏云、北影厂的汪杨、八一厂的陈博和上影的徐桑初，合称为“四大帅”。 汪杨16年生人，这时候已经六十六岁，算是把一辈子都投到了电影事业上。 他担任北影厂厂长多年，在北影厂内威望极高，非常受人尊重。 于扬年纪也也不小了，可是在汪杨面前，还是一个后辈“小子”。 好一会儿，汪杨终于把手里的工作做完，这才放下笔，看向于扬：“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于扬连忙把茶叶推了推：“上一回去杭城，弄到了一点雨前龙井，带过来让您尝尝。” “哟，还带东西了，说明情况很严峻啊……” 汪杨哈哈一笑，直接把茶叶拿过来，塞进抽屉，然后才又说：“有事说事，我待会儿还要出去开个会。” 于扬不敢迟疑，连忙把流言的事情说了，最后才说：“老厂长，这事情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我的电影筹备工作都弄不起来了。” 汪杨略一思索后，摆了摆手：“这种事情你自己就能处理好，跑到我这里来送茶叶是想做什么？” 于扬说：“老厂长，我就担心有人死咬着不放，我万一把事情弄大了，影响团结嘛。” “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先把电影拍好了再来谈别的。” 汪杨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于扬走人。 “那我明白了，老厂长。” 于扬心满意足的起身走人，临走时还说：“老厂长，晚上别喝太多茶，熬夜不好。” 汪杨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只又摆了摆手。 于扬出了办公室后，沉吟着朝导演室走。 这年头，虽然没有明说，可绝大部分的单位里搞的都是一言堂、家长制的模式。 他既然已经当上了《驭风少年》这个项目的导演，那他说的话就是命令，底下的人就得听。 别看有那么几個人因为谣言，不愿意来做《驭风少年》的筹备工作，可只要他这个导演开口，那些人不来也得来。 如果事情闹大了，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当然，在厂子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扬也不想弄得太强硬，免得以后彼此尴尬。 所以，这个度还得把握好。 …… 九月一日。 新的一期《当代》开始上架。 陈家林的《两小无猜》成为这一期《当代》上唯一的一篇长篇小说，被刊发出来。 二十五万字的大长篇，一次性全部刊发，即使在《当代》也并不多见。 因此，从杂志上架的第一时间，许许多多《当代》的读者就注意到了这篇《两小无猜》。 “这是陈家林写的新小说，哇，是长篇，页数好多！” “陈家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他是谁？” “就是写《少年派》的那个，嗯，《另一只鞋子》知道不？” “哦，是他啊，我不太喜欢他写的小说，因为他写的故事里，没有哪怕一点关于爱情的东西。” “也是，听说他的年纪不大……咦？” “怎么了？” “这篇《两小无猜》，居然是一篇爱情小说。” “你都没看呢，怎么知道？” “编者语这里说了。” “给我看看……” …… 很多人从一拿到最新一期的《当代》，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两小无猜》，看了起来。 今年以来，陈家林连续发表了《少年派》、《驭风少年》、《等车》和《另一只鞋子》，基本上每一篇作品出来，都能引起不小的轰动。 即使如《驭风少年》，也招风引雨，获得了不少“批评”。 而因为《另一只鞋子》引起的“丢东西”现象，更让《光明日报》都为他点名发声。 因此，不管是夸是贬，随着他的名字不断在各大小期刊、报刊上出现，让他的名气开始一步步的往上走，已经成为国内有着一定知名度的作家。 知道“陈家林”这个名字的不少，即使不喜欢他写的故事，也并不会对他反感。 如果放在后世，这就叫做“路人缘”，他的路人缘极好。 看见《当代》上有陈家林的新作，而且《当代》还特地弄了个一个小小的编者语，说“这是一个非常暖心且动人的爱情故事”，顿时就让读者们忍不住想先睹为快。 二十五万字，可不是一时半会能看完的。 因此，《当代》发出三天后，才有第一篇评论文章出现在《沪上日报》。 “这是一部浪漫且现实的爱情，爱情如果丢失了浪漫，就失去了美好的色彩，在《两小无猜》的故事里，这样的美好似乎就存在于现实……” “当男女主人公相遇的那一刻，陈家林只用了短短四百五十个字，就让这份爱情入驻我心，使我想要跟随着男女主人公的人生，仔细体味……” “男主人公原本可以继承父亲的事业，生活得无忧无虑，受人尊重，可他却偏偏选择了女主人公，选择了爱情……” “女主人公的中途离开，让我心如刀割，这和美德毫无关系，美丽、善良、慷慨……这些东西都无助于她对男主人公的爱……” 第122章 如此爱情 这篇评论文章，是一个叫做许止东的人写的。 他这时虽然还不如后世那样有名，可在撰写文学评论方面的文章，却已经初见功底。 他考进华东师大的研究生时，写的就是一篇关于评论现代文学的信，当时一百个报考的人里只录取六人，他就凭借这封信被华东师大录取了。 他显然很喜欢《两小无猜》，他的评论文章里全是溢美之词，完全看不见批评。 这如果放在后世的人眼里，恐怕会觉得这根本不是评论，而是推广软文。 在很短的时间来，又陆续有数十篇评论文章，分别出现在了《文艺报》、《燕京日报》、《羊城晚报》、《申城晚报》等报刊。 他们都对《两小无猜》的内容进行了评论，不论是对男女主人公的爱情观、又或是小说中所描写的社会现象，都做了探讨，非常热烈。 《两小无猜》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热度，这大概是因为在这个念头，爱情或许是人们最向往的东西。 于是乎，在很短的时间内，《两小无猜》火了起来。 尤其对于年轻人来说，更是天然会吸引他们的话题。 再加上陈家林本身的知名度，《两小无猜》又发表在了《当代》这样的“四大刊”上，自然就更能一石激起千层浪。 经过陈家林的魔改，《两小无猜》和原作相比，已经完全面目全非。 故事的内核虽然还是一样的，都是讲述男女主人公从孩童时期萌生的爱意，以游戏方式一直持续。 可整个故事彻已经底本土化，甚至男女主人公都经历了阿巴阿巴，也都有了知青的经历，并且在这些经历中发生了他们的故事。 正因如此，才有许止东所说的“浪漫且现实”，说白了就是代入感很强。 …… 贾平洼也看了《两小无猜》。 因为他订了《当代》，第一时间看到了《当代》里陈家林的这个长篇。 自从1973年发表了第一篇小说《一双袜子》，贾平洼就正式走上了文学文学创作的道路。 后来从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他曾在陕西人民出版社任文艺编辑，《长安》文学任编辑，一直从事文学编辑的工作。 可以说他是真正的科班出身，业内人士。 从1982开始，他决定要全职在家写作，这时候正构思他的第一個长篇。 对于爱情故事，他其实兴趣不大的。 可是看了陈家林的《两小无猜》，却让他心里产生了一念头：“原来爱情还能这样写，我是不是也能写进我的故事里？” 尽管他原本已经有了自己的构思，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想要把构思好的一切推倒重来，让自己的故事变得更加完整、有趣。 …… 自从《芙蓉镇》横空出世，古化一下子就成为了国内屈指可数的顶尖作家。 各种研讨会、座谈会，让他分身不暇，意气风发。 他尝试到了功成名就的甜美，也明白到身不由己的无奈。 各种各样的事情一股脑的朝着他涌过来，让他几乎无法再安心坐下，好好写的构思自己的创作。 尤其他的家庭，妻子的不理解，让他非常苦闷。 整日往外跑，从不沾家，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变得危危可及。 更要命的是，古化觉得自己遇到了爱情。 那个他新认识的女子，和他一样，从事着文学方面的工作。 他与对方更加投契，那是心灵上和思想上的一致，使他甘之若饴，又矛盾非常。 就在这种时候，新一期的《当代》寄到了他的手里，他看到了《两小无猜》。 于是乎，他好像得到了鼓励，领悟到了追求爱情必须义无反顾，一下子便有了勇气…… …… 远在雪区。 马元正坐在马车上，晃悠悠的走在ALD区的广阔草原上。 自从辽沈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他就进入雪区，成为一名记者、编辑。 每天游走在乡土之间，聆听着藏民们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马元觉得自己的精神得到了滋养，身体也变得强大。 因为雪区独特环境，他变得肤色黝黑，形象粗野。 长长的头发覆盖在大大的脑袋上，一双眼睛精光闪闪，让他已经多少有点后世文坛第一美男子的雏形。 到了邮局，马元第一时间拿到了单位订的杂志，其中就有《当代》。 坐在马车上回返的路上，马元开始翻看起这些杂志，最终陷入《两小无猜》之中。 他是一个话很多的人，在雪区生活着实让他闷坏了，平时想见到一个人都难。 于是，阅读成了他唯一的乐事。 “写的真好啊……” 一口气把二十五万字全部看完，马元忍不住发出赞叹。 他喜欢这样的故事，更喜欢这样的爱情。 尤其男主人公身上的那股子不羁的气质，让他非常喜欢。 明明出身很好的家庭，却毅然而然的为了女主的一句“你敢吗”，投身到知青的行列中，下乡锻炼。 最终认清自己心底的爱意，不顾生死，和女主走在一起。 虽然结局是个悲剧，可马元却觉得与其生生分离，还不如像男女主人公这样死葬同穴，永不分离。 这才是浪漫啊…… 马元用双手枕着头，看着雪区的天空。 他突然也想写点什么了，写点有关于雪区的故事，或许是爱情，或许不是…… …… 这一次，和以往小说发表的情况不一样，陈家林多少感觉到了《两小无猜》给他带来的影响。 以前，他窝在江城，每天家里、学校两点一线……嗯，有时候他甚至不去上学，就窝在家里，所以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小说发表后，即使造成了不小的反响，他也是无知无感的。 只有拿到稿费，收到编辑的来信，他才能知道一些。 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两小无猜》发表后，身在北影厂的他，立即察觉到了变化。 每次他走在北影厂的路上，只要遇见了人，都能看见那些人把目光投到他身上，或是指指点点，或是窃窃私语。 这么过了几天，居然在一次饭堂吃饭的时候，有一名年轻女演员走了过来，主动和他说：“陈家林同志，你写的《两小无猜》真的很好看，让我非常感动，请你以后多努力，多创作出这样的好作品。” 第123章 粉丝上门 陈家林不太认得眼前的这个女演员，人长得一般般，估计在这条路子上不会太红，所以后世没有名气。 不过他真感觉有点尴尬，都不知道应该回应。 这算是粉丝上门打Call了，陈家林还是第一次面对面比人这么喊“加油”。 关键是饭堂周围人不少，很多人听见声音，都朝这边看过来。 啧，众目睽睽之下，陈家林脚趾忍不住悄悄的往下抠了抠。 “谢谢，谢谢，谢谢……”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陈家林只能这么说。 那为女演员笑了笑后，很快转身离开。 她自己大概也有点不好意思，脸蛋儿红彤彤的，估计是鼓起了勇气才来说出刚才这一番话的。 等人走了以后，陈家林发现周围的目光并没有立即收回去，不少人又看着他这边窃窃私语起来，似乎在说他的事情。 陈家林无奈的继续低头吃饭，旁边的洛群若有所思的说：“看来大家还是喜欢看爱情故事啊，可为什么我写的东西，就发表不了呢？” 这事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陈家林险些翻了个大白眼，都不想说了。 想了想，他转移话题：“自传的最后一部分应该弄的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能弄完？” 洛群还一边往嘴里塞着饭菜，一边嘟囔：“就快写完了，估计明天就能出来。” “那就好，抓紧点。” 陈家林点点头，继续低头吃饭。 就在这时，洛群用手肘碰了碰他。 陈家林愕然抬头，发现又有一个年轻姑娘走了过来。 他嘴里还塞着饭，回过神来，他连忙把饭咽下，然后才说：“你好。” “你好，陈家林同志。” 对方有点扭捏，和之前那位相比起来，并没有那么大方。 不过，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说话：“我又看了你的《两小无猜》，觉得结局太悲惨了，男女主人公不应该死的，陈家林同志，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改一改结局？” “哈？” 陈家林懵逼。 居然还有来提要求的，这特么…… 那姑娘又说：“我真的太喜欢他们俩了，希望他们能继续活着，好好生活，可是你小说里的结局……我看完的时候都实在忍不住哭了，他们太可怜了，为什么要这样？” 陈家林想了想，回答：“没有办法，我觉得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这样他们就能真正意义上的永远在一起了，而且他会永远深爱彼此，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那姑娘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还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嗯，不过谢谢你，陈家林同志，我很喜欢你写的这个故事。” 说完，那姑娘也快步离开。 陈家林松了口气，幸好这年头的人还很理智，不是后世的那种狂粉。 稍不如他们意，直接淋红油的都有，癫得不行。 吃完饭，陈家林和洛群一起慢慢走向文学部。 陈家林这一段时间无所事事，所以平时就在文学部常驻，写写东西，把《少年派》的剧本搞出来。 文学部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就是文学部，另一部分则是《电影创作》编辑室。 洛群在《电影创作》编辑室，陈家林也呆在这里。 另一边的文学部，人很多，例如葛忧的娘亲施问心大大，就在这里面工作。 老太太是个认真工作的人，陈家林特地去看过一回，也没说上话，毕竟人家太忙了，根本没时间。 《电影创作》编辑室的空位很多，陈家林坐下来后，又开始埋头写起了《少年派》剧本。 这一段时间，他已经写了将近一大半，很快就能完成。 后世电影的画面全都在他脑子里，对他来说根本毫无难度。 唯一的就是遣词造句必须符合这個时代，尤其是对白，一点都不能马虎，这对于剧本是最重要的，所以他有一半的时间都花在琢磨这个上面了。 正写着写着—— 突然在办公室外面的楼道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其中还夹带着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陈家林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有几个小姑娘正探头探脑的朝着办公室这边看。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听到了动静，都抬眼去看。 只见那几个姑娘里面，江姗就在其中，办公室里的一个文学编辑认得江姗，便问道：“小江姗，你爸不在这里，你要找他就去他办公室吧。” “我……我不是来找我爸的。” 江姗支吾着说。 “那你找谁？” 那位文学编辑好奇问。 江姗看了身后的几个姑娘一眼，终于才又鼓起了勇气，大声说：“我的几个同学说想来见见《两小无猜》的作者陈家林。” “嗯？” 一瞬间，听见这话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放到了陈家林的身上。 “o((⊙﹏⊙))o……” 陈家林自己也感到很意外，有点反应不过来。 顺着这些人目光，那几个姑娘很快看到了陈家林，目光里都带着好奇、探询，那眼神好像在说：“他就是陈家林？” 回过神，陈家林站起来：“你们好，我就是陈家林……哦，《两小无猜》的作者。” 那几个姑娘都有点怯场，显然虽然想过来见见陈家林，可真见到了人，心里却是不好意思的。 倒是江姗这时候是撑场面的，主动说：“陈家林同志，我们都很喜欢伱写的《两小无猜》，因为听说你在我们北影厂，我的几个同学都想过来见见你，和你聊一聊你的小说。” “哦哦哦，是这样的，那我非常荣幸啊！” 陈家林张口就来，缓解尴尬：“很感谢你们的喜欢啊，来来来，你们都过来坐，我给你们倒水。” 别看陈家林像是个半大孩子，可这副身体里藏着的可是后世来的老灵魂，应付起几个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一边招呼，一边倒水，那几个小姑娘果然都很顺从的乖乖坐下，显得有点拘谨的样子。 陈家林给她们倒完水后，又问：“你们有没有把杂志带过来？我可以给你们签名的，你们需要吗？” 几个姑娘包括江姗闻言都怔了一怔，根本没想到这茬儿。 她们就是看了《两小无猜》后很喜欢，一时头脑发热才过来的。 她们只想见见作者，根本没想其他。 这追星经验基本为零，所以也不会有什么签名、签手、甚至合影的念头。 第124章 实力圈粉 “下……下次吧，我们忘带杂志了。” 其他几个姑娘都有点错愕的时候，江姗主动开口。 她其实也有懵，不过这一次把同学带过来，都是因为她，她必须把样子装出来。 她其实没看过《两小无猜》，这一段时间，她更沉迷于外国电影。 因为父母最早都是歌剧演员的原因，她从很小开始就在剧场厮混，对舞台和音乐非常熟悉，也喜欢电影。 上小学时随着父母工作来了BJ，平时北影厂内部放参考片、资料片，她总跟着看。 很多时候，厂里放的都是一些国外的电影，她长时间看下来，阅片量竟然比厂里的一些工作人员还要大。 江槐言夫妻俩本来是不愿意女儿这么“不务正业”，可偏偏因为看多了国外的电影，女儿的英语还学得挺不错的，因此他们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几天在学校里，江姗总听同学提起一篇叫做《两小无猜》的小说，忍不住问了几句。 然后，她就听到同学提起了“陈家林”。 她对这个名字别提多熟了。 父亲这些天在家里总是有意无意的说到这人，俨然成了她的“别人家的孩子”，让她烦得不行。 没成想到了学校，居然也无法幸免，竟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不过，当江姗看到那几个女同学说到“陈家林”时，眼里流露出来的崇拜…… 尤其那个一直压她一头的女班长，居然说要给陈家林写信，并告知陈家林她看完《两小无猜》的感想…… 江姗就忍不住“自爆”了，说她“认识”陈家林。 结果，一听她这么说，那几個女同学顿时一片哗然，一个个眼睛发亮的围了上来，包括那位骄傲得像只小母鸡的女班长。 江姗简直“受宠若惊”，心底窃喜之余，也硬着头皮把自己是如何“认识”陈家林的事情说了。 “我爸亲自把他请到了北影厂来了，说是要改剧本，他的小说要拍成电影了…… 他第一天到厂子里来的时候，我就见过他……嗯，个头不是很高大，但是人长得精神，算是个挺干净的男孩…… 总之吧，我爸和他很熟，我就认识他了……” 其实江姗只和陈家林打了个照面，连话都没说过，可她在女同学们的“热情”之下，还是半真半假的说了许多有关于陈家林的事情。 这些都是平时从父亲嘴里听来的，平时让她烦的不行，这时候却都成了她的“经历”，让女同学们羡慕不已。 女同学们叽叽喳喳的问了很多问题，全都是关于陈家林的，然后她们又提出了更“过分”的请求，想要江姗领她们去北影厂，和陈家林见一面。 这下，江姗苦恼了，因为她有点骑虎难下。 女同学们纷纷央求起来： “姗姗，你就带我们去见见陈家林嘛，我真的很想见见他，听说他的年纪不大，比我们还要小一点。” “就是就是，我也想知道，能写出《两小无猜》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会不会就像小说里的男主人公林源那样，小时候就是个能为了徐子晴挺身而出的小男子汉，长大了以后变得更有担当，默默守护徐子晴和知青点的其他女知青？” “肯定是的，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就是这样的，能写出林源这样的人，陈子林自己肯定也是这样的……唉，姗姗，我求求你了，你就带我们去见见陈家林吧。” “姗姗，求求你了……” …… 就这样，被众人架着下不来的江姗，不得不领着女同学们来到了北影厂。 在见到陈家林之前，江姗的心里还有点忐忑。 她怕陈家林会“不给面子”，让她下不来台，到时候她在同学们的面前可就要丢脸丢大发了。 没想到陈家林居然这么配合，人也挺和善的，顿时让她好感大增。 之前在父亲那里受到的打击，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无踪。 想了想，她又试探着问陈家林：“那回头我再把杂志拿过来，你能帮我们签名吗？ “可以！” 陈家林点点头，一口答应。 果然还是得言情啊，这样才能圈粉。 他心说怪不得后世不管什么题材的影视作品，都得往里面加这玩意儿呢，这踏马妥妥的就是畅销必备的处方药啊。 江姗一听这话，顿时满意了，暗想这人挺不错的，以后可以交个朋友。 接下来，姑娘们开始围着陈家林问起了各种有关小说和他个人的问题。 “陈家林，你为什么要把林源和徐子晴写死了？为什么不让他们好好活着？” “你是不是按照自己的性格去塑造了林源？又或者说，林源的身体里是不是有你自己的影子？” “我以前看报道说，你为了病重的母亲和辍学的姐姐，才萌生了写作赚钱的想法，是真的吗？” “陈家林，你的下一本小说会在什么时候写，也是关于爱情的吗？” …… 面对这些小姑娘们的提问，陈家林全都很自如的应付了。 哄得几个女生一个个双眼亮晶晶，就差没有往外飞红心了 然后，他一本正经的以工作为由，恭送她们离开。 临走的时候，那位女班长居然红着脸的主动提出，想要他的通信地址，以后要和他通信。 “我暂时会留在燕京，所以你想写信的话，可以交给江姗带给我。” 陈家林看了一眼江姗，随口敷衍。 自《少年派》开始，他的读者来信就很多。 他一直都让杂志社看着处理，从来不看。 那么多的来信，他根本看不过来。 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写点东西。 可他这话让江姗听了，顿时觉得这人真懂给自己留面子，心底小得意不已。 把人送出北影厂大门，小姑娘们都说以后会继续支持陈家林。 其中，有一个小姑娘鼓起勇气，说希望陈家林不要再写那么悲惨的故事了。 陈家林听见这话，突然心念一动，连忙和声说：“同学们，小说就是小说，伱们可千万不能当真了，面对生活，我还有一句话要送给你们，期望和诸君共勉。” 听见这话，小姑娘们都好奇的看着他，等他继续说话。 陈家林略一停顿，才又说：“不论世界如何以痛吻我，我们都要报之以歌，切勿自轻。” 第125章 回山最强 听见陈家林的话儿，小姑娘们不禁都侧着头，思索起话儿里的意思。 等很快想明白过来，她们一个个目露崇拜，脑门上不约而同的冒起了小星星。 陈家林其实只是随口提一句，担心《两小无猜》那个殉情的结局会影响到这些小姑娘。 尽管这年头的人，即使发生了什么，信息也很难传开，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可他还是觉得应该力所能及的避免。 “好了，大家再见！” 说完话，陈家林挥了挥手，径自转身原路返回。 小姑娘们只能也走出北影厂大门。 不过，她们的兴奋劲儿显然没有消散，反而越发的高涨起来。 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起了陈家林，聊起了刚才陈家林和她们说的话。 “真不愧是写出那么多作品的作家，随口一句话，都说得那么好！” 女班长啧啧的发出赞叹，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迷幻的雾气。 “就是啊，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刚才和他说话，一点也不觉得他的年纪比我小，感觉就像在跟一个大人在说话。” “我也发现了，他很成熟啊，怪不得能写出那么好的爱情小说。” “嗯，你们有没有觉得，他说话时的样子，挺帅的……” …… 同学们说话的时候，江姗倒是一直没怎么吭声。 她还在想着之前陈家林最后的那一句话。 那句话她是知道的，来自泰戈尔的《飞鸟集》，原话是：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陈家林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她一瞬间有种鸡皮疙瘩要冒起来的感觉，脑子里“唰”的一声仿佛被打了一下。 和同学们分开，江姗独自回到家，一边写作业，还一边想着陈家林说的话。 嘴里忍不住喃喃念叨起泰戈尔那句话的原文：“Theworldhaskissedmysoulwithitspain，askingforitsreturninsongs。”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江槐言提起了女儿把同学带到厂子里的事情，然后说：“下回不要再把人带到厂子里来了，会影响大家的工作，这样不好。” “知道了！” 听见父亲的话儿，江姗一边扒着饭，一边应声。 这让江槐言夫妻俩都怔了一怔，讶异的看着女儿。 如果换在平时，江姗肯定要小嘴叭叭的反驳两句的，例如什么“我就带到同学来看看”、“怎么就影响你们工作了”、“不带就不带”之类的。 可没想到今天居然那么“乖”的就应下了，简直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感觉。 江槐言朝妻子使了个眼色，妻子连忙问：“姗姗，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写作业，吃饭又这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在学校里又闯什么祸了？” “没闯祸！” 江姗摇了摇头：“就是今天有点累了。” “那晚上早点休息……” “嗯。” 江姗也没听母亲说什么，轻轻的应了一声后，继续把饭吃完，然后躲进了房间。 …… 一连两天，刘小庆的自传都没能弄出来。 “啧，你说这玻璃姐们……怎么弄出来就这么难呢？我自己的都弄出来了，唉！” 陈家林叹了口气，放下笔来。 他倒是先把《少年派》的剧本给写完了。 只需要之后再好好修改修改，就能走一趟《当代》。 他本来还想把刘小庆的自传一并带上，让孟伟栽看看。 这年头，自传一般都是找出版社直接出。 孟伟栽当编辑那么多年，人脉比他广得多，让孟伟栽帮忙给刘小庆找個下家，应该不难。 可现在看来，刘小庆的自传就算写出来，也还需要时间修改，怕是赶不及了，只能下次再说。 正好赶上晚上北影厂内部放片，陈家林索性不继续待在房间里修改剧本，而是跟陈国兴和梁晓生一起，去了小剧场。 这天放映的是一部武打港片，叫做《鹰爪铁布衫》，非常经典。 这片子陈家林前世就看过，那个“手捏鸡蛋”的画面实在太惊悚，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仍然让他记忆犹新。 现在穿回来再看一遍，每次出现“手捏鸡蛋”的画面，他仍然觉得有种蛋蛋的忧伤。 除此之外，武打场面没有什么值得称道，毕竟动作设计太慢了，更没有特效可言。 不过，这只是对陈家林来说的。 他毕竟有着一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灵魂，看过特效大片，也看过拳拳到肉，《鹰爪铁布衫》的场面真没有任何刺激可言。 但是对剧场里的其他人却不一样，一个个都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打”到了精彩的地方，还有人鼓掌叫好。 这还是文化娱乐的作品太少了，尽管《少林寺》已经出来，打得也比《鹰爪铁布衫》更好，可是能看到《鹰爪铁布衫》，还是让这时候的人喜欢。 陈家林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以后如果有机会，是不是要弄个武打片出来。 尽管他不懂武指，可他脑子里有后世的那些东西，只要找个靠谱的武指，应该能弄出七八成，放在这时候就很厉害了。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以他目前的状态基本不可能，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 一场《鹰爪铁布衫》看完，并没有立即放下一场，众人都到外头稍作休息，然后再接着看。 陈国兴从小喜爱文艺，练过一些套路武术，一把大刀耍起来虎虎生风，特别生猛。 他被刚才的电影剧情搅得有点上头，忍不住问：“你们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铁布衫这种武功，练了以后就真的全身好像穿了一层铁衫，刀枪不入？” “怎么可能？” 梁晓声撇嘴，这货身体不好，只相信中医中药，不大相信武术这玩意儿。 陈家林倒是点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铁布衫、金钟罩都是有的，不过它们都有各自的罩门，更厉害的还有佛门的金刚不坏身，练到高深的地步，还能达至混沌不灭的境界。” “嘶……真的？” 陈国兴发出惊叹。 “啊？” 梁晓生则面露错愕。 陈家林接着说：“当然，混沌不灭身只是传说，在江湖上，横练武功很多，比较常见的有什么沾衣十八跌、铁甲拳、莽牛拳之类的，这其中最厉害的还要数回山拳。” “沾衣十八跌？铁甲拳？莽牛拳？回山拳？” 陈国兴和梁晓生听得一愣一愣的，嘴里重复着这几个名字，有点不明觉厉。 第126章 再绷不住 “你们想听回山拳的事情？那行，我随便说说，你们也随便听听……” “话说中原大地的某座小城，唧，一只白羽黑嘴的大鸟，振翅越过大地，俯冲而下……” “魏合挪开有点挡住门的烂木凳，走进阴暗屋子里……” …… 陈家林神神道道的开始讲起了古，当即炫了一段十方武圣。 梁晓生和陈国兴瞪大了眼睛的听着，这既像是故事、又像是传说的东西，让他们心生疑惑，却又产生了兴趣。 等陈家林终于说完魏合如何在回山门内，拳打卑鄙龌龊的天才师弟、救下师姐的那一段，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本来大家都准备出来休息一下，然后回去小剧场继续看电影。 可一个个都被陈家林的讲古声吸引过来，就这么站着听完，也不走了。 一段讲完，陈家林已经感觉自己有点口干舌燥，连忙见好就收：“好了，今天就讲到这儿吧。” 后世的时候，他从纸媒的单位出来，有过一段无头苍蝇般的空窗期，便去钻研如何写网络小说。 这其中，他看到过网上有人扒大神作家滚开几部小说的细纲，很是花了几天的时间，虚心学习了一下。 没想到最后网络小说没写成，倒是记住了十方武圣的许多情节。 这时候随口魔改一下说出来，居然把眼前这些家伙给吸引住了。 “这都没说完呢，你继续再说说啊！” 看见陈家林要收摊，有人忍不住开口。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陈家林坚决不再营业。 开玩笑，这又不收费，停更断根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又有人问：“陈家林，你的这个故事是真的吗？你说的这座小城，究竟在哪里？” “别问了，问了我也不说了！” 陈家林挥挥手，起身就走。 梁晓生和陈国兴连忙跟上，这俩和陈家林关系好，想着能不能再向陈家林多问问刚才那个故事的事情。 “家林，你刚才这个是故事？还是真事？” “你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個什么回山拳？” “这横练功夫，真的是先练皮，然后再练筋练骨？” “这不会是你编出来的吧？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些不像真事……” …… 面对这俩货的问题，陈家林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坚决啥也不多数。 磨到最后，梁晓生和陈国兴实在没有办从陈家林的嘴里问出什么，不禁又问：“你啥时候再继续把故事讲完？” “谁知道呢，后面的还没编好呢。” 陈家林直接回应。 他又不靠说书吃饭，今天也就是兴起炫了一段，挖掘挖掘情绪价值。 后面的他可不准备讲下去了，主要是没这闲工夫。 一听这话，陈国兴两眼瞪圆，既是失望，又是惊讶：“编？你这是编的？” 旁边的梁晓生倒是露出一副早有预计的样子，想了想后才啧啧惊叹：“真是临场编的？你这……伱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那么快就能编出这么个故事来？” 陈家林也没应声，晃悠悠的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就要和住宿舍的这俩货分开，陈国兴突然又说：“家林，刚才那故事……你啥时候接着讲？” 陈家林伸了个懒腰：“不能继续往下说了，我要是真说下去，指不定就得去吃牢饭了。” “啊？” 梁晓生和陈国兴都面带错愕。 …… 《燕京文学》编辑部。 杂志负责人的办公室。 苏新群看着手里的《当代》，一脸阴沉。 《当代》刊发了《两小无猜》的事情，他之前多少听到了一点风声。 可他并没有在意，毕竟他只负责《燕京文学》的工作，《当代》如何选稿、组稿，他管不着，也管不到。 但是今天从发行部那边得到的消息，却让他不能不拿起《当代》，看了看这一期《当代》的稿件。 《当代》是双月刊，厚厚的一本，份量不轻。 这让《当代》能够承载更多的内容，算是双月刊比月刊的优势。 不过，这一期《当代》有点特别，它上面的长篇小说只有一篇，那就是《两小无猜》。 相比起短篇和中篇，每一个期刊对于长篇的选择会更加慎重。 长篇自然也是期刊里的重中之重。 如《当代》这样的杂志，国内文学期刊的“四旦”之一，它能选择《两小无猜》作为唯一的一个长篇，显然无比看重，自然也是肯定的。 现在看来，《当代》的选择没“错”。 就苏新群所听说到的，新的这一期《当代》在短短不到一个月内，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印，连续加印了五次之后，销量已经突破了八十万。 这样销量，只能说明《当代》的火热。 从而也凸显出《两小无猜》的作用。 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两小无猜》受到了读者欢迎，所以才会让《当代》加印，进而销量暴增。 本来《当代》的销量如何，和《燕京文学》的关系不大，和苏新群的关系也不大。 可偏偏《两小无猜》这篇小说，从一开始是投到《燕京文学》来的，结果小说组那边已经过稿，最终却被他苏新群给一票否了。 这导致《两小无猜》去了《当代》，也造成了之后的结果。 风声传出去，苏新群明显感到了压力。 之前已经有不少同行给他打电话，询问他这事儿。 那些人虽然没有嘲讽他，可苏新群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有种难以抒发的郁闷感。 直到今天，得到了《当代》的销量，再对比他们《燕京文学》的销量，苏新群终于绷不住了。 《当代》的销量暴增，很有可能突破百万本，这基本已成定局。 相比之下，《燕京文学》的销量连续几个月都没有增长，其中有两个月甚至还下跌了，就譬如这个月，低了几万。 自从阿巴阿巴结束，发改开始，文学期刊集体迎来了春天。 各个杂志基本都是保持着增长的态势，《燕京文学》这种甲等期刊，自然也是如此。 可是苏新群成为《燕京文学》的负责人后，《燕京文学》不但遭遇组稿困难的情况，销量也不再增长，虽然还没脱出甲等期刊的行列，可明显已现颓势。 这一期《当代》不啻于赤果果的给了他一记耳光，让他无法再保持淡然。 第127章 如此研讨 苏新群翻看《当代》，从头把《两小无猜》仔细看了一遍。 他拿着《当代》上刊发的《两小无猜》和他记忆中的对比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故事还是那个故事，情节也没有多大的出入，显然改动并不大。 这让他一下子心里有数了。 他当初之所以替代了李青泉的位置，就是因为他在主持某个中层干&部会议上，让大家“谈谈各单位思&想新动&向”，从而让李青泉那种“注重稿件”的组稿方式受到了批评，从而成为了《燕京文学》的负责人。 当其时，期刊编辑部的主编还不叫主编，而是沿用了阿巴阿巴中“编辑部领&导小&组主要负责人”的称谓，让苏新群成了这个负责人。 苏新群之所以否了《两小无猜》，就是不希望这样文章在自己的手底下刊发，让别的人找到他当初用过的借口，带给他麻烦。 相比起稿件的好坏，他更重视稿件是否适用。 只要有违“原则”的稿件，即使再好，他也不要。 同时的，对于一些经常出问题的作者，他也不会用他们的稿子，以免麻烦。 脸色阴沉的在办公室里思索了一会儿后，苏新群拿起电话，拨打出去。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 “老&领&导啊，您的身体如何…… 哦，是这样，有一件事情我想向您汇报一下，最近我遇到了一篇这样的稿子…… 对对对，我觉得可以开一个研讨会嘛，真相不辨不明……” 这个电话，苏新群聊了许久。 等电话挂断，他轻轻的吐了一口闷气，脸上的神色终于变得轻松起来。 …… 陈家林花了两天时间，把自己的《少年派》剧本“精修”过后，巴巴的拿到了《当代》编辑部。 “唷，我们的天才大作家怎么来了？难得啊，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一进门，陈家林就碰见孟伟栽。 这人说话就喜欢打趣人，老不正经。 陈家林今天有求于人，姿态必须放低，嘿嘿一笑后说：“老孟，最近一段时间我的确有点忙，时间安排不过来，也就没上你们这里来……嗯，这不，我这一空下来，立即就上门了。” 一边说话，他又一边把《少年派》的稿子呈上，巴巴的说：“这是我新整理出来的稿子，麻烦您帮忙看看。” “新稿子？” 孟伟栽目光一亮，立即就把稿子接了过来。 陈家林解释：“不是新稿子，就是上回听老朱说了一嘴，说是我既然懂得怎么写剧本，如果能把自己写的东西改成剧本，你们也能要。” 指了指孟伟栽手里的剧本，他又接着说：“这是我改好的《少年派》的剧本，劳烦您给看看。” 孟伟栽一听是剧本，兴趣顿时少了一半，翻了翻后，递还给陈家林：“你给老朱看吧，他喜欢这個。” 陈家林接回自己的剧本，有点不满的说：“老孟，你这样厚此薄彼的态度不行啊，一听不是新稿子，只是剧本，就表现得这么嫌弃，真让人寒心。” 孟伟栽气笑了：“你还意思说我的态度不行，好好好，你给我说说，这一段时间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好说歹说让你到我们编辑部来，你一点也不理我，今天跑来送这个……嗯，你就是想薅羊毛，还说我态度不好？” “别激动，别激动，我们有话好好说嘛！” 毕竟还是要在人家这里薅羊毛……噢，不，要在人家这里发稿子，可不就要顺着人家的皮毛来捋吗？ 陈家林左右张望了一下，又问：“老朱呢？” 孟伟栽回答：“他去了秦老的办公室，聊点事情，一会儿就回来。” “哦，这样啊……” 陈家林点点头，自顾自走向朱胜昌的办公室，嘴里说：“那老孟你忙吧，我自己到老朱的办公室坐坐，等他回来。” 孟伟栽一听这话，顿时不开心了：“好呀伱小子，真会过河拆桥，一听我不看你的稿子，就连应付我都不愿意了，行行行，我记下了。” “老孟，你说你这人，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这不是怕你忙嘛，想着不耽搁你工作，你怎么这么说我，唉唉唉，我伤心了，本来还说新的小说有了想法，准备写出来就投给你，现在可得好好想想了，你这人不地道，太不好相处了。” 陈家林一边推门走进朱胜昌的办公室，一边嘟囔，满是一副难过失望的样子。 “我……这小子……” 看着陈家林进门后又把门关上，孟伟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也推门而入，热切的说：“唉，你准备写新东西了？赶紧和我说说，你新的小说准备写什么？” 我还拿不住你？ 陈家林就知道会这样，老神在在的坐下后，砸吧砸吧嘴：“说了这么多，有点渴啊。” 孟伟栽连忙倒水：“准备写什么？” “再接着写个爱情，你觉得怎么样？” “爱情？” 孟伟栽摸了摸下巴：“写倒是可以写，不过你得注意啊，有些东西不能太过啊，太多的情情爱爱还是不好，会让人给盯上的。” “那就写个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 “写一个知青的爱情故事。” 陈家林喝了口水，开始把自己脑子里的故事很简短的说了一下。 他说的是《山楂树之恋》。 这个故事纯净、感人，他觉得挺合适的。 关键是经过《两小无猜》以后，他觉得言情圈粉，可以再写一部试试。 在后世，《山楂树》原作是作者艾米根据友人的故事写出来的。 来自一个女人的亲身经历，被人称为史上“最干净的爱情小说”。 而且还符合知青文学的潮流，写出来应该不错。 一开始的时候，这文章发在了国外的“文学&城”，短短几个月迅速受到海外同龄人的追捧，收获大量粉丝。 再后来，老谋子把这个故事拍成电影，进而感动无数人。 陈家林想过，这书只要进行一点魔改，就能适用，也没有“搞情情爱爱”的嫌疑。 第128章 哪个单位 “你还能写知青的爱情故事？” 听说陈家林要写知青的爱情故事，朱胜昌疑惑的问了一句。 他的语气，就和之前孟伟栽问同一句话的时候一模一样。 陈家林把对孟伟栽的回答又说了一遍：“这个故事我也是听说的，到时候我会以一个聆听者的身份来写。” 就像泰坦尼克号的电影一样，以一个采访幸存者的方式打开故事，一点也不违和。 朱胜昌一听就明白了，这和之前的《少年派》一样，显然陈家林喜欢这样的开头。 聊了一会儿，朱胜昌收下《少年派》的剧本，约定会立即就看，尽快看完，然后再联系陈家林。 陈家林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当代》。 临离开的时候，他和朱胜昌提了一嘴刘小庆写自传的事情。 朱胜昌虽然对这些演员的花边新闻不感兴趣，不过毕竟是编辑，对出版方面的事情还是有着一定的敏锐度的。 想了想后，他说：“我可以帮你把稿子递到出版社那边去，看看他们怎么说……唔，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肯定能出，最终还是得看他们的意见。” “可以。” 陈家林点点头，又试探着问：“老朱，你觉得这自传，可不可以找个杂志先发一发？” 陈家林还是想让自传先发杂志，再走出版。 这年头，宣传渠道有限，出版书籍的销量一大半靠出版社铺货多少来定，再有就要看作家的名声。 刘小庆是名人不错，不过她的自传想要迅速卖起来，最好能有一个“预热”的过程。 先在杂志上发，这是最好的“预热”，杂志先天有着这样的传播优势。 这时候许多作家，在作品出书前，都会这么做。 就拿最近名气极大的《人生》来，出版社从一开始就准备为陆遥出书，只是他们希望销量能提起来，所以先把小说推荐到了《收获》去发，当做预热。 结果不错，《人生》在《收获》上先火了一把，单行本出来以后预计销量也不会差。 如果刘小庆的自传能在一個知名度比较高的杂志上先发，之后出书销量自然会更好。 否则，即使她的这本自传终于能“自己火”起来，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听见陈家林的问话，朱胜昌想了想后说道：“我可以帮你问问《大众电影》，不过他们没试过刊登自传，也不知道成不成。” “太好了，老朱，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陈家林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朱胜昌看了陈家林一眼：“你和刘小庆的关系很不错？怎么这么热心帮她？” 陈家林嘿嘿一笑：“她的这本自传，就是我帮她策划的。” “策划？” 朱胜昌听着新鲜，不明所以。 陈家林也不多说，又说了声谢谢以后，径自走人了。 离开《当代》后，陈家林很快回到北影厂。 让他有点不解的是，自从上回和于扬见了一面以后，《驭风少年》的事情好像一下子就没了声息。 他问江槐言，江槐言也说不出个所以来，显然文学部这边并不知道厂子里拍摄相关的事情。 陈家林特地到导演室那边转悠了一圈，可也没见到于扬。 都说于扬这几天不在厂子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家林其实并不担心《驭风少年》会中途再生什么波折，就他知道于扬可是很给力的，是这时候影响力很大的导演。 要是他答应拍的剧本都黄了，那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剧本放到其他人的手里，估计也落不得什么好。 所以，陈家林挺淡定的。 既然事情暂时没消息，陈家林索性开始动笔，写起了《山楂树之恋》。 这一次，他不准备当“快枪手”了，准备早保证日常作息的情况下，慢慢的写，舒舒服服的写。 作者的心境，完全能影响写出来的东西所包含的情绪。 《山楂树之恋》里，两个主人公的爱情是干净、纯粹的，陈家林觉得自己应该不急不躁，完整的把这份干净和纯粹写出来，这样才不会丢失了原作的味道。 一连几天过去—— 《当代》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打电话的人，是孟伟栽。 “老孟，怎么是你？老朱呢？” 陈家林刚听传达室老大爷招呼的时候，还以为是朱胜昌。 这要是换在平时，孟伟栽肯定要打趣他一句“怎么，我找你不乐意呀”之类的。 可是今天，孟伟栽却罕见的没和他开玩笑， “有个事我要和你说一说，这事很重要。” 话筒里，孟伟栽的声音有点低沉。 陈家林意识到孟伟栽嘴里的事情可能不小，连忙问：“你说。” 孟伟栽清了清嗓子，才说：“是这样的，文化局那边突然发来通知，说我们燕京作协准备组织一次有关于《两小无猜》的研讨会，要邀请你到会参加。” “研讨会？” 陈家林怔了一怔：“这有什么好研讨的？为什么要搞这个研讨会？” 孟伟栽解释：“我也问了一下，就是有人觉得《两小无猜》宣传的是资义的情情爱爱，所以以组织这个研讨会为由，找你过去问一问……嗯，也让伱聊一聊整个故事的创作意图。” 虽然孟伟栽也并没有说得很直白，可陈家林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说白了，这个研讨会并不是什么好会，摆明了是针对他的《两小无猜》来的。 这让陈家林想到了张伟在《古船》的遭遇，也是大大小小研讨会开了无数，不断遭受诘问、责难，在最后一刻把他和他的作品从矛盾文学奖的名单里拿走。 只因他阿巴阿巴那个时代的农村&工作中，看到的一些触目惊心的事实。 现在，这事儿似乎落到自己的身上。 陈家林的脑子很快一转，问道：“老孟，你刚才说这个研讨会是哪个单位组织的？” “你小子……啧，这脑子是怎么长的，竟听出来了。” 孟伟栽啧啧赞叹了一句后，才说：“是燕京文化局先提出来的，燕京作协经过研究，决定组织这个研讨会。” 第129章 拒不参加 “燕京文化局？” “燕京作协？” 陈家林稍微沉默了一下，突然就笑了起来：“我和燕京作协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来燕京领奖的，领完奖就该回去了……哦，而且我都不是作协成员，他们开的研讨会，我就不参加了。” 如果是种花家作协，他或许还得多想想，可既然是燕京作协，那和他的关系就不大了。 撇了撇嘴，他又说：“老孟，你就帮我回了，说我没空去参加这什么研讨会。” “真就这么回呀？” 孟伟栽其实就是打电话给陈家林提个醒，让他可以提前对这个研讨会做好准备。 可没想到陈家林居然直接说不参加，这倒是让他有点意想不到：“你可得想好了，要是真不参加这次的研讨会，以后对你肯定是会有影响的。” “不参加。” 陈家林毫不在意：“管他什么影响，难道他们要骂我，我还要上杆子的去聆听圣训啊？” 以他所知道的，所谓的“影响”，就是过稿变难。 评奖什么的也会受到针对。 张伟就是这种待遇，因为《古船》的影响，他在研讨会上毫不妥协的为自己辩解，以至于后面好多年一直饱受磋磨。 不过等到了八十年代的后期，一切就好了起来。 观念总是会变的，就算有的人不变，大势也会逼着他变。 陈家林知道大势，心里自然有数。 况且，他觉得燕京作协是燕京作协，种花家作协是种花家作协，两者终究是有些区别的。 真要是在燕京这边混不开，以后有稿子他直接投滨海去，又或者是更南边的期刊。 反正只要作品足够好，便总有去处。 好不容易穿越一回，能站着把钱赚了，他绝不跪着。 “唉，那行吧，我知道该怎么说了。” 听见陈家林的态度这么坚决，孟伟栽轻叹一口气后，只能应了一声。 他其实也很看不惯燕京作协这一次的做法，尤其在知道一些内幕，更让他非常不满。 显然，这一次研讨会的事情，是某个人搞出来的。 打着纠正风气的名义，为的只是那可笑的脸面。 不过这事儿他不愿意和陈家林说，因为陈家林迟早会知道，他现在说了反倒有挑唆的嫌疑，非君子所为。 就孟伟栽自己看来，《两小无猜》虽然写的是爱情，可那是在大时代背景下的爱情，并不是什么所谓的资义的情情爱爱。 用这样的借口去为难一个年轻作家，和阿巴阿巴时的那些荒唐做法又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管怎么说，他也知道陈家林如果真的拒绝参加研讨会，会引出什么后果。 孟伟栽只能暗暗打定主意，别的他管不了，可在他这里，《当代》大门不论如何都会为陈家林敞开。 …… 陈家林对于研讨会的回应，很快就传达到了燕京作协。 于是，当天下午从燕京作协就传出一个小道消息，某位领&导气得拍桌大骂，甚至在办公室里砸了茶杯。 那位领&导说了，像陈家林这种自由散漫的作者，应该永远也不允许进入到作家的队伍里。 这年头，作家可不是能够随便乱喊的，只有加入了作协的人，才算得上作家。 普通人即使发表了作品，在比较正式的场合，也只能说自己的文学爱好者。 那位领&导的话等于就是在说，作协应该不要接纳陈家林这個人。 当然，这位只是燕京作协的领&导，他还做不了整个作协的主。 不过这样的消息传出来，还是让陈家林顶上了一个和组&织作对的帽子，这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于是，便有关系好的人给孟伟栽打电话，劝他让陈家林别犯一时意气， 孟伟栽正憋着气呢，忍不住说：“陈家林才多大，不过十二岁呢，这样的孩子我们不好好护着，还让他参加研讨会，这是藏着什么心思？ 况且，人家孩子不是作协成员，更不是燕京户籍，他这一段时间正在上学，没时间去参加什么研讨会。” 那人听了，也有点无话可说。 的确啊，陈家林今年以来虽然发表不少作品，可他并不是作协成员，凭什么参加作协的研讨会？ 说白了，即使种花家作协让他参加研讨会，他也有理由不参加的，更何况燕京作协？ 而且，人家还不是燕京户籍，燕京作协这一次实在有点管得太宽了。 孟伟栽的言中之意，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话传到燕京作协，顿时再次让某个办公室响动连连，如有困兽其中。 而《燕京文学》这边，收到消息的苏新群也是脸色难看，一连好几天都阴郁不已。 这一来一回，事情闹得越发大起来。 不少圈内人听说了这事儿，都暗暗议论，把这事当成了他们的谈资。 陈家林原本只是新冒头的作者，可是经过这一次之后，却更让人对他“印象深刻”。 不过，撇开“研讨会”的事情不说，随着《当代》销量水涨船高，《两小无猜》引起的反响倒是越来越大。 几乎每一天，《当代》编辑部都能收到一麻袋给陈家林的读者来信。 这样的现象引得整个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人，都啧啧称奇。 他们不是没见过走红的作家，写出大火的作品。 可是像陈家林这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到这么多读者来信的，一个没有。 而且，只要打开读者来信，就会发现这里面大多数的寄信人都是姑娘。 由此可见《两小无猜》的能量有多大，说是深受女性读者的喜爱一点都不为过。 这个时候—— 倒是作为当事人的陈家林，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写着他的新作。 写作之余，他也让洛群领着在燕京城到处转悠，吃些外地人不知道的好东西，逛些外地人不清楚的好地方。 日子过得倒也优哉游哉，无比惬意。 直到这天，江槐言来找陈家林，告知明天于扬要在北影厂的录影楼挑选演员，让他过去一趟，陈家林这才停下了手里的笔。 第130章 演员演员 走进录影楼，陈家林还是第一次看见《驭风少年》的制作班底。 导演于扬，副导演王珺正，摄影师李文华，编剧、美指、剧务之类的，全都确定。 不得不说，这一次的阵容还是非常强的。 副导演王珺正其实已经是一位独立执导过电影的女导演，她在80年执导的首部电影《苗苗》，就获得了中国文化部优秀影片奖，还有第一届电影金鸡特别奖。 按照于扬介绍时的说法，就是对方愿意来给他帮忙，他非常高兴和感谢。 王珺正是个比较内敛和善的女人，听了于扬的介绍，她也只是笑，说自己拍完《应声阿哥》正好闲下来了，所以想到于扬这里来学习学习。 另外，摄影师李文华也是一位导演。 他虽然是摄影师出身，可是从72年开始就已经从摄影师转导演，并且拍出了不少佳作，很有点后世老谋子的意思。 阿巴阿巴结束后，李文华在79年拍的剧情片《泪痕》，获得了第三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以及种花家文化&部优秀影片奖。 像王珺正和李文华这样的两人，要资历有资历，要作品有作品，一个来给于扬当副导演，一个来给于扬当摄影师。 大概也只有于扬能请得动他们，别人根本想都不敢想。 正因为有这两位“导演”的加入，一下子就让《驭风少年》的卡司拔高了老大一截。 如果放在后世，妥妥的是宣传的噱头。 这样的电影即使还没开拍，就已经让人无比期待了。 整个《驭风少年》的剧本，是陈家林自己写的，他当然会挂名编剧。 不过，在他之外，还需要其他人一起帮忙，所以编剧一栏又有了梁晓声和纪明这两个名字。 纪明是于扬相熟的编剧，在《戴手铐的旅客》这部电影中，是两個编剧里的其中之一。 文字功底和经验就毋庸置疑了，看相貌和言谈，应该是个憨厚的人。 至于梁晓声，那是他自己在文学部主动请缨过来的。 梁晓声私底下和陈家林说过这事，还说江槐言主要是看他和陈家林的关系好，才让他来的，方便他和陈家林配合工作。 “每天都有补贴，我当然要来！” 梁晓声的目的很简单，想赚钱。 电影拍摄期间，根据分工的不同，剧组所有人都有补贴。 梁晓声穷得叮当响，还要养老婆养家，有这样的好机会肯定不能错过。 “这位就是我们这部电影原作小说的作者，也是我们剧本的作者，陈家林同志。” 很快，于扬给其他人介绍陈家林。 当陈家林站起来向众人问好的时候，众人看他的眼神里，都稍稍带着惊讶。 陈家林虽然来了北影厂已经有一段日子，可是除了于扬和梁晓生，他并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些人。 所以，他和眼前这些人，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众人感到惊讶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陈家林的样子太年轻了，让他们有点反应不过来， 看着就像是他们家里的孩子似的，可却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准备一起工作，多少感觉有点新鲜。 不过，这样的惊讶也只是维持了一阵，便又收敛了下去。 于扬开始说起了剧本相关的事情，尤其是挑选演员的事情。 “这一次的电影拍摄背景，主要是在农村，为了能把故事完整的展现出来，我决定了把拍摄地点定在通州……” “今天让大家过来，一是为了碰碰头，彼此见个面，二则是挑选演员……” “我这一段时间看了不少演员的资料，从里面挑出了一些，今天让他们都过来，你们可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这是资料，你们可以先看一看，待会我让他们一个个进来，大家都看看……” 于扬一边说，一边准备好的资料分发到在座众人的手里。 显然，这位导演这些天并没有闲着，一直在物色演员。 只从这厚厚的一叠资料，就可以看出他的用心了。 陈家林心里生出一点“我家孩子没托付错人”的感觉，开始翻起了那些资料。 杨童，就是那个后世的外&交&官，想要的角色自然就是电影的主角。 同时想要主角这个角色的，还有好几个名字，不过陈家林只认得其中一个。 “欧阳粪墙……哦不，欧阳奋强？这人也来了？” 陈家林挺惊讶的，这时候应该还没开始拍《红楼梦》，没想到这人居然就先投到《驭风少年》来了。 这让陈家林心底冒起一个坏念头：“这要是自己把他选进《驭风少年》来，那他后世会不会就和宝玉无缘了？” 仔细想想，好像真有这么个可能。 不过一看年纪，十八了……啧，年纪有点大，不太符合《驭风少年》主人公的人设。 当然，“粪墙”他脸嫩，往小里演也不是不行，万事皆有可能嘛。 陈家林决定见见这货，不管是不是要把这货招到《驭风少年》来，见一面又不亏。 继续往下看演员名单，陈报国出现了。 这位是后世大佬，他想要的角色是主角的父亲。 年纪倒是合适的，就不知道能不能把那股子乡土味演出来。 陈家林回想了一下后世的《老农民》，只觉得这人身上王道霸气太重，怎么演都像个皇帝，实在有点悬。 不过他也不在乎，挑演员这种事情，他作为编剧说话不要太多，只要人家导演觉得行就行。 然后是主角的母亲，陈聪的名字赫然就在其中。 女演员里，陈冲的演技没得说。 主角母亲这么一个发挥不多的角色，她应该是适合的。 陈家林没多看，很快又看到了后面。 他发现，北影厂很多演员都来了，包括张金玲、方舒、刘小庆…… 这些人大概都听说了于扬的新电影，所以冲着于扬来了。 可其实电影里的女性角色并不多，只有主角母亲和姐姐这么两个。 陈冲既然冲着母亲来了，那其他人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冲击力了。 至于主角的姐姐，角色的镜头不多，故事线也很短，没有太多发挥的余地。 张金玲她们……嗯，来演这样的角色，实在有点“浪费”了。 不过，这年头的演员还没有后世的娇气，不管什么角色，能演上就行，从这一点来说，倒也不是不可以。 第131章 捎带手的 在陈家林写的《驭风少年》里，主角的姐姐因为无法忍受生活的困苦，最终会跟着一个知青返城，离开家人和父母。 所以，这个男知青的角色，需要一个年轻男演员，长得帅气，要对女性有吸引力。 这个角色的候选演员不少，有唐国墙、周里京等。 看到唐国墙和周里京的名字，陈家林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俩就长相来看，演个帅气知青完全没问题。 尤其唐国墙，自从《孔雀公主》火了以后，奶油小生的名头真不是盖的，那张吃奶油保养的脸蛋，真是让无数女影迷操碎了心。 陈家林对这俩的颜充分肯定，完全没意见。 只是他们的年纪摆在那儿，一個52年的，一个54年的，比56年的陈报国还要大。 人家陈报国想演的是男主的父亲，他们俩倒是惦记着陈报国女婿的角色了，这实在有点搞笑。 不过讲真，人长的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这俩稍微化一下妆，粉打厚一点，演陈报国的女婿真是无违和感。 另外还有林林种种不少人，陈家林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 等众人看得差不多，于扬才又拍了拍资料：“我这里挑人有一个宗旨，先挑厂里的人，尽量用咱们人，不行再挑外面的。” 这一点，王珺正和李文华这俩干导演的，应该心里有数。 于扬这么说，主要是说给陈家林和梁晓声生的。 梁晓生是新人，陈家林甚至不是北影厂的人，先对他们俩说明一句，免得之后麻烦。 很快，演员名单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被喊了进来。 主角最重要，而且还必须年纪小，名单的人很多，挑起来很不容易。 种花家电影界一直有个传统，童星容易出名，而且是出大名。 就拿《闪闪的红星》和《小兵张嘎》这两部举例，可以说空前成功。 主演的几位童星例如祝新运、刘继忠、安吉斯等，红遍种花家。 因此，听说《驭风少年》征角，人来得不少。 陈家林安静的坐在旁边看着，没怎么吭声。 他后世的时候，也见过一些试镜，可是毕竟和现在的年代不一样，他并不清楚这时候是个怎么样的流程，只能跟着涨涨见识。 他看到了那位杨童，孩子长得挺机灵的，就是年纪比剧本里小了一点。 不过也不是不能演，靠化妆和服饰装扮，应该能让他和电影人物贴近起来。 再来就是“粪墙”。 十八了，还是娃娃脸，硬让他演也不是不行，可看着有点尬。 当然，陈家林觉得这货演个配角不错，不过具体怎么样，要看导演安排了。 他来自后世，《驭风少年》也原本不会有的，这算是蝴蝶扇动翅膀搅出来的玩意儿。 万一用个配角搅了人家将来的“宝玉之路”，也太不厚道了，陈家林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吧。 陈报国也来了，其实他这时候还不算太出名，今年他出演王福林的电视剧《赤橙黄绿青蓝紫》，会获得金鹰奖最佳男主。 只是这年头家里有电视的人还不多，影响自然没有电影大。 而且，他长得不算好看，和唐国墙、周里京一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演主角的父亲有点年轻，不过这年头的人都早婚，加点服装和化妆，演起来也没问题。 挑人的时候，陈家林去了一趟厕所。 路上不少等着面试的人看见他，都没太注意。 主要是他年纪太小，而且又脸生，见了也认不出来。 倒是陈国兴在人堆里看见他后，鬼鬼祟祟的跟了上来。 “你怎么也来了？” 陈家林一边冲着厕所里的墙吱着，一边没好气的问。 “我来试试村民的角色，我觉得能成。” 陈国兴也陪着吱起来，脸上还带着愉悦的表情。 陈家林嫌弃的侧了侧身子，嘴里说：“那行，我到时候帮你和于导说说，你要个村民的角色肯定没问题。” “别别别……你别说。” 陈国兴脸上露出特别坚决的神情：“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去获得这个角色，你帮我去说算怎么回事儿？你可千万别帮我，我不需要。” “……” 陈家林差点想翻白眼。 这货死乞白赖的待在北影厂，就跟个混子似的。 平时找不到角色演，有事没事就到录影棚里帮着人家干活。 明明是个北影毕业的科班生，却混得跟个剧组打杂似的，居然还说什么要凭自己的能力那角色，让人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人家北影厂自己的项目，自己厂里的人都安排不过来，谁要你个编外人员？ 估计要是没人说话，他这回肯定又是个陪跑，真是心里一点逼数都没有啊。 陈国兴上下抖了几抖后，才又接着说：“我觉得我的角色没什么问题，你要是真想帮我，那不如和导演说说，让方舒去演主角的姐姐，怎么样？” 哦哦哦…… 原来是这样啊，你自己准备凭实力，反倒是帮自家婆娘走后门啊？ 陈国兴一边说，一边上手搂了过来：“方舒这事儿，我就全指望你了，家林，你一定得……” “手，你手别碰我！” 陈家林连忙一个A闪，躲了过去。 陈国兴错愕：“我手怎么了？” “伱先洗手，再说话。” 陈家林没好气的撇撇嘴，才说：“你们家方舒真想要这个角色？” 因为陈国兴这货，陈家林这一段时间也没少接触方舒。 这位姐姐的性格有点别扭，知识分子家庭出身，自带文青属性，平时不太喜欢说话，有点内向。 可偏偏遇上了阿巴阿巴的年代，她身体不好，上山下乡太辛苦，她的父母怕她吃不消，便帮她报考了电影学院。 然后，她就走上了演员的道路。 因为相貌不错，再加上家庭的帮助，从很小开始她就童星出道，演过“小萝卜头”。 进入北影第二年，就演了电视剧《有一个青年》，直接获得第一届飞天奖。 接着是电影《瞧这一家子》、《年轻的朋友》、《勿忘我》…… 还没毕业呢，已经演了好多部作品。 之后进了北影厂，虽然目前还无法和李秀明、张金玲、刘小庆这三朵金花比，可也算是金花之下第一人。 这样一个人，绝对属于完美开局，前途无限。 可陈家林觉得这人的性格实在太让人难受，因为她做什么都扭扭捏捏的，每每总要被人推着才会动一动 陈家林真不知道方舒是不是真的想要这么个角色，还是纯粹因为听说别人都来了，她也跟着来试试。 陈国兴连忙解释：“方舒想演的，我和她已经谈过了，这可是你的小说，方舒一向喜欢你写的东西，这事你是知道的。” “好吧，那我会和于导说，至于成不成，我就不保证了。” 陈家林没把话说死。 不过他觉得只要自己开口，方舒的角色肯定没问题。 至于陈国兴这货，就更不是问题了，纯属捎带手的。 第132章 教人表演 一边看演员的时候，于扬会一边和其他人讨论，尤其是王珺正和李文华。 他们三个导演的经验都很丰富，对于挑选演员有自己的一套， 陈家林在旁边默默听着，知道他们在主角的选择上，大体已经倾向于杨童了。 杨童主要是长得好，符合他们心目中“神童”的形象。 年纪小没关系，往上演个两三岁，不是问题。 主角的父亲则是陈报国，母亲是陈冲，这也没问题。 至于男知青和主角姐姐的角色，还没能定下。 主要是唐国墙和周里京的年纪有点大，而且以他们俩的知名度，演这么个角色，也不合适。 至于其他村民之类的角色，嗯，不重要。 把所有演员都看了一遍以后，于扬转头看了看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陈家林，笑着问：“家林，选出来的这些演员怎么样？” “都很不错!” 陈家林实话实说。 北影厂里除了那些还在拍着戏的演员，其他的基本上都来了。 这样如果还不行，那就真没办法了。 然后，他又主动说了一句：“主角姐姐的这个角色，我觉得方舒就可以。” “哦。” 于扬若有所思起来。 陈家林接着说：“方舒长得好看，又年轻，在今天的这些演员里，她比较合适。” 微微一顿，他又多补充了一句：“在《驭风少年》这个故事里，主角的姐姐是一個向往爱情的女孩，方舒的形象很符合。” 于扬回想了一下方舒的形象，点头说：“好，那主角姐姐的这个角色就选她。” 陈家林满意的笑笑，觉得一事不烦二主，又低声说：“陈国兴刚才也来了，想演那个让主角修收音机的村民，于导您索性把他也要了，行不行？” 于扬知道陈国兴和方舒的关系，闻言笑了笑，问道：“他们俩是你的朋友吧？” “是，我来北影厂，多亏他们照顾。” 陈家林老实回答。 “那行，也要上。” 于扬一口答应了下来。 主角姐姐的这个角色不算太重要，其实让谁来演并不是太大问题。 方舒形象符合，把角色给她完全可以。 陈家林是剧本的创作者，他既然开了口，于扬也不会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了。 …… 晚上的时候，得到消息的方舒和陈国兴两口子，特地找到招待所来，感谢陈家林的帮忙。 “这有什么呀，主要是你们家方舒合适，我就提了一句，于导就答应了。” 陈家林被陈国兴的热情弄的有点尴尬，连忙解释。 “晓生可不是这么说，他说方舒的角色原本还没定下来的，李导更喜欢张金玲，是你主动向于导提了方舒，最后于导才决定把角色给方舒的。” 陈国兴嘿嘿的笑着，那眼睛眯得跟条缝似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萨摩耶的感觉。 陈家林忍不住暗骂梁晓生那张大嘴巴，没想到这货居然把事情传出去了。 这时候，方舒也主动说：“家林，这一回谢谢你。” 微微一顿，她又说：“你真的觉得我很符合你写的这个角色吗？” “符合的。” 陈家林只能点头。 符合角色什么的，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 方舒和其他人比起来，年纪的确更占优势。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 鉴于这姐们的性子有点非同寻常，陈家林还是顺着她说话。 “那你觉得拍摄的时候，我应该怎么演？” 方舒又问。 陈家林想了想，说：“其实你只要本色出演就行。” “本色出演？” 方舒没听过这样的话，有点不太明白陈家林的意思。 陈家林想了想，只能稍微总结了一下人物笔记：“你的这个角色，其实就是一个向往城市生活、向往爱情的姑娘，因为家庭的原因，她从小不得不忍受着贫穷的生活，所以她的心底深处无时无刻希望通过某个契机，以改变这种生活。 那位知青的到来，显然让她觉得自己找到了机会，所以她才会在家里遭受到盗窃而丢失了所有粮食之后，决定跟着那名知青离开。 她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改变自己的生活，改变自己的人生。 可其实，她只不过是从这一个生活的圈套，进入了另一个生活的圈套罢了。 从剧本里男知青和她离开村子后，遇到了另外一名女知青，两人相谈甚欢，而她却插不上话的这一幕，就能看出她将来的命运。” 方舒眼神明亮的听着陈家林的话，只觉得自己对即将出演的这个角色，又有了更多的理解。 在她的旁边，陈国兴也听完了陈家林的讲话。 这货的反应很快，略一思索后便立即开口：“照你这么说，这姑娘应该是个有点小虚荣的人，方舒怎么就能本色出演了？” 陈家林没好气的说：“这不叫虚荣，追求美好生活就叫做虚荣吗？ 这姑娘本质上还是那种吃苦耐劳的人，只是她没找对能让自己的生活好起来的方法…… 嗯，或许更应该说，她没有能力去改变自己的生活。 《驭风少年》整个故事的中心思想，就是想说科学知识能改变生活，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好。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什么情况，都应该深信这一点，不能放弃。 主角最后把风车建起来，就是一种象征，告诉所有人应该捐弃其余，走上这个唯一的能让生活变好的路子。” 微微一顿，陈家林又接着说：“方舒只要把角色那种对生活的无可奈何，以至于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和父母争吵、发泄情绪的一面演出来，就已经很好了。” 陈国兴闻言又开口：“你这说的有点假大空啊，具体该怎么演？” 陈家林都有点想要给这货来一拳了。 究竟是你们俩在北影学的表演还是我学的表演啊，问我一个外行怎么演，亏伱好意思。 陈家林想了想，只能说：“这还不容易嘛？方舒，你可以尝试让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状态快速在你身上转化，就可以演出来了。” “啊？” 方舒不明所以。 陈家林只能轻叹一口气，示范了一下：“就像这样，譬如最简单的吃饭那一幕，你可以先慢慢吃，在听见了父母的谈话后，对家里的境况感到了失望，你可以加快吃饭的速度，最终匆忙且沉重的放下碗筷，逃离饭桌。” 第133章 启程通州 反差，一直是一种表演技巧。 它可以很好的用动作去表现心理波动，尽管不一定准确，但却是成立的。 这年头，国内的表演学的是北极熊那一套，也就是斯坦尼体系。 斯坦尼体系讲究的是体验，要求表演者代入角色，不断积累各种亲身体验，讲究真情实感。 陈家林所说的东西，更像是一个纯粹的技术，完全是后世的一套东西。 在短剧、短视频横行的年代，根本不需要演员如何去表演，只要能把剧本意思演出个大概，就算过关。 说白了，就是低成本制作，讲究一个时效，观众只需要能把故事讲明白的快餐。 所以，一些简单的表演技巧更重要。 随便一个场景，不管用的是什么技巧，只要能演出来，就算过关。 这时候陈家林随便说了一下怎么使用前后反差来表现人物心理，顿时让方舒和陈国兴觉得耳目一新。 陈国兴虽然长得丑，可却有着一颗好学的心，听了陈家林的话后，立即抓脑挠腮起来：“你再多说说，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用这个反差的办法？” 旁边的方舒也瞪大眼睛，等着陈家林继续说。 陈家林只能勉为其难，又举了個例子：“剧本你们都看过，还是拿剧本里的一幕来说吧，主角的姐姐刚见完那个知青回家，就听到了家里粮食不足的消息，这时候她第一次生出了要离开这个家的想法，你们觉得应该怎么演？” 陈国兴和方舒顿时都思考了起来，两个人侧着脑袋想事情的样子，竟很有点夫妻相的意思。 方舒想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说：“刚见完情人，她应该是很高兴的，所以回家的时候脸上会带着笑，等听到家里粮食不足的消息，她的心情应该就变得很差了……嗯，这是不是应该用上你说的反差，把笑容收敛起来？” 陈国兴没说话，估计也想到这些了，和方舒一起看向陈家林。 陈家林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这俩也算是正规学过表演的，可表演的方式实在有点简单粗暴。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国内影视文化还没发展起来，一切都处于摸索的阶段。 听完方舒所说的，陈家林甚至能想象得到，要是真按着方舒所说的演出来，那画面会有多尴尬。 太生硬了，一会儿笑，一会儿又不笑，跟神经病似的。 给自己灌了口水，陈家林才说：“是得用上反差，不过可不是简单的笑和不笑。 见完知青，她担心被家里人知道，肯定不能表现得很高兴，所以不该笑。 回到家，她应该比较收敛，和平时一样在家里帮忙，动作应该是快……哦，麻利一点。 可是等听到了父亲说粮食不够，以后只能一天吃一顿饭的话，之前的劲头应该就没了。 她的动作会放慢下来，脑袋也要稍稍耷拉，最好给她设计一个小动作……哦，让她紧紧的抿着嘴，这样反差就出来了。” 听完陈家林的话，方舒还在想，陈国兴倒是先一拍大腿：“没错，就应该是这样的，太生动了。” 随即，他又用讶异的目光看向陈家林：“你……你怎么懂那么多，连表演都懂，你这也太神了吧？” “别崇拜我，我毕竟是天才嘛。” 陈家林也不多解释，只是很臭屁的挥了挥手。 陈国兴已经习惯了陈家林的“非凡”，心里虽然惊讶，却没有多问下去。 方舒则是想着陈家林所说的话，开始思考自己之后应该怎么去演绎角色。 …… 《驭风少年》的演员名单很快公布。 方舒拿到了主角姐姐的角色，陈国兴也拿到了村民的角色。 知青的角色则被周里京拿到了。 据说周里京在面试过后，找了导演，谈了自己的想法，最终拿到了角色。 他的表演经验非常丰富，72年的时候就加入了甘省的话剧团，演了不少话剧，成了该团的台柱子。 78年北影恢复高考，他以形象分满分的成绩作为状元生，进入表演班。 求学期间主演了《年轻的朋友》，是关于越&战的，紧贴时事，反响很不错，所以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以他这样的资历，这么热切的想要拿到这么一个配角，肯定没有问题。 其他人和他比起来，竞争力不大。 既然演员确定下来，接下来电影就要正式开始拍摄。 于扬很快把剧组出发通州的时间定下，就在三天后的星期一。 趁着还有时间，陈家林又跑了一趟《当代》。 他先把刘小庆的自传带了过去，交给朱胜昌。 顺带的，他的《少年派》剧本过稿，又能拿到一笔稿费。 这笔稿费不多，千字只有7元，一共五万多字，加起来差不多是400块钱。 陈家林现在稿费越拿越多，已经有点看不上这几百块钱了。 在此之前，家里给他发来了一封电报，大概内容也是关于稿费的。 百花文艺已经把《少年派》单行本的稿费寄了过来。 因为听说《驭风少年》正在拍摄电影，他们索性也给《驭风少年》出单行本，一并寄来了稿费。 两本稿费加了起来，将近两千，实在不少。 之后如果能够加印，稿费还会陆续增加。 这让陈家林的心情大好。 他自己算了下，等北影厂的电影拍出来，除了每天两块钱的补贴，还能拿到包括著作权和写剧本的稿费。 到时候他手上的钱就真的可以考虑买房子了，即使燕京四合院也不是不能想想。 当然，外地户籍的他，这时候不可能在燕京买四合院。 还得想办法才行。 最好是大姐能考到燕京来，先把房子买在她的名下，然后再把老妈和傻二哥一并接过来。 嗯，不管了，多搞钱才是真的。 陈家林回到招待所后，又继续埋头写《山楂树》。 星期一。 收拾好行李，陈家林随着北影厂的大队人马，乘车来到了通州。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一条偏僻的小村庄。 陈家林下车时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忍不住暗暗点了点头。 这里地势比较平坦，东面还有一片小树林。 小树林的后面，则是一条小河。 这和剧本所要求的地理环境基本契合，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他正看着，梁晓生过来了：“赶紧跟我来，分配屋子了，你和我睡一屋，怎么样？” “不怎么样！” 陈家林摇摇头：“你打呼的声音比雷还大，我怎么可能和你睡一屋？” “胡说，我这人睡觉从不打呼！” 梁晓生义正辞严，随即又说：“你不和我一屋，还能和谁一屋？” “我和老陈一屋。” “人家和方舒一屋，怎么可能和你一屋” “真不像样，他们这是出来工作，还是度蜜月来了？” “什么蜜月？” “没什么，反正我不和伱一屋。” 第134章 学问真多 最终，陈家林直接找上了于扬，说明了自己晚上要写作的情况，于扬特地给他分了独立的一个屋。 他不算是北影厂的人，跟着剧组来到通州，说白了算是来“帮忙”的，受到一些优待也正常，别人管不着。 倒是梁晓生闻讯后特别沮丧，痛失陈家林这个好同房一枚，只能和另外一名编剧纪林搭伙过日子。 只一晚上，纪明就被折腾得两眼眶发黑，缺少睡眠。 昨天来了以后，主要是剧组安置。 今天一大早，众人又忙碌起来，在做拍摄准备。 陈家林反倒有点无所事事，就坐在村东头的小空地上，看着大家忙碌。 “你小子躲在这里偷闲呢！” 不一会儿，梁晓生也来了，他手里还牵着个孩子，就是《驭风少年》的主角杨童。 “嗨……呃，你这是……” 陈家林先和那孩子打了个招呼，又疑惑的看向梁晓生。 听见他这一声“嗨”，那孩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以前从来没人和他这样打招呼，让他感觉怪怪的。 所以，他一时间也没回应，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梁晓生倒是习惯了陈家林这带着点洋气的打招呼方式，回答：“导演照顾我，给我分了点轻松的活，正好小童他妈妈在收拾，让我带小童出来转转。” 梁晓生的身体不好，属于标准的文弱书生，厂子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所以平时或多或少总会照顾他。 当然，他也是有才的，这是大家愿意照顾他的主要原因。 八月的时候，他的短篇小说《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在《北方文学》发表，反响还不错。 能在文学期刊上发表作品的编剧，这在北影厂文学部，算是头一份，可以称为才子了。 “你说这电影拍摄想要多长时间？” 陈家林看着摄影师李文华正在空地另一头调整机位，忍不住问了梁晓生一句。 梁晓生想了想才说：“总得要一两个月吧，你这戏的场景比较多，估计时间要比较久。” “今天就开始吗？” “说是今天就开始。” “开机前要不要拜神？” “拜神？拜什么神？” “不拜神吗？” “你可别乱说啊，我们可不兴搞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传出去大家可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就随口问问……” 陈家林摸了摸下巴，他记得后世那些剧组开机，都要搞個拜神仪式。 摆上些鲜果烤乳猪之类的祭品，导演、演员们排成队列依次上香，甚至还放鞭炮，搞得挺热闹的。 怎么这时候好像没这回事呢？ 想了想，陈家林想到一个可能，这些拜神仪式之类的东西，似乎是后世港台那边带进来的。 这时候还没时兴搞这些，应该是因为港台那边的风气还进不来。 陈家林和梁晓生随口聊天的时候，杨童就在他们身边安静的听着、看着。 他今年十一岁，来之前就听妈妈提过陈家林，知道陈家林只有十二岁，仅比他大一岁。 他一直对陈家林很好奇，因为在妈妈的嘴里，这个只比他大一岁的同龄人特别了不起。 那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成了大作家，写了不少小说发表在特别厉害的杂志上。 就像这一次他要拍摄的电影，就是陈家林写的小说改编的，说是电影剧本也是陈家林写的。 杨童来到剧组后，其他人对他都很友善，也很照顾他，其实都把他当成了一个孩子看待。 可现在陈家林和梁晓生在他面前聊天，他们两个人聊天的方式，完全像是大人和大人之间的对话，这让杨童感觉非常新奇，心里对陈家林就更好奇了。 陈家林和梁晓生闲话的时候，另一名编剧纪明也过来。 他身体同样不怎么好，还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显得特别憔悴。 陈家林又问：“纪老师，电影拍摄不搞开机仪式吗？” 纪明的确是一名老师，就在北影编剧专业当老师。 “开机仪式？” 纪明怔了一怔：“什么开机仪式？” 陈家林把后世的开机仪式大概说了说，问：“我也是听说的，港台那边的电影拍摄，会有这个。” 纪明听完后摇头：“我们从来不搞这些。” 这下陈家林实锤了，开机仪式这玩意儿，的确是港台风。 可纪明微微一顿后，又说：“我小时候在一些戏班子里呆过，你说的这个开机仪式，和那些戏班子的开唱前拜祖师的仪式有点像。” “拜祖师？” 陈家林心里一动：“是拜汤显祖吗？” “不错啊，你还知道他们拜的祖师是汤显祖。” 纪明笑着冲陈家林点点头。 汤显祖是明代的戏曲家，号称东方莎士比亚，种花家戏圣。 种花家戏行都认他做祖师爷，世受香火。 阿巴阿巴的年代，他的东西倒是被打成封&建糟粕的，连提都不敢提。 陈家林这个年纪能知道汤显祖，让纪明感到挺意外的。 陈家林连忙摆手：“就是听说过。” 他想了想，后世的开机仪式，大概就是这个拜祖师的仪式差不多。 反正是为了祈求拍摄期间顺风顺遂，不出意外。 阿巴阿巴结束后，这种仪式在国内肯定是没有了，港台那边应该还保存着。 等到港台影视大举进入国内市场，这风气就又回来了。 三位剧组编剧就这么坐着聊了一会儿，都挺投机的， 过了一会儿，梁晓生和纪明分别被喊走了，梁晓生临走时把杨童交给了陈家林。 杨童好不容易熬到“大人”走了，能和陈家林单独相处，立即问：“听说你才十二岁，对不对？” “嗯！” 陈家林点点头。 “听说你写了不少文章，是个大作家，对不对？” “嗯！” “听说这个电影的剧本都是你写出来的，对不对？” “嗯……” “你年纪才这么小，那你怎么不去上学？伱以后还会不会去上学……” “……” 陈家林看了那孩子一眼，觉得有点太吵吵了，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来，请你吃糖！” 杨童本来还想问问题的，可看见那大白兔奶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接了过去。 “你……” 把奶糖塞进嘴里，他又想说话，可陈家林已经先一步摆手示意了：“别别别……别说话，嗯，你闷不闷，想不想听故事？” 杨童闻言眨了眨眼睛，很快咽了口甜甜的奶水，连忙点头：“想！” 第135章 现场演戏 “舒克，你都长大了，可以自己出去找东西吃了……” “一切准备就绪，舒克坐进驾驶舱，戴上了飞行帽……” “舒克把蜜蜂安全的送到了蜜蜂的家，他来来回回帮助蜜蜂空运了十几次，蜜蜂们都很感激他……” 陈家林讲起了舒克和贝塔那两只小老鼠的历险故事。 在原本的时空里，郑大师于1983年初，先写了一只小老鼠舒克的故事。 然后，故事一直连载，他又写了另一只小老鼠贝塔的故事。 最终在83年年底的时候，两只小老鼠遇到了彼此。 一只开直升飞机，一只开坦克，天上地下横冲直撞，历尽艰险，成就一段鼠生传奇。 陈家林小时候特别沉迷这两只小老鼠的故事，看过好多遍，剧情全都在脑子里。 他从没想过要把故事给中译中出来，这时候随口讲讲，也只是过过讲古佬的瘾。 反正只要不写成文字，就不会妨碍将来郑大师的创作。 刚讲到舒克和贝塔进入了猫王国，陈家林已经有点口干舌燥，不禁停了下来。 “然后呢？然后呢？” 杨童正听得入神，陈家林突然停下，让他一下子就急了：“家林哥哥，你继续讲啊，舒克和贝塔是老鼠，他们进了猫王国，那不是危险了吗？” 为了听陈家林的故事，杨童连“哥哥”都喊了出来。 刚才的故事太有意思了，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故事，只想继续听下去。 “我有点口渴了，嗯，后面的故事我们下回再讲。” 陈家林站起身，准备回去喝口水，解解渴。 没想到身后传来梁晓生的声音：“你这人怎么老这样，故事讲一半就不讲了，可太折磨人了。” 陈家林回头一看，发现梁晓生和纪明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就坐在他和杨童的后面。 敢情他刚才讲故事的时候，这两人就在后面听着，一声不吭。 “故事太长，一时半会儿讲不完。” 陈家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口渴了，得赶紧去喝点水。” 纪明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军用水壶来，递向陈家林：“我这有点绿豆汤，你喝喝，解解渴。” 怎么个意思？ 陈家林接过那水壶，有点无可奈何。 这就是不想他走，想让他继续把故事说下去。 一个哄哄小孩的童话故事而已，至于这么上瘾吗？ 纪明的年纪不小了，居然喜欢听这样的故事，真让陈家林没想到。 喝了一口绿豆汤，凉的，放了糖，还真不错。 连喝几口，陈家林觉得嗓子眼的干涸感顿时消散了许多。 “好吧好吧，那我就再说一段吧。” 喝了人家的绿豆汤，不能不有所表示，陈家林只能继续再说一段。 杨童、梁晓生和纪明就坐在他身边，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舒克和贝塔的故事虽然是童话，可是在这个娱乐贫乏的时代，对其他人来说却显得趣味十足。 梁晓生和纪明作为成年人，听着也是兴致盎然，一点不觉幼稚。 两只小老鼠，一只开飞机，一只开坦克，它们一起配合着勇闯猫王国，面对天敌却毫无畏惧，别提多有意思了。 而且，故事还有悬念的。 猫王国的猫为什么那么懦弱，居然让一只白老鼠当了它们的国王，真是太离奇了。 等陈家林把猫王国这一段故事讲完，他总算是找到了個合适的地方就此打住。 “不讲了，不讲了，再讲嗓子可受不了了。” 陈家林把喝光了绿豆汤的水壶还给纪明，坚决不再继续了。 “别急着走啊，这么好听的故事，我都没听到之前的呢，要不你再讲讲前面？” 后面，又传来女声。 陈家林回头一看，发现是方舒和陈国兴这俩来了，顺带的陈报国、陈冲和周里京也站在他们的身边。 说话的人是方舒。 这姑娘平时爱看杂志，文学期刊不说，还爱看《故事会》。 属于阳春白雪她可以，下里巴人她也可以，只要是故事就行。 “不讲了，不讲了，这都快讲了快一个小时，实在受不了。” 陈家林摆摆手，表示拒绝。 他觉得听众催更的态度不够热切，提供的情绪价值实在不高，今天不论如何不会再讲了。 微微一顿，他又转移话题：“你们这些人，怎么都不去帮忙啊？光在这里看着别人忙啊，太不像话了。” 陈国兴没好气的说：“我们都帮了好一会儿的忙了，刚才于导说明天就可以开始拍摄，让我们演员自己调整好，不用去帮忙了，我们这才停下来的。” 陈家林朝着周围看了看，发现这时候也就是演员们比较得空。 剧组的其他人为了准备拍摄的事宜，都在村子各处忙得团团转。 他没吭声，陈国兴又说了：“家林，那天回去以后，我和方舒越琢磨越觉得你说的表演技巧很有用，趁着大家都在，要不你再给我们都多说说？” “啊？” 陈家林怔了一怔，没想到这货当着这么多人提这事儿。 他那天也就是随口“指点”了两句，这俩的角色都不太要紧，戏也不重，纯粹当是开小灶了。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陈家林倒是有点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藏藏拙”。 方舒也开口道：“家林，那天从你那儿回去以后，我想了许多，结合我自己的戏份去设计该怎么演，大都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在我最后的一场戏里，当我要偷偷跟着那个知青离开的时候，看着还在睡觉的家里人，我又不能说什么，实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去演才合适，你能帮我捋一捋吗？” “哦，是这一场戏啊……” 陈家林略一思索，才说：“要不你现在试一下按着你想的去演，看看效果，我们再来调整。” 他转过头，对周里京说：“周老师，可以请您帮方舒搭一下戏吗？” 听见陈家林喊他“老师”，周里京不禁呆了一呆。 这个称呼倒是新鲜的，他之前听都没听过。 不过他也明白，这是陈家林表示对他的尊敬的意思。 于是，他很快回过神，笑着点头：“可以。” 陈家林拍拍手，冲方舒说：“现在，伱大胆把你的想法演出来，让大家都看看……唔，正好老师们都在，大家之后一起讨论，看看怎么改进。” 大家都是演员，也不会扭扭捏捏，方舒是科班出身，自然更懂得解放天性。 她很快就调整自己的状态，开始演起了她最后的那一场戏。 第136章 演得太好 陈报国和陈冲饶有兴致的站在旁边看着，都对方舒和陈国兴之前说陈家林教他们的表演技巧产生了兴趣。 他们俩从一开始就知道陈家林这个人，剧本的创作者，同时也是故事原作的小说作者。 偏偏这样一个人，才十二岁，真是个半大孩子。 不论是谁听到这样的事情，都会产生一种玄幻的感觉。 所以，他们其实一直都想和陈家林接触接触，看看陈家林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纯粹是心底的好奇使然。 刚才干完活儿，几个人一起离开，陈国兴和方舒两口子说要来找陈家林，他们也就跟着过来了。 空地上，方舒开始演了起来。 周里京扮演的男知青催促着方舒扮演的角色离开，方舒独自走进屋子，临别前最后一次看自己的家人。 整個故事的场景是，父母并不知情，没有察觉，主角感觉到了不对，却没想到姐姐会离开。 这一段主要看方舒怎么演，戏里的所有情绪都是她的。 方舒按照自己设想的来，她自己觉得这段戏这样演好像不够好，他只想让陈家林看看，帮忙设计。 从方舒的表演一开始，陈冲已经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的年纪不大，这时候只有十九岁，可却属于天生会演的人。 她从小学习钢琴、手风琴，读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参加学校剧团的活动，参加各种文艺汇演。 大学上的是上海外国语学校，主修的是英美文学。 尽管她没有专业去学习表演，可在表演的这一项上，却灵性点满，很有点后世周迅的感觉。 从1976年开始，她出演大导演谢瑾的电影《青春》，崭露头角。 然后，1979年和唐国墙、刘小庆搭档主演《小花》，更是连续斩获大奖。 可以说，她的年纪虽然比方舒小，可就演戏这一件事情来说，她可比方舒强得不是一丝半点。 因此，她一看方舒那愁眉苦脸的走进家门的样子，就觉得不对了。 这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心里忧愁的意思啊。 如果让她来演，肯定不能这样的。 关键是不合理呀！ 这种模样回家，还不让家里人都看出来吗？ 肯定得是要装着若无其事的。 至于怎么表达心里的混乱……嗯，还需要一点别的东西。 陈冲虽然没有办法说清楚，究竟要怎么演，可她觉得只要自己走上场，应该就能演出来，这是她的天赋。 方舒很快把这一场戏演完，跟着男知青临离开家的时候，她甚至还转过头，露出了一个不舍且坚决的表情。 这表情明显是挤出来的，很有种样板的感觉，特别生硬。 “怎么样？” 方舒演完，第一时间问了一句。 大家都没说话，似乎在思考、沉吟。 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陈家林，显然等着陈家林开口，想看看陈家林究竟能说什么。 陈家林也思考了一会儿后，才开口：“其实在这里，有这么一种说法……” 众人更安静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陈家林的身上。 陈家林微微一顿，接着说：“越是这种需要调动很多情绪的戏，你越要收着演。” “嗯？” 方舒怔了一怔，对陈家林的话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倒是陈冲的目光一下子亮了。 收着演，收着演，收着演…… 那一瞬间，陈家林的话仿佛一把剪子，一下又一下的割裂她心里那一层朦朦胧胧的东西，让她“怎么演”的想法变得更清晰、明了。 其他人，也陆续反映了过来，变得若有所思，脸上带着兴奋。 陈家林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递给了他们一把钥匙，把表演上的很多很多东西概括了出来。 这不是具体的技巧，但却比任何的技巧更有用。 它更像是理论上的东西，让人明白遇到这一类的戏，应该怎么去演。 陈家林随口说的话，都是后世网络上烂大街的东西，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他却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东西，领先了这个时空三十年，会给人造成多大的震撼 他接着继续说：“你要收着演，不让人看出你的犹豫、紧张、不舍，这些情绪上的东西很复杂，很难演出来，收着演其实更好。 不过也不能完全收起来，还要设计点小动作，让你的情绪可以稍微表现出来，这样就能演出一种想要压抑却又压不住的感觉。 对了，方舒，之前你不是有一个抿嘴的动作吗？我觉得可以用上…… 哦，还有，你可以不小心把东西打翻，又或者可以表现得有点迟钝，别人说话你听不见之类的，会显得你心事重重……” …… 陈家林挑了一些后世电影里比较常见表演技巧说了，给方舒的这场戏量身定制起来。 周围的几个人，除了梁晓生这憨货，其他人连带纪明这个编剧都听入神了。 陈家林每说出一个为方舒做的小设计，他们的脑子里都能立即想象出画面来，如同身临其境。 “差不多就这样了！” 说完自己的想法，陈家林看着方舒：“怎么样，能来吗？” 方舒消化了一下，点点头：“那我试试。” “我也帮她一起搭戏。” 这一次，陈冲主动开口。 陈家林看了陈冲一眼，点头：“好。” 陈报国突然也笑着说：“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也一起来吧。” “那太好了，索性所有人都一起来。” 陈家林转头看向杨童这个他新收的小弟，问：“你的戏份不多，对白也只有那么一两句，能不能来？” “可以！” 杨童嘴里还啜着奶糖，闻言连忙咽了口口口水：“家林哥哥，我可以的。” 于是，大家做好准备，陪着方舒又开始演起来。 这一次，因为搭戏的人更多，已经有种把这场戏真正演一遍的感觉了。 方舒照着陈家林刚才的说的设计，重头开演。 一遍下来—— 就在陈家林喊了一声“咔”的那一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安静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回味刚才的那一场戏。 方舒自己都有点呆了。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演得特别好，特别流畅。 就好像完全融入到角色中，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其他人，也有类似的感觉。 因为看过方舒之前表演的情形，这时候对方舒的变化自然有更直观的感受。 这一次，方舒实在演得太好太好了。 第137章 演员对戏 “原来角色的犹豫挣扎……或者说是心理变化，并不需要硬生生的去表现在脸上，只需要做一点不一样的事情……呃，有反差的举动，就可以了。” 方舒一下子明白了这么个道理，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明朗了起来。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戏，又或者说再遇到这一类需要表现心理变化的戏，她都知道应该怎么去演了。 这让她感觉自己仿佛突破了一层茧，演技上得到了升华，这没办法用言语说明，因此兴奋得脸蛋儿红扑扑的。 陈冲看了看方舒，又看了看陈家林，心底的震撼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小。 她能看得出方舒的“进步”，同样也意识到陈家林刚才说的那些东西的价值。 她虽然知道怎么去演，可是如果想要她说出来、教给方舒，却自问做不到。 因为这些东西在她心里也是朦朦胧胧的，她没办法总结出来。 反倒是陈家林这么一“说破”，所有人都明白了，陈冲也明白了。 “他明明不是演员啊……” 陈冲心里非常好奇，想知道陈家林为什么对演技上的东西，知道的这么多。 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震撼。 因此，他们都默默的站在原地，体会着陈家林之前所说的东西。 方舒突然说：“可以再演一次妈？” 兴奋过后，她担心自己会忘记刚才这种“演戏”的感觉，忍不住提了一句要求。 陈家林没说话，而是看向其他人。 陈冲首先开口：“可以呀，我们再演一遍。” 杨童总算是把奶糖吃完了，刚才他一直含着奶糖搭戏，他觉得影响了自己的发挥，所以也开口：“好呀好呀，再演一遍。” “那就再来！” 周里京笑了笑，她是方舒这场戏最主要的搭子。 “来，再来！” 陈报国也无所谓。 于是，这场戏又演了一遍。 这一次，方舒比之前一次演的更好。 她已经完全掌握住了陈家林为她设计的那些带着反差意味的小动作，又加上了一点她自己的理解，融合在这场戏里。 如果说第一次演还带着点生硬，那这一次演得太完美了，完全可以直接去上镜了。 其他人也特别投入，他们都不多不少发生了一点变化。 尽管这场戏的主角是方舒，可他们也按照陈家林所说的东西，各自揣摩角色，演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就譬如陈报国，他演的是父亲，之前他演的有点“普通”，属于不功不过。 可是这一次他却也给自己设计了一点小动作，就譬如说起家里的困难时，他特地捡了根树枝，在手里用力折断了，表现出他心里的担忧。 这一下子就让他变得生动起来，角色好像活泛了不少。 这些技巧上的东西，不说大家都不知道，一说出来很容易就能被理解、掌握。 后世的许多演员，一个个都学会了借用这些速成的东西，对自己脸上的肌肉训练、眼神变化之类的东西不去琢磨，一个個成了脸瘫，反倒把演员的根本给弄丢了。 这一次演完，几个人都挺兴奋的，他们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 陈冲突然提议：“要不我们把之前的戏，也提前捋一捋，怎么样？” “好呀！” “可以。” “那来吧！” …… 在场的几个人全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们各自把剧本拿出来，一场戏接一场戏的开始捋起来。 这个过程中，他们会相互讨论，把自己的设计和其他人的设计配合在一起，让每场戏都增添了不少“内容”。 陈家林不是导演，但在这个时候，却多少负担起了一点“导演”的职责。 演员们遇到不知道该怎么演的时候，又或者是在剧本的理解上有矛盾的时候，总会问一问陈家林，他都会给一个比较好的解决办法。 演员们演戏的时候，陈家林就坐在一旁看着这些演员，觉得这已经有点剧读会的意思了。 这年头还没有剧读会，大家都是自己读剧本，然后拍摄的时候自己演。 顶多在一些比较重要的戏份上，会稍微对一对。 像眼前这样，倒有点接近后世的影视拍摄前，主创们一起读剧本的形式。 只是眼前的这个，更进一步，都不是读剧本，而是直接演了。 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家才停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几个人还是很兴奋，一直在说之前搭戏的事情。 虽然他们彼此都是北影厂的人，可也并不是人人都熟络。 像方舒和陈报国、周里京他们，大家男女有别，这年头的风气还是很保守的，除了在工作上，他们私底下接触不多。 尤其是陈冲，还在上学呢，严格上来说还不是北影厂的人，因此和其他人的交集更少了。 刚才的“畸形剧读会”，倒是让他们迅速熟络了起来，关系拉近不少。 大家一起吃饭，说说笑笑的，气氛非常融洽。 于扬、王珺正和李文华忙完剧组的事情，也过来吃饭，正好看到演员们和睦相处的一幕，不禁都有点意外。 对于他们这些导演来说，最乐于看到的就是剧组上下一片融洽，演员们能好好相处，拍出好作品。 原本他们还准备晚上搞个茶话会之类的，大家坐在一起聊一聊，好让演员们熟络起来。 可没想到茶话会都还没搞，演员们看样子已经处得很不错，让他们的茶话会一下子没了无用武之地。 他们心中虽然有点好奇，可也没问，这是大好事啊，还问什么呀。 第二天，拍摄正式开始。 第一场戏拍的是主角杨童修理收音机的那一段。 主要想要突出的是主角会科学技术的热衷，建一个科技人设，以便于后续故事的发展。 原本于扬已经想好了，第一天拍摄，不需要太赶，只要演员们能进入状态，就可以了，所以他也没特地去叮嘱杨童该怎么演，只任由孩子自行发挥。 可结果让他有点意想不到的是，杨童演了一遍，这场戏就过了。 这让于扬都有点讶异起来，真没想到的，怎么这么顺利？ 第138章 搞剧读会 第一场戏的顺利，于扬以为只是运气，于是他夸了孩子一句，又开始拍起了第二场戏。 第二场戏是杨童回家的一段戏，家里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因为干旱的原因，欠收已经定局。 这一拍，居然又是一遍就过了。 “这是？” 于扬有点懵了，看着杨童和陈报国，回想着之前他们演的情形，似乎真没有什么可说的，演得很好啊。 他自己还有点不确定，忍不住转头去问王珺正：“刚才这戏……怎么样？” 王珺正点点头：“看着很不错啊，有那么点行云流水的感觉。” 于扬又看向执掌摄影机的李文华：“你呢？你怎么看？” “挺好的。” 李文华回过头来说：“刚才拍得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才是问题啊。 于扬想了想，忍不住冲杨童招了招手：“童童啊，过来，于伯伯有话问你。” 杨童连忙跑了过来：“于伯伯，你要问我什么事？” 这小子虎头虎脑的，因为化妆服饰的原因，带着点土气，可是眉眼间的机灵劲儿却更加明显。 于扬问道：“你觉得自己刚才演得怎么样？” “应该是挺好的吧！” 杨童回答。 “哦。” 于扬想了想，准备组织一下语言，再问问。 可杨童又说了：“昨天晚上我问了家林哥哥，他说我演得挺好的。” “家林哥哥？” 于扬好奇了，问道：“童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陈家林他昨天晚上说你演得很好？” “是。” 杨童连忙说：“昨天晚上我演过一遍给家林哥哥看，他说我演得很好。” 微微一顿，小家伙又说：“陈报国叔叔还和我搭过戏的，他也说我演得很好。” 这一下，于扬更好奇了，他当即招手把陈报国也喊了过来，问起了杨童所说搭戏的事情。 陈报国这人实诚，事情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于是他就把昨天他们几个演员搭戏的事情说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于扬略微沉吟，眼神迅速和王珺正、李文华对了一下，三个人的眼底都带些惊讶。 这年头，电影拍摄最大头的花费是在胶片上。 随便一次NG，胶片就白给了。 所以，如果能让拍摄变得更顺利，就像眼前这样，每每都一遍过，那可是能省不少钱的。 三名导演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感觉陈家林搞出来的这个让演员事先搭戏的形式，可以为电影拍摄节省不少成本。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以前就是没人想到，即使想到了也没人去尝试。 现在陈家林这么一弄，效果立竿见影的呈现在于扬他们的面前，让他们一下子察觉到了“搭戏”的价值。 “家林呢？” 于扬回过头，想要找陈家林。 准备好好问问“搭戏”的这事儿。 “他这会儿好像在他自己的屋里写东西吧。” 梁晓生就在现场，连忙回答。 他还是第一次跟着剧组来看拍摄，所以一直坐在导演后面看着。 他之前还想去拉陈家林一起过来，可陈家林却说没什么意思，不想来，还说让他赶紧滚蛋，别耽搁他写稿子。 现在听见于扬问话，他立即就把陈家林的行踪给卖了。 于扬想了想，说：“那就算了，让他写东西，别吵着他了，我们继续拍。” 于是，又开始拍起来。 这一天，一共拍了五场戏，几乎全都是一遍过的。 只有其中一场因为道具突然坏了的原因，才不得不重拍一次，也是第一遍就过了。 拍摄无比顺畅，让于扬这位老导演都有点讶异。 整个电影也就是只有六十多场戏，这一天下来，就快干掉十分之一，这样的效率简直惊人。 晚饭时间，陈家林出现了，这种时候他从来不会迟到。 于扬主动招手，让陈家林坐到他的旁边。 “于导，您找我？” 陈家林的饭菜打得满满当当的，险些让他的不锈钢饭盒差点都装不住。 于扬一边从自己的饭盒里，给陈家林夹了两块红烧肉，一边说：“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嗯，今天本来拍摄现场就想找你的，可听说你在屋里写作，就没去找你，怎么样，又写新故事了？” “嗯，正在写一個新故事。” 陈家林点点头，老实回答。 《山楂树》的进展不算快，不过也写了三分之一。 今天在屋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通州的风水比较好，和他八字相合，他感觉自己灵感如尿崩，完全收不住。 所以写得特别快，一天下来写了将近八千字。 “您快别给我夹了，您自己都吃不上了。” 陈家林看见于扬还在给他夹红烧肉，连忙劝住，这多不好意思啊。 剧组规定每人只能打一勺红烧肉，自己这快把于扬的那一勺都吃了。 于扬笑呵呵的说：“年纪大了，可不能多吃这个，嗯，医生说的。” 原来是这样啊…… 那就不劝了…… 陈家林一边玩嘴里塞肉，一边问：“于导，您说找我有事，有什么事？您说。” 于扬把今天拍摄现场的事情说了，又问：“我觉得你这个搭戏的想法很不错，以后可以搞起来，伱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这剧读会的效果当然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在后世形成定例。 不过像这一次这样，演员们一起搭戏，放在后世倒是不怎么可能的。 随着演艺圈娱乐化，名气高的那些演员怎么可能愿意和普通演员搭戏，这不是掉分吗？ 在剧读会上一起读读剧本可以，搭戏什么的就不可能了，他们也没那么多时间。 所以，于扬想搞，只管搞好了，以后不一定适用。 倒是剧读会的形式，陈家林觉得可以维持下来。 把自己的想法一说，于扬觉得也对，搭戏所花的时间有点多，演员们不一定都能接受。 “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搭戏的确不可能每个剧组都用，不过我看我们这一次的剧组就很不错，大家都愿意这么做，我们可以做起来，以后的……嗯，以后再说。” 第139章 来探班的 于扬不是那种需要在剧组树立权威的导演，不管是当演员还是当导演，他都是德艺双馨的。 因此，他在剧组里的话语权并不需要强调这种权威来实现。 他更希望看到剧组的演员们发挥自己的能动性，所以听了陈家林的话后，当天就在吃晚饭的时候，表达了对演员们“搭戏”的支持。 希望他们可以继续，把后面的戏演好。 由于于扬的支持，“搭戏”这事在剧组变成了定例。 演员们不需要拍摄的时候，总会聚在一起，提前把即将要拍摄的戏份演一演。 然后相互提意见，再更好的演出来。 这样一来，反倒让拍摄进度变得快起来，因为演员们事先搭过戏，演出来即使不出色，也中规中矩，镜头基本可用。 陈家林本来在剧组中只是小说原作者加编剧，并没什么实际权力，说白了就是一个等待召唤的乙方，当导演在拍摄中发现剧本有问题，会找他商量，看怎么去改。 事实上，剧组有他没他都可以，毕竟北影厂有自己的文学部，还有纪明这样的资深编剧，即使要改剧本，陈家林的话语权也不大。 可是有了“搭戏”的事情后，陈家林作为这件事情的开创者，便自然而然的成了主导人。 演员们“搭戏”，基本都在他的面前进行。 表演后，也会听取他的意见。 一开始的时候，剧组里还有些人不怎么服气，觉得他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凭什么干这种事情。 他又不是学表演的，就连跟组也是第一次，能对演员们提出什么意见？ 可是当他们过来看过演员们的“搭戏”，以及陈家林对演员们提的意见，终于息了较劲儿的心思。 陈家林的年纪虽然小，可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那么多表演技巧，每每随口指点一下，就能让演员把他们的戏演得更加生动。 就比如村民站在一起听村长说话，陈家林就会和每一个演村民的演员聊，告诉他们要给自己饰演的人物做“人设”，然后相应的按照“人设”加上自己的特征。 “人设”这词，大家都没听说过，挺新鲜的。 不过他们都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给这个人编个来历。 放在以往，这些不重要的角色，属于镜头前的背景，大家随便演就行，该做什么做什么，只要陪衬着主演们把镜头应付过去就行。 可在陈家林这里，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他让每一個演员都为自己演的村民搞“人设”，然后按照“人设”来加言谈举止，再演出来。 陈国兴演得村民甲，搞出来的“人设”是一个退伍军人，曾经在越&战中腿部受伤，所以虽然身体挺拔，但是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 到了“搭戏”的时候，他需要一个拐杖，鼓掌有劲，叫好的声音特别响亮…… 就这样，经过陈家林和演员们自己的设计，每一个村民都有了自己的特征，等到他们再演的时候，整个镜头画面一下子都变得生动起来。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就好像镜头前的他们，全都是真实存在的人物，而不是背景。 这一场戏拍出来的时候，三位导演都特别喜欢。 尤其摄影师李文华，对着这个镜头看了又看，连夸了好几句“鲜活”。 他还开玩笑说，就冲着这个镜头的拍摄，自己或许可以拿个摄影方面的大奖。 于是乎，整个剧组的人对陈家林都信服了。 这让大家更确定“天才”的说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剧组的拍摄进度比原定的时间快了一倍不止，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天—— 陈家林一大早起来，正猫在自己的屋里写着《山楂树》，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招呼：“家林，有人找。” 那是陈国兴的声音，陈家林停下笔，起身走出屋外。 陈国兴在剧组演的是一个不重要的村民，戏份少得可怜。 大部分时间都没戏，所以他就在剧组到处帮忙，干的都是些打杂的活计。 说他努力吧，他的确挺努力的，平时在剧组里根本停不下来。 说他不努力吧，他也的确有点。 像他这么一个科班出身的演员，不好好琢磨演戏，光在剧组不死不活的混着，实在有点可惜。 北影厂大部分人私底下都觉得他是个想吃软法的小白脸，为了和方舒在一起，宁愿把自己的前途给丢了。 否则他要是服从分配去了潇湘，不说能演主角，安安分分当个演员肯定是没问题的。 不过陈国兴这人比较乐观，也有自己的主见，别人明里暗里说的这些话，他全都不放在心上，只坚持着走自己的路。 陈家林不仅从来不会劝陈国兴，反倒是鼓励他，说他这样不吃亏，能更好的熟悉剧组运作，将来说不定能当个导演。 大概也正因为陈家林的这种玩笑似的“鼓励”，陈国兴才一直把陈家林当做知心朋友，和陈家林走得特别近。 打开门，果然看见陈国兴领着一个人站在屋外等着。 “你怎么来了？” 陈家林看清楚那人，忍不住脱口问道。 林乐莉微微一笑：“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没错，陈国兴领过来的人，就是林乐莉。 小姑娘今天穿得比较“正常”，和绝大多数普通中学生的打扮差不多。 蓝色的裤子，白村衫，脚下是一双白布鞋，尽管没有那天穿着连衣裙的时候那么好看，可也特别的青春洋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陈家林还是有点惊讶。 林乐莉笑了笑：“我其实是去北影厂找你玩的，顺带让你帮我签个名，可谁想到去了北影厂后，却听说你来了这里拍戏，我只能找过来了。” “哦，是这样啊。” 陈家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别看小姑娘把事情说得简单，可事情肯定不是她说得这么轻巧的。 北影厂不可能随便谁去问一句，就告知电影拍摄的地点在哪里。 小姑娘肯定是通过了别的途径，把拍摄地点打听了出来。 嗯，鉴于小姑娘的家庭背景，陈家林觉得也不算太难，可能人家家里一句话，就能把事情问清楚了。 脑子里的念头很快一转，陈家林当即笑道：“林乐莉同学，欢迎你来探班！” 第140章 哭晕厕所 “探班？” 林乐莉对陈家林的这个说法感觉有点新鲜。 她原本去找陈家林，主要是想让陈家林帮忙签名的。 自从《两小无猜》发表，陈家林的名气一下子变得更大了。 这是林乐莉的切身体会，因为她身边的朋友同学，好像突然全都知道了“陈家林”，开始聊陈家林写的小说。 《两小无猜》的受欢迎程度，实在让林乐莉感到惊讶。 她当然也看过《两小无猜》，知道这是一个关于什么样的故事。 事实上她自己也挺喜欢《两小无猜》的，只是她没想到《两小无猜》的影响力会这么大，竟连她身边一些平时不怎么关注文学的同学都知道这篇小说。 她并没有主动去说自己认识陈家林的事情，倒是家里的一个亲戚也和她在同一个学校，把她认识陈家林的事情给传了出去。 于是，不少人向她打听这件事情，询问她和陈家林的关系。 林乐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能把自己和陈家林从前在江城是同学的事情说了。 和她相熟的同学，立即围着她，请她帮忙要陈家林的签名。 实在被缠得没办法，林乐莉只能去了北影厂……然后又来了通州。 “来吧，先进屋坐，我给你倒水。” 陈家林热情的招呼小姑娘进屋。 转过眼，他又看见陈国兴仍然站在一边没走，眼珠子古溜溜的转着，不禁又问：“老陈，你进不进来坐一会儿？” 陈国兴回过神，连忙讪笑着摆手：“我就不进去了，还有事忙呢。” “哦哦哦，那你走吧，谢谢你啊！” 陈家林摆摆手。 陈国兴想了想，似乎是终于又忍不住好奇的问：“家林，这位是……这位是你的朋友？” 陈家林没好气的点点头：“是，以前我们在江城是同学。” “哦，同学啊！” 陈国兴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也怪不得他八卦。 林乐莉可是坐着小汽车过来的。 那车子现在还停在村口呢。 刚才他们剧组还在拍戏呢，看见这车子过来，不得不停了下来。 大家还以为来了什么人，连三位导演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可没想到下来的是这么一个小姑娘，说是来找陈家林的，让大家的心里都惊讶极了。 要知道这年头，家里有小汽车，非富则贵。 有人估算过，八五年的时候买一辆捷达的钱，将近二十万，价值相当于后世的五千万。 因此，在这個万元户都是稀罕物的年代，个人根本买不起汽车。 能用汽车的，通常是公配的，而且还带司机。 这个小姑娘的家庭背景，可想而知。 知道这小姑娘和陈家林的关系，陈国兴可以回去报信了，免得剧组的其他人“牵肠挂肚”。 把林乐莉领进屋，先让人坐下，陈家林则去倒了杯水。 “想不到你这儿还是挺干净的。” 林乐莉打量了一下周围，点了点头。 陈家林一边把茶缸递到对方的手里，一边说：“主要是没什么家当，所以乱不起来。” 林乐莉抿抿嘴，没应话，干净和简陋她还是分得出来的。 陈家林床上的被子都是叠过的，说明他精心收拾，这可不是什么“没家当所以乱不起来”。 接过茶缸，林乐莉看了看，又喝了一口，随即忍不住又露出了一点惊讶之色：“你这儿居然还有普洱？” “厉害，你还认得出来。” 陈家林顶了个大拇哥，又说：“都是别人给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喝，来了你这位贵客，我才强忍心头剧痛，拿出来招待。” 这年头，能喝得起茶叶的人不多。 大部分人喝的都是茶沫子，而且按照地域性喝茶。 想在燕京，喝的都是花茶，南边才有龙井、铁观音、普洱之类的。 能一下子认出来的，真不多。 不像后世，喝个普洱都分好多种，什么生普、熟普之类。 林乐莉只喝一口，就认出了普洱，说明她平时家里倒是不缺茶叶的。 听陈家林说得好笑，林乐莉笑道：“那我可得谢谢你啊！” “不客气，你收到我的心意就行。” 陈家林脸皮很厚的摆摆手。 他的普洱是从于扬那里顺来的，也没多少，本来想着写东西犯困的时候提提神，现在借花献佛，招待小姑娘。 “把你的杂志拿出来吧，我现在就给伱签名。” 开了句玩笑后，陈家林也不继续了，免得太油腻，又说：“待会儿我领你到剧组逛逛，嗯，今天我还有点事，你要是不急着走，可以在旁边看看，等我忙完了，我招待你在我们这里吃顿饭。” “可以啊！” 林乐莉想了想，点点头。 她其实去北影厂找陈家林，也想到北影厂逛逛的。 这年头电影可吃香了，林乐莉平时也喜欢看，所以要是能看到明星什么的，她自然是乐意的。 可没想到陈家林不在北影厂，倒是让她白跑了一趟。 现在既然来到剧组，看看人家怎么拍电影，也是好的。 然后，小姑娘从书包里把带来的杂志拿了出来。 “那么多？” 陈家林看着那厚厚的一叠杂志，有点惊讶。 “都是我同学让我带过来的。” 林乐莉罕见的小脸一红，解释了一句。 虽然她强撑着没表现得紧张，可显然有点心虚了。 陈家林嘿嘿一笑，点点头：“明白的，明白的，难得有个大作家的朋友，自然是要给同学帮这个小忙的。” 说完，他提笔就给最上头的那一本签了起来。 林乐莉的脸更红了，却又说不出什么。 陈家林一边签字，一边询问每一本杂志主人的名字，贴心的写上专属祝福语，每一本都不一样，给足面子。 转眼间，他就把杂志签好，然后起身：“走吧，我领你到外头逛逛，现在好像在拍戏呢，有方舒的戏，嗯，你知道她吗？” “方舒？我知道的。” 林乐莉笑了，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 这一刻，她看起来就跟普通小姑娘没什么区别了。 方舒这两年在燕京火得很，林乐莉显然也看过她的电影，也是影迷。 “那走吧。” 陈家林一边领着贵客出门，一边又说：“是了，刚才带你过来的那个人，就是方舒的丈夫。” “啊？？？” 林乐莉怔了一怔，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丈夫怎么长得这么丑？” 陈家林脚底下一个踉跄，险些笑出声了。 幸好陈国兴这货不在，否则只这一句话，就能让他哭晕在厕所。 第141章 无法容忍 “这里是主角的家，院子是跟村子里的老百姓租的，一天给两块钱呢……” “看见那里了吧，有一片小树林，小树林后面是一条小河，算是北运河吧，到时候发洪水的那一幕，会在那里拍……” “这一幕戏是村长让村民开会，准备砍掉小树林，用木材偷偷的去换粮食……” …… 陈家林领着林乐莉在村子各处转悠，给她介绍各个拍摄的取景地，最后才走向正在拍摄的场景地。 林乐莉跟在陈家林的后面，瞪大了眼睛东张西望，陈家林说什么她就看什么，还问东问西的。 她从小在长辈的呵护下长大，即使最不堪的那些年，也并没有体验过乡野生活。 所以，她看什么都感觉新鲜。 两个人走到村中的空地，那是村长的院子，正在拍摄村长劝说村民砍树的一场戏。 这场戏里，主角的父亲是少有的反对者之一。 只可惜到了最后，反对者没有成功，村民们都为眼前利益所迷惑，最后把能够抵御洪涝的树林给砍了。 最终，来年大水降临，田地颗粒无收，造成很严重的饥荒。 林乐莉看过《驭风少年》，知道故事的情节，陈家林只是稍微讲述，他就已经明白拍摄的是什么内容。 两个人很快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观看拍摄。 林乐莉从没看过电影拍摄，看得津津有味的，时不时还会对陈家林问一些问题。 陈家林在剧组呆了好多天，早已熟悉了剧组的事情，对林乐莉的问题全都随口就回了。 两个人轻轻松松的坐在空地旁的一块大石上，小声聊天。 过了一会儿，剧组里开始有人看到他们。 陈冲远远的打量了林乐莉一眼，冲着方舒问：“陈家林身边的那個女孩是谁？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这一段时间，陈冲和陈家林已经比较熟络，对陈家林的事情多少知道一点。 陈家林是江城人，来燕京算是暂时的，从没听说他在眼镜有什么亲戚朋友之类。 方舒也看了一眼，才说：“我刚才听国兴说了，这好像是家林以前在江城的同学，现在在燕京，今天过来找家林玩的。” “哦，是以前的同学啊。” 陈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长得真好看，那脸蛋可以演电影了。” “不光长得好看，家林的来头恐怕也不小。” 方舒压低了一点声音说：“国兴说人是坐着小汽车过来的，家里级别应该不低。” 这事儿方舒最有发言权。 她的父亲是文化&局领&导，级别不低，也配小汽车。 因此只一看林乐莉的派头，她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是这样啊……” 陈冲没吭声了，又看了一眼林乐莉，这才收回目光，把心思放到了前面的拍摄上。 因为拍摄的比较顺利，这场戏很快拍完。 虽然拍了两条，可并不是由于拍得不好，而是于扬纯粹想要多拍一条保险，毕竟是群像戏。 拍完时间还早，剧组的东西都摆出来了，于扬索性多拍一场戏。 这场戏是关于某个镇上的领&导，想到乡下来搞政&绩，放出了很多大话，可最终却全都没能实现。 这同样是一场群像戏，戏中要拍的人比较多，算是难得的大场面。 一番折腾之后，总算让所有人都准备，然后开拍。 可是连拍了两条，都没能让导演满意。 于扬摸着下巴思索着，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 “家林，陈家林，快把他喊过来。” 于扬沉吟了一阵后，突然这么大声招呼。 剧组里，很快就有人动起来，准备去找陈家林。 陈家林听见动静，连忙站起来：“我在这里，别去找了。” 一下子，所有人都看到了他。 林乐莉有点意外，不知道导演为什么要找陈家林。 她认得于扬，那是家里长辈很喜欢的演员，现在当了导演，已经不怎么演戏了，在大荧幕上很少能看见他。 不过林乐莉还是认得于扬，她刚才已经和陈家林提过了，让陈家林帮她去问于扬拿个签名。 只是没想到于扬会突然“召唤”陈家林，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陈家林小声说了一句，很快走向于扬。 走到近前，他才说：“于导，找我有事？” 于扬点点头，指了指场上正在等着他的指挥的演员：“我觉得好像还有点不对，你来看看应该怎么调整。” 陈家林刚才就坐在旁边看着，对拍摄的过程全都看在眼里。 他侧着头思索了一下后，点头说：“好的，于导，我试试。” 这场戏之前没“搭戏”，算是临时加的一场戏。 剧组里的这些演员，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陈报国、方舒他们这样，是科班毕业，知道怎么举一反三，给自己的人物做好设计，然后去演。 也不像陈冲这样，有着过人的天赋，能通过直觉临场应变，甚至在灵光一闪间演出让人惊叹的表演。 绝大多数的人，只会被动的去演，根据导演的指挥出现在镜头里。 事先没有“搭戏”，让他们比较“木”，不够灵动。 因此出现在镜头里，就显得“不对”。 当然，如果在《驭风少年》之前，于扬肯定不会觉得有什么的。 毕竟拍摄原本就是这样的，主要聚焦的主演们，其他的人只是背景板，和背景板无异。 想要让镜头变得更好，这是需要时间“进化”的。 可是陈家林的到来，却让事情产生了变化。 即使是再普通的镜头，陈家林也会通过设计，让镜头变得“生动”。 尝试过这种“生动”的于扬，便再也无法忍受“不生动”。 就譬如刚才的镜头，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经过调整连拍了两条，还是感觉不满意。 陈家林观察了一下镜头前的场景，先在各个演员面前游走了一遍，包括最不起眼的那个演员，然后才开始和他们一个个的去谈，去给他们设计应该如何“走位。” 即使最不起眼的那人，也给他设计了一些小动作，让他尝试在“走位”的过程去做出来。 “好了，我们再来一遍，唔，先彩排一遍，然后再拍。” 陈家林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注意：“虽然不是正式拍摄啊，不过你们一定要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做，我们先来看看效果，再做调整，然后看看行不行。” 于是，所有人都在他的一声令下，开始演起来。 第142章 听得明白 林乐莉一个人坐在人群外，静静的看着陈家林进到拍摄的演员们之中，忙碌起来。 她感觉特别新奇，也有点惊讶。 他没想到陈家林居然能教演员们怎么去演戏，看样子还说得头头是道，那些演员都老老实实的听着他说话，按照他说的去做。 这情形很有意思，一个半大孩子去给一些年纪颇大的演员讲戏，老演员还巴巴的听着，不时点点头，表示明白，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简直很难想象。 “他怎么这么厉害啊？” 林乐莉忍不住回想从前在江城认识的陈家林，再对比这一段时间陈家林的变化，真有种这人变了个人的感觉。 很快的，那边的所有人在陈家林的号令下，又演了一遍。 这一遍果然比之前拍摄的时候更好，就连林乐莉这个“外行”都看出来了。 仿佛场景里的每一个人都活过来了，变得有血有肉。 林乐莉回心想了想，这样的变化完全因为陈家林之前的设计。 她清楚记得陈家林和那些演员说话的时候，比划过好些动作，那些演员都用上了。 最终，所有人的这些动作加起来，产生了非常好的结果。 那一边，陈家林就在场边看着，显然还不怎么满意。 等所有人都停下来后，他又找上其中的几名演员，说了一会儿。 那几名演员其实挺尴尬的，因为很显然的，陈家林的举动告诉所有人，他们的表现影响了整個戏，所以才会单独找他们说话。 不过他们还是老实听着，“虚心”接受陈家林的调教。 等陈家林说完话回来，才对一直没出声的于扬说：“于导，可以了。” 于扬把陈家林喊过来以后，就挺自在的喝起了茶，看着陈家林忙忙碌碌，似乎挺惬意的。 听见陈家林这么说，他问：“这就可以了？不用再试一遍？” 陈家林摆手：“不用了，他们应该行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于扬点点头：“那行吧，开始拍。” 他虽然是导演，可平时只是在片场坐镇，拍摄之类的事情，都会放手交给王珺正来主持。 王珺正走出去安排了一下后，拍摄很快打板开始。 陈家林随手把于扬的茶缸子拿起，闻了一下：“啧，不错啊，这应该是白茶吧？于导，您可得匀我点尝尝。” “你居然还知道这是白茶？” 于扬有点讶异，这年头白茶的产量不多，喝的人更少。 并不说它有多贵重，主要是爱喝的人不多，产量自然也没起来。 陈家林人小老成，懂茶喝茶，于扬是知道的。 可没想到居然还知道白茶，真让他意外。 “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去您那儿取。” “你小子可真不客气啊！” “您年纪大了，可不能喝太多茶。” “你年纪小，才不能喝太多茶。” “我就尝尝，也不会喝多。” “你上回已经拿了我的普洱，这回的福鼎白茶太少了，不能再给你了。” “唉呀，于导，我才发现你这人很小气的……” …… 一老一少就这么轻声说着话儿，你一句我一句的没停，可注意力都放在拍摄场上。 很快，一场戏拍完，总算是过了。 “怎么样？” 王珺正是满意的，转头问了于扬一句。 于扬这回没觉得哪儿不对了，事实上他从刚才陈家林帮忙调整后，就已经心里有数，所以很痛快的说：“过了，让大家都休息吧，今天就到这儿。” 王珺正一厅，径自安排去了。 陈家林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于扬看了一眼那边的小姑娘，问：“这位小同志是你什么人？” 陈家林照直回答：“同学。” “哦，同学呀。” 于扬点点头：“长得真好看，能当演员。” “是是是……” 陈家林没好气点点头：“长得好看就能当演员，这演员也太好当了吧？” 说完，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丢出一个本子：“签名。” “嗯？” 于扬不明所以。 陈家林说：“我同学说想问你要个签名。” 于扬明白过来了，老脸上绽放出满意的笑容：“这位小同志挺有眼光的。” 陈家林笑了笑：“不是她要的，是帮她妈妈要的。” 于扬掏笔的手顿了一顿，随即又说：“这位小同志的妈妈真有眼光。” “……” 陈家林没吭声。 等于扬把名字签完，他这才接过本子，晃悠悠的走了。 “给，于导的签名。” 回到林乐莉的身边，陈家林把本子递过去。 林乐莉高兴的接过看了一眼，又把本子还给陈家林：“你先拿着，帮我把方舒的签名也要了。” “待会儿你自己要，我找她和我们一起吃饭。” “那行吧！” 林乐莉把本子收起来，又问：“你刚才……是在教他们演戏吗？” “算是吧。” 陈家林打了个哈哈：“我毕竟是编剧嘛，有些东西比他们理解得更透彻，所以让他们事先排一下，他们会演得更好。” 林乐莉若有所思的说：“想不到……嗯，原来伱还会排戏啊。” 看完拍摄，陈家林领着林乐莉又在周围逛了逛，这才带她去吃饭。 饭桌上，坐着好几个人。 梁晓生、陈国兴和方舒不用说，他们算是自成一个小圈子。 再来就是杨童、陈冲、周里京和陈报国。 杨童就是陈家林的跟屁虫，陈家林随便投喂一下，就每天“家林哥”、“家林哥”的喊着，特别忠诚。 陈冲和方舒走得近，也算是一只脚踏进了小圈子。 周里京和陈报国含蓄点，不过这俩因为能从陈家林这里学到“演技”，所以也总爱来来往往，就是话不多。 林乐莉是陈家林的同学，还是首个来“探班”的人，让他们都非常重视。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给陈家林的朋友面子，也等于给陈家林充面子，他们不会和马虎。 一顿饭吃下来，林乐莉和方舒聊得挺好的。 方舒年纪比林乐莉大多了，可毕竟也是高&干家庭出身，所以话题比较多。 况且林乐莉还是方舒的影迷，所以没聊两句，两个人就已经很投契了。 陈冲也是知识分子家庭出生，从小就受到了很好的教养，同样能和林乐莉聊到一起。 三个大小姑娘聊得挺投契的，陈家林则和其他几个男的聊到了一起。 聊着聊着，梁晓生突然问：“这戏好像已经拍掉一大半了吧，家林，等戏拍完，你是不是就回江城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陈家林的身上。 陈家林沉吟着，没有立即说话。 他当然不想回江城，燕京的条件比江城好太多，而且文学期刊也多，留在这里对他更好。 况且他也希望以后大姐能考到燕京来上学，这样一家人就能跟着过来了。 只是就目前来说，怎么留在燕京，对他来说是个问题。 他可以确定，如果想入北影厂，北影厂肯定要他，这是一条路子。 不过进了北影厂，就意味着他有单位了，这既是路子，也是束缚。 对其他人来说，或许进北影厂是梦寐以求的选择。 可对他而言，他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很多，进北影厂到底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真的很难说。 陈家林觉得自己还需要慎重考虑。 不管怎么说，他觉得有一件事情应该尽早提上日程的，那就是买房子。 不管他进不进北影厂，将来如果大姐考到燕京来，一家子过来肯定要有落脚的地方。 他一个人没关系，到处蹭蹭，总是可以的。 可是如果母亲和傻二哥过来了，就不一样了。 他们必须要有住的地方，提前买个房子很重要。 况且，以他对未来的了解，现在买房，绝对是最具价值的投资，回报惊人。 所以，不管怎么说，他都准备给自己先弄套首都房子了。 脑子里的想法很快过了一遍，陈家林才笑着说：“也不一定，我正在写新的小说，回江城的事可能要等写完这一篇小说再说了。” 众人一听这话，都点了点头。 相比起其他人，梁晓生和陈国兴两个人既有点失望，又有点高兴。 他们俩最希望陈家林进北影厂，陈家林对进厂的事情一直没有准信，让他们有点失望。 可听见陈家林不会在拍摄完《驭风少年》后就走，又让他们感到高兴，所以心情挺复杂的。 吃完饭，陈家林把林乐莉送出村子，林乐莉的车子就等在那里。 “等你们这里的电影拍完，你回到燕京，来找我一趟可不可以？我有事情想让你帮忙。” 林乐莉临上车前，突然这么说。 “哦，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现在不说了，等到时候再和你说。” “那我可告诉你，视乎帮什么样的忙，我的收费标准都是不一样的。” 陈家林开了句玩笑。 “你……” 林乐莉没想到陈家林会这么说，随即白了他一眼：“你敢跟我收费，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了。” “……” 陈家林笑了笑，没说话。 小姑娘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脸上顿时一红，也说不出话来了。 两个人从前在江城，没有太多交集，关系也就那样。 可这一段时间，交往躲起来，一来一去之下，联系倒是紧密了起来。 一开始，两人之间的说话还挺“严肃认真”的，可是关系渐渐好起来，聊天说话已经变得随便许多。 就像这时候，陈家林随口开句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也没什么突兀的。 林乐莉习惯了陈家林这样的说话方式，所以几乎是本能的就回了这么一句。 只是话一出口后，她稍微回心想想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够“庄重”。 这话如果是对着田月琴这样的好闺蜜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但陈家林毕竟是个男孩子，她对着一个男孩子“撒娇”，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陈家林是个“老鬼”，能察觉得到小姑娘的那点小心思，笑了笑后催促：“别傻着了，赶紧上车吧，已经很晚了，再不走路上那么黑可就不安全了。” “那我走了！” 听见陈家林这么说，林乐莉很快回过神，连忙急急上车。 陈家林一边挥手，一边又说：“那我们说定了，等我这边完事以后，再回燕京找你。” “好！” “到时候你请我吃饭。” “额……” “你犹豫什么，让我给你帮忙，连饭都不准备请一顿吗？” “让你帮个小忙就要请吃饭，你这人怎么这样？” “好吧好吧，那选个不贵的地方，总行了吧？” “不贵也不请，我们这是革命的友谊，不能让别的东西影响了它的纯粹。” “真小气！” “就这么说定了，再见。” “再见。” …… 车子很快驶远。 陈家林这才转头朝着村子里走回去。 车子内，林乐莉通过后视窗回头看了看，看着陈家林变得越来越小的北影，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她觉得自己的脸蛋还有点烫，刚才自己说的话还真丢人。 这让她暗暗告诫自己，下回可不能这么随便说话了。 不过，经过今天相处，她又觉得自己的这个“老同学”太有意思了，和他相处真舒服，什么都能聊一聊，甚至她觉得好像比从前和田月琴在一起的时候，更自在。 嗯，和田月琴相处，虽然也能让她感觉放松，可田月琴有时候脑子有点缺根筋，很多事情不论怎么和她聊，她都听不明白。 倒是在陈家林这里，自己说什么陈家林都能明白。 甚至有些事都不用说出口，只要稍微露出一个眼神，陈家林也一样能明白。 等到再也看不见陈家林，也看不见那条偏僻的小村子，林乐莉才回身坐好，不再后顾。 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轻轻拍了拍自己额头。 “他刚才说他正在写新的小说，怎么都忘了问他写的是什么样的故事了？” 小姑娘那张精致的脸蛋一下垮了下来。 自己明明很好奇陈家林接下来会写什么的，是不是还会写爱情。 而且，班里的那些同学也托她问陈家林这个问题，她都答应了的。 现在倒好，完全忘了…… 哎呀呀，真丢人。 林乐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后，终于决定了，等回去以后就和自己的那些同学说陈家林要求保密，所以没说下一篇小说会写什么。 至于她自己……嗯，下次见到陈家林的时候再问就是了。 第143章 憋死你们 陈家林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发现屋门外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 杨童一看见，立即雀跃的叫起来：“家林哥哥回来了，家林哥哥回来了，家林哥哥你可终于回来了……” 陈家林推门进屋，没好气的问：“你们怎么又来了？一天都不能错过？” 梁晓生老实不客气的说：“你今天故事都还没说呢，我们当然得来。” “就是就是，家林哥哥，你快开始说故事吧。” 杨童进屋后第一时间爬上床坐好，满脸期待。 梁晓生和杨童一起，一屁股就上了床。 陈国兴也一样，一点不客气的坐到了床尾的位置。 他旁边是方舒，方舒拉着陈冲一起，两姑娘不好意思上床，自己搬了长板凳，坐在一起。 剩下陈报国和周里京两人，则搬了小板凳，在进门的空位坐下。 陈家林有点无奈的摸了摸下巴：“就这么一个小故事，哄哄小孩子罢了，你们怎么就这么上瘾？” “闲着也是闲着，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陈国兴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了一口袋瓜子，给陈家林进贡了一把，又分别给房间里每个人抓了一把，这才磕起来。 方舒也说：“你这个故事我爱听，以前从没有人说过这样的故事，有意思极了。” 陈家林没办法，只能继续又说起了两只小老鼠的历险记。 这年头，娱乐太少，村子里又没电，拍完戏大家除了早早睡觉，真心没事可做。 自从有了陈家林的故事，几个人几乎每天都来，即使只是一個童话故事，也让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陈家林有时候真觉得，这年头生育率那么高，完全是这无聊的生活逼出来的。 后世夜生活丰富了那么多，谁还有空待在家里造人啊？ 要造也往外头造去…… 陈家林加快速度，准备把故事一天讲完。 其实当年看这故事的时候，自从小老鼠登上月球，他就觉得后面的故事没什么意思了，所以讲起来也有点索然无味。 半个小时后，故事终于讲完，陈家林看了一眼还沉浸在故事里众人，问道：“怎么样，这下可以了吧？” 梁晓生问：“这就完了，没有下面的了？” “没有下面的了。” 陈家林想到后世“太监”的来由，忍不住微微一笑。 梁晓生说：“行吧，你这个结局有点匆忙了，比前面的……嗯，不够精彩。” “哟，还嫌弃上了。” 陈家林不加掩饰的翻了个白眼。 梁晓生还没说话，旁边的杨童又说：“家林哥哥，你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一听这话，陈国兴也帮其了呛：“就是就是，今天你这……太短了，再讲一个。” 我怎么就太短了…… 陈家林额头上顿时长起了黑线，要不是有姑娘在，他肯定得给这货飞过去一鞋子。 方舒说道：“家林，你再讲一个别的，时间还早着呢，大家回去也睡不着。” 陈家林看了看陈冲、陈报国和周里京，这仨虽然没吭声，可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显然也是这么个想法。 想了想，他点点头：“那行吧，那我就再讲一个。” 屋里众人闻言，无不精神一振。 不过陈家林微微一顿，又说：“不过我可先说好了，我的这个故事不能传出去，否则搞不好我可得蹲大牢的。” 讲个故事而已，传出去还蹲大牢？ 这是个什么故事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可就把众人的期待感拉满了。 “快说快说，别磨磨唧唧的。” “保证没人乱说，谁说谁就是叛徒，是我们大家的敌人。” “家林哥哥，我保证不乱说。” 众人都七嘴八舌的保证起来，就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陈报国和周里京，也都做了保证。 陈家林轻咳一声，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缓声开始了：“其实这个故事吧，我也是听一个邻居说的，这故事该从他爷爷那一辈说起……” 《鬼吹灯》的故事，绝对悬念十足，让人欲罢不能。 只是在这个年头，盗&墓暂且不说，就里面的大粽子、绿毛白毛之类的，就挺不合时宜的。 这涉及到了宣&传封&建&迷&信，万一传开，让相关单位的找上门来，讲故事的人真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尽管已经到了82年，这样的风险早就大幅降低，而且相关单位的手也没那么长，可陈家林还是得事先嘱咐一句，免得以后麻烦。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刚好讲到胡八一和胖子登场，陈家林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怎么不说了呀？这……这才刚开始呢，继续说下去啊！” 梁晓生急了，连忙开口。 陈国兴也点点头：“这故事有意思，比小老鼠的那个更好，你继续讲啊！” “今天就到这，想听后面，明天再来。” 陈家林摆足了谱，挥挥手，示意众人走人。 可这一下，众人当然不愿意走。 开玩笑呢嘛，故事才刚讲一点就不讲了，这不是要憋死人吗？ 回去还怎么睡觉啊？ 更睡不着了呀！ 就连方舒和陈冲都不乐意了，陈冲忍不住开口：“家林，你刚才说这是伱一邻居和你说的，那就是真事？” “不可说，不可说！” 陈家林连忙摇头，不置可否。 陈报国突然说：“应该不是真的吧，我看过家林写的小说，他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开始故事，都是听人说起来的。” 周里京也说：“我也觉得是，盗墓的事情我以前才农村也见过的，没这么悬乎，那些人拿把铲子就敢去挖，根本不怕的。” 陈家林嘿嘿一笑，就是不接话：“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们都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这些家伙，别看一个个好像都表现出一副不信的样子，可其实就是带着点“激将”的意思，想让他接话辩解，然后继续把故事说下去。 他不论如何也不会中这个招啊，坚决不说，憋死这些家伙。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一阵，看见没办法让陈家林再次开口，不禁都无可奈何，只能一个个往屋外走。 临走时，梁晓生还气愤填膺的说：“好好好，你狠，看我明天不一大早来你这儿等着，哼，我烦不死你。” 第144章 今夜无眠 第二天晚上，这几人早早的就又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就催促着陈家林快点吃，然后各自回去梳洗。 嗯，这年头，也不是每个人每天都洗澡的。 大多数时候只是打盆水，加点热水，让水温适中，然后洗把脸，擦擦身子，最重要是洗屁股，再洗洗脚……怎么说呢，主打一个节水。 在没有电的乡下，打水、煮水不容易，麻烦着呢。 所以，能凑合着擦擦，就算不错了。 总之，听众们早早收拾妥当，一起挤进了陈家林的小屋子里。 “别磨蹭了，你快开始吧，别一会儿又说太晚了赶人，害得我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好。” 陈家林还想泡点茶喝喝，免得讲故事的时候口干舌燥，没想到梁晓生一来就催更了，也不说可怜可怜投个票。 陈家林气得鼻子都皱了起来，想发飙，没想到话都没说出口，陈冲倒是会看眼色的，直接过来帮他拿过茶缸：“我来帮你泡茶，你先去坐着吧。” 人家姑娘愿意红袖添香，陈家林顿时感觉舒服多了，坐下来一清嗓子，再次开始说起来：“原文再续，书接上一回……” 《鬼吹灯》的故事从《精绝古城》开始，然后是《龙岭》、《虫谷》、《神宫》、《南海》、《湘西》…… 其实《巫峡棺山》是前传，中间胡八一在知青年代还有个《黄皮子坟》，陈家林留到后面，看看要不要说。 反正那么长的故事，他其实也只记得个大概，他准备自己发挥下，先把最精彩的前面几部讲了。 鬼吹灯的世界里，老胡和胖子简直就是最佳拍档，两個人胆大心细，默契无间。 陈家林不太喜欢那些影视作品里，老把胖子设定成贪财闯祸的角色。 其实胖子爱财，取之有道，并不是那种坑队友的角色。 在他的讲述中，胖子处处信任老胡，以老胡马首是瞻，不时逗比，却可爱且生动，。 一个故事，其实首要是写角色，叙事也是为了让角色能展现出他的性格特点。 好的角色，会让听故事的人喜欢，这一点毋庸置疑。 如果胖子真是那种坑队友的货，早就把读者劝退了，《鬼吹灯》在后世又怎么可能那么成功。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陈家林再次打住不说，故事就停在了老胡和胖子在大金牙的推荐下，加入了杨雪莉出资的疆疆考古队。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陈家林喝了口茶，砸吧砸吧嘴。 “继续啊，这还早着呢，怎么就不说了？” 梁晓生当即就不愿意了，身体一挺，跪坐在床上，跪求更新。 “早什么早，杨童他们明天一大早还要拍一场戏呢，都赶紧睡觉去！” “不是，你不带这样的啊，这故事老是讲一半就赶人，存心憋死人啊？” 梁晓生搔首挠腮起来，最后还来了一句：“你这么做也忒坏了。” “喂喂喂，我给你讲故事，你还埋怨上了。” 陈家林可不惯这货，立即怒怼：“这故事那么长，难道你想让我一口气给你讲完啊？怎么可能？” 梁晓生脑袋一缩，不敢吭声了，目光倒是撇到了旁边。 陈国兴轻咳一声，连忙帮腔：“家林，你就再说一段吧，现在还早，真的还早。” 一边说话，他一边又看向其他人：“你们说吧？” 鬼吹灯可比两只小老鼠好听太多了，他们连两只小老鼠都能听得这么上瘾，听鬼吹灯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欲罢不能。 就连陈报国和周里京这两个平时比较“严肃正经”的，也开口起来： “其实可以再讲一段。” “时间还早，家林你给我们多讲一段。” 陈冲又主动起身，给陈家林的茶缸加水：“伱就再说一段吧。” 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这姑娘说的这句话里带着点滨海话的腔调，鼻音浓浓的、腻腻的，听的人心里都不自禁痒痒起来。 哎呀哎呀…… 受不了了，被迷住了，不能杀伐果断了，看见女的迈不动腿了…… 陈家林接过茶缸，美美的喝了一口：“那好吧，那就再讲一段？” “讲一段，讲一段……” 众人连忙附和。 陈家林只能再讲个十块钱的…… 很快，将近三十分钟过去。 陈家林打了个呵欠，有打住了：“可以了吧，这下你们总该满意了吧？” 满意个P！ 听众们的脑子都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么一句。 这讲了等于没讲嘛，更想听了怎么办？ 老胡和胖子跟着考古队进了疆疆沙漠，一连遭遇了那么古怪的事情，悬念更足了呀，让大家更想知道接下来他们会遇到什么。 要说刚才他们还没进沙漠，听众们的心里只是痒痒的意犹未尽，那现在可就是难受了，哪有断在这里的？ “不是，你怎么停在这里了？再多讲一段行不行？故事总得有个好点的结束的地方啊！” 梁晓生十万分的不满意。 “姓梁的，你够了啊！” 陈家林气笑了：“我刚才说了不说了，你偏要我说，现在又说我没找好结束的地方，你再这样我以后再也不讲了。” “别别别……” 梁晓生明显上瘾了，一听这话立即就缩了缩脑袋：“家林，你就再讲一段嘛，再讲一段。” 陈家林严肃的摇头：“今天真的不讲了，你们都赶紧回去睡觉去，别耽搁了明天一早的戏。” 众人一时无语，全都没有动作。 陈家林直接起身赶人：“赶紧回去吧，再不走我明天都不讲了。” 众人一看陈家林态度这么坚决，只能起身离开。 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就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我讲了一晚上，也累了，你多少得体谅我一下啊。” 陈家林把人赶出屋外，这才关门。 他这话也在理，都讲了一个半小时了，的确很长时间了。 众人只能无奈的朝着各自住的地方走回去。 一边走，他们还忍不住一边讨论起了剧情。 鬼吹灯的故事对他们来说的确冲击太大了。 盗墓这样的故事，还夹杂着各种民间传说，构成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世界，真让他们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而且，各种悬念、钩子也多，老胡和胖子的组合，现在又多了个漂亮的华侨美妞，真让人无比期待他们接下来发生的故事。 一整个晚上，除了杨童还是个小孩，瘾头没那么足，其余几个人的脑子都处于无比兴奋的状态下，根本睡不着。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他们才忍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145章 拍摄失败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剧组就集结起来了。 他们要拍那场村民半夜盗抢的戏。 主角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被那些当初支持砍树的村民，抢盗一空。 因为这件事情，终于迫使主角的父亲破釜沉舟，把自己仅有的那台自行车拿出来，让儿子拆开制作能够从深井里抽水的风车。 这场戏在整个故事里面的作用非常关键，所以必须拍好，而且场景也要符合故事的设定，在晚间发生。 于扬和王珺正、李文华早早就来到了预定的拍摄地。 十月的通州，已经多少有点寒意，尤其夜里，凉风吹袭，更让人忍不住会伸手搂一搂自己的衣领子。 于扬年纪大了，总觉得身体不够暖。 “演员怎么样？” 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对王珺正问。 王珺正回答：“早就起来了，正在那边屋里化妆。” 于扬点点头：“那就好了，催一下，差不多就可以开始，别等天亮。” 这场戏的事情早就嘱咐好了，演员们应该都知道。 虽然早是早了点，可也不至于影响睡眠。 这年头的演员，可没有后世娇惯。 对待拍戏的工作，都是尽心尽力的。 王珺正应声去催了一下，不一会儿，演员们也到场了。 除了这场戏的主演，其他不管需不需要上镜的演员，也都会过来看看。 所以，陈报国、周里京、陈冲、方舒、杨童、陈国兴他们全都来了。 梁晓声作为新晋编剧，也必须到场。 只有陈家林因为昨天就已经提前排好了戏，所以躲在屋里睡觉，没有露面。 拍摄开始—— “咔！” 第一条都还没开始几分钟，王珺正就喊停了，原因是陈报国走错了位。 这对陈报国可是很罕见的，陈报国是中戏的优等生，业务能力一向很强，很少出现这样的错误。 这一来就被叫停，显然不是平时的水平。 于扬和王珺正都没说什么，他们觉得演员们天没亮就起来演戏，有点失误是正常的。 于是，很快又来第二条。 第二条陈报国倒是没走错位了，可有一个轮到他说对白的地方，他却突然卡了一下壳儿，什么也没说出来。 王珺正不得不又喊了“咔”。 于扬皱了皱眉，说了句“大家专心一点”，继续来第三条。 胶片可不便宜，这场戏才刚开始拍呢，已经重来了两次，这似乎是个不太好的兆头，让于扬心里不太安稳。 第三条开始。 陈报国经过之前的两次喊停，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一次强打起了精神，无比专注。 因此，他没出问题，不算演得出色，却是中规中矩。 不过，这一次出问题的变成了别人，陈冲居然走错了位置，演得像是个呆头鸟似的。 陈冲在演戏上，一向是很灵的。 有时候导演没安排的地方，她都会很有巧思的自己演出来。 再加上陈家林在剧组里搞的“搭戏”，更让她的演技有了很大的提高，基本上她的戏都是一条过的，从来没有因为她而多拍的。 可是今天，真有点破天荒的意思了，她的状态显然也不怎么正常。 于扬强忍着郁闷，又重拍了几条，可是每次结果都不如意，不是这个出现问题，就是那個出现问题。 眼看着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他终于不由得叹了口气，站起来宣布：“今天就这样吧，这场戏明天再拍。” 那就等于承认今天的拍摄失败了，剧组所有人白忙活一场，一时间众人都无比沮丧，士气有些低落。 几个主演连忙过来，向于扬道歉。 尤其陈报国和陈冲，他们知道自己今天演得不好，今天的拍摄和他们有责任。 “对不起，导演，是我没演好。” “我明天一定好好演，不再出现今天这样的错误。” 两个人都是好演员，对自己有要求，道歉的时候自然心里也是真心实意的。 于扬的脾气一向好，在片场都从来没法脾气的。 有时候甚至连作为摄影师的李文华都发脾气骂人了，他也不怎么吭声。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样反而让他在剧组众人的心里更重，但凡他说一句不好，都会让人觉得真的就是自己做的差了，毕竟连那么好脾气的导演都生气了。 刚才于洋连续提醒大家“拍戏要专心”，尽管没有指名道姓，可出错的人心里还是很不踏实。 于扬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陈报国和陈冲，没骂人，倒是问：“怎么，你们昨天晚上没睡好？” 刚才天黑，演员又化着妆，于扬没能看清。 等这时候两人走近了，他才看见他们的眼里全是血丝，满是一副疲惫的样子，显然没睡够。 陈报国和陈冲一听这话，顿时脸上布满了愧疚之色，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昨天晚上去陈家林那里听故事，回去的时候就比平常晚了。 关键是鬼吹灯的故事太抓人，搅得他们一直惦记着，不断回想胡八一和胖子历险的剧情，根本睡不着。 陈冲还好，和一名女道具师同房，迷迷糊糊倒是多睡了一会儿。 可陈报国在剧组里一直和周里京同房，两个人都听了故事，回去睡不着还聊了大半夜，不断猜想后面的剧情，然后兴致更高了，更睡不着。 然后这么一大早就起来，基本上一晚上没睡。 周里京好点，今天没他的戏，只是在旁边看着，光捂着嘴打呵欠，没出什么事。 陈报国却不一样了，脑子完全是空的，一上场就反应迟钝，再集中精神也没用。 面对导演的询问，他们都不敢说话。 这该怎么说啊，为了听故事耽搁了拍摄，这事儿好意思说吗？ 说出来够不够丢人的？ 于扬看见陈报国和陈冲的样子，心里一咯噔，觉得这里头有事了。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却不能对演员们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坐视不管。 于是，他脸色一正，特别严肃的又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大晚上的你们怎么没好好睡觉？到底干什么去了？” 第146章 导演也来 于扬看了看陈报国，又看了看陈冲，眼神里带着猜疑。 这年头社会上的风气虽然还很正，演员之间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也并不是绝对的。 演员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而被判流氓罪的不是没有。 最有名的是长影厂的演员迟至强，有女朋友的他在外乱搞，遭人举报，后来甚至还上了报纸，因为事情闹大被判流&氓&罪，蹲了四年 陈报国和陈冲，一个男演员，一个女演员。 这两人的年龄差距虽然有点大，陈报国还听说是有女朋友的，可谁也说不准他们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扬必须防患于未然，不能让这种苗头发展起来。 陈报国扭扭捏捏的不好说，倒是陈冲因为年轻心理负担更小一点，先开口说：“于导，我们昨天晚上听了个故事，所以没睡好。” “什么？听故事？” 于扬脸上的猜疑一下子凝固住了，变成了满满的不解。 王珺正也一样，忍不住问：“听什么故事？” 陈冲没详细说听什么故事，只是把他们几个人到陈家林那儿听故事，然后听得有点晚，最后回去睡不着的事情给说了。 这下彻底把于扬和王珺正给弄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听故事听得睡不着？ 然后还影响了拍戏？ 这样的原因，比听到陈报国和陈冲他们两个人乱搞男女关系，更让人感觉离谱。 “你们……你们……” 王珺正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吟着问不出下一句话。 于扬搂了搂自己的衣领子，问：“这事儿倒是新鲜了，小陈，那你说说，你们听到是什么故事？” “这……” 这下轮到陈冲支吾起来了。 昨天晚上陈家林可是说了，鬼吹灯这個故事不能外传，否则会给他带来麻烦。 陈冲当然知道这时候的社会风气，乱&搞封&建迷&信不是小事，闹大了真会坐牢的。 况且鬼吹灯还牵涉到了盗&墓，那是犯罪，宣传犯罪是什么罪，想想都能知道是个什么结果的。 陈冲不敢说，于扬把目光放到了陈报国的身上：“报国，你来说。” 陈报国年纪大些，平时人也老成，问他显然更容易得到答案。 陈报国想了想，倒是没有陈冲那么多顾虑的，因为他知道于扬和王珺正的为人，他们两个就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人。 而且平时他们对陈家林的态度，陈报国都看在眼里。 即使陈家林真闹出什么事儿，他们俩也只会为陈家林遮掩，不会给陈家林带去什么麻烦。 不过，陈报国还是不想说。 毕竟答应了陈家林不把故事外传的，自己现在这么说出来，岂不是成“叛徒”了？ “于导，要不还是你自己去问家林吧，我和陈冲都答应了家林，不往外说的。” 犹豫了一下后，陈报国终于面带难色的说了一句。 于扬和王珺正对视一眼，两人心里更感觉好奇起来。 都想知道陈家林究竟和演员们讲了个什么故事，闹得大家睡不着觉，导致今天早上的戏拍不成。 想了想，于扬挥了挥手：“那行吧，你们俩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这场戏还要继续拍，你们可得好好准备，千万不能像今天这样了。” “好的导演！” “我知道了，导演！” 陈报国和陈冲连忙答应下来，这才如获大赦的走回住处。 于扬看着两人的背影，好一会儿后有点没好气的对王珺正说：“陈家林这小子，真会选时候给我惹事啊！” 王珺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人比较厚道，想想今天拍摄的事情其实真和陈家林没什么关系。 他给人讲故事而已，又不是故意影响拍摄。 结果今天的拍摄失败，说到底应该算是演员们不够自律，耽误了工作。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不知道陈家林讲了个什么故事，竟搅得演员们一晚上睡不着。 尤其像是陈报国这样的人，明明平时最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现在也受到了影响。 于扬起身，准备也回自己屋里再睡一会儿，年纪大了，有点熬不住。 一边走，他一边说：“嗯，今晚我也得去那小子的屋里走一趟，听听他究竟讲了个什么故事。” …… 早场戏没拍好的消息，陈家林睡醒后第一时间就听说了。 梁晓生早早的就找过来，绘声绘色的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这货虽然也去了拍摄现场，可作为编剧的他全程打着呵欠在旁边看热闹，所以算是置身事外，没受影响。 倒是在他说来，陈报国、陈冲、陈国兴他们这三陈，都演得不好，回去的时候全是一脸疲态，还沮丧得不行。 陈家林没想到会这样，觉得鬼吹灯的能量还是有点大了，自己算是小瞧了它对这个时代的人的冲击力。 虽然感觉这事儿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可陈家林还是多少有点“做贼心虚”，于是把梁晓生赶走后，他也不出门了，索性一直躲在屋里写他的东西。 他打定主意，晚上不论如何不讲故事了，明天还要继续拍早场戏呢，他可不敢再影响那几个货。 很快打了晚饭回房间吃，陈家林紧闭屋门，绝不冒头。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听见院子外有人声传来：“家林哥哥，我来了……嗯？你栓着门干什么，开开门啊！” 那是杨童来了，陈家林直接说：“今天晚上我要写东西，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杨童一怔：“啊？你今天不讲故事？不行！我要听故事，你都还没讲故事呢！” 陈家林不搭理。 没一会儿，梁晓生的声音传来：“家林，伱快开门，不讲故事就不讲故事，你开开门，让我们进你屋坐会儿。” 陈家林撇了撇嘴：“坐什么坐，赶紧走，没工夫搭理你们。” 很快，似乎是又有人进院子了，梁晓生在外头对刚来的人解释了两句，然后就听见陈国兴说：“家林，你不带这样的，昨天你的讲的那一段都憋我憋一天了，今天说什么也得讲一段，不然我可不走。” 另外，方舒也说：“对呀，对呀，怎么突然不讲了呢。” 她的戏份已经全部拍完，其实可以回燕京去了。 现在属于陪着陈国兴待在剧组里，最轻松的就是她了，熬夜什么的她完全无所谓。 陈家林继续赶人：“赶紧走，赶紧走，明天你们几个主演还要拍早场戏呢，回去早点睡，别在这儿闹我。” 陈报国巴巴的说：“你就说一段，额，说半个小时，你说半个小时我就回去睡觉，保证不耽搁。” 陈家林不耐烦：“老陈，我可不能让你学坏了，你别说，没用，赶紧走，明天把戏拍好了再来。” 就在这时候—— 也没听陈报国回应，倒是听见梁晓生喊了一句：“于导，王导，李导。” 陈家林一听当场乐了：“姓梁的，可以啊你现在，都懂装神弄鬼了，我告诉你，你今天搬谁出来都没用，一个个的都赶紧回去睡觉去。” 可没想到外头陈报国、陈国兴、方舒和陈冲都先后招呼了起来：“于导，王导，李导。” 紧接着，连带杨童也喊起了“伯伯”、“阿姨”， 这一下，陈家林知道于扬、王珺正和李文华真的来了，连忙过去把门打开。 果然，只见屋外于扬、王珺正和李文华都来了，陈报国、陈国兴他们则站在外头，显得有点尴尬。 “于导，王导，李导，你们怎么来了，有事找我？” 陈家林也连忙对着导演三人组打招呼，心里多少有点债主找上门的慌张感。 一边转着小心思，一边忍不住狠狠的瞪了梁晓生他们一眼。 都是这些货，竟给他惹事儿。 好心好意给他们讲故事，他们回头不干人事，戏不好好拍，惹得导演找上门，真是殃及池鱼啊。 于扬今天有点不苟言笑，听见陈家林的招呼也不回应，直接迈步进门。 王珺正轻叹一口气，虽然没说话，可眼底那一丝“狠铁不成钢”的神色，却表露无遗。 李文华倒是好点，不过这人一向脸瘫，也不知道是不是整天躲在镜头后的结果，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 陈家林感觉事态有点严重，连忙跟着进屋，嘴里碎碎的给自己撇清：“哎呀，屋里有点乱，这两天一直在努力写我的东西，都没怎么出去，实在是注意力全放在这篇新小说上了，没来及顾其他……” 于扬在房间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周围，问：“住得怎么样，还满意不？” “满意，我一个人一个屋，挺好的，太满意了！” 陈家林看见王珺正和李文华都老实不客气的自己找地方坐下了，他连忙像小媳妇似的夹着腿坐下，笑了笑。 其他人也陆续进门，就怯生生的站在门口，做出一副随时鸟兽散的姿态。 于扬冲他们招了招手：“都进来坐吧，别站着了。” 梁晓生他们都有点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于扬又多说了一句：“不是要听故事嘛，赶紧进来，然后开始吧。” 一听这话，陈家林头一缩，赶紧解释：“于导，我以后再也不给他们讲故事了，耽搁了大家演戏，是我不对，嗯，我不是故意，以后不这样了。” 于扬摆摆手：“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你究竟讲了个什么故事，让他们这么喜欢，喜欢得晚上回去连觉都睡不好。” “呃……” 陈家林打量着导演同志，想看看导演同志究竟是真是假。 梁晓生他们也都看着于扬，同样有点不知所措。 “噢，听故事咯！太好了！听故事咯！” 倒是杨童年纪小，想事情比较单纯，听见这话顿时欢呼一声，直接冲向陈家林的床，脱下鞋子爬上去老实坐好。 于扬招手：“快点，快点，把门栓上。” 随即，他又冲陈家林说：“可以了，开始讲你的故事。” 众人看见这架势，这才放下了心，一个个走进来找位置坐好，等着听故事。 陈家林回过神，轻咳一声：“于导，真的……真的要我讲故事？” “讲啊，我们就是来听故事的。” 于扬微微一笑。 陈家林想了想，又说：“我们这故事已经讲了一段了，我从头给您讲？” “这样啊……那不用从头来了！” 于扬指了指陈报国他们：“你给他们讲到哪里，从那里开始讲就行，我们跟着听听。” “那行吧！” 陈家林也看出来了，于扬不是开玩笑的，他顿时放心了，只要不是来找“肇事者”的麻烦就行。 略一沉吟，他又先“阅读指引”了一句：“于导、王导、李导，我的这个故事纯属民间传说，你们听了觉得不好别见怪，也不要往外说，只当听个乐子笑一笑就算了，行吧？” “你快说！” 于扬都有点不耐烦了，一副“你个小滑头”的指了指陈家林。 陈家林清了清嗓子，回想一下昨天讲到什么地方，稍微概括了一下前文提要，然后才接讲新篇。 “话说胡八一发现安力满老汉看着东边的朝阳出神，连忙问老爷子，怎么了，是不是要变天了……” 随着陈家林的讲述，沙漠的一场大风暴袭来，让考古队的众人都感受到了沙漠炼狱的恐怖。 那漫天的沙子，遮天蔽日，就像真的出现在房间里所有人的面前，让他们仿佛身临其境。 一开始的时候，三位导演只是怀揣着一窥究竟的心态，来听听陈家林究竟讲了什么，并没有太当回事儿。 况且，他们也没从故事的一开始就听，多少有点没办法立即代入到故事里去。 可是听着陈家林讲了一会儿后，渐渐地，他们便也被故事里面的情节所吸引，听得入了神。 其他人没见过沙漠，于扬可是见过的。 他的父亲就是闯关东死的，他和母亲从小在关外生活。 参军后，他一直随着部队在关外游走，见识了很多不同的风情地貌。 听着陈家林的讲述，他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心里更有感觉了，自然也更能代入到故事中。 这一刻，浩瀚的西北沙漠，在他的心里一下子有了非常具体的画面。 胡八一和王胖子的故事，也毫无滞碍的变得生动起来。 第147章 投到外面 “今天就讲到这儿，明天还要拍早场戏，你们都早点回去睡吧。” 半个小时后，陈家林选了个比较好的节点停了下来，宣布送客。 可是屋里的听众们全都陷入沉默，没人吭声，也没人有所动作。 这故事实在太抓人，根本停不下来。 梁晓生突然问：“在大西北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真的有这么一座失落了千年古城吗？” 他两眼放光，紧紧的盯着陈家林。 这也太神了，沙漠的深处有一条黑色的山脉，就像是一条黑龙围绕着那块特殊的土地。 是鬼洞族发现了这里，在山脉挖出缺口，让黑龙变成了两条黑蛇，并开始在这里建立他们的国度——精绝古国。 听着鬼吹灯的故事，梁晓生都忍不住产生了想去大西北沙漠走一走的欲望。 陈家林点点头：“有的，精绝古城真的村子，我们史书上还有记载，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汉书.西域传》记录着精绝国的事情。” “那这是真的呀，不是故事？！” 陈国兴发出惊叹，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故事还是故事的，不过精绝古国却并不是完全杜撰，而是真有其事。” 陈家林很肯定的回答。 他当初第一次看鬼吹灯，也被故事里面的这些东西搅着无比好奇，特地在网上查看了很多相关的资料。 当然，除了他自己查的资料，网上也有很多鬼吹灯的粉丝，自发的查找了很多东西，林林种种发了很多，他也都看过不少。 这其中，关于精绝古城的信息就有不少。 其实这所谓精绝古国也就是3000人的小国，位于丝绸之路上，当时的地理位置比较重要，才会在历史上留下了一笔。 可以想象，3000人的国家，这其实就是个镇子。 绿洲上的小镇。 后来绿洲被风沙吞没，这个国家也就消失了。 至于精绝古国的人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倒是在1901年左右的时候，一个英籍匈牙利人发现了尼雅遗址，根据一些出土文物确定了那就是精绝古国的遗址。 陈家林在网上看过那個遗址的图片，真心简陋，比镇子都不如，更像是条小村子。 这完全和鬼吹灯里描写的精绝古国是两回事。 不过这时候他也不明说，免得听众出戏，只随口吹两句，他们根本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那行军蚁呢？沙漠里真的有那么可怕的蚂蚁吗？” 这话是方舒问的，行军蚁吃人吃动物，所过之处尸骨无存，实在太吓人了。 刚才听陈家林讲故事的时候，她被吓得只捂耳朵，又想听又不敢听。 “嗯，这也是有的。” 陈家林又摆出一张专家脸，卖弄起来：“不仅我们国家有，美洲、非洲也都有，它们是超级捕猎者，就像故事里说的一样，它们往往以蚁海战术采取攻势，数量之大超乎想象，不管什么动物遇到它们，都没有好下场。” “那白骆驼呢？” “有……” 陈家林随口解答了几个问题后，又说：“今天差不多了，就到这儿吧。” 一下子，众人又不吭声了。 如果换在平时，梁晓生、陈国兴他们肯定要让陈家林再说一段。 可是今天不一样，于扬、王珺正和李文华都在，他们可不敢“催更”。 再加上今天早上拍摄失败，更不敢开这个口了。 不过让他们就此打住，心里却痒痒的难受极了……真的还想再听一段啊。 气氛变得有点沉闷、尴尬—— 还是于扬轻咳了一声，开口说了：“家林，我觉得你讲的这个故事挺有意思的……唔，时间还早，你可以再讲一段。” 李文华也立即点点头：“对，再讲一段吧，正感觉这故事听着有点味道了呢，你这突然停了让人心里怪难受的。” 两位男导演都发话了，王珺正虽然没吭声，不过她脸上也带着意犹未尽的神色，非常明显。 他们今天这也算是成功入坑了。 尽管没有听前面的，可就陈家林刚才讲的一段，已经让他们彻底听上瘾。 这故事居然还能这样讲的，关键是那么有意思，完全符合种花家人的审美。 国外的各种历险故事也不少，三位导演这些年内部片、内部资料看不少，算是有“见识”的。 可今天还是被鬼吹灯给吸引住了，说是欲罢不能都不为过。 陈家林见这势头，只能点点头：“那行吧，我就再讲一段。” 他心里同时暗暗嘀咕：这可是你们自己让我讲的，别明天拍摄出问题，又来找我麻烦！ 继续开讲，又是半个小时过后—— 陈家林再次找了个自觉很不错的节点停了下来，不过他也没说就这么打住了，只试探着问于扬：“于导，要不今天晚上就到这儿？” 于扬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导演同志还想听啊，只是一想到明天一大早的拍摄，他又觉得这样不行。 所以，这心里是真的纠结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陈家林摸了摸鼻子：“就到这儿吧，我也说得有点累了，大家早点回去洗洗睡。” 三位导演终于还是自重身份的，听见陈家林这话，也不能逼着人家一半大孩子讲故事吧，只能起身走人。 其他人看这情况，心里虽然不情不愿的，可不得不跟着离开。 好不容易把人都送走，陈家林终于放松下来。 又写了一会儿《山楂树》后，他这才安安稳稳上床睡觉。 这天晚上，他倒是一夜好梦。 可其他人就没那么舒坦了。 又是一大早起来，趁着夜色拍摄。 今早剧组的工作人员们都惊讶的发现，三位导演的精神头不怎么好。 于扬坐在导演椅子上，整个人蔫蔫的，像是生病一样。 王珺正比较好些，可也没有了平时的“精力充沛”。 李文华躲在摄像机后面，老是走神，显得有点注意力不集中。 相比之下，主演们尽管也都有点睡眼惺忪的样子，可还算正常，和昨天状态差不多。 然后—— 拍摄开始。 “咔！” “咔！” “咔！” …… 连续几个“咔”之后，天很快又亮了。 剧组的众人都知道，这场戏又没拍过。 大家的气氛有点沉闷。 终于还是导演于扬起身发话了：“休息一天，我们调整一下，先拍别的戏……唔，这场戏比较难，我们放到最后拍！” 三位导演散场后立即回去睡觉。 他们昨天晚上没睡好。 从陈家林屋里离开后，脑子里一直想着鬼吹灯。 这故事太好了，他们作为导演，不仅想听故事，还有种想把故事拍出来的冲动。 电影艺术性什么的不说，单纯因为故事情节吸引人，觉得能行。 本来年纪大，觉少容易醒。 偏偏脑子里全是根据故事联想出来的各种电影画面，脑神经一直处于非常兴奋的状态，就更难睡着了。 所以，三个人几乎一宿没睡。 熬到天亮，戏没拍好，这让他们心里都有种愧疚感。 可是到了晚上，于扬、王珺正和李文华还是早早的来到了陈家林的住处。 等其他人都到齐，于扬直接发话：“今天早点开始讲，多讲一点，争取早点把故事听完。” 陈家林嘿嘿一笑，没吭声。 这故事才刚开始呢，想听完可不知道要讲到什么时候去。 这一次，除了昨天的原班人马，于扬还把纪明也给领了过来。 纪明有点犯迷糊，不知道于扬喊他来说做什么。 说是听陈家林讲故事，他也不知道听什么故事，不过看于扬喊他时那么严肃认真的样子，他只能跟着来了。 又是一个晚上过去—— 从陈家林的屋里走出来，纪明还有点呆呆的。 不过他的眼睛却很亮。 他是干了很多年的编剧，文字功底扎实，自然能看得出鬼吹灯的好。 这样的故事太有意思了，悬念十足，困难和危险一个接一个的向着主人公袭来，他们凭着自己的智慧和运气屡屡化险为夷。 关键是这里面的历险过程不仅仅只有紧张、刺激和吓人，还有逗趣、好笑的一面。 贪财的胖子屡屡总能惹出点事情来，和胡八一两人互怼，让人忍俊不已，非常有意思。 友情、暧昧、惊险、刺激……什么都有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在故事里找到看点。 这如果放在后世换个说法，其实就是提供了足够多的情绪价值。 临离开陈家林那屋时，纪明忍不住问：“家林，这故事是你想出来的？” 陈家林嘿嘿一笑：“听别人说的。” 纪明追问：“谁？” 陈家林又是一笑，说不出来。 纪明像是明白了，压低了一点声音：“把它写出来吧，我在港港那边认识几个朋友，到时候帮你投过去。” 他也没说太白，嗦了嗦鼻子后又说：“这个故事现在在我们这儿发不了，可是港港那边肯定没问题的，先在那边发，等以后国内风气更放开了，再发回来……嗯，到时候就算拍成电影也不是不行的。” 陈家林一听这话，心里倒是微微一动。 他其实自己也稍微想过这事儿，鬼吹灯想在国内发，还不是时候，肯定是走不通的。 只有港&弯、甚至更远一点的华人圈子才行。 不过因为他没有人脉，更谈不上路子，也就息了这份心。 现在纪明主动提起来，显然是愿意帮忙的意思，他等于一下子就找到“出路”了。 这么一来，鬼吹灯也不是不可以写了。 看见陈家林没吭声，纪明以为这孩子虽然表现老成，可毕竟年纪不大，对很多事情不懂，把作品投到外面，让他心里会有抗拒。 在改发之前，通&外可是很大的罪名，能把牢&底坐穿的。 于是，纪明又特地多说了两句：“到时候你换个笔名，只要你自己不说，没人知道是你的，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 “还有，你现在把故事讲了出来，指不定哪天会传出去，到时候被别人先一步写了，伱可就说不清楚了。” “这么好的故事，不发出来多可惜啊？” “所以啊，还是赶紧把故事写出来，我帮你投，其他的你就不用多管了。” 这年头，版权概念还很薄弱，别说中译中了，就连直接把稿子拿去用的事情也不少见。 像汪曾祺这种大佬，作品就常常被人拿去发了，却根本收不到稿费。 汪曾祺是个骨子里带点黑色幽默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也不发飙，倒是直接写信去追讨稿费，顺带揶揄一下对方 陈家林原本没想着用鬼吹灯赚钱，可现在听纪明这么说，倒是一下子打定了主意——那就写。 不过，他现在正在写《山楂树》，如果还要加上鬼吹灯，那担子顿时变得沉重了许多。 所幸鬼吹灯全是中译中，顶多把原作的第一人称改成第三人称，也并不算太难。 …… 津海老城区的一个防空洞里，钻出来几个五六岁的小子。 他们身上沾了一身的土，泥印子满脸都是，活脱一只只刚从土洞里钻出来的大花猫。 当先的那个小子手里还拎着一个小铲铲，锈迹斑斑的铲头已经崩了好几个大口子，铲子用小木棍面前绑着，一动就哐当哐当的乱响。 “今天就到这儿吧，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谁也不能说出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带别的人来。” 小子凭着一把破铲号令群雄，其他小子都巴巴的听着。 今天能进防空洞，全靠这把破铲清出的路子，小伙伴们自然都对那执铲人保持尊重。 只是听了那小子的话，孩子里有人忍不住问了：“张牧也，那我姐想来，我能带她来吗？” “你姐不行！” 那个叫做张牧也的小子摇摇头：“防空洞里可能有大粽子，它们专抓女孩，别带你姐来。” “大粽子是什么？” “大粽子就是僵尸！” “呀……” 那孩子闻言脑袋一缩，可不敢乱带姐姐来了。 张牧也挥了挥手“走吧走吧，都回家吧，记住保密！” 小子们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也不知道家里人看见他们这一个个的倒霉模样，会不会先整一顿藤条炆猪肉。 张牧也提溜着自己的破铲子，现在洞口撒了泡尿。 刚把裤带子提起来，就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风，阴阴凉凉的，刺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皮子都跟着跳起来。 张牧赶紧把自己的小鹄鹄收回裤&裆，这才迈着小步子往家走。 一边走，他还一边学着姥姥的语气，老气的嘟囔：“这是谁又惦记上我的东西了？” 第179章 气死个人 石方宇从文化居回来，脸色很不好看。 他才刚走进上影厂的小红楼，就听见楼道的地方有人说：“听说《驭风少年》最近很火，把我们的《青春万岁》给比下去了，现在电影院都愿意放《驭风少年》，不怎么愿意放我们的的《青春万岁》。” 石方宇的脚步情不自禁停了下来，脸色阴沉的站在楼道转角的地方，静静的听着上面的话语声。 《青春万岁》的电影改编自王濛的同名小说，按理说这部电影的小说原著，表现的是燕京的故事，最合适的拍摄单位，应该由北影来完成。 可偏偏在这时候由上影厂拍摄了出来，算是上影厂偷了北影厂一次家。 其实早在六十年代，王濛的《青春万岁》还没出版，上影厂的编辑就找到了王濛，试图把小说改成电影。 王濛不想插手改编电影的事情，就把这个差事推荐给了曾经编辑过的电影剧本《上海姑娘》的张炫。 不过，后来张炫遭受到了波及，王濛也未能幸免，电影改编的事情就搁浅了。 1978年，那个在五十年代找王濛组稿的上影厂编辑，在经过将近二十年之后，仍然惦记《青春万岁》，又来找王濛商谈电影改编事宜。 王濛又想到了张炫，于是张炫在1979年把《青春万岁》改编好，给了上影厂。 这么拖了几年，一直到1983年，《青春万岁》才正式搬上大银幕。 对于这部片子，上影厂的期待挺高的，毕竟王濛现在在国内文坛的名气，已经达到了顶峰。 而《青春万岁》的影响力，也非常的大。 将这样一部作品拍成电影，观众基础天然摆在这里，毫无疑问会引来不错的反响。 对于把《青春万岁》拍成电影这件事情，石方宇也是主要的推动者。 《青春万岁》上映以后，情况的确不错。 拷贝出了350多份，基本电影杂志也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如果没有《驭风少年》，一切都很完美。 可惜《驭风少年》的出现，让《青春万岁》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尤其对石方宇，《驭风少年》就像一根刺一样，让他无比“尴尬”。 当初他“错过”《驭风少年》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 杨严进一直耿耿于怀，找了上影厂不少领导，想他们帮忙，好让他去拍《驭风少年》。 可石方宇的态度非常坚定，把这些人全打发了。 这其中，也包括上影厂的厂长徐桑初。 因为有这样的经过，石方宇想要掩盖过去都不可能。 就在《驭风少年》出现在《咣明日报》的一刻，石方宇和《驭风少年》的事情，就在上影厂悄悄传开了。 “唉，《驭风少年》我也看了，这电影完全按原著拍的，没怎么改，这要是让我们来拍，估计也能拍出来，可惜喽，文学部那边这一次算是出了一个大丑了。” 楼道内，有人又说。 “听说杨严进当初可是把《驭风少年》的作者陈家林都请到我们这儿来了，还想让人进厂，可都被文学部给挡了。” “你说文学部那边是怎么想的？” “这事儿和文学部没多大关系，问题就出在……那里，说是他没有好好留陈家林，倒是拐着弯把人往外推了。” 那声音在说到人名的时候，故意停了一下，显然不想把名字说出来。 不过石方宇却知道那人说的是谁，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起来。 上面的人又说：“陈家林就是在我们这里碰了壁，才转头去了北影厂的，嗯，我见过陈家林，他当时在我们这儿可是呆了好一段时间，剧本也是当时搞出来的。” 那人压低了一点声音，接着说：“我和《庐山恋》的毕碧成认识，有一次在食堂吃饭，说起陈家林，他觉得挺可惜的，还说陈家林这人是个真正的天才，把《驭风少年》的剧本写出来，才用了三天的时间，文思敏捷的惊人。” “三天？开什么玩笑？” “真的就是三天，毕碧成亲口说的，当时杨严进也在，他也证实了这事儿。” “那可真有点厉害了。” 有一个人咋舌轻叹：“我之前就看过陈家林写的东西，知道他的年纪，那时候就觉得他太厉害了，没成想还真是天才啊。” “可不是嘛，这样的作家都不好好拉着，你说这……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唉，这回厂里都在看文学部的笑话，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收场。” “还能怎么收场啊，他们这回怕是要吃挂落了……” …… 石方宇已经认出这些人的声音。 都是导演部的人，他想了想后，也没继续往楼道上面走，转而退出了楼道，准备绕到另一条路上去。 他上影厂的副厂长，主要负责文学部，将来徐桑初如果退了，他也是上影厂厂长最有力的竞争者。 他这么走上去，只会让彼此尴尬，将来可不好相处。 所以，索性绕道走开。 虽然避过了那些人，可石方宇的心里却感觉憋屈无比。 他之前也曾听说，陈家林带着他的剧本离开了上影厂后，很快去了北影厂。 北影厂要了《驭风少年》，并立项拍摄。 当时石方宇并没有太把这事儿当回事儿，只是觉得陈家林这样的作家，以后再也不能合作，只要有他在上影厂一天，今后陈家林的剧本都别想递到上影厂来。 可没想到，《驭风少年》上映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倒是让他的处境一下子被动起来。 今天一大早，他就被通知去文化居开会。 会议上，主持会议的那位领岛特地提了《驭风少年》，说这部片子很有意义，各地文化局都要大力宣传，让更多人的看到这部片子。 说白了，就是准备组织一些单位卖票观影。 像这样的待遇，之前大多是一些教育意义深远的电影，才会有的。 《驭风少年》也获得这样的待遇，让石方宇当场就坐不住了。 他冒着领岛的脸色变得不好看的风险，在会上提问，问《驭风少年》的意义在哪里。 当然，他提问的时候，也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技巧的，语气比较婉转。 领岛听了之后，也算是给了他一個面子，特地解释了一句：“用科学知识振兴农村经济，这就是这个电影的意义。” 这么一说，倒像那么回事儿…… 石方宇是看过《驭风少年》的剧本的，自然知道电影内容是什么。 现在听了那领岛的话，顿时让正治敏感度一向很高的他怅然若失起来，原来是《驭风少年》的内涵竟能这么大。 如果《驭风少年》火不起来，意义和内涵再大也没用。 可偏偏《驭风少年》在农村大火，它其中所蕴含的意义就很有价值了。 文化&系统显然看中了这一点，要推《驭风少年》一把。 石方宇对此有苦说不出来，真是气死个人。 这路好绕，可事儿却难绕。 有了文化居今天的这一个会议，《驭风少年》将会变得更火，这事儿他显然不论如何也绕不过去了。 他心里突然有点后悔起来，早知道当初就先把剧本给收进来了，即使不拍，也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儿。 …… 许山川看完剧本后，也加入了剧本的围读会。 他因为曾经有过演出大型话剧的经验，所以亲身参与了一下围读剧本后，很快察觉到了这个模式的好处。 自己看剧本，虽然看是看了，可是许多东西都在脑子里打转，显得有点朦朦胧胧的，思路不会那么清晰。 可是在围读剧本时大声朗读，一切就不一样了。 剧本里的场景一个个都变得更加明了，其他人怎么演，自己怎么演，都有了一个大概的概念。 而且，大家还能相互商量着来演，等于来了一次小预演。 这个过程中，陈家林作为导演，做的是一个统筹全局的工作。 他时不时会提出一些要求和观点，让众人按照他所说的去演。 这样，也能让所有人的表演能更好的的结合在一起，变成一个整体。 于是乎，许山川又惊又喜，对围读剧本有点甘之若饴。 他甚至有点好奇像这样的办法，陈家林是怎么想出来的。 照理说，以陈家林的年纪，肯定不会有演出大型话剧、又或是导演话剧的经验。 可就看他搞出来的这个围读剧本，显然不是没有经验的人能想到的，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于是，许山川忍不住在第二天的围读剧本结束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从哪里学到这么个剧本围堵的办法的？” 陈家林回答：“这是国外传进来的。” “国外传进来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和《大众电影》的副主编崔博文熟得很，他和我说过这事儿。” “哦，是这样……” 许山川有点明白了，又有点不明白。 《大众电影》他知道，崔博文他不知道。 陈家林是一个作家，还是一名编剧，他写出来的电影正在上映，所以认识《大众电影》的副主编，一点问题都没有。 许山川也没办法找崔博文求证什么，只能陈家林怎么说，他就怎么听。 可他还是感觉不对劲儿。 随便听人提了一下剧本围堵的办法，就能用出来，这也太神了。 而且，看陈家林的样子，可不像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样子。 他主持围读剧本的时候，认真老到，众人都愿意听他所说的来，显然他已经完全确立了导演的威信。 只能说，真不知道这孩子的脑瓜子是怎么长的，实在太与众不同了。 …… 这么过了五天，终于把剧本都过了一遍。 剧团开始进入正式排练的阶段。 因为有了之前的剧本围读，剧目正式排练的时候，众人的表现显然有条有理，一点没乱。 这极大的减少了时间的浪费，一下子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剧本围读的好处。 “我现在才知道，我们居然还能这样……之前每次排练，都花了我们老鼻子功夫了，要是早知道能这样，可就省事儿多了。” “以前排练，练好多都练不出来，现在一上去心里就有谱了，感觉都能直接上台了。” “谁说不是，要不是有陈……嗯，陈导的指点，这剧能不能排出来，我都不敢想。” “你说他是怎么懂得这么多的？这才初二啊！” “人活一年，能抵你十年，天才知道吗？他就是天才！” …… 排练的时候，总有休息的机会。 剧团众人就在私底下这么聊着，看着陈家林在会议室里和其他人讲戏，他们眼底流露出来的神色变得越来越不一样。 之前或许还有人对剧本围读不以为意，可是经过了亲身感受到的“进步”，他们都彻底信服了。 也就在五月初的时候，整个剧完整的排了出来。 第一遍预演的时候，就在会议室里。 观众自然是学校的几位校领岛。 何校长完整的看了一遍以后，尽管整台话剧还没有道具配合，可他已经看得两眼放光，嘴角的笑意不论如何掩都掩不住。 “好，太好了！” 校长首先鼓掌，其他几位老师也一起鼓掌。 这并不是鼓励或者其他，就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好看，所以鼓掌喝彩。 就他们看来，如果能搭配上一个大舞台，再加上道具配合，这剧绝对比那些正经话剧团演得还要好。 何校长尤其激动，他这一个月可真有点憋坏了。 让陈家林来搞这个话剧，多少也算是有点冒险。 他不求这个话剧有多少，只求不要搞砸就行。 主要是时间太赶，一点挪揄的时间都没有。 万一这个话剧搞砸，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所幸现在看来，这大概是成了。 “家林，接下来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不论多难，我们大家都会去想办法的。” 何校长的态度无比和蔼，看向陈家林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块绝世珍宝似的。 陈家林心生恶寒，悄悄的退后一步，才说：“剩下就是道具和服装了，如果能把这些弄好，这部剧正式出来的效果会更好。” 何校长一听这话，顿时拍起了胸膛：“放心，家林，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第180章 选拔开始 一连好几天，剧团都在密集排练。 陈家林让他们一遍一遍的演，把剧本都烂熟于心，夸张点说就是连表演都变成了本能。 到了节目选拔的当天—— 何校长也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了一辆解放牌汽车，拉着大家一起去了教育居。 这车虽然看着破烂、陈旧，之前也不知道是拉什么的，还有股怪味儿。 可这年头，能找来一辆这样的车子，已属不易，何校长显然是尽心了。 解放牌汽车是长春一汽制造的。 这车是种花家第一辆国产汽车，由里到外全部都有我们国家自己制造。 它出现的意义就是，结束了我们种花家不能生产汽车的历史。 1956年问世以后，当年就参加了国庆阅宾，之后还在添安门展出，被无数中外记者、群众争睹它的风采。 在之后的很多年，这车一直是我们种花家的货运主力。 陈家林和其他人一起，坐在货斗里。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服装、道具之类。 也不知道是路面不平还是这车避震不好，总之颠得人欲仙欲死，肠胃倒转。 所幸路程也不算远，三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到步，剧团众人纷纷下车，然后搬卸东西。 陈家林年纪小，又是导演，不需要怎么干活，只在旁边看着。 何校长和他站在一起，聊着天。 他看了在那边领着学生干活的许山川，小声对陈家林说：“家林，当初你其实可以见一见我们学校其他老师的，只要你说一声，我让所有老师都过来让你选……唉，许老师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万一表演的时候让人认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别的什么事。” 陈家林回答：“校长，这可不是我一定要选谁，主要是我们的时间太赶，我们学校里演过话剧的就只有许老师了，他唯一一个有经验的，我需要熟手，没工夫让别的老师慢慢学了。” 听见这话，何校长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也对，时间太赶，许山川毕竟从前就演过话剧，而且之前据说还带过剧团。 让他来演，的确更省事省时间。 不过，他还是担心许山川会惹来什么事。 陈家林不管这么多，他觉得就算有事，也应该是何校长担起责任来，哪有只要功劳不想担责的？ 他只要负责把话剧拍出来就行，这才是他要做的。 两人正小声的说着话，突然听见有人远远招呼：“唷，这不是老何吗？好久不见，这一段时间我这心里还有点惦记你呢，没想到今天倒是在这里见到你了。” 何校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看清楚那人是什么人，他的眉头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皱了一皱，随即才又很快恢复过来。 “是老张啊，你怎么也来了？来了江城以后，我也想着说什么时候能去找你见你一面，这不一直不得空嘛，太好了，今天总算是见着了。” 何校长一边说，一边呵呵笑起来，那口吻别提多亲近了。 陈家林就站在旁边，自然把何校长脸上的表情变化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心里忍不住感慨不愧是校长，这变脸的功夫堪称一绝。 同时，他也打量了一下走过来的那个人。 和何校长的年纪相仿，身材更高达、人也更胖一些，眼睛不大，嘴唇很薄，模样看起来有点刻薄。 他走过来后，主动伸手：“老何，我俩调到江城来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不容易啊！” 何校长也伸手相握：“没错，没错，太不容易了。” 那人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家林，以为只是普通学生，没太在意，继续又说：“老何啊，最近工作怎么样？还忙得过来吗？我们都是从海花县调过来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一定要开口啊，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帮。” 何校长呵呵一笑：“我还行吧，工作虽然忙了点，可还算顺利。” “是嘛，那就好！” 那“老张”点点头，嘿笑道：“我记得从前在海花县的时候，你的工作可干得不怎么样，老是弄出些动静来，没想到调到江城来以后，倒是老练了许多。” 何校长眼帘微眯，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不咸不淡道：“现在和在海花县的时候可不一样，以前总有些跳梁小丑上蹿下跳给我捣乱，拖我后腿，现在可没这样的事情了，在陌生环境下干工作的确是累人些，可一切大体还是顺顺利利的，你说是不是？” 那老张顿时也不笑了，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老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跳梁小丑说的是谁？” “谁是跳梁小丑，谁自己知道，我就不指名道姓了。” 何校长不阴不阳的说：“老张，既然能调到江城来，那伱就好好工作，争取把工作干好了，也不枉你表舅帮你争取到这个调到江城来的名额。你可不像我，能力不行，差点都来不了加江城，要不是老吴突然病重，这样的好事轮都轮不到我。” “何建军，你什么意思？” 那老张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我调到江城来，那是上级领岛看到了我工作的成绩，和我表舅有什么关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何校长不慌不忙的说：“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工作成绩怎么样大家都知道，调到江城的名额就这么两个，你一个副校长都跳到我这個校长前面来了，凭什么？你以为别人看不明白吗？啧，老张啊老张，你这就有点掩耳盗铃了吧？” “你说谁掩耳盗铃？你有什么工作成绩？当初还海花县尽给我穿小鞋，这些账我都没和你算呢！” 老张显然被这话刺激到了，小眼睛一瞪：“何建军，别以为运气好也调到江城来，就抖起来了，我告诉你，这只是试调，两年而已，你要是干不好，还得滚回海花去，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抖？”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不管在哪里工作，我都会认真做好！” 何校长轻哼一声：“我知道，你不就是仗着有个好表舅嘛，怎么，意思是你肯定能留在江城？你准备去求你表舅把我踢回海花？我告诉你，张赟，就算以后被调回海花，我还是看不起你，知道吗，我特么看不起你！” “好，好，好……你等着！” 老张冷着脸，转身走了。 何校长沉着脸，看着对方的背影，好一会儿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陈家林：“让你看笑话了。” 陈家林知道对方想听什么，立即摇摇头：“没事，校长，今天这事……我不会乱和别人说的。” 何校长乐了：“你倒是机灵。” 微微一顿，他才说：“这人现在是江城六中的校长，当初和我一起在海花县二中工作，我是校长，他是副校长。 这人就是个小人，最喜欢在背后搞小动作，当初调动的事情，他走了后门爬到我们所有人的前面，要不是运气好，现在十二中的校长也轮不到我来当。” 六中校长…… 陈家林点点头，有点明白了。 江城六中是好中学，除了大姐陈家桦就读的一中，就数六中最好。 相比起来，十二中差得老远。 这个张赟能调到江城六中去，绝对是个好位置。 而何校长来了十二中，显然差了一截。 当然，能从小县城调到市里来，总归是好事。 看起来何校长和那个张赟背后的故事特别多，满满的全是恩怨情仇，所以才会一见面就相互阴阳，相互掐架。 因为有了吵架的事情，何校长也不多说，只丢下一句“好好演，给我争口气”，随即走进了举行演出的小会堂。 陈家林转过头，继续指挥着大家把东西搬进后台，然后开始做准备工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像这样勾心斗角的事情多得是。 刚才就当看了场热闹好了，完全不用放心上。 陈家林在后台盯了一会儿后，没发现什么问题，感觉时间还早，便晃悠悠的走到台前观众席，找了个清净的位置坐下。 为了响应市&里安排的这一次文艺汇演，江城教育居把所有中小学全都组织了起来，给所有学校都分派了任务，每个学校必须出一个节目。 因此，今天的场面还是很大的。 所有学校的“表演队”都来了，给评选的领岛卖力演出，算是一个小型的文艺汇演。 林林种种，有将近五十多个节目。 演出按照一定的顺序进行，大概原则是从小学到中学，从“小节目”到“大节目”。 十二中是中学，话剧又算是“大节目”，所以被放到了最后。 一开始，全是小学僧们的节目。 这些节目良莠不齐，有些一看就是来虚应事儿的，随便搞个大合唱之类的，连音调都没唱准，就算是节目。 有些则是真的用了心的，虽然不一定很精彩，可是的确像那么回事儿。 其中，有一个小音乐剧，还挺不错的，陈家林觉得这肯定会是小学组的第一名。 很快的，中学组也开始了。 观众席上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那些演完的人，不用继续在后台呆着，可以到观众席上坐看节目，等待最终的结果。 这一次的选拔，只有前三名才能被选出去参加市&里的文艺汇演，五十个节目里选三，百分之六的入选率，竞争算得上异常惨烈。 中学组的表演显然更像那么回事儿，即使是“虚应事儿”的大合唱，也唱得不错，有那么点意思。 除了合唱，还有舞蹈、乐器演奏，形式挺多。 最让陈家林惊讶的是，居然还是有相声。 台上的两个表演者，一看就都是练过的。 他们讲贯口时那叫一个溜啊，嘴皮子利索得很。 这年头，可不像是后世，随便找个人都能来一段报菜名。 现在能把报菜名念利索的人，就多少是学过的。 陈家林看完那一段相声表演，觉得这算是中学组数一数二的节目。 看节目的时候，他特地留意了一下，大姐陈家桦的江城一中也有节目，是一个二胡演奏。 演奏者是一个斯斯文文的男生，二胡拉得不错，虽然没拉出断肠的感觉，可也很凄凉了，算是中规中矩。 “接下来，是江城六中的表演，舞蹈，尼罗河的小鸭子。” 报幕员走出来，朗声把节目名报了出来。 听见这话，陈家林忍不住就想笑。 什么鬼，尼罗河的小鸭子？ 确定尼罗河有鸭子吗？ 或许有…… 陈家林不太清楚，不过看周围其他人都认认真真的看着幕布渐渐拉开的舞台，他也只能忍着笑，继续安静观看。 幕布之后—— 整个舞台是暗着的。 只有最中间的地方，有一束光。 光束之下，这站着两个穿着“鸭子”装扮的表演者，一男一女。 他们摆着一个很有艺术造型的姿势，带着一丝芭蕾舞的美感。 这一个亮相，的确有点惊艳了。 场上不少人都鼓起了掌。 观众席上鼓掌最大声的，自然是那位张赟，他和他们学校的几个老师、学生坐在一起，显得特别兴奋。 种花家现在刚开始发改，国外很多东西都还没进来。 芭蕾舞这样的洋玩意儿，多少有点新鲜感，能叫人耳目一新。 因此，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 不一会儿，悠扬的音乐声响了起来，这个芭蕾舞的表演正式开始。 “跳得还不错，挺专业的……” 陈家林一边看，一边暗暗点头。 不论何校长的这个对头的人品怎么样，不得不说，他们学校准备的这个节目的确不错。 这一对舞蹈演员，显然是专业学过、练过的。 舞蹈节目的名字虽然叫做尼罗河的小鸭子，可他们跳起来更像是美丽高贵的天鹅。 在他们优美的舞步下，鸭子不鸭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节目好看，观众都喜欢。 如果说唯一有什么遗憾的，就是节目本身。 因为之前也有一个学校出了一个很好的舞蹈节目，如果入选的三个节目里选两个舞蹈，显得有点不够“多样”。 而且，两个舞蹈节目都来自于中学组，领岛那边估计也不会从中学组选出所有的节目，他们应该不论如何会给小学组一个名额。 因此，最终结果怎么样，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