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吕布坐梁山》 第一章 虓虎重生 “起来,起来,今儿你两个撮鸟再不纳投名状就滚出去。”粗哑的声音传入吕布的耳中,将他陡然吵醒。 “何人在此聒噪,吵得某心烦。”吕布睁开虎目,骇人的戾气随着眸光扫向说话的人。 “你……你这厮想做甚。”那人吓了一跳,吕布借着晨光看的清楚,是个瘦高的汉子,穿着脏兮兮的皮袄,右脸上一道深深的刀疤,如今正神色惊恐的望着自己。 “嘶~”吕布刚想起身,顿时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耳边一片嗡声,眼前阵阵发黑。 也是他一闭眼,那股骇人的气势就消弭于无形。 该死!被个雏吓着了! 瘦高的汉子瞬间恼羞成怒:“入你娘的厮鸟,竟然敢吓你家大爷,你个杀才,敢是跟俺讨野火吃。” 那汉口中骂骂咧咧走过来,抬手就欲打人。 啪—— 未及出手,那汉子手臂被人握住。 “三爷。”那汉身后转出一人,正死死握着他胳膊。 吕布正好再次回复正常,看是个魁梧的汉子,身高不及那人,却自有股子气势。 但听那人道:“随意折辱人,不是好汉行径。” “放手。”那三爷退后挣了下,似是有些惧怕眼前的人,边退边道:“今天是你两個鸟人最后的机会,莫要自误。不过,我特娘到希望你们纳不了那投名状,到时要你好看。” 说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而去。 那人连忙来到吕布面前扶他道:“兄弟没事吧?” “无事。”吕布摇摇头,看着这人有些吃了一惊,他虽然见多识广,但还未见过如眼前之人一般的相貌,但见他一张方脸,五官无甚特点,只一双眼睛赤红如火,不似常人。 想到方才这人在自己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之际帮了自己,嘴唇蠕动半晌,终于艰难的开口道:“适才多谢。” 那人爽朗一笑:“兄弟客气,俺姓邓名飞,盖天军襄阳府人氏,人称‘火眼狻猊’,因不忿恶吏欺压良善将之杀了,又不慎泄了名号被官府缉拿,这才四处躲避在江湖上打踅,如今跑到这辽地想要入伙,今日有幸要和兄弟一起行动,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吕布。”吕布起身下了地,感觉身体有些不得劲儿,然后朝空中猛地挥了下拳。 啪—— 拳头卷起一道气流,随即传来一声空气震裂声音,若是旁人见了,必然为之吃惊,然而吕布却皱起眉头,力量…… 变小了! 邓飞先是被吕布这一拳惊住,刚想开口夸赞,想起方才听到的带着一脸难以诉说的表情看着吕布,半晌道:“兄弟你这名字真是,嘿,真是……让人意外。” “哦?为何?”吕布奇怪的看向邓飞。 “为……为何?那是大汉末年温侯吕布的名字啊,如何会有人取这名的,这真是……真是那个什么……嗯……”邓飞抓了抓头,只觉得浑身有股难受劲儿不知该如何叙说。 大汉末年?! 好似一道闪电击中了吕布,脑海只觉一股针刺般的头疼传来,一些或苍白或清晰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飞快旋转。 熟悉的。 陌生的。 前世的。 今生的。 这点点斑斑诸多不同记忆绞在一起似是这刺疼的源头。 吕布无法动弹,只得攒着拳头,弯腰咬牙站着。 邓飞抓了半天头,没听到吕布的声响,忽觉不对,一抬头就见吕布钢牙紧咬的站在那里,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额头暴出老大的青筋。 不由得大惊道:“吕布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病了?” 邓飞急的手足无措,看吕布满头冷汗的样子又不敢擅自去动他,万一情况更糟却不是自己的过错? 唉!万一是重症,似此下去,岂不是要出人命? 邓飞一跺脚,转身就要出去叫人。 “等等。”吕布沙哑的声音传来,让快要走到门口的邓飞停下。 “某没事。”吕布已经直起身子,朝着邓飞点点头。 “那就好,兄弟不知你刚才模样端的吓人。” 邓飞心有余悸的说着,又看了看吕布:“果真没事了?” 吕布面无表情道:“没事了。” “哦,哦,那我们走吧。” 邓飞转身当先出去,只心里总有种怪异的感觉,他觉得吕布和方才比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来那里不对,只好归为自己的错觉,毕竟两人初识,不熟悉也是正常。 吕布木着脸拿了刀,在邓飞身后跟着出去,他头是不疼了,只是那一段段记忆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不停的转,让他“看”的应接不暇,哪有心思多想多言。 一个光头悍匪带着三匹马早等在那里,见两人出来,示意两人上马跟上,一勒缰绳掉头就走,邓飞和吕布也连忙上马跟上。 马蹄阵阵,不一会儿三人来到一处道口的坡道上,光头悍匪让两人带着马等候过客,自己跑到远处藏在林中等着。 二人将马拴好,邓飞自寻了个石头坐下等着,吕布就近找了颗树倚着。 到得此时他脑中记忆终于融合完成。 原来是这样,借尸还魂吗? 吕布双眼毫无焦点的看着前方,至于前方有什么却完全没在意。 某明明已经答应投降那曹孟德了,为何容不下某!那大耳贼,嘴上答应帮某劝说,临到关头用伱却反口,无信之辈!还有红昌,你为了士族天下可真是鞠躬尽瘁!全然把某的真心当做脚底的泥。 吕布双眼似乎燃起了火焰,前世死前的一幕仍狠狠的折磨着他,嘴里钢牙咬的咯咯作响。 半晌,泄气的一叹,毕竟都过去了,然而他亦有放不下的人,抬着头看着天上的白云悠悠,愣愣出神。 也不知道妻女如何了?玲绮在我走后是否有个好夫家?她那么要强的人,不知夫家待他如何?只希望曹孟德那厮知道祸不及家人这点吧。还有高顺这个汉子,某家亏欠你良多,不知如何才能还你。 不过…… 或许是还不上了。 吕布有些神伤的想着。 而对于他现在的这幅身躯,他有些记起来,有些还是不太清楚,大抵知道这是个生活在辽国的汉人,家中原本还算富贵,开过蒙,启过智,因其好武,请了几个教师教授过一段世间武艺,只后来被辽人贵族欺压的狠了,家产都被夺走,干脆伺机杀了那辽人弃家逃到江湖上,在追捕中后背还中了几刀,将养到今日尚未好利落。 正好辽国近些年到处有被欺压的活不下去的百姓起义,可以说匪盗四起,这人找了帮马匪想要加入,只是加入也不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绿林有绿林的规矩,要入伙先纳投名状。 这人前两次劫道杀人失败了,今天是第三次,所谓事过不三,若再不能杀人纳投名状,就要被赶出去,依着他身上的人命官司,恐怕会被追捕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只这些吕布全然不在乎,他只在乎一件事。 我大汉,究竟是如何被这帮北方宵小窃取国土的,又被窃取了多少?遮莫是袁本初……不对,他再无能也不会输与那鲜卑贼子。 还有那宋国,说是我汉人所立,何以如此孱弱无能,竟然连区区异族也无法驱除出去。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原身也忒没见识了些。 吕布皱着眉,只觉得脑海里念头不断,一会儿妻小安危,一会儿原身思虑,一会儿天下局势,乱糟糟让他心烦。 风,微微轻拂着树上的枝叶,带动着附近鲜绿的草丛纷纷折腰,随之而来的,还有那隐隐可闻的人声。 “吕布兄弟,来肥羊了。”邓飞也是听到声响,起身来到吕布身边道。 吕布轻轻点头,他如今思绪不受控制,却无碍听力,只是他不想动,堂堂大汉温侯去杀人纳投名状,他丢不起这人。 很快,下方一个汉子,拉着一辆车而过,车上还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老妇人,两人轻声说着话,看样子是母子二人。 吕布没动,他不想做此丢人现眼的事儿。 只是让他惊诧的是邓飞也没动,两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二人缓缓而去。 而那母子二人也完全未察觉自己被人盯上,又被放过,依然说笑着赶着路。 风依然吹着,带起阵阵沙沙声,似乎在为那母子二人送行。 “你为何不动手?”吕布神情有些怪异的问道,这邓飞似乎是个热心肠的,让他想起自己麾下也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那人叫成廉,是他的心腹大将,常常随他一起冲阵,可惜,也被曹操擒住杀了。 邓飞苦笑一下:“母子两人,若杀了那男子,其母必然无法独活,似此岂不是一次连杀两人,给人绝户?而且……我也无法在一母亲面前杀其子。” 沉默了下,大约也是奇怪为何吕布也同样放过母子二人,邓飞问道:“吕布兄弟为何不动手?” 吕布扫了眼那母子消失的方向,淡淡道:“又非两军对垒,某不杀毫无反抗能力之人。” 邓飞愣了下,心道那好歹是条汉子,竟在这兄弟心里是毫无反抗之力,端的是够傲,只这话不知要羞煞多少江湖好汉。 邓飞是混江湖的,深切知道“好汉”这两个字下带有多少肮脏多少血,固然有那义气当先的真英雄真好汉。但更多的却是那没良心和黑心肠的,这等人莫说欺凌弱小,放个婴儿在跟前遮莫也能下得去手。 两人当下也无言语,只是继续等着。 只是这般瞎等全看运气,二人从站着等到坐着,复又从坐着等到站着,这处道口是再无一人通过。 这一通等,对吕布来说也有好处,那翻涌的思绪渐渐平息,诸般念头终于能控制住了,脸上表情眼见的轻松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也让吕布隐隐有些不耐,若是两军厮杀,让他打埋伏倒能耐得住性子等着,如今莫名其妙成了马贼还真没那耐性去等,他也不想等。 一介马贼也想使唤某吕奉先,当真是活腻了! 直起身欲走,却又停下开口对邓飞道:“兄弟,遮莫你还要在这死等?”。 邓飞苦笑一下,摇摇头:“看来是天不济你我二人。” 吕布冷笑一声:“在某看来却是好事。” 邓飞心中一动,看着吕布道:“吕布兄弟这是要走?” “走?”吕布眼神古怪的看了邓飞一眼:“走了上哪拉这么多有马的兵去?”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吕布可能不知道这句话,但他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邓飞也不是个笨的,稍稍一寻思,猛地醒然过来,吃惊的看着吕布:“兄弟莫不是要火并那马匪首领。” 吕布露出嗜血笑容:“马匪实力为尊,只要能杀了领头的,剩下的某能压住。” 邓飞却皱起眉头,他是个义气的绿林汉子,这刚想入伙就要火并上位,多少有些坏了江湖规矩,与他心中的绿林规矩不符。 看了眼皱着眉面色难看的邓飞,吕布本不待多言,然而想起此人类似成廉的那般的性子,难得解释道:“本都是江湖中厮混的汉子,就算行绿林手段也该有讲究,一般都道送娶的媳妇不夺,送葬的队伍不夺,娼妓不夺,行医治病者不夺,这伙人据说尽数都犯了。且,人身为匪,乡情当还在,他等得了人帮助却转身就将人杀了,太没规矩,某看不惯。” 真是多谢郭阿多那厮,这马匪的规矩还是某次太师过寿他喝醉在席中吹嘘的,想来与这世道的马匪道义也没甚不同。 邓飞闻言却是双眼放光,如此方符他心中道义,想想吕布所说,再思及平日听闻,这伙马贼确如其言,狠狠一咬牙:“似此说,这当头的不是真好汉,俺愿帮兄弟,你说怎么干。” 吕布眼中眼光一闪:“还能怎地,回去直接杀了那首领,万事皆休。” 邓飞目瞪口呆,疑惑的看着吕布:“恁地时兄弟却没个计划?” 二百人的匪众啊,没个计划能行吗? 吕布表情比他还要疑惑不解:“不过些贼匪要甚计划?” 才二百人的乌合之众啊,要计划做什么?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相顾无言。 这时却听的马蹄声传来,那光头悍匪骑马跑了过来,冲两人喊道:“时辰到了,该回去了。” 勒住不断躁动的马匹,又用马鞭指着吕布道:“两天鸟都没劫到,也不敢伤人鸟命,你这撮鸟还用了不少酒肉,今日你惨了。” 复又用马鞭点了两下邓飞道:“你俩撮鸟一起出来,他不好过,遮莫你也好受不了。两个没卵子的鸟人,连老妇人和单身汉也不敢下手,呸!没胆子的货。” 邓飞一声不吭,他乃是久混江湖之人,心知这人如此说怕是不能善了,不想再次逃亡另找人投的话就只能…… 邓飞阴沉着脸,牵过马翻身上去,嘴里轻声道:“这帮贼子端的不规矩,吕布兄弟,按你说的干吧,老子今天舍命陪君子。” 吕布森然一笑。 第二章 火并 繁星点点,犹如烛火般点缀着漆黑的夜幕,皎月悬在半空,撒下片片光华。 一行三人披星挂月回到遍布的荒山丘陵中,转过一个密林,带路的光头悍匪朝着一处峭壁吹了声回肠百转的口哨,带着几分阴暗的峭壁在几息后传出几声鸟鸣。 那光头这才带着二人走过那倒峭壁,吕布眼尖,正好看到几点寒芒出现复又匿了起来,显然是埋伏在这里的弓箭手。 穿过暗哨所在,里面是一处山谷,两面是山,一条河流贯穿谷地,犹如一个变形的【中】字。 光头带着两人走到左边的谷地,穿过一处小型密林,来到一处洞穴面前,和守着洞口的两个马匪打了个招呼,三人踏步而入,里面嘈杂的人声隐隐传到洞口。 “你们两个腌臜撮鸟,一会儿自己和大首领解释吧,小心着点说话,不然被乱刀砍死可别说俺没提醒过你们。”光头走在前面撇着大嘴叮嘱着两人。 吕布没有说话,反正这光头在他心里已经是死人了,他只是将刀调整了下位置方便出手,微微活动着背脊,低着头,免得让眼中的杀机被人看到。 邓飞眼神凝重的看了侧前方的吕布一眼,那背影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他还是首次接触到这般的汉子,只是望着就有种恨不得掏家伙戒备的冲动,一时间不由得轻轻抚摸着腰间的铁链,仿佛如此才能给他带来心安。 进入山洞后,走上一段路就渐渐开阔起来,里面偌大的地方让人怀疑是不是整座山是空的,不然何来如此大的空间。 四周洞壁上插着火把,中间几处架着火盆在高处,摇曳的火光中,几十上百道人影被拉长、变形,望之好似妖魔在舞动,好一出群魔乱舞。 马贼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皆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鸡骨头扔到满桌都是,一個个用脏兮兮的衣襟擦了下油手,却又去拿大块的煮羊肉。 光头一路疾走,穿过十几个桌子,来到上首一张红色木桌前,低头哈腰的朝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低声说了些什么,又朝吕布两人这边指了指,那刀疤汉子回了一句什么,光头直起身子朝两人招了招手。 吕布虎目微微眯着,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在火光摇曳中显得越发瘆人。 邓飞咽了口唾沫,旁人可能没有注意,他在近前看的清楚,吕布那微眯的双眼偶尔露出的凶光,让他这久在江湖打踅的汉子也为之心惊,心中微微紧张,知道吕布定是决定动手,只是这山洞中人也太多了些,实不知能不能压住。 “跟上。” 吕布头也没回,说了两个字后就往前走。 邓飞迈步跟在后面,那简短有力的两个字仿佛有种魔力,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愿意听令行事。 两人走在群匪之间,有人视若无睹,有人不怀好意,还有人将刀子抽出来用鲜红的舌头舔了下明亮的刀面。 几个女人娇笑着看着二人从面前走过,随即和旁边的马匪咬着耳朵,又尖叫的逃避着身上的咸湿大手,直到身上的衣襟被人一把扯开,方才娇笑着滚到人怀里去。 上首座位处,刀疤脸的男子搂着一个有着几分颜色的女人,目光偶尔落在两人身上满是不屑,语气轻佻的道:“这俩腌臜厮鸟,一个三天一个人没劫到,一个跟着前一个一样没用,白长偌大的个子,给咱爷们丢人。” “那大首领何不把他们的下面割了,反正他们要了也没用。”女人带着金手镯的胳膊搂着男人的脖子,涂着胭脂的脸庞轻轻靠着匪首的胸膛,一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男人的胡须。 只是眼波流转处,看着吕布那高大的身形与英伟的容貌有些可惜的闭上了眼睛。 那刀疤脸露出变态的笑容道:“恁地好,就按你说的来惩处这二人,反正是两个孬种,那就干脆连汉子也别做了。” 看看吕布二人将要近前,刀疤脸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马匪们纷纷看向首领处。 刀疤脸俯着身,也不去管自己的胡须浸到酒杯里,冲着二人骂道:“你们两个撮鸟,废俺偌大的功夫,借马借人助你们去道口劫道,竟然双双都没纳成投名状,遮莫你二人真是没……” 吕布没去听那刀疤脸的聒噪,蓦的睁开双眼,昏暗的洞穴仿佛亮了一瞬,摄人心神的凶光骇的刀疤脸住了嘴。 吕布猛地蹿了出去,手臂挥舞,就见一道光华自腰间升起,在空中划了一道诡异的弧形,从刀疤脸中间闪过,直透木桌中央。 呼—— 刀兵挥舞的风声此时才响起,吕布弓着身,手持战刀,保持着下劈的姿势。 “啊!!!” 女人尖叫一声,连忙从刀疤脸身旁手脚并用的爬开。 “好胆!你做甚!” “敢在这里拔刀,你莫不是活腻了。” “撮鸟找死!” 一众马匪猛地站了起来,性急的甚至拔出了刀子,冲了上来。 邓飞飞起一脚踹向装有木柴的火盆,嘭的一声,烧的滚烫的火盆撞在一名贼匪的额头上,四散的木架,尚在燃烧的木柴,漫天飞舞的火星,烫的冲在前面的人惨叫不迭,不住抖动衣服。 然一盆火能击退几个,还有那不要命拿着刀冲将上来的。 “都给老子退下!” 邓飞大喝一声,从腰上取下铁链,手上一抖,粗重的铁链呼呼飞抡,砰砰砰几声将人拦了下来,有那倒霉的被铁链抽到脑袋上,登时脑浆迸裂,扑通一声死尸倒地。 “首领!”另一边,在侧旁的光头大汉和早间在屋内的老三喊了声拔刀冲了上来。 “死!” 吕布爆喝一声,单手持刀,腾腾急赶两步,动作速如迅雷,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照着前方的光头就是兜头一刀。 噗—— 光头脑袋冲天而起,一道血泉激射到半空。 那老三见光头脑袋飞起,不由的胆气一松,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眼前出现一双布满杀气的眼睛,胆寒之下不知作何反应,被吕布一刀攮入心窝,然后吕布飞起一脚,老三整个人折成“?”型飞向后方,将桌子撞翻,顺势撞倒一个呆坐的马匪。 “三爷!” “你这厮!” “杀了他们。” 群匪纷纷抽出刀来,就是没人带头往前冲。 邓飞紧张的退了一步。 忽然有人惊叫道:“看首领。” 声音为之一静,众人纷纷向上首看去。 就见那刀疤脸保持着刚才的模样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只是从头顶到下巴不时的渗出血珠,慢慢连成一条红线似乎将脸给分成了左右两半。那血越流越多,渐渐从下巴处往下流淌,溅落在桌子上汇成一个小血潭。 咔嚓—— 一声木头断裂的声音,那木桌似乎无法承受血的重量,从中断成两半,有眼尖的看的清楚,那木桌断裂处光滑如镜,显是吕布刚才那刀砍裂的。 “首……首领的脸。”又有人惊叫。 众人连忙看去,那刀疤脸的脑袋渐渐向左右分离,“噗”的血冲上半空将脑袋从脖子处冲成两半,点点鲜血落下犹如下了场阵雨,前方站着的几人被一腔热血浇的满头满脸,却没人敢去擦拭。 扑通—— 刀疤脸死尸倒地,整个人摔成一个不规则的“Y”字型。 咕嘟—— 众人齐齐咽了口唾沫,缓缓转头看向拿着战刀的吕布。 吕布将刀上的血滴甩落,带着一股森然的气势走过来,手持战刀站于上首位置,森然的话语响起在洞中:“咱们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汉子,做的是杀头的买卖,自然谁强谁是头儿。” 带着凶光的眸子扫了遍下方的众人,凡是目光触及到的人在顿时感觉自己仿佛独自站在这山洞的地上,前方则是一只欲择人而噬的猛虎,身体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吕布蓦的提高声音道:“对不对!” 众匪哆嗦了一下,没人敢言语。 吕布一脚踩在刀疤脸尸体上,一边用战刀指着众人道:“今日某欲坐这首领位置,谁人反对?” 石洞内,火光摇曳,照的众人的身影晃动不定,众匪相互之间看看,有人想要说话,然而目光扫过倒地的“Y”字型死尸,嘴唇动了动,口里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看着依然不说话的贼匪,吕布转身坐在位子上,身体前倾,胳膊支撑在腿上,铿锵的金属音响起:“某不管你等服或是不服,如今坐在这里的是我,若自信能杀了某的,也可以试试。” 邓飞将铁链一收,当先拱手低头道:“愿随哥哥左右。” 马贼中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人是心腹,必然有人不被重视甚或被排挤。况且吕布气势斐然,又是明刀明枪砍了前任首领上位的,那一刀连人头带桌子劈成两半的武力也让一些慕强的汉子认可服气。 当下十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走出人群道:“愿追随首领。”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看有人出头,有那拉不下脸第一个出来的见有了梯子,顺势走出下拜,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拜下。 剩下一小堆十来个人无奈互视一眼,只好跟着众人俯首。 上首位,吕布将这些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只是咧嘴一笑,伸脚将死尸踢开:“来人,把这死人存的钱财拿来,给弟兄们分了,再把库房的兵器拿出来,没有好武器如何让大伙儿在这世道活命。” 下方,不少人一脸兴奋的站起来,邓飞看了眼吕布,见他点点头,便和那些人一起去将东西搬了过来。 大厅,重又喧闹一片。 第三章 蓄势 辽国,南京道,析津府,渔阳。 自秦朝开始,此地就置无终县,属右北平郡,五代十国时期,此地称渔阳县。先后曾属刘守光、李存瑁,到得后晋,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以贿赂契丹,内中就有蓟州渔阳县。比及契丹立国,亦称渔阳县,属析津府蓟州,并为州治。 日光东升,晨露挂于微微泛黄的树叶上,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二十几匹战马“泼刺刺”的带起阵阵泥土,毫不悯恤马力的飞驰向远处已能清晰可见的城池。 几个守门的兵丁远远望见疾驰而来的马队,初时未能看清来人尚有些戒备,待得近了望见来人,连忙呵斥让城门口的百姓让开。 不过片刻,隆隆的马蹄声过,一队人风驰电掣的跑马入城方才慢慢减速,让马驮着朝太守府而去。 太守府中。 无数身影在进进出出,有带着紧急命令的撒开双腿朝目的地狂奔而去,更多的人则是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手头的事物,不时因为意见不同而争吵两句。 耶律得重面色肃然地站在地图面前,不时在上面标记着什么,时不时吩咐两句,随后就有侍立在旁的随从跑出门去。他是大辽皇帝耶律延禧的叔叔,现任的蓟州守将。 也就在这种繁忙时节,方才的马队来到了太守府前,众人纷纷下马,当先四个青年皆是一样的髡发,中间剃光只左右两边留着辫子,面容相似,却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 就见四人将马给了身后侍卫,进去拉住一个书吏问道:“俺父王呢?” 那官吏一惊,看清来人立马行礼道:“小王爷,王爷在署衙书房。” 四人点头放人离开,快步走向书房,来到门前看房门闭着,抬手敲门道:“父王,俺们来了。” 原来这四人正是耶律得重的四个儿子,长子宗云,次子宗电,三子宗雷,四子宗霖。 耶律得重一喜,开口道:“来了还不进来。” 四人连忙开门走进来,行礼道:“父王,许久不见,身体可康健?” 耶律得重笑骂一声:“几个混小子,恁地时懂礼,往昔不见你等向俺行礼问好。” 耶律宗云笑道:“往昔儿子们还小,未曾学礼,如今既然长大了,自然要按礼节行事。” 其他三人齐齐道:“是啊父王,往日你辛苦了。” 这四人小时候却是顽劣的很,生性好动又爱武,不知打坏多少贵族子弟,耶律得重夫妇为他们不知擦了几许屁股,这声辛苦倒是说到他心坎儿上了。 “好啊。”耶律得重眼眶有那么一刻湿润,瞬间又将那丝湿意憋回去,口中说着:“长大了好,哈哈哈,来来来,为父正好要清缴本州匪类,你等来的正好。” 宗电顽皮道:“父王,却不是你要俺们来的,哪里是正好。” “讨打。”耶律得重拿手在耶律宗电的脑袋上打了一下,佯装怒道。 “嘿嘿嘿。” 几個兄弟在一旁笑的开心,随即齐齐跟着耶律得重挤到地图前。 耶律得重伸手点向一处道:“此处贼人颇为猖獗,为父意欲从这里入手。” 耶律宗云凑上前看着地图上的字,喃喃道:“饮马川?” …… 天色渐亮,雄鹰飞在云层之间,偶尔发出两声鸣叫,彰显自己的存在。 山谷里,吕布手持长矛舞的虎虎生风,一招一式间带着浓烈的沙场气息,简洁、直接、致命。 一通演练完毕,吕布皱着眉停下手,微微有些气喘,虽然不是最趁手的方天画戟,然他吕布亦是十八般武艺精熟之人,长矛也是使得熟练。 昨夜分兵器时,大伙为表尊敬让吕布先选,他就拿了手上这杆长矛以及一张弓,刀则是拿了那刀疤脸的佩刀,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比普通马贼手中的强点,却是与吕布惯用的环首刀相近,只是去掉了尾部的环首,倒是加强了护格。 让他皱眉的是,自己的气力变小了不少,实力起码下降了三成,不过好消息是,这具身体还没打熬到巅峰,还有时间去重新磨炼,况且力气虽然小了,但那已经浸入骨髓的功夫与技巧倒都还在,加上这身体柔软度足够,倒也能发挥出自家的武艺。 “哥哥好功夫。”邓飞的声音在吕布身后传来。 吕布毫无意外的转头,刚才练武时就瞥见邓飞往这走,只是他不想停下,练完一套才收功。 “让邓飞兄弟见笑了。”吕布抹去头上的薄汗,淡淡的道。 “哥哥”这个现时的称呼让他颇为不自在,若不是脑海中有这个北地汉儿的记忆,知道这是对江湖上首领的尊称,他非让邓飞改口叫主公不可。 邓飞走过来,回身看了一眼,才轻声对吕布道:“果不出哥哥所料,那伙撮鸟果然凑在一起不知商量什么。” 吕布话语里充满不屑的道:“一帮腌臜泼才,那些浅显的心思能瞒得过谁人。哼!遮莫是在商议今晚动手。” “哥哥,要不要俺们先……”邓飞没有说完,只是抬手做了一个切的动作。 吕布有些心动,然而思索半晌后摇头道:“不妥,此时无故杀戮于军心不利,某要的是以后能令行禁止的队伍,不是一伙只知畏威的马贼草寇,此时再乱开杀戒人心就散了。” 邓飞有些迟疑:“即恁地那哥哥的安危怎办?” 吕布冷冷一笑:“土鸡瓦狗罢了,就算让他们一起上,某亦能杀之。” 邓飞苦笑,这个新认得哥哥脾气端的古怪,似乎完全不将人数放在眼里。不过也是,若不是昨天亲眼所见,真真不敢相信人能劈出那一刀,如此人物,自然不将那些人放在眼中。 人的头骨有多硬邓飞是最清楚的,别看他动不动一铁链将人脑袋打碎,但那是占了重兵器的便宜。况且,打碎与劈砍是两回事。若是让他用刀去劈人头颅,邓飞自忖入骨寸许就要卡在骨头里,更遑论连头带桌子一气儿劈成两半。 邓飞想了想道:“哥哥,莫若我去拉拢些人来?那撮鸟首领处事不公,不少兄弟受尽鸟气,今日俺已听闻不少人在庆贺他被杀。” 吕布一摆手道:“不必,彼等未受我任何恩惠,不会尽心为我效力,现时不过是受够那老贼欺压,又畏惧我的武力方才臣服,就算拉拢来也随时有反叛的可能,况且,背后的刀子才是最致命的。” 邓飞点点头没再多言,他本就不是争竞的性子,既然吕布了解情况又下了决断,他自当遵从。 吕布走了两步,回头又看向邓飞道:“如今我等还有多少钱粮。” 邓飞想了下道:“粮草尚够六七日所用,钱却是没了。” “够了。”金属般质感的嗓音响起:“先让人去临近州打探下,待清理完这些贼子,让兄弟们去发个财。” 邓飞疑惑:“何不在本州砸窑(注1)?” 吕布淡淡的道:“兔子尚不食窝边草,况且乡里乡亲的,指不定还要从他等手中买卖物件,别伤了彼此和气。” 邓飞点点头,转身要走,猛然想起来一事道:“哥哥,还有一要紧事。” “何事?” 邓飞皱眉道:“适才外出打探的兄弟回来还带来一则消息,说是本州换了个守将,新来的是辽国皇帝的兄弟叫什么耶律得重。” “皇族?李文优那厮连皇帝都杀了,一个王爷算个鸟。”吕布嘀咕一声。 邓飞没听清:“哥哥你说什么?” “没事。”吕布的声音再次响亮起来:“莫管他皇不皇族的,先整合我们自己。晚上你只需如此如此,记住了?” 邓飞点点头:“可是如此一来哥哥岂不是……” 吕布抬手止住邓飞的话:“可记住了?” 邓飞无奈应是。 注1:指攻打有钱人家的大宅大院。若是成功攻打进去,称之为“砸响了”,可若是没有攻打进去,自己吃了亏,则称为“没砸响”。 第四章 鲜血与出发 天光渐暗,黑夜再次驱赶了光明,乌云密布在天空,使得今夜一丝光亮也无。 火把摇曳,山洞里再次充满了松油的气味,几只扑棱蛾子围绕着这点光芒飞着,不时以身饲火,爆出几许噼啪声。 嘈杂的洞穴内,有人撞了他人肩膀一下,有人在小声说话,有人在传递颜色。 渐渐的,角落里汇聚二三十人围成一个圈子,隔开外人的视线,里面各自团队的话事人正面对面的坐着。 留着契丹髡发的大汉一口喝掉碗中的酒,将酒碗扔到桌上道:“刘鼻子,你叫我们来到底想做什么?” 刘鼻子擦了下自己硕大的红鼻子头,咧嘴露出一嘴黄牙道:“海里兄弟,你觉得这个新首领如何?” 拔里海里道:“武艺高强,就凭那一刀,俺服。” “哧~武艺高强有什么用。”刘鼻子面色不屑嗤之以鼻,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道:“武艺高就一定能带着咱们获得钱财吗?” 拔里海里皱着眉看了眼酒碗,心里有些不喜,契丹人皆好喝酒,“以能喝酒为荣,以不善饮为耻”,看刘鼻子喝酒如此不爽快就浑身难受,想起身就走,但之前同意谈的是他,现在走又抹不开面子,手指点着桌子道:“爽利点儿,你想要做什么?俺可没耐心和你兜圈子。” 刘鼻子心里对拔里海里的态度有些不喜,却还是笑着道:“老首领虽武艺没他高,然则是他带着咱们一刀一枪抢出来的,叵耐被那俩撮鸟杀了,老子偏不服他,一个新人懂得什么,遮莫再把咱们带到沟里去。” 刘鼻子眯着眼将身子前倾,嘴里吐出蛊惑的言辞:“你们心里就没念想?他吕布和邓飞就两个人,趁他们立足不稳尚没心腹,杀了他们,咱们自己说的算。” “哼!”拔里海里斜睨着刘鼻子:“你刘鼻子之前跟着刀疤吃大头,俺们却是只能吃那馊水儿。” 接着用手指着刘鼻子道:“首领说了,随时欢迎别人挑战,你赢了你做首领,却别想忽悠俺们替你填旋儿。” 也不管刘鼻子难看的脸色,站起来对周围人低声道:“走。” 十几个契丹汉子跟着拔里海里转身走去一边。 拔里海里看离得远了,低声道:“让俺们的人今晚别睡,要出事。” 身后一契丹汉子问:“俺们莫不是要帮刘鼻子那厮?” 拔里海里瞪了他一眼:“刘鼻子狗一样的东西,为何助他。谁都不帮,俺们等结果就是。” 若是能两败俱伤,说不得,还能趁势取了这首领位子。 只是这句话拔里海里没说,只在脑中转了转。 另一边。 有马贼过来问刘鼻子:“哥哥,遮莫就算了?若是契丹狗去告发咱们……” 刘鼻子一抬手止住他的话:“不能,别看他嘴里说服气,这辽地的契丹人何时服过汉人。” 冷笑一声拿过酒一口喝干,被酒辣的龇牙咧嘴道:“哈……嘶,遮莫是想坐山观虎斗。” 那马贼点点头:“那今晚上?” “等人都睡了再动手。”刘鼻子眼里燃着欲望的火焰,用手轻轻刮着刀鞘。 夜已深沉,喧闹的山洞安静了下来,只余下火把噼里啪啦的在燃烧着,洞穴里传来嘈杂却压抑的脚步声。 十几個男人抄着刀,拥着刘鼻子来到尽头的房门外,当先两人看了眼紧闭的门,回头看了看刘鼻子。 刘鼻子点点头,两人抬脚欲踹。 嘭—— 房门断裂,木屑飞溅间,残骸倒飞而出,猛地撞在当先两人身上。 “死!” 低沉的声音响起,靠前的马匪就觉一道刀光在昏暗的室内亮起,登时失去知觉被砍翻在地。 鲜血飞溅中,昏暗中,一双充满煞气的双眼尤如猛虎,望之生畏,高大魁梧的身影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逆袭而上。 “快!杀了他。”刘鼻子看的真切,心道不好,中算计了。随即歇斯底里的吼着,手中挥刀作势欲往上冲,却在旁人冲上的瞬间悄然退后。 吕布不等马贼冲上来,脚步前冲,手中战刀左劈右砍,每每总能快人一线砍中人体,霎时间残肢与断臂齐飞,人头共死尸一地。 “直娘贼,怎地这等鸟强!” 刘鼻子满头冷汗的看着前方不断倒在屠刀下的同伙,不由的心胆俱裂。 不能在待下去了。 瞬间判断出形势的刘鼻子转身要跑,猛地停住了。 后方,双眼赤红的邓飞拿着粗长的铁链站在过道上,杀气满面的道:“腌臜畜生,想往哪里跑。” 刘鼻子看看身后砍瓜切菜般杀人的吕布,又看向只有一人的邓飞,发狠道:“撮鸟,却不是找死?让开!” 邓飞只是冷笑,也不言语。 刘鼻子心知没时间再犹豫,口中怪叫着拿刀冲向邓飞。 只是他不过是个有几分力气的龌龊小人,如何对付的过水泊梁山有名的好汉火眼狻猊邓飞? 铁链抖动,只一下,脑袋登时挨了下狠的,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呸!腌臜货,凭这也想火拼?”邓飞啐了口口水,再抬头看时,吕布正好将最后一个马贼砍翻在地。 邓飞看着浑身浴血的吕布“啪叽啪叽”踩着血水走过来不由得倒吸口冷气。 魁梧高大的体型,满脸的杀气以及沾满全身的鲜血,尤其一双眸子,睥睨之间,就算是同伙邓飞都有种压抑之感,呼吸隐隐觉得不畅。 不由心下感叹:好一条猛虎! “让人把这里打扫一下。” 吕布看了看气息全无的刘鼻子,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这厮脑袋砍下来,斩首示众三天。” “是。” 邓飞答应一声,转身去安排。 吕布看向过道前方探头探脑的众马匪,咧嘴一笑,配着满脸的鲜血狰狞异常:“某说过,可以来挑战某,但是你等也要做好被杀的觉悟。” 众人被气势所慑,纷纷低头,拔里海里等几个契丹人低的尤其深。 “某知道,你等心中对某是否能做好首领还有疑虑。”吕布扫了眼众人,走到他们身前:“明日开始,某带你等去劫财,有钱一起分,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 众马匪互相对视一眼,齐齐喝道:“愿追随首领。” “很好。”吕布点点头:“都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出发。” “吼!” “吼!” “吼!” 一声声吼叫响彻山洞,撕裂夜空,传上云霄。 …… 翌日,清晨。 全身披挂停当的耶律得重将大氅披上,一马当先,身后四个儿子并排骑行,早早出门前往军营。 但见四人同样都是一般披挂,头戴铁缦笠戗箭番盔,上拴纯黑球缨。身着宝圆镜柳叶细甲,系条狮蛮金带。脚上战靴弯如鹰嘴,身披梨花锦绣盘龙袍。 一众兵刃自放在备用马匹上驮着,一行近百人浩浩荡荡的进入城外军营。 耶律得重让敲响聚将鼓,不多时,众将官入帐见礼完毕。 耶律得重看着众人道:“俺得圣上恩宠出任这蓟州刺史,常思皇恩浩荡无法报国,忧心不已。近日俺观析津府一地匪患不少,因此决意将之剿灭。” 停顿了一下,观瞧众将面色如常,续道:“俺已上奏圣上,圣上意各州皆应出兵清剿自州,俺们蓟州最强的乃是饮马川山寨,当从此处开始。” 耶律得重是辽国皇帝耶律延禧的堂兄弟,本来按照耶律延禧的意思是把他这兄弟放到南京道配合自家侄子一起监督南京道,顺便享享富贵的。结果倒好,这兄弟满脑子的为国出力,天天上书,把耶律延禧腻歪的不行,干脆就找了个奏折批个同意,正好是奏请清缴南京道乱匪的折子,才有了今天这出。 当下闪出大将天山勇道:“区区贼寇何须大帅烦心,俺愿提领一只兵马将其剿灭。” 耶律得重笑安抚道:“俺知天山勇详稳(契丹语将军之意)武力超群,只是俺意此次正可借匪寇练兵一番。” 天山勇抱拳退下。 耶律得重环视一圈,拿起令箭,肃容道:“天山勇、耶律宗电、耶律宗霖听令。” 三人走出,行礼:“末将在!”x3 “命汝等三人以天山勇为主将,带骑兵五百,步卒一千二百,先行一步。与俺堵住饮马川后路,事先俺已将攻击时间说与耶律宗电及宗霖,待约定时间一到即刻攻打后门。” “是!”x3 三人领命而去。 耶律得重看着其余人道:“李复详稳领军八百镇守蓟州府,其余人等回营整顿,一个时辰后出发。” “是。” 众人齐齐行礼领命,随即转身而去。 …… 太阳攀升,阳光驱除了山谷的黑暗,人吼马嘶间,惊起飞鸟无数。 轰隆隆—— 上百匹战马从山谷中奔驰而出,马蹄踏起的泥土将两旁低矮的灌木打的脏兮兮的,不时有受惊的动物往树林深处跑去。 吕布骑着一匹劣马,一身皮甲,腰间悬着新拿的战刀,得胜勾上挂着那杆长矛,背着弓箭,心中却在感叹马镫的便利,昨日他神思不属,未曾深想,今日得空了深感双马镫的好处。 若是与那曹阿瞒征战时有这东西,某家能直接突入他军中将其斩首。 吕布双眼闪过一丝不甘心,随即就放松了下来,已是两世为人,再怎么想也不可能回到过往。 转头喝到:“速度快点,不要掉队,钱粮在前方。” “吼~” 第五章 财与书 檀州,行唐县,渤鞨村,阴天。 这是一个不到二百户人家的村庄,依山而建,村民都说这里是渤海国武王大武艺的后人建立的,是渤海王的后代。 一栋颇具规模的奢华房屋矗立在村子中心,周围房屋离这间房子有着不小一段距离,看起来也都普普通通,甚至看起来有些破旧。 大约是怕下雨吧,中间那户人家正指挥佃户将晒在外面的粮食收回去,免得淋了雨受潮就全完了。几个小孩子在街头街尾的乱跑,不知在玩些什么游戏,偶尔撞上个行人,也不道歉,嘻嘻哈哈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就去了。 无人注意的地方,百余名马贼已经到了山上一处低坡处,吕布正站在前方打量着村庄。 一名马贼靠过来道:“首领,俺都打探清楚了,这里只里正家最富有,周围都是给他家干活的。” 邓飞在一边接话道:“那岂不是土皇帝一样?” “确是如此。”那马匪沉默了下道:“之前俺打探的时候听闻这正家也不是甚好鸟,对佃户非打即骂不说,尤好人妻,这村凡新人结婚,见着长得漂亮的,他都要占头羹。还有他那撮鸟儿子,放高利贷,拿活人练拳,忒不是人。啐!” 说着一口痰吐到地上:“感觉跟他们一比,俺们都是良善之人一般。” “真真不当人子。” “俺感觉俺也是善人了。” “算了吧,你李大脑袋能成善人,俺岂不是菩萨了。” “你个撮鸟,敢开俺玩笑,俺起码不拿活人练刀,怎不是善人。” 几个附近的马匪听闻纷纷鼓噪起来。 吕布将手一举,众人见了纷纷住嘴。 “邓飞兄弟,你带人从村西头进入,稍后留几個人在村口把守,莫要教人跑了。”吕布淡漠的嗓音毫无感情:“其他人跟某从东头进入。记住了,莫管他人,直取那里正家,莫要随意杀人,莫要淫辱妇人,我等求的是财,非为其他,若是犯了规矩,且看某手中刀利还是不利。” “是。”众匪纷纷应和。 “出发。” 吕布说完,当先上马,一踢马腹缓缓下坡,邓飞则点了后面一伙人,依言往村子西边而去。 轰隆隆—— 马蹄踏地,恶念向着山下扑去。 …… 村镇中央,里正高成固刚刚吃完了饭,正捧着账簿查看,他儿子高安直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拿着酒杯在吃酒。 “爹,遮莫今月还要给那张团练送钱,姨夫是县令(注1)还要看他姓张的脸色?”高安直喝的面红耳赤,面前一盘切羊肉已经下去了半盘。 高成固斜乜了儿子一眼:“尽说的屁话,你姨夫又不能一手遮天,不送银钱与他,他恁地时爱你替你遮事儿,出事时替你张目?” 高安直一放杯子:“今月已送一回,如何又送一回。” 高成固也无奈道:“他做寿,为之奈何。” 高安直哼哧了半晌,挤出一句:“今日做寿,明日做寿,他张团练恁地时月月做寿,只一味羊狠狼贪。” 父子俩一时嘿然无语,一个无心再看账,一个只不住往嘴里灌酒。 稍倾,高安直晃晃脑袋,歪着头似是在感受什么,然后有些疑惑的对高成固道:“爹,遮莫我喝多了,怎感到地在震动。” 高成固也感觉到了震动,猛地抬起头道:“不好,估摸是地龙翻身,快!快出去!” 说完撩起衣袍就跑,高安直也慌慌张张的起身,踉跄着跑了出去。 轰隆隆—— 一阵轰鸣声在近处响起,接着高家父子就听到马鸣声,几声咒骂与惨叫声,顿时惊叫声四起。 发生什么了?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尚未出得院门,就听一声惨叫,一个人影飞了过来,直直跌在二人跟前。 “林教师,发生何事了?”高成固看着地上的人心里一惊,有不好的预感。 高安直抬着头倒是看得清楚,见着有人持刀带剑进入自家当即明了,上前一步冷笑道:“爹,这是有人来咱家……讨……野火……” 声音随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小了下去。 …… 吕布等人一路飞驰,路上佃户看着一群面相凶恶的壮汉骑着马带着兵刃纷纷躲藏,见这帮人没理他们才敢在后面露头窥探,待见得这伙明显不带好意的马队停在里正家门口,纷纷露出喜色。 吕布和邓飞两伙人就这么毫无波澜的汇合在了一起。 比及进门,两三个看家护院的汉子上来阻拦,被几个脾气爆的抽刀砍翻,吕布从头到尾都懒得瞧上一眼。 而那林教师,看有贼人冲进大门转身就跑,被邓飞赶上去一铁链抽飞,跌倒在高家父子面前。 “说啊,怎地不说了?”邓飞看着高安直冷笑。 身后,吕布那高大魁梧的身形走了过来,冷硬的面庞毫无表情,往那里一站自有一股沙场悍将的气势,让高安直的声音直接低了八度,等吕布身后越来越多的马匪压着惊恐的下人出现,高安直直接闭嘴不言了。 高成固反倒上前,硬气的道:“尔等哪来的贼寇,安敢来欺我?可知我姐夫是行唐县县令,本地团练张起乃我挚友,识相的现在退去,否则官军来了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邓飞把手一指:“当着我等这么多人的面,你还敢大放厥词,忒也猖狂!” 吕布也是瞪大了眼睛,面对刀兵还敢如此放狠话的他还真没见过,后辈的人都这么勇敢了吗? 朝着旁边跟着的拔里海里使了个眼色,那契丹大汉当即明白,走上前,轮圆了胳膊,大嘴巴似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扇了七八个才停手。 “哎呦~呦~”高成固瘫在地上,手捂着脸直哼哼,那脸看着显著的比刚才大了两圈。 高安直则是一直低着头不敢吭声,看他双手抖的幅度,是真吓着了。 “压下去,一会儿再处理,让兄弟们速度搜查。”吕布厌恶的看了这父子二人一眼,又对邓飞道:“辛苦邓飞兄弟带人看看有没有犯事。” 邓飞也应命去了。 不到一刻,四名马贼抬着两个箱子走出来道:“首领,这家伙莫不是知道咱们要来,都提前预备好了。” 说着,将箱子放到地上,打开后尽是些绸缎,另一个小点的箱子里装着几根上好的野参以及八百两白银。 “呵,这是准备送礼啊。”一旁的拔里海里瞟了一眼道。 吕布点了点头:“干得不错,速度找到库房,咱们没有太多时间。” “是。”几人应下去了。 吕布又走到高家父子面前:“书房在哪?” 高安直听着那冷漠的声音抖了一下,伸手指着一处:“那……那边。” “拔里兄弟,你在这里看着,谁敢跑,砍死他。”低沉地声音响起,吕布大步朝着高安直所指的房屋走去。 后边拔里海里与其余匪徒则是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自家首领怎么对书房感兴趣,都是上海捕公文的人,莫不是还想着做官? 高家的书房不大,仅有一桌一椅,两个书橱,上面放着不少书,只是看积灰的厚度与书的新旧程度,这些基本是没人看的。 吕布皱着眉头走过去,伸手从书架拿下本论语翻了翻:“果然,确是比竹简方便多了。” 将书扔到桌上,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圣人之道。 在书架上一本本书的找去,直到翻开一本书读到熟悉的内容的时候,突然虎目一亮:“还真有。” 兴奋的吕布将书翻了过来,就见上面用楷书写着三个大字《三国志》,下面一行小字“南朝宋·裴松之注”。 快速将书翻到书目那一栏,接着找到《魏书七·吕布(张邈)臧洪传第七》那页,细细的读了起来。 外面,众马匪辛勤的搬着搜刮出来的金玉之物,粮食也纷纷套车装好,这大户人家就是方便,就连装粮的车也能搜罗到。 正热火朝天的干着,就听书房处一声怒吼:“某何时‘背妻,爱诸将妇’,真当某麾下将领好脾气乎?还是当他们麾下部曲是死的?某又何时求饶过!” 嘭—— 一声巨响,烟尘弥漫,却是书房一侧的墙被踹塌了。 “出啥事了?” “首领在说甚?” “听不懂啊!” “好似是夹山那带言语,却又不像。” “怎么了?怎么了?” 众人纷纷停下手看向书房,就见吕布满脸戾气的探出头来吼道:“看甚,速去找财物。” 众匪打了个寒颤,急忙开始忙活。 吕布于书房内咬牙切齿:“士族!!!安敢如此诽谤于吾!” 剧烈喘息了一阵,吕布又翻开书本看了起来,不多时抬起头来疑惑的喃喃自语:“某战十八路诸侯的事迹怎不在此?丁建阳还待我亲近?夺我军权为何不说?某又何时约战过郭阿多,还用矛刺伤他?这却是怎么回事?” 吕布站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注1:辽国的南面官制大抵沿袭唐制,地方官设节度、观察、防御、团练、统军、招讨等使,以及刺史、县令等官。 第六章 甲胄、清缴 吕布用一布帘包了数本书,皆是高家父子买回来充门面的,除《三国志》外,尚有《后汉书》、《隋书》与《唐书》,以及兵书三册。 其余皆是些看不懂的文字所书写的,吕布猜测是契丹文,只拣自己能看懂和需要的。 重新回到众匪身边时,拔里海里立马迎上来道:“首领,兄弟们搜出来黄金五十两,白银四千六百两,铜钱较多暂时没准确数字,还有三箱的珠宝玉石以及字画,粮草差不多八千石,只是太多了,尽管搜刮了些车辆帮忙运输,俺们也至多只能带走五千石,其余带不走。” “装不完就都拿出来,将那些百姓聚集起来,等等给他们分了。”吕布依然冷着张脸,走了两步突然站住:“不对。” 拔里海里奇怪道:“首领,什么不对?” 吕布歪着头看着高家父子,嘴里淡淡的道:“他二人的反应不对。” 拔里海里回头看去,但见那父子二人一个胆怯如故,一个有些肉疼的盯着属于自己的财宝,却独独没有家私被抢尽时的绝望感。 “遮莫这两人还藏私?”拔里海里诧异道。 吕布冷冷道:“必是有私藏,把他们带过来。” 当下过去两个马贼将高氏父子推了过来,只是面对问询只是一味推说东西尽数在此。 “呵,挺有骨气。”吕布轻笑一声。 “大王,东西真的都在这了,小人实不敢相骗。”高成固可怜兮兮的看着吕布,满眼的真诚。 不知怎地,吕布看着他,脑海里就浮现出陈珪那老贼的影子。 时至今日,吕布自然知道陈珪是为家族所谋投了曹操,其一切谋划与谏言都是为了让曹孟德那厮得到最大好处。 陈家老贼!真是戏耍的某好苦! 吕布眉毛立起来,一双虎目里满是戾气,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牙切齿道:“老贼安敢欺吾!” 寒光一闪,手起一刀戳进高安直的大腿。 “啊!” 高安直哪里受过这种痛楚,顿时惨叫出声,留着眼泪叫道:“我又未说话,为何刺我?爹,爹救我!” 吕布死死盯着高成固,杀气腾腾的问:“东西在哪?” 高成固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将眼一闭,半个字不肯吐露。 “好贼子!待我断你儿子一臂,看你说还是不说。”吕布将刀从高安直腿里抽出来,作势欲砍。 “啊!” 高安直吃痛,惨叫一声,看吕布举刀忙忍着伤痛道:“等等等等,我知道,我知道钱藏在哪。” “逆子!你怎能说出……”高成固大急,瞪着儿子欲骂。 高安直却先自喊道:“爹,再这样下去他会杀了我的,我不想死。” 高成固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你……你对得起祖宗吗?” 高安直不耐的道:“我都快死了,哪管他祖宗是哪个?” “逆子!逆子!家门不幸啊!”高成固仰天长叹。 吕布冷眼看着这父子二人的闹剧,出口打断道:“说完了?说完了带路。” “哎!唉哟!”高安直答应一声欲走,却一下子跪倒:“我……我腿伤了,走不了路。” 就这还拿活人练拳呢?轮到自己受伤就这熊样?废物! 众人鄙夷的看着他。 “给他止血。”吕布示意边上的人。 立即有马贼过来给上了点金疮药,包扎妥当。 “架上他,带路。”吕布继续吩咐道。 立刻有两個健壮的马贼过来一人架着一边,高安直只得不断言语往何处走。 不多时众人就将在粮库中一处隐藏地的地窖打开,待众人下到地下,吕布看看通道所在方向,又看看上面。 “将入口修在粮仓,将密室修在外面,还挺聪明。”吕布看看高安直,冷笑一声。 “首领,此处竟有盔甲!” 前面传来探路马匪的惊呼,吕布面色一变,也顾不得高安直,弯着腰迅速进入隧道往前而去。 走没多远就看到一个敞开的密室,里面两个马贼一个正举着火把四下点燃照明的灯盏,一个打开合着的箱子,露出里面的银两。 马贼看到吕布进来兴奋的道:“首领,铁甲啊!这高家是真不怕死。” 吕布闻言急忙走过去,就见三副全新的盔甲放置在那里,一领甲上尽涂着黑色,看样式却是自己没见过的,当是大汉之后才有的甲胄。 “这是山文甲啊!”一旁的马匪兴奋的道:“看样式应该是大宋那边的货,嘿,这高家父子竟敢私藏甲胄,这可是死罪。” 吕布瞥了眼几个兴奋的马贼心中不禁一动,大汉一朝严令,禁止民间私藏甲胄,没想到这律法一直延续到现在,怪不得这伙马贼有马有兵刃却就是没有甲胄,就连皮甲也没一件,原因竟在这里。 “首领,这里还有不少刀剑和二十张弓。”另一个马贼掀开左侧靠墙的箱子惊叫道。 “似此真是大收获!”众人惊喜的叫道。 吕布急忙走过去拿起一把战刀,“呛”的一声抽出,但见刀刃寒光闪闪,刀体光滑,显然保存的不错。 又拿起弓拽了两下,是一石弓,看来是给普通士卒所准备。 这高家莫不是要造反?不然缘何准备这多的兵械,还有三件甲胄,凭这些东西,攻打一个县城不成问题,遮莫高家后面有人? 吕布皱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管那许多作甚,甭管是谁,既然已经结了梁子,那就干脆做的绝点儿。 将刀插回刀鞘,扔回箱子,转眼盯着甲胄,吕布想了下道:“去找几个箱子,把这三领甲装进去莫要让人看到,告诉拔里海里,杀了上面那个老贼。” “是。” 马贼领命而去,吕布看了眼密室里的盔甲、兵刃以及堆积着银两的箱子,转身朝外走去。 入口处,高安直惨白着张脸,正坐在地上用手轻捂着伤口哼哼。一边的马贼靠着墙抱着膀子,一脚立着一脚蹬着强站着,正满脸不屑的看着他。 吕布那雄壮的身形从通道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 “首领。”马贼放下腿站直了道。 “大……大王。”高安直听到马贼的声音,抬起头看着吕布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硬生生挤出个笑容。 吕布“呛”的一声拔出战刀,猛的一下插在高安直伤腿旁边,看着他道:“这里还有何人知道?” 高安直吓得缩了下身子,看着明晃晃的刀刃,神情紧张的快速道:“就……就我父子二人。我爹他很谨慎,平常不让人接近粮仓,搬运粮食也亲自过来看着。” “原来如此。”吕布点点头,站起身来,转过身去。 高安直轻轻舒了口气,刚才那一瞬间还以为又要挨一刀,如今方才敢将快跳出嗓子的心咽回去。 哧—— 一道亮光从高安直眼前闪过。 高安直怔了下,只觉得喉咙有轻微异样的感觉,抬头看见吕布正在收刀,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嗬……嗬嗬……呃……” 高安直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吕布想说什么,在旁边马贼的冰冷的眼神中,鲜血从高安直的手缝处漏出来,越来越多,渐渐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没一会儿就停止了挣扎。 “看着这里。” 吕布吩咐一声就上去了,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有意外惊喜,是时候准备回去的事宜了。 …… 天光昏暗,阴云密布。 景色壮丽的饮马川处。 战旗迎着风猎猎作响,耶律得重骑着战马,在护卫的保护下看着前方,自己的两个儿子耶律宗云、耶律宗雷正在人群大杀四方,对阵的贼寇已经隐隐有溃败之势。 “大帅,两位少将军武艺超群,这伙贼寇想必不多时就要被击溃了。”宝密圣一张方脸,长得浓眉大眼,如今正一脸笑容的对耶律得重恭维着。 “宝密圣详稳过誉了,这伙贼寇战阵也不精熟,兵刃也没俺们的好,到现在还未击溃,证明他二人还需在沙场上多多历练,如今还嫩的很。”耶律得重一脸不满的评论着,只是看他的嘴角高高翘起的样子,显然是个口不对心的人。 宝密圣是个会说话的,立马接道:“大帅要求忒严了,末将在他们这个年纪可没这般能耐。” “详稳忒谦虚了。”耶律得重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将来还望详稳多多指教他们兄弟。” “末将该做的。”宝密圣一停,然后指着前方道:“大帅,贼人溃败了。” 耶律得重一点头:“还望详稳帅军压上与俺两个孩儿趁势攻打前寨,此时估摸天山勇详稳已经开始攻打后寨了。” “遵令。”宝密圣行了一礼,绰起铁槊大吼一声:“随俺来。” 辽兵顿时纷纷跟上,耶律得重亦带着亲卫跟在后面,一处贼寨,让麾下将士练一练手,如今大辽久未有战事,别荒废了武备。 …… 与此同时。 一名穿着道袍的青年站在二仙山脚下,望着这座闻名修道界的得道仙山,口中喃喃自语道:“道藏正法,我乔冽来了。” 语罢,拾阶而上。 第七章 发粮、收获 阴沉的天终于下来雨滴,只是尚不等人辨别处雨大雨小就收了势,缩回黑压压的云层中。 吕布重新回到院里时,堆积的财宝箱子依然被搬出去装车。耳边只听得一阵阵压抑的哭声,以及萦绕在鼻端的淡淡血腥味,转眼一看,就见高成固的尸体扔在一处犄角嘎达里,显然拔里海里已经听命将其杀了。 也正是他的死亡让高家剩下的人惶惶不堪,尤其高成固的妻妾,缩在一起哭的两眼红肿又不敢放声痛哭,只能不停彼此安慰着。 就是不知那里正活着的时候,这几个女人之间不会如此和谐。 等了没有多久,就有马贼前来报告:“首领,都准备好了。” 吕布点了下头,当先迈步而出:“将男的都带上。” “首领,不带女的啊?”一个马贼看着高成固的女眷咽了口唾沫。 “回去给你们钱逛青楼,这些娘们儿就不带了,免得漏了风声。”吕布瞥了他一眼,也没责怪。 若是往常手下想抢女人也就抢了,然这一路带着粮车回去,路上万一出了岔子就不美了。 身后众马贼可惜的看了眼女眷,因着两场火并的原因,众人不敢反对吕布,连忙押着男丁跟上。 霎时间,高家的院子里只剩下一些女人,没了马贼在侧,众女放声痛哭咒骂,也不知是哭高里正,还是哭被抢走的钱粮。 出了高家,就见一众马贼骑着马驮着粮在门前等着,身后是一车车装的满满当当的粮食,而在高家左侧的空地上,十几个马贼正在给这里的庄客分粮食。 看着那些庄客脸上的笑容,以及感激的朝自己等人鞠躬感谢的样子,不少马贼不自主的挺直了腰杆,自从踏上绿林道后,见的莫不都是惧怕恐慌的样子,何曾受过别人的礼敬? 就是吕布,也是整个人愣怔在那里。他只是因为不在战时,觉得将这些粮草烧了可惜,没想到会收获一波民心,顿时被这新奇的事儿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目光,他只在并州为边军时击破胡虏时见过,之后他多在军营厮混,少与底层的接触,直至进了洛阳封侯拜将,更是少食人间烟火。后来转战中原,百姓要么漠视,要么惧怕,何曾再以这种笑容面对过他? 民心竟是如此容易满足吗?谁能让他们吃饱就拥护谁?以前为何未曾发现?是了,当时粮食做军粮尚且不够,哪有心思分给百姓。 吕布默默无言,静静的看着面前热火朝天的场面。 “哥哥。”邓飞这时走了过来道:“这几个人想要加入我们。” 吕布抬眼看去,就见邓飞身后站着十七、八個庄客,穿的破破烂烂的,脸上满是土色,身材有些消瘦。 沉默了下,吕布问了个以前他绝不会过问的问题:“为何想要加入?” “活不下去哩。”为首的汉子咧着一嘴黄牙,笑容苦涩的道:“苦哈哈一年也没几个子儿的收入,还要被里正和税官压榨,索性不如跟着大王们快活。” 吕布眯了眯眼,沉声道:“现今你们里正已死,还有粮食分你们,一户最少能分十石粮,如此也要跟着我?” 那几个庄客相互看看,依然是为首的那个开口道:“大王仁慈。” 说着拱了拱手,续道:“然而这没用,或许能缓一时之急,但等官府知道了消息,怕是这些粮能留下一成都是多的了。” 吕布皱眉,似是有些不信,这辽国盘剥如此狠吗? 邓飞在一边倒是看出吕布的疑惑,感慨的道:“现在这世道就是如此,官员胥吏层层盘剥,人人伸手,直把百姓视作脚底的泥。” 吕布闻言心里一动问道:“只辽国如此?” 邓飞摇摇头冷笑道:“大宋亦是如此,这些官老爷眼里只有那些世家大户才是民,其余人等不过是些泥腿子,是依附大户人家的下等人,只是辽国汉民活得更憋屈些。” 吕布沉默,此和大汉何等想象,士族控制着大部分资源,百姓都要为士族做工,甚至很多寒门也要依托在世家之下,甚至先贤所说的“得民心者的天下”里的民,亦是指的士族而非百姓。 为什么他们这些诸侯非要得到世家的支持,不仅是因为钱粮,他们隐匿的人口就是军队最大的来源,还有治理地方的人才,也要这些人点头才能进入行政体系中,不然使些手段就能让前来做官的人寸步难行。 吕布对此是深有体会,徐州时,因徐州士族的不配合,他钱粮士兵一直不多,更遑论人才投靠了,直到曹操打进来面临身死那一刻才知,徐州最大家族陈家一直在谋算他,致使他兵败身死。 “跟着我可能会死的。”吕布眼神有些莫名,以前他会连问也不问直接将这些人收下,甚至如果可能也会拉其余庄客的壮丁,今日不知为何,竟然如此多话。 “那也总比被盘剥的好,再说,我们就剩这烂命一条,无牵无挂的,跟着大王也快活。”几个庄客笑着道。 吕布冷硬的脸扯出一丝笑容,看着几人道:“可会赶车或骑马?” “我会赶车。” “我也会。” “我不会。” 吕布点点头,对邓飞吩咐:“一会儿,让会赶车的兄弟帮忙赶车,不会的坐在车上带着。” “是。”邓飞点头应是 众人大喜:“多谢大王。” 终于,众多庄客带着笑容,蚂蚁搬家似的将所有粮食都运回了自己家里。 吕布等人见没事可做,恋恋不舍的最后看了眼这给自己“送”来大量物资的高家宅院,一挥马鞭,开启了回家的路程。 …… 饮马川。 往日清新的空气如今满是血腥味,青绿色的草丛染上了暗红的血色。 震天的喊杀声中,一个个手持利刃的兵丁跟着前方顶盔带甲的将领冲过破损的寨墙,不断有面色狰狞的山匪拿着刀冲过来,被将领一刀劈成两半。 飘舞的战旗随着进入的士卒渐渐占据了饮马川山贼们的视野,宝密圣不断怒吼着,不断调整队形对前方的耶律宗云及耶律宗雷提供支援,免得二人与大队脱节。 不多时,他看到了不远处出现的三面将旗,显然攻打后寨的天山勇带着耶律兄弟亦是攻破了后寨门。 前后夹击的队伍渐渐汇合,身穿杂乱衣衫的匪徒渐渐被几名猛将带人分割成了数个小圈。 “弃械投降!” “弃械投降!” 胜券在握的宝密圣开口大喝,随即更多的官兵开始呵斥以期山贼放下武器。 耶律宗云四兄弟大急,若是这些山贼放弃抵抗投降自己等人岂不是没的打了? 不由手上加劲,更加勇猛的挥舞兵刃,登时又砍翻几个,剩下的人愈加慌乱,连忙将手中兵刃扔掉,大喊:“愿降,莫要杀了!愿降!” “呸!无胆匪类!” 耶律宗霖悻悻的将手中的刀收回。 差点儿被他活劈了的山贼喽啰瞪大了双眼,喘息着看着刀锋离自己而去。 “活……活下来了……” 喽啰腿一软,跪在地上。 “所有人立即打扫战场,清点俘虏,收敛尸首。” 宝密圣将新的命令传下,本人则是踩着血色的泥土走了过来。 耶律得重骑着高大的战马缓缓走进山寨,沉重的马身走过,蹄印里被挤出的血水又重新渗了下去。 “终于打完了,这伙山贼还挺顽强。”耶律得重赞叹的道,扫了眼战场,虽是得胜,可己方士兵虽然兴奋,却仍是“半死不活”的样,甚至有些干脆就地坐下了。 宝密圣靠过来附和道:“大帅说的是,本以为一个山贼营寨摧枯拉朽般就可摧毁,没想到战了这许久。” 耶律得重笑笑,心里却是哀叹,以往俺大辽雄兵无数,无论是部族军还是汉兵都是打惯了仗的。今日一战不过几个时辰就一副精疲力尽之态,方知南边州郡武备松弛至此,想要再现往日雄风,看来非是一日之功。 正想着,就听自己几个儿子的声音传来。 “俺这一仗杀了十三个。” “那有啥,俺杀了十七个。” “呸!俺二十个。” “俺五十!” “俺一百!” “俺……” 耶律得重眼角一阵抽搐,这几个逆子再争论下去这里山贼就要都贴进去了,头疼的对亲兵道:“让那几个逆子赶紧过来,丢人现眼。” …… 行唐县衙。 崔明刚刚结束公文的批示,端起茶碗美美的喝了一口,这是自己夫人特意为自己学来的大宋点茶手法,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甚是符合自己的胃口。 “老爷,老爷!”管家张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崔明奇怪的放下茶碗,抬头看去,就见张叔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喘着粗气说道:“老……老爷,呼呼……不好了,刚才有人来报,说是渤鞨村有马匪劫掠,夫人的兄弟一家爷俩遇害。” “啊?”崔明大吃一惊:“高成固父子死了。” “报信人是如此说的。”张叔抬起袖子擦了擦汗道。 “夫人现在如何?”崔明紧接着又问。 “没敢告诉夫人,怕这消息太刺激她,因此小的赶紧跑来告诉您。”张叔苦笑着说。 “对对对,你做的対,先别告诉夫人。”崔明连连点头,猛地想起一事:“快,备马,我要去那边看看。” “哎。”张叔答应一声去了。 一匹快马驮着崔明出了县衙直奔渤鞨村,不久之后,一声凄厉的怒吼响彻在高家粮仓:“该死的贼子,安敢坏我族大事!” 第八章 分赃与交椅 入夜。 夜枭咕咕的怪叫着,睁着双眼注视地上四处乱窜的老鼠,不时飞扑下来,猎食着自己中意的晚餐。 就是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吕布带着马队赶着粮车回了山谷,众马贼像是过年似的忙前忙后的将劫掠所得搬进山洞。 今日吕布带他们劫掠所得确为近年来最多一次,之前的老首领只敢做些诸如绑票、抢普通人家的事,哪有这劫大户来财来的快。 况且,今日因为吕布歪打正着在村民那里收获了一波感激,现在众人有种精神上升华的错觉。 “都别吵!现在分钱。”邓飞踩着凳子将桌子拍的山响,一众马贼当即将错觉丢开,纷纷围了上来。 一旁吕布在主位上坐着,歪着身子,用手撑着脑袋,看着几个壮汉按照吩咐搬了装银子的箱子过来,“哗啦”一下全倒在地上。 火光摇曳,并不明亮的光线中,一颗颗铸成元宝状的银子似乎闪烁着足以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一众马贼直笑的见牙不见眼。 邓飞高声道:“今日首领与众位兄弟砸响了,共得金一千五百两,银一万七千六百两,铜钱六千贯,另有金银首饰和珠宝若干尚未统计出来。首领意思,入库六成,其余的先将金银铜钱分与大家,等珠宝化霜后,所得钱财再分一次。” “吼吼~首领万岁!” “首领万岁!” 之前的刀疤脸很是抠门,基本上都是只拿出所得的一两成分给众人,剩余的就独吞了,从来没提过入库公用的事情,倒是不难让人理解为何这股马贼发展不起来。 不过这对吕布不是坏事,起码他这番分钱大方,这些马贼得了实惠,无论汉人还是契丹人现在都对他服气的很,说忠心耿耿不至于,但起码认为自家首领是做大事的人,愿意跟着干,让吕布收获了一波忠诚。 兴奋的众人立马抬出烈酒,架起篝火放上铁锅煮上粥,有人拿出风干的肉抄起刀子往里削肉丁准备做粥,准备烤肉,张罗着酒宴要敬自家首领一杯。 吕布其实不太想参加,他更想看看自己今天从高家带出来的史书,迫切的想知道自己死后到复生的这些年都发生过什么。 然而他也不想扫了自己部下的兴致,这亏他吃过。 同曹操作战的后期,局势不利,貂蝉就成日勾着他饮酒作乐,导致他察觉的时候已经形销骨立样貌大变,因此之故,他下令军中禁酒。 待得部下侯成等人送酒来,反被自己用军令之事责打一顿,结果就是他赤兔马被人盗走,吕布自己被绑了个结实,上演了出真人秀——粽子。 这点儿倒是教会吕布“莫要以自己的好恶为标准去约束别人”,就是这代价大了点,直接人没了。 罢了,由得他们。 今日看了那书中一言半语的,吕布这心中也不爽快,他索性陪这些人喝个痛快。 “哥哥,好酒量!”邓飞晃晃悠悠的端着酒碗过来,他已经喝得微醺,跟吕布碰了一下一口喝干,随后一屁股坐在吕布身边的空地上:“俺今日始知,做贼也能做成让人尊敬的”。 邓飞心里高兴,今日白天庄客们看众人的眼神让他头一次有了受尊重的感觉,这让在江湖中打踅多年,一直被人看轻的他有了成就感,兴奋之下,不由四处找人干杯喝酒。 周围,是一片喝趴下的马贼,拔里海里这个平素最能喝的契丹汉子不知何时将自己灌醉,已经抱着酒坛子在说胡话了。 吕布饮下酒,砸吧了下嘴,这是重生来第一次喝酒,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具身体是千杯不醉的量,喝下去酒就好似喝了水一样,没有一点醉意。 只是如此一来,倒是让他觉得喝酒没什么意思,酒不能醉人还喝来干嘛? “哥哥在想甚?”邓飞拿了块烤肉撕咬着,抬头看吕布端着酒碗一动不动的样子不由奇怪的问道。 “在想大宋是什么样子。”吕布抬着头,望着洞穴上方,过去多少年了,当年的亲朋已经作古,之前的对头也已经黄土埋头,某…… 再次来到这世上的意义又是甚? 是否 该去当年去过的地方 再走一遭…… “怕是要让哥哥失望了。”邓飞理解错了,他觉得是吕布对大宋有些憧憬,不禁冷笑了一下:“俺想说大宋比之辽国要好些,却也是不知从何说起。” 吕布回过神来,诧异的看着邓飞:“此言何意?” 邓飞叹了口气:“哥哥,非是俺要说大宋不好,实在是如今世道艰难,小弟我游走江湖多年,什么都见识过了,哥哥可知南方有一名目叫花石纲?” 邓飞停下来似是想起什么摇摇头,喝了口酒续道:“当今官家喜好奇花异石,因此派了官员去南方搜罗。哼哼,若是正常寻找押运也便罢了,偏偏那官儿也是个该死的,看谁家有石头长得奇特就上门贴一黄条,称为贡品,若是有敢违抗不交者,则以大不敬之罪处罚之,罚钱算是最轻的,有那没甚靠山家中又有钱的,吃他们拿去狱里,一番手段下来保准把人家里的钱财榨干。有的石头生的高大,船行至桥梁处不得过,他们竟拆毁桥梁,凿坏城郭,直让百姓叫苦连天。这种事,小弟在南方一年多没少见到。” “竟是如此?”吕布听得有些发愣,这大宋官家的喜好真让人无法理解。 嗯?等等,某记得灵帝好像还在宫中建造市场,让太监和宫女在皇宫中扮商贩吆喝买卖来着…… 这当皇帝的爱好都如此另类吗?! 邓飞大约是想起了什么难受的事情,抱起酒坛子“吨吨吨”灌了一通,打了個酒嗝,有些大舌头的说:“哥……哥哥,我和你说,不光南方凄惨至此。我老家的那些庄客也和这里的差不多,甚是可怜,税务繁重不说,徭役还多,好多人活不下去都去落草了,哼哼,都和我一样,落草了……嗝~” “吨吨吨”又灌了一通酒:“但是那汴京是真奢华,天下没有比汴京再……再繁……华的地方了。嗝~我邓飞,虽是个粗人,但是,但是我看的出,官家这是拿大宋其他地方在供养汴京,我是没甚学识,但是我……不傻!” “不……傻。” 吕布看着邓飞将自己灌醉倒在地上,叹了口气,怔怔的看着火焰有些出神,过了半晌起身往火盆里添了把柴火,回自己的房间看书去了。 …… 翌日。 晨光扫去黑夜的阴霾,早起的鸟儿飞到枝头上找着比它们更早醒来的虫儿,充满肉感的幼虫是它们最爱的餐食。 吕布放下读了一晚的《三国志》,伸了个懒腰,拿起长矛走了出去。 一晚没睡对他现在而言并不是多严重的大事,这身体还年轻,熬得住夜,那每日的习练就不能停下。 须知,练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一直习练了大半个时辰,吕布停下手来,看向了端着锅走来的邓飞和拿着盆碗的拔里海里,许是宿醉的缘故,邓飞的脸色有些差,精神也有些萎靡。 “邓飞兄弟,海里兄弟,怎不多睡一会儿?”吕布擦了擦汗问。 拔里海里豪气的一笑:“些许酒水,睡一觉就没事了。” 邓飞则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让哥哥见笑了,吃点东西吧。” 吕布走过来,找地方坐了,邓飞将锅放下,拔里海里分了碗筷,将带来的胡饼和烤肉分了,三人盛了粥就这么唏哩呼噜的吃起来。 “首领,昨夜邓飞兄弟说你找俺,可有要事?”拔里海里撕咬着烤肉含糊不清的问道。 吕布喝了口粥,咽下口中的胡饼:“对,昨夜大伙都高兴,某就想今天再说,免得扰了兴致。” 看两人点头,吕布问道:“某看拔里兄弟常背硬弓,想必骑射功夫不错吧?” 拔里海里点头称是。 吕布接着道:“某意,以后让兄弟们分成两队,一队守着家里,一队外出砸窑,如此轮番出击保证精力充沛。在家里的兄弟也要操练起来,都是北地儿郎,光会骑马不成,这骑射功夫也要拿得出手。往后队伍若是大了,难免要和官府交手,这不会骑射就要被官府摁着打,此一事上海里兄弟要多费心了。” “首领的意思是……”拔里海里愣了下,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某的意思,你和邓飞兄弟各带一队。”吕布吸吮了下手指上的羊油,又拿起一块羊腿肉咬了一口,含糊着说:“以后邓飞兄弟坐第二把交椅,你坐第三把交椅。” 拔里海里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他本是泽州人士,从小喜习武艺,最是钦慕武艺高强的人,家道中落后为一贵族护院,因不忿那贵族家的子弟欺压本族的人打死了他亡命江湖,流落到檀州时害了重病,是老首领救了他。 按理来说他应该心存感激的对老首领死心塌地,开始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惜那刀疤脸的做法他甚是看不上眼,虽说马贼劫掠乃是本职,但这人太过生冷不忌,不光劫杀老幼,还抢穷苦人家,更是数次拿他殿后挡那官府的追兵,直让他一腔热血冷了下来。 直到吕布到来,先是那惊艳一刀让他服气,后又单人杀尽刘鼻子手下十余人让他钦慕,昨日抢大户留粮给庄客的作风让他为之心服。 可以说,他对吕布是心服口服,正想着之后能好好表现一下争取一把交椅,没想到吕布今天就直接让他坐了。 至于邓飞做第二把交椅他毫无怨言,毕竟吕布上位的时候只有邓飞一人相帮,吕布厚待邓飞也是他愿意见的,毕竟谁都不愿跟个凉薄的人。 “不过首领,骑射不是件易事,兄弟们急切间没法掌握。”拔里海里兴奋中带着丝丝为难的道。 吕布摇头道:“无妨,此事不是一日之功,我等还有时间,让他们先掌握了基本要领,以后若是打仗,战场上就会了。” “那要不会呢?”邓飞奇道。 吕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生死之地,谁不会谁死。” 拔里海里沉默了下,点了点头,吕布说的虽然残酷,但却是真理。 吕布喝了口粥又道:“还有件事,多派出几个兄弟去打探消息,官府的,民间的,某要尽可能的知道详尽的事情,若是消息滞后,我等说不得要吃亏。另外,找个铁匠帮我打造一把方天画戟,图纸在这里。” 吕布说着,掏出一张图纸递给邓飞,上面标注着各部分的长度以及重量。 “是。” “还有……”吕布停了下,看向邓飞道:“邓飞兄弟除了铁链可擅长别的兵刃?” 邓飞点头:“小弟还善使单刀。” 吕布想了下,开口道:“某没有小觑邓飞兄弟的意思,只是我等今后约莫马战较多,铁链与单刀都非马战路数,若不嫌弃,某这里有枪法和矛法可传给兄弟。” 又看了眼,脸露艳羡表情的拔里海里道:“拔里兄弟若想学,某亦可以一并教授。” 这却是吕布昨晚上看书所想,他一晚上尽看曹阿瞒和刘玄德去了,对他二人可说是羡慕的眼都红了,不说前者败尽北方各路诸侯最后一家独大,也不说后者占据西蜀成就一方帝业,只二人手下能人异士之多就让他夜不能寐。 凭什么!? 他曹孟德某也就忍了,能在战场击败某,某认了!凭什么他刘玄德也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忠心?这些人眼瞎了不成? 反观他现在,手下人员不过二百之数的乌合之众,能称得上得用的就一个邓飞,他现在又是个马贼头子,各路贤才肯定不会跑来投靠。 为此他苦恼一晚,终于想出个办法,自己培养,不,应该说加强下手下的武力,毕竟邓飞的武艺别说跟张辽比了,就是曹性上场都能稳赢。 至于拔里海里,虽然差点儿但也比其余的人强,只是若要用人自然也要给出些筹码,但是传给他多少,怎么传,那就是吕布自己说的算。 第九章 计划不如变化快 下午,未时正,山谷中,多云。 轰轰轰—— 马蹄翻飞,一队马贼飞快的掠过,举着骑弓搭着箭矢,弓弦拉满,瞄准,然后松手。 嗖——嗖——嗖—— 哚—— 箭矢划过天空,看起来甚是壮观,只是这命中率看的一旁的拔里海里眼角直跳,十来个人射箭只有一人命中边缘,其余全部脱靶,还好自己明智,没站在箭靶附近,不然现在估计成刺猬了。 轰轰轰—— 嗖——嗖——嗖—— 又是一队人跑过,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认真,同样获得了……不如上一组的成绩。 “该死的!俺说了,信任你们的坐骑,双手离缰不要紧张,不要抖。直娘贼,稳住你们的手。”拔里海里气急败坏的高声大喊。 “拔里兄弟看来教的不错。”远处,吕布听到拔里海里的大嗓门回头看了一阵骑射训练说道。 随即回过头来看了眼毫无形象趴在地上的邓飞道:“邓飞兄弟,休息的如何了?” “休……休息好了。”邓飞拄着木棍勉强的站了起来。 “上马。”吕布翻身上了坐骑,一抖手中包着一头的木棍道:“来!” “嘿。”邓飞吐气开声艰难上了马背,稳住身形,打马朝吕布冲去,手中木棍猛刺吕布胸口。 “慢了!”吕布端坐马上不动,手一抖拨开邓飞的棍子。 “喝!”邓飞再次冲过来,吐气开声刺向吕布。 啪—— 吕布再次封开这一棍,顺手一棍在邓飞背上敲了一下:“别光用臂力,活用肩与腰。再来!” “喝啊!”邓飞鼓起力气,再次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手中木棍舞的风车也似,待得近身,双手用力猛地一刺。 “花里胡哨。”吕布嗤之以鼻,单手举棍一挥,邓飞再次无功而返。 “首领!首领!” 焦急的呼叫声随着马蹄声传来,吕布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邓飞心里松了口气,喘息着停下来看向朝这边跑来的马贼:“哥哥,是今晨出去打探消息的兄弟之一。” 吕布点了下头,就见那汉子“泼刺刺”的驭马跑了过来,在吕布面前停下抱拳道:“首领,有要事禀报。” “说。”吕布伸手摸了摸坐骑鬃毛,安抚了下它躁动的情绪。 马贼喘了口气道:“今天我外出打探消息,听闻新任的蓟州守将耶律得重于昨日带官兵攻破饮马川山寨。有消息说,析津府要清理各地绿林势力,各州都会出兵响应。” 吕布皱了下眉头:“消息可靠?” 马贼点点头:“绝对可靠。” 邓飞策马过来道:“哥哥,饮马川俺也听说过,是个大寨,有喽啰近千,叫的上号的好汉有五六人。” “官兵出动了多少人?”吕布抬头问道。 马贼回道:“本州守军五千有余,据说除了留八百人守城,其余都出动了。” “官兵死伤多少?”吕布接着追问。 马贼想了下道:“损失据说不多,死伤当在五百以内。” 吕布接着再问:“可有打听得他们何时再出兵?” “没有消息,但是今晨有兵丁入城,说是休沐一天。” 吕布摸着下巴道:“那就是明天会出兵了。” “哥哥,何以见得?”邓飞看着吕布问。 吕布淡淡的道:“官兵剿匪,除非胶着数月,历经长时下寨才会与麾下士兵以时日休息,然而此次只战了一天便使人休息,遮莫是怕死伤过多兵无战心,因此休沐一天。” 马贼点点头:“首领说的不错,南京道的官兵少有战事,本州能打的也就一营步卒,其余都是欺软怕硬的货,打一仗虽然胜了,也是没胆量。” 吕布点了点头:“你去叫三首领过来。” 他和邓飞都不是本地人,对蓟州绿林势力并不清楚,需要拔里海里帮着参详一下。 “是。” 马贼点头,打马朝那边训练场地而去。 吕布二人下马,自找了个地方坐着。 不多时,拔里海里打马跑了过来,下马来到吕布二人旁边坐下:“首领,恁找俺?” 吕布点点头,邓飞在旁将情况向他复述一遍。 拔里海里面色凝重的道:“首领,这蓟州原有三伙人,一伙饮马川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现在被官府缴了;无终山那边原有一伙强人,不过三个月前听说全体消失了,遮莫是去了别处;现下人数过百的就剩下俺们,若是消息属实,明日那耶律得重定会出兵攻来。” “此处山谷可安全?”邓飞在一旁问道。 拔里海里摇了摇头肯定道:“此地已被占据经年,定然泄露出去了,往昔无人来攻,乃是官府不作为,如今既然析津府下决心清缴匪患,定然会有官兵前来。” “官军,有多少骑兵?”吕布看着拔里海里问道。 拔里海里道:“往昔有马军一千五百,只不知这王爷带没带骑兵前来。” “这人数差距遮莫也忒大了点。”吕布感慨的长叹一口气,眯着眼想了想,站起来道:“走,我等立刻转进他处,此时与之交战不利。” “哥哥英明。” “首领明智。” 邓飞、拔里海里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二人也心知人马不足,能走自是最好的结果。 “哥哥,我等去何方?” 吕布想了下道:“往南如何?” 这却是吕布自己的私心,他还是有着去宋国看看的念想。 拔里海里摸了摸下巴道:“往南是個好去处,大辽重心在其余四道,南京道只和大宋接壤,其实并不是很受朝廷重视。” “这是为何?”吕布邓飞二人有些奇怪的问道。 他二人一个本体是平民,一个乃是宋人,对辽国不甚熟悉。 拔里海里道:“越靠近宋国的地儿越富庶,南京道的官老爷们只顾得和宋国做生意捞取钱财,其余的那些官老爷不放在心上。再加上辽宋多少年没有战事了,其实军备早就松弛,对俺们来说南京道是个宝地。若是其余四道,因各种原因却要查的严些,军队的战力也比南京道要高,关键是……嘿嘿,油水儿不多还麻烦,那里的绿林同道也多,且都是不愿守规矩的。” “但析津府不是说要剿匪吗?”邓飞问道。 拔里海里道:“这剿匪要看名声,俺们声名不显,跑远点儿躲一阵,等风头过去了,没人知道俺们是谁,自然也能安全。” 邓飞点点头:“有道理。” “那就去涿州看看。”吕布面上也是点头,涿州靠近大宋,说不得可以去看看。 心中又是一叹,自己这大汉温侯却被异族军队逼的要逃跑,真真是耻辱。 没奈何,没兵没将,更无兵甲与后勤,似此能为之何?就是能败这辽国军队一次,人也有一国之力可以调动,非是自己现今这毫无根基之人所能抗衡,只能说是时不我与啊! 某的根基却在何处? …… 我们将时间往回调一下,回到巳时正。 蓟州,军营处。 旗帜招展,军容凌然。一对对士兵拿着长枪穿着军衣在营帐间走过。中军大帐处,两队精锐之士手持长矛,腰挎战刀站成两排。 耶律得重全套披挂,披着大氅坐于帐中,面前桌子上摆放着头盔与令箭。 下方,天山勇、宝密圣以及他四个儿子与众多将佐也皆是披挂停当,手捧头盔对立而站。 “宝密圣详稳,俺让你于城中散布谣言可已完成。”耶律得重面色肃穆,沉声开口道。 宝密圣出列抱拳道:“已按大帅吩咐,让士兵去城中宣称今日军营休沐,只是大帅,恁地要散播这些消息,立马出兵不就……” “立马出兵就抓不到了。”耶律得重摇摇头道:“这伙贼厮是马贼,皆有快马,俺若是直接带军上门,他们探得消息,定会弃了老巢就跑,以后不好剿灭。此时他们得到俺们的消息,虽依然会从其据点撤离,然却因尚有足够时间不会立刻离开,这就是俺们的机会。” 宝密圣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大帅思虑周全,非俺们能猜度。” 耶律得重矜持一笑,显是吃了这记马屁,抬手拿出一枚令箭道:“天山勇详稳,依旧以你为主率耶律宗雷、耶律宗霖,带八百骑兵去那山谷北面堵住其退路,莫要强攻,伺机而动。” “末将遵命。”天山勇上前接下令箭与耶律兄弟出账而去。 耶律得重接着拿出另一枚令箭道:“宝密圣详稳。” 宝密圣连忙出列,抱拳道:“末将在。” 耶律得重站起来走到一旁地图前,点着一处道:“命你率剩余五百骑兵先行,于此处埋伏,若是那伙贼厮不出,你就待俺步军前来,若是胆敢跑出来,你就半路截杀。” “末将遵命。”宝密圣同样上前接下令牌下去了。 耶律得重来到桌前面向众人立定,沉声喝到:“李复详稳依旧领兵八百镇守州府,其余众将随我出发。” “末将遵命。” 众人躬身领命,随即戴上头盔,相继而出。 …… 二仙山。 名叫乔冽的青年黑着一张脸,甩着衣袖往山下走去,他在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拒绝的滋味。 第十章 首战 “快,不重要的东西抛弃掉。蠢驴,你拿铁锅作甚。” “那边的,快将箱子搬过来。” “粮草不要了,累赘。” “谁踩我脚!” “别莫俺屁股!” 山洞内,往日群魔乱舞的场面不再,在给了那些女人一些钱粮将其遣散后,吕布令众人一个时辰内收拾好东西然后撤离。 每个人都在归置财物,昨晚刚到手如此多的银钱实在舍不得扔掉,只是相比于官兵的纪律以及条理性,这伙马贼杂乱不堪的场面让习惯了军营生活的吕布眼中满是烦躁。 “够了!” 巨大的吼声在山洞内炸响,一众马贼像是被定身了般停在了原地,一个个望向出声的男人。 吕布阴沉着脸,语气森然道:“只拣重要物品带上,一刻后出发,过时不到者,斩!” 马贼静了那么一瞬,然后哄然乱了起来。 “别挡路。” “让开!” “直娘贼!别拿我的东西。” 这群竖子! 吕布闭着眼深深吸了两口气,转头对邓飞和拔里海里道:“二位兄弟,如今非常之时,那三副甲胄我等一人一套。” 邓飞与拔里海里对视一眼,点头应是。 三人都不是拖拉的人,互相帮忙下,迅速披挂停当,迈着铿锵的步伐重新出现在众人身前。 看着已经逐渐聚集起来的马贼,吕布踏镫上马,扫视了有些闹哄哄的众人一眼,沉声喝到:“出发。” 一勒缰绳,拨转马头当先而行。 后面邓飞与拔里海里紧跟而上。 邓飞看了下前进方向道:“哥哥怎走这北面?这出去离三河县太近,岂不是容易被人发现?” 吕布淡淡的道:“南面有几段道路太适合埋伏了,若是某领军,必然在前面埋伏,然后堵住北面出口,以期让我等转头进入埋伏之地。” 冷笑了下,续道:“因此,别看三河县在左近,其地势开阔,一眼平川,适合骑兵行进,走此处无论战逃都能应对。” 邓飞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拔里海里在侧旁道:“不过如今官军应在休沐,这南北应该都可行吧。” “是啊哥哥,那官军还在休整,我等尚有时间。”邓飞猛然醒悟道。 吕布点头:“确实,但两者既然相同,何不走更安全的道路,我等可以顺势从三河县北上,再然后趁天黑偷偷南下,到时三河县报上去,官军得到的就是我等的假情报,再想追上咱们就难了。” 况且,某这心里总有不详的预感,走北边当更是稳妥。当然,这话吕布没说。 “说的也是。”二人思索一下点点头。 三河县只有一营守城兵丁,还不满员,此时的大辽与大宋一般,都吃空饷严重,且常年没有战事缺乏训练,这点儿人守城尚可保一时平安,出来野战缺少骑兵支援,非是吕布等人对手,再说,三河县也没这胆子。 想明白此节,邓飞与拔里海里再无异议,紧紧跟上吕布。 吕布回头看看后面拖拖拉拉成几节的队伍,皱了下眉,大吼道:“不要拖节,跟上队伍,快。” 然后轻磕马腹,让战马小跑起来。 邓飞与拔里海里也具都回头催促,磕了下马腹跟上吕布。 “唉!那么多粮草,只带三天,啧!好可惜。” 后面一个马贼听到三個首领的喊话,稍稍加快了下马速,却仍是一脸不舍的回望着。 “还说呢,我好像有只金簪子没拿。” “金簪子?你私匿下的吧?” “混蛋,小声点,被二头领听见我要吃挂落的。” “嗨,离得远着呢。” 又凑过来一个马贼小声道:“别说了,别说了,快跟上,前面都走远了。” …… 与此同时。 天山勇带着三营骑兵已经来至北面,山谷的谷口已经遥遥在望。 “此处景致倒是不错。”耶律宗雷骑在马上,看着郁郁葱葱山林有些感慨道。 耶律宗霖望了望两边的山崖道:“景有甚好看的。其实要俺说,咱们直接占据两边山崖往下扔石头,砸也砸死那些马匪了。” “呸!”耶律宗雷鄙夷的看了眼自家兄弟道:“四郎你这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家伙,这两边山崖隔了十万八千里,中间的山路都够建个军营了,你拿石头砸谁?” 耶律宗霖扣了扣脸道:“那俺们把出口堵上,他们要出来俺们在后面刺他们。” “四郎啊……”耶律宗雷神色微妙,肩膀耷拉着无力的道:“你这脑子还是好好练武吧,俺们是骑兵啊。” “骑兵怎么了?”耶律宗霖不服道:“俺们到了那边不就可以砍些树堆到那里,让那厮们不好出来不就行了,天山勇详稳,恁说是吧?” “啊?”天山勇在前边肩膀微微颤抖着,毕竟憋笑也是需要力气的,听到耶律宗霖的话,不由张着嘴回望过来,呆滞地眼珠微微一动道:“啊……那个……额,对,俺觉得……” “三郎你看,天山勇详稳也赞同俺。”耶律宗霖根本不等天山勇说完就一脸得色的朝着自己哥哥嚷嚷。 天山勇:“……” 得,你说啥是啥吧,你是王爷的儿子你有理。 耶律宗雷:“……” 俺不想和笨蛋做兄弟咋办。 耶律宗霖还待要说,天山勇猛地伸手一拦:“有马蹄声。” 耶律宗雷脸色一变,伸手摸上了得胜勾上的刀柄。 耶律宗霖则是挠挠头,低声道:“俺知道啊,俺们骑着马呢。” 天山勇没有回话只是一边策马缓行,一边注视着山谷处。 一片山崖挡住了视线,空无一物的草地只有青草被风吹拂的弯下腰,接着一只马蹄踏出,紧跟着一匹劣马驮着一个身穿铁甲的人从山石后转了出来,第二匹,第三匹,骑马的人影一个个冒出来狂奔而来。 天山勇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点钢枪一举,低声喝到:“有敌人,准备战斗。” …… 吕布领着队伍来到了山谷北面出口,看了眼在前方挡着视线的断崖,这里的马贼叫它“大影壁”,盖因这断崖遮蔽着视线,也挡着风,往年刮起狂风,山谷中的影响因这块断崖会降到最小。 今天就要离开了啊。 吕布心下感慨,突然神色一动,侧耳倾听一阵,伸手绰起长矛高高举起。 后方,刚刚还在说笑的马贼看到吕布高举的长矛纷纷住了嘴,看向首领。 “有敌人,东西先扔下!准备战斗!” 吕布压低着声音传下命令。 咚咚—— 几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不少马贼纷纷将包裹扔到地上,纷纷抽刀拿枪,神情微微狰狞起来,谁都清楚这里被官府瞄上了,这时候来人肯定不是来交友的。 有人拎得清轻重缓急,也有那爱财的如命的,反将包裹绑在身上,死抱着不撒手。 吕布冷眼看着,他也不去劝阻那些不放手仍拿着包裹的人,有些人死到临头尚且不愿放弃财物,如今只不过是听他一人之言,这些人如何会扔掉到手的钱财。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个人有个人的命。 “敌众我寡,不可恋战,随我冲!” 吕布将长矛压下,一抖缰绳,当先冲出。 简短有力的声音似乎带有特殊的魔力,激发了一众马贼的激情,纷纷一拍战马,跟着吕布冲了出去。 蹄声隆隆,转过山崖的吕布就看到了举着铁枪的天山勇以及身后成片的骑兵。 “杀!” 吕布狂吼一声,声震四野,金戈铁马的气息直冲对面官兵阵营。 “杀!!” 身后群贼仰天狂吼。 天山勇面色一变,这距离来不及展开阵型了,早知道就不这么乱糟糟的过来了,身后有马军士卒匆匆射了两箭连忙换上刀枪准备近身格斗。 该死!轻敌了! “冲!冲,快冲上去。”天山勇心里叫苦,连忙发出命令。 闷雷般的蹄声开始响起,接着越来越密,天山勇身后的骑兵纷纷催动马匹。骑战不将马速提起来,就会面临敌方的冲锋,那时候就死定了。 “受死!” 吕布一声大吼,手一颤,一杆长矛好似一分为三,带着寒光突刺而出,三名当先冲来的官兵只觉咽喉一热,几乎同时喷洒鲜血落于马下。 周围辽国官兵脸色一变,心知这是敌方大将,然而冲锋路上根本没有停下一说,惯性的继续冲向吕布。 “呔!” 吕布吐气开声,好似平地起了个炸雷,即使在后面紧随的邓飞与拔里海里都觉得头为之一晕。附近辽国军兵更是不堪,不少人动作一滞,更有几匹战马受惊人立而起。 吕布趁机舞动长矛,连刺带砍,瞬间生生在官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所过之处,官军不是被直接刺于马下,就是被抽离马背,顿时间人仰马翻,无人敢当其锋。 紧随其后的邓飞等马贼趁机扩大战果,前方这队辽国官兵瞬间被击溃。 “那贼厮,吃俺一刀。” 耶律宗霖看吕布身着铁甲,身手凌厉,心知乃是马贼中的头领,催马上前,手中掉刀当头就劈。 “滚!” 一声大喝,吕布手中长矛往外一甩,“咣”的一声将刀打偏。 耶律宗霖身子一偏,连忙要重整攻势,就见一点寒芒划出一个弧线,吕布那杆矛自下而上又冲自己脑袋扎来。 “呀啊!” 耶律宗霖勉强侧身往后仰,然而还是慢了半拍,肩甲被挑飞,一条血线飚出。 “滚开!” 耶律宗霖咬牙勉强挥刀将想要捡漏的邓飞打偏,继而手忙脚乱的抵挡后面马贼的攻势,身旁亲卫忙不迭拼死冲上相帮。 “贼子!休伤俺兄弟!” 说时迟,那时快,跟在后面的耶律宗雷看自己兄弟一个照面被吕布所伤,勃然大怒,手中笔刀斜砍而下。 吕布冷着一张脸,手中长矛如蛇信般吞吐不定,“呛”的一矛刺在刀面。 耶律宗雷就觉一股强劲的旋转力道从刀上传来,差点儿松手拿不住兵刃。 吕布手一摆就要顺势挑了耶律宗雷,眼角却瞥到远处有一点亮光闪烁,想也不想顺势后仰。 原是天山勇在后方看的真切,他在马上惯使漆抹弩,用的是一尺来长铁翎箭,有名唤做“一点油”,见伤了耶律宗霖也不敢怠慢,抽出弩对着吕布就是一箭,却不想弩箭刚刚射出吕布往后就倒。 也是耶律宗霖命好,吕布那矛眼看就要刺入他心窝,突然一顿,继而往后稍稍一撤,连忙扭腰避过。 就见吕布整个人仰倒在马背,那弩箭从空中略过,射中后面一倒霉马贼腹部,那马贼“嗬嗬”两声捂着伤处栽下马来。 “卑鄙小人,安敢暗箭伤人!” 吕布怒不可遏,重新坐起身,手中长矛连挑四人,冲着天山勇就杀了过去。 “跟上哥哥!” 邓飞高声大喊,一刀剁下去一名官兵。 “跟上首领,突围!” 拔里海里面目狰狞,手中熟铜刀左劈右砍,势如疯虎,他跟前的辽国官兵纷纷被砍翻落马。 “突围!” “突围!” 众马贼纷纷打马挥舞着兵刃,马蹄轰鸣,杀声震天。 天空清澈,有雄鹰在盘旋不时发出鸣叫。 地上,那来自汉末的虓虎,第一次露出锋利的爪牙。 第十一章 突围 望着冲杀过来的吕布,天山勇不由面色一变,吕布能连败耶律宗雷与宗霖并差点杀了二人已经是出他意料,自己射出的弩箭却被预判躲过才是最让他吃惊。 这厮果是人耶?! 眼见吕布杀向自己,天山勇也不惧,连忙将弩收起,绰起点钢枪,拍马迎上前去。 两马相交,吕布奋起神威,那矛尖儿只在天山勇胸腹处出没,长矛刃口没离过咽喉左近。须臾间一连九矛,杀的天山勇心惊胆战,大汗淋漓,败退开去。 吕布也不追赶,大喝一声,一矛将一个辽兵捅了个对穿,朝邓飞与拔里海里喊道:“护住某。” 邓飞与拔里海里连忙打马上前,疯狂抵住前面的辽兵,只是片刻,两人身上就多了两三处伤口。 吕布将长矛挂在得胜勾上,摘下铁弓,伸手一抹,箭矢入手,随即弓开如满月,猛地一个回头望月,对准天山勇松手射出,随后也不看战果,绰起长矛跃马而上,口中大喝:“吕布在此,挡我者死!” 另一边,天山勇正自惊魂未定,幸得身边护卫得力,在混战中护住他周全,正自勒马回转窥视吕布间,就见吕布弓拉满月回头冲他就射。 天山勇促马同时,早窥见两箭射来,已是想好对策,挥动点钢枪挡下一箭,后面还有一点寒芒,闪身避开,满心以为应对得当,不防还有第三支箭,“噗嗤”一声射入肩膀。 三箭连环!? 天山勇满头冷汗,尚未回头望去,就听吕布在身后大叫。 吕布!这仇俺记下来了。 正自咒骂间,天山勇就觉得眼前一亮,原来已经透阵而出。 这伙贼厮到底是人少。 天山勇勒住战马,调转马头看向战场中央,远远望见吕布手持一根长矛重又冲锋在前,自家军马在他面前好似黄油碰上热刀,毫无反抗之力。 “天山勇详稳,无恙否?” 天山勇疼的满头冷汗的转头,就见耶律兄弟已经回马率军重又杀来,连忙道:“俺无事,快追。” 清风拂过草木,厮杀扔在继续,官兵到底数倍于马贼,吕布等人还未能透阵而出。 奔腾的战马上,吕布奋力挥舞着长矛,挑、砍、刺、挥、拦,每动一下就是一个骑兵落马,点点寒芒中,血浆飚射,人影浮空,震天的喊杀声中,硬生生凿出一条路。 转瞬之间,官兵在吕布手上死伤三十余人,所见之人无不骇然,稍一胆怯犹豫间,邓飞等马贼疯狂的冲上来,手中刀枪齐刷刷杀将过来,那辽兵和饺子似的掉下马来。 不多时,吕布只觉得周身压力一清,眼前已无官兵在,却是被他杀透而出。 “走!前路已通!” 吕布招呼一声就欲打马而去。 “首领救我!”“首领救命!” 数声求救声在后方响起,吕布不由勒住马朝后看去,就见一群辽军围着十来人在厮杀。 “官军势大,首领快走,左右不过十数人!” 拔里海里见吕布停下,不由焦急的去拽马的缰绳,想带吕布离开。 吕布一把拨开拔里海里的手,看了眼众人沉声道:“某今日若弃他们,来日就会弃你等,此事某不为也。” 语毕,调转马头反向冲去。 “哥哥等我,我也去!” 邓飞见了,二话不说打马跟上。 “首领……” 剩余听到的马贼不由大为感动,拔里海里一握拳头,瞠目高声喊道:“焉能让首领一人回援,是汉子的跟俺来。” “杀!” 六七十马贼红着眼睛,重又转身反向冲去,还有一撮人握着缰绳坐在马上走也不是,回也不是,踌躇不知所措。 顾永兴乃是天山勇的老部下,使一把三股托天叉,颇有几分勇力,乃辽国二十八宿将军之一,号尾火虎。今日随军前来围剿,本以为一伙草寇就算有些马匹也是手到擒来,没想这伙贼人甚是勇猛,为首自称吕布的连败耶律兄弟以及自家主将,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惊得顾永兴连忙带人避其锋芒,只在吕布过后截住一部马贼,意欲用这些人的首级混个功劳。 只他没算计到,绝境之下,这伙贼人拼起命来毫不含糊,吃他们兑换了三四人,急切间无法拿下,只得与麾下骑兵拖住几人,准备待其力怯再拿下。 未料这伙人竟然大喊求援,顾永兴心下冷笑,一群贼子侥幸脱出,光逃还来不及,焉能回来救你。 刚欲张口讽刺,忽听背后马蹄声响,转头看去,就见那吕布策马而来,手中铁弓已是拉成满月。 “小心,有……” 顾永兴大惊,张嘴欲呼,就听“哧”一声,一只箭矢自咽喉射入,登时了账。 吕布促马不停,手中不停,连射五箭,箭不落空,每次松弦必有一人落马,射完将手穿过弓,往背上一背,绰起长矛直冲人堆,身后邓飞一挺手中长枪,紧接跟上。 “首领来了!”“坚持住,首领来了。” 被围的几個马贼看的清楚,见吕布真回身援救,登时精神一振,手中战刀不要命的朝前砍去。 “走!” 吕布大声喝道,手中长矛不停连连刺出,周围一圈辽兵纷纷坠马。 一边邓飞沉着冷静,不急着抢攻,只在吕布身旁替他当下辽兵的劈砍。 “首领,俺们来了。” 拔里海里高声喊着,手中弓箭不停,连射三人,包围圈顿时缺了一个口子。 残存的几名马贼大喜,连忙打马而出。 “哥哥快走!兄弟们都出来了。” 邓飞手起一枪刺死一名辽兵朝吕布吼道。 “尔等先走,某来断后!” 吕布口中狂喝,一杆长矛舞的犹如银蛇般上下翻飞,寒光闪烁又似梨花般凭空绽放,辽兵一时没人敢近身。 邓飞不是矫情的人,心知此时耽误不得,闻言拨转马头,打马就走,拔里海里看了眼吕布,解下箭囊抛过来,紧跟着打马就走。 吕布也没死战的心,格开两杆长枪,御马转身间伸手捞住箭囊,接着打马而走。 身后辽兵见吕布如此悍勇有些胆怯,一时不知是否该追,握着缰绳面面相觑。 “你们这伙蠢鸟戳这里作甚,追啊!” 耶律宗雷已经驾马过来,吼了一句也未停马,径直从这伙辽兵身边驰过。 身后耶律宗霖与天山勇也带着辽兵紧紧跟上,天山勇看着耶律宗雷马快,连忙叫道:“少将军,小心那贼厮连珠箭!” 耶律宗雷不停,只是不停的抽马而行,他这匹乃是名驹,是昔日在辽国上京与其余贵族子弟赌猎而赢得的,不说万中无一,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就这一会儿工夫,耶律宗雷已经望见吕布的身影,将兵器挂在得胜勾上,翻手拿过铁弓,不断促马急追,看离的近了,登时拽起弓弦,抬手就是一箭过去。 啪—— 吕布一直窥视着耶律宗雷,见他射箭,猛地一个转身,大手一伸就在空中将箭矢抓在手中,冷冷一笑将箭杆放在口中咬住。 耶律宗雷瞪圆了双眼,他自诩弓马娴熟,在上京时凭着手中一张弓赢过多少契丹子弟,如今竟被人徒手接箭,简直耻辱。 吕布随手将长矛挂在马侧,就背上取了弓来,手一抹又是一箭入手,“吱嘎”一声拉紧弓弦,猛地翻身就射。 嗡—— 弓弦振响,箭矢滑过空气,冲着耶律宗雷咽喉奔来。 耶律宗雷早防着吕布射箭,急忙避身闪开,就见一箭从肩上略过,心里刚要松口气,就觉肩窝一疼,第二支箭射穿肩甲透体而出。 “啊!” 这厮怎射的连珠箭?!明明只有一声弦响! 耶律宗雷惨叫一声,剧痛让手中弓再拿不住,松手掉下,连忙用另一只手猛地扯住缰绳,免得上去做了靶子,那马不由的急停下来,后腿半蹲前腿直立的往前滑行着。 还未等前冲之势停下,耶律宗雷就见前面吕布又弓开满月,唬的他想也不想连忙使劲全身力气往下趴在马背上。 嗖—— “噗嗤!” “唏律律~” 箭矢自马眼射入透脑而出,战马悲嘶一声,庞大的马身失去自控力,翻到在地,耶律宗雷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都来不及喊一声半边身子便被压在马下,马尸带着他惯性的往前滑了一路。 吕布回头也不知耶律宗雷是否死了,又听得后面隆隆的马蹄声闷的像雷,肉眼可见的能看到众多的人影拼命打马追来,只得放弃补刀的念想,连忙转身而退去。 “快追!他就一人。” “贼子站住!” “射杀他!” 嗖嗖—— 后方人声传来夹杂着箭矢滑过空气的声响,吕布冷笑一声控制着马匹进行规避,一边悄然拉弓搭箭,听得马蹄声渐近,回头就是一箭射出。 嗖—— 箭矢飞过,后方一匹战马随即中箭摔倒,连累众多后面的追骑被绊倒,看那惨烈程度,起码死伤七八个,只是尚有数骑跑在前面紧追不舍。 “啊!” “啊!” “卑鄙!” “有本事转回来!” 阳光下,一骑或快或慢,逗着追骑不停上前,随即箭射刀砍,杀死骑兵三十三人,骑将四人,马军都头两人,因死尸绊倒的马匹无计其数。更夺枪两条,砍断战刀一把,拽断硬弓两张。 深绿色的草地洒满了鲜血,倒毙的战马与战死的士卒延伸开来,像是一条死亡的通道。 第十二章 决意 天光阴暗,层层云朵遮住日头,原本还有些暖意的天气,瞬间觉得清凉了许多。 耶律宗霖赤着上身,肩膀处缠着白布,鲜血渗过布料,殷红的刺目。现下正用完好的一只手持着战刀,一下下的戳着草地。 天山勇脱了战甲坐在一块青石上,肩膀处的箭矢早就取了出来,敷了金疮药又用白布裹了,此时正自神情沮丧的看着稍远处忙着给耶律宗雷处理伤口的军医。 相比于他们仨,其余的辽兵要好的多,毕竟马贼人少,一番冲突下来此时清点,死了五十多,伤了快二百人,三个大将全部带伤,其中一个还在昏迷。马贼尸体只有三、四十,活捉的也不过与这数字等同,这一战打到这份儿上对于天山勇来说算是败了。 而存活的辽兵心里大约也知这一仗打的不漂亮,一个个士气不高,低头耷拉甲的做着清扫战场的工作,有人抱着重伤的战马泪流不止,有人躺在地上呻吟不断,一群临时被任命医疗的马军士卒提着药箱为重伤的同袍裹着伤处,不时有人摇头放下伤药将同袍的眼睛合上。 耶律得重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天山勇详稳,缘何……这个样子?我儿宗雷呢?” “大帅……”天山勇站起来行了一礼,面色有些惭愧的看了耶律得重一眼,单膝跪地道:“是俺无能,让那伙马贼跑了,宗雷小将军亦受了重伤,正在医治。” “详稳快起。”耶律得重连忙扶起天山勇,诧异道:“贼人竟如此勇猛?我儿伤的可重?” “可不怎地。父帅,不是俺说,那厮着实厉害,若不是他,那伙贼厮都要留在此地。” 耶律宗霖看见父亲来了,连忙凑过来道。 耶律得重开始没看着耶律宗霖,此时闻声转头看向儿子,见他肩膀处裹得严实,白布上渗有血迹,顿时吃了一惊:“怎地你也伤了?” 天山勇一低头,愧疚的道:“是俺没看顾好,请大帅降罪。” 顿了下续道:“宗雷小将军亦是受了箭伤后被马压住晕厥过去,并无大碍,现在正处理伤口,军医说待会儿自然会醒。” “不干天山勇详稳的事。”耶律宗霖倒是满不在乎的一挥手:“那贼厮首领确实厉害,是俺自己不如人,差点儿吃他一矛给杀了。” 天山勇接着道:“那厮手段不似绿林中人,尤其连珠箭特别厉害,战阵上反应也不比常人。俺想暗中射他一弩被他躲开,反吃他三箭连环射伤了肩膀,宗雷小将军也是箭伤,他的战马同样是被射死的。还有顾永兴将军,也吃那厮一箭射入咽喉。” 耶律得重瞪大了双眼:“顾永兴?俺们大辽二十八宿的尾火虎将军,曾擒得叛军首领的那個?” “正是。”天山勇点点头,想起之前战阵上吕布的压迫感,顿时觉得嘴有些干,咽了口唾沫道:“那贼首还亲自断后,前后射杀俺们几十匹战马以阻追兵,有二十七人因跌下马摔死了,受伤者不计其数,还有三十余名儿郎因追袭被他刀砍箭射杀死当场。听活着的儿郎说,那厮还夺兵刃战马为己用,不然损失不会这么多。” 耶律得重倒吸一口凉气,这战绩有些出乎意料了,先不说士卒损失之多让他心里滴血。 天山勇更是他老部下,曾随着他在中京道剿灭过叛军,深知他武艺高强,尤其一手弩箭之术,百发百中,现下不单遭人射伤,连他例不虚发的弩箭也被躲开了。 自己儿子有多强他心里也是有数的,与上京那些混吃等死的贵族子弟不同,他四人都酷爱武艺,虽不及天山勇之猛,但也能称得上是勇将苗子,三郎四郎尤其勇猛,现今一个伤重不醒,一个失了战力。 而顾永兴作为他的部将曾在剿灭叛军过程中大放异彩,率先先登不说,更是擒得敌首获得过他的嘉奖,最终靠着本事晋身大辽二十八宿勇将之一,如今竟然死了? “那贼首是谁可打听清楚了?”耶律得重忍不住问道。 天山勇摸了摸下巴道:“俺听他曾大喊,说是叫吕布。” “吕布!好……嗯?!”耶律得重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突然一愣,又抬头看着天山勇:“你端的说是谁?!” “吕布啊。”天山勇憨憨的重复了一遍,大帅这般大惊小怪作甚。 “啊?!” 旷野中,耶律得重的惊诧声久久回荡。 …… 日头西落,白色的云朵被夕阳逐渐烧成了红色,投映在下方碧蓝的湖泊中好似天上天下皆燃起了烈火,红彤彤一片甚是好看。 一众马贼在湖泊前一处草地上席地而坐,任由马儿在湖泊处喝水,有那饥饿的马贼从怀中拿出胡饼就着凉水就那么啃着吃了。大部分人则是相互帮着包裹伤处,与兵甲齐全的官兵不同,他们缺少防御的甲衣,受伤的人不在少数。 吕布坐在一处青石上,看着剩余的百余马贼心中在滴血,一战下来折损近半,这换谁都不好受,更何况,有几个人伤势过重,眼见就是不行了,这种战后减员尤其让他难受。 “哥哥,附近没发现追兵。”邓飞骑着马过来,翻身下马,拍拍马臀让它自去喝水,随后大步走过来坐到地上。 吕布点点头,递出水囊道:“辛苦邓飞兄弟了。” “哥哥说甚话,这里最辛苦的是恁。”邓飞摆了摆手,拿过水囊喝了一大口,嫌不过瘾,又对着脑袋浇了一通。 吕布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一丝红晕,金属般的嗓子有些涩哑:“到底是失了半数兄弟,又丢了几乎全部的财物,这是某这个首领没做好。” 也不知是记忆融合带给他的影响,还是身死白门楼的大恐怖带给他的变化,亦或是读完老对头的传记受到的启发,吕布说了上面这番以他原本性格绝不会说的话。 一旁拔里海里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首领所做的,兄弟们都看在眼里,身先士卒带俺们冲出官兵的围堵,又单人匹马的殿后,杀了不知多少追骑方才让俺们走脱。若无首领,怕是弟兄们还摆脱不了那追踪而来的‘狗’们,现下也无法这么坐在这里。” “正是如此。”邓飞将水囊放到地上,就着倒在头上的谁,用手抹着洗了下脸道:“拔里兄弟说的对,况且若无哥哥当机立断就走,等被那官兵围了谷口,怕是我等就要做那瓮中的鳖。如今能有半数兄弟冲出,已是大幸。” “是啊,首领,二头领和三头领说的对,恁无需自责。” “没错,咱们刀口舔血的汉子早就料到会有这天,今天能活下来,全亏了恁。” “谁要说这是首领的责任,俺第一个砍了他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四周的马贼纷纷鼓噪起来,有人出言安慰,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漠不关心,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算了,不说这个,兄弟们的心意某领了。”吕布心里感动,面上依然平静无波,他对这种安慰之言颇有些不适应:“我等如今到哪了?” 拔里海里看向一旁一个契丹族马贼,那人将嘴里的胡饼赶紧嚼了嚼咽下去道:“我等如今已过了潞县,往前是析津府地界,往上去是怀柔县,往下应是阴县。” 邓飞闻言正色道:“哥哥,我等路过潞县时不少人看到了,当小心此处驻军。” 吕布点点头,闭着眼用手指点着大腿,稍倾睁开眼道:“兵贵神速,我等按原定计划南下,只不过我等不去涿州了,改为直奔武清县,今晚大家挺一挺,赶一下夜路,等到武清县附近再好好休息。” 众人皆是点头,心里都和明镜一般,本以为官兵会明日再来,因此和众人说了要去何处,如今一通乱战自己这方铁定有人被俘,做贼的有什么宁死不屈的?肯定会泄密出去,此时若再往涿州跑,简直就是自投罗网,现在改道是应有之意。 说着看向邓飞道:“邓飞兄弟来辽国日短,还没泄了容貌给官府,等到了武清县还要麻烦兄弟带人进城买些干粮。” 邓飞拍着胸脯道:“此是应该的,包在我身上。” 吕布点点头,看了眼身边的长矛,心中一动道:“等等,某和邓飞兄弟一起吧,倘是武清县有铁匠铺,某要买件趁手的兵器。” 邓飞自无不可,点头应下。 “吃些东西吧,吃完咱们赶路。” 掏出冷硬的胡饼,吕布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嘴里大力的咀嚼着,一双虎目却微微眯起,装作不经意的四处扫视,看着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今晚乃是一个检验人心的机会,有二心的人估摸今天晚上都会走,正好可以趁机清除一批有异心的,同时放放假情报混淆一下视线,而能跟某到最后的,将来某必不相负。 几只水鸟从湖泊上飞过,晚霞染上一抹黯淡,很快这个艰难的白天便要过去了。 第十三章 父与子 黎明的晨曦,点点金光冲破黑夜的帷幕,秋日的阳光依然能带给人丝丝温暖。有夜枭滑过天空朝着树林方向投去,劳累一晚,也该回巢歇息了。 耶律得重披上大氅,走出军帐抻了个懒腰。 早期的火头军已经升起了篝火,饭食的香味儿在空气中飘荡。 不多时,沉寂的军营再次活跃起来,士兵穿好衣物,排着队开始洗漱,打饭,用餐。 耶律得重端着早餐进了自家儿子的营帐,耶律宗雷虽然醒了,但是被马尸压伤了腿,现在不能动,他这个做父亲的心疼儿子,亲自打了饭过来。 “父王,恁怎亲自做这些事?”躺在床上用木板夹着腿的耶律宗雷早醒了,看自家父亲端着早膳过来不由吃了一惊。 耶律得重不悦的道:“什么话,俺怎么就不能端个饭了?又不是没长手。” 耶律宗雷哭了个脸道:“俺不是这意思。” 耶律得重哼了一声:“俺知道,你这伤着了不方便,等你好了,你得伺候俺。” “嘿嘿,谢谢父王,俺好了一定好好尽孝。”耶律宗雷道了个谢,看着耶律得重将胡饼掰碎泡入粥中,用没伤的那只手接了,呼噜呼噜的喝了一口。 “父王,啊……嘶……哈……”耶律宗雷咽了口粥,被烫的吐了下舌头直吸凉气,续道:“那伙贼厮可追到了?” “昨日那吕……吕布亲自断后,天山勇详稳派出去的追兵与斥候都吃他杀了。”耶律得重递给自己儿子一块白巾让他擦嘴:“因此短时间内是找不到他的踪迹,不过只要他还在这南京道,俺总能找着他”。 说到吕布的名字耶律得重还是有些不自然,他和天山勇以及自己儿子这种只知道练武的憨子不同,耶律得重是那种爱看汉家典籍的人,对汉人的历史也甚是感兴趣,自然知道吕布的大名,也正因知道所以才在说的时候别扭无比。 “那吕布当真善射,他那连珠箭俺只听得一声弦响就中招了。”耶律宗雷拿白巾擦了擦掉落在外的粥汤道。 “倒是個有本事的。”耶律得重面上带着浓厚的兴趣道。 “那……父王可知他往哪里去了?” 耶律得重摸摸下巴:“今早潞县那边有人来报,说是看到一伙百余人朝着阴县方向去了,遮莫就是吕布那伙人的行踪,不过昨日审问俘虏,他们却说要去涿州。” 耶律宗雷闻言皱了下眉,疑惑的看向自己父亲道:“涿州?为何去那里?” 耶律得重冷冷一笑道:“俺没猜错的话,这帮人莫不是打着宋辽两边吃的主意,现今俺们大辽清缴的狠,这伙人可以跑进宋地躲藏。等俺们清缴完了,宋国那边紧张起来,这帮人可以再回来,哼,好事儿都让他们想尽了。” 耶律宗雷点点头,是这个理儿,突然想起一事道:“父王,这次俺们是不是缴获不少?” “不错”耶律得重闻听得意一笑:“收获确实不少,金一千两百两左右,银有一万两千两左右,铜钱近六千贯,另有粮草若干,倒是一次大丰收,让那吕布蚀了老本儿。” “乖乖,真不少。”耶律宗雷听的吐了吐舌头。 “三郎,你要知道咱们此次死伤了多少儿郎,这些金银只不过是安慰,如何能与俺们儿郎的命相等?”耶律得重面带伤感看着自己儿子,吁了口气,冷声道:“而且据那些俘虏交代,这批金银粮草与那吕布等三人身上的甲胄和若干刀剑是一起收获的。” 耶律宗雷反应很快,面色稍变:“甲胄?!谁人敢私藏甲胄?遮莫要造反?” 耶律得重冷笑一声:“恐怕是要造反没错,俺已通知檀州那边了,让他们好好查查,看看这么胆大妄为是要作甚。” “嗯嗯……那父王,吕布那边怎么办?”耶律宗雷小口喝着粥问道。 “自然是继续搜寻,这伙贼人人数虽少,危险性却要比那之前剿灭的饮马川要高,此等人,要不为朝廷所用,要不就需铲除。” 耶律宗雷正色道:“若如此,父王莫忘记派人去北路查探一番,那吕布知有人为咱们俘虏,遮莫不会继续朝涿州前进。” “呵呵,三郎长大了,想的多了,只是思虑还不周全。”耶律得重温和一笑道:“放心吧,为父让你两个兄长往北路查探,宝密圣详稳朝南探查,甚至涿州与其他州县俺也派了人送去书信,让他们务必注意这伙贼厮。” “哦,有宝密圣详稳出手应该万无一失了。”耶律宗雷点点头,有些憋屈的道:“可惜俺伤了不能再与那厮较量,不然俺非要和他比个高低。” 耶律得重捋了捋胡须,带着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儿子道:“也不是不可能,那吕布如此能打,俺甚是喜欢,朝廷不该叫此等英雄流落绿林,俺已在信中写明尽量逼降他。另外俺也给析津府去了信,你堂兄耶律国珍现在掌握析津府的军权,让他出动远拦子查探这伙人的踪迹,他麾下还有三千皮室军,让其待命,一旦在南京道找到他的踪迹即全军出动,务必将人捉回来。此事若是能成,今后你有的是时间与他较量。” “真的?”耶律宗雷抹去嘴边的粥渍:“若如此,方称俺心意。俺自觉兵刃上没差那吕布太多,只是输在他箭技上,若让俺与他用刀枪放对,俺定不会输。” 耶律得重瞪了儿子一眼:“遮莫你光想着和人放对,你等昨日已经输惨了。” “父王,恁这话俺不可同意。” 说着话,营帐被掀开,耶律宗霖吊着胳膊走进来道:“那厮用弓箭偷袭俺们,赢了也不算好汉。” 耶律宗雷闻言瞪了弟弟一眼:“昨儿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说四郎你是面对面被他用矛戳伤的。” “俺没有,俺不是。”耶律宗霖瞪着大眼,把脑袋一甩:“在俺心里,他就是偷袭的俺。” 耶律得重哭笑不得,骂道:“别嘴硬,你怎么伤的还能改了不成。” 叹了口气,对着两个儿子道:“伱二人光记着他人武艺高强,却不知那吕布是个破阵的好手,你等昨日人数是他数倍,却被找到破绽生生打出一条血路让其逃之夭夭,此事你等一点也不觉?” “父王,破阵也不难啊,俺也能。”耶律宗霖腰杆一挺,不小心扯到伤口,不由的一阵呲牙咧嘴。 耶律宗雷翻了个白眼,对自己这弟弟是没辙了。 “说的屁话!”耶律得重站起来一巴掌打在耶律宗霖脑袋上。 “父王别打,打笨了怎生是好。”耶律宗霖揉了揉被打的地方,有些疼。 耶律宗雷嘲讽道:“你不会更笨了。” “好了。”耶律得重挥了下手,心里有些后悔当初生老四时为什么不用右手,嘴上道:“别忘了那吕布不是自己一人破阵而出,他还带了近二百没有甲胄的马贼,换了你二人是他,带着一帮乌合之众,可还能破阵而出,还能带走近半马贼?” 那伙马贼不是还有两人有甲胄吗。 耶律宗霖眨巴眨巴眼,刚想说话,被耶律得重狠狠一瞪,顿时偃旗息鼓。 倒是耶律宗雷想了想道:“恁地说,俺做不到。” 耶律得重笑了下,点点头:“三郎到还有些自知之明,承认他人比自己强亦是一种成长。” 耶律宗雷点头受教。 “好了,俺一会儿派人送你二人和天山勇详稳回去,你们三人安心养伤,俺还约了你堂兄要谈下析津府的局势。” 耶律得重边说边站起来朝外走,撩开营帐想起什么转过头来不怀好意的一笑:“对了,你俩受伤的事俺已经写信通知你俩娘亲了,遮莫过两天她就会到渔阳,你俩看着办吧。” 耶律宗雷耶律宗霖哥俩儿想起自家老娘的唠叨劲儿,顿感头皮发麻,脸色一下苍白了起来:“父王,俺还能打,真的,让俺留在军中吧。父王,父王别走啊。” …… 云朵飘飘越过万里。 香河县,名叫乔冽的年轻人退去客房,黑着脸、低着头走出了客栈。 城门口,吕布与邓飞带着几个受轻伤的马贼找了几户人家买了些物什,改头换面一番,推着车,挑着柴,从兵丁眼前施施然走过。 第十四章 方天画戟 吕布带着邓飞等人走在香河县的大街上,身上的衣服换了新的,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 他们是昨晚三更时分到得香河地界,果如吕布所想,夜间赶路时有不少人悄悄走脱,他虽然发现但也没说什么,人心散了强留也没用,说不定还在背后捅一刀,只是他也留了个心眼儿,没真往武清县跑,反而半道转了个弯直奔香河。 待得天亮一清点人数,已是不足七十之数,战马也因为夜路折了五匹,更有几个受了刀伤的发起了高烧,可谓损失惨重。 气的邓飞和拔里海里两个粗豪的汉子怒骂那伙逃走的不讲江湖义气。 吕布见状只得安抚一番,他经历的多了,心头虽然不痛快,但却惊奇自己没有多少痛恨的感情,想是前番被陈家父子、侯成、宋宪等人给连番卖过,对此事多多少少有了抗性。 当下让众人藏身一处树林中,安排了岗哨,自己和邓飞两人带着几个伤势稍轻的马贼进城请郎中、买药材与补给。 他们此番需求不少,因此要分开行动,留下两人在城外看着马匹,邓飞带人去请医生买药,另一伙人去买些补给,到时买到的人先出城,免得走一起受人盘查再出了岔子。 吕布本待去买些伤药,然而想起自昨日战阵起,那用长矛的别扭之感就让他浑身不得劲儿,当下先打听了铁匠铺所在,准备先将自己的兵器问题解决再说。 路人所说的铁匠铺离着不远,不足一刻钟吕布就望见了幌子,这里倒是非只这一间铺子,一条街上有五六家打铁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出来听着似是有几分韵律。 吕布踏进一家门面不小的铺子,但见里面装饰的较为奢华中间地上搁着一個兵器架,上面尽是铁矛长枪,左右两面墙上挂着打好的刀剑,皆磨得寒光闪闪,颇有几分卖相,中间一面墙则是半边展示大斧与朴刀,半边悬挂带鞘短剑,一扇木门开在短剑下方,连接着后院打铁的地方。 “哎呦!这位壮士,您来想要买点什么?” 在柜台后正无聊的铁博士立马站起,笑着迎上来问道。 “可有方天画戟?”吕布问道。 铁博士脸色一僵,暗骂哪壶不开提哪壶,继而赔笑道:“这真不巧,咱家店里没有这物件儿,要不恁上别家看看?” “哦?”吕布蹙起眉头,他乃沙场百战之将,威势本来就重,这一皱眉顿时让铁博士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这……这位壮士,您不若去左边第三家铺子看看,他家有时会打造些稀奇的玩意儿。”铁博士小心翼翼的道。 “嗯。”吕布点点头,转身出去。 铁博士这才没了那种同猛兽待在一起的感觉,长长舒了口气,嘴里嘀咕一句:“真晦气,买卖没成还吃人一吓。” 吕布没在意身后铁博士的小心思,看了眼左边第三家的门面,多少有些破旧,就连幌子也浆洗的发白,显见经营的不如刚才那家。 待进得门来,吕布却是眼前一亮。 这家铁匠打造的东西果是不同,墙上挂着凤翅鎏金镗、龟背驼龙枪、金钉枣阳槊、丈八蛇矛、青龙偃月刀等不似寻常人用的兵器应有尽有,地上还放着两个硕大的擂鼓瓮金锤,看起来好不唬人。 铁博士见来了人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吕布一眼道:“这位壮士需要点什么?若是寻常刀剑请上别家。” “怎地你家不做生意?”吕布倒是有些好奇的看着他,前世今生,头一次见这么做生意的。 铁博士木着张脸说:“客官见谅,本店只打造自己想打造的兵器,寻常制式装备一概没有。” “那正好,可有方天画戟?”吕布倒是乐了,这家铁匠铺倒是有趣。 “有。”铁博士木然的脸上突然有了丝光彩,立马跑过去打开门扯着嗓子喊:“二郎,二郎,来活了,拿你打的那杆方天画戟过来。” 喊罢,就听后面打铁的声音骤然停止,不多时,一个矮壮的铁匠拖拽着杆方天画戟快步走了进来,打量了吕布一眼,点头道:“这身型气度,倒配的上俺打的兵刃。” 说着将那手中的兵器递过来,粗豪的道:“给,您看看。” 吕布也不在意此人态度,道了声谢伸手拿过,入手顿觉一沉,但见这方天画戟,戟身用镔铁打造,有三锋两刃,内长四寸半,胡长六寸有余,其援长七寸半,戟尖和戟耳磨得锋利,阳光下反射着幽蓝的光,寒气逼人。 戟杆整体呈红色,上下两只金龙绕着戟杆盘绕相对,不光看着霸气还有防滑之效,中心处绘着一颗珠子,形成双龙夺珠之状,戟尾上的尾戳则是熟铜打造,形如枪尖,金黄灿烂,却也透着一丝锋芒。 “好戟,倒是正合适。”吕布举着方天画戟舞了两下笑着道,刚劲地戟风逼地兄弟二人倒退了而一步。 这杆方天画戟约有40来斤,凭他本来气力定是轻了,然而此时力量有所下降,拿起来倒是觉得刚好趁手。 “即恁地倒是好。”铁匠点点头,再次欣赏般的看了看吕布手持方天画戟的样子,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回了后面。 那铁博士倒是走上前来,脸上的表情重新回复到木然:“客官,诚惠,八十贯。” 吕布也不是不知烟火之人,当下一怔:“缘何这般贵?都抵得上一领好甲了。” 铁博士指了指方天画戟,笃定地道:“俺兄弟的手艺值这个价。” 吕布张了张嘴,他还以为这铁博士能说出什么花来,结果到头来就这一句,这家铺子到今天还没关门也真是奇迹。 再看看手中的画戟也实在是爱的很,虽然大部分钱物都丢弃了,但这钱财邓飞与拔里海里两人藏起来不少,出来时邓飞塞给他甚多,此时倒也买得起,一咬牙掏出八十两银子道:“买了。” 铁博士收过来,找出一黑布仔细的将方天画戟包了。 吕布买了戟心下那焦躁感褪去,眼神不经意地往墙上的丈八蛇矛和青龙偃月刀瞟去,彷佛眼前又出现那红脸与黑脸的汉子,耳边也响起了虎牢关下的战鼓声,手臂仿佛又感受到了与那刀矛的分量。 呵,真是一场好杀啊。 吕布眯着眼睛,嘴角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暗忖:某如今也开始缅怀过去了,遮莫是老了? “钱货两讫,客官恁拿好。”铁博士走过来将画戟吃力的递将过来。 “哦。”吕布猛然醒悟,伸手接过,转头又看看刀矛,突然指着青龙偃月刀划了一圈道:“你家兄弟为何只造此等兵器。” 铁博士闻言顺着吕布所指看去,脸上突然露出一抹骄傲地笑容道:“此乃是俺家兄弟的兴趣,他说这辈子只造自己想打的兵器。” 兴趣吗…… 吕布面无表情,不是很理解他俩地做派,但还是点点头,提着画戟转身出了店铺。 扫视了眼街面,远远地看到一个“药”字,吕布摸了摸怀里的银钱,大步走过去,今日还要买些伤药。 只是刚刚迈步进入店铺,就听一个熟悉的喊了声:“哥哥怎生也在此。” 吕布闻声看去,不是邓飞又是谁?他正背着一块蓝色的包裹,看里面鼓鼓囊囊的买了不少东西。 当下诧异的道:“却不是巧,兄弟你竟也在此处。” 邓飞点点头,上前拉着吕布朝外就走,一边低声道:“哥哥,东西都买好了,医者也请了两个被其余弟兄带着先走了,咱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吕布自无不可,与邓飞一起往回就走。 邓飞看了眼吕布手中黑布裹着的长条道:“哥哥这是买了什么?” “方天画戟。” …… 日头渐移,往常呼来啸去的风消停了下来,只剩下白花花的云朵在湛蓝的天空上挂着。 乔冽满腹不爽的只顾赶路,却不想拐错了路口,进了个村镇,周围一片青中带黄的树林,有牧童赶了牛羊来放,村中的空地上,几个农妇一边聊着家常一边纳着鞋底,看起来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 舒了口气,乔冽疾走一阵感觉口渴,便朝着几个农妇走去,做了个稽首道:“各位女善人请了。” 几个妇人一看是个道士,连忙放下针线,施了一礼:“见过道长,可有什么吩咐?” 乔冽笑了下:“小道赶路走的急,有些口渴,敢请讨碗水喝。” “道长且稍等,俺家离得近这就去给你取来。”一妇人匆忙站起来朝家跑去。 “多谢。”乔冽施了一礼,看向众女问道:“小道有些迷了方向,敢问女善人此处是何地,离武清县可远。” “道长,这里是马家村,俺们这儿往南走就是武清县。” “对,离得不远,你顺着这条道一直往下走就行。” 众女七嘴八舌的说着,顺便给指了条路出来。 乔冽见说脸上露出笑容连连道谢,没偏太多就好,总算不是那么倒霉。 第十五章 村子 村庄西边十余里外,一队官兵衣衫不整,歪歪斜斜的骑着马慢悠悠的走着。 为首马兵都头拿马鞭顶了下自己的头盔骂道:“直娘贼!真晦气,大好的天气出来搜什么鸟马贼,这上哪儿找去。那个鸟县令也是个傻的,来个出首的就当亲爹对待,也没见他对自家鸟爹这么听话,这都出武清了,除了咱们,还有哪个鸟人骑马。” “就是,昨儿刚和我那相好的说白天去找她,今天就被踢出来找什么马贼,找他舅姥姥。”一旁有个士卒附和道。 “你那相好的不就是那半掩门儿的刘氏,大白天的你就去啊?”有人惊奇的看着那士卒道。 “你懂個屁,白天才有滋味,看的门儿清,你不知道那娘们儿的身材哎,嘿!”那士卒猥琐的比划了个动作引得一众兵痞哈哈大笑。 “你们这帮腌臜货,尽勾着俺馋嘴。”都头用手点着几人笑骂道。 “头儿,不若我等回去算了,这弟兄们也不想找啊,这还不如点卯操练呢。” “是啊,头儿,这清平世界的哪里来的贼人,俺看那个来出首的鸟人就是个骗子,偏生县官儿还傻乎乎地巴巴往上凑,遮莫那些当官儿的想升官都想疯了。” 士卒们纷纷起哄叫起屈来。 都头气到:“说的屁话,夹了你们的鸟嘴,俺还能不想回去?那狗屁县尉与鸟县令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两个撮鸟入的货平时瞧俺就不顺眼,现在回去岂不是给他两个鸟人口实,到时一顿鸟打谁受得了?须知打的是俺又不是你们这帮惫懒货。” “哎?头儿,我记得前面就是香河县地界,那里有个村子,并不大,地方也是挺偏。” “那又怎样,一群村民能帮俺遮了打不成?”都头斜了说话人一眼。 那人嘿嘿一笑:“左右不过找寻贼匪厮杀,只要有脑袋就行。” “嗯?你是说杀良冒……”都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那人可不想让他说下去,有些事能做不能说,连忙打断道:“那村子若是被屠定是伙贼人所为,咱们去也是为他们复仇。头儿,你那姐夫不是团练使吗?到时候您和他讲一下运作一番,估摸着这功劳就有了,到时候高升了,也不用看那鸟县官儿的脸色了。” 都头摸着下巴低头思索一阵,半晌抬起头来,眼里凶光一闪:“走,去看看,说不得俺们的功劳就在那村子里。” 众人当即呼啸一声,打马朝村落跑去。 …… 几只麻雀在草地上跳来跳去寻找着吃食儿,不时机警的抬头转动下脑袋看看四周,陡然间听到了什么一般,齐齐振翅飞走。 “驾!” “驾!” 吕布和邓飞与两个留守的马贼不断催促着马匹疾驰,隆隆地马蹄声中穿过树林,越过河流,很快就到了众人之前藏身之处。 “首领。” 吕布甩镫下马,守候在此的拔里海里过来,随着吕布边走边道:“那两个医者在给弟兄们看伤,说是刀伤引起的外邪入体,给了两包药材,只是那两个家伙甚是精明,看俺们的眼神有些惊慌,恐怕是认出俺们是绿林中人,要不要……” 说着,伸手做了一个切的动作。 吕布一摆手道:“不必,他二人刚为兄弟们看完伤病,此时杀他们有违道义。” 邓飞在后面没有说话,但眼中却露出赞同的神色,他一直认为盗亦有道,虽然落草做了强人,但也不必为难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拔里海里面无表情点点头也没说话,只是心里叹息一声妇人之仁,他却是更偏向将危险扼杀于萌芽中。 行不几步,众人来到林中空地,一圈人散落着或坐、或躺在草地上,只两个中年人在给一旁树荫下躺着的几人包扎着伤口。 “首领。”“首领。” 那俩中年人听到响动,连忙抬头,就见一个身高九尺、气势斐然、面貌英挺的汉子龙行虎步的走过来,周遭那些面貌凶恶的人纷纷给他行礼,当下就知,这是正主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当下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冲着吕布拱了拱手道:“见过大王。” 吕布愣了下,脸色有些尴尬,以前被人叫惯了主公,现在听多了首领哥哥的,陡然被人叫成山大王多少有些不习惯,他也不知该如何阻止二人这称呼,索性不理,拱手还了一礼:“辛苦二位神医了。” “不敢不敢,不敢当神医之名。”两人连连作揖,额头肉眼可见的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吕布心知这二人害怕,于是温声道:“二位不必惊慌,我等非是不知感恩之辈,不知某这些弟兄如何?” 两人互相看了下,大概是吕布的态度安抚了两人受惊的心,年岁稍大的那个开口道:“贵属下大多是被利刃所伤,现已涂了药,基本无碍。” 说着,看了下地上躺着的几个面色潮红的汉子道:“只这几位因伤而外邪入体引发热症,因此体热过高,我已经开了药,到时煎服着喝了,然后静养一番就无虞了。” 吕布点点头:“即恁地倒是好,邓飞兄弟多给些诊费答谢二位神医。” 身后邓飞点头答应。 两个医者连忙推辞:“些许小事,不敢收大王钱。” “遮莫二位是瞧我等不起,以为只会用强不成?” 吕布把眼一瞪,沙场百战的气势登时涌起,两个医者不过普通人,如何经得住吕布这等顶级悍将的气势,顿时吓得一哆嗦,腿一软就要跪下。 吕布伸出双手一把拉住二人道:“给你二人诊费就收着,看病收钱天经地义。此乃规矩,不能坏!” 二人见说,只得拱手道谢。 吕布点点头,放开二人侧开身子。 两人顿时明白意思,连忙弯腰拱拱手就想走。 “二位今天没见过我们,知道吗?” 吕布的声音突兀的在二人身后响起。 “明白!明白!我二人今天只是结伴出游,绝没有见过各位。” 年岁少小的医者反应迅速,忙不迭回应道。 吕布鼻子里哼出个嗯字,邓飞听闻一伸手领着二人朝外走去。 “海里兄弟,附近可有什么地方能让兄弟们休养一番的?” 吕布注视着地上几个发烧的马贼一会儿,回头问向拔里海里。 拔里海里低着头想了想道:“左近有一个村子,村子不大,俺们正好可以占了,在那里休整一下。” 吕布点点头:“那就去那个村子看看,我等也好弄些熟食吃。” 不多时,林子里的马贼再次行动起来,不疾不徐的跟着拔里海里朝着目的地前进。 …… 马家村处。 乔冽饮着农妇端来的井水,“咕嘟”一口下去,沁人心脾还带有丝丝的甜意。 “这水倒是好喝,多谢女善人。”乔冽笑着对那农妇道,他倒是渴了,端起碗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俺们这里的水好喝着哩。” “道长喝完俺在给恁打些。” “道长,俺这儿还有些饼子,恁尝尝?” 妇人们纷纷说着,有的还将身边的布打开,拿出一个胡饼。 “不不不,贫道只是有些口渴,不饿,不饿,多谢各位女善人。”乔冽连忙摆着手辞谢。 这些妇人太热情了,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唏律律~~” 就在这时几声马嘶声传来,紧接着马蹄声,人的嘈杂声打破了这村子的祥和。 “孩儿他娘,快逃啊!” “杀人啦!” “有贼……有官兵来村子杀人啦!”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乔冽愕然抬头看向声音传来处,有贼人掠夺没甚奇怪的,这官兵杀人是什么情况? 不一时,乔冽和众妇人就见许多村民仓惶的朝村子奔跑着,身后跟着骑着马拿着刀枪的辽军。这伙兵痞狞笑着,骑着马冲到村民跟前,抬手就是一刀劈下来将人砍倒。 不过一时片刻,地上已倒毙了十来具尸体,有那没死的被这伙人看见,当即调转马头跑过去将人踏死当场。 “当家的!” “你不要命了。” “快走!” “道长快走!” 有妇人见了自家男人被杀想要跑过去,被其余的人死死拉着往后就跑,有人还不忘招呼一声乔冽。 “直娘贼,这伙腌臜杀才敢是官军?”乔冽看着远方,脸色铁青,拿着碗的手气的发抖。 第十六章 乔冽与马灵 百余骑辽军已冲进村庄中,每个人都在张狂的笑着、怪叫着,手中战刀频频挥舞,登时又有数个村名倒在血泊中。 “那边有娘们儿嘿!” 一个辽兵看到远处奔逃的妇人怪叫一声,打马就冲着妇人处冲过去,身后几个听到的辽军纷纷怪笑着打马跟上。 “先说好,俺要先选。” 那打头的辽兵大喊着,一双眼睛似是装了钩子一般直盯着妇人不放。 忽然一团黑影从旁掠起,一只大脚正正踹在那辽兵腰上将人踹飞下马,后面的辽兵纷纷大怒,舞刀弄枪的喊道:“特娘的找死,哪里来的牛鼻子。” “给道爷滚下来。” 乔冽劈手将水碗掷出,“嘭”的砸在一人脑袋上,登时将人砸下马来。 “找死!” 另外几人越加愤怒,纵马挥刀欲将面前的贼道砍死。 就见乔冽冷冷一笑,仗着身法快不避反迎,那辽兵一刀砍下,眼看要从乔冽脖子划过,就见他矮身往前一窜,刀锋过处没带出一丝血花自己反用劲过猛差点跌下马来。 那边乔冽趁窜出之势伸手抓住另一把刀,然后身子一扭一坠,发力一拉,将人拽下马来,趁对方摔得七荤八素之际,夺了刀当头就是一下将脑袋砍飞。 “妖道找死!” “杀了这牛鼻子!” “撮鸟受死!” 十多个辽兵跟在后面刚刚进村就看见同伴被杀,不由的大怒,纷纷骂骂咧咧地杀上来。 “哪里来的狗贼上俺村子讨死!” 乔冽正待要上前厮杀,冷不防一声大喝从后面想起,随即就见一道金光在空中一闪而过,正中一個辽兵面门,当即被砸的脑浆迸裂而亡。 乔冽眼尖,看清那金光是一块金色石砖飞来。 随即就见一个七尺高的汉子脚下生风一般跑了过来,手中拎着一杆黑铁枪,到得近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戳打,当下有两个辽兵不备,吃他打下马来,一个倒霉的胸口中了一枪,挣扎两下就咽了气。 “好手段!” 乔冽赞了一声,手脚却不停,就见他踏着七星步,挥舞着手中夺来的战刀,上砍马头,下剁马腿,顷刻间又放倒了三四骑。 那汉子见了旋风般赶过来,手中黑铁枪连刺带戳,登时将几个落马的辽兵杀了个干净,二人配合着倒也默契。 “蠢材!你们这伙蠢鸟一个个上去送什么,都过来一起冲过去碾碎这两个撮鸟。”后面的都头看着自己麾下兵士接二连三的被打倒,顿时恼怒异常,高声叫着让众辽兵聚拢。 那伙辽兵听自家都头呼喝,当下醒悟过来,连忙勒马回转,顷刻间就聚成一堆,那都头又骂了两句才分而成排。 “呵,这次麻烦了,恁地多对头。这位兄弟,贫道乔冽,法号“道清”,江湖兄弟抬爱给了个‘幻魔君’的称号,还未请教恁高姓大名?”乔冽牙疼似的抽了口凉气,刚才那几下兔起鹰落看着轻巧,其实费劲不小,步打骑向来比较费力,何况他手上还没有合适的家伙什儿。 “俺叫马灵,是这个村子的人,因俺跑的快附近人都唤俺‘神驹子’,今日要多谢乔兄仗义援手。” 马灵端着黑铁枪也有些紧张,他平日里虽然为人挺横,也只是在附近的州县与人厮打,这种要命的阵仗却是第一次经历,只是身后就是家园与村里的亲友,退是万万不能退的。 “要来了。” 乔冽弓着腰提刀死死盯着前面的辽兵,马灵紧握黑铁枪微微调整着呼吸。 “冲上去,弄死这两个不知死活的……” 都头刚刚高喊出声,就听他后面响起惨叫与叫喊声。 “头儿,后面有贼人!” “啊!” “别过来!” “救命!” 众辽兵急忙回头望去,就见一彪人马冲杀过来,当先一人身着山文甲,手舞红杆描金方天戟,只见他前面的辽兵不是被劈飞下马就是被一戟挑上半空,转眼间七八个人就被杀死载倒马下。 他身后的骑兵也各个悍勇,对着落单的辽兵就是一顿猛砍猛杀,直杀得这伙辽军齐齐叫苦。 “回身!快回身!迎敌!” 那都头喊的都破音了,身后杀来的那伙人各个骑着马,兼且打头那个杀人和切菜一般,远不是面前这俩戳在地上的桩子能比的。 乔冽与马灵对视一眼,他俩被前方这伙辽兵挡着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但两人也不是傻子,光听也知道有人从后面杀过来了,不然这都头失心疯了让手下的兵转过去? 趁他病要他命! 两人眼神中都透出这个想法,当点一点头,发一声喊对着辽兵冲去。 吕布好久没有杀得如此畅快了,此时铁甲穿着,方天画戟舞着,除了胯下马不是赤兔让他很不习惯,其他都让他有了一丝前世驰骋战场的感觉。 “吕布在此,要命的别挡路!” 洪亮地嗓音响彻在马家村上空,配着这雄浑喊声的,是方天画戟划开人体的声音。 “冲上去,挡住他啊!” 都头看着喊完一句话已经冲到村口的吕布不由的大急,冷汗从后背顺着脊梁往下流,很快湿透了里衣。 “啊!” “该死的!” 身后又传来惨叫,都头回头就见乔冽马灵两个在对最后面一排的人下狠手,刀砍枪戳已是死了几个人。 前排面对吕布的辽兵犹犹豫豫的往上冲,他们都是多年的兵油子,最擅长的除了欺负百姓打压新兵,就是这战场上的识人之能。 这眼前冲过来的汉子一看就是沙场悍将,如何是他们这些小兵能打的,但是军令以下不听也不行,是以一个个催马前行却又都控着马速,就想自己比他人慢上一分冲锋,这样活下来的几率说不得能大些。 哪里想得一伙人都是如此想法,就成了眼前这一幕。 吕布可不管他们怎么想,认准了那个发号施令的人直直地就冲了过去。 “滚开!” 暴烈的呼和声中,方天戟带出一道道残影,面前的辽兵脑袋仿佛稻草般被纷纷割下。 一阵“嘭咣”的金属撞击声间,吕布格开砍向自己的战刀与长枪,反手一挥一扫,红光闪过,惨叫声中,身周的辽兵捂着腰腹纷纷被扫落马下。 “你……你别过来!我……我姐夫……” 嗤—— 那都头看吕布到了近前,连忙开口,然而此时哪里来的及,一句话没说完,一道寒光闪过,一颗头颅带着惊骇欲绝的表情飞上了半空,腔子里的血随即喷上半空,将一旁的众人淋了个满头满脸。 “杀!一个不留!” 吕布大吼一声,一勒缰绳,画戟随手朝旁一刺。 “唔!” 一个想要趁机偷袭的辽兵胸口一凉,方天画戟深深刺入他的身体。 “滚!” 吕布方天戟一挑一抖,挂在戟上的尸体飞出砸翻两个在旁看呆了的兵卒。 “乖乖!好厉害!” 马灵看的目瞪口呆,他和乔冽两人杀过来刚刚放到四五人,就见一个骑着劣马穿着铁甲的壮汉,杀人似砍瓜切菜般冲进人堆,手一挥就将那都头脑袋砍了,随手一下又将人挑飞,怎能不让尚未闯荡过江湖的他吃惊。 乔冽点点头没有说话,这人武艺无疑是极好的,但是具体好到什么程度,自诩江湖老鸟的他却也看不出来,无他,参照物不同,他惯见的是江湖上两两放对的粗豪大汉,这种于军中斩将夺旗的猛将做派倒是头一次见。 “其余的稍后再说,先结果了这帮狗贼。” 乔冽说着,一个健步窜出去,一刀砍死一个落马的辽兵。 马灵听了也是点点头,他身子灵活,速度又快,端着黑铁枪去追那些惊慌失措转身要跑地辽兵厮杀,看那速度比一般的马匹速度还要快些。 吕布惊奇的看了两人一眼,感到有些新奇,毕竟像乔冽这种穿着道袍追着人砍的少见,而奔跑起来迅若战马的马灵更是吸引眼球。 倒都是有本事的人。 吕布心下感慨一句,随即左刺右砍又一次杀透辽兵,看着惊慌逃窜的辽兵,不由的有些意兴阑珊,档次太低了,实在提不起兴趣。 当下不再杀回战场,将方天戟挂在得胜勾上,取弓在手,只是促马在边缘打转看着手下众人狩猎辽兵,看谁有危险就是一箭过去将人射倒。 渐渐地,辽兵在众人的围杀下越来越少,最终全数倒在了血泊里。 马灵与乔冽见没了敌人,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下,只是疑惑的看着这伙煞气鄙人的马贼,尤其是吕布那带着血迹的冷硬脸庞,以及马上挂着的那杆红色描金方天戟,看过去总觉的像是在望着一团燃烧的火焰,炽烈的灼人。 面面相觑一阵,马灵不由开口道:“你们是谁?来俺村子作甚?” 不是他们看不出这伙人有问题,实在是今天被这伙辽兵弄得方寸大乱,这做官的像贼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像贼的倒帮着良民去杀恶官救人于水火,直教人感官错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第十七章 心动 秋风阵阵,树上的枝叶仿佛一夜间换了衣装,纷纷穿上金色的外衣。、 吕布手持方天画戟闭着眼静静站在林地中央,身前站着乔冽、马灵二人,乔冽提着把长剑,马灵握着他那把黑铁枪,两人成掎角之势对着吕布。 “呼~” 吕布吐出一口气,陡然睁开眼睛,整个人气势顿时一变,身影好似填充了整个天地,林间的动静好似被隔绝了般,天地的运转为止一顿,接着方天画戟如流星般带着红色的尾焰,划过一道玄妙的弧度杀向马灵。 咣—— 黑铁枪举起上迎,马灵做好了被一戟压制的准备好给乔冽制造机会,却没料到相迎处固然力道十足,但那方天画戟愣像是被火燎了一般倏然抬起闪电般劈向乔冽。 “乔兄小心!” 马灵咬着牙出声提醒。 那边乔冽本待马灵接下这势大力沉的一戟,他好趁势偷袭,没料到方天画戟竟然举重若轻,在枪杆上一撞即弹起,快愈闪电的向自己划来。 “来得好!” 乔冽吐气开声,脚踏七星步,矮身闪过,手中长剑闪电般挺起直刺吕布胳膊,意图逼他弃戟。 却不料他快,吕布更快,方天戟猛地出现在长剑的去路上,一沉一扭,戟耳锁住了长剑,接着吕布一使劲,乔冽吃不住力,手中长剑随即脱手。 这时马灵也攻了过来,吕布步伐稳健,转身的同时让过黑铁枪的刺击,单手持戟往下一劈。 “兄弟,又输了。” 吕布淡淡一笑,对着跟前的马灵道。 “哥哥好武艺。” 马灵苦笑,看着脖子旁边闪闪发着寒光的戟刃,明知自己不会被伤着,脖颈上还是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吕布等人在这村子里留宿已经两天了,毕竟村子受了人家帮助,农人朴实的思想没法将他们往外赶,何况邓飞还拿出了十锭白花花的银子。那天一场杀戮,村子里死了十几个青壮,这十锭银子多少能贴补一下生活。 吕布他们也挺高兴,不光发烧的兄弟有地方歇息,这还有不少战利品能分。 这伙辽军兵士虽然战斗力不行,但是装备靠着那个都头的关系,拿的是实打实的好货,都是一水的牛皮甲,防护力很好,这一场混战下来,还有三十多领皮甲可用,加上那将官的铁甲,这批马贼迎来了一次大换装。可惜,除了吕布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有伤口,少部分人还需要静养一下,让吕布训练的计划一直没法展开。 乔冽也没走,他对吕布这伙人兴趣挺大的,再加上他好结交朋友的性子,发现吕布等人并不是蛮不讲理之辈后,索性也住了下来。 他们这一住,最高兴的当属马灵,这个尚未出村闯荡的懵懂汉子对一切都很好奇,眼见吕布等人好说话,这家伙就缠了上来,三不五时的找吕布搭手一下,只是每次都输得凄惨,搞得自以为武艺尚可的青年时常疑惑不已,若不是还能赢一赢邓飞,简直就要没有自信了。 乔冽也是一样,自打吕布单人冲阵杀死辽兵无数,他就对其产生兴趣,见马灵胜不得就自己上,结果也是三五回合就败下阵来,只他见多识广,以前又遭过武艺高强之辈的挫折,对此未如马灵般耿耿于怀。 但一次赢不得也让乔冽心有不甘,两個败将一合计,想要双人和吕布打一次,原以为自己和马灵两人能多坚持几个回合,没想到输得更快,这次却是着实有些受打击。 只是这一通较量也让乔冽知道了,眼前这人武艺之强不是自己能度量出来的,换了自己那至交好友说不定可以。 “倒是未想到这辽地有哥哥这般武艺超绝的汉子。”乔冽捡起自己的长剑,苦笑一下走过来道。 “微末伎俩,算不得什么。”吕布摇了摇头。 武艺于他真不算什么,他吕布是谁,边庭杀出来的“飞将”,十八路诸侯眼中不可力敌之人,马上步下皆是独步一时,不然董卓那样眼高于顶的人也不会让他去做侍卫护卫其安全,后来更有“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赞语。 然而这一切的骄傲随着白门楼的陨落让他清醒了过来,远超常人的武力固然能给他帮助,但是当他成为一个势力的领袖时,武力似乎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因此听了乔冽的称赞也心如止水般没有一点波动。 相反,此刻他深知人才才是他应该追求的。 若是徐州时某手下有贤臣如荀彧,或者徐州世家忠诚于他,是不是…… 不!与曹孟德和刘大耳相比,某的做派遮莫也有问题。 “哥哥在想什么?”乔冽见吕布出神,不由开口问道,他也是钦佩吕布武艺,后来又从邓飞处知道了吕布破阵的神勇,因此跟着马灵改口叫了哥哥。 吕布猛地回神,不由有些赧然,与人说话中走神有些太不尊重对方了,只是他又控制不住去想,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不甘心呐。 “哥哥莫不是在想官军围剿之事?”马灵大咧咧的问道。 “不错。”吕布点点头,不习惯说谎的他干脆就坡下驴。 众人之前要借住村子时吕布就坦诚了身份,并直言自己等人是突破了官军围堵来到这里的,倒是给马灵与乔冽留下个光明磊落的印象。 “此事确实不易。”乔冽摸着下巴道:“哥哥手下喽啰不过六、七十人,实在太少。” “让俺说,哥哥不如找个大山一钻,到时那群狗官兵找不到人走了,哥哥再出来岂不是好?”马灵也没什么好法子,能想到的唯有一个躲字。 吕布没说话,只是蹙起眉头,显是不怎么愿意。 “贫道若是那狗官,恐怕不会放过哥哥。”乔冽思考一阵,突然开口:“贫道前段时间去过蓟州,在城中住过一两日,听百姓说那新来的守将乃是皇族有名的贤王,治民打仗皆是一把好手,是个会想民所想的好官。” “这却奇了,皇族还有什么贤王?”马灵大嘴都快撇到耳根了,他从小到大只见欺压汉人的契丹贵族,就没见为汉民说话的王子。 “好官儿就不会放过某?”吕布看了眼马灵,接着看着乔冽问道。 乔冽点点头道:“若是个贪的,自然无利不起早,若没人盯着,就是皇命下来也能想办法搪塞过去,况且剿匪一事还涉及到考核。若是治下出了匪患,在考评里是要得差评的。这清剿成功还好,或是功过相抵,或是功大于过;若是失败则两罪并罚,这官儿也就做到头了,好点儿的发配边疆,倒霉的则是丢了官帽,因此贪官儿是能不沾这匪字就不沾。但这好官儿不同,这帮人就算赔命也要为国家做事,更何况这还是个皇族,并无考评的忧虑。哥哥凭借两百人突破了他八百人的围堵,恐怕在他心中哥哥的危险性甚大。要不剿灭,要不哥哥受他招安。” “南京道又不是他的,偏他脸大,这些狗官儿恁地爱听他调遣?”马灵兀自不服,梗着脖子叫嚷道。 乔冽闻言苦笑:“兄弟,若他不是皇族还好,偏偏他是皇帝的兄弟,谁会不看他面子,他就算跨界追击遮莫也没人会阻拦。” 马灵见说也没词儿了,只是看表情甚是为吕布愤慨。 吕布想了想,也觉得乔冽说的有道理,若自己麾下兵马被马贼打败,期初或许会羞恼,但最终会起了收其为己用的念头,而若是有这伙匪徒不受自己好意又敢在自己地盘炸刺,那定是追杀致死方肯休。 “看来该离开这南京道了。”吕布叹口气,他嘴上虽然说的遗憾,但心里却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 有些雀跃? “不知哥哥想去哪里?”乔冽眼光闪烁了一下问道:“西京道或者东京道?” 吕布想了想,一双虎目带着丝缅怀朝南看去:“宋国。” 该去看看了,不知那场大火是否给洛阳留下抹不去的伤痕,希望这近千年过去已经恢复以前的样貌,不,希望比以前还要好。还有徐州,不知是否还有某的传说…… 不过 大抵 是没有了吧! “哥哥好魄力。”乔冽瞪大了眼睛,世人都道故土难离,其实对绿林势力来说也是一样,这辽国的绿林汉子要去大宋发展,先天上就有地域隔阂,若是猛龙过江还好,就怕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反被人吞了。 他哪知吕布最近去宋国的意愿越来越强烈,这番话完全是出自真心,就算没有辽国官兵围剿的原因,也迟早要去宋国生活。 不想旁边马灵听了心里一动,暗道自己总想出去闯荡一番,却因种种原因未能成行,今次杀了这么多官兵,早晚要被人查出来,到时还是逃跑落草的命。 这吕布哥哥武艺高,为人也爽快,听他那三当家的契丹汉子说,这吕布这首领还极讲义气,不光带他们杀出官兵重围,还回身救援被困的同伴,更是亲自断后让众人先跑,这样的首领哪里去找,就算他一时困顿,遮莫还能困一辈子?不如现在入伙,同他一起去宋国闯荡一番,也不枉俺在世上走一遭。 当下看着吕布道:“哥哥若是不嫌弃俺本事低微,俺愿跟着哥哥同去宋国闯荡一番。” 一言惊醒梦中汉,吕布乔冽四双眼睛惊奇的看向马灵,见他面容肃穆,神色冷静,眼神认真,不像是一时脑热说出的话。 吕布盯着马灵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想清楚了?” 马灵到是听懂了,点点头:“俺想的很清楚。” “家中怎办?”吕布沉着脸看着马灵的眼睛。 马灵一摇头,毫不犹豫地道:“俺全家就剩俺一个,俺又终不能一辈子窝在村子里。” 吕布注视他半晌,不再多言,点点头:“那就跟某走吧。” 马灵兴奋的挥了下拳头,然后咧着嘴低头抱拳道:“马灵见过哥哥,愿为哥哥牵马坠镫。” 乔冽见此有些尴尬,虽然对马灵和吕布亲近,但心中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尚没有要立马就投吕布的想法,此时见马灵当面拜了哥哥,他却没有动静,不由脸面上过不去。 吕布倒是看出了乔冽的窘况,一拍他肩膀安慰道:“你不拜我,遮莫还不是兄弟了?好歹你也叫了某几声哥哥,当哥哥的哪有逼迫兄弟的。” 乔冽见说大为感动,拱了拱手表示谢过,开口道:“哥哥要去宋国,贫道这里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哦?”吕布一挑眉毛:“但说无妨。” 树荫下,穿着道袍的青年低声细语,高大威猛的身影不断点头,秋风吹起,树梢“沙沙”的响动将声音掩盖的更详密了。 第十八章 出首(一) 天色暗下来,傍晚的风掠过树梢,抓下一把枯叶撒到空中,缓缓飘下。 吕布房间里,邓飞、拔里海里与马灵、乔冽两边坐了,相比马灵兴奋的神色,邓飞与拔里海里两人脸上有着一抹疲倦,毕竟练兵也是一件辛苦事。 “首领叫俺们来不知有何事?”拔里海里看着对面马、乔二人点点头,彼此这段时间都比较亲近,他还和马灵较量过,若不是他厮杀的经验丰富,差点儿让这乡村小子给赢了。 “给你们说下。”吕布一指马灵道:“马灵兄弟已经决意加入我们,某意让他坐第四把交椅,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拔里海里微笑了一下,点头道:“俺没意见,欢迎马灵兄弟。” 邓飞一怔,随即欣喜的朝马灵拱手笑道:“欢迎马灵兄弟,俺就知道恁早晚要入伙。” 邓飞是老江湖了,这两天马灵一直往吕布身边凑,又找他和拔里海里打听吕布的事情,那时他就觉得马灵早晚会选择落草,没想到这么快。 马灵笑着站起来冲两人施礼道:“见过两位哥哥。” “兄弟忒地客气。” “自家人无需如此。” 邓飞与拔里海里连忙还礼。 吕布等他们见礼完毕,出声道:“之后通知一下弟兄们,明天再让马灵兄弟到众人面前露两手,今天叫你们过来,主要另有要事。” “哥哥请说。”邓飞肃容道。 一旁拔里海里也直起身子做倾听状。 吕布用手指轻轻点着桌子道:“某今日和乔冽兄弟相谈,决意南下去宋国。” 邓飞与拔里海里对视一眼,拔里海里开口道:“俺之前就说了,原听从首领命令。” 邓飞没有言语,只是大点其头。 吕布有些惊奇,他倒是没想到两人会爽快的同意,毕竟乃是去往另一国度,邓飞倒尚能理解,毕竟他就是宋人,这拔里海里都不考虑考虑的吗?不由的奇道:“你二人不问为何?” “这颗心,早在首领给俺等断后时就交给恁了。”拔里海里重重的锤了锤胸口。 邓飞也笑道:“俺浪迹江湖多年,未曾见到如哥哥般爱护兄弟的人,俺这条命就托付给哥哥了。” 原来如此。 吕布心下恍然,他到底是做过一方诸侯的人,他麾下的亲信将领又全是武人,因此对于武夫的心思他甚是明白,这等汉子只要服气你了,那就是真的愿意跟你上刀山下火海,比之士人要好打交道多了。 所以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和直肠子的武人打交道,就是要爽快。 当下淡淡笑着点了下头道:“兄弟们的心意某甚是知晓,你等不负某,某亦绝不相负。” 邓飞三人都是面色激动,皆是拍着胸脯赌咒发誓说要永远追随哥哥。 乔冽冷眼旁观,发现自始至终吕布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状的安抚着邓飞三个粗人,不由心中一动,他之前所见的吕布一直都是一副武艺高强之辈,又见他面嫩无须一副雏儿样,因此心中一直觉得此人当是城府浅薄之辈,成不了什么大事。 没想到现在再看此人分明是荣辱不惊,既能承受住基业被毁的打击,又能让麾下兄弟倾心爱戴,是个领头的样。 他又哪里知道吕布经历之多之丰富,绝不是他这等绿林里打踅的汉子能想得到的。 不过,还要再观察观察,这人是极好的,就是这名字……啧,太不吉利了,他要是叫曹操遮莫我就入伙了。乔冽端起茶喝了一口,眯着眼睛想道。 好容易等三个上头的汉子停下来,吕布开口道:“既然兄弟们都同意,那就尽快做好准备,我等在村里的事情何时泄露都不奇怪。” “哥哥放心,俺们省的,现今发热的弟兄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是有些体虚,恐骑不得马。”邓飞有些担忧的道。 吕布笑了下:“此事好办,我等不走陆路,想来不会太难受。” “走水路?” 邓飞与拔里海里对看一眼,接着二人齐齐叫道:“照啊,我等怎么没想到,还有水路这条道。” 吕布摇头道:“此事某亦没想到,还是乔冽兄弟与某说的。” 邓飞一挑大拇哥对乔冽道:“兄弟这法子好。” 乔冽连连摇手道:“贫道这法子算不得什么,各位哥哥只不过当局者迷,一时没想到罢了。” 吕布一挥手道:“乔冽兄弟不必自谦,这里都是爽快的汉子,不会因思虑不及你周全而有怨言。” 其余几人皆是点头。 乔冽笑笑,和这样一帮人相处确实挺轻松的,没那么多小心思,挺好。 吕布想想道:“还要请乔冽兄弟和马灵兄弟明日一早去找船来,需要的钱财从邓飞兄弟那里支取,海里兄弟通知下面的儿郎,准备好行囊,随时准备出发,其余一切照旧。” “没问题。” “哥哥放心吧。” “首领放心。” 一时间众人皆是应声而起,随即出门而去。 …… 同一片天,香河县,一处低矮的民宅。 昏暗的房间内,十几个汉子红着眼睛叫着闹着,半晌,随着庄家一声开,大部分人都神色沮丧,掏了钱扔到桌子上骂骂咧咧的喊着继续,也有扔了钱面色难看,转身就往外走的。 “大胆儿,钱没了,现在咋办?”出来的人中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汉子焦急的看着旁边光头道。 “啐!能咋办。”被叫大胆儿的汉子吐了口唾沫道:“回家睡觉,还能咋办。” “那钱是你婶子让俺给孩子买药的,这下没了回去你侄子还活不活了,俺还不被你婶子抽死。”中年汉有些急眼了,连连跺脚拽着大胆儿不放。 “马三儿,你输钱却不是俺的错,俺可没叫伱来,是你死乞白赖非跟着俺说要开眼界,看人赢钱自己动心要赌的,俺拦着你你不听,如今输個精光,这可赖不到俺头上。”大胆儿翻了个白眼儿无奈的道,大胆儿虽是一个烂赌鬼,有钱就想赌两手,可他万般皆烂却有一个好处,这人服输,输光就算绝不拖泥带水,他没想到马三儿却是一输不起的。 马三儿一把抓住大胆儿胳膊道:“不行,咱俩一起来的,你须得帮俺,不然俺今天和你没完。” 大胆儿不耐烦的一抽胳膊没抽出来,急道:“哎,俺说你这人讲不讲理,你输的钱自个儿想辙去,有本事让婶子再去找那些鸟人要,光跟俺在这说道有个鸟用?” 就这一句不知戳中了马三儿心里哪点,人就那么怔住了,大胆儿趁势将胳膊抽出来,暗道一声晦气,撇撇嘴快步走了,嘴里嘟囔着“再也不和这鸟人一起出来了,没的意思”云云。 马三儿见大胆儿走远也没再去纠缠,刚才听他说‘让婶子再去找那些人要’时,他突然仿佛被闪电击中了,脑海中翻来覆去就一个念头:找那伙人要?那伙人自己不就是行走的赏钱吗,找强人要不如找官府啊! “嘶——”马三儿吸口凉气,心里翻江倒海一般转着念头,一会儿暗思不能这么做,那伙贼人好歹也帮了俺们村,卖了他们岂不是禽兽不如?一会儿又想毕竟是一伙贼匪,那钱财还不都是劫俺们这般庄稼汉所得的,俺把他们告了,以后没人受这伙贼厮的迫害,岂不是造化一件?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马三儿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是在为自己积德替天下人做好事,当下带着一股使命感,目光坚定的朝着衙门走去。 却说香河县令周堂处理完公务,正准备回家歇息,不妨巡检赵哲前来禀告有人前来出首,不由大奇,心道本县附近没听说有贼寇在啊,于是连忙吩咐把人带过来。 马三儿进来见了县令不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口称:“见过老父母。” 周堂“嗯”了一声,瞟了他一眼,低垂着眼皮道:“你是何人?所来为何?” 马三儿不敢抬头,趴在地上道:“小人是城外马家庄马三儿,今日特来出首一伙马贼,那厮们前些时日杀了一伙官军,占了俺们村子,请老父母救命啊!” “哦?”周堂见说,不由坐直了身子,杀官军这可是造反,不由急切道:“哪里的官军?何时杀的?杀了多少?你可知那伙人领头是谁?” “这……小人着实不知,小人只知道是前天杀的官兵,大约……大约几十人,那伙人杀完人就占了俺们村,领头的俺不清楚,但其中一个道士法号道清。”马三儿紧张不已,双眼瞪得溜圆,他如何敢讲实话?况且实也知道的不多。 那天他回去的晚,逃过官兵的杀戮,但在村里时怕的要命,就算那伙马贼给了银子,他也不敢与其亲近,更何况马贼也精着呢,没报自己的名号。他那婆娘倒愿意与那些人中的道人交流,结果乔冽也是个警醒的,只告知了自己的道号。 周堂再三问那伙官军身份,马三儿只推说不知,急的脸色发红赌咒发誓,周堂见状心知可能是真,把眼去看一旁的巡检赵哲:“道清,可有这人?” 赵哲明白县令想问什么,想了想道:“大人,近来海捕公文上没有道人。” “哦?那就是伙新起的贼人。”周堂心中松了口气,不是积年老贼就好,新落草的贼一般没有多少人,本事也大多不济,转头看着马三儿问道:“那伙贼子有多少人?” “不过六十左右,几乎都有伤病,有几个还发着热症。”马三儿回道,这个他还是知道的,毕竟婆娘唠叨过这事,说是要不是这伙马贼中有人发热,估摸他们也来不了村子,那村子就被官兵屠了。 “嗯。”周堂一点头,人这么少,没错了,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辈,遮莫之前和官兵厮杀时还受了伤,应该没多少威胁。 当下看着赵哲道:“赵巡检,你多带得力人手前去将这伙贼子抓来,到时本县帮你请功。” “遵大人令。”赵哲行了一礼,踢了下马三儿道:“走,带我去你村子那。” “哎,哎。”马三儿连忙站起来,搓了搓手谄笑着道:“不知俺出首这伙贼子可有赏钱?” 赵哲见惯了这等嘴脸,只冷笑一下道:“待捉了贼人,自会赏你,现在赶快出去。” 马三儿连声答应,弯着腰小跑着出去了。 赵哲冲县令一礼,自去招人准备前去马家村。 第十九章 出首(二) 当夜赵哲点齐捕盗司的人马与官衙的捕头衙役,县令周堂知会了步兵都头潘大兴,两人带着二百三四十人点着火把,让马三儿前头领路一行人直朝着马家村而去。 看看快到地头儿,马三儿停下回身,陪着笑脸道:“大人,就在前面。” 赵、潘二人闻言朝前方望了望,今夜黑漆漆的连月亮都被遮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哪儿哪儿都黑。 “果真是在这里?”赵哲临到地头了,心里反而生出忐忑之情,这一片漆黑好似看着一团墨般,实在叫人不安生。 马三儿点头哈腰道:“是这里没错,俺们村子比较偏僻。” “灭了火把,去几个探路的。”都头潘大兴扶着腰间的战刀转头低声吆喝着。 赵哲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恼这厮竟然不与自己商量就擅做安排,然而这话也不能拿出来现在说,只是举起手朝后面做了个手势。 霎时间,一条火龙般的队伍归于黑暗,隐隐听见沙沙声以及偶尔几声鸟鸣,那是一伙斥候在摸黑前行。 马三儿一个劲儿的站在那里赔笑,赵哲潘大兴两人谁也不想理他,只是瞪着眼瞧着前方猛看,好似能将夜幕给看出个白昼一般。 夜风呼呼的刮起来,带动树梢不停的晃动,赵哲只觉得脖子后面发冷,四处都有人在盯着他一般,不由得转头看了看,然而除了舔着个脸傻笑的马三儿以及一干同袍,并没发现什么。 直娘贼,今晚真是邪性,这鬼村子看着恁地渗人,却不是作怪。 赵哲不自觉的将手紧紧握在刀把上,似乎这时候只有掌心刀兵冷硬的触感才能给他带来心安。 就在赵哲度日如年的时候,时间悄然走过,前方重又响起沙沙的脚步声,是前去探查的兵卒回来了。 “禀大人,前方确是处村子,俺们一直进入到村子中央,看村子里家家闭门,户户熄灯,想是已经歇息了。”一個步卒朝着潘大兴拱手禀报道。 “小点声,你个蠢鸟想把人都吵起来不成?”潘大兴一巴掌拍在报信士卒脑袋上。 你这蠢鸟声音也不小! 赵哲冷冷瞥了潘大兴一眼没有说话,他身边也站着巡检司的捕盗官,向他禀报着与那步卒大差不差的内容。 赵哲回头望了眼马三儿,这中年汉子难得机灵一次,连忙凑过来说:“俺们农人没城里那么有钱,一般戍时就熄灯歇息了,如今夜深,想是都睡了。” “那干贼人果都在村子西头?”赵哲盯着马三儿的眼再次问道。 马三儿心中苦笑,这问题问了好几遍了,这位巡检大人恁地多心,嘴上还是老实回答:“不敢欺瞒大人,确在村西头。” 赵哲见说回过头来,对着潘大兴道:“如此都头领兵从正面过去,俺带着巡检司的弟兄走后面,务必不放跑一个,俺们走后一刻还请都头发起攻击。” 又转头对马三儿道:“带俺们去村子另一头。” 马三儿喏喏的答应,连忙在前引路,赵哲招了下手带着巡检司的人与衙役走了。 潘大兴自无不可,这事儿一旦成了,他做为剿匪主力功劳不小,当下打起精神,领着一众步卒缓缓朝马家村走去。 天公作美,夜晚的风开始强劲起来,遮住月亮的云层彷佛被风吹的薄弱了许多,皎洁的光芒偶尔能照到地上,让人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 潘大兴弓着身子往前行进,他不欲吵吵嚷嚷的冲进去和贼人拼个死活,这偷偷的进去,将贼人缚于梦中岂不是美? 正小心的进了村子,留下一队人马守住村口,众官兵分成多队,悄没声息的拔出刀一个个贴到门上听着屋内的动静。 潘大兴估摸着时间,只是看着手下儿郎都已经就位,暗道何必分功劳给巡检司的人,俺自己独占却不是好? 当下将刀一拔“呛啷啷”的金属摩擦声吸引了官兵全部注意力,潘大兴吸口气大喊:“进屋捉……” 啪—— 一声纸张破裂声,一支箭矢带着尖啸穿过纸窗划破夜空,正从潘大兴眼眶射入透骨而出,这敦实的汉子连惨叫也无一声,仰天就倒。 官兵被这变故弄得手足无措,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只见附近房顶亮起光亮,继而几只火把从天而降,将附近照的明亮了一瞬。 嗖嗖嗖—— 数支箭矢从高处射下,几名官兵应声而倒,顿时让活着的人陷入混乱之中。 “上面有人!” “小心箭矢!” 官兵纷纷高喊,有人退着往后,不想身后门开,一只手捂住嘴,长刀从背后伸过,自脖子上一抹,登时了账。 嘭—— 一声巨响,方才射出箭矢的房屋木门爆裂开来,吕布手持方天画戟从屋内撞出,雄壮的身形挥起手臂,一戟将面前的人劈成两半。 数道身影仿佛应和吕布一般,皆是手持长刀从高处跳下,当先劈死几个注意力放在吕布身上的官兵,随后散开,肆意杀戮还未回过神的步卒。 “有人!都小……啊!” “杀贼!别退,杀贼!” “打不赢了,快跑!” “别跑,回来防御!” 潘大兴这个步兵都头当先死去的弊端现在显现出来了,官兵各自为战乱成一团。 吕布虎目倏然张开,趁势加快步伐,专找那出声组织抵抗的人下手,手中方天戟大开大合,每一挥动必然有三两人毙命,真是磕着就死,碰着就亡,挨下断骨,蹭下断手,不多时战场中哀嚎一片,敢出声反抗的几乎没有。 “杀!” 邓飞、乔冽、马灵等人也冲出房间,手中长刀短兵不断收割着官兵的生命,有心算无心下,一众官兵被杀的节节败退,顾头不顾尾。 拔里海里身居屋顶,时不时挽弓射箭,不断有人中箭倒地,被强人赶上一刀结果性命。 “首领!后面来人了!” 拔里海里站得高看得远,眼见巡检赵哲带人从后包抄而来当即放声高喊,提醒众人注意。 吕布听闻看向前方,眼见邓飞等人此时好似大虫一般在官兵中肆虐,心下无忧,当下喝到:“来两个人随某伺候后面的官老爷,其余兄弟继续追杀败兵。” 当即马灵喊道:“俺来。” 邓飞乔冽见说,当下放心,只是带人放手狠杀,杀得官兵叫苦不迭,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吕布一甩方天戟,将戟刃上的血水甩掉,大踏步朝赵哲方向走去,后方马灵刺死两人,身形灵活的跟上,手自后腰处掏出一块金砖拿定,只瞄着前方准备打人。 赵哲来的时候就听见村中喊杀声大作,当即就明白是潘大兴在抢功,心中不禁大骂潘大兴不当人子,说好的事不算,竟然提前动手,回头一定要在县令面前告他一状。 比及接近看清场中形式,赵哲心中咯噔一下子慌了,这来剿匪的官兵反叫贼匪追着跑,定是败了! 又看到前方有两人逆向走来,心中先是一喜,这来的人少,说不定能杀两个,到时候上报县里面俺这算是有功无过。等看清了吕布身形,心中又是一凉,面前的汉子高大威猛甚是雄壮,手中一杆方天戟有丈二长,往那里一站自己的眼里就看不见他物了,似乎天地里只剩下这一个人物一般。 直娘贼!碰上高手了。 赵哲心中叫苦不迭,他不是没见识的蠢人,相反他这个巡检经常接触江湖或者军中人物,久而久之练就一双好眼力,从人身形气度就能看出谁是真货谁是孬种。 现在吕布往那里一矗,浑身上下自有一股久经沙场的气势,上次见这种沙场悍将还是在析津府见都统军兀颜光率部路过时有这种感受。 赵哲怒视一眼马三儿,暗道老子被你坑苦了,今次俺若是能活,绝不让你好受。 马三儿被瞪的缩了缩脖子,心里不明白哪里又惹着这位官爷了。 这边赵哲心中翻天覆地一般,那边马灵赶来,一眼就看到对面几十个衙役里的同村人,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指着他破口大骂。 “马三儿!直娘贼!你个亡八,叵耐是你这厮引的官军过来!” 第二十章 出首(三) 马灵一句将马三儿激的跳起来,只见这中年汉子激动的面庞通红,跳着脚指着马灵对赵哲道:“大人,就是这厮勾结的马贼,恁可要给俺们做主啊。” 赵哲恨不得撕了马三儿的嘴,他这正准备悄默声地转身逃跑呢,结果这厮好没眼色,张口就喊,生生把自己这主事的身份暴露了,接下来那汉子注意力不集中在自己身上才怪。 果然,吕布闻言随即将视线已经移到赵哲身上。 赵哲刚想说话,就见吕布迈开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倏忽出现在他面前,那雄壮的身躯挡住了他全部的视线,一双虎目死死盯着他,似是定住了他的灵魂。随即,寒光闪闪的方天戟带着雷霆之势照着他脑袋劈落下来。 直娘贼,不先交流吗?这贼恁地不守规矩! 赵哲心里骂娘,从没见过如此果决的贼人,一句话不说就伦刀。 旁人眼里,这赵哲整个人就和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不动,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戟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一声利刃切肉的闷响,赵哲半边身子分离而出,带着喷溅的血液飞到半空。 “巡检!” 旁边的捕盗官惊呼一声,就瞥见一抹寒光在眼前闪过,视线陡然拔高、旋转,最后映入眼的画面,是那个手舞方天戟的汉子挑飞马三儿杀入人群的样子。 嗖—— 唰—— 马灵与屋上的拔里海里见吕布动手了,当即一个射箭,一个掷出金砖。 “呃……” 一道细长的黑影带着劲风声射中侧旁一捕盗官的胸膛,那人当即捂着胸膛软软倒下,挣扎两下没了声息。 噗—— 金色的方块正中一人脑门儿,顿时金色裹上一抹暗红,马灵手持黑铁枪,飞速跑过来刺死两人,矮身躲过一道刀光,反手将黑铁枪送入人胸膛,站起身一转头正要寻找新敌人,就见吕布站在场中,四周是一地死尸,最后一人正被他一脚踹到单手倒握画戟死死钉在地上,看那双眼圆瞪紧抓画戟的模样,显然是死不瞑目了。 吕布身前,几十个衙役丧了胆气,正没命的朝村外跑去。 “哥哥神威。”马灵目光呆滞,喃喃的看着将方天戟拔起的男人。 “发什么呆,此时还是战时,警醒点儿。”吕布走过来,伸手拍了拍马灵的肩膀,这种眼神他见多了,在未败给曹操前,并州军内都是这种目光。 “是。”马灵一個激灵,不知怎地就站直了身体。 吕布提着戟瞥了跑远的衙役一眼,懒得去追,回身走向村口,只见满地的鲜血与尸体,邓飞等人已经杀出村子,可惜今夜月亮时隐时现,没有火把的马贼无法追击逃跑的辽兵,只好回转过来,对着尚未死去的伤兵一一补刀。 “哥哥,这伙鸟官军多已跑了,今夜太黑,兄弟们没法追击。”邓飞见到吕布过来开口嚷嚷道。 “辛苦众位兄弟了。”吕布见说点了下头:“尽快打扫战场,然后让弟兄们休息,这伙官兵今夜折在这里香河县当是没胆再派人来了,应能睡个好觉,只我等明日卯时初出发。” 邓飞点头记下。 后面马灵跟上道:“哥哥,泄露俺们行踪的是村里人马三儿。” 话没说完,邓飞怒道:“直娘贼!敢是这厮卖了俺们,若不是哥哥安排人放哨真就叫他得逞了,俺这就去杀了他。” 马灵苦笑,一拦邓飞道:“邓飞哥哥稍待,那厮已被哥哥杀了,你却去找谁?” “算那厮命好。”邓飞兀自愤愤不平。 其余几人闻言倒是哭笑不得,人都死了还算命好,这算哪门子的好。 乔冽在一旁问道:“马灵兄弟当是还未说完。” 马灵点点头:“那马三儿还有个浑家和孩子在,如今死了汉子,不知会作何反应。” 其余几人闻言都是一阵沉默,他们自诩好汉,这杀人的勾当都做过,只是杀了人汉子再去杀妇人和孩子,心里总觉得别扭。 吕布看向邓飞道:“我等还有多少钱财在手。” 邓飞想也不想道:“还有不少,俺和众兄弟一人藏了些,遮莫还有二百金,银两应还有三千不到,以及一些不知价值的珠宝。” “乖乖,真不少。”马灵在一旁咋舌。 吕布邓飞听了心下苦笑,之前才叫多呢,现在剩下这点儿简直是赔本儿。 吕布当即道:“给那妇人五两银子,另外邓飞兄弟和马灵兄弟与某一起去给村里每户些银两,安抚一下他们,估摸今晚一场厮杀让他们都惊着了。” 想了下转头看着乔冽道:“还望乔冽兄弟一并帮忙安抚人心。” 乔冽带你点头应下。 “首领,那我干什么。”身后,从屋顶下来的拔里海里走过来恰好听见,问道。 吕布看着他道:“海里兄弟带几个兄弟在四周探查一下,看还有没有潜伏在附近的官兵。” 拔里海里点头道:“首领放心,但有那不怕死的,俺定送他去见阎王。” 吕布点头一笑,众人立马分头行动。 只中间发生一件事倒是让人哭笑不得,却是吕布虽然面相生的不错,然经过杀戮以后身上骨子里的煞气似是被激发一般,让见到他的村民无不吓得瑟瑟发抖。无奈,其余人只好请他在旁暂歇,他这个做大哥的只能看着众人忙碌没法帮忙,倒也是有趣。 …… 这边吕布等人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安抚村民不提。 单说残存的官兵败退回去,尚没睡觉正等消息的县令周堂闻知连忙将这伙人传唤过来,等这伙败兵将晚上的事情说了,直把他唬的面色发白,步兵都头吃贼人在屋中隔着窗一箭射中面门,这种事就是说书的也没人敢如此编造,结果连着问了好几个人都是如此说,由不得他不信,又见巡检司的人一个也没回来,估摸着是都叫人给砍了,周堂果如吕布所料不敢再派人去马家村。 连忙叫人去军中提醒今夜好生守城不许开门,一面连夜写信给析津府求援,似此等贼寇周堂自觉已非他一县能敌。 当夜,这位县令老爷于屋中长吁短叹,往日看着水灵灵的小妾都吸引不了他,不知多晚才上床歇息。 …… 第二日一早,趁着天光刚刚破晓,吕布等人收拾妥当,也未和村里人告别,一人双马载着战利品纷纷出了马家村。 昨夜一场厮杀使得找船计划全废,马灵与乔冽两人也不敢在这时入城试验官府是否已经开始缉拿他们,只好跟着大队人马往东南跑。 “忒的憋屈。”拔里海里从后面赶上前,在吕布身边道:“本以为乘船即可去往宋国,没想到现在被个村夫闪的又要靠四条腿跑路。” 吕布一笑道:“于你我这种马背上的汉子来说,说不定这样更安心。” 拔里海里一怔,大笑道:“还是首领看的开,没错,俺们契丹人也是马背上的民族,还是骑着马更舒心。” 乔冽一旁接口道:“你们舒心了,道爷我却是甚少骑马。” 几人闻言大笑:“那这遭乔冽兄弟当要好好练练骑术了。” 乔冽撇嘴道:“道爷我才想不呢,下面又不是没有河道,到时候找地方上船就是。” “没那么容易。”拔里海里摇了摇头道:“四周有码头的地儿当属武清、香河,如今俺们既杀了香河的捕盗官与官兵,当是进不得城。香河与武清和三河又离得近,当已通知两边官府,估摸着,那耶律得重也会得到俺们的消息。” 马灵道:“或许没那么糟糕,昨夜太黑,遮莫那伙官军没人瞧得清楚。” “但今日那县官肯定没胆量开城门不是。”拔里海里耸了耸肩,没死人还好说,昨夜官府折损不小,就是县官儿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做开门揖盗的事,不然有个好歹,就不是官帽不保的结局了。 吕布回头看了眼众人,面色淡然道:“事已至此,各位兄弟不必多想,只沿河而下,然后直插宋辽边境而走,有船乘船,没船就走,却不信他辽军都只盯着我等不放。” 众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是这个理儿,如今辽国民生渐坏,各地契丹、渤海人、奚人、汉民要不起义要不落草为寇,没道理只盯着他们这伙人屁股后面追,想通了这点几人面色轻松许多,跟着吕布朝远处奔去。 第二十一章 远去 数日后。 庭院中,微风吹动了树叶,穿着或黄或红或淡紫的衣装从树上落下,旋转着投向大地。 四个腰跨长刀的侍卫站在庭院的圆形拱门处,背对着院里凉亭下坐着的一对中年人。 耶律国珍拿起玉质的酒壶给耶律得重倒了杯酒道:“皇叔尝尝这个,此乃是俺从南蛮手中买来的酒,虽不辛辣,却胜在后劲绵长,别有一番滋味儿。” 耶律国珍年近四十,虽然是耶律得重的侄子,但是其实两人年岁差的不多,又都是皇族里爱武的,从小两人就玩在一起甚是亲厚,这在不讲亲情的天家里面算是另类了。 “哦?那可要尝尝。”耶律得重笑着举杯饮了一口,咂嘴品尝再三道:“确是好酒,只是俺喝惯了烈酒,这酒软绵绵的真能醉人?” 耶律国珍举杯大笑道:“皇叔可不要小看它。不信,待会儿您多喝两杯,过半个时辰就知道醉还是不醉了。” “喝酒俺还没怕过谁。”耶律得重也笑着自己续了一杯,两人闲聊着朝中的闲话,感叹着年岁长了,过去青春的时光不复存在。 两兄弟正喝着,就见一个侍卫快步走过来,趴在耶律国珍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恭敬地递上数张纸。 耶律国珍接过来,挥手让侍卫退下,面色严肃的快速看着纸中内容。 耶律得重看侍卫走开,开口问道:“可有要事?如是正事,莫管俺,公事要紧。” 耶律国珍面色有些异样,一口喝干杯中酒,咧着嘴道:“不是府中的事,只是皇叔还记得前两日您给俺写信,让俺注意一伙马贼的事否?” 耶律得重见说,坐直身体道:“当然记得,俺手下大将天山勇,还有宗雷、宗霖都为这伙贼寇的首领所伤,二十八宿将军尾火虎顾永兴亦被此人一箭射杀。” “端的是悍匪。”耶律国珍附和一声,将纸递给耶律得重:“刚才接到下面县乡的报告。大约十日前,武清县有一马贼出首,马军都头带百余人外出搜索杳无音信。七日前,香河县有人出首一伙约六十余人的贼人占据马家村,巡检司和步兵都头带人去缉捕,黑夜中都头被人从屋中隔着窗一箭射中面门殉职,巡检司全员失踪,次日去查贼人全员无踪。五日前……” 耶律得重已看完手中情报,抬头面色沉重的接话:“武清县巡检司有五名捕盗官在外巡查时失踪。两日前,牛金牛薛雄将军在我与宋国边境被人一箭射杀,所率兵卒被冲散,只杀得贼人十余名,贼皆穿我军所获皮甲,人配双马,遁去宋国。” 耶律国宝直直地看着耶律得重道:“是皇叔说的那伙人吗?” 耶律得重缓缓将纸放下,摸着胡须道:“遮莫就是,据天山勇与宗雷说,那马贼头子吕布箭术无双,尤善冲阵,不怕叫国珍你笑话,俺的八百骑兵被他用两百人就冲开了,儿郎们想要追杀,被他单人断后,射马射人,死伤了近百人,最后被他成功带走一半贼子。” 看着桌子上记载情报的纸张,耶律得重自嘲一笑:“呵,倒是被这厮玩了个灯下黑,老脸丢尽了啊。” 耶律国珍沉默了一下,出神的看着那张纸道:“今日俺才知道皇叔恁为何如此重视这伙贼子,这等冲阵手段堪比那位飞将吕布,此等悍将不能为朝廷所用确实可惜。” “只希望将来不要为宋廷所用。”耶律得重叹了口气道。 耶律国珍想想却笑道:“皇叔多虑了,宋廷怎生对待勇士您还不知道吗?那面涅将军如何?还不是落得被宋廷文官排挤,自己惊惧致死的下场。” 耶律得重闻言点点头,哈哈大笑道:“如此说,俺心里好受不少,哈哈哈,宋廷人才辈出,可惜啊,被一群不知兵的人把持着,着实可笑。” “所以这吕……布”耶律国珍咂咂嘴:“这名字真让人难忘,就让宋廷去头疼吧。” “确实难忘。”耶律得重笑呵呵道:“俺倒希望他真是温侯,如此一来他必受不了那些宋廷文官的鸟气,到时候顺手砍了宋朝皇帝岂不是妙哉。” “哈哈哈,就您想的多。来,皇叔,喝酒喝酒。”耶律国珍拿起酒壶开始倒酒:“俺们就别多想了,只他不来俺们辽地,管他作甚。” 耶律得重举杯相应,幸好这人没在南京道发展起来,如今去了这一强寇,遮莫会太平一些…… 吧。 …… 阳光躲入云层后面,原本暖洋洋的身子瞬间感觉阵阵凉意。河流边,五六十大汉散坐在地上,放任百余匹马自己在旁喝水吃草。 几声刀锋刮过皮肤的声音,拔里海里的头发随着微风飘散在空中,落到地上。 “哈哈哈,拔里哥哥,你这造型遮莫是要去当和尚?”马灵指着拔里海里的光头一通大笑。 拔里海里翻了個白眼,用手摩挲了下光滑的头皮:“呸!俺这是怕引起围观,毕竟俺们契丹人在这里太显眼。” “怕个鸟甚,有人敢拿眼张你,俺替你教训他。”邓飞瞪着火红的眼睛看着拔里海里,只是不多会儿嘴角就绷不住的往上翘,一副想要又要强憋的样子。 “俺却不是没手,还用你帮?”拔里海里还了一句,一脸无奈的看着邓飞那怪模怪样:“想笑就笑吧,莫憋坏了身子。” 话落,邓飞的狂笑合着马灵一起回荡在天空下。 “都在说甚,笑成这样。”吕布洗了把脸走过来坐下:“海里兄弟将头剃了?” 拔里海里点头道:“免得麻烦。” 吕布笑了下:“却是辛苦兄弟你了。” “首领说的甚话。”拔里海里使劲摇手道:“这一路不是首领披荆斩棘,俺们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估摸早被官府抓了。”邓飞在旁接了个话茬。 他却不知道,若不是吕布,他也能躲过这次劫难,甚至会重建饮马川匪寨,如今命运却是变了,谁也不知会走向何处。 “就是如此。”拔里海里大叫道:“不是首领,俺们须让那官兵给剿了,哪还能坐在这里看俺刮个秃瓢。” 众人见说不禁大笑。 拔里海里自己也笑了起来,半晌想起一事道:“对了,今后不要叫俺拔里海里了,俺这其实是个化名,俺本姓萧,拔里是俺祖辈的部族名。” “萧海里兄弟。”众人见说拱拱手,算是重新见礼。 众人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才是这个契丹汉子融入他们的时候,毕竟也是同生共死过了。 “哥哥可有打算好去哪里?”乔冽在一旁一直跟着众人笑,现在见众人都闲下来,不由开口问道。 吕布摇头道:“初来宋地,还未想好去哪,只是之后定要去次徐州,兄弟可有好主意?” 乔冽见状笑了下道:“贫道这几天一直在想,哥哥和众位兄弟在辽地虽然是官府挂了号的,但是在宋地却是没有,只邓飞兄弟双眼奇特又吃官府缉拿,回到这边倒有些麻烦,不过使些钱财,买个度牒应是不难,到时邓飞兄弟以道人装扮出现,只要不刻意往当差的身边凑该不会有问题。” 马灵一旁惊奇的问道:“这度牒还能买?” 邓飞在一旁冷笑:“兄弟不知,大宋的这些贪官污吏,只要有钱,没什么买不到的。” 萧海里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只是看神色也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样。 乔冽亦是冷笑:“那些朝堂上的大人尚要靠卖度牒来敛财,这里边军也常卖度牒筹集军资,只要买的话却要有些门路才行。” 吕布看看他道:“乔冽兄弟如此说,遮莫是有着门路?” “不错。”乔冽点点头:“贫道那便宜师父去世前曾介绍了个友人给俺,那人在真定府,若是买度牒遮莫能帮上些忙。” 邓飞皱眉道:“为了俺跑恁地远作甚,俺是大半年前犯的事,不信那官府成天看顾俺。” 乔冽摇头道:“缉捕司那伙鸟人可不定不把兄弟放在心上。” 邓飞不耐道:“大不了俺不进城不就是了。” 吕布扫了眼邓飞,开口说:“休说这等屁话,不过几步路的事情,跑一趟也不费多少功夫。” 萧海里在旁见气氛有些沉重,不由开口打岔道:“说起真定府倒是想起一人,哥哥名叫吕布,与那汉末第一猛将名字相同,在吕布之后,真定也出了个猛将叫赵云,只在后来有好大名气,当去此处一观。” “这俺也知道,都说赵云赵子龙一身是胆,长坂坡七进七出,端的是个好汉,是要去看看何等地方养出此等人杰。”马灵在一旁符合着点头。 那是谁?某死后出现的豪杰?不过,好似在哪里看过这名字…… 是了,刘大耳那厮的传记里似乎出现过这名字!可惜书册都遗失在辽地,罢了,回头再寻一些就是。 吕布歪了歪头,脑海里念头电转,随即一锤定音道:“既然兄弟们都想去看看,那我等就先去真定府。” 邓飞一旁默默无言,只一双眼睛似乎更红艳一些。 第二十二章 故人 大观四年,孟冬,梅月时节。 今年的秋天格外冷,似乎冬天提早来到一般,虽然晴空万里,然而那轮大日看起来分外的远,温度好似也因为距离传递不过来。 马蹄踏过渐渐冻硬的土地,溅起几块凝实的土块,随即被后面的马匹踏过,踩碎,重新夯实到地上。 吕布望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中有些感慨,当年因为王允那个刚愎自用的竖子不肯听从谏言,一意孤行不说,还狂言迭出,逼得本已无战意的西凉大军走投无路,只好重新抱团杀了回来,凭他手上那三千余士卒在偌大的长安城里能干什么?一面城墙都守不过来,何况朝堂上不停有人扯后腿,守城军中又有西凉军内应,这能守的住就是真见鬼了。 之后他四处投人,曾经在袁绍处待过,那时在冀州闲暇时也曾纵马游走过,没想到千年过去了,今番旧地重游,这景象看着似熟似不熟,倒是让人生出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看着四周不停倒退的树木,耳中听着马队的行进声,吕布的心思渐渐的放远,陷入沉思。 想想自己在辽国所经历的一切,真的不是他刻意所为的。 刚刚借尸还魂的他是惶恐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然长期执掌权柄的本能促使他干掉了那个马贼头子,想要将这个队伍握在手中,之后的劫掠他是想用财富喂饱这些人,从而使他们为自己所用,却阴差阳错的让他知道了民心的可贵,那七八个在分粮食后加入的佃户,一直跟着他,虽然经过与官军的冲突死的就剩下两个,但就这两人也没有选择离开。 其次结识了邓飞、萧海里、马灵、乔冽四個本事不凡的人,虽然真要说起来,邓飞这个兄弟本事最次,但他却是最忠心的,想起之前说要教他武艺,结果只教一天就被官军的围剿打乱了计划,是不是这几天应该兑现承诺了,还有萧海里和马灵两人也应加强一下了,毕竟作为自己的下属,武艺太低出去颜面不好看。 乔冽这个人有些奇怪,给人若即若离的感觉,有时候感觉他想要加入,不知为何又闭口不提了,不过也对,之前是贼,何等样人会闲着没事想要做贼的,只不知之后他会如何。 如今既然到了宋境,之后要做甚?仍似在辽地那般不成?只是看兄弟们对官府满脸不屑的样子,这个宋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难不成比大汉还乱? 落后半个身位的邓飞等人见吕布时而皱眉不语,时而展颜出神的样子有些不解,只是都误会吕布似是在想将来的出路,因此也都不出言打扰,只是默默促马赶路。 五十多人百余匹马,一时间只是沉默的前行,马蹄过处,隆隆作响,惊起飞鸟无数。 “哥哥,午时已过,不若我等休息休息,让马力恢复一下再出发。”邓飞赶到坐骑速度有些降了下来,不由得开口大声道。 吕布正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猛然听得邓飞的声音惊醒过来,看看天色,同意道:“去前面的树林歇息一下。” 当下一众人跑入林间,生火的生火,喝水的喝水,一派轻松的景象。 吕布也因脱离了辽地,想着脱离了辽地,已经没人再盯着自己一行人,不由的放松了些许警惕,便没派出哨探警戒。 “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了。” 吕布盘腿坐在地上,吃着冷硬的烤肉就了一口胡饼,看着四周皆是荒郊野岭的说道。 “应是过了河北东路,进入西路了,这里当是保州左近的白石山。”乔冽惯了口酒,所谓有钱好办事,吕布等人带的钱财不少,在路过城池时自然会买些补给,此时天气冷,酒是最好的御寒之物。 “那离真定不远了。”邓飞也是大口吃着肉食,对着吕布解释道:“这河北西路划分的老长的地界,和其余几路比却要瘦上不少。” “可惜附近没有人家,不然问问路也是好的。”吕布打开酒囊灌了一口,霎时身子暖和了许多。 “要不哥哥在这里歇息一会儿,俺跑前面去看看。”马灵在一旁说道:“哥哥还没见过俺的轻身功夫,绝不比马儿慢。” 吕布笑道:“怎么没见过,之前在村子里杀那伙官兵时,你那速度快的马都能追上,倒是让某开了眼界。” 马灵见说喜不自胜,满脸的得意,从辽地杀出来这一路,他亲眼看到死在吕布手中的巡检一个、都头两个,还有一个扬名南京道的二十八宿将军,他这等青年最是慕强,因此得到吕布的称赞不禁心花怒放。 就在这时候,外围一名马贼蓦的发出口哨声,然后抽刀砰嗙的与人交上了手,抵住对方的杀招后,退后叫道:“敌袭!” 原本散落坐着休息的五十余人瞬间起身抽出武器,前面几名马贼奔跑着前去接应那报警的同伴。吕布蹿到马旁抽出方天画戟,踩镫上马,其余人速度也不慢,毕竟刚从辽地杀出,习惯性的未离马匹太远,“唏律律”几声马嘶声,众人已经驾马跑到吕布身后,以他为锋矢做好了冲锋准备。 再远些的地方,有数十人穿着各色衣服,挥舞着长枪朝这边跑来。 “呵呵,没想到刚进了宋地就有人来讨死。”吕布嘴角上勾,露出一抹狞笑,将画戟举了起来,促马踱着步子开始缓缓前进。 身后众人面色轻松的跟上,自家首领的强悍让他们有信心可以撕碎一切敌人,况且这伙人人数看起来不过百余人,对习惯了动不动跟数百人对战的马贼们而言,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幸福时刻。 就在吕布准备提速的时候,侧后方的乔冽突然催马冲上两步喊道:“费珍?可是费珍兄弟?” 冲过来的人群中,一个大汉突然停了一下,忽然举起枪大喊:“停!都停下来。” 在前方的数十名山贼齐齐停了下来,左右两个大汉走了出来,一个面色苍白,身形魁梧,提着一把点钢枪,一人矮胖敦实,脸色黝黑,扛着一把三尖两刃刀。 那叫费珍的汉子看着乔冽大笑一声:“可是乔冽兄长在此?” “真是贤弟!”乔冽大喜,待另一人从人堆里出来时,不禁喜道:“原来薛灿贤弟也在。” 吕布闻言勒马站住,转头问乔冽:“兄弟认识这两人?” 乔冽拱拱手道:“哥哥,这是贫道两个兄弟,还请稍待,贫道先去与他们叙话一番。” 吕布一点头,乔冽立马下马跑过去,就见三人说了一会儿话,乔冽带着两人满脸笑容的过来道:“哥哥,这两个实是贫道好兄弟,这个高个儿叫做费珍,因面色苍白善使长枪,江湖人唤赛罗成。这个矮的名唤薛灿,一把三尖两刃刀舞的精熟,江湖人称矮二郎。” 接着对两人道:“这是道爷我在辽国结识的兄长,姓吕名布,武艺端的高强,在辽地一路杀过来的。” 费珍、薛灿听了神色有些古怪,然而还是连忙上前拜道:“见过吕布哥哥。” 吕布见了,连忙下马,扶起二人道:“都是习武的汉子,如何恁地多礼。” 身后众人见确是自己人,也纷纷下了马,走上前来。 乔冽作为双方桥梁,少不得上前介绍道:“这是火眼狻猊邓飞兄弟,这位是神驹子马灵兄弟,那个光头的乃是萧海里兄弟。” 两人连忙上前一一问好,薛灿性子比较活一些,好奇的看着吕布道:“哥哥名叫吕布,遮莫是汉末温侯吕布的那个吕布?” 吕布听得一阵别扭,这自己是自己算是怎么回事,然而他也知这怪不得薛灿,只好沉声道:“某即吕布。” 薛灿、费珍对视一眼,感叹道:“敢以温侯名讳为名,必然有过人之处。” 吕布在旁无语,心说某说的是实话,你理解错了可不管某事。 马灵在旁笑道:“自然,哥哥于辽地射杀一个巡检两个都头,还有一个带兵将军,光只射术就是这个。” 说着比了下大拇指:“更何况这一路南行,杀散官兵不知多少,只最后那将军就率有五百余人。” 二人见说一阵惊叹。 吕布摇头道:“不过五百余步卒而已,但有骑兵,我等也过不来。” 二人叹道:“只步卒也够惊人,哥哥好武艺。” 邓飞接口道:“这算甚,哥哥于蓟州第一次杀透重围时,箭伤三员大将,射杀一将,护着我等百余人突围,又亲自断后,杀伤不知凡几。” “似此,真真奢遮好汉。”二人惊讶的瞪大眼睛望向吕布。 吕布倒是面色正常,他一生征战大小百余战,什么功劳都立过,就连董卓、王允等人也曾对他多有赞誉,对这些早已习惯。 乔冽却突然想起一事,看着二人问道:“不知二位贤弟如何在此处厮混?又如何在这等地界落草了?” 费珍、薛灿齐齐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了,乔兄,我等实是无奈啊!” 第二十三章 投送 薛灿拄着三尖两刃刀叹口气道:“自年前与乔兄你分别,辽国北地上出了个两个大贼一个叫卢六斤,一个唤苏蛾儿,这两人是个吃两边的,常常在辽地闹完又跑河东河北两地劫掠,弄得好大阵势,我哥俩想着一则为家乡父老出分力,二则凭本事在边庭上一枪一刀博個出身,便去了军中勾当。” 费珍接口道:“叵耐我俩上官是个贪财的小人,只知向我二人要财,我二人哪有那许多财物,不过三五月就被他榨取个干净。” 说完叹了口气,众人一时相顾无言。 薛灿接着道:“那厮见我二人实是无钱孝敬,就专派我二人往那凶险的地方去,本来如此倒也罢了,我二人好歹有些武艺,靠着军中同僚协力多能得些功劳,叵耐那鸟厮竟占了我俩功劳去。” 邓飞赤红个双眼,瞠目怒道:“竟有此等鸟人,真乃军中恶贼,国之蠹虫。” 薛灿道:“正是如此,我俩本来想忍一时风轻云淡,那厮竟一而再的侵吞功劳,但有过错就推给我二人,让我等生受一顿军棍。” 费珍也气的面庞通红道:“我二人本想越级上告,没成想,那贼鸟指挥使与我二人上官乃是姻亲,吃他一通好打被赶出军营,我二人气不过,趁军营休沐之时将那两个鸟厮都杀了,因此受了通缉。” “好,杀得痛快,这等人该死。”邓飞马灵当即叫好,就连素来不喜发表意见的萧海里也点着头说好。 乔冽却苦笑一声:“你二人也不选个好点儿的山头,在这白石山太过靠近太祖籍贯之地,又是边界所在,此等地界官军太多,纵使都是废柴也能堆死你二人。” 费、薛灿二人也是苦笑:“兄长说的是,我俩却是吃了见识少的亏,小寨至今也发展不大,憋屈的要死。” 吕布摸着下巴神情有些惊诧发问道:“这……军队败坏至此,军队主官视而不见吗?” 薛灿闻言怒气又上来,气哼哼的道:“如何会管,这厮们层层相护,只要不影响到朝堂上那些老爷们的利益,下面的军大头怎么死没人会关心。” 费珍那边叹了口气:“这里主将田将军人还是不错的,只是他一个好有何用,下面的人多是贪狠之辈,上阵又是怕死之徒,不然如此多人,何至于无所作为。” 邓飞也道:“哥哥,边军中只西军尚可,其余诸军实在是拿不出手。” 乔冽与费、薛二人在旁大点其头。 吕布见说嘿然不语,只是心中对宋军的印象不免差了几分。 几人长吁短叹一阵,还是费珍开口道:“哥哥们这是要去何处?” 乔冽道:“我等准备前去真定府一趟买些度牒,道爷我师父有个友人在那,他有门路。” 费、薛两人也是老江湖了,闻言既知是何意,薛灿问道:“可是哪位哥哥身上带着官司?” 邓飞搔了搔头发道:“俺身上带着个官司,乔冽兄弟好心,想给俺买个度牒用以逃过缉捕,哥哥和弟兄们也愿意陪着一起过来。” 费珍闻听开口道:“既恁地都是义气的汉子。” 邓飞苦笑:“要俺说,买个度牒作甚,只俺这眼睛也太明显了些。” 乔冽摇头:“不同不同,披上道袍,只要拿出度牒,城门官哪个管你长得甚样。” 薛灿也点点头,突然一拍脑门儿道:“今日看见乔兄和众位哥哥心里欢喜的过了,却忘了尽地主之谊,我二人的小寨就在左近,还请众位哥哥赏光。” 众人闻言一齐望向吕布,等他发话。 吕布见状开口道:“难得兄弟盛情邀请,我等也不好驳了面子,就叨扰了。” 费、薛二人大喜,连忙在前引路,一众人说说笑笑走向山里,当日杀鸡宰羊大排筵席,好不热闹。 …… 一晃数日时间已过,吕布等人在此除了操练喽啰就是喝酒吃席,经常吃酒吃的兴起,众人就去演武场上比试武艺,这费珍武艺与邓飞在伯仲之间,薛灿稍微强一些,却不是马灵的对手。 自然,这二人对吕布的武艺也十分的感兴趣,只是马上马下,二人都不是一合之敌,心知差的太远,对吕布是越发恭敬,直言纵使温侯吕布复生也不过与哥哥武艺相仿,倒是让吕布不知作何反应,一方面他自觉力量上还差前世不少,尚需打熬力气,且身边没有赤兔那等良驹,冲阵厮杀难免要更费心神气力,另一方面…… 被人用自己给自己做比喻,听起来怪怪的。 这日,众人正在演武场舞刀弄枪比试武艺,一喽啰跑过来禀报:“山下有伙官兵正在追捕一个汉子,如何行事尚请寨主定夺。” 薛灿冲吕布道:“哥哥,我等管是不管?” 吕布哭笑不得道:“兄弟,这是你的寨子,我如何做的了主?” 按本性,吕布甚是想发号施令,然而最近他时常反思自己以往是否做得过了,加上前段时间又看过曹孟德与刘玄德的传记,觉得为人做事有时当谦逊一些,太过霸道不是长久之计,是以不曾出言替薛灿做决定。 费珍见说凑上前来道:“我二人在此时日不短,一直未曾有所发展反而束手束脚,哥哥武艺高绝,为人义气,我二人甚是钦慕,反正在此厮混也是枯燥,情愿弃了寨子追随哥哥。” 薛灿点头道:“确是如此,还望哥哥收留。” 吕布闻言有些无奈,自己那谦逊的决心所为何来?这下人家不光要求越俎代庖,甚至还要投奔自己。 看其余兄弟反应,邓飞、马灵与萧海里三人虽然惊讶,但欢喜的成分居多,显是不知情的,只乔冽一个笑嘻嘻的点着头,估摸着是和费珍薛灿两人商议过了,是以毫不惊讶。 “即恁地,下去看看那伙人追的是谁,若是有冤情的就救上一命,若是个该死的,就让官府带了去。”吕布见众人意思如此,当即接了下来,徐州他都从刘备那抢了,现在有人投送如若不收,岂不是矫情? “是。” 众人应声答应,当下留费珍守家,点起八十余喽啰下的山来。 …… 山坡下,一长脸浓眉大眼,身高八尺的雄壮汉子手持眉尖刀,气喘吁吁地在树林里飞奔。 身后,十几个官差打扮的人提刀带网在后面急追,还有二十余名家丁装扮的汉子拿着哨棒刀剑紧紧相随。 “姓鄂的休跑。” “停下!” “逃犯休走!” 官差与家丁嚷嚷着,奋力在后面追赶,前面的人也不搭话,快速的奔跑着,只是面上阴沉似水,右手牢牢攥着刀柄,指节因用力显得发白。 “刘都头,万万不能让这厮逃了,捉住他,我家老爷愿送五百惯钱给各位官爷当茶水钱。” 后方一教师装束的汉子拎着泼风大刀咬牙奔跑着,见官差有慢下来的迹象,当即开口许以钱财,反正钱又不是自己的,老爷又说无论花多钱定要这厮死,那还不可着劲儿的许愿。 一众官差听了精神一震,打了鸡血一样往前急追,前面跑的那哪是人犯,那分明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那教师刚刚为自己的主意自得,转眼看见家丁又慢了下来,稍微一想随即明白这是嫌弃没有赏钱不肯出力,不由骂道:“一堆懒货,平时叫你们多练不听,现下这要命的关头给爷们儿丢脸,一帮入娘的蠢材也不好好想想,捉了那厮,老爷能不赏给你们钱财吗?若是捉不住那厮,仔细你们这群入娘的撮鸟皮!” 众家丁听了,心中一凛,转念一想是这个道理,不由也是加快步伐追去,自家那老爷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动辄打骂是常事,若是真惹得他怒起,遮莫小命都有可能不保,况且还有那天杀的李宗汤教师也在,这亡八整起人来也是个狠的。 一众人正跑的跑,追的追,突听一声响箭声起,前面树林处转出一群人来,但见前方一人骑着劣马,身着山文甲头戴顶钢盔,手持方天画戟马上挂着硬弓,身材雄壮,气势逼人。 身后五个强人骑着马一字排开,再往后是四五十骑马的悍匪杀气腾腾的瞪视着众人,左右两侧还各有二十多喽啰提着单刀站在那里。 哪里来的强人?竟然还有这许多骑兵! 逃的人追的人都是吸了口冷气慢慢停了下来。 就见一个双眼赤红,手持长枪的汉子打马出来,将枪朝前一指:“哪里来的撮鸟,敢到俺们的地盘讨野火吃。” 一时间双方人马都安静下来,没人敢随便作答,只听闻急促地喘气声。 半晌,最前方被追的汉子上前一步道:“小人鄂全忠,还请各位看在绿林同道的份儿上,助我一次。” “鄂全忠?”薛灿突然出声:“可是祁州有快刀之称的鄂全忠?” “正是小人。”鄂全忠拱拱手:“些微薄名不想也为好汉所知,不知哪位当家的当面?” 他们在这里叙上交情,后面一人觉着着不对,看这伙强人兵强马壮的深怕两边联合起来,是以着急忙慌地走将出来。 第二十四章 鄂全忠 天光高远,有树叶耗光了力气在枝桠上挂靠不住,微微一颤掉了下来,缓缓落于地上的枯叶层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有松鼠从树洞中探出头来,微微转动脑袋,看得下方人马众多又将身子缩了回去。 李宗汤踩着厚厚的枯叶上得前来,只见他生的一副英武之相,让人一望就有好感,拱手开声道:“小人是沈家庄的教师李宗汤,我等和鄂全忠这杀坯有私人恩怨,此人连杀我家两位年幼无辜的少爷并一十四名家仆,可谓罪大恶极,还请各位行个方便,莫要趟这浑水。” 几个官差蓦然抬头看了李宗汤一眼,继而低下头去。 “放你娘的屁。”鄂全忠暴跳如雷,眼角都瞪得几户迸裂开来:“你那两个色胚少爷看我义弟妹子姿色出众将她掳走侮辱致死,又恐人追究便使你杀我义弟全家性命,何以在此颠倒黑白反咬我一口。” 李宗汤冷笑:“你说我家少爷如何无人看见,你当街行凶杀人可是全城所见。” 接着一抱拳道:“各位好汉,我家两位少爷不过十三四岁尚未及冠,平时也饱读圣人之书,聆听圣人之言如何会行那等恶劣之事。他二人不过行于街上,却被这厮无端于闹市腰斩,我家沈太公不惑之年才得子,耳顺之年就此绝后,受不了这打击晕厥在地至今未醒。” 身后众人听着李宗汤的话,一个个低下头颅不语,只不停的捏紧手中物件儿,碾动脚尖儿,有些局促不安。 李宗汤那里继续道:“我家安人五十多,平素与人为善礼敬佛祖,灾年开设粥厂,无事尚要施舍炊饼给乞儿。如此良善的老妇人,听了这消息将眼睛都哭瞎了……” 说着情绪激动,伸手戟指怒目鄂全忠:“此全是鄂全忠这杀坯害的。” 马灵闻言鄙夷的看着鄂全忠,薛灿、邓飞与乔冽面带冷笑不言不语,萧海里是一脸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些人不知道该信谁,吕布则是面无表情的端坐马上不知在想什么。 再看鄂全忠,头发根都立起来了,双眼圆瞪,红丝满布,一张长脸红中透紫,腮帮子上肌肉不停抖动,蓦的发出一声野兽也似的吼声,眉尖刀带起一道银色匹练直冲李宗汤脖子砍去。 李宗汤冷笑一声,一摆泼风大刀,火星撞地球般迎向眉尖刀,只听一连串金属碰撞的声音夹杂着火星四溅,让这平素寂静的林地多了几分喧嚣。 “鄂全忠,你这杀坯如此恼羞成怒,可是被我戳中痛处,似你这等滥杀无辜绝人后嗣的狗贼,就应进牢狱一遭受那斩首之刑。”李宗汤一面高声大叫着,手中泼风刀带起道道光华,那刀锋不离鄂全忠脖颈,刀尖儿只朝心窝猛捅,全然不想留人活口。 “天杀的腌臜泼才,安敢坏我名誉,老子要你的命。”鄂全忠瞠目发狠道,手中眉尖刀刀刀致命,弧形的银芒迅疾连斩,恨不得一下劈死面前这個信口开河的混蛋。 任谁来看,这都是一场凶恶的厮杀,鄂全忠不愧快刀之名,完美的诠释了“雷霆万钧,迅如闪电”八个字,刀光就如泼天大雨一般连续不断朝着李宗汤浇了下去。 李宗汤手中一杆泼风大刀舞的风雨不透,虽不似鄂全忠那般攻势连绵,但胜在一个稳字,偶尔一次反击也杀的鄂全忠冷汗直流。 两人你来我往杀了三四十合也只是焦灼,任鄂全忠使尽全身本事,亦不能与那李宗汤分出个子卯寅丑。 “哥哥,我看也别在这看了,这什么鄂全忠也不是个好人,活该吃他被人捉了去。”马灵凑近了吕布开口道。 吕布哼了一声:“你当真以为那姓李的说的是真话?” “哥哥意思是……”马灵闻言迟疑的看着吕布。 “此人太假,说的必然不是真话。”吕布眼皮都不抬一下,与陈珪两父子比,这李宗汤火候太差,上不得台面。 “哥哥说的是,那厮只顾鼓弄唇舌,却全没见身旁人颜色如何,你看他们那样子可是同仇敌忾?”邓飞拿眼对着马灵示意了下前方捕头与家丁。 旁边乔冽正好催马过来,听见吕布的话也附和道:“哥哥说的不错,那厮们面有惭色,且举止不安,似此多是心中有愧却又不能明说之举,而且贫道以前听说那鄂全忠多有侠名,是个讲义气的好汉子,这事儿遮莫正如其所言,是那沈家少爷贪恋人美色又杀人满门。” 吕布又是一声冷笑:“那李宗汤嘴上说着好听,又要捉人进监牢,手上却欲要人命,此等人莫看他说什么,只看他做什么,如此行径显是想杀人灭口。” “直娘贼!姓李的那泼才安敢骗俺们!”马灵听了双眼冒火,亏他刚才还在可怜那两个读书人。 邓飞一旁道:“哥哥,俺们可要助那鄂全忠?” 吕布点头道:“帮是要帮,却也不用做到底,你们在这里等着,某去隔开他二人。” 说完一踢马腹,促马上前而去。 马灵望着吕布的背影面色变换不定不知在想写什么,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道:“俺想和哥哥学方天戟,恁说哥哥会答应吗?” 邓飞与薛灿愕然的看向马灵不知他为何突然说出这话,乔冽目光闪烁了下似是想说什么,最终欲言又止。 萧海里在后面听了倒是接上了话茬:“马灵兄弟,直接去和首领说吧,首领为人大气,会同意伱的要求的。” 邓飞也是点头道:“萧海里兄弟说的没错,哥哥是个无私的人,俺的枪术以及萧海里兄弟的刀都在接受哥哥的调教,相信哥哥也愿意教兄弟你的。” 马灵闻言精神一振,目光中多了几丝期待的神色。 那边吕布驱马来到两人左近,鄂全忠正身形转动,带动一口眉尖刀横劈竖砍,李宗汤泼风刀舞似流星招招要命,看二人刀口处满是米粒大小的缺口,可见拼杀之凶狠。 两人亦是发觉有人过来,只是鄂全忠一心只想杀了李宗汤全无理睬,李宗汤却是眼神闪烁,手中收了一分力暗暗戒备,心道你敢闯进来我就斩了你的马,让你这贼厮也知道知道爷爷我不是好惹的。 吕布也不细看,略一打量随即促马疾驰,从侧方一下闯入二人战圈,手中方天戟似银河落九天般“哐”一声巨响砸在眉尖刀刀背,眉尖刀当即猛地往地上一劈,鄂全忠左手打开,右手只勉力握着长柄尾部,胳膊夹住刀鐏上部,双手颤颤,再战不能。 李宗汤见吕布闯进来,眼中凶光一闪,手中泼风刀就往马腿砍去,还未等刀砍及马毛,就见一道银光直奔面门而来,连忙扭身下肢发力使了个铁板桥让过戟锋。 吕布见此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手一翻,胳膊一甩一砸。 “啊!” 李宗汤就觉面门被一铁球砸中,瞬间脑中如开了道场一般钟鼓齐鸣,双目失神地倒在地上,一个红色的半月印子正正印在面门上,鼻孔止不住的朝外留着鲜血。 “都与某住手。”吕布勒住马,倒提方天画戟,一双虎目杀气腾腾的看着二人道:“在某面前动刀拼杀,当我等是死人乎?” “不敢。”鄂全忠握了握拳,感觉不抖了,于是抱拳道:“此贼杀我义弟全家,毁我声誉,我当杀之以正视听。” 吕布玩味儿的看了他一眼,用画戟一指地上被砸的五迷三道的李宗汤:“我等不是官府,管不了那么宽,只问你,你在此地杀了他,视我等为何物?” 朝着矗立在后方忐忑不安的众官差与家丁一抬下巴:“我等纵容你在这里杀了他,是否要帮你杀了这伙呆鸟,免得他们回去和官府说是你我联手,再引来官府围剿。” 鄂全忠一愣:“这……” 吕布冷笑一声:“再则,今日若不是我等在此,你如何有机会和这厮放对。” 鄂全忠低头想了下,叹口气。眼神有些阴鸷的道:“似此说,也没错。敢问这位当家的我要如何才能杀了这厮?” 吕布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这样就能。” 语落,突然提起方天戟朝下一扎。 “啊!” 李宗汤再次惨叫一声,整个人瞬间痛醒,身子弯成一团,一手握着画戟想要往上拔,却是肩窝遭吕布一戟扎透,生生被疼醒了。 “某最恨没做过的事被人扣到头上,所以……”吕布单手用力,扎着李宗汤的画戟奋力往前一挑,蓦的大喝:“杀!!!” 鄂全忠看着被挑飞在半空的李宗汤,听到吕布大喝双眼陡然睁大,手比脑子先反应过来,举起眉尖刀,口中跟着“嘿”的一声,奋起神威,“噗”的一下将人就在空中斩成两半。 两半死尸分成两块重重砸在枯叶上,鲜血似细雨,沾湿了衣服,沁润了脸庞,打湿了枯叶,留下斑斑红痕。 “跑啊!” 身后的官差与家丁眼见鄂全忠和眼前这伙强人合伙将李宗汤做了,顿时发了声喊,转身没命的逃去。 “休跑。” “没胆的狗才,留下命来。” 马灵与邓飞大喊一声,催马就要追上去杀人。 “别追了。”吕布喝止众人,摇头道:“放他们走。” “可是哥哥……”马灵急道:“被这伙人逃去岂不惹得官府围剿?” 吕布冷哼一声:“某岂惧他官府。” 马灵挠挠脑袋:“也是。” “多谢这位哥哥相帮,我才能为我那惨死的义弟报仇。”鄂全忠摸了把脸,原本黝黑的脸庞被鲜血涂成了深红色:“还未请教哥哥大名。” “吕布。” “吕布?!”鄂全忠先是一怔,突然想起一事道:“可是辽国南京道来的好汉?” 邓飞说笑道:“不是辽国来的,遮莫还能是汉末来的?” 吕布闻言瞥了邓飞一眼。 鄂全忠亦笑道:“却是我糊涂了。” 萧海里与乔冽等人慢一步追击,这时也近前来,萧海里听闻奇道:“你这汉子怎知我家首领是南京道来的。” 鄂全忠见问笑道:“前些时日曾与辽国好汉卢六斤见过面,知道南京道出了个与汉末温侯同名同姓之人,数此突破官府的围剿,杀伤多名辽国有名有姓的将领,是个奢遮的好汉。” 吕布开口道:“些许小事提它作甚,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不若先一起去寨子里喝杯酒水坐着慢慢谈。” 鄂全忠抱拳一礼:“如此甚好,一切都听哥哥的吩咐。” 当下找一喽啰分了匹马给鄂全忠,一行人齐齐回了山寨。 第二十五章 有匪 天光暗淡,火烧云布满了青空,似乎天地间一下充满了殷红,只是这漫天红火依然挡不住寒意的侵袭。 不大的聚义厅里,白日里已经冷却的酒肉撤了下去,桌上重新上了热气腾腾的卤肉与新做的菜肴,有喽啰端上烫好的酒水,一桌宴席就算准备完善。 鄂全忠在喽啰带领下洗干净手脸,又借了身干净衣物穿了,来到聚义厅看着众人已经等候多时,连忙拱手告罪入座,一时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费珍端着酒杯道:“可惜适才我在寨中守家,未能一睹鄂兄风采,着实可惜。” 鄂全忠苦笑摇头道:“惭愧,我与那李宗汤只在伯仲间,虽未输他却也胜他不得,今日不是吕布哥哥,遮莫要被这厮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说着冲着吕布拱手致谢。 “值什么。”吕布一挥手:“某自看不惯李宗汤那假模假式的样,与你无关,此事无需道谢。” 乔冽怕听的人不自在,连忙在旁对鄂全忠道:“哥哥就是这样的人,说的少,做的多,鄂兄别往心里去。” 鄂全忠倒是一笑道:“吕布哥哥性子豪爽,比之满口仁义道德的人要真诚许多,似此才是我辈好汉的脾气,我如何会介意。” 乔冽与一旁竖着耳朵的邓飞这才放了心,端起酒杯敬了鄂全忠一杯。 鄂全忠放下酒杯看着大厅道:“不过,吕布哥哥缘何在这白石山立寨门,此处军州甚多,可不是个好耍处。” 吕布刚要张口,薛灿抢着道:“这可不干哥哥的事,哥哥才来几天啊,这却是我和费珍老弟一起做下的买卖。” 费珍点头道:“不错,我俩那时从军中出来,看此山险要,就脑子一热想着在此处立棍儿,哪知等热血退却发现这里不是个做买卖的地方,小打小闹的发展不起来,这不就准备舍了这里投奔哥哥,也是哥哥不嫌弃我俩愚笨,收下我们弟兄。” 吕布摇头道:“说的甚话,此乃你我兄弟的缘分,是老天注定让二位贤弟在此等某。” 费珍哈哈笑着道:“是小弟失言,我自罚三杯。” 说着端起酒连干三杯。 邓飞笑着用手指点着费珍:“我看你这厮是馋酒了。” 众人皆笑,一时间其乐融融,鄂全忠灌了口酒,带着几分酒气伤感的道:“众位果是义气的汉子,做兄弟的怕哥哥被人曲解坠了威望,做哥哥的怕兄弟被人瞧不起出言袒护。哪里像我,叵耐连义弟的仇都报不了,端的废物一个。” 吕布皱了下眉:“那李宗汤已死,还有何人能阻挡兄弟复仇?” 鄂全忠无奈道:“那沈家庄中还有两人甚是奢遮,一曰沈骥,乃是那两个畜生的堂哥,一把掉刀用的精熟,人称铁刀将。另有一教师王大寿,以前在少林寺出家,后违反寺规被赶出庙门流落江湖,使得好枪棒,因能舞动一杆五十斤重混铁枪,人称铁枪王大寿。” 又灌了一杯酒,鄂全忠有些气闷:“若只这两人任哪一个我都不怕,叵耐这两個泼才臭味相投,时常一起出入,我却胜他二人不得。” 众人见说静了下来,看着鄂全忠抓过酒壶一口一口往肚里灌,连干了两壶酒,坐在那里暗自神伤,一时间众人相顾无言,坐他身边的乔冽与邓飞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吕布看他酗酒的样子,又勾起不愉快的记忆,当下虎目微眯,不让眼中杀意露出去,高大魁梧的身躯站起来,雄壮的身子挡住火光形成一片阴影,低沉地话语声在聚义厅响起:“莫效小儿女之态,是男人的拿起刀来,随某一起将那什么……什么……呃……” 乔冽一边见吕布忘了说什么,连忙开口提醒道:“沈家庄。” “对,沈家庄,随某一起将那沈家庄碾碎。”吕布得了提醒,连忙将话补上。 鄂全忠摇头道:“这如何使得,此乃小弟一人之事,岂能劳动吕布哥哥出手。” “聒噪!”吕布哼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去:“某已决意掳了那庄子的钱粮以做后用,你若不来,莫怪我等把人都杀光。” 马灵笑嘻嘻站起来道:“哥哥说的是,小弟早就感最近手头紧,应当发个利市了。” 萧海里也站起来:“首领说打哪里,俺就跟着打哪里。” 费珍、薛灿站起来道:“此是小弟投奔哥哥后第一战,还望哥哥带上我二人一起。” 邓飞拍拍鄂全忠胳膊小声道:“哥哥决定的事还没有更改过的。” 乔冽亦在一旁劝道:“都是绿林好汉,何必这么生分冷了众人的心。” 鄂全忠起身抱拳,冲着吕布深深一躬:“哥哥义气,小弟莫能报之,待杀了仇人,情愿投入哥哥麾下,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吕布脚步一顿,回头看了鄂全忠与众人一眼,淡淡道:“跟上。” 随即唤来喽啰与众人披挂停当,众人各自拿了兵器,鄂全忠的眉尖刀已经满是缺口不堪再用,就在山寨库存里找了把朴刀凑合用着,又牵了匹马给他算是准备妥当。 当下众人召集了六十余个没夜盲症的喽啰,因着夜黑点起火把由鄂全忠引路往山下去。 酉时正,一轮弯月静静的注视着怪石嶙峋的白石山,有一条火龙自山腰出现逐渐往下,落于平坦的地面上。 …… 同一片天空下,沈家庄园。 今日的庄子寂静的可怕,往日夜晚尚有下人或丫鬟敢在庄园内四处走动,现下全部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儿动静,有那不需做活的,也没像往常一样找人传闲话,而是快速返回屋中就此安歇。 主屋内,一老人坐于主位,两个健壮的青年于下首对面而坐,一个小厮侍立在后方。 被李宗汤说是昏迷不醒的沈太公沈建仓一张老脸满是铁青,今日晚间有同李宗汤一起出去的家丁回来报说,李教师被鄂全忠与白石山的强人合力一起杀了,当即气的老头暴跳如雷想要找自家侄子商议,没想到这混小子和王教师出去喝酒到戍时才回。 沈建仓阴着脸:“想那白石山山贼是什么货色,一帮不过百余人的短命草寇,只敢打劫单身行人,人一多就躲起来的无胆匪类,何时也敢同官府张目了,岂有此理。” 骂完草寇沈建仓又开口骂道:“那些官差也是该死的,竟然没一个敢上前相帮,眼睁睁看着李教授被人杀死不动,全是废物! 还有那李教师李宗汤,平时把自己吹的神乎其神,说什么凭借手中刀,能荡平三山五岳的草寇匪徒,就是现下声名显赫的卢六斤和苏蛾儿也不过是没碰上他,不然让他们一人吃一刀也为边疆除害。 现在怎样,还不是死在了更无能的白石山匪手中。” 嘭—— 沈建仓狠狠将杯子摔到地上,惊的一旁的小厮一个激灵,当下更往后缩了缩,力求不让老太公看到自己。 沈骥一张宽脸,浓眉大鼻子,在旁一副孝子状安慰道:“伯父不必烦恼,等天明我去县里衙门打点一番,必叫守军出动清缴了白石山的贼厮们。” 王大寿长得慈眉善目,脑袋上头发油光锃亮,接上话道:“今日非是李教师弱于那鄂全忠,实是那伙贼子不讲规矩,竟并肩子其上坏了李教师性命,不过由此也可知那伙人武艺不过于鄂全忠伯仲之间,待来日我于沈兄同上,必能将之斩尽杀绝。” 沈建仓气哼哼的道:“如此最好,鄂全忠那天杀的泼才敢杀我儿,绝不能让他活着,还有那助他的贼人,叫他一个个都死。” “是,伯父放心,管叫他们一个个都死。”沈骥附和安慰着:“现时天色已晚,伯父尚请安歇,明日一早小侄就去县衙。” 沈建仓气哼哼的在小厮的扶持下走了。 待两人走远沈骥朝地上“呸”的一声:“两个小崽子死了也要给我惹祸,这下又要费一番钱财。” 王大寿呵呵一笑:“沈兄莫急,这家产反正也是你的,就当花钱买个周遭平安,况且除了强人于你也有声望。” 沈骥回头看着他狞笑道:“似此说的也有理,只是光听就知那强人本事不小,还望王兄助我一臂之力,事成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王大寿双眼放光:“那就说定了,可不许抵赖。” 沈骥哼哼一声:“咱俩一根绳上的蚂蚱,飞不了你,也蹦不了我。” 王大寿伸了个懒腰:“如此最好,我先去睡了,明天你要去县衙,你那遭瘟的伯父遮莫要我训练庄丁。” 沈骥点头,看的王大寿走远,又是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也是个贪的,等弄死鄂全忠和那伙草寇,看我怎么招呼你。” 说完,转身出了房间,自己先自找了坛好酒,又从厨房弄了点儿酱肉,一个人晃里晃当的回了自己房间,一边哼着曲一边吃喝着,只喝了大半坛酒,就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打雷了?”沈骥红着个脸走到门口打开大门朝外观瞧,一轮弯月正挂天上,旁边点点繁星闪烁,并无一丝云彩。 耳听得隆隆声越来越近,猛地停了,突然醒悟过来:“不好!” 从房里取了自己掉刀,连忙准备出门朝王大寿处跑去,还未出屋就听前院一阵吵杂,抬头一看正巧王大寿手提铁枪从院门进来朝自己所在奔来,两人立在原地,面面相对,突然同声道:“有匪!” 第二十六章 堪舆图 夜色依旧,只是平静不在,有在屋中睡觉的男女被赶出聚到一堆被人用刀枪指着,也有壮起胆子反抗强人,被一枪刺中心窝,引起惊叫无数。 “直娘贼,听这声音前后都有贼人进来,如今怎么处?”王大寿满头是汗的看着沈骥焦躁道。 “听声音人数不少。”沈骥偷偷爬上墙头朝外看去,看外面明火执仗的数十名强人挨个屋搜查,大多数人穿着甲胄,当先一人看身形甚是熟悉,凝神一看吓了一跳,连忙下来对王大寿道:“叵耐是鄂全忠那厮,与他同行的当是白石山的贼寇,万没想到这伙人有甲胄在身。” 王大寿脸色一变:“这厮怎么来的如此快,那白石山的贼人就任他差遣?” 沈骥惊的出了一身冷汗:“此事不能善了了,快走,不然你我也要交代在这里。” 王大寿见说跌足道:“前后都有人,却往哪走?” 沈骥也不答话快步朝着另一边院墙过去,王大寿见状连忙跟上:“都这时候了,你要去哪?” 沈骥快步走到墙边处,那里正有个半人高的山石倚在墙上,沈骥使劲一推没推动,回头看着王大寿:“快来帮我,这里有个出口。” “早说。”王大寿听说连忙撇了铁枪,上去帮忙推着石头,两人都是孔武有力的人,合力将这石块移开露出一能容一人钻过去的狗洞。 王大寿瞠目结舌的看着洞口:“遮莫你让我钻狗洞?我还要不要脸面了?!” 沈骥连话都懒得回,直接将掉刀顺着狗洞扔出去,人一矮身手脚并用地钻了出去,去到外面蹲着回首对着狗洞道:“你再不钻就来不及了。” 王大寿脸色一变,连忙学着沈骥将铁枪顺出去,这时也不提脸面了,快手快脚的钻了出去。 “去哪儿?”王大寿回头土脸的问着沈骥。 “先逃出去再说吧。”沈骥拾起刀,观察了一下四周猫着腰朝外摸去。 王大寿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握着铁枪顺着另一条道跑了。 沈骥听到声响回头看到王大寿从别处溜走,嘴角微微抽搐,压低着声音骂了句:“直娘贼,酒色和尚果是不讲义气的。” 骂完提着刀就跑,渐渐身影融入夜色之中,好似此地什么也没有。 …… 沈家前院。 吕布站在院落中,望着天上的星辰有些出神,魁梧的身影在月光与火把的照耀下在地上不停的晃动,好似要冲破束缚来到世间。 一众喽啰推着人出来,让所有人坐在地上,也不管天寒地冻是否穿齐了衣服,就这么让人挤做一堆,不少男女面色惊恐的抱着胸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 “放开我!你们这些天杀的草寇,死不剩的贱种,早晚被绑到法场遭人斩首。”沈建仓被两个喽啰夹着,奋力向外挣扎,只是老胳膊老腿的又非习武之人,如何挣得脱两个健壮的男子的钳夹,最终被推入院内。 “呵,这老儿还挺有骨气,这时还能骂出来。”马灵笑着道,随即问向沈建仓:“老头儿,你是谁?” “泼才,待我侄儿出来,叫你们一個个死绝,你们这干早就该死的畜生!” 沈建仓也不理,只是一味的咒骂,左一句“贼子”,右一句“杀才”,词汇之难听渐渐让马灵变了脸色。 “直娘贼,俺宰了你。”马灵“呛”的抽出长刀准备结果沈建仓的性命。 “马灵兄弟等一下。”吕布皱眉看看那沈建仓,又观察了下四周下人的脸色:“遮莫这老儿是鄂兄弟的仇家,且先留下这厮狗命等确认后再杀不迟。” “哥哥说的在理。”马灵点头,当下把刀归鞘,冷眼看着沈建仓,就等着鄂全忠过来。 许是年纪大了体力不足,沈建仓骂了几句就停下喘息,只用吃人的眼神盯着眼前众人。 不多时,鄂全忠带着一身煞气来到前院,当先看到吕布高大的身形抱拳道:“辛苦哥哥了,被沈骥跑了,他那院落中有一个狗洞,遮莫是顺着洞爬走跑了。” “无胆匪类!苍天啊!如何让我沈家出了那么没出息的一个后辈!”久没有声息的沈建仓突然仰天痛哭,似是因为沈骥的逃跑成了击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鄂全忠闻言急忙望去,登时怒喝一声:“沈老贼,原来你在此处。” 却是他方才从后门进入,先带人去的沈骥处,没找到人找了一圈方才发现狗洞与石块被推动的痕迹,断定人跑了,复又去的沈建仓的主院,没找到人以为人都跑了,方来的前院与吕布汇合。 “这人就是那个沈太公?”马灵见说瞪大了眼看着一脸绝望的沈建仓。 “就是这老猪狗。”鄂全忠咬牙切齿的瞪着沈建仓:“老贼,你可想到有今天。” 巨大的吼声让沈建仓呆滞的眼神有了一丝反应,他转眼看了鄂全忠一眼,突然瞳孔放大,满脸狰狞要往前冲:“是你这个杀才。” 两个喽啰连忙将人按住,沈建仓依然不依不饶的吼着:“伱个泼皮无赖,和你那贱人妹子一样都是不要脸的货,只赖着我们沈家作甚!那烂货不识抬举,竟然拒绝我儿垂青,死不足惜!你那义弟也是蠢物,不乖乖献上女眷还和我要强,都是该杀的泼才!杀坯!” 鄂全忠气的脸孔发紫,眼角不断抖动,蓦地拔刀一斩。 噗! 一股鲜血迸射上半空,沈建仓从脖颈到胸口被砍出一道尺长的伤口,鄂全忠摆着下劈的姿势站在那里,口里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 两个喽啰松手,死尸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几个丫鬟吓的发出半声尖叫便被反应快的同伴捂住了嘴,只剩下呜咽之声,却是几个胆小的哭了起来。 众人愕然看着沈建仓尸体,马灵喃喃道:“这厮疯了?!” 吕布看了看他想了想问道:“死的那厮不是还说有个安人?” 旁边喽啰听了茫然的道:“回首领,没看到啊,人都在这里了。” “哦?”吕布一挑眉毛:“遮莫又是那厮编的?” “正是如此。”鄂全忠回过神来,一边将刀上的血在沈建仓的衣服上擦干净,一边道:“这老猪狗老来得子,那老妇人生了两个儿子没几年就去了,李宗汤那厮嘴里实无半句实话。” 说着转过身来跪在地上对着吕布便拜:“哥哥助我报得大仇,从此这条命就是哥哥的,火里来水里去,绝无半句怨言。” “起来兄弟。”吕布见状连忙上前两步,一把拉起鄂全忠,做足了姿态道:“切莫如此说,你我兄弟相交贵在心诚,没有谁欠谁。” 鄂全忠愈发感激,一躬到地,随即起身持刀站在一旁。 “哥哥,大收获。”前去查抄金银的邓飞快步做了过来:“这厮家里钱财不少,费、薛两位兄弟尚在清点,乔冽兄弟带人去了粮仓,遮莫收货也不小。” 吕布点点头道:“如此,你等将金银装车,给那些庄客家里每人发些钱粮。” “是。”邓飞拱手快步离去。 吕布看了看这些惊恐的下人,开口道:“谁知道书房在哪?” 却是他想起李宗汤所说,那两个公子饱读诗书,抱着万一的想法,吕布决定去看看,万一有自己需要的呢? 众家丁丫鬟闻言互相看看,吓的连连摇头,没人敢应声。 倒是鄂全忠道:“哥哥要找书房,适才来的路上我撞见过。” “哦?”吕布转过头道:“辛苦兄弟带我过去。” 接着对马灵道:“马灵兄弟且在此等候,但有人想跑,任你处置。” 马灵抱拳道:“哥哥放心,有俺在,没人能跑的了。” 沈家的书房比在辽地见过的高家书房要大不少,里面三张桌子看来是为沈建仓两子与沈骥所备,另有一大号书橱,上面摆满各类书籍。 “那李什么口里还有句真话。”吕布看着书房感慨道:“这里还真有不少书。” 鄂全忠在后面恨恨道:“读书也洗不净那两个畜生龌蹉的想法。” “斯文败类多的是了。”吕布摇摇头,他见得多了,士人中有那高洁之士,就如蔡邕,但这种人从来都是少数,遇见的更多的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之辈,就如袁绍麾下那几位…… 也如自己麾下的。 吕布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似是在嘲笑自己,也似在嘲讽士人。 “哥哥说的是。”鄂全忠赞同的点点头,因吕布背对着他,全没看到吕布此时那满是嘲讽的样子。 “哥哥在找什么?”鄂全忠吕布翻找书册的样子奇道。 “史书。”吕布也没瞒着,读书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没什么不可说的。 鄂全忠倒是听岔了:“诗书?” “史书。”吕布扬了扬手中的战国策道:“某要找的是这个。” “哦哦~”鄂全忠恍然大悟道:“我帮哥哥一起找。” 说着走过来与吕布一起翻箱倒柜,突然一张折好的纸张从其所拿书中掉了出来,鄂全忠拿起来一看,突然喜道:“哥哥,到没想到这家人还有这东西。” 吕布走过来一看,喃喃念道:“宋辽堪舆图,宋,许贯忠制。” 这是一副简陋的地图,上面画着宋辽大致的地界,标着重要的城池,辽国地图甚至标注了几个重要部族的势力范围。 “这倒是个宝贝。”吕布先是笑着伸手拿过地图仔细的审看着,慢慢的笑容敛了起来,脸色越发难看。 “哥哥?”鄂全忠见吕布站那里拿着堪舆图不言不语,不由奇怪的叫了一声。 “哦,没事。”吕布醒过神来,面无表情的将堪舆图折好放入怀中,随即道:“还烦请兄弟帮某找些书籍,尤以汉朝为主。” “好嘞。”鄂全忠点头应下。 灯火下,两名壮汉不停翻找着书籍,渐渐忘了时间。 第二十七章 志向 清晨,阳光爬上青空,将光洒在山巅之上,慢慢给阴暗的山体披上一层光彩的大氅。山顶的风在这个季节却愈发显得寒冷,吹在脸上像是用刀子割一般,拉的人脸生疼。 结束了晨练的吕布头上冒着白气收了架势站定,拿起一旁挂着的干布擦去脸上的汗水。 昨日去沈家庄直至晚上将近丑时才归,睡了不过两三个时辰的他,竟没觉的有多累,反而早晨起来有着说不出的干劲儿,约莫是有了目标吧。 吕布是如此相信着。 看看时辰不早,吕布提起方天戟,沿着山路往下走去,径直回了山寨中。 “哥哥起的倒是早。”邓飞此时也起了,正端着一碗水漱口,用刷牙子蘸着牙粉在刷牙。 刷牙子此物据说原是马尾制作一寸多长,多置于牛角之上,只是宋国比较缺马,所以多用猪毛代替,而牙粉则是多种中药制成,有清洁口气的作用。 这也是吕布来到这个时代后觉得最贴心的东西之一,毕竟他那个时代只不过是用茶水漱口加之剔除齿间食物残垢,如何有这东西好用。 “兄弟起了。”吕布打了个招呼,现将东西放入屋中,然后也如邓飞般一手端水一手清洁起口腔。 “哥哥,昨日所得统计出来了。”邓飞此时已经完事儿,放下碗过来道:“一共六万三千贯铜钱,另有一万两千银两以及三千石粮食。” “噗——” 吕布吐出口中水道:“不如高家那次。” “据下人说,那沈家似乎之前送了不少钱粮出去。”邓飞皱眉道:“那沈老头儿每次只让几個教师从县中找人来拉车装钱粮带走,可惜去向无人得知。” “不打紧。”吕布将刷牙子放入口中,含糊的道:“又不是我们的东西,哪个管他送予谁了。” 邓飞点头:“哥哥说的是,不过昨日最大的收获没想到竟有三十多庄客愿意加入俺们,果然分粮于人这种义举最易获得人心。” “都安排好了?”吕布含糊的嘟囔了句。 邓飞拍着胸脯道:“哥哥放心,已经安排好了,现时正由老兄弟带着学习骑马以及习练武艺,都是些壮小伙子,练个把月,见见血遮莫就能用了。” 吕布点点头,心中却是叹息,似此练出来的兵也不过是乡兵水准,倘使高顺在此…… 却是某贪心了,只日后若是安定下来,某定亲自练出一部骑兵以供驱使。 吕布刷完牙,漱了口,开口哦对邓飞道:“邓飞兄弟,待吃了饭,你找乔冽兄弟来一趟,某有事请教。” 邓飞点头应是,只自己心下猜测是何事,终究没个头绪,也就不想。 将近巳时三刻,众人逐次醒来,用过了早膳,乔冽来到吕布门前,敲门而入。 “哥哥,邓飞兄弟说你找贫道?” 吕布抬头看是乔冽进来,伸手一指椅子:“兄弟来了,坐。” 乔冽见说走进屋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知哥哥有何事情?” 吕布合上手上的战国策,走过来在乔冽对面落座道:“一件小事,不知兄弟对将来有甚打算没?” 乔冽闻言心思转动,这几日吕布麾下陆续加入了费珍、薛灿以及鄂全忠三个新人,前二者是自己旧友,实在选错了地儿找不到前路找自己商量,那时想着这吕布是个惯会施恩于人的,那马家村上下皆受其恩惠,邓飞所说在初次砸窑时他也曾分钱于佃户,经昨日之事也已证实,确有其事。而且怜惜弱小,就算遭村民出卖亦未迁怒,可见其仁。听萧海里道,吕布这人曾因同伴被官兵围住,明明已冲出重围却又杀回救人,此件事可称义气过人。而一路北归,身为首领冲杀在前,就他所见实是一个勇力绝伦之辈,因此思量就朝两人推荐了吕布,两人也依言拜了他做哥哥。 及后,鄂全忠事件爆发,吕布口上不说帮忙,却是如此做的,这也让自己再次确信这人是个可以交往的好汉子。 都是江湖上混的,早就不信什么义之所在,万死不辞,这种人虽然有,然更多的江湖豪杰却是给自己兄弟做了那进身之阶,在乔冽看来,当面答应转头卖你才是江湖常态,吕布这种口中不说,却尽心帮你的人才是异类,因此倒是显得难能可贵。 甭管怎么说,在绿林里最重要的一个打字,这吕布占了,虽然现时名声不显,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又有众人帮忙,这名声必然能传开去。 而于绿林来说另一重要的人情世故,这吕布虽然未必做得好,然他却是个能听进人言的,几次与他说的都见他听了。 乔冽心思电转,又暗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些时日的相处,让贫道离了这里另寻去处却也不愿,罢了,落草就落草吧,依着道爷我的气性,遮莫也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他本是个果决的性子,想定主意,当下站起来道:“今后贫道愿追随哥哥,往后水里火里绝无二话。” 吕布闻言一愣,他本意非是问乔冽个人打算,然这却是喜事一件,故而大笑道:“某有贤弟相助乃是万幸,今后还望贤弟多多相助。” 乔冽笑道:“敢不从命。” 再次坐下,两人觉得对方都亲近了些,于吕布而言,这个兄弟本事尚可,然难得是个愿动脑的,于自己来说正是急需的人才,然而一直不肯投效自己,徒让人焦急。 于乔冽而言,这一路相伴,虽然双方哥哥长兄弟短的,然两者身份依然隔着一层,尤其先有马灵当面入伙,后有费、薛二人相投,自己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当事人也确实有些尴尬。 此时两人一个焦急尽去,一个尴尬全无,不由得再次相视而笑。 终是吕布性子更急一些,就见他开口:“兄弟,如今已是一家人,某有件事拿不定主意,可愿为我解惑?” 乔冽见说急忙道:“哥哥请说,小弟知无不言。” 吕布斟酌一下,觉得不能再原话相问将来有何打算,不然两人面上又会尴尬起来,反而不美,因此道:“某之前曾与兄弟说过,待离了辽地想要在大宋四处看看。” 乔冽点头,之前吕布确是和他说过。 “然而现在又多了费、薛及鄂全忠三位兄弟愿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某,某在思,是否应该先占住一处风水宝地为众兄弟寻处落脚地。”吕布用手指点着摸了摸下巴上坚硬的胡茬:“兄弟可有什么计较?” 乔冽眼神微眯,这是要计较今后团伙的发展了,略微思考一下,开口道:“在此之前,不知哥哥志向如何?万望能告知贫道。” 吕布微微一怔,有些出神。 志向,若是前世的话,当是闻名天下,功盖寰宇。前者做到了,只是毁誉参半,放到现在他听到看到的,或许恶名还更多些,然而吕布也不在意,是非功过他岂惧人说?况且,他到底达到了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境界。至于说后者则是功败垂成,输给了曹阿瞒那厮,连命都搭上去了。 现在的话…… 脑海中那个辽国汉人的经历,以及记忆深处那汉人被契丹贵族欺辱的画面,这让大汉边境出身的他悲愤莫名。 而昨日堪舆图上辽宋版图的划分,也让他头一次对名为宋的国境有了认识,那一大片汉家旧地的失去,在他眼中分外刺眼,那身为大汉将军的荣耀在他胸膛中怒声咆哮,位列大汉君侯的责任在他脑海里不停嘶吼。 吕布缓缓抬头,正视乔冽,铿锵的金属音带着坚定的意志:“某想复我汉家版图。” 乔冽一怔,双眼睁圆,他想过很多答案,或是开山立寨雄霸一方,或是杀人放火受招安,亦或独霸一方逍遥快活,那时他都有主意给出建议,唯独没想过吕布会有如此言语。 只是这听起来,确实比前者宏大,给劲! 吕布看乔冽嘴唇嚅动没有言语,开口道:“贤弟莫不是以为某在戏弄于你?” 摇头道:“此确是某心中所思,绝无半句戏言。” 愣坐半晌,乔冽苦笑一下:“哥哥志向远大,只是……哥哥遮莫是准备投靠朝廷?” 吕布也不回答,只是面无表情道:“大宋开国多少年了?” 乔冽默默地算了下,伸出手用手数着:“自本朝太祖以降,历经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哲宗至本朝官家,约莫有一百四、五十年吧。” 吕布冷笑一声,声音压抑:“八个皇帝,一百五十年未能取回我汉家土地,还想要某效忠于他?某,耻之与其为伍。” 乔冽张了张口,思量半天:“那哥哥可是要谋反?” 按他所想,不想投靠朝廷,那肯定是要与朝廷对着干,如此倒也可行,只是最后成败不好说。 “时机不对,此时并无列土分疆的条件。”吕布摇了摇头,他是经过乱世之人,对局势的判断自有自己的一套,在他眼中,国未乱,民心未散,州郡听从朝廷调遣,此并非起事的时候。 吕布如此说弄得乔冽有些不会了,苦笑道:“似此说,哥哥准备如何行事?” “某亦不知。”吕布摇头,突然停下,继而展颜一笑:“却是为兄想的远了,贤弟先莫要管此事,只为某等出路计较就是。路,尚需一步一步的走。” 乔冽也是赧然一笑,初听此言被搅乱了心神,不自觉的就想的岔了,确是不该。不过也是他这类人的毛病,容易想的多,但即便如此,他吕布如此说,还能真的能当作适才未听过? 当下开口道:“既如此,我等当先找个好去处。” 吕布将面前《战国策》翻开,取出昨日得到的堪舆图展开铺在桌上道:“不错,这是某昨日从那沈家所得,某对宋地实不熟悉,以贤弟对宋地的了解当有所教我。” 乔冽闻言点头细细看去,看到制图人姓名不由一愣:“许贯忠?是他?” “贤弟知道这人?”吕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贫道昔日游历大名府时曾在青楼听说过此人,说是一奇才,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又精通番邦言语,那里的花娘亦都为能得其一首曲词为荣。” 吕布莞尔一笑:“倒是一妙人儿。” 乔冽也是一笑:“哥哥说的是,有空当去大名府一趟,那边青楼确实有诸多妙人儿。”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继而各自低头看着地图。 少顷,乔冽嘴里说出一席话来。 第二十八章 各自的准备 日头当空,寒冷的秋风让人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有飞鸟扑棱棱飞到空中,滑翔一段又落了下来,似是也忍受不了今日的寒冷不敢尽兴飞翔。 房间中,吕布与乔冽坐于桌子的两端,乔冽手指地图对吕布道:“贫道一开始想,若是哥哥想在绿林里大弄一番,当一路朝下,取河东河北两路富庶州府以做根基,此时朝廷反应必然激烈,恐西军与河北禁军皆会纷涌而至,那时我等只要北上打通道路,联辽国则足以图谋自立,因此劝哥哥来河北之地。自然,想要给兄弟们准备些度牒防身也是一因。然今天听了哥哥的志向,觉得这点儿手段哥哥多半不愿。” 吕布点头沉声道:“某确实不愿依附外族。” 乔冽手指往下移动:“弈棋中有‘金角银边草肚皮’之说,魏武之功实难以复制,因此中原腹地我等当弃之,且此处离朝廷太近,易引得其侧目,继而大军镇压反为不美,西南的川蜀之地易守难攻,然成也蜀道败也蜀道,守成尚可,进取不足。” 手指右移:“荆淮江南等地富庶至极,且大宋南面少有禁军,我意可在此发展,只是我等除邓飞兄弟外,都是北人,盛不惯舟船,南方又极为缺少战马,因此如何取舍需哥哥决定。” 吕布只是瞄了眼地图,看着他道:“那就剩下西面与东面了。” 乔冽心知这话就是决定了,点头道:“不错,但其实只剩下东面可去。” 说着将手指向西夏,并在永兴军路、秦凤路乃至河东路顶部画了一个圆圈:“哥哥不知,此夏国连年与我大宋开战,此处军队又经神宗年间王相公变法,变得极为善战,乃是大宋一等一的强军,因此此处军源虽好,却皆投军于朝廷,我等在此立寨恐成其标靶。” “可惜了。”吕布闻言若有所思道:“恁地说,只有东边一路可取?” 青徐二州吗?折腾一圈,没想到又要回那里? “依贫道看,京东确是最好的去处,一则此处水道纵横,南北皆可去的。二来此处与河北相连,两路都置有马监,甚至能北入辽地,买马容易。第三,此处莫看离汴梁近,实则禁军较少,大宋兵分三部分,禁军、厢军与乡兵,其中禁军战力最强,却多在西军、河北与京畿三地,京东虽有禁军驻扎,却也难及前三者之百一。”乔冽手指点着堪舆图道。 接着乔冽露出嘲讽至极的笑容:“况且除却西军,各地禁军十难有二三,多是上官在吃空饷。” 稍微停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听说现在西军也开始吃兵血了,只不知消息是否准确。” 吕布闻听摇摇头,重又看向地图:“既恁地说,我等便前去齐鲁之地,彼处之人沉鸷精悍,若是能拉起支队伍也是好的。” 吕布眼中闪着精光:当年曹阿瞒那厮的青州兵可没少给某造成麻烦,今时今日,不知能否得到一支属于某的青州兵来? 吕布起身来回走了两步,蓦地回首:“好,请贤弟将兄弟们聚集起来告知他们决定,省的大伙在此徒自耗费粮食与时间。” 乔冽点头应是,起身欲走出房门,突然转身道:“对了哥哥,贫道说过要为邓飞兄弟去买套度牒,如今我等既然要前往京东路,贫道想趁此机会前往真定,快则两三日即可从那人手中买到度牒,慢则需三五日那人遮莫才能周转到。” “可,顺便替费珍、薛灿以及鄂全忠三位兄弟也买上,算了,多买几张以备不时之需吧,一应钱财问邓飞兄弟支出即可。”吕布点头应允。 “是。” 风,刮的愈发大了,带动的树枝哗哗作响,无数的叶子没能守住自己的阵地,纷纷脱离枝干,随着风在空中起舞,最终落在地上。 吕布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顶着山风的吹拂进了聚义大厅。 “各位兄弟都在呢。”吕布扫了一眼,左边是邓飞、萧海里与马灵,右边坐着乔冽、费珍、薛灿以及鄂全忠,看他们脸上的神色不似前两日般迷惘,似乎乔冽已经和他们通过气了。 走到上首位置,吕布转身坐下:“看来乔冽兄弟已经说了啊,咱们不日将前往京东,希望能在那里找到处山头开山立柜。” 众人点头应是,邓飞站起来道:“哥哥,若是往东走,不若我等坐船而去还省力些,最好能顺路去趟沧州,那里有位名满江湖的柴大官人,乃是前朝后周皇族出身,因其广纳门客、乐善好施,人称赛孟尝,亦有人称小旋风,小弟北上就是其资助的,今日我等既要东进,不如趁此时机去结交一番。” “此人我也听说过,都说他急公好义,无论谁上到门上都愿意资助一番,确是当世孟尝般的人物。”乔冽在下首附和。 费珍与薛灿也连连点头,表示所言非虚。 “哦?后周皇族?”吕布来了兴趣,这前朝的人还能有活着的可是少见:“可,那就去见见那位柴大官人。” 接着看了看众人道:“另外乔冽兄弟亦已入伙,某意让他做军师一职,今后众兄弟当多听其言。” 乔冽站起来拱手施礼:“惭愧,贫道这点道行实在不足,承哥哥看重,敢不尽心竭力?” 薛灿鼓掌笑道:“如此咱们老友又在一起了,若是再加上孙家那哥俩就都齐了。” 费珍心里一动道:“不若我等到时候写信一封给他,让他有空来看咱们就好。” 薛灿大声叫好。 鄂全忠看着几人说的热闹,眼珠转了下,若有所思。 乔冽寻思一阵道:“贫道之前说过要去真定府买些度牒回来,如此顺便写信托人给孙家两兄弟送去,稍等还请马灵兄弟与我一起前去。” 马灵乐道:“早想出门逛逛,今次可好,愿随军师哥哥前去。” 吕布对着乔冽点点头,对着邓飞与萧海里两人道:“还请邓飞兄弟与萧海里兄弟这两日多训练下面的儿郎,上路后就没那么多时间操练。” 又对费珍、薛灿说:“请费珍兄弟和薛灿兄弟主持迁移之事,有不愿随同的多发遣散费。” 四人起身应是。 鄂全忠起身道:“哥哥,我认识几个水道上的朋友,当能帮上些忙。” 吕布大喜:“恁地好,这几日麻烦兄弟去联络些船,以供弟兄们迁移之用。” 鄂全忠点头:“是,只是小弟想顺路去看个兄弟,怕是要晚回来一两日。” “不打紧,乔冽兄弟那里需要的时日遮莫是要多些,一两日没什么差别,兄弟且去就是了。”吕布一摆手道。 众人都是说干就干的性格,当即各自行动起来。 乔冽、马灵与鄂全忠出了聚义厅,取了防身用的刀剑,马灵本待自己跑去,乔冽好说歹说拉着上了马,三人打马朝着山下出发,及至山脚三人分作两个方向,鄂全忠独身去往保州方向,乔冽马灵朝真定府而去。 话分两头,只说乔冽马灵快马加鞭去往真定府,一路上催马狂奔,途经定州,没几日终于风尘仆仆的来到真定府。 此处那时河北西路路治,高墙阔门,看起来十分气派,可能是眼缘的关系吧,如此一座雄城就连守门的兵丁似乎也比他处要威武三分。 进得城门,马灵就牵着马跟在乔冽身旁,这个北地来的青年之前见过最大的城镇不过是武清、香河之类的县城,何时见过如此规模的城池以及比肩而邻的行人,更遑论两旁成列的摊贩与店铺,一时间不由的看花了眼,只顾四处观瞧,全然忘了来干嘛的。 “兄弟,我们先找处歇息一下。”乔冽也是有日子没来了,只他觉得此处似乎变化不大,又加上见识过大名府那样的陪都,他的心理完全不像马灵那般波动剧烈。 “哦哦。”马灵反应过来,看乔冽一副淡然的样子,不由有些赧然,赶忙问道:“乔冽哥哥,你说的那人在哪?” “兄弟你忘了,在这里叫贫道的道号,道清。”乔冽伸手挡开一個行人:“在城东住呢,我们先去找个客店,咱们遮莫要在这里住上两天,也有可能五六日,看事情是否顺利吧。” 马灵点头应是,他年轻,玩儿心比较大,恨不得多待几日四处看看方称心意。 …… 天光远去。 沈骥满面灰尘,风尘仆仆的走在深山老林的小道上,不时停下来喘口气歇息歇息,他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若不是常年习武真顶不下来,如今来到自己的目的地也是有些撑不住了,只是强提着一口气非要见到那人不可。 “入娘的鄂全忠,死不剩的白石山盗,待我找到靠山……非……非杀回去宰了你们不可,还有你个……天杀的王大寿,你也……给我……等着。”沈骥嘴里喃喃自语着,脚下一软踉跄两步就要往地上扑,连忙撑住掉刀不让自己扑倒。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沈骥从林间朝天上看去估摸着已经是申时左右,手从怀里取出一小块干硬的胡饼,放入口中含着,等它被口水软化后好吃下去,不然硬的像块石头,他可不想试试自己牙齿的硬度。 至于不吃这个,他现时可不是在沈家时的沈骥了,身无分文只余防身武器的他早已经饿的没了家里时的傲气,就这一块胡饼还是他强抢路人的,一张饼分了六顿,如今只这一小块,在没见到人前,这就是他的命。 “站住,兀那厮,到这来干什么的!” 一道突兀的吼声传来。 沈骥连忙将尚硬的胡饼从口中吐出,用手捧着四处观看,就见两人从树上跳下来,拎着刀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沈骥见到他们没半点儿害怕,反而激动的上前:“可是李勉大头领的伙计,我是沈家庄的沈骥,有要事找他。” “沈家庄?”两人听到自家首领李勉的名字就变了颜色,待听到沈家庄时不由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番,其中一人突然一拍大腿:“哎呦!还真是沈家大郎,恁地成了这副模样?” 沈骥苦笑:“一言难尽!还望兄弟带我去见李勉大头领,万分感激。” “好说,好说。”那人应着,朝同伴道:“你在这看着,俺先带沈大郎去山寨,稍后就回。” 说完对着沈骥道:“还请大郎和俺来。” 第二十九章 李勉 李勉的山寨有七八百人,寨子依山而建,有三面寨墙呈现“L”形状,另外三面则是山体环绕,成了天然的屏障,寨墙上每隔百步设一个箭楼,里面各站有两个喽啰站岗,如今寒风四起,站岗的也没个正形,一个个缩在木板后面避风。 沈骥踉跄的跟着那引路的进了山寨,摸着瘪下去的肚子,忍不住道:“兄弟,小弟实在饿的受不了了,有没有吃的先让我吃口。” “有有有。”那人倒是好说话,点着头把人带进后边厅堂,就厨房取了些酱肉与炊饼拿出来:“看你饿的样,遮莫也等不及开火了,先将就着吃些。” “哎哎。”沈骥见了饭食两眼都透出绿光,连忙站起来接了,也顾不得手不干净,伸手拿了炊饼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道谢:“多谢多谢,呃……” “哎,慢点儿,给给给,水在这。”那人看沈骥吃的太快让炊饼给噎着了,连忙倒了碗水给他。 咕嘟咕嘟—— “嗯呼~多谢。”沈骥夺过碗,一口水下去顺通了食道,道了個谢继续埋首吃东西。 那人保持着递水的动作,半晌轻声说了句:“呵……真成。” 接着大声道:“内什么,你先吃着,我去找首领。” 看着沈骥筷子也来不及用,埋首饭碗直接用手抓肉的样子,那人不由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转身出去了。 “嗯嗯嗯。”沈骥头也不抬,只是硬塞吃的入口,根本没心思和人客套。 踏踏踏—— 就在沈骥吃光了酱肉,塞了两个炊饼入肚之际,一个身材精壮,身材不高的黑脸汉子推门快步走了进来。 “表舅!”沈骥看到来人张口叫了出来,一口饼渣也跟着喷了满地。 李勉往前的动作一滞,硬生生停在原地,脸色错愕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沈骥:“缘何弄成这样?” 沈骥三口两口将嘴里食物咽下去,往地上一跪,想哭哭不出来,干脆一头磕在地上语带哭音的道:“沈家……遭难了啊!” “啊?!你说甚?”李勉眨了两下眼,继而大惊失色,两步上前一把将沈骥拽了起来,血红这双眼道:“沈家遭难了?遭什么难了?说啊!” 沈骥看着李勉想要吃人的眼光,心中有些害怕,顾不上自己那点儿小心思,连忙道:“是鄂全忠,鄂全忠那厮投了白石山,带他们杀了伯父全家,并洗劫了沈家庄。” 李勉抓着沈骥领子猛地提到自己跟前:“庄里那个王大寿和李宗汤呢?他们人呢?不是都挺能耐的吗?” “李……李宗汤追鄂全忠那厮时,被姓鄂的配合着白山贼给杀了。”沈骥咽了口唾沫说:“王大寿那厮跑了,鄂全忠与白石山贼厮杀来的那天他就不见了,我一人实在挡不住,最后好歹杀了两个贼寇跑出来了。” “哎!”李勉一把将沈骥推倒地上,咬牙切齿的道:“鄂——全——忠!” 接着大步走到门口,对着探头探脑的人道:“给我将人都叫来,老子要血洗白石山。” 那人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李勉回头看了沈骥一眼,转头对另一人道:“带他去洗洗,洗完带他去聚义厅。” “是。”那人应了一声,带着沈骥下去了。 时间不长,匆匆洗漱过后的沈骥在喽啰的带领下来到了聚义厅。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聚义厅里点起了火把,一个巨大的大火盆放在厅堂中央,正熊熊燃烧着,使得屋里温暖如春。 正对门口的墙上贴着的巨大的义字,李勉坐在字帖下方,正一脚踩凳子一手撑在扶手上看着沈骥。 两旁坐着六条大汉,皆是虎背狼腰,身形健硕,此时见了沈骥进来,一个个转头看过来,满脸的横肉硬是挤出一丝笑容。 “来,众位兄弟。”主位上李勉一指沈骥,开口道:“这是我外甥——沈骥,尚未在江湖上行走,今日特来投奔我的。” 接着指着左边一个满脸虬须的壮汉道:“这是你董澄叔叔,一把泼风刀重三十斤,等闲江湖汉杀着玩儿一样,人送外号酆都鬼。” 又一指下首疙瘩麻脸的人道:“这是你沙摩海叔叔,一口九环截头大砍刀使得精熟,人称摄魂将军。” “那个是你邓云叔叔,善使一杆长枪,绰号丧门枪。” “那边父子三人乃是新进投寨的好汉,你刘广叔叔人称双刀无敌,你两个哥哥,刘麒善用一对金锏,刘麟也是用刀的好手,你和他们多亲近亲近。” 沈骥连忙跟着一一打过招呼。 只刘广和他两个儿子看起来笑得甚时勉强。 “好了,大家这就都认识了。”李勉站了起来,龙行虎步的走到火盆边,伸手在上面烤了烤火,歪着头看了看众人:“今晚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兵发白石山,让那些入娘的撮鸟知道知道什么叫绿林!” “哥哥放心,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哥哥勿忧,俺定尽全力。” 众人纷纷站起拍着胸脯应下来,沈骥看了眼跟着站起来却面无表情的刘广父子心中暗自奇怪,当下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李勉点起山寨兵马,只留一百五十人守寨子,其余人等尽数开拔去白石山寻人晦气,一路浩浩荡荡,帜旗招展,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 南面,真定府。 一早乔冽就离了住宿的地儿去寻那熟人,马灵遮莫是赶路累了,没能起来,一气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起身不见乔冽,又看看日头,不由吐了下舌头舔了舔嘴唇,自去洗漱出门。 客店倒是供应膳食,只马灵昨日在街头观瞧,看店铺鳞次节比心中痒痒,决意出来寻找吃食。 走不几步就见一面汤饼店(面条,宋朝称汤饼),虽然以是巳初,依然有人在那吃着热汤饼。一约莫十六七岁,身材苗条,模样周正的小娘正在那里招呼客人,马灵不由来了兴趣,看她那面写着“汤饼”二字的幌子干净,闻闻空气中的香味儿,当下就走过去。 “那位娘子,来碗拿手的汤饼,烫一些,汤多些。”马灵寻地儿坐下,对着娘子吆喝一声。 “好嘞,客官稍等。”那小娘答应一声,麻利的招呼一声,不多时从后厨端了个大碗出来。 一碗热乎乎的汤饼浇上汁,淋上一勺猪油,再放上两片青菜,几片切的大块煮的酥烂的卤肉,还有一小碟的蒜泥。拿肉蘸着蒜泥,稀里呼噜的一吃,一股热乎劲就从胃里升起遍布全身,暖烘烘的让人得劲儿。 “娘子,结账。”马灵抹了抹嘴,打了个招呼,同时伸手入怀掏钱,递给面前女子:“恁家汤饼味道挺好,当家的手艺硬是要得。” “恁过奖了,做汤饼的乃是我兄长,他听了定会高兴。”娘子赧然一笑道。 “哎呦,对不住。”马灵拱拱手以示歉意。 旁边有那好事儿的笑道:“周小娘子还未嫁呢,尚没有当家的。” 马灵亦是笑道:“那不知何人有此福气。” 周娘子脸上一红,泼辣的对那人吼道:“孙大炮仗,吃你的汤饼,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孙大炮仗听了连忙扒拉两口汤饼,示意自己没法说话了。 马灵看着他们乐呵呵的笑了笑,也没继续多呆,就出了店铺继续逛着,时不时的买点儿小玩意,想起吕布爱看书,又专门问人找去了书坊,买了几本史书拿纸包了,用草绳一绑,就手中拎了继续漫无目的的闲晃。 直到过了正午,未时初才回了客店,却发现乔冽也已经回了。 “乔……道清哥哥回来了。”马灵关了房门走过来道。 “嗯,马灵兄弟这是……”乔冽好奇的看看他,又撇了眼手中的纸包。 “这是给哥哥买的书,俺看他最近总是捧着书看,说什么要以史为戒,多学些豪杰做派没错,俺就买了这些。”马灵笑嘻嘻的将书放到桌上:“事情可还顺利?” 乔冽点点头:“已经谈妥了,每道度牒二百八十贯钱,贵是贵了些,只如今没人愿卖,能买到就算邀天之幸了。” 马灵咋舌:“二百八十贯一道,咱们要买几道?” “那熟人最多能筹集出十道,贫道就全要了。”乔冽挥了下手,做豪气状。 “乖乖,三千贯钱啊。”马灵低呼一声:“遮莫比抢还快啊。” 乔冽撇嘴一叹:“要不说朝廷赚钱呢,往日听说西军发不出饷银也是用度牒代替钱财,让西军自己想法子发卖,卖出的钱财都当军费,朝廷分文不取。” “对,道清哥哥之前说过。”马灵想起之前的事:“这年月,嘿,当兵也吃不上粮了?” “辽朝我不知,大宋这边……”乔冽冷笑着哼哼两声道:“不吃兵血的几乎没有,遮莫也就西军能好些吧。” 马灵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乔冽起身道:“别想了,这些与咱们无干,那人还要三四日才能筹备齐整,咱们这两日遮莫可以放松一下了。” “恁地好,俺刚才在外面逛了会子还没尽兴。”马灵是个闲不住的,闻听当即兴奋的站起来。 “外面有什么好逛的,哥哥带你去青楼开开世面。”乔冽大气的一笑,伸手勾着马灵的肩膀就要往外走。 “等……等等,道清哥哥,伱个道士如何能?”马灵闻言脸烧了起来,他个纯情的初哥儿如何听得这等词汇,当下站住脚直摇头。 乔冽坏笑,一指自己衣着:“你看哥哥我可穿着道袍?我如今可是江湖好汉,不是修道的牛鼻子,再说了,青楼乃是雅致场所,是处妙地,别用你那腌臜的脑子乱寻思。” 接着一使劲儿道:“走着,哥哥能害你不成?” 马灵其实心里也痒痒,方才站那不过是想矜持一下,当下半推半就的跟着乔冽就出了房门,带着好奇与期待朝青楼而去。 第三十章 纨绔子弟 晌午的阳光刺入昏暗的室内,青楼门开,乔冽打着哈欠走在头里,马灵在后面一脸回味的跟着,昨日两人玩的开了,在乔冽这青楼老手的带领下,两人玩了一个下午,晚上用过饭后尚觉得不过瘾,直接选择了在青楼住局。 “兄弟,怎样?昨日的小姐可好?”乔冽一脸坏笑的搭着马灵的肩膀。 这过了一晚马灵大约是成长了,脸上一丝羞赧也无:“道清哥哥说的极是,这青楼果是处妙地,比之城中闲逛要好多了。” 说着拿出一个红色锦袋道:“就是今日离开时,那小姐给了个锦袋不知是何意,里面还放了一两银子。” “多少?!”乔冽本来还在坏笑着,闻言激动了起来,一把搂紧马灵肩膀。 马灵莫名其妙的看看乔冽:“一……一两怎么了?” 乔冽脸上肌肉抽了下,他初次的红包可就三文钱,突然有点不想理马灵:“没,没什么,好生收着吧,从今儿起你长大了。” 马灵嘿嘿一笑将银子收起:“没想到青楼还有银子可拿,似此要多来两次。” 乔冽闻言却一拍额头:“兄弟,这地方来耍耍即可,可不要留恋,须知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却没个真心的。” 说着使劲儿一拍马灵的肩膀:“千万别动情!切记!” 马灵挠挠脑袋:“道清哥哥放心,俺又不是个傻的,再说俺还想和哥哥做大事,怎么可能留恋此处?” 乔冽心里一动,奇道:“你怎知哥哥要做大事?” 马灵大咧咧的一笑:“俺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也看的出哥哥武艺不似寻常江湖好汉,哥哥为人又心高气傲的紧,如此汉子怎肯居于人下,早晚会做出一番惊人事业。” “原来如此,似此说倒是没错。”乔冽点点头,心说这马灵兄弟平日看起来一副憨直样,却没想到内藏锦绣,哥哥还真藏有大志向,若是讲出来怕不是也要惊你们一跳。只是现在这事八字还没一撇,说出来徒惹人笑,哥哥没满世界的吆喝,我也能憋着不说。 马灵一拍肚子道:“俺有些饿了,俺昨天吃一汤饼店不错,道清哥哥不若一起去吃一碗?” 乔冽当即点头:“要得,这一晚上劳力却是饿了,兄弟头前带路。” 马灵一点头,两人联袂来到周小娘子的汤饼店,此时已近中午,汤饼店里多有食客,两人进来时正好有一桌结账走人,两人就桌前坐了。 “二位客官吃点什么?”周小娘子穿花蝴蝶般走了过来,先放下两個咸菜碟,一双筷子,娇声燕语的问着二人。 “咦?你是昨日那客人。” 只不过昨天的事又有熟人孙大炮仗的调侃,周小娘子自己记忆又好,看马灵时自是能认出他的模样,不由的开口笑道,那笑容似是比方才多了两份热情。 “是俺。”马灵笑了笑道:“昨天在你家吃的不错,今天带俺兄长来尝尝,来两份儿拿手的汤饼,再切些熟肉。” “好嘞,客官稍等。”周小娘子记下,麻利的转身去了。 乔冽看着那窈窕的背影,看了看马灵:“你小子好这口啊。” “哥哥说笑。”马灵被说的老脸一红:“小弟不过喜欢吃她家的面,哪里是有非分之想。” 乔冽看他这模样也只是笑笑,自家小兄弟虽然成长了些,面皮到底还嫩,不能逗得太过。 两人一边随口闲聊着,周小娘子很快端上了汤饼,还有一盘切好的卤肉,尚冒着腾腾热气,肉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尝尝,尝尝,他家的东西甚是好吃。”马灵筷子一抄,已经大口吃了起来。 乔冽依言下筷,也是眼睛一亮,手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 “好吃。” 不多时兄弟二人吃罢饭食,乔冽舔了舔嘴角笑着说。 “俺没说错吧。”马灵自得一笑,刚转头预要吆喝周小娘子过来,突地一怔。 却见那周小娘子在一处圆桌处被几个客人围着,看她表情甚是惊恐。 “小娘子,还在这里卖汤饼啊,不若随着我回家享清福吧。” 一个油头粉面的浪荡子正一手握着周小娘子的手,一边淫笑着用另一只手不停的抚摸着,同桌坐着几个公子哥也在。 周小娘子急的脸通红,一边想要往后退,一边抽着手:“哎,哎,马小官人还请放手,哎呀,你……你快放开。” 四周人看着他们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那马小官人笑的脸的甚是淫邪:“周小娘子,你这手日日在此劳作有些粗糙了,不知你胸口的肌肤是否还嫩……嗯?哈哈哈……” 马灵听得怒气上涌,一拍桌子站起来:“哪里来的腌臜泼才,青天白日在这里聒噪,自己滚了去,莫惹的爷爷兴起拧下你的狗头。” 周小娘子闻言急忙转头朝着马灵摇头示意,似是再说莫要多言。 那马小官人被骂的一呆,随即脸皮红了起来,一把将周小娘子推开。周小娘子不备,一屁股坐到地上,不由又气又急又疼的掉了眼泪。 那马小官人狰狞着脸,一指马灵:“哪儿来的泥腿子,活腻了敢坏你家小爷的好事儿。” 啪啦—— 一只碗被同桌的公子哥摔在了地上:“入伱娘的鸟人,马兄,揍他,这等下贱胚子打一顿就老实了,什么东西也敢来阻着爷们儿的雅兴。” 乔冽闻言冷冷一笑:“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竟碰上讨死的蠢驴,你等现在滚出去爷爷我就饶了你们,不然让你们这干鸟厮吃一通好打。” 那几个公子哥平时都是横惯了的主儿,如何听得了这个,当即抄起桌子上的东西扔了过来。 马灵、乔冽两个大怒,纷纷闪身避过,绕过桌子跑将过来,周围客人怕被波及纷纷避让。 马灵腿快,当先对上马小官人,那马小官人提拳来打,一招一式也颇有水准,看架势是学过点儿功夫,却如何是马灵对手。被马灵闪过两拳,反手打在脸上,趁他后退的当儿,抬腿只一脚将人踢飞三米远,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直哼哼。 另一边乔冽一人独战三个公子哥儿,这几人要不是花拳绣腿,要不就是抡王八拳的,如何是乔冽这经过杀戮之人的对手,当场被三拳两脚打翻在地。 “滚!”马灵踢了一脚身前的人,指了指还在呻吟的马小官人道:“带着这个废物快滚,不然让你等一处躺着。” 几个人也不敢撂狠话,当下捂脸的捂脸,捂肚子的捂肚子,架着马小官人狼狈的出了汤饼店。 周小娘子见几人被打急的不行,这时见打完了赶忙跑过来:“哎,你们打人了,快走吧。” 乔冽听了脾气上来了:“哎,我说这位小娘子,我二人帮了你你还赶我们?” “哎呀不是。”周小娘子急的一头香汗,焦急的跺着脚:“适才那马小官人是本地有名大官人的儿子,你们打了他,一会儿县衙定会来拿人的,趁他们没来你们快走。” “哦~”乔冽这才恍然:“多谢这位小娘子关心了,如此确实该走,兄弟走了。” 马灵脸色有点难堪,乔冽此时遇上事就要走让他觉得不齿,然而兄弟间的矛盾不能在外人面前展露,当下掏出一锭银子放桌上道:“多谢周小娘子关心,这锭银子是饭钱,剩下的权当赔偿,告辞。” 说着就和乔冽快步出了汤饼店。 “哎,哎,不要你们赔的。”周小娘子拿起银子追出去,却哪里追的上,只好回转店内。 …… 北面,广信军左近。 鄂全忠谈妥了摆渡的船家,没有马上回白石山,反而骑着马绕道到了广信军附近,这里是一处背靠树林的院子,两间茅草屋,左边一处菜圃,右边乃是鸡舍,养着三五只鸡,外面则是竹子做成的篱笆并有一半人高的木门,木门左侧竖着一根两米的木桩,上面挂着铃铛,看起来很是简朴。 鄂全忠下了马,看着房屋,神色间有些怀念也有些踌躇,半响,拉响铃铛:“有人吗?故人来访。” 吱嘎—— 房门开处,一条九尺高的汉子将脑袋探了出来,看见鄂全忠笑道:“兄弟,你来了。” 鄂全忠见房门开了,赶忙自马上解下带的酒肉举起来晃了晃:“许久未见兄长,今日特带了好酒好肉过来。” “兄弟能来俺就很高兴了,怎生还让你坏钞。”那汉子大笑迎出来,但见他长得身高体长,三牙掩口髭须,面方肩阔,眉竖眼圆,两条臂膊粗壮异于常人,一望即知乃是孔武有力之辈。 鄂全忠将马就近栓了,待汉子开了院门方才进去。 大汉笑道:“兄弟且先进去,俺去拔点儿菜,晚上好好吃一杯酒。” 鄂全忠展颜一笑,进屋放了酒又出来寻到那人一起摘菜,两个粗壮的大汉蹲在地上,蒲扇般的大手一起拔着地上相对幼小的野菜,间或交谈两句。 少顷,大汉拿着菜进了厨房,鄂全忠倚在门框看着他,眼中神色逐渐坚定。 第三十一章 幻魔君 道清哥哥,俺们就不帮那个弱女子一把?似此如何算是好汉。” 关了房门,马灵忍了一路的怒气当即释放了出来,粗声粗气的对着乔冽道。 乔冽也没生气,反而笑眯眯的看着马灵,答非所问的道:“兄弟你说,为啥贫道的绰号唤作幻魔君?” 马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把眼睛盯着乔冽,焦躁道:“你唤作什么关俺啥事,俺只问你为啥不帮那女子一把。” “谁说咱们不帮他。”乔冽歪了歪脑袋,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哎?”马灵愕然:“帮她俺们作甚要离开?” 乔冽站起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咱们留在那里除了能等来衙门的官差还能等来谁人?” 马灵想了想,摇摇头:“想来是只有官差。” “既然如此,官差来了你我难道还要把他们打倒不成?”乔冽歪着脑袋看着马灵:“打了官差你我如何自处?” 马灵听了嘿然不语。 乔冽将包裹打包好,淡声道:“而且,你我身形已露,怕是不多时咱们就要被差人找上门了。如今先去与贫道一起退房,回头再告诉你怎办。” “好叻。”马灵立马起身收拾东西:“这才是俺的哥,只要你愿意帮忙,俺怎么地都成。” 乔冽气的踢了马灵屁股一脚,笑骂道:“贫道看你这厮就是动春心了。” 马灵当即叫起撞天屈来:“道清哥哥恁地冤枉好人,俺只是想帮那个小娘子罢了,可不敢有其他心思。” “快些收拾吧。” 乔冽懒得听他狡辩,待马灵收拾妥当,两人迅速出去退了房间,由乔冽带着三拐两拐转入一处街巷不见了。 也是乔冽猜的准,就在他俩离开不过半个多时辰,就有捕头带着一班差役风风火火地进了这店。 “你说甚?退房走了?”捕头歪着头瞪大了眼看着掌柜的,像是不信他所言。 掌柜的弯腰赔着笑道:“真走了,小人骗谁也不敢骗恁啊,又不是患了失心疯。” 捕头一指他:“你可想好了,这俩人得罪了马爷的小官人,若是你瞒着须得吃马爷的挂落,那可得不了好。” 掌柜的一脸苦笑:“瞧恁说的,我……我如何敢做这等事。” 说着就怀里取了些碎银子凑过去:“恁帮帮忙,这两人实是真不在此了。” 捕头看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接过银子高声道:“看来是真不在此地,伱要再见了立马报来。” “哎,哎。”掌柜的连连躬身。 “走。”捕头一挥手,带着人出了客店,边走边嘀咕:“两个撮鸟倒是聪明,打了人就跑,害我这通查找,该不是已经跑出城了吧。” 这一群人呼啦啦的走了,却没注意到对街有两个发须皆白的老者一直在窥伺着这边,等人走远,其中一面色腊汁黄,留小山羊胡的人咋舌道:“乖乖,这些衙门的鹰犬行动真快,道清哥哥果是说中了。” 这老人竟是马灵,旁边面色红润,胡须银白的老者显是乔冽。 他冷冷一笑道:“这班人碰着平头百姓自是不放心上,但有豪强使钱开道时莫不用心办事,只这点不变,他等行为有何难猜的。” “哥哥说的是。”马灵附和一声:“只没想到哥哥有这手变幻相貌的手段,当真不愧幻魔君之名。哎?只如此还要那度牒作甚?” 乔冽骂道:“你個憨子,贫道这些东西不花钱啊,这些东西用一次少说几十两银子,做起来又耗时间又费钱财,一人两人还行,等兄弟多了,这光上妆就要花个一天,卸了这装扮还要用特殊药水,又是笔花销,还不如直接拿着度牒换件行头来的爽快,哪个做差的闲着去查方外之人的相貌。” 马灵见说也不着恼,只一旁嘿嘿憨笑着,气的乔冽狠狠瞪他一眼却也没辙。 “即恁地,下面俺们怎么做?”马灵看着乔冽道。 乔冽想了下道:“且去那汤饼店守着,似此纨绔子弟被驳了面子多半要找回来,咱俩是他眼中钉,如今寻你我不着必然愈加气闷。那小娘却是他心头所好,今次又因着你我在那小娘面前失了面子,如此纨绔性子加气闷,定能让他不顾律法强行掳人。” 马灵皱着眉:“这……似此能防他一次,如何能次次都防?” 乔冽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所以要让他把人掳走。” “哎?为何?”马灵不解。 乔冽面色古怪的道:“你想,若是你想强做那事儿的时候,还会让父母知道不成?” 马灵张了张嘴,果断摇头:“不会。” “这就是了。”乔冽拂了下假胡须:“你我只需跟着,定会找到那马公子,遮莫那时守着他的人也不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乔冽将手做刀状往下切了下。 马灵对杀人也没什么抵触,这一路南来早不知杀了多少,当下一点头:“哥哥怎么说,俺就怎么做。” “那好,如今先去找家客店,遮莫还要在这等两天,希望那纨绔子弟快些。”乔冽伸了个懒腰转身就走。 马灵见说连忙跟上,吃饭睡觉乃是大事,他可不想在这时节住到街上去,能冷死个人。 当下两人另找一处客店住了,马灵时个急性子,随即就拽着乔冽出来回到周娘子汤饼店附近找了个茶水铺子,寻了个视角好的地方,弟兄二人就那处坐了。 偏生马灵是个闲不住的,时不时就抬头张顾一下汤饼店。 乔冽看的眼晕,不由出声安慰:“兄弟忒也急了些,那纨绔遮莫还要应付父母,今日当是没有那功夫来寻那小娘晦气。” 马灵见说安静了一会儿,只这心中总是忧心仲仲,忍不住道:“哥哥,你说那厮会不会晚间动手?” 乔冽低头想了下,摇摇头:“不好说,贫……我却觉得这厮今晚多半会被他爹娘缠上,似这种纨绔子弟,要不他爹只顾银钱却有个溺爱的娘,要不爹娘都是一般的混账,只知宠溺不知教导。” 冷声一笑继续道:“似此等人,贫道遇过不少。” 马灵喝了口茶,放下杯子低声道:“那哥哥没有把他们……” 说着比划了个砍的姿势。 乔冽翻个白眼,低声回道:“似此,你家哥哥我就没啥好做的了,整天净杀人去了。” “嘿嘿,倒也是。”马灵见说也是一笑。 这世道,好人不见得少,坏人却一定多,不管辽地还是宋地莫不如是,马灵自己也是见惯不怪了。 …… 茅草屋内,浓郁的酒香已经充斥在房间里,卤肉与菜肴已经冷却。 鄂全忠喝的醉醺醺的看着眼前的汉子道:“兄长,嗝……你……你真愿意和我走?” 那汉子也是醉眼朦胧,闻听也是一脸的无奈:“兄弟,俺早就受够这世道了,俺爹俺娘都是一辈子租人田种,到了(liao)也没能有块自己的地。俺……” 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学了一身本事,读了一肚子书,却到现在也没人愿意正眼看俺,凭什么!就凭俺是泥腿子出身?老子不服!若是你家哥哥真像你说的那般义气……” 抬起胳膊拍着自己的脖子道:“这腔热血便是卖给他又如何。” 鄂全忠闻言坐直了身子,两手扶着膝盖,直愣愣的看着面前人:“这是落草,不是耍的。” 那汉子狞笑一声:“落草也好过俺这望不到天的日子,况且此时你哥哥需要人手,俺去了遮莫还能做个元老头领。” “不后悔?”鄂全忠又问了一句。 “俺卞祥……”那汉子望着鄂全忠双眼:“何时后悔过!” 第三十二章 羊欲闯狼窝(一) 真定府,马家,马小官人屋内。 这屋子满是香枝木的家具,墙上挂的皆是名人字画,靠墙的架子上摆放着玉石雕刻的骏马与佛像,摆设的都是前朝古物,地上则铺着羊毛毯,怎一个奢华了得。 “你说甚?人还没找到?” 一个身穿锦衣,半边脸红肿的公子哥正揪着一个下人打扮的小厮领子使劲儿的晃着。 “没……没有。小郎君,小郎君恁停一下,太晕了。”小厮被晃的脑袋就似没长在脖子上一般前仰后合,脸色隐隐有些发青。 “废物!”公子哥儿就是马小官人,大名马承业,却是他父亲希望他能继承家业取的名字,只是可惜,马员外事务繁忙疏于管教,母亲马氏又是个宠溺孩子的,净顺着他的性子来,生生养出一个小郎君秧子,这点儿上乔冽是一点儿没说错。 “呼……”小厮深呼一口气,感觉脑袋没那么晕了,连忙上前赔笑:“小郎君,都两天了,遮莫那俩鸟人早就跑了。他俩就算是外地来的蠢材,怕也早就知道咱家的名声,哪还敢留在城里等恁寻上门去。” 马承业火上心头觉着身上燥的难受,一把扯开衣襟,衣冠不整的一屁股坐在圆凳上:“叵耐那厮竟敢坏本郎君的好事。” 一把将桌子拍的震天响:“若是拿着,定要拔了这俩厮鸟的皮。” 小厮一旁无奈,刚才都说了人跑了,上哪儿拿人去。 只是他也熟知自家小郎君的秉性,若是不能叫他出了这口恶气,一会儿这气就要往自己身上撒了,他打人又没個轻重,若是因此伤了却不是倒霉?当叫他关注到别人身上才是。 当下眼珠一转,凑上前去道:“那俩鸟人跑了,不是还有个周小娘在吗?她在哪汤饼店里,却不是个随时能跑的。” “嗯?”马承业转头看着小厮,圆溜的大眼盯得他心里发毛,却不得不挂着笑容对着自家主子,这时候要是脸上有别的表情,估摸又是一顿好打。 “照啊!”马承业似是大梦方觉一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小厮见他起身连忙朝后躲,差点儿被自家小郎君的胸膛糊在脸上,心里的恶心劲儿偏偏又没法说,只好站那尬笑着。 马承业来回踱了两步,拿手一指小厮:“你,你去将别院打扫一下。” “哎,好嘞。”小厮喜笑颜开的转身就走,终于可以暂时离开了。 “等等,回来。”马承业想想又改了主意。 又有啥事? 小厮翻了个白眼,转身又是谄笑着:“小官人何事。” 马承业抱着胳膊低头寻思一下:“你不用去打扫,另找个手脚麻利的去别院。” 小厮忙不迭应声:“哎,是。” “你先和我去母亲那,就说……就说我气闷,想要出去走走。”马承业一手掐腰,一手挠着头发想了个理由。 小厮心里撇嘴,暗道你这理由能出去才怪。 嘴上道:“小郎君,不是俺说,主母这两天正忧心你出门再惹出事端,恁这么一说,遮莫又要哭了,到时绝对出不去。” 马承业想想母亲那哭天抢地的样子,瞬间觉得头皮发麻,抱着胸摸着下巴缓缓道:“这倒是……” 想了半天没想出辙来,焦躁的叫道:“那你说怎生是好?” 小厮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主母最是信佛,小郎君,恁不如说觉得甚是晦气,想去庙里烧炷香求佛祖保佑,顺便在庙里住个几日,再让几个家丁跟着,这般遮莫是能出去。” 马承业焦躁的一甩衣袖:“叫人跟着出去,我怎好去周小娘。” 小厮笑着道:“小郎君,恁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出去了,随便给他们点儿银子让他们自去寻处耍乐等恁岂不是好?这府里,除了家主身边几个管事,谁还敢不听恁的?” “对啊,倒是我气糊涂了。”马承业一拍脑门儿又高兴起来:“一会儿你我出去,你去找癞三,想办法把周小娘给我掳去别院。” 嘴里哼哼两声,阴笑着说:“老子本来还想慢慢玩儿,如今没这耐性了。” 小厮弓着腰笑着应是。 …… 时间进入仲冬,天气愈发的寒冷,树上的枝叶全部换了装束,远远望去黄灿灿的一片,好似树木在宣告自己的富贵一般。 白石山,昔日不大的山寨最近人进人出热闹的很,费珍与薛灿奉了吕布的令,将山寨应用之物开始打包装车,不便带走的就送与附近人家,另外开始遣散喽啰,有一二十人不愿远离乡土,费、薛二人也没去劝,包了厚厚一份银子送他们下山。 就这样几日过去,除了房屋没拆,就剩下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了。 “有些冷清了。”吕布站在聚义厅前,看着正在指挥装车的费珍有些感慨的道。 邓飞在侧,闻听笑道:“等到了京东开山立柜,必然能比现在这个山寨红火,到时候哥哥别闲弟兄们吵闹便是。” 吕布笑了下,打趣道:“若真是如此,某这个哥哥方当的称心如意,强似现在兵不过百余,将不过十人。” 邓飞闻说,挠头道:“哥哥且放心,俺肯定哥哥能心想事成,这辽地都被哥哥杀出来了,在宋地谁还能比的上哥哥。” 吕布拍了拍邓飞肩膀道:“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莫要以为光武艺强就胜似一切。” 那曹孟德比某怎样?让他匹马某也能杀死他,无奈最后还是输了,非是某统率军队不行,而是输在大势上,这如何用人,如何谋划,遮莫真要好生琢磨了。 吕布望着远方沉思着。 邓飞兀自不忿道:“哥哥莫要灭自己威风,俺不信人强还能有错。” “哈哈哈,好!”吕布也不好就这个话题过于打击他:“做哥哥的强给你们看,但兄弟们也要帮衬着某才是。” 邓飞拍着胸膛道:“自火并以来,俺这满身热血就卖与哥哥了,哥哥去哪,俺去哪儿。” “报~” 兄弟两个正说着话,不妨一个探子骑着马进了寨子,一路高喊近到跟前来,下马抱拳道:“报~寨主,有一伙约五百余人的队伍正自西面朝山寨前来。” “可是官府的人?”吕布神色一动,他们最近刚弄死沈家人,自然想到或是有人报案使得官府前来征剿。 探子摇头:“没有旗号,观其衣饰也是杂乱不堪,当是哪里来的强人。” 吕布与邓飞相视一眼,邓飞冷笑道:“哥哥,遮莫是哪个不开眼的蟊贼前来讨野火吃。” 吕布狞笑一下,一张冷硬的脸庞看起来愈发不像好人:“正好这几日某身子骨闲的发痒,却不正好有人识趣前来供某解闷儿。” 看着那探子道:“去通知其余头领准备战斗。” “是。” …… 白石山东面。 有三骑正在官道上不紧不慢的赶着路,当先领头的是快刀鄂全忠,后面跟着得胜钩上挂着大斧的卞祥,卞祥身旁则是一个满脸疤痕的壮汉骑着一匹黄色瘦马,了事环上带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虎叉。 “卞祥兄长,傅祥兄弟,前面不远就是山寨,估摸着我这几天不回,哥哥已经等急了。”鄂全忠用马鞭指着前方笑道。 “倒没想到这里也有好汉聚义,早知道俺早来相投了。”傅祥笑着说,一张疤脸显得愈发狰狞。 卞祥瞪他一眼,佯怒道:“你早来相投,今日岂不就俺一个晚来的,伱还是和俺一起的好。” 说着,卞祥忍不住笑了起来,鄂全忠和傅祥也是大笑不止。 第三十三章 羊欲闯狼窝(二) 前往白石山的道路上,一群持枪拿刀的强人三五成群的走着,有那路人远远见了这伙人,连忙跑远避开,免得遭殃。 “这里就是白石山?哪里来的蠢鸟竟在此处立寨,怕不是个傻子。” 李勉停马驻足环顾四周,确是山高峰险,崖壑幽绝,奇景壮观,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这里乃是太祖龙兴之地,各处眼光都盯着这里。这官府没把这里给剿了遮莫还是自己给挡了枪,谁让自己这两年弄得官府颜面无光,因此得那禁军将领田子茂盯得自己甚紧,若不是今年辽地出了卢六斤和苏蛾儿时常寇边大弄,惹得边郡官员集体上告求援,他被上官推荐去边境应急,遮莫自己已经是被追堵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还想像今日这般拉着队伍出来却是做梦。 他在想着心事,旁边沈骥凑上来道:“表舅说的不错,若不是这山寨的撮鸟平时行事低调不曾大弄,官府又没空搭理,早就将这厮们剿了。” 入娘贼,还真是老子给挡的枪。 李勉听了却是一阵气闷,沈骥这话是给他想法做了背书,当下兀自气闷,催着马闷不吭声的往前走。 别看他说费珍薛灿两人傻,他当年刚出道时也是个鲁莽之人,在太祖龙兴之地闹得厉害,十数个村寨都被他屠的干净,更有官吏被他抓住扔鼎里烹煮了,致使远在汴梁的官家都知晓他的名声,专门给河北路各级官员发出通牒“不管透漏,若贼入北,帅以下并以军法处置”,导致河北路各军州盯他比看娘们儿还积极,这就绝了他北窜进入辽地的路子。而在这种环境下,寨子能得到的财货越来越少,最近甚至隐约感觉手下有些不稳。 看来此次打掉这个白石山寨,必须要想法离开河北路了,不然等田子茂那个亡八腾出手来,我这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他这里正想着,不妨前路侦察的喽啰跑回来道:“禀报大当家的,前方山路发现白石山的撮鸟,他们已在下山途中。” 李勉冷笑一声:“哦?这伙撮鸟倒是懂事,自己下山来倒是免去爷爷们上山攻打的辛苦。” 对着喽啰道:“速去通知大伙快速行进,既是有人不想活,爷爷们正好做個善事送他们一程。” 李勉一踢战马,催促行军,带着同伙乌泱泱的杀到山脚下。 另一边。 吕布带着留守在家的邓飞、萧海里、费珍、薛灿四人并一百二三十名喽啰下的山来,遥望见李勉队伍不甚齐整的跑来,不由鼻孔中哼了一声。 “哥哥何事?”邓飞听到了,转头问道。 吕布斜乜了远处李勉等人一眼:“土鸡瓦狗,找死!” 邓飞笑了,眼中满是崇敬的看着他:“在哥哥面前,此等蟊贼自是不堪一击。” 前方萧海里的吼声同时想起:“加快速度,灭此辈叵测之心,让他们看看从辽国来的汉子不是好招惹的。” “吼!” “吼!” “吼!” 众人举着兵器发出一阵怒吼,原白石山喽啰骇然的看着这伙目露凶光的凶徒,薛灿感慨的对费珍道:“此才是百战之兵。” 费珍满脸兴奋道:“我等必胜!” “哦!” 原白石山的人纷纷扯着嗓子高喊,似是不想让人专美于前。 尘土在步伐间扬起,已经开始枯萎的草叶被一双双脏旧的鞋子踏过,再也无力直起身子,只能不甘的发出“沙沙”的哀嚎。 青空之下,两军相对而行,遇见的速度自然快上许多,不多时两伙人朝面,纷纷列阵站定。 李勉看见对面半数都是马军且多穿甲胄,不由眼馋不已,虽然对方队列齐整,但人数太少也就没放在心上。他的心在见着这伙马军时就从杀人灭寨变成了打服吞并壮大自己,大不了杀两个撮鸟给沈骥解气。 心里着急,也不用别人喊话,当下促马走到队伍前面,提气大喊:“呔,对面的撮鸟听着,我乃黑面瘟神李勉,识相的速速下马请降我饶你等不死,不然大军杀去,让你等个个都死。” 吕布在军前看着对方看似紧密实则松散的阵型,以及寥寥不过百人半数没有着甲的马军,不由疑惑道:“这人遮莫脑子有病,这等不中用的乌合之众就敢和我等叫板,莫不是失心疯了?” 身后费珍、薛灿听了对视一眼,薛灿开口道:“哥哥莫要小看李勉此人,这人在河北成名多年,凶名甚重,官府数次围剿皆被他杀出,因此谓之心腹大患,而且河北匪寨虽多,数他第一,匪众足有近千人。” 吕布面色古怪的看了眼军容不整的李勉,张了张口,半天挤出一句:“似此等插标卖首之徒如何逃过官兵围剿的?” 费珍、薛灿有些无奈,不明白吕布为何就认准这李勉是乌合之众,明明对方人数是己方两倍有余,然而已经提醒过了,两人也就不再言语,只是握紧兵刃盯着前方。 李勉在那边看吕布等人没有动静,以为被自己镇住了,手中长枪一指,故作豪迈道:“看你等模样,当是知我名声的,既如此,还不下马请降更待何时?” 邓飞是个暴脾气的,闻听此言破口大骂:“哪里来的腌臜厮,竟跑到在这里撩拨你家爷爷,趁早与俺夹了鸟嘴滚远了去,不然打的你满面桃花开,到时反倒不美。” 李勉气的脑门儿青筋暴起,环顾左右道:“哪位兄弟替我宰了这个嘴臭的腌臜泼才。” 当下一骑飞出,众人看去就见来人一张宽脸,浓眉大鼻子,正目眦欲裂拿着掉刀一指众人:“我乃沈家庄沈骥,你们这干腌臜杀才竟敢于我家杀人劫财,速速献上脑袋饶你等不死。” 却是沈骥听了李勉适才的话,闻听他绝口不提沈家的事情不免暗自恼怒,心道表舅也是个靠不住的,若要报仇还当亲自动手。因此特意点出沈家的事情,再上前亲手斩杀几个仇人,待得双方仇恨加深,自是无人敢降。 吕布阵中薛灿大喝一声出马骂道:“无胆的撮鸟,前番你侥幸跑了不知好生躲藏,今番却又跑到老爷们面前讨死,看我薛灿来斩你。” 沈骥大怒,拍马舞刀照薛灿脑袋砍来,薛灿丝毫不惧,当即举起三尖两刃刀相迎,一声巨响,薛灿就觉得胳膊一沉,心知对方乃是力大之人,当下抖擞精神多用巧劲儿来敌,两人刀来刀往杀做一团,三十余合不分胜负。 这边李勉看的心焦,他虽然恼怒邓飞的言语不敬,然而想要收服这伙马军的想法却不会因一人而打消。如今沈骥自作主张出阵又速胜不得薛灿,看在外人眼里,那就说明自己这伙人算不得什么,似此如何让人心服,因而不由的转头看了眼身旁的邓云。 邓云本就是好胜的性子,为人又狂妄,此时看沈、薛两人战做一团早就心里嘀嘀咕咕的,这边李勉看过来,邓云见状心道:首领也发现他这外甥也是个外强中干的,果然还是要靠我们这些老伙计,此时我不出场还能有谁。 当下飞马而出直取薛灿。 李勉心中叫遭,连忙对立在邓云那边的沙摩海道:“沙兄弟快上去助阵。” “啊?哦!”沙摩海一愣,他脑子反应慢,过了两息这才打马上前。 “直娘贼,你要斗将,却耍无赖。”费珍见邓云不讲规矩登时大怒,连忙催马出阵。 另一边萧海里也绰起熟铜刀,一声不吭打马而出。 吕布冷冷扫了一眼,握紧缰绳的手稍微的松了一松。 这时邓云已经杀到薛灿面前,两个人杀他一个,薛灿本和沈骥武艺相当,这突然加了个人不免手忙脚乱,一杆三尖两刃刀左挡又遮频频招架。 沈骥却是心中大喜,他现在只想杀死薛灿,他又不是什么讲究公平的主,有人相助自是乐意,当下手上加紧,恨不得一枪给薛灿捅出八个窟窿来。 可惜沈骥不知,邓云是个心高气傲本领一般的主儿,他这一通发狠虽然让薛灿手忙脚乱,样子狼狈,却也没能真个伤着他。 “狗贼看枪!”说时迟那时快,费珍飞马赶到,一把点钢枪,枪出如繁星,点点寒芒带着致命的杀机洒向邓云。 “好贼子!”邓云大叫一声,连忙使劲浑身解数挡了下来,那枪如毒蛇,只三五招邓云就被杀的大汗淋漓,眼看就要遮挡不住,后面杀出沙摩海举起九环截头大砍刀猛的劈向费珍。 咣—— 一声金属撞击声,沙摩海脑门青筋暴起,满脸的疙瘩透着红光,眼睛吃人一般瞪着突然拦住他的熟铜刀。 “相好的,暗中偷袭可不是好汉行为!”萧海里脑袋已经长出一茬黑密的头发,如今双手持着刀,正硬顶着沙摩海的大砍刀。 “俺可没说俺是好汉。”沙摩海脸上的疙瘩红的发紫,好似充血的脓包,让人生怕下一刻就爆开喷上一脸脓血。 “呸!”萧海里啐了一口,同时吐气开声,一把将沙摩海顶开,两人抡起刀来硬生生的对砍。 当下,这六人三匹马转着圈的厮杀,十二条胳膊舞的人眼花缭乱,六把兵器打铁一般碰撞不停,战不片刻,突然一人惨叫一声掉下马来。 第三十四章 羊欲闯狼窝(三) 众人急忙看去,却是邓云被费珍一枪刺中腹部,剧痛使他不由自主松手任长枪掉落,死死抓住攮入身体的枪杆,瞪着眼睛不知该做何反应。 “死!”费珍大吼一声,双手使力将邓云挑上半空,随即重重摔在地上。 邓云圆睁着眼睛瞪着天空,有出气没入气,身下晕开一团血迹,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薛灿兄弟还说李勉乃是河北有名强贼,看其手下多半是有名无实之辈。”邓飞冷笑着看向战场:“那沈骥遮莫和薛灿兄弟在伯仲之间,另一个汉子看样不是萧海里兄弟的对手,此等人怎杀出的威名?” 吕布冷笑一声,不予置评,只是左手松开缰绳,右手将方天戟挂到了了事环上,同时拿出了左手握住了铁胎弓。 邓飞看到吕布动作,微微提起缰绳,吕布冲锋前喜欢弓箭开路,他们这一干辽地来的老兄弟都知道。 场上随着邓云的身亡已经有了变化。 先是沈骥,他本就年轻,又是第一次上战场,心理素质比之薛灿这等军中出来的人本就不如,占着上风还好,还能凭着一腔血气之勇与人厮杀,如今死了一个,这点儿血气瞬间冰消雪融,就连进攻的节奏也被打乱,被薛灿抓住破绽杀的左支右绌,眼角余光又见费珍挺枪看向自己,卖个破绽转身就跑。 费珍、薛灿也不去追,双双杀向沙摩海,这老兄杀萧海里不过,此刻也是勉力支撑,二人的杀来简直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刀势瞬间散掉,左挡右拦撑了两招,被萧海里寻了个破绽,一刀砍于马下,斗大的头颅飞上半空,死尸掉下马来,三人随即拽了无主战马往回就跑。 李勉见三人死了俩,心中大怒,想要找回场子,左右看向刘广父子与董澄,四人各有算盘,前者本就不是真心想做匪,因此不太想出力。后者则是与邓云、沙摩海两人不对付,压根就不想上去找场子。因此都是不看向李勉,双眼死死盯着前方,面现怒色,只是刘广两个儿子刘麒、刘麟实在嫩了些,脸上表情怎么都做不出来,只好目无表情的看着前面。 直娘贼!这四個撮鸟有了反心。李勉一瞬间就懂了,心刷的就凉了。 最近他风头大不如前,他多少能感到手下兄弟有了其他想法,急着攻打白石山也有重新立威意思,至于说仇…… 不过自家表妹的夫家被屠了而已,反正表妹早已故去,报不报的无所谓,更多的还是做给别人看,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是重情义的。然而没想到,这趟出来折了两个心腹弟兄,剩下的四个明显各有盘算有了异心。 那边吕布看到出阵三人开始返回,对面死了两个头领士气下降,脸上多有彷徨惊恐神色,当下一催坐骑蹿了出去,邓飞等马军兄弟早有准备,当下纷纷拿出手斧握在手上。 却是吕布早先见他们骑射学不好,干脆放弃了让这些马贼学弓的想法,干脆每人配备三把斧头,但有开战先扔上一轮再近身肉搏,别说,如此一改这帮人没了射箭的压力,瞬间上手,杀伤力直线上升。 吕布手挽铁弓,手臂连动,连发五箭,箭矢好似同时发出一般,瞬间到了李勉众人眼前,慌的众人连忙挥舞兵器去格挡,四声清脆的响声接连响起似是有人拂过琴弦一般。 然而李勉与刘广父子无心听这清脆的“琴声”,皆是面色阴沉,没想到对头射箭如此厉害,简直类似神迹。 “啊!” 董澄反应稍慢一拍,还好身体动了下,避开要害,却依然被一箭射中肩窝,顿时如遭雷击,拿不住泼风刀,手一松掉到地上,当下也不敢多待,连忙拨转马头朝后退去。 “杀!杀了这帮腌臜泼才。”李勉心中忿怒,不甘心就此退去,高喊一声调动马军朝前杀去,自己则带着步军跟在后面压上。 刘麒刘麟两兄弟听到李勉命令本能就想上前,被刘广一边一个拽住二人:“你二人想作甚?遮莫想要替他李勉卖命不成?” 两兄弟顿时醒悟,哥哥刘麒连忙道:“爹,你说怎办?” 刘广阴阴看了一眼前方的李勉,催动坐骑缓缓跟上:“跟在他后面一些,别往前冲,我等外出游历吃他裹挟上山已是不愿,若是替他送了命就更是不值。” 四周看顾一下,见没人注意他们,刘广又加了句:“一会儿开战看情况,顺则上前,不顺则趁机脱身。” 两人连忙点头,父子三人就小心的控制着马匹,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 就在他三人几句话的功夫,吕布一方前排的马军已经扔出手中的斧头,十数柄杀人利器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砍在李勉前军血肉中,血光飞溅中惨叫连天,有人掉下马来,随即被身后的同伴骑着马踏在身上,骨碎肉烂渐渐看不出人形。 “凿穿这群羔羊!”吕布早已收弓换戟,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一双虎目深处似是燃起两团炽人的火焰,胯下战马似乎感受到他的杀气,四蹄翻飞直冲而上。 “杀!” 身后五十余辽国来的悍勇马匪齐齐爆喝出声,挥舞着兵器跟在首领身后直冲而上。 “喝!” 吕布一声大吼,手中方天戟左砍右劈,一阵刀斧劈砍骨肉的声音响起,顷刻间十数名贼寇死于戟下,跟在后面的邓飞等人纷纷冲入吕布开出的缺口,刀枪用力,好似一只凿子般将李勉的马军生生凿成两半。 “敌酋受死!” 眼前豁然开朗,吕布一眼就看到面前的李勉,连一丝犹豫也无,当即催动坐骑杀奔中军,斩将夺旗本就是他这等悍将所追求的。 “首领,对方杀来了。” 一旁的亲卫中有人见吕布杀透马军而出,不由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绿林中这种人物实在少见,往日能让己方马军吃瘪的只有田子茂率领的官军,什么时候河北出了这么一条大虫。 “亲卫队,随我出击,旁的莫管只杀那领头之人。”李勉脸色铁青,不用亲卫说他也见着了,吕布那冲阵时强烈的存在感让人无法轻忽,本以为只是个会射箭的,没想到竟是个要人命的。 李勉的亲卫是他亲自从寨中拔选出来的三十名精锐之士,就连武艺也是他亲自传授,皆是膀大腰圆之辈,人手一把丈二长枪,虽说不能以一挡百,但以一敌十尚能轻松做到。 这帮人站了出来果然气势不一样,人人策马举枪,冲锋起来也有模有样。 “哥哥小心,对方恐是精锐。”邓飞在身后看到不由开口提醒,这帮人身上穿着统一,兵刃一样,看上去孔武有力,恐怕是对方的杀手锏。 吕布狞笑一声,这帮人还不如张燕手下精骑,尚没有让他小心应对的资格,胯下战马再次加速,方天戟举起,猛地一旋,三名冲的较快的亲卫当即命丧黄泉。 李勉面前,再无人阻拦。 “啊——” 李勉大吼一声,双手一振,手中长枪抖出朵朵枪花,虚实不定的杀向吕布。 他也是在河北杀出来的,虽然看出吕布本事不凡,然而到底心中底气仍在,不做过一场,这位河北绿林顶尖儿的人物是不会承认自己失败的。 “萤火也敢与某争光!” 吕布大喝一声,手中铁戟一砸一挑,李勉就觉手中长枪猛地下沉,随即不受控制的上扬,一抹寒光在两马交错时从吕布腰间亮起,直朝李勉脖颈掠去。 “喝!” 李勉吐气开声,勉力将长枪收回竖起。 呛—— 刀斩在长枪的枪杆上发出一声金属声,李勉生死间的冷汗还未消去,就见眼前的刀无力掉下,随即余光就见一抹红影在吕布身上转了半圈,一团寒意夹杂着杀气复又从后方斜斜斩向自己。 糟了! 噗嗤—— 带着惊愕表情的头颅被如柱的鲜血冲的飞出三尺高。 吕布看也不看,手中方天戟一振,随即扑入后方人群中,左砍右刺,冲着人群中骑在马上的刘广父子杀去。 “首领!为首领报……啊!” “为大寨主报仇~啊!” “大寨主死了!报仇血……啊!” “跑啊!” “这厮不是人,快跑!” 李勉麾下的喽啰有的还欲报仇,瞬间被吕布近前砍死,画戟挥舞连杀十余人,剩下的人瞬间没了继续作战的勇气,一个个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拦下他们。”邓飞大吼一声,率众人飞驰而来,想起吕布之前说的人太少,眼珠一转,这些不就是人?张口吼道:“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后面马军听到邓飞喊话,登时一个个也都吼叫起来,马蹄阵阵,但有遇见跪地请降的就绕过,有人不管不顾的往前跑,赶上去就是一刀砍死当场。 后方,萧海里、费珍与薛灿三人带着步兵赶到,他三人杀死沙摩海后本想带着两匹马回返,结果看到吕布带人冲阵,萧海里与薛灿当即就想回转过去同吕布一起冲锋,还是薛灿拦住二人:“二位兄弟,步军不能没有人领着,且先带着这两匹马回去,等率着步兵跟着哥哥一起冲阵。” 二人也觉得有理,这才听话回返。 此时三人指挥步卒将俘虏收押起来,准备等着带回山寨再行处理。 第三十五章 羊欲闯狼窝(完) 董澄胳膊受伤退下阵去,刚找一喽啰帮自己包扎好,就听前方喊李勉死了,当即推开喽啰骑上马观望,正好看到吕布杀入人群,后方李勉亲卫被对方马军“淹没”的情景。 董澄连犹豫都没有,返身就跑,实在是吕布那一箭射掉了他心中勇气,如今武艺能稳压自己一头的首领又死了,哪个呆鸟还敢留下来继续厮杀,他董澄是莽又不是傻。 好在他这匹马没经过厮杀,马力还足,一顿马鞭下去,战马拼命的逃窜,瞬息越过最后一排人,脱离了战场。 然而就是如此董澄也没放心,老觉得有人在后方撵着自己,只好频频回头窥伺一下,还好都是错觉。 行不多时,董澄眼尖发现前方一个骑马的身影正提着刀,低头默默的往前缓缓走着,连忙跑到他身旁勒马立在他前面,惊讶的道:“贤侄如何在此处?” 那人抬头,一张宽脸上满是失落,正是早先败下阵的沈骥。 沈骥见了董澄也是一惊,暗自握紧掉刀:“董家叔父是听我表舅的命令来捉我回去的?” 董澄老江湖了,看沈骥暗自戒备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误会了,同时这话里也对李勉有不满,不过这与他无关,不如说沈骥对李勉不满最好。 当下道:“贤侄误会了,俺这样子如何捉你?” 他一把拉开衣服,雪白的布上渗出嫣红的血迹,红的刺眼。沈骥见了微微松了口气,同时心中疑惑董澄怎么受伤跑到这里来。 “再说,”董澄将衣服重新拉上:“你表舅已经让对方寨主给杀了。” “啥!?”沈骥一声惊叫,抬手抠了抠耳朵,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他虽然觉得表舅不近人情对他失望,不想再和他掺和在一起,但也没想到会死啊,表舅那一身武艺端的奢遮,不然如何这多年都未被官府给剿灭,还能在河北绿林称雄。 连忙看着董澄问:“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董澄苦笑,不时向后面张望一下对沈骥道:“快走吧,那边那厮们端的强悍,此时已经杀散中军,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其实董澄哪里看到那许多,只是为了催促沈骥而说的谎话,谁知这谎话正中事实。 沈骥闻言也是一惊,连忙道:“好,我们先走,去哪?” 董澄拨转马头:“先回山寨再做计较,驾~” 沈骥见董澄慌慌张张打马而走,不敢耽搁,连忙打马追上。 阳光下,两个慌张的汉子落荒而逃,只有马匹与投在地上的阴影相随,看起来凄凉的紧。 …… 且说刘广父子三人见李勉被人一戟砍下脑袋,不由的皆感头皮发麻,刘广自问稍逊李勉一筹,眼前这人既然能杀了李勉,那也就能杀了自己,看着吕布盯上自己父子三人的凶煞眼神,刘广当机立断,一勒马缰,吼道:“跑!” 当先朝着与来路相反的方向而跑,他两个儿子本事不及他,早被吕布吓住,连忙跟上自己父亲,生恐跑的慢了落到后面那杀神手中。 “竖子哪里跑!”吕布见三人要跑不由怒吼出声,今日李勉猖狂的言行让他心中怒火升腾,早已决定今日来此的人一个也别想跑,如今看刘广父子要溜,如何不怒? “挡我者死!” 当下方天画戟连劈带斩,血光飞溅中,人体身上的“零件”飞上半空,吕布催马杀透挡在面前的喽啰,打马追了上去。 “哥哥等我!” 邓飞大急,连忙带了十几骑在后方追着吕布而去。 刘广父子在前听到后方马蹄踏过地面传出的沉重声响,不由的心脏狂跳,头皮发紧,一层油汗浸湿了里衣,刘广口中大叫:“这厮弓箭厉害,咱们三人轮番回头注意着……” “爹小心!”刘麒在后方大喊一声。 刘广福至心灵,条件反射的一個镫里藏身。 嗖—— 一支箭矢带着尖啸从他脑袋上掠过,惊得他一身冷汗。 “爹,要不我们降了吧。”刘麟胆子最是不堪,看自己父亲差点被射死,不由心惊胆颤。 刘广大怒,一边回头看一边道:“放屁,那岂不是刚出狼……小心!” 嗖嗖—— 铛—— 刘麒刘麟听到父亲提示,同时做了个规避的动作,就见两根箭矢从脑袋上划过,带起的风声让二人心颤,而射向刘广的箭矢被他抽出刀挡了一下,箭矢偏移,在刘广脸上带出一道血痕飞向远方。 好疼! 刘广脸一抽,抬手抹去留下的血迹,心道这厮的箭恁地沉重,用兵刃格挡遮莫不够保险。 刘麟哭丧着脸,回头窥看吕布没有挽弓:“爹,这贼厮莫不是不想放我们走,这……” 刘麒对着弟弟喝了一声:“二郎闭嘴,我等怎能对贼寇卑躬屈膝。” 刘麟翻个白眼,小声嘀咕道:“那李勉还不是一样是贼。” 所谓知子莫若父,刘广不愧是当爹的,不用看儿子也知他不服,紧张的瞥了眼吕布骂道:“你这不孝子,真真气煞我也,我那是屈身事贼吗?我那分明是赌斗输了,不得不如此,不然那李勉不讲规矩让手下厮并你我父子,岂不是死的冤?” “那如今后面这个比前一个更狠,怎生事好?”刘麟苦着脸回头看了眼紧追不舍的吕布与更后方的邓飞等人,心里不由暗暗叫苦,这世上哪里来的如此狠人,本以为纵横河北的李勉就够奢遮的,这个竟然更加奢遮,端的是不给人活路。 刘广咬牙道:“坚持一下,等安全了再说。直娘贼,这等强贼放任他在此厮混,河北的大官儿都是瞎子不成?” “爹,他等要一直追呢?”刘麒也有些担忧,对方箭术神出鬼没的,若不是他们父子三人一直有一人观察身后,这时恐怕都被射落下马了。 “一直追……”刘广面色阴沉,回头看了眼紧追不舍的吕布:“那我们降了就是,总不能将性命落在这里。” 刘麟大嘴一撇,还没说话,刘麒大喊:“小心!” 嗖嗖—— “啊!” 两支箭矢从刘广右方与上空滑走扎在地上,惨叫的刘广艰难的将身子从左方扳正,后背肩胛上正正插着只箭,随着马匹的奔跑颤动不已。 “爹!”X2 刘麒刘麟见状目眦欲裂,心中怒火腾腾的燃烧都回头拿眼怒视吕布,然而就是不敢回马一战。 “爹没事,叵耐那厮竟对着我一人放箭。”刘广满头冷汗忍着剧痛回头瞧看,就见吕布再次摸出箭矢,准备挽弓射人,心中不由惨然,这是不给人活路啊,此时投降来得及否? “爹,前面有人,遮莫是跑江湖的汉子。”刘麒眼尖,看到前方有三名骑马的大汉都带有兵刃。 刘广连忙抬头望去,就见当先一人拿出刀兵,看样式似是朴刀,心知应是混江湖的,眼珠子一转高喊:“前方可是江湖同道,后方追我等的乃是劫道的匪徒,请助我等一臂之力。” “速速过来。”前方大汉喊道,同时催动坐骑小跑向前。 刘广见他回头说了句什么,另外两个汉子也是绰起兵器催动马匹,心中暗道我计售矣,低声吩咐自己儿子:“一会儿莫要管那三个呆鸟,只跑就是。” 刘麒刘麟忙不迭点头,父子三人谁也未注意,自那三人出现时吕布就只是搭着箭,并未引弓。 六人连连打马,须臾间靠近过来,刘广箭伤处疼的火烧一般,还只得忍痛喊:“多谢三位帮忙,小心那贼弓箭。” 当先的汉子狞笑:“哥哥的箭术自是天下无双。” 刘广一怔,脸色倏地变了,伸手欲拉马缰:“你是……” “老子鄂全忠!” 两马交错,一道刀光闪过,刘广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那马跑了两步颠簸了一下,就见他的头颅突兀的飞起,前冲战马带起的惯性、冲天的血柱将他的头颅冲的在空中转了几圈才开始落往地下。 另一边刘麒听到鄂全忠的话反应倒快,擎出一对金锏欲要打卞祥,被卞祥大喝一声,一斧从肩膀处砍入,当场劈成两截。 哥哥反应快,弟弟反应也不慢,只一拽缰绳马就往旁边蹿去,他是实在没有胆子上前厮杀,只一心想要逃离这里,越远越好。 还没跑出多远,就听一声爆喝,突然脑后生风,暗叫一声不好,然而晚了,就觉得后心一凉一疼,三截叉尖从胸口透出,接着被一股大力从马上带了下去,重重扑在地上,已是气绝身亡。 那马儿跑了两步觉得身上没人,不由得停了下来,长嘶一声跑一边吃草去了。 “兄弟回来了。”吕布控马来到鄂全忠身旁,笑着打量了下他。 鄂全忠拱手笑道:“让哥哥久侯了,没想到一回来就碰到有不开眼的。” “这厮们随着一个叫什么李勉的贼头前来撩拨,哼,不知天高地厚。”吕布拿眼斜睨了两眼地上刘广的人头,鼻孔中哼出一声冷笑。 “李勉?可是黑面瘟神李勉?”后面拎着斧子过来的卞祥听到吕布的话,不由吃了一惊,开口问道。 “哥哥,等我。” 吕布刚要开口说话,后面传来邓飞的声音,就见十几骑飞驰而来,纷纷停在吕布身后。 邓飞吁了口气,埋怨道:“哥哥乃是一寨之主,莫要总是独自行动。” 吕布笑了笑:“倒是让兄弟担心了。” 邓飞只是叹了口气,心知也怪不得哥哥,弟兄们此时武艺骑术都差的太远,跟上遮莫也是累赘,当要多练才行。 此时傅祥也已拉着马匹回来,鄂全忠向众人道:“哥哥我来介绍下。” 伸手虚指卞祥:“这是我兄长卞祥,枪斧双绝,两臂有千斤之力,因曾徒手放到发疯的黄牛,将其到拽而回,人皆唤他赛仲康,因富户欺压的狠了,于是愤而杀人流落江湖上。” 又一引傅祥:“这是卞祥兄长的兄弟傅祥,善使三股虎叉,一手飞叉术百发百中,因面上皆是疤痕,人称疤面灵官。我之所以晚归就是去寻他二人。” 鄂随后对着二人道:“此是我哥哥吕布,弓术戟法皆是世间一绝,我看不逊那汉末温侯半分,骑术也甚是精湛,可称飞将。后面的是邓飞兄弟,乃是襄阳府人氏,为人最是热情不过,绰号火眼狻猊。” 卞祥与傅祥下马拜倒:“小人二人闻听哥哥仁义,今特来请求入伙,望哥哥收纳。” 众人也连忙下马,吕布往前两步搀起二人道:“二位兄弟若不嫌弃,尚请在小寨安歇,必不使你等失望。” 二人大喜,重又起身与众人见礼,只是对着吕布的时候面色有些古怪,众人已经见怪不顾,也不以为意。 卞祥还没忘记方才吕布所言,忙开口道:“适才哥哥所说,李勉前来撩拨哥哥,可是打赢了?” 鄂全忠与傅祥二人也是连忙望向吕布,于他等河北的江湖汉而言,李勉这名字谁人不知? 吕布但笑不语,邓飞知这种事当事人没有炫耀的,开口道:“何止是打败,那个叫李勉的撮鸟被哥哥一戟削掉了脑袋,哥哥来追这三个鸟人时,彼等已经没了反抗之力,此时遮莫正排队请降呢。” 卞祥等人倒吸口冷气,他们来之前已经听说整个山寨不过二百人,心中虽然有点嫌弃,然而想着自家兄弟总不能坑了自己,再说这伙人准备去京东发展,那里环境要松快些,到时寨子起来了,他们就是元老级的头领,总强过自己一人厮混,没想到人少是真,这战力一点不弱,河北各路豪杰公认的第一人就这么被灭在此处,实是让人意外。 “哥哥,各位兄弟,莫在此闲聊了,我等也回去看看战场收拾的如何了,莫叫那三位兄弟把活干完了埋怨咱们躲懒。”邓飞看着他三人脸上的惊讶之色心中满意,跟着吕布这样的哥哥,他总感觉面上有光。 “哈哈,说的是,莫要让他们等急了。”吕布大笑一声上马,看看地上刘家父子的武器以及马匹已经被己方马军收缴完毕,勒转马头往回而去。 “不知乔冽马灵兄弟回来没有。”鄂全忠骑马跟上,在后面问一旁的邓飞。 邓飞摇摇头:“还没,遮莫事情不顺利,不然此时该回了。” 吕布在前面听到后面的话,不由抬头看了看天空。 是啊,不知乔冽与马灵兄弟何时能回? 第三十六章 暴躁(一) 月亮接管了天空,只是娇羞的不敢露出脸来,就连点缀的星辰也藏在幕后不敢到前面来,将幕前让给了黑暗。 街上的商家陆续开始关店,不断有伙计出来挂上挡板,掌柜的拿出锁头将门锁住,随后三三两两的提着灯笼,拖着劳累了一天的身子往家里走去。 “秀儿,今日辛苦了,快来吃碗面,剩下的我来收拾。”周大荣挺着将军肚端着碗从后厨出来,招呼自家妹子吃饭。 周小娘子,也就是周秀儿,抬起头擦了下额头的香汗,脆生生的道:“我不累,兄长才是辛苦,恁吃了吗?” 周大荣乐呵呵的将面放在桌上,从妹子手中抢了抹布,一边抹桌子一边道:“我你还不知道吗?早就在试菜的时候吃饱了,特意给你弄得葱油小面,快些趁热吃吧。” “哎。”周秀儿笑着坐到桌旁拿起筷子秀气的吃起来。 没吃两口就叫起来:“大哥,说了不用给我弄鸡蛋,你又放。” 周大荣憨厚一笑:“用不了俩钱儿,一个鸡蛋咱们还是吃得起。小妹,大炮仗这两天总找你,你对他啥感觉。” “唔……没啥感觉啊。”周秀儿咽下鸡蛋,拿筷子点着下巴道:“再说大炮仗也说把我当妹子呗。” 周大荣看了看周秀儿,叹了口气:“大哥我是男人,当然懂男人,大炮仗要是真的只拿你当妹子也不会总来找你。” 周秀儿闻言脸颊飞红,低着头吃面没有出声。 “大哥和你说个老实话,大炮仗人不错,有手艺,就是挣得不多。”周大荣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道:“倘是他能多挣些钱财让你衣食无忧,你跟他也没什么不好。” “大哥。”周秀儿红着脸跺脚道:“你就这么急着把妹妹我嫁出去啊,再说你还不是一样没娶妻。” 周大荣停下手中活,一挺胸:“那能一样吗?男儿当先立业后娶妻,伱兄长我事业已经起来了,你看这两月,昂,隔三岔五就有媒婆上门,大哥我愁什么。你们女子适龄当嫁,如今爹娘不在,我这个做哥哥的需帮着你选婆家,有啥不对的。” 周秀儿苦恼的拿筷子戳着面道:“那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孙大炮仗啊。” 周大荣皱眉道:“恁地说,还有谁?街尾的药材铺那小子?他是挣得多些,却是个好赌的,不是良配。街口王大叔家的小子不错,就是王大娘为人忒过尖酸刻薄,也不是個好人家……” “哎呀,不是啦,你烦死了。”周秀儿甩了下头,赌气大口吃着面。 周大荣还待再说,就听店外一个散散漫漫的声音传来:“都不喜欢?那可好,我提个人物你二人定会欢喜。” 两兄妹急忙看向店门,就听一声巨响,紧闭的店门被人一脚踹开,随即走进来一个身穿玄色衣衫的大汉,后面呼啦啦跟进来七八个面色凶恶的汉子在大堂两侧站定。 看到来人,周家兄妹脸色同时一变,他俩认出来人是真定府泼皮里出挑的人物——九头恶虫癞三儿,这人无赖成性,又好街头争斗,别说他兄妹两个老实人了,就连真定府的其余泼皮无赖看到他也怕。 周大荣自忖是个男的,不能让妹妹出面,连忙笑着躬身:“哎呦,三爷,什么风儿把恁吹来了,想吃什么我去做。哦对,小店前两天进了些好酒,要不恁赏光尝尝?” 癞三儿拿眼皮子夹了他一眼:“不急,怎地,方才我说的话你没听着?” 身后两个小弟连忙将长条凳抬过来,癞三儿将衣裳一撩,一屁股坐下,一脚抬起踩着凳面,胳膊搭在膝盖上,侧着身子看着周家兄妹。 周大荣周秀儿两人看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今天怕是要有麻烦了。 周秀儿战战兢兢站起来,缩着脑袋,拘谨地挪到自己兄长身后,脸有惧色的用小手抓住他的衣襟。 周大荣脸上变颜变色,终是将嘴角扯起,陪着笑脸道:“三爷,光见着恁高兴了,实是没听着。”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况且癞三儿也是想保持一个头面人物的矜持,坐在那里不想动,“哦”了一声,拍了拍大腿发出两声闷响,懒洋洋的道:“好啊,那我再说一遍,我提个人物,定能配的上你妹妹,你觉得如何?” 他是没什么动作,两旁的泼皮一个劲儿的拿眼瞪着兄妹两人,那眼神就似要吃人一般。 周大荣嘴唇嚅了又嚅,动了又动,到底没敢说出个“不”字,只是脸上笑的像哭一般:“那……那劳烦恁把名字赏下来,让小人们听听。” 癞三儿斜坐着,抬起手看了看,拇指伸到中指指甲缝剋了一下:“马员外的公子,马承业马小官人。如何啊?” 周家兄妹同时色变,周秀儿拽着周大荣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周大荣感受到了妹妹的惊惧,暗里一咬牙,搓着手哈着腰道:“瞧恁说的,小人妹子就是一乡下丫头,如何配的上马小官人那等人中龙凤。再说马家是何等人家,小人这小门小户都算不上的穷酸如何高攀的起,恁这不是开小人们玩笑嘛。” 癞三儿见说,转过头拿眼打量了下周大荣:“呵!你这胖子到会说话昂,光在厨房里忙活倒是委屈你了。” 周大荣忙挤出笑脸,冲着癞三儿点头哈腰的笑着,周秀儿更是将身子往兄长的背后藏了藏,好似生怕被癞三儿看见。 癞三儿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那这样好了,叫你妹子去马小官人那玩玩儿,玩完再送回来,这不就没有配不配的上的问题了。” 周大荣脸涨得通红,腮帮子上的肥肉不断抖动:“使不得,使不得!三……三爷,恁可别开这玩笑,小人就这一个妹子,怎可如此?” “有什么不行的?”癞三儿站起来,两手一摊:“马小官人瞧的上你妹子是你家福气,你个腌臜厮少给脸不要。” 周大荣攒着拳头:“三爷,恁行行好,放过小人妹子,小人……小人这家店可以孝敬给恁。” 周秀儿听了,杏眼湿润,连忙用力拽了拽兄长的衣襟,周大荣则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癞三儿没理她。 癞三儿不屑的一撇嘴:“我要你店干嘛,行了,没空跟你在此磨嘴皮子,快让你妹子跟我走。” 说着冲着周秀儿招了招手,叫她过来。 周大荣听的三尸神暴跳,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双眼圆瞪,眨也不眨的盯着癞三儿,咬牙切齿道:“三爷,真不能通融通融?” 癞三儿看他那样子,露出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倏地又变脸收了笑容:“周胖子,怎地?你当这是做买卖呢。告诉你,今儿你妹子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你们……”周大荣气的浑身哆嗦,一身肥肉都在颤抖。 一众混混泼皮见了,只是冷笑的看着他。 “老子和你们拼了!”周大荣大吼一声,原地蹦了一下,沉重的身子让屋里站的人都感到了震动。 周秀儿一下没拽住,眼看周大荣握拳朝癞三儿打去。 癞三儿哪能让他打到,一闪身让过拳头,伸脚一绊一勾,当即将周大荣放倒,冲着身后的泼皮混混喊:“给我打!” 随即几个一帮闲汉撸胳膊挽袖子,走到周大荣身旁,拳脚登时雨点般朝着他身上落下。 “别打了,别打了。”周秀儿急得快哭了,见阻止不了一众泼皮混混,连忙跑到癞三儿跟前:“三爷,三爷恁行行好,快让他们莫再打了。” 癞三儿嗤得笑了下,用手捏着周秀儿下巴轻佻的笑道:“那周小娘子恁能不能赏光和哥哥我去见下马小官人啊。” “我……我去。”周秀儿下巴被捏得生疼,本能得摆头脱出癞三儿的手指,耳边听着兄长得惨叫以及拳脚落在皮肉上得声音,不由得流下两行清泪。 “这就对了,弟兄们停。”癞三儿点点头,也不在意周秀儿甩开他的手,转头对一种泼皮无赖喊道。 那边几人闻言停了下来,直起腰看了看,纷纷嚷嚷着: “算你小子命好。” “今儿算你走运。” 有那手欠的,走时又踹了周大荣两脚,上到一边站好。 癞三儿伸手往屋外一比,拿眼看着周秀儿道:“周娘子,请~吧~” “我……”周秀儿双手握拢放在胸前,脚下退了半步又站住。 “小,小……妹,别……去。”周大荣被打的不轻,听到癞三儿的话依然断断续续的想要阻止自己妹妹入火坑。 周秀儿恨恨的看了眼癞三儿,又心疼的看了眼自己兄长,一抹眼泪,昂头走了出去,癞三儿等人跟在后面,呼啦啦的又从汤饼店出去。 黑夜如潮,渐渐吞噬了众人的身影。 有人失了心,为了银钱无恶不作。 有人满心彷徨,强忍泪水,装作坚强。 有人从地上爬起来,忍着伤痛,踉跄的往外跑去,想要护亲人周全。 有人从墙角走出,缀在身后,身怀利器,杀机自起。 第三十七章 暴躁(二) 夜,湿气渐起,本就不愿露面的月亮拉起了浓雾,将自己隐藏的更深。 九头恶虫癞三儿一伙人打起准备好的灯笼,朝着偏僻的城区走去,只是这伙人无论如何都走不成直线,看上去宛如两条鼻涕虫,在夜晚的街道不停的扭曲、游荡。 一路上自是有巡夜的禁军与打更的更夫,只是他们看到这伙人就似是眼瞎了一般,从旁边一路过去,连询问一声都不曾有,有的甚至直接转身从另一处路走过,让本还有一丝期待的周秀儿没了指望,秋水般的杏眼黯淡了下来。 “别指望了。”癞三儿似是知道周秀儿在想什么,表情玩味地看着她:“马小官人早就算到这些了,你以为他会不去打点吗?” 周秀儿冷着脸没有吭声,只一双手攥了起来,拇指指甲死死按着食指,希冀借用肉体地疼痛不让自己哭出来。 走不多时,众人来到一个偏僻的所在,这里四周皆是破烂的房屋,外面临街的墙体破损的尤其厉害,只不知道为何此处竟无流浪汉在此暂住。一众泼皮提着灯笼走过,借着昏暗的光线,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残破的家具与众人偶尔映照上的影子,望之犹如鬼蜮。 周秀儿紧咬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尖叫出来,她此时宁愿死也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丢了脸面。 行行复走走,转过一个街口。 癞三儿领着众人来到一处满是藤曼覆盖的庄园前,两边地墙壁因为天色太暗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只能看到高大地松树树冠挺立在半空,黑夜里配着浓雾望着甚是瘆人。院子的大门上两个铜环失了一半,满是青苔的门身上还有几道看起来似是刀劈斧砍的痕迹,想是此处曾发生过什么让人不忍之事。 到了门前,癞三儿朝一旁使了个颜色,当即两个泼皮上前叫门,清晰的拍门声在黑夜里听起来似是擂鼓一般。 “来了,可是癞大爷在外?” “是癞爷在此,快开门。” 有人应了一声,随着几声响动,门从里面打开,出乎周秀儿的意外,原以为会听到的吱嘎声没有出现,大门十分顺滑的敞开,露出里面干净整洁的庭院。 “周小娘子,请吧。” 癞三儿手一摆,依然是那五個字,听的周秀儿好想一拳打烂他的嘴。 强忍着害怕,周秀儿抬腿走了进去,院内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正在那里等着,看到周秀儿走进庭院,其中一个伸手入怀,拿出一个袋子颠了两下扔给一个泼皮道:“此乃说好的,癞爷恁看看。” 那泼皮不敢擅专连忙走过去交给癞三儿。 癞三儿单手将袋子抛起到空中,又用手接了,打开看了一眼,拿出银子挨个儿咬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好!小官人果是信人,只多不少。不错,真不错。” 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道:“如此钱货两讫,下次再有这种好买卖通知兄弟一声。” 小厮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癞爷恁客气,下次再有事情还需恁相帮。” 说完将门关上,脸立马拉了下来,心里嘀咕:谁不知道你癞三儿什么人,若不是家里小郎君那不肖子是个不着调的,鬼才想和你打交道。 转头看向后面的周秀儿,眼神一亮,少女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越发清秀,甚至因为火光并不算明亮,看起来有种朦胧的美感。此时杏眼微红,正倔强的昂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好似一朵冬日的梅花,真个是“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真是个美人儿,不知道一会儿小官人会不会把她赏给我们。 小厮转着龌龊的念头,目光淫邪的打量了周秀儿一番,方才拿起一旁的灯笼:“跟我走。” 说完转身当先而行,周秀儿有待不依,被另一个小厮推了一把,踉跄一步差点儿跌倒,知道没法反抗,只得咬着牙、攥着拳跟着走。 只是让她失望的是,进到里面后,一路上开阔无比,连颗树都没有,更别提躲藏的地方了,直让一心想跑的她无可奈何。 她哪知道,此处房屋是马承业和另外几个纨绔子弟共同的别院,这帮臭味相投的家伙平素在家里不得由着性子来,索性每人出些钱将此处按照自己的心意打造,但有机会就在此间召开无遮大会。其中有个好良家妇人的家伙,为防人跑做了诸多布置,她当然寻不着机会。 走过一条弯曲的小道,路过一个被堵死的别院,三人进了一处大院内,眼前一座亮着灯火的屋子。 小厮站在门前,待周秀儿上来,将门打开,淫笑着对周秀儿道:“进去!” 周秀儿瞪了他一眼,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屋内点着几根儿臂粗的蜡烛,照的屋子十分明亮,两旁各点着两个火盆,使得屋内温暖如春,丝毫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马承业穿着蜀锦做的衣衫,敞着衣襟露着精壮的胸膛,正踩着凳子拿着酒杯喝着酒,看着周秀儿一步步走进来,冲着两个小厮连连摆手,示意滚蛋。 两个小厮将门儿关上又上了门闩,相互耸了耸肩,走到院门处站好,这要是听墙角被小郎君发现了,遮莫就像去年那同伴似的,被打死都没地方伸冤去。 屋内,马承业一口喝尽杯中酒,随手将杯子扔掉,嘿嘿淫笑着走过来,勾着周秀儿的下巴:“小娘子,又见面了。” 周秀儿将头一摆,甩掉他的手指,咬着嘴唇狠狠盯着他。 “哎呦,性子挺烈,哈哈哈,本小郎君喜欢。”马承业不怒反笑,整个人往前凑,周秀儿厌恶的往后直躲,没退两步就靠到门上退无可退。 马承业一手撑着门一手用胳膊顶住她身子,低头看着周秀儿倔强的样子,心脏剧烈跳动着,红着眼喘着粗气道:“如今这里只你我二人,不若小娘子你成全了我,我一定让你享受想不到的富贵。” 说完低头就欲亲周秀儿。 “啊!别碰我!” 周秀儿猛地尖叫,拼命用力抵住马承业,然而一个如何抵得过一个男子的力量,眼看他手臂离得近,逼得急了“吭哧”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啊!”马承业疼的一松手。 周秀儿猛的推了他一个踉跄,随即转身拉拽着房门,可惜被外面锁死,她怎么也打不开。 “贱人。”马承业被推的退了一步,他一富贵公子哥儿,何时被女人咬过,当即感到大失颜面,走上前一把将周秀儿扳过来。 啪—— 扬手一巴掌甩到周秀儿脸上,他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力气不小,直接把人扇倒在地。 “贱婢,给脸不要,那就别怪我了。”马承业一把脱掉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看了眼被打的尚自懵然的周秀儿,也懒得和她调情了,直接褪了裤子,跪在地上开始解她的衣服。 看着周秀儿那张脸,不期然得又想起前两日被打的经历,不由一边解衣衫一边骂骂咧咧道:“贱婢,妄我平日对你多有挂念,竟敢让人打我,还不来找爷忏悔自己过错,今日又敢违逆我,活该你受我这一掌,待我玩儿完了你,再把你卖给青楼,让你尝尝千人骑万人压得滋味儿,你始知自己过错。” 他正这里忙活着,不期然大门“嘭”的一声爆响被人踢开,木屑纷飞中,抢进来一个大汉,抬起大脚对准他脸就是一下。 “哎呦!” 马承业被踹了个滚地葫芦,捂着脸坐起来,看向来人,却是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用另只手一指:“哪来的老猪狗敢在此造次,知道我是谁吗?” 马灵低头看了眼两眼仍无焦距的周秀儿,以及已经见了肚兜的衣衫,伸手脱下外衣盖到她身上,冲着马承业冷笑一声:“腌臜的贱种,前两日爷爷刚打的伱,怎地这快就忘了?” “你?”饶是尚再愤怒中,马承业闻说也是一愣,他分明记得打自己的乃是个少须的青年,何时成了这个须发如银看起来半截入土的老东西。 “兄弟,别和他贫了,早点儿结果了他完事儿。”乔冽踏步进来,手中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尚自滴着血。 马承业看到血迹瞳孔一缩,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蹬着腿往后挪,一边摆着手道:“等等,好汉爷爷,等等,二位爷爷想要什么,若是钱,我……我有很多,愿意全拿来孝敬二位爷爷,甚至还可以叫我爹送钱来,我爹是真定的豪商,很有钱,真的,有钱!信我!” 马灵看着他的怂样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直娘贼,也是个不带种的。” 乔冽冷笑:“他要带种也行不了此龌龊之事。” “也是。”马灵将手中朴刀一挺,迈步朝马承业而行。 马承业惊恐的看着他,声音好似被侮辱的妇人:“等等!别杀我!我可以给你钱!真的!别杀我!” “去你的!”马灵兜头就是一刀。 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过,一抹鲜血激射到马灵脸上,伸出舌头舔了下流到嘴边的鲜血:“忘了说了,俺叫马灵,下去找阎王报名的时候莫搞错了。” 夜色深沉,今夜,尚未过去。 第三十八章 暴躁(完) 周大荣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家中,那群泼皮打的太狠,伤着了筋骨,然而如今他哪顾得了这个,忍着伤痛,就家中翻出一把朴刀。这还是他父亲在世时买的,意图让他习武所用,谁知他对武艺完全不感兴趣,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加上人又怕疼,胆量又小,最后无法,家里也就放任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原本他对此万分得意,甚至觉得自己所作是正确的,毕竟练武哪有学手艺赚钱重要? 如今却恨不得回到从前狠揍自己一顿,若是以前好生习武如今武艺高强,今日小妹又怎会无奈被带走,那癞三儿又怎能在他面前逞强。 都是我的错。 周大荣拧着眉瞪着眼,一双眼睛满是血丝,一瘸一拐的朝门外走去,他要找癞三儿拼命。 “周家大哥,这是发生甚了?周家妹子呢?” 出门之际,一个浑厚的男生从旁边传来,周大荣急忙转头看去,是今天还和自己妹子讨论的孙大炮仗。 “大炮仗……”周大荣看清了来人,不由眼圈一红,转过来道:“小妹……小妹被癞三儿带走了。” “什么?”孙大炮仗本来还算悠闲的脸色一变:“可知被带去哪里?” 周大荣摇头:“不知,但我知道癞三儿的窝在哪儿。” 孙大炮仗不是个蠢的,听了这话再看周大荣手捻朴刀顿时知道他想做什么,连忙道:“周大哥稍等我片刻,咱俩一起去有个照应。” 说完就往自己家走。 周大荣此时急得五内俱焚,但是也知道多个人多份力量,连忙催促道:“快些则個。” 孙大炮仗也不废话,连忙进屋翻箱倒柜,不一会儿提着根古怪的棍子,背着一个木箱出来:“快,快走。” 周大荣也没废话,忍着痛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孙大炮仗看他腿脚不便上去搀扶着,两人快速的朝远处而去。 …… 夜雾弥漫,寂静无声。 癞三儿同着一众泼皮混混一摇三晃的往自家老巢走去,今天这趟“差事”不错,原本说好的百贯钱,马承业那边先给了二十贯,适才又给了百两纹银,算是赚着了。 要不人家马家是这城里有名的豪商呢,就冲这豪爽劲儿,谁不愿和他做买卖,活该人发大财。 心里面转着有的没的,癞三儿迈着四方步,身前身后一众小弟护着,跟大爷似的就回了据点。 “哥哥,这门儿怎么开着?”走前面的两个泼皮到了门口发现院门大开着,不由惊奇的对视一眼,随即转头对后面的癞三儿说道。 癞三儿脸色一变,这处地方是众人的据点,不算隐秘,但却是他这个团伙的脸面,别说普通贼泼皮没有敢在此惹事的,就连官府的衙役都没几个敢来的,能上他这的人不是有身份的大官人,就是几个实权都头,而这些人不会选在这个点儿过来,给他们办事的下人也没胆子如此行事。 遮莫是哪个老相好的过来砸场子? 癞三儿阴阴的看着洞开的大门,一伸手拔出解腕尖刀当先走进门去,身后一众泼皮看他如此做派瞬间胆气一壮,纷纷跟在后面走进去。 一路穿过寂静的前院,众人一眼望见亮着灯火的厅堂。 癞三儿脸颊抽搐一下,压抑着怒火一把推开大门,一眼看到正面主位上拄着朴刀而坐的胖大身影。 “呵呵~我当是谁呢。”癞三儿见了来人心下松口气,随即又更加的恼怒起来:“周大荣,感情你这厮是活腻了上爷爷这儿来讨死了。” “我妹子在哪?”周大荣脸上满是汗水,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在下巴处汇聚向下低落,这一路走来他浑身伤处无一处不疼,着实让从小怕疼的他吃尽苦头。 “直娘贼,你个讨死的肥猪,拿把刀跟你爷爷我充英雄好汉,怕不是方才那顿打把你脑子伤着了,在这里跟爷爷撒疯。”癞三儿脸色狰狞的看着周大荣,又一瞥旁边站着的孙大炮仗:“你这厮又是哪个狗才,敢来此放肆。” “周家妹子呢?”孙大炮仗也不答话,只是死死盯着癞三儿。 “两个混沌蠢物,哈哈哈哈~”癞三儿给这两人气笑了,仰天大笑几声,缓缓收了笑脸,慢慢低下头看着对面二人:“都蠢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把这两个蠢货抓了剁成肉馅。” 一众泼皮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晚间周大荣被他们一顿痛打,心中对这人已经有数,这是个没能耐的,另一个长得精瘦,估摸还不如那个胖的,这等稳赢的殴斗哪个不爱? 周大荣看他们慢慢走过来,心中顿时紧张异常,拄着朴刀吃力的想要站起来,没成想旁边孙大炮仗道:“周大哥别动,闭上眼,一会儿有些血腥。” 周大荣一愣,孙大炮仗做他们邻居两年多了,没见过他习武练功啊,遮莫竟还是个武艺高强的不成? 正思忖着,就见孙大炮仗一把将带着的木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圆型带着药捻的东西,就着火点燃了猛地扔出,顺手一把将周大荣拉倒在地。 这也是个不着调的,带什么爆竹啊! 周大荣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心里凉了一截,两家邻居这么多年,怎会不知爆竹是什么样?就算看着奇怪了些,它也跑不过爆竹的范畴啊。 轰—— 药捻烧的飞快,一声震天响声,刺鼻的火药味带着血腥气与烤肉味儿弥漫在空气中。 烟尘散尽,活着的人惊恐的看着方才爆炸的地方,那里被炸了个坑,两个泼皮一个脑门儿和身上嵌了数枚铁片铁钉之类的东西,一个仰面朝天倒在那里,胸口与腹部破了几个小指般的洞,正不停的朝外流血,显是不活了。旁边还有几个伤了胳膊腿的捂着伤口,在那里惊魂未定的坐着,脸上一片惊恐。 “呕——” “呕——” 周大荣哪里见过这场面,恶心得弯腰就吐。 他这一吐好像讯号一般,一众泼皮中有那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一个个弯腰张口就呕,吐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末了实在没什么可吐的,胃液都往外倒了两口。 “我再问一遍。”孙大炮仗又拿出一个圆疙瘩,另一只手拿火折子凑近药捻:“周家妹子在哪里?” 癞三儿在旁看的一脸阴沉,伸手一指他:“原来是你这个做爆竹的,我记起来了。你这厮今天在这里杀人,就不怕来日被官府缉拿?” 孙大炮仗冷笑:“老爷我拿出了这东西,就做好了杀人的准备,说!周家妹子在哪?” 癞三儿眼珠子转了转,硬挺着脖子道:“你也不用鸟强,你那爆竹顶多炸死两三个,这里这么多人,只要……” 孙大炮仗不待他说完,点燃药捻又是一扔。 癞三儿眼疾手快的朝旁一扑。 轰—— “啊!手!啊!我的手!” “我的腿!我的腿呀!啊!” 爆炸声响,癞三儿方才那地儿前方被炸个正着,两个泼皮一个抱着鲜血淋漓的胳膊,一个抱着黑了一截的腿躺在地上直打滚。 其余人看着两人手脚并用的朝旁边散开,不敢靠近半分。 癞三儿被震得头有些晕,晃了晃脑袋看向孙大炮仗脸色都变了,挣扎的站起来,看着又一个圆疙瘩被拿在手上,顿时心里怕了,连忙开口:“周小娘子在马小官人那里。” 孙大炮仗盯着他追问:“那姓马的在哪里?” “在别院。城东那处废弃的区域,有座满是藤曼的院墙,就在那里,很好认。”癞三儿现在是一点儿也不敢迟疑,他看出来了,孙大炮仗是个狠人,还是个豁出去能要命的狠人,犯不着跟这人要强。 他癞三儿能活这么久做到一方泼皮头子,不光是他敢打敢杀,也得益于他有脑子能屈能伸,不然他尸体早在沟渠里发烂发臭了。 “那里有几人?” “除了马小官人,还有两个小厮。” “果真?”孙大炮仗认真的看着癞三儿。 癞三儿忙不迭的点头:“果真,就他们三个。” “我怎么信你?”孙大炮仗将火折子往药捻那边凑了凑。 癞三儿瞬间大恐,瞪大眼睛道:“别,别,英雄,我没必要骗你,倘若骗你让我抛尸在外入不了坟。” “好。”孙大炮仗点点头:“我信伱一回,若是没有……” 掂了掂手中圆形铁球:“这东西不定哪天会在你身旁爆了。” “不敢,不敢。”癞三儿苦笑着连连摇手。 “周大哥,我们走。”孙大炮仗看了眼吐无可吐的周大荣,心中暗叹一声,出声提醒道。 周大荣苍白这一张脸,闻言连连点头:“走,走。” 说着挣扎着站起身来,提着朴刀朝外走去,只是不经意间离得孙大炮仗远了一些。 孙大炮仗不以为意,拿出防风火折子点上,背好木箱,一手端着圆疙瘩跟在周大荣身后往外走,周围一圈人愣是没一个敢动。 许久,直到两人背影消失在黑夜里,癞三儿才一屁股坐到地上,狠狠捶了下地面:“狗东西!” 也不知在骂谁。 第三十九章 回山 夜色昏暗,能见度很低,如此夜晚对于巡夜的禁军而言也是困难,点燃的火把、灯笼只能照见身前二十余米的距离。 对周大荣与孙大炮仗而言,天气如此糟糕自然对他们更是便利,那圆疙瘩的爆炸声传出,半天没人能找过来,为他们顺利逃出创造了便利的条件。 寂静的街道上,两人的急促的喘息声似是清晰可闻,此时此刻,周大荣彷佛再次“忘记”适才孙大炮仗那让人陌生的手段,靠他搀扶着往城东赶着。 “大……大炮仗,你今天……和往常……不是太相同啊。”半晌,似是受不了四周的寂静一般,周大荣吞吞吐吐的开了口。 孙大炮仗咧嘴苦涩一笑:“周大哥,恁说的,是我杀人时没有犹豫吧。” 周大荣张了张嘴,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孙大炮仗喘息着带着他往前跑了近百米,才开口道:“我来真定府前,曾在甲仗库任职。” “恁地说,你还曾是个官儿?”周大荣有些惊讶的瞥了孙大炮仗一眼。 孙大炮仗自嘲一笑:“什么官儿,就是个吏员而已。我这火药技术就是在那里和人学的,后来与上官起了龌龊,处处被其针对,干脆弃了职司不干来了真定谋生。” 周大荣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心里那种别扭感没了,似乎觉得孙大炮仗作为前任官员杀个人似乎没啥,当然他知道自己这想法不对,但总比朝夕相处的邻居是个隐藏的杀人犯更能让他接受。 这边孙大炮仗不知周大荣已经自己把自己说服了,喘息了两下道:“我在甲仗库时,曾有贼人想要前来盗取兵甲,我那时已学得这霹雳火球的制作方法,便拿那贼做了首个验证对象。” 重重喘息了一下:“是以,呼呼,我今次已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周大荣点点头:“守护甲仗库是你职责所在,做的好。” “呵呵,谢谢周大哥。”孙大炮仗露出了笑容,他倒是以为自己这才把周大荣说通了。 “呼呼,前……前面就是了。”周大荣喘息着,看了眼孙大炮仗道:“你那什么火球还有吗?” “霹雳火球。”孙大炮仗喘了口气,摸了摸额头的汗:“还有三個。” 周大荣闻听惊讶的转头:“恁地少?” 孙大炮仗叹了口气:“这火药不好调配,爆竹生意又不温不火的没甚大钱进账,能有这些个,还是这两年攒下来的。他们就三人,遮莫够了。” 周大荣张了张嘴,想说我觉得不够,又怕孙大炮仗瞧不起他胆小将嘴闭上。 两人又往前行了三四十米,周大荣猛地拉住孙大炮仗道:“等等,有人。” 孙大炮仗愕然,侧耳倾听,前方确实有脚步声音,连忙四下打量,看到旁边有处屋子剩下半边墙壁,低声道:“这里。” 两人蹑手蹑脚的过去,矮身藏好,跪在地上将头探出一截窥视着外面。 就听两道脚步声传来,慢慢的看到两个身影出现在雾气里,一个望着似是正常体态,另一个身高不似常人,高出了一截。 渐渐的走近了,二人看出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人身上背着一个女人。 周大荣仔细打量了几眼,突然身子一颤,用力扒着断壁想要站起来,孙大炮仗连忙拉住他,低声道:“你疯了,出去作甚?” “小,小妹,那是小妹。”周大荣激动的脸通红,连连指着被背着的女人道。 孙大炮仗一脸惊讶,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低头打开箱子拿出一个霹雳火球,又待拿出火折子弄燃了,就听那边有人喊:“谁?出来。” 周大荣连忙站起来,拿着朴刀一瘸一拐的出去道:“你……你们是谁?放下我小妹。” 孙大炮仗这时候也准备妥当,站起来端着他自制的霹雳火球走到周大荣身旁道:“放下周家妹子,不然要你两个龌龊淫贼死在这里。” “淫……淫贼?”那两人一愣,没背着人的那个一指自己道:“我们?不是,你们是谁?” “我是他亲大哥。”周大荣往前一站,用朴刀指着两人:“快放下我妹子,不然就算你们是马家的人也要你们死在这儿。” 这番话说的大气凛然令人生畏,若是周大荣的手没抖得那么厉害就更好了。 也就在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说道:“大,大哥吗?” 那个背着她的人听到这话,连忙将人给放了下来。 “小妹,你……”周大荣看着眼前这幕将朴刀放低了些,他有预感,莫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旁边孙大炮仗也如此想,只是他毕竟谨慎,不敢就此放下手中火器,依然盯着面前二人不放。 周秀儿站到地上,一手抓着背着他的人胳膊道:“大哥,伱搞错了,是他们两人救了我。” 周、孙二人这才放下心,孙大炮仗收了火折子,将火器重新放了起来。 周大荣则是朴刀一扔,一瘸一拐的走到周秀儿身旁:“小妹你没事吧,马承业那厮有没有伤到你。” 周秀儿闻说触了下脸,又疼的赶快撒手:“亏得两位英雄来得及时,我没事,就是被打了一下。” 看了看旁边马灵与乔冽二人,连忙对周大荣道:“大哥先别忙我,还不赶快谢谢这二位英雄。” 周大荣赶忙上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多谢两位英雄相救我小妹,要不我实不知该怎办才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请受小人一拜。” 乔冽连忙上前一把搀住他:“我们又不图你这个,且先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周大荣连连点头:“对对,还请去小人家里一坐。” 孙大炮仗此时在后,听他说话摇了摇头:“周大哥,非是泼你冷水,怕你也是有家回不的了,莫忘了咱俩在癞三儿那杀了人,他当不会放过你我,遮莫报复很快就来。” 周大荣脸色一变,还未来及开口就听自家妹妹说道:“大哥你们也……如此确实回不得了,马承业也已被这两位英雄杀了。” “啊?”周大荣面色大变,与孙大炮仗面面相觑,望向两个看着年岁不小的救命恩人:“恁把马小官人杀了?” “小点声。”周秀儿使劲用小拳头打了下自己哥哥。 周大荣连忙捂上嘴。 马灵一笑:“那等淫贼,不杀留着作甚,让其祸害其她小娘子吗?” 孙大炮仗叹气:“似此很快马家就会知道信儿了,我等明日要尽快出城才好,只是去哪是个问题。” 乔冽看看几人不耐的道:“且先跟我走着,在此处太显眼,我那有歇息的地方,明日一早管叫你们出城就是。” 马灵也道:“没错,先走先走。” 周、孙二人听了只得点头同意,周大荣身子带伤无法背周秀儿,还是马灵背了,乔冽就地上捡起周大荣的朴刀,孙大炮仗背着自己家伙什扶着周大荣,一行人踏上归途,渐渐消失在浓雾中。 …… 第二日一早。 四个老者牵着马赶着车路过周、孙两家所在的街道,见那里站着几名衙门的捕快,当即互相打了个颜色,径直走了。 待出的城门,离真定府远了,孙大炮仗见官路上行人稀少,吁了口气道:“本以为癞三儿是个人物,没想到竟然报官抓咱,真不知道他这名气怎么打出来的。” “别管癞三儿了,反正我等已经离了真定府,今后遮莫打不了交道了。”周大荣搓了搓脸上蜡黄的皮肤,面色新奇的道:“乔冽英雄的这手段倒是有趣,我等皆像是换了个面貌一般。” 乔冽笑了下:“雕虫小技,值什么。你等也是要和我们一起上山的兄弟了,以后莫要叫什么英雄,让人听了笑话。” 周秀儿坐在车上,掀开车窗的帘子道:“乔大哥,我们上山真的行吗?我兄长别说杀人了,打人都不会。” “小妹!”周大荣脸色有些发红,显然是给说中了心事儿,他是真不会。 马灵一旁笑道:“莫担心,就凭周大哥一手膳食手艺,俺看哪个不服,不服就让他们自己做。” 乔冽也笑道:“哥哥为人最是义气,莫说贵兄妹有手艺,就是什么也不会亦不打紧。” “那敢情好。”周秀儿笑着放下了帘子,昨天虽然听乔冽马灵说了会收留他们,但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希望他们那个哥哥真如其所说般是个英雄人物吧。 只孙大炮仗神色有异的看着面前众人,嘴里面呢喃自语:“吕布……叫这名字的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吧?” …… 天光乍破了远山的轮廓,越过一道坎坷,又越过几许河流。 军营里,人喊马嘶,掀起阵阵烟尘,无数身着皮甲的军汉正在操练着武艺与阵型,只是看指挥台上脸色发青的将官,就知这成果实不怎么样。 忽然,一骑从营外奔入演武场,将马交给守卫的军汉匆匆的跑上指挥台,在对护卫禀明身份后,匆匆跑到主将身旁,在其耳边窃窃私语一番。 “什么?!你再说一遍,李勉死了?”名叫田子茂的将官头发有些花白,睁大了眼看向报信的人。 那军汉抱拳低头:“禀将军,千真万确,李勉已被白石山贼匪杀死,一同被杀的还有贼人邓云、沙摩海。” “嘶~”田子茂牙疼的嘬了嘬牙花子,起身朝外走去:“给我叫张清过来。” “是。” 下方,喊杀声依旧,只是田子茂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台上。 第四十章 清点战损 天光灰暗,阴云拉满了天空,有鸟雀扇着翅膀从空中飞过,投向远方的树林。 中央军帐处,两排侍卫对立而站,一员年轻小将穿着皮甲未佩刀带剑,昂首挺胸顾盼自雄地朝这里走来,正是之前田子茂让人去找的张清。 经过两旁的侍卫点头示意一下,径直掀开营帐走进去。 “主将,恁找俺?”张清约莫二十一二岁的年纪,生的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狼腰猿臂,身材魁梧彪悍。 田子茂正抱着臂膀站在《河北防御图》前观瞧,听到声音回头见是张清,招了招手:“张都头来了,来来来,近前来。” “是。”张清应声上前。 田子茂乐呵呵的打量了下他:“如何,军营清苦,可还习惯?” 张清笑笑:“主将放心,俺不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哥,这点苦值什么。” “此处没人,称我田叔就行。”田子茂拍了拍他胳膊道:“男子汉就该在军中历练一番,不觉得苦就好,省的你爹下次见了说我虐待你。” “哪能啊,俺爹感激恁还来不及呢。”张清傻笑了一下,好奇的看着《河北防御图》道:“田叔在看啥呢,遮莫又是因为卢六斤、苏蛾儿他们?” 田子茂摇了摇头:“非也。” 拿手点了点地图道:“这次我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因此有些拿不定主意。” 张清好奇的看着他:“啥事?还有让田叔恁拿不准的?” 田子茂笑道:“我又不是神仙会那掐算之法,此次是真不知是好是坏。” 说着看着张清的眼睛缓缓道:“李勉死了,在白石山被人砍了脑袋。” 张清瞳孔一缩,有些惊讶,随即又放松了道:“那应该算是好事啊,这河北又去一强寇,田叔恁也不用老防着他往辽国逃窜了。” 田子茂摇头笑道:“真有这般简单就好了,据线人所说,李勉是因表亲夫家被屠前去报仇,随行的有六百余人,几乎是全部家当了,似此实力却在白石山被人一战破之,连命都丢了。” 张清接上话,喃喃道:“所以这白石山有可能比李勉的实力还强?” 田子茂点点头,又摇摇头,见张清不解,田子茂背着手走了两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啊,咱们收到的情报,白石山原是军中出去的两个汉子建立的,一个叫费珍,一个唤薛灿,拢共也就拉起一百余人,平时小打小闹也从未有打破庄子的事发生,因此官衙里的大头巾都不愿去费事清剿。据说这次白石山出动的也就一百余人,却击败了数倍于己的敌人,杀了包括李勉在内的三名大贼。你说,这是好事坏事。” 张清一时间呐呐无言,说坏吧,最大的那个心腹之患死了;说好吧,新起来的这个遮莫更狠。 田子茂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有些昏黄的眼珠盯着张清道:“因此我要你带一都虎骑去白石山一带打探一下,这伙人究竟实力如何,有甚动向,那两個领头的有无招安可能。” 张清拱手领命,此时说话的田子茂乃是将军,不能再嘻嘻哈哈了。 田子茂叹了口气:“若不是被这辽寇牵扯,我军应可以全军压上将他们堵死在山上。可惜,如今连能调用的斥候也不够用,你要小心,见机行事。” “主将放心,俺记下了。” 张清恭敬行了一礼,转身走出营帐。 …… 云飘万里,越过城池,远去千里,笼罩在那险峻奇峰的白石山。 山寨里,不少人手持刀枪正在一处区域外站着,里面关着二百余俘获上山的原李勉部众,这些人如今也是彷徨无措,生怕外面的人把他们给砍了,好在给了热汤和饭食让他们吃喝,让他们知道一时半会怕是死不掉了,不然在他们身上浪费什么粮食。 聚义厅内,有喽啰端了两个火盆进来点燃烘烤房间,毕竟山上气温要更低些,不设火盆屋里呆不住人。 不多时,邓飞萧海里等头领走了进来。少顷,鄂全忠也带着新来的卞祥与傅祥走进大厅坐好,几人说说笑笑一团和气。吕布这时才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高大魁梧的身影似是让厅堂内的气压骤然下降,众人纷纷安静下来,目视着吕布在主位上坐下。 “哥哥,伤亡清点出来了。”邓飞一直作为大管家,这些事情在辽国就是他在处理,现在几乎是习惯成自然了,每战之后必然会去计较得失:“咱们马军兄弟七人阵亡,尚有六匹马伤了腿,连着骑马的兄弟一起伤了,好歹伤的不重,养好就行,只是马无法再用了。” 看见吕布点头,继续说道:“步军的兄弟有十七人阵亡,二十九人受伤,有七个重伤残疾,已是不能再战。” 费珍、薛灿眼睛一红,步军是他们的老底子,里面的兄弟各个都能叫上名来,如今骤闻如此多伤亡,顿时伤心不已。 吕布对此已是习以为常,无论是边疆杀胡还是中原征战之时,手底下伤亡的士卒非是今日所能比拟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兵少将寡任何一点损失也需处理好,不然伤了人心则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脑子里飞速的转过念头道:“给受伤的弟兄用好药,如有需要去山下请名医上来医治。以后他们由山寨养着,不愿继续跟着的弟兄,则多多发送遣散费,务必让他们后半生无忧。阵亡的兄弟能找到家人,多送去银两,有愿意上山跟咱们一起走的接过来,以后山寨负责赡养他们。” 费珍、薛灿起身拜道:“哥哥仁义,我俩替弟兄们谢过。” 其余众人包括新来的卞祥二人互相看看,心中多有感触,一起站起抱拳:“哥哥仁义。” 吕布连忙下来将费、薛二人扶起,对众人:“莫如此,如今都是自家弟兄,何分你我?还向某道谢,遮莫你等把某当外人?” 众人忙道:“哪里,端的是没见过如此为下面儿郎着想的哥哥,今时方知仁义二字为何。” 吕布点点头,只是示意众人坐下,并未说话。 邓飞则是继续道:“俺们今日除了损失还有不少缴获,那李勉的马军我等缴有八十七匹,除了死的残的,有二十八匹无伤,轻伤的有三十一,养好了可以继续骑乘。” 众人闻听面有喜色,马匹做为战略资源一直是紧俏货,能一次获得半百之数简直是赚翻了。 “另外。”邓飞见众兄弟面色欣喜开始私语,提高了音量道:“收缴完好的刀枪近四百把,半数以上是那厮们逃跑时遗弃的,完好皮甲七领,铁甲一领,损坏的皮甲有一百三十之数,不知能不能补好,没了。” “似此真是大丰收。”卞祥面有喜色,随即叹口气:“可恨俺们遇上的那三个撮鸟身上连个铁片也没有,不然还能添三领好的。” 薛灿笑的见牙不见眼:“有这收获不错了,没想到那撮鸟弄了这些好货,如今都便宜了咱们。” 萧海里摸了摸自家的大光头:“万幸这人没讲穿甲的集中到一起,不然我等损失还要多。” “遮莫是将俺们当蟊贼了。”邓飞哼了声道。 吕布在首位拍了下扶手:“此事倒是给咱们提了个醒,狮子搏兔当尽全力,今后我等弟兄莫要轻视他人。不过……” 抬眼看了看下方众人:“他一插标卖首之徒,就算用尽全力也不过是咱们兄弟刀下的菜罢了。” “哥哥说的是。”费珍一拍手赞同道。 鄂全忠叹口气道:“叵耐这厮来的早了些,晚个一刻半刻的我们三人就能赶上这大战,如今只杀了两个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好生不爽。” 吕布笑了下,虎目微眯,意有所指的道:“还有机会,咱们兄弟的日子还长着呢。” 众人大笑。 半晌,还是邓飞开口道:“哥哥,后面那些俘虏怎办?” 吕布刚想说不降者杀了,忽然醒悟此时不再是两军交战,拿手指点着扶手缓缓开口:“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咱们,都是绿林道上混的,如今他们头领死的死跑的跑,也没必要替他们尽忠守节,愿意的咱们就当他是兄弟,不愿意的,给些铜子儿打发了。” “是。”邓飞点头,随即起身:“那俺先出去安排此事。” 薛灿想了下也跟着起身道:“这伙人不少,我和兄弟你一起吧,省的一个人手忙脚乱的。” “成,那辛苦兄弟了。”邓飞爽利的答应。 萧海里站起身道:“那俺去看看受伤的弟兄。” 费珍被他一说也勾起心事,连忙站起来道:“我也去。” 吕布看着他俩道:“某也一起吧,他们为山寨出力伤残,我等也当让这些兄弟安心,山寨并未放弃他们。” 转头看着卞祥三人:“鄂全忠兄弟、卞祥兄弟、傅祥兄弟,辛苦你们三人去俘虏处看护一下,无事则罢,万一有人生事。” 手掌竖起做刀状,往下切了一下:“斩!” 鄂全忠三人连忙道:“遵哥哥将令,定不会让人闹出事端。” 当下众人纷纷出了聚义厅,各忙各的去。 寒风拂过,树枝晃动,空气中的水汽倏然增多,阴云黑的犹如泼了墨汁一般。 天,要下雨了。 第四十一章 阴雨(求票,求收藏,求追读)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地下着,不时有人护着脑袋从外面冲入屋内,接过同伴递来地热水美美喝上一口怯怯寒。 经过几天前地劝降,最终二百多降兵有一百二十二人留下,几乎与原本山寨地人达成了一比一地比例。其余人每人发了二两银子地路费让他们走人,倒是让他们感恩戴德,这年头没折辱败兵并强迫入伙,反而发放银钱遣散的强人简直闻所未闻,也因着这事儿这些被放的人自发的替吕布在河北地界宣传了起来,使得更多的豪杰知道其人,此是后话不提。 而选择入伙的人则每人领了五两银子,虽然比不上山寨老人所得,然而他们乃是投降入伙地,这刚来就有钱拿,使得加入的人愈发自觉地融入这里。 只是也不是没人反对,就如…… “哥哥,这钱俺们不能拿。”卞祥与傅祥两个新入伙的头领来到吕布的房前,将两个箱子放到地上。 吕布看了看两人,将手中书放下:“先进来吧,外面下着雨,莫着了凉。” 两个大汉依次进入,将箱子放在地上,箱子上挂着的雨水顺着箱子流了下来,很快将屋内的地浸湿一片。 吕布倒了两杯热茶放到桌上,对着二人比了个坐的手势。 二人道谢入座,卞祥急不可耐的道:“哥哥,俺们上山寸功未立,这钱拿着心不安啊。” 他说的钱是吕布让邓飞分给各个头领的入伙费,每人千两白银。 之前再辽国时虽然有大笔进项,可惜一场遭遇战十停没了九停,若不是邓飞与萧海里机灵藏了些金银珠宝,他们就是光身出户。 比及鄂全忠地到来,众人才再次开张有了进项,前日相商抚恤以及发放遣散费用终是唤醒了他心中那部分属于一方诸侯的做派,与属下相处,自然厚结以恩情为最优。然日常行事,欢宴酒饮不可或缺,财物银钱休要吝啬,如此方能让手下人为之效死。 因此吕布大手一挥,开始撒钱给众人。 当下吕布咧嘴一笑摇头道:“休说二位兄弟前些日在道上斩了两個撮鸟已是立功,就是今日新来投靠,某也会拿这钱财赠与兄弟。” 看卞祥二人还要再说,吕布伸手示意打住:“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做事爽快些。又不是只与二人,乃是弟兄们都有。今后旦有人入伙,某也会奉上千两纹银以做安家之资,此乃规矩。” 说着用拳捶打了两下胸口:“某的规矩。” 卞祥二人对视一眼,卞祥朝着傅祥点点头,二人站起身躬身一拜:“恁地说,俺俩厚颜收下了。” 吕布点点头道:“这就对了。” 看着二人已经平复的表情,吕布心中一动道:“二位兄弟若是有亲属,也可接来一起前往齐鲁之地。” 卞祥叹了口气:“不瞒哥哥恁说,俺们俩都是独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傅祥苦笑解释了下:“卞兄的双亲早年间得病走了。原先俺还有个舅父,可惜去年也是得了场大病去了。” 吕布见说唏嘘不已,安慰两人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两位兄弟日后多娶几房妻妾开枝散叶,当能让先人安慰。” 二人对视一眼,卞祥神色有异道:“这……做好汉的如何可以沉湎于女色而娶妻?” 吕布闻言愕然,一拍桌子道:“这说的甚话,好汉与娶妻有何冲突?须知夫妻乃人伦之始,遮莫做好汉尚要罔顾人伦不成?似此,做好汉何用?” 那边两人闻听愣怔而坐,半晌,卞祥表情难看的道:“恁地说,俺俩被人蒙骗了?” 吕布好奇的看着他问:“二位兄弟是听谁说的。” 傅祥脸色一红嘿然不语,还是卞祥开口:“年前在傅祥兄弟那里盘桓了几日,见了个打猎的好汉叫田虎,颇有勇力,使钱也痛快,俺们聊的也甚为投缘,就是他跟俺俩说起绿林好汉时说的,做好汉的都是孑然一身,有个娘们儿在身边甚为不便,还遭人嘲笑。” 吕布听了呵呵一笑:“遮莫那厮乃是信口雌黄,说些故事哄骗你二人,莫要当真。” “直娘贼,俺就知道那厮是个善弄口舌的。”傅祥突然开口捶了下大腿,脸色涨的通红。 吕布倒是帮着说了句:“想是酒吃多了,说话不免添油加醋。” 三人正闲聊着,突然听到薛灿敲门道:“哥哥,可在屋内?” 卞祥连忙起身道:“哥哥且坐,俺去开门。” 说着迈着大长腿两步走过去将门打开。 “卞祥兄弟也在呢。”薛灿看到开门的时卞祥笑了一下。 卞祥让开位置道:“快进来,哥哥在里面呢。” 薛灿看看里面坐着的吕布与傅祥,觉得空间太小,摇头道:“不进去了,就是来和哥哥说声,乔冽兄长与马灵兄弟回来了,还带着三个人一起,正在聚义厅等候。” “哦?”吕布闻言一喜道:“即恁地,我等一起去聚义厅,卞祥兄弟与傅祥兄弟还未见过他们,一起去认识一下。” 卞祥二人当即应允。 吕布看了看地上道:“先把箱子带走,我等在聚义厅见。” 二人又答应一声回身取了,先自往自己住处送去。 吕布则迈步出屋,与薛灿步行在蒙蒙细雨重往聚义厅而去。 聚义厅此时正自热闹着,厅堂支起了火盆,有喽啰不时穿梭着准备接风洗尘的酒宴。 “嘿~你们不知道,当时俺一脚将那小白脸踹了三丈远,那厮还待要起来和俺拼命,被俺赶上去手起刀落……” 吕布来时,正看见马灵踩着凳子在讲着杀马承业的“丰功伟绩”,乔冽在一旁笑嘻嘻的端着热姜水看着他,席间,坐着三个没见过的陌生人,一胖一瘦两个男的,还有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女。 “哥哥。” “哥哥来了。” “首领。” 厅中众人见到吕布,纷纷起身打招呼,马灵闻听转过头来嘿嘿一笑:“哥哥,俺们回来了,俺还给恁买了些书。” 吕布和众人点首打过招呼,闻言眼睛一亮,拍拍马灵肩膀:“兄弟有心了,此行可还顺利?” 乔冽笑着拍了拍桌上的包裹:“一共十道度牒,但有不好改变容貌的兄弟拿着这个穿上道袍,准没人前来自讨没趣。” 吕布闻言一笑:“辛苦了。” 转首看着周家兄妹与孙大炮仗三人道:“这三位是?” 周秀儿身子习惯性的往周大荣身后躲了躲,吕布虽说现在穿着便服,神色也甚是和蔼,但见着如此多面色不善的强人朝他行礼,心中自然是惧怕的。 马灵上前道:“这三位是俺们在真定府结识的友人。” 虚指了下周秀儿:“这位小娘被一富家公子哥儿看上想要行不轨之事,被乔冽哥哥和俺给救下了,前面的是他的兄长周大荣,做的一手好膳食,旁边的是他俩的友人孙吉兄弟,因做的一手好爆竹也被唤作孙大炮仗,他俩因救秀儿小娘杀了人,如今都无处可去,俺就邀请他们上山。” 乔冽在旁说道:“哥哥,孙吉兄弟的霹雳火球端的不凡,有空一定要见识见识。” 吕布闻言看了眼孙吉:“乔冽兄弟说好那一定不凡,恁地说,一定要见识见识孙吉兄弟的霹雳火球。” 孙大炮仗闻言苦笑道:“恁还是叫俺孙大炮仗听的顺耳。” 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道:“可惜这火器不能在雨天使用,容易受潮熄灭药捻,待放晴一定给大王看看。” 一句“大王”叫的吕布脸色有点绿,连忙开口:“某叫你孙大炮仗,你也莫叫我大王,只叫某哥哥或寨主都可。” “寨主哥哥。”孙大炮仗很是识相,当即改口。 吕布满意一点头:“即是恁地,等个晴天你演示给某看。” 大汉没有火器,吕布挺好奇这被乔冽称赞的东西什么威力,因此倒是在心里记下了。 “敢不从命。”孙大炮仗拱拱手郑重答应,他三人此时上了通缉,若不是靠着乔冽易容换貌的手段早就不知失陷在哪个县城里了,现下落了草,他自然希望庇护自己的人越强越好。 “哥哥,俺俩来了。” 众人正说着,一道粗豪的声音传来,随即卞祥与傅祥二人踏进大厅。 吕布笑着道:“来来来,二位兄弟,这位是幻魔君乔冽兄弟,那位乃是神驹子马灵兄弟,之前不在山上去了真定府办事。” 又对乔冽二人道:“这两位是鄂全忠兄弟去邀请入伙的,这是赛仲康卞祥,那位乃是疤面灵官傅祥。” 四人连忙各自见礼,乔冽看着二人的样貌眼中若有所思。 那边马灵叹口气道:“早知道这里有仗打,就留这打完再走却不是好,可惜了。” 乔冽意味深长的一笑:“急什么,有机会的。” 也没管马灵听明白没有,转头对吕布道:“哥哥,还有一事,我们回来时在山下看到过一伙汉子鬼鬼祟祟的,可能是哪里来的探子。” 吕布摸了摸下巴,一挥手道:“那也等明日再说,今日先为你们接风洗尘。” 说完对着邓飞使了个眼色,邓飞当即心领神会出去安排岗哨以防不测。 其余众人纷纷入座,喝酒吃肉,聊着这几日的经历一时好不快活。 …… 阴雨连绵。 张清带着人藏身在一处村庄里面,几个斥候低头走进来,又满脸疑惑地匆匆离去。 现下,张清正站在房屋门口,半开着门望着远处山峦起伏的样子捏呆呆的发愣。他这两日已经收集了一些山上的情报,只是没想到事情的变化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此时的白石山赫然已经不再是曾经军中同袍作主。 “吕布……怎生还有人叫这名字?” 手心里,写有白石山情报的纸条随着一阵声响,被捏成了圆球。 第四十二章 没羽箭(上) 云层很厚,往日的青空像是被盖上一层灰色地布料,太阳奋力挣扎着想要露头,却依然突破不了层层阻碍,无奈只能任由云朵遮住他的脸。 白石山今日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在欢天喜地的打包自己地衣物细软,河北绿林不好混是出了名的,虽然山寨数目不少,但没一个成气候的,唯一出挑的李勉还被大寨主剁了,这接下来官府的眼光瞄向谁,这帮子老绿林心知肚明。如今大寨主决定离开这里去他处发展,自然让心里压抑狠了的众人欢喜。 一箱箱财物搬上马车,压得车身显著的往下沉了许多。不多时,几辆装满货物的车子在喽啰的吆喝下开始朝外行去,沉重的车身碾轧在泥土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等在一旁的空车靠过来拉下一批物件儿。 骑着马的寨兵先行一步,在萧海里与马灵的带领下在前方探查是否有官府的人来拦截,毕竟昨日乔冽所言犹在耳边,众人自是不敢不上心。 只是此次乃是探查,马灵嫌弃战马不如自己两条腿灵活,一个人提着黑铁枪,腰间别着金砖,犹如一阵风一般跑远不见。 卞祥、鄂全忠、傅祥与邓飞则是负责押运山寨财物,四人分别带领三十个寨兵分列左右,跟着车队缓缓而行,全神贯注不敢懈怠。 费珍、薛灿手里拿着火把,看着铺满引火之物的聚义厅心中感慨万千,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为了离开这里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而高兴,还是该为了即将亲手烧毁曾在此聚义的回忆而伤感。 “老费、老薛,动手吧,大伙还等着呢,今后咱会有个更大的聚义厅,当不会让你二人后悔。”乔冽看出两人的留恋不舍,走上来从后面拥着二人的肩膀开口说道。 薛灿展颜一笑:“兄长说的是,今后日子还长,定会更好。” 费珍也是一咬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等当向前看。”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一扬手,两跟火把转着圈划出一道橘红的弧线落在引火之物上,霎时间,火焰蔓延开来,攀上木制的房屋发出噼啪的爆响声,不多时漆黑的浓烟滚滚地朝天空升起、翻腾。 费珍薛灿两人留恋的看了最后一眼,毅然转身跟着乔冽朝着等待的人群而去。 “让哥哥久等了。”两人来到近前,朝等在一旁地吕布躬身一礼。 吕布温和地一笑,脸上冷硬地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一些:“值什么,都是自家兄弟,莫说这见外地话。” 费珍薛灿感激地一笑朝着众人拱手致歉,旁边等待地周大荣等人连忙还礼。 “走了,我等只不忘心中所念,径直朝着前路行进,莫让过去束缚住了我等。”吕布提起红色描金戟杆的方天画戟,踩蹬上马,一双虎目里倒映着火光,彷佛他身体深处的灵魂之火也在一起熊熊燃烧。 没错,某是失败了一次。但既然上天让某再活一世,当活個不一样的天地出来,此番,定不能重蹈覆辙,总须让大汉朝的荣光重新闪耀在大地上。 这番话吕布没说,却让其余人误会了。 “没错,哥哥说的是,过去终是不在,人当往前看。”薛灿精神一振,提起开山大斧上了战马。 费珍没说话,只是跟着上了马,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乔冽眼睛一亮:“哥哥说的好,道家亦有言‘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与此句甚是相似,好哇!” 众人有听没有懂,薛灿心急,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乔冽仰天一笑,话语直白的道:“就是说你我活在当下,当抛开过去心、现在心与未来心的束缚,坦坦荡荡地接受一切,虽然仍有初心,但却勿对结果有所求,是谓无欲无求也,此更容易修炼成‘真人’。” 周大荣兄妹:“……” 孙大炮仗:“……” 费珍:“……” 薛灿:“知道了,就是炼真人。” 乔冽一翻白眼:“就知不该与你说这个。” 吕布哈哈一笑,一抖缰绳,招呼道:“走了!” 众人也是哈哈一笑连忙跟上。 自有喽啰在后将其余房屋点燃,一时间白石山上黑烟滚滚,烟雾弥漫。 …… 山下密林。 张清脸色焦急的站在藏身之地,一双明亮的眼眸隐有焦虑,昨日就有探子传递了白石山的匪人正在清点财物,可能近日将要有动作的情报,因此为了确认到底有甚动作,他带着半数虎骑摸到附近想要抓几个舌头问个详细,没想到竟然先是见到匪人大队骑兵跑过,又看到远处一辆辆马车与步卒顺着山道蜿蜒而下,继而不久山上就升起了数道黑烟直通天际,看那烟气的规模怕是整个寨子都烧着了。 匪人是在烧寨搬家。 张清脑子当即就转出这个念头,随后就是一阵焦躁涌上心头。 他是田子茂的子侄辈,张家与田家是通家之好,因此很清楚这个世叔一直想要效先帝旧事——招安李勉,如今李勉被这白石山的人给杀了,他定是想招安这伙人以替代李勉在他心中的计划。 如今人要走了,那拦截还是不拦截,拦截只凭五十虎骑能办到吗?不拦截,被人跑了,那以后田世叔要怎生才能招安这伙人。 直娘贼,到底该怎生是好? 就在张清满脑门儿官司,心急火燎的档口,偏有人往跟前凑。 就见一个身材矮壮,脸上有着三道黄黑相间虎斑的汉子凑过来道:“都头,这伙人眼见要下山了,我等是否先暂避一旁,以免对方发现。” 张清看了他一眼,是自己手下十将龚旺,因脸上有虎斑,心口纹了个虎头,军中都称他“花项虎”,尤擅马上飞枪之法,与副都头丁得孙同自己关系最好,乃是左膀右臂般的存在。 当下缓缓开口道:“不能退,这伙人拉着家当,又将寨子焚了,想是要离开此处,我等军人岂能眼睁睁看着贼人从容而走。” “那都头的意思是打?”龚旺指了指外面正跟着马车走着的百余人道。 张清一咬牙:“彼等甲胄不全,多着布衣,我等皆是马上汉,当能打的了,只要将他们滞留一时片刻,招来剩余虎骑,对他一帮乌合之众,我等百名虎骑轮番冲锋当有胜算。” 龚旺刚要点头答应,突然听的一声大喊:“密林有官兵,兄弟们小心。” 两人急忙看去,只见一个手持黑铁枪的汉子在树林间辗转腾挪跑的飞快,倏忽间就奔出老远,速度比马还快。 “不好,快,上马杀出去。”张清一手绰起烂银枪,快速跑到坐骑处翻身上马,对着其中一个虎骑道:“你速速回去找丁得孙副都头带弟兄们过来,快!” 那人得令,打马而走。 “弟兄们,随我来!” 张清喝了一声,打马前行,只是林中行军急切间不敢加快速度,只能任马小跑着往前奔去,好在身后虎骑亦都是骑术娴熟之辈,并无人因此而撞在树上成为笑柄。 …… 湿冷的清风拂过树木,摇晃着已经泛黄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得到马灵报信的邓飞等人顿时神情肃穆紧张起来。 “招子放亮点,林子有鹰爪孙!”邓飞手中长枪一摆,对着众寨兵大喝,顿时人人抽刀拿枪紧张的望着密林。 鄂全忠就马上取了弓,搭上响箭,举起来冲着天上就是一箭。 一道尖锐的响声顿时响起,在这片空旷的地界传出老远,似是在催促远方的人快点回来。 张清听到鸣镝大急,心知对方是在召集先前过去的马军,到时若是被人前后夹击,这半都的弟兄遮莫都要留在此间。 当下也不知是悔是急,张清红着眼睛闷着头往外冲,那杀气腾腾得架势看的周遭袍泽亦是胆气一壮,不由的加快速度,跟着自家都头冲出密林。 “何方小儿也敢来撩俺们虎须。”邓飞看着打马而出的张清,不由得高声开口问道。 “腌臜贼厮,俺乃虎骑都头张清是也,泼贼谁敢来决一阵。”张清大喝一声,看对面人依托马车结成阵势,不由暗暗叫苦,当下伸手一摆,示意虎骑停下,自己则是捻枪上前叫阵。 却是他存了个心眼儿,暗道你有车阵,此时俺们上前攻打却不是个傻的?到时折损过多显得俺这都头没用,不若放对儿单挑,若能胜过他们头领,俺带人进可攻退可走,不至于落个前后夹击的下场。 邓飞闻言大怒,看他单骑出来欲要单挑,也不胆怯,当即绰起长枪冲着张清杀去。 张清抖擞精神,烂银枪舞出点点梨花,招招式式奔着邓飞要害而去,只他功夫不在枪上,那枪招算不得精妙,急切间拿不下邓飞。 邓飞也是习枪不久,然他是随着吕布习练,就吕布那功夫甭管他提升多少都是一下的事儿,常使他怀疑自己枪术有长进没有,今日一上手竟然和对面将官势均力敌,当下不由大喜,抖擞精神挺枪便刺。 两人是一顿好杀,这个一枪刺往面门,那个一枪扎向胸口,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 后面功夫更高的卞祥与鄂全忠见了心下稍安,这狗官军功夫稀松,正好给邓飞兄弟练手用,也就心安理得的看起热闹来。 斗了有十余合,张清似是遮拦不住,邓飞看对方力怯不由大喜,手上不由加了两分力,想要一合建功。 遮挡两枪,张清叫声好厉害,转身打马就走,邓飞急追而上。 张清左手虚提烂银枪,右手自锦袋中摸出一颗石子,偷眼观瞧距离,猛地扭转狼腰,猿臂轻舒,口中只一声:“着!” 第四十三章 没羽箭(下)(求票,求收藏,求追读) 邓飞好不容易碰上个旗鼓相当地对手,又占得上风,自是奋勇向前一心只想擒得敌人归,不想张清一身本事另有玄机,当即被一颗石子打中额头,感觉就像被人用榔头砸了一下,立时眼冒金星翻身落马。 一旁早就等着的龚旺眼有喜色,自家都头果是奢遮,从不会让人失望。当即打马冲来想要捉人归阵。 “狗官你敢!”马灵从腰间摸出金砖抖手一掷。 一道金光转瞬就到眼前,也是龚旺惯使马上飞枪,跟着的都头又是个惯打飞石的,对这类手段最是敏感,当即反应神速身子朝着一边歪去。 然而马灵金砖哪是那么好躲的,金光转瞬及至,“噗”的一声闷响,正正砸在龚旺肩膀上。 龚旺脸上当即一阵扭曲,疼啊! 连忙勒转缰绳回马便跑,一条胳膊垂在身旁,已是抬不起来。 马灵一砖砸向龚旺,也没等看结果,仗着自己跑的快,风一般冲向邓飞,拼命将他抢回己阵。 一旁卞祥见邓飞落马不由大惊失色,连忙一挥开山大斧打马冲向张清,口中叫道:“匹夫休得猖狂,吃俺卞祥一斧。” 张清俊朗的脸上已是自信了许多,带着冷笑高声喝道:“管叫你是谁,让你尝尝你家张都头的飞石。” 却是他见邓飞枪法虽好,运转间却生疏不畅算不得高手,暗道贼寇不过如此,俺一个人就能擒了他等全伙。 然而他怎知这伙人成分之复杂超过他的想象,那卞祥虽然现时没甚名望,一身本事却是实打实的强。 两马交错,卞祥只是一斧劈来又快又狠,张清大惊急忙拿枪一架“哐”地一声巨响。张清只觉一阵大力袭来,双手几乎招架不住,差点空门大开,心道此人不可力敌,拼尽全身力气将大斧推开,连忙打马转身就跑,口中高叫:“俺有飞石,泼贼敢追否。” “无礼匹夫,休得猖狂!怕你不成?”卞祥怒喝一声,朝着张清打马追去。 张清依然左手拿枪,右手伸进锦袋,窥得卞祥近前,转身一石子飞去。 卞祥反应神速,连忙举起开山大斧遮挡,“当”地一声正中斧面,迸出老大火花。正想放下斧子讥讽两句,不想刚移开斧面一颗黑石突兀的出现在面前,卞祥没心理准备被石子打在脸颊上,登时鲜血迸溅,无心再战,连忙打马归阵。 却是张清一次取了两颗石子,分两次朝卞祥打去。 “无耻泼才安敢使诈!”这边恼了鄂全忠,手舞朴刀拍马而出,直取张清。 张清此时也是警惕异常,方才一个大意差点儿被人一斧子砍了,这次不敢再拿大,正面迎向鄂全忠,只是手中早就藏了两颗石子。 鄂全忠又哪里知道,还待两马交错拼着受张清一枪也要一刀将他砍成两段,不妨张清离得近了,抖手打出石子,正中鄂全忠鼻梁,顿时鼻血直流,双眼充满泪水。 鄂全忠也不敢再逞强上前,连忙拨转马匹往回败逃。 张清神采飞扬,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了扬,一双眼睛亮的似是点了灯火,暗自念叨:对面五人被俺打了三个,古之勇将想来也不外如是。当下烂银枪一指对面:“还有何人敢和俺决一胜负!” 马灵、傅祥二人面色难看,己方连伤三员大将使得二人颇有几分挫败感与担忧,然而输人不输阵,混绿林的汉子绝不能在官兵面前认了怂,当下马灵站出来从腰间又解下一块金砖道:“俺来领教你高招。” 张清眼睛眯起,神色有些慎重,他又不是個瞎的,适才马灵一砖打伤龚旺也是瞧在眼里,暗忖:只需小心这人飞砖,其余也是好说。 当下张清纵马冲向马灵,手中烂银枪懒得拿出来摆样子,直接挂在得胜钩上,双手自锦袋取了石子扣定,已是明明白白要以暗器决个胜负。 马灵不敢站在原地当那靶子,张清的手段他看的清楚,心道自己身形灵活,只要多虚晃他,当不至被他打中。 打定主意,马灵两腿生风一般左晃右跳,张清果是瞄不准人,连发三颗石子都落在空处,虽不着恼,却也是面色阴沉的瞪着马灵看,不自觉地就将马速降了下来。 马灵见状暗喜,瞅准时机,抬手一砖奔着张清胸口打去,却是深知对方也是玩暗器的好手,不敢直接打脑袋,怕被他轻易闪过。 好一个张清,一个镫里藏身让过金砖,也不起身,单手抓鞍,一手势如招宝七郎,只一下打在马灵嘴上,当即血光飞溅,两片嘴唇已是皮开肉绽。 原来张清三颗石子没射中马灵,知他靠两条腿闪躲的灵活,然而他飞砖时却也要站定才行。因此暗自将马速降下来,也是张清艺高人胆大,故意露个破绽给他。马灵果然上当,被他算计个正着。 这边马灵挨了一下狠的,知道自己遮莫是中了算计,连忙仓惶跑回车阵。 张清气焰越发嚣张,骑着劣马在众人面前来回驰骋,烂银枪举在空中,嘴中呼喝:“俺尚能战,谁敢再来。” 傅祥一脸铁青,提着虎叉就要上场。不妨一旁传来隆隆马蹄声,一个粗豪地声音响起:“宋将休要猖狂,俺萧海里来会会你。” 却是在前方的萧海里听见鸣镝,带着马军回转回来。 见是两军阵前斗将,契丹人亦是崇尚武勇之辈,萧海里让马军在旁列阵等待,一人打马上前欲与张清分个胜负。 张清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髡头大汉打马而来,不由冷笑一声:“打完贼人打贼秃,谅你也没甚本事。” 萧海里大怒,熟铜刀高举直冲张清而来。 傅祥见了高喊:“萧兄弟小心他暗器。” 话语未必,就见张清一石子飞出,萧海里大惊,连忙收刀一隔,却不料动作慢了半拍,正被石子打中手腕,当即使不上力单手拎着刀回到马军中,再看手腕伤处,已是肿了起来。 “你等山贼草寇今日识得天兵厉害,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张清意气风发,一张俊脸红光满面,头颅仰的高高地恨不得用鼻孔看人,提着烂银枪斜指对面众人高声喊道。 “速降!” “速降!” “速降!” 张清身后虎骑也是高盛呼喝,先前见着贼寇人多多有担忧,后见了自家都头大发神威,连败强贼,不由得胆气大壮。 “投降?问过某没有!” 铿锵得金属音在空地响起,声音刺透虎骑的喊声,直达每个人的耳中。 张清急忙看去,但见一身材雄壮的男子骑着劣马,手持一红杆方天画戟正御马而来,身后隐隐绰绰跟着几十人。 “哥哥!” “首领!” “哥哥!” 卞祥、萧海里等人连忙施礼,只是众人不是满面鲜血,就是手不得劲儿,还有一邓飞昏迷在地,尚未醒转。 吕布虎目一转,见到众人惨象,眼睛不由微微眯起,一团幽深的火光隐隐在瞳孔深处燃起,勾连着他胸中的怒火,似是欲要择人而炽。 “小辈猖狂!”吕布哼了一声,转脸看着张清,冰冷的声音衬着他那张似是结了冰的脸,让一众熟知他的兄弟心肝一颤,心知是动了真怒。 张清被吕布盯得头皮发麻,从刚才贼寇的表现来看,心知这人就是白石山的贼首吕布。只是他的气焰方才已被众人养了起来,虽然心里微微发毛,却依然不当回事儿,口中冷笑道:“小辈?你这厮看着年纪也没比俺大,竟上这里来占你家老爷便宜!有种你上前,老爷赏伱个石子尝尝!” “哥哥,小心他飞石打人。”傅祥见吕布抖缰绳要上前,连忙在旁开口提醒。 薛灿提着三尖两刃刀道:“哥哥,不若让我先上,您先看看他的手段。” 吕布伸手一摆,面带不屑的道:“不用,某却不信他能伤我。” 说罢,虚提方天戟,轻踢马腹,催促上前。 张清见吕布出来,面上挂起冷笑:“无知草寇,今日俺就让你等识得俺张清为何唤作没羽箭。” 他在田子茂麾下,对李勉知之甚深,这吕布能在战场上杀了李勉,武艺当是高强之辈,拿枪去试探怕重蹈卞祥覆彻被一下子砍了,干脆免了那些虚招,直接将烂银枪收起,伸手拿了石子扣定,纵马斜斜地冲向吕布。 吕布何惧单挑,虎牢关下十八路诸侯多少勇将被他一杆方天画戟打服,就连刘关张哥儿仨齐上也不过是旗鼓相当。 他吕布,非一人可敌也! 张清见吕布只是促马踏步而行,不由心中懊恼,贼人这般作态是真没把他放在眼里。不由得钢牙紧咬,眼看距离近了,抬手就是一石子,那石头当真是用了毕生绝学,角度刁钻不易捉摸,速度犹如流星闪电,就盼望一招建功。 吕布斜乜一眼,画戟一挥,“当”的一声脆响,石子被戟刃砍成两半。 张清瞳孔收缩,手上一动,又将第二个石子打飞出去。 吕布照样一摆画戟将之劈飞。 张清眼神有些飘忽,心中已经开始有了慌张之感,稳了稳心神接连打了四五枚石子都被吕布一一崩飞。 “就这?”吕布斜乜一眼张清,这还不如董仲颖扔出的手戟危险,好歹董卓力大无穷,虽无张清的技巧,但扔出的手戟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远超出,当日若不是闪得快,怕也要被扎个透心凉。 张清面色发红,双眼怒火汹汹,懊恼道:“还没完呢,贼寇看招!” 当下双手各扣三枚石子,左右开工,六颗飞石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有直飞的,有打着旋儿的,有划过一道弧线打向太阳穴的,尽奔着吕布而去。 吕布眼中闪过一抹赞赏的光芒,这等手段有些意思,当先双手运戟,只见一团光华在吕布前方绽放,一连五声脆响,将五颗飞石封了出去。 张清见吕布对第六颗似无所觉,不由得面露喜色,刚要张口嘲讽,就见方天画戟倒转,一抹红色顶着金光正正挡在吕布耳边。 当的一声脆响,最后一颗石子亦被封住。 张清脸色骤然大变。 第四十四章 临场拜师 “退!” 张清见吕布手段凌厉,自己已经是用尽手段也伤不到人,之前的狂傲尽去,心中胆寒无比,喊了一声回马就跑。 其余虎骑早就看的面无人色,心中惴惴,听了张清得呼喊,没有一丝犹豫,连忙纷纷转身,没命打马而逃。 “伤了人就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吕布大喝一声,虎目紧盯远去人影,打马一鞭追上去。 “快跟上哥哥。” “走,跟上哥哥!” 后面乔冽等人连忙带着一旁的马军御马跟上,生怕吕布独自追去有所闪失。 只是众人所骑乘马匹比不得虎骑的马好,追袭一阵双方距离未有所缩减,甚至虎骑越跑越远。 吕布虎目一眯,将方天画戟挂在马上,取弓搭箭拉成满月,瞄着张清猛地一松手。 让你使阴的伤某麾下将士,你也尝尝! 嗖—— 箭矢破空,划了一道弧线冲着远方的人坠落。 张清正倒提烂银枪骑着马没命奔逃,转头窥见吕布持弓撒手的动作不由一个激灵,连忙往旁一让已是迟了。 “噗”一声闷响,张清浑身一颤,肩膀一阵剧痛,浑身力气像是被截断一般,手中烂银枪枪再也把握不住,撒手丢掉。 张清心知中箭,暗道一声苦也,连忙将身子伏下,连连促马疾驰仓惶而逃。 “哼!” 吕布冷哼一声,对没能一箭将张清射死而感到失望,收了弓拉住缰绳缓缓减速,张清的马要好比他人好一些,又丢了兵刃速度更加迅捷,眼见已是跑的远了。 “哥哥无恙否?”费珍骑术要好些,先一步到达吕布身边。 “哥哥跑的太急了,万一出点事咋办。”薛灿乔冽带着马军纷纷赶到,两人不由对着吕布一通埋怨。 “某没事,射了那厮一箭可惜让他跑了。”吕布脸上带着一分懊恼,自带着人一路南来,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人伤了这许多兄弟,不由得感到面上无光,至于两人所说危险,他自觉有数,没往心里去。 乔冽看出吕布恼怒张清伤了众人而不能杀之,不由开口宽慰道:“哥哥勿恼,那张清逃了只不过仗着马快而已,待我们也寻匹宝马,下次准让那厮逃脱不得。” 吕布闻言一笑,心知这些人在担忧自己,脸上冷硬的线条不禁柔和了两分:“兄弟有心了,那某就等着宝马了。” 薛灿大咧咧一笑,大手冲着自己比划一下:“哥哥就擎好吧,我们定给你弄个好的。” 众人相视一笑,纷纷打马回跑,不多时就重回车队所在地。 “哥哥没事吧。”众人见吕布回转,纵是看到他身上没有一丝伤痕也不由纷纷出言询问。 “某无事,让兄弟们担心了。”吕布心知他们关心自己,温声回道,看了眼众人又问:“邓飞兄弟可无碍?” “劳哥哥担心,俺没事,就是吃那厮一石子打懵过去。”邓飞从一辆车后方站起走出来,看他脸色尚有些苍白,脑门上顶着一个硕大的红包,显然是伤的不轻。 “兄弟受累。”吕布看着他脑门儿上的大包,不由也是好笑:“回头等安定下来,好生随着某习练枪法,也不至于今日对那厮束手无策。” 邓飞闻言苦笑,拱拱手道:“一言为定,到时一定要辛苦哥哥。” 众人闻言大笑,纷纷叫嚷着到时也要随着一起习武,吕布自然是满口答应。 他们这里热热闹闹,不妨让触动一人心事,就见他走出人群跪在地上,一头拜倒在地:“哥哥,俺这段时日看你用戟心生倾羡想要习练,今情愿拜哥哥为师,还望哥哥允准。” 吕布闻言脸色一变,急忙转头看去却是马灵跪在地上,连忙上前搀扶道:“兄弟这是作甚,莫不成不拜师某还不教你?快快起来说话。” 马灵脑袋一摇,晃得嘴边的血迹晕了开来:“哥哥莫要拿俺当没见识的土包子,恁那戟法一看就不是寻常手段,怎能随意教授,且拜师方显俺心诚。” 旁边卞祥捂着脸也道:“马家兄弟说的是,哥哥恁那戟法端的不凡,似此等武艺要传授给人拜师方是正道。” 邓飞倚着车也劝道:“哥哥恁就答应吧,恁那戟法比之枪法不可同日而语,且俺看马灵兄弟是诚心实意想要拜师,他悟性也比俺这大老粗强,就收了吧。” 众人一时纷纷点头,齐声相劝。 吕布看看旁边热心肠的众人,又看看跪在地上两眼真诚的马灵,心思电转,想了下开口道:“好,如此某就收了马灵兄弟这徒弟,只是我们各论各的,你叫某什么某不管,只某叫你兄弟就是。” 马灵大喜,面色激动的一个头磕在地上:“拜见师父。” 萧海里见了在一旁笑道:“俺就说哥哥胸襟宽阔,定会答应传授你戟法。” 乔冽上前拍了拍马灵肩膀道:“今日兄弟们见证你拜师,他日安定你再给哥哥敬茶。” 马灵直起身笑道:“自当如此。” 众人闻言都露出笑意,此事亦算是一件喜事,当下一扫被张清打败的晦气,喜气洋洋的包扎一番重新上路。 …… 阴云弥漫,云层增厚,天空显得越发灰暗。 轰轰地马蹄声踏过大地,一个满脸刀疤的军汉带着五十余虎骑自驻扎处奔驰而来,正是张清的副手,中箭虎丁得孙。 他也是运气,没有跑错道路,半途中碰到了张清所带地马队。 “你等怎生在此?都头何在?”丁得孙见了同袍脸色大变,脸上地被刀剑所伤的疤痕也似退了血色一般变得发白。 “都头中箭了,在后面。”有虎骑回答道。 丁得孙一抽马鞭连忙跑到后面,就见张清低着头,一张俊俏的脸庞白的像纸一般,半边衣袖上尽是血迹,从侧面看一根箭矢正插在他肩胛上。如今张清正一只手握着缰绳在那摇摇欲坠。 “都头。”丁得孙大急,连忙打马上前扶住张清,转头四顾一番见着龚旺开口骂道:“龚旺!你個撮鸟不知照顾下都头吗?” 后面龚旺苦笑一下:“俺如何不知要照顾都头,只是俺也伤了胳膊抬不起来,如何帮的了。” 张清还有意识,听他们吵闹,勉力用另一只手拍了下丁得孙道:“俺没事,是俺没让他们帮忙。” “都头!哎呀。”丁得孙听了气地不知说什么好,这小都头怎地就这么倔呢? 却是他比张清大了四五岁,平素将张清当弟弟般看待,虽然知道他平时心高气傲,这没想到受了伤也是如此。 “快,回去!” 丁得孙大吼了一声,连忙打马先行,后面虎骑纷纷跟上。 一时间群马奔腾,尘土飞扬。 …… 张清是两天后回转的大营,与前次去往大帐的眉舒目展顾盼神飞不同,今次的他一只手被白布吊着,脸色唇色都有些发白,垂着头骚眉搭眼,步履缓慢的走过护卫,站在营帐门口半晌才唱名而入。 田子茂依然站在《河北防御图》前观瞧,微微花白的头发并未梳的整齐,有几根发丝曲卷在脑袋上,随着张清的进入,被风吹拂的动了几下。 “回来了?伤的怎样?”田子茂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微笑的看着一脸沮丧的张清,只是一双眸子却是全无感情。 张清走了两步单膝跪,答非所问地道:“俺没完成军令,请主将责罚。” 田子茂笑了一下,转身到一旁的座位坐下道:“责罚伱什么?我给你了你什么军令?” 张清心中一动,抬头道:“主将让我探秘那伙人的实力、动向,有无招安可能。” 田子茂点点头,几根发丝随着他动作胡乱晃动了下:“探明了吗?” 张清想了想,脸色难看的低头道:“那伙人实力非凡,如今已经焚烧了山寨离开白石山,乘舟自水道而去,目前去向不明,不知他等会否招安。” 田子茂点点头,胳膊撑着桌子往前俯着身子道:“恁地说你已经完成了任务。你说我罚你什么?” 张清面带沮丧,只是低着头不吭声。 田子茂脸色通红,一拍桌子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我给你军令让你探查,谁让你拦截了?还好你见机的快方才走脱,若是慢上一拍,遮莫那五十虎骑都要为你张清陪葬!” “俺……”张清抬头看了眼发怒的田子茂,想说话又闭了嘴低下头。 田子茂直着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张清,冷声说道:“此战还好虎骑没有损失,就伤了你和一个十将,不然老夫非打你一百军棍不可。” “请主将责罚!”张清改单膝跪地为双膝,一手撑地,脑袋深深低了下去。 “罚你,自然要罚。”田子茂吐出一口气,看着张清道:“罚你半年军饷,待你伤好后自己去领二十军棍,下次记得,没把握的事不要做,看到那多的贼人马上撤走才是你该做的。” “是。”张清听了直起身子,心中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这事在田子茂那里已经算是揭过了。 “起来吧,一边坐着去,你伤的如何?”田子茂旧话重提,只是这次说话没甚好气儿。 张清依然站起,一旁坐了道:“只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和内脏。” “哼!算你小子走运。”田子茂哼了声道:“那帮贼寇手段如何?” “确实厉害。”张清想了想,给予自己敌人以肯定:“除开始一个使枪的武艺一般,其余几个都甚是勇猛,俺差点儿叫一个使斧子的给劈了。” “那吕布……”田子茂说到这里脸上表情有些微的不自在:“那吕布武艺如何?” 张清苦笑一下:“那人和吕布一样使方天画戟,俺没敢和他近战,只是俺用尽手段,那飞石也没打中他一下,被他用戟尽数崩飞,还有几颗石子儿被他一戟砍成两半,端的厉害,之后俺在撤走时就被他一箭射伤了。” 田子茂闭着眼想了下,张开眼叹口气:“可惜了,如此猛将竟然落草。” 他对张清知之甚深,那飞石之术在他军中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能躲过去的人都少,更遑论用长柄兵器一切两半了。 “今次知道自己不足了吧?”田子茂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苦笑的张清:“伤好后过来和我练习枪法,你那枪术太糟,早叫你沉下心来磨炼一番你不听,这次不准偷懒。” 张清现在是求之不得,连忙点头应承下来。 当下爷俩又说了会儿话,田子茂方才放张清走人,转头看着地图,嘴里哼出一句:“修水道防辽国,哼,这水道修的有何用。” 第四十五章 沧州柴家(求票,求收藏,求追读) 连日的阴冷终于勾下来今冬的第一场雪,米粒大小的雪花从空中飘下来,投到地上消失不见,却有更多的雪粒降了下来。北风呼啸的吹过,碎末般的雪随风疾舞,待风走后依然缓缓飘落而下,循着先前的同伴的踪迹,在土里匿去身影。 十几辆马车组成的车队行进在松林间的官道上,两三百人提着刀枪,或骑着马散在四周,或步行护在车辆周遭,显然队伍里有值钱的物品。马车之上,除了装有财物的箱子外,尚有几条大汉脸色苍白的趴在车上,盖着御寒的衣物,无力的呻吟着。 “马灵兄弟,在辽地时也没见着你乘船呕吐的这么厉害啊,今次是怎么了?成那软脚虾了?”邓飞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惨白着张脸的马灵无力地躺在箱子顶部不时地干呕两声。 “呃,哥哥莫笑话俺,在辽地坐船不过才一小段距离,呕……咳咳……忍忍,忍忍就过去了,今次可是连着坐了几日,呕……”马灵实在说不下去,连连摆手示意不行。 乔冽骑在马上,此时他已经换了身道家冬装,听见两人对话笑着转头道:“贫道倒是头一次见马灵兄弟你这种挑着吐的人,别人要不上船就吐,要不就如履平地毫无关系,似你这般短时无事长时趴窝的却是少见。” “是的哩,你看萧海里兄弟和哥哥两个更北边的都没事,你个靠南边长的汉子还能吐成这样,真是,啧啧啧~”邓飞听了接上话茬,一边摇头一边发出啧声。 马灵没力气辩驳,冲着两人翻了个白眼,费力地扭过脸去不看这二人可恶的嘴脸。 两个家伙坏笑一声,没再继续编排马灵,邓飞看看四周,脸带喜色地道:“快要到柴大官人庄园地界了。” “哦?”乔冽闻言好奇地看了眼邓飞。 “没错,俺记得这林边附近就是……哎,却不是在那。”邓飞喃喃自语一句,突然伸手一指。 乔冽眼尖,看见远处有一黑点似是屋舍,面色古怪的道:“柴大官人就住在这?” “嗐!”邓飞听闻反应了两息明白过来:“不是,柴大官人自是不在这里,这是一家酒店,俺当时要在这里吃酒,却是那店主看俺带着兵刃好意说与俺,柴大官人最爱结识江湖汉子,只要是跑江湖的或是配军,但去他那里,自有一份资助奉上。要是吃了酒,红了面皮,柴大官人见了自是知道你有盘缠,就没了那份资助拿。” “呵,那店家却是好心。”乔冽听了感慨道。 “可不是怎地。”邓飞拍了下大腿:“兄弟稍待,俺去和哥哥说声。” “是要与哥哥知会声。”乔冽连连点头,连忙放邓飞自去。 吕布听闻邓飞所报,让车队行进的速度加快一些,行过邓飞说的酒店,又走二三里地,见着一座大石桥,能容三辆马车并排而行。等过了桥则是一路坦途,夯实的官道上走着三三两两地百姓,只是见了吕布一伙人多势众,又尽是拿刀配剑的不免心中慌乱,连忙闪避了开去。 柴家的庄园则是早早呈现在众人视线里面,但见周遭一条涧河,两岸种着垂杨柳树,只是冬日已经落光了叶子,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梢以及发丝粗细的枝条,如今那些细长的枝子不时被风吹起飘落,显出两分冬日的凄凉。树后是一遭粉红墙,转过弯来就是庄园正门。 “好大的庄子。”卞祥看着庄园的门脸案子咂舌。 旁边的费珍、薛灿兄弟两个则是微张着嘴啧啧称奇,全无半点言语。 “柴家庄……”吕布看着朱红漆成的门脸,以及上马悬挂的写有“柴”字灯笼,又看了看庄门前左右总共十三只九尺高的石狮子,点点头赞道:“邓飞兄弟没说错,果是富贵人家,这气派端的不凡。” 吕布是吃过见过的人,虽然汉时规矩规格与今时不同,然而一個府邸气派与否却能轻易的判断出来,就柴家这派头,放在洛阳也是一等一的好,遮莫只有那些传承百年的士族能力压一头,其余就算三公九卿也够呛能与之比较。 他们这乌泱泱的一众人在这里驻足观瞧,里面的人早就得到了消息,但见朱红色大门打开,里面出来一簇人马。 只见这伙人皆是虎背熊腰之辈,长相各个俊丽,胯下骑着骏马,手中持着长枪,飞鱼袋内,高插着装金雀画细轻弓;狮子壶中,整攒着点翠雕翎端正箭。 两三面绣有“柴”字的锦旗由人举着,中间捧着一位官人,骑一匹雪白卷毛马。马上那人,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胸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绦,外披貂皮大氅,脖间一领银狐尾制成的围脖,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只看这穿着端的是富气逼人。 如今正手持一把金背大砍刀,背着一张弓,插着一壶箭,警惕的看着面前一干人。 僵持了片刻,那官人见吕布这边没人动弹,微微思忖一番,打马出来拱手道:“各位英雄好汉,小可柴进,蒙江湖朋友抬爱给了个‘小旋风’的称号。不知众位到此有何贵干,若是有甚危急之事,小可愿尽绵薄之力,只望能解众位英雄心头之难。” 吕布听了心下一叹,这人果然好口舌,先是抬出自己的名号,却非是以势压人之态反而有点儿攀江湖关系的意思,让人生不起恶感。后又言辞恳切顾着他人脸面,使人心生好感,不愧是名满江湖的人物。 “哥哥,今次却是俺赢了。”邓飞笑着靠近吕布身子小声说了句。 原是两人之前打赌,吕布见多了汉室宗亲的傲慢与倔强,不信皇室之人能做到接人待物如沐春风,便立下赌约,一会儿谁都不准说话,看那柴进如何行事。 吕布嘴角勾起,亦是小声道:“愿赌服输,之后某自会请兄弟们吃顿好酒。” “那俺等着了。”邓飞长笑一声,打马上前,对着柴进拱手一礼:“柴大官人,一别半载,可还记得襄阳府邓飞?” 柴进见了大喜,邓飞那双眼睛异于常人,莫说半年,就是十年八年看这眼睛也忘不了,当下赶忙下马:“哎呀,原是贤弟,如何记不得,这去了趟辽地莫不是发达了?” 邓飞连忙跟着下马把着柴进手道:“大官人说笑了,俺在辽地认了个哥哥,是个奢遮的英雄好汉,今次回宋地特意前来看恁。” 柴进见说笑得越发灿烂:“恁地说,快快给俺引荐一下。” 邓飞不敢怠慢,连忙引着柴进来到吕布跟前。 此时众人都已下马,吕布见状往前走了两步,柴进见他身高体长虎背狼腰,面貌阳刚俊朗,一双虎目摄人心神,周身一股沙场悍将的气息,不由惊叹:“此等相貌,果是英雄之姿,不知是江湖上哪位哥哥当面?” 邓飞连忙替二人引荐:“哥哥,此位就是江湖闻名的‘小旋风’柴进,亦是有名的‘赛孟尝’。大官人,这位是俺哥哥,吕布。” 柴进将要拱起的手一顿,只是他也是久经阵仗的人物,尽管心中感觉怪异,脸上也保持着笑容:“哥哥的名字真是如雷贯耳,前些时日听闻河北大寇黑面瘟神李勉被哥哥阵斩,又闻那河北禁军新锐没羽箭张清败于哥哥之手,哥哥武艺与古之温侯相比亦是不遑多让。” “大官人恁地客气,往日听邓飞兄弟言及大官人义气过人,常有仗义疏财之举,恨不得立时相见,来的匆忙未备多少礼物,还望大官人勿怪。”吕布扯了扯嘴角,冷硬的脸庞实在做不出刘大耳那般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与恭敬有礼地样子,只得面无表情的拱手还礼,心中对这套繁文缛节是腻烦之极。 后面乔冽听了,立马将之前准备地礼物拿出,却是从沈家掠夺的一副古人字画,以及从辽地高家抄出的几颗宝珠。 柴进赶忙谢过,双手伸出接过,后面自有柴家的庄客上来拿了立在他身后。 邓飞这才继续给众人介绍,此时这里除了吕布打出了些威名,其余人名号尚不响亮,只乔冽“幻魔君”和鄂全忠“快刀”的名声在河东河北有所传闻,然而从柴进面上看不出半点儿不耐与敷衍,热情似火的与众人攀谈。 “郎君,老管家说,既然这里的英雄都是贵客,不若迎进屋内在酒席宴前说话,强似在这冰天雪地里干站着。”后面一人似是得了什么人吩咐,走上前来在柴进身后小声说道。 柴进猛地一拍脑门:“却是我欢喜的糊涂了,似此真不是待客之道。” 连忙冲着众人拱手道:“还请各位英雄赏脸移步寒舍吃些酒水,我等边吃边聊。” 吕布转头看了看后面的车队,尚未说话,柴进已是再次出声:“贵所属也请一起进庄,寒舍虽然简陋,胜在地方够大,当能住的下这许多人。” 吕布拱手道:“如此我等叨扰了。” 柴进侧身伸手一领:“请。” 众人相携进入柴进庄院中,后面马步两队以及车辆自有人接待了去,引着去别院安歇。 第四十六章 又有人投庄 柴进庄院地热闹一直持续到子时方才散场,今次柴家的酒宴让一众没什么见识的土包子开了眼界,什么叫河里游得,哪个是山里跑的,何谓天上飞的,特别这数九寒冬的还有绿色菜蔬吃,让人不由得艳羡不已,兼且柴家厨子亦不是一般人,这一顿酒宴吃的众人口滑,人人多吃了些许,直至酒宴散去还在赞不绝口。 柴进也是喝的酩酊大醉,被两个仆人扶着踉踉跄跄地往自己卧房走去。 “哎呦,我的郎君,如何吃酒吃地这般烂醉。”那边柴老管家忙完事情也要回屋歇息,半路看到柴进不由心疼得跌脚直叫。柴进好结交江湖豪杰,每遇必陪坐饮酒,只是他也是海量,这般醉态着实少见。 这老管家据说祖上就是柴家的仆役,传到他这辈儿已经不知是第几代了,他是看着柴进长大的,看柴进和看待自家子侄一般,见他烂醉|自然心疼。 “我……我没事。”柴进醉态可掬,原本白皙的一张脸红的赛过关公:“高……高兴,多喝了两杯,嗯……嘿嘿,多喝了两杯。” 老管家一跺脚,暗道自家就不该出声拦下来,赶忙挥挥手对扶着柴进的仆役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郎君扶屋里安寝。” “管……管家。”柴进被扶着往前走,人却想回头往后看,只是晕乎乎地脑袋转不过去,只是使劲往后仰着,弄得扶着他地两人不得不多使力气撑住他。 “哎哎,在呢。”老管家听了连忙跟上两步。 “别看我醉了,我心里……”柴进指了下自己:“明白着呢,只是喝多而已。” “是是是。”老管家苦笑,这喝醉地人都是顺毛驴,只能顺着捋,不能逆着来,不然有的烦了。 “不用担心~我……没醉~” “哎,是,你没醉。” 两人一个说一个哄,很快就来到柴进的屋子,老管家让两个仆役将人扶进去放到床上,挥手让他们出去。 他自己帮柴进腿了鞋袜外衣,给他盖上被褥,转身倒了水回来:“郎君,郎君,先把这水喝了吧。” “嗯。”柴进眯着眼,挣扎的半坐起来,就着老管家的手喝了:“呼!管家,这伙人为何来此你打听清楚了吗?” 老管家一边将碗放了,一边道:“问清楚了,说是要去京东开山立柜。” “我问的也一样,却是奇怪”柴进迷迷蒙蒙的吸了口气:“辽国、河北的贼要来京东,呵……好……笑……好……笑……” 老管家没有说话,看着柴进说话声越来越低,慢慢没了声音睡了过去,这才熄灭烛火,转身走了出去。 …… 月落日升,空中重又飘起了雪花,小小的、白白的,像是吹落的梨花瓣,缓缓飘落,零零散散。 绿中带黄的松树林里走出来两個人,当先一人穿着一袭白色冬装,做书生打扮,最可乐的是,大冬天的尚拿着一把折扇,只是许是过于寒冷,将手缩在袖子里,只留半截折扇在外面,全无半点风流样子。 另一人身材甚高,前者正常人得身材只到他胸口处,一脸老实忠厚相,穿着一身黄色衣裳,正有气无力的走着。 “兄弟,兄弟,前面那却不是个酒家?”白衣男子也是又累又饿,看着前方酒店不由一拍身旁人手臂喊道。 高个儿抬头看去,双眼一亮,忠厚的脸上现出笑容:“终于有地方可以吃饭歇脚了,这再走下去遮莫要累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白衣男斜乜了他一眼,抽了下鼻子:“这小雪花怎能称得上是冰天雪地,不过是稍有风……阿嚏……寒……” 高个儿憨厚的笑笑:“哥哥说的是。” “……”白衣男子面色不豫,连声催促:“快走快走,去酒家吃杯酒喝点汤。” 说话间,二人就来到了这家酒铺,只见那店里有几副桌椅坐着几个闲汉,三五个筛酒的酒保手忙脚乱的在搬东搬西,看样是刚进了些吃食与酒水。 “店家,店家。”白衣男子和高个儿找地方坐了高声呼喊起来。 “来了来了,客官恁要点什么?”一个机灵的酒保连忙跑过来,擦着手弓着腰问道。 白衣男子想是早有腹稿,开口就道:“来壶热酒,再来碟酱菜,三个炊饼,快去,吃完跟你算钞。” 酒保刚答应一声,一旁店主人仔细打量了他俩一眼,过来一拦那酒保:“二位客官,敢问是要去何处?” 白衣男子一看有些恼怒,一拍桌子:“怎地不让他去,怕我没钱不成。” 对高个儿道:“拿钱,快拿钱出来。” 那高个儿也是好脾气,闻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白衣男子拍了拍桌子,一脸地高傲:“看着没有,有钱!不白吃你的。” 店主人笑了下:“二位是误会我地意思了,敢问二位可是要去柴进,柴大官人那里?” 白衣男子与高个儿对视一眼,转头看着店主人道:“是又怎地?” 店老板也没恼:“既恁地,本店却不能卖恁二位酒吃了,柴大官人常与我说,‘但有江湖好汉或流配来的犯人,可叫他投我庄上来,我自资助他。’如今我若卖酒与你吃,恁二位吃得面皮红了,他道你自有盘缠,便不再助你。我实是好意。” 白衣男子两眼放光,脸色倏地红润起来,连忙拱手一礼问道:“敢问店家那柴大官人的庄子在何处?” 店主人看他前倨后恭心中有些好笑:“只在前面,约过三二里路,大石桥边转弯抹角,那个大庄院便是。” 高个儿想要说什么,白衣男子一把将铜钱收到自己怀里,站起来道:“多谢店主人告知,小可告辞。” 转头对高个儿道:“兄弟,走,去柴大官人庄上。” 高个儿还饿着肚子,只是白衣男子已经朝外走了,也只得站起来,对着店主人道声谢紧追而去。 酒保见二人被店主人劝走了,呆了一呆:“掌柜的,这,这,这不做生意了不成?哪有将客人往外赶得。” 店主人嘿嘿一笑,拍了下酒保肩膀道:“你当掌柜的我是个蠢的不成?这俩穿的跟穷鬼似的才有几个铜子儿。他俩去了柴大官人府上,等我告知他家管事是我介绍去的,起码能得二两银子,这却不比赚他俩穷酸钱强上百倍?好好学着吧!” 说完转身进柜台算账去了。 只留下酒保目瞪口呆,半晌挤出一句:“掌柜的,高哇!” 白衣男子与高个儿两人匆匆出了酒店,按着店主人的话果然寻到柴进庄院,许是天气寒冷,人都躲在家中,外面是一个人影也无,白衣男子无奈,对同行的高个儿说道:“兄弟,快去叫门。” 高个儿应了一声,上前扣动门扉,不多时就见侧门开了,一个庄客走出来上下打量二人一眼道:“敢问二位找谁?” 白衣男子连忙越过高个儿上前道:“我二人从京西而来,听闻柴大官人乃是当世豪杰,特来拜会。” “哦~”那庄客点点头:“进来吧,俺带你去见我家郎君。” 说着转身进了门里,只嘴里嘀咕一句:“都是投庄的,这气势却是与先前那伙人差了好多。” 白衣男子与高个儿也没听到,在后面道了谢,跟着进了门,在那人带领下三拐两拐来到一处厢房,但见里面布置奢华,朱红色的家具,锦绣的帘子,一张八仙桌子摆在厅堂中间,上面放着糕点以及一壶茶。 “二位贵客先在此等候,此处茶点请随意,我家郎君一会儿就到。”庄客说着话转身就走。 白衣男子与高个儿两人坐到椅子上,看桌上有些糕点,两人也实在是饿了,拿起来就着凉茶就吃,这糕点做的有些噎人,两人灌了一肚子凉茶水下去齐齐打了个冷颤。 “哈哈哈,今天是刮的什么风,将两位好汉带来寒舍。”吃了大概五六块糕点,一阵大笑从屋外传来,接着一袭锦衣的柴进迈步走进厢房施礼道:“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乞恕罪。” 白衣男子与高个儿连忙摸了摸嘴,顿时糕点渣扑簌簌掉了下来,连忙拜道:“小可白衣秀士王伦(小人摸着天杜迁)见过柴大官人。因闻得之前酒店里说,这里有个招贤纳士的好汉柴大官人,因此特来相投。” 柴进满面笑容的扶起二人,嘴里客套着:“久仰久仰,二位好汉快快请起。” 王伦不知是客套,面带喜色道:“大官人也知我二人?” 柴进笑容不变,眼角抽搐一下,暗道哪里来的愣头青,嘴里含糊着:“遮莫是谁人讲过,也知之不甚详细。” 王伦仍是一脸笑意:“小可二人在京西还有几分薄名。” 杜迁惊愕的看了眼王伦。 王伦没看着,继续道:“小可从小熟读圣人之书,三岁习文,五岁就能背诵唐诗百首,七岁就考上童生,这神童的名声在当时也是名噪一时。” 杜迁想了想,憨厚的点点头,王家哥哥的神童名声确是有的,只是长大了……嘿~ 柴进眼角抽搐了一下,看他穿着书生装束以为是乔装打扮行走江湖呢,万没想到真是个书生。 王伦仍在那里絮叨:“小可打算考取秀才时,才算看透了这世道。每有考中者,叵耐都是走的门路,没一个有真才实学,小可对这黑暗的世道失望至极,因此决心反了这宋朝。” “哦?”柴进听的两眼一亮,王伦有无真才实学他没兴趣,但在给大宋的官家添堵上他干的甚是快活,如今有人直言不讳要反宋,那真是挠到他的痒处:“不知王贤弟准备如何反他?” 王伦攥着拳头,一双眼睛瞪得血红,怪笑一声:“找个地方落草,待时机成熟,打破他几个州府,让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官家看看,他这治下的官儿都是甚个样子。” 柴进笑得愈发真诚了,管他江湖汉还是落魄书生,只要你能给宋官儿添堵,那就是我柴进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第四十七章 梁山如何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吕布等人充分享受了柴进的热情,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兴致来了就一起谈武论兵,演练刀兵棍棒,众人的武艺倒是让柴进大开眼界,直言没见过如此奢遮的江湖汉,吵闹着要让几个庄客跟着众人学一手。 恰好吕布也想让寨里的喽啰练一练,别整天闷着荒废了心气儿,就让柴进的人跟着一起训练,对此负责练兵的萧海里与鄂全忠也不以为意,反而更加上心,誓不能让人觉得自己这伙人没真本事。 这柴进除了喜好结交各路英雄好汉,也喜谈古论今,如此正戳中吕布的心事,两人闲暇时就焚上香,备了茶,拉着能坐的住的乔冽,坐在一起闲聊古今。 只是柴进颇为奇怪,这吕布好似真是汉朝古人一般,谈起东西两汉风貌,多是言之有物且句句在理,尤对汉末豪杰有独到见解。而说起后辈风流人物则是双眼茫然,只是也爱听柴进与乔冽对人物的谈论,倒是让柴进过足了嘴瘾。 美中不足的是,柴进本想着王伦是个书生,对这古今之谈也有兴致,几人当能讲到一起,想要介绍两伙人认识一下,都是绿林里的人物,多个朋友总没有错。 只没想到这人听了吕布之名后当即一顿冷嘲热讽,差点儿没让一旁的邓飞马灵等人打死。柴进无奈,只能以治伤为由将王伦安排在庄子东侧一处屋子中暂歇,免得两伙人碰面王伦再死在他庄子上。 如此过了一月,柴进等来了亲叔叔柴皇城来庄子上串门。 “叔父缘何来了庄上?可有甚要事?”柴进将柴皇城应入书房,不由有些好奇的询问。柴皇城为人喜奢华、好逛青楼,柴家庄再好也是在偏远之所,江湖客虽热闹,不过粗鄙武夫,皆不是他心头所好,因此居住在高唐州内的柴家大院,每日里只在青楼醉生梦死,听说最近刚梳拢了一个清倌儿,正打得火热,不过就算如此也常来庄上看柴进,可能因他无后,是以对亲侄子视若己出。 柴皇城面皮生的也好,虽然年近五十,头发胡须依然黑的发亮,脸庞红润有光泽,看起来有种儒雅老生的感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最近听柴盛(老管家)说,庄子上来了两伙强人?” 柴进闻言笑了下,拿手摸着胡须道:“也不能算两伙,这有一伙只两人,是京西来的落第秀才,没甚本事,但却有心与那赵家做个对头,小侄在想该如何资助他。” 柴皇城端着茶盏,皱了下眉头:“那另一伙呢?” 柴进闻言放下手,感慨道:“另一伙人却是奢遮,乃是辽地与河北两地强人相联合,不知叔父听说过吕布没有?” 柴皇城将茶盏放下,瞪了柴进一眼:“汉末温侯的名字如何不知,你個小泥猴子莫不成将叔父我当成不学无术的了?” 柴进哭笑不得,有些尴尬地道:“叔父,小侄都三十了,莫要在拿小时候掉泥潭里的事儿说我了。” 拿手抠了抠脸:“小侄说的是这伙强寇的首领吕布,非是汉末那位。” “嗯?他竟叫吕布?”柴皇城一愣,歪着头想了半天,缓缓开口道:“你这么一说为叔倒是想起来了,前几日在咏秀楼听一花娘说过。” 柴进知自家叔父那点儿爱好,只是也想知道青楼里有怎样的传闻,笑着凑趣道:“花娘说的甚?” 柴皇城一捋胡须:“那花娘前些时日陪一北地豪商说话,据说辽地内出了个强寇名唤吕布的,官军连连征伐却剿灭不得,还死了两个奢遮地将军,说什么……对,乃是辽国二十八宿大将中的两个人物,只是当时我吃多了酒,醒来以为是梦中说话就没往心里去。” 柴进脸色微变,他这段时日一直和吕布等人在一起吃酒欢宴,席间邓飞曾说过他们是北地杀出来的,那吕布却是将他话打断,说什么些微小事不足道哉。他以为邓飞准备吹牛一番,吕布面嫩不好意思,也就没往心里去,只是让人搜集了些他等在河北的事迹核对过就完,没想到今日在自家叔父嘴里听到如此消息。 “似此说来,这吕布的实力当真出人意料。”柴进眯着眼揪着自己的短须,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辽宋两国长年没有甚战事,然而这不代表宋人心中的辽国软弱了,相反,许多宋人心中的辽国还是十分强大的,因此辽国一些有声望的将领在宋国也十分出名,这二十八宿大将亦是在谈资里面。 “世人大多会以讹传讹。”柴皇城眯着眼,捻着须道:“你看他果然有那等实力?” 柴进点点头又摇摇头:“带兵打仗不知,只日常演武看其舞动那方天画戟真真是非比寻常,小侄自忖非是一合之敌。且前些日,小侄带他等前去打猎,那吕布似乎兴致颇高,但听见林中有响动看都不看就是一箭过去,必然有所获。回来时遇上一牛犊大小的野猪,小侄还想劝人先行避开,吃那吕布连珠双箭将眼射瞎了。” “嘶~”柴皇城张了张口,吸了口气:“那野猪没发疯?” 柴进苦笑:“怎没发疯,小侄还担心着,那吕布下面两个头领,一个唤卞祥,一个叫鄂全忠的一左一右抢上前去,这个一斧那个一刀将野猪腿都给砍折了,又被那吕布上前一刀剁了脑袋。” 说着一拍巴掌:“我等眼中甚是危险的存在,结果人全不在意。” “那遮莫花娘说的是真的了?”柴皇城有些惊异不定。 柴进端起茶喝了口道:“叔父,管他真假,这人在河北恶了官军,海捕公文已经下来了,只要他有意在大宋开山立柜,高低也能让姓赵的小儿难受一阵儿,那小侄这阵子就没白忙活。” 柴皇城闻言将身子前倾:“恁地说,你准备资助他了?” 柴进狠狠点头,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小侄闻听他想去京东,这几日正在商议去何处为好,是以小侄也在帮着参详,只是尚未有个定论。” 柴皇城低着头沉默一下,抬头看向柴进:“你说,梁山如何?” “嗯?”柴进转头诧异的转过身来:“叔父这是何意?” 柴皇城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一只手捻着胡须尖儿来回搓动着,柴进没有催促,他知道这是叔父思考时的习惯,走回座位上坐下,端起茶慢慢啜饮着。 半晌,柴皇城放下手,一只手搭着桌子,微微倾身道:“柴福前些时日回来说,咱家的盐线被人盯上了。” 柴进神色一变:“是何人盯上的?” “不知,柴福只说他见机的快,那厮在梁山埋伏被他发现,厮杀一阵没能拿下人,被他们逃进水泊跑了,遮莫是道上的哪个朋友惦记上咱家,可惜了仓库里留守的十几名庄客,皆被害了。” “那叔父的意思是……” “你说的那两伙人可是个感恩的?”柴皇城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个不想干的问题。 柴进立马就答:“那王伦喜说大话,气量狭小,好贪便宜,不似个知恩图报的性子,他那伴当则是个全没主意的老实人。吕布那一伙却又有所不同,他手下头领邓飞曾受我资助,此次回来是为回馈前次资助之恩,叔父,不瞒恁说,小侄资助了这许多的江湖汉,只这一个回来送礼的。” “至于那吕布,为人爽快也讲义气,邓飞此次回来所备礼物皆是其替他挑选,应该也是个爱护手下之人,只是据小侄观察,这人有很重的心事,却不知是为何。至于他那些头领,一个个也是义气汉子,彼此相处融洽,没看出有甚龌龊来。” 柴皇城眼皮微微耷拉,语气低沉:“既恁地,梁山是我们的中转站,万万不能丢弃。如今既然那吕布在寻开山立柜的地方,不如把梁山给他,以后那条盐线分他一份儿,他要做的就是保住盐线的安稳。” “这……这平白分人一份儿岂不是亏了?”柴进声音不大,只是话有不解,一脸的诧异。 “糊涂。”柴皇城哼了一声:“咱家这线不能扩大也是因没可用的武力扩张,如今吕布那伙人恁地奢遮又讲义气,不正好与咱家合作?他负责保护乃至镇压,我等只管扩张买卖,等坐大了,这钱岂不是来的更快?” 柴进低头思考一番:“恁地说,倒也行,只为何不用那王伦,他没甚本事,更好控制。” “人心不足蛇吞象。”柴皇城拿手点着桌子:“那王伦既然是个量小寡恩的,待他有了实力必然反噬你我,到时候遮莫再被他咬一口。若他一直起不来,对咱们家也没甚用处,如你所说还要亏本儿分他一份钱,反不如一开始就不用他。” 柴进听了若有所思:“恁地说,这吕布却是我等如今最佳的选择?” 柴皇城缓缓叹口气:“不是最佳,却比那王伦要好,也是我家被姓赵的盯着无法发展,不然咱们自己拉起支队伍岂不是更好,如今只能便宜外人。” “这天下都应是我家的。”柴进狠狠捶了一下桌子:“若不是姓赵的卑鄙,我等岂会为一条私盐路子如此苦恼。” “唉!这都是命。”柴皇城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似是任命,只眼里也是闪过一丝不甘的光芒。 “那小侄这就去与那吕布商议。”柴进性急,站起来就要走。 “不忙。”柴皇城连忙拉住柴进:“且多留他住些时日,拿你真心换他实意,再多赠东西与他,如此利、义交织,他自会记得你好,之后只要买卖兴隆见了红利,他自会想尽办法替咱们维稳,到时怕是要催着你我扩张。” “叔父说的是,是小侄心急了。” “每次说到那赵宋官家你就沉不住气,往日的城府呢?”柴皇城摇摇头:“那人可有什么喜好?为叔好回去准备准备。” “这……”柴进闻言一愣,有些不知怎么说才好。 “怎么?那人没有喜好?还是伱这么长时间仍没探出来?”柴皇城诧异的看着自家侄子,这瞧人的本事乃是自家侄子从小练就的,平时接待那些江湖人物不过三五天就能看出对方喜好与为人,怎地此时出了问题?不对啊,之前他不是看这两伙人看的挺明白吗。 柴进闻言无奈一笑。 第四十八章 离去(求票、求收藏) “非是小侄不尽心,实在此人有些怪。”柴进龇牙咧嘴一阵,坐回桌旁对着叔父吐苦水:“这江湖人物喜好的无非酒色财兵四样。这人却是一点儿都不沾染,酒虽美味,这人却是个千杯不醉的,是以饮与不饮没甚差别,他索性不饮。” 拿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续道:“美女虽好,却非其所爱,因此不碰。银钱他倒是爱,但却同时又痛恨,因是把钱都给他那叫邓飞的头领管着,自己只在需要时才问那邓飞要。神兵利器他也喜欢,但又觉得没用,说武勇之道乃是小道,兵器趁手能用就行。叔父你说,这等人该如何交好于他?” 柴皇城听了也是一阵牙疼:“绿林里还有如此怪人?” “可不是怎地。”柴进一摊手:“小侄这段时日以来已经试探过多次,仍是不得其法。” “那他可喜文士所爱之物?” “小侄那书房恁也知道,多是珍稀典雅、古怪猎奇之物,哪个自诩文士的进去也要疯狂。我曾邀他多次前往,看他神色并无一丝波动,实无他喜爱的。” 柴皇城不说话了,捻着胡须一个劲儿嘬牙花子。 柴进一脸无奈,只是一个劲儿的喝茶。 “偏不信他是个油盐不进的。”柴皇城沉默半晌却不知怎地犯了执拗脾气,一张脸涨的通红,双眼瞪得溜圆,像是在与人置气一般。 “叔父,不若就这样吧,反正这人是個能交的,只多与他这一伙人联络感情,终不会将我等弃若敝履。”柴进见自家叔父钻入那牛角尖儿,不由出言劝解。 “哼!”柴皇城哼了一声,不知该如何说,只是嘴里喃喃自语念叨着吕布的名字,突然灵光一现,一拍手道:“嘿,你我二人却不是傻了,这谜底就在谜面上啊。” “叔父何意?”柴进一脸疑惑的看着柴皇城,没有搞懂。 “这人叫什么?” “吕布啊。” “照啊。”柴皇城一拍大腿:“你说这人既然善用方天画戟,又叫着吕布的名字,他怎生会不喜学那吕布的做派?” 嘭—— 柴进使劲儿一拍桌子:“对啊,我怎生糊涂了。” 柴皇城一捋胡须:“这就叫骑驴找驴,你我二人皆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柴进兴奋的站起来走了两步,回身朝着柴皇城道:“恁地时,还要请叔父去替他制办一身行头,我去寻匹赤色宝马,既然汉末的吕布有宝马赤兔,多半他也是心羡之。” “好,如此你我分头去弄,只是弄这些东西需要时间,亦需要他身形尺寸。” “此事好办,交给小侄了,到时叫老管家送与叔父。” 柴皇城满意的点头一笑。 当下看天色已近中午,叔侄二人叫人准备些吃食酒水,柴皇城就叫柴进去请吕布一伙人过来一起用午膳,既然决定与人联手,自然也要当面见上一见才是正理。 当下吕布与众人应了柴进的邀约,前来拜见柴皇城,几人都是与柴进兄弟相称,是以一个个都以晚辈之礼见过。 柴皇城见众人有的粗豪,有的文雅,有的是那方外之人,却皆是知道冲他敬拜相谢柴家招待之人,心中不由欢喜,及看吕布那硬朗阳刚的面相,更是莫名的有些好感。 当日众人吃酒吃的热闹,皆是尽兴而归,柴皇城第二日自回城里不提。 …… 太阳高升,照耀在积了一层白玉也似霜雪的屋舍上,尺许长的冰凌反射着耀目的阳光显得晶莹、剔透,有那活泼好动的庄客见了,伸手一把抓下来,随后当做投枪扔到树干上炸裂开来,细碎的冰块飞上半空,折射出幽兰的光。 东边别院一处厢房内。 王伦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脸上被邓飞打的淤青已经好了很多,这两日睡觉只要不压着也不觉得疼了,只胸口还是有些发闷,估摸着是伤还未全好。 “王家哥哥起来了。”杜迁高大的身影挡住阳光,在屋内投下一片阴影,他走过来将一碗肉粥放到桌上:“柴大官人近几日打了不少猎物,分给咱们一些尝鲜。方才又差人送来煲好的肉粥,快趁热吃吧。” “哼!哎嘶~”王伦鼻子里哼了一声,撇了下嘴不想扯到伤口,虽以不如初时疼痛,可他一细皮嫩肉的书生如何受得了这苦,愤愤不平道:“你个憨子,光看他给这给那的,没见人七八天才来一次吗?分明是没把你我放在心上。” 杜迁好脾气,听他牢骚也只笑了下:“柴大官人事情恁地多,总不能光顾着咱俩。” 说着将羹匙递给王伦:“恁就别气他了,这不人什么事儿也都想着咱吗。” “呸!”王伦一把拿过羹匙,唏哩呼噜的吃了几口,打个嗝道:“他那哪是事多,分明是看那伙人多,上赶着给人舔脚去,还什么吕布?我呸!选名都不知选个吉利的,叫个死鬼名就以为是英雄了?跳梁小丑!” 王伦刚吃了粥口水有些丰润,阳光照来,那点点滴滴喷洒出来落在床榻上,别人看的是一清二楚。 杜迁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转身倒了碗水端在手上没喝:“到底是他们人多,柴大官人还要求着人帮忙训练庄客。况且我听说之前这伙人来的时候,送了不少礼物给大官人,这被看重些也不是没道理。” 王伦冷笑:“这么说,这柴进也是个爱财的,还赛孟尝?哼,和那群狗官没甚两样,给钱就办事,不给钱看心情办事,可恨!” 王伦狠狠捶了下床,将碗放到一边,起身穿了靴子穿上衣袍。 “王家哥哥去哪?”杜迁看的奇怪,王伦自受伤后每日只在屋内安歇,一来怕脸上有伤被人嘲笑,二怕遇上吕布那伙人再被打一顿,因此至今已经快一月未踏出房门了。 “去找那柴进辞行,终不能每日在这里受他鸟气,他既看我等不起,咱去他处。”王伦愤愤然一甩衣袖,打开门就走。 只留杜迁一人愣在屋内,半晌嘟囔一句:“人哪里给你气受了,真是……唉!” 随即也赶忙出了门高喊:“王家哥哥等我,咱们一起。” 今冬寒峭,土地被冻的比铁都硬,王伦气哼哼地走着似是连天气地寒冷都感受不着,看那架势恨不得提把刀杀进去,只是临到了柴进家大院他又放慢脚步站住了,却是离得近了想起前次被打一事,心中有些惧怕。 “哥哥,恁走得太快了。”杜迁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见王伦站在台阶前不上去,不由有些疑惑:“哥哥如何不上去?” 柴进的庄院东低西高,由这边过去还要上一个十多级的台阶。 王伦哪好意思说怕,整理了下衣冠道:“走的急了,先休息下,免得一会儿与人相见喘息出丑。” “哦。”杜迁点点头,心里嘀咕着,你这可没有喘粗气,哪里是累了。 “哟,王书生,杜英雄,可是赶巧,恁在此处。”有庄客提着一盒糕点出门正好看见王伦与杜迁站在台阶下踌躇,连忙上前两步乐呵呵道:“郎君让小人给恁送些糕点过去,未想到在此碰上。” 王伦见了这庄客神色一动,背着一只手,挺直了腰板,微微一仰头道:“却是巧,我正要找大官人有事,还烦请通告一下。” “哦……那恁二位跟我来,郎君正在屋内。”庄客闻言转身欲要回返门内,示意王伦跟上。 “不忙。”王伦哪敢进门,连忙用手示意他停下:“王某来此乃是告辞的,就不进去了。” 杜迁瞪大了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他。 庄客闻言连忙道:“既恁地说,千万在此等候一下,我去通禀一声。” 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看王伦和杜迁:“恁二位别走啊,千万别走!” 王伦笑着冲他点点头,待看不见那庄客,脸忽地冷了下来,嘴里嘀咕一句:“资助还没拿着,傻子才走。” 杜迁听了嘴角抽搐一下,没有吭声,反正王伦话都说出去了,此时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就陪他一起等着吧。 柴进正在书房同吕布乔冽二人谈论唐朝,那万邦来朝的气象正听的吕布心生向往,只是对皇帝是胡人心中微微有些别扭,暗叹世道真是变了,以前的士人多少还有些风骨,愿对蛮族低头的都是个例,没想到后来的世家一个个争着为胡人效力,毫无半分骨气。 正想着,进来一个庄客道:“郎君,王书生与杜英雄在大门处,说是要辞行。” “啊?”柴进惊了一下,没想到王伦杜迁二人今日要走,连忙站起来对吕布乔冽道:“二位贤弟稍等,柴某去去就回。” “仁兄且去,莫管我等。”吕布连忙开口,待见柴进走出房间,转头对乔冽道:“兄弟,我等在此时日不短,也该走了。” “哥哥说的是。” …… 大门外。 柴进披着貂皮大氅匆匆赶来,见王伦二人都在台阶下等着,连忙快速下来,一把握住王伦与杜迁的手道:“二位贤弟如何要走,可是柴进招待不周?” 杜迁尴尬的笑笑,没有说话。 王伦连忙扯出个笑脸,只是牵扯到伤处,让笑脸又缩了一下,显得有些怪异:“兄长如何这么说,小可二人在此吃喝得着,衣物有新,恁还三不五时得送我们东西,似此若叫招待不周,何人敢说懂得待客之道?” “既恁地,为何突然要走?”柴进疑惑不解得看着王伦。 “实在是想要早些反抗这黑暗得大宋,因此心里着急,若继续待在庄里,怕是消磨了胸中这口气。”王伦叹息一声,面有苦涩的低头说道。 杜迁无奈的跟着点头。 柴进闻言也没在继续劝阻,放下王伦二人的手朝后面示意了一下。 很快,三个庄客下了台阶,两个挑着两个担子站到柴进身后,还有一个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用红绸盖了。 柴进看着王伦与杜迁,面有不舍:“二位贤弟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愚兄这里有些许贱物相赠,或可祝二位一臂之力。” 说着,转身揭开另一庄客手中托盘,自盘里拿出一叠钱引递给二人:“愚兄这里有三千贯钱,想是能助二位贤弟些许绵力。” 王伦一把接过,脸上红光满面,咧着嘴笑道:“多谢兄长馈赠,小可二人愧领了。” 杜迁连忙也是低头谢过。 王伦看看天,对着柴进道:“兄长,小可二人要趁着天色尚早赶路去了。” 他二人来的时候没有包裹,如今那屋内也没什么需要回去取得,直接接过挑子扭身就走。 柴进跟在后面,看着二人挑了挑子,一路送二人至庄子门口,见人过了阔板桥方才关上院门回转了去。 第四十九章 接手 冬日冰寒,尽管今日阳光明媚,却也要靠着火盆来取暖,两个人地声音在室内响着。 “贫道以为,若是去京东不若去青州看看,那里山多水多,当能寻得一处妙地以做我等基业之根。”乔冽手揣着暖手炉,时不时的将它放在腿上暖一下。 “可。”吕布点点头,一双虎目满是希冀,人一有了奔头就精神百倍,此刻他就精力过剩,恨不得立时纵马狂奔一番。 乔冽又低头思考一番道:“到时可以让弟兄们乔装打扮成道人先找一个客店住下,等找到合适的地方再一起过去,下面的喽啰可以装成商队伙计,反正他等少有上那画像的,当不会有甚危险。” 柴进送完王伦,走进来时正好听着这句,脸上神色大变,连忙看着二人道:“贤弟此言是何意?” 吕布乔冽见柴进进来,一起站起来,吕布对着柴进道:“某等在此打扰仁兄多时,我等兄弟也该离开去找寻根基之地,这许多人的,天天吵闹,也扰了庄子的清静。” “说的甚话!”柴进脸一拉,佯做生气的道:“让贤弟手下帮着训练庄客的是我,如何成了贤弟的错了?” 吕布笑笑刚要开口,柴进连忙接上道:“况且此时实不是贤弟离去的好时机。” 吕布和乔冽相互看看,奇怪道:“为何?” 柴进吸了口气,走进来坐下,抄起一个暖手炉道:“前些时日我家贯走南边的商队回来,说那偌大的洞庭湖都冻上了,且冰坚实的足可通车过马。你说这天寒地冻的,就算你等找到个山头如何建立寨子?那土硬的都可以当墙砖用了,如何挖的开?” “这……”吕布一愣,这大宋寒冬如此长倒是没有想到。 乔冽想了下道:“此事确实困难,然我等找寻山头亦需要时间,遮莫倒时候已经无碍了。” 柴进心思电转,终是怕这伙人决意离开,既然已经决意和他们合作,不如趁机告知二人梁山之事,当下一咬牙,肃穆的道:“其实不光如此,柴进实有一事相求。” 吕布有些疑惑的看着柴进,不知自己这伙马匪能有什么帮的上这江湖闻名的小旋风的。 乔冽目光微微闪动,开口接话道:“我等兄弟在此叨扰多时,一直不知该如何报答,如今大官人但有用的到的我们兄弟的地方尽管吩咐,是吧哥哥?” “不错,乔冽兄弟所说亦是某之所思。”吕布点头附和,柴进对他们确实不错,能力范围内帮帮他也没什么,大不了也就是杀几个人而已,这是他们的强项。 “说来惭愧。”柴进唉声叹气一阵,面有苦色的对两人道:“我柴家经营私盐的生意,前两日在山东地界儿死了十几個庄客,差点儿被人劫了。” “好办,仁兄但说是何人,某去将他砍了就是。”吕布霸气的一挥手对着柴进道。 “若知是何人还好,叵耐被那厮们跑了。”柴进面带无奈的摊了摊手,他也想知道是何人。 “那仁兄的意思是?”吕布有些吃不准的看着柴进。 柴进这才道出和他叔父的谋划:“我柴家的私盐线路有一处中转之地,乃在山东郓城附近唤作梁山的地儿上,那梁山不小,左右能容纳几万号人,为兄在那建了几个仓库以供私盐存放。 原想着周遭环绕八百里水泊以作天然屏障,无人能发现我那处勾当,且有忠心的庄客在那里守着,凭借地势就算有个好歹也能将人陷了去。叵耐那厮们就是在那梁山将我庄客给杀了,并伏在那里想夺我运至的私盐。 既然那里已不再安全,我家做的又是道上眼红的买卖,情愿赠予贤弟以作基业,只望贤弟立寨之后能庇护柴家私盐船队,今后这条水路上所得红利你我两家平分。” 乔冽微笑的表情微微一凝,柴家乃是前朝皇族,虽说大宋皇室底裤因此事被扒下来不得不在表面上对柴家优厚宽容,甚至赐下丹书铁劵以示恩宠。但人的面皮这东西说不要就可以不要,谁知道姓赵的什么时候觉得柴家碍眼了想要拔了这颗钉子,如此与他绑在一起,怕是到时候也要吃他牵连。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若那梁山真是如此地势,就似城池有了护城河,那当真是个立寨的好去处,况且还能和柴家一起做买卖,这可是暴利行当,怕是比之打劫破家来钱都快。 吕布身体微微前倾,想要一口答应下来,然而不期然的脑袋里冒出李肃那张嘴脸,顿时将那要脱口的“好”字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恁地说,我等兄弟也要商讨一番,还请仁兄见谅。” 柴进不知吕布差点儿同意,自忖他们也不可能马上应承下来,自是满口答应:“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当下三人就像没说过这话一般,依然谈古论今,遍数风流人物,三人间其乐融融,看不出半点异样。 …… 天光西沉,烧红了自己,染红了青空,呼啸的寒风从外面吹过,随手敲打着门窗彰显着自己的存在,让人生怕下一秒它破门而入。 不大的房间内,九条大汉各自落座,魁梧的身形围成一圈,将这房间衬托的越发拥挤。 “柴大官人的话就是这些,各位兄弟说说吧,都是什么想法。” 乔冽将柴进处听来的话传递完毕,闭上眼睛养神,他知道的最早,这时候早已和吕布计较完了,反正都是落草的人了,与赵官家做了对头,有他柴家没他柴家的,不差什么。 正所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左右都是与官府作对,打就完了。 “俺觉得该接下来。”邓飞用手挠了挠头发,看着吕布道:“哥哥,反正俺们也在踅摸地方立寨,这有个现成的送上来,为何不接着?” “俺也这么想。”萧海里站起来,光秃秃的脑门儿一片铮亮:“首领,柴大官人一介富豪自是怕被人盯上,俺们都是江湖里杀出来的汉子,何怕一群蟊贼?有人敢来撩拨俺们,杀了就是。” 马灵跳着高道:“就是师父,敢来张目的,来一个杀一个,却不信他们胆子大过俺们这一群人去。” 卞祥曲起自己粗壮异常的手臂道:“哥哥就接下吧,俺们这一群人还怕什么麻烦不成?就是官军来了,俺也敢替哥哥杀个七进七出。” 众人纷纷鼓噪起来,一众新人老人都在劝吕布接下这处地方,也是这群人心急了,对一处属于自己的山寨越加的渴望。 吕布扫了眼众人,冷硬的脸庞硬生生扯出一个微笑:“好,既然各位兄弟皆同意,那某就做主,咱们在梁山立寨。” “哈哈哈,终于要有自己的地盘了。” “哥哥,英明。” 吕布看着众人欣喜的样子微微吁了口气,心中暗忖:倘若适才接受遮莫也没什么不可以,只不过这种状况似乎…… 也挺好。 …… 翌日,吕布再次找到柴进的时候,柴进一点惊讶也无,仍是如往常般热情,不,他比往日要更热情,只吕布等人昨日商议认为自己等人只是护卫盐道就拿半数红利不妥,坚持只要一成。柴进讲不过,最后拍桌子发怒定要三七开方肯干休,倒是让吕布对这八面玲珑的大官人有了个新的认识。 当日,柴进吩咐人杀了几头羊,拿出十数坛好酒请众人赴宴。 似乎是因为山寨有了着落,一众人心情更是畅快不少,每个人都多喝了几杯,不由一个个放浪形骸起来。 乔冽起身,抽出宝剑,走到中间挑起剑舞,但见剑光闪闪照光影,满室寒光耀人面,起如猛虎扑人首,落如雄鹰捉肉食。 “好!” 柴进面色酡红,歪斜着身子站起来,亦擎出佩剑道:“一人独舞不若双人共欢,我也来。” 众人皆是大笑,拍手跺脚叫着好。 只吕布一人面色如常地坐在高位上看着,握着酒杯,一双清澈的虎目渐渐迷离,似乎是回到了当初刚刚拿下徐州时的宴上。当时所有文武坐于两旁,高顺依然时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他喝酒也不喝,某还骂他无趣,呵,现在看来,某也成了无趣之人,怕不是在还这乱骂的欠账。 记得是成廉那个家伙先下场叫嚣着要与人角力,连赢了侯成、郝萌、魏越三人,可惜,最后被文远给捡了便宜,气的他直跳脚,呵呵~ 多好的局面啊,后来为何就糜烂了呢? 吕布一口喝干杯中酒,却一点儿饮酒的感觉也无,咂了咂嘴,心中叹口气:似此也好,再不会因酒误事。此番重来,当要免蹈覆辙,大汉的荣光,还需某来重现。 是夜,众人饮酒至半夜,直到酩酊大醉而归。 之后数月,柴进一如之前带着众人闲时打猎,欢时宴饮,兴致来了拉着吕布与乔冽座谈一番。过了一个月,柴进借之前狩猎的野兽皮毛已硝制好为借口,要替众人做身衣服,吕布等人推脱不过,只得从了柴进,任其找人为他们量衣测腰,点选布料。 只众人不知道,一张写有他等身材尺寸的纸随着出去采办的老管家进了城,交予柴皇城手中,而一艘载着火红宝驹的船只,也正好靠岸。 上架感言 72天~ 神奇的一刻,真的挺难以述说我的感受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先说下这本书的路吧。 鼠的这本书最开始发表于2月1日,那时候不能说无人问津,简直就是没人看。每天增加两三个收藏都挺让我开心的,时常一天下来追读才个位数,偶尔上个双位数能高兴半天。 不过最初的新鲜感过后,时间久了我也想过切书,毕竟收藏不过百,追读才在个位与双位数来回横跳,没这么想过才是谎话。好在有书友乐豆等人一直给我投推荐票支持着我,那时候书友一见如故和一别陌路让我建个群并真的加了进来,靠着他们的支持我才咬牙坚持了下去。 十万字的时候鼠申请签约,被拒绝了,那时才是最想放弃的时候,也是他们的鼓励让我感到还是有人喜欢看的,于是又一次咬牙写下去了。 只是因为鼠是個萌新,不知道为啥会被拒绝跑去问人,不出所料,一堆劝退的,不过有几个人倒是来了句,书名有生僻字不好,不如换个书名。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书名,然后改完书名的六个小时后,竟然自动来了签约的邀约,这就挺玄学,鼠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影响的签约…… 到了今天,现在的成绩还算过的去眼,虽然不火,但是足够让鼠有动力继续写下去,所以不用过于担心。鼠不立那个著名的flag,所以我只说我会努力的写,也会尽力保证质量的。 也许到现在有书友怀疑,为什么还不写收梁山好汉,然后开始争霸。 嗯……相信有相当一部分看水浒网文的书友已经腻了开篇就收鲁智深、武松等梁山原班人马的套路了。鼠也是一样的,所以我更想写写田虎、王庆那边的好汉以及其余几本水浒家族的人物,不会全部写到,但其实前期主要会涉及到这些人。 目前出现的版本有简本、繁本、荡寇志,后面会出现梅本、中兴演义然后就是部分史实和部分说岳人物,没办法做到全部兼顾,就按照我的喜好来吧~ 至于说争霸天下,本文有,但是本书其实是慢热型,虽然打着温侯的旗号写爽文可能更好一些,但是我不会…… 没错,不是不想写,我知道爽文更沾光,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写出来就是起飞姿态,数据蹭蹭往上涨,会有一群人追着读,奈何臣妾做不到啊~ 因此辛苦各位跟着我的故事走吧,毕竟这里除了温侯还有好汉,鼠做不到只偏向一边。而且我也不喜欢非黑即白的人,圣人看多了,来几个普通人也不错,不是吗? 最后说一下更新吧,鼠是个新手,各种意义上的新手,最开始码字的时候一个晚上只能500多字,真的,不到600。然后经过一段时间后是1500,然后2000多,到了现在3000多,然后强逼着自己写到4000。 但是实质上,鼠的内核还是3000多,上4000很多是靠着之后改的。我也不知道别的作者是不是像我一样,有时候我为了一个人的台词能改六遍,不骗人,那天我数着,所以下班的这段时间,我常常能从21点写到24点有时候是到凌晨1点半,然后第二天爬起来去上班,挺累,也挺开心。 所以各位要求我加更的话,嗯……我只能说尝试一下吧,万赏加一更,再多的话,因为不是全职,我恐怕也做不到。 至于说好的上架加更,这活动只能维持6天,每日双更,因为存稿真的不多,我还要检查下错别字什么的(虽然经常看漏)。 就这样吧,鼠会继续写下去,希望我的故事各位好汉喜欢,若是有什么牢骚可以发到圈子里,只是随意谩骂或者连看都没看张口即来的,我会删帖,嗯,就酱~ 希望各位好汉每天都是最好的一天,各位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