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秦设计师》 第1章 掉入大秦王宫的异客 秦王政25年,秦国,咸阳,王宫,大秦至高无上的王——嬴政跽坐于案前,威严的眉宇间透着喜色。 他今儿个是真高兴,刚得到前方传回的密信,齐王建已降,不日将被押解至咸阳。 这意味着六国的最后一个国家也臣服在他脚下,一统天下的目标已经达成。 十年攻伐,今日功成,自此后,天下将只有一位王,只有一个国! 这等伟绩,纵是上古的三皇五帝也不曾做到,而他却做到了,他要这天下只听从一位王者的声音,书写同一种文字,所有马车都用同个车距…… 凡日月所照,皆为秦土,江河所至,皆唱秦腔! 嬴政越想越高兴。 这等高兴之事又岂能独享? 得与众臣同乐! 正在嬴政寻思要将快乐分享给众臣时,“砰通”一声在殿内响起,像有人从高处摔到殿内。 “护驾!” 嬴政右手按住腰间佩剑,并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人摔在殿内,正出声呼痛。 未等嬴政多看,十数道人影从暗中窜出,数人将那人制住,按在地上,数人围在他身边组成人墙,殿门也被打开,一名名侍卫从外涌入。 嬴政坐在案前,也不着急,静待侍卫们处理。 好会儿后,一秦将禀道“贼人已拿下,请大王定夺!” 说完这句,秦将指向数米外的地面,道“大王,这些东西都是从贼人身上搜出,全是臣未见过之物!” 这话引起了嬴政兴趣,他这位上卿出身名门,眼界见识都属顶尖,世上他没见过的东西可不多。 顺着秦将所指,嬴政看到数米外的地上摆着多件东西,每件都有秦兵看守。 嬴政的目光从这些东西上看过,第一件便是他不认识之物,那东西呈矩形,厚不足一指,露在外边的一面纯黑平整,看上去十分光滑,另一面暂看不清全貌,似为白色、蓝色、绿色混杂。 此为何物,有何用途,以何做成,嬴政完全看不出来,只从外表看,此物似乎非金非玉,非石非木。 秦将声音再次响起“大王,臣方才拿到此物时,曾有光自这黑色面亮起,显出一奇异美貌女子。” 奇异美貌女子?如何奇异?如何美貌? 这黑不溜秋的东西又是如何发亮,如何显出美貌女子? 怀着疑问,嬴政继续看向第二件物品。 这东西像是个矩块,又像是个盒子,大体同样是黑色,上有奇怪的点、纹络和孔,一根白绳自其上伸出,像要同某物连接。 秦将指了指第一件那据说能显出美貌女子之物“大王,此物原本以此绳与它相连,臣见到时,其上有一点正显绿光,只是将此绳拔出后,绿光便不再显现。” 也就是说这白绳是用来连接这两件东西之物,当真有趣,又是件能发光的奇物。 不过,它们发光是作何用途?为何要以此绳相连? 这贼人是何来历,为何出现在他王宫? 嬴政对拥有这些物品的贼人生出了好奇,但他并未立即审询贼人,究其来历,而是再看向第三件物品。 这件物品,嬴政还是不认识,但他认为可能是串钱或者某种佩饰,秦将也和嬴政有同样想法“大王,此物佩在此人腰间,疑为铁制,但又似有不同。” 佩在腰间,当是某种佩饰无疑,只是这种佩饰,嬴政以前从未见过,但天下之大,有喜欢这类奇怪佩饰的人也不值得太过惊奇。 再看向第四件、第五件物品,嬴政同样不认识。 第四件物品是个大体绿白、带有图案文字的小矩块,据他那位上卿所言,其上文字不属于现今任何一国,看上去比小篆更规整简洁,图案则是几片茶叶,说像是直接从树上摘下,然后刻在了其上,宛如真的一般。 第五件物品似乎是个透明的囊,同样不知以何种材料做成,据上卿言,此物薄如绸绢,摸着与绸绢又大为不同,内中原本装有东西,被上卿给单独分了出来。 嬴政看向最后三样物品,第六件物品放在一个小一点的透明囊中,似乎是……块肉? 这贼人还带了块肉来行刺? 嬴政看向秦将,秦将道“大王,依臣所见,这当是块豕肉!” 豕肉? 这贼人还真带了块肉来行刺寡人! 有意思! 嬴政对贼人越发来了兴趣,他看向最后两样物品。 这两物品同样装在透明的囊中,一样是两颗土黄色的东西,每颗有拳头大小,似是某种果实,另一样是十几枚干扁呈红色之物,似是某种作物。 遍观这些东西,没一样是嬴政以前见过的,难怪他那位上卿会说“全是臣未见过之物”。 这越发让他好奇贼人来历。 嬴政看向被侍卫制住的那名贼人,此人的头被一名侍卫压住,暂看不清容貌,但能看到其未束冠,一头短发,身上穿着的衣服同样非常奇怪,反正在嬴政所知的七国里,没一国能与之匹配。 不,就算北方匈奴,西边那些蛮夷也没这么怪的! 秦将这时又出声“大王,据臣所察,此人身上衣物也殊为奇怪,非麻非绸,不知以何物织成。” 看了眼被侍卫制住的贼人,嬴政看了看大殿,问道“尔等可曾看清此人是如何入殿?” 秦将道“禀大王,臣亲眼所见此人乃凭空出现!” 嬴政没说话,只将目光看向一名从殿外进来的侍卫。 侍卫道“大王,臣等守在殿外,未曾见过此人!” 嬴政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侍卫,目光过处,方才在殿内的侍卫都称此人是凭空出现,在殿外的都称未曾见过此人。 能充当他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绝对忠诚于他之人,不可能对他说谎,即是说此人真是凭空出现。 可此人是如何办到? 此人莫非是方士异人一流? 但不管此人是何身份,这种突然出现在王宫的法子必须弄清楚,万一有居心叵测者掌握这种方法,会严重威胁他的安全。 嬴政转念便想到了许多“将头抬起,与寡人瞧瞧!” 压住头的侍卫松手,但此人并未立即抬头,而是过了小会儿,才小心将头抬起。 嬴政看到这是名青年男子,大约二十出头,皮肤白皙有光,一看便知平日生活不差。 更令嬴政感到有趣的是,青年看到他、看到大殿、看到他的侍卫们时,神情十分惊讶,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寡人,王宫,在此人眼中很特别?’ 第2章 语言不通是大问题 李念的确很惊讶,上一刻他还拿着手机,边刷视频边走路,下一刻就被人按在地上。 按住他的人似乎很专业,让他没法挣扎,也没法出声。 初时,他以为遇到了抢劫,脑中还在想这些劫匪胆子真大,光天化日都敢行凶,他家到菜市场这条路,白天随时有人和车经过,在这抢劫是生怕没人看到? 但很快,李念发觉了不对! 菜市场到他家这条路,他走过不知多少次,熟得很,都是沥青路和常见的地砖路,可他被按住后,看到却是黑红色的木质地面。 这路啥时换了材料,他最近也没看到这路施工过啊? 这是怎么回事? 这令李念感到疑惑不安,而令李念更感到不安的是按住他的劫匪将他浑身摸了好几遍,手机、充电宝、钥匙、手帕纸包全给拿走。 这些人要做什么?难道不是普通抢劫,而是要绑票,甚至可能是要嘎他腰子? 李念惊恐不已,据他在网上看到的一些消息,那些犯罪团伙嘎腰子连麻药都不打的,直接活体割取,他该不会遇上了吧? 光一想到自己两颗腰子被血淋淋地从体内取出,李念便头皮发麻,可他被这群劫匪制住,根本没法反抗。 惊恐不安中,李念听见有人说话,但用的语言,完全听不懂。 这让李念的心更加沉了下去。 不知多久后,压住他头的劫匪松开了手,李念猜想可能是有劫匪想看看他,才有意给他松开。 ‘先观察情况,千万别像那些电影里连情况都不看清楚就大声喊救命,直接反抗歹徒,那是生怕歹徒不会弄死他们啊。’ ‘尽量和劫匪周旋,先完好无损地活下去!’ 心中有了主意,李念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对自己会看到什么,李念有很多猜测,然而等真正看到,眼前的一切却完全出乎了他预料。 没有他所想的刑讯室,没有各种用来折磨人、让人屈服的刑具,也没有他所想的一群穷凶极恶、荷枪实弹的劫匪,有的是一座充满华国古风的宫殿,一群身穿古式铠甲的兵士,以及一位头戴旒冕、身穿黑色袍服的英伟男子。 他的手机、充电宝、钥匙、手帕纸包、刚买的排骨和土豆放在不远处地上,被穿着铠甲的兵士看管。 ‘我不是被人抢劫,而是直接穿越了,好像还穿越到一位大人物的地盘上。’ 眼前这一幕,要么是有人整蛊他,故意给他整了眼前这出,要么是他闯到了某个电影或电视剧拍摄现场,要么是他没睡醒,还在梦里,要么是他穿了…… 可要是整蛊,他就是个普通人,谁会没事这么整他? 闯入到电影电视剧拍摄现场,他去买菜时都没看到路上有剧组拍摄,回来时突然就有了? 而且,就算有剧组拍摄,也不大会因为他闯入便直接将他按住。 至于还没睡醒,他能清楚记得早上吃的油条和茶叶蛋的味道,出去时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在菜市场路过水产铺闻到的鱼腥味,以及被制住不得动弹的疼痛。 当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再不可思议,也是唯一的答案——他在买菜回来的路上穿了! ‘NMMD,我就去菜市场买个菜,想吃个土豆炖排骨,这TN给我给干哪来了?这还在地球吗?’ 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李念便将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情况,强迫自己冷静。 ‘这位头戴旒冕、身穿黑色袍服的一看就是位大佬,我会被制住,大概是穿越到他的地盘,被当作是刺客!’ 想到这,李念心中一凛,他没被当作刺客直接给当场击杀,已算运气不错。 ‘但危机还没解除,我在这些人眼里仍旧是刺客、可能要图谋不轨的贼人,必须得想法解决,否则我随时可能被杀,或者被严刑拷打。’ 想到古代那种种酷刑,李念心中一寒,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扛得住古代酷刑,他也不想自己被片成三千六百片。 ‘可该怎么解决?直接出言解释?刚才他们说话,我完全听不懂,我说的话,他们大概也听不懂。穿也就穿了,咋不给我个系统或者能直接听得懂对方语言的金手指?’ 李念怨念满满,那些小说里的主角,不管是穿越到古代,还是穿越到异世,都几乎不存在语言障碍,怎么到他这,语言就成了问题,甚至还将影响到他小命。 没办法,语言不通,鸡同鸭讲,连解释的工具都没有,大概率要被拖下去大刑伺候。 李念快速将宫殿内的情况看了一遍,并未久视,也不敢随意乱看。 如果这里真是古代某个王朝或者某个类似华夏古时的地方,那么胡乱打量、久视上位者,都可能被认为有罪。 这时,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落入李念耳中:“汝乃何人?为何出现在寡人宫中?” 李念知道这是那英伟男子在对他说话,甚至能猜到是在问他来历,出现在这有何阴谋,可他不会本地话,想回答也没法说清,偏偏他还不能不回答,因为他的小命掌握在对方手中。 李念还想继续活下去,而且是保持身体健康完整地活下去,他开口道:“小人姓李名念,男,年龄26……” 他老老实实说着自己的信息,但落在嬴政的耳中却成了“$¥#-*/!-.!%!”莫名奇妙的话。 嬴政眉头一皱,七国中有这等语言?并非雅言,亦非秦腔! 嬴政看向那名秦将,问道:“蒙卿可能听懂此人言语?” 秦将道:“回大王,臣不懂,臣从未听过此类言语,此人所说之语怕非七国之语。” 嬴政也是这般在想,此人凭空出现在他殿中,奇装异服,持有各种未知奇物,所说语言又十分特别,当大有来历。 “汝乃何人?从何处来?为何出现在寡人宫中?从实交代!”嬴政又问了一遍,可得到的回答还是他听不懂的话。 沟通都成问题,还怎么问此人来历? 嬴政正思考该如何处置此人,突然,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殿内侍卫如临大敌,那秦将拔剑护在嬴政身前,以防不测。 很快,众人发现乐声源头竟是那件据说能显出美貌女子的奇物。 第3章 大秦王宫惊现《奢香夫人》 只见那奇物表面放出光亮,显出一美貌女子。 离得近的侍卫能看到女子一头银发,眼瞳冰蓝,五官精致,雪白的左肩裸露在外,却没给人轻浮浪荡之感,反而有种冷艳高贵。 女子似是坐在地上,画面上也看不到其更多着装,但从其已显露的外貌和装扮,的确称得上“奇异”。 那乐声正是从奇物中传出,更有人声伴着乐声歌唱。 “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下了响水滩,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可是苍天对你在呼唤,一座山翻过一条河,千山万水永不寂寞……” 乐声悠扬,歌声优美,但没人听懂唱的是什么。 几名侍卫手持长矛,一步步向那奇物逼近。 眼看一名侍卫的长矛要戳到那奇物,嬴政的声音传来:“不可伤了此物!” 而在乐声响起的瞬间,李念便再度被按在地上不得动弹,按住他的人甚至还加重了力量。 ‘该死,是我定的闹钟!’ 这是他定的一个游戏主播开播的闹钟,好到时去看直播,现在虽然穿越了,手机应该没网了,但定好的闹钟还是按时提醒。 没李念关停,闹钟持续了三分多钟,《奢香夫人》也在大秦王宫播放了三分多钟。 等到奇物表面的光黯淡,悠扬奇特的乐声消失,嬴政才将目光重新落到被按在地上的李念身上:“让他抬起头!” 按住李念的侍卫放松力量,让李念能够抬头说话,但他的手脚还是被制住,还有数名拿着武器的侍卫在旁警戒,防止他突然发难。 嬴政指着那放出乐声的奇物,问:“这是你的东西?此为何物?有何功用?” 凭着猜测,李念回答道:“这是手机,是一种通讯工具,也可以玩游戏、拍照、看视频、放音乐,刚才它会出声是我定的闹钟……” 尽管知道对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李念还是老实解释了一遍,对方听不懂是一回事,但他有没有老实回答又是另一回事。 古人眼界见识不如现代人,但这不代表古代人傻,反而在人情世故、阴谋算计方面可能更胜今人,李念不敢赌自己撒谎能骗得过这些疑似古人的人。 根据多年的识人用人经验,嬴政判断出此人并未骗他,是老实在回答他的问题,尽管听不懂回答的是什么,但这份态度让他很满意。 若此人并非贼人,对他没有阴谋,那大秦也容得下他,而此人来历神秘,携有的奇物十分奇异,或许对大秦有大用! 转念间,嬴政便想好了如何处置此人。 既然和此人语言不通,沟通是首要问题,那让此人学会大秦之语不就行了? 扫了眼侍候在旁的一名内侍,嬴政道:“郭典,在宫内寻一房间与他住下,好生照看,另传旨博士苏胥,令其明日入宫授其大秦文字。” 此句说完,嬴政又看向那名秦将:“蒙卿,安排人手护其安全,不得有失!” 内侍郭典和秦将都明白嬴政这不止是让他们安排照顾此人,保护此人,同时也是要监视此人一举一动,不令其有意外,哪怕此人自己想死也不行。 郭典和秦将领命道:“遵大王谕旨!” 李念不知道英伟男子会如何处置他,但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想活下去,也不想被大刑伺候。 正在他紧张不安地等待时,一片阴影出现在他面前。 有人来了,走到了他身前! 但李念根本不敢看来人是谁,封建王朝没人权可言,随意目视上位者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李念本以为来人是那英伟男子,可等来人发声,发现不是。 来人说了一句话,李念感到他被制住的手脚给松开了,没等他自己起身,一双手扶住他,将他从地上扶起:“壮士快快起来!” 由于被按在地上太久,腿脚发麻,李念站起时差点摔到,幸亏来人扶住了他。 等李念站稳,看清来人并非那英伟男子,而是侍立在英伟男子身边的一人。 “壮士请同我来!” 这人对他笑了笑,知晓李念可能听不懂他的话,一手指了指殿门,扶着李念的另一只手则用力让其转向殿门,以此让李念明白他的意思。 李念想明白这人的意思,心中松了口气,这人会过来扶他,定是那英伟男子应允,看来他这条小命暂时算保住了,暂时也不会被大刑伺候,严刑拷打。 在这人搀扶下,李念离开了宫殿,走出殿门,看到外面的景色,李念心一沉。 只见天幕沉沉,夜色无边,一片带着灯火光亮的宫殿群映现在他眼中。 李念原本还抱有的一点侥幸此刻全被击碎。 他真的穿越了,离开了现代,来到了一个古代世界。 现代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买不起的房、结不起的婚、加不完的班…… 但李念还是希望自己生活在现代。 不说现代的物质享受更优越,但说生命安全,无疑是现代更好,真以为民国很浪漫,古代很风雅,过去就能当王妃小姐、军阀太太? 大概率是被人卖到妓院,尸体都没地方埋! 扶着李念的郭典一直在注意李念,看到李念的眼神表情变化,心中疑惑:‘看到王宫,他好像很失望。在他眼里,王宫有什么不对吗?此事得向大王禀报!’ 与此同时,殿内,李念随郭典离开后,看了眼还在地上的几件物品,蒙姓秦将道:“大王,此等物品该如何处置?” 嬴政扫了眼几样物品,他对那能显出美人画像、放出美妙乐声的奇物很感兴趣,很想亲自研玩一番,看其究竟是如何显出美人、放出乐声,只是尚不能确定那东西对他是否有危险,才按捺住了好奇。 懂这些东西的只有那来历不明的青年,可如今语言不通,想问也不行,只能等其学会大秦语言后。 稍作思考后,嬴政下令:“好生看管起来,派重兵看守,无寡人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将之损坏!蒙卿所言那方豕肉,令人辟一方冰窖,存于其中!” 毁是不可能毁的,万一都有神异,与他或者与大秦有妙用,如今毁了,日后岂不追悔莫及? 玩也不可能玩,未确定危险前,他不会亲自去研玩这些东西,那只能先保存起来,严加看管。 第4章 这里是秦朝? “壮士今晚且在此歇息!”一处宫室前,郭典恭敬地对李念道。 看了看眼前的宫室,李念点了点头,这里应该就是他今晚的住处。 “没点眼力劲,还不快过来服侍壮士!”对李念,郭典十分有礼,对其他内侍、宫女,可就没那么客气。 在郭典呵斥下,十多名内侍、宫女赶紧从宫室走出,将李念迎入宫室。 进到室内,郭典问道:“壮士是直接歇息,还是先濯洗一番?” 似想到什么,郭典又补了句:“壮士可要进食?” 李念:“……” 见李念没听懂,郭典转头对候在一旁的一众内侍、宫女道:“还不快为壮士准备热汤?尔等好生侍候壮士,我去去便回!” 说完,又对李念道:“壮士在此稍候,郭某去去就回!” 郭典出了宫室,李念也不知他干嘛去了,语言不通,也不好跟这些人交流,他只好站在宫室内打量宫室,观察这些内侍、宫女。 ‘室内没有桌子和椅子,据说我国最早出现椅子的时代是汉朝,也就是如果我穿越到的是华夏古代,那么这里很可能在汉朝以前,而汉朝以前……’ 回想起刚才在那座宫殿内看到的一些东西,那英伟男子的衣装,那些侍卫的装扮,以及瞥见的竹简和那种文字,李念心中一动,‘我该不会穿到秦朝了吧?’ 他没仔细研究过历史,但对历史上的某些东西还是知晓,如秦朝的文字是小篆,秦朝尚黑,秦朝时没有桌椅,人们流行席地而坐,以及他在临潼看到的兵马俑造型,咋越看越和身边的侍卫这么像…… ‘我应该是穿越到了秦朝……也未必,也可能是先秦某个时期。但如果真是秦朝,那英伟男子莫不是……?’ 李念心猛地一跳,脑中冒出一系列称号。 “祖龙”、“始皇帝”、“嬴政”、“赵政”、“秦始皇”、“秦朝建立者”、“中国第一位称皇帝的君主”。 ‘如果真是那位,今年是哪一年?胡亥还有多久上位?刘邦、项羽在哪?我该怎么办?’ 一时间,李念思绪如麻,表情接连变化,被一旁的侍卫注意到,默默记下,准备之后呈报给大王。 正当李念胡思乱想时,郭典回来,对李念道:“让壮士久等了!” 李念收敛思绪,看向郭典,其身后还跟着两人,各端一托盘,一托盘中放有衣物,一托盘中放的是吃食。 很明显,郭典离开是给他准备衣物和吃食去了。 这时,几名内侍抬着一大木桶从外进来,一人对郭典道:“总管,热汤已备好!” 郭典没理这名内侍,而是向李念道:“壮士是先濯洗,还是先进食?”说罢,特意指了指已放在室内的木桶和放有吃食的托盘。 这么浅显的意思,李念自然不会不懂,他指了下托盘,示意先吃饭,不管怎样,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就算之后可能要被杀头,要被施以酷刑,也不耽搁现在吃饭。 况且,他也确实饿了,他本就是去买菜做饭,谁知在回去的路上穿了。 见李念选择先吃饭,郭典令人将放有吃食的托盘放到屋中一张案上,并道:“吃食简陋,请壮士见谅!” 秦时的人们一天只吃两餐,第一顿饭叫朝食,又叫“饔(yong)”,大约相当于上午九点左右,因此这个时刻也称食时,第二顿饭叫晡食,又叫“飧(sūn)”,相当于下午四点左右。 两顿饭后,一般不会再进食,但这里是大秦王宫,即使两顿饭已过,也会备些吃食,以防住在宫中的贵人们饥饿。 看了眼放在案上的托盘,李念想了想,直接一屁股坐在案前,拿起筷子便开吃。 吃食比较简单,一碗不知道什么做成的饭,一盘同样不知道是啥的菜,以及一碗用不知道啥肉做成的汤。 说是“碗”、“筷”、“饭”,只是李念对这些东西的称呼,在这个时代,肯定不是这叫法。 菜品简陋,味道也十分一般,远不如现代菜肴,虽说现代的菜大多都有科技与狠活,但味道确实远超这时代。 吃的时候,郭典静候在旁,默默观察。 李念知晓此人既是来照顾他,也是要监视他,但他并未拘谨,他现在要表现的就是有别于这个时代。 一顿饭吃完,李念从地上起来,郭典一挥手,一名内侍上前将托盘拿走。 郭典指向大木桶,又对李念道:“壮士现在是要濯洗一番,还是就此歇息?” 李念其实一点也不困,他穿越过来的现代还是大白天,但他也不好解释,稍作思考,李念决定洗吧。 此人应该不是简单的为他好,想他洗澡,大概是想利用给他沐浴的机会,检查他的衣物和身体。 虽说方才在那间宫殿,已经被检查过,但谁能保证没有万一? ‘古人的心思很重,不能小瞧他们!’李念暗暗告诫自己。 在几名宫女的服侍下,李念脱下了身上的衣物,进入木桶浴洗,他闭眼靠着一边的桶壁,感受在身上来回揉搓的几只手,心里却没有半点享受到封建时代特权阶级待遇的欣喜。 李念心里很清楚,那位现在让他住在王宫,让内侍、宫女服侍,是看中了他来历不明,以及穿越带来的现代物品,他日后要是不能让那位满意,下场可想而知。 另一边,如李念所想,郭典正拿着他脱下的冰丝短袖,正细细摩挲察看。 ‘此物质地非麻非绸,摸起来柔软丝滑,还带有丝丝凉意,着实奇异。’ 摩挲了会儿,郭典将短袖放到一只托盘,又拿起另外一件。 ‘这件质地与麻倒有些相似,却又无麻那般粗糙干硬,奇哉!’ 将牛仔长裤放下,郭典又拿起李念的冰丝内裤。 ‘此物用材和那短衣应是同类,以此物遮蔽隐私,确是个不错的想法。此人身上衣物看似简单,实则大有道理,可报于大王知晓!’ 秦朝时可没有内裤,所以,始皇一统天下时,也是挂着空裆? 第5章 跨时空搜索引擎 李念躺在床上,确切说是“榻”,回想自己今日遭遇的一切,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今穿都穿了,那就要接受这个现实,好好考虑怎样在这个时代活下去,活得好。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位是始皇帝的话,我该怎么做才能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像某些小说里的主角那样靠对历史的先知扮神棍?’ ‘从派徐福海外求仙、想长生不老看,始皇确实有些迷信,说不定真能忽悠到。’ 这念头刚在李念脑中生出,便被他否去,‘不行,不说我不是这块料,我今天穿越已经将逼格掉了,就算我给始皇透露后世之事,说我是神仙,始皇恐怕也会怀疑,哪有这么弱的神仙?到时,十有八九忽悠不成,还得把命给搭上。’ ‘而且,就算这条路走通,日后始皇想长生不老,找我要仙丹咋办?我用汗垢丸给他搓一颗?即便仙丹这茬也给我糊弄过去,到时他要派人海外求仙,你猜他会派谁?’ ‘占卜天机,你算不准,呼风唤雨,你不会,要仙丹,你没有,现在海外求仙,你还不想去?你是嫌朕的牛力气不大乎?’ 李念仿佛已经看到扮神棍这条路的结局,千刀万剐、五牛分尸或者被做成人肉油条。 ‘扮神棍这条路不能走,那就只剩一条路,向始皇告知我的来历,不过是有保留的告知,还是全盘告知?’ ‘如果全盘告知,那就得说胡亥、李斯、赵高这些人干的事,要是走漏了风声,给胡亥、赵高知道了,不是给我树敌?’ 虽然担忧会和胡亥、赵高等人成为敌人,但李念还真挺想看始皇得知他的好大儿胡亥上位后残杀兄弟姐妹,赵高指鹿为马后的反应。 ‘不,不仅仅是赵高、胡亥,我来自后世的消息要是传开,很多人都会忌惮我,因为我可以编造他们的历史事迹,评论他们的忠奸好坏,这对他们是个不小的威胁。’ ‘可如果有保留的告知,该怎么瞒过始皇,不让他看出来?始皇虽是古人,但不代表他傻,随便就能欺瞒。’ ‘能成为中国第一位称皇帝的君主,绝对是人精中的人精,我能在他面前骗过他?要是给他瞧出我在隐瞒,能讨得了好?’ 光是想想他所知的秦朝刑罚,李念都觉得痛,割鼻、断腿、挖膝盖,速死或许还好,但若是被施以这些刑罚,他自问没那么坚定的意志扛得住。 他只是个既贪生又怕痛的普通人。 ‘所以不能欺瞒,虽然我来自现代,但也只是个普通人,和始皇这种青史留名的绝世人精耍心眼,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最好还是老老实实交代。’ ‘只是全盘告知始皇,就必然会和胡亥、赵高等人为敌……没办法,为敌就为敌吧。我现在要做的是博取始皇的信任,始皇才是我在这时代最大的靠山,当然前提是能得到始皇信任,且始皇不死!’ 想到此处,李念又想到一个问题,即便他得了始皇的信任,始皇也不杀他,可始皇又能护住他几年? 秦二世而亡,从建立到灭亡只有短短十四年,始皇执掌一统天下的大秦更只有十一年。 ‘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今晚看到始皇,从他的面相看,好像还很年轻很健康,几年内应该不用担心,应该吧……’ 以己度人,李念认为在得知他的来历后,始皇绝不会放他自由,只会将他置于严密的监控之下,既是保护他安全,也是防止他这位后世来客跑出去对大秦造成隐患,甚至可能在死前下令处死他,将他一块带走。 就算始皇大度,不会在死前下处死他的命令,可始皇一死,继位的君主会如何对他?且大秦弊病太多,始皇在时还能压制,等始皇离世,弊病爆发,乱世到来,他能在乱世活得好? 从某种意义上讲,李念穿越到始皇面前后,他的命已经绑到了始皇身上,要想在这时代活得久活得好,不仅要得到始皇信任,还要始皇活得久一些,同时还要让大秦变得好一些。 ‘想获取始皇信任,不仅得老实交代来历,还要展现出我的价值,让始皇觉得杀了我很亏,活着更有用。’ ‘早知道要穿越,就该多学些穿越后能用到的东西,什么造纸、造肥皂、制水泥,可谁知道啊?’ 就在此时,一道光在李念脑中亮起,李念“看到”脑中多了一条形框,框的尾端有两蓝色汉字——搜索。 ‘这是我的金手指?’ 李念心中大喜,睁眼看了看四周,见不远处的侍卫和内侍没发觉异常,才默默研究这条形框。 研究了会儿,李念便大致摸清了这东西的功能。 这是个搜索引擎,似乎和现代网络相连,可用意念将想搜索的内容输入其中进行搜索。 搜索有限制,李念尚未摸清其中的规律,像他输入“穿越到秦始皇面前,该如何活下去并活得好?”,没法搜出结果,但搜索造纸、制水泥却能搜出。 另外,李念还发现了一点,这搜索引擎能搜索,也能查看搜索出的结果,甚至能看到弹幕和留言,却无法进行回复、评论,即别想跨时空向现代网友请教。 虽有限制,但对李念来说,这来历不明的搜索引擎将是他在这时代活下去的有力保障。 ‘有了这东西,我就能向始皇帝展现我的价值,不用担心因为没价值而被处死。’ 有了脑中的搜索引擎,李念一直忐忑的心总算安定了几分。 ‘根据刚才搜索的结果,我应该真的穿越到了大秦!’ 方才研究搜索引擎时,李念搜索了很多与秦朝相关的内容,这些内容都告诉他:你真穿越到了秦朝,不要再抱有侥幸心理! ‘唉,既来之则安之,至少是个还算熟的朝代,还在地球上,没把我扔到异世界去,说不定某天睡一觉起来,就又回去现代了呢?’ ‘睡觉睡觉,当务之急是学会这里的语言,先把语言问题解决了,语言不通,想的再多也是白搭。’ 今天的一番遭遇,李念早已心神俱疲,很快便进入梦乡。 第6章 我,蛮夷? 迷迷糊糊中,李念下意识摸自己的手机,准备看看几点了,能不能再睡个五分钟十分钟,可今天怪了,他摸了好会儿也没摸到。 我手机呢?掉地上了?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壮士找什么呢?可要郭某相助?” 李念打了个激灵,混沌的意识顿时清醒,他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郭典站在榻前不远,正满脸微笑地看着他。 ‘睡懵逼了,忘了昨天穿越到秦朝了!要是一觉睡醒能回到现代,该多好?’ 见李念醒来,郭典致歉道:“惊扰了壮士美梦,请壮士见谅,只是大王有令,苏胥博士今日要来教授壮士,不得不扰!” 解释了一句,郭典转头对身后跟着的几名宫女道:“还不快服侍壮士起身更衣!”立时便有宫女上前服侍李念起床。 李念一边接受宫女服侍,一边看其他宫女手中拿着的洗漱工具,热水、巾帕自不需提,他居然看到有像是牙刷之物。 秦朝也有牙刷? 李念好奇地在脑中的条形框中一搜,不搜真不知道,没想到秦汉时期还真有牙刷。 其名为青铜牙刷,形状有点像烟斗,在圆孔处塞上布条当牙刷使用。 有牙刷,想必也有牙膏,李念看到一宫女端着碟白色的粉末,‘这东西是牙膏?’ 他又在条形框中搜索了下,这东西在现代被叫作白垩粉,是将白垩土碾磨成粉末,经漂洗,再进行过滤制成,主要成分是碳酸钙。 白垩粉性温无毒,但如果长期使用会入心脾,伤人五脏,令人消瘦。 看到搜索的结果,李念指着白垩粉,冲郭典摇了摇头,虽说这东西长期使用才会逐渐积累伤害身体,但能不用,当然不用。 ‘要是不能穿越回去,日后都得生活在这,必须要想办法搞好人卫生,提高生活品质。’ ‘对了,必须搞个抽水马桶,抽水的搞不出来,放水的也行!’想起昨晚的起夜经历,只能说一言难尽。 ‘造纸也必须提上日程,不然擦屁股都是个麻烦。我穿越的是大秦王宫,享受还算好了,要是在民间,用厕筹刮腚眼……’ ‘还有桌椅板凳,谁受得了整天跪坐?腿都要给跪断!马桶和造纸暂时不好搞,但桌椅板凳还是比较简单。’ 郭典见李念指着白垩粉,又冲他摇了摇头,也明白李念的意思,只是他不懂李念为何不用,宫中贵人们用的都是此物,包括大王在内,此物在这位眼里有问题? 在宫女服侍下,李念更衣洗漱完,他此刻穿的是郭典昨日拿回的一套秦朝服饰,至于他从现代穿过来的衣服,李念很知趣地没问。 坐在案前,吃着今日份的早餐,味道相比于昨日的晚餐没啥长进,倒是李念有长进,他认得出早餐的材料,不像昨天吃的是啥都不知道,也知道了秦人一天一般只用两餐,他这顿早饭吃完,要到下午四点才有下一顿。 用完饭,在宫室内走了会儿消食,一内侍进来禀报:“总管,苏胥博士到了!” 郭典对李念道:“壮士稍待,郭某去去便回!” 秦朝的“博士”并非学位,而是种官名,鼎鼎大名的淳于越便是位“博士”。 博士官掌管全国古今史事以及书籍典章,还可参议朝政,负责对王孙公子的教育,权责可谓不小。 始皇时,曾设七十名博士,并不像有人所想的那样,七十位博士都出自儒家,如黄疵为名家,卢敖为神仙家,但今日给李念上课的这名苏胥博士确实是儒家中人。 没多久,郭典和一名穿大秦官服的中年男子进来,男子手中提着个包裹,从走动时发出的响声猜测,其内应是竹简。 郭典向中年男子介绍李念:“苏博士,这位壮士便是你今日要教授之人!” 转头又向李念介绍苏胥:“壮士,这位是苏博士,奉大王之令前来教授于你。” 苏胥将手中包裹放下,向李念行礼:“苏胥见过壮士!” 李念有样学样,回了一礼。 苏胥心里有些奇怪,大王昨晚突然下诏让他明日入宫授课,他本以为是要给哪位王孙公子上课,没想到是位从未见过之人,郭典对这人的称呼也很怪,称的是“壮士”,而非公子,说明此人非大王之子。 那这人是何来历,为何会在王宫,大王还令他入宫授课?还有此人的头发,未戴冠,还一头短发,不会是从某个地方来的蛮夷? 正式开始教授前,苏胥又发现了一点,此人似乎不会跽坐,就那般直接一屁股坐在案前。 这越发让苏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此人,蛮夷也! 苏胥从他带来的包裹中拿出两卷竹简,一卷递给李念,一卷拿在手中,他看向李念,问道:“你读过何书?《诗》、《书》、《礼》、《乐》、《易》、《春秋》可有读过?” 见李念一脸茫然,苏胥摇了摇头,此人蛮夷,确定无疑,要教会一个蛮夷识文断字,大王这道旨意还真不好完成。 “既然都没读过,那就从《诗》开始吧!”知道李念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苏胥不再多说废话,开始授课教学。 苏胥的教学方法很粗糙,他念一句,李念跟着念一句,间或插些讲解描述,没有黑板、没有粉笔、没有纸,如果是正常学生,照他这个教法,只能靠时间一点点的磨。 不过,李念倒是想出了办法,他在搜索引擎中搜索小篆,然后在搜出的小篆诸多字中比对竹简上的文字,很快他便发现竹简上记的竟是《诗经.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他只是听不懂这时代的语言,不会说这时代的话,又不是真的文盲,只要有人教他这时代字的读音,学起来不会太慢。 苏胥也发现了这点,他以为的这个蛮夷没他所想的那般学起来艰难,反而学得很快,在他矫正过几次后,已能通读这篇《周南·关雎》,尽管还有些磕磕绊绊。 ‘没想到这蛮夷还不笨!’ 要是李念知道苏胥所想,定会指着自己:我,蛮夷? 好吧,他是蜀人,依照他家乡的位置,在这时代还真能说是蛮夷。 第7章 再见始皇 直到授课结束,苏胥仍有些惊讶,他认为的这个蛮夷学习进度实在太快了,若非此人发音不准,读的磕磕绊绊,还要他纠正,他都怀疑此人以前学过《诗》,只是在装傻充愣。 结束今天的教学,苏胥刚走出宫室,便被一名内侍叫住。 “苏博士,大王有召!” 大王召见我? 苏胥立马反应过来,大王这时召他,不用多想,肯定和今天他所教那人有关。 他心中更为疑惑,这蛮夷究竟是何人,被大王如此看重。 苏胥跟着内侍来到一座宫殿。 殿内,嬴政正处理政务,见苏胥来了,随口问道:“今日你教授的那人所学如何?” 苏胥道:“此人进步极快,如非其发音不准,诵读时仍有磕绊,臣会以为其早已学过。” “哦?” 听苏胥这么一说,嬴政来了兴趣,他停下手中的笔,道:“详细说说!” “是!” 苏胥将他今日授课的经过与嬴政详说了一番,听得嬴政也颇有些惊讶,暗道:‘此人还是个天才?’ 听完苏胥讲述,嬴政问道:“你认为此人何时能学会我秦文?” 苏胥斟酌了下,回道:“依臣所观,只需一月,此人便能通读《诗》、《书》、《礼》、《乐》、《易》、《春秋》。” 那确实不慢,普通人一个月连这几本书的字未必能认完,此人却能一个月做到通读几本书。 但嬴政想的不是李念能多久通读这几本书,而是在想能何时和李念沟通。 能沟通,才能知晓李念来历。 嬴政自不会与苏胥说这,又道了句:“好生教授,此事做好,重重有赏,退下吧!” 苏胥领命谢恩:“谢大王,臣定不辱使命!” 待苏胥退去,嬴政问侍立一旁的蒙毅:“蒙卿如何看?” 蒙毅道:“臣以为也许不用一月!” 嬴政看向他,蒙毅解释道:“大王所想乃是能和此人交流,并非要让此人满腹经纶,才比诸位博士,大王令苏博士教授,是为让他能迅速学会我大秦之语。苏博士所言一月是指此人学会那几部经典用时,并非此人能和大王说话的时间。如臣幼时,初时并不识字,却先学会说话。” 嬴政明白了蒙毅之意,识字和说话是两码事,识字可以帮助学会说话,但不识字也能学会说话,学会那几本书上的字也许要一个月,可如果只是做到能和他沟通交流,则未必要用到。 另一边,李念也在努力学习秦朝的语言,始皇是他在这个时代最大的靠山,早日学会,才能和始皇交流,将靠山靠实。 因此,即使在没有苏胥教授的时间,李念也在向周围的人学习,如向身边的侍卫、内侍、宫女请教各种事物的称呼,和他们聊天,让他们纠正自己的发音和语句错误。 当嬴政得知李念在努力学习时,笑道:“看来此人也想尽快能与寡人沟通。” 蒙毅道:“大王所言甚是,此人来历可能不小,有很大的秘密想告知大王。” 能凭空出现在他宫殿的人,秘密能小吗? 嬴政道:“寡人在这等他的秘密!” 就是不知此人来历会否是他期望的那种?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 这日,李念刚用完早饭,郭典来到他身前,道:“李念,大王有请!” 这些时日,李念已告知了其他人他的姓名。 对始皇要见他,李念一点也不意外,毕竟这半个多月,他的大秦话说的越来越好,已能进行一些不太复杂的交流。 当然,想要说的和本地人一样顺溜,沟通完全没有障碍,那还不行,至少还得练习两年半。 这段时间中,李念也知道了今年是哪一年,始皇居然刚统一天下,也即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始皇还能再活个十一年。 这对李念而言,无疑是个大好的消息,意味着只要博得始皇信任,在未来的十一年里,他将有一座大秦最硬实的靠山。 对该怎么博得始皇信任,李念在脑中已构想了多次,今日便是实行之时,是生是死,全看今日这遭。 深吸口气,收敛好思绪,李念随郭典到了他穿越的那间宫殿。 宫殿内没多少人,至少明面上人不多,始皇似乎也不想太多人知道他的存在,上次见过的那名秦将倒是还在。 李念如今也知道了秦将的身份,上卿蒙毅,始皇最信任亲近的臣子之一! 亲近信任到何等程度? 外出时陪始皇同乘,居内则侍从始皇跟前,不离左右,可惜结局不好,为赵高、胡亥所害。 李念不敢多看,向高居王座上的嬴政行礼:“庶民李念拜见大王!” “起来吧!”嬴政道:“学的不错,进步很快。” 不多废话,嬴政开门见山道:“寡人此番召你过来,你应当知晓所为何事?” 李念点头道:“庶民知晓,只是在庶民说出前,有一事求于大王,此事万分重要,有用于大王和庶民。” 嬴政觉得有趣,此人不先告知他的来历,反倒先有事求他,还说对他有用。 但出于好奇,嬴政没有拒绝:“说吧,何事求于寡人?” 李念道:“此事不可直接道出,还请蒙将军取来笔简,我写于将军,再请将军呈于大王,呈递途中,不可有他人瞧见。” 什么事要这般隐秘?要蒙卿亲自呈递,还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这让嬴政更为好奇,他道:“蒙卿,依他之意!” 蒙毅道了声“遵命!”,宫殿内就有毛笔竹简,被蒙毅取来送至李念身前,蒙毅还让一名侍卫为李念搬来一张案,方便他书写。 蒙毅站在案前,看着李念用毛笔在竹简写下一行字,字写的很差,和他相比差远了,但字的内容却让蒙毅十分震惊: 请大王屏退左右,尤其与胡亥、赵高、李斯、淳于越……有关之人,庶民有大事相告。 一连串的名字看得蒙毅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别的不说,单是前三个人,公子胡亥、中车府令赵高、廷尉李斯,这都是大秦重量级人物,大王眼中的红人,权势滔天,跺跺脚都能让咸阳地震。 第8章 什么,寡人的大秦亡了? 此人之事竟涉及这三位,他不会是想在大王面前构陷栽赃这三位吧? 他怎么敢的?他不怕死吗? 他们蒙氏一族深受大王信任,也不敢同时对上这三人。 蒙毅十分清楚这三人在大王心中份量,也知道这三人的能量,得罪一位也就罢了,要是三人一起得罪,死得连骨渣都不会剩。 但蒙毅又不禁想此人是有何等大事要告知大王,才要做到这种程度,而且他也很疑惑,此人为何要选择他来呈递这份竹简? 在蒙毅注视下,李念写完,将竹简递了过去:“有劳将军呈给大王!” 蒙毅严肃地点了点头,将竹简稳稳持在手中,一步步向嬴政走去,拿的不像是竹简,而是决定大秦命运的镇石。 竹简被送到嬴政面前,嬴政打开一看,一直平静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波澜,他看了眼李念,才又继续看竹简。 看完竹简,嬴政将竹简卷起,没有说话,闭眼沉思。 这一刻,李念感觉整个大殿安静得吓人,他心中满是忐忑,但他也没办法做什么,只能静静等待命运的裁决。 过了会儿,嬴政睁开眼睛,又看了眼李念,下了一道命令。 听到这道命令,李念才稍微松了口气,嬴政按他在竹简所说的下令了,选择了信他,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这是非常危险的一步! 他在竹简上写的人可是嬴政的亲子、嬴政的宠臣,而他写出这些人,明摆着要告知的事和这些人有关,且十之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这完全可被嬴政认为李念是要栽赃构陷他的儿子和宠臣,仅凭此点,嬴政便能下令将他拖出去砍了,但好在嬴政很好奇,想知道他的来历,想知道他会告知什么事。 这一步也让李念深深感到封建王朝的可怕,伴君如伴虎,生死全在他人一念之间! ‘封建王朝,果然很讨厌,有些人做梦都想穿越回古代,怕是将自己代入了统治阶级。’ 李念不想回这个时代,可已经穿越了,只能尽力好好活下去。 将一些人屏退后,嬴政道:“寡人已按你的请求做了,现在可以说了?你究竟是何人?有何来历?写这份竹简又是何意?” 李念深吸口气,组织了下语言,开口道:“不敢瞒大王,庶民其实并非此世之人,而是来自后世。” ‘并非此世之人,而是来自后世?’ 嬴政咀嚼了一番这句话,大概明了这句话的含义,但还是问道:“此话何意?” 李念道:“庶民来到大秦,仿若秦人到了夏启、商汤之时,对于夏和商,秦人便是后世之人,庶民于大秦亦是如此。” 此话一出,听到这话的殿内众人均心神大震,此人竟是来自大秦之后的时代? 很快,嬴政发现了李念话中的隐藏意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盯住李念:“你的意思是你来自大秦之后的王朝?寡人的大秦已不复存在?” 听到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崩了,大秦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千秋万世,纵然是始皇,也无法保持淡定,能克制住不说李念妖言惑众,不下令将李念拖出去砍了,已经是他头脑冷静。 李念没立即正面回答嬴政的问题,他背起了历史朝代歌:“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两晋前后延,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后,王朝至此完。” 背完,李念才正式回道:“回陛下,大秦在庶民所来的时代,确实已经不复存在,且不复存在已有两千多年。” 寡人的大秦亡了?在这人的眼中,还已经亡了两千多年? 两千多年啊,何等漫长的时光,三皇五帝的时代到大秦也就这么多年吧? 他夙兴夜寐、承先祖之志,费数十年之功,终于消灭了六国,一统天下,本以为大秦将万世永存,这人却告诉他,你的大秦亡了,还亡了两千多年了,嬴政当然不想相信。 “妖言惑众,你在欺瞒大王!” 嬴政看向声音来源,是蒙毅,他正指着李念,大声喝道:“你背诵的那段谶言中说‘宋元明清后,王朝至此完’,意思是在那‘明清’之后,已经没了王朝,那你又来自哪里?” 对啊,既然明清之后,王朝已经完了,那这人又来自哪? 嬴政的目光一下落到李念身上,他决定李念要是解释不清,便将之千刀万剐。 胆敢欺瞒他,胆敢诅咒他的大秦灭亡,罪不可恕! 李念道:“回蒙将军,庶民并未说谎,我来自的时代,王朝的确已经结束,至少在华夏大地如此,我所来自的国不是大王和将军所知的王朝,她被称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王朝大不一样!” 嬴政和蒙毅发现此人说起他来自的国家时,有种骄傲与自豪。 中华人民共和国?从未听过的国名,此国竟不是王朝,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国家?大秦和之相比,有多少不同? 此人话中还有其他信息,“我来自的时代王朝的确已经结束,至少在华夏大地如此”,即是说在华夏大地外,还有王朝存在? 华夏大地指的应该是大秦当今所在的天下,华夏之外,莫非是西边和北边那些蛮夷之地?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之时,嬴政道:“但一段谶言不足以证明你来自后世之国,这都是你一面之词,寡人如何知道真假?” 对啊,这都是李念自己在说他来自后世,来自一个不是王朝的国家,可谁能证明? 李念早想到了这点,道:“庶民可以证明,就在随庶民一起过来的那些物品,它们与庶民一样来自后世,皆非此世之物,有些物品在大秦更是无法造出,大王只需让庶民演示一番,自能证明。” 李念的证明方法是用手机给始皇开开眼,他在手机里存了不少影片,他想通过视频给始皇看看后世是怎样一个时代,以此博得信任。 要是始皇看了视频后不信,李念还有计划:展示一些能在这个时代制造,又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比如造纸、造水泥。 这些制作难度不高,方法都能在他脑中的搜索引擎搜到。 第9章 给始皇一点小小的后世震撼 嬴政盯着李念,未立即答应,这些时日,他多次去看过那些东西,也让少府的工师瞧过,都没看出个究竟。 但少府的工师瞧不出来,不代表没问题,说不定被此人拿到后,那些东西会立刻变成谋害他的利器。 这不是嬴政多疑,是确有这种可能,这些年里,想要他命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考虑了会儿,嬴政还是决定答应:“如果不能证明,你知道后果!来人,将东西拿来给他!”他倒要看此人要如何证明来自后世。 另外,嬴政还有一个想法,他想瞧瞧那所谓的后世是何景象,可有他大秦强盛? 没多久,李念的东西被一批侍卫送到大殿。 看到连土豆、辣椒和排骨都被送来,李念有些无语,这是要他现场做个土豆炖排骨吗? 每样东西都有数名侍卫看防,哪怕土豆、排骨也不例外。 这也不怪他们,谁知道李念拿到这些东西后会搞出什么? 时隔半个多月,李念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手机,他检查了下,机身完好,没有破损,只是因为没电关了机。 穿越那天,他去买菜的时候,手机电量本就不多,否则也不用带上充电宝。 找到充电宝,用数据线将手机和充电宝连在一起,给手机充电。 蒙毅看到李念这番操作,对嬴政道:“大王,臣当初看到时,此二物便是这般相连。” 嬴政微微颔首,继续看李念操作,只见李念将两样东西连好后,拿着那能显出美貌女子的奇物,拇指摁在奇物右侧,似乎在用力。 没过会儿,那奇物亮起光芒,显出一个他不认识的图案,突然,亮光消失,下一刻又再度亮起,随亮光升起显出一位奇异美貌女子,正是上次看过的那名。 嬴政看到李念右手握住那奇物,右手拇指在奇物上飞速点动,不一会儿,女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些他看不懂的东西,由于隔着段距离,也没法看清具体是什么。 忽地一阵乐声自那奇物传来,与上回听过的乐声似有所不同,这段乐声没放多久,便被其他声音取代。 嬴政、蒙毅看到李念的手指在奇物上划动,随他划动,从奇物传出的声音也在变化,有时是人声,有时是乐声。 他在干嘛? 嬴政、蒙毅很疑惑,但未出声询问,只静看李念操作。 不久,李念找到了他想给嬴政看的画面,一番处理后,举起手机对嬴政道:“大王,这就是庶民证明来自后世的证据,图中展现的是庶民来自的那个时代的景象,大秦绝不会有,大王一看便知。请蒙将军呈给大王!” 李念举起手机那刻,护卫在嬴政身边的蒙毅按住剑柄,其他侍卫也紧握手中武器,警惕李念可能发难。 后世之景,我大秦绝不会有? 好大的口气! 嬴政道:“蒙卿去吧!” 蒙毅走到李念身边,看到手机上的图,颇为的惊讶,这奇物不仅能显出美貌女子、放出乐声,还能显出别的事物。 惊讶归惊讶,他现在的任务是将此物呈给大王观看。 李念给蒙毅讲解了番如何用手机看图,让蒙毅自己试了几次,才将手机和充电宝交给蒙毅。 李念很想直接自己上去放给嬴政看,但目前这情况显然不允许他这么做,不说近距离给嬴政看电影,就是稍有异动,都会被杀头,他身旁可立着好几名拿着武器、虎视眈眈的侍卫。 蒙毅带着手机和充电宝走向嬴政,并未走得很近,而是隔着一定距离,万一李念居心叵测,这两样奇物对大王有危险,也好有缓冲反应的空间。 数名侍卫立于嬴政左右两侧,留出约一个人的身位让嬴政能看到前方,蒙毅在前单膝跪地,托着手机将屏幕对向嬴政。 嬴政看到了奇物中展现的场景,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一座座高大奇异的建筑立于大地之上,那似乎是座城,但城怎会这般大,怎会有这般高的建筑? 仅凭目测,嬴政便知此城远大于国都咸阳。 不,不是大于大秦的国都咸阳,是燕、赵、韩、魏、楚、齐的国都也无法与此城相比。 城中那些建筑和大秦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看上去给嬴政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若李念知道嬴政此时感受,定会告诉他那是现代化的感觉,落后时代的人看到更先进事物的感觉。 能建起此城的国度必是一方强国,也许不弱于他的大秦? 嬴政心里暗自想着,这时,蒙毅用手指在奇物上划动了一下,这是李念教他的,说是这样做可以播放什么下一张图。 白天的城换作夜晚的城,于夜幕下恢弘耸立,灯火璀璨,宛若不夜。 这是一张现代城市的夜景图。 ‘这是那座城的晚上,可为何会如此灯火明亮?要造出这般夜景,要用多少盏灯,得费多少灯油?不过,这夜景的确很美!’ 城市的夜景让嬴政产生了些许动摇,也许他的大秦不如建起这座城市的国度? 但这点动摇很快被嬴政抹去! ‘寡人的大秦天下无双,城建的好看又如何?中原丰饶,齐国富庶,还不是被寡人扫平?建如此之城定花费颇巨,定是集一国之力而成。’ 纵使此人真来自后世又怎样,嬴政对他的大秦依旧有信心,大秦暂时是建不出这样的城,但大秦的武力未必弱于建出此城之国。 蒙毅又划动了下手机屏幕,这次出现的是只奇怪的大白鸟,白鸟像是正在高空飞翔,而下方明显是一座后世之城。 ‘给寡人看这白鸟是何意?难道这白鸟是后世之人所造?他们能骑着白鸟飞天?’ 嬴政心中剧震,对大秦不弱于后世之国的信心动摇了,若这等白鸟从高空发动袭击,他的大秦铁骑也难相敌。 蒙毅手指再动,这次是一艘在碧波中航行的巨舟,此舟不仅大,而且观其船身,似不以木为材,莫不是以铜铁所铸? 若真如此,造出这般大的船,得用多少铜铁? 难怪此人敢说后世之景,大秦绝不会有,有些后世之物,在大秦无法造出……那城或许穷尽人力还能仿建,可那飞天白鸟、万顷碧波中航行的巨舰,如何造得? 尽管对自己的大秦颇有自信,但此刻,嬴政也不得不承认大秦造不出这白鸟、巨舰! 第10章 不在一个世代 蒙毅不知嬴政在想什么,再次划动屏幕,这次不再是图片,而是一段视频。 李念用的这个手机,在相册划到视频时会自动播放。 视频里是晚上,夜幕下灯火明亮的城市中,一颗颗光点从城中各处升起,于夜空绽开,好似朵朵鲜花。 烟花视频放完,蒙毅没再划动屏幕,李念给他说的也就划这几下。 但视频结束,事还未完。 嬴政看向李念,道:“寡人相信你的确来自后世,这些东西,寡人的大秦如今确实无法造出。有一事,寡人颇为好奇!” ‘大王,那可不是如今无法造出,就算到你驾崩的时候,大秦也造不出来。’ 李念在心里吐槽,他知道这是嬴政在给自己挽尊,很明智地没说出口,戳破始皇的虚荣,对他又没好处。 李念道:“大王请讲,但凡庶民知晓,必以实相禀!” 嬴政沉默了下,方才开口:“寡人的大秦和你来自的那后世之国,孰强孰弱?” 其实,嬴政心里有答案,只是他引以为豪的大秦就这样被后世给比下去,他很不舒服,因而才特意询问李念。 万一李念给出的回答是大秦强于后世之国呢? 说白了,嬴政现在是心有不服! 他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建设大秦,本以为已将大秦建设到天下第一,独步古今,否则他也不认为自己功过三皇,德高五帝,整出了“皇帝”这个称呼。 可今日,这份自信却被李念给破了,他的大秦并没有独步古今,强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后世有国可能比大秦更强。 此问一出,大殿内众人都打起精神,想知晓答案。 他们大秦可是吞灭了其他六国,结束了数百年的乱世,应当不比后世之国弱吧? 对这个问题,李念早有预料,如果始皇相信他来自后世,以始皇的性情,定然会问。 李念道:“回大王,这已经不是孰强孰弱的问题,而是不处于一个世代,若真要评价,纵有千个大秦、万个大秦,也非后世之国对手。双方之别有若鲲鹏与蜉蝣,皓月与萤火。”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沉寂! 纵使知道后世之国可能强于大秦,但嬴政、蒙毅也不认为差距有这般大。 听听这人说的什么,千个大秦、万个大秦也不是后世之国对手? 知道大秦有多少能战之士?知道大秦有多少战车,有多少弩吗? 后世之国即便再强,也有限度吧?若真有千个大秦、万个大秦,就是用人耗也能耗死他们。 此人虽来自后世,却完全不了解大秦的实力,才会说出这番贻笑大方之言。 蒙毅摇头笑道:“你可知我大秦有多少人丁,有多少军卒?便敢出此狂言!” 李念道:“将军无非是想说大秦人丁兴旺,能战之士很多,若真有千个万个大秦,人人吐口唾沫也能将后世之国淹死,可实际并非如此!” “庶民在前已说过‘这不是孰强孰弱的问题,而是不处于一个世代’,我那个时代的兵器,能在瞬息间杀伤千人万人,更甚者能于一瞬毁灭整座咸阳。” “这种差距非人数所能填补,除非人数无穷无尽,人上战场的速度比生产子弹的速度更快,否则纵有千万个大秦,也一样不敌。” 尽管听不懂什么是“子弹”,但蒙毅还是被李念的话给惊到,“瞬息间杀伤千人万人”、“一瞬毁灭整座咸阳”。 他脱口而出道:“这不可能,世上哪有这等兵器?你可知咸阳有多大,有多少人?” 李念道:“大秦确实没有这等兵器,但我来自的那个时代却有!咸阳城,我不知有多大、有多少人,但我国的城市一般也有上百万人,最多的更有数千万人。我国人口共十四亿人!” “亿,万万之数!” 嬴政和蒙毅在脑中估量李念的话,大秦加上原来的六国人口,也就在一千六百万到一千七百万人之间,可此人话中,后世一座城就有这般多人,整个国更有十四亿人,是大秦的好几十倍。 嬴政本能不想相信,但想起方才看过的那座城市,又觉得以那座城的规模,住下百万人千万人,并非没有可能。 李念指了指仍被蒙毅拿着的手机,继续道:“我知道大王和将军不信,但此物中有记载我那个时代的某些武器。说来,这东西在后世被称为‘手机’,主要功能是做通讯之用,可跨越千万里和人联系。” 蒙毅看了看手里的手机,就他拿着的这玩意儿,能跨越千万里之地和人通讯? 他道:“那你为何不用此物和后世联系?” 李念无奈道:“蒙将军,手机能远距离通讯是因为在我那个时代有卫星、有通讯基站,它的通讯距离也是有限制的。而且,我穿越到大秦是穿越时空,手机还做不到跨时空通讯。” 虽然某些词句听不懂,但蒙毅还是听明白了,这个叫“手机”的奇物在此人来到大秦后,已经没法远隔千里通讯。 这时,嬴政发话道:“既然这手机有记载你那时代的武器,给寡人展示一番!” 嬴政还是不信后世有那等强大的武器。 李念道:“还请蒙将军将手机给我!” 蒙毅再次走到李念身边,他也很想看看李念口中的后世武器是何模样,能瞬间灭城,瞬息杀伤千人万人。 李念准备给嬴政瞧瞧核弹,展示普通武器绝对没核弹有效果,他在手机的文件夹中翻找他下载的电影,看有哪部有核弹爆炸的画面。 还真给他翻到了一部,《生化危机2》,电影结尾时,爱丽丝等人乘坐直升机逃离浣熊市,一枚核弹来袭,将浣熊市化为废墟。 李念点开《生化危机2》,将进度条拖到核弹来袭处,将核弹袭击浣熊市的片段剪切下来。 一旁的蒙毅自然看到了浣熊市遭遇核爆的过程,满脸震惊不可置信,满脑子都在想:这人说的是真的,后世真有那等强大的武器,可于瞬间将咸阳毁灭! 嬴政注意到蒙毅的神情,也明白了那人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若非如此,他这位上卿怎会这般表情? 第11章 大秦可能造出此物? 将片段剪好后,李念将手机递给蒙毅,道:“将军等下呈给大王时,用手指点一下中间这个‘?’,便会播放,将军试一下。播放结束,若将军还想播放,再点一次‘?’,便会重新播放。” 见蒙毅已经学会,李念又道:“便劳烦将军呈给大王!” 蒙毅拿着手机、充电宝再次向嬴政走去,和刚才差不多的流程,只是这次播放的内容不同。 随着蒙毅手指点在屏幕中央的“?”上,画面开始流动,一座城市映入嬴政眼里。 天空灰暗,整座城似被蒙蒙雾气笼罩,阴沉黯淡的氛围,一看便让人觉得不祥,有坏事将发生。 城中建筑林立,虽形状外貌有所差别,但和方才看过的后世建筑明显是同一类,也即这是座后世之城。 一只不知是虫还是鸟兽的东西飞在空中,发出“嘭嘭嘭”的声音,街道上有奇怪的人在行走,摇摇晃晃,不似正常人。 突然,一道亮光从灰暗的天空飞过! ‘又是之前那种在夜空绽放的……花?’ 嬴政以为飞过的亮光又是烟花,然而下一刻,他看见那亮光飞到城市一座建筑上空,爆发出明亮的光辉,奇物的表面瞬间变得全白,开始抖动。 不,不是奇物在抖动,是这名为“手机”的奇物所显现的那座城在抖。 那座城市的天空出现了一颗苍白的太阳,恐怖的波动从太阳上发出,下方的建筑首当其冲,无数碎渣从中爆出,疯狂向外溅射。 这时,画面一变,转换到全城高空视角,嬴政看到城市中央有一颗白色太阳在膨胀,不停向外扩张,不停摧毁城中一切。 太阳光芒扩散之处,一栋栋高大的建筑倒塌,烟尘滚滚,一派末日之像。 画面又跳到那不知是虫是鸟的东西之内,那东西即使飞在空中,也被那白色太阳影响,在剧烈摇晃。 “Hangontosomething!” 一个明显非七国之人的男子吼了句嬴政听不懂的话,随后便见那恐怖的太阳几乎已笼罩整座城市,与这不知是虫是鸟的东西近在咫尺。 播放到此结束,但不用再看,嬴政也知道那座城市的结局,必定是被那颗太阳摧毁。 嬴政陷入长久的沉默,这就是此人所说的后世兵器? 如果这是真的,的确有一瞬毁灭咸阳、瞬息杀伤万人之能。 若后世之国真有这般兵器,确实再有千个大秦万个大秦,又如何?不过是那兵器下的飞灰罢了! 嬴政开始有些明白李念所说的不在一个世代是何意,差距太大,大到远非人数所能填补。 良久,嬴政看向李念,后世之人不会是将太阳给摘下来做成兵器了吧?后世之人有这般能耐? 嬴政道:“此兵器如何称呼?它和太阳有何关系?” 李念道:“此兵器被称为‘氢弹’,也可称‘核武’,是我们那个时代最强的兵器,一颗便能灭城。大王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它和太阳有关,它爆发的原理和太阳同理,大王可将它看作人造的太阳。” 李念小小拍了句嬴政的马屁,嬴政却没心思注意这,他又问道:“大秦可能造出此物?” 李念毫不意外嬴政会问这问题,像始皇这种雄主,当知道有一种威力绝伦的兵器后,肯定会想是不是也能给我大秦整一个? 嬴政满含期待地看着李念,只是要让他失望了,李念摇了摇头:“不敢瞒大王,即使穷尽大秦之力,也不可能造出此物。” 嬴政不甘心,又道:“有你相助也不可?” “不可!” 李念坚定地摇头:“制造此物非我一人能完成,而且此物的制造涉及诸多方面,如今的大秦不具有造出它的条件。” 嬴政闻言有些失望,但仍未放弃:“如今的大秦不可,那需多久方可?” 李念想了想,给了嬴政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若大秦发展得当,运气好,一百年也许能造出,若发展不当,几百上千年也未必能造出。” 他又没造过核弹,怎么知道从封建王朝到造出核弹要多久? 大秦连基本的工业体系都没有,谈个毛的造核弹。 运气好一百年?运气不好,几百上千年也造不出?岂不是说他这一生肯定看不到了? 嬴政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件事,不过他不准备现在便向李念问那事,待日后另寻个时间再问。 他问了另一个问题:“这种兵器,你来自的那个后世之国有多少?” 李念道:“真实的数量是国家机密,我也不知,但想必能把其他国家的重要城市都给轰炸一遍。” 嬴政又问:“你来自的那个后世之国和我大秦有何关系?你们是我大秦的后辈?” 李念点头道:“大王明察秋毫,我来自的那个国家也是建立于华夏大地,若无大王的大秦,说不得便无我国。在我那个时代,秦也是我们文化的重要部分!” 这不是恭维嬴政,而是没有始皇扫灭六国,一统天下,以战国那种形势分裂下去,搞不好华夏也得变成欧洲那副模样。 始皇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统一度量衡,是切切实实有功于华夏文明! 听到李念的话,嬴政点了点头,再看李念,觉得顺眼多了,他想到李念决定透露来历前的那个请求,皱了皱眉,问道:“你先前向寡人提出那个请求,是何用意?” ‘终于还是来了!’ 李念暗叹口气,道:“大王已知我来自后世,当能明白大秦于我而言便是历史,如夏商于大秦子民。” 嬴政转念便懂了李念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在你所知的历史上有问题,所以你才提出那个请求?” 李念道:“大王明鉴,这些人的某些作为在我所知的史书上,将有害于大秦,有害于大王。” 嬴政道:“说与寡人听听,寡人倒要看看在历史上,他们做了何事。” 说完,嬴政又补了句:“不必担心会因言触怒寡人,尽管道来便是,寡人恕你无罪。这点器量,寡人还是有的!” 第12章 那些年,胡亥、赵高干过的“好事”(上) 李念谢恩道:“谢大王恩典!” 他也很想看始皇得知胡亥、赵高做的事后,会有什么反应? 组织下词句,李念道:“讲说前,庶民想问大王一个问题:大王认为在您龙驭归天后,将是哪位公子得继大宝,登上王位?” 此问一出,蒙毅也为之侧目,暗道这人果真胆大,这一问涉及了两件可能触怒君王之事:一为谈论君王之死,一为王储大位。 正常臣子敢这么直接问君王? 怕是觉得族谱太厚! 但此人来自后世,提出这问题,必有缘由,按此人在说出来历前写的那些名字,难道最终是公子胡亥登上了王位? 这一想,蒙毅心中一紧,他们蒙氏一族可是将注下在了公子扶苏身上,大王虽未正式立储,但所有人都知道大王心中属意公子扶苏。 可如果未来是公子胡亥上位,那公子扶苏到哪去了?他蒙氏一族又怎么样了? 再想到此人点名要让他送那份竹简,蒙毅心里有不好的猜测…… 蒙毅能想到的,嬴政自然也能想到,他道:“也不瞒你,以寡人之意,公子扶苏有承继大宝之能。” 其实,嬴政对扶苏并非十分满意,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正式立储,但矮个子里拔高个,其他儿子更不如扶苏,他这王位未来十有八九还是得给扶苏。 这是嬴政心里真实的想法,但如今听此人之意,他这想法应该是没成,反倒是胡亥得了大位。 李念道:“很多人也这么想,可惜最终是胡亥公子登上了王位!” 嬴政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胡亥用了某些手段登上王位?此事还涉及赵高、李斯等人?” 李念点头:“不错!始皇三十五年,因大王坑杀违法犯禁的术士一事,扶苏公子向大王上书劝谏,却引得大王震怒,令扶苏公子前往上郡监督蒙恬大将军,协助蒙恬将军筑万里长城,抵御匈奴。” 始皇? 嬴政敏锐注意到“始皇”一词,立刻便反应过来,这肯定是对他的称呼,只是这是后世人给他的,还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嬴政觉得可能是他自己,那天得到齐王建被押往咸阳的消息时,他曾想自己的功绩已经超越了三皇五帝,该给自己一个更高的称呼——皇帝! 深深看了眼李念,嬴政越发相信李念来自后世,他想称“皇帝”的想法还没告知过其他人,此人却能知道,肯定是从史书上得知。 不过他为什么要坑杀那些术士? 让扶苏去上郡,他倒看得出来,这既是种惩处,但也是让扶苏去了解军事,和蒙恬亲近,得到蒙氏一族支持,为日后承继大位做准备。 到这,嬴政觉得都没什么问题,不该有错啊,那么问题在何方? 只听李念又道:“这个安排从大王的角度看,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也问题不大。可这件事造成了一个结果——扶苏公子远离了您!” “大王是大秦之主,扶苏虽为公子,但权力其实来自于大王,他远离了大王,也就意味着远离了大秦权力中枢,给了他人可趁之机。” 嬴政眼神猛地一凝,他大概懂了,扶苏的权力都源于他,他自然也可剥夺扶苏的公子身份和权力! 平时,扶苏和他都在咸阳,离得近,有什么事都可以父子见上一面沟通一下,其他人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陷害扶苏。 可如果扶苏远离了他,他和扶苏没法直接及时地沟通,这就给了其他人陷害扶苏的机会,如假传他的旨意剥夺扶苏的公子身份,甚至是让扶苏自尽。 想到后一点,饶是以嬴政的情绪控制能力,也不由得脸色难看了几分,因为他越想越觉得后一点可能发生:既然胡亥伙同赵高、李斯阴谋上位,那他们肯定会设法拔了扶苏这根最大的刺。 怒气从嬴政心中生出,既是气那些人大胆,也是气扶苏愚蠢,不用多想也知道,那些人肯定是假传了他的旨意让扶苏自尽,否则依仗蒙恬在北边的大军,即使胡亥已经称王,也能将胡亥打下去。 而在此人话中,胡亥确实登上王位,没被扶苏阻碍,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扶苏死了! ‘愚蠢、迂腐,寡人怎会生出这么个愚忠愚孝的儿子?’ 猜出了整件事的脉络,嬴政既恼恨扶苏愚忠愚孝,因一道假传的旨意便自尽,同时也有些欣慰扶苏竟这般忠孝于他。 “始皇三十七年,大王再次巡行天下,七月时,行至沙丘病重,命中车府令赵高写遗诏与扶苏公子,遗诏为让扶苏公子赶回咸阳主持丧事并继承帝位。” “据后世某些资料称,当时遗诏已经封好,只是还没来得及发出,大王便不幸离世。” “大王薨后,中车府令赵高、丞相李斯、公子胡亥等人觉得机会来了,他们认为既然大王已经离世,留下的遗诏又没发出,他们不是可以改一改遗诏?” “于是几人篡改大王遗诏,立胡亥公子为太子,同时伪造遗诏赐给扶苏公子,在诏书中列举扶苏公子和蒙恬将军罪过,令他们自尽!” “以大王之才,应能猜到后面的结果,扶苏公子和蒙恬将军自尽,公子胡亥继皇帝位!” 蒙毅听得心惊肉跳,他兄长蒙恬居然就这么死了? 不,兄长蒙恬之死只是个开始,蒙氏一族的其他人恐怕也没能讨得了好,包括他。 ‘难怪此人要我送那份竹简,那般相信我,不怕我也是胡亥公子那边的人……’蒙毅在心里暗道,这下总算全明白了。 扶苏都死了,那支持扶苏的蒙氏一族自然要被清算,何况他还得罪过赵高,给赵高逮到机会,还不将他往死里整? 他的下场大概也和兄长一样——死! 李念有些失望,他说出这些后,始皇居然没暴怒,立刻招来胡亥打一顿,不过想想便明白了,谁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万一是李念故意编造陷害公子胡亥、赵高、李斯的呢? 始皇没立即做出反应才正常,说明他冷静理智,不会被人几句话就给蒙蔽! 第13章 那些年,胡亥、赵高干过的“好事”(下) 还得继续给胡亥、赵高、李斯这些人上眼药,反正今天这番话出口,李念已经没可能再和胡亥等人混到一块儿。 既然注定是敌人,上眼药当然要更彻底一些! 李念继续道:“大王甍逝后,为夺取皇位,胡亥公子他们并未立即将大王龙体送回咸阳,而是在等。” 嬴政这时接话:“他们在等扶苏和蒙恬的消息?” 李念点头道:“对!没有扶苏公子和蒙恬将军的确切消息,他们不敢妄动,毕竟当时的蒙恬将军手下有三十万大军,万一他们伪造的遗诏没能除掉扶苏公子和蒙恬将军,反而将扶苏公子、蒙恬将军招来,也好用大王的龙体来为他们遮掩。” 如果真是后来历史将会发生的事,胡亥、赵高、李斯这些人都该死,胆敢这般利用他的尸体! “直到得到扶苏公子和蒙恬将军已死的确切消息后,胡亥公子、赵高、李斯才令车队日夜兼程,返回咸阳。但这时,离大王甍逝已经过了好几天,大王的龙体……” 李念没说全,但嬴政、蒙毅懂他的意思。 尸体被搁置了好几天,七月又是暑天,肯定已经腐烂发臭。 “为防止大王甍逝的消息传播出去,车队不敢走捷径回咸阳,而是摆出继续出巡的架势,绕道回的咸阳,为遮掩气味,胡亥公子和李斯丞相他们倒是想出了个好主意,买了许多鲍鱼在车上。如有人闻到气味,就说是天气大,鲍鱼烂了发臭!” 嬴政脸色更加难看,这要是史实,岂不是将他当作鲍鱼在处理? 他大秦第一扛把子竟和海鲜等同? 李念继续添油加柴,把火烧得更旺:“这般操作下,胡亥公子回到咸阳,成功继承了大位。但通过这些手段继位的胡亥公子很不放心,总怕有人会将他这些事翻出,夺了他的位子,而天下间谁最有可能夺了他位子呢?” 蒙毅都感到心里凉飕飕的,这人是真敢说啊,这还用问,当然胡亥公子的那些兄弟啊? 嬴政脸色越发难看,他已经猜到他的好大儿胡亥接下来要干什么了,只是他不会想到他的好大儿比他猜的更加凶残! “自然是胡亥公子的兄弟姐妹,大王的其他儿女。” “于是乎,胡亥公子开始大开杀戒。史载大王有二十余子,十名公主,而胡亥公子一次性便杀了十二位,史书记曰:‘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於杜,财物入於县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 “公子将闾兄弟三人,被逼拔剑自杀,另有六名公子被戮死于杜县。公子高见兄弟姐妹接连被害,心中惶恐,想逃走又担心连累家人,于是主动上奏说愿给大王殉葬。” “胡亥公子听了很高兴,在公子高为大王殉葬后,赏赐了十万钱,史载‘胡亥可其书,赐钱十万以葬’。” 听到这,嬴政终于忍不住道:“此僚禽兽也,如此残害手足,必不得善终!” “矺死”是什么死法,嬴政相当清楚,是让人分裂肢体而死,相当残忍,胡亥竟将这种手段用在自己的兄弟姐妹身上,不是禽兽又是什么? 李念道:“大王所言不错,胡亥公子的确未得善终,被赵高与其女婿阎乐等合谋逼死。” 一想到十个女儿被活生生分裂肢体而死,嬴政心里的怒气蹭蹭往上冒,冷声道:“便宜了他,以其之罪,当处矺刑!” 只要有证据能表明胡亥日后可能做出这些事,他保准裂了那混账,他当年对嫪毐子女,也不过是将之摔死。 李念道:“至于胡亥公子被逼自尽,那又是另一段事。但说中车府令帮胡亥公子谋得大位,权势地位在大秦自是水涨船高,这其中发生了一番趣事,给后世留下了一个成语。” “赵高当时权倾朝野,有一日,趁群臣朝拜胡亥公子时,赵高让人牵来一只鹿,并指着鹿对胡亥公子说:‘这是匹千里马,我特意敬献给陛下。’” 这是什么趣事,只怕是丑事吧? 嬴政道:“胡亥再蠢再坏,不至于是鹿是马都分不清楚。” 李念道:“大王所言甚是,胡亥公子确实能分清,见明明是鹿,却被赵高说成是马,便笑着问是不是赵高搞错了,这是只鹿,怎么说是马呢?但赵高没理会胡亥公子,反而问朝堂众臣,让众臣说到底是鹿还是马?” 嬴政眼皮跳动了几下,一拍面前的案,厉声道:“好个指鹿为马,好个指鹿为马!” 马不马,鹿不鹿的不关键,这明显是赵高在故意彰显他的权势,连胡亥的帝王威严都不放心上。 “有的大臣惧怕赵高权势,但又不愿说违心之言,因此不敢做声;有的却为讨好赵高,指认那只鹿是一匹马;也有大臣直言不讳指出那就是鹿,不是马。” “对说实话的大臣,赵高一一记了下来,给他们加上各种罪名,或被赶出朝廷,或被杀害。大王已经说出了这个典故留下的成语,正是‘指鹿为马’!” 嬴政问道:“李斯呢?不是胡亥、赵高、李斯一同篡改遗诏,李斯哪去了?” “在指鹿为马的时候,李丞相已经被‘具五刑’,夷全族!” 嬴政沉默了下,知道这应该是胡亥和赵高做的,又道:“胡亥蠢坏、赵高跋扈,有他二人,寡人的大秦只怕不怎么好吧?” 这个问题把李念整沉默了。 见李念沉默,嬴政道:“寡人说过,尽管道来便是,寡人不会因你之言降罪于你!” 李念这才徐徐开口:“大王所猜不错,大秦二世而亡!” 嬴政这下真坐不住了,从王座上直接站起,满脸不可置信。 他可以接受大秦亡了,但在他想来,大秦即使要亡,也应亡在几百年后。 可现在李念告诉他,他的大秦二世而亡,什么意思这是? 二世,第一世指的如果是他,那第二世指的应该是胡亥,也就是说在胡亥这,他那么大个大秦就没了,短短几十年就完了? 不,可能还没有几十年。 嬴政想起李念话中透露的各种年份,他的大秦极可能十几年就亡了! 第14章 政啊…… 他可以容忍自己死后被当作鲍鱼一样对待,也可以容忍胡亥残杀兄弟姐妹,但他很难接受他的大秦二世而亡! 他花那么多心血,奋祖辈之余烈,吞灭六国,一统天下,终于完成了祖辈们的心愿,可现在有人告诉他,大秦在他之后,二世就亡了? 本以为将大秦推到了最强盛的巅峰,却连几十年都没撑过去,他死后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啊? “政啊,我们将大秦交到你手中,给你留下那么丰厚的家业,让你能吞灭六国,成就前无古人的伟业,你却把大秦给我们整的二世而亡……” 面对诸位先祖的询问,他该怎么回答? 虽然大秦并不是直接亡在他的手里,但胡亥是他的子,没将胡亥教好、继承者挑选不力就是他的过。 “政啊,你怎么生出胡亥这等禽兽?你生前为何不好好立储,让胡亥这厮继承了大位?” 先祖们若是如此问他,他该怎么解释? 偷偷看了眼站着陷入沉思的嬴政,李念道:“大王,其实大秦二世而亡是多方面促成的结果,并不只是因胡亥公子、赵高他们。” 听到李念的话,嬴政心道‘你说的‘多方面促成的结果’是不是还有寡人的份?’ “大秦二世而亡是一个多方面综合的结果,在后世有很多理论阐述,但不管是何理论,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大秦必亡!” 这跟二世而亡一样让嬴政很难接受,若非顾及君王威仪,他很想直接冲下去揪住李念的脖子,狠狠质问:“你给寡人好好解释解释什么叫大秦必亡?好好解释解释!” 他辛辛苦苦建设的大秦,竟被认为必亡,实难接受! 他的大秦就那么不受待见,有那么多人想大秦覆灭吗? “胡亥公子、赵高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将结果提前罢了。大王若想知道后世认为的大秦灭亡原因,庶民可讲与大王,只是那涉及许多方面,非一时能讲清。” 确实不急于一时,只要此人还在大秦,向他询问便可,而且已经从此人这里得到了太多信息,他也需要时间思考消化,做某些决定。 忍住心中的疑问与好奇,嬴政道:“你今日告知寡人你的来历,想从寡人这得到什么?” 李念坦言道:“不瞒大王,庶民想从大王这获得安全保障以及生活得好。庶民只是个普通人,贪生怕痛,还喜享乐,而在大秦,唯有大王能成全庶民。” 嬴政道:“倒还算实诚,可你说只是个普通人,寡人却不信,一介庶民,也能知晓如此多事?” 李念解释道:“大王,庶民能知晓这么多和后世教育有关,在大王眼中的机要秘闻,在后世人人尽可知晓。后世之国和大秦有很大不同,大王若想知道,庶民也可与大王讲说后世之事。” ‘我们眼中的机要秘闻,在后世人人都可知晓吗?那后世岂不是人人皆识字,人人皆知史?’ ‘后世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 嬴政心中想着,虽看过后世的照片和武器,但那只是极微的部分,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他并未现在问,而是道:“你之所求,寡人已知,会成全于你,望你不负寡人信任!” 李念大喜,有嬴政这句话担保,只要他不主动作死,在大秦再无性命之危,生病除外,按历史,至少十一年内不会有。 话锋一转,嬴政又道:“但你也要知晓,你来历特别,寡人不会放你自由,你的活动都将在寡人眼下。” 在决定告知自身来历前,李念就知道会如此,因此也没多少沮丧失落:“庶民明白,庶民不想白得大王恩典,愿为大王、大秦尽绵薄之力,助大秦繁荣昌盛。” 这话看似在向始皇表忠心,实则是李念在向始皇讨一个许可,一个他能做某些事的许可。 接下来,他必定会被始皇严密监控,没有始皇许可,他什么事都做不了,哪怕是想做张椅子也不成,那还怎么改善在这时代的生活? 必须先获得始皇同意! 李念也相信始皇会答应,因为他来自后世,始皇肯定会想李念做的事能给他给大秦带来好处,允许他做事。 果不其然,嬴政道:“你有心了,日后你便居于六英宫,有何需要,尽可禀于寡人。” 这话的意思是寡人把六英宫给你了,你在那想做啥就做啥,有什么需要就告诉寡人,钱、粮、人,寡人给你调拨。 允许李念做事,但李念做事要用到的资源控制在他手里,做什么事也得告知他,做事的过程还要被他的人盯梢监视。 ‘就算已经相信我来自后世,也不会立刻完全信任我,依旧会提防,但这才正常!始皇要是直接无条件信我,我反倒会怀疑他是不是想砍我脑壳。’ 在心里感叹了两句,李念谢恩:“谢大王恩典!” 嬴政道:“可还有其他事宜?” 李念道:“的确还有几件事要说与大王!” 今日他说的够多了,但确实还有事要和嬴政交代。 看了眼还被蒙毅拿着的充电宝和手机,李念道:“大王,手机能够运行是靠电能,此物名‘充电宝’,专用于为手机提供电能。但充电宝中电能并非无尽,因而在不用手机之时,请允许庶民关闭手机,断开其与充电宝连接。” 闻言,嬴政也看向手机、充电宝,他原本还想研玩手机一番,可现在听此人之意,手机需要一种名为“电能”的东西才能运行,那充电宝虽能提供电能,却有限。 嬴政道:“手机需要的电能从充电宝中得到,那充电宝中电能又从何而来?充电宝中电能若是耗尽,再补上不就是了?莫非在我大秦不可为充电宝补上电能?” 嬴政的问倒让李念想起一事,这充电宝是他在某东上买的所谓的“太阳能充电宝”。 买之前,听商家吹的天花乱坠,什么只要有太阳就能充电,只要带上它,在野外再也不用担心手机没电。 可买回来才知道这玩意儿纯纯的智商税,太阳能充电不能说没有,只是那充电效率嘛,堪比商家姥姥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即使在天气良好的情况下,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充满。 不过现在来到了大秦,好像还真有点儿用…… 第15章 此物能在我大秦种否? 自从发现这坑货充电宝太阳能充电速度奇慢后,李念便再未用过这功能,有些不确定道:“据卖给庶民此物的商家称,此物置于日光下可补充电能,但庶民并未试过,不知需受多久日光才能补满。” 蒙毅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充电宝,这东西能吸收大日之精华? 从李念这得到充电宝可以用日光充电的消息,嬴政道:“一日不行,那就三日,三日不行,那就一月,只要能在我大秦补上电能即可!” 好,你是大王,你说了算! 既然嬴政都没意见,李念自然也没有,他从蒙毅手里接过手机和充电宝,将连接的数据线断开,又将手机关机,再很知趣将它们又交给了蒙毅。 穿越到这个时空后,手机、充电宝就已经不属于他了。 将李念的动作看在眼中,嬴政十分满意,这位来自后世的后辈很识趣,不是个蠢人! 处理完手机,李念看向被几名侍卫看守的土豆,道:“大王,此物在后世名为‘土豆’,又称‘洋芋’、‘马铃薯’,是种可食用的作物!” 看得出这是种作物,可李念接下的话将殿内众人都惊到了。 “此物在后世可亩产两千到三千公斤,依大秦算法,即亩产一万两千斤到一万八千斤!此物既可为主食,也可作菜肴,烹饪简单,存储方便,味道还不错,种植也不难。” 什么,多少斤? 听李念说“依大秦算法,即亩产一万两千斤到一万八千斤!”,嬴政神色顿时一变,目光瞬间落在两颗土豆之上,就这两拳头大的玩意儿,能亩产成千上万斤? 看了眼土豆,嬴政又转头看向李念,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亩产多少?” 李念道:“一万两千斤到一万八千斤之间,但后世有化肥、农药,大秦没有,因此亩产应当没有这么高。” ‘就算没这么高,只有个五成也不得了啊,已远超七国的作物,感情这小子说的要事是怕寡人将这土豆毁坏了。’ 嬴政暗道一句,看李念也越发觉得顺眼,‘后世之国能养得起十四万万人,怕是也有这土豆之功。’ 原本嬴政还在想后世之国怎养得起那么多人,现在懂了,是因为有土豆这等作物。 李念若知道嬴政此刻的想法,定会告诉他想错了,后世能养得起那么多人,得感谢一位已故的老人! 嬴政有些急切问道:“此物可能在我大秦种植?你可懂种植之法?” 这土豆若真如此人所说一般,那他的大秦人口岂不得飞涨?达到前所未有的盛世。 古代人口没法大量增长的重要因素便是粮食,粮食不够吃,自然养不活那么多人,而满清时,红薯、土豆、玉米等作物已被引入,才造就了所谓的“康乾盛世”。 康熙康熙,吃糠喝稀,但有些朝代连糠都没得吃,人口自然增长不起来。 所以听到李念说出土豆产量时,嬴政才会急切、失态! 嬴政心中一阵庆幸,幸亏当时见这些东西奇异,令人好生看管,没将之毁去,否则今日定要后悔莫及,这可是能兴一国的重宝。 李念回道:“回大王,土豆能在后世华夏种植,自然也可在大秦种植。土豆种植之法,庶民知晓,只是未亲自种过。” 嬴政奇道:“你在后世没种过?那这土豆从何而来?你是商贾,还是士?” 李念摇头:“与这些无关,是庶民来自的那个时代,物产远超大秦,许多人不必种地,也能获得充足的食物,庶民正是如此。” 大概懂了,后世物产丰富,不缺粮食,所以很多人不种地,也能有饭吃。 但这些人不种地,又去干什么了? 入朝做官,去做工匠,入伍为卒,还是走上商贾一道? 那么多人不种田,反而去做别的,后世的君王就不担心会让国家动荡,不利于治理? 差点忘了,后世似乎已经没有君王! 嬴政道:“既如此,这土豆便交还给你,望你能在大秦将它们种出,种的好,寡人重重有赏!” 嬴政并没说种不好会怎样,因为李念说过,他知道种植之法,却从未种过,现在让李念种,李念也是头一次。 既然是头一次,就有可能失败,他嬴政不是那等蛮不讲理之人,又要让人尝试,又不允许人失败。 李念道:“庶民尽力不负大王所托!” 嬴政看了他一眼:“不必再称‘庶民’,从今日起,你就是寡人的臣子,只是寡人暂不会授官于你。” 这就成大秦的官了? 只是这官当得有点儿奇怪,既无官品,也无官职! 李念道:“谢大王!” 谈完土豆的事,嬴政指着其他几样东西:“这些又是何物?” 这是怕错过这些东西中有和土豆一样对大秦有用之物! 李念哪不懂嬴政的心思,逐一介绍道:“这是臣的衣服,分别为短袖、长裤、内裤,制造它们的材料,大秦如今不好造出,但样式可作参考,以其他材料代之。这,是臣的钥匙!” 那居然是钥匙,不是钱或某种配饰?说来,后世的钱币是怎样? “这是臣的纸巾包,纸有大用,可用以书写记录文字,远胜竹简,如这一包纸所能记载的文字,用竹简得好几十斤。” 这么一举例,嬴政和蒙毅顿时明白了这所谓的“纸”的价值,相比于竹简的优势。 “当然,臣这包纸巾不是用来书写,而是用于清洁卫生,就是用完饭后擦嘴,如厕后清理。在后世,纸是日常生活的必需品之一!” 嬴政不满地瞪了李念一眼,如此有用之物,在后世竟被用来…… 这时代如厕,一般百姓用的是木片、树叶,王宫用的当然更高级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去。 来大秦这半个多月,李念已经感觉自己的屁屁快受不了了,迫切想要改变他的如厕质量。 现在是大秦落后的如厕条件和李念迫切想要提高的如厕体验之间的矛盾。 见李念对“纸”介绍了这么多,嬴政回过味来,道:“此物,我大秦能造?” 第16章 加油吧,土豆兄! 李念狠狠点头:“能!此物制造并不困难,大秦也能造得。当然,若想造出后世一般的纸,那不容易!” 介绍这么多,为的就是引起嬴政兴趣,方便他造纸。 不为造福万民,不为流芳百世,单纯为了能舒舒服服上个厕所。 嬴政道:“好,在种植土豆之余,好生造这‘纸’,若真造出,寡人重重有赏!” 政老板又给李念画了张饼,不过说来,政哥的饼还是有保障,不像后世那些老板,饼画的又圆又亮,堪比月亮,都只可远观不可近得。 ‘不知政老板会给我什么赏赐?在这时代,赏赐的许多东西对我也没什么用啊。’ 李念继续介绍:“此物名为‘塑料袋’,在后世用于携带盛放东西,大秦如今无法造出。” 一听没法造出,嬴政立刻没了兴趣,他看向那十几枚干扁呈红色之物,很有兴趣地问道:“此物也是某种作物?” 李念拍了记马屁:“大王料事如神,这的确是一种作物,名为‘辣椒’,但它和土豆不同,是一种调味料,其味……” 思索了下,李念才接着道:“仿若吴萸!” 茱萸分为三类:山茱萸、吴茱萸和食茱萸,山茱萸属山茱萸科,吴茱萸和食茱萸则属芸香科。 一般提到的有辛辣味道的茱萸指的是吴茱萸。 听到这,嬴政兴趣大减,一种调味料罢了,还以为又是土豆那等能振兴一国的高产作物。 李念道:“其实,土豆、辣椒皆非我华夏本土所产,而是明清时自外邦流入华夏。我华夏虽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但外邦也不差,某些地方物产之丰、土地之肥,更胜华夏。” 这倒是引起了嬴政浓厚的兴趣,本以为七国是天下间最好最丰饶的地方,外面都是贫荒蛮土,不值一看,未想此人却说外面有不逊于华夏的土地。 嬴政胸中的热血开始涌动。 很正常,如始皇这等雄主,若知大秦外还有更辽阔丰美的土地,怎可能不想去将之征服? 但李念按住了嬴政沸腾的热血,他道:“大王若有兴趣,待臣为大王画一张世界地图,再为大王好生讲述讲述。世界之大之奇或许远超大王所想,非一朝一夕所能讲尽。” 嬴政也只是一时热血上涌,此刻已冷静下来,如今刚将六国全部吞灭,有许多事要处理,怎可想到什么便要做什么? 还有大秦是如何亡的,具体因什么而亡,他尚不知晓,岂能内不宁又起外战? 这些年吞灭六国,嬴政深知做事不可着急,饭得一碗碗吃,事得一步步做,分清主次轻重,只是这人给他带来的消息委实太诱人了。 “好,寡人等你画好那地图!” 嬴政看向最后一件东西,奇道:“这是一块肉?” 想当时,他还在想这刺客真怪,刺杀他还带了块肉。 李念回道:“是块豕肉!” 豕,即猪,华夏自古便有养猪的记录:如众所周知的曾子杀猪便出于《韩非子》,只是在那篇文章里,猪被称为“彘”。; 《国语.越语》记载的勾践灭吴故事中也有“生丈夫,二壶酒,一犬;生女子,二壶酒,一豚”之言,“豚”也即是猪。 但在古代,猪肉腥膻,味道极重,不好处理,所以一般为寻常百姓食用,有身份地位的人很少吃。 听到是“豕肉”,嬴政有些不解,以后世物产之丰富、资源之雄厚,居然食用豕肉?还是说这豕肉特别? 嬴政问了出来:“这豕肉可有特殊之处?” 李念想了下,回道:“确实有些特殊,此豕非我华夏本土品种,也是自外邦引进,其生长迅速,半年便可长至两百多斤,但其膻味甚重,如处理不当,颇为难食。” 嬴政并没问李念“既然难吃,为啥还要吃”,肯定是没有太多选择,只是在心里疑惑,后世既然物产丰富,为何又没有太多选择? 只怕后世也并非完全美好,同样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他问了另一个问题:“此豕缘何长得这般快?” 豕肉算不上好肉,但在这时代,绝大多数人都吃不上肉,还想挑三拣四? 如果能将这种养豕之法借鉴到大秦,让大秦百姓能多吃上一点肉,也是好的。 李念道:“一是后世有专门的材料和技艺养殖;二是这些豕在幼时便被去了势,去势之后,豕便会懒惰好食、不喜争斗,有利于增肥长肉,且去势后可减轻肉中膻味,便于食用,大秦也可推行此法!” 豕去了势后还有这些效果? 嬴政点了点头,这方法的确可在大秦一试:“若此法有用,寡人记你一功!” 李念明白嬴政打算试一试给猪去势,出言提醒道:“大王,给豕去势不难,却难在去势后如何让其存活,不如先让臣尝试一番。” “也好,此事便也交托与你!” 见所有东西都介绍完毕,嬴政又道:“可还有其他事宜?” 李念摇头:“回大王,暂时没了!” 今日从李念这获得这么多消息,嬴政也想好生整理琢磨一番,此刻听到李念终于没别的事了,也不禁松了口气。 他不是不想听李念继续讲,李念说的很多事,他都很感兴趣,只是听得太多,反会过犹不及。 嬴政道:“既如此,你先退下,好生学习,寡人虽能听懂你所言,却分外怪异。另,无寡人旨意,今日之事不可道与他人!” 始皇这是嫌弃他大秦话说的垃圾,李念一阵无语:‘我才来大秦半个多月,能说就不错了,还想要啥自行车?’ “臣知晓!” 李念从宫殿离开,拿走了原本他要用来炖肉的两颗土豆和辣椒,至于那块猪肉,被始皇留了下来。 看着两土豆,李念感叹道:‘你两命真不错,原本得进我肚中,现在却要在大秦生根发芽,要是你两真能在大秦开枝散叶,以后大秦的土豆都得叫你们祖宗。’ ‘后世会不会有人为你们写书,就叫《我那迷人的土豆祖宗》?加油吧,两位土豆兄,好生在这落地生根!对了,还有你们这些辣椒妹子,以后都是要称宗做祖的存在!’ 目送李念离开,直到李念的身影完全消失,嬴政才收回目光,貌似随意地问道:“蒙卿以为此人所言是真是假?” 蒙毅没马上回答,而是在思索,嬴政也不催促,安静等待。 第17章 父与子(扶苏) 过了好会儿,蒙毅才回道:“回大王,臣以为此人所言为真!” “说说看!” 蒙毅道:“其一,此人出现在王宫后,从未与扶苏公子、中车府令接触,郭总管和那些内侍、宫女也不会与他说这些,他从何得知扶苏公子、胡亥公子?” “其二是此人所说那些事,有条有理,清晰可循,不像胡编乱造,用以构陷胡亥公子、中车府令;其三便是这些奇物,如这手机、充电宝,神异非凡,非七国能造。” 嬴政道:“也许是他在外之时便已知晓,编造妥当?” 蒙毅点头:“大王所言有理,的确不无这种可能,但他为何要说出那土豆之事?若土豆产量为真,将使我大秦更繁荣昌盛,其若敌视大秦,绝不会告知土豆之事。” 嬴政道:“土豆之事,也是他一面之词,谁知真假?且慢慢看吧,若他敢欺瞒寡人,寡人自有处置!” 说完此句,嬴政又道:“今日之事,不可道与外人,若寡人知晓有谁泄密,夷三族!” 话说的平淡,却听得蒙毅和殿内众侍卫心中一凛,赶紧应道:“大王放心,臣等纵使身死,也绝不泄露半分!” 嬴政点了点头,拿起方才被卷起的那份竹简,盯着上面一个个人名,平静地下令:“查公子胡亥、中车府令赵高、廷尉李斯、博士淳于越……” 嬴政相信一个人不会突然间就发生变化,哪怕事发前隐藏得再好,也会有痕迹留下。 就像胡亥在他面前一直是懂事贴心乖巧的好孩子,但继位后,谁知会那般凶残。 这种凶残的性格绝非一朝一夕养成,在日常生活中,绝对有痕迹体现,只是被胡亥掩饰得很好,他没能注意到罢了。 再如赵高,在他面前多忠心听话的一条狗,让他往东,就不敢往西,让他捉鱼,就不会撵鸡。 哪知在他死后,这狗东西竟反噬起了主人,伙同李斯、胡亥伪造他的遗诏,更在大秦朝堂上演指鹿为马的好戏。 这种嚣张跋扈、胆大妄为,也定然不是在短时间内形成! 他如今便是要让人调查这些人的蛛丝马迹,判断在他死后,这些人是否有做出李念所说那些事的可能。 只要判断出有可能,无需确凿证据,他也会处置这些人。 至于以这种方式处置错了咋办? 错了便错了呗,不过是失去一个儿子、一些大臣,只要能为他的大秦排除隐患,有何不可? 下完旨,嬴政看向殿外,他是上午叫来的李念,此时却已到下午,他道:“蒙卿,可愿随寡人出去走走?” 蒙毅一愣,大王想去哪走走? 但大王相邀,向来忠心的蒙毅岂会不应,当即道:“臣愿随大王!” 在蒙毅和一众侍卫护卫下,嬴政朝殿外走去,说是出去走走,其实也就在宫内转。 没走多远,蒙毅便猜到了嬴政的目的:‘这个方向,大王是要去看望扶苏公子?’ 蒙毅明白了,虽然李念说的话无法证明真假,但依旧对大王产生了很大影响,让大王认为于扶苏公子有所亏欠,毕竟在李念所说的那段历史中,扶苏公子会死,有部分原因在大王身上。 若非大王令扶苏公子前往上郡,离开了大王身边,也不会被胡亥、赵高、李斯等人谋害。 若不是胡亥公子继位,而是扶苏公子顺利登基,大秦可能也不会二世而亡…… 走着,已经到了扶苏所住的宫殿。 扶苏早已等在殿外,见嬴政走来,当即行大礼参拜:“扶苏见过父王!” 扶苏者,树木也,出自《诗经.郑风.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为子取名“扶苏”,是嬴政期望这个孩子像树木一样茂盛挺拔,长成一名好男儿。 可期望终归是期望,扶苏并没按照嬴政期望的那样成长,或者说没完全按照,以致于嬴政对他有些失望,尤其在扶苏年龄越来越大,越有自己想法的时候。 于是,这对父子间便有了隔阂。 扶苏对他的父王是既崇敬,又不满,崇敬父王的强大,将大秦推向巅峰,实现了大秦先祖们一直想达成的目标,不满于父王的不仁。 在扶苏的想法中,天下当以仁治,治理的过程中可以杀人,却不能像父王杀的那般凶那般狠。 凶威只能震住人们一时,想长治久安,还得施行仁政,而父王的不少作为与扶苏心中的仁政背道而驰。 扶苏知道父王对他也有不满,所以很久前经常来看望自己的父王渐渐不再来了,今日接到父王前来的消息时,他心中既惊讶,又欣喜。 看着这个曾被他寄予厚望,至今也还不愿放弃的长子,嬴政平静道:“起来吧!最近在读什么书?” 扶苏从地上起来,回道:“最近在读《孟子》!” 这个回答让嬴政又看了眼扶苏,淡淡问道:“可有收获?” 扶苏没注意嬴政的语气变化,点头道:“大有所获,尤其‘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之言令儿臣深有所感。” 嬴政道:“那你以为大秦是‘得道多助’,还是‘失道寡助’?” 扶苏怔在了原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因为按《孟子》中的说法,秦明显是寡助的一方。 其他六国都是大秦之敌,一对六,可不是寡助的一方? 那么问题就来了,按《孟子》之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也即失道寡助者当败。 然而事实却是大秦这个寡助者把六国灭了,统一了天下,如此一来便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理论产生了矛盾。 见扶苏怔在那不说话,嬴政又道:“儒家那套若是有用,孔子和孟子也不会一生游走各国,游说于君王之间。” 扶苏想反驳,却发现好像没法反驳,因为嬴政说的是事实,孔子和孟子一生并不得志,他们那套理论根本没几个君王重视。 嬴政又道:“孔子、孟子,教徒授课尚可,治国理政非二人所长。”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孔子和孟子耍耍嘴皮子功夫、教教书还行,但治国理政,还是算了吧。 第18章 父与子(胡亥) 嬴政继续道:“以后少和淳于越这等人来往,以这等人为师,只会误了你。” 尽管李念没说淳于越在历史上干了什么,但能被写在那份竹简上,肯定有问题。 嬴政准备找个时间,将李念找来仔细问问。 扶苏张了张嘴,有心想维护自己的老师,但见嬴政说的严厉,又不敢出口。 想到李念,嬴政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不把他这长得有点歪的儿子丢给李念? 嬴政越想越觉得可以一试,于是对扶苏道:“寡人为你另找了位老师,此人眼界学识远胜淳于越!” 扶苏满脸不信,但受于嬴政的威严,不敢出言反驳,只得将不服埋在心底,心想等父王所说的那人来了,定要称称其斤两。 嬴政虽有让李念做扶苏老师的念头,但还只是个念头,还得确定李念真的对大秦无害,还要考察李念的人品学识,才会真正实行,否则他不会把扶苏丢给李念。 瞧着明显有些不服的长子,嬴政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他这位长子在“倔”这方面确实和他有些像。 只不过他的“倔”是认定一件事,就会努力将之办成,哪怕绕些弯路也要,而长子的“倔”是认定了事就不回头,因此变得愚而不知变通,就像李念告知的历史中,扶苏因伪造的遗诏自尽。 换作是他,就不会因为那份遗诏自尽,即使遗诏是真的,也不会,他只会带着大军亲自去找胡亥、赵高验证真假。 可扶苏没有,和蒙恬真信了那份遗诏,双双自尽,就不想想自己是不是真会杀他,遗诏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遗诏到了,连怀疑都不怀疑,直接就按遗诏所说自尽,父子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而且,能力也有问题,不会扣下传诏的使者,问清楚状况,了解遗诏是怎么发出,那使者是否别有目的? 只要有点脑子,就完全可避免最坏的情况,可扶苏偏偏没有。 想到此处,嬴政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去。 “恭送父王!” 看着嬴政离去的背影,扶苏总觉得今日的父王有些奇怪,好像对他抱有期望,又好像对他很失望,最后离开时还有些意兴阑珊。 嬴政身影消失后,扶苏才问身边的内侍:“今日宫中有何事发生?何人入宫见过父王?” 李念的存在一直被嬴政封锁,虽有人知道宫里好像有什么事,但却不知具体情况。 内侍摇头:“公子,我等也不知啊!” 扶苏皱了皱眉,想起最近得知的一些宫内消息,据说宫中住了位神秘人,其住处被严密封锁,进出都需严格检查。 原先他猜测可能是父王从哪收罗来的一位美女,如今想来,可能是父王口中的那位老师。 ‘能得父王如此对待,此人来头怕是不小。到时,本公子倒要看他学识是否真如父王所言那般。’ 他决定找几个问题好好问问那位“老师”。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老师,你不会连这点小问题都答不上来吧? 与扶苏分别,嬴政并未返回他的宫殿,而是朝王宫另一处而去。 看着嬴政前进的方向,蒙毅暗道:‘大王这是去找胡亥公子?’ 对胡亥,蒙毅原本既不喜欢,也不厌恶,只有对大王之子的尊敬,但从李念得知那些事后,蒙毅心里自然而然有了厌恶。 胡亥和赵高、李斯勾结,谋害他兄长蒙恬,尽管他的结果未被李念道出,但想来也差不多,而且蒙毅还知道了胡亥继位后,以残忍的手段杀害兄弟姐妹。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知道李念所言不一定为真,蒙毅心中还是生出了对胡亥的厌恶,乃至恨意。 所以,在大王问他对李念所言真假的看法时,他的回答是相信为真,他那一通看似公允的分析,实则是偏向李念。 这是人之常情,趋吉避凶,厌恶对自己有害的事物,哪怕蒙毅对嬴政十分忠心,他忠于的是嬴政,和胡亥有什么关系? 等嬴政来到胡亥的宫殿,和扶苏一样,胡亥早已等候在外,见嬴政走来,忙一脸笑容地跑了过去,一副“我看到老爹很高兴,喜迎老爹”的样子。 往日嬴政来看望他时,他也是这做的,能哄得嬴政十分开心,试问哪个爹不想看到儿子这么喜欢自己? 要是李念在这见到胡亥喜迎嬴政的场面,定会腹诽:‘小子,你今天高兴得太早了,父见子未亡,抽出七匹狼!’ 胡亥跑到嬴政身前,向嬴政行礼:“胡亥见过父王!”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满是看到老爹来了的惊喜和高兴。 往日嬴政也是这么被哄高兴得,可今日,嬴政只平静地发出了一个鼻音:“起来吧!” 嬴政的反应让胡亥一愣,父王今日见到他,怎么好像不高兴? 但胡亥也机灵,忙委屈小心翼翼地道:“父王,是儿臣哪里做的不好,让父王不高兴了吗?父王告知儿臣,儿臣一定改!” 看着一脸委屈的胡亥,嬴政很难想象这个还未到十岁的小孩未来会将他的大秦推向灭亡,会残酷杀害他其他的儿女。 一想到大秦二世而亡,面前这小子日后将残杀兄弟姐妹,嬴政心里就有一股气,今天倘若不出了这口气,他憋着难受,而想出气,哪有比找罪魁祸首出气更好的呢? 无视掉胡亥的委屈可怜,嬴政问:“最近在做些什么?” “儿臣做的可多了……” 胡亥赶紧将他最近做的事里都说了出来,好好吃饭、认真读书、乖乖睡觉、善待内侍宫女,完全是个超听话的宝宝,结尾还补了一句:“只是父王不来看望儿臣,儿臣甚是想念!” 胡亥本以为他这番话会讨嬴政喜欢,孰料嬴政一眼看过来:“不好生学习,想寡人作甚?该罚!” 这剧本不对啊,胡亥懵了,不应该是他表达对父王的想念后,父王该高兴地夸他孝顺才对吗?怎么反倒要罚他? 是哪个奸人在向父王进本公子的谗言? 别让本公子知道,否则定让你和那些宾雀一样…… 第19章 咱在大秦有房了 狠狠揍了顿胡亥,心里的怒气终于减轻了许多,嬴政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 果然,当自己不快乐时,只要把这种不快乐转移给别人,自己就能好很多。 看了眼趴在一张几上,满脸委屈的胡亥,嬴政道:“扶他回宫,召太医!” 说罢,转身离去。 至于会否打错了胡亥,嬴政并不在意,错了就错了,就算后世历史上,胡亥没干过那些事,老子就不能收拾儿子了? 何况要是这小子真会干出那些事,抽一顿只是轻的。 嬴政走后,胡亥被两名宫女扶起,小脸上依旧满是委屈,一边哭,一边对宫女道:“是胡亥做的不好,才受父王责罚,都是胡亥之过!” 实则胡亥心中在想:‘父王一向疼我,绝不会无端罚我,定是有人向父王进了谗言,害本公子受了这顿责罚!此人是谁?’ ‘听闻宫里最近住了位神秘人,莫非是此人?’ ‘可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何要在父王面前构陷于我?但不管你是谁,这仇,本公子都记下来,日后必百倍还你!’ ‘不!暂时须得忍耐,此人能在父王面前构陷我,必深得父王信任,暂不可与之为敌,反倒要与其交好!’ 李念若知道胡亥的想法,定会感叹这时代的小孩就是早熟,小小年龄就有这等心思。 此时,李念正在始皇赐予的六英宫。 向始皇告知来历后,他的安保又升级了,现在护卫他的侍卫属于大秦最精锐的一批,一般的公子都没这等侍卫。 李念站在六英宫外,一群内侍、宫女跪在他的面前,郭典正手持一份诏书宣读,已宣读到了最后:“……以公子之礼待之,不得轻慢,违者腰斩弃市,夷三族!” 诏书是李念到六英宫后,嬴政派人送来的,他也不知诏书中写了什么,此刻听到郭典的话,第一反应是惊讶,嬴政说不给他官职,却反手给了他一个“公子”的身份。 这时代的公子可不是后来对年轻男子的称呼,随便一个人都能被这么叫,唯有诸侯之子方可称公子。 现在嬴政让人以“公子”之礼待他,足可见对李念的重视。 李念第二反应是嬴政占他便宜,他这公子身份来源于嬴政,而公子只有诸侯之子可以称呼,嬴政这不是占他便宜是什么? 不过那是始皇,他在这个时代的靠山爸爸,占了也就占了吧! 李念很想得开,他懂嬴政给他“公子”身份的用意,要在咸阳宫内长期居住,那这层身份确有必要。 不然一个外臣长期住在王宫,算怎么个事? 领诏后,李念看向郭典,笑道:“日后还得总管多多照顾!” 郭典和这半个多月侍候他的内侍、宫女,都被嬴政打包送到了六英宫。 郭典陪笑道:“侍候公子本就是郭某分内之责,不敢当公子之言。” 得亏这半个多月没得罪这位,否则以大王对这位的看重,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服侍这位也好,相较于宫中大多贵人,这位脾气更为宽和,相当好相处,最重要的是这位不以他受过宫刑而瞧不起他。 半个多月,郭典已逐渐摸清李念的脾气,对被嬴政派来继续服侍李念,并没多少抵触,虽说在嬴政身边听用,权势更大,但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就会被君王这头猛虎吞得骨渣都不剩。 看着跟他小心说话的郭典,李念摇了摇头,头一次感到权势的美妙和可怕,一念便可定他人生死,让他人即使心中不愿,也不得不笑脸相迎,打完了左脸,还得主动把右脸奉上。 但李念很清楚,他这点权势来自于嬴政,并不真属于他,这些人敬畏的不是他,而是嬴政所代表的大秦王权。 ‘封建王朝果然是吃人的社会,我只是现在背靠始皇,于始皇有用,没人能吃我罢了。万不可就以为自己很重要,很不得了,大秦缺了我就不能转了。不可嚣张,不可跋扈,不可得意忘形!’ 李念在心中告诫自己,在这等吃人的时代,必须要有足够的敬畏和小心才能活下去,不能以为自己来自后世,就牛到了上天,他也只有一个脑袋、一颗心脏,并不比别人命多。 ‘咱在大秦也是有房一族了,这房子还有点儿大!’ 看着郭典呈来的六英宫舆图,李念觉得政老板对他确实不错。 嬴政赐给李念的六英宫占地不小,连带周边数座宫室,既是给李念一个大的地方做事,也是好保护李念安全。 既然这六英宫以后就是自己的地盘,当然得好生了解一番。 李念开口道:“郭总管,我有事要劳烦于你!” 郭典忙恭声道:“公子尽管吩咐便是,岂敢言‘劳烦’!” 李念道:“一、将六英宫所有地方统计一遍,就是六英宫各处有什么东西,如栽了什么花、种了什么树,都记录下来,再呈于我;二、宫中的侍卫、内侍、宫女,也为我记录一番,他们的年龄、特长……”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情况,李念又补充道:“当然,有违禁不能记录的东西,总管万万不要记录,别让你为难,也别让我为难!” ‘李公子真是个妙人!’ 郭典暗道一句,道:“公子放心,郭某定为公子办好!” 能留在嬴政身边侍候,郭典的能力自然不弱,这也是嬴政将郭典派来的原因之一,让李念有人手可用。 待郭典走后,李念一屁股坐在殿内的几上。 他这动作让新来的内侍、宫女侧目,这位公子好生……无礼! 而侍候了李念半个多月的侍卫、内侍、宫女们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公子这半个多月都是如此。 李念也知道他的某些行为在这时代人的眼中会被视为无礼,但他来自后世,许多方面就该和本时代的人不同,表现出不同只会让嬴政更加相信他来自后世,反倒是他表现得符合这个时代,倒会让嬴政怀疑。 当然,过犹不及,得把握其中尺度,小问题上可以无伤大雅,但真大大咧咧,死都不知因何而死。 第20章 公子可知百家? 坐在几上,李念思考接下来要干什么,现在已初步取得嬴政信任,生存问题暂时已得到了解决,接下该做些什么好呢? 首先,得将政老板最看重的土豆得种好,但大秦现在这个季节的气候适合种土豆吗?咸阳附近的土地又是否适宜土豆生长? 大秦和现代有两千多年的时光差距,气候环境和现代并不一样,因此在现代某个季节某个地区可以种植的作物,在大秦未必能种,像明朝小冰河时期,气候寒冷,同个季节下种植的作物能和现代一样? 必须先了解清楚大秦的气候、土壤环境, 如果李念手头有非常多的土豆,大可放心去种,但他只有两颗,不得不小心谨慎,将种种因素尽可能考虑到位。 这问题倒也不难解决,可以向咸阳的农人请教,他们常年耕种,定然了解大秦的土地天时。 ‘辣椒也和土豆一样处理,先了解大秦的哪个季节、哪种土壤适合种植。’ 李念下意识想找纸笔将所想记录下来,但马上反应过来,大秦的纸还要等他造呢。 ‘对了,还有造纸。造纸需要场地,要先制作一批工具。’ 李念在搜索引擎中浏览过多次古法造纸的视频,流程不难,至少看起来不难,但要工具,而大秦哪有造纸的工具? ‘工具之事得麻烦少府的工匠!’ 秦朝的手工业由少府统一管理,少府负责统一协调管理各种手工业生产活动,包括但不限于金属的开采冶铸、铸钱、车辆、兵器、用具的生产等。 秦朝还实施物勒工名制度,即在生产的器物上刻上制作者名字、制作日期、生产机构、官员名等,以便追溯产品质量和责任。 这一管理方式确保了秦朝手工业生产的标准化和规范化,提高了产品质量和效率,尤其在与他国战争时,能为征战的秦军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差点忘了,还有耕犁,也可画出来让少府的工匠去做,暂时就先做这些,剩下也该想想怎么提高我的生活质量。’ ‘给大秦贡献了这么多,我享受享受怎么了?’ 李念脑中冒出蜀汉昭烈帝的台词:‘大秦的冶铁技术似乎还行,能不能搞口铁锅?’ 在大秦这半个多月,吃的东西不是煮,就是炙,虽然用料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但吃多了也会腻,而且这时代的调味品远不比后世。 ‘桌椅板凳也得搞一套,成天跪坐,谁受得了?’ 其实,只要掌握正确的方法,跽坐并不会很难受,但身为一个现代人,能舒服地坐着,干嘛要跪着? ‘抽水马桶暂先不做,等纸造出来给始皇用过后再做。’ 一番思索后,李念令人取来竹简笔墨,写好一份请求,让人交给嬴政审批。 政老板要是不给通过,纵有千般想法,也是无用。 很快,嬴政收到竹简,看过后,道:“李念此人做事颇有章法,并非一时兴起,上面的事,寡人都准了,传诏少府卿,令其配合李念,不得有违!” 第二天,少府的人还没来,苏胥却先到了。 尽管已经身在六英宫,甚至坐在了那人面前,苏胥依旧还有些惊讶。 这是才过了一天吧? 他负责教授的这人竟摇身一变,成了位公子! 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人和大王究竟是何关系? 当初,他还认为此人是蛮夷,幸亏没直接表现出来。 想到此处,苏胥心道一声“好险!”,随即而来的是欣喜兴奋,他教授的可是位公子。 虽说这位公子是大王下令让以公子之礼待之,并非真正的公子,但也足见大王对此人的重视。 此人日后必为大秦之梁柱! 而他现在有幸教授此人,是不是能做些什么? 苏胥想到和他同样出身儒家的淳于越在教授公子扶苏,如果他也以儒家学问影响这位…… 一位深受他们儒家影响的大秦君王,再有一位同样受儒家影响的大秦重臣,大秦还不得是他们儒家的天下? 只是可惜此人年龄大了些,要是年幼时遇到,才更利于教导,不过此时也不晚。 斟酌了一番,苏胥觉得他的想法可行,便开口问道:“公子可知百家?” 在苏胥想来,这人初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不知是从哪个乡下旮沓蹦出来的,如何可能知晓诸子百家? 一听苏胥的问,李念琢磨了下便明白过来,这人大概是看中了他套着的这层公子身份,想用儒家学说影响他。 苏胥正在等李念回答“不知!”,未想李念回的却是:“知晓!苏师所问者应是‘诸子百家’,诸子者,老子、墨子、庄子、荀子、孔子、鬼谷子、韩非子……” “百家者,道家、墨家、法家、农家、医家、阴阳家、名家、杂家、小说家、纵横家、兵家、儒家……” “诸子为百家中最知名最具代表之人,某些诸子更为所属学派奠基之人,因此方有‘诸子百家’之说。” 听李念如数家珍般道来,苏胥一愣,这人怎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他本想利用此人不知诸子百家的缺陷,抬高一下儒家在百家中的地位,讲一讲儒家的优点,引发其对儒家的兴趣。 苏胥相信只要此人对儒家学问产生了兴趣,定会被影响,天下间就没有比儒家学说更好的治国之法。 没想此人竟然知晓,那计划得改一改了,苏胥又问道:“公子既知诸子百家,那可知诸子中谁学问最深,德行最高?” ‘这是演都不打算演了,直接打直球?倒也符合这时代人的性情,有才能者,毛遂自荐,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 苏胥在等李念说“不知!”或随意说出诸子中非孔子的一位,但哪料李念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笑着反问:“苏师莫不是想说诸子中以孔子学问最深,德行最高?” 一下给苏胥整卡住了,虽然他真是这么想的,但被李念直接说出,还是让苏胥有些心思被人看破的小羞耻。 第21章 信孔圣者,天下安康? 苏胥也非常人,很快收敛起那点小尴尬,道:“不错,诸子之中,当以孔圣学问最深,德行最高。” 说这话时,苏胥眼含崇敬,显然他的确如此在想,不是嘴上说说。 “孔圣之言,小可为个人修身养性,大可齐家治国!而如道家者,遁世隐逸,独善其身;再如墨家者,无君无父,唯有巨子……” 苏胥将出名的诸子百家点评了一番,意思无非是:除我儒家之外,其他百家都是垃圾,要想天下长治久安,就得用我儒家学说。来吧,信孔圣吧,信孔圣者,天下安康! 虽然在李念眼中,苏胥的话含杂了太多个人私货,但他不得不承认一点,此人真敢说,胆是真大! ‘这家伙胆子是真大,他就不怕他这番言论会传到始皇那?不,他肯定知晓始皇会知道,他就是故意的,就是不怕罢了!’ ‘也是个和淳于越一样的家伙,肯定是被始皇‘焚书坑儒’的‘儒’之一!’ 淳于越,在始皇明确要实行郡县制的情况下,还敢跳出来嚷嚷要复周礼,继续周时的分封制,引出了历史上的著名事件——焚书坑儒。 ‘我该怎么回答?’ 李念在脑中思考,他不可能像苏胥、淳于越这般毫无顾忌地阐述自己的想法,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传到始皇那里,若回答不当,后果可能十分严重。 ‘在这个时期的始皇对儒家应该没太多的看法,否则他不会让淳于越去教授扶苏,也不会让儒家弟子成为大秦博士。我今日的回答定会影响始皇对儒家的看法!’ 想起后世受儒家影响的各个朝代,李念心中有了决定:必须指出儒家的缺点,尽力不要让某些历史问题再重演。 ‘虽说将某些历史问题全归咎于儒家,肯定不对,但儒家也绝不是什么白莲花,一点问题都没有。’ 见李念陷入沉思,苏胥有些奇怪。 按他的想法,听了他对诸子百家的点评后,这人应该驳斥或者问他为何如此点评才对,怎么陷入思考了呢? 他的点评有这般惊人? 思考一番后,李念开口:“苏师既然讲到修身、齐家、治国,敢问此三者孰先孰后?” 苏胥是儒家博士,对儒家经典自是了熟于心,一眼就看出了李念话中那浅陋的陷阱,笑道:“公子不是想问此三者孰先孰后,是想问孟圣‘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之言吧?” 李念没有陷阱被识破的尴尬,又抛出一个问题,正好是始皇问扶苏那一问:“《孟子》中有‘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之言,请问苏师,我大秦是失道寡助,还是得道多助?” 这问题能难住扶苏,却难不到苏胥这等儒学博士,只听苏胥道:“自是得道多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重在于‘道’,而非数之‘多寡’。道者,仁义也!” “大秦虽寡,却有道,六国虽众,却无道,因而大秦伐六国是有道罚无道,天下有道之人皆从,正合‘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这番回答让李念都想给他鼓鼓掌,先不论多寡,抓住“道”这一重点,再加以延伸,从六国和大秦相比的多寡论证到天下有道之人站在大秦这一边,所以其实大秦不是失道者寡助,而是得道者多助。 听到这回答,李念知道他这波尝试也失败了,对这个问题,不管他接下来怎么说,此人都能绕回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甚至重点不在于李念觉得解释合不合理,而是苏胥自己觉得合理就行,即自圆其说,沉浸在自己编造的理由中,其他人插不进去。 就算李念给他讲大秦能吞灭六国是大秦制度更先进,是大秦君王比六国君王更贤明,才使大秦能爆发出比六国更强的战斗力,灭了六国,苏胥也不会听,依旧会用儒家那套来进行解释。 好在李念并不是真要说服苏胥,他只是在向始皇彰显自己对儒家的态度——他不喜欢儒家这个学派! 其实,儒家还是有不少东西值得学习,并非一无是处,如某些教人修身养性的言语: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而且,这时的儒家和后来的儒家不同,不是一群因循守旧、头脑已固化的腐儒,而是一伙精通六艺、有远大抱负的博学之士。 但李念必须考虑他会给始皇造成的影响! 因此在儒家问题上,必须旗帜鲜明,不能模棱两可。 儒家作为一门教做人的德育学科尚可,可如果用于治国,哪怕儒皮法骨,也将遗祸无穷,即使这并非儒家本意,可到了帝王手中,再非本意也会变成利于帝王统治的形状。 李念道:“依苏师之言,似乎只有儒家才能治好天下,让天下长治久安,若儒家之学真这般厉害,为何诸国君王不曾采纳?” 这问题好回答,苏胥道:“正因他们未曾采纳,方至亡国。” 似是预判到李念接下来会问“大秦没用儒治国,也没亡国啊”,苏胥赶紧打了个补丁:“大秦虽未用我儒家,但大秦得天下之仁,正合儒家要义。” 睁着眼睛说瞎话,大秦明明用的是法家那套,什么时候和儒家的仁义扯上关系了? 李念也不在意,又道:“我听闻孔子崇尚周礼,儒家经典所论治国之法也多以周为效,可否以为周便是儒家所慕之国?” 苏胥大概猜到李念要说什么,但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不是,因为他们确实这样在想,他和淳于越这些儒士会出现在大秦,是他们想在大秦一统天下后实现他们的政治抱负。 而他们的政治抱负正是复周礼,即恢复周朝时的礼乐制度,恢复井田制、分封世袭制,重现孔子心目中那个礼乐健全、人心尚古的时代。 因此,即使猜到李念接下来的话,苏胥也只能神色凝重地道一声:“是!” 第22章 周礼之问 李念道:“既然周是儒家所慕之国,那周为何会灭亡?” 你不是说你们儒家才能治好天下,让天下长治久安嘛,那作为儒家理想之国的周为何灭了呢? 周是你们的理想之国,实行的肯定是你们期望的那一套,按你的说法,应当万世不易,其寿永昌才对,为何也灭了呢? 要么周不是你们儒家的理想之国,要么就是你们儒家那套有问题,并不能让天下长治久安。 苏胥万万没想过会被他曾认为是蛮夷的人给逼到这种地步,这问题,他如何回答都会有漏洞。 ‘此人到底是何来历?他先前不会说话,莫不是在诓我?’ 苏胥暗暗想着,嘴上回答道:“礼乐常在,国自不衰,礼崩乐坏,国自崩亡,周因礼乐而存,因礼崩乐坏而亡。” 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李念笑道:“即是说依苏师之意,周会灭亡是因有人不守礼,所以才灭亡,只要人人遵循周礼,那周就会万世长存,永昌不灭,可见周礼是种非常好的东西!” “既然周礼那么好,为何还有人不遵守呢?”李念终于图穷匕见,放出了他酝酿许久的大招。 辩经是绝对辩不过这位儒家博士的,除非他以后世作依据,可那样做,始皇那关就过不去。 没得始皇许可,李念不敢随意和人透露他来自后世,因此只能另辟蹊径,而李念所找的便是周礼的问题。 没让李念失望,他这问一出,顿时让苏胥陷入了矛盾之中。 这问题能让苏胥为难,在于苏胥不会承认周礼是有瑕疵的。 这条件被固定,苏胥自然将陷入两难的境地:如果承认周礼是完美无瑕的,那为什么会有人不遵守这么完美的礼呢? 可如果不承认周礼完美无瑕,又将违背他的本心,颠覆他所学的儒家理论,谁让周礼是儒家思想的关键。 李念这是直击了儒家的要害! 当然,给苏胥时间,他必然可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历史上的儒家也是这么做的。 儒家思想并非一诞生就非常完善,反倒有许多漏洞,后来变得完善,是几千年来一代代儒家学者慢慢填补,各种大儒注经,将一句话解释出几百种道理,总有一款能对得上。 只是那些注释,怕是孔子孟子本人来了也得惊呼:“卧槽!老夫的话还能这么理解?还是你们这些后辈会玩!” 不过,是不是孔孟本意不重要,重要的是统治者认可,能让儒家理论完善即可。 至于孔孟,他们懂什么儒家经典? 但现在这个时间,儒家还未发展成后来的模样,因而李念之问一时间还真将苏胥给为难住了。 李念并没有将苏胥为难住的喜悦,他不过是占了来自后世的便宜,若有相同的基础,苏胥能将他吊起来打。 过了会儿,苏胥还没理出回答这问题的头绪,他抬头看向李念,皱眉道:“公子对我儒家似乎颇有成见?” 问题没回答出来,但李念的态度,他感受到了。 这位不太待见儒家,所以一直在挑儒家的刺。 但李念不会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只笑而不语,苏胥只好又换了个问题:“那公子以为诸子百家哪家能治天下?” 既然不知道李念为何不待见儒家,那就换个角度入手,只要得知李念属意哪个百家,自然不难推断出他对儒家不待见的原因。 ‘是法家,墨家,还是道家?’ 苏胥暗自猜着,在他看来,最可能是法家,因为当今大秦重用的便是法家,但墨家在秦国也有势力,为秦墨。 最好别是墨家,墨家可是他们儒家的死对头! 然而,苏胥未想到李念的回答是:“我认为诸子百家没有任何一家可治天下。” 这个回答将苏胥震得不轻,他惊讶地看着李念,原来此人不是对他们儒家有意见,而是对诸子百家都不待见。 不对,此人认为诸子百家没任何一家可治天下,那他认为什么能治理天下? 怀着好奇,苏胥问道:“公子以为何以治天下?” “我以为实干最为重要,言谈为虚,干事为实,若不落实处,便是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也无用。” 李念没讲什么科学、格物、法治,因为这些最终也是用于实际。 “言谈为虚,干事为实……” 苏胥重复了几声,随后笑道:“公子之言有理,但苏某想知晓,公子为何不认为法家、墨家、道家能治国?公子可否一解苏某疑惑?” 李念只笑了笑,心道:‘这些怎么能讲给你听,让你传出去,我岂不是得在始皇那扣大分?’ 见李念笑而不答,苏胥也明白了,道:“是苏某冒昧了!” 李念和苏胥这番问答,自然被送到了嬴政那。 嬴政正在上朝,听百官汇奏,忽然得蒙毅示意,嬴政转念间便反应过来,应该是李念那又发生什么事了,朝蒙毅点了点头。 朝堂上,赵高、李斯等人一头雾水,完全没看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尤其赵高,心中生出莫名的担忧不安,作为嬴政最亲近的心腹之一,平日间深受大王倚重,现在大王居然有事绕过他! 他和李斯不同,李斯是靠真才实干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他尽管也有能力,但主要还是依仗大王宠信,若不再得宠,地位将一落千丈。 这种事绝不能允许,必须查清最近发生了什么,大王为何要绕过自己! 赵高在心中暗暗想到,李斯同样有疑惑,但他没赵高那般担忧,只是在旁不动声色地静静看着。 服侍嬴政这些年,李斯自认为很了解嬴政的脾性,如果大王想让他知晓,那他自会知道,如果大王不想让他知道,那最好不要去窥视。 不一会儿,蒙毅提着一囊竹简走了进来,那小心的架势不像提的是竹简,而是万两黄金。 蒙毅将竹简送到嬴政案前,嬴政将囊打开,拿出里面的竹简翻看,其上记录的正是李念和苏胥的问答,一字不漏。 看到苏胥问李念“公子可知百家?”,嬴政挑了挑眉,以他的智慧,哪看不出儒家想做什么? 待看到李念以周礼问题为难苏胥,嬴政会心一笑,他也有类似想法,如果周礼真这么好,那周为何亡了? 这也是他不相信儒家学说的原因之一! 儒家教人尚可,治国理政,孔子孟子根本没治大国的经验,孔子做过最大的官是鲁国大司寇,而鲁为小国,也敢谈治天下? 第23章 大秦灭亡也有法家原因? 从李念对苏胥问答中,嬴政也看出了李念的态度,李念很不待见儒家! ‘李念这般和苏胥问答,也是在向寡人展现一件事,他不待见儒家。应是后来历史上,儒家做过什么,才招他如此。’ 嬴政很好奇儒家在后来的历史上究竟做了什么,能让李念这般不待见,如非正在上朝,都想立刻将李念招来问问。 继续往下看,等看到苏胥问李念“公子以为何以治天下?”,嬴政又生出好奇,他也想知道李念会如何回答,是以法家治国,还是以道家,乃至墨家治国? 嬴政认为李念那一定有某种思想学说治国,否则后世之国是如何治理?如何管束治下百姓? 然而,李念的回答是不认为诸子百家能治国。 嬴政再次眉头一挑,好家伙,这小子竟是这般想的,觉得诸子百家中没有一派能治国,一家都看不上。 岂不是说他大秦以法家治国,在这小子眼里也有问题? 也许…… 还真有问题! 嬴政想到李念给他说过,后世之人认为大秦必灭,大秦灭亡是多方面因素共同的结果,赵高、胡亥的作为只是加速了灭亡的过程。 这个“多方面因素”中有没有法家的原因? 如果有法家,又会是什么? 从孝公开始,大秦一直重用法家,才得以有今日,至今也未发生过什么问题,咋会有法家的原因? 要是法家不能治理大秦,又该以何种学说治理? 嬴政按捺住立刻招来李念的念头,李念肯定知道答案,但他更想先自己琢磨思考,若事事听人,容易受蒙蔽。 做人当有自己的思考和辨别能力,做君王更要如此,若失去了自我思考和辨别能力,那君王离受他人摆布也不远了。 将竹简收好,嬴政继续听大臣汇奏。 他方才的动作落入李斯、赵高等人眼中,越发让人疑惑:竹简上记载了什么,让大王如此看重? 两人哪知李念的消息在嬴政这属于最高级别,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禀告。 朝会结束,李斯、赵高将去往各自办公的场所,赵高却有意无意和李斯走到了一处。 见赵高走近,李斯微微眯了下眼睛,并未表现出其他情绪。 赵高低声道:“廷尉可知朝会时大王所阅那份竹简从何而来?” 李斯淡淡看了赵高一眼,道:“中车府令都不知,李某又怎知?大王若想告知我等,我等自会知晓,大王不想告知,我等还是不知为妙,中车府令以为呢?” 赵高浅浅一笑,向李斯行礼致谢:“廷尉说的是,高必将廷尉之言铭记于心!” 李斯再看了眼赵高,拂袖离去,看着李斯的背影,赵高脸上的笑容消失,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后,也径自离去。 很快,赵高、李斯交谈了小会儿的消息被传到嬴政耳中,嬴政暗道一句‘这两人果然有问题!’,现在朝会后都敢私密交谈,那等他离世后还不得密谋造反? 从李念告知的后来历史中,这两人做的事和造反也没啥区别。 这其实是嬴政的心理作用,他心里对赵高和李斯有了成见,才会这般想,否则两位臣子正好凑在一起,交谈了两句,不是很正常? 另一边,六英宫,苏胥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实际上今天也没教授什么东西,全成了他和李念的问答。 直到离开六英宫,苏胥还在想李念的问题和李念的话,满脑子都是周礼有问题,周礼没问题…… 就在要出宫时,一名内侍突然将他拦下:“苏博士留步!” 苏胥正疑惑,只听内侍低声道:“大王有令,今日之事不可道与他人,违者俱五刑、夷三族!” 苏胥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心中泛起阵阵寒意,他和那位才聊过没多久吧,大王就知道了? 还专门派人在此等候,令他保密! 那人的来头,只怕比他想的还要更大,他今天竟还想着将那人拉到他们儒家这边。 “请禀告大王,臣绝不泄密!” 苏胥原本还想回去后,找淳于越等人一同研讨李念的周礼之问,看能否从儒家经典中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现今想来,一阵后怕。 敢这么做,他今天晚上就得身死族灭。 得到苏胥的保证,内侍又道:“苏博士明日记得准时授课,莫让公子等候。” 这话的潜在意思是:你不仅要保密,还得正常干活,别想撂挑子不干。 苏胥自然听了出来,忙道:“苏胥明白,定会准时前来!” 内侍这才放苏胥离开。 走出很远,苏胥回首看了眼六英宫方向,叹了口气,继续往家行去! 六英宫内,李念正拿着块木炭在一张木板上画图,他面前站着十多名毕恭毕敬的少府工匠。 李念在木板上画的是一架耕犁。 作为一种农具,犁在华夏历史上出现的时间很早,但初期肯定不完善,是人们在日常使用中发现缺点、逐步改进,才渐渐完善。 李念现在做的便是跳过演化改进的过程,让大秦直接拥有更先进的耕犁。 他画的这种耕犁出现于宋元时期,是在唐代曲辕犁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完善而成。 看着木板逐渐成型的耕犁图样,少府的工匠们也认出这是犁,只是这种样式,他们从未见过。 难道这样的耕犁能比现在的好用? 若真如此,整个大秦的农人都应感谢这位公子。 农事有多重要,又有多繁累,这时代的人非常明白,哪怕只是让耕种轻松一点点,那也不得了。 因为这意味着同等精力下,他们能耕种更多地,种更多粮食,而粮食是人生存之本,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绘完耕犁,李念又让人取来另外的木板,这次绘制的是造纸要用的东西。 造纸不仅要工具,还要场地,水沤杀青时需要水塘,蒸煮时需要相应的窑…… 将造纸要用的工具、场地图样绘完,李念又绘制了铁锅、桌椅板凳的图样,先工作后享受,将政老板服务到位才有享受,不可分不清主次先后。 第24章 技术再好,也得符合时代环境 将所有图绘完,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李念让人拿来耕犁绘图,问眼前的少府工匠:“诸位可能看懂?” 工匠们你看我,我看你,过了小会儿,才有一名看着四十多岁的工匠道:“公子绘的可是犁?” “正是!诸位可能造?” 迟疑了下,这名工匠才又道:“造倒不难,只是这般式样的犁,我等从未见过……” 这些人都是少府的优秀工匠,看到图时,就已琢磨出如何做出实物,他们担心的并非造不造得,而是这种犁万一不如现在的犁,这位公子却非要向天下推广,到时不仅苦了天下农人,他们也得成罪人。 这也不怪他们,一件未经验证的新事物,会担忧疑虑十分正常! 李念笑道:“我懂你之意,诸位尽管放心,我不会立刻向天下推广此物。诸位先为我做出十副新犁,待与旧犁比过后,再决定不迟。” 见李念如此通情达理,没一拍脑袋,想当然做事,一众少府工匠齐齐向李念行礼:“公子英明!” 他们这些干活的不怕同行竞争,最怕外行指挥内行,尤其是某些贵人一拍脑袋,想出个自认为很妙的主意,然后让他们去做,简直祸害无穷。 如果做出了成果,那倒还好,功劳是贵人的,他们即使沾不到功,也不会有罪,最怕没有功只有过,那时贵人可能屁事没有,他们却得担上一口大锅。 幸亏这位公子不是那种贵人。 见工匠对犁没有问题,李念又让人拿来造纸要用到的工具和场地绘图,道:“这些也是我要让诸位制作之物,诸位都过来看一看,我为诸位讲解。” 一块块木板展现在工匠们眼中,从木板上的绘图看,这些东西并不难造,只是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诸位看到的这些木板上所绘的是造纸要用之物,纸为何物,等造出后,诸位自会知晓。” “现在,我将按照造纸的工序讲解,这第一步为‘斩竹漂塘’,即将砍好的竹放入水塘浸泡……” 李念感觉仿佛回到了后世给人讲PPT,只不过现在用的不是幻灯片,而是木板。 “这第二步为‘煮楻足火’,即将浸泡好的竹放入窑中蒸煮,蒸煮之时,还要有人不断对竹进行捣搅,使之更易被煮烂,因而这座窑得足够大。” 听李念讲解,工匠们也懂了,原来木板上绘的是水塘和窑啊,十多人打起精神,因为他们觉得李念的讲解挺像那么回事,似乎真是在制作某种东西,不是一时兴起,随便想想。 造纸的流程并不复杂,很快,李念讲解完毕,看向十多名少府工匠,道:“以上便是造纸的整个工序,诸位有何问题,尽可提出。不瞒诸位,我也是第一次造纸,以往只看他人造过,并不熟悉,诸位若有建言,也尽管提出,若提的好,我会向大王为诸位请功!” 技术这种东西,知道就是知道,熟就是熟,千万别不懂装懂、不熟装熟,认为这些工匠是群古人,就看不起他们,拒绝与他们交流。 这些人不说是大秦最好的工匠,也绝对是顶尖一批,和李念相比,他们缺少的只是后世的知识和技术,并不是智力。 李念虽然可以通过搜索引擎得知后世知识,但他并不了解这时代的做工,相反这些工匠却十分了解,能为他提供不少好的建议。 如水塘布置在哪,能更有效率对竹浸泡,将蒸煮的窑建在哪、建多大,能更好进行蒸煮…… 不是李念说要建在哪、建多高多大就一定行,而是要考虑大秦的做工基础,技术再好,也得符合时代环境! 这些工匠正好能为李念补上这一部分,李念提供知识技术,工匠们想办法在大秦当前的基础上将之实现,尽力做好。 听到李念要为提出好的建言者请功,工匠们先向李念致谢,随后才开始发言,提出的问题和建言还不少,让李念在心里直呼得亏没直接让人开工,否则一定会出问题。 ‘还是得多主动了解这个时代!搜索引擎上虽能搜到这个时代的资料,但毕竟不完全,有些东西还得自己了解,否则某些事在我看来对大秦是好事,真去做却会变成南橘北枳,成了坏事。’ 通过和十多名工匠商议,李念将造纸事宜大致定了下来,只要通知政老板安排人手开工便可。 将造纸之事处理完,李念又拿来铁锅、桌椅板凳的绘图向少府工匠询问。 这些东西和耕犁一样,比造纸可简单多了,工匠们保证不用半月,便会将木板上所绘之物给李念送来。 桌椅板凳制作虽然简单,但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未出现,一是人们没想到,不是智力不足,而是第一次的发现开创相对之后的改造发展更不易,就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二是日常生活中有相似功能的物品,不需要非得改变。 但李念已经用过桌椅板凳,知道比大秦这时的几案更好用,当然选择用桌椅板凳。 ‘做了两套,到时给政老板也送一套,不知道政老板体验过后会给出什么评价?还会不会继续用跽坐?’ 李念在心中想着,他还真想看嬴政坐上椅子,在桌前办公吃饭的画面。 ‘其实我更想看政老板用纸如厕后的反应。’ 李念这般迫切想在大秦造纸的最主要原因——上厕所! 收敛起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看着眼前这群还未离去的工匠,李念想到一件事:秦国也有墨家之人,被称为“秦墨”! ‘不知这些工匠中是否有墨家弟子?’ 对于墨家,李念第一个想到的是部陈年老漫,他从上小学时就在看那部动漫,等他都毕业成社畜了,那动漫竟然还没完结。 在那动漫里便有墨家,因为动漫,他还去了解过历史上的墨家,只能说动漫中的墨家和真实的墨家有很多不同。 真实的墨家没后世一些人想的那么好,就像法家一样,但墨家的确有可取之处,尤其在自然科学方面,相比大多只思考人的百家,对自然的探索,墨家显然要更先进。 ‘墨家思想虽然不现实,但这群人在自然科学方面的探索超过其他百家,也许可以一用。’ 第25章 儒家,自我阉割侍君王 下午,吃过晚饭没多久,李念又被嬴政派人叫了过去。 李念对此也不意外,对嬴政来说,他就是个新鲜的事物,从他这能获得许多新奇的体验,即使每天招他过来问话,也不奇怪。 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那座宫殿,也还是蒙毅随侍在嬴政身边,只是相比第一次和第二次见面,嬴政和李念熟了很多。 待李念行过礼后,嬴政指着殿内备好的一个位子:“坐!” “谢大王赐座!” 刚在位子上坐好,李念便听嬴政道:“今日你和苏胥有过一番问答,寡人甚为好奇,才叫你过来。” 李念毫不意外,道:“能为大王解惑,是臣之幸,凡臣所知,皆可告与大王。” 翻阅过李念和苏胥问答的竹简后,嬴政今日思考许久,想到了一些法家不可治理大秦的原因。 只是这些原因若是为真,那大秦岂不已处在危险之中? 且如果法家不能治理今时的大秦,又该用何等学说? 因此,嬴政才叫了李念过来! 嬴政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寡人观你似乎恨不待见儒家,莫非后世历史上,儒家曾做过什么?” 李念道:“大王英明!儒家在华夏历史中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影响极为深远,这些影响有好有坏,但对作为站在后世位置的臣来说,认为儒家影响产生的坏更多一些。” 嬴政道:“有多坏?” 李念并没马上回答,而是道:“在为大王解惑儒家之前,臣有一问斗胆请教大王!” 嬴政道:“尽管说来,寡人恕你无罪!今后,有事直言便可,寡人不会因言降罪于你。” 真的吗?我不信! 我说嫪毐入过你娘,你也不会降罪我? 但这话,李念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他道:“臣的问题是,在大王看来,百家学派是什么?大王要以您的身份去想!” 以寡人的身份去想诸子百家是什么? 不愧是华夏历史第一位称皇帝的君主,只稍作思考,嬴政便想到了李念所要告诉他的答案。 他看向李念,道:“你想说在寡人这等君王眼中,百家学派是用于治理天下的一种工具?” 李念点头道:“不错,后世的说法是用于封建统治的工具,而既然是工具,自然是怎么用得顺手、怎么利于自己为好。” 嬴政道:“你之意是儒家成为了后世君王的工具?” 儒家成为后世君王统治工具这点被指了出来,嬴政又产生了新的疑问,儒家成了工具,那其他百家呢? “是!汉武时,儒家博士董仲舒上书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自此后,儒家逐渐成为天下最主流的学派,没有之一!” 嬴政回忆了下,他记得在李念背过的那段谶言中,汉排在秦之后,为“一统秦两汉”,汉武是秦之后那个王朝的君王? 这汉也不咋样啊,竟有这等昏庸之君,听信那个叫董仲舒的儒生,罢黜其他百家,独尊儒家。 李念继续道:“儒家会成为君王的工具,是他们进行了自我改造,使自己适用于君王统治,否则自春秋时儒家问世这么多年,为何不曾有君王以儒治国?” “简言之,是儒家先把自己变成了一件适合君王使用的工具!” “也只有这样,它才能从百家中脱颖而出,有让君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根基。” “成为君王工具后,君王自然想将儒家改造得更顺手,用起来更便利,而儒家为了迎合君王,也在继续对自己进行改造。” “如此一来,儒家愈发利于君王统治,但越适合于君王,则越不适合天下万民!” 这句话让嬴政心中一震,目光落在李念身上,那含义再明显不过,什么叫“越适合于君王,则越不适合天下万民”? 感受到嬴政的目光,李念只觉头皮发麻,但又不能说谎,说谎付出的代价只会比说真话更大,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于君王而言,以儒家治国是件好事,因为改造后的儒家思想非常利于他们,如在儒家定下的礼法纲常中,强调‘天地君亲师’,除天地二者外,君王为上。” 嬴政挑了挑眉,站在一位君王的角度看,这完全没问题,虽说君王之前有“天地”,但天地又不会说话,实则还是君王最大。 他不知道这“天地君亲师”,儒家还给配了一套“天人感应”,若有灾害发生,那一定是老天爸爸在警示凡间的君王儿子做得不对。 “再如在儒家制定的礼教中,每个身份的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等阶森严,这使社会稳定,不易发生动荡。” 这也没毛病啊,社会稳定,不发生动荡,难道不是好事? “改造后的儒家还有禁锢人心想法之妙用,一在儒家礼法纲常已成为社会秩序,身在其中的每个人都要遵守;二为儒家是君王认可的学说,想在君王那做官,就必须学儒。” “于是,诸多英才豪杰被吸引到儒家那些经典上,他们皓首穷经,一辈子都在研读儒家经典,自然无余力多想,不多想,就不会生事。” 听到这,嬴政觉得他大概明白了,儒家太有利于君王,使得君王权力太大,如果是明君还好,可若是昏庸之君,那么在儒家这套下,很容易将一个王朝带入歧路。 “但对民族和国家而言,经过改造后的儒家却不是件好事,严重阻碍了国家和民族发展。” “它一家独大,压制其他学派发展,使得我们民族的思想宛若死水,很难有活力;它将诸多英才之士吸走,使得其他行业无法有充足人才,技术难以进步……” “将历史的诸多问题全归咎于儒家,肯定不对,但在有些事上,儒家的问题逃避不了。儒家,足足影响了华夏两千多年的历史!” 现代常说很多君王统治用的是儒皮法骨,并非完全用了儒家,可封建时代的绝大多数人都看不到里面的骨,只知道外层的皮,被笼罩儒家这层皮下活着,受儒家思想桎梏。 儒家竟影响了华夏两千多年的历史? 嬴政也被惊到,如此漫长的时光,竟都是儒家一家独大,可见儒家多受后世君王尊崇,有多利于君王。 第26章 不愿儒家再荼毒此世华夏两千年(求追读!) 看着李念,嬴政道:“听你这番话后,寡人以为儒家还不差,你所言那些坏处并无太过……” 嬴政这话的意思是:听你这么一说,寡人觉得儒家还行啊,有利于君王统治,至于你说的儒家那些坏处,好像问题不大,尚可接受! 这是嬴政作为一位君王,站在自己身为统治者的角度,非常正常的想法。 李念道:“若国外无国,人外无人,儒家的确尚可,可这世界不仅只有大秦天下!” 嬴政皱眉道:“此言何意?” 李念道:“昨日,臣曾与大王讲过,在大秦之外还有国,如北方匈奴,西方大月氏。实际上,还有更多国家和土地,远不只大秦现今所知之国,只是当前交通不便,往来不易,方被阻隔。可若等交通便捷之时,大王以为会发生何事?” 这还用想,当然是两国相遇,而那时,弱的一方十有八九要遭受欺负,甚至将亡国。 想到此处,嬴政眉头猛皱,难道后来的历史上,神州就有过这般遭遇,遭外国欺辱,甚至一度被逼到亡国的境地?还和儒家有关? 若是如此,也不怪李念不待见儒家! 李念道:“以大王之智,定已想到会发生何事,两国相遇,无非强欺凌弱罢了。” “在漫漫历史中,我华夏多数时都为强盛一方,但也有少数时势弱,惨遭欺辱,几近亡国灭种。” 尽管已猜到,但亲耳听李念说出,嬴政还是感到震惊,虽和后世之人被岁月相隔,但那都是大秦的后辈,同流着炎黄之血。 “这些势弱之时,是多方面因素造成,但臣以为儒家必占其中之一,难脱其咎!” 这才是李念真正不待见儒家的原因,他认为儒家阻碍了华夏文明进步,是华夏在历史上蒙受诸多灾难的原因之一。 “若世间只有华夏,儒家影响也许还可忽略,但诸国林立,并非仅有华夏。” 如果世界上只有华夏,即使每两三百年都经历一次王朝的轮回更替,那也是兄弟阋墙,肉烂在锅里,然而现实是世上不只有华夏,有时候自家的肉被外人抢走了。 “在其他国家进步发展,日新月异之时,我华夏却受儒家思想影响,裹足不前,甚至在倒退。” “当他国蛮夷攻伐我华夏之土,杀戮我华夏之民时,那些出身的儒家大臣却在嚷嚷要以仁相待,以仁义感化嗜血蛮夷,孰不知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以致我华夏之民几度遭蛮夷之劫。甚至有时,儒家主动为蛮夷辩经,证明他们奴役我华夏合法合理。” 一想起元清时儒家的某些作为,李念就气不打一处来,作为华夏最主流的学派,竟无半点血性骨气,不号召天下汉人起来反抗也就罢了,竟还对异族摇尾乞怜,给异族统治开合法证明。 “当他国舰船航于汪洋之上,在世界各地掠夺财富、抢占土地时,我们受儒家思想影响,还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中,对外界变化视而不见,直到被他国坚船利炮轰开国门,遭受前所未有之屈辱。” 有人说什么宋明时出现过资本主义萌芽,但在李念看来,只要儒家思想还是这片大地的主流,就只会是萌芽,不可能发展起来。 因为一定会遭到儒家打压,成不了气候。 儒家影响下的环境想自发产生重大变革,太难太难。 儒家礼教下的社会十分稳定,而稳定意味着变革困难,纵使有稍许变革,也都在儒家的框架之中。 框架已定死,能变到哪去? 所以,华夏历史上那些想要变革的豪杰,要么成了失败者,要么成了缝补匠,直到被人以坚船利炮轰开国门,刀架到了脖子上,不得已下,才打破了儒家编织千年的囚笼。 “臣也知晓将一应问题归于儒家,有失偏颇,但儒家影响华夏两千余年,如何也脱不开干系。因此臣不想儒家为大王重用,再荼毒此世华夏两千年,哪怕今时之儒还非后世之儒!” 嬴政沉默许久,道:“你之意,寡人已明白,儒家虽于君王有利,却使华夏困足不前,而异域他国在变化,华夏未变,此消彼长,终致华夏遭受大辱。” “也不瞒你,在你说儒家于君王的好处时,寡人亦是心动,但你所言有理,选儒家或许可让君王统治更为稳固,却会让华夏失掉未来。” 嬴政看向李念,道:“你虽未说出华夏在后世究竟遭受了何等屈辱,但寡人能看出那些屈辱必定不小,以你之性情,也有不甘。” 在嬴政眼中的李念,是一个胆小、贪生、怕死、喜好享受,又胸无大志之人,一点也不符合他这个年龄。 但就这么一个人,方才竟说的那般慷慨激昂,证明其血还未冷。 这才是一名二十多岁青年该有的样子! 嬴政继续道:“寡人吞灭六国,一统天下,既是大秦君王,也是华夏之主,寡人之大秦,定不会以儒治国!” 说出这番话后,嬴政便再也不能用儒家,他管不着后来的君王怎么干,但至少在他君临天下的时代,不会! 李念起身向嬴政郑重一礼,道:“臣多谢大王!” 嬴政道:“且别忙着谢寡人,今日召你,并非为问儒家之事,而是你与苏胥话中,你对诸子百家皆不认可。” “你应当知晓大秦是以法家治国,可依你之言,法家当不可治理大秦,寡人想知道其中因由。” 儒家尚未成为天下显学,大秦也不用儒家学说治国,对儒家之事可晚做处理,但大秦实打实是在用法家治国啊。 知道用法家治理大秦有问题后,嬴政自然想尽快了解清楚。 胡亥、赵高等人的问题都可以拖一拖,但法家每时每刻都在影响大秦。 如果法家确实是造成大秦二世而亡的原因之一,那法家每多影响大秦一刻,也就等于大秦向灭亡深渊多进了一步。 “大王,臣并非不认可诸子百家,诸子学问,臣甚为佩服,哪怕儒家,臣也认为其在引人向善、修身养性方面,颇有可取之处,臣只是不认可它们能治理好天下。” 第32章 启民智,开教育 李念继续道:“此正是‘舆论的高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大秦不主动去正确引导民众,便会给有心人可趁之机,由此造成的危害不比直接造反叛乱小。” “古往今来,诸位君王都畏惧谶纬之言,一大原因也在于此,朝廷未对民众进行正确引导,只粗暴禁止谣言传播,然人性有时便是越禁止越觉得其中有问题,越会使谣言发酵。” 想到现代网络的一些情况,李念又道:“到得一定境地,即使朝廷再想主动辟谣,也为时晚矣,谣言已入人心。” “如今天下方才一统,原来的六国之民对大秦和大王或有偏见,偏见导致猜疑忌惮,因而更须得引导,让其等了解大秦,方能让六国之民化为大秦之民,而非大王灭了六国,他们就是大秦之民。” “以后世的话说便是要让他们产生‘身份认同’,认同自己是大秦的一民,不再将自己当作是六国人。如此一来,纵有六国贵族阴谋煽动,也无法成事。” 嬴政道:“可当如何引导让他们认为是大秦子民?” 李念道:“许之以利,讲之以理,让去各地的官吏讲在大秦治下的种种好处,宣扬虽曾经各有国家,但皆为华夏子民!要想真正做到,还要将官吏宣讲的好处落到实处。” 见嬴政点头,李念又道:“再说启民智,民众愚昧,的确好治理,但同时也更好被糊弄。如那谶纬之言,民众之所以会信,便在于他们不智,辨别不出谶言真假,只要受有心人一挑动,便可能酿成灾祸。” “大王可想知晓大秦第一场‘造反作乱’是如何而来?” 这个“大秦第一场造反作乱”指的应是大秦灭亡时的造反作乱。 “第一场”,岂不是说还有第二场、第三场? 听这话的意思,这场造反还和民智不启有关? 嬴政心里想着,被引起了兴趣,道:“说与寡人听听!” 李念将《史记》中记载的陈胜吴广起义与嬴政道来。 当听到李念说陈胜﹑吴广因下雨失期,害怕被斩,所以决定造反时,嬴政挑了挑眉,他的秦律哪有这般不通情理? 不过,这也让他更了解了李念说的律法不可太过严苛,太严苛残酷是真会把人逼造反啊。 当听到“天下苦秦久矣”,胡亥不得人心,这群造反的家伙居然想打着公子扶苏的旗号造反时,心里又有些欣慰,扶苏即使已死,也还有人记着他的好,只是这儿子蠢了点。 至于项燕,嬴政眼底再闪过一抹寒光,项氏一族,楚国贵胄,他如何不知,看来大秦二世而亡和六国贵族脱不开关系。 寡人还是对他们太仁慈了啊! 当听到李念说陈胜吴广在鱼肚里藏书,又在夜晚点燃篝火,在祠堂装狐狸叫,为造反做准备时,嬴政懂了李念讲这故事的目的。 民智不启,会将鱼肚里有书、狐狸口吐人言当作神异,从而助长陈胜在戍卒中的威望,为后面随陈胜造反埋下铺垫。 李念道:“这便是民智不启的影响,便于治理,但有时候也会成为他人利用的弱点。反之,若民智已启,知道鱼肚藏书、狐狸吐人言是人为之,还会那么心甘情愿同陈胜造反?” 嬴政思考了下,问道:“启智后,其等确实不会再被鱼肚藏书、狐狸吐人言蒙蔽,可若秦律中确有失期将斩一事,岂不更会随那陈胜谋逆?” 这意思是,启民智后,那些戍卒变得聪明,都知晓秦律,而秦律中真有不问青红皂白,“失期,法皆斩”这条,不是会更坚定地造反? 也即启民智后,反而坚定了戍卒们和陈胜造反的决心。 对这个问题,李念只回了句:“大王,那已经不是民智启或不启的问题,而是秦律存在问题,应该改的是秦律!” 好像还真有道理…… 李念又道:“大王所虑者,无非是启民智后,民不好治理,这正是臣所言民众需官方主动引导的缘故,只有在正确引导下,民才不会走上歧路。” 这时,嬴政问出一个问题:“你来自的后世便是民智已启?” 李念道:“是,但臣来自的时代和大秦无法相比,二者间不可同论。” 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一个高高在上、可随意掌控他人生死的帝王,大家在法律条文里都是平等的,没有谁更高贵,没有谁更低贱。 嬴政显然也想到了后世没有君王这点,沉默了会儿,又道:“寡人若要启民智,需做什么?又当如何正确引导?” 李念道:“回大王,得靠‘教育’!教育者,教书育人,通过传道授学将民众引向正确道路,绝大多数人生来并无善恶是非,因此可以教育引导。” “如在经卷中多记入爱国忠君之说,习此经卷者,日后自会爱国忠君,在经卷中多讲遵纪守法之言,以之教人,习读者自会明了遵纪守法的重要。” 李念以苏胥和淳于越举了个例子。 “苏师和淳于博士这等学习儒家经典之人,正是从儒家经典中受孔孟之道影响,才有如今想法,认为复周礼是天下间最好的治国之法。” 嬴政道:“寡人明白了,你之意是开创适合我大秦的经典,使人习之,受其影响,爱国忠君,遵纪守法!” 其实最好是没有“忠君”,但在大秦这时代,李念不敢说这种话。 做什么事都得符合时代,超越一步是天才,超越三步就是妖人了。 李念还没活够,也不想被做成人肉薄片,不会主动在始皇面前宣扬无君王主义,除非始皇自己好奇。 嬴政看着李念,眼露奇光,这倒是条很有意思的道路,以前有过国家给自己开创经典,让民众学习的吗? 不过,这方法好像还真有可行性,那后世之国大概就是用的这种方式,因而不怕民众开启民智后会让国家陷入混乱。 诶,嬴政发现了一个他之前没想到的点,此人如此爱护华夏,也是后世那教育之功吧? 想到这,嬴政脸上露出莫名笑意。 第33章 书同文,言同语 李念点头道:“大王英明!但想将教育实行好,不仅要有合适的内容,还要有合适的工具,能让人方便学习、快速学习。” “现今以竹简记载文字,就非常不适于整个大秦授课教学,一卷竹简不仅记载的内容少,且繁重不便携带。” 听这意思,你还想让大秦所有人都识字学习,接受教育? 也是,他来自后世,那时人人都识字,人人皆知史,对其而言,人人识字知史如每日用餐饮水一般。 嬴政心里想着,道:“你想用你所说的‘纸’取代竹简?” 李念道:“不错,在我华夏历史上,读书识字之人会逐渐多起来,是因纸和印刷术的发明。” “纸承载文字,印刷术便是将文字印在纸上,二者相合解决了文字记载传播的问题。” “一本这样大小的书,其上能记载的文字,要用一车竹简。” 李念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小,让嬴政和蒙毅惊讶不已,这等大小的一样东西,竟比得过一车竹简。 形容博学的成语“学富五车”中的“五车”指的便是“五车竹简”。 当然,五车是虚指,表明惠子学识渊博,但若真以五车竹简来论,也就和现代几十本书相当。 ‘纸做成的书若真能记载那般多文字,无怪乎后世人人皆可识字。’ 嬴政自然能看出书相比竹简的巨大优势。 “除文字的记载传播工具需改变外,文字本身也要改变,恕臣直言,大秦的文字委实太难写了。” “文字作为一种传播内容的工具,臣以为当简洁明义为上,既要简单易懂好学,又要准确传递含义。” 嬴政道:“你想怎么改?你想仿照后世文字?” 李念还真是这么想的:“臣正有此意,臣在后世所习文字,也是自大秦文字演化而来,已经过实践检验,更便于学习。将大秦文字改为后世文字,臣认为并无不可。” 嬴政并未说答应,也未说不答应,而是道:“待纸造出后,你以后世文字誊抄一篇文章,就李斯的《谏逐客书》,呈于寡人。” 李念知道嬴政是先想看过货后再做决定,道了声“臣遵命!”,接着又道:“不仅文字要改,大秦的语言也得做些改变。” 嬴政问道:“也要按照后世来改?” 这一次,李念摇了摇头:“那倒不必,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后世之物未必胜于大秦之物,也未必适合大秦。” 听李念说“后世之物未必胜于大秦之物”,嬴政心中相当满意。 我大秦也不是什么都比后世差嘛。 “文字可改为后世文字,一者现今识字之人不多,即便修改,影响也不会很大,二者后世文字也是当今文字演化而成,修改后,人们不难接受。” “而后世语言和大秦,乃至其他六国语言都不相同,若强令推行后世语言,不啻于让天下人重新学习说话。” 李念倒是都想让大秦所有人都讲普通话,可事实是,这很难做到,后世普通话推行都用了不少年,何况是这时的大秦。 不考虑大秦实际情况,胡乱出主意,只会适得其反! 经李念这么一解释,嬴政暗里点了点头,没乱出主意,觉得后世的东西就是好,就要搬来大秦,是用了心的。 “你打算用雅言?” 这时代也有通用语,名为“雅言”,要是没通用语,各国君王间怎么交流,其他国家人才又如何仕秦,入朝见王还专门带个翻译? 但雅言只在精英群体间流传,一般人根本不会,说的还是本地话。 李念此时同嬴政说话,用的正是雅言,他道:“雅言也可以,臣所言的改变也不是改变怎么说话,而是要明确设立一种语言作为天下通用语,无论是秦人,还是六国之民,无论是王公大臣,还是农人走卒,都必须学习此语,将这种语言普及天下。” “雅言以往只在诸侯、贵族间流传,臣之意却是不能限于贵族,贩夫走卒同样得学。” 李念要给始皇的“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地同域,量同衡,币同形”再添一个“言同语”,不管以前是哪国人,以后都得说同一种语言。 嬴政明白过来李念的意图,神色也认真起来,此事若成,将于大秦大大有利。 语言不通是人与人之间最大的障碍,语言通了,很多问题都可解决,因为语言不通,想交流都没办法。 “而要成为一种天下人通用的语言,必须得好学,臣在后世学习语言时,有拼音之法教臣快速学会。” “这拼音之法也简单,将字的读音分为声母、介母、韵母,以及声调,只须掌握其中规律,配有一本字典,便能学会天下文字的读音。” 李念说着便举了例子:“如大秦的‘秦’,可将声母设定为‘q’,韵母设为‘in’,声调为阳平第二声,读出来的便是‘秦’!” “q”和“in”是李念读出来的,并非是后世的读法,是他按照此时的秦字发音所读。 此处只是作者用来表意,毕竟作者不通雅言。 嬴政和蒙毅都是当世才智卓绝之辈,从李念表述中轻松领会其意,君臣二人颇为惊讶。 因为按李念这种方法,识字好像还真不难,但前提是要将天下所有文字都给出这所谓的“拼音”。 李念道:“这个方法的难点在于要给所有字注音,需要编造一本收录所有文字的字典。” “字典为收录文字的书籍,其中包含收录文字的字音、字义,要编纂一本字典,并非一件小事,最好是召集诸博学之士共同编著。” 嬴政豪迈道:“只要有利大秦,纵使千难万险,寡人也无惧!只是那字典也得纸造出后,才能做吧?” 收录天下文字,并对每一个字进行注音释义,要是以竹简来记,一本字典怕是得用好几车竹简,唯有那所谓的纸才合适。 李念道:“是!若以竹简制作字典,需用许多竹简,不仅不方便携带,也不方便查阅,字典的一大功能便是遇到不认识的字时,可从中查阅。” 想一想从一马车竹简中找出一个不认识的字,嬴政立马便明了。 第34章 给始皇画饼 “后世普鲁士国王威廉三世有两句话,‘正是由于贫穷,所以我们要办教育,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国家是因为办教育办穷了,最后办亡国的。在我看来,教育不仅不会使国家贫穷,恰恰相反,教育是摆脱贫困的最好手段。’” 又是两句和法家思想相冲突的话,嬴政细细咀嚼,在思考“启民智,开教育”是强了国家、强了民众,但对君王又如何呢?君王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亦或是只对民众有好处,对君王只有坏处? 嬴政毕竟是一位封建专制的君主,自然会考虑对他君权的影响,不是事情利国利民,他就会同意,因为利国利民未必利君王。 而且,他并不认为李念说的有利大秦和他,就真一定有利。 执掌王权这么多年,有许多人都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最终却证明另有目的。 不过,能从一位国王口中说出这话,想来也不会很差。 李念不知嬴政在想什么,继续道:“教育乃国之大计,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重要之本,不可小觑。只是以大秦现今的情况,做不到后世那般全民教育,只能先择优培养,教出一批人后,再以他们为薪火,点燃我大秦万里之疆!” “到得未来,西起天山,东至东海,北起罗野,南至蛮越,凡我大秦子民,无不识字,我大秦必巍然雄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李念为嬴政画了张饼,但嬴政根本不吃,反而问道:“卿是为了寡人,还是为了大秦,为了华夏?” 问这话时,嬴政目光落在李念身上,神情严肃,大殿内的气氛一下便沉重压抑起来,此正是君王之威。 ‘伴君如伴虎啊,翻脸比翻书还快,前面还叫人小甜甜,现在就抛出这种要命的问题。’ ‘真佩服那些敢和始皇、洪武这种帝王谈笑风生的穿越者前辈,他们的八字肯定很硬!’ 这是个回答不好就很要命的问题,但李念有思考过,毕竟要在始皇这等雄才大略的君王眼皮底下干活,是得多考虑自己会遇到的情况。 李念道:“臣以为今日之大秦即为华夏,而大秦即为大王,何分彼此?” 闻言,嬴政眼睛一眯,更加沉重的压力落到李念身上。 等过了数息后,嬴政才笑着道:“你倒是机灵!” 随嬴政这一笑,大殿内沉重的压力尽去,又回复到方才的平和,仿佛刚才那压力是一场幻觉。 但很快,嬴政笑意敛去,淡淡道:“你应当知晓寡人想要的答案不是这,是启民智对寡人有何益处?卿应该明白寡人之意!” 这次倒没那么沉重的压力,但平淡的语气却让李念感受到了可怕的寒意,仿佛下一刻就有无尽冰霜扑来。 君心难测,什么是雷霆雨露俱为君恩,这就是! 李念诚恳道:“臣不敢欺瞒大王,‘启民智,开教育’确实有可能损害君王之权,但若能做好,也会利于君王。臣之言并非是为华夏而损大王,是想让大王、大秦、华夏均得益!” 嬴政只平淡地看着李念,没有说话,任由李念继续。 “臣曾背过一首历史朝代歌诀,其中包含了我华夏两千年历史的主要王朝,在大秦之后的王朝,若将东西汉、南北宋分开来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国祚均很难超过三百年。” 这话让嬴政眉头一皱,李念不说,他还真没想到有这回事,那段歌诀他是知道的,按照华夏历史时间算一下就能得出。 每个王朝的国祚都超不过三百年,岂不是说就算他解决了大秦现有的问题,让大秦不二世而亡,也逃脱不了王朝三百年一次的覆灭? 嬴政道:“你有让王朝超过三百年大限之法?” 李念摇头道:“臣没有,但臣觉得可以试试让大秦为后世永记,大秦为后世华夏标志,当后世之人提起大王和大秦时,更加自豪荣耀,就像臣所来自的后世,我等被外邦之人称为‘汉人’和‘唐人’一样。” 汉人和唐人? 嬴政反应过来,汉人的称谓,应当是因那汉朝,唐人则是因那唐朝。 这两个朝代有多强盛? 竟让后世子民以“汉”“唐”称呼而自豪! 后世子民咋就没有被称为“秦人”,不因他大秦而自豪呢? 唐朝也就不说了,可能相隔了几百年岁月,可那汉朝就在他的大秦之后啊。 嬴政心情复杂! 就在这时,李念又抛出了一点:“也许还可以试试让大秦王室存在更久,甚至与华夏同休,王朝或许终会覆灭,但华夏必将永存。” 这引起了嬴政浓厚的兴趣,想想确实如此,大秦之后的王朝每三百年覆灭一次,可生活在这片土地的民族却未变过,若真能让大秦和华夏一体,成为华夏的另一称呼,不等于另类的大秦永世不灭? 他没去想大秦王室与华夏同休,从李念那得到胡亥将大秦搞得二世而亡后,他便明白他现在做得再好,后世子孙不肖,终有灭亡时。 嬴政道:“就靠你说的那些?” 李念道:“臣只能建言献策,主要还得靠大王。臣来自后世,对大秦的了解远不及大王,臣所献策略未必有利于大王和大秦,还得大王纠错,使之适于大秦。” “臣所言‘启民智,开教育’也是如此,若能做好,民智而国强,我大秦之力更盛,将能北伐匈奴、西征大月氏,将更辽阔的土地纳入大王治下,将大王的威名传播更远,做到凡日月所照皆为秦土!” “后世有日不落帝国一说,即为无论白昼还是黑夜,总有帝国的疆土沐浴阳光之下,臣认为大秦未必不能成为日不落帝国!” 完全征服掌控全世界的土地,以大秦的情况也许做不到,但成为日不落帝国,还是有可能,西班牙、带英都做得,我大秦凭啥做不得? 李念觉得在自己帮助下,赶上带英或许有难度,但达到成为日不落帝国时西班牙的水平,问题不大,有机会。 西班牙成为日不落帝国是在十六世纪,那时的技术和大秦现在的技术差距远没有近代到现代那般大。 第35章 让大秦成为日不落帝国 李念又给嬴政画了张饼,这次的饼倒是将嬴政吸引到了,“无论白昼还是黑夜,总有帝国的土地沐浴在阳光之下”,激起了嬴政的熊熊斗志,若真能做到,那是何等强大的帝国? 原先征服六国,一统天下是他的目标,从李念那得知大秦二世而亡后,如何避免大秦二世而亡又成了他的目标,现在他又有了一个新的目标,将大秦打造为日不落帝国! 不过,日不落帝国真能存在吗? 白昼不该是整个世界都一起照耀在日光下,黑夜不该是诸国都沉浸夜晚中吗? 怎么会有不论白昼黑夜,总有沐浴在日光之下的土地呢? 嬴政问了出来,李念道:“大王,这和我们脚下的大地有关,大地并非是天圆地方,而是一颗圆球,等臣做出地球仪,再和大王仔细讲解,大王到时自会明白日不落帝国能存在的原因。” “说起想验证大地是颗球,最好的办法是来一次环球航行,但如今大秦的远洋航行技术还不够,须得再做准备。海洋可非陆地,天气变化剧烈,且航至深处,万里没有陆地可依。我们这方世界只有三成为陆地,七成都是海洋。还是等臣做出地球仪,再与大王讲述。” “便依卿之意!” 嬴政又抛出一个问题:“那汉唐可是日不落帝国?” 李念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始皇这是不爽汉唐比秦更受后世人尊崇,故意问之,帝王的好胜心啊,即使不同朝代,也要相比。 听李念回答“汉唐并非日不落帝国!”,嬴政舒服了,汉唐没成为日不落帝国,那他的大秦一定要成为。 李念想了很多汉唐值得称赞的地方,但汉唐被人们尊崇的原因,他认为是:“汉唐之所以受后世人尊崇,是汉唐强盛,威名传于异邦,后世提起时总有一种荣耀自豪。” 嬴政看了眼李念,觉得李念话里有话——寡人的大秦没有威名传于异邦,让你们没有荣耀自豪感? 不对劲,嬴政想到件事,汉唐这等强盛的王朝都不是日不落帝国,那李念提到的日不落帝国又是哪一朝哪一国? 难道说…… 嬴政皱眉道:“你说的日不落帝国在后世可是番邦?” 大王连这都自己琢磨出来了,不愧是始皇帝,李念道:“大王英明,确实皆为番邦!” 嬴政冷笑着评价道:“让番邦成为日不落帝国,后世王朝也不过如此!” 李念叹道:“实际上,历史上很多时候,我华夏都处于世界顶尖,长期为世界最强之国,可惜……” 嬴政心中一动,看向李念,道:“寡人还未问你,后世以何法治国?” 李念一直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尽量能不讲则不讲,但现在始皇提到,也没有再回避的理由,他在始皇面前营造的人设就是老实。 “回大王,后世各国都是以各自国情制定治国之法,并无确定不移的国策,但就治国理念来说主要分为两种。后世之国大多已没有君王,即使仍保留有君王,君王也几乎不再掌权。” 对后世大多国家没有君王一说,嬴政早已知晓,只是好奇那些仍有君王,君王却不掌权的国家是如何运行。 李念将后世治国之法与嬴政简要讲了一遍。 当听到君主立宪制时,嬴政反应过来,看了眼李念:这小子说的试试让大秦王室存在更久,甚至与华夏同休,就是用这种办法吧? 第36章 可得长生否? 看着李念,嬴政道:“闻卿所言,后世诸国皆为无君之治,卿来自后世,应当更适于无君之治,卿为何不提以此法治大秦?” 对这问题,李念几乎不假思索:“回大王,一是臣怕死;二是无君之治是经历史演变,多方面因素共同促成的结果,并不适合大秦的情况,大秦需要大王,天下万民需要大王,臣也需要大王!” 李念压根儿没想过要在大秦搞什么君主立宪、民主共和啥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适合大秦这个时代。 大秦的百姓懂什么叫立宪,懂什么叫共和吗? “臣以为不论何种制度,哪种治国之法,最主要是讲究实事求是,所定国策符合国情。大秦当今的国情便是需要大王领导!” 这番回答让嬴政颇为满意,若李念真持着无君王的念头,他会第一时间令人将李念处死,不管李念有多大的价值。 因为与李念可能释放出去威胁到他权力的无君王思想相比,什么价值都不足为道。 即使暂时不处死李念,日后的李念也将被他圈禁一生,再无一点可能得到自由,只会被他当作刷后世历史资料和技术的工具。 等他要离世时,还会将李念一同带走,并处理干净李念在大秦的痕迹。 李念知道始皇问他问题的目的,所以很老实地回答他怕死,大秦不适合无君王主义,他不会有这种念头,更向始皇表明您是我在大秦的靠山大爹,我咋可能掘自己靠山呢? 看了看宫外,嬴政道:“今夜已晚,便不与你多谈,寡人还有最后一问,此问之后,你便回去歇息。” 李念恭声道:“大王请问,臣定知无不言!” 嬴政声音略低了些许,他紧紧盯着李念,问出了昨日在得知李念来自后世后,他就想问的那个问题:“后世可有长生不老之法?” ‘果然是这个问题,始皇已经对长生寻仙产生了想法。’ 李念并不奇怪始皇会问这,道:“回大王,没有,后世虽科技发达,但还不能做到使人长生不死,只是平均寿命有所提高,男女一般皆可有七十之寿,精心养护身体,八十九十也有可能。” 为防始皇问有没有神人仙岛,李念又道:“后世科技探遍整个世界,甚至已登上月亮,也未发现有神人仙岛。” 嬴政闻言颇为失望,他还真准备问,没想到李念提前说出来了,这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啊,但他还是不愿放弃。 “据闻有神女曾盗不死之药奔月,也是假的吗?” 李念摇头道:“大王,神女盗药奔月在后世也是一则神话,名为‘嫦娥奔月’,但月上其实一片荒芜,没有神女!” 嬴政沉默不言,他分辨得出李念没骗他,可正因没有骗他,更令他沉默。 这代表他的长生不死之梦已经碎了。 而且,还有重要的一点,既然后世都没法让人长生不死,那群方士却还骗他世上有长生不老之术,要给他炼长生不死的仙药。 嬴政心里只有两个念头:那些方士给寡人吃的丹药究竟是什么玩意儿?那群方士都该杀,该杀! 李念知晓始皇想要长生的强烈心理,道:“后世虽无长生不老之术,但延年益寿之法却不少。” 始皇是他在大秦的靠山爸爸,李念当然想始皇活得久活得长,才能保证他在大秦活得舒服。 嬴政从沉默中恢复,既然没有长生不死之术,那能延年益寿,活久一点也好啊。 “何法?” 李念道:“后世人们平均寿命能得以延长,一为生活水平提高,不缺吃食;二为医学技术进步,能诊治更多病症;三为知识普及,人们健康意识增强,掌握了健康生活的习惯……” “大王自是不缺吃食,但要注意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即肉食和菜蔬要皆有;大秦的医术想要达到后世那等地步,暂时无法做到,不过臣有几策当能提高大秦医术。” 嬴政只吐出一个字:“说!” 李念道:“一、召天下优秀医者,举办医者交流盛会,让天下医者交流医术;二、立医学宫,让优秀医者入宫教授医术;三、提升医者待遇,对与医术有重大功绩者,当不吝赏赐……” “臣暂时就想到这些,臣之策无非是主动管理医者,鼓励医者发展医术,增进医者交流,大王当能想得比臣更为详尽!” 他一个人的脑子,即使有搜索引擎相助,也没法有嬴政和大秦众臣想得周到详尽,且嬴政想出的肯定比他更适合大秦。 好在李念只需起个头,始皇和大秦众臣自会将之完善,可许多事往往都难在想不到这个头。 “至于健康生活的习惯,吃食方面不要吃生食,尤其肉食,如鱼脍,其中有很多人肉眼不可见之物,若生食入体,将患病。” “饮水也须饮用煮沸之水,和鱼脍一样的道理,水中也有肉眼难见之物;大王每日得锻炼身体,不可整日跽坐案前,处理政务……” 说到这,李念觉得要说的太多了,遂道:“臣还是回去后详写一份需注意的事项呈于大王!” 嬴政颔首:“可!” 提到食物中有细菌时,李念想到一事,他来到大秦后居然没引发咸阳宫内的生化危机,难道穿越时对他进行了杀毒消菌? 那这穿越还挺智能! 李念道:“只要保持健康的生活习惯,大王当能百病不侵,延年益寿。差点忘了,若大王有服用方士所炼之物,要尽快停掉,以后也不要再服用。方士所炼之物,长期服用,于人体有害。大王若不信臣,可以鸡、鼠等牲畜验证……” 听李念絮絮叨叨地交代如何用鸡、鼠验证方士炼制之物有问题,嬴政眼中现出笑意,这小子确实在为他着想。 当李念讲完,嬴政道:“每日召你过来,你不便,寡人也不便,不若以五日为期,寡人定好问题,等时日一到,你再过来为寡人讲解。” 确实,每天召李念过来,一讲就是一大堆的事,李念不方便,他也不方便,还处不处理政务,干不干其他事了? 这种规定时间、定好话题的方法,等于每过五日,李念来和始皇上次课,大家都轻松。 李念自然不会不同意,道:“臣遵命!” 嬴政道:“五日后,寡人想知道的是:大秦因何而亡?如何避免?” 果然,始皇更关心大秦二世而亡。 第37章 始皇之略 走出宫殿,李念感到背心一片冰凉,是刚才回答那几个要命问题时出的汗。 在心里再次感叹了句“伴君如伴虎”,李念向六英宫返回。 而宫殿内,待李念离去后,嬴政并未像昨日一样问蒙毅怎么看,但身为臣子,就算主君不说,也当为主君分忧。 蒙毅便是这样一位好臣子,他主动道:“大王,是否要派人查项氏一族、陈胜吴广和那沛公?” 从今晚李念所说话中,他们又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大秦第一场“造反作乱”是那陈胜吴广所为,汉朝的建立者被称为“沛公”,楚国灭亡后,项氏一族仍贼心不死…… 考虑了小会儿,嬴政摇头道:“陈胜吴广之辈暂不必去查,其等不过适逢其时罢了,即便没有陈胜吴广,也会有张胜王广之流。” 始皇倒是看得明白,即使现在找到陈胜吴广,将两人提前除去,但只要大秦的问题不解决,依旧按李念所说的历史发展,还是会出现陈胜吴广一样的人。 “倒是六国贵族,给寡人严密监视,有任何情况,及时禀报寡人。至于那沛公……” 作为他大秦之后的汉朝建立者,嬴政对“沛公”非常好奇,很想知道对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才能建起为后世子民尊崇的“汉”,在史书留下“唯恐沛公不为秦王”的记载。 其出身如何,长相如何,性情如何,学识如何,年龄几何? 都是嬴政所好奇的点。 甚至,嬴政心中产生了一个比较刺激的想法,他决定即使找到了那位汉高祖沛公,也不杀他,反要将之降服,让其为大秦效力。 让未来的汉朝创建者为他的大秦效力,想想都觉得有趣,不仅如此,等那沛公离世时,他还要派人去告诉沛公:你啊,在本该的历史上将会建立一个取代我大秦的王朝,你是那个王朝的开国之君! 还有让一位开国君主在自己手下当臣子更爽的事吗? 何况这位开国君主还是取代他大秦的汉朝建立者!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确定那位沛公能够在他的掌控下,不会威胁到大秦安危。 “也查一查,但不得惊扰,寡人另有计较!另外,派人到各地查探……” 查探什么? 嬴政停顿了一下,未立即说出,目光看向宫殿之外,似乎看到了王宫外被夜色覆盖的整个大秦天下。 深吸口气,嬴政方才继续:“查探六国之民和我老秦人对大秦的看法,了解他们心中真实所想。” 听到嬴政的命令,蒙毅心道:‘李念之言对大王影响甚大!’ 能不大吗? 连老秦人都不支持大秦,自家基本盘都给丢了,对始皇的震动可想而知。 这时,嬴政又想到了一个点子,越琢磨越觉得此点可行,遂下令:“取舆图来,大秦舆图和各国舆图皆要!” 在内侍去取舆图的功夫,嬴政想到李念,心道:‘李念来自后世,肯定有更好的舆图,到时定要让他做出。’ 不一会儿,大秦和各国舆图被取来,嬴政让在殿中铺开,一张一张仔细地看,让蒙毅不解这么大晚上了,大王要做什么? 将舆图看完,嬴政回到王位,取过笔,在竹简上飞速写了起来,那是他灵光一现,所想到的证明李念所说真假的办法。 写完,嬴政检查了几遍,确定无误后,看向蒙毅,指了指案上竹简:“蒙卿且来看过!” 蒙毅过去一看,竹简上所写的是一篇政略,嬴政在三秦之地和六国之地各选出数个县,然后交代当地官员以两种不同的秦法治理,一种秦法为当今秦法,一种为修改过后的秦法。 从竹简的内容看,修改后的秦法较当今秦法宽松了不少,如废除了残酷的肉刑,改为其他方式惩处,对治下民众的要求也放松了许多。 李念若是看到这份秦简,定会惊呼这不就是改革试验试点? 通过这些选出的试验县来验证秦法的问题,同时也是验证他所言真假。 真不可小觑了古人智慧,古人只是见识少,不是傻! 蒙毅也看懂了竹简上政略的意图,道:“臣以为大王此法可用,只是须得秘密进行,且得安排合适之人去做,若为某些人所知,恐会毁坏此法。” 蒙毅未明言谁会破坏,嬴政却心知肚明,法家某些人绝对会站出来反对。 因为法家主张严刑峻法,恨不得连百姓的毛都套上枷锁,嬴政却在修改的秦法中进行了放松。 这要是在此法中,由修改过秦法治理的县表现更优秀,那还得了?岂不是说他们法家那套有问题? 就算这只是种可能,并不一定发生,那也不能被允许,以修仙世界的术语讲,此涉及道统之争,一些笃奉法家的分子定会干扰破坏。 嬴政点头道:“蒙卿所言甚是,因而此事不能由朝中重臣去做,只得用名声不显且忠心实干之人。那李念也是,只说我大秦这有缺陷,那有不足,所言者尽是乱臣奸贼,却不为寡人说几个忠心之臣。” 责怪了李念一句,嬴政又道:“执行此法之人,寡人倒是已想到了一位,只是不知此人是否忠于我大秦。” 蒙毅道:“大王若想知晓,不若明日再召李念问过。” 嬴政摇头道:“不可,寡人与他定下五日之约,君无戏言,岂可随意改之?且自从得知李念来自后世,寡人有太多事想要知晓,如大秦之后历朝历代如何,那汉高祖如何建得汉朝,后世如何评说寡人,这世界究竟是何形貌,其他诸国如何……” “寡人恨不能立刻全知晓清楚,可也知欲速则不达,从诸位先祖至寡人,数百年,我大秦才成如今霸业。且李念所言便为真吗?非说他有胆欺瞒寡人,而是他自后世得知的消息一定准确?大秦与那后世可相隔了两千多载岁月!” “事事皆听李念之言,他是大秦之主,还是寡人是大秦之主?” 此话一出,蒙毅和殿内侍卫齐齐单膝跪地。 蒙毅道:“自然是大王是大秦之主,大王所见之远,所虑之深,臣等弗及!” “起来吧,寡人并无怪责你等之意!” 蒙毅刚起身,便听嬴政又道:“黄安,明日差人弄些鸡、鼠,依李念所讲之法给它们服用那些方士所炼丹药,此事须保密,若让他人知晓,你知晓后果。” 黄安是随侍嬴政的一名内侍,听到嬴政交代,忙道:“大王放心,臣定做好此事!” 第38章 变法之人,章邯! 第二天,大秦朝堂。 处理完大臣汇奏,嬴政看向殿内众臣:“昨夜,寡人难以入寝,突思及一件事,今日道与众卿。” 不该是睡着梦到吗,怎么成了没睡着,想到了一件事? 不过大王您是老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众臣打起精神,准备听嬴政想到了什么事。 只听嬴政道:“寡人思及历史,发现自古以来,国无有不灭者,夏、商、周无不如此,自春秋来,灭亡之国更难以计数。寡人便想在某一日,大秦是否也会国灭?” 这番话一出,众臣皆惊,无不变色,有人当即便要开口说话:大王,你怎么能生出这种想法呢?我大秦肯定千秋不灭,万世永存! 却被嬴政厉声喝止:“听寡人说完!” 威严的目光扫视蠢蠢欲动的众臣。 震慑住众臣后,嬴政又道:“所以寡人想向众卿请教,大秦倘若国灭,将因何而灭?要想我大秦不灭,又当如何治理?” “这两个问题便留给众卿思考,明日将各自所思呈于寡人!” 说罢,也不看众臣反应,便宣布散朝。 离开朝会的章台宫,一众大臣你瞅我,我瞅你,都不明白大王今天怎么了,忽然就提出这两个问题。 这两问题看似不难,只要指出大秦存在的问题,讲明如何解决改善就好,可对这群站在秦帝国顶端的人精来说,坐在王位上的大王只需动动嘴,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要考虑的就多了。 他们要揣摩嬴政为什么会提出这两个问题,嬴政又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们怎样回答才能最符合嬴政心意。 而且,这是不是一个机会,可以提高自己在朝中的地位,顺便打击一下其他人? 这种情况下,众臣想法自然各不相同,很有默契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后,各自离去,皆未透露自己所想。 这两个问题,确实是嬴政昨晚想到的,既是想了解众臣对大秦的看法,看能否从众臣那获得参考,同时也是想考察群臣一番。 章台宫内,待众臣离开后,嬴政对一名内侍道:“将这两个问题告诉诸位公子,明日呈于寡人!” 胡亥是始皇最小的儿子,都将年满十岁,其他儿子更为年长,皆已知事。 这两问题不仅可以考察众臣,也可以考察他那群儿子。 这名内侍刚领命离去不久,一名青年被引进殿内,正是嬴政昨晚想到用来执行他那计划之人。 这是名十分英武的青年,被内侍引进殿后,向王位上的嬴政行礼道:“臣章邯拜见大王!” 此时的章邯还不是秦末时的名将,还在少府做事,官职不大,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少府小官竟会被大王召见。 其实,他在少府官职虽然不大,但做事认真勤勉,每次政绩考核都是上等,同僚和上司对他评价也颇好。 嬴政正好看过他的资料,觉得这是个人才,以后或许能成为大秦栋梁,便记了下来。 昨晚思考谁能执行他那计划之时,章邯这个名字跳了出来。 此人能每次政绩考核都是上等,还能和同僚上司处好关系,说明其有能力,而官职不高,名声不大,就是从少府消失,也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相当符合他的要求! 于是,今日一早,嬴政便派人传章邯入宫觐见。 打量了章邯几眼,嬴政道:“起来吧,先看过再说!” 章邯起身,立时有两名内侍抬着一托盘过来,托盘上装了一撂竹简,大王之意显然是让他看这些竹简。 竹简上记载了什么?大王为何要他看? 怀着好奇,章邯取过第一卷竹简,翻开没看几眼,便神色一变,随后又若有所思,继续认真地看下去。 看完第一卷竹简,章邯迫不及待又取过第二卷,第三卷…… 直到所有竹简看完,章邯还在为竹简上记载的计划惊讶,他已经明白嬴政为什么召他进宫。 竹简上的内容若传扬出去,整个大秦都将地震。 因为那代表如今坐在王座上的这位大秦之主、天下之主,对治理了大秦上百年的法家产生了怀疑。 这绝对是震动大秦朝野的大事件! 大王今日召他入宫,很明显是要他去执行竹简上的计划。 想了想,章邯觉得他的条件还真符合,能力出众,又名声不显,是个完美的计划执行人。 但这个计划对他的风险不小,成功还好,他会简在王心,从此官路亨通,可要是不成功,他十有八九会死,不管是被大王所杀,还是被法家之人所杀。 可人生在世,面对这种大好机遇,怎能不搏一搏? 这可能是他一步跃龙门,入大王之眼的最好机会。 难道要继续窝在少府做事,慢慢熬功绩升上去? 章邯决定把握住这个机会。 见章邯已经看完,嬴政问道:“有何看法?” 章邯道:“想出此法之人所想已颇为完善,问题只在于试行此法须得保密,还得有能试行此法之人,此人得有能力,且不显于众!” 说到这,章邯也直接直球了:“大王今日召臣入宫,是想臣成为试行此法之人?” 嬴政垂下目光,落在章邯身上:“那你是否愿为寡人试行此法?你若不愿,寡人不会强逼于你,只是须得忘记今日之事,不可道与他人。你若愿意,更应明白答应的后果!” 章邯道:“臣知晓,臣愿为大王试行此法,只是臣有些请求,望大王允准!” 嬴政道:“与他竹简、笔墨!” 有内侍立即送上竹简和笔。 章邯在竹简上写下他的请求,再由内侍转呈嬴政。 看过章邯所写请求,嬴政又看向章邯,道:“你倒是大胆,不过,寡人准了!” 章邯在竹简上的多条请求,总结就一个内容:此事由他全权负责,试验县的军政税赋、官吏任免,都由他一把抓,除嬴政这位大王外,其他人都不得插手干预。 听见嬴政爽快地答应,章邯大喜,向嬴政行礼:“昔年,商君不负孝公所托,臣也定不负大王所托!” 可不是嘛,那撂竹简所记载的计划分明又是一次大秦的变法,昔年商君是变法之人,今日他章邯也是变法之人。 第39章 对两个问题的不同反应 嬴政接见章邯,将章邯确定为改革试点计划执行人时,大秦诸位公子都收到了嬴政的两个问题,都看出这是老爹对他们的考验,但反应各不相同。 扶苏看到这两个问题后,神色兴奋,大喜:‘此必是父王认识到大秦有缺,以严苛律法治国不可取,须得施以仁政。’ 当即令人取来笔和竹简,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大秦倘若国灭,将因何而灭? 当然是因不施仁政,只以严刑峻法所致。 要想大秦不灭,又当如何治理? 自然是要施以仁政,改掉那些残酷的律法。 这一刻,扶苏觉得自己的父王终于脑子开窍了,认识到大秦存在的问题,他怀着激动喜悦的心情写了十几个竹简。 他要趁父王脑子这会儿开窍,好好向父王陈述仁政的好处,以往父王听不进去,这次定要将父王说服! 另一边,他的“好兄弟”胡亥拿到问题后,琢磨了一会儿,也动笔写起来,只是他写的内容和扶苏完全不同。 在他这个年龄,懂的自然不如兄长扶苏多,但他另辟蹊径,不讲这两个问题本身,而是狠狠地夸赞他的父王。 胡亥这份回答牢牢围绕“有我爹在,大秦不会灭”为主题展开,所写内容大致为:大秦有父王在,肯定不会灭,在父王治理下,大秦已经非常完美,没有丝毫问题。 将嬴政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古往今来唯一完人,什么三皇五帝,百家诸子,跟我爹比,都不配。 他是年纪尚小,不懂太多治国之道,但他知道如何哄父王高兴,像他这等稚子之言,父王看过后,只会觉得质朴无邪,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更会高兴。 毕竟小孩最为诚实,所言都发自他们内心,不像成年人有时会口不对心,况且这稚子还是自己亲子,更为加分。 一日结束,办了一天公的大秦众臣各自回到家中,也开始思考始皇留给他们的两个问题。 赵高府邸,赵高坐在一张案前,右手食指轻敲案面,他在琢磨嬴政问这两个问题的深层用意。 在赵高看来,问题值得关注,但更值得关注的是问题背后的东西,只有抓住这些,才能揣摩到嬴政的意图,获得嬴政青睐。 这些年,他一直这么在做,也正是这种方式才让他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可昨日还有今日,嬴政的异常反应让他感到不安。 他可是大王最宠信的臣子,常被嬴政召去随侍,所以以往嬴政有什么事,他都能比其他人提前知晓。 但这两日,大王看都没看过他一眼,更别说召他随侍,好像将他忘了。 ‘难道是蒙毅在大王身边进谗言,构陷于我?’ 赵高马上又将这个想法否去:‘应当不是蒙毅,他虽与我有仇,但为人正直,若想构陷我,早就做了,也不用等至今日。如此看来,应是宫中那位神秘人!’ ‘可惜此人消息被大王严密封锁,以我之能,也未能打探到多少,只听说此人为一男子。’ ‘以男子之身居于王宫,此人深得大王信任。其构陷于我,莫非与我有仇?’ 赵高盘算了下自己的敌人,还真不少,一时根本判断不出王宫内的那位是哪个。 ‘大王今日问这两问题,应当也是受此人影响,依我看啊,此人定是给大王说了大秦有问题,且问题还不少不小,足以让大秦亡国。’ ‘这两问既是大王在考验我等,也是真想从我等这得到答案,所以不可吹捧大王,认为大秦没有问题,反倒必须指出大秦的隐患,言之有方。’ 虽是个奸人,但赵高揣摩人心之能毋庸置疑,转念间便大致猜到整件事的脉络,知道了该如何回答这两问题。 与此同时,李斯府中,和赵高一样,李斯也想到了前因后果。 不过,他没赵高揣摩那么多,他又不靠阿谀奉承讨大王欢心上位,他靠的是实打实的才学和能力。 不管是谁让大王提出这两个问题的,其中必有缘由,而在李斯看来,如今的大秦虽已一统天下,但还远不到法家认为的完美之境,仍有诸多瑕疵,看来正是这些瑕疵可能导致大秦灭亡。 李斯提笔快速在竹简上书写起来,只见他写出的是:灭亡六国时,没好生处理六国贵族、律法还不够严,对百姓还是太宽容了、在地盘上虽统一了六国,但制度上还未一统、百家太多,思想太杂…… 找到了问题,接下来就该思考解决办法。 李斯笔锋一转,开始书写他的解决之道: 既然六国贵族是大秦的不稳定因素,那么就送这些人去死好了,死人总没办法再怀念故国,引发祸乱; 既然律法不够严,可能导致百姓作乱,那就制定更多律法条令,加重刑罚和徭役,一定要让百姓彻底感到畏惧和繁累; 既然制度上还未一统,那就废除其他六国文字,独留我大秦文字,废除六国钱币,只能使用我大秦之钱,废除六国律法,只能遵守我大秦律令,将六国原有制度摧毁,统一为我大秦; 既然百家太多,思想太杂,那就罢黜其他百家,独尊法术,焚去其余百家经典,一旦发现有人学习传播,重惩不怠,要在大秦内禁绝其余百家,百姓不可再学到这些东西; 赵高、李斯奋笔疾书时,博士淳于越府中,淳于越正满脸兴奋,冲几名同为博士的儒士道:“今日大王留下两问:大秦倘若国灭,将因何而灭?要想我大秦不灭,又当如何治理?” 淳于越脸上满是激动兴奋,在大秦当博士这么久,终于给他和儒家等到机会了。 “此乃我儒家之机!” “大秦因何而灭?这还须问,定是以那法家治国,终祸国殃民!想大秦不灭,当如何治理?自是用我儒家,复周礼,重塑礼乐。” 淳于越一副理所当然,用我儒家才能治好天下的表情,其他几位儒士也纷纷出言附和,唯有苏胥一脸担忧。 瞧着兴奋的另外几人,苏胥心中暗道:‘这两个问题定是六英宫那人向大王提出,那人对我儒家颇不待见,怎么可能会让儒家取代法家?要是给大王说要用我儒家才能……’ 第40章 始皇批竹简 想到此处,寒气从苏胥心里蹭蹭蹭往外冒,这不等于直接往大王和那人的刀口上撞吗? 到时别说替不替代法家,能落得个不被禁绝就算好了。 偏生他还没法讲给这几人,他已经被嬴政下过封口令。 今晚敢张嘴,明天就得举族腰斩弃市。 见苏胥坐着不发言,反而一脸忧虑,兴高采烈的淳于越几人也意识到不对,问道:“苏兄为何一言不发,反倒忧心忡忡?” 苏胥向几人拱了拱手:“周兄,淳于兄,你们真清楚大王对我儒家的看法吗?你们觉得大王真会让我儒家取代法家吗?可曾想过上书大王以儒代法不成的后果?” 被苏胥称为“周兄”的儒士捻须笑道:“原来苏兄在忧心此事,苏兄也太小心了。以我观之,大王对我儒家甚有善意,否则不会将我等都任命为博士,还让淳于兄入宫教授公子扶苏。” 淳于越一脸“都是基操,不值一提”的表情,但谦虚下隐藏的那份自得都看得出。 毕竟他所教授的公子是大王最喜爱的公子,是最可能继承大秦王位的公子扶苏! 日后公子扶苏登上王位,那他就是君王之师,还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国家的君王之师,这等荣耀连孔孟二圣也未得过。 周姓儒士又看向苏胥,笑道:“据闻苏兄也受诏入宫教授贵人,此不正是大王于我儒家信赖有加?” 你知道个屁! 苏胥很想对几人明言,大王让我教的那位根本不待见儒家,偏偏大王还十分看重那位,想儒家成为大秦治国之法,难! 听周姓儒士话后,另一儒士也来了兴趣,问道:“苏兄,你教的那位究竟何许人,可否说与我等听听?” 苏胥摇了摇头,认真道:“苏某不会说,诸位也莫要再问!” 见苏胥表情严肃,语气认真,都很识趣地没再追问,但越是禁忌越令人好奇,禁得住语言行为,却禁不住思想。 几人虽不再向苏胥追问,却在心中不断猜测李念的身份,甚至和苏胥今晚的表现联系到在一起: 苏胥肯定是从他教授的那位王宫贵人那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显得如此忧心忡忡。 即是说这次可能真不是儒家的机会,反而会是一个坑,不明就里便跳下去,将是祸非福。 除苏胥外的几名儒士对视一眼,都看出了这层意味,房间内一时沉默下来。 许久后,淳于越打破沉默,他皱眉问苏胥:“未尝听扶苏公子说过此事,这是苏兄自己的猜想?” 苏胥明白这几人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就是他也不想放弃。 儒家自问世以来已有几百年,从未被君王用为治国之学,现在看到了被任用的可能,他们这等笃信儒家思想的人怎会甘心放掉? 所以,淳于越问他时用的是“苏兄自己的猜想”,就是问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你教的那位的示意? 苏胥道:“是我自己的猜想,但我以为确实不宜行此事。” 得到苏胥的回答,淳于越道:“苏兄当能明白,此等良机不容我等错过。明日,我等会联名上书大王,陈大秦之弊,兴儒家之学。苏兄若不愿,自去便是!” 见几人心意已决,苏胥无奈道:“兴我儒家也是苏某之志,苏某岂会落于人后?” 尽管在苏胥看来,这件事不太可能成功,甚至反会使大王生厌,但苏胥还是决定加入。 因为他也信奉唯有儒家能治理好天下。 此时儒家非后世之儒,虽然他们的理念在后世看来落后不切实际,但这些人的的确确是真信奉儒家思想,不乏为他们心中之道赴死的勇气,哪像后世某些儒家弟子,水太凉,头皮痒…… 听闻苏胥也加入,淳于越笑道:“得苏兄加入,事必成矣!” 几人商议起来,虽决定要借此机会将儒家推上台,以儒代法,但怎么言之有理,能令大王信服,还得考究,总不能直说法家不行,用我儒家才可以。 一番商议后,由学识文采最出众的淳于越写下一篇奏书,谈秦律治民太严,不为仁政,长此下去,民心必失,国将危亡,必须废除秦律严法;再谈应早定储君,可使天下安心;最后才是谈复周礼,以儒家治国的种种好处,佐证儒家学说的正确性…… 一夜过去,章台宫中,嬴政高坐王位,俯视殿内众臣:“昨日,寡人于众卿留下两问,众卿可有答案?与寡人呈上来!” 数十名端着托盘的内侍走出,来到诸位大臣面前。 赵高、李斯、淳于越等人取出早已备好的竹简,放入盘中。 嬴政并未马上看这些竹简,这么多,一时半会哪看得完? 看完竹简才继续朝会,那得耽搁到什么时候? 散朝后,嬴政才让人拿来竹简,先看的是他儿子们的竹简。 内侍按诸公子年龄排序竹简,这第一份竹简自然是最年长的扶苏所书。 当看到扶苏在竹简里喋喋不休嚷着大秦现在严刑酷法不对,只有施行仁政才能治好大秦,一股子火气从嬴政心里冒了出来。 若非扶苏此刻不在章台宫,他很想揪住扶苏的脖子,狠狠质问这个儿子:仁政就那么好,就那么有用?你爹我是让你思考大秦存在的问题,你就知道这点东西?还拿来对我指手画脚,愚腐! 平息了下火气,嬴政又拿起另一份竹简。 其他儿子呈上来的竹简还不如扶苏,但好在知道这些儿子水平不行,也就没那么生气,直到看到胡亥的竹简。 见胡亥竹简中全篇都是对他的歌功颂德,嬴政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沉着脸下令:“公子胡亥不思正途,专思邪道,罚抄十遍《诗》!” 嬴政其实也想罚扶苏,但惩罚的目的是让这个儿子悔改。 可怎么惩罚才能让扶苏明白他的错处? 扶苏的主要问题:一是太过愚腐仁孝,二是始终没意识一个问题,他是大秦的公子,未来有可能继承大秦王位之人,怎能如此信任仁政就可治国? 不是说仁政不可用,而是作为君王,绝不能偏信! 这样的扶苏,他就算再喜欢这位长子,又怎敢将大秦托付于他? 第41章 始皇批竹简(续) 嬴政叹了口气,还是再观察李念一段时间,看李念有没有好办法将扶苏纠正过来,反正他是没啥办法了,能想到的都已试过。 看完诸位儿子的竹简,嬴政又令人取来众臣的竹简。 这些竹简比扶苏、胡亥的竹简高明到不知哪去了,不仅有理有据,行文措辞也流畅华美,看得嬴政赏心悦目。 每位大臣的竹简,嬴政都认真观阅,还将竹简上的意见亲自整理记录下来,备注姓名,给出评价。 ‘这赵高倒是机灵,可惜……’ 观阅到赵高的竹简,嬴政摇了摇头。 赵高很会揣摩他的心思,如果没得知后来历史的他,绝对会因赵高这份竹简感到高兴,甚至生出一种“赵高乃忠臣”的心思。 但现在,赵高竹简的内容越好,嬴政心情越复杂。 因为赵高越有问题,岂不是越说他这个让赵高爬到今天位子的人也有问题? 要是他没错,又怎会让赵高这种奸人得势? 识人不清、用人不当这些肯定是跑不了! 放下赵高的竹简,又拿起一卷,嬴政皱了皱眉。 这卷竹简上写的赫然是让他进行分封,扫了眼署名——王绾,大秦的现任丞相。 嬴政耐着性子看下去,发现王绾不是让他实行周时的分封制度,将整个天下分成大小诸侯,而是燕、齐、荆地远,不好管理,须得分封镇守。 王绾在竹简中指出打下了天下,不等于就已经掌控了天下,以大秦现在的情况无法完全掌控整个天下的,因此须有取舍、分清轻重缓急。 王绾之法便是让嬴政先抓住能控制的核心地区,暂时先不管那些偏远地区,反正想管也管不好,不如分封几位公子过去镇守,填补政治空缺,等消化了核心区后,再回过头去处理偏远地区。 这是大秦在现今无法掌控全天下的情况下,可实行的一个过渡政策,和淳于越等人想要的分封截然不同。 ‘后世历史,王绾之法,寡人必未采纳!’ 嬴政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王绾之法确实有道理,他也不会采纳。 再看到李斯的竹简,嬴政评价:‘李斯此人,可用其才,却不可信其人,他忠的是君王之权,非寡人,也非大秦!’ 如果李斯忠于的是他和大秦,那在李念所说的历史上,李斯应该强烈支持扶苏登基才对,有他支持,历史大概率会发生转折。 然而事实是李斯没有,不管他是为什么才和赵高、胡亥同流合污,但李斯不忠于他是肯定的,应该说不忠于已死、没有君王之权的他。 嬴政能理解李斯的做法,死去的君王哪有活着的君王有用? 但理解归理解,心中还是有芥蒂,他会继续用李斯之才,却不会深信李斯。 将李斯指出的问题、提出的解决之法记录下来,嬴政继续阅览其余竹简。 竹简指出的问题让嬴政有些诧异,还有些疑惑。 如有大臣在竹简中甚至指出六国灭亡后,大秦的军功爵制将受影响。 既然朝堂众臣能看到大秦的问题,那在李念所说的历史上,大秦为何还是亡了? 我大秦人才济济,只要任用好这些人才,听纳他们正确的谏言,必不会使大秦二世而亡。 都是赵高和胡亥两个混账,驱逐残害忠良,留下只会阿谀奉承之辈,整日沉浸在歌功颂德中,就算偶有人发出正确的谏言,也不被他们采纳。 崽卖爷田心不疼,嬴政越想越气,再度下令:“公子胡亥行不端,心不正,再罚抄十遍《诗》,限时三月抄完,与寡人察验!” “不过”罚抄三十多万字的《诗》二十遍罢了,比起胡亥将大秦祸祸得二世而亡,嬴政觉得他已经相当仁慈。 嬴政阅览到淳于越、苏胥几人联名呈上的竹简,还是儒家那套东西,让他复周礼、分封诸王、施行仁政。 他有些恼怒,这些人就看不到分封制的危害吗?周礼如果真那么好,周为何而灭? 但静下心来看,发现淳于越等人的上书并非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像讲立储那条,早日立下储君不仅有利于巩固国本,还能减少诸公子之间的争斗,让国家减少无谓的消耗。 言说当今秦律严苛那条也有些道理,秦律能治秦,却未必能治天下,只是举的例子和透露出的意图让嬴政颇为不满。 将所有竹简阅览完,汇总众臣指出的问题和解决之法,同李念所讲比较,嬴政脸上浮现笑容,我大秦众臣也不李念那后世之人差嘛! 凝视着这一堆竹简,嬴政思考片刻,下令:“将所有竹简誊抄一份,送往六英宫!” 六英宫内,李念正在一颗木球上画图。 木球是他为制作地球仪让木府工匠所制,怕绘制不准确,特意准备了很多颗。 目前这颗已是第八颗,在前七颗的实践下,李念对在木球上绘图越发熟练。 正在这时,一侍卫进来禀报:“公子,大王差人送来一批竹简!” “送竹简?” 李念停下绘制,有些好奇始皇给他送竹简做什么。 难道送的是大秦史书和官方记录,想让他更了解大秦? “送进来吧!” 很快,两堆竹简被送进殿内,放于李念面前,一堆数量不多,只有几十来卷,另一堆少说有好几百卷。 李念从少的那堆拿起一卷,才将之展开,便一眼看到了竹简上的作者名——公子胡亥。 ‘居然是胡亥写的东西,我倒要看看这禽兽能写出什么?’ 怀着好奇,李念阅览竹简,脸色逐渐古怪。 竹简上面写的全是对始皇的夸赞,从字里行间,李念概括出一句话:我爹嬴政,牛,千古第一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牛! ‘难怪能这么讨始皇喜欢,这拍马屁的功夫,我远远不如。始皇给我送胡亥的竹简过来做什么,让我也学胡亥拍他老虎屁股?’ 李念又拿起一卷竹简阅览,发现这卷竹简的作者不是胡亥,而是公子高,那个害怕连累家人,主动自杀的倒霉蛋。 公子高的竹简就正常多了,虽仍有对始皇的夸赞,但没胡亥那么露骨,认认真真在回答两个问题:大秦若灭,因何而灭?若大秦不灭,当如何解决? 第42章 不愧是你啊,扶苏! 李念这时也明白过来,看向面前两堆竹简。 ‘这堆是诸位公子的竹简,那这堆该不会是大秦众臣的竹简?始皇定是将这两个问题作为作业布置给众臣和诸位公子,让他们作答。’ ‘始皇不愧是始皇!’ 李念心中叹服。 这两个问题,某些帝王避讳还来不及,始皇竟光明正大地提出,还让众人作答。 这就是“中国第一位称皇帝的君主”的含金量? ‘不过始皇把这些竹简送来给我干什么?让我参谋参谋?’ 李念问那名禀报的侍卫:“大王送这些竹简之外,可另有王谕?” 侍卫认真想了想,道:“回公子,没有!” 这就奇了,不交代要他做什么,只给他送这些竹简过来,难道是让他单纯地看一下? 始皇肯定没这么无聊! 看完公子高的竹简,李念又从那堆疑似大秦诸公子所书的竹简中拿起一卷。 竹简佐证了他的猜想,又是一位公子所书,竹简上的内容也是在回答那两个问题,只是这位公子所述平平无奇。 接连又看了几位公子的竹简,皆无太多新意,行文措辞也相对普通,直到打开一卷竹简后,看见署名是扶苏,李念精神一振。 他倒要看看这位被始皇最看重的大秦公子,会有何等高见。 期待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看几句,李念便神情古怪,暗道一句‘不愧是你啊,扶苏!’ 竹简上的行文比其余公子更好,所述也看似有理有据,主旨十分明确,围绕“大秦严刑酷法这条路不对,唯有施行仁政”展开。 但扶苏你可是大秦公子,始皇最看重的长子,呈上这么一份竹简,有没有考虑你爹始皇会怎么想? ‘上面的内容好像还没完,扶苏不会是写了一堆竹简吧?’ 李念看了眼剩下的竹简,倒吸一口凉气,始皇的儿子就那么些,可这堆的竹简数量明显超过了始皇之子数。 毫无疑问,肯定是有人不只写了一卷,而其中写的最多的大概率是扶苏无疑。 又拿起一卷竹简,果不其然,书接上卷,还是扶苏的竹简,再拿起一卷,还是扶苏的竹简…… 李念大概能想到始皇看到扶苏这些竹简的心情,定是火从心底起,怒从脑中生,可又没什么办法处置扶苏。 这是位老父亲遇到不理解自己儿子的心累和无奈。 扶苏根本不明白问题关键所在,也没认清自己的位置。 始皇想要的是他成为一名合格的君王,有君王之术,行君王之道,不偏听不偏信。 可如今的扶苏明显长歪了,朝不像是君王的方向发展。 他是始皇看重的长子,是未来要继承大秦霸业之人,怎么能认不清自己,不明白应该要做什么? 始皇不喜欢的是扶苏谈仁政吗? 当然不是,如果是因扶苏谈仁政,那他不会让淳于越教授扶苏。 看完扶苏所有竹简,李念直呼好家伙,真写了十多卷,始皇当时看到这些竹简后,心里估计都要气冒烟了。 看重的大儿子是根不理解他想法、还经常戳他心肺管子的棒槌,喜爱的小儿子是个禽兽坏种,其余儿子是一群资质平平的蠢物。 难怪始皇这么多年不立储,这些公子中能立谁? ‘儿子不成器,始皇自己也有问题,像公子扶苏这种,就要让其改姓换名,好好体会下民间生活,才会明白治国的不易,理解他始皇老爹的想法。至于胡亥这种,没什么好说,还是尽早人道毁灭好,省得污染空气。’ 李念对扶苏没什么恶感,也没什么好感。 不过若让他选,那还是扶苏成为下一任皇帝好,因为扶苏宽仁,在他手下小命更有保障。 观阅完大秦诸位公子的竹简,李念又看向另一堆竹简,从中取过一卷。 这第一卷便是赵高所书。 看到竹简上的署名,李念心道:‘始皇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那么多大臣的竹简,赵高的竹简被放在第一个,要说没有故意的成分,李念不太相信。 想到方才从大秦诸位公子的竹简中,第一卷拿到的是胡亥竹简,李念越发觉得是始皇有意为之。 ‘赵高也是个能人啊,言之有道,举例有方,能爬到大秦高位的没有平庸之辈。在史书上,他们做出一些在后世看来的愚蠢之举,其实是符合这个时代和他们自身利益。’ ‘这是李斯的竹简,鞭辟入里,但我记得李斯在历史上不是曾谏言‘缓刑罚,薄赋敛’,在这怎么反倒要加重刑罚,使百姓畏惧?’ 看到李斯的竹简内容,李念在心里琢磨。 ‘也是,人心思想并不固定,在不同年龄、不同环境下,产生的想法也会不同,如今大秦刚一统天下不久,李斯确实有可能产生这种想法。’ 继续看竹简,看到王绾提出的抓核心地区,对偏远地方进行分封之法,李念感叹:‘若依照王绾之法,大秦大概能避免二世而亡,但历史上的始皇太自信,觉得大秦有能力完全掌控天下,所以并未采纳王绾的建议。’ ‘王绾失相位,李斯成丞相,恐怕也有这方面原因,始皇想要一个和他想法一样的丞相。’ ‘大秦灭亡有诸多问题,但毫无疑问,其中有一点是大秦为华夏第一个大一统王朝,从未有人治理过这么庞大的王朝,治理之法处于摸索中,走得太急。’ ‘王绾之法提供了一个过渡,如若采纳,有机会让大秦度过治理大一统王朝的新手期。’ ‘大汉在初立时分封诸王,最终在武帝时又削弱诸王之权,就有些王绾这种方法的味道。’ ‘但大汉当时肯定没想这么多,只是因情况所需须得分封,没想误打误撞给自己整了一个过渡。’ ‘当然,大秦和大汉不可完全一概而论,大秦的情况更复杂。’ 李念认真再读了一遍王绾的竹简,这位在后世没留下多少记载的大秦丞相确实有能力。 如果没能力,仅为一庸碌之辈,又如何能在始皇手下任丞相? 第43章 没别的,就是想炫耀一下 再看到淳于越和苏胥等人联名上书的竹简,李念摇摇头。 这些人肯定是看到始皇提出这两个问题,以为这是儒家的机会,才会上书这份竹简。 这些人也确实执着! 历史上,王绾提出的分封之法都被始皇和李斯否决,在数年后始皇举办的宴会上,淳于越竟还敢提出,提的还是周时的分封制。 ‘确实是一群有志之人,可惜你们的道路不适合华夏!’ 将淳于越等人竹简看完,李念有些佩服这些人。 他们并非后世某些资料中所言的小人,是一群敢为理想赴死的真儒生。 只是他们所信奉的路错了! 但站在这个时代,站在这些人的角度,他们又如何知晓是对是错? 他们又不像李念一般来自历史的下游。 将所有竹简看完,李念发现了他对这时代的几个误解:这时代的人思想必定古板,难以转变;这时的人身在局中,看不到大秦存在的问题…… 同时,他也生出了和始皇一样的疑惑:既然大秦的有识之士能看到大秦存在的问题,怎会落得二世而亡? 李念随后便想到了一些答案,也反应过来始皇送来这些竹简的目的,只是这个目的让李念有些无语。 始皇还真有那么无聊! 始皇送这些竹简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向他炫耀:看,这是寡人的大臣想出来的,这就是寡人麾下的大秦人杰,不比你们后世之人差。 竟因为这等莫名的好胜心,将这么多竹简送来给他看,还以为始皇有什么深意。 李念十分笃定始皇就是这目的,没有其他高深莫测的意图! ‘即使隔了两千多年光阴,也要比一比,帝王的好胜心呐!’ 知道了始皇的目的,李念继续在木球上绘制起来,与其揣摩始皇的心思,不如赶紧把地球仪做出来给始皇瞅瞅,让他认识这世界之大。 章台宫内,正处理政务的嬴政见一内侍进来,扫了一眼,问道:“他已看完所有竹简,有何反应?” 内侍道:“回大王,他看完后,似有些无奈!” 闻言,嬴政眼中露出几许笑意:“他有些无奈?看来是明白了寡人的用意!” 李念想的没错,他确实没别的目的,就是想将竹简送过去向李念炫耀:寡人麾下的臣子才智卓绝,你们后世人能想到的,我们同样能想到,我们不比你们后世人差。 嬴政又问:“现在他在做什么?” 内侍道:“又在木球上绘图。” 嬴政点了点头,李念的情况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向他禀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如过几次厕,都有详细记录,自然知晓李念正用木球做那所谓的“地球仪”。 他不再询问,继续批阅处理政务,正好看到一位大臣的上书,其中提到一件事,如今六国灭,四海一,以“王”再称呼他已不合适,该取更高更尊贵的称呼,才能配得上他的功绩。 若还跟以往一样称为“大王”,那跟被灭掉的六国君王有什么区别,何以让天下人知晓他的功绩伟业? 这份上书说到了嬴政心坎上。 ‘李念将寡人称为‘始皇’,想必在后世历史记载中,寡人所想那‘皇帝’之称已成,却不知寡人如何自称,可还有其他称谓?寡人若称‘皇帝’,礼仪如何,当着何服饰?’ ‘大秦的官制也须更改,可如何更改,方于寡人于大秦有利?众有功之臣当如何封赏?’ 嬴政思维逐渐发散,可越想事越多:‘李念必定知晓,得寻个时间让其为寡人讲说一番。’ 大秦王宫,扶苏所住宫殿,在将那些竹简呈上去后,扶苏便一直在等。 以他的想法,看到他竹简上的内容,父王只会有两种反应:要么派人来询问,要么派人来斥责。 前者表示父王这次听进去了他的意见,他正好趁机再向父王阐述仁政对大秦的重要性;后者则表示父王依旧听不进去,依旧顽固,那就继续上书再劝。 万万没想到,出现了第三种情况,他的竹简像石沉大海,没掀起一点波澜,父王既没派人询问,也没派人斥责,像给他遗忘了一样。 这比斥责一顿还要令扶苏难以接受。 因为这代表父王放弃了他,连骂都不想骂了! 相比扶苏的失落,胡亥此时仍满脸不敢置信。 他那份竹简呈上去后,没招来父王的夸奖称赞,反倒来了惩罚,令他在三个月内抄二十遍《诗》,父王还要亲自察验。 知道《诗》有多少首、有多少字吗? 抄一遍也就罢了,可父王竟然罚他抄整整二十遍! 胡亥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父王下达处罚的命令还分了两次,第一次说的是他“不思正途,专思邪道”,因此罚抄十遍,第二次说他“行不端,心不正”,再罚抄十遍。 第一次可能是看到他那份竹简,觉得他不好好回答问题,一时怒起而罚,可第二次又是为什么? 胡亥咬着牙,绝对有人在父王面前进了他的谗言,和前两日让他挨打的是同一人。 千万别给他逮到机会,否则定将此人五牛分尸。 李念要是知道胡亥的想法,定会大呼“胡亥公子,冤枉啊”,你挨打可以算我头上,但你被罚抄《诗》可不是我干的,完全是你父王想罚你。 另一边,大秦众臣也在想竹简的事,大王让他们呈上竹简后,既没下旨斥责某些人,也没召人问对,就像啥都没发生过。 这不合常理! 大秦廷尉府,李斯正这么在想,他昨夜就已打好腹稿,就等嬴政召见,向他仔细询问,到时他必将口若悬河,为嬴政讲述他的策略。 然而,在廷尉府等了这么久,一直没等到嬴政召见。 是大王没看到我的竹简,还是另有原因? 李斯不禁多想起来! 赵高同样在想,只是相比李斯的疑惑,他感到的是不安。 从得到嬴政宠信来,嬴政从未像这几天一般忽视于他,责罚他都好,可这种忽视却让赵高感到深深的恐惧。 仿佛置身在一处密闭的空间,没有任何声音传达,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寒冷渗来,完全看不到前路如何。 淳于越几人同样在等下文,按他们所想,无非是下旨驳斥,甚至责罚,要么是召他们问对。 可现在却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情况,什么都没发生,这让淳于越几人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大王在干什么?给大家回个话啊! 大秦众臣和诸公子都在为嬴政的操作迷惑,孰不知嬴政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既然目标已成,何须再向他们解释? 第44章 从桌椅板凳开始改造大秦 “公子,这些东西是?” 郭典站在李念身边,好奇地看着被侍卫搬进六英宫内的东西。 这些东西正是李念让少府工匠制作的桌椅板凳。 对后世人司空见惯之物,对郭典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属于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李念给郭典介绍道:“这个叫作‘椅’,这个叫作‘凳’,这个叫作‘桌’,这个叫作‘沙发’。沙发、椅、凳都是用来‘坐’的物品,就像这样。” 扯过一张椅子,李念给郭典示范。 天地良心,来大秦大半个月了,他终于又坐上椅子了。 果然还是这样坐着更舒服啊! “至于凳子,就是直接坐上去。你也试试?” 李念指着一张椅子,示意郭典也感受一下。 郭典忙道:“公子所用之物,郭某岂敢使用!” 李念道:“在我家乡,桌、椅、板凳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是日常生活所用之物,并没什么特别。我让你坐,是让你感受一下这样坐和跽坐的区别,坐完后,谈下感觉。” “还有你们,也找椅子、沙发、板凳各坐一下,等下每人都给我讲讲感受。”李念又点了几名侍卫、宫女。 见这些人想拒绝,李念直接道:“这是命令,你们想违命不成?” 郭典和侍卫、宫女们无奈,只得按李念所言,找板凳、沙发、椅子坐下。 李念又指着桌子道:“这是‘桌’,在后世可用于书写、办公、用餐、玩乐等。相较于现在的几和案,其更高,适配于高的凳椅,所以用它就不能跽坐。” 郭典看了看桌子,道:“公子,一张桌是否可配几张椅?” 李念笑道:“对,在我家乡,并不施行分餐制,一家人都是用凳或椅围坐在桌边用餐,大家可以边吃边聊。从卫生的角度讲,分餐制更好一些,但一家人围坐在桌边用餐,有利于增进家人感情。” “桌用来书写,应当好看得出来,但桌还可以玩乐,等闲暇时,我教大家一种在我家名为‘麻将’的游戏。这个游戏非常简单,包教包会!” 作为一个蜀人,怎么能不打麻将呢? 当然要将这国粹发扬到大秦! 大秦的生活太无聊了,没手机、没电视、没广播、没网络小说、没电子游戏,李念自然要给自己找点乐子,而麻将是李念最先想到的。 听到李念的话,郭典等人赶紧起身行礼:“多谢公子!” 李念挥了挥手:“都坐下,继续感受。这个沙发其实不能说是沙发,只能算是一个加长了的木质座椅。在我家乡,沙发是一种装有软垫的多座位椅子,坐上去比你们现在坐的木椅更加舒服。” “椅不仅可以木制,还可用其他东西,如藤编织而成,椅的样式也有多种,有像今日这种,还有可躺在其上摇动的椅……” 听着李念讲述,郭典等人都很好奇公子所说的藤制成的椅和可摇动的椅是何等模样。 一宫女壮着胆子,小心翼翼问道:“公子,那椅摇动,不是会掉下去吗?” 李念笑道:“等我让人制作出来,你们一看便知。对了,坐在椅、凳和沙发上的感受如何?与平常时跽坐,相比如何?” 制作桌椅板凳这些东西,李念不仅是想让自己生活得舒服,也想推广给整个大秦使用,反正也是顺手的事。 郭典道:“回公子,这椅坐着的感觉比跽坐更舒服方便,跽坐时须两膝着地,小腿贴地,臀坐于小腿及脚跟,若姿势不当,腿将麻,而坐这椅,只需往上一坐便可,坐下、起身皆便。” 刚问从躺椅上会不会掉下去的宫女点头:“奴婢记得当初学习跽坐时,不会坐,腿每天都酸麻疼痛得厉害。” 跪坐久了还没掌握方法,当然会酸麻疼痛,就算马桶蹲久了,起身时都会觉得腿不是自己的,何况是跪坐? 宫女道:“这椅坐着不仅舒服,还不用学便会坐,公子家乡人人都这么坐吗?” 李念道:“在我家乡,很少有人会跽坐,一般都是坐凳和椅,像我从小没学过跽坐之法,所以很不习惯,才让少府工匠做了桌椅。” 就在这时,一侍卫进来,向李念禀告:“公子,苏胥博士到了!” 一听李念每天的上课时间到了,郭典和一众宫女、侍卫赶紧起身,等候苏胥进来。 李念虽已会说大秦雅言,但会说和说的非常流畅之间还存在差距。 因此他仍在和苏胥学习,只不过自那一日后,苏胥不再引导他偏向儒家,只老老实实上课。 苏胥一进来,李念便行礼:“见过苏师!” 苏胥还礼:“见过公子!” 看到殿内的桌椅板凳和沙发,苏胥好奇道:“公子,这些是?” 李念道:“是我家乡的一些东西。苏师,今日不如就用这些东西授学?” 苏胥再看了眼桌椅板凳、沙发,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些东西,可这位却说是他家乡之物。 这位究竟来自那里?是蛮夷,还是不是蛮夷?这些东西又怎么用来授学? 很快,苏胥便理解了李念的意思,这些东西不是用来教学,而是让他坐在这名为“椅”的事物上,在“桌”旁来授学。 只是坐在桌旁椅上,苏胥便感受到了桌椅的好处,椅能坐得舒服,桌能放更多东西,他教授的这位就坐在旁边,同处一桌,正好教学。 这桌椅的搭配更利于书写,也便于起身和做其他事,若是跽坐,坐下且不说,起身绝无坐于椅上便利,只是相比跽坐,坐在椅上似有些不雅。 这位家乡竟有这等物品,绝不是他曾想过的蛮夷之地。 这令苏胥更疑惑李念的来历,其不似大秦之人,也不似六国之人,亦非蛮夷,那来自何处? 一日授课结束,李念问苏胥道:“苏师觉得这桌椅如何?” 苏胥思考了下,如实说出他的感受:“比之几案跽坐更便利舒适,苏某也想于家中制备一套。” 李念笑道:“苏师教授于我,却无以为报,不若让我送苏师一套。” 苏胥想了想,没有拒绝:“既如此,苏某谢过公子!” 李念让苏胥、郭典等人坐桌椅板凳,还有意询问他们的感受,是想引起始皇的兴趣。 想在大秦将这些东西推广出去,还有比始皇所代表的官方更好的渠道? 章台宫中,听完内侍的禀报,扫了眼放在殿内的一套桌椅板凳,嬴政道:“他是想通过这些人的感受告诉寡人这‘桌椅板凳’好用,让寡人为其推行。他倒是机灵!” 他已试用过桌椅,的确比跽坐几案好,于是又道:“此虽小事,但的确更为便利,令少府再造十套桌椅送入宫中,寡人有用。” 他准备在朝会时让众臣也感受下使用桌椅的体验,将桌椅先在大秦王宫和众臣间推广开,而有王宫和众臣带头,民间自会跟上。 李念给大秦带来第一个具有大规模影响力且正式的改变,竟是从桌椅板凳开始! 第45章 新犁旧犁(求追读!) 李念不知道始皇会用什么方式推广桌椅板凳,但始皇应当会选择推广出去。 桌椅板凳只是些小物件,又影响不到君王权力,始皇没道理阻止。 苏胥离开后,李念享用一顿有些晚的午饭。 秦人是一日两餐,可他来自后世,还是习惯一日三餐。 他的生活安全级别和始皇自己差不多,吃的食物、饮用的水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他没法自己做饭! 看了眼一口摆在架子上的铁锅,李念觉得过两天去和始皇聊天时,得讲讲这个问题,他想自己动手做些菜。 没办法,来大秦大半个多月,天天绿色无公害,虽然对身体好,但那味道,反正李念已经有些想现代的科技与狠活。 边用饭,边听着外面动静,似乎有人在用力挖凿什么,咋像是把工地给搬进王宫里了? 还真没错,六英宫有些地方真变成了工地,正在建设造纸所要用的场地。 因为始皇目前不允许他出宫,可造纸又需要他实地进行技术指导,总不能以竹简和口头说明问题,再以竹简和口头传达解决办法吧? 那样既没效率,还容易对问题处理不及时,不方便纠正。 因此,李念干脆便提议将造纸的地方建到六英宫,这样始皇便不会担心他脱离掌控,他也能及时指导造纸。 而且,趁建造纸场地这个机会,李念还让少府的工匠们对六英宫进行了一些改造,方便他之后做某些事。 毕竟始皇不会让他出宫,大概率得很久都要在王宫内,这六英宫既是他的住所,也是办公做事之处。 之前让郭典清点六英宫中的事物,便有这方面原因,当然所有事都已向始皇报备,他可是大秦老实人,主打一个实诚。 始皇给他安排的事还真不少,种土豆、造纸、骟猪、画地图、做地球仪,之后可能还要让他编纂教材、讲课、提供远洋航行技术…… 这一件件的,好像也不比在现代当牛马好多少,但自己怎么并没有觉得厌烦和疲倦,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始皇咋还没给我发个公主呢?不是别的主角穿越后,皇帝都会用公主拉拢,我咋就没有? 也不知道大秦的公主长啥样? 这些公主也是惨,本身没多少机会继承王位,却被胡亥那禽兽猜忌,处以磔刑。 一边吃饭,李念一边胡思乱想,一名侍卫从外进来,因为他在用饭,侍卫被郭典拦下。 李念注意到,问道:“可有事禀报?” 郭典这才放了侍卫过去。 向李念行礼后,侍卫禀告道:“公子让少府制作的新犁已做出,人也已到齐,此刻正在宫外,只等公子下令。” 当日在交代少府工匠制作后世耕犁时,李念还让他们制作好新犁后,寻来几十位年纪、力气、耕种经验相当的农人,带上造好的新犁和旧犁一起到六英宫。 李念看向郭典,道:“郭总管,带他们入宫,先到我说过的地方,我稍后便到。” “是!”郭典领命离去。 李念让少府找来几十位农人,带上新犁、旧犁和耕牛一起到六英宫,自然是通过直接的比试来比较两种犁的好坏。 不经过检验,就算李念说他绘出新犁有多好多好,这时代的人也不会相信,毕竟口说无凭。 六英宫原本的某片园圃,此刻已被扒光原先的花花草草,只留下一片空地。 空地被画了多道白线,依白线分成二十块相等的区域。 这正是李念为新犁和旧犁准备的比赛场地! 此时,空地前已有不少人,少府的工匠、被找来的农人,六英宫的侍卫。 除人之外,还有几十头年纪力气相仿的牛。 六英宫的诸多侍卫正执拿兵器,不敢有丝毫懈怠,万一这些牛发狂,他们得随时做好准备。 看着空地,少府的工匠和农人明白了要做什么,六英宫的这位公子是要让他们通过犁地直接比较两种犁的优劣,他们可能做梦都没想过有机会在王宫牵牛犁地。 大王是怎么答应的? 在一众侍卫保护下,李念正和工匠、农人们讲解新犁的使用,以及比试规则。 一番讲解结束,正在李念宣布准备,比试马上开始时,却听一声:“大王到!” 李念心里咕哝:‘始皇来了?他不在章台宫办公,跑来做什么?大秦现在这么忙,有很多事需他处理,居然跑来摸鱼,也就没人敢扣他工资!’ 众人赶紧行礼,却听一威严洪亮的声音传来:“不必多礼,寡人只是过来一看,诸位该做何事,继续便是。” 其实,他是得知李念要在这比试新犁和旧犁,特意过来。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但农为根本,只有吃饱才能进行其他的事,粮食问题是一个国家最为重要的问题。 如果李念提出的新犁能胜旧犁,那大秦将能产出更多粮食,养活更多人口,那他将有更多的将士,可以开拓更广袤的疆域。 李念继续指挥比试,秦时的旧犁一般用两牛或三牛,而新犁源于宋元时期,只需一牛,李念并没要求旧犁要和新犁一样只用一牛。 要的就是体现出不同,比较出新犁相对旧犁的优势。 先是旧犁登场,两头牛在农人的驾驭下,拉着犁在画好白线的十块地里犁地,接着才是新犁出场,仅一头牛拉着耕犁。 两头牛的力量肯定比一头牛更大,耕种相同面积的地,应该比一头牛要更快…… 然而出现在始皇和李念的事实是,确实要快,但快的不多,没达到两倍的差距,也即按投入的人力和牛力比较,新犁的耕种效率高于旧犁。 还不仅如此,旧犁用两头牛才能犁地,现在一头牛就可,意味着一户人需要犁地时,还能余下一头供另一户人,节省了大家等牛耕种的时间。 而省出的时间不是正可用来做其他事或耕种更多土地? 嬴政不傻,自然看出了这些,十分高兴道:“今日在此所有人都赏百钱!” “谢大王恩典!” 众人齐齐谢恩。 在场可有好几百人,百钱已算不小的赏赐,但相比新犁推广开后的成果,嬴政认为这点钱值得。 嬴政将目光投向李念,问道:“无卿便无此犁,卿当记首功,卿要何赏赐?” 第46章 后世也并非事事准确知晓 史书虽多有记载始皇残暴,但很少说始皇苛待功臣,他是有功真赏。 像历史上的李斯,“斯长男由为三川守,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 这对李斯多么优厚? 听到嬴政要赏他,李念午饭时的念头冒了出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始皇都来了,就说了吧,他道:“臣确有一事想求请大王!” 李念将他想用铁锅做饭之事说与嬴政。 嬴政道:“你之所请,寡人准了,但所有食材,须确保安全。” 李念道:“谢大王,臣知晓!” 嬴政道:“若做出珍馐,也给寡人备上一份!” 他也想知道李念这个后世之人会做出什么菜。 得到始皇准许,回到六英宫后,李念思考起能做什么菜,他会的菜都是以猪肉为主,而在大秦这时,猪肉被视为贱肉,腥臊味甚大,身份尊贵者一般不吃。 想起猪肉,他好像还要去骟猪,那天有些想当然了,认为古代猪肉腥臊难吃是因猪未阉割,回去在引擎中搜索过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华夏古代就有阉割牲畜的传统,在商代时便有人阉割猪,将阉割后的猪称为“豮”或“豚”。 想到自己那天当着始皇的面,大言不惭说什么给猪去势能让猪减轻肉中膻味,可在大秦推广,李念脸皮不禁抽了两下。 这时的猪肉之所以腥臊,不是骟不骟的问题,而是猪的吃食和养育环境所致。 他除非有办法让整个大秦的猪都吃好住好,否则不太好改变。 自己倒是可以在六英宫内养几头猪试试,但想在大秦普及,还是得了吧,人都吃的不行,还想猪吃好? 在搜索引擎中倒是可以搜到其他肉类的烹饪之法,但绝大多数都需要后世的调味料,而在大秦调味料种类不多。 想起调味料,李念发现了几个在日常中被略掉的点,这时代的盐、糖好像质量不行,酱油、十三香等物更是还没有。 这些东西并不一定要后世的科技,完全可以用这时代的材料制作,这时的人们只是没有发现,如豆腐! 但这些事情,就不要再向始皇信誓旦旦地宣扬了,到时给始皇报备一声,等做出了实物再详说也不迟,万一又出现像骟猪一样的问题。 今天晚上先看看能做啥菜。 看了遍郭典送来的竹简,上面记录了王宫厨房有的食材和调味料,李念决定还是随便做几个炒菜试试。 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让辣椒在大秦普及开,作为一个后世的蜀人,没有辣椒,要少很多味道。 一晃,五日过去,与始皇约定五日一次谈话的时间到了,这次不是在晚上,而是在中午,李念便被始皇派人请到了章台宫。 进入殿内,李念看到还是始皇、蒙毅,心里好奇始皇就没将他的事告诉其他人,拉其他人一起过来? 但他也明白这是始皇目前还不信任他。 也是,一位合格的君主怎么可能就这么信他,即使相信他来自后世,也不一定会信他其他所言。 说不定始皇正在做某些他不知道的事,想法验证他说过的话。 扫了眼殿内,竟然有桌椅! 这次终于不用再跽坐了,他改变了在大秦的生活,迈出了第一步! 见李念看向桌椅,始皇笑道:“寡人见你每次跽坐都颇为不适,今日特置桌椅于此。” 李念当即道:“谢大王恩典!” 入座后,李念刚想说他的骟猪之法对大秦没用,却听始皇先问了一个问题:“你可知章邯?” 章邯? 怎么可能不知道? 秦末名将! 李念知道章邯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历史,而是那部出了很多年还没完结的动漫。 里面的章邯执掌影密卫,和天宗晓梦好像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其中有一段是章邯见晓梦,晓梦正在沐浴,那白花花的…… 在脑中搜索了一下,李念没找到章邯这个时间点在干嘛,始皇是如何知晓的章邯,问来做什么? 问出问题后,嬴政便注意着李念,见其先是惊讶了下,后若有所思,看来是知道章邯这个人。 只有人在面对突发情况时,下意识的反应才能展现真正的内心,嬴政在以此判断李念是否老实。 李念点头道:“臣知晓,章邯乃秦末名将,曾临危受命,力挽大秦之将倾,可惜朝中有胡亥、赵高等人阻碍,遇到的敌人又是不世出的霸王项羽,最终只能无奈降于项羽。” “章邯曾任少府卿,能力颇为不俗,领兵作战亦为翘楚,陈胜叛乱便为其所平。” 嬴政点了点头,没再问和章邯有关之事,也没问项羽是谁、章邯怎么从少府卿变成了将军,他道:“你方才似有话要与寡人说?” 李念道:“大王慧眼,臣方才有一事想要告知大王,臣请求向大王撤回给豕去势一事!” “是臣孤陋寡闻,不知大秦已有给豕去势之法,在大王面前放豪言壮语,未想竟贻笑大王。” 那日在李念说过这件事后,嬴政也令人去查过,发现李念说的给豕去势在大秦已经存在。 他故意没告诉李念,就是想看李念接下去会做什么,是继续在他面前放豪言壮语,还是知道有错后果断承认? 李念不知大秦有给豕去势之法,也佐证了他一个想法:李念在后世知晓的信息未必就没问题! 嬴政颇有深意道:“看来后世也并非事事都准确知晓!” 李念深以为然,反省道:“确实如此,相隔千年,纵有史书,也难免不出差漏。也是臣之过,臣未能了解清楚,便向大王进言。” 嬴政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此事就此揭过!” 李念起身谢恩:“谢大王!” “坐下吧!” 嬴政看着李念,他也坐着一张椅子,道:“五日前,曾和你说过,今日论我大秦为何而亡?当如何避免?寡人要知道让大秦灭亡的所有原因!” 这五天,除做地球仪、察看造纸工程进度、主持新旧犁比试、给始皇写健康养生注意事项外,李念也在为今日问答做准备。 他在引擎上搜索了大量和大秦灭亡的有关信息,从中进行汇总提炼,加入自己来到这时代后的思考,今日便是道与始皇之时。 第47章 历史从未有过的帝国 前两次与始皇对话,虽也说了些大秦二世而亡的原因,但都是在讲别的事时提及,说的比较杂乱,而这次,始皇专为灭亡原因而来。 李念回忆了下在脑中已打好的稿子,开口道:“以后世的角度看,大秦灭亡有很多原因,秦律严苛、军功爵制失效、六国贵族包藏祸心、胡亥公子和赵高……这些确是大秦二世而亡的原因。” 李念话锋一转:“但臣近日略有所思,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大秦是第一个统一天下,还不想实行分封制的大一统国家。” “这样的国家在过去的历史从未有过,因此大王和大秦众臣都不知如何才能治理好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 “没有历史作为经验,大王和大秦众臣只能自行摸索,恍若在黑夜中探寻前路,谁知前方是一脚泥泞,还是坦途大道?” 这是前几日,李念看大秦众臣竹简的感悟,站在后世的角度,站在历史下游的他自然知道始皇的功与过、大秦的成与败。 可若是站在始皇和大秦众臣的角度呢? 大秦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 “第一个”意味着前所未有,意味着首次,意味着没有先辈的经验可作参考,一切都是从他们这里开始,由他们去尝试摸索。 所以,如何才能治理好这样一个国家? 颁布的法令是对是错? 历史下游的人们自然一眼能够看清,可对处在这个时代的他们却是一片未知的迷雾。 就好像后世某个幽灵,那也是世界历史上头一次出现的国家,前所未有,没有经验可作参考,只能一步步摸着石头过河。 而探索并不一定会成功,摸着石头过河,可能会脚滑溺死河中! 诸子百家亦是如此,他们也是一群寻路人,想在这个变革的时代找出一条合适的道路,无论是儒家、法家,还是道家、墨家。 淳于越等人上书恢复周时分封制,是真就一定认为分封制好吗? 是否有另一种可能,在他们知晓的历史中,周是最好,他们不知道如何才能超越过周,所以才想大秦效仿周的道路? 这是对于变革的一种迷茫,担忧变革会让局面变得更糟,于是才想复周礼。 毕竟变革的风险是未知的,但仿效周能国祚八百。 李斯这种聪明人看不出“焚书坑儒”的影响吗? 当然能看出,只是在他看来,那种影响比不上获得的成效。 可惜后来的历史证明影响比李斯想的大,但处在这时代的李斯又怎么判断得出影响能有这么大?甚至被认为是始皇的暴政之一! 这便是时代局限性,处于他们那个时代的古人并无法判断他们某些作为是对是错,尤其以后世作为标准。 李念继续道:“因为是第一次,处在摸索中,大王和大秦众臣对很多事也预判不到是好是坏,倒是大汉捡了个便宜。高祖在秦之后立汉,一些事有大秦在大汉前面尝试过了,让大汉少走了许多弯路。” “反正只要开启写轮眼,照着大秦copy就可以了,大秦做的对的保留,大秦做的不对的,放弃或者改正。我觉得大汉诸帝都应向大王道声‘谢’!” 听到李念的话,嬴政脸有点黑,心中又生出那种大冤种的感觉,他大秦给那大汉做了嫁衣。 嬴政心里想着:‘等找到那沛公,寡人定要好生招待于他!’ 李念继续道:“因此对于大秦灭亡,臣认为不必要对大王和大秦诸公太苛刻,你们是开路者,尝试就有失败的可能。” 嬴政脸色好了很多,可不是嘛,他最近处理政务时,越发感到治理整个天下和治理老秦时的不同,治理以往的大秦,他能清楚看到一条政令产生的影响,但现在,有时候看不清了。 但李念的下一句话让嬴政从思索中回神,因为李念说的是:“大秦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二,臣认为是大王!” 嬴政目光一下落到身上,李念却没前两次的紧张,他从容道:“大王太急,也太自信。大王想在很短的时间里便将整个天下全部掌控,大王也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件事,从而忽视了实际情况。” “历史上,王绾被大王免去相位,由李斯任丞相,臣认为这正是大王心急的体现。” “王绾丞相主张通过分封偏远地区暂缓对全天下的掌控,等掌控了临近的地区,再处理偏远地区。” “大王心急,如何等得了?于是史书中,李斯代王绾成为大秦丞相,因为李斯和大王有一样的想法,一样等不了,一样自信!” “但大王想过大秦是否有足够的官吏去治理六国原来的土地?六国之民又是否愿意接受大秦治理?” “历史上的大王也许想到过,但并不在意,大王自信一定能办成,一定能令天下臣服。” “大王在位时未定好储君也是大王太过自信的体现之一!” “也许是大王认为没有一位公子能继承帝位,所以才不立储,但臣认为更多是大王觉得所有事都在掌控,随时都可立储,不必着急。” “然而事实是大王甍逝后,胡亥公子、赵高和李斯等人假造遗诏,谋害了扶苏公子,令胡亥公子登临帝位,致大秦二世而亡。” 嬴政听出了李念的意思,您丫早立储给公子扶苏或者其他公子,不给胡亥这小子操作的机会,大秦也不一定会二世而亡。 您就是太自信,觉得不立储没事,就算到时要死了,留下一道遗诏也能让天下人遵守,可胡亥、赵高和李斯偏偏就没听您遗诏。 “大王的太过自信还体现在未对六国贵族赶尽杀绝!” “六国贵族何许人也?大秦亡了他们的国,夺了他们的权势富贵,大王认为他们心中会作何想?若有机会,会做何事?” “大王自信这些人已经无害,不去消除他们的影响力,反而随意放任,终成大秦之患!” “大秦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三,胡亥和赵高,其实这点可以归于大王身上。” 这话让嬴政脸一黑,没完了? 第48章 胡亥、赵高,史上少有 “若非大王宠信赵高,赵高怎会爬到那等位置,有机会谋划假传大王遗诏?” “若非大王不早立储,还在第三次巡游天下时将胡亥公子带在身边,又怎会给胡亥公子机会?” 李念仍在继续输出:“后世可能认为没有赵高、胡亥公子,也会有成高、韩高,会有公子吾、公子汝……将大秦灭亡的主要原因归于他们,不合理。” “但臣认为胡亥公子和赵高当得起大秦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像赵高这等奸佞、胡亥公子这等昏君,史上少有,除了他们,再想从大秦找出一对来,还真不容易。” “且他们做出的那些事也是历史罕见,稍微能少错一点,大秦也不至于二世而亡。” 李念的意思简单说,像胡亥和赵高这种祸害,举世罕见,要是没真两人搞出的一系列操作,就算大秦有诸多问题,还真不一定就会完的了。 实在胡亥和赵高不当人,如章邯在前线请求支援时,这两拟人的家伙在朝堂清除异己,甚至章邯害怕被赵高和胡亥处置,吓得主动向项羽约降。 历史造就人,但人也造就历史,某些重要的人若是换了,历史走向还真会不同。 这些人对历史的影响极大。 胡亥和赵高虽是两个祸害,但也属于这类,稍微做点人事,大秦这驾马车也不至于驶向短短十几年就灭亡的绝路,少说也能多撑几年。 要是彻底换了赵高和胡亥,搞不定大秦都不会二世而亡。 李念便是这么认为的。 “君王对王朝的影响极大,君王贤明,一个王朝往往能够兴盛,而君主昏庸残暴,一个王朝将会逐渐衰败,如果王朝已经衰败,便会加快衰败的进程。” “纵观历史,王朝覆灭往往和君王昏庸脱不开关系,但像胡亥公子这种几年内便将自己和大秦都折腾至绝路的,属于史上少有。” 即使同样二世而亡的大隋,人广神少说还撑了十多年,胡亥才扑腾了几年? 李念觉得把胡亥和赵高换成两条狗,大秦都能多支棱一阵,至少狗不拖后腿,不会将大秦主动往深渊里推。 讲完自己认为的大秦灭亡的主要几大原因,李念开始细讲大秦灭亡的具体原因。 “主要原因虽是大秦二世而亡的根本,但具体原因才是大秦灭亡的实质体现。” “秦律太过严苛、军功爵位制的失效,臣便不再赘述,先前已与大王讲过;不早立储、胡亥公子和赵高的问题、六国贵族之患,也已向大王提到。” “臣现在要讲的是灭六国,一统天下后,大王没认清大秦和六国的局势,没有根据实际情况制定国策。” “大王可曾考虑过掌控这么庞大的一个国家需要多少官吏?大秦现在有这么多官吏去执行秦律,将大王的声音传到天下各处?” “臣在前已言,大王也许想到过,只是不在意,大王自信能掌控整个天下。但大王您不在意,不等于问题和影响已解决!” “因为大秦官吏不够,所以大秦无法掌控原来的六国之地,使得六国贵族能安然藏身其中,甚至无需藏身,那些作奸犯科之人也无法及时捕获惩治,民有冤案上奏,也没法适时处理。” “因为合适的官吏不够,许多地方必须任用一些不合适的人,这便造成当地官吏鱼龙混杂,导致各种问题,吏治腐败、执行秦律时更加严苛残酷。” “如大秦征收税赋,规定每亩地收一斗粟,可在某些地方,征收税赋的官吏可能收的是三斗粟。” “此类种种,民会对当地官吏生恨生怨,但最终,这份怨恨会落到大秦上,因为大秦任用了这些官吏。” “而对六国之地的掌控不足,只要等到一个时机,包藏祸心的六国贵族便会趁势反叛。” “这些都是大秦官吏不足所带来的影响!” 嬴政没说话,一旁有多名内侍正拿笔在竹简上记录李念之言。 李念接着道:“大秦统一六国后没设立统一的思想,如大秦有什么理由灭掉其他六国,一统天下?这个‘理’便是思想,简而言之,大秦何以立?六国何以灭?理不足,如何让六国之民信服?” “当然,大王可凭借强大的秦军,但秦军只震慑得了一时,震慑不了一世,除非大王的军队能跨时代领先他人,否则在这个终究还得看人比拼的时代,早晚会有人反叛。” “再是,大王灭六国后,将大量军队驻守于边疆,如使蒙恬率三十万军北防匈奴,赵佗率五十万军平南越。” “大王这么做有利于抵御外敌,但也会导致一个结果,如此多大军驻守边疆,内部军事力量空虚,若内部生乱,能及时调拨军队平叛?” 说到这儿,为加深嬴政的理解,李念问道:“大王可知章邯临危受命时,所率军队从何而来?” 这小子既然这么问,肯定不是正儿八经的秦军。 嬴政思维敏捷,很快便想到了答案,他道:“莫非是刑徒?” 李念点头:“正是!当时陈胜的大军已到达戏县,想调发临近的军队已经来不及,于是章邯便提议赦免骊山的刑徒,给他们配发兵器出击贼寇。” 嬴政沉默,他知道李念所说的历史上的那个自己为什么会将大量秦军设置在边境,不仅是因为边疆有敌,还是因他觉得在内部已经没有敌人,不需要这么多军队驻扎。 “在始皇三十四年和三十五年,分别发生了两件事,一件为‘焚书’,一件为‘坑儒’,两件事在后世被并称为‘焚书坑儒’。” “‘焚书坑儒’的起因是淳于越在始皇三十四年,大王在咸阳宫设酒宴,众博士皆为大王贺,但淳于越却指责恭贺大王的仆射周青臣是奸臣,并向大王进言恢复周时的分封制。” 嬴政这次总算知道了那份竹简上,李念为什么要将淳于越的名字也写于其上,没想到不是因李念不待见儒家,而是因淳于越在历史上做过这种事。 第49章 焚书坑儒,方士之害 在自己设宴正高兴时,淳于越跳出来炸刺,提出的还是他不喜欢的分封制,嬴政能想到自己那时的心情。 这淳于越也不是个正常人,没看到大伙儿正高兴,非得将大家的兴一起扫了。 就像某家在为老人庆寿,有客人跳出来对主家说:庆什么寿,这老东西早晚得死。 “李斯谬其说,绌其辞,并上书蠲除诸文学诗书百家语者,留医药卜筮种树之书,大王用李斯之言,下令焚书。” “坑儒发生在焚书后的第二年,起因是两位给大王求不死药的方士偷偷议论大王……” 李念说到这,悄悄瞥了眼嬴政,正好嬴政也看过来。 瞧到李念的动作,嬴政知道那两名方士在评议他时,肯定没说什么好话,道:“尽管说便是!” 李念道:“侯生和卢生说大王天性暴戾,刚愎自用,从诸侯出身到兼并天下,志得意满,为所欲为,以为从古到今没有人能胜过自己。” 嬴政脸再度一黑,因为他又想起了李念说大秦灭亡主要原因,他太急、太自信也是其中之一,这侯生和卢生的话不正和李念的一样? “说大王专门任用宠幸狱吏,虽有七十位博士,却不重用,只当作摆设,丞相和大臣都只能听大王命令办事,全无自己的思考。” “大王乐于用刑罚杀戮建立威严,天下人害怕触犯律法,都不敢尽忠直言,大王听不到自己的过失,一天比一天骄狂,臣子门担惊受怕,只能以谎言欺骗大王,以求自保……” 听完后,嬴政挑眉道:“寡人有这么不堪?” 李念道:“自然没有,如‘丞相和大臣都只能接受成命,依靠大王办事’这条,若真如此,李斯谏言焚书怎会被大王采纳?这些人无非是对大王心有不满,因而在议论中有意诋毁大王。” “他们逃走,臣认为并不是因为觉得大王暴戾贪婪,不想替大王寻找成仙之药而逃,而是他们害怕!” “害怕偷偷非议大王被发现,但最主要的是害怕找不到成仙之药。有没有成仙之药,这些欺瞒大王的方士比谁都清楚!” “侯生和卢生议论大王,看似在说大王的弊缺,实则是在为他们逃走找一个借口,佐证他们逃跑合理,掩盖他们找不到成仙之药。” 一道寒芒从嬴政眼底闪过。 自从那日李念和他说过方士炼制之物有害后,他便没再服用过,但也未声张,只是以李念所说之法在宫中养鸡、鼠等小牲畜。 虽才几日,但那些服用方士炼制之物的鸡、鼠已慢慢出现了一些非正常的现象,尤其是体型比鸡更小的鼠,食欲活力大不如前。 如今再听方士侯生和卢生在背后非议他,嬴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群方士果然该死! 且这侯生和卢生用心极为险恶,说他的不是佐证他们逃跑的合理,实则是掩盖他们根本找不到成仙之药,害怕被他发觉。 明明是他们心中有鬼,反倒泼他脏水,说成不愿为他这种贪婪暴戾之君寻找成仙之药,将他们自己衬托得高大伟岸。 说这话,有本事把成仙之药找出来啊? 两个无耻小人! 李念继续道:“侯生和卢生逃跑后,大王自然十分愤怒,大王对他们尊重,赏赐优厚,如今竟然诽谤大王,大王派人侦察过咸阳城的儒生,有些人跟侯生和卢生一样制造妖言,迷惑民众。大王遂下令逮捕儒生,经审讯,判数百人死罪,活埋于咸阳,此为‘坑儒’。” 在秦时,儒生也可化归到方士一类,并不是始皇下令坑儒时,杀的都是方士,没杀儒生。 “儒,柔也,术士之称”,在春秋时本就是从巫、史、祝、卜中分化出的。 “臣与大王说及‘焚书坑儒’,并非论其对错,而是影响!在焚书坑儒后,大王和大秦在民间的名声快速下滑,许多人认为大王是暴戾之君,大秦是暴秦。” “其中的原因,大王应能想到,正是那些未被大王所杀的儒生和方士,他们到处宣扬他们眼中的大王暴行和暴政,而各地之民又未与大王见过,怎知大王为人,遂三人成虎,时日一久,假的也成真。” 李念在心里暗道一句:‘何况有些事确实是真的呢!’ “三人成虎后,民心再不向于大秦,及至大王甍,胡亥公子继位,成二世而亡。此为大王治理天下时,未重舆论之失!” “古语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防堵不住,不代表所有事都不做,不解释不反驳,任由他人诽谤。大秦之民智未启,何能辨别儒生和方士所言真假?” “大王未求成仙之药过于信任放纵方士,史书上还有一事,大王曾以为东海有方丈、蓬莱、瀛洲三座仙岛,派方士徐福率三千童男童女海外求仙,而方士徐福出海之后,便未再返。” 嬴政道:“他死了?” 李念摇头道:“不,据某些记载,方士徐福登上了脚盆列岛,他只是怕被大王惩罚,不敢回来罢了。” 好嘛,又一个侯生和卢生,这些方士果真当杀! 这一次,寡人定不会再让这帮小人跑了! “大王重信徐福,他却如此回报大王,不仅是对大王,那徐福所产生的影响还祸及后世。” 嬴政奇道:“那徐福既未归我大秦,如何祸及……” 话未说完,嬴政便已想通了,他停顿了下,方才又道:“莫非那脚盆列岛也为后世一国,于我华夏制造了巨大灾难?” 李念点头:“徐福率领三千童女童女抵达脚盆列岛,为脚盆带去了大量大秦的先进技术,而此国在后世令华夏备受屈辱,无数华夏子民因其丧命,大半国土沦陷其手。且此国之民难称为人,残虐至极……” 想起看过的旅顺、卢沟桥、南京、731等等事件,仇恨从李念心头涌出,他从椅上起身,向嬴政跪道:“臣有一请求,望大王答应!” 通过几次对话及这段时间的观察,嬴政已逐渐了解李念这位后世人的性情,如果他要求此人跪下给他磕头,这家伙绝不会犹豫,但身体跪了,此人心里却绝对没有。 对他跪下磕头,是因畏惧他的王权,并非出于对他敬仰,其实很不愿意跪他呢。 然而,在提到那个国家时,看似贪生怕痛、实则内心仍有坚持和骄傲的此人居然心甘情愿跪向了他,为了向他提出一个请求。 第50章 此国须以禽兽论 嬴政道:“起来吧,卿之所求,寡人应了!” 没问请求是什么,而是直接先答应了下来。 这让李念颇为感动,始皇在历史上有不少负面评价,但对信任的臣子没得说。 信任蒙毅,让其随侍左右,信任赵高,也时常带在身边,信任李斯,李斯家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 但李念并未起身,而是跪在地上道:“谢大王信任!臣之所求是若有机会,臣请大王覆亡此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这时代的脚盆还没做过什么,以后世的罪来处置,相当不讲理。 但李念需要讲理吗?始皇又需要讲理吗?脚盆入侵华夏时,又讲过理吗? 果然如此,那个国家对后世的华夏究竟造成了何等灾难?才让这位后世华夏子民想要在此时便灭其国,使此国永世不翻身。 嬴政再次承诺道:“你之所求,寡人应了,若有机会,必灭此国,绝其脉,断其种,不再为华夏之患!” “谢大王!” 李念朝嬴政磕了几颗头,才重新起身坐下,还不忘再说一句:“大王,此国之民不可当人,得以禽兽论,其等于华夏犯下之罪,罄竹难书,所作所为比胡亥公子以磔刑杀十位公主更甚。” 举例就举例,怎么非要用胡亥?生怕寡人不知道胡亥登基后,残杀寡人的其他子女? 嬴政看了眼李念,也没说什么,方才李念那一跪、磕那几颗头让他更加欣赏。 这才像个热血男儿! 讲完大秦灭亡的具体原因,李念开始讲起解决之法,他先给自己叠了层甲。 “臣所言解决之法,是臣从后世所得加臣自己所思,未必适合大秦,仅为大王参考。” “对秦律过于严苛,无非是根据实际需求和民众所愿进行修改,使秦律适之于国、适之于民。” “大王可派人往天下各处察访,了解各地民众对秦律的评价,但也不可过度听信民众之言,民众有时看不清是好是坏,全按他们所想去改,反而有害。” “修改后的秦律也未必全好,大王可先不予全国实行,只选几个郡县试行新律,观其优缺,如此一来,即使新律有重大缺陷,也不会影响太大,且还能再修改,而一旦全国实行,再改便不简单。” 这是直接讲具体操作的方法,李念不知道的是,嬴政已经在搞对秦律的改革试点试验。 “纵使试行后,新律没有重大缺陷,被实用于天下,也不表示新律不需要再改。先前已与大王讲过,世间万物皆在变化,万物有变,律法自然也得随之而变,今日之新律,明日为旧律,后日再旧。” “日复一日,新律为旧律,岂能不变乎?但也不宜变得太频繁,朝令而夕改。须得定立时日,总结律法在执行时的得失,如每三年或五年修正一次,以使律法适应其时。” “臣认为可常设监督察访律法执行之官,让他们在律法实行的期限内,收集天下对律法的建言和疑难。” 李念没讲什么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律法面前人人平等。 始皇也许能听他说这些,但肯定不会去做。 商鞅都没能治得了犯法的嬴驷(秦惠文王),只是刑罚了嬴驷的老师,李念不觉得他能做到。 时代就是如此,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不说从来都是一句空言,但在历史的大多时候,的确是! 李念继续道:“六王毕,四海一,天下没有更多的战争提供军功,大秦的军功爵制自然失效。军功爵制设立的原因和作用,也与大王讲过,是为老秦人提供了一条晋升之路,让他们有机会为侯为相。” “军功爵制失效,有两个办法可以处理,一是让军功爵制重新恢复功效,即发动更多的战争提供军功。大王若愿意,天下并不缺战争,北之匈奴、西之大月氏、东之脚盆、南之百越,皆可为攻伐对象。” “第二个办法是开辟军功爵制外的其他晋升之路,这点可与大秦如今缺乏官吏联在一起,在后世有科举和高考之法,为人提供晋升。” “宋朝时,曾有‘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之言,可见科举之盛。科举是一种选拔人才的方法,通过教育使许多人读书识字,再通过考试从这些读书人中选出优秀的一批。” “考试,即考绩检查,出问使人作答,答对者为优,后世的科举所考内容皆出于儒家经典。” 嬴政道:“难怪儒家在后世能如此昌盛!” 能不昌盛? 想做官当人上人,就得学儒家的东西,既不想学,还想当人上人,那就得看出身背景,而大多数人都没好背景,只能入儒家,读孔孟。 “臣以为在大秦也可行科举之法,不仅让天下英杰之士有晋升之路,还可为大秦选拔有用之才,让大秦更为太平。天下英杰皆入大王麾下,能减少其生异心、祸乱天下之意。” 嬴政听明白李念的意思,让全天下的聪明人都一门心思扑到科举上,就不会成天胡思乱想,琢磨谋逆造反。 “大秦可行科举之法,却不必再学后世王朝以儒家经典作为必学必考内容,因为臣能为大王提供更好之物。” 这句话李念说的颇为自信,他必须斩钉截铁地向始皇表示:他这有比儒家更好的东西,可以不用儒家那套。 儒家作为华夏文化之一,虽对华夏有过,但其功绩不可磨灭,如果没有李念,大秦用儒家,倒也无妨,可现在李念穿越到了大秦,脑中还带有可搜索后世信息的引擎,为何还要用儒家? 嬴政也明白李念的意思,道:“寡人相信卿!” 李念道:“科举和教育分不开,想要科举得以实行,必须能让更多人接受教育,而教育不可不设限。” “《论语》有‘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之言,臣认为还应加一句‘学而不引则歧’,对学生若不加以正确引导,他们就会走上邪路,学识越多越广,对国家和社会的危害也就越大。” 就像后世某些公知,他们没学识吗? 不,他们中很多人的学识水平都超过普通人,可他们说出的话却是毒瘤。 第51章 为大秦树“理” “教育须得引导民众,让民众知道什么可学,什么不可学,使民众成为对大王对大秦有用之人,而非有害之人。” 嬴政道:“卿上次所言那‘忠君爱国,遵纪守法’?” 李念点头:“正是,‘忠君爱国,遵纪守法’是前提,也是根本,后世有许多人学识很高,却连爱国都做不到,反为敌国摇尾呐喊,说祖国种种不好,他国的空气都是甜的。” 虽听不懂“空气”是何意,但嬴政知晓这一定不是好话。 “教育还和国家思想有关。臣先前问大王,大秦有什么理灭掉其他六国,一统天下,凭何让六国之民、乃至天下之民相信大王治理他们是正确的?” “这个‘理’即国家思想,大秦立国之理,大秦治理天下之理,大秦国祚得以延续之理!” “得位正名,大秦现已得‘位’,然‘名’却未正,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对大秦的国家思想,臣在上次与大王解惑时也已提过:七国乃一家,同为华夏兄弟姐妹,彼此攻伐致生灵涂炭,大秦灭六国、终乱世,让天下太平,苍生少涂炭,有大功于我华夏。” “如此功绩,天下万民当感谢大王大秦,此不正是大秦立国之理、大秦治理天下之理?” 大秦灭六国是因为这六个家伙导致了乱世,让天下生灵涂炭,大秦是为了众生才灭了六国,而大秦终结乱世,给众生带来了和平,所以众生就应该听我的,接受我的治理。 “在教育中必须得加入国家思想,让人们知晓大秦灭六国的正确性和必然性,大秦治理天下才会被民众认为理所应当,民众也才会甘愿接受大秦治理,进而拥护大秦的治理。” “国家思想教育还必须坚定地执行下去,如今的六国之民也许和大秦有仇,难以再改变,但他们的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呢?” 嬴政秒领会李念之意,国家思想教育不可放弃,这一辈的六国之民也许不会信这些,但可以改变他们的子和孙嘛。 这是要将六国之民转化为大秦子民,抹掉他们身上原先的六国印记,印上大秦和华夏的记号。 从此以后,大伙虽地域不同,来自五湖四海,但都是大秦人,都是华夏兄弟姐妹! “大王将大量军队驻守边疆,致使国内兵力空虚,这之中其实涉及两个问题:一为外敌,二为内乱。” “对内乱,臣的建议是在大秦境内留驻足够的兵力,将大秦全境按地势、人口数、后勤供给难易等分配驻军兵力。” “大王若担心有将军长期驻于一地会造成当地士兵只知将令,不知王命,可定期对驻守的将军进行轮换,如每过三年或五年,换一任驻蜀大将,官员其实也可如此。” 李念又补了一句:“当然,臣这建言未必适合现今的大秦,还得大王定夺。” 古人又不傻,怎会不知道让一个大将长期驻守某地的后果,但他们为什么不选择定期更换将领? 还不是因条件不允许,无论是士兵的素质,还是道路难走……都不支持这么去做。 “臣之言非空穴来风,而是历史记载,大王派去攻伐百越的赵佗将军,在秦末大乱时,便割据一方,自立为王。” 嬴政先一愣,随即笑道:“未在寡人甍逝时便自立,那赵佗倒还算忠心。” 言语中并无怪责赵佗之意,仿佛只是件寻常不过的小事。 李念道:“对外敌,大王北派蒙恬将军率三十万大军驻上郡,修长城以御敌,南派屠睢、赵佗、任嚣攻打百越,足见大王对外敌的重视,然臣以为还不够,方法也不对。” “如北方胡人,很早时便为我华夏之患,即使灭了一茬,不久后又会生一茬,仿若草原上的野草,牛羊啃不尽,野火烧不绝。然为何胡人会一直出现,为何一直会为我华夏之敌,如何才能有效治理?” “胡人问题对后世王朝也是一个难题,因胡人而产生的灾难也不少:汉初时,匈奴冒顿单于以四十万精骑曾将高祖围于白登山,史称‘白登之围’;唐初时,唐太宗也曾被迫和突厥可汗缔结‘渭水之盟’;明英宗更曾被瓦剌俘虏,成为‘叫门天子’。” 听李念提到汉高祖曾陷“白登之围”,唐太宗曾被迫缔结“渭水之盟”,嬴政心里竟有种莫名的高兴。 汉和唐啊,那是后世人都为之骄傲的两个朝代,没想到还有这种丑事,尤其是那汉高祖的丑事,令他倍感愉悦,谁让大汉代了大秦。 至于明英宗这位“叫门天子”,估计是被胡人俘虏后,还恬不知耻帮胡人叩开关门。 这种人也配为帝王? 若是他,绝不会被俘,更不会帮胡人叩开关门! 明堡宗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脸都丢到了始皇这儿。 “为何胡人会一直出现?臣以为‘胡人会一直出现’这说法并不准确,胡人一直都在那,只是有的胡人族群小,有的胡人族群大。” “当某个胡人族群强大起来后,他们便会吞并征服胁迫其他弱小的胡人族群,形成一股足以威胁到中原王朝的力量,当这个强大的胡人族群衰落,又会有其他胡人族群强大起来,接过他们的位子,重复再做他们以往做过的事。” “胡人一直都在那,并非灭了一茬,又生一茬,而是一个强大的胡人种族衰落后,又有其他的胡人族群崛起罢了。” “因而想要根除胡人之患,不能只看当前最强的胡人族群,如此时正在北方日益强盛的匈奴,还要注意其他胡人族群,必须同时针对所有胡人族群,毁去他们生存的根基,才能有效治理。” “为何胡人一直会为我华夏之敌?臣以为一是源于他们的生存所需,二是力量强了,见邻居家有好东西,自家没有,想抢夺。” “对中原王朝最有威胁的胡人多源于北方草原,草原不适于耕种,但水草丰美,适合放牧。” “然,月有阴晴圆缺,天有风霜雨雪,草原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适于放牧。” 第52章 治胡之法 “如临近冬日时,草原上突然出现一场疫病,导致大量牲畜死亡,放牧的胡人们没有足够的食物可以过冬,挨到来年春日,大王认为他们会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不想自己被饿死,那肯定是到别人家去“借”粮啊,至于“借”了别人的粮,别人会不会饿死,哪管得了这么多。 而富饶的中原王朝在有些时候显然就是这个“别人”,胡人率军南下,攻破城关,抢掠粮食人口。 且南下攻打中原王朝,不仅可抢掠到粮食奴仆,还能通过战争消耗人口,人口一少,需要的粮食可不也就少了。 “为了自己不饿死,自然会发起战争抢夺别人的粮食,而中原王朝往往是被盯上的对象,谁让我们华夏子民勤劳朴实、擅于耕种。” “这便是为何胡人一直会为我华夏之敌的原因之一,他们有时缺乏生存物资,想从中原王朝身上获得补给。” “但某些时候,胡人并不缺粮,也会进犯华夏。” “胡人生长于草原,不知礼义、不通人伦,只畏强权而不悯弱小。因为成长和受教育的环境,使胡人非常信奉谁力量大,谁就可以拥有一切。” “因此,当他们觉得自己力量强了后,便会想:我们力量这么强,应当拥有更好的东西,更富饶的土地、更美的女子、更华丽的衣。胡人向四周一看,见我华夏服章之美,自然便想抢而占之。” “尤其是中原王朝衰弱时,他们更会认为这么好的东西,一群弱小的南蛮怎配享用,该他们享用才是,于是起兵南下。” 听李念讲胡人,嬴政第一个念头是后世华夏肯定饱受胡人之灾,否则李念不会在他面前讲这么多。 是啊,靖康耻犹未雪,五胡乱华,汉家儿女为柴粮,扬州十日,剃发易服,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如今有机会改变一下历史,李念当然想要做些改变,让这世界后来的汉家同胞们少遭受一些灾难,何况也不用他去实行具体计划,只需告知眼前这位帝王即可。 李念继续道:“因为这两点原因,胡人一直会和华夏为敌,不管在草原上最强的是哪支胡人族群,历史上有些人还异想天开能和胡人和睦相处。” “想解决胡人之患,必须毁去胡人生存的根本,胡人族群大多游牧,草原为其族群生存根本。胡人能在草原上放牧,我华夏兄弟姐妹为何不能?” “臣想出的一个解决胡人之法,便是夺去胡人赖以生存的根基,挤占胡人的生存空间,如我华夏兄弟姐妹也到草原放牧,那胡人所牧牲畜能吃到的牧草不就变少,能牧养的牲畜也自会减少,没有足够的牲畜作为食物,胡人的丁口也会缩减,如何再能强盛?” 不少王朝都是将胡人迁进关内,然后进行同化改造,但李念给出的方法反其道行之,将华夏之民迁到草原,挤占胡人生存空间。 嬴政思考了下,这方法有一定的可行性,但问题也不少,比如怎么防止迁到草原的华夏之民变成新的胡人? 这个时代的华夏之民可不是清朝时的老百姓,胆小怯弱、唯唯诺诺、没有血性,而是血性和勇气十足,若真迁移到草原,绝对敢和胡人硬碰硬。 嬴政问道:“后世王朝便没想过这办法?” 意思是你这办法有可行性,后世那些王朝难道没尝试过? 李念道:“后世王朝不乏明君名臣,以他们的智慧,不会想不到,臣认为他们只是不想用。毕竟我华夏王朝一直有‘天朝上国’的观念,认为普天之下,唯我华夏神州最好,其他皆为蛮夷荒凉之地,不值得去治理。这种思想尤以受儒家影响的君臣为甚!” “且迁移华夏之民往胡人之地,他们也担心华夏之民不在掌控,会变为比胡人更大的问题,威胁到他们自身。再者是即使占了胡人之地,设置都护府,也未尽心治理,最终仍会失去。” 嬴政微微颔首,能理解这种做法,占了胡人之地那是占了便宜,能治理好则治,治理不好也无所谓,反正以前是胡人的地盘。 回到正题,李念继续道:“对抵御胡人,臣还有一建言,在设法抢夺胡人存身之地时,还要教育分化胡人,使之从胡转夏。” “华夏历史上,许多王朝在治理胡人时,大多都采用尊重胡人习俗,通过拉拢胡人头领而治理胡人的方式。这在短时间内,能快速收服胡人为己用,但长久观之,隐患颇大。” “因为胡人仍用他们的习俗,就不会认为自己是华夏一员,在中原王朝强盛时,他们不会有异心,恭顺如犬,可等中原王朝势弱,他们就会由犬化狼,反噬主人。如在那北宋时,曾有胡人建立王朝与宋并立,其中建立辽和西夏的契丹、党项便是如此。” “两族都曾受大唐治理,然从大唐到北宋数百年,其异心仍未改去,便知尊重胡人习俗,通过拉拢胡人头领治理胡人,并不可取。” “臣以为在击败胡人、使之臣服后,定要毁其语言,灭其文字,绝其习俗,一个优秀的胡人文化应该在博物馆中!” 尽管不懂博物馆是何物,但嬴政知道李念是想通过灭去胡人的信仰和文化,让胡人说秦腔、写秦字、习惯大秦习俗,忘记他们曾经是胡人,成为大秦万民中的一员。 要是让胡人继续说他们的语言、用他们的习俗,不是时时刻刻在体现他们不同于秦人,他们是另一个族群。 “想做到这些,还是须得‘启民智,开教育’,才好防止迁移出去的华夏之民变为新的胡人,牢记他们是炎黄血脉、华夏之民,也才好抹去胡人们曾经的身份,认同大秦。” “以上便是臣认为对外族胡人的处理之法,修筑长城,驻守大军,虽可抵御胡人一时,却难抵御一世,不若将胡人之土也纳入我大秦之地,胡人之民也化为我大秦之民。” 最后一句戳中了嬴政的心,修什么长城抵御胡人,真男人就该把胡人的地占了,把胡人变成自己人,不能成自己人的,那就成死人! 第53章 卿已二十有六,可有娶妻? 李念还准备继续讲,却见始皇摆了摆手,道:“先用食吧!” 李念这才注意到大殿内的光线已经黯淡,显然外边的太阳正在西沉,可能都过了下午用餐的时间,当即应道:“臣遵命!” 这还是第一次和始皇用餐,他也很好奇始皇吃什么,虽然大概和他在六英宫吃的差不多,但到底没亲眼见过。 有内侍、宫女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进来,将食物放于始皇、李念面前的桌上。 按理说,应该是跽坐于案前用食,但始皇现在明显觉得坐在椅子上吃饭更舒服。 正常人果然都喜欢更舒服方便的事物,不管是古人,还是现代人,像脚盆那群不是人就不一样,就喜欢些阴间另类的花活。 李念脸色古怪了下,但也没说什么,他看向面前的食物。 一盘炙烤的鹿肉、一块煮熟的羊肉、一碗鱼汤、一碗菰米饭、还有两碟水煮菜,和他平日所吃差不多。 相比某老妖婆一顿要吃一百多道菜,不知节省到哪去了,活该被人掘坟。 想到某老妖婆,李念便不由想起在穿越前看过的一则新闻。 说在某音乐节目上,华夏歌手被外国歌手超过,只有某华夏歌手还在榜上,某些恬不知耻的媒体便称这是“叶赫那拉氏的宿命”、“挣不脱,逃不过,命运解不开的结”、“五旬老太守国门”…… 将那位歌手硬生生给塑造成华夏英雄,一位年已五旬,还在为华夏歌坛抵御外人的勇士。 刷某音看到这些说法时,差点给李念笑劈叉了,叶赫那拉氏守国门,你们认真的? 可在笑过后,李念又感到一种愤怒和悲哀,这才过去多久啊,有些人就忘记了历史,忘记了那些曾经的耻辱。 但凡对叶赫那拉氏多一些了解,也不会说出这种话,别的且不提,那位祸害华夏的晚清妖后便出身叶赫那拉氏。 见李念盯着饭菜,却不食,始皇道:“不合卿意?” 李念道:“臣只是想起了一些后世之事!大王,胡人所造成的危害远不仅在于抢掠杀戮我华夏子民,若让它们入主神州,危害更甚。” “因为它们不会将自己视作华夏的一员,只会认为华夏子民是它们的家奴,视神州为它们抢到的土地。” “因此,它们不会爱惜这片土地,不会在意华夏子民的死活,也不会在意华夏是否会被他人超过,只要能稳住它们的权势富贵,哪怕将华夏土地割让送予它人也不心疼。” 见李念说的满腔愤慨,这种事必然在后世历史上发生过,有过十分惨痛的教训。 嬴政道:“不敢言日后如何,但寡人在世,胡人绝无可能入主神州,卿且放心!” “谢大王!” 谢过始皇后,李念又主动请罪道:“臣有罪,不该讲说这些坏了大王兴致!” 嬴政不在意道:“卿心系华夏,特警醒于寡人,足见卿于华夏赤诚之心,何罪之有?且用食!” 坐下用饭,李念才吃不久,始皇的声音又传来:“后世之人如何用食,食何物?” 李念道:“后世食材多种多样,天上飞禽、路上走兽、海中游鱼,再又各种蔬菜瓜果,且对这些食材的烹饪之法不同,使得制出的食物更为繁多,以后世一相声段子来讲: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说了大堆吃的,让始皇直感叹后世食物之丰盛。 始皇又问道:“在大秦可能做出?” 他也想尝尝后世美食。 李念道:“有些能做出,有些却难做出,某些蔬果不产于华夏,而出于异国,如玉米、番茄、西瓜等物,再者,臣在后世并不擅烹饪,便知晓某些美食,也难于大秦复现。臣能做出之物,定不吝献与大王。” 始皇又道:“寡人闻后世就食并非分餐,是家人亲朋齐聚一堂,共坐一桌?” 李念道:“确是如此,用餐时,家人聚于一桌,或论天下大事,或谈每日之艰辛。后世因生计所需,即使亲朋也非常聚于一处,只有每日劳作完毕或休沐时,方有机会。” 想到家人亲朋聚在一起的时间,无疑是小时候的春节,那时最盼望的便是过年,能吃好吃的,还能玩得开心。 等长大了,反而感觉春节没有以前快乐,过年失去了年味,每当临近春节时,只会发出一声感叹:哦,又一年要过去了啊! 可惜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和现代的家人亲朋坐在一起吹牛喝酒,在大秦这个时代,他其实是个异类。 始皇也想到了这点,道:“卿曾言年已二十有六,可有娶妻?” 怎么,你要嫁女儿给我,真成我爸爸? 终于还是给我等到了啊! 不知道大秦的公主怎么样? 反正肯定比唐朝的公主强! 听到始皇的话,李念心思活泛起来,他是个俗人,也有正常的生理欲望,要是能在这时代找个不错的女子为妻,倒也行。 不说大秦的公主会是天下绝色,但在这时代,吃好喝好的公主肯定比大多数女子更健康、发育得更好。 穿越古代随便遇到个丫鬟就是美女,那是科幻! 以古代的生活水平,美女肯定有,但绝不会遍地都是。 李念也没有“是公主,就绝对不娶”的矫情想法,何况如果始皇真决定要嫁女给他,也不是他能拒绝的。 而且,从利益方面思考,娶了公主有利于始皇对他的信任,他在大秦的生活更有保障。 原本只是在心里说说的“始皇爸爸”还真成了爸爸。 怎么着,岳父就不是爹了? 但前提是绝对不能让胡亥那厮上位,否则到时胡亥杀公主时,他不觉得胡亥会善意地留他一命。 史书只记载了胡亥磔杀十位公主,未说公主家人如何,但想来也知道肯定没讨得了好,否则公子高怎会害怕连累家人而主动自尽? 李念转念间便想到了娶公主的好处和坏处,好像除了会彻底站在胡亥的敌对面,也没其他坏处,但站在胡亥敌对面,他不早就站了? 就他在始皇面前说的那些话,要是胡亥上位知道,恐怕会提前将凌迟这种酷刑研发出来。 第54章 始皇这是要给我发媳妇? 李念道:“臣尚未娶妻!” 始皇惊讶道:“卿竟未娶妻?” 在始皇看来,李念已二十有六,应该早已娶妻生子,反正像他和李念这么大的时候,长子扶苏已经能阅读一些经典了。 且李念到大秦后,对侍候的那些宫女也颇为有礼,从不动手动脚,也不言语调戏,让始皇以为他是挂念在后世的妻,不愿碰其他女子。 所以,他一直也没问李念婚姻状况,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未娶妻,在大秦都是大龄未婚青年了啊,依秦律要受罚的。 这人不会是有问题吧? 始皇心里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据他所知,有些人不好女色,而好男风,在《战国策》中便曾记载魏王与龙阳君间的故事。 李念叹道:“非臣不愿娶,实乃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简言之,臣在后世穷,娶不起妻!” 始皇奇道:“在后世娶妻要很多钱财?” 李念点头道:“后世若一男子想要娶妻,须有彩礼、须有车、须有房,仅此三项便能掏空男子家多年积蓄,甚至使男子家负债数十年之久。有些女子要求更多,所需花费也更甚!” 虽不知具体要花多少,但听李念语气,始皇便知道那绝不是个小数字,皱眉问道:“女子一家不会回礼?” 李念道:“分地方,有的地方会回相等陪嫁,但大多地方不会。” 始皇道:“如此一来,嫁女岂不成卖女,娶妻岂不是买妻?后世朝廷也不干预?” 嫁娶涉及到人口,也是国家大事,如在大秦,女子到了适嫁年龄未嫁,男子到了适娶年龄未娶,都要受到惩罚。 若大家都你不嫁,我不娶,大秦人口还怎么增长,还怎么发展? 不待李念回答,始皇想起李念说过后世华夏有十四亿人,道:“后世人口众多,倒也无须和大秦一样。” 听到始皇的话,李念沉默了下,又不好给始皇解释其实也在急,毕竟再这么下去,打螺丝的牛马要不够用了。 始皇看向李念,话锋一转,道:“那卿可想娶妻?” 始皇这是真要发公主了? 李念无奈道:“臣也是个正常男子,如何不想娶妻,只是在后世,实在娶不起。” 这话的潜意思是臣在后世娶不起妻,但在大秦可以娶的嘛…… 但始皇却不接茬,不在娶妻的话题上继续谈论,反而和李念聊了些别的后世之事,让李念搞不懂始皇究竟是何想法。 饭吃完,天色已暮,章台宫内点起一盏盏灯,在灯火光亮下,李念继续给始皇讲说大秦问题的解决之法。 “大王未及时立储这个问题,解决倒看似好解决,只需大王下一道旨,立某位公子为储君即可,然真正为难大王的是:立谁?哪位公子能承继大统,统御这前所未有的帝国?” “在史书上,大王中意于扶苏公子,却又一直未正式立扶苏公子为储君,便能看得出来。大王想为大秦挑选一位最满意的继承人,但扶苏公子却又没能让大王完全满意。” 始皇坦然承认道:“寡人的确看重扶苏,可惜扶苏却不明己身,不知他为公子,日后可为大秦之主,且其性情愚腐,试问寡人如何放心将大秦托付于他?” 说着,始皇看向李念,问出了一个寻常大臣避之不及的问题:“卿以为在寡人诸子中,谁可继承大统?” 对这个问题,李念知道自己避不了,也就没想避,他道:“臣以为在目前诸公子中,无人可承大统。” 这是一个始皇没想到的回答,他原以为李念会说扶苏,或者公子高、公子将闾,除胡亥外的任何一位公子,未想李念认为一个都没有。 始皇道:“如果寡人非要你选一个呢?” 李念十分干脆地回道:“那当然是扶苏公子,在史书上对扶苏公子的记载最多,且多记载他为人宽仁,在扶苏公子治理下,大秦可能没法走向极盛,但也不会二世而亡。” 始皇点了点头,他也认为以扶苏的宽仁能避免大秦二世而亡,他又道:“卿言‘在目前诸公子中,无人可承大统’,即是说在日后也许有卿认为可承继大统之人?” 李念道:“人属于世间万物之一,也是在变化的,年龄、环境、所知所识都会让人产生变化,譬如大王幼时之所想和今日之所想,还是否一样?” 始皇眯了眯眼睛,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他幼时可是在邯郸,那时只想日子能过好一点,不受欺负,哪像今日,他高居王座,俯视整个天下,想的也是如何展现他的王威,如何治理好大秦。 没等到始皇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李念继续道:“大王的诸位公子亦是如此,他们也可以被改变,有机会成长为大王所想要的储君。扶苏公子之所以那般坚信仁政,不理解大王,正是他还未正确认识自己,不明白治国之艰。” 始皇道:“卿有何法?” 李念道:“言传不如身教,身教不如境教,扶苏公子会成今日之状,与大王给他的学习成长环境不无关系,要想让扶苏公子改变,仅靠言说,很难说通,甚至反会引起扶苏公子抵触。” “这在后世被称为‘逆反心理’,常见于父子、师徒之间。” 始皇默默点头,他和扶苏的情况就是这样,他说服不了扶苏,扶苏也说服不了他,甚至在被他训说过后,下一次向他劝言时会变得更激进,不仅没改,反而症状加深了,仿佛是专门要和对着干。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扶苏公子改变,须得让扶苏公子脱离现在学习生活的环境,去到另一个环境,让他自行去理解思考他原来的所知所想是否正确,他才会发生改变。” 李念出的主意就是大秦版变形计,让公子扶苏亲自去感受下人间真实,体验大秦百态。 “在这个过程中,须得扶苏公子隐姓埋名,不可用公子身份,如扶苏公子这般年龄者,想使其改变,非其自身愿改,否则极难。” 公子扶苏要是他自己认识不到他的问题,一直就觉得自己没错,那么没人可改变他,始皇不能,李念也不能。 第55章 胡亥,天生坏种,没得救 “扶苏公子笃信仁政,大王便给扶苏公子找一地方,让扶苏公子用他理解的仁政去改变。” “有些事,自己不在其位时,指指点点很轻松,总觉得我上我也行,可真要把他们放上去,才会明白事情没他们想的那般容易,他们上了,真不行。”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便会!” 嬴政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他也是经历过许多事后,才有了今日的成熟。 李念想起曾看过的一部电影,富豪老爹为改变纨绔儿子,特意搭建了一座小镇,请了一帮演员,让儿子误以为穿越到了中世纪,始皇也可以这么操作。 于是,他又道:“大王若是愿意,可安排人马给扶苏公子制作一个特定的环境。” 嬴政看了眼李念,哪不明白李念的意思,是让他给扶苏制造一个专门的环境,达成他想要的改变。 “其他公子也可依照此法,后世有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正是此意。”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嬴政重复了一遍这两句话,随后向李念问出了一个问题:“卿以为胡亥可否改变?” 此问一出,蒙毅感觉大殿都冷了不少,那些在抄写记录的内侍恨不得将头埋到竹简中去。 这是他们能听的事? 李念也顿了下,这问题很棘手啊,还真不好回答。 因为这问题其实就是始皇在问:你认为该怎么处置胡亥? 直接说胡亥是个没得救的大坏种,让始皇下旨杀胡亥吧,此有挑拨天家亲情、离间父子、使父害子的嫌疑。 但给胡亥说好话吧,李念也不愿意,之前爆了胡亥那么多黑料,万一给胡亥那厮逮到机会上了位,不弄死他才怪。 对这问题,李念早就想过,他回道:“臣以为很难改变胡亥公子!” 回答完这句,李念讲起了他的理由:“臣前次曾与大王言,人之初,并无善恶,会分出善恶是看出生后所受影响,其实这是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还有极少人生来便比其他人更容易为恶。” “在后世有生物一学,研究人、牛、马、犬等诸多生命,发现我们人会出生、会长大、会衰老,是由一种名为‘基因’的物质决定,男子的基因为XY,女子基因为XX……” 知道始皇不好理解,李念想了想,又道:“以道家的阴阳来解释便是,正常男子具有阴阳二气,正常女子具有阴阴二气。大王,道家阴阳学说并不是这,臣只是用以举例。” 道家真是个好东西,混沌阴阳两仪三才,虽是在先秦提出的学说,却能解释一些后世问题。 也不知老子等道家先贤是如何想出? 是歪打误撞正好瞎猜到了,还是真有某些未知的原因? 嬴政点点头,示意他明白,李念继续道:“男女结合而育子女,便是男女将各自具有的气分出部分进行结合,然女子只能分出阴气。” “若女子阴气与男子分出的阳气结合,便生子,若女子阴气与男子分出的阴气结合,便生女。” 一直未说话的蒙毅这时出声:“岂不是说生子生女并非看女子如何,而是看男子?有许多人认为生不出子而责怪其妻,实则错了?” 李念点头道:“是,生子生女全看男子,机会是一样的。” 蒙毅叹道:“可世人不懂,不知有多少女子因生不出子而遭受夫家欺辱,甚至殒命。” ‘蒙将军,你不要把我的话给带歪了啊,我是在给始皇佐证胡亥是个天生的大坏种,没得救了,你给我扯到生娃上去。’ 李念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决定将跑偏的话题给纠正回来。 “但有时男女的阴阳之气结合也会出问题,如在已有一道阳气的基础上,又分出一道阳气,那么由此生出的人具有的便不再是阴阳组合,而是阴阳阳组合,阳极盛!” “因为先天比常人多一道阳气,使得此人也和常人不同,更易比常人为恶。这是先天所决定的,后天难变!” 嬴政这下听明白了,皱眉道:“你之意是胡亥先天比其他人更容易走向邪路,为恶?但寡人为何未看出胡亥有为恶之相?” 李念道:“虽比常人多一道阳气,但这些人生来也是正常人外貌,有正常之智,自然也懂趋吉避害,知晓如何对自己有利。但在某些时候,他们也会露出些许痕迹。” 胡亥那厮的凶残绝不是登基后一时半会儿养成的,其在之前肯定有痕迹,只是在始皇装乖宝宝装得好罢了。 听到“某些时候,他们也会露出些许痕迹”,嬴政瞳孔微微一缩。 在李念第一次说胡亥使大秦二世而亡后,他便令人在暗中监视胡亥并调查胡亥身边的内侍、宫女。 在提交给他的调查结果中,胡亥好似没有异样,对他乖巧尊敬得很,对侍候的内侍、宫女也十分不错。 但调查里提到了一件事:胡亥逮捕杀死过宾雀。 杀死宾雀的具体方式未知,但据为胡亥埋葬宾雀尸体得宫女提到,那些宾雀好像肢体不全。 当看到这条时,嬴政便在想这会不会是胡亥露出的痕迹? 因为据李念告诉的历史,胡亥残杀他的女儿们时,用的便是磔刑——分裂肢体的酷刑。 现在李念的话重新勾起了嬴政的这个想法,让他不得不去想胡亥也许真是一个天生的坏种,从小就残虐之人。 李念并不知道始皇在调查监视胡亥,他的话误打误撞正好戳到了始皇心里。 从思索中回过神,始皇弯都不想绕了,直接问了出来:“若真如卿所言,卿以为当如何处置胡亥?” 作为在始皇面前有“老实人”、“绝不敢欺瞒”人设的李念,犹豫了下后,还是说出了他的想法。 毕竟人设在此,崩人设比说实话可能更要命。 “依臣之见,自然是诛杀胡亥公子,以绝后患。大王或许有改变胡亥公子、不让他成为史书记载的秦二世之念,但大王能确保将胡亥公子改变成功吗?能确保在您甍逝后,胡亥公子不会祸乱大秦吗?” 第56章 世界太大,大秦太小 两问直击始皇灵魂,让始皇沉默,因为他清楚确保不了。 而这也正是问题所在。 如果按李念所讲的后来历史上,胡亥做过的那些事,他应该直接杀了胡亥以绝后患,但他又的确很喜爱胡亥这个小儿子,而且胡亥年龄也不大,他觉得也许还能改变。 于是,始皇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心理:一方面他为大秦之主,出于为大秦考虑,该杀胡亥,就算以后证明李念在说谎,他杀错了,但为了大秦稳定和长久,杀错一个胡亥也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另一方面,他还是一位父亲,十分疼爱这位少子,不愿直接将之杀死,想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改变。 所以才出现了他去看望胡亥,打了胡亥一顿,又因胡亥呈上的竹简,罚胡亥抄《诗》之事。 这些正是始皇未决定好如何处理胡亥的体现! 因为《诗》有“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之说,罚胡亥抄《诗》是希望胡亥领会他的用意后,能发生改变。 可是李念今天直接撕破了始皇的这种想法,将一个残酷的现实呈现在始皇面前:你没法确保胡亥能改变好! 嬴政闭了闭眼睛,随后又睁开,问道:“便没有其他之法?” 李念道:“有,但每种方法都无法永绝后患。胡亥公子之所以能为祸,致大秦二世而亡,是因他为大王之子,有‘公子’身份,若大王能剥夺其身份姓氏,再将其流于一陌生之地,或可有效。” “依此法,大王须得制造一场胡亥公子之死!” 简单说,让胡亥这个人还活着,但胡亥这个姓名所代表的地位和身份已经死了,胡亥本人不能再依仗他是始皇之子的身份去作乱。 但这个办法正如李念所说,可能会有效,却无法像直接杀了一样做到永绝后患。 “臣只是建言,如何决定,还得大王定夺!” 嬴政道:“寡人明白了,你很好,没欺瞒寡人!” “没欺瞒”指的是李念敢于向他直说杀胡亥,永绝后患。 始皇没说他要选择如何处理胡亥,李念其实更希望始皇能选择他说的第二种方法。 那虽然会让胡亥活命,但也表示始皇有人性的一面,不是一位完全冷酷无情的帝王,有几率不会在他甍逝的时候,拉李念一起上路。 人性就是这般复杂矛盾,李念也是如此,他既想胡亥死,又想始皇用第二种方法处置胡亥。 略过胡亥的问题,始皇又道:“依你之法,寡人诸子皆变为英杰,又当如何?” 这是在问,寡人的儿子都变得非常优秀,可大秦王位只有一个,该怎么办? 李念道:“这容易解决,若诸公子皆优,分封世界各处便是。臣与大王一样,不建议在华夏再兴分封制,但于整个世界可以。今次过来,臣带了地球仪,大王一观便知世界有多大。” “还不将那地球仪呈上!” 立时有两名内侍小心翼翼抬着颗歪斜着的、涂着各种颜色的木球进来。 嬴政又道:“放他那!” 内侍将木质地球仪放在李念面前的桌上。 指着木球上一块涂成黑色的地方,李念道:“此球便是我等居住的世界,这块黑色区域便是大秦。” 大秦尚黑,李念故将大秦在地球仪上的版图涂成了黑色。 尽管隔着一定距离,但始皇还是能看到他的大秦在那颗球上只有这么小一片。 这就是大秦相比于整个世界? 原以为他的大秦拥有天下最辽阔的疆域、最广袤的国土,如今从这颗球上看,恐怕不足百一。 “此球之上,蓝色部分为海,其余部分皆为陆地,以不同色彩分不同之国。” 蒙毅震惊道:“岂不是说我等所居世界以海居多,等若陆地浮于海洋之上?奇哉,世界若为一颗球,我等为何不曾感到?” 注意到地球仪的其他地方,蒙毅指着球下方一块位置,问道:“敢问,此处也有国,也有人烟?” “有!” 得到李念的回答,蒙毅又奇怪道:“其等居于此处,不会掉落吗?” 李念解释道:“他们并非住于球下,我等也并非住于球上,宇宙之中并不分上下左右。我等和他们未曾从球上掉落,是因作为我们世界的这颗球有力量拉住了我们。” “这股力,将军于平日间也曾感受过,如将军向上扔一颗石子,石子总会落到地上,便是因此。至于我等为何感觉不到世界是一颗球,是因这颗球对于我等实在是太大。” “想验证世界是颗球,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是来一场全球航行,《战国策》中有‘南辕北辙’之说,但实则,世界为球,即使南辕北辙,也未必不能到达目的地。” 李念转动木球,在球上的蓝色部分划了一个圈,让嬴政和蒙毅明白他说的全球航行是何意。 不对,咋又被蒙毅给带跑偏了,今天又不是给始皇科普地理知识的,他是在给始皇讲世界很大,大秦太小,依靠大秦现在的技术根本没法有效统御整个世界,需要进行海外分封。 李念道:“大王请看,世界太大,想统御整个世界,以大秦现今之力根本无法做到,如此一来,可将诸公子分封出去。” 嬴政不喜欢分封,他更喜欢集权于一身,自己掌控整个天下,可看到大秦在球上只有这么大一块,知道只有分封才行,否则这么大的疆域,他如何治理? 且不说大秦有没有这么多官吏,光通讯就是个无解的难题。 如某地发生叛乱,要他亲自处理,可因离咸阳太远,即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得用半年,等他发布旨意,再传回当地,又是半年。 一年过去,估计当地早就成了叛军的天下,要他旨意还有何用? 看着这么多的地方,他却没法自己治理,始皇颇为不甘,问李念:“若能造出那手机奇物,是否能统御整个世界?” 不待李念回答,始皇又自己道:“是寡人妄想了,大秦与卿所来自后世相隔千年岁月,其中差距岂是一朝便可拉近?” 始皇虽自信,但也知这种差距一时半会抹不平,他又不傻! 第57章 如何立储? “可若以卿之意分封,数年后,所封海外诸国欲对九州不利,又当如何?” 始皇和李斯厌恶分封,不仅是分封不利于中央集权,还因周的前车之鉴,周的分封造成了天下数百年的乱世。 而经历过这段乱世的始皇和李斯,自然不愿再复周时的分封,让天下再回到那个大分裂的时代。 《史记》记曰:“廷尉李斯议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 在九州这片大地上,一家人分出去久了,关系疏远,都会相互攻伐如仇雠,何况还是分封到九州之外,到时天更高皇帝更远,那些分封到海外的诸侯能不生异心? 以嬴政对人心的了解,那不是可能会,而是一定会。 分封到海外的诸侯们绝对会觊觎九州,相互的攻伐杀戮将更为惨烈。 李念很干脆道:“臣也无法解决!” 始皇瞪了他一眼,你不能解决,那你提出这办法做什么? “以大秦现今之力,的确无法解决,然臣以为与其等这些地方的异邦夷人来伐我华夏,不若先将这些地方抢占,化为我大秦疆土,日后就算海外诸王生异心,也是兄弟阋墙,肉烂釜中。” 李念的意思很明确,大王想完全统治整个世界的土地,如今不可能做到,但这些海外之地,我们现在不占,就会被蛮夷占领。 这些蛮夷以后同样可能会攻打华夏,不如想办法先占了分封诸王,就算日后诸王反叛,相互攻伐,那也是兄弟间的争斗,不是外人入侵。 肉烂在华夏的锅里,总比被异邦外人给抢走吃了要好! 嬴政想了想,也知道分封是他能掌控这么多土地的唯一办法,除非他对这些大秦外的土地视而不见,闭关锁国,只关注大秦这片地。 可作为一名权欲征服欲极盛的君王,又怎么可能放任这么大片土地在眼皮子底下,不去占据? 史书记载始皇贪婪,并不假,君王几乎都是贪婪之人,但正常人谁又不贪婪? 何况这些土地不是原本所想的贫瘠之地,某些土地之肥沃更胜九州,而且,他还想要让大秦成为华夏历史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 这是一个对始皇的选择题:你不想海外分封,那就放弃海外的土地,你不想放弃海外的土地,那就只有施行海外分封。 始皇这时反应过来,这小子回答了半天,好像也没正经回答怎么解决储君的问题,也即在他突然离世后,怎么保证继位的储君是他想立的,不会被其他人阴谋篡改,不再发生李念所说历史上一样的事? 始皇当即道:“卿之言,寡人已明了,但寡人想知当如何避免赵高、胡亥、李斯之事?” 这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自然是早立储君,或者建立一套大家都认可都必须遵守的继承制度。 嫡长子继承制为何在古代那么流行? 是古人傻,看不出这套制度的坏处,不知道嫡长子不一定就是最优秀的儿子? 古人当然看得出,只是相比于缺陷,嫡长子继承制的优点更多,利大于弊,自然选之。 莫非要采用我大清的秘密立储制? 那玩意儿看似好用,但去研究下后,便会发现问题同样不少,比如都不知道谁会登上皇位,那就干脆都不登上或者减少竞争对手,所以道光以后的清帝,子嗣都不多。 整个大清后宫变成了黑暗森林,谁怀孕谁挨枪:什么,她怀孕了,可能是个儿子?我跟她关系不好,要是她生出个儿子,我还有好?得赶紧想个法子弄掉。 李念也想不出完美的解决办法,他道:“要想避免胡亥公子与赵高、李斯假传遗诏、私谋易储之事,臣以为得建立一套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继承制度。然没有制度能够完美,各有缺陷,臣智慧有限,说与大王定夺!” “后世王朝的继承制度大致可分为:立贤、立嫡长、秘密立储,以及立君王所爱。立贤即为在诸皇子中选择最贤明的一位,此法好在选出的储君贤明,继承帝位后一般不会将王朝带向灭亡。” 之所以说“一般”,是李念想到了广神,想杨勇还是太子时,广神表现得多么贤明,可等当上皇帝后,又是多么的奔放。 整个人就像释放了原始天性一下,他娘独孤伽罗要是看到广神后来的表现,怕得惊掉一地下巴:这是本宫那贤明的二儿子? “但此法坏处是,容易引起诸位皇子争斗,导致皇室子弟间厮杀成仇,登上皇位的皇子往往需要残杀手足,以血腥的方式登位,反不利于国家稳定。” 二凤当年头没带好,导致大唐的皇位大多时候都满是腥风血雨、“父慈子孝”,没见过玄武门继承法? 当然,二凤也是没得选,他不杀兄弟,兄弟就要杀他,尤其是李元吉,那是巴不得弄死二凤。 “立嫡长,即嫡长子继承制,是后世王朝最常采用的继承制度,其优点在于稳定,不容易出现如胡亥公子、赵高、李斯之辈,因为大家都知道按这种制度,该谁登临大位。” “然此法坏处在于嫡长子未必优秀,未必受君王喜爱,若嫡长子是一昏庸无能且暴虐之辈,也按这种制度继承大位,可能将王朝带向末路。” “再者是秘密立储制,这是华夏最后一个王朝,清朝帝王所创立的立储制,好处在于减少了皇子间的争斗,让皇位继承在明面上不至于变得腥风血雨,更好确保继承皇子的安全。” “可秘密立储,在密旨揭晓前,都不知谁会是下一任皇帝,那又如何为储君培植班底,锻炼储君能力?” “密旨是在上一任皇帝驾崩后才会取出宣读,事前谁也不知密旨中立谁为帝,等若新帝毫无准备,突然继位,其与众臣都未必相熟,真有能力治好一个王朝?” “且,秘密立储制实行后,清帝子嗣飞速减少,到后来甚至无子,须从旁过继,也不乏这方面原因。” 都说秘密立储制在清只用了三次,雍正立乾隆,乾隆立嘉庆,道光立咸丰。 可实际情况是,咸丰只有一个儿子(同治),根本用不着秘密立储,同治更是没有儿子,继位的是他的堂表兄弟载湉(光绪),而光绪同样无子,继位的溥仪是他亲侄子。 还用得着秘密立储? 第58章 还是立嫡长吧! 亲政这么多年,嬴政的智谋权术都达到了人生中的巅峰,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施行秘密立储制后,清帝的子嗣为何会减少:既然秘密立储让大伙都不知道下任皇帝是谁,那干脆大家都不生,不就得了? 你怀孕时,我下药,她怀孕时,你下药…… 清室的后宫俨然成了一吃鸡战场,唯有赢家方可留下子嗣。 当然,满清后几任皇帝少子嗣,主要原因还在于皇帝身体太差,一个个跟病痨鬼一样,就算那些妃嫔主动,也用不了几秒。 李念道:“立君王所爱,即不以贤明立,不以嫡长立,喜欢谁就立谁,此中之害,大王定能看出,臣当无须再说。” 嬴政皱眉看着李念,道:“后世也没有最好的立储之法?” 李念摇头:“没有,后世只是在某些方面比于大秦进步,有些方面并不比大秦更好。” 后世虽是现代社会,但那些公司老总挑选继承人时还不是一样头痛…… 嬴政又道:“若让卿选,卿当如何选择?” 得,将皮球又踢回来了。 面对政老板的发问,李念可不敢再将皮球踢回去,只得道:“臣以为立嫡长为好,依此法选出的储君未必最优秀最聪慧,但此法可减少皇子间争斗,不易出赵高之辈,于国稳定。” 话是这么说没错,实际操作起来哪有这般容易,如刘据、李承乾都曾是嫡长子,可上位了吗? 还不得看他们皇帝老爹的想法。 李念又道:“大王若想避免胡亥公子与赵高之事,臣认为当尽早立一储君,明确大秦储君制度,方好定人心。” 嬴政没回复李念这句话,李念也不再说,关于立储这个问题,两人很默契地暂时略过,但李念知道他的话肯定入了嬴政心里。 李念又道:“对于六国贵族,大王灭六国,使他等国破家亡、荣华富贵一场空,怎可能不仇恨大王大秦?” “想解决六国贵族问题,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自然是杀,将所有与六国贵族有关之人统统杀光,没有了人,也就没有了问题。” “但,且不说能否将与六国贵族有关之人全杀光,这样做真的就绝了六国贵族之患吗?臣以为不会!” “六国贵族在六国之地有巨大声望,若只粗暴地采取杀戮以解决问题,不仅会让大王和大秦于史书留下残暴之名,更会让六国之民感到惊恐,他们会想:大王今天残杀六国贵族,明日也就可能残杀他们。” “届时,六国之地民众人心浮动,惶惶不可终日,只需有人振臂一呼,便会掀起动乱。” “所以,臣以为要想解决六国贵族问题,仅靠杀戮不可取,还得瓦解六国贵族赖以维系的根基,使他们没有依靠。” 李念说到这里,嬴政接话道:“卿是想瓦解六国贵族与六国之民之间的联系?” “不错,六国贵族的根基便是六国之民,是六国之民耕种,他们才有吃食,是六国之民养蚕,他们才有衣穿,是他们在六国之民中有声望,才能让六国之民追随。若离了六国之民,六国贵族也不过是无根浮萍,离了水的鱼儿,翻掌可灭。” 听到这番话,嬴政总觉得李念话里有话,在点他,其实是他误会了,李念这贪生怕痛之徒哪敢点他? 恰逢其会罢了! 嬴政道:“如何离间六国贵族与六国之民?” 李念道:“敢问大王,六国之民在六国贵族治下,相比于在我大秦治下的老秦人,如何?” 大秦是没将百姓当人,只当成一颗螺丝钉,但其他六国的王公贵族也没将百姓当人啊,甚至会比大秦更不当人。 嬴政自信道:“不敢说全能胜过,但能胜多数!” 李念道:“大王可令大秦官吏在六国之民中比较大秦与六国王公贵族的优劣,让他们感受到在大秦治下的好,凸显在六国王公贵族治下的坏,只要六国之民不蠢,自会知道如何选择。” “再者,还可收集六国王公贵族曾做过的罪行恶事,传告于六国之民,如残杀民众、抢掠民女……” 在这种时代,李念相信六国贵族中有道德君子,但肯定也有人祸害过百姓,只要找出来宣之于民,六国民众还会那么信任六国贵族? 甚至不需要六国之民完全相信,只需对六国贵族产生怀疑即可,双方自会离心离德,削弱六国贵族赖以维系的根基,正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无外如是。 至于六国贵族会以同样的手段还击,如今可是大秦的天下,敢跳出来炸刺,不是自投罗网? “如此一来,六国贵族赖以维系的根基瓦解,没有六国之民为他们掩护,提供衣食,无须大王动手,六国贵族也早晚会消亡。当然,大王还是动手的好,早日解决,才能不致事有反转,酿成大患。” “除瓦解六国贵族与六国之民间的联系外,大王还可对六国贵族本身下手,如对主动向大秦承认身份者进行赦免,对举报对大秦包藏祸心的六国贵族之人进行奖赏。” “不要将他们一下逼到绝境,否则困兽犹斗,绝境反会让他们将力量凝到一起,给大秦造成更大祸患。” “对获得赦免和奖赏的六国贵族,不能让他们再居于一处,要将他们迁往非六国之地,分散而居,最好是人烟偏僻,大秦需开荒之处。” 这些嬴政熟,不就是从内部瓦解六国贵族,让他们相互间猜忌提防,不再信任嘛,想大秦是如何攻灭赵国的? 要是没有一代“战神”郭开逼走廉颇、干掉李牧,大秦要拿下赵国还真没那么容易。 郭开才是大秦第一战神,秦灭赵第一功臣,可惜此人在后来的历史上记述不详,有空问问始皇? 第59章 抢占舆论阵地 讲完如何解决六国贵族,大秦的问题也就差不多了,所有问题总结起来无非内忧外患。 外患并不显著,如今的大秦刚灭六国不久,武德正值巅峰,是北方的匈奴敢打过来,还是南边的越人敢杀过境? 主要还是内患,大秦崩于内,未崩于外,大汉亦如此,东汉末年虽诸侯争雄,但还不是按着外族打? 李念道:“关于‘焚书坑儒’,实则是大王和大秦未能掌握舆论权。‘舆论’者,大众之言也,看起来似乎并不重要,但三人成虎,人言亦可杀人。” “大秦如今的舆论权主要掌握在儒生方士手中,因而他们可以讥谤朝政,非议大王,而民众无可辨别真假,久而久之,大王和大秦于民间的声望自是如同蛇蝎。” 明末时的东林党也是这么群人,喜欢三五成群抨击朝廷的政令,好似在为百姓发声鸣不平,每个人都是大大的忠臣,实则等满清到了,降的比谁都快,那位著名的水太凉就是东林党领袖。 这些人掌握社会舆论,对明末时大明朝廷的政令执行产生了极大的阻碍。 明朝灭亡,绝对有东林党一口锅。 儒家作为当今百家中的显学,虽未达到后世王朝皆习儒的地步,但相比于其他百家,儒生算是极多。 在这种情况下,儒生自然相当于掌握了大部分社会舆论。 李念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住不让所有人说话,不可取,毕竟有些人是真心实意提出建言、为国更好,但让所有人随便说话也不可取,因为有人会编织谣言,让民众惊恐,国家动荡。” “因此,要想避免‘焚书坑儒’的影响,大王须得管控舆论,并建立属于大王和大秦的喉舌,此喉舌并非是向大王建言,而是代大王和大秦向天下万民发声。” “管控舆论,即要让民众明白何言可说,何言不可说,最主要是杜绝谣言,制定相关律法让那些想造谣之人知道后果,不敢再造;建立属于大王和大秦的喉舌,是为抢占舆论阵地……” 听到这,嬴政笑道:“又是那句‘舆论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此言出于何人之口?” 这问题让李念沉默了下,随后才道:“那一位是臣所来自的后世之国建立者之一!” 建立者之一?恐怕是建立者中最重要的一位吧?不知道这位后世之国的建立者是否对寡人有过评价?会如何评价呢? 嬴政心里想着,却暂时没问,他听李念继续道:“大王和大秦不抢,就会被别人抢到,从而以谣言误国误民。” “在臣所来自的后世,有电视、网络、报纸、广播等舆论传播手段,以大秦之况,倒是可在纸造出后办报,但大秦之民识字者不多,收效未必大,但可用大秦官吏或专门之人与民宣讲。” “讲大秦政令对民众的好处,并辟清某些谣言,再有侯生卢生之辈,民众也不会轻信他等。” “以上便是臣对这些问题的解决之法,然臣只是空口虚言,还得大王与大秦诸公据大秦情况定夺。” 嬴政点点头,他其实还有许多事想问李念,尤其是称皇帝的流程怎么搞、大秦官制怎么改。 这是他最近和众臣在商议的事,他非常想从李念这获得参考,看看后世都是怎么做的。 六国已灭,天下一统,诸多领军大将要么已返回咸阳,要么已在路上,许多人都在等他称皇帝,好给他们自己封功赐赏。 但见宫外天色已晚,且李念也一脸疲惫,嬴政道:“卿今日已疲,且回去歇息,五日之后,寡人想知道后世王朝帝王如何继皇帝位,王朝官制如何?” 听到这话,李念便明白了嬴政离正式称“皇帝”不远了,而他居然会参与到这件历史大事中来,甚至还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力。 ‘也不知千百年后,这方世界的历史会否留下我的名字?’ 李念道:“臣遵命!臣还有一事禀告大王,臣上次言要为大王写一份‘健康生活注意事项’,今日已带来,请大王御览!” 如今的大秦,若说谁最想始皇活得久,非李念莫属,他对始皇的健康是真放在心上。 因为李念深刻知道在大秦,他的命是和始皇绑在一起的,始皇生他则能活,始皇死,他大概也会被一同带走。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拿捏住生死的感觉,可他现在也没法反抗,反而得依仗始皇。 这就是封建王朝! “既已带来,现在何处?” 在知道方士无法让他长生不死,世上也没有成仙之药后,嬴政对李念所说的健康生活相当上心,他想活得更久一点。 听到嬴政的话,立时有两名内侍以托盘端着一堆竹简进来。 嬴政拿起一卷打开,上面写着歪歪扭扭、不太好看的字。 字不算非常丑,毕竟是成年人,肯定比初学的小儿好,但也比不上常年书写秦篆之人。 嬴政看了看手中的竹简,再看了眼托盘中放着的更多竹简,点头道:“卿有心了,卿先回去歇息!” 李念向始皇一礼后,离开了章台宫。 目视李念离去,嬴政再看了眼托盘中的竹简:“他的确是有心了!” 蒙毅应和道:“能在几日间写下这般多竹简,足见其诚心。” 李念学篆书没多久,写起来已经不容易,还要将后世所言转化为嬴政能看得懂的话,更加不易。 他们并不知李念脑中有搜索引擎,可以在线转换,李念只须对转换后的内容进行修改誊抄。 当然,这个工作量也不小,但没他们想的那么大。 这番行为在嬴政心中大大的加了分! 嬴政一边翻阅竹简,一边随口问道:“蒙卿以为谁可为储君?” 饶是蒙氏一族深受大王信任,蒙毅也依旧感到这个问题的沉重,但大王有问,岂能不答? 而且,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模棱两可,糊弄过去,必须坚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今天大王和李念这番谈话后,胡亥公子大概是完了,余下诸公子中公子扶苏机会最大。 蒙毅认真道:“臣认为扶苏公子可为储君!” 嬴政只看了蒙毅一眼,摇了摇头,未多说什么。 第60章 众卿以为哪位公子可立? 第二日,和李念谈话到很晚的始皇,以充足的精神出现在大秦朝堂之上,也不知道昨晚是咋休息的。 但始皇还不算啥,劳模得算明洪武,废除丞相制度,大小事务几乎皆由他来定夺,宛如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 据说,曾在十天时间里,洪武帝批阅了一千多件奏折,这些奏折大概讲了三千多件事情,即平均下来,每天要处理三百多件事。 这些事还不是一个类型,有赈灾需要拨款、有官员调拨要他批准、有重大死刑案件要他阅准…… 难怪说人家能当上皇帝,这么多繁杂的事务被洪武处理得井井有条,这不当皇帝,谁能当皇帝? 嬴政威严的目光扫过殿内众臣,直接抛出了一个王炸:“今天下初定,四海承平,为固国本,寡人欲立储君,众卿以为哪位公子可立?” 这王炸一出,确实将众臣给炸到了,皆在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十分不解大王怎会在今日突然想要立储? 以往不是没大臣上奏,请大王立储,但大王却基本是不予理会,今儿个太阳是从北方出来了啊。 只是事发突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要是早知道大王今日有意立储,定会多作考虑,想好立哪位公子对自己最有利。 但都是大秦最杰出的一群人,虽被嬴政搞了个突然袭击,但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对这件事进行分析。 最先跳出来的是淳于越,只听他道:“公子扶苏刚毅勇武,信人而奋士,宽厚而爱人,可为储君!” 看到淳于越,嬴政眼睛微不可察地一眯,他昨日才听闻了“焚书坑儒”之事,对这些儒生正是厌恶之时。 而且,他还不得不考虑,如果立公子扶苏,扶苏会不会在他死后,给他来几坨大的,如偏信儒家,把大秦带歪。 扶苏可以立为储君,但扶苏必须得被改变,且儒家不可再为大秦君王之学。 丞相王绾也道:“公子扶苏乃诸公子之长,颇有贤名,当立!” 御史大夫冯劫:“臣也以为当立公子扶苏,扶苏公子为诸公子之长,立为储君名正而言顺,能令百官和众公子信服,使大秦国本稳固。” 冯劫所言和李念所讲的立嫡长是一个意思,立公子扶苏,能减少诸位公子间的争斗,王位传承更加稳定,于国有利。 简言之,冯劫希望以立公子扶苏为储君作为开始,为大秦固定一个立储制度! 蒙恬已经回了咸阳,此时也在殿上,但他不能表态:一是他为领兵大将,又代表蒙氏一族,一旦表态,影响深远;二是昨夜弟弟蒙毅回来时,与他说过已经在大王面前表了态。 赵高、李斯和一些大臣听到冯劫的话,瞥了冯劫一眼。 这厮说的什么话啊,什么叫立公子扶苏名正言顺,能令百官和众公子信服?有问过他们的意见吗?他们不是大秦百官之一? 赵高此时虽尚未和胡亥勾结,但他也不愿意公子扶苏成为大秦储君。 他很明白,扶苏若成为储君,登上王位,绝不会信任重用他,甚至反会认为他是奸佞,将他诛杀。 可排除了公子扶苏,又该立谁? 他跟其他公子的关系也不太好! 赵高连想都没想过胡亥,因为胡亥此时还不满十岁,根本不可能和他的那些哥哥们争夺储君之位。 但赵高另辟蹊径,想不出他想立的公子,那就劝谏大王不立嘛,他道:“大王年富力强,还能再御天下,何须匆忙立储?等诸位方士为大王寻到成仙之药,更能御极百年千年万万年!” 先拖延住大王立储的打算,反正不能让大王立公子扶苏。 这便是赵高的想法,他深知自己这种人没法和扶苏共处! 嬴政看了赵高一眼,赵高这番话看似恭维他,说他可以长生不死,统御大秦万万年,但他哪能看不出赵高的目的。 从赵高这番话中,嬴政想到了该如何处决赵高:你不是说那些方士能为寡人寻到成仙之药吗?那你来吃好了! 收回看赵高的目光,嬴政看向李斯,道:“李斯,你认为可立哪位公子为储?” 李斯并不想回答,因为他也不想立公子扶苏,但他和赵高想的不同,他是认为扶苏和淳于越代表的儒家走得太近,扶苏若登位,必会疏远法家。 其实,李斯并不在意日后王位上坐的是哪位公子,但他在意坐上王位的公子能否重用他。 很显然,公子扶苏若登上王位,不重用他的几率比重用更大。 但大王正看着他,不可能不答,李斯没选择和赵高一样拍马屁拖延大王立储,而是从脑海中记得的大秦诸公子中选择了一位。 “臣以为公子高可立为储君,公子高勤敏好学,循律遵法,有储君之相!” 选择的公子是谁不关键,关键在话中的“循律遵法”。 李斯是在提醒嬴政,公子扶苏虽是大王您的长子,但他继位后,未必还会沿用大秦的律法啊,他可能听儒家的重新恢复周时的制度。 您愿意看到大秦变成另一个周吗?愿意看到大秦的郡县制,重新化为分封制吗?愿意看到您一统的天下重新分裂吗? 如果大王您不愿意,那就请不要立公子扶苏为储君,选择一位支持大王您想法的公子。 嬴政自是听出了李斯话中隐含的意味,淳于越同样听了出来,皱了皱眉,他和李斯关系不错,是好友。 但好友关系并不能影响政见不同,如今诸多重臣都支持公子扶苏,他们儒家终于看到希望,有奔头了啊,可不能让李斯给坏了。 淳于越当即反驳道:“廷尉谬矣,依廷尉之言,莫非公子扶苏便不曾勤敏好学,循律遵法?” 嬴政没理会淳于越,看向在大殿内的一名秦将,问道:“王翦将军,你老成持重,常有谋略,你认为哪位公子可为储君?” 怎么还有我的事? 我真不想回答,也不想关心,我只想早点散朝回家。 王翦道:“臣年事已高,不知哪位公子可为储君,大王定夺便是。” 他功劳太大,除韩之外,其余五国皆为他和王贲所灭。 因此,他和儿子王贲商议决定,此次回到咸阳后,慢慢脱离大秦朝政,以免落得个功高震主的下场。 第61章 寡人欲制天下舆论 嬴政看了看王翦,又看了看站在王翦身后的王贲,哪不知这对父子是什么心思,无非是担心功高震主,他会杀了他们。 寡人的有那么没有容人之量吗?不过,你们俩父子别想着告老还乡,荣归故里,寡人觉得你们的功劳还不够,还可以更高! 听诸臣提出的各个储君人选,扶苏得票最高,胡亥和几位年龄不大的公子一票未得。 对这种情况,嬴政早有预料,今日提出他想立储,为的是验证一番,但他暂时不会立扶苏为储,一是扶苏性子未改,二是现在立扶苏,会吸引太多目光注意扶苏,再想对扶苏进行改变就难了。 嬴政道:“立储之事,今日便议到此,择日再议!” 淳于越张了张嘴,有话想说,但又闭上了嘴,还以为大王今日就要储君定下来,没想还是个空炮。 赵高、李斯等人则松了口气,只要大王今日没有定下储君,那他们就还有机会让大王改变立储人选。 其他大臣对嬴政暂不立储也见怪不怪,大王在这问题上都搁置了好多年,今天要是真把储君之位定下了,那太阳才是打西边出来了。 嬴政又道:“今虽天下一统,然人心未定,有阴谋之辈于民间制造妖言,迷惑民众,时日一久,必成祸端,寡人欲立制舆台,监察天下舆论,为民辟谣,众卿以为如何?” 话音才落,淳于越又跳了出来:“大王,此事万万不可,岂不闻厉王之事?” “厉王之事”正是成语“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出处,其记于《国语.召公谏厉王止谤》。 嬴政看着淳于越,面无表情道:“卿是将寡人同周厉王相比乎?” 在嬴政的目光下,淳于越低下头,道:“臣不敢,只是自古以来,民之所言如同河水,当以疏导,而非堵塞,堵虽能治控一时,却会致河水蓄积为洪,届时川壅而溃,伤人必多。” 嬴政问道:“那卿认为让天下人随意说话就是好事?若有人于私下非议寡人、中伤大秦,又当如何?岂不闻三人成虎?” 淳于越道:“大王,身正则影不斜,自清则水不浊,天下人皆知大王美德,又岂会听信谣言?纵有造谣之人,也不过尔尔。” 意思是,大王只要自身品行端正、具有美德,那就不惧流言蜚语,即使有人造谣,也只是个别少数,您要相信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会听信这些谣言的。 说的很有道理,但实际操作起来真是那么回事吗? 别人给你泼污水,不反驳、不想办法解决,靠自己品行端正,就能让谣言不攻自破,他人不会相信谣言? 只能说想法非常好。 哪怕在网络发达的现代,这种被造谣污蔑的事依旧难解决,否则何至于某地铁偷拍案至今未有结果,无锡蛋糕店事件已经反转,还有人不知,还在网暴蛋糕店老板。 现代尚且如此,何况是大秦这种封建王朝时代。 不主动掌握舆论,那是非黑白岂不是由他人评说? 李斯道:“臣赞同大王之言,民愚而不智,如何能辨清谣言?若人人皆可随意评议朝政、谈论君王,天下间必谣言四起,祸患无穷。” 丞相王绾也道:“廷尉所言有理,天下言论,不可不察,却也不可严察,须得拿好此中分寸,臣以为制舆台可建。” 见王绾站出来说话,淳于越也知晓大势已去,制舆台必会建立,只是不知这制舆台会对天下、对他们儒家产生何等影响?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加入到其中去,淳于越道:“臣请入制舆台,为大王效力。” 嬴政瞥了眼淳于越,你是不想让制舆台落到李斯手中,变成李斯这种人的一言堂吧? 但李念给他说过,舆论阵地非常重要,他不可能让李斯、淳于越任何一人单独掌控,李斯过于激进,淳于越又太过保守。 思来想去,嬴政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了王绾身上,道:“此事便交由丞相,李斯、淳于越辅佐丞相制定制舆台律令,赵高负责监察天下舆论。” 虽然在嬴政心里,赵高已经是坨狗屎,但一坨屎也是有价值的,反正早晚要杀掉赵高,何不如让赵高在死前替他多干些脏活累活? 听到嬴政给他的任命后,赵高颇为高兴,大王对他的宠信又回来了,大王还是信任他啊。 监察天下舆论,权责何等之大,大王竟然交给了他,足见大王还是重视他。 王绾、李斯、淳于越、赵高齐齐领命:“臣遵旨!” 嬴政又道:“制舆台不仅是监察天下舆论之处,也是宣扬大秦、收集天下民众建言之所,此事便交由御史大夫。” “寡人所言‘宣扬大秦’,是向天下万民讲说大秦政令,传扬大秦威名,使小人再难毁谤。此职责深重,御史大夫须谨慎待之!” 冯劫知道他的职责不只是嬴政说的那两句这么简单,还包括给大秦进行美化等等,他认真道:“臣遵命!” 嬴政的话让一些大臣神情略微变化,他们都主张民可用其力,不可使其知,可大王要冯劫去做的,传扬大秦威名可以理解,但与民众讲说大秦政令,和他们主张有所违背。 一大臣道:“大王,臣以为不可与民众讲说政令,自古以来,君王治民如牧羔羊,无须让羔羊知晓为何要做,只须让他们知晓要这般去做即可。且方才廷尉已言,‘民愚而不智’,纵使与民讲说,他们又如何能懂?” 嬴政道:“‘自古以来’便对么?与民讲说是为更好施行政令,民知则政令更易通达,民不知,即使政令能行,也多是事倍功半,且民今时不懂,明日未必不懂。” 他想要在六国之地建立有利于大秦的舆论,就需要给六国之民讲说大秦政令的好处: 看,我们大秦的政令多好,你们以前遵守的六国政令多烂,快来信大秦吧,在大秦治下,保准你们都能过上幸福美好新生活。 这位大臣也没错,站在他的立场和认知角度,认为治民就像放牧牛羊,对一个已经稳定下来的王朝来说,采用这种方式倒也可行。 可大秦现在的状况并非已经稳定,嬴政现在想要的是将天下稳定下来,减少二世而亡的问题。 第62章 给众臣一点地球仪震撼 将设立制舆台这道政令定了下来后,嬴政又抛出一个问题:“众卿可知我等所居这方天地如何?” 听到这问题,众臣更加怀疑今天在王位上的大王是不是真大王? 先是突然说要立储,随后又说要设立那“制舆台”监察天下舆论,现在又问出“我等所居这方天地如何?”这种问题。 往常的大王可不会这样。 在众臣沉默时,嬴政又补了一句:“寡人非问我等所居天地如何形成,是问众卿天地是何形貌?” 天地是何形貌? 虽然不解嬴政今天咋了,要问这种问题,但大臣们还是作了回答。 一大臣道:“臣认为天若华盖,地如棋盘,天圆而地方!” 这一发言得到了大多数大臣的认同,天圆地方是这个时代对天地世界最主流的认知。 也有大臣道:“臣认为天地之体,状如鸟卵,天包地外。” 这种说法便没得到多少人同意,浑天说在这时代已有所显现,只是并不受人认可。 这名大臣这么说,不在于他相信这种说法,是故意有别于“天圆地方”,好引起嬴政的兴趣。 嬴政道:“若天地之体状如鸟卵,我大秦是如何立于大地,北方匈奴、南之百越又当怎样?” 这大臣一下被问住了,他只是听过这种说法,又没自己研究过,只得老实道:“臣不知!” 嬴政道:“寡人近日倒听闻一说法,与卿所言相似,其言我等所居天地为一球,大秦也不过球上一域,也并非寡人与众卿以为是天地最中央最广袤之所,实则不足整方天地百一。” 这一刻,整个大殿安静下来,实在是话中的信息太颠覆他们以往的观念了。 尽管众臣并不在意天地是圆是方,反正天地圆方又不影响他们治国,但那句“并非寡人与众卿以为是天地最中央最广袤之所,实则不足整方天地百一”着实将他们惊到了。 因为众臣中大多数人一直所养成的观念就是九州是天地间最中央最精华最肥沃的土地,除了九州,其他地区皆为蛮夷之地,就算有肥沃的土地,也难和九州相比。 当然,此时的众臣远胜过后来儒家调教下的大臣,更有进取精神,更有开疆拓土的志向,不会认为我天朝上国物产丰富,一应俱足,不需要去攻占那些蛮夷之地。 但嬴政的话还是太炸裂了,要不是嬴政是大王,恐怕有大臣当场驳斥:你老母的说什么胡话? 嬴政一直在观察诸位大臣的神情,看到他们的惊疑不信,心中有种愉悦,更加期待众臣看到地球仪时的反应。 “将地球仪呈上来,与众卿看看!” 地球是什么?地球仪又是什么? 随嬴政下令,四名内侍小心翼翼地抬着一托盘从外进来,看内侍们小心的劲儿,像是在抬他们的命一般。 也确实如此,在嬴政心中,这地球仪可比这些内侍的命更重。 四名内侍抬着托盘来到殿中,众臣看到托盘上赫然是颗涂满各种颜色的球。 这就是大王说的那地球仪?此球所展示的难道就是我等所居的天地?若是如此,大秦在何处,我又在何处? 众臣心中生出各种想法,却听嬴政又道:“此物名为‘地球仪’,‘地球’乃我等所居这方天地之称,但因其太大,我等难以直观,遂作此物代之。其上所有颜色,除蓝色外,其余皆为一国或一域。” 看到地球仪上那诸多被涂上颜色的区域,饶是均为大秦重臣,众人也面露惊色,实在是太多了。 李斯看到地球仪上那唯独的一块黑色区域,问道:“敢问大王,这块黑色区域莫非是?” 说这话时,李斯声音都在打颤,因为如果这块黑色区域就是大秦,那么相比于整颗球,还真的不足百一,不,连千一都未必到。 这如何不令李斯震惊? 他以为帮助嬴政灭了六国,已经完成了前无古人的旷世伟业,未想到一统天下的大秦,在这颗球上连千一都不到。 嬴政道:“以那人所讲,这块黑色区域正是我大秦所在!” 有大臣摇头道:“不可能,大秦有千里之疆,万里之土,怎可能如此之小?定是那人欺瞒大王!” 这时,一直在殿内看热闹,没说话的蒙恬发声道:“如果我等都居住于一颗球上,那我等定是居于上方,否则定会掉落下去。” 听到这话,嬴政看了眼不远处的蒙毅,蒙毅神情有些尴尬。 蒙恬注意到弟弟的神情变化,一想便明白过来,弟弟随侍大王左右,定在早前已见过此球,然后跟他问出了一样的问题。 一大臣道:“大王,敢问是否如蒙将军所言?” 嬴政道:“据那人说,并非如此,此球悬于宇宙中,无上下左右之别,其上可住人,其中可住人,其下亦有人烟。” 反正话都说了,干脆满足自己的好奇,装作没看见弟弟那尴尬的神情,蒙恬又道:“大王,住在下方的人不会掉落下去?” 嬴政道:“那人说有一种力在拉着我等,恍若无形之绳将我等束于大地之上,众卿可曾向天上投掷石子或射出箭矢,石子、箭矢最终是否都会落到地上?” 众臣细细一想,还真是如此,平日间司空见惯,未曾深想过其中的道理。 有大臣想反驳石子、箭矢太轻,不足为信,可又想到那些大型之物好像也是往下掉,最终落到地上。 站在父亲后面的王贲道:“大王,这蓝色是?” 嬴政道:“这是海!” 听嬴政说球上的蓝色是海,众臣再次一惊,如果他们居住的天地真是这样一颗球,岂不是说陆地面积远小于海? 这让不相信天地是颗球的大臣找到了反驳点:“若真如此,岂非我等皆浮于海水之上,如何可能?海水怎可浮动天下所有洲陆?” 嬴政很干脆道:“那人未说!” 蒙恬盯着木球,突发奇想,想到了一件事:“若天地真如此球,岂不是我等从南也可至北,从东也可往西?” 说到这,蒙恬兴奋道:“对啊,想要验证此球是否为真,直接往东去,若能自西归来,此球自是为真。” 有大臣摇头道:“大秦在这球上才这么一块,以此估量,何年何月才能验证成功?” 第63章 内忧转外患 嬴政拿出地球的目的不是为给众臣科普,他是要告诉众臣在大秦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将大秦的一些内忧转化为外部问题。 始皇虽未读过后世的书籍,不知道“内部矛盾转外部矛盾”这个概念,但他现在用地球仪玩的这套就是! 一统天下后,九州内,大秦没了对手,不仅是军功爵制会失效,朝堂众臣也会逐渐争斗起来。 毕竟没有了外敌,那朝堂上的其他人就成了敌人。 王翦、王贲父子想激流勇退,荣归故里,不再参与朝政,不乏这方面原因。 反正他们在大秦立下的功劳足够荣华富贵,何苦还要在朝堂上招人敌视? 及时退去,不仅能在大王心中留下个好印象,朝堂上的大秦众臣也能记他们个好,照顾留下的孙子王离。 嬴政用地球仪向众臣展示世界之大,便是想扭转这些内忧: 使要互相攻讦的大臣继续齐心协力,告诉他们不要内斗,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土地等我们去占领; 让像王翦父子一样想急流勇退的人留下,无须担心功高震主,世界很辽阔,功劳有很多,赏赐也可以有很多; 同时,给那些想通过军功爵制晋升或减刑的人释放一个信号,军功爵制还有用。 李念说是可以通过在大秦设立科举来取代军功爵制,但科举设立需要时间,在这段科举未成的时间内,该怎么办? 嬴政给出的办法是让军功爵制继续生效,在他的设想中当有三步: 第一步是科举未成时,维持住军功爵制不失效,开始设立科举; 第二步是科举已成时,也不会立即废去军功爵制,而是科举和军功爵制并行,因为他认为大秦还会有不少战争; 第三步是战争减少,科举非常成熟时,才会废除军功爵制。 都是聪明人,王翦、王贲也明白了嬴政的意思,大王明显是想留下他们啊,父子二人没立即表态,但已有些心动。 看着那颗球上除黑色区域外的其他地方,还有这么多未知之处,还有那么多待征服之地,热血又燃烧起来。 男儿何不带吴钩,攻取关山五十州。 扬鞭东海,立马昆仑,俯瞰天下万国。 而且,这些地方肯定和大秦和六国不一样,那里的人会组织什么军队,军队会用什么武器,有什么战术,有无可与他一战的名将? 皆是未知! 而对王翦这等绝世名将而言,未知的军队、未知的敌人,对他才有挑战性。 王翦会选择退出大秦朝堂和军队,还有一重要原因,李牧已死,他已找不到一个能与他匹配的对手。 我有一剑,可天下间配我出剑的对手已经没了啊! 但现在,大秦外还有这么多国家,兴许能找到能和自己匹配的对手,他很想去见识见识异域诸国的军队。 注意到王翦父子的神色变化,嬴政十分满意,他的目的达成了。 对蒙恬的问题,嬴政道:“那人说可从海上航行,绕一个圈回来,称之为‘环球航行’。” 蒙恬看着地球仪,道:“以此球而论,海上航行看似可行,但此球十之六七皆为海,何等广袤?若航行其上,须得有多大船只,备足多少食物,方可环航一圈?” 嬴政从蒙恬话中听出了他的兴趣,问道:“蒙卿对这环球航行有兴趣?” 蒙恬道:“回大王,若我等所居天地确为一球,臣愿为大王一探。” “在齐地时,臣曾看过海,见其广袤无边,宽阔无垠,便常在想海上有何物,尽于何处,是否真有传闻中的归墟?” 李念若是在此,定会道:蒙将军,先天航海圣体啊,我这有台六分仪、有本航海手册,大秦海军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嬴政道:“卿若真有此念,寡人定不吝与卿机会!” 嬴政想到他在那手机奇物中看过那艘巨舰,后世必然对海洋颇为重视,大秦虽造不出那种巨舰,但能做的部分,他希望同样做到。 且看那球上,海洋面积之广,许多地方都能通过海洋到达,日后西方诸国会崛起,恐怕就是因为海洋,大秦自然不可放过。 他的大秦要更早制霸海洋,更早成为日不落帝国,他不仅要扬威于陆,还要扬威于海,他要做出比李念所知历史上更大的功绩。 蒙恬道:“谢大王!” 这时,丞相王绾道:“此球倒令臣想到一事,传闻在商时,曾有一支来历不明的神秘军队侵入大商,被武丁之后妇好率军击败。” 王绾的话引起了嬴政和众臣兴趣:“传说这些人体型高大,与我大秦、六国之民有所不同,所持武器也十分奇怪,最初交战时,商的军队不知底细,吃了败仗。” “直到妇好带来了商军精锐,她运筹帷幄,又敢于身先士卒,才将这支来历不明的军队打败,使之远远逃遁。这支军队很可能就是外域异邦之民!” 冯劫之父冯去疾也在朝堂之上,他道:“臣也曾听过这个典故,虽与丞相所言有所出入,但大体相仿。” 在大秦朝堂,父子、兄弟同殿为臣且都居高位者,很有那么一些,蒙恬蒙毅兄弟,王翦王贲父子,冯去疾冯劫父子…… 李斯皱眉道:“能跨国征伐,这些外域之人定来自一不弱之国。商时虽被妇好击败,但以后未必不会再来,大秦须早做准备才是。” 王绾之言为嬴政省了许多事,嬴政内心颇喜,很想直言夸奖王绾: 王绾,你做的好啊,不愧为寡人丞相,一下就让众臣相信了大秦之外还有异邦外域! 见众臣不再纠结天地是否是颗球,注意力集中到世间还有能对大秦产生威胁的敌人上,嬴政道:“正是如此,异域之国能跨境而来,必不弱。” “兵法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嬴政的目光扫向众臣:“我大秦虽灭六国,统天下,但不可胜而生骄,成而生傲,须知天地之大,非我大秦一国,寡人与众卿当恪守本心,谨慎待之!” 众臣均正色,齐齐向嬴政行礼:“唯!” 第64章 设立制舆台的真正目的 散朝后,嬴政并未让所有大臣都立即散去,留下了王绾、冯劫、李斯、淳于越、赵高等人。 几人也明白,大王让他们留下,肯定是要交代一些不能在太多人面前告知的事。 几人中属赵高最为高兴,参会的人越少,会议越重要,这个道理,赵高当然懂。 大王能留他参加这种小朝会,说明大王还是非常看重他。 简在王心。 大王这一次交给他的差事,定要尽心尽力办好,万万不可有失! 扫了眼留下的几位大臣,嬴政开门见山道:“留下诸卿,是为设立制舆台一事。寡人设制舆台并非仅为监察天下舆论,更为解决我大秦之患。” 没等王绾、李斯等人去想是什么大秦之患,嬴政又道:“将竹简分与诸卿!” 数名内侍各端着一托盘竹简走进殿中,送到几位大臣面前。 很明显,大王是要他们看这些竹简。 这些竹简应当是大王口中的“那人”所写,那人会有什么高论奇见? 怀着好奇,王绾拿起托盘中的第一卷竹简,翻开阅览起来,其他人也是同样动作。 竹简上的内容是李念给嬴政说过的某些话,但并非是李念和嬴政对话的原版,而是经过了截取、修改、润色,才成了王绾、李斯等人如今看到的版本。 很快,王绾等人都陷入阅读之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偶尔还有些惊讶,但若说对竹简中的内容惊为天人,那不至于。 几人都是当世杰出之士,谁比谁差? 只是受制于时代局限性,有的方面没能想到,又不是他们笨。 现经竹简一点拨,几人顿时豁然开朗,有种破开迷雾见日光之感,原来还能这样想啊? 思维一旦被打开,几人进而想到更多,比竹简上所述要更全面,甚至竹简上没提到的具体执行之法,也被想了出来。 这正是李念所想要的效果,他就是个打嘴炮、为始皇和大秦众臣打开思路的。 他以后世的经验让始皇和大秦诸公具有超越时代局限性的眼光,打开格局,再由始皇和大秦诸公将他提供的思路转化为符合大秦现今国情,能在大秦真正实行之法。 他来自后世,再怎么融入大秦,也不会比始皇和大秦诸公更了解这个时代。 竹简上记述的是李念讲说的“爱国忠君,遵纪守法”、舆论之重要,以及要消灭六国贵族,必须毁去六国贵族赖依生存的根基之言。 殿内一片安静,嬴政也不着急,一边处理着政务,一边等候王绾等人看完。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均已看完,嬴政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看完了竹简,几人总算是明白了嬴政今日为何突然要设制舆台,原来根源在这。 ‘写下竹简之人定是大王口中的‘那人’,可能和居住在王宫中那位是同一人。’ ‘又是个才学不浅之士,可大王为何不让他入朝为官呢?’ ‘哼,倒有些才学,不知出自哪家?’ ‘此人对大王影响不小,深受大王宠信,不可与其冲突,若是遇见,纵使不可为友,也不可为敌。’ ‘这就是苏胥兄教授的那位吧?就竹简而论,其似怀对天下之仁,可以其对六国王公的处置方式,又怀法家之酷。此人对我儒家,不知是好是坏。’ 王绾几人虽各怀心思,但都承认竹简上所言颇有道理,给他们提供了不少新思路。 作为丞相,王绾首先发声:“臣以为竹简所述于我大秦可行。” 赵高跟着附和:“竹简中讲说舆论之重,令臣茅塞顿开,更感大王设制舆台之英明,臣定为大王监察好天下舆论。” 冯劫道:“臣为大王贺,写出此竹简之人有大才,能为大王所用,真乃天眷大秦!” 有点才能可能不假,但说大才,那小子不过是仗着来自后世,知道历史罢了。 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些竹简,也是寡人给他润色过的。 李斯道:“六国贵族若不好生处置,的确可能成为大秦之患,臣以为除要执行竹简上所说之法外,还要严明律法,使不敢有人与六国贵族接触。” 淳于越道:“竹简所言皆为阴谋诡谲之术,不为正道,此人心术必当不正,其法或可用一时,不可用一世。” 他讲的是李念说从内部瓦解六国贵族,让他们离心离德,相互猜忌提防。 这在淳于越看来,有失君子之道,为阴私之术,非王道正途。 没理会淳于越的话,嬴政道:“寡人让诸卿观阅这些竹简之意,看来诸卿已经明了。” “制舆台不仅要监察天下舆论,还要传颂大秦之好让万民知晓,让他们明白大秦一统天下是为华夏大义,六国贵族妄图阴谋叛乱是为不义,是想让天下再度生灵涂炭。” “此事便有劳诸卿!” 王绾等人已经领会到了嬴政的意思,制舆台监察天下舆论不假,但更重要的是解决六国贵族之患,一定要将六国贵族和六国之民分割开,使六国贵族再无法形成威胁。 几人齐齐领命道:“臣遵命!” 王绾几人离去后,嬴政正要继续处理政务,却听一名内侍道:“大王,该用食了!” 嬴政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为了能健康长寿,他现在和李念一样每日三餐,现在已到中午,该吃中午这顿饭了。 想了想,嬴政决定不在章台宫用食,他要换一个地方。 反正李念给他的那份“健康生活注意事项”中也说,不可久坐处理政务,要适当让身体放松歇息,就食完后也要消消食。 不若去扶苏那用食,顺便给他那位不省心的儿子说点事,回章台宫的路正好当消食。 “今日就不在章台宫用食,去宜春宫!” 宜春宫,那不是公子扶苏所居的宫室吗? 大王果然更中意扶苏公子! 内侍心中惊讶,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 想在王宫生存得久,就要对有些事知而不显,明而不露。 大秦王宫,每年都有自以为聪明的内侍和宫女被刑杀! 第65章 父与子(扶苏2.0) 宜春宫内,接到父王将要驾到的旨意时,扶苏有些懵,生出和众臣一样的疑问,父王最近咋了? 不到半个多月,竟来看了他两次,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这也是住在王宫的那位神秘人所为? 看来此人并非完全是个阿谀奉承之徒,也有好的一面! 虽然和父王有矛盾,但扶苏心里还是希望父王能来看他。 哪个正常的儿子不濡慕自己的父亲? 父王这次过来应该是为了前几日他上书的那些竹简吧,就是不知是来训责他,还是觉得他说的有理,前来向他询问? 应当是前者居多吧,以父王那等倔强强势的性子,怎么会轻易被他说服。 看来今日少不了一顿训斥! 扶苏脸上浮现一抹苦笑,忙下令宜春宫的内侍、宫女做迎接嬴政驾到的准备。 就倔的方面,始皇和扶苏这对父子还真像,始皇认为扶苏倔,扶苏同样认为始皇倔,父子二人对着顶牛,偏偏又没有一个马皇后、长孙皇后式的人物能够居中缓和。 但说来,始皇帝和洪武、二凤不是一类人,不太可能会有这样一个皇后,那么问题来了,始皇为何不立后? 不久,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嬴政到了宜春宫,早已等在宫外的扶苏赶紧上前,行礼参拜道:“儿臣扶苏见过父王!” 嬴政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起来吧,入宫再说!” 父子二人走入宜春宫内,虽是扶苏的宫殿,但嬴政是父,也是君,自然坐主位,扶苏陪坐于左首。 扶苏感到今天的父王很奇怪,居然没有一来就问他最近在读什么书,有何感悟,然后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而是真有几分父亲的亲切。 如现在他落座后,随父王而来的内侍立刻为他上菜,父王这是要跟他一起吃顿饭? 看着面前案上的菜肴,扶苏不由回忆上次和父王一起就食是在什么时候? 若说宫廷宴会,倒没多久,可仅他和父王一起用食,怕是有很久了吧。 内侍上完菜后,嬴政道:“退下!” 除了护卫安全的侍卫,宜春宫内的内侍、宫女全部退走,仅留这对父子在殿中。 嬴政看着扶苏,道:“很久没与你像这般用食了,吃吧!” 扶苏是他的长子,扶苏出生时,他尚未亲政,看到刚生下的这个儿子时,那种血脉得以延续的感动和喜悦,是他在那段难熬的岁月中为数不多的光明。 这是他第一个儿子,是他血脉的延续,也是大秦的延续! 所以他才如此喜欢这个儿子,为其取名扶苏,一直为其留着储君之位。 在李念那小子所说的历史上,他直到离世时,心中最属意的帝国继承人也依旧是扶苏! 扶苏不明白父王今天究竟要干嘛,但很明显,父王不是过来训责他的,他也感叹道:“的确有许久了。” 嬴政道:“寡人与你不同,寡人小时,你大父常不在身边,因此也不常教导寡人,寡人也未从你大父那学到如何教子。” 嬴政说这话并不全是对扶苏,也是对他的其他子女,因为按李念所说的历史,他这位始皇帝在教育子女方面颇为失败。 女儿们倒还好,公主难以继承王位,可他的儿子们,扶苏被养得又倔又愚腐,少子胡亥被养成一头凶残的禽兽,其他儿子也全是庸碌平平之辈。 扶苏停下了筷子,嬴政继续道:“在寡人十三岁时,你大父便甍逝,寡人从未经历过十三岁后还有父在之况,自然也不解你在这些年龄对寡人的看法。” “有人与寡人言,在你当前年龄,会产生一名为‘逆反心理’之物,即寡人认为对,你会认为错,寡人认为错,你会认为对,往往还会认为对方不知好歹,何其顽也。寡人深思之,认为其言不差!” “扶苏,你便是这么看寡人的吧?” 这句话将扶苏吓得赶紧放下筷子,就要向嬴政认错,却听嬴政道:“寡人今日来并非论你对错,纵使寡人指出你的错误,你又能听进心中?不过是左耳入,右耳出,依旧会持你所想。” 扶苏道:“儿臣不敢!” 嬴政看了扶苏一眼,没问“你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随后才问道:“今日朝堂上的事还没传到你耳中?” 扶苏低下头,朝堂上的事怎么可能没传到他耳中? 他是秦王长子,最可能继承大秦王位之人,即使并非出于他自身所愿,身边也会聚集起一批人,这些人会主动为他打探消息,告知于他。 也没等扶苏回答,嬴政又问道:“许多人都愿意立你为储君,你如何看?” 扶苏道:“全凭父王定夺!” 听到这个回答,嬴政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全凭寡人定夺,全凭寡人定夺,你就没想过要主动争抢一下?难怪在李念说的历史上,因一封假诏便自尽! 就算其中有传诏的使者逼迫,但有蒙恬的三十万大军,你不主动想死,使者能强迫你去死?而以你扶苏遍传天下的好名声,纵使那份诏书是真,你要说它是假,也会有很多人信吧? 那陈胜吴广之辈在谋议反叛时,可都还打着你的名号! 如果换作是他,绝对会回答:众臣眼光真不错啊,我的确有能力为储君,父王将储君之位交给我,尽管放心。 但嬴政按捺住了想训斥扶苏的冲突,亲生的,还是最喜爱的,而且从另一方面看,扶苏还是很忠于他这位父王。 将生出的不满按下去,嬴政又道:“若寡人也有意立你为储呢?” 扶苏有些讶异,这还是父王第一次公然向他表明有意立他为储,正要说话。 可瞧见扶苏慢腾腾,嬴政心里的不满又冒了上来,将筷子往案上一丢,先扶苏道:“与你明说了吧,寡人的确有立你为储之念,但你能否为储君,未必一定。你不是信奉仁政可治天下?” “寡人会任命你为一地主官,由你亲自治理,但你不得用公子身份,不得用扶苏之名,不可使人知晓为寡人之子,你可愿意?” 扶苏也是个倔性子,当即便应了下来:“儿臣愿意!” 他定要好治理好那个地方,给父王看看究竟谁对谁错。 嬴政点了点头,捡起筷子继续用食,他不仅要将扶苏丢出去,还要将其他年龄适合的儿子也丢出去,只是其他儿子不会和扶苏一样。 第66章 天下各方(1.0) 嬴政曾下过一道命令,让人暗中察访天下各处,查探六国之民和老秦人对大秦的看法,了解民众真实所想。 齐地,某城,某酒肆中,有酒客慨然叹道:“一个多月前,我等还是齐人,如今却成了秦人!” 另一酒客道:“这不是早就能料到的事,有何可讶异之处?” 这名酒客的话让酒肆中其他酒客一时无言。 是啊,那虎狼之秦一统天下之势,不是早就能看出来了吗?有什么可惊讶的呢? 十年之间,先灭韩、赵,再灭魏、楚、燕,齐国又岂能跑得了? 也就是齐王投降得快,让齐人不像其他五国灭亡时一样多遭兵祸。 一酒客道:“诸位莫要闲谈,赶紧畅饮才是,等那秦王派遣的官吏到达,就没这么好了。” 一酒客不解,道:“为何?” 让莫闲谈,赶紧畅饮的酒客还未说话,另一酒客冷笑道:“为何?尔等可知那秦律,五人聚在一处,将被视为‘群盗’而捕,且依秦律,酒肆全由官府开办,严禁他人酿造。” 不解的那名酒客惊道:“那秦律竟如此之严,连饮酒也不允许?早听闻秦律严苛,未想竟到这般境地!” 又一酒客叹道:“这算何严苛?不过是让你无法饮酒罢了!秦律中其他律法更为可怕,轻则罚钱,重则让你手脚不全。” 听得那名不解的酒客倒吸一口凉气,赶紧饮了一口压压惊,生恐自己也被砍了手脚去。 震惊缓和后,他又道:“秦律当真如此可怕?” 言说秦律恐怖的酒客摇头道:“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先前让众酒客莫闲谈的酒客这时也点头道:“这位兄台所言甚是,秦律之酷烈,世所罕见,如在秦律之下,每户皆需服徭役,乏弗行,貲二甲;失期六日到旬,貲一盾;逾旬,貲一甲……” 听得酒肆中诸多酒客再度一惊。 现代有人觉得这不就罚钱嘛,比陈胜吴广说的要砍头好多了,确实比直接要命好些,但实则罚“一盾”和“一甲”对这时代的人而言,不是一个小数字。 这名酒客又讲了一些秦律,乡邻有罪不报,连坐,附近有人行凶而不阻止,连坐…… 也即是人在家中坐,也可能罪从天上来。 因为你无法控制同村邻里的行为。 听完,那位不解的酒客道:“如此律法下,焉有不犯法之人?” 冷笑的那名酒客饮了一口,道:“你以为那些秦卒从何而来?许多都是触犯秦律后为赎罪而来。秦律之下,要想不触犯,除非你是个死人!” 又一酒客道:“那些秦人是如何受得了这般严苛的律法?” 冷笑的酒客一副秦人活该的语气道:“秦被称为虎狼之秦,这些秦人都是在那秦律被秦王驯服的鹰犬、爪牙!如今六国全灭,那位秦王也该收拾这些爪牙鹰犬了,毕竟爪子太锋利,也会伤到自己。” “唉!” 那名让众酒客畅饮的酒客长叹一声:“我看呐,不仅要收拾秦人爪牙,也要收拾我等,诸位莫闲谈,且饮,且饮!” 诸位酒客这时反应过来,他们原本的国已灭,现在也在那位秦王治下。 那位秦王如何对秦人,也将如何对他们,那严苛残酷的秦律也将落到他们头上。 一时间,酒肆再次沉默下来,只有沉重又迷茫的叹息时而传来,他们以后的日子会如何呢? 一名衣着朴素,相貌却十分俊美的年轻人跽坐在酒肆一角,默默听着这些酒客的言论,他的国比这些齐人灭亡得还早,能明白这种对未来的迷茫。 但他和这些莫闲谈,赶紧畅饮的齐人不同,他已摆脱了迷茫,既然国已不在,那就再复便是。 以他这些年到各地游学时的观察,他得出一个结论:秦虽强,却已到覆灭的边缘! 这些齐人对秦律和那位秦王的害怕,就是其中的体现之一! 当一个国、一位王让民感到恐惧害怕时,其国不会长久。 便是王直接投降,未曾多遭兵祸的齐人对秦都如此恐惧害怕,可想其他五国之民? 秦为虎狼之国,看似强盛,但太过贪心,如此匆忙一统天下,恰恰成为了其致命的弱点,征伐容易,治理难。 俊美的年轻人默默思索着,只是何时才能看到机会呢,是十年,还是二十年? 想起那位威震天下,让天下人都害怕的秦王,如果有他在,天下人出于对他的恐惧,纵使再有怨气,恐怕也会忍住,不敢反吧? 如果那位秦王能够早一点死就好了…… 楚地,江东某地,一间房屋内,一身材壮硕的少年正在读书。 看了一会儿后,少年便忍耐不住,朝屋中一名闭着眼睛,似在养神的中年人问道:“叔父,齐国都灭了,我等何时才能复国?” 少年的祖父、父亲都是在秦灭楚的战争中被杀,他年龄虽小,却对秦有着刻骨的国仇家恨。 中年人睁开眼睛,看了眼少年,叹道:“你性子如此急躁,如何托付大事?” 见少年不服地看着自己,中年人道:“秦虽残暴,但不得不承认秦军强大,如今的天下,无军可敌。” 少年不屑道:“那是没遇到我,否则定要让秦军知道我项氏一族的厉害。” 没理会少年的话,中年人继续道:“秦军虽无敌,秦却非无敌,秦军可为秦王一路攻城灭国,然秦军可能治国?” “攻城破国之时,只需一路推进,攻破城关即可,然治国却不同,须得定律法、虑民生,方能使天下安。” 中年人问道:“秦能快速攻灭各国,夺取各国的城池,但他们能治理好这些城池,能令所有人心服吗?” 少年直接给出了他的解决办法:“那些不服之人,杀了便是,留下愿意服从之人,不就好了?” 中年人看了看他,叹道:“如果杀人能解决一切,这世上也就没有这么多问题。” 少年面露不屑:“那是杀的还不够!” 中年人摇了摇头,他这侄子是天生的武将料,可惜杀性太重,且还不喜学习,日子成就难料。 “从某方面讲,秦律和你说的杀也无不同,杀是使人畏,秦律也是使人畏。秦以秦律而胜六国,将秦化为虎狼之秦,但秦律能治秦,可能治天下?” “未一统天下时,秦弱点不显,今一统后,却已有了弱点!” 第67章 天下各方(2.0) 少年道:“弱点便是这秦律?” 中年人道:“是也不是!” “秦律严苛,能在秦地施行,是有秦军作为保障,可一旦秦律施行于整个天下,还会有足够多的秦军能够为其作保?” “秦一统天下前,是握紧双拳攻击敌人……” 中年人伸出右手,作握拳状,少年一听便明白了,也伸出右拳,不过他不是握拳,而是将五指张开。 “秦一统天下后,等于是将握紧了的拳给张开了,他们的力量将分散于各方?从而变得薄弱?” 中年人点头道:“正是如此,且秦律残酷严苛,诸国之民必难长期忍受,迟早会有人举起义旗,讨伐那位无道秦王。” 少年奇异的眼睛一亮:“这就是叔父要我等的时机?” 中年人道:“不是,在第一人举起义旗后,还需再等待,看秦是否能及时将义军消灭,若不能,那才是我等的时机。” “羽,你年幼,做事不可心急,那位秦王能费十年之功灭六国,我等同样能用一个十年灭掉秦国。他年长你近三十岁,我们等得起!” 听到这话,少年根本没放心上,只要有机会,他项羽绝对会抓住。 但面对叔父的谆谆教诲,少年恭敬道:“谨遵叔父教诲!” 中年人见少年这一次似乎听进去了,眼含欣慰,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项氏一族的麒麟儿,未来天下有变,项氏一族也许可因其而起,再现辉煌,甚至比曾经更为辉煌。 赵地,某不知名的一个村落,几名农人正聚在一起,鬼鬼祟祟地小声谈论着什么。 一人道:“听说了吗?南边的齐也被秦灭了!” 另一人面露愁色道:“听说了,六国都被秦灭了,以后还怎么报仇?” 赵与秦之间仇恨深重,尤其是白起在长平一战,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那都是来自赵国各个家庭的青壮,是多少赵人的父兄叔伯? 那一年,赵国近乎家家缟素,恸哭声连旁边的燕国都能听到。 虽然已过去了好几十年,有的人已经慢慢放下这份仇恨,但也有人不愿放下,因为那些被坑杀的是他们的亲人! 一农人看了看想报仇的农人,道:“还想报仇?能活下去就不错了!先前,因有其他国存在,秦对我们的管理还算‘宽松’,现在齐国都已灭亡,这种‘宽松’的日子也要到头了。” 所谓的“宽松”一点也不宽松,秦灭赵后,在赵地的税赋可不轻。 毕竟大秦要继续攻伐其他各国,要治理扩张的地盘,这些都需要更多的钱粮,而钱粮从哪里来? 秦王和大秦诸公又不会法术,变不出来,当然得落在民众身上,从民众那刮出所需。 其他几人都看向说话的那名农人,农人又道:“我们又不是秦人,我们是赵人,那秦王灭了其他国家,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他不仅不会给我们好处,反而会更加提防我们。” 李念要是在这,保准会伸头说一句:老哥,这你可猜错了,灭了六国后,你们的日子过得不咋样,但老秦人过得也不咋样,始皇帝主打一个七国平等,不分亲疏远近,搞得老秦人也忍不了,喜迎沛公啦。 农人继续道:“先前有其他国需要攻伐,秦王腾不出人手,现在六国均灭,他便能腾出更多人手管治咱们,日子只会比之前更难熬。” 几名农人听后沉默,他们是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文化,但他们又不是智力有问题,听不懂道理,经这名农人一说,发现这种可能性还不小。 那名想报仇的农人愤慨捶了一拳旁边的土地,道:“那秦王怎么就不早点死呢?听说他以前在邯郸住过,怎么就没人打死他?” 他说这话时声音有点大,一人赶紧捂住这人的嘴,其他几人则四处张望,确定附近没人,才松了口气。 一人责备道:“毋妄言,族矣!” 这人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太过惊悚,要是被人举报,他们几个连带家人都得被杀头,忙向其他几人致歉。 一人叹道:“也不怪你,谁心中不恨?” 是啊,如果不是心中有恨,他们怎会冒着触犯律法的风险偷摸聚在这里,是怕别人发现不了,不会举报他们吗? 感叹的这人道:“但就算这位秦王死去,也会有下一位秦王,秦乃虎狼之国,这位秦王是虎狼之主,他的子又岂是善类?” 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好不甘心啊。 想报仇的农人急躁道:“既如此,我等何日才能复仇?” 其他几人不言,感觉看不到希望,未来的日子一片灰暗。 秦地,某县,一户人家正十分高兴,因为他们收到了儿子(良人)托人送回的家书。 一须发灰白、缺了半条左腿的老翁欣喜道:“好,好,崖不日就要回来,我家的日子要好过起来了。” 一旁,一名年轻女子也喜极而泣。 在送回的家书中,她的那位良人告诉他们,天下间最后一个能与大秦对抗的齐国已经灭了,他不日将会回返家乡,同他们团聚。 他在战场上立了一些功,不仅抹去了曾经犯下的罪行,还有多余的赏赐让一家人改善生活。 这家老秦人会这么高兴,是六国中最后一国已灭,说明天下间不会再有战争,他们的子(良人)将不会再被征召入伍,不必再面对战场上凶险的厮杀,能平平安安和他们生活。 而且,战争已结束,那位大王也应该修生养息,不会再征收这么高的税赋,不会再用那么严苛的律法了吧? 他们老秦人为那位大王打赢了这场一统天下的战争,总该得些赏赐才是吧? 总不至于一统天下前,他们过得什么样,一统天下后,他们过得还是什么样,甚至过得更差吧? 家书中透露的信息,不仅是儿子(良人)将归来,也是他们的日子将好转,未来越来越有盼头,一家人才如此高兴。 这不仅是这家老秦人对未来美好的期待,更是三秦大地之上,无数老秦人的期待,他们以为自己是胜利者一方,有机会分得一些好处。 然而在本该的历史上,他们失望了,好处没有,日子依旧是一样的难过…… 第68章 战争结束,日子总该好起来了吧? 派往六国各地察访的人自然没这么快传回消息,但去秦地察访的人已将一些消息送回。 嬴政此时正在阅览。 只是越看,嬴政心情越沉重,倒不是竹简上记载了老秦人要谋反、对他和大秦很不满而让他心情沉重。 相反,这些竹简对他多有赞美,称颂他这位大王英明贤能,才能让大秦如此强大,尽管其中也偶有埋怨,但大体是在夸赞他和大秦。 可嬴政并没因竹简上的夸赞感到高兴,反而倍感沉重。 因为这些褒扬夸赞是关中的老秦人们觉得天下一统了,连绵无休的战争结束了,他们的日子应该能好起来而发出,是关中的父老乡亲们认为在他治理下,生活能越过越好而发出。 每看到一句褒赞之词,嬴政心里就多一分沉重。 因为每一句都代表了一位老秦人最质朴的愿望,不愿意再继续打仗,期望日子能越过越好。 阅览着竹简记录的话语,嬴政仿佛看到: 一处大秦的村子,当齐国已灭,天下一统的捷报传达时,正在田间耕种的农人豁然抬起头,其中有一对年事已高的夫妇,抬头望向东方,双目流泪。 战争结束了,他们的儿子也该回来了吧? 村里,一名年轻女子听到捷报,喜悦地依着门扉。 战争结束了,是不是他也该回来遵守诺言,娶她为妻了? 村中一群小孩听闻捷报,纷纷看向村口。 战争结束了,是不是他们的父兄叔伯就能回来陪他们了啊? 与这些相对应,嬴政仿佛还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夜晚的篝火下,一群秦卒席地而坐,脸上仍有战后的疲累,但亦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一名秦卒问几位同袍:战争已经结束了,你们要干嘛啊? 一秦卒答道:当然是回家孝敬父母,报答他们的生养之恩,父母年事已高,生而为子,岂能不在他们身边? 另一年轻的秦卒“嘿嘿”笑了两声,怀着美好的期愿道:当然是娶一个贤良的妻,我耕田她织衣,最好再生几个子女。 此话一出,引得其他几名秦卒纷纷出言笑话。 年轻的秦卒也不在意,只挠头傻笑,畅想自己的美好未来。 一名年长的秦卒一脸怀念和期盼:当然是回家看我的子,他出生没多久,我就离开了,现在应该长这么高了吧?不,应该有这么高了! 边说,年长的秦卒边用手比划,给同袍们展示他的子长多高了。 坐他身旁的一秦卒笑道:你的子是吹风便长的吧?哪家一岁的娃有这么高大?你定是想儿子想昏头了! 年长的秦卒不以为意,只一脸的想念,恨不得立刻能回家和妻团聚,抱着已经学会走路的儿子,指着自己:子,汝父回来了! 又一秦卒道:战争结束了,大王那么英明,大伙回家后肯定都能过上好日子。 一秦卒看着漆黑的夜空,不确定道:真的会有好日子过吗? 其他秦卒愣了下,随即肯定道:会,肯定会的! 不管是哪副画面,都代表人们觉得以后的日子会更好,在相信他这位大王、相信大秦能给他们好一点的生活。 这些竹简上的话语凝聚了人们的心愿,若对其置之不理,甚至将之扔入泥泞踩踏,会发生什么? 向来自信骄傲的嬴政不由沉默,手里拿着的竹简变得沉甸甸的,似乎不再是竹简,而是一根根可能射向大秦的利箭。 或许可以更重的刑罚让所有人生畏,或许将那些反抗之人全部杀光。 可这些竹简来自关中,不是其他六国,是关中老秦人们说出的话语。 他的士卒都是这些人的父兄良人,现在叫他们调过头去屠杀自己的亲人? 而以更重的刑罚让所有人生畏,也许在他在世时,可以暂时压制得住,但最终结局如何,在李念讲出的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唯恐沛公不为秦王,因一个约法三章就箪食壶浆沛公之军。 刑罚确实可让人生畏,但也可让人生怨。 诸多的不满和怨恨累积,老秦人最终将心灰意冷,和大秦离心离德、与大秦之王离心离德。 反正输赢都没他们好日子过,那谁来统治不是一样呢? 说不定换一位王,他们的日子还能比现在好过。 而失去了老秦人的支持,连秦王这个身份都未必保得住,遑论为天下之主。 嬴政在心里慨然长叹一声,法家治得了肉体,却治不了人心,法家亦有不足之处,大秦确实需要变了,不变则亡。 为何李念所说历史上的那个自己没有注意到呢? 稍微一想,嬴政便明白过来,历史上的那个自己可没遇到李念,灭六国,统天下,前无古人的伟业在他手中完成,何等志得意满? 在此情况下,他还能看得见这些,还愿意去看这些? 纵使有人给他提供了正确的谏言,也不容易再听进去了吧? 那个历史上的他绝对是自信骄傲到了极点,觉得在自己的治理下,天下无人敢反,无人敢违逆自己,自然也就无须去改变。 而天下人恐惧于秦律、恐惧于他,会暂时强行忍受,按照他的想法存活,这又会加深他的自信,使他更加看不到天下的实情,更听不进去正确的谏言,只知道四海咸服,朕为皇帝! 李念说他是大秦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当真不错! 正在嬴政思索时,一内侍进来禀报:“大王,六英宫有东西送来!” 李念又搞出了什么? 嬴政按捺下思绪,问道:“何物?” 内侍道:“是李念公子最新弄出的一种吃食,名为‘豆腐’,以菽制作而成,还有两卷竹简。” 豆腐?以菽制作而成? 记起来了。 前几日,李念和他讲后世吃食时,与他说过有一些可在大秦做出,这豆腐便是其中之一。 嬴政放下竹简,道:“呈上来吧!” 两名内侍走进殿内,各端一托盘,其中一托盘盖着一个用藤编成的罩子,一托盘中放着两卷竹简。 蒙毅上前揭开罩子,嬴政看到那托盘上是一碟他不认识的菜,旁边还放着一碟酱。 第69章 豆腐和竹简 只见碟中这道菜为白色,分为好大块,似乎才做出不久,其上还有些微热气。 看吃法应是夹住其中一块,放入旁边的蘸碟中,裹蘸之后食用。 那名前来禀报的内侍道:“李念公子说这道菜名为‘豆花’,李念公子也是今日才做出,他尝过后,便做了这份献给大王。李念公子还说豆腐的做法有很多,但现在不便,这豆花稍为合适。” 李念给嬴政送来的是豆花,虽说和豆腐都为豆制品,做法也差不多,但还是存在些许差别。 这可是他花了几天才做出来的,当然这其中不只是单纯做豆花的时间,还有制作工具的用时,也并非时时刻刻在做。 豆花或者说豆腐,按某些资料记载,据说为西汉时淮南王刘安所创,就是那位在武帝时密谋造反,事败而自杀的淮南王,在《大汉天子》里,他是被还是小孩子的霍去病给抓住。 传闻淮南王的母亲喜欢吃黄豆,有一次其母因病不能吃整粒黄豆,刘安就叫人把黄豆磨成粉,怕粉太干,便冲入些水熬成豆乳,又怕味淡,再放些盐卤,结果凝成了块状的东西,即豆腐花。 淮南王之母吃了很高兴,病势好转,于是豆腐就流传了下来。 而黄豆和很多豆类在这时代被称为“菽”,菽饭便是用豆类做的饭,是身份卑贱和家境贫寒者普遍食用的主食之一。 李念做豆腐的目的,主要是为满足自己生活需求,总要想办法让自己在这时代生活得舒服一点不是? 看着碟子中的豆花,嬴政对侍立一旁的蒙毅道:“寡人在此为政务费心竭力,这小子却在搞吃食,也不知为寡人分忧?” 话虽是在训责,但蒙毅未从嬴政的语气并未听出不满。 看向碟中的豆花,蒙毅笑道:“李念这不就是在为大王分忧?” 嬴政闻言道:“也罢,寡人便尝尝这豆花是何滋味?” 拿起托盘中的筷子,嬴政夹起一块那所谓的“豆花”,未想到那豆花竟然烂了。 这东西竟如此软嫩易碎? 察觉到豆花易碎,嬴政收了些力气,再去夹取一块,这次成功了,将豆花放到那蘸碟中裹蘸,随后放入口中,一股奇异的味道顿时冲入味蕾。 清淡柔滑,但又夹杂着蘸料中的辛辣,给嬴政一种从未品尝过的体验。 能吃得出这是菽所作,却又有不同于菽的滋味,只是总觉得此物味道还不够完整。 嬴政转念便想明白,定是缺乏了一些后世之物,使得此物虽能做出,但并没达到后世该有的滋味。 他此时也知道了另一碟酱是什么,原来是吴萸所做的酱,其中还加了葱姜等一些调料,以佐那豆花清淡滑嫩。 吃过一筷子豆花后,嬴政没立即继续,他将方才看过的几卷竹简丢给蒙毅。 “蒙卿也看看,看完与寡人说说有何想法!” 由于李念的关系,蒙毅在嬴政身边的地位比原本历史上要更高。 因为李念后世来客的身份就那么些人知晓,而其他人不是内侍,就是侍卫、宫女,唯有蒙毅是大臣。 在暂时不想暴露李念后世来客的身份情况下,嬴政遇到某些事时,只有蒙毅可与他商议。 总不能和那些内侍、宫女询问如何治国理政吧? 蒙毅接过竹简,这些竹简是他今日送进宫中交给嬴政的,但他并未看过其中内容,此刻也是第一次看。 打开第一卷竹简,看到上面记录的话语,蒙毅很快便明白了嬴政让他看竹简的目的。 这段时间和嬴政一起听李念讲说,他也所获颇多,觉得李念讲的某些东西还挺有理。 蒙毅在看竹简,嬴政拿起筷子继续吃豆花,不过他的另一只手拿起一卷李念送来的竹简观阅。 果然不出他意外,这卷竹简上所记载的是豆腐制作之法,上面只有一个目的,让他找个机会将豆腐制作之法传扬天下。 ‘这小子倒是有心,此物以菽作成,却无菽饭那般难以下咽,此法必能在天下传开,制作之人也必将为天下人铭记。这小子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呈于寡人,就不担心寡人夺其功?’ 嬴政边吃边看豆腐做法,他虽不做饭,却也能看出豆腐制作颇为简单,且豆腐之味比菽饭更好,其必将受天下人喜爱,身为“开创”豆腐做法之人将获得多少声望? ‘也许这小子根本就没想过这些,只是觉得拿出来能让天下人吃的更好一点,所以便拿了出来,也许是觉得无关紧要,不过一吃食做法罢了,他那里还有更多。’ ‘但不管是何想法,寡人又岂会据你之功?’ 嬴政能看到以他的名义将豆腐做法传扬天下的好处,必能让天下人去除一些对他的恐惧害怕,获得一些爱戴。 但他不会这么做。 将这卷竹简放下,又拿起另外一卷,上卷竹简记载的是豆腐制作之法,那这卷会记载什么? 翻开一看,嬴政皱了皱眉,竹简上写着一件事,请他不要将炼制“成仙之药”的那些方士全部处死,留下有用。 在竹简中,李念说了一些不太懂的词,什么“科学”、“化学”,但整体意思,嬴政看懂了,方士们能炼出成仙之药是假,但能炼出一些别的东西,对大秦将有重要的帮助。 上面罗列了多条好处,但最吸引嬴政的一条是:能提高大秦军队实力,后世军队能够强盛,便是因火药发展之故。 以大秦如今的军队,掌控七国之地都已难维持,而他还想要占领更多土地,甚至占据九州之外的疆域,让大秦成为华夏史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 那么,在军队数量难以改变的情况下,那就只有增强军队本身的战斗力。 原先占领一个地方需要一千秦军,现在只需一百秦军,自然便能多占九个地方。 他原本是想在那些服食方士炼制之物的鸡、鼠都死后,将所有方士统统坑杀,以泄被欺瞒之恨,可现在看到李念呈上的竹简,决定改改主意。 除侯生、卢生和徐福外,其余方士可暂且不杀。 ‘也罢,便留他们一命!’ 第70章 方士与化学 李念会想起送这份竹简,也是因为豆腐,还是和淮南王刘安有关。 除了为母亲做豆腐那个传闻,还有一说是刘安在和方士们炼丹时,偶然发现炼丹用的某些产物将豆乳凝固成了豆腐。 没错,刘安这位老哥不仅是大汉诸侯王,想造武帝的反,同时也是个极其喜欢炼丹修仙的家伙。 “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就是从他这流传下来,他还和手下的方士留下了那部鼎鼎大名的《淮南子》! 李念在脑中的引擎搜索如何制作豆腐时,也看到了豆腐来历的另一版本。 看到“方士”二字时,他猛然想到这伙人虽然成仙之药炼不出来,成天炼些有的没的,但还是有些用处。 相比这时代的大多数人,方士更接近化学。 毕竟方士炼丹也不是瞎炼,随便找几样东西就塞进炉子点火,至少要懂一些材料性质。 知道这样东西在炼制过程中会有什么变化,加入那样东西后,又会有怎样的效果。 没点水平瞎炼的方士,早就羽化登仙了。 而方士们知道的材料在炼制过程中展现出的变化和效果,已经触摸到了化学的边沿,只是未深入探索其中的秘密,也未有科学理念去归纳和总结,使之不成体系。 且能在这时代成为方士的人,几乎都不是穷人和文盲,穷人哪有时间和功夫去炼丹啊? 像魏晋时那帮磕五石散的名士,有几个是文盲和穷鬼? 如果能将这些方士集中起来,由他进行引导,既可以让他们不再像一群无头苍蝇一般瞎炼,害人害己,说不定还能做出一些贡献。 方士肯定比这时代的其他人更容易理解他讲说的化学知识,有利于他在大秦传播化学。 因为他们在原来炼丹时,或多或少经历过。 只是此事还得始皇答应,想到他和始皇讲过的方士之害,始皇十有八九在积蓄大招,只等一个时机,便将咸阳的所有方士都给杀了。 于是,李念赶紧写了这卷竹简过去:方士对您和大秦还有大用,老板您留他们一条狗命! 但徐福、卢生和侯生肯定是保不了,这三人被牛牛分尸都算轻的,十有八九会被连坐夷族。 看完李念的两份竹简,嬴政看向进来禀报的那名内侍,思索了下,道:“李念制豆腐有功,赐锦十匹,绸二十匹,南海珍珠十颗……另外告诉他,他的请求,寡人准了!” 内侍忙领命离去,嬴政这时又看向蒙毅,见蒙毅已看完竹简,问道:“蒙卿看过其上所言,以为如何?” 蒙毅神色一正,道:“臣以为竹简所载之言正符合李念所述,是老秦人最纯朴的期愿,于大秦而言,是件好事,也可能是一件坏事。” 尽管知道蒙毅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嬴政却还是问了出来:“蒙卿以为当如何做?” 蒙毅道:“臣认为当适量满足竹简上的期愿,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若还让他们过和以前一样的日子,自然会心生不满。如今,所有老秦人都希望能过得更好,若……” 蒙毅没往下说,嬴政却主动接了下去:“若不予他们实现,会丢失民心是吧?若连老秦人都不再相信大秦,天下间又有谁会信?到时,纵使天下不反,也会有怨恨,他们会恨寡人,会恨大秦!” 说这话时,嬴政语气平淡,但宫内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包括蒙毅。 君威难测,谁知大王此刻是真平静,还是以平静压盖怒火? 但嬴政并不是以平静压盖怒火,他是真平静,他想了想,问道:“章邯可已离开咸阳?” 蒙毅道:“尚未离去。” 嬴政道:“召他立即入宫觐见!” 刚说完,嬴政便自己否了这道命令,换成:“先不急召章邯,召王绾、冯去疾、冯劫、李斯、姚贾、尉缭……即刻觐见。” 嬴政说了一连串名字,全是大秦要员、于大秦有大功之臣。 另一边,六英宫中,李念也在吃豆花,将豆花在吴萸酱中滚一滚,放进口中,那感觉虽说没有蘸油辣子吃得爽,但在这时代也是难得了。 吴萸酱是他特意弄出的,身为一个蜀人,没点辣是真不习惯,而在缺乏辣椒的这个时代,只有茱萸中带有辣味的吴萸能满足。 边吃,李念边在想,‘我记得有一句很经典的话,叫‘吃了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啥时候我也整点咸菜滚豆腐试试。’ 这几日,李念除了想办法让自己在大秦生活过得好一点外,正经事也一样在干,并非嬴政说的只顾着搞吃食。 吃完一碟豆花,李念准备继续他的工作,他这几天的主要工作是画图,画后世王朝的龙袍、皇子、妃嫔和大臣服饰。 因为嬴政让他下一次讲说的是后来的帝王继位礼仪,以及大秦官制如何改革,这很明显就是:李念啊,给寡人讲讲后来那些皇帝都咋操作的,让寡人也参考参考。 原本后来的帝王应该抄始皇的,以始皇那套称皇帝的流程为参考,删删减减,添加些符合自己王朝的东西,就成了他们的。 现在反过来,始皇抄他们的,而始皇称皇帝,改变的东西可不仅是一个称呼,还涉及衣着、国号、礼仪等诸多方面。 像龙袍这类东西,光靠说不好让始皇明白,最好的方法当然是绘出来,直接展现给始皇帝。 由于有画地球仪的经验,李念绘画技术还算差强人意,他已经画到了宋朝时的龙袍。 就在这时,一侍卫进来禀报:“公子,大王派人过来,已到殿外!” 李念反应过来,这定是始皇吃了豆花,又因他建议将豆腐制作之法传扬天下而回复于他,他赶紧从椅子上起来,整理了下衣饰,领着郭典等人走出宫殿。 一出宫殿,便看到一名眼熟的内侍。 见李念出来,这名内侍赶紧对李念一礼,十分客气道:“公子,大王说您制作豆腐有功,特意赏赐于您。” 接着,内侍才大声宣诏:“李念制豆腐有功,特赐锦十匹,绸二十匹,南海珍珠十颗……” “多谢大王赏赐!” 待李念谢恩领赏后,那内侍又小声对李念道:“公子,您的请求,大王准了!” 第71章 缓刑罚,薄赋敛 王绾、李斯、冯劫等人正在办公,得到嬴政命令后,即刻前往章台宫,一进殿内,发现大秦重臣几乎都齐聚在此,也意识到必是有重大的问题。 嬴政也不废话,待众臣到了后,直接让内侍将竹简分发下去。 又看竹简? 看过“始皇版李念讲说”竹简的王绾几人心里泛嘀咕,又是大王口中“那人”所写的高论? 看来大王对那人宠信得紧啊! 但等打开竹简,发现不是什么谏言高论,而是一些记载,记载的是一些话语。 不仅记了说了什么,连说话人年龄多大,是男是女,外貌如何,是在哪个地方,在哪天说的,都详细记载下来。 很快,众臣就从竹简上的记载中看出了问题,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惊讶,有人皱眉,神色不太好看。 嬴政道:“众卿若看完手中竹简,可与他人交换!” 立时有大臣将竹简交换,打开一看,发现记载的也是话语,内容几乎一样,只是说话人不同。 莫非这些竹简都是这类? 有人专门从民间收集这些竹简,送到了大王这? 想到此处,众臣也感到了一种沉重,若竹简上记述的内容属实,那问题可真不小,对大秦影响将很大,尤其是对…… 有大臣看了眼李斯,发现李斯神情虽不好看,但也没到震惊惶惑的地步。 说来也非常有趣,秦主要以法家思想治国,但在大秦朝堂上,法家重臣却并不占优,而是各路神仙都有。 待所有竹简被众臣看过,嬴政道:“众卿已看完竹简,想必也已明白问题之所在。也不瞒众卿,这些竹简乃是寡人派人察访所得,仅为大秦父老之言,原六国之地竹简尚未传回。” 是啊,大王不可能只派人察访关中老秦之地,肯定还会派人去六国之地,问题也就更麻烦了。 别看这件事处理起来似乎很容易,既然关中父老们想要过好日子,满足不就得了,可真正治国哪是这般容易。 以为是开车,发现方向偏了,将方向盘打一打就好了? 以大秦的体量,稍微的变动也是天崩地裂! 必须得考虑仔细,不是随便下一道诏书就成,如好日子怎么定义,律法要怎么为之修改,还要评估所带来的影响。 尤其是律法修改…… 竹简上记载的内容绝大多都是关中父老们对好日子的期愿,虽未明确指出,但众臣们都看出了一件事:法家那套以严刑酷法治民的思想有了不足之处,并非完美。 否则按大秦法家那套“是故禁奸之法,太上禁其心,其次禁其言,其次禁其事”,关中父老们根本不该,也不敢生出“战争结束了,我们应该能过上好日子了吧?”的想法。 本以为丞相王绾会第一个发言,孰料廷尉李斯抢先道:“臣请大王缓刑罚,薄赋敛,得众之心!” 嬴政看了眼李斯,他觉得自己终于彻底明白了李斯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斯是个为己的聪明人! 什么儒家、法家,都不过是李斯头上的一顶帽子罢了,是李斯用来达成他目的的工具而已。 在李斯心中,应该有这样三等划分:他自己为一等,法家为一等,其他为一等。 当他利益没受到影响时,法家高于其他,他会践行并施展法家思想,这也是李斯在大多时候所展现出的;可当他利益受到影响时,就算是法家,也可以被他灵活地丢到一旁,就如此时。 李斯信奉法家思想,只是他更信自己的利益,所以他才会参与胡亥和赵高篡改遗诏中来。 有人说李斯是为胡亥、赵高所逼迫,才参与进来,那胡亥和赵高可真不得了,能强逼一位有实权的丞相。 更可能是李斯认为扶苏上位会对他不利,被胡亥、赵高一游说,自愿参与,只是没想到胡亥、赵高凶残到连他这个合伙人也不放过,想差了一招,落得个具五刑、腰斩、夷三族的下场。 如果他支持扶苏继位,以扶苏的性情,就算扶苏不喜他,不会让他继续呆在大秦朝堂,十有八九也能得个善终。 但李斯太贪,贪从龙之功,贪恋权势不去。 ‘李斯既不信法家,也不忠君王,他只是忠于权利罢了。’嬴政心中评价到。 丞相王绾道:“廷尉所言甚是,确实需缓刑罚,薄赋敛,关中父老皆有此念,为人心之所向,若逆而为之,必成祸患;反之,若顺势而为,大王必能更得关中父老之心,于国有利!” “只是缓什么刑,薄多少赋,须得商议,不可急促间便发于天下,且还须考虑齐、楚、燕、赵、韩、魏等地。” 说到这,王绾没再讲,有些话自个儿知晓,但未得君王应允,不好直说。 见王绾停下不言,嬴政道:“丞相既有所得,何不仔细讲与寡人?寡人不会因言而罪!” 王绾向嬴政一礼,这才道:“大王言还派人前往原六国各地察访,竹简尚未送回,但不妨一猜六国各地之民会有何念?” “在六国中,大秦有‘虎狼’之称,可想在六国之民心中,大秦颇为凶恶,他们会畏惧大秦,从而担忧大秦如何处置他们。若对六国之民过于严苛,会使他们心中生怨,乃至于恨。” 这番话,如果在以前,王绾大概不会讲,因为他知道自家这位大王是什么性格,说好听点叫自信强势,说不好听就是刚愎自负。 给他说对六国之民好一点,不要那么严苛,否则会让六国之民心中生怨,他只会觉得在他治下,谁敢生怨? 那李斯也会出来反驳:以前的老秦人都能接受秦律,没说秦律严苛,反而让大秦统一了天下,这些六国之民就不能接受了? 也就是最近见大王有些转变,王绾才敢多讲一些。 听到王绾的话,李斯挑了挑眉,但没发声,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在六国之地施行原本的秦律,因为那对他有利。 但他又看得出,法家那套方法这次真出了问题,在未找出办法前,还是先静观其变,不要贸然开口为好。 王绾继续道:“因而,在治理原先的六国之地时,不可直接用现有的秦律,要做一些更改。” 第72章 大王似有变法之意 嬴政道:“作何更改?” 王绾道:“廷尉方才已说过,缓刑罚,薄赋敛,要让六国之民能和现在的秦律进行比较。” 嬴政和众臣都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将现在的秦律改轻一点,然后丢给六国之民,让六国之民发现:诶,秦律也没这么严苛吓人啊?不对,之前的秦律很严,只是我们现在用的被减轻了。 这一定是秦王为了我们才有意减轻的,这么看,秦王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凶残啊,肯为了我们修改秦律,秦王是个还不错的王啊! 王绾继续道:“然要把握好其中分寸,不可使之超过对关中父老的‘缓刑罚,薄赋敛’,否则大秦父老会心生不满。” “他们会觉得自己是大秦老人,为大秦一统天下付出了许多,六国之民凭何和他们一样?” 嬴政有所思道:“不患均而患付出未有相应所奖?” 王绾道:“正是,人心便是如此,然大秦父老的确为大秦一统天下出了大力,当有奖赏。” “臣以为可这般作改,关中父老们的‘缓刑罚,薄赋敛’为一等,其余之地再依大秦统一时日依次排之,定一年份,如五年或十年为期,等时间到后,天下再统一为同一‘缓刑罚,薄赋敛’。” 如果王绾在历史上提出分封是大秦从制度上慢慢着地,那么此时所讲的便是在律法上层次有进,步步着地。 众臣点了点头,王绾之法不仅能安抚老秦人,让老秦人觉得获得了好处和优待,不会生出不满,六国之民也觉得自己得了好处,纵使一时比不上老秦人,但看到了未来希望,也能安抚住。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但这办法需要耗费时间,就看大王会否答应。 冯劫道:“臣以为丞相之法甚好,且正适合制舆台:一可着重向天下宣扬‘缓刑罚,薄赋敛’功绩,壮大王之望;二可趁机言说大王和大秦不易,缓和大秦困境。” 在第二点,冯劫并未说全,“言说大王和大秦不易,缓和大秦困境”目的是为给大秦做出改变或者说为大秦完全掌控天下争取时间。 但他并不确定嬴政究竟是何想法,只能模糊言之,万一嬴政没有要修改秦律之意,十分迫切就想控制整个天下呢? 其后又有大臣发言,主旨都是一个:必须得安抚关中老秦人,这是大秦的根基,不可失去。 听到这些大臣的发言,嬴政心中颇有些郁闷,这么多大臣都看得出问题所在,可李念所说的那个历史上的自己偏偏就反着操作了。 ‘大秦二世而亡,寡人有主要之责,不冤矣!’ 嬴政和众臣商议了许久,对如何回复老秦人觉得战争结束了,日子将好起来了的期愿定下了框架,之后再往里填入内容,形成具体可行的政令。 看着众臣逐一离开的身影,嬴政眯了眯眼睛,他这次传召众臣,确实是他感到了大秦的危机,想从众臣这获得意见,但同时也是他想观察众臣的反应,给众臣心中先埋下一个铺垫。 目前来看,结果不错,这群人很聪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要改秦律,或者说他要改大秦之法! 前有当朝询问大秦若灭,因何而灭?如何而治?再有欲立储、设制舆台、拿出那地球仪,今又以三秦父老竹简说事。 大臣们只要不傻,都看得出来,他们这位大王是察觉到了大秦危机,想变法啊! 真别说,现在正值六国一统,天下初定,还真是最好的变法之时,大王的威望达至鼎盛,最能令人信服,六国虽有残余势力,但当前也不敢太招摇。 若过个五年十年再变,就没这般容易了,那时想变法、挽救大秦二世而亡的局面,事倍而功半,因为老秦人都不信大秦了! 如今,老秦人虽然过得苦,但由于灭六国、一统天下的捷报,他们还对秦王存有期待。 六国之民同样如此,他们虽在怀疑惶恐,但毕竟事未实际落在身上,还抱有着秦律也许没那么恐怖的想法。 只是在本来的历史上,老秦人的期愿落空,六国之民的惶恐被证实得死死的……没错,咱大秦就是这么残暴! 想变法,嬴政知道光靠自己不行,算上李念也不行,还要大秦众臣相助,他这前后几次都是为让众臣接受他要变法、愿意随他变法。 在这个过程中,嬴政的思想也在逐步发生改变。 起初时,听李念说大秦二世而亡,嬴政虽比较震惊,但心里其实并未觉得问题有多严重,甚至还怀疑是否是李念在骗他? 可今日传回的这些竹简让他切实感受到了,若不做出改变,他的大秦是真要亡。 在一边侍立的蒙毅忽然听嬴政道:“李念诚不欺寡人也!” 大王为何突然出此言? 蒙毅一愣,未等他想明白,又听嬴政道:“章邯何在?” “已入宫多时,正等候大王召见。” 嬴政下令时说的虽是“先不急召章邯”,但蒙毅知道大王的意思是不用立刻传召,不是不召,因此章邯此时已经入宫。 “让他进来!” 章邯提着一囊竹简进入宫殿,向嬴政行礼道:“臣章邯见过大王!” 在得到嬴政的秘密委任后,章邯并未马上就离开咸阳,而是在招揽自己的人手,以及书写他对试点计划的安排。 尤其后者,是写给嬴政的方案书,只有得到政老板同意,他才能大刀阔斧,一展拳脚。 今日听到嬴政召见,章邯以为嬴政是要做最后的决定了,立马带上所写竹简赶到王宫。 “起来吧!” 嬴政看向章邯提的一囊竹简,点头道:“看来这些时日,你在用心做事。” 章邯道:“为大王效力,岂敢不尽心用命?” 嬴政道:“你有竹简呈于寡人,寡人这正好也有一些竹简与你,看过再说。” 有内侍立刻端着两堆竹简送到章邯面前,同时又有内侍将章邯带来的竹简送至嬴政面前。 两堆竹简,其中一堆是记载关中老秦人言语的竹简,另一堆则是嬴政和众臣方才探讨的记录。 第73章 寡人何时称皇帝为好? 一时,整个章台宫内安静无声,唯有竹简被翻动的声音。 章邯带来的竹简中写的是他对试点计划的具体想法和执行方案,看得嬴政不时点头,不愧为大秦末年差点力挽狂澜的人物,的确有真材实料。 过了会儿,章邯也将竹简看完,嬴政声音适时传来:“看完了?” 章邯道:“臣已看完!” 嬴政道:“本想让你多准备些时日,再离开咸阳,但如今事有变,原本所定也须变化。” 说到这,嬴政突然想起李念的话,“世间万物都在变化之中”,他此刻的变化也属于万物变化之一吧? “你应当也看出来了,大秦虽一统天下,然并不安稳,你也是老秦人,想必更能明白。寡人须得解决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也已严重到不可不及时解决。” 嬴政看了眼章邯:“解决问题的方法在方才已大致定下,正是你所看到‘缓刑罚,薄赋敛’,然此法若行,必会影响到寡人于你所定之策。这便是寡人今日召见你的原因!” “寡人不会放弃原本之策,但此策须做更改,让你观阅众臣方才所言,也是让你从中学习,知晓可如何更改,你可有信心做好?” 原先的计划中,秦律暂时不改,由章邯在暗中执行改革试点计划,以验证秦律是否有问题,修改后的秦律是否更好,以及从侧面验证李念所言是否为真。 但传回的老秦人竹简让嬴政意识到不改不行了,即使不做大的改变,也要做些小的改变,至少要做出个样子,让老秦人看到生活有奔头,才不会失去老秦人这块大秦根基。 而这一改,他原先制定的改革试点计划必会受到影响,所以他才在第一时间想到章邯,想召章邯入宫。 这种时候岂能打退堂鼓? 章邯道:“臣有信心,若不成,请大王取臣头颅!” 毕竟是李念所说历史上,差点为大秦力挽狂澜之臣,嬴政对章邯颇有好感:“倒也不必如此。只是给不了你那么多时间,最多三年,最短一年,寡人希望你有所成效。” ‘大王这次对我好像宽容了许多,不像上次觐见时那般严厉,这是怎一回事?’ 章邯郑重保证道:“臣定不辱命!” 嬴政道:“既如此,你尽快离开咸阳,前往试行,若有变故,寡人会派人通告于你。若无别事,便回去准备吧!” 章邯道了一声“臣遵命!”,向嬴政一礼后,转身离开宫殿。 走出宫殿后,章邯心中并没多开心,他本想大干特干一番,争取和商君一样史上留名,现在就算计划成了,他的功绩也得削去很多。 目视章邯离开,嬴政久未收回目光,总感觉这段时日,身边的东西都变了许多,世界变了,治国变了,大臣变了…… 不对,世界没有变,大臣原本也没变,只是因为李念那小子会说话之后,让他发生了一些改变,罪魁祸首在李念。 只是不知这些变化对大秦是好是坏,对他是好是坏? 嬴政此刻心中亦有迷茫。 这也是他没有直接废去改革试点计划的主要原因,他不知变化是好是坏,需要章邯以改革试点为他做些验证。 第二天,又是一个五日之期到了,这一次,嬴政对李念的召见还是在中午! 李念落座后,嬴政道:“上次寡人与卿说过,寡人想知道后世王朝帝王如何继皇帝位,王朝官制如何?卿当能明白寡人之意!” “不过……” 嬴政话锋一转:“在卿与寡人讲说这些前,寡人想知道一件事,卿以为寡人何时称‘皇帝’最为合适?” 老板,普天之下您最大,您想什么时候称皇帝就什么称,再不济您去问夜观天象的那伙人,保准给您挑一个黄道吉日,问我干啥? 但政老板的意思明显不是具体哪天适合称皇帝,李念稍作思考后,回道:“大王称皇帝这个时间不当过早,也不当过晚。” “很多人都在等大王称皇帝,将那一天视为一个吉日,若是过晚,会磨去人们的耐心,进而影响大王声望。正所谓‘大王不进步,他们如何进步?’” 嬴政听到后一句话也不由一乐,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些劝谏他早日称帝者,许多都是想在他称帝后获得封赏。 “不当过早则是因大王称帝之日为吉日,应有祥瑞,应能与天下同庆,臣所言祥瑞非奇珍非异兽,而是能让普天之下万民感到这个日子很吉利的喜事。” “如可宣布万民在那天休歇,为大王称帝庆贺,如可在那天向天下宣布豆腐制作之法,再如宣布将修改秦律中某些酷刑……” “但准备和计划这些都需一定时间,所以无法过早!” “可惜没有广播和网络,否则大王在称帝那日,最好能向天下万民讲话,亲自宣布这些喜事。” “但没网络也可操作,只需在称帝前向天下各地派出人手,约定为大王称帝那日,让其等同时向各地百姓宣读。” 这番话让嬴政眼前一亮,确实可以这么做啊。 这一套做下来,不仅能让天下万民记住他称帝之日,还能让他获得巨大声望。 看,大王多好,称帝之日也不忘我们,让我们能休歇一天,还特意修改律法,传来美食制作之法,大王大恩,大王大德,一生一世还不完,还不完呐! 嬴政心中想着,嘴上道:“寡人已问完,卿可讲后世帝王如何继皇帝位。” 李念道:“后世帝王登基,继皇帝位,因朝代不同而有差异,但大致可分为三步:一为祭祀天地宗庙;二为接受百官朝拜;三为昭告天下,宣布自己是天下的新皇帝。” “后世帝王登基步骤,臣已为大王写于竹简之上,然后世王朝众多,除汉唐明清外,还有许多如诸侯国一般的小型王朝,臣一时也难将每个王朝写尽……” “能将主要王朝写出即可。卿说如诸侯国一般的小型王朝是何意?” 对这,他倒是很感兴趣。 李念道:“自大王一统天下,汉将‘大一统’思想植根进这片土地的人们心中后,凡在天下分裂时出现的帝王,无不求一统。” 秦虽开创了华夏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但如果没有汉的加深稳固,说不得还会回到春秋战国那种分裂的模式中去。 项羽可就是想搞分封那套,若非汉高祖将其弄死,纵使华夏大地最终还是要归于一统,但估计还得再乱个几十年。 第74章 皇帝称谓和历法 世上都嘲笑“高梁河车神”,可车神至少还有一统天下的念头,不像他的某些子孙,苟安于一隅,连想都不敢想。 当然,车神后世子孙会想都不敢想,也是他种下的孽根,打不赢辽人,还治不了自己人? “然并非每位帝王都如大王一般能一统天下,因此在某些时间,华夏大地便出现了分裂,有多个国家存在。” “如先前与大王讲过的宋,曾和辽、夏、金并存,再如那五代十国,即字面之意,不到百年时间里,五个朝代十个国家。” 嬴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在秦之后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并非每个王朝都像他的大秦一样完成大一统,反而是诸侯割据,政权林立。 看来寡人的大秦虽然二世而亡,在历史上也不算太差嘛,还有那么多小老弟垫底。 这么一想,嬴政心情不由好了起来! 李念继续道:“除竹简外,臣这几日绘出了后世各大王朝龙袍,皇子、妃嫔和大臣服饰,大王可作参考。龙袍,帝王之服也,又称龙衮,非帝王不可穿戴。” “在后世王朝,私制龙袍、私穿龙袍者都视同谋反,是足以诛九族的重罪,哪怕皇子擅穿,也要受重惩。” 嬴政知道这是为了体现帝王的唯一性和尊贵性,若人人都能穿龙袍,那还如何彰显帝王的独一无二,让天下人敬畏? “速与寡人呈来。” 随嬴政下令,有内侍端着一堆竹简、持着一块块木板从殿外进来。 竹简呈于嬴政面前,他未立即去看,而是看向那些持举着木板的内侍,只见每块木板上个绘着一种衣饰,还有一个秦篆。 如第一块木板上的秦篆是“秦”,表示的木板上所绘的龙袍出于大秦,嬴政仔细看了看,可看出是根据他常穿的王袍所改。 再看第二块木板,嬴政挑了挑眉,木板上的篆字是“汉”,代表出自汉朝,只是那汉朝的龙袍咋看着跟大秦的好像…… ‘好个汉朝贼子,竟连寡人的龙袍也‘承’了去!’ 但他心里并未生气,汉会承袭他大秦的龙袍,岂不是反在证明大秦的龙袍好? 看完龙袍后,嬴政并未再去看后世王朝皇子、妃嫔和大臣的服饰,他拿起一卷竹简,一边观阅,一边对李念道:“卿可继续!” 李念道:“大王已知晓,后世王朝的君王被称为‘皇帝’是源于大王您,大王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位称‘皇帝’的君王。皇帝的称谓在各朝也偶有不同,但大体是一样。” “皇帝也被称为‘天子’、‘九五之尊’,自称一般用‘朕’、‘寡人’、‘孤’,他人面见皇帝时往往并非直称皇帝,而是以‘陛下’、‘万岁’、‘皇上’、‘官家’、‘圣上’等称谓。” 虽然在观阅竹简,但李念所说,嬴政一个字也未漏下,当听到“官家”也是对皇帝的称呼时,出声道:“‘官家’此称何意,从何而来?” 李念道:“官家之称在汉时便已出现,但未被正式用于对皇帝的称呼,直到宋时,才正式被朝廷沿用。” “宋太宗也曾问过和大王一样的问题,其臣答曰‘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盖皇帝之谓也’。” “此言原本出于三国时蒋济《万机论》,原为‘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皇帝兼三、五之德,故曰官家’。” 居然还有这种理解,三皇五帝还真是好用,被他搞出来一个“皇帝”,后面还有人发明出了“官家”! “但还有另一种说法,在宋代前,医者被称为医家、种田的农人被称为农家、沽酒之人被称作酒家,按他们所做的事冠以一个‘家’字,官家也同样如此,做皇帝之人。” 嬴政皱了皱眉,这不就是将皇帝当作一种职业,那岂不是说谁都可以做?还有何唯一性、神秘性可言? 讲完对皇帝的称呼,李念又讲起对皇子、妃嫔的称呼:“皇帝是后世君王之称,因君王称呼改变,君王之子和君王之妻的称呼也自然随之而变。” “君王之妻称皇后,其余则为妃嫔昭仪等,如贵妃、淑妃、德妃、贤妃等,君王之子为皇子,储君与其余皇子不同,单独被称为太子,” 这同样是为体现出太子和其他皇子的不同。 太子为储君,虽然还是“储”,不是正式的“君”,但也具有“君”的性质,岂能和其余皇子一般? 听了李念讲述,嬴政发现也没多大变化嘛,很多称谓跟现在的大秦相比,只是将“王”改成“皇”。 只转念一想,嬴政便知道了为何,非常可能是这些东西本就是他在大秦时开创,后世王朝承袭,再加入他们的一点改变。 “后世王朝帝王登基继位后,接受百官朝拜,一般还要册立皇太后、皇太妃,以及皇后、太子、众妃……” 说到这,李念相当好奇始皇没立过后,后世却一直有说法称扶苏是庶长子,那问题来了,哪位秦公子是始皇的嫡子啊? 至于始皇没立后的原因,李念觉得不是赵姬给他的阴影太深,而是在没选定继承人前,他不想立后。 因为一旦选定了一位皇后,必将对他的立储计划产生影响。 始皇这种政治强人,要说他会因为赵姬的影响而不立后,可能性有,但不大,更可能是他处于政治方面的考虑,不想立罢了。 “新帝还会定立年号,象征天下进入一位新的帝王治理时期,年号一般为从登基这一年为元年,直到不再执掌天下时为止。但有的帝王也会修改年号,并非将一个年号用到底。” 听到“年号”这儿,嬴政来了兴趣,问道:“卿以为寡人当定何年号?” 李念想了想,回道:“臣以为以大王之功,虽可定年号,但不若定一历法。” 嬴政更加来了兴趣,连手中的竹简暂时不看了,抬头道:“且说!” 李念道:“大王可将一统天下,称皇建制这年定为始皇元年,将历法改为始皇历,也即从这一年开始,其后皆以始皇历纪年。” 提出这个想法,是李念想到后世用的公历元年是耶稣诞生那年。 耶稣诞生的年头能作为公历元年,让后世全球通用,那始皇称帝的那年凭何不能作始皇元年? 这里可是大秦,又不是后世现代,不用华夏历史上的大事件来作为历法纪年开始,难道还要等西方过来,再用公历? 没那道理! 第75章 卿可有贺礼? 嬴政听后,也觉得李念这提议相当有搞头,定什么年号,不如直接以始皇历开始纪年。 年号是从他称帝那年开始,直到死时,最多也就几十年,可始皇历说不得后来人都将用,将延续千年。 后世人可能记不住他定的年号是什么,但换作是天天使用的历法,十有八九能够记得。 “后世历法和大秦现用历法是否不同?” 李念道:“自是不同,后世华夏是农历和公历并行,农历是臣来自之国编算的传统历法,属于阴阳合历,也就是太阴历和太阳历的合历,是同时兼顾了太阳、太阴与我们所在地球关系的一种历法。” “其中加入了二十四节气,能为农业生产提供方便,让人们知晓何时播种,何时收获,非常适用于我华夏。” “而公历则来自于西方,为太阳历,其能看出一年里受太阳影响的春夏秋冬四季变化,却无法很好地兼顾太阴的变化,更没法像农历那般适于华夏耕种收播。” 嬴政没问李念为什么有农历的情况下,还要用那公历,无非是后世西方诸国实力强,影响大。 但现在是大秦的时代,日后定要让那些西方人统统给寡人用农历,不,是始皇历! “那公历元年便是西方一位神明诞生之年,说来也有趣,以我大秦的时间来算,那西方神明离出生还有两百多年。” 嬴政这下总算全明白了,李念提议将他称帝这一年作为始皇元年的原因在这。 思考一番后,嬴政决定同意李念这提议。 大秦现在用的是颛顼历,为中国古六历之一,虽说也还行,但肯定比不上后世历法准确,且后世历法还有利于农时。 在这个没化肥、没人工降雨等手段,农业收成全看天时如何的年代,有一部能助农人把握好农时的历法,绝对会被天下人奉为神历。 嬴政道:“历法之事便交给卿来办!” “臣遵命!” 继续讲皇帝登基,李念道:“后世帝王登基时,常会向天下颁布即位诏书,宣布改元、大赦天下。改元即是刚说过的定年号,而大赦天下便是赦免或减轻一些罪犯,以彰显新帝的仁德,得民心。” 嬴政问道:“卿认为寡人在称帝时,是否该大赦天下?” 李念道:“臣以为可以,但当择罪行而赦,不可所有罪犯一概而赦。大秦刑律严苛,许多人所犯之罪其实不重,大王若能赦免或减轻他们罪行,自是甚好。” “但臣认为大王在称帝时,应将之视为天下之盛事,大秦万民之盛事,而盛事自是当与民同乐,此时正适合颁布一些政令。” “大王在那一日制定了新的秦律,完全可以新的秦律去赦免那些罪犯,而非一道圣旨。如此一来,既可让天下万民感到大王之仁德,亦可让他们记住新的秦律。” 这方法确实行啊,不直接以皇帝的身份去赦免,而以新的秦律去赦,能在短时间里便将新秦律的印象带给天下人。 “卿此法甚妙!” 赞了一句后,嬴政突然道:“依卿所言,寡人称帝之日为吉日,天下当同庆同贺,卿可有贺礼相送?” 嬴政并不是真想问李念讨什么贺礼,只是随口问问,未想李念却道:“臣的确有贺礼,为大王贺,也为天下贺!” 还真有贺礼? 嬴政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可否与寡人说说是何贺礼?” 李念也没卖关子,非得说要等嬴政称帝那天才拿出,他的礼物又不是蛋糕:“其一为制盐之法,其二为炼铁之术,其三为马镫,其四为马掌,其五为水泥制作法,其六为蜂窝煤制作法……” “以此九物恭贺大王登临九五,为天下至尊!” 九为数之极,九物合九五,这小子倒是会来事。 李念又道:“只是这些,臣还未能全部做出……” 马镫、马掌这些还好说,但制盐之法、炼铁之术,不是李念提出有这方法,立刻就能遍传天下,惠及于民,其中还有过程,考虑大秦如今的实际情况后,方能大规模生产。 李念提出方法,马上就大规模建立生产,如何可能? 万一李念给出的方法不匹配大秦现今状况,需作修改,岂不白费了民力物力? 来到这时代后,李念认识到了很多,其中几条便是不要仗着自己来自后世,便想当然以为后世之物在这时代就一定好用,也不要认为于民生有利,始皇就一定会同意。 大秦是封建王朝,始皇是封建君主,得先让始皇明白这件事或这件东西对他和大秦有利,才能顺利去做。 李念在此时说出这九样事物,既是真为始皇称帝庆贺,但同时也是觉得以贺礼的名义能更容易让始皇接受并推行。 听到李念话后,嬴政按捺住了原本想详问的念头,反正之后他也会知道,他点头道:“卿若有所需,尽管禀告寡人!” 将皇帝登基的流程和各种事物讲的差不多后,进入到始皇问题的第二阶段。 这才是始皇真正想问的问题:如何根据后世王朝的经验来修改大秦如今的官制? 但官制在每个朝代都不同,如明朝时虽也设六部,但洪武帝废除了沿用已久的三省制,罢宰相,他的子孙虽未复立宰相,却整出了内阁,且官制中还包含中央官制、地方官制等等。 这么多的内容,如何能一下说清? 李念先给嬴政禀明了实情:“后世王朝官制十分复杂,大王若想对每一朝都详尽了解,臣恐今日时间不够。” 嬴政道:“无妨,卿先大体说说,等日后,再详说与寡人。” 李念这才道:“在华夏历史上,影响较深远的有‘三公九卿制’和‘三省六部制’,三省六部制实为三公九卿制演变而来。隋唐之前,诸王朝皆以三公九卿制为主,隋文帝设三省六部制,为唐、宋承袭,一直影响到明清。” 对三公九卿制,李念没多讲,大秦现在用的就是,当然是主讲嬴政不了解的三省六部制。 备注:后几章含科普,大致如下,三省六部制、沛公和汉初“三杰”等,将正式向始皇介绍沛公和张良,实现简介中所言。 第76章 都是为了集权 “‘三省’为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六部’为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三省是对应三公,六部则对应九卿,只是六部听着在数量上比九卿少了三,怎么回事? 李念道:“中书省起草诏令文书,门下省负责审议诏令,有封驳之权,尚书省则负责处理日常政务。” 简言之,中书省是决策者,政令发布者,门下省是审议者,提意见,尚书省则负责具体落实执行。 “中书省主官为中书令,设侍郎、舍人等官;门下省设侍中、黄门侍郎、给事中登官;尚书省的主官为尚书令,设左右仆射、左右丞、左右司郎中等官职,但因尚书令一职颇为重要,一般不常设。” 嬴政执政多年,一听尚书省负责处理日常政务,就明白后世帝王为啥不常设尚书令。 尚书令实权太大,会与君权相争,如果让一人常年担任尚书令,他是皇帝,还是寡人是皇帝? 李念的下一番话也证实了他所想:“六部隶属尚书省,各设尚书、侍郎为正副官,每部各辖四司,设郎中、员外郎、主事等官。” 三省六部,中书省、门下省虽有提意见、做决定之权,但得尚书省具体执行,六部皆为尚书省所辖,尚书省实权为三省之首。 “吏部主要负责官员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如某地发生灾祸,需朝廷救灾,调拨钱粮便由户部负责。” 讲到礼部时,李念停顿了下,为方便嬴政理解,他道:“后世王朝科举兴盛,有如稷下学宫一般的学校,礼部便负责管理这些学校和科举。同时,礼部还负责和他国往来之事,如有他国使者来访,礼部便负责接待。” “兵部,顾名思义,掌管武将选用、粮草军械供应、替君王传达军令等事务;刑部职责和廷尉相仿,工部则类于少府。” 经李念这一番讲述,嬴政对三省六部制有了大概的了解。 以帝王的眼光,他一眼就看出三省六部制相对于三公九卿制的好处。 三省六部分散了原本属于三公九卿的职权,使之对皇权的威胁降低,尤其是三公。 三公者,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每一个的职权都极大,如丞相为最高行政之官,一国之政揽于其手,不可避免会和君王之权相争。 可三省则将丞相的职权给分薄了,诏书发布权给了中书省、审议权给了门下省、执行权给了尚书省。 虽然这依旧没完全解决丞相权力太大的隐患,那尚书省分明就是一个被分散了部分权力的丞相,但相对于大秦的三公九卿制,已经是不小的进步! 想那东汉末年,袁绍家族四世三公,在东汉有多大的影响力? 说门生故吏遍天下,不是什么玩笑话,而是人家真有这实力,可惜袁绍和袁术能力不足,没能将袁家的影响力转化为夺取天下之资。 作为一位封建帝王,嬴政自然想将权力更多地集中于自己之手,寻思着还有没有更能削弱相权,将权力更集中的办法? 嬴政并未立时问出,听李念继续讲道:“三省六部制由隋文帝设立,在唐时发生了变化,因为三省虽分薄了相权,但三省肯定不如二省或一省处理政务更快。” “可大唐的帝王们看到了三省的好处,不愿将三省给重新合为一省,又想要处理政务更有效,便想出了一系列对策,如使用资历较轻的官员、不将中书令、侍中、尚书令等官职轻授于人。” “这些对策还是无法避免丞相的出现,却将具有丞相之权的官职品级给降下来了,即不再使官员在具有丞相权力的同时,还具有崇高的地位。” 嬴政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但依旧不是他最想要的。 因为这只是降低了具有丞相权力的官员地位,丞相之权还是存在。 “到了宋时,对三省六部制又发生了进一步的改变!” 大宋是真的牛逼,不仅压制武官,文官也同样压制,可不是单单的重文抑武,只是对文臣比对武将更优待,但在权力上的压制一点也没落下。 而大宋想出的压制文官权力的一个办法就是分散出多个部门,即明明一个部门能处理好的问题,大宋硬能整三四个部门出来。 这样的好处在于文官们的权力被分薄,不容易威胁到皇权,至于缺点,看大宋“三冗”之一的“冗官”便可知一二。 大宋的君王虽然有很多怂包,但政治手腕却不缺,也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冗官”的弊端,为何不改? 一是积重难返,想改革如在自己身上剔骨割肉,疼得慌;二是“冗官”对他们有好处。 听李念讲完宋对三省六部制的改变,嬴政道:“如此王朝,防民防文防武,一应皆防,国祚虽可能长久,却难强盛,难怪会和胡人王朝并立!” 李念点头道:“大王所言甚是,那大宋在后世也被称为‘大怂’,史上有名的‘靖康之耻’便出于此朝。那宋皇为求苟活,不惜将自己的妻女也送与胡人欺辱。” 嬴政沉默,居然还有这种无耻的皇帝,何不找根柱子撞死? 李念还没给他讲徽宗生育能力极好,纵使被抓到了金国,还生了子女,但说出的已让嬴政感觉很不爽,出产这种混账皇帝的王朝都能国祚三百余年,而他大秦从他称帝开始计算,十多年就崩了。 他平复下心中的不爽,目光坚毅:这一次,绝不会再重蹈李念所说历史的覆辙! 李念继续道:“明朝初立时,也沿用三省六部制,建立大明的明太祖洪武皇帝以乞丐之身崛起,成为天下至尊,以他的智慧怎会看不出三省六部制并没解决相权对皇权的隐患?” 啥?嬴政也听得一惊,以乞丐之身崛起,成为天下至尊?后世历史上竟有这等帝王? 第77章 大秦当用何官制? 嬴政对那位大明太祖洪武皇帝生出了诸多好奇,很想了解他是如何崛起,如何从乞丐一步步成为天下之主? “洪武帝是一位非常强势的帝王,他做了一个之前朝代几乎没有帝王做过的事,他废除了丞相制度,不再设三省,六部直接由他掌控。” 将丞相制度废除,直接掌控六部,确实是将权力都集中于皇帝一身,但这真的好吗? 嬴政稍作思索后,便看出了这种方法的问题所在,没有了丞相分担政务,作为集权的皇帝会很累,太多政务需要皇帝决断。 他神色古怪地问道:“那洪武帝不会被累死了吧?“ 不愧是始皇,一眼就看出了洪武帝废除丞相制度的坏处,李念道:“洪武帝并未被累死,在废除丞相制度后,他勤勉执政了十八年。” 听到这,政老板不由给明太祖点了个赞,是个狠人,难怪能以乞丐之身崛起,登临帝位。 嬴政非常有兴趣地继续问道:“后来呢?洪武帝之后的明朝帝王又如何?是不是又将丞相制度给复立了?” 李念道:“洪武帝精力远超常人,废除丞相制度后,他能每天起得早,睡得晚,孜孜不倦处理政务,但他没想过他的子孙能否做到。” “洪武帝驾崩后,大明之后的帝王发觉自己精力有限,没办法像老祖宗一样勤勉,便设立内阁,拔擢阁臣,辅助他们处理政务。” 辅助处理政务,只怕是辅着辅着就变成了新的丞相,绕了个圈子,最终又兜回来了。 “在最初时,阁臣又被称为辅臣,为皇帝顾问,负责在某些皇帝难以决断的事上提出谏言,并无太大实权。” “但随时间推移,内阁逐渐有了实权,不再只限于提出谏言,还可做出决定,阁臣中位居首席者称‘首辅’,明朝某些首辅权力之大,不下于此前丞相。”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洪武帝废除丞相制度,但他的子孙又对丞相制度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复辟。 “当然,首辅和丞相还是不同的,并非真正的丞相,大部分时候,首辅的权力都远不如丞相。从这点看,洪武帝废丞相制还是成功了!” 讲完明朝的三省六部制,李念又讲到清朝:“到得清时,清虽为蛮夷,但不得不承认在王朝官制上,它达到了一个顶峰。” “清用明制,依旧有六部,依旧有内阁,然清雍正帝创立了一个名为‘军机处’的机构。” 嬴政问道:“军机处是新的内阁?” 李念想了想,摇头道:“不算是,相比于明朝时的内阁,军机处职权范围很广,但军机大臣的实权很小。” 嬴政有些不解,只听李念继续道:“军机处既无官署,亦无专官,更无属吏,也无定员,由皇帝选拔三四品以上大臣入值。” “军机大臣均为兼职,能参与决策,但无决策权,随侍皇帝左右,直接听命于皇帝,草拟文件,处理政务。” “像军机处的印信,用毕立即交还,为严格保密,军机处的听差人员皆拣选十五岁以下不识字的幼童充任,而在军机处值班之所,还有专派的御史往复稽查,不准任何人窥探。” “因而,军机处职权范围虽广,但军机大臣权力有限,其实它才是明朝帝王最初设立想要的内阁。” 经这番讲说,嬴政大体明白了军机处的作用和限制。 军机处的官员是皇帝抽选的,不是专职,随时可以罢免和任用,没有决策权,只能提出意见,那么便无法下达实际政令。 军机处才是洪武帝和朱棣想要的一套班子,给他们出谋划策就行,但不要动手动脚,决定还得咱们父子来。 嬴政瞬间便想到了军机处的好处,基本上避免了权臣出现的可能,大大加强了君王的权力。 至于坏处…… 君王权力太大,没有制衡,若为明君,军机处将是君王手中最有效的工具,若是昏君,军机处也将毫无作用。 且一旦没君王操控指挥,军机处就会像一群无头苍蝇一般,不像那明朝内阁,纵使皇帝不干正事,也能运转个几十年。 但不得不说,对一位想要集权的帝王而言,军机处确实很诱人,嬴政突然问道:“从雍正帝设立军机处,到清灭亡时,军机处可一直存在?” 李念道:“一直存在!” 嬴政本想问那清朝如何避免在有军机处的情况下出现昏君和暴君,但一想到清朝的“秘密立储制”和清帝子嗣很少,果断没问。 他换了个问题道:“卿以为我大秦当施行何种官制?” 听李念讲说后世王朝作参考,目的是为修改大秦现今的官制,使之更利于自己,也更利于大秦。 李念也知道嬴政会问他意见,斟酌了下,道:“臣以为可取三省六部制为根基,结合大秦境况作适当修改。” 嬴政道:“如何修改?” 李念摇头道:“臣也不知具体当如何修改!” 虽然搜索后世资料,但对怎么在大秦修改三省六部制,制出一套既符合始皇又符合大秦的完美官制,李念想不出来。 “臣仅有些许薄见,供大王一听。我大秦若用三省六部制,当着重限制尚书省和六部,两者职权太大、职权范围又太杂。” “职权太大会使其主官权重,职权太杂不便于明晰事务,易使政令混乱出错。臣以为可将部分六部从尚书省中拆出,由大王直辖,如吏部、兵部、刑部、户部。” “吏部掌官吏考核和任免,此等重权,大王当握于手中。” “再者是兵部,后晋节度使安重荣曾言‘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兵权之重要,可见一斑,兵部与兵权有关,臣以为不好直接归于尚书省之下。” 这话听得蒙毅眼皮直跳,也就这位敢在大王面前说这些。 “刑部掌律法,主刑狱,尚书省在施行政令时会用及刑部,因此不可将刑部职权从尚书省全数拆出,当保留部分。” “譬如尚书省在施行政令时,遇有人故意阻拦破坏,尚书省当有下令抓捕之权,却不得有审讯定罪之权。” 第78章 寡人想知那沛公何许人也? “户部和刑部同样,部分职权当保留在尚书省,但征纳赋税和拨款得独立出来,不可再留于尚书省。” 嬴政边听边思考,他明白了李念的意图,削去尚书省的其他职权,让其成为一个只为处理政务的机构。 李念接着道:“六部也得拆解和细分,户部既掌掌户口、土地、嫁娶、继嗣之事,又掌天下税赋、钱粮拨款之事,同样过于繁杂!” “税赋为国家财政之源,极为重要,当严格管理,臣以为须单独成立征纳赋税、核定出纳钱粮之部,与户部并列,而非户部辖属。” 嬴政道:“这是后世诸国的做法吧?” 李念点头道:“是!后世诸国对税赋极为看重,无论是与他国征战,还是国内施政,都需税赋作为保障。打仗打的是钱粮,而国家获取钱粮的方式就是征收税赋。” “征收钱粮重要,核算钱粮支出自然也重要,所以臣以为还须专设一部专门核定,才好防止支用过度,有人从中贪腐。” 嬴政不可置否,李念继续道:“礼部的职权也范围太广,若日后大王有意于大秦兴科举,可将管辖学校和科举之权从中剥离,成教学部或教育部,礼部兼有接待他国使者之责,亦可分设一邦交部。” 许久后,李念终于讲完:“以上便是臣一点微末之见,是臣结合后世所思。” 嬴政无奈道:“以卿所言,的确可削弱三省六部之职权,还能使各部权责更为清楚,但所需官员之众……” 设立这么多部门,大秦要用多少官员才行? 根本不符合大秦当下的实际! 而且,在操作过程中,说让各部权责更清晰就清晰了,彼此就能按照想法规规矩矩地办事? 任何制度都是若能按照设计者的想法完美运行下去,自然会很有效,但具体实行时咋可能会? 明洪武还想天下人都各司其职、各安其业,使他的大明千秋万载,然而未过几代就出了问题。 唐的府兵制、明的军户制,哪个不具有一时的先进性? 可在后世谈大唐衰落时还不是常会提到府兵制崩溃。 想到人不够,要用官员,嬴政忽然看向李念,问道:“卿可能为寡人推荐一些可用之才?这个问题对卿应该不难吧?卿来自后世,知晓历史,定知哪些人可为我大秦所用?” 终究还是来了! 李念默默叹息一声,他一直不愿主动去提及这个问题。 因为回答这个问题,可能会让一些人去死。 像嬴政得知了汉高祖叫刘季,家在沛丰邑中阳里,会不会立刻派人去那将高祖灭杀? 再像张良这位千古谋圣,对秦恨之入骨,曾亲自参与刺杀始皇,始皇得知他的事迹后,会不会杀了他? 对大汉的开国皇帝高祖,千古谋圣,李念还是非常有好感。 因此以前始皇没问,李念也就没主动提,但如今始皇问了,李念知道躲不过了。 “那沛公能建立汉朝,手下定不乏能人奇士,不若便与寡人讲讲。就先从那沛公讲起,寡人很想知道他是何许人?” 李念深吸口气,平复下心中情绪,硬着头皮道:“昭王五十一年,沛公生于沛丰邑中阳里。” 嬴政愣了下,多少年? 昭王五十一年? 岂不是建立汉朝的沛公和他年龄差不多? 他原以为那沛公会比他年轻很多,没想到竟是一个时代的人。 根据李念所说,他是在始皇三十七年离世,也就是四十九岁,当时的沛公也有四十六岁了。 这厮竟以如此年龄建立那汉,成为天下之主? 着实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李念继续道:“沛公姓刘氏,字季。据史载,沛公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生性为人仁厚而爱护他人,乐善好施,个性洒脱豁达、不拘小节,颇有度量。” “但他不喜欢从事农作生产,常被其父训斥,早年曾因带人寄食,与其嫂发生过矛盾。” 李念所说的史载中看似都在说沛公好话,可嬴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沛公此人咋听着像个市井无赖? 如此之人也能得天下,代了他的大秦? 嬴政蹙眉道:“这沛公好似一无赖子?” 李念道:“大王可以不用‘好似’,但这也是沛公魅力所在,其为人豁达,能屈能伸,能和任何人混到一处,也能知人善用。” “哪怕他建汉称帝后,也是如此,既能高坐朝堂与众臣议事,也能不拘礼节和一小卒相谈甚欢。” “《史记》曾记过一事: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 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 于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持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 嬴政听后沉默,寻思换作是他,会怎么做? 得出的答案让始皇更加沉默,他大概会将医者问罪。 “秦末时,沛公实力原本不强,远不如霸王项羽,他败过不少次,可最终却能击败项羽,正源于这些。” “沛公称帝后,曾与臣下论及他为何得天下,项羽为何失天下? 曾言:‘夫运筹帷帐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 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 此吾所以取天下也。 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沛公这人缺点同样不少,贪图享乐,好色,厚颜无耻,六亲不认,行为放浪,无君子之风。” “在他和项羽争霸天下时,曾被追杀得丢子弃女,他和子女同乘一车逃亡,但为了逃跑,曾几度将子女丢下马车。确实和大王所说一样,为一无赖子。” 对丢子弃女这点,嬴政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他本来以为那沛公应该是六国贵族中的一员,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人。 不过转念一想,这沛公当真是个有趣之人,比他所想的更加有趣,嬴政越发期待将沛公接来咸阳,与其见面的场景。 至于那霸王项羽,李念在前次也曾提过,定是项氏一族之人,这么想来,这些六国贵族也不行啊,竟被一无赖子击败,得了天下。 第79章 汉初“三杰” 嬴政心里莫名愉悦了很多,他道:“卿方才话中曾提及沛公称他有萧何、子房、韩信三人得用,才能取天下,此三人何许人也?” 萧何、韩信还好说,张良怎么说,他可是在历史刺杀过始皇的人,李念希望张良能藏好点,千万不要因为他而被捕了。 李念道:“此三人被称为‘汉初三杰’,当然,汉初的人杰并不只他们三位,只是他们是其中的佼佼者。” “萧何,西汉开国第一功臣,和沛公一样为沛县丰邑人,早年时凭借通晓律文,又执法公平无所枉害,因而做了沛县的主吏掾。” 居然还是我大秦的官吏? 看来大秦还真是不得人心,连原本大秦的官吏都造了反。 嬴政心里想着,李念继续道:“沛公还是平民时,萧何便和沛公相交,曾帮助过沛公多次。沛公于沛县起义时,正是得萧何和曹参相助,才得以成功。” “当时起义,杀掉县令后,众人担忧事不成,会族灭,互相推让不敢为新的县令,沛公这才成为新的县令,依楚国旧制称‘沛公’。” “沛公”这个称呼原来出自这。 嬴政评价道:“如此怜惜身家性命,难怪只可为臣,不可为君。” 李念道:“论战功,萧何不如曹参、周勃,论谋略,萧何不及张良、韩信,但他负责为沛公镇守后方、管理后勤,使沛公和其麾下将领领军作战时不必担心缺兵少粮,可谓沛公最坚实的后盾。” “沛公初入咸阳时,见咸阳繁华,一众将士纷纷抢掠财物,连沛公也忍不住想在王宫休歇享乐。惟独萧何进入咸阳后,不恋财物,不贪美女,却先赶到丞相、御史大夫府,将府中保管的律令图书收藏保护起来。” 嬴政听到这,评价道:“此萧何深谋远虑也,知律令图书更胜一时财物美女,有此人相助,无怪乎那沛公得天下!” 李念点头赞同道:“正是如此,萧何收藏保护起来的律令图书对沛公能取得胜利发挥了巨大作用。萧何还曾为沛公推荐‘三杰’之一的韩信,在后世留下‘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典故。” 这萧何还与另外一个“三杰”韩信有关? 也是,同在沛公手下为臣,就算不太熟,肯定也相识。 “在陈胜、吴广起义后,韩信曾先后投靠项梁和项羽,都不得重用,遂又投靠沛公,依旧未得重用。但在沛公手下时,韩信曾多次和萧何交谈,萧何认为他是个奇才!” “尽管萧何认为他是个奇才,但久未得沛公重用,韩信便生出了离开的心思。萧何听到韩信跑了,来不及禀告沛公,便亲自去追韩信。此事差点被沛公以为萧何也要跑了。” “将韩信追回后,萧何正式向沛公举荐了韩信,并称其‘国士无双’。” 说到“国士无双”,李念想到了小当家的特级厨师考试,便曾以“国士无双”作为考题。 “在萧何劝说下,沛公登坛拜将,任命韩信为统兵大将。此后,韩信为沛公献策定三秦,擒魏、取代、破赵、胁燕、击齐、灭楚,项羽垓下之围也是韩信指挥。” “韩信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在后世被尊称为‘兵仙’,后世王朝设武庙时,韩信往往位列其中,且排位在前。” 能被称为“兵仙”,足以看出此人统兵才能之强。 嬴政问道:“武庙中,王翦排位如何?” 李念一听,便知道始皇不是真在问王翦排位怎样,而是问:王翦和韩信比,谁更厉害些啊? 那当然是韩信,王翦虽有灭国之功,但王翦打的是什么仗,韩信又打的是什么仗? 相比韩信,王翦打的仗显然要富裕多了,韩信被刘邦夺过几次兵权,兵都要自己招募,但韩信却仍能以少胜多、以新兵胜敌。 要是将韩信手下的兵换成王翦统领的秦军,简直不可想象! “后世王朝设武庙,以古名将十人为十哲配享,韩信入其中,王翦将军未有。” 李念又特意补了一句:“武安君曾位列十哲之一!” 只不过白起的武庙位子在宋朝时被宋太祖给踢出去了。 原因嘛,白起杀降,不配受享武庙香火。 ‘这韩信之能竟能同武安君相比,不知能否为寡人所用?’ 李念继续道:“然韩信最后身死族灭也是因萧何,故后世有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一听到这个,政老板顿时乐了,那沛公将韩信给杀了? 看来其容人之量也不过如此! 看看他,手下功臣都过得不错。 政老板觉得他找到了一处比沛公更强的地方,颇有兴趣地问道:“沛公缘何杀韩信?” 李念道:“韩信会被杀的原因很多,功高震主,贪婪过度,且曾不听沛公之令,与沛公有隙。” “韩信之功为汉初众将第一,军中威望极高;沛公被围困荥阳时,情势危急,韩信不救荥阳之急,反而在书信中想沛公封其为王……” 仅这两点,嬴政便明白了韩信为何被杀。 应该说韩信被杀才正常,能活着才奇怪,那得君主容人之量极大。 反正换作是他,定然会杀了韩信。 再有才,领兵再强又如何? 不听王令,甚至敢趁危要挟君王,那就得身死族灭。 寡人也不比沛公好多少啊! 心中的乐意顿时消散。 “韩信被杀,沛公也有问题,在韩信领兵时,沛公曾几度夺其兵权,致使韩信害怕沛公会害他。” 嬴政评价道:“君臣相疑,如此结果,不足奇也!” 李念道:“韩信之死非直接亡于沛公之手,而为沛公之妻所杀,等沛公得知此事,后世史载‘上还洛阳,闻淮阴侯之死,且喜且怜之’。” 嬴政道:“喜韩信已死,不再为他心中之患,怜韩信之才,世上再无此国士无双者。沛公事后才得知,寡人却不信,若无他应允,其妻安敢害大将?” 李念为嬴政纠正道:“大王有所不知,即使无沛公允准,其妻也敢杀韩信。” 嬴政发出一声疑惑的“哦?”,随即又想明白了,此女必非寻常妇人,可能是如宣太后一般的女子。 第80章 张良曾行刺过大王 “沛公之妻名吕雉,原为砀郡单父县人,后随父迁居沛县,嫁于时任亭长的沛公。她是华夏史上记载的第一位皇后,权力极大,虽为女子身,做事却不逊大多男子。” 李念本是在说吕后很厉害,是位奇女子,可这番话落在嬴政耳中,被始皇敏锐抓住关键词“第一位皇后”、“权力极大”…… 嬴政心中不由想到,看来在他称帝时或称帝后,必须得设法限制皇后之权,否则定会出现后宫乱政、影响帝权之事。 他倒是不打算立后,即使立后,也自信压制得住,可他的那些子孙们呢? 那吕雉权力极大,说不得对沛公子孙未必是好事。 嬴政道:“那吕雉是否祸乱朝纲,遗患于沛公子嗣?” 始皇是懂抓重点的,李念道:“确如大王所想,吕雉之子汉惠帝刘盈驾崩后,吕雉曾先后拥立前少帝、后少帝,两度临朝称制,其治理天下时,虽于汉有功,但其重用外戚、宦官,也开启了汉外戚专权、宦官干政的祸患。” 外戚专权、宦官干政是吕雉开了个头,不能说就是吕雉的锅,即使她不做这种事,之后的大汉帝王也可能这么干。 因为皇帝居天下之绝顶,能信谁用谁? 信文官,那文官就将为祸,信武将,那武将就将为祸,信宗室,宗室一样会为祸。 不过是从一堆人中进行选择罢了,众相其害取其轻,选择外戚和宦官还能稍微好些。 听到李念所言,嬴政点了点头,更加认为得好生处理后宫和外戚。 他对吕雉虽有一定兴趣,但人现也不是历史上第一位皇后,还是一乡间民女,不值得太过关注,他道:“那萧何结果如何?” 李念道:“萧何被封为‘酂侯’,名列功臣第一,于惠帝二年因病离世,算是善终。” 听到萧何因病而终,嬴政淡淡应了声,又道:“那韩信是哪里人?也和沛公一样为布衣?” “《史记》记载韩信始为布衣,是淮阴人,关于韩信,在历史上留下了很多典故,‘一饭千金’、‘胯下之辱’……” 李念将这两个成语的故事和始皇讲了一遍,使始皇从中知晓了韩信这个人性情如何。 始皇道:“韩信此人,一饭之恩尚能记,可见其知恩重诺,心有忠义,能受胯下辱而不怒,居高位时而不惩,说明其颇有度量,然其居高位时还报羞辱南昌亭长之妻,又可见此人心胸狭隘。漂母饭信数十日,其寄食南昌亭长时亦有数月,有何不同?” “仅因南昌亭长之妻不愿其再寄食,而忘此前寄食之恩,此人看似豁达有度,实则内心狭隘也。” “其为人颇为自傲,重自尊而不顾人情,在其得意时常会嚣狂,不得志又会以为他人无识人之明,若得意后又失志,又会言某某昔年不如我,今也居我头上?” 李念听得目瞪口呆,他并没有详细讲说韩信的史料,但始皇从他讲说的信息中居然分析出了这么多,历史上记载的韩信还真和始皇所分析的一样。 见李念神色惊讶,始皇笑道:“见卿之色,定是寡人之言对矣!” ‘幸亏当初没想过欺瞒始皇,否则现在就算还活着,大概也肢体不全了。’ 李念道:“大王英明,韩信的确有才,然其人按后世之言,情商不足,即其为人处世多有不当,与主君处不当,与同僚处不当,如何不会走向灭亡?” 即使韩信没被杀,造反了,但最终也会走向灭亡,最多依仗他强大的军事天赋多蹦跶几年,没可能夺得天下。 从以韩信真造反的方面考虑,吕雉杀韩信一点也没错,的确是为大汉和天下百姓除了一患。 韩信能力越强,他造反的后果也就越重,到时苦害的还是百姓。 嬴政道:“汉初‘三杰’,寡人已闻其二,这最后一位子房又是何等人物?能让沛公言‘夫运筹帷帐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李念心里想着是否要向始皇给张良求个情,毕竟是青史留名,从小听到大的华夏谋圣,若因他之言就被始皇所杀,委实太过可惜。 但李念最终还是打消了这念头。 不可觉得自己已渐得始皇信任,就可向始皇要这要那。 此事只能始皇问时,他给出建言,却不能主动提及,要是被始皇认为他是在挟信而制,就不好了。 你是认为寡人现在信任你了,所以就恃信而骄,对寡人做事指手画脚?寡人做事,岂容你来置喙? 李念道:“回大王,‘子房’并非是此人姓名,而为其字,其实际姓名为‘张良’!” 张良? 嬴政蹙了蹙眉,在脑中转了一圈,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出言问道:“其与张开地、张平是何关系?” 始皇并未猜到张良是张开地之孙、张平之子,他不过是记得这两人,所以随口一问,不想误打误撞蒙上了。 李念并不惊异始皇会联想到张开地和张平身上。 因为韩是六国中第一个为大秦所灭,在制定灭韩策略时,始皇当时必然仔细研究了韩国各种东西,其军事、历史、相关人物…… 而张良祖父张开地连任韩国三朝宰相,其父张平也曾任韩国二朝的宰相,两人虽在秦灭韩时已死,但怎会不被研究? ‘留侯莫要怪我,我还没说,始皇已经猜到您的身世了!’ 李念恭敬回道:“回大王,张良正是张开地之孙、张平之子!” 嬴政也愣了下,思考数息后,又问道:“他是不是恨寡人和大秦灭了韩国?” 李念道:“是!据史载,始皇二十九年,大王东巡天下时,张良曾埋伏在大王必经之地,行刺过大王。” 嬴政眼睛一眯,以听不出喜乐的语气道:“看来他对寡人和大秦的恨意不浅。这次行刺未果,他逃脱后,在秦末时投靠了沛公,最终达成了他愿望。” “六国贵族中,如张良这般者当不少,大秦虽能亡其国,却未能亡其心!卿且继续!” 第81章 萧、韩可用,张良须杀 李念这才继续道:“张良会刺杀大王,正是源于国仇家恨,他内心期望能复兴韩国。因此,在秦末各方反秦,张良遇到沛公后,虽和沛公一见如故,但并未完全相辅沛公。心中仍不忘故国!” “不过张良当时也已为沛公谋,沛公能安然度过项羽设下的‘鸿门宴’,便是张良看出沛公有危,机智化解。” “直到韩王成被项羽杀死,张良才全心辅佐沛公,为沛公出谋划策,以‘下邑之谋’扭转沛公和项羽之间局势,让楚汉争霸从楚强汉弱逐步转变为汉强楚弱。” 听到这儿,嬴政插问了一句:“那项羽可知张良之智,缘何杀韩王成?” 李念想了想,回道:“项羽杀韩王成是在‘鸿门宴’后,且张良与项羽叔父项伯相熟,臣以为项羽当知张良之智。” 嬴政道:“既如此还杀那韩王成,岂不是绝张良忠韩之心,反为沛公添一助力?” 李念也不知道项羽那大脑袋瓜是咋想的,杀韩王成完全没好处的事,他就硬这么干了,你要杀也事先布好局,将张良一并给杀了啊。 最终搞成韩王成死,张良跑了,没了韩王成束缚,张良到了刘邦那,不得彻底放飞自己的才智?不弄死你项羽才有鬼! 韩王成不死,就算张良和沛公眉来眼去,不会投靠你项羽,但也不会全心全意给沛公出谋划策。 项羽亲手把束缚张良的绳子给砍断了,还跟张良结了深仇…… 因为秦灭韩,张良都敢去刺杀始皇,你项羽杀韩王成,张良确实在武力上打不过你,报不了仇,但智谋上还不行? 嬴政道:“由此中可见,项羽此人和沛公相争,最终落败,不冤矣!其当是颇有勇武,却无智谋,只看前因,不观后果,颇为自大。” 李念点头道:“大王慧眼,项羽此人的确如是,虽有霸王之勇,却无君王之智。在‘鸿门宴’、‘下邑之谋’外,张良还曾驳郦食其分封之言。” 见嬴政对他说的“分封”来了兴趣,李念忙解释道:“那时不是沛公已得天下时,而是尚在楚汉争霸,沛公被困于荥阳,询问群臣有何对策可解当时危局,郦食其献计复立六国,言六国君臣、百姓必将感戴沛公之德,危局可解。” 嬴政听后,觉得咋听着这么耳熟呢,想起来了,淳于越好像也是这么说的,遂问道:“此郦食其与淳于越是何关系?” 这主意是人能想出来的吗? 李念沉吟了下,回道:“郦食其亦为儒生!” 嬴政顿时没问题了。 “沛公当时便信了郦食其之言,已经准备照办,幸亏张良外出归来,闻得此事,及时劝谏阻拦下来,沛公那时正在用食,听张良之言后,辍食吐哺,骂道:‘竖儒,几败而公事!’” 听到这句“竖儒,几败而公事!”,嬴政突然有些羡慕,那沛公虽看似无赖,但不必像他一样讲究,可纵情随意喝骂,但他又知自己和沛公不一样,不能如此。 “在沛公称帝建汉,商议要在何地定都时,沛公和群臣多持于洛阳定都之见,但张良劝谏沛公定都长安。从此,才有汉家长安两百年!” “汉建立后,张良因功封留候,他素来体弱多疾,天下初定后,便逐渐从朝中退隐,后来更弃人间事,学辟谷,道引轻身,八年后卒!” 嬴政道:“的确聪明,知晓明哲保身,能得一好结果。” 张良就算留下,大概率也不会被杀,他跟刘邦、吕雉等关系都处得不错,刘邦想易立太子时,吕雉曾让兄长吕泽向张良问策,张良出的计策还真将刘盈的储君之位保住了。 “留侯之智名留青史,在后世被尊为‘千古第一谋圣’,后世帝王称赞麾下谋臣,一句‘吾之子房也’便是最高的赞誉。” 李念索性也放开了,始皇杀不杀张良,不是他能决定的,不如讲好留侯这个人。 “后世帝王设武庙,太公望为主祭,留侯则为副祀,地位更在十哲众将之上。” 听完后,嬴政陷入长久的沉默,如此之人,如此之才,“千古第一谋圣”、“武庙第二”、一句“吾之子房”便是谋臣最高的赞誉…… 可惜很难为他所用! 就算他愿意放过张良,张良会愿意吗? 虽还未见过那位“谋圣”,但嬴政心里已知晓答案,如这等千古人杰,皆为心志坚毅之辈,很难纠正他们的想法和立场。 若非心志坚毅,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又岂能成得大事,又岂能千古留名? 嬴政心里叹息一声,看向李念,想到这小子在话语间对张良极为推崇,有意问道:“卿以为寡人当如何处理沛公和汉初‘三杰’?” ‘始皇这是知道我对高祖和留侯他们颇有好感,故意问啊。’ 李念也不隐瞒,他实话实说道:“以臣个人之想,自是希望大王能将沛公和三杰招于麾下,为大王所用,他们皆是臣所知史上千古留名之人,臣不愿他们就这般死去。” “然若为大王和大秦计,沛公可杀可不杀,萧何、韩信可为大王所用,留侯须得杀也!” 说完他认为的处理方法,李念解释道:“沛公此时尚未发迹,仅为沛县一无赖子,若天下承平,百姓乐业,其焉能一跃化龙,从沛公为汉王,再到大汉高祖?” 正如星爷在《武状元苏乞儿》电影中所讲,“丐帮有多少人不是我决定的,是你决定的。如果你真的英明神武,让百姓安居乐业,鬼才愿意当乞丐呢!” 如果始皇能将天下治理好,沛公一辈子也只会是沛公,不会一遇风云便化龙,治理不好,那就算杀了一个沛县刘季,又顶什么用呢? 还会有焦县焦季,陈县陈季,总有人会跳出来请大秦赴死! “萧何、韩信对大秦没有威胁,若不是天下皆反,沛县县令想杀萧何,他大概会老老实实在沛县干他的主吏掾,甚至连升官都不去。” “而韩信所求者,无非有人能赏识他的才华,能让他一展所学,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一些在他看来‘应得的酬劳’。” 第82章 世如留侯者 李念特意加重了“应得的酬劳”五个字的语气。 韩信认为自己为刘邦干的活又好又多,该被封王,刘邦不给封,韩信就和刘邦赌气闹别扭,甚至在刘邦危难时,发书信要求封王。 其实在韩信看来,这是他凭功劳应得的,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孰不知他这种态度和做事方法,只会让刘邦心里不乐意,纵使在张良、陈平劝说下,大度地封了韩信为王,但心里肯定憋着火。 君王都有同样的心思:寡人想给你的,你才能拿,寡人不想给你,即使功劳够了,也不能拿! 更遑论韩信这种趁危强逼刘邦的方式。 后世有分析认为韩信天真幼稚,不通人情世故,便在于这些,虽然统兵才能点满,人情却一窍不通。 他只是觉得自己功劳够了,想拿到应有的酬劳,有何不对? “而对于留侯,大王和大秦与他有国仇家恨,像留侯这等千古人杰,心志之坚、主意之正,绝非常人可比,非三言两语可扭转!因此,留侯对大王和大秦的仇恨,不至一方灭亡,不可消弭。” 尽管自己所想和李念所说一样,但嬴政还是颇有不甘,历史上的千古第一谋圣啊,却不能为他所用。 当人杰出到一定境界时,纵使是他的敌人,也会为之感叹,怜惜其才! 嬴政道:“若寡人不杀那张良,卿可能劝其为寡人效力?” 始皇帝还是有气量的,虽然在某些方面也小气,像逼吕不韦自尽,像在邯郸被攻破时,立刻跑去邯郸坑杀了他当年的仇人。 李念思索了一番,道:“若能得见留侯,臣愿为大王一试,然臣不认为能说动留侯。” 张良这等人物,怎么可能被他轻易说动? 李念认为纵使给张良看到后世之物,让其了解后世之事,以华夏民族大义去说服,也难说动。 除非是华夏到了救亡图存的地步,才能说动,但现在的华夏明显没到那种地步,甚至在劝说时还会被留侯笑着道一句:“纵使此世无张良,也自有后来人!何况,不是还有你吗?” 李念觉得他已经看到和留侯相见时的场景。 世如留侯者,皆为持道之人,持心中之道,秉自身之念。 世如留侯者,言为诺,行无悔,意不改,可灭其身,难改其志。 想改留侯之志,就像让诸葛丞相背叛蜀汉,归降曹魏一样。 嬴政道:“如有机会,卿尽管去做便是,成败如何,寡人都不会责怪。先用食!” 未曾注意,居然又到了吃饭的时间,不知这次要吃什么? 相比上次应该大有提升。 上菜,一碟小葱拌豆腐,一鼎炖煮的鹿肉,一碟水煮的菜,一碗菰米饭…… 鹿肉散发着浓郁的香味,这是以往大秦所没有的,因为在炖煮时加入了李念配制的十三香。 李念夹起一块豆腐,这小葱拌豆腐的味道自然不如后世,但已经相当不错,且味道中并无这时代盐常见的苦涩。 这是因他这几日间想法提纯了一下宫中食盐。 大秦如今的用盐主要为矿盐,杂质很多,味道又苦又涩,王宫所用虽是矿盐中挑出的上品,但仍不能完全避免。 提纯的方法也简单,将盐溶解,再加入草木灰熬制,静置后将不溶物过滤出来即可。 ‘在大秦的日子也是一天天好起来了啊,鲁滨逊在荒岛都能干成农场主,我穿越大秦,有这么多人可用,还干不成一番事?’ 李念正想着,却听始皇道:“卿曾言沛公入过咸阳,其可曾屠戮我大秦宗室?” 这是始皇在判断是否要杀沛公啊,如果说沛公杀过大秦宗室,始皇绝不会留沛公。 李念如实道:“沛公入咸阳时未曾杀戮大秦宗室。胡亥公子被赵高杀死后,赵高又为公子婴所诛,公子婴继位,然此时大秦已经无可救药,公子婴在位仅四十六天,便降于沛公。” 听李念提到“公子婴”,始皇正在刨饭的手顿了一下,长叹道:“是婴啊!” 李念道:“对公子婴的身份,史载不详,于是流传了好几个说法:大王之孙、大王之弟、大王之侄。” 嬴政看了他一眼,道:“你们这些后世人也未必事事尽知,告诉你也无妨,婴为寡人之侄,成蟜之子。” “多谢大王解惑!” 《史记》为太史公所著,但其中很多地方有自相矛盾处,且文言文讲究精炼,又没有标点符号,导致产生了不同版本之意。 像对公子婴的记载,在《史记.李斯列传》中记为:“高自知天弗与,群臣弗许,乃召始皇弟,授之玺。子婴即位,患之,乃称疾不听事,与宦者韩谈及其子谋杀高。” 这个版本说的公子婴叫“子婴”,是始皇帝之弟,若加上“公子”之称,当为“公子子婴”! 但其他史料中并未记载始皇除成蟜、母赵姬与嫪毐所生二子外,还有其他弟弟。 而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的却又是:“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婴为秦王。” 这个版本中,公子婴叫“婴”,为胡亥兄长之子,也就是被认为子婴是扶苏之子的版本。 这版本最不靠谱,胡亥、赵高、李斯谋害扶苏,岂会留着扶苏儿子在世? 且胡亥登基后,以他疯狂残杀兄弟姐妹的行为,会留下兄长扶苏之子? 还有一版本,认为太史公在著写《李斯列传》时写错了,想写的不是“乃召始皇弟,授之玺”,而是“召始皇弟子婴,授之玺”,即子婴实为始皇弟弟的儿子“婴”,是始皇之侄。 现今始皇亲口承认的正是这版,“子婴”当为“婴”,是他侄儿,成蟜之子。 李念道:“在公子婴投降后,虽手下有人提议杀死公子婴,但沛公没有答应,甚至沛公想在关中称王时,想让公子婴担任国相。” 嬴政点头道:“他倒挺宽宏大度,不杀永绝后患,还想让人与他为相。后来又如何了?” 李念沉默,让嬴政皱了皱眉,抬起头问道:“可是那沛公言而无信,又杀害了婴他们?” 说罢,他又放缓语气:“卿尽管说来,寡人不会怪罪于你!” 李念摇头道:“和沛公无关,乃项羽所为,沛公入咸阳后不久,便回军霸上。《史记》记曰:居月馀,诸侯兵至,项籍为从长,杀子婴及秦诸公子宗族。遂屠咸阳,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宝货财,诸侯共分之。” 第83章 霸王项羽,不走寻常路 “项籍,项氏一族!” “砰!” 殿内的内侍、宫女被吓得浑身一颤,只见始皇将他那碗菰米饭给扣到了面前的桌上。 有内侍正要上前收拾,却听始皇道:“不准过来!” 他将倒扣的碗重新端起来,用筷子将桌上的菰米饭扫入碗中:“好个项籍,好个项氏一族!” 始皇心中的怒气难以平息,他虽为君王,但同时也是人,骤然听到子孙后代被人屠了,能不动怒? 但咋说呢,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始皇在历史上对六国的宗室也没好到哪去,六国之君,三人下落不明,三人被杀,其中的齐王建更是被活生生饿死。 只可怜咸阳的老百姓遭了殃。 始皇很快平复下情绪,道:“项籍就是那项羽?” 初次见到项籍这个称呼时,李念还以为跟项梁、项伯一样,是项羽的长辈,哪知一查后才知道项籍就是项羽。 李念道:“项羽,姬姓,项氏,名籍,字羽,泗水郡下相县人,楚将项燕之孙。” “项燕之孙?” 嬴政眼中透出寒意,他知道项燕是谁,楚国大将,被王翦杀掉的那个败军之将,未想到此人的孙子竟成了大秦的送葬人。 “项羽此人非常勇武,目生重瞳,有霸王之名,能角逐华夏历史上最强的武将。” “或许因为个人勇武太过非凡,出身又好,项羽性格颇有缺陷,跟沛公有很大不同,许多方面几乎截然相反。” 一句“跟沛公有很大不同,许多方面几乎截然相反”,便让嬴政大致明白了项羽是怎样一个人。 对项羽这位霸王,李念没多少好感,但他也不会去刻意抹黑:“项羽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大父项燕。” 始皇皱了皱眉,问道:“项羽初起是何年?” 李念答:“史载为秦二世元年,也即大王驾崩的后一年。” 他才死了一年,项羽就造反了,绝对是事先就有造反的念头,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而那时机正是李念曾提过的陈胜、吴广谋反。 始皇在心里算了一下,若按李念所说,那项羽此时岂不是才十岁左右,还是一稚子? 李念继续道:“项羽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项羽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教授项羽兵法,项羽大喜,但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 始皇一边用食,一边面无表情地评价:“如此无恒心毅力,纵使一时成事,也终会败亡。” 李念道:“大王所言甚是。在历史上,其实项羽和沛公都曾见过大王,但二人的表现截然不同。” 两人还见过寡人? 这引起了始皇浓厚的兴趣! 他本以为是他死后,沛公和项羽才造反,应该从未和两人见过,两人也应当没见过他。 “如何不同?” 李念道:“沛公见大王,是参加徭役而至咸阳,见大王帝皇之势,喟然叹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这句话没什么大问题,甚至算是在称赞始皇。 当然,如果非要抠字眼,那绝对是有问题的:听你这话的意思,也想成为“大丈夫”? 始皇听得颇为愉悦,沛公可是开创了那汉朝的帝王,其萌生帝王之志竟然源于他。 这不正是一种对他的另类赞扬? 只是随即,他心中又生出那种别扭的古怪…… 汉承秦制,龙袍抄他大秦的,律法抄他大秦的,连开国之君也是因他而萌发帝王之心。 大冤种的既视感再次涌上始皇心头,且更加浓了。 他现在很想提着已经成为汉帝的沛公脖子质问:你们汉还有没有一点自己的东西,没有大秦,就没有你们汉了不是? 将大汉切开了一看,发现里面没有一点汉,塞的全是秦!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大汉和大秦还是大有不同,但并不妨碍此时始皇生出这种别扭的感觉:你们汉真是逮着寡人的大秦“承袭”啊。 说完沛公看到始皇时的反应,李念又讲起项羽见到始皇时的反应。 “项羽见大王是在大王游会稽,渡浙江时,项羽和其季父项梁到场观看。看到大王出行的威风场面,项羽曰:‘彼可取而代也。’” 刚因沛公那句“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而生出的愉悦顿时消失无踪,始皇一拍面前的桌子:“好个狂妄竖子!” 项羽这话本身就是对他的不敬,再和刘邦的话放在一块儿一比,就显得更加不敬。 刘邦表达的是羡慕和渴望,希望自己能成为和始皇一样的帝王,而项羽的“彼可取而代也”却不一样,其中蕴含的是“我比那个人强”、“那个人也就那样,我能取代他”的意味。 有种对始皇的不屑,同时自傲之意:区区始皇老儿,不过如此,我项羽能够取而代之。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沛公之言虽也是想成为帝王,但委婉,还能让人感觉很舒服,而项羽之言听着便让人觉得不爽。 项羽有时还会做出一些看起来没经过思考的事,如杀韩王成逼得张良成了死敌、如烹王陵之母逼得王陵成了死敌…… 王陵是大汉第三任丞相,也是铁血沛公党,同时也是个大孝子。 由于王陵在沛公手下做事,项羽就将王陵母亲“请”去,想招降王陵,但王陵之母不从,还拔剑自刎而死。 王陵之母都已经死了,若真有帝王之谋,项羽此时最好的安排是将王母尸身完好归还给王陵,还要主动派使者向王陵承认罪过。 虽然依旧免不了和王陵之间的仇恨,但至少不会那么大。 其次的选择是不将尸身送回,但好生安葬。 然而霸王就是霸王,不是正常人,也不走寻常路,他将王陵之母的尸身给烹了。 逼得人母亲自杀,还将人母亲给烹煮了,这仇恨拉得…… 王陵可是萧何、曹参后,大汉第三任丞相,可见其能力之强。 项羽与其结下死仇,纵使在垓下投降,也一样会被杀,大汉那边跟他有仇的人太多。 刘太公和吕雉曾被项羽扣押,甚至扬言要将刘太公烹了,刘邦和刘太公会不恨,吕雉会不恨? 三江感言,随便聊聊 据说,上三江推荐可以发布一个感言,我也来写一个吧。 首先,得感谢诸位读者大大的支持,感谢“暖阳1314”大佬,感谢编辑盛夏大,没有您们,本书也上不了三江。 其次,说实话,我并没想过本书能走得多远,我最高的目标也就是能上个分强,然后安安静静上架,三江什么的,压根儿没想过,我跟朋友聊天时还说过。 因为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不是历史大佬,又是头次写历史,我并不觉得我写的有多好。 书评区里有位读者大大留了个评论,“错漏百出,还这么多人看”,我回复的是“大大说的不错,我也觉得我写的一般,当不起这么多大大看。感谢大大留言!” 这不是怼那位大大,而是我真实的想法,我真觉得我写的很一般,当不起这么多大大看,也不该晋级到三江,我觉得能有个五千收就很不错了。 这里再次感谢“暖阳1314”大佬,应该是大佬的盟主才让这本书晋级到了三江,感谢大佬,感谢大佬! 不论是暖阳大佬的打赏,还是今天上三江,我都比较惶恐,因为能力不匹配现在的所得,必有其害,周三那天看着“突突突”往上涨的收藏,我甚至期望能慢点、少涨一些。 因为读者大大一多,大大们慧眼如炬,不就更会暴露我不行的本质? 况且那几天也在纠结后面怎么写,心情其实比较焦虑沉重。 这两天已经缓和过来了,转念一想:怕个球啊,反正我就是个小卡拉米,有那么多包袱做什么? 写好写差也就那么回事,都到了这地步,那就上呗。 有错漏的地方,尽量去改,没法改,就痛快地承认问题,按照自己所想去写。 我就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不犯错,也不可能满足所有大大,与其想那么多,还是按照自己的构思去做,大大们看的是我写的故事。 若按一些大大的意见去写,那既不是我写的故事,也不是大大们的,而是会成为一个四不像,还写不下去。 这并不是说大大们提的意见不好,不采纳大大们的意见,好的意见也会采纳,但某些意见真的没法采纳。 再次感谢各位读者大大,祝大家生活愉快,保持健康和好心情,千万不要因为这本书而吵架、生气什么的。 在我看来,这就是本很一般的历史穿越小说,与其他小说相比没什么优点,不值得您们生气! 当然,想做到这点很难,我是今年生病了半年多,看开了不少,但有时还是忍不住生气。 最后,再度感谢,谢谢大家! 第26章 不愿儒家再荼毒此世华夏两千年 看着李念,嬴政道:“听你这番话后,寡人以为儒家还不差,你所言那些坏处并无太过……” 嬴政这话的意思是:听你这么一说,寡人觉得儒家还行啊,有利于君王统治,至于你说的儒家那些坏处,好像问题不大,尚可接受! 这是嬴政作为一位君王,站在自己身为统治者的角度,非常正常的想法。 李念道:“若国外无国,人外无人,儒家的确尚可,可这世界不仅只有大秦天下!” 嬴政皱眉道:“此言何意?” 李念道:“昨日,臣曾与大王讲过,在大秦之外还有国,如北方匈奴,西方大月氏。实际上,还有更多国家和土地,远不只大秦现今所知之国,只是当前交通不便,往来不易,方被阻隔。可若等交通便捷之时,大王以为会发生何事?” 这还用想,当然是两国相遇,而那时,弱的一方十有八九要遭受欺负,甚至将亡国。 想到此处,嬴政眉头猛皱,难道后来的历史上,神州就有过这般遭遇,遭外国欺辱,甚至一度被逼到亡国的境地?还和儒家有关? 若是如此,也不怪李念不待见儒家! 李念道:“以大王之智,定已想到会发生何事,两国相遇,无非强欺凌弱罢了。” “在漫漫历史中,我华夏多数时都为强盛一方,但也有少数时势弱,惨遭欺辱,几近亡国灭种。” 尽管已猜到,但亲耳听李念说出,嬴政还是感到震惊,虽和后世之人被岁月相隔,但那都是大秦的后辈,同流着炎黄之血。 “这些势弱之时,是多方面因素造成,但臣以为儒家必占其中之一,难脱其咎!” 这才是李念真正不待见儒家的原因,他认为儒家阻碍了华夏文明进步,是华夏在历史上蒙受诸多灾难的原因之一。 “若世间只有华夏,儒家影响也许还可忽略,但诸国林立,并非仅有华夏。” 如果世界上只有华夏,即使每两三百年都经历一次王朝的轮回更替,那也是兄弟阋墙,肉烂在锅里,然而现实是世上不只有华夏,有时候自家的肉被外人抢走了。 “在其他国家进步发展,日新月异之时,我华夏却受儒家思想影响,裹足不前,甚至在倒退。” “当他国蛮夷攻伐我华夏之土,杀戮我华夏之民时,那些出身的儒家大臣却在嚷嚷要以仁相待,以仁义感化嗜血蛮夷,孰不知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以致我华夏之民几度遭蛮夷之劫。甚至有时,儒家主动为蛮夷辩经,证明他们奴役我华夏合法合理。” 一想起元清时儒家的某些作为,李念就气不打一处来,作为华夏最主流的学派,竟无半点血性骨气,不号召天下汉人起来反抗也就罢了,竟还对异族摇尾乞怜,给异族统治开合法证明。 “当他国舰船航于汪洋之上,在世界各地掠夺财富、抢占土地时,我们受儒家思想影响,还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中,对外界变化视而不见,直到被他国坚船利炮轰开国门,遭受前所未有之屈辱。” 有人说什么宋明时出现过资本主义萌芽,但在李念看来,只要儒家思想还是这片大地的主流,就只会是萌芽,不可能发展起来。 因为一定会遭到儒家打压,成不了气候。 儒家影响下的环境想自发产生重大变革,太难太难。 儒家礼教下的社会十分稳定,而稳定意味着变革困难,纵使有稍许变革,也都在儒家的框架之中。 框架已定死,能变到哪去? 所以,华夏历史上那些想要变革的豪杰,要么成了失败者,要么成了缝补匠,直到被人以坚船利炮轰开国门,刀架到了脖子上,不得已下,才打破了儒家编织千年的囚笼。 “臣也知晓将一应问题归于儒家,有失偏颇,但儒家影响华夏两千余年,如何也脱不开干系。因此臣不想儒家为大王重用,再荼毒此世华夏两千年,哪怕今时之儒还非后世之儒!” 嬴政沉默许久,道:“你之意,寡人已明白,儒家虽于君王有利,却使华夏困足不前,而异域他国在变化,华夏未变,此消彼长,终致华夏遭受大辱。” “也不瞒你,在你说儒家于君王的好处时,寡人亦是心动,但你所言有理,选儒家或许可让君王统治更为稳固,却会让华夏失掉未来。” 嬴政看向李念,道:“你虽未说出华夏在后世究竟遭受了何等屈辱,但寡人能看出那些屈辱必定不小,以你之性情,也有不甘。” 在嬴政眼中的李念,是一个胆小、贪生、怕死、喜好享受,又胸无大志之人,一点也不符合他这个年龄。 但就这么一个人,方才竟说的那般慷慨激昂,证明其血还未冷。 这才是一名二十多岁青年该有的样子! 嬴政继续道:“寡人吞灭六国,一统天下,既是大秦君王,也是华夏之主,寡人之大秦,定不会以儒治国!” 说出这番话后,嬴政便再也不能用儒家,他管不着后来的君王怎么干,但至少在他君临天下的时代,不会! 李念起身向嬴政郑重一礼,道:“臣多谢大王!” 嬴政道:“且别忙着谢寡人,今日召你,并非为问儒家之事,而是你与苏胥话中,你对诸子百家皆不认可。” “你应当知晓大秦是以法家治国,可依你之言,法家当不可治理大秦,寡人想知道其中因由。” 儒家尚未成为天下显学,大秦也不用儒家学说治国,对儒家之事可晚做处理,但大秦实打实是在用法家治国啊。 知道用法家治理大秦有问题后,嬴政自然想尽快了解清楚。 胡亥、赵高等人的问题都可以拖一拖,但法家每时每刻都在影响大秦。 如果法家确实是造成大秦二世而亡的原因之一,那法家每多影响大秦一刻,也就等于大秦向灭亡深渊多进了一步。 “大王,臣并非不认可诸子百家,诸子学问,臣甚为佩服,哪怕儒家,臣也认为其在引人向善、修身养性方面,颇有可取之处,臣只是不认可它们能治理好天下。” 第27章 与始皇论儒、墨、道 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李念才正式讲道:“诸子百家,除少数学派外,都有各自的政治理念,也即是治理天下的想法,如儒家复周礼,道家无为而治,墨家兼爱非攻……” “春秋时人心思变,百家诸子寻求更好的治理天下之法,从而提出各种主张,这并无错,问题在于诸子提出的这些主张忽略了某些因素,以后世的话说便是:忽略了客观因素,过于主观。” “如儒家的复周礼,儒家认为恢复周时的礼乐制度,天下就能太平安康,却不想人们希不希望回到周时那种环境?所以春秋时,孔子才四处碰壁,学说不被采纳。” “道墨两家也是如此,墨家的‘兼爱、非攻’,好不好?当然好,对陌生人也像对自己亲人一样!” “如果我是陌生人,遇到信奉‘兼爱’的墨家弟子,定会十分心喜,但我要是墨家弟子的亲人,又会如何作想?怕是更希望亲人能更亲近自己一些。” 说完儒墨,李念又说到道家:“道家,黄老之学‘无为而无不为’,倒比墨家和儒家更为可取,可‘无为’是何时无为,何事无为,何度无为,何量无为?” “‘无不为’亦是如此,何时无不为,何事无不为,何度无不为,何量无不为?博学明智之士或许能把握好其中的度,可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博学之士?” 黄老之学听起来非常不错,什么尊重自然规律,反对王侯盲目行动,主张发挥臣民的主观能动性,倡导“待时而动”、“因时而动”。 可其中的“时”怎么掌握,又谁来决定?是由君王,还是臣民?是由饱学之士,还是由目不识丁的庶民? 又怎么知道这个“时”掌握得准确与否?每个人、每个阶层把握的“时”都一样吗?不一样又要怎么做? 简单说,以黄老之学治天下,缺乏相对统一的标准和制度,大家伙儿都太过自由,但这不利于天下稳定和皇权稳固。 汉初时发生诸侯王之乱,文帝时济北王和淮南王叛乱,景帝时“七国之乱”,以及地方豪强壮大,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黄老之学的“无为而治”为诸侯王和地方豪强发展提供了条件。 权欲旺盛又雄才大略的汉武哪能忍得了这,自然而然采用了自我改造后的儒家,一脚踹了黄老之学。 “若以黄老之学治国,于国朝初建,百废待兴时尚可,但时日一久,祸必生焉。” 人只能相对自由,而不能有绝对自由。 李念讲给嬴政的回答却是:“因黄老之学对天下的约束过于松散,而人心欲望无尽,灾祸自生,反不利于天下承平。” 实际就是随着王朝社会稳定,经济复苏,黄老之学逐渐不能适应社会的发展需要。 “儒家思想若想达成,须天下皆为君子;墨家治国之法想成,须人与人间不分亲疏远近;黄老之学想成,须人人遵纪守法,不生贪欲,不生妄念。若能做到,都将天下大同!” 儒家、墨家、道家治国理念各有差别,但以最终想要达到的目标看,都是天下大同,乌托邦式的美好世界。 但人怎么可能没欲望,怎么可能没私心? 因此诸子想出的治国思想虽好,却不切实际,至少不切于大秦现在的实际。 儒家后来能被汉武选中,是已经改造过了自己。 听完李念对儒、墨、道三家的分析,嬴政道:“法家不适合治理大秦,也和儒、墨、道三者是一样原因?” 李念道:“后世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知识,‘世间万物皆在运动之中’,也可理解为‘世间万物皆在变化之中’。敢问大王,商比于夏如何,周比于商如何,六国比于周如何,我大秦又比于六国如何?” 嬴政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之意是事物在不断变化,大秦也在变,法家已经不适合如今的大秦?” 李念点头:“在某一段时间内,法家适于大秦,所以使得大秦实力飞速提升,一举超越六国,但如今的大秦已和当年境况不同了。” “当年,大秦国力低微,于诸国中并不强大,如不以商君变法,将国亡。可如今,六国已灭,天下归一,九州之内再无大秦敌手,还能像天下一统前,用法家之法治理大秦吗?” “大王现今已不是秦王,而是天下之主,在思考治理天下之策时,不能再和以往一样,要着眼于整个天下,原来的六国之民,如今也是大秦之民。” 朱元璋也遇到过类似问题——南北榜案,但老朱处理得很好,他很明白自己是天下之主,而不是北方皇帝或者南方皇帝。 嬴政心猛地一震,哪怕他现在已经想到,可被李念指出,还是有种振聋发聩之感。 ‘是啊,寡人已不只是秦王,更是天下之主,法家能治大秦,未必治得了整个天下,如今的大秦和先祖任用商君时的大秦,已经不一样了。本来的历史上没有李念,寡人是不是未能想通这点,才为大秦覆灭埋下祸根?’ 嬴政心中自问,若李念知道,定会告诉他:在历史上,始皇您意识到了自己是天下之主,所以才“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只是您没意识到过去的法家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大秦,还在以法家治理大秦那套用在整个天下身上,不仅让秦人受不了了,六国人更受不了。 后世常有人将法家和依法治国划上等号,实则两者有很大不同,法家是专为君王服务,对百姓相当严苛残酷。 法家驭民五术,愚民、疲民、辱民、弱民与贫民,削弱百姓的力量以稳固君王统治。 这不仅是《商君书》的思想,《韩非子》中也有此类思想。 始皇会施行“焚书坑儒”,李斯功不可没,其正是以法家思想劝说始皇焚书,李斯乃法家之人! 在过去百多年里,秦人还能忍受法家的治理,但如今一统天下了,还用法家进行高压统治,即使是根铁弦,也有崩断的时刻,而六国的百姓以往没被如此对待过,更易滋生不满。 第28章 老秦人也累了,赶紧毁灭吧 始皇在时,以他的威名还可震慑四方,让法家造成的隐患不现,可等胡亥上位,没有始皇的威望能力,还一通胡搞,继续加压,天下不乱才有鬼了。 李念继续分析:“法家治国,刑罚严苛残酷,以酷刑使百姓生畏,便于治理,在有外敌重患时,此法可行,能快速聚民力,升国力,使国家富强。那时的老秦人能接受法家治理,臣以为原因如下:” “其一,法家虽以严刑酷法治国,但也确实使社会安定,让老秦人感受到了明显的好处,如杀人盗窃之事变少,不必随时担心自身安危;其二,军功爵位制的存在。” 这还和军功爵制有关系? 这是嬴政未想到的一点,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听李念讲说。 “人是一种有欲望的生灵,在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后,自然而然会产生更高级的需求。” 李念没立即讲法家、秦人、军功爵制间的关系,而是向嬴政引入了一个新的概念。 怕嬴政听不懂,李念又解释道:“大王可以认为是人吃饱喝足穿暖之后,会想吃的更好、喝的更甜、有一位漂亮的妻、住更宽敞的房。” 嬴政点了点头,表示他理解,李念又道:“秦人也是一样,他们吃饱穿暖后,自然也有更高的需求,想要更好的生活。而那时,法家的刑律虽然严苛,但军功爵位制给他们提供了晋升之阶,让他们有机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有向上攀爬的希望,老秦人自然能接受法家的治理,愿意维持法家构建的社会秩序,何况法家虽然严酷,但只要遵守,平时也不会有事,反倒法家治下的社会还颇为安定。对那时的老秦人来说,法家利大于弊!” 李念所说之意,嬴政听明白了,军功爵制是让大秦能维持住以法家治国的重要原因,它给了老秦人希望,使老秦人能接受法家刑律的严苛。 不待李念继续,嬴政主动接话道:“如今六国已灭,天下间无更多战事,想从战场上获取功劳已变得不易,军功爵制对秦人已名存实亡,看不到好处,自然会对严苛的律法心生不满。” “以前的秦人不是对秦律没有怨,只是那时有好处,尚可忍受,如今没了好处,处处皆是问题!” 李念道:“此乃人之常情!” 嬴政看了看他,接着道:“大秦已经变了,秦人也已经变了,若再以过去的法家之法治理大秦,必成祸患。” 李念点头道:“正是如此!其实,臣认为还有两点:秦人之所以愿意为国征战,是希望在吞灭六国,一统天下后,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再继续一统天下前的生活。如果一统天下后,他们过得还是以前的生活……” “一统天下前,他们过的是那样的生活,一统天下后,过的还是那样的生活,这天下不是白一统了吗?” 嬴政琢磨了下,还真是这个理,一统天下前和一统天下后一个样,那老秦人定会心灰意冷,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为大秦奋勇效力,反正胜负对他们都没什么变化,何必那么上心。 “其次,事物皆有极限,纵使铁弦,也有崩断之时,人亦如此,大秦以法家治国已有上百年,秦人积累了太多不满,大王继续以过去的法家思想治国,不满将越积越盛,早晚会发作。” “秦二世而亡,便有此原因,秦人已与大秦离了心,他们不想再为大秦而战,所以等汉高祖入关时,他们主动投降。” 嬴政和蒙毅听得目瞪口呆,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在他们的想法中,大秦即便要亡,也该是老秦人不舍得大秦亡灭,浴血为大秦而战,无奈敌人太强,最终遗憾而亡。 可现在听到的却是,老秦人根本不想抵抗,主动投降,一副巴不得大秦赶紧完犊子的样子! 嬴政说不出他现在是什么心情,短短十几年,他的大秦已经沦落到老秦人都不待见了吗? 这次,他是真切感受到了后世之人为何会说大秦必亡,感受到了大秦问题的严重,远不像他所以为的只要寡人在世,大秦不亡! ‘先祖孝公时,便是这样的感受嘛?变有生,不变则亡!孝公有商君,寡人有李念,寡人将做的比孝公更好!’ 谈完法家对秦人的影响,李念又说起对六国百姓的影响:“原来的六国之民和秦人又不同,没那般复杂。” “秦人已经接受了法家上百年的治理,还能忍忍,但六国之民可没被法家这么治理过,自然会产生各种不适,乃至不满。当然,以严苛的刑罚能一时压制住这些不满,但不满会累积,渐而成恨成仇。” “吞灭六国时,大秦攻伐杀戮,本就已和六国百姓有仇,现在又以法家严苛的刑罚去逼迫他们,仇怨自会更盛,这些仇恨仿若野草在荒原生长,待到秋日,只要有人投下一点火星,便可燎原。” “人总是向往自由的,法家的严刑峻法能震慑住人们一时,却无法震慑住人们生生世世,此乃人心人性,在无法忍受时,人们自会揭竿而起,打破法家制造的牢笼。” 在大秦法家不适合治理六国之民这点,嬴政同样想到了,但他想知道的是不用法家之法,该用什么? 嬴政道:“依你之言,百家皆不可用,那你以为该以如何治理大秦?” 自己有几斤几两,李念很清楚,在网上与人键政或许还行,但真要让他治国理政,那不成,何况是大秦这么大的国家。 大的方针政策还得始皇自己定夺,李念只能根据后世历史为参考,提出一些建议,指出始皇政策中的某些瑕疵,像指出儒家、法家不可治理大秦的原因。 因此,回答这问题前,李念先为自己叠了层甲。 “回大王,臣在后世只是一小民,并非国之政要,让臣以后世为鉴,建言参考、辨误纠错尚可,若真让臣拿出一套治理大秦的切实策略,臣不行!臣只有一些个人薄见,大王若想知晓,臣自当告诉大王!” 第29章 治国实治民 见李念没张口就说大秦要怎么怎么治理,反而谦虚地承认自己不行,嬴政颇为满意,这小子并非那等夸夸其谈之辈,很实诚。 嬴政道:“那就说说你的‘薄见’!” 李念道:“治国即治民,法家和儒家治民,虽思想学说不同,采用的却是同种方式,即压制民力,削弱民众的力量才智,以便于更好治理,因此后世君王常儒法相合以治天下。” “压制民力可以治国,不压制其实也可以,了解民众之需求,解决民众之问题,引导民众之所向。” “民众之需求,无论是老秦人,还是六国之民,哪怕是臣这般后世之人,所求者无非活着、活好。” “活着最为基本,有粮有水,能维持性命存在;活好则更为复杂,是在吃饱穿暖之上,有更高的追求,如有人想要名,有人想要利,有人想要美人,有人想要豪宅……” “法家的治理其中有一点便是压制人们活好,最好是人们堪堪维持住活着,这样人们每日为活着疲于奔命,便无力再和君王对抗。” 简单地又黑了句法家后,李念继续道:“了解到人们活好的需求,知晓人们想要什么,大王发布政策时,让人们有条件实现这些需求,人们自然而然将拥护爱戴大王。当然,不是所有需求,大王都要去满足,而是有选择性。” 嬴政皱了皱眉,这样做不就成了他在为民众做事,而不是民众为他做事? 他是天下之王,应是他号令天下,让天下为他而动,而不是他为天下而动。 但想到大秦二世而亡,嬴政还是耐心认真地听了下去。 李念也知道他讲的可能会引起嬴政不满,但事都到这儿,也不可能不讲或是欺瞒嬴政。 “法家不再适于治理大秦,便是民众的需求和严苛的秦律间产生了矛盾,一统天下后,无论老秦人,还是六国之民,都盼着日子能越过越好,可法家不仅不帮助他们实现这种愿望,反而还进行阻碍,如何不出问题?” “大王想治好原来的六国之地,就必须了解六国之民他们需要什么、渴望什么,针对性进行解决,让他们明白在大王治下能比以前活得更好即可。” “能做到这点,纵使六国王室还在,他们要号召六国之民再为他们而战,也不容易。后世有句话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好日子,只要脑中无疾,谁会想着去过苦日子?” 嬴政这时提出一个问题:“大秦攻伐六国,死伤不知多少,其中定有他们父兄,如此深仇,也能消弭?” 李念道:“大王,人虽可以回忆过往、畅想未来,但本身还是活在当下。肯定会有人心怀仇恨,向大王大秦复仇,但只要能好好活下去,比以前过得更好,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放下仇恨。何况六国与大秦同为华夏,乃兄弟间的争斗,非异族侵袭之仇。” “再者,大秦伐六国,一统天下,是为终结乱世,还天下太平,若无大秦和大王,这天下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这句话让嬴政眼睛一亮,觉得可将此话告知六国之民:看,寡人一统天下是会让更多人不死,寡人是为了你们好。 “大王对民众之所需,可能还未有深入了解,臣再以秦律为例,当今秦律中某些刑罚太过残酷,民众期望得以改变便是一种需求,汉承秦制,大汉许多方面用的都是大秦之物。” “汉初时,大汉的律法也参考了秦律,所以同样有很多酷刑,至文帝时废除肉刑,留下一段万古流芳的佳话。” 李念将缇萦救父的故事讲了出来,听得嬴政一阵沉默,难怪那汉能取代大秦,成为秦之后的王朝,原来世人早就对秦律不满。 同时,他还有些不爽,这等佳话竟被靠承大秦之制的汉朝贼子给到手了,咋感觉他的大秦给那汉做了嫁衣,像个大冤种! 他大秦付了彩礼,盖了新房,买了新车,宴请完宾客,等入洞房时,却让一个脸上写着“汉”的男人进了,没大秦什么事了。 倘若李念知道嬴政的心理,定会说大王您的感觉没错,大秦确实是个大冤种,大秦二世而亡和隋二世而亡可不一样,秦之后的汉和隋之后的唐也不同,汉的确占了大秦不少便宜。 像六国被灭的仇恨,要不是大秦给吸走了,大汉岂有那般容易平定天下? 就好像大秦抢了六间屋子,屋子的原主人对大秦有直接的恨意,可对现在居住屋子里的汉却没有,因为汉并未直接动手抢他们。 大秦动手杀人抢屋子,脏活累活干完,却没享受几年,汉不用干脏活累活,因为大秦已帮忙干完,舒舒服服入住几百年。 嬴政问道:“那汉承我秦制,国祚几何?” 李念道:“若东西汉相加,国祚四百余年。” 嬴政突然有些不想说话了,连汉为什么分东西也不想问。 他灭六国,一统天下,然后大秦二世而亡,那汉承秦制,抄大秦东西,再修修改改,延续了四百多年。 李念继续道:“在实现需求的过程中会产生各种问题,如官吏贪腐、有人弄虚作假、欺诈良善,亦或是需要开山修路,民众无法自行解决,须官府组织,这类问题都可称为民众之问题。” “大王想受民众拥戴,大秦为民众真心拥护,则需为民众解决这些问题。” 越听越像是要寡人为民做事,不是民为寡人做事,后世难道就是用这种方式治国? 正在想时,嬴政听李念道:“而引导民众之所向,是引导民众忠于大王、忠于大秦,民众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群体,不可放任不管,也不可管制太严,因而须对民众进行引导。” “法家愚民之策,‘民愚则易治也’,是通过让民众维持愚昧无知的状态,更好进行治理,但这种方式既有悖人性,也于国家民族有害。愚昧无知自然是更好管控,可国家民族如何进步?” “后世君王用儒家,也是儒家能够愚民,但造成的影响,已在之前与大王讲过,除非世间只有大秦一国,永远没有外敌,否则他国变,发展进步,大秦愚民不变,裹足不前,终会成患。” 第30章 爱国忠君,遵纪守法 听到这,嬴政看了看李念,他还真生出过一个想法:如果将世间诸国尽数化为我大秦之土,是否可以儒家治国? 但现在,李念在无意间驳斥了他这想法:除非世间只有大秦一国,永远没有外敌,否则以儒、法治国,终会成祸患。 可嬴政能保证永远没有外敌吗? 嬴政觉得他不能保证,纵使他在有生之年将世间诸国灭尽,世界一统,可谁知后世子孙会如何? 他只能管到他在的年月! 想到这,嬴政决定今晚就问李念那个问题。 李念并不知道这些,仍在继续:“既然不能以愚民之法治国,也不能对民众放任不管,只能加以引导。” 想起后世的那些公知所造成的恶劣影响,李念郑重对嬴政道:“对民众的引导非常重要,大王千万不可小觑,人心之所向,于国于民族有莫大影响,有位伟人曾说过‘舆论的高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 “还是以大秦为例,汉高祖入关中,秦人之所以不抵抗,反而投降,是因他们已经不心向大秦。当然,这其中有大秦让老秦人失望了的原因,但也和大秦没正确引导他们,让老秦人心系大秦有关。” “如果老秦人认识到大秦和他们一体,一损俱损,一荣共荣,他们还会那般不抵抗吗?” “老秦人未觉得他们和大秦是一体,在大秦是这么活,汉王来了也是这么活,说不定还活得更轻松,那投降汉王有什么不好?” 嬴政和蒙毅一想,的确是这个理,给谁卖命不是卖,既然都是卖,不如找个出价高的,甭给我扯要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李念道:“对民众引导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要‘爱国忠君’,爱国即为爱大秦,忠君即忠于大王。” “不仅要强调爱国忠君,更要让民众知晓为何要爱国忠君,使他们懂得国是什么,怎样爱国,爱国意义何在,要让人们明白没有国就没有家,没有国,家的日子会过不好,会遭受外人欺辱,所以得为国效力,护卫大秦!” “忠君亦是如此,要让民众知道只有大王才能带领大秦强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离开了大王就不行。” 这时代虽有国,但并没有太重的家国观念,所以各国人才可以跑来跑去,这个国家待的不爽,那就去另一个国家。 像商鞅是卫人、张仪是魏人、李斯是楚人,范雎也是魏人。 嬴政敏锐察觉到李念所说的“爱国忠君”的好处,但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这套“爱国忠君”之法要是实行,那大秦以前接纳的张仪等人该如何解释?大秦又如何接收他国人才? 听到嬴政的疑问,李念笑着提醒道:“大王,秦、魏、燕、赵、韩、楚、齐,虽国名不同,君王不同,但皆为华夏。” 嬴政秒懂,在心中直呼“妙啊!”,到时换个概念不就行了,将大秦换成华夏,一切自然便解释通了。 张仪、范雎等人不是背叛母国,投了大秦,而是华夏本族内的人才正常流动罢了,是不忍见华夏诸国彼此攻伐,为平定乱世才入大秦。 引导原来的六国之民时,也可将忠于大秦换成忠于华夏,忠于大秦或许心里还有些别扭膈应,但忠于华夏就没这么多了。 反正现在天下只剩大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秦即是华夏,双方都得到满意的结果,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嬴政甚至还想到可用此法打那些不死心的六国贵族一耙,六国贵族煽动作乱,可定罪为蓄意挑起华夏内乱,欲使华夏再陷乱世。 “至于吸引非华夏的人才,那是我华夏强大美好,远在诸国之上,人皆有向善向美之心,如何不可?” 大秦接收非华夏本族人才的问题也解决了,我们大秦是强大的、美好的、文明的,所以非华夏人才前来投奔,是对美好强大事物的向往,乃人之常情,要理解。 李念接着道:“‘爱国忠君’之后,当引导民众‘遵纪守法’,常言‘无规矩不成方圆’,人亦如此,若无律法,大家都随意而为,我今日杀人,你明天放火,天下将乱至何等境地?” “因而,必须以律法约束人们行为,不可使人们随意而为,要让人们明白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违反律法将有何等后果。” “在违反律法会有何等后果这点上,法家做的很好,但律法存在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惩处已违法之人。” 嬴政接话:“是为了震慑那些可能违法之人?” 李念点头道:“正是如此,但法家刑罚太过严酷,有时反会起到相反的效果。如某个人在犯了某样并不至于处以重刑的罪后,却按秦律又要被处以重刑时,大王以为他会怎么做?” 只稍稍一想,嬴政便明白了李念之意,道:“要么接受刑罚,要么拒罚,犯下更重的罪,但在大秦,寡人以为他只会接受刑罚!” 李念道:“大王之意,臣明白,秦律有连坐之法,犯人若不愿祸及亲朋,会主动受刑。但如果这人犯的罪,即使主动受刑,也避免不了连坐亲朋呢?” “大多数情况下,如大王所言,他们会主动受刑,可万一某时某刻有人不愿受刑,如原先六国治下的民众!” 嬴政陷入沉思,李念说的情况,极可能发生。 老秦人在法家上百年治理下,或许已经习惯,六国之民却未必习惯得了。 他不知道《史记》中记载的陈胜吴广就是这么揭竿而起,畏惧秦律重刑,反正横竖是个死,不如反了。 当然,从云梦睡虎地秦简的记载中,秦律没这么严苛,与《史记》记载有出入,但也说不定是胡亥上位后,将秦律变得更加高压,或是秦律的执行者出了问题。 李念认为胡亥上位后,秦律变得更高压这种可能性最大,这小子就不像是个人,何况还有赵高这只马鹿,两头拟人化野兽联手,整出什么活都不足为奇! 但秦律严苛残酷也不假,云梦睡虎地秦简的内容只是让其多了些温度,不能说秦律就没问题,否则汉时为何要改? 汉承秦制,借鉴了大秦许多东西,却又吸收了大秦诸多教训,于是国祚四百余年,大汉是摸着大秦的屁股过河! 第31章 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法家施以重刑,一方面是为震慑那些可能违法之人,一方面也是为恐吓民众,妄图以残酷的惩处方式吓住民众,让民众更为顺从,好便于治理。” “等同于打造了一个到处是刺的囚笼,只允许民众在囚笼中按照他们的规矩生活。” “在一定时间内,民众畏惧刺的疼痛而能忍受在笼中生活,可等囚笼的刺越来越尖锐,民众能在笼中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时常就要被刺给刮痛,他们还会愿意忍受?” “到那时,便是再重的刑罚也震慑不住,只会让囚笼中的人不畏惧刺带来的疼痛,也要打破囚笼。” 李念又说起大汉的事,“汉高祖初入关中时,只和关中百姓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者和盗窃者要抵罪!除此之外,大秦的繁律苛法全部废除不用!” “这三条一出,关中的百姓十分高兴,纷纷拥护汉高祖。” “《史记.高祖本纪》记曰:‘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馀悉除去秦法。诸吏人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 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人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人。’人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这番话一出,嬴政脸有些难看,没想到大秦的律法连老秦人都这么不待见了,那汉高祖只约法三章就夺走了老秦人的民心。 尤其那句“唯恐沛公不为秦王”,像一把刀子捅在嬴政心口。 虽说那汉高祖入关中时,他早已离世,不是他在治理大秦,秦律可能也已被修改,不是现在的模样,但大秦终归是他的国,让大秦灭亡的君王是他的后代。 “太史公著《史记》并不十分客观,大王听听就好,不必太当真。” 也知道那句“唯恐沛公不为秦王”太扎心,李念安慰了嬴政一句,才继续道:“刑罚太重不可取,但刑罚太轻也不可,太轻会震慑不住那些可能违法之人,尤其商贾之辈。” “商贾逐利,当他们认为得到的利高于要承担的险时,相较常人更会违法。” “太轻也保护不了那些遵纪守法之人,如抢掠他人不被严惩,只受些小罚,那对老老实实积攒财物的人是否公平?长此以往,谁还会靠勤奋努力赚取财物,不如都去抢掠。” “因而,律法得维持一个合适的度,既不可太过严苛,也不可太轻,要让违法之人感到疼痛,警醒未违法之人,又要让违法者不至狗急跳墙,犯下更大祸事。当然,某些罪行不可轻恕,如谋反、杀人者。” “臣所言引导民众‘遵纪守法’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让民众感到律法的好处!孝公时,秦律能得老秦人认可,便是看得见秦律对他们的好处,到如今,秦律带来的好感逐渐被磨去,自然只剩畏惧厌恶。” “律法的好处,如对农人,让他们能有安稳耕种的环境,不必担心今天被人抢田,明日被人占房,如对商贾,在经商时不会被官吏刁难,也不会在行商时遭遇盗匪,再如对从商贾那买东西的人,买到假劣货物时,律法能为他们讨回公道,让商贾付出代价。” “感受到律法的这些好处后,民众便会主动遵守维护律法,毕竟除极少人外,大多数人还是希望和平安定地生活。” “‘遵纪守法’也利于‘爱国忠君’,大王可将‘爱国忠君’编入律法之中,不爱国不忠君便是违法。” 嬴政已经从“唯恐沛公不为秦王”中恢复过来,闻言眼前一亮,其他的不说,这条完全可以做,谁不忠于大秦,谁不忠于寡人,便是违法。 听李念讲了这么多,嬴政觉得确实有些道理,但这只是空口白话,大谈道理,具体要怎么做呢? 嬴政热切地问道:“依卿之见,当如何引导民众?” 李念敏锐注意到嬴政对他的称呼,从称呼上看,始皇对他的观感还不错,但李念没多高兴,反而在心里冷静地告诫自己: 李念啊李念,千万不可因始皇一时对你不错就得意忘形,始皇也是君王,也是一头会吃人的猛虎,别看他现在对你好,说不定下一刻就会翻脸无情,不要将帝王当作普通人。 最是无情帝王家,伴君如伴虎! 面对一个掌握自己生死的存在,李念觉得当有敬畏,不能把君王当傻子,不能以为自己来自后世,就优越过君王。 别看始皇现在好像很信任他,实则如始皇这等帝王,怎么可能轻易信人? 以李念自己估计,始皇现在最多也就信了他三成,等他将纸造出、土豆种好,让始皇实际体验到,信任才会上涨。 李念深吸口气,抚平心中思绪,道:“回大王,想引导民众,臣以为要做到两点:一为官方要主动引导,官方者,大王、大秦众臣、各地官吏;二为启民智,使民众有辨别之能。” 听到“启民智”,嬴政眼睛不动声色地一眯。 因为在法家学说中,民是不能太聪明的,民只需按君王的指挥行动即可,不需要有那么多的想法。 民愚,方好驭! 李念道:“臣所言官方要主动引导,既是让民众向大王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如引导民众‘爱国忠君,遵纪守法’,同时也是防止有人阴谋为害,将民众引入歧路。” “如有人对大王和大秦不满,想煽动民众作乱,他们会不停向民众散播各种于大秦不利的流言。初时,民众或许不信,但时日一久,又无人出来纠正流言,大王认为会发生什么?” 嬴政想到《战国策》上的典故,回道:“三人成虎也!” 李念道:“正是如此,如今六国虽灭,但诸多六国贵族尚存,在六国百姓间仍有威望,若他们造大王和大秦的流言……” 听到此处,嬴政眼底一抹寒光闪过。 第45章 新犁旧犁 李念不知道始皇会用什么方式推广桌椅板凳,但始皇应当会选择推广出去。 桌椅板凳只是些小物件,又影响不到君王权力,始皇没道理阻止。 苏胥离开后,李念享用一顿有些晚的午饭。 秦人是一日两餐,可他来自后世,还是习惯一日三餐。 他的生活安全级别和始皇自己差不多,吃的食物、饮用的水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他没法自己做饭! 看了眼一口摆在架子上的铁锅,李念觉得过两天去和始皇聊天时,得讲讲这个问题,他想自己动手做些菜。 没办法,来大秦大半个多月,天天绿色无公害,虽然对身体好,但那味道,反正李念已经有些想现代的科技与狠活。 边用饭,边听着外面动静,似乎有人在用力挖凿什么,咋像是把工地给搬进王宫里了? 还真没错,六英宫有些地方真变成了工地,正在建设造纸所要用的场地。 因为始皇目前不允许他出宫,可造纸又需要他实地进行技术指导,总不能以竹简和口头说明问题,再以竹简和口头传达解决办法吧? 那样既没效率,还容易对问题处理不及时,不方便纠正。 因此,李念干脆便提议将造纸的地方建到六英宫,这样始皇便不会担心他脱离掌控,他也能及时指导造纸。 而且,趁建造纸场地这个机会,李念还让少府的工匠们对六英宫进行了一些改造,方便他之后做某些事。 毕竟始皇不会让他出宫,大概率得很久都要在王宫内,这六英宫既是他的住所,也是办公做事之处。 之前让郭典清点六英宫中的事物,便有这方面原因,当然所有事都已向始皇报备,他可是大秦老实人,主打一个实诚。 始皇给他安排的事还真不少,种土豆、造纸、骟猪、画地图、做地球仪,之后可能还要让他编纂教材、讲课、提供远洋航行技术…… 这一件件的,好像也不比在现代当牛马好多少,但自己怎么并没有觉得厌烦和疲倦,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始皇咋还没给我发个公主呢?不是别的主角穿越后,皇帝都会用公主拉拢,我咋就没有? 也不知道大秦的公主长啥样? 这些公主也是惨,本身没多少机会继承王位,却被胡亥那禽兽猜忌,处以磔刑。 一边吃饭,李念一边胡思乱想,一名侍卫从外进来,因为他在用饭,侍卫被郭典拦下。 李念注意到,问道:“可有事禀报?” 郭典这才放了侍卫过去。 向李念行礼后,侍卫禀告道:“公子让少府制作的新犁已做出,人也已到齐,此刻正在宫外,只等公子下令。” 当日在交代少府工匠制作后世耕犁时,李念还让他们制作好新犁后,寻来几十位年纪、力气、耕种经验相当的农人,带上造好的新犁和旧犁一起到六英宫。 李念看向郭典,道:“郭总管,带他们入宫,先到我说过的地方,我稍后便到。” “是!”郭典领命离去。 李念让少府找来几十位农人,带上新犁、旧犁和耕牛一起到六英宫,自然是通过直接的比试来比较两种犁的好坏。 不经过检验,就算李念说他绘出新犁有多好多好,这时代的人也不会相信,毕竟口说无凭。 六英宫原本的某片园圃,此刻已被扒光原先的花花草草,只留下一片空地。 空地被画了多道白线,依白线分成二十块相等的区域。 这正是李念为新犁和旧犁准备的比赛场地! 此时,空地前已有不少人,少府的工匠、被找来的农人,六英宫的侍卫。 除人之外,还有几十头年纪力气相仿的牛。 六英宫的诸多侍卫正执拿兵器,不敢有丝毫懈怠,万一这些牛发狂,他们得随时做好准备。 看着空地,少府的工匠和农人明白了要做什么,六英宫的这位公子是要让他们通过犁地直接比较两种犁的优劣,他们可能做梦都没想过有机会在王宫牵牛犁地。 大王是怎么答应的? 在一众侍卫保护下,李念正和工匠、农人们讲解新犁的使用,以及比试规则。 一番讲解结束,正在李念宣布准备,比试马上开始时,却听一声:“大王到!” 李念心里咕哝:‘始皇来了?他不在章台宫办公,跑来做什么?大秦现在这么忙,有很多事需他处理,居然跑来摸鱼,也就没人敢扣他工资!’ 众人赶紧行礼,却听一威严洪亮的声音传来:“不必多礼,寡人只是过来一看,诸位该做何事,继续便是。” 其实,他是得知李念要在这比试新犁和旧犁,特意过来。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但农为根本,只有吃饱才能进行其他的事,粮食问题是一个国家最为重要的问题。 如果李念提出的新犁能胜旧犁,那大秦将能产出更多粮食,养活更多人口,那他将有更多的将士,可以开拓更广袤的疆域。 李念继续指挥比试,秦时的旧犁一般用两牛或三牛,而新犁源于宋元时期,只需一牛,李念并没要求旧犁要和新犁一样只用一牛。 要的就是体现出不同,比较出新犁相对旧犁的优势。 先是旧犁登场,两头牛在农人的驾驭下,拉着犁在画好白线的十块地里犁地,接着才是新犁出场,仅一头牛拉着耕犁。 两头牛的力量肯定比一头牛更大,耕种相同面积的地,应该比一头牛要更快…… 然而出现在始皇和李念的事实是,确实要快,但快的不多,没达到两倍的差距,也即按投入的人力和牛力比较,新犁的耕种效率高于旧犁。 还不仅如此,旧犁用两头牛才能犁地,现在一头牛就可,意味着一户人需要犁地时,还能余下一头供另一户人,节省了大家等牛耕种的时间。 而省出的时间不是正可用来做其他事或耕种更多土地? 嬴政不傻,自然看出了这些,十分高兴道:“今日在此所有人都赏百钱!” “谢大王恩典!” 众人齐齐谢恩。 在场可有好几百人,百钱已算不小的赏赐,但相比新犁推广开后的成果,嬴政认为这点钱值得。 嬴政将目光投向李念,问道:“无卿便无此犁,卿当记首功,卿要何赏赐?” 第84章 卷土重来也不行 而且,项羽是真的喜欢烹人,烹徐生、烹周苛、连已经自杀了王陵之母都烹,有这些前例,他要烹刘太公,那真不是嘴上说说。 听李念讲说项羽要烹刘太公,沛公向项羽讨一杯肉羹,始皇道:“此为沛公之计也,唯如此可使刘太公免于一死,而项羽此举不仅恶了沛公,还恶了刘太公,那吕雉也在项羽营中,也将恶了吕雉。” 就烹刘太公一事,项羽一次便跟沛公、刘太公、吕雉全结了仇。 他要烹的是沛公爹,要是真给煮了,就算沛公真薄情寡性,但为了给天下人装个样子,也会跟项羽不共戴天,至死方休。 而刘太公身为要被煮的食材,听到项羽要烹他时,能不害怕,事后能不生恨? 吕雉当时也被项羽扣押,她会不会思考项羽烹了刘太公后,下一份食材会是谁? 李念点头道:“诚如大王所言,所以臣以为项羽最终垓下被围,兵败如山倾,纵使投降也难逃一死。” 不说刘邦、刘太公想杀了他,就张良、王陵、樊哙谁不想弄死他? 韩信估计都想上去抽他两巴掌:叫你狗眼看人低,昔日不听韩某之策,如今沦为阶下囚了吧,霸王? 烹煮王陵之母时的项羽已经争霸天下有三年,还如此随性行事,可见其三年中并未有多少成长。 再听李念讲到项羽垓下兵败,不愿回江东,自刎于乌江,始皇犀利评价道:“其非不愿回江东,实是知大势已去,他回去江东也难挽倾颓,他江东有多少才俊,能比肩沛公手下诸臣?” “有能比萧何、韩信、张良、王陵之士?” “他若回返,只会给他那些江东父老带来祸患。他倒也算条汉子,知道回去江东是祸,自刎而死。” 李念认为始皇的评价很对,垓下兵败后,项羽的大势彻底已去,就算回到江东,也只是将江东弟子推向火坑,他已经不可能再翻盘。 什么“江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他面对的可是整个大汉开国天团,且很多重臣都想他死的那种,在那个时代,他还能从江东拉出一批人对抗得了不成? 将项羽的诸多事迹讲完,始皇帝对项羽的仇恨居然减轻了,这项羽没一点帝王该有的样子,甚至有些行为都不像个正常人,跟这种人太计较,只会平白降了他的身份。 始皇道:“那项羽即便得了天下,也会很快分崩灭亡,其虽有霸王之勇,却无君王之才,可为一将,不可为君。后世于其评价如何?” 李念古怪道:“后世多有辱沛公而好项羽者,认为沛公卑鄙无耻,是个泼皮无赖,霸王有情有义,是条英雄好汉。” “尤其垓下之围,其与虞姬相别,更有一典故‘霸王别姬’流传千古,为后人称颂,多被用来形容英雄末路。” “‘霸王别姬’还有一首诗与其相配,那项羽自己作的诗: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骓’是指项羽常骑的一匹骏马,‘虞’指的正是‘虞姬’!” 始皇评价道:“其到如此境地,还不是其自为之,有何悲叹,有何可惜?” 说这话时,始皇想到了大秦灭亡,项羽会落到“霸王别姬”、“乌江自刎”,主要是项羽自身的原因,大秦二世而亡也是大秦自身的原因,不也一样? 不过现在,大秦定能避免二世而亡的结局,项羽也不用担心会和虞姬相别,在乌江自刎了,都不会再有机会遇见虞姬。 这一次,始皇没有问李念,项氏一族该如何处置,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不需要李念再为他参考。 李念知道始皇心中定是对项氏一族充满了杀意,但他也没想过劝谏始皇,他对沛公、张良等有好感,对项羽却没多少。 始皇这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为何后世人多喜项羽,而恶沛公?” 虽然李念没刻意去抹黑项羽,但始皇还是看出他对沛公和项羽态度上的不同。 李念道:“后世大多人虽上学读书,但并非人人皆知史,反倒是些典故,如‘霸王别姬’,几乎人尽皆知,且‘霸王别姬’为悲情,常更能使人感同身受。” “再者,史料为人著,人皆有情,自然会有好恶,臣所言史实大多出于太史公所著《史记》。而太史公此人,以臣观之,有些许瞧不起沛公,而为项羽鸣不平之意。” 这不是李念胡说,而是《史记》确实如此记载。 太史公以大篇笔墨描写项羽死前经历,宛若亲眼所见,将之塑造为一个悲情英雄。 且在《项羽本纪》中对项羽的残暴或不写,或一笔带之,但对项羽做过的好事,却会大书特书。 虽然《史记》记载的是太史公收集整理的史实,太史公应当也没有因个人之念修改史实,但其中偏好,显而易见! 始皇点了点头,史官也是人,在记录历史时可能会如实将史实记下来,但在具体记述时可能会含有个人情感。 点头后,始皇看向李念,问道:“后世史书是如何记录寡人的?” 问完后,不等李念回答,始皇自问又自答:“当不是好评,大概会书写寡人为一暴昏之君。” 李念从未直接与他说过他在后世是何评价,但嬴政又岂会猜不到,若是好评,这小子会不主动提? 而且,从李念所说的大秦二世而亡,分析秦亡的主要原因在他时,他便彻底知道他在历史上大概风评不佳,估计和桀纣能混到一桌去。 毕竟偌大的大秦,在他称皇帝后,十多年就亡了,虽然并未直接亡在他手中,但也是在他死后没几年就亡了。 他本不想问,可今日听李念讲了沛公、汉初“三杰”和项羽,着实好奇得紧。 李念也知道始皇早晚会问,事先也做了准备,如实道:“大王在后世的评议是好坏参半,一般来说,都不认为大王是昏君。” 不是昏君,那就是认为寡人是暴君,是吧? “大王虽有大功于华夏,但同时在一统后,频繁的大兴土木,滥用民力,使得天下民不聊生,为大秦二世而亡埋下了伏笔。” “焚书坑儒、建阿房宫、修长城、修骊山墓,都被认为是大王滥用民力、残暴不仁的表现。” “大王可知,章邯在迎战陈胜军时,骊山的刑徒有多少人?” 始皇瞪了李念一眼,道:“寡人若是知晓,还需你说?” 李念道:“据说有七十万刑徒!” 整个大殿一下子安静了,始皇自己也陷入安静之中。 他想到过会不少,但七十万刑徒,这个数量未免也太大了。 就算不全是他在世时弄到骊山的,但大部分也是他弄来的吧,胡亥才祸害天下几年? 没在意始皇的沉默,李念继续道:“焚书坑儒在之前和大王讲过,阿房宫在后世有一位诗人曾写过一篇《阿房宫赋》。” “想当年,臣为学生时,这篇赋还是必背古文之一,且听臣为大王背来。”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整座章台宫安静无比,唯有李念的朗朗背诵声。 第85章 大王之功于庶民何义? 嬴政静静听着李念背诵《阿房宫赋》,中途未有打断。 那赋中的阿房宫虽然在如今的大秦还未开始建造,但那也是李念所知历史上的他所为,听听后世人是如何评价的吧。 整首赋背完,嬴政还是未说话,李念也不问,自顾自继续讲说:“大王为抵御匈奴,使蒙恬将军修筑长城,但对民众来说,却无疑增添了徭役负担。民间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叫‘孟姜女哭长城。’” “这个故事原本发生在齐国,孟姜女所哭的长城为齐长城,但到后来就逐渐演变成了秦长城。” 给嬴政解释了一句后,李念讲起了大秦版孟姜女哭长城。 嬴政没问为什么要将发生在齐国的事安在大秦头上?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大秦在后世的名声不好,受百姓厌恶,泼点脏水怎么了? 何况,孟姜女的故事实际没发生在秦朝,但大秦修筑长城时就没有过类似的事吗? 怕是只多不少吧! 李念要讲的也不是孟姜女哭长城的来历,而是告诉他,他和大秦在后世的名声究竟有多不好。 “骊山有七十万刑徒,大王当不用臣再多言,臣要讲的是骊山墓,大王生前为人间帝皇,至尊至贵,自然也想将这份尊荣带到死后,于是耗费民力修建了一座规模极庞大的陵墓。” 秦始皇陵并不是在始皇称帝后才开始修建,而是早已在建,但始皇称帝后,使得要修建的规模变得更大了。 因为一统天下之前,他还是秦王,七国诸王之一,但称帝后,他就是天下之主,有史以来第一位皇帝。 以前建的王者之坟怎配得上朕皇帝之尊? 肯定要建的更大、修的更好、添更多花样,方能展现他的尊贵荣耀,让他在死后也享受帝皇权柄。 “陵墓中建有各式宫殿,陈列着诸多奇异珍宝,四周分布着大量形制不同、内涵各异的陪葬坑和墓葬,在臣所来自的后世已探明的就有四百多个。” “一直到大王死时,陵墓还未修建完工,到胡亥公子继位,又修建了一年多才完成。” “修建完工后,胡亥公子杀了所有修建陵墓的工匠,并坑杀大王后宫中所有没有子嗣的后妃。” “杀人虽非大王所为,但这笔仇恨却会落到大王身上!” 落到始皇身上也不冤,他自己没安排好继承人,也是他要修建那么大的陵墓。 “尤其修建那么庞大的皇陵,多少人得背井离乡,离开父母妻儿,大王认为这些人和他们的父母妻儿会如何看您?” 这次,嬴政不再沉默,终于说话,但他并未回答李念的问题,而是道:“那寡人的功呢?寡人灭六国,使天下一统,你给寡人说的‘车同轨、书同文、量同衡’呢,他们就一点也记不得了吗?” 在开始时,嬴政声音很大,似在不甘地向后世质问、向天下万民质问,但越问声音越小,像一头受伤的猛虎在嘶吼。 这一刻,李念甚至觉得始皇似乎有些可怜,但转念又将这点可怜丢掉,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此为皇帝,为独夫,其掌天下之权,食用着无数人供奉,却不做好事,反而施行暴政,难道不该被骂? 有想过那些修长城而死之人?有想过那些修陵墓而死的人?有想过他铺张浪费修阿房宫时,天下还有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李念虽在始皇手下做事,为始皇提出各种参考,但从不认为始皇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好人。 其为帝皇,猛虎也,只见其色彩斑斓,高大威风,却不见其吃人时的模样? 但李念也不打算将皇权这头猛虎困进笼子里,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他虽来自后世,如今看起来也得了始皇信任,但他若敢提出什么议会制、君主立宪,始皇就敢砍他脑壳。 他能做的是让始皇减少一些暴行,让华夏好一点,让大秦这时代的百姓们好一点,而想要做到这些,必须扭转始皇的想法。 始皇不愿改变,他又能做什么,做个炮仗炸死始皇? 那始皇死,他也必然会死! 以始皇的性格,绝对下过命令,若其无端暴毙,立诛李念! 而且,杀了始皇,还会有下一位皇帝,在这时代无法做到没有王。 万一让胡亥那厮上了位,以其凶残程度,大秦会被祸害得更惨。 就算是扶苏成功继位,可要是他将儒家变成后世的儒家,那此世华夏和历史上的华夏有什么变化? 何况,李念本也不是勇敢者,他贪生怕痛。 如果改变不了,他就在大秦王宫混吃等死,等到始皇死时带他走,要么其他人送他走。 最好死时痛快一点,不要太痛苦,他真的很怕酷刑! 李念并未出声宽慰始皇,而是平静道:“大王,您灭六国,一统天下,‘车同轨、书同文、量同衡’,固然都是功绩,但对如今的百姓而言,有何好处?” 始皇看向李念,却未出声。 李念继续道:“以后世的角度看,‘车同轨、书同文、量同衡’都是极好的政策,对天下大为有利。” “但现在的百姓他们看不到您和大秦给他们的好处,反而只有无边的暴政,所以您的功绩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能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吗?能让他们娶上妻,住上宽敞明亮的房吗?能让他们受人尊敬吗?” 连续数问,李念仍未停止,不用始皇回答,他自己摇头道:“没有任何关系,您的功绩在他们看来,反而让他们活得更为艰难!” 始皇问道:“今世之人恨寡人,当是应该,那后世之人为何也认为寡人残暴不仁?” 李念只平静地给出了一个回答,便让始皇怔在了那里,他叹息一声,道:“因为后世人也多为庶民黔首啊!” 始皇沉默,是啊,后世之人多为庶民黔首,他们不站在秦时百姓的立场,难道还站在他嬴政的立场?黔首之命操帝王之心? 在李念和嬴政发生这场对话时,章台宫内安静得吓人,所有内侍、宫女皆不敢动,连蒙毅也一动不动,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尽量减少存在感。 若可以,蒙毅想选择今天不来随侍大王左右,但他不得不来,大王不会让他缺席。 第86章 改变与否在大王,不在臣 这对话实在太骇人了,直言大王在后世被评价为暴君,今天李念这小子很勇啊,明明平时是那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 蒙毅转念又想明白了,李念确实怕死,也畏惧酷刑的痛苦,但并不代表他会因为贪生怕痛而完全恭顺于大王。 如果是完全恭顺于大王,那么为大王歌功颂德不是更好?说大王在后世享有美名不是更好? 不对,大王不傻,李念这小子如果真说后世对大王是一片夸赞,大王反而不会信,还会看出这小子在欺瞒他,后果会更不好。 现在如实直说才正确,只是这还是很危险。 因为说出这些后,大王可能暴怒,生死全在大王一念之间。 蒙毅在心中犹豫,如果大王待会儿要杀或者处刑李念,是否要向大王求个情? 也许他的求情起不了效果,但他着实不想看到李念死。 许久后,始皇声音中带着期盼地又问道:“后世那些帝王呢?” 后世那些帝王应该站在他这边吧? 李念无情地击碎了始皇的期盼,道:“在后世帝王中,少有推崇大王之君,他们认为大王有功,但滥用民力,甚至以大王为鉴。” “以大王为鉴”这句太有杀伤力,他堂堂始皇帝,在后世君王眼中居然是个反面教材? 始皇坐在位子上,再度陷入沉默。 他以为自己能长生不死,结果世上无人可长生;他以为他的大秦能千秋万载,结果二世而亡; 他以为自己“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会为后世人崇敬,结果百姓不待见他,连帝王们也以他为鉴。 “以他为鉴”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有很多缺点错误,要让其他人不要学他,不要和他一样! 又过了良久,始皇看向李念,死死盯住,问道:“那卿又是如何看待寡人?也认为寡人是如桀纣那般的暴君?” 李念道:“臣以为具体情况当具体分析,大王在目前并非暴君,若以臣所知历史上的始皇事迹,便认为大王是暴君,不妥。臣来自更遥远的后世,非王朝时代,虽也认为大王确实有过,但也有功。” “不可因大王之功而否认大王之过,也不可因大王之过而否认大王之功,须得同时承认才对。” “说来,在臣来到大秦前,网络上曾掀起过一阵‘我那迷人的老祖宗’言论,大王便是其中之一!” “当然,这种言论又为人驳斥,出现了‘你那么喜欢始皇,就该让你回去修长城’、‘要是我穿越到大秦,当天狐狸就要叫了’……” 李念曾和始皇讲过陈胜、吴广起义时曾假扮狐狸说人话,因而他能懂李念在说什么。 “所以大王不必认为后世皆为恶您之人,同样也有承认您功绩之人,您是有功于华夏的始皇,同时也是有过的大秦之主。” 始皇没有收回目光,仍看着李念:“你为何与寡人讲说这些?就不怕寡人动怒,杀了你?” 李念坦然道:“怕,很怕!但臣来到大秦,也希望大王和大秦都能够变得更好,让此世华夏少遭受一点灾难,让此世华夏之民能过得更好一些。当然,臣也想过得更好些!” “大王若要杀臣,臣只有一个请求,请大王不要施以酷刑,派的人能下手痛快一些,臣便感激不尽。” 始皇垂目沉默了下,下一刻,冷冽的目光又落到李念身上:“你想要改变寡人?好大的野心,竟想改变君王!” 李念道:“这是臣认为大王能被改变,能带领大秦变得更好。人的思想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年龄、对世界的认知、环境在不断变化的,大王虽为君王,但同样如此,有被改变的可能。” “且以大王之智,臣认为只要大王认识到问题所在,明晓其中利害,自然会选择去改变,臣不过是指出问题,提供一些建言参考。” “如今天下初定,未到积重难返之时,老秦人、六国之民都对大王存有期待,也是最好的改变之时。” 这是告诉始皇,他所知的历史上那些事还没发生,尚有改变的余地,您若不想成为后世人们认为的暴君,就要从现在开始改。 始皇自然也听了出来,并未表态,李念也不在意,继续道:“大王说臣‘好大的野心,竟想改变君王!’,并不对,臣确实想大王改变,但没那么大的野心。” “大王能否改变,不在于臣,从来都是看大王自己,后世有句话叫‘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嬴政在心中复读了几遍这句话,又看向李念,道:“你就不担心寡人不愿改变?如果寡人不愿改变,你会做什么?如实说!” 李念笑了笑,道:“大王,臣只是个普通人,只能尽力而为,没法决定结果,大王若不愿改,臣也不会多言。” 嬴政佯装愤怒道:“你就不会直言上谏,多说几次?” 李念反问:“如大王这等人杰,智慧心志远逾常人,若自身不愿改,臣多说几次,又有何用?” 都说魏征是诤臣,敢犯颜直谏,千古留名,但若是二凤自身不愿听不愿改,魏征还能按着二凤的头改不成? 后世有人认为魏征是吃准了二凤不会砍他脑壳,所以才敢和二凤顶牛,但就算如此,魏征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和二凤顶。 始皇想到李念来自的时代已无君王,而是一个以百姓为主的时代,那么这小子所来自的后世之国建立者会对他有什么评价? 那位他曾猜测是后世之国最主要建立者的人是怎么评价他的? 那一位似乎很被这小子尊敬,对他都没有那种敬仰。 李念这小子对他虽然也敬仰,但更多是畏惧担忧,往常说话时都非常小心,而对那位却截然不同,每次提起那句“舆论的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时,神色语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对于来自之国的开国者,敬仰崇拜,可以理解,但始皇总觉得其中是不同的,所以他很想知道那位后世的开国者会如何评价于他。 第87章 “无聊得很” 应该和后世那些王朝的君王不同吧? 始皇看着李念,道:“卿来自之国并非王朝,也无君王,开卿后世之国之人是如何评议寡人?” 似乎是怕李念不明白他想知道什么,特意又补了一句:“就是卿常言‘舆论阵地’的那位……” 李念立刻便懂了始皇想要问什么,这是想知道那位是如何评价他的啊,肯定是他以前讲说时,让始皇对那位产生了兴趣。 常有人称,虽然这本无恶意,只是形容那位是,但以称呼君王的方式去称呼那位,实是侮辱那位。 因为那位从来不是君王! 李念沉默,始皇也不急,就静静等着。 过了会儿,李念道:“那位确实对大王您有过评价,且和那些王朝的帝王不同。” 那位确实厉害,据说最喜欢读二十四史,读的还是三千六百卷的版本,四千三百多万字,而那位读了六十多遍。 “那位的一首诗和一首词都提到过您,诗名为《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件要商量。祖龙魂死业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百代都行秦政法,十批不是好文章。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 这诗让始皇有些心喜,未想到后世那位开国者竟然没一上来就说他是暴君,反而对他评价还不错。 然而,并没让始皇多高兴,李念又道:“但那位也评价大王在一统六国后,就失去了进取之心,志得意满,开始躺在功劳簿上,迷恋自己过往的功绩,耽于享乐,求神仙,修宫室,残酷地压迫百姓,到处游走,消磨岁月,无聊得很。” 在说出最后的“无聊得很”四个字时,李念有些想笑,那位还真会评议始皇帝,竟会用上这四个字。 始皇又一次沉默,“到处游走,消磨岁月,无聊得很”带给他的冲击比李念之前讲的那些更大。 在后世的那位开国者眼中,他竟然是个无聊的人,四字直指内心,比说他是暴君昏君更令始皇沉默。 过了会儿,始皇从冲击中回复心绪,问道:“还有一首词呢?” 李念道:“那首词并非是在评议大王,大王若想知晓,臣背诵给大王也无妨。” 始皇道:“速速背于寡人!” 应始皇之意,李念背诵起来。 在听完李念背诵后,始皇无言许久,才轻声重复:“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他看向李念,问道:“那位写出这首词时,和寡人年龄相仿吧?” 李念道:“不,那位当时的年龄比大王您要年长。” 始皇闻言笑了笑,继续重复道:“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秦皇是指的寡人,汉武指的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那位汉朝帝王,唐宗和宋祖指的是唐宋二朝的开国帝王。这‘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又是谁?” 李念道:“成吉思汗非我汉族,而是出身蒙古一族,他曾率领蒙古铁骑纵横天下,打下的疆域数倍于大秦,曾攻取到西方诸国,名震世界。” 大秦才哪到哪儿,有什么资格躺在功劳簿上数功的,看看人家成吉思汗,都攻伐到西方去了,疆域横跨欧亚,威震世界。 始皇顿了下,复诵出最后一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那位所言‘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是指他自己?” 李念摇了摇头,道:“那位词中的‘数风流人物’指的并非他自己,而是指包含他在内的天下万民,所有人民!” 后世的开国者果然和他很不同,如果是他,大概不会记得天下万民,只会记得自己的功绩。 始皇心里默默想着,他突然看向李念,问道:“卿以为寡人和那位孰强?” 尽管大概猜到了结果,但他就是想问,想比一比。 听到始皇的问话,李念心中摇头,始皇的好胜心还真强,这都要跨时间比较一下。 他含蓄地回道:“大王,那位不是君王,他始终将人民放在心上,而且,后世华夏所面临的困难,也非大秦可比。” 李念很想直说:大秦这些问题算个毛啊,能有先辈们筚路蓝缕、开辟道路时难?先辈们面临的困难是什么,大秦又是什么? 虽然李念未直接回答,但话中透露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大王您虽为大秦之王、天下之主,但不足以和那位相比,您是君王,而他不是,他就远胜过了您! 嬴政本还想问“寡人能否超过他?”,但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那句“那位不是君王,他始终将人民放在心上”已经说明。 一声悠久的叹息传来,在安静的章台宫内回响。 嬴政道:“有空与寡人讲讲后世历史,今日已晚,安歇去吧,回去后将那些可为寡人所用之人写出。对了,你的纸什么时候能造出?” 早前便听闻纸的作用有多大,可到现在啥也没看到。 李念道:“一月内当能造出!” 嬴政点了点头,道:“一月内,你不必再来,安心做你的事,有何需求,禀告寡人,寡人若有事,也会传召于你。” 始皇称皇帝不远了啊,就在一个月后,这一月会比较繁忙,不会再召他过来讲课。 “遵命!” 走出章台宫后,李念后背一片冰凉,刚才说的慨慷激昂,现在想来简直是在鬼门关前跳舞,随时可能会被始皇要了小命,幸亏始皇没有动怒,他这条小命暂时无忧。 但如果再一次面临刚才的情况,他大概还是会选择说的吧…… ‘活着真好啊,希望能在大秦活得更久一些!’ ‘太史公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这根来自后世的鸿毛,又会在这时代飘到何方?’ 在侍卫护送下,李念朝六英宫回返,今夜正值月圆,驻足,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大秦这时代没有雾霾,月更显得干净明亮。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可惜照在我身上的这轮月光并不是古时那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