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宠青梅》 1、好哥哥 盛夏傍晚。 灿金的霞光映照繁华都城。 手机发出轻微振动。 闻梨放下手里的五分糖冰茶,拿起来看。 对面一身浅灰工装裙的宋云乔问她:“靳砚南给你发的消息吧。” 闻梨诧异咦声:“你怎么知道?眼睛长我背后啦?” 宋云乔笑笑,揪了下自己的发辫,“是不是说你没进他安排的舞蹈团的事儿?” 闻梨是古典舞系的应届毕业生。 进舞蹈团固然是最好的安排,但闻梨却没什么兴趣。 舞蹈团排练多演出多,自由度却不高,她更喜欢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状态。 闻梨摇摇头,“他估计还不知道,只是跟我说刚落地深市,在一家海鲜餐厅吃饭。” 宋云乔纤眉一挑,“吃个海鲜餐还要特地跟你报备?” 闻梨回复信息的指尖微顿,清丽的双眸划过一丝茫然。 砚南哥哥:【这家的海派酥鱼做得不错,你要是同意跟我过来就不止干看照片了。】 靳砚南这次去深市最少得大半个月,临走前拿各种理由利诱闻梨去给他当个随行秘书来着,闻梨没答应。 闻梨最喜欢吃鱼,尤其炸得酥酥嫩嫩的做法最爱。 闻梨气笑,那点茫然瞬间被她抛诸脑后,她翻转手机给宋云乔看,“他好幼稚,故意跟我炫耀呢。” 宋云乔意味深长一笑,“原来。” 靳隆集团在京市的地位举足轻重,从祖辈开始涉商,家族宏大,钱权关系网盘根错节。 靳砚南是靳家现任家主,著名企业家靳湛的大儿子,是名副其实的太子爷。 金字塔顶尖的人物从来都不好惹,靳砚南的脾性更是桀骜难捉摸,也就闻梨会把幼稚两个字用在那大少爷身上了。 - 过了会儿,一个身着淡蓝挂脖吊带裙的女孩兴冲冲推开门,直接往靠窗这张卡座走过来。 这里是她们三个的老位置。 “累死我了,终于把一群尾巴甩掉了!”桑宁往闻梨身旁坐下,气喘吁吁不停,端起面前为她点好的薄荷水仰头就灌。 喝太快她不小心一呛。 “慢点啊。”闻梨轻拍她肩。 桑宁摆摆手,最后一口薄荷水灌进去,她瞬间满血复活,“怎么样,你们计划好了没,咱们的毕业旅行到底去哪?” 宋云乔往窗外瞥了眼,一辆漆黑色商务车稳稳当当停在桑宁那辆马卡龙蓝的超跑后面,“那么多保镖追着你,你确定还能出去玩?” “烦死了,怎么还是跟过来了!” 桑宁气得猛咬一口肉松麻薯,“没事儿,我会想办法甩开他们的!” 闻梨把画报摊开给桑宁看,“我跟南乔看中了这座海岛。” 海岛坐落在南太平洋中央,四面是陡峭的高山悬崖。 届时她们可以浮潜去看壮观的珊瑚群,可以乘坐快艇与鲸群一同追日,还可以逃离地面开直升机冲破云霄遨游在湛蓝无际的海平面。 桑宁眼睛一亮,人还没去,光是摸着画册就已经感受到那股海风拂面的自由感。 “好好好,我喜欢!!不过上岛的手续会不会很麻烦?” 高门贵族四个字外人瞧着是好听,可是她们连单独出门的自由都没有。 桑宁身后是无数的保镖跟随,宋云乔的手机里是随时监控的定位装置,甚至在回家前,她得脱下这身飒爽的工装裙,拆下发辫,换上迈不开步子的高奢裙装和温婉的披肩长发。 她们最羡慕的还是闻梨,不仅父母开明,还有一个谁也不敢惹的竹马少爷为她保驾护航。 “手续方面没问题。” 宋云乔抬了抬下巴说,“只要梨梨一开口,靳少爷都会给咱们安排妥当。” 桑宁迟疑:“可是我听说靳砚南刚刚拿下好几个大项目,人也在深市出差,少爷能有空给咱们办这事儿?” 宋云乔:“听谁说的,你未婚夫?” 桑宁顿时两眼一闭:“啊啊啊你别提那狗东西!” “好好好,我错了。”宋云乔笑,拿叉子喂她一块小蛋糕,“手续的事你就放心吧,只要梨梨喊一声哥,靳砚南那张逢人就欠他二五八万的脸上连笑容都看得见,何况区区的上岛通行证。” “什么?” 桑宁一口小蛋糕差点噎住:“真的假的?我从小到大都没见他笑过几次。” 宋云乔耸肩,“那是对我们,在梨梨面前就不一样了。” 闻梨不以为意,“有这么夸张吗?他没这么吓人吧。” 桑宁和宋云乔难得异口同声:“那是对你!” “……” 闻梨是五岁时跟着父母搬进的大院居住。 大院分东院和西院,东院住的是本地高门大户,根基深厚。西院则是像闻家这种从别处搬迁进来的。 闻梨的母亲是南方人,闻梨小时候又生过几场大病,因此那会儿个子不高,说话声音也总是细细软软的。 东院那群小孩说她娇滴滴的肯定很爱哭。 但她其实不爱哭,也没在他们面前哭过,于是那群人起了捉弄她的心思,非要让她哭一个看看。 当他们拎起毛毛虫放到她面前的时候,闻梨只觉得他们有点无聊和傻乎乎的,毛毛虫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无动于衷,那群人挺挫败,又想拿别的东西吓她,还围在一起不让她走。 可是闻梨最喜欢看的动画片马上就要开播了,这时候她有些急了,是靳砚南帮她解的围。 那一幕闻梨到现在都没忘记。 靳砚南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脚踹翻那个要拿虫子吓唬他的小男孩。 闻梨仰起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他说:“谢谢哥哥。” 自此,整个大院都知道靳家少爷的身后多了个小尾巴叫闻梨。 之后没人敢惹她,那群人甚至开始叫她姐。 五岁的闻梨圆圆脑袋一歪,对一群七八岁的男孩向她喊出这个称呼表示茫然。 闻梨后来也认识了东院的桑宁和宋云乔。 再后来大院拆迁,他们这群人都跟随父母搬到新家,但大家上学还是在一块儿上,几乎没怎么分开过。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闻梨拿起来接下。 “阿梨,你现在回家一趟吧。” 电话里,袁宜君的声音略显沉闷。 “怎么了妈妈?”闻梨微愣。 “回来再说吧。” 看着突然挂断的电话,闻梨一脸纳闷。 闻家并非桑家那种朱门大户,也不是家风严谨的宋氏财阀。 闻家在闻梨的爷爷那一辈才白手起家,闻氏在京市有三家工厂,主要生产糖果糕点等休闲糖点食品。 父母对闻梨一直是放养式的教育,给她绝对的自由和自主权利,因此很少有这种沉肃的通话语气,甚至不等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闻梨心里升起一丝忐忑。 于是只好鸽掉三个人接下来的电影安排,从甜品店离开。 - 慕斯蓝宾利滑入拥挤道路,闻梨的车技由靳砚南亲自指点过,即便跻身高峰期的车流依旧开得从容稳当。 三十分钟,车子驶入闻家别墅花园的停车区,熄火下车,闻梨手上提着一盒从甜品店打包的溏心蛋挞。 踏进客厅,一股沁凉扑面而来。 袁宜君畏热,家里的冷气开得很低。 “妈妈。”闻梨甜笑喊人,唇边梨涡显现。 “阿梨回来啦。” 袁宜君抬头,一向保养得意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可这会儿眉心却蕴着未散的愁容。 闻梨往袁宜君身旁坐下,从盒子里拿出一个蛋挞递过去,“妈妈你尝尝看,这家的蛋挞做得可好吃了。” “好好。”袁宜君接过蛋挞只咬了一口就放回盒子里。 “阿梨,妈妈一直也没问过你,你有在谈恋爱吗?” 闻梨摇头说没有。 袁宜君低眸,瞥见女儿手腕上戴着的玉镯,玻璃种晶莹剔透,衬得肌肤素净光华。 “这个镯子是不是砚南送给你的?” 闻梨点点头,“是砚南哥哥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 “你现在还叫他哥哥呢?” “我一直都叫他哥哥的呀,怎么了妈妈?”闻梨眨眨眼,目光清明坦荡,不掺杂一丝一毫的爱欲。 袁宜君便已知道,她的确无任何心仪之人,如此倒也好办。 “阿梨。”袁宜君牵过女儿的手,语气温柔却略带凝滞,“有件事……妈妈想问问你的意见。” 闻梨点点头,安静等待她的下文。 袁宜君拿起刚才匆匆合上的手机,重新解锁打开,递到闻梨面前的动作顿挫片刻,最终还是送了过去,“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闻梨垂眸看过去。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张年轻男人的照片,西装革履,五官出众,高挺的鼻梁上戴着副眼镜,斯文儒雅。 换作以往,闻梨挺欣赏俊男美女。 但这会儿不太对劲,她眉心浅跳了下,“妈妈,你该不会是在给我相亲吧?” 袁宜君动了动唇,“这个……” 闻晟从厨房走了出来,“也不算是相亲,爸妈的意思是,想让你多认识一些新朋友。” 闻梨眨眨眼:“新的男的朋友?” “……” 袁宜君似有踌躇,把手机拿了回来,摁灭屏幕,“妈妈也就随便一提,你要是觉得不合眼缘,那这事就算了。” “阿梨——”闻晟还想说什么,袁宜君朝他暗暗摇头。 闻晟会意,跟着道:“啊对,这事就不提了,来先吃饭。” 闻梨满心疑惑,想再开口问,爸妈却又闪烁其词,吃完晚饭后他们就说还有公事要忙,齐齐回了二楼书房。 回到房间,闻梨拿了睡衣进浴室。 站在花洒下,她一脸心不在焉地揉搓着手臂上的泡沫。 妈妈煞有介事地打电话给她就是为了让她回来看一个男的照片,转脸却又说不勉强她。 真的好奇怪。 匆忙洗了个澡,闻梨想去书房找爸妈问清楚。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半开的书房里传来闻晟满是怅然的长叹,闻梨的脚步一顿,停在门外。 袁宜君皱着眉说:“再怎么样咱们也不能勉强阿梨。” “要不然我明天再去见见郑董。” “算了吧,上次他就把你晾了一天,他压根就不可能会帮咱们这个忙。” 闻晟轻叹,抬手捏了捏疲惫的眉心,“闻氏难道真的要毁在我手里……” 听到这里,闻梨心猛地一挫,焦急推门进来,“爸妈,家里到底怎么了?” “阿梨?”袁宜君吓了一跳,下意识是瞒着她,“没什么没什么,你快去睡吧,我和你爸会想办法解决的。” 闻梨没走,握着袁宜君的手臂说:“妈妈,我已经听到了。” 闻氏名下原有三家工厂,如今仅剩一家还在运作,订单量虽然减少,暂时倒也不打紧。 可最近一批新发出去的订单却发生了质量问题,对方扬言正是吃了闻氏生产的食品才进了医院。 袁宜君一脸愁容说:“近三年没接过那么大一笔订单,我跟你爸不知道多高兴,跟着工人熬了几个月才准时交货,谁知道转眼就说有问题。” 闻梨背脊一寒,“是对方在做局吗?” 闻晟摇摇头,“暂时找不到任何证据。” 闻氏目前面临着一大笔索赔和退货,供方那边也拖着未清的款项,资金链被迫断裂,损失惨重,且这事发生在闻氏转型的关键期,一旦处理不好后果将难以预料。 “妈妈刚才给你看照片的那个男人叫裴临洲,他刚从国外回来,愿意投资闻氏渡过眼下难关,只不过条件是……” 袁宜君一脸为难地看着女儿,“他想和你见一面。” 只是见一面? 显然并不可能,她又不是多金贵的人,一面值得多少。 闻家身在繁华名利的四九城里一直都是单打独斗,没有任何派系互相依靠就永远站不稳脚跟。 这时闻馨的电话打了过来。 闻梨对这个姑姑一向不太熟络,接了还没喊人,对方先噼里啪啦一大串:“阿梨,家里疼你这么多年,你就忍心看你爸妈和咱们闻家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吗,现在只要你肯——” 不等那边再说,袁宜君一把抢过手机挂断,“别听你姑姑瞎说,阿梨,家里的事情爸妈会去解决,别担心。” 闻梨动了动唇,哑然,往日轻快的眉间已现忧思。 夏夜蝉鸣。 飒飒作声的风吹动窗帘。 闻梨毫无睡意地躺在床上,几个月前她还在安慰被迫联姻的桑宁,不想转眼就轮到自己。 爸爸的欲言又止,妈妈的为难疲惫,姑姑的厉声推责。 一转眼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自由乐园坠入满是枷锁责任的深渊。 - 一早。 闻梨从床上醒来,眼下布着明显乌青。 手机有新消息进来。 是靳砚南昨晚发来的信息,她忘了看。 这些年他每次离京出差总会给她带些当地的新鲜玩意,这次同样列了一大串,问她要哪些。 砚南哥哥:【算了,都给你带回去,省得你纠结半天选不出三样】 闻梨扬了扬唇,眉间积压一夜的愁绪稍稍散去几分。 闻晟和袁宜君也已经起来,正在准备早餐,想来也是睡眠不佳,满脸愁容。 闻梨走到他们面前,语气格外平静地说:“爸妈,我想去见见他。” 袁宜君一怔,继而想也不想先把女儿抱住,“阿梨,别把你姑姑的话放在心上,她那人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妈妈不会让你委屈自己的。” “我没觉得委屈。” 闻梨靠在她的肩上说:“妈妈,我没觉得委屈。”她重复了两遍。 “阿梨……”袁宜君哑然,因为女儿的懂事而红了眼眶。 闻梨弯着唇,语气轻快说:“而且你跟爸爸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既然是你们都觉得满意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差到哪里去,看照片他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呢。” 于是这场相亲见面定了下来,地点是一座四合院改建的西餐厅。 - 纸醉金迷夜,繁灯如昼。 落地窗外可俯瞰深市半城的会所包厢正中央摆了张牌桌。 南方位为尊,座上的年轻男人一身纯黑挺括衬衣,领口微敞,宽肩窄腰。 他的五官比之身材同样出众,乌黑浓眉,鼻梁高挺,下颌线透着冷硬。 一双锐利冷寂的深眸盯着面前牌桌,却只是摸到什么出什么,十分漫不经心。 显然人在热闹欢场。 心却不在这儿。 靳砚南飞来深市不亚于财神爷大驾光临,牌桌上这群陪着应酬的人几乎心照不宣地给他喂牌,就为了让太子爷能玩得尽兴。 只可惜收效甚微,见他依旧兴致缺缺,北方位一中年男人打了个眼神出去,不一会儿,一阵甜腻香风吹了进来,窈窕美女排成排。 “靳总,您看——” 赔笑讨好的话未说完,靳砚南已经淡了脸色,冷白修长的手指划开牌面。 “失陪。”撂下惜字如金的淡漠二字,他起身往外走,身形高大料峭。 牌桌上以及身后围着的一圈人顿时面面相觑。 身后一声懒散轻笑打破僵持气氛,傅景深拉开椅子接替坐下,桃花眼上挑带笑,“我陪张总李总玩一局。” 众人连忙讨笑:“不敢不敢,傅总您客气。” 又见原本被谴到靳砚南身旁的美女还青白着脸色杵在那儿。 傅景深怜香惜玉地开口说:“美女别误会,咱们靳总不是嫌弃你,除了他的好妹妹,旁的任何女人都很难近他的身。” 美女见有台阶,立时有眼力见为傅景深倒酒。 “那靳总一定是个好哥哥。”美女柔声附和,语气中透着羡慕。 似是想到什么,傅景深混不吝一笑。 就怕有人不只想当好哥哥。 牌局不到半小时就散了,这群人照样把傅景深供着玩,太没意思,好在这家会所的藏酒都还不错。 靳砚南已经回来,落座正中央皮革沙发上,修长的指骨懒散斜握酒杯,喝的次数很少,不是谁来敬酒他都会喝。 一身花衬衫卷烫头的年轻男人忽然溜到靳砚南跟前。 “靳哥,有个事儿我憋一天了,不知道该不该说。” 靳砚南掀眼睨他,“卖什么关子,闲的?” “是这样,离京前我去了趟梅苑吃饭,正好看见闻大小姐跟一男的也在那吃饭。” 余光观察着靳砚南的神色,他声音稍压:“吃饭倒是不打紧,关键俩人坐的位置是情侣卡座。” 闻言,周遭立时噤若寒蝉。 靳砚南缓慢转动酒杯,眼底闪过一抹幽深暗晦。 2、虚揽腰 直到回到家,闻梨还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她竟然真就这么顺当地完成了一次‘相亲’,过程比她想象中的要和谐太多。 就餐位置是对方订的,闻梨出现在餐厅门口就有人为她带路,一句闻小姐,彰显对方妥帖。 闻梨不知道那位置叫情侣座,只是觉得比厅里寻常桌椅要大些,还有独立的屏风遮挡,空间幽静。 “你好?” 清丽略带生怯的嗓音落在身后。 座上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迅速起身,回头,面容俊朗儒雅:“闻小姐,你好。” 裴临洲亲自为她拉开座椅,随后示意侍者递上菜单。 闻梨粗略点了两道,裴临洲随之加了几道,侍者接回菜单,悄声离开。 一时,四下安静。 闻梨抿了口柠檬水,临来路上她才想起搜些相亲攻略,甚至做了点小笔记,可真正一面对,脑袋全然空白。 “闻小姐,其实这是我第三次见你。”裴临洲挑开话题,清润温和的嗓音如涓涓溪流。 “啊?”闻梨有点诧异,来了兴趣。 裴临洲说第一次见她是在她们舞蹈学院的校庆晚会上。 裴临洲受校方邀请坐在贵宾席的第一排。 闻梨的舞蹈节目是开场舞。 主持人宣布完节目单,舞台渐暗,空灵的古典音乐缓缓响起。 一袭水袖薄荷绿裙的闻梨出现在那束追光灯下,纤柔的手臂缓慢高抬回旋,轻纱水袖随之下滑,露出一截玉臂白嫩无瑕。 闻梨的长相清纯漂亮,脸型弧线流畅,大眼睛,卧蚕饱满,笑起来唇边各有梨涡,整个人自带天然的亲近感。 柳腰身段随着乐声舞动,宛如夏日荷池中最嫩的一抹绿,风吹荷叶,亭亭清绝。 “那第二次是?”闻梨问。 “我的车险些撞到你。”裴临洲缓缓道。 准确来说,是差点撞到一只流浪,闻梨眼疾手快,将那只猫抱了过去。 司机一个刹车,连忙对后座满是歉意。 裴临洲当时刚开完一个冗长的会议正在闭目休憩。 突然的一个急刹,他缓慢掀眼,素来温润的脸上喜怒不见形色,他哑声开口:“去看看人有没有事。” 司机应是,连忙下车交涉。 下着雨,车窗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孩,伞都没顾着撑,浑身湿透,却抱紧怀里的猫。 裴临洲三两句复述,闻梨放下茶杯,很快回忆起来。 “原来是你的车啊,还好你家司机当时刹车及时。”闻梨浅浅一笑,露出唇边两个梨涡。 那次闻梨印象挺深刻,当时她的车子抛锚,停在路边让靳砚南来接她。 靳砚南赶来看到的却是浑身湿透的她和一只脏兮兮的猫,立时皱起眉头。 连忙把她塞到车上,脱了他那身昂贵的高定西装外套,包着她的脑袋囫囵给她擦头发。 闻梨任他把自己当馒头一顿揉搓,探出头来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眸对他说:“我这是做好事,你不许凶我。” 靳砚南睨她片刻,没好气敲她脑袋一暴栗,匀着力,并不疼,缩在脚边的小猫却冲靳砚南发出龇牙的一声叫,像在保护自己的救命恩人。 袁宜君对猫毛过敏,闻梨没法带回家,那只猫就被靳砚南提着脖子带回去养着了。 侍者越过屏风推来餐车,思绪被拉回,闻梨挺腰端坐。 裴临洲说:“所以,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也算半个熟人,闻小姐不必紧张。” 闻梨莞尔,低笑应了声好。 食不言,一顿饭吃完,侍者撤去碗碟,开始上甜点果饮,奶油味浓郁,果饮酸甜,都是女孩家会喜欢吃的东西。 稍歇半晌,裴临洲腰往后靠,抬眸看向闻梨,目光深邃却并非咄咄逼人,反而始终透着亲和温润。 闻梨其实一晚上都在等待他的开门见山,但裴临洲只字未提与联姻有关的事,仿佛只是单纯地跟她吃顿饭,认识认识。 直到把她送上闻家的车,裴临洲站在车外,嗓音温沉地对她说了句“下次见。” 闻梨背脊微僵,隔着车窗,她的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低音应了声好。 - 夏季多雨。 第二次饭局,裴临洲亲自把闻梨送回闻家,入了花园,伞面始终朝她倾斜。 不是正式拜访,裴临洲没进门,站在廊下和闻父闻母礼貌寒暄。 袁宜君牵过女儿的手往客厅走,问她相处如何。 闻梨脸上挂笑,说还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袁宜君心头石落下,眉间郁气消散。 这话虽然三分存着让父母安心的谎言,但总归和裴临洲相处,她不会觉得尴尬。 洗完澡,夜已深。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 闻梨站在窗台前,手伸出去接了一捧雨水,随后张开指缝,任其流逝。 一切比她想象中的要好接受。 可,她真的能接受吗。 原本这时候,她应该身在自由辽阔的海岛上,而现在,她的周身全是枷锁。 她想起桑宁妥协联姻时说过的话,既得了前半生衣食无忧的自由,也该接受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瞥眼来电显示,闻梨连忙揉了揉自己微僵的脸蛋,才接下。 “在哪?” “在家呀。” “今天去哪了?” 闻言,闻梨莫名心一虚。 联姻的事她瞒着所有人,就连桑宁和宋云乔都还不知道。 “下了一天的雨我没出门呀,怎么了砚南哥哥?” 听筒沉寂半晌。 “……没什么。”靳砚南缓慢吐息,嗓音一如往日温沉,却又隐隐克制着什么。 闻梨来不及深究,对方已将电话挂断,她摸不着头脑,窗外忽然一个惊雷落下,风雨骤急。 京市连绵多雨,南方同样是恶劣的天气,甚至严重至洪灾,航班更因为接连的雷暴天气宣布停飞。 靳砚南挂断电话,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 “喝点。”傅景深给他倒了杯红酒,冰块加了足足半杯,意思让他喝两口冷酒浇灭火气,冷静冷静。 “那老太太总归还吊着半条命,裴家也不会马上就把闻梨娶回去。” 裴临洲是裴家老太太最喜欢的孙子,靠着她的支持裴临洲才接下裴氏担任新任掌权人,人老太太说了,临死前的夙愿就想看到孙子成家立业。 “事情反正就是这样,裴临洲最后不知怎么就瞧上闻梨了。”傅景深把调查来的消息如数告知。 靳砚南脸色紧绷,半眯着眼怒极反笑,“我的人我看谁敢娶。” 傅景深侧头看他,有点惊讶他不加掩饰地表露怒意。 靳砚南的脾性虽然一贯桀骜,但身居高位的人甚少有行事不顺需要动怒的时候。 傅景深一想缘由,又淡定地喝了口酒见怪不怪。 也就事关闻梨。 靳砚南才会稍失分寸。 - 连下三日雨,和裴临洲的骑马邀约推迟到了第四天。 闻梨往脸上画了层薄妆,带上马术服准备出门。 慕斯蓝色宾利刚开出小区门口,左侧一辆晶石黑卡宴像是蛰伏已久的野豹,只待猎物出现,立刻打着方向盘一个漂亮回旋拦停去路。 靳砚南推开车门,熨帖挺括的衬衣,黑色西裤衬得宽肩腿长,光是走过来这几步堪称顶级男模台步。 走近了,他单手摘下鼻梁上的黑色方框墨镜,凛冽的眉眼在阳光斜映下显出几分柔和。 闻梨一脸惊讶,车窗半降,“砚南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要在深市待半个月吗?” 靳砚南站在车旁,居高临下,高大的身躯将她笼罩。 他抬手轻点她光洁额头,嗓音懒怠,“怎么,哥哥提前回来还不好?” 注意到她少见地化了妆,饱满的唇涂着淡粉光泽,说话张合间仿似邀人一尝。 靳砚南下颌微绷,喉结上下滚动,又想到她是因何化妆,一抹晦色极快划过眼底。 “上我车。”话落,无需她应,他已经打开她的车门,弯腰解开她的安全带把人提臂拽了出来。 “可是我今天……” 靳砚南看她,“今天怎么了,要去见谁吗?” 闻梨一顿,连忙摇头,“没,没有,我就出门打算买个早餐来着。” “正好,我也没吃,一起。” 靳砚南把闻梨的车钥匙抛给门岗安保。 闻梨被塞到靳砚南的副驾,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车子被开了回去。 她的马术服还在上面呢,思及此,闻梨余光一瞥靳砚南,见他专心开车,于是悄悄拿手机给裴临洲发去失约微信。 “干什么呢?” “没,是云乔找我…” 靳砚南看着她小动作不断的身影似笑非笑,他倒要看看这姑娘在他跟前演到什么时候才肯开口。 这会儿上午十点,一个吃早饭显晚吃午饭太早的尴尬时辰。 靳砚南带她来了座四合小院改建的私房菜馆,预约制,只招待熟人。 这地儿闻梨来过几次,很喜欢这里的软芋清粥,据说是山泉水烹煮,浓香绵绸。 喝着粥,闻梨暗戳戳抬眸看了靳砚南三次。 她有点捉摸不透。 靳砚南冷不丁回来倒也寻常,大少爷能力绝伦,提前结束差事见怪不怪。 但他一回来就上她家门口逮她,这就耐人寻味了。 她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她要跟人联姻的事,四九城里的风声怎么也瞒不过靳家的眼线不是。 但他老神自在地喝着粥,神色极其淡定,又不像那么回事儿。 闻梨茫然了,于是干脆也三缄其口继续装傻。 “砚南哥哥,深市好玩吗?听说那边的海很漂亮,像玻璃镜似的。” “你当我去度假?”靳砚南睨她,“你要真想知道漂不漂亮,点个头,现在带你过去看。” 这话简直太有诱惑力,说走就走,自由畅快的生活状态是闻梨心向往之。 记得去年冬天,她忽然想看高山之巅的雪景,靳砚南也是要她点头。 她点了头,于是亲眼看到了白雪皑皑的山脉,海拔两千多米,国界边境,料峭如冰刃的雪片,缆车穿行山谷之巅,雪域一望无际,心灵仿佛也接受了一次净澈洗涤。 去年她可以随心点头。 而今却再无肆意的性子。 闻梨垂睫掩饰情绪,打着哈哈,“哪能啊,你才回来可别劳心折腾了,我就随口一问。” 话儿听着为他着想挺贴心,只可惜里头全是谎言。 这姑娘当真长本事了,靳砚南压着薄愠似笑非笑,手中瓷勺一掷碗心。 声音清脆,闻梨长睫一颤。 “吃好了吗?”他问。 “好了好了。” 闻梨一脸乖,“才下飞机,你回家休息吧。” 她在他面前撒谎简直太难,任何情绪无处遁形,她只想赶紧把这少爷请回家去。 “不急。”靳砚南看着她说:“好久没去骑马了,你陪哥哥去跑两圈松松筋骨。” 闻梨眉头猛一抖,“去,去哪?” 车里,听着导航念出的地址,闻梨给自己点蜡。 果真是裴临洲说的那个马场。 不过这也算巧合,毕竟要数京都最大的马场又离市区近的就是那地儿。 靳砚南在那儿还挂着股份,也不可能去别的小地方。 不过她已经鸽了裴临洲,他自己应该也不会去吧。 闻梨一路庆幸,直到到达目的地,露天停车场那儿刚一下车,视力5.0的她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那辆挺眼熟的黑色迈巴赫。 闻梨顿时两眼一黑。 裴临洲竟然在这儿! “看什么呢,怎么不走了?”靳砚南绕过车头来。 闻梨最后挣扎,“我没带马术服呢,要不我还是在车上等你吧。” “让你陪我还能不给你安排妥帖?马术服我让助理送过来了。” 靳砚南直接揽过她纤细的肩膀动作强硬把人往里带。 闻梨:“……” 最后一个借口也没了。 换以往,闻梨必定大夸他的周到,然后嘴甜地喊上几句砚南哥哥,但现在,闻梨恨不得他对自己粗心一点儿才好! 换好马术服出来,闻梨心里忐忑,结果刚一走到门口就看到裴临洲的身影正朝这边走过来。 闻梨一惊,暗道自己要不要这么点儿背,惦记什么来什么。 她慌不择路,唰的一个回头,结果正正好撞到了刚迈腿出来的靳砚南怀里。 靳砚南伸手虚揽着她,“撞墙上你就知道错,急着躲什么?” “没,没躲啊,”闻梨舌头打结,囫囵扯出一个借口,“我是看你扣子没扣好,想帮你重新扣上。” 靳砚南挑眉,也不拆穿,手一垂说道:“行,那你扣。” 闻梨有一米六八,在女孩子里不算矮,但靳砚南有一米八八,体型身高差的缘故,她几乎是缩在靳砚南怀里。 不知情的旁人打眼过来。 还以为是一对前来马场约会的小情侣在亲昵调情。 靳砚南站在门口,天生上位者的气场,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 裴临洲面色温淡,目光划过那道女孩的背影时,步伐顿挫。 于是自然而然,两个年轻矜贵的男人四目相对。 靳砚南看着前方,忽然抬手搭在闻梨后腰,轻拍一下,“腰带好像太松了,顺手帮哥哥重新系。” 闻梨乖乖点头,犹不知此时静止情境,还以为裴临洲只是路过便走开了。 裴临洲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人,见他忽然站定。 “裴总,怎么了?” “那位好像是靳隆集团的太子爷,你们认识?” 裴临洲再度深深看了眼女孩的背影,语气温沉不惊道:“不认识,走吧。” 3、抱着她 靳砚南到底知不知道她要联姻,直到跑马结束了闻梨也没猜测出来。 回到家,洗完澡,闻梨拿吹风机往妆台坐下,刚准备吹头发,置顶的群消息开始接连冒出小红点。 桑宁:【@梨梨,我听我大伯说你家出事了,什么情况?】 宋云乔:【哈?@梨梨,怎么了?】 果然这事儿瞒不了太久。 关掉吹风机,闻梨摁住语音,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做了个简单的概述。 桑宁发了一大段感叹号过来。 紧接着是群视频邀请。 这头发左右是吹不成了,闻梨把手机夹在支架上,点了接通。 桑宁的脑袋凑到手机屏幕前,一张鹅蛋小脸漂亮清透,语气满是担忧:“梨梨,你要联姻真的假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大家可以帮着一起想办法呀!” 闻梨又怎会不知道她们两个的处境。 泥菩萨过河,能保全自己的一方自由已经不易,她自己家的事,只能自己去解决。 宋云乔比桑宁冷静些,清绝的眉目四平八稳,拣重点问道:“你要联姻的事靳砚南知道吗?我听说他已经回京了。” 桑宁一拍手掌,“诶对!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帮你的,你家的资金短缺对那少爷来说不过漏漏手指缝的事儿。” 闻梨摇摇头:“我没说。” 闻梨有段时间没去骑马,白天跨马鞍往上一坐,有点儿抖。 靳砚南察觉,直接接过缰绳接替教练的位置,亲自带着她溜了半场。 “别慌,你人掉不下来,就算掉下来,我也能稳稳当当接着你。” 闻梨当时心神一晃,差点儿就想和盘托出。 桑宁不解,“为什么不说?他一直都把你当妹妹疼,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的。” 闻梨抿着唇,情绪通透冷静,“我和他到底不是真的兄妹,他没有义务对我一帮再帮。” 小时候的玩伴之情能维持到现在她很珍惜,她不想把靳砚南当摇钱树,他也不是任何人的救命稻草。 况且和裴家联姻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填补闻家如今的窟窿,以闻氏日渐衰落的现状,只有搭上裴氏这艘大船才能重振辉煌。 闻梨是学舞蹈的,她一点都不懂经商之道。 父亲在此之前也从没对她说过这些,只愿她过得自由散漫。 可这段时间,他总在她面前提起这些,有些事心照不宣,说开了反而伤及父女之情。 她有自己应尽的责任,她明白的。 言罢,视频里的三人皆是沉默。 桑宁再为她焦灼也是无用,她不也是被推到联姻之中的一枚棋子吗,家族维系,亲情绑架,对错难分。 闻梨扬着唇转圜话题,“其实也还好啦,裴临洲长得还不赖。” 桑宁:“真的吗,不过这人之前没怎么听说过,什么来路?” 宋云乔:“我倒是听我大哥提过,裴氏做进出口贸易发家,资本雄厚,裴临洲刚刚接掌裴氏,此前一直管着家族在海外分区的生意,才回国不久。” 桑宁:“难怪……” - 斯诺克打得意兴阑珊,靳砚南直接一球清杆结束战局。 扔杆往靠窗沙发敞腿坐下,他点了根烟,俯瞰窗外京三环的霓虹灯火,冷峻的脸在青烟缭绕中显得格外晦暗。 傅景深姗姗来迟,和包厢里众人打了招呼,手上捏着薄薄文件往靳砚南对面坐下。 “喏,来龙去脉都在这儿了,我的人查了又查,不像是陷害,食品行业本就得千万小心,闻家这回估计真得自认栽。” 靳砚南接过文件,深眸凌锐扫过,他长指一点。 傅景深凑眼过去,“恒亚可是闻氏几十年的老合作伙伴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家贼才难防。”靳砚南言简意赅。 傅景深脸色微变。 傅家和靳家当年在京市可谓并驾齐驱,可傅家正是因为出了个吃里爬外的家贼,家族事业遭受重创,到近年才有所缓和。 “我暂时不方便出手,你替我查。” “没问题,我安排。” 谈完公事,傅景深往沙发一靠,手扬了扬。 身材窈窕的侍者恭敬送上红酒,他接过,又挑了杯放到靳砚南面前,“对了,你不是去见小闻梨了吗,怎么还不跟她直接挑明?” 靳砚南抿了口酒,压着眉沉默。 有人惦记不是小姑娘的问题。 问题在男人身上。 “别怪我说不好听的,你说你从小到大给人拦了多少次,初中,高中,大学,你又能拦得了多久。” 傅景深跷起二郎腿,“何况这次,我听说闻梨和那姓裴的相处不错。” 靳砚南握紧酒杯,唇线绷直。 “其实一劳永逸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靳砚南睨他,洗耳恭听。 傅景深一字一顿:“关系挑破,然后,你娶她。” 靳砚南仰起头,酒杯见底。 那张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不变。 傅景深哦豁一声,“原来你早就想过。” 傅景深浮浪轻笑,语气欠欠调侃,“亏得小闻梨对你一口一个哥哥的,谁又知道你这个哥哥对人家存了多坏的心思。” 傅景深挺好奇,“不过你一直没动手是因为什么,靳家那边?你父亲?还是你那个继母?” 青烟徐徐缭绕,靳砚南掸了掸烟灰,嗓音冷漠,“他们插手不了我的事。” 傅景深打了个响指,“懂了,那就是怕人姑娘会跟你翻脸,到时候不仅哥哥妹妹的关系告吹,姑娘一生气,说不定直接跟你老死不相往来了。” 这话可谓硬戳他肺管,靳砚南眼锋淡扫过去,“你话挺多。” 傅景深亲自给他倒酒,“这不是看你心烦,故意多说点话调节调节气氛嘛。” 只抽了一口的烟掐灭,靳砚南朝他轻抬眉骨,“有这功夫不如去看看你未婚妻。” 傅景深顿时酒一呛喉,“不是,兄弟一场你非要跟我互相伤害?” 一想到那从小就骑到他头上张牙舞爪的野蛮丫头他就头疼。 “去找桑宁,让她帮我打听点事儿。” “我不去!”傅景深沙发躺尸。 靳砚南不急不缓说:“上回你看中的那只手表,三天到你面前。” 傅景深立马直起腰。 那只表全球限量,预定最少都得等一个月,也就靳砚南有这本事,说了三天必定就只需三天。 傅景深薄唇高挑,“你说得对,我是该跟我那宝贝未婚妻联络联络感情了。” - 闻梨最近挺不乐意在家待着。 因为姑姑闻馨三天两头过来追问她的进度。 “阿梨,你姑父也说了,裴家的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的,你嫁过去就是去享福的,你还不抓紧点儿。” 话里来来去去不外乎她是因祸得福,得放聪明点赶紧把男人抓住。 闻晟的脸色不太好看,“你跟阿梨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卖女儿。” “哥你冲我发什么火,阿梨是我侄女我也是为着她着想的!” 闻梨听得有些烦闷,“妈妈,我约了桑宁,先出去了。” 袁宜君握着她手温声叮嘱,“好好,路上小心,自己开车慢点。” 车子开出小区门外的临停区,闻梨踩下刹车挂挡,垂头抵在方向盘上。 她没约桑宁,只是想出来透口气。 车内安静了片刻,手机滴滴声传来。 桑宁:【两位大美女,君竹路新开了一家清吧,室内露营主题的,挺有意思,出来探探店呗~】 宋云乔:【想去,但我还在海市呢,连轴转累麻了】 桑宁:【又陪你大哥出差呀,好吧好吧,@梨梨,在吗在吗?】 闻梨看完聊天记录,发了个ok的表情包,有去处就行,总之她不想待家里。 慕斯蓝宾利发出低闷引擎声,闻梨打着方向盘滑进主路,一脚油门直抵。 去清吧前闻梨和桑宁先去一家轻食餐厅对付了晚饭,夏季闷热,加之闻梨满腹心事,胃口一般。 桑宁搭上她的手背仗义十足地说:“一会儿咱们敞开了喝,把不开心都喝掉,我陪你!” 露营风的小酒馆挺有氛围感,风格慵懒别致。 清吧的卡座位置是提前预订好的,最佳的打卡区,桑宁很喜欢拍照,落座后和闻梨拍上几张美美的合照发到了朋友圈。 没过一会儿,某人闻着味儿追问过来—— 傅景深:【定位】 桑宁闷了一口北冰红葡萄酒,口感酸酸甜甜酒味清淡,她很喜欢。 桑宁眉尾上挑,慢悠悠打字:【你谁啊?为什么要告诉你?】 傅景深:【过河拆桥?行,下次想出门玩儿别用你未婚夫邀约当借口】 桑宁:【……狗东西就会威胁人!】 傅景深收到清吧地址时正和靳砚南在一场拍卖会上。 两个地方相隔还挺远,加之晚高峰,等到他们过来时,两个姑娘已经喝得醉醺醺,桌前还围了几个头尖额窄的黄毛男人。 “陪哥几个喝两杯怎么了,装什么清高。” “就是啊美女,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要买醉,哥几个听你诉诉苦,不然两个陪你们一个也成啊。” 话音刚落,为首那个正准备去摸闻梨薄荷绿挂脖裙下未有遮挡的藕白手臂的男人忽然惨叫一声。 “草谁啊?!” 靳砚南居高临下站在身后,暗眸冷厉,扭着那人的手腕直接卸了整条手臂。 傅景深抄起桌上酒瓶啐了过去,“老子的人也敢碰,哪儿来的一群不长眼的狗玩意儿!” 场面闹得有些大,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靳砚南松开手,慢条斯理整了整袖口,“罗老六,我看你这地儿是不想开了。” “靳少,三少,是是是我们疏忽了!” 男人顿时急得满头汗,他今儿可真有‘大福分’,四九城里最难惹的两位爷在他的地盘撞上晦气事儿。 他不敢怠慢,连忙吩咐身后安保把那四个闹事的黄毛给清了出去。 动静闹得这样大,小酒馆里清风一吹,桑宁是半分没有醒来的意思,她酒量浅睡得香。 闻梨稍好些,迷迷糊糊睁开眼,察觉自己被人半拥着,警惕心起,握拳抵了下身旁人,“你谁啊,别动我。” 只可惜人醉得厉害,拳头跟挠痒痒似的绵柔。 靳砚南已然收敛满身戾气,可一瞧她这副模样依旧没好气,掐她下巴强迫她抬头,“自己认认。” 女孩一身薄荷绿挂脖裙衬得肌肤分外白皙。 穿这么清凉就算了,还把自己喝成这样,当真一点防备心也没有。 闻梨抬头,眼里缓慢升起一簇亮光,她手随心动,啪嗒一声贴上了靳砚南的脸,“你好啊,大明星。” 靳砚南没好气笑,“再看看清楚。” 闻梨眨了眨眼睛,柔软的指尖划过他的眉眼,“诶?砚南哥哥?” 闻梨跟小狗似的嗅了他两下,“你身上酒味好浓啊,偷偷喝酒不带我,真不讲义气!” 靳砚南:“……” 傅景深把桑宁跟扛麻袋似的抱了起来,“我先把这醉鬼带走了,你自己解决你的人。” 靳砚南扶着闻梨也准备把她带走,谁知人却皱起脸嚷嚷道:“不要,我走不动,我肚子好疼。” “怎么会肚子疼?” 想起什么,靳砚南瞥了眼身后。 经理立时诚惶诚恐,“这这这……给二位小姐上的都是果酒和清酒,度数不高,食物也是干净卫生的。” 靳砚南伸手,宽大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裙料贴到闻梨的肚子上,“是这里疼?很疼吗?” 闻梨点点头:“疼啊,脑袋疼,腰也疼,全身都疼!” 靳砚南:“……” 得了,这小撒娇精。 靳砚南回头道:“她们今晚喝的酒和碎了的桌椅记我账上。” 经理连忙推辞,一堆蓬荜生辉的恭维话脱口而出,靳砚南嫌吵,淡声打断,让他去忙。 经理识趣赔笑告退。 闻梨依旧赖着不肯走,靳砚南只好耐着性子哄她,“小骗子,还要闹?” 闻梨哈哈笑了两声,一脸得意地说:“被我骗到了吧!” “不过你刚刚揉我,好舒服。”说着,她去掰他的手放回自己的肚子上。 “好暖啊,你再揉揉。” 小姑娘双眸迷离,出口全是醉意。 轻言软语的撩拨半点当不得真。 靳砚南喉结微绷,眸色沉沉地发出警告,“闻梨,以后不许喝酒。” “哦,那你背我啊,背我就答应你。” 靳砚南看了眼她的裙子,直接把人打横抱了出去。 她身量轻,抱起来毫不费力,靳砚南冷眉微蹙,只觉得她比上回又轻了不少。 门口的泊车小弟眼力见十足,连忙躬身为他开门,靳砚南弯腰,托着她的脑袋把闻梨放进副驾。 靳砚南拿出皮夹,从里抽出红钞。 小弟惊喜万分:“多谢靳少,多谢靳少。” 靳砚南道:“给罗老六带句话,今晚监控全删。” - 靳砚南绕过车头进到主驾。 俯身过去正准备给闻梨系安全带,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靳砚南看到来电显示,目光一沉。 “谁啊?”闻梨嫌铃声太吵,咕哝起小嘴问。 靳砚南没说话,翻转屏幕给她看。 闻梨眯起眼睛看了看,随后抬起手,直接一划,挂断了。 靳砚南看着她,“怎么不接。” 闻梨懒洋洋地打了个酒嗝,“没电了呀。” 明明还有一半的电量。 这姑娘喝醉了也不是坏事,清醒时藏着的情绪这会儿全然释放开来。 她不想接裴临洲的电话。 “闻梨。”靳砚南托起她下巴,“不想嫁他点个头,我帮你解决。” 半降的车窗有晚风吹进来,昏黄的路灯如黄纱笼罩,醇香的酒味夹杂着一丝清爽的柑橘果香无声悠荡。 车内鸦默雀静,闻梨仰头看向靳砚南,目光放肆地描绘他的面部轮廓。 最后,对上他那双夜阑深邃的眼睛。 醉意上头,她满目茫然。 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对峙片刻,结果却是闻梨脑袋一歪,直接倒在靳砚南的臂弯里睡了过去。 小姑娘半身倾靠过来,脸颊贴着他的胸口,本能依赖。 靳砚南缄默,收拢手臂抱着她,指腹蹭过她的脸颊,嗓音低哑晦暗,“闻梨,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4、坐腿上 闻梨睁眼醒来时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宿醉后的不适感明显,她揉着闷重的脑袋呆坐起来。 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谁送她回来的。 桑宁吗?不对,她好像比自己还先趴桌,最后点的那些酒都是她扫尾的。 “阿梨,好些了吗?”袁宜君推门进来,“先喝杯茶定定神。” “妈妈,是谁送我回来的呀?” 袁宜君说是靳砚南。 闻梨一愣,脑子里是半点记忆也没有。 “怎么喝这么多,是不是最近的事儿……”袁宜君摸了摸她的脑袋,“阿梨,你实话告诉妈妈,若是不愿,我和你爸再想办法。” “没有啦妈妈。”闻梨笑着说,“我们是大家一块儿玩疯了才喝多的。” 袁宜君看着她,见女儿嘴边两个梨涡都笑映出来,不像是假的。 她宽心下来,“那就好,妈妈给你煮你最爱吃的鱼片面,你先洗漱,一会儿下楼来吃。” “嗯好。” 见袁宜君出去,闻梨拿起手机,发了个鞠躬感谢的猫猫头表情包给靳砚南。 等了片刻那边没回,今天是工作日,大少爷日理万机实属正常。 闻梨放下手机,晃了晃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下床往浴室去。 也不知道她昨晚有没有发酒疯,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好在靳砚南一向脾气最好,哪怕她发酒疯掀了他车顶他也不会对她动气。 洗漱完,闻梨换了条裙子下楼。 餐桌上放着一碗飘香的鱼肉面,闻梨肚子饿得发出咕噜声。 坐下,刚吃两口,便听到袁宜君在客厅讲电话。 大概是款项催促,袁宜君向对方保证说最迟一月一定结清。 只剩一个月……她的自由倒计期限。 闻梨垂下眼眸,如嚼蜡吃着鱼片面。 这时裴临洲发来微信邀约,闻梨提了提肩回复信息。 裴临洲亲自开车来接,臂弯捧着一束碎冰蓝玫瑰。 裴临洲看着她的打扮,温声一笑,“倒是巧了。” 闻梨今天穿了条雾蓝色长裙,和花束的颜色很配,薄纱裙摆轻如羽毛灵动,雾蓝又为她衬出一丝温婉气质。 裴临洲打开副驾车门,极有绅士风度,闻梨接过花束,道了声谢,挽裙入座。 车子平稳开在路上,迈巴赫柏林之声播放着一首古典舞曲。 闻梨只提过这曲子一次,裴临洲竟然就记下了。 “你也喜欢听?” “嗯,不错,很静神。” 裴临洲说:“多亏你介绍。” 闻梨笑笑,心底那点说不清的郁色逐渐消散,她动唇跟着旋律轻哼。 这时包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是靳砚南的电话。 见她要接,裴临洲摁停音乐。 大少爷耳力惊人,不过三两句话,就听出她人在外头,沉着声问她宿醉不嫌头疼往哪儿跑。 闻梨余光看了眼裴临洲,捂着嘴巴小声说自己是有正事。 听筒陷入盎长的沉默。 靳砚南嗓音微压,“闻梨。” “怎,怎么了?” 他很少唤她全名,还是这种严肃的语气。 “砚南哥哥?”闻梨的语气放软。 那边似乎叫了声靳总。 静默三秒,靳砚南跟她说了句无事便挂断了电话。 闻梨瞧着手机有些茫然。 车子停着等待绿灯,想到马场那幕男女亲密相拥的画面,裴临洲修长的指尖轻点方向盘,不疾不徐开口:“是靳砚南?” 闻梨扭头,奇怪他怎么知道是谁,甫一想自己最后那句砚南哥哥不算小声,加之车内音乐关了,裴临洲会听到也不奇怪。 “是,裴先生也认识他吗?” “不认识,只不过靳少的名字在京都如雷贯耳。”裴临洲侧头看她,“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嗯,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闻梨弯着唇,提起靳砚南,她的笑容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真。 裴临洲看着她的梨涡,一双深眸平静如潭,“我十岁前也生活在京市,后来去了美国,如今回国不过三月,发现这座城市已经千变万化。” 裴临洲看着窗外掠过的高堂广厦,询问闻梨今天有没有时间陪他到处转转。 闻梨压下眉心未散的宿醉后的倦感应了声好。 他们去了蛮多地方,裴临洲始终绅士有度,谈笑风生,不会让她的话干空着,适时挑起的话头能让彼此说上几个来回。 总之,他们之间的气氛挺和谐。 有个词叫相敬如宾,大概联姻的婚姻状态就是如此了吧。 午饭去国贸吃的米其林法餐。 闻梨去洗手间补妆,出来时恰好看到一对情侣站在回廊前,女孩问男孩自己涂哪支口红好看,男孩拧管为她仔细挑选。 浓情蜜意的氛围感。 闻梨下意识驻足,窥探旁人的幸福,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彷徨。 她从小到大对谈恋爱这种事一直都没多大兴趣,也没羡慕过男女情爱,但此刻,从未有过的念头忽然一跃而起—— 难道她就不配拥有一份真心相待,心意相通的婚姻吗。 她这辈子是不是遇不到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了…… 这时袁宜君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她回不回家吃饭,闻梨说已经吃过。 袁宜君知道她和裴临洲在一块儿,笑着道:“也好,你们多多相处。” 挂断电话,闻梨看着那对走远的情侣,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原来越是平凡的东西反而越不可得。 她长舒口气,重新扬起唇角。 路过橱窗的玻璃镜面时,闻梨脚步再次一顿。 原来她这一整天都在维持这样的笑容,她有那么爱笑吗。 - 靳家老宅位于京郊,绿意盎然的山脚下的一方净土。 大门庄严恢宏,安保严格,看见不远处开来的车牌,立刻升起横挡,恭敬伫立。 主路两边是苍翠高挺的青竹,车子在竹叶遮蔽下开过去,停在空地,需要下车沿着青石板路走进主宅。 越过一座曲水流觞的影壁墙,面前是朱红瓦黛的四方院落。 亭台曲径通幽,花团遍布,叠山丽水清澈如镜,池中更有风摇荷叶,锦鲤戏水。 靳家老太太是江南人,这座偌大的苏氏园林合院是靳老爷子年轻时倾力为她打造。 在当时甚至传唱为一段情深伉俪的佳话。 靳家直系旁系亲属众多,每月中旬有个阖家吃饭的规矩。 靳砚南有个会议结束得晚,回来时饭厅乌泱泱众人翘首静等。 “爷爷,奶奶。” 靳砚南上首,给两位老人家问好。 老爷子一贯沉肃的表情稍稍松动,“回来了,坐吧。” 老太太一双银框老花眼镜下满目慈和,“看着又瘦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太辛苦了?” 靳砚南笑笑,说不辛苦,不过是天气燥得没胃口而已。 “一会儿奶奶给你煮你最爱喝的茶饮。”老太太言无粉饰,字句皆是疼爱。 一旁的靳湛同样也是风尘仆仆回来,可两位老人对儿子仅有过场半句,对孙子却是关怀备至。 足见靳砚南在靳家的地位仅次于两位老人之下。 靳砚南和靳湛同桌吃饭,彼此连点头颔首也无,父子不合多年并非传言。 老太太育有二子,老大靳湛,是靳隆集团如今的话事人。 老二靳安,因体质虚弱原因不适宜操劳,因而只在集团挂职,手上并无太多实权。 “奶奶,我也想喝您煮的荔枝茶。”二房独女靳雨薇说道。 老太太温柔笑应,“小馋猫,还能少了你的。” “哥,好久没见你啦,还是这么帅!”靳雨薇和闻梨年岁相当,天真烂漫,嘴甜讨喜。 靳雨薇学艺术出身,一直想开间画廊,靳砚南对这个堂妹一贯惯着,“自己去选址,剩下的让秘书帮你处理。” 言外之意就是要送她一间。 靳雨薇眼睛一亮,嘴巴更甜,“谢谢大哥,您就是我亲哥!” “没大没小,也就砚南惯着你。”靳雨薇身旁着一身米色中山装的温雅男人眉开眼笑道,此人正是靳砚南的二叔靳安。 “二叔,最近身体还好吗?”靳砚南问。 “好多了。”靳安笑道。 瞧这和睦场景,不知情的,还以为靳砚南和二房才是血脉相连。 厅下众人的目光忍不住在靳湛身上打转,只见他一身严肃西装,始终四平八稳地沉坐在侧。 靳湛最肖似老爷子,神态冷硬,难辨真实喜怒。 午宴过后。 其余旁支自行离去,老爷子让两房的人移步茶室。 “我听老傅说,景深那小子都收心了,”老爷子看向靳砚南,铿锵有力的语调直接切入正题,“你还比他还大一岁,婚姻大事也该上心了。” 老太太说:“砚南,林家的小孙女前儿回国了,你们小时候也是认识的。” 既是讨论靳砚南的婚事,靳湛作为父亲,开了今天第一次口,“林家根基深厚,可堪匹配。” 靳砚南始终默不作声,端起茶饮淡抿两口。 酸甜口,带着浓郁的荔枝香。 闻梨最爱喝,不过也得是冰镇过后那姑娘才会一尝,嘴挑得很。 她也就瞧着乖,实则小性子都带着劲儿,惹急了可不好哄。 去年她误食过敏的东西住了两天院,恰逢闻家夫妇出了远差,是靳砚南在医院照顾她。 不过接个电话的功夫,那姑娘就跑下床猫在垃圾桶边,正准备把口服液扔掉。 靳砚南当场人赃并获,一问,人说太苦了,死活喝不下,眨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不断祈求。 “我去跟医生说,给你换一种不苦的。”靳砚南应下,作势挺足,实则是换汤不换药。旁的他可以惯着,关系她身体健康的事可由不得她使性子。 闻梨一喝才知道,还是原来那味。 靳砚南居高临下站在床头,“乖乖咽进去还是我灌你,自己选。” 闻梨只好委屈巴巴地咽了进去,苦得她差点吐了,那小眼神里的幽怨他硬是哄了一周才给他哄回好脸色。 茶盏饮半,靳砚南淡掀眼帘,不急不缓道:“我要娶,只会娶心爱之人,更不会拿婚事去做交易。” 一番话落,周遭立时噤若寒蝉。 靳安安静品茗,就连一向爱闹腾的靳雨薇都不敢接话了。 靳湛薄唇紧抿,脸色渐渐难看。 坐在靳湛身旁一袭浅紫旗袍的年轻女人同样挂不住脸。 靳湛当年追求霍家长女霍歆十分高调。 世家大族的联姻竟然出了真爱,可谓羡煞旁人。 可转头,靳湛酒后一句书玉吾爱,让霍歆沦为满京城笑柄。 原来当年种种,不过是利益驱使,协议离婚后霍歆郁郁寡欢,最后患上重疾香消玉殒。 霍歆是出了名的性子豁达,难说患病的缘由里没有靳湛的一份‘功劳’。 霍歆去世五年。 靳湛跪在靳家老宅门外三天,最后低调迎娶身怀六甲的沈书玉。 靳砚南从那张鹤纹苏作太师椅上起身,颀长的身躯把身后那扇八棱窗遮了一半。 窗外乌云遮日,暗光拢着他冷峻凌厉的眉目,“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廊下,靳湛跟了出来,把他喊住。 父子俩五官并不肖似,靳砚南更像霍歆,曾经的四九城第一大美人。 “砚南,你要怪就怪我,你爷爷奶奶只是关心你。” 靳湛望着这个最出色却也最恨他的儿子,心中始终五味杂陈,他动了动干燥的唇,“我想…你妈也希望看到你成家。” 廊下穿堂风过,周遭安静。 靳砚南淡漠惕他,“你不配提她。” - 黑色卡宴开出老宅,乌云已经铺满整个天际,暴雨如注,靳砚南握紧方向盘,漆黑的车身穿过暴雨,在蜿蜒陡峭的盘山公路一路疾驰。 车子抵达目的地,京郊墓园。 打火机咔嗒一声,靳砚南咬着烟沉默抽着,很快,缭绕的青雾遮住了那张隐晦暗沉的脸。 雨停,靳砚南掐灭烟,推门下车往墓园去。 “带了束您最喜欢的风雨兰。” 靳砚南弯腰,用巾帕擦拭碑上那张笑容豁达的照片。 擦净,他躬身一拜。 山风吹过,男人挺拔料峭的脊背徒生一丝孤傲寂寥。 这时,傅景深的电话匆忙打了过来,说闻梨和裴临洲又准备见面。 “桑宁听的口风,说闻梨似乎准备答应婚事了!” - 餐厅里,闻梨满脸惊讶地看着裴临洲递来的婚约合同,上面写明,他们之间的婚约关系只需要维持两年。 “为什么?”闻梨问他。 “看来,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短暂的沉默后,裴临洲看着她,素来稳如泰山的男人破例让自己恣意一次。 “一见钟情听起来很俗气,但它就这么发生了。” 裴临洲的眸光忱着情意,“闻梨,我喜欢你。” 闻梨的眼神比之方才更加错愕,却唯独没有女儿家的脸红娇羞。 很显然。 她对他没有动一丝一毫的心。 “两年的时间,我会试着让这段关系成为名正言顺的情投契合,若还是不成。” 裴临洲温声保证道:“我也会放手,还你自由。” 闻梨睁大眼睛,显然被这件事给砸蒙了,她端起桌上的冰茶喝了两口,稳了稳情绪。 裴临洲的喜欢暂且不提,光是两年这个期限就已经让她很心动。 只需要两年她就能重获自由,加之裴临洲始终绅士温润的态度,闻梨似乎找不到可以挑剔的地方了。 闻梨再次看了眼手中的合同,晶澈的圆眸看向裴临洲,双唇微张。 “我……” 一字刚落,身后仿似一阵风侵袭而来,浓重的压迫感直接把闻梨从座椅上卷了起来。 闻梨下意识惊呼一声,发现是自己的手臂被骤然提了起来,紧接着整个人被摁进一个浸着冷冽水汽的怀里。 闻梨抬眸一看,错愕。 正面对上靳砚南,裴临洲持重冷静的神色仿佛裂了个缺口,“靳总这是做什么?” 靳砚南惕他一眼,搂着闻梨把人往外带,“跟我走。” 裴临洲迈步上来握住了闻梨的另一只手,“闻小姐没同意,靳总这样生硬拽人,未免太有失风度。” 这两个男人身形几乎一致,闻梨被夹在其中,就像被两座压迫感极强的山壑笼罩合围。 靳砚南冷眼睨着裴临洲,掌心收拢闻梨的肩膀,不疾不徐道:“告诉他,跟不跟我走。” “砚南哥哥……” “回答他。” 闻梨被他凌厉的语气一惊,即便她清楚眼下两个男人谁更具有危险性,但她心中的天平是倾向靳砚南的。 闻梨看向裴临洲,“裴先生,抱歉,我们改天再谈吧。” 裴临洲瞳孔微缩,清隽的眉心压着隐忍。 在先来后到的顺序上他的确已输一截,但事情还未到盖棺定论那步。 闻梨看靳砚南的眼神和看他是一样的,她对他同样没有男女之情。 - 餐厅旁边恰好是靳隆旗下的七星级酒店,顶层是靳砚南独居的住所之一。 靳砚南一路沉默,电梯壁映照出男人冷骜挺拔的身姿。 他的目光几次落在闻梨身上,直白而深长,却又克制在失控边缘,但也已经是最边缘处,仿佛只需一阵风吹,那层窗户纸便会彻底七零八碎。 闻梨喉咙干涩,几次开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靳砚南揽着闻梨出电梯,指纹解锁,把人推进去,反手阖门。 全景落地窗的大平层套房,闻梨之前是来过几次的,她不觉陌生,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靳砚南身上。 他情绪格外反常。 闻梨鼻尖轻嗅,早已察觉到缘由。 “砚南哥哥,你去看霍阿姨了吗?” “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风雨兰的香味。”闻梨柔声说。 靳砚南每次去墓园都会买这种花,再加上他身上还有浓重的烟味。 会让他酗烟的事情不多,这也是闻梨选择跟着靳砚南离开的原因,他每次去祭拜完霍阿姨心情都不会太好。 “这什么。” 靳砚南留意到闻梨手上的纸张。 他拿过来看完,目光骤变,某个念头直冲顶门,愠极,反而倏地笑了一下,而后直接一撕两半。 闻梨错愕,去抢已经来不及,她问他为什么要撕了。 靳砚南锁住她的手腕把人拢到身前,压着薄怒嘲弄,“怎么,不撕留着祝你一句新婚快乐?” “你都知道了……” 他果然是知道的。 “你才认识裴临洲多久,就想嫁给他了?”靳砚南钳制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 骤然对视,他眼里的情绪令她一慌,闻梨本能抬手推他,拉扯间彼此重心忽然不稳,眼看就要双双往后倒。 闻梨一惊,几乎是下意识抬手去护靳砚南。 靳砚南扯着薄唇,顺势揽过她的腰倒在身后的真皮沙发上。 闻梨只觉得身体猛地一晃,好不容易稍稍定神,一看,发现自己坐在了他的腿间。 这个姿势简直充满……暧昧。 闻梨后知后觉,面前这个人不只是她青梅竹马的哥哥,还是一个成年男人。 不等她退开,靳砚南的大掌拢着她的后腰往前一压。 他破釜沉舟看着她,“闻梨,与其嫁给一个陌生人,不如和我试试。” 闻梨浑身一震,犹如听到了天方夜谭,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靳砚南目不转视,眼里是极致的冷静,他并非冲动。 闻梨顿时心下大乱,想也不想便拒绝,“不,不可以!” 听到答案,靳砚南自嘲一声,“怎么,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一个陌生人?” “不是这样……” 这两个男人没有对比性,一个是联姻对象,一个是竹马哥哥。 压在家族重担之下最真实的想法是她谁也不想嫁。 “你先放开我……”察觉到腰间越重的禁锢,紧贴的距离,闻梨挣扎起来。 到这会儿她才恍然大悟,靳砚南之所以满身戾气并不全是因为去了墓园,还有撞见她和裴临洲见面,甚至后者的原因更重。 闻梨看了眼门锁方向。 靳砚南几乎瞬间看穿她的想法,语气平沉却充满强势,“没有我的指纹,你今天出不去这里。” 闻梨心一沉。 明明从前,他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 她第一次对靳砚南产生了畏惧。 他不仅是一个成年男人,还是一个对她的心思不知从何而起,已经不再遮掩的男人。 “你以为有裴氏的保驾护航闻氏就能起死回生?你当是谁在对外瞒着闻氏的丑闻?食品问题是大忌,足以彻底摧毁一个品牌。” 靳砚南分开手从沙发旁拿起一份文件递给闻梨。 恒亚食品的起底调查,这份东西才是扭转闻氏局面的关键。 否则即便千万资金注入,闻氏一旦臭名昭著,纵有金山也无力回天。 闻家一直查不到的东西就这么轻易让靳砚南查了出来。 可他早不拿出来,偏偏在这时候。 “……所以,这是威胁吗?” 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靳砚南抬起手,尽管她扭头躲开,指腹依旧追过去轻抚她的眼梢。 “闻梨,只要你点头。” 只要你点头。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靳砚南没有正面回答,却和威胁无异,她不点头,这份证据要么消失,若他再狠些,下一步就是闻氏的丑闻公之于众。 一团火倏地涌上心口,闻梨想也不想便挥手打了过去。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靳砚南顶着腮帮头一歪,左脸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脸颊轻微刺痛传来,靳砚南没挨过打,破天荒头一回。 毕竟谁也不敢在太子爷头上动手。 姑娘家发火的招式其实没什么杀伤力,靳砚南轻易就能躲开。 但他没躲。 承了她的怒火。 “今天是哥哥混,任你再打一掌也是该的,你有气尽管发,但我的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不会收回。” 靳砚南看着她嗓音沉柔,下一秒却强硬决然道:“你不能嫁给他。” 他今日所做一切,无非是要告诉她一件事,他要她,她没得选。 闻梨强压着怦怦的心跳和满腔怒意,扭头看向大门方向,眼眶湿润,“我要回家。” 靳砚南深深看她一眼,“好,我送你。” “我自己回去。”闻梨拒绝。 靳砚南看着她氤氲的双眸,可怜却又倔强地不让泪珠落下,他退让半步,“我送你还是我让司机送你,自己选一个。” 5、碰耳朵 “闻小姐,到了。” 车内响起的声音把闻梨混乱的思绪短暂搅散。 她抬了抬眼,“谢谢…” 声音有气无力。 “阿梨回来了。”闻馨坐在沙发上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一瞥闻梨蔫儿菜的脸色,“怎么拉着个脸啊,阿梨,这可不行,你这样哪个男人看了会高兴?” 喋喋不休的声音搅得闻梨脑子嗡嗡的,已经踏上楼梯台阶,她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姑姑既然这么闲,不如回家照看表弟。” 闻馨一阵错愕,立马站起身质问她一个小辈竟然赶客长辈。 闻梨抿唇沉默以对。 袁宜君其实同样听得烦,奈何闻晟总是叮嘱自己不要和他妹关系弄僵,否则她早赶人了。 不过却没想到一向乖顺的女儿会当面揭开,未免闹大,袁宜君赶忙安抚闻馨几句把人送走。 “阿梨。”袁宜君走上楼,站在这扇紧闭反锁的房门朝里说:“是妈妈,阿梨,你怎么了?” 房间里没开灯,闻梨整个人团缩在靠窗的沙发里,窗外月华如水,倾落在她那张瓷白如玉的小脸上。 “妈妈,我想自己静静。” 门外很快没了声音。 闻梨半身耷在沙发上,深吸口气,抬头远眺窗外。 她今天就不该出门,回想起来犹在梦中,她今天见到的人真的是裴临洲和靳砚南吗?他们怎么都变了。 一个儒雅端正,分明极有准则的人愿意给她两年期限。 一个对她百般纵容连重话都没说过的人忽然变得强势蛮不讲理。 裴临洲也罢,靳砚南又是为什么,难道他以往的好脾气都是假的吗。 她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要娶她,他不是一直都把她当妹妹的吗。 难不成是占有欲作祟。 不允许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跟了别人吗…… - 一夜无眠。 闻梨顶着黑眼圈醒来。 捏着疲倦的眉心侧头一瞥,目光落在床边柜面的相框上。 那是靳砚南他们高三毕业时大家一块儿拍的合影,地点是图书馆前的阶梯上。 闻梨和桑宁以及宋云乔站在前排,那会儿她们才刚高一,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天真稚嫩。 靳砚南和傅景深以及周家大公子周迟站在她们身后,这三位少爷是准高三毕业生,也是高中部鼎鼎有名的三个话题人物。 长相绝顶,身材高挑,家世显赫却无纨绔子弟的颓浪毛病,三个人的成绩都十分优异。 照片里的靳砚南就站在闻梨身后。 衬衣西裤,领口的温莎结系得松垮随意,少年人意气风发的神色隐在眉间。 宽肩窄腰,清俊挺拔的身姿又隐隐有了成熟男人的气场。 闻梨一直以为靳砚南手抬起来是因为抓拍的缘故。 现下仔细一看才发现。 他散漫一抬的动作分明是在为她遮挡侧面刺眼的阳光。 闻梨是独生女,闻晟和袁宜君早年几乎都把精力放在闻氏工厂,她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那会儿她就想,要是有个兄弟姐妹该多好。 认识靳砚南之后,她一直把他当成哥哥看待。 尽管他对她和对别的女孩的态度截然不同,她也只以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 却不知原来并非如此,不仅如此。 昨天从酒店回家的路上,闻梨甚至想给他找一个酒后喝多胡说八道的借口都不能。 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那么清醒和势在必得。 再看照片里的靳砚南,闻梨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和陌生。 以及隐隐约约的难过。 想起什么,闻梨掀开睡衣下摆扭头往后腰看。 经过一夜,被他禁锢在怀里留下的掌印痕迹已经消失不见。 闻梨垂了垂眼。 随之消失的,还有她的砚南哥哥…… - 洗漱完,闻梨下到一楼,爸妈都没在家,厨房温着她的早餐和热牛奶。 她的手机昨晚没电关机了,这会儿搁沙发旁充电。 吃完早餐,手机也已经有电量可以开机。 置顶的闺蜜群亮着小红点,桑宁和宋云乔在群里问她和裴临洲的商谈情况。 闻梨说自己还没答应,其实若非靳砚南出现,她想必已经同意了吧,今天也没法这么悠闲地待在家里,而是在外准备婚宴事宜了。 难得享受待在家里的独处闲暇时光,这对如今的闻梨来说挺弥足珍贵。 一时,她甚至有点儿庆幸自己昨天还没答应,得过且过地多享受一天自由。 桑宁问她原因,闻梨想了想,没提是因为靳砚南的中途拦截,只搪塞过去,说自己还在考虑。 闻梨往下翻了翻,发现靳砚南并没有给她发任何微信,很安静。 闻梨暗松口气,没一会儿又觉得事出反常,怕不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她如今实在捉摸不透他,干脆暂且压下不想,指尖往上滑,找到裴临洲的聊天框点进去。 他的信息是昨晚发过来的,依旧谨守着彼此的界限,只是问她到家没有,别的没多问,也没问她被靳砚南带走发生了什么。 他就像个冷静十足的旁观者。 仿佛对过程毫不在意,只看结果。 闻梨给裴临洲回了信息过去,没一会儿他回过来——【上次约你去马场没去成,今天下午天气不错,要不要去跑两圈?】 闻梨咬着唇纠结起来,在想要是裴临洲问起自己的决定,她又该如何答复。 靳砚南昨天的话虽然难听,但他说得没错,他手上的证据是扭转闻氏名声的关键,可裴家的资金注入同样不可或缺。 闻梨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这会儿脑子很混乱。 想了想,她回道:【明天下午吧。】 裴临洲:【好,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就让她今天再做一天自由身。 吃完早餐,闻梨估摸着袁宜君会回来的时间,她比她早一步出门。 - “靳总,需要我去叫闻小姐起来吗?” 冰场经理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身西装革履的靳砚南身侧。 他也不知道怎么把这尊大佛吹来了。 傅家三少是出了名的精通吃喝玩乐,眼前这座冰场俱乐部就是傅景深大学那会儿投资的。 经理知道自家老板和眼前这位爷关系匪浅,人一来他就吩咐所有人严阵以待。 可没想到事情的走向却奇怪得很。 这么个大人物竟然是从后门进来的。 也不进场玩儿,反而站在二楼这处单向玻璃观景台前,驻足了整整两个小时,挺拔的身姿傲然屹立。 靳砚南垂眸,目光随着场上女孩翩翩飞跃的舞姿而移动。 他站在这多久,经理就陪了多久,察觉气氛过于诡异安静时,经理也曾试图开口搭过话。 “靳总,闻小姐冰上起舞,想必是花滑运动员吧?” “不是。”靳砚南淡声。 这位爷惜字如金,经理更不敢搭话,生怕自己说出什么禁词冒犯了那姑娘,反而给自己招祸。 闻梨学舞蹈出身,腰肢纤软,四肢匀称修长,滑冰和舞蹈对她来说有着异曲同工的乐趣。 跳舞时她觉得自己是调中的一个音符,是词里的山间雾,是穿云端的雁。 在冰上时她会把自己想象成一片无所拘束的雪花,悠悠扬扬自由洒脱。 闻梨俞转愈快,脚心一个不稳,直接摔在了冰面上,摔得有点懵,好在没多疼。 她扬起唇笑了几声,干脆整个人仰躺在仅有她一人的冰面上,畅所欲为。 冰凉的气息灌入鼻腔,烦杂的思绪仿佛在这一刻也得到清净。 靳砚南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给她准备温茶。” “好的好的。”经理应声,连忙亲自去安排。 察觉冷意穿透滑冰服,闻梨爬起身。 接过vip接待生递来的温茶,喝了一口竟然是自己喜欢的热西柚,她笑着道了谢。 闻梨转头看着这偌大空旷的冰场。 其实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连桑宁和宋云乔都不知道,她每次来都是独自来。 来这里代表她心情不好。 需要发泄。 二楼观景台,靳砚南垂着眼,指尖夹了根烟,默了半晌,他拿手机拨了电话出去。 “把你云山的滑冰俱乐部卖给我。” “嘁,我以为是慰问电话,感情是来谈生意的。”傅景深昨天不慎把腿弄伤了,这会儿在家休养着。 那头忽然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随之是一声女孩娇娇的抱怨:“傅景深你难伺候死啦!” 靳砚南扯了扯唇,“你用不着我慰问。” 傅景深失笑,“你当我享福呢,快被那丫头折磨死。” 傅景深说那冰场不怎么盈利,谈不上卖,“哥们直接送你,不过你又不爱滑冰,要那玩意儿干嘛?” “有人喜欢。” “哦?谁啊?”傅景深压低嗓音,“你转移目标了?” 没人知道闻梨喜欢滑冰,傅景深便以为靳砚南口中的人是别的女人。 靳砚南没回答,只说等他腿伤好了自己去他的车库随便选一台当回赠。 俱乐部易主,经理惶惶不安,靳砚南让他照旧运营,只不过多加一条规矩。 “以后她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至于这个她是哪个她,经理哪会不知,可不就是他这位新任老板跟望妻石似的看了两个小时的闻梨闻小姐。 经理连忙应是,立刻把这位vip客户升级成俱乐部唯一一位vvip。 - 从冰场离开,闻梨还想去龙青峡蹦极,到地方却被告知设备维修。 兴致被打断,她也就失了那股劲,于是打道回府,准备随便找一家餐厅吃饭。 刚停好车,就见一栋临街两层高被拆成毛坯的商铺门口站着个挺眼熟的身影。 闻梨走上前,“雨薇?” “惹?闻梨姐!” 靳雨薇回头,笑着跟她打招呼。 靳雨薇比闻梨小一岁,只不过靳雨薇读完高一便出国留学,彼此见面较少,但关系还不错。 闻梨问她怎么在这。 靳雨薇手一挥,“噔噔噔——我哥送我的画廊,到时候开业你得过来玩啊。” 闻梨笑着应下,顺口道:“你哥对你真好。” “他对你更好呢,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才是他亲妹!” “……” 闻梨嘴角一抽,这话简直往她心口戳。 以往聊这种话题她是能应上一应。 但经过昨天,她已经深刻意识到靳砚南压根就没把她当妹妹,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男人对女人的。 闻梨觉得自己滑一上午冰才消散的烦闷感又死灰复燃了。 逃避是没用的,就算把冰场的冰都吃了也是没用的。 误打误撞和靳雨薇吃了午饭,她还要和设计师商谈画廊布局,二人也就分开,闻梨开车回了家。 看着那辆蓝宾利开进小区大门。 不远处黑色大众车里的司机开始电话汇报。 “裴总,这就是闻小姐的全部行程。” “她没见靳砚南?” “没有。” “知道了。”挂断电话,裴临洲靠在椅背沉吟片刻。 对面沙发上一身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说道:“区区一个闻家也值得你这么费心?都多久了,实在不行就换一个。” 燕屿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提醒他,“跟靳砚南抢女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能跟一天,还能一直跟?况且他俩的情分本来就比你深。” 裴临洲不紧不慢,“何须抢,靳家未必会同意靳砚南娶闻家的女儿。” “你是才回国,还不了解那位太子爷的脾气,靳砚南可是最不服管教的主,他的手段比他老子都狠,向来说一不二,很不好惹。” 裴临洲沉默,脑海中不由闪过女孩娉婷起舞的曼妙身影和盈盈梨涡。 一向温润的神色闪过暗芒,“他不好惹,难道我就好惹了。” - 一路上闻梨抿了几次唇,不停在斟酌说辞,不过好在裴临洲只是专心开车,直到抵达马场也没提及婚约合同的事。 他的绅士体贴总是温润无声,闻梨暗舒口气,一下车,看着周遭熟悉事物又一顿眉。 这处马场承载了不少她和桑宁宋云乔的青春年少时期的美好回忆,当然,这些回忆里不可或缺的人物还有靳砚南。 闻梨在这马场摔过一次,伤得不轻。 少年人骨子里总有不服输的劲头,在哪里摔倒当然要在哪里爬起来。 于是她更加勤练,她一脸淡定翻身上马,靳砚南的心却被她钓得七上八下,生怕这细皮嫩肉的姑娘再磕着伤着。 到后来每次她来马场玩靳砚南几乎都会陪同,即便分身乏术,也会让他的教练好好看顾闻梨。 “走吧。”裴临洲绕过车头唤她。 “好。”闻梨提了提神,挥去满脑子回忆与裴临洲往里走。 下午场人不多,更衣室几乎都是空的,闻梨换好马术服,往外走了两步。 手往脖子上一摸是空荡荡的,想起来自己的项链解了随手放,于是赶紧回去找。 一走进去,她错愕张唇,“你——” 靳砚南竟然不知何时出现,人就站在她刚才用的更衣间门口,修长的手指上缠挂着她的项链。 “还我。” 闻梨伸手去拿,靳砚南直接反扣她的手腕把人带进了里间。 门砰一声被关上,闻梨整个身躯被压在门板背后,双手被钳控高顶。 靳砚南居高临下笼罩着她,冷峻的眉目压着薄愠,“闻梨,我给你时间是让你想清楚,不是让你跑来跟别的男人约会。” “你管我……而且我已经给了你答案。”她分明已经拒绝了他要娶她的提议。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这边更衣室都有单独门锁,不分男女。 “闻梨?”裴临洲见她许久没出来,于是进来找。 闻梨眉心一跳,生怕被人撞见自己和靳砚南眼下这般模样。 “你放开我!” 她压着声调瞪他,想挣脱奈何无法撼动他分毫。 靳砚南不慌不忙,甚至还能分出手理了理贴在她面颊的一撮头发,“让他走,不然,我们就这样出去。” “你——”闻梨气急,却也无奈,只得扭头对外说:“我……我还在整理衣服。” “好,我在门外等你。”裴临洲温和叮嘱她不必着急。 脚步声走远,靳砚南松开了闻梨,把手上的项链给她戴回去。 他俯身过来,距离骤然拉近,闻梨脖颈一颤,下意识偏头,“我自己戴。” “别动。” 闻梨咽了咽喉咙,感受到冰冷的项链贴回了锁骨上。 项链戴好,靳砚南微凉的指骨顶上她的下巴轻轻抬起。 “梨梨,哥哥的脾气你大概还不了解。”他看着她,深眸意味深长,“惹我生气了,你会哭的。” 闻梨心底微微一颤。 他竟还自称哥哥,每一次的自称不过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心而已。 “你不是。” “嗯?” “哪个哥哥会把妹妹……这样。” “哪样?”他轻笑。 “反正……你别靠我这么近!” 因恼怒而白里透粉的面颊,饱满的下唇更是被她咬至滟色。 靳砚南的眼神暗了几分,喉结克制滚动,指尖却不受控往上。 他碰上来的一刹,闻梨整个人被定住,过电般的酥麻感从耳廓传遍全身。 靳砚南同样一怔。 他没碰过她的耳朵,触感柔软,她身上仿佛哪里都是软的,偏偏那脾气藏着倔。 闻梨脸快红透,察觉他竟在分神,她找准时机一把推开他,径自从更衣间跑了出来。 跑到门口却忘了裴临洲还在外面等着自己。 于是无法避免的。 三个人再次正面撞上。 裴临洲目光直视,“又见面了,靳总。” 靳砚南的语气森冷至极,“裴总,还真是巧。” 闻梨一怔,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这才是他真正待人的模样吧,高不可攀的家世,众星捧月的太子爷,桀骜脾性早已养成。 可他竟能在她面前全然收敛。 难怪那时人逢便说,靳砚南对她不一般。 如今他已无需掩饰,身上的压迫感极强,本能的趋利避害驱使闻梨离他远一些。 却不想裴临洲也随之抬步。 自然而然,他们站在了一起。 靳砚南神色倏地一沉。 他轻嗤,别说,打眼看过去还真是一对郎才女貌。 压着立刻把人抓回来教训的冲动,靳砚南淡淡掀眼,“听闻裴总常来,想必马术了得,不如玩一局。” 裴临洲温声勾唇,“靳总相邀,却之不恭。” 闻梨却没这两个男人这么冷静,他们说玩一局,根本就是要赛一场。 她不是看不出来,眼下这两个男人看似四平八稳,分明都在争强好胜,脑子都未必是冷静的。 要真闹出什么事儿。 她岂不成了罪人。 裴临洲出去准备,靳砚南从闻梨身旁过。 “你们能不能别玩?” 她揪着他的衣袖,眉心不安蹙起。 靳砚南抬手替她正了正她锁骨下的项链坠,“一会儿好好看着。” 6、苦肉计 听说有跑马赛,众人被清了场也不恼,反而都围在场上凑热闹看了起来。 “靳家和裴家一向没交集,那两位怎么杠上了?” “友好切磋?” “谁知道呢,且看看吧,估摸着不简单。” 闻梨垂下眼,心中正乱,又听得周围一阵惊呼,赶忙抬头,原来是裴临洲和靳砚南牵着马走了出来。 靳砚南一身纯黑马术服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他身旁是一匹白马,皮毛雪白泛着银光,高贵而矫健。 这匹马是靳砚南某一年的生日礼物,靳老爷子送的,靳砚南让闻梨给它取名。 因马身看着庞大而眼睛却狭长湿润,闻梨玩笑说也许上辈子是狐狸,于是给它取名叫雪狐。 傅景深当时听了调侃不像个大老爷们的坐骑,不够霸气。 但架不住某人满意得很,从此那匹马就叫雪狐。 傅景深便说怕不是闻梨取个小白他都能接受。 靳砚南那会儿笑而不答权当默认。 - 下午五点,日头不晒却也光芒刺眼。 靳砚南在人群中准确捕捉到闻梨的位置,薄唇覆笑,深棕的瞳孔变得灼热而深长。 闻梨立刻躲开与他的对视,垂在身侧的手揪了下衣摆。 裴临洲骑的是一匹棕色骏马,同样一身深色马术服,持重沉稳。 场中的两个男人利落翻身上马,手握缰绳,修长的双腿夹紧马腹。 裁判摇铃,马蹄随之高踏,威风凛凛地向前驰骋而去。 夹道尘土飞扬,一白一棕始终不遑多让,跃马扬鞭就像离弦的箭。 靳砚南夹紧马腹,昂然顶腰,清贵无方的脸上噙着淡淡倨傲的笑,野性飒爽。 场上看客大呼过瘾。 哒哒的马蹄声和周围的喝彩声充盈着闻梨的耳膜,她的目光不断在那两个谁也不甘示弱的男人身影上来回交换。 靳砚南始终冲劲十足。 裴临洲看着他,眼底划过一丝少见的傲然,到底是大少爷,只懂争强好胜,全无实技。 裴临洲猛一挥鞭,棕马迅速俯冲了出去,他顺利抢占先机,输赢即见分晓。 就在这时,靳砚南薄唇暗扬,忽然反其道而行,他开始收速。 裴临洲微愕,自己不过快他半步未必能赢,可他又想做什么? 闻梨嚯地站起身—— 尘土飞扬中她眼睁睁看着靳砚南从雪狐背上坠落,翻滚到了旁边草地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涌了过去,包括闻梨,她几乎冲在最前面,目光看不见除了靳砚南外的任何人,那张小脸因担忧而变得青白。 裴临洲还骑在马上,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 原来靳砚南压根就没想要赢。 他全程掌控结局,却并非冲着结局而去。 按照规则,他人安稳骑在马上越过终点线,他才是赢的那一个,可雪狐却比他抢先跨过。 裁判一时也不好判定。 他也已经无心评判。 堂堂靳家太子爷在马场摔落,要真出个好歹,只怕靳家能把这马场给掀翻了,届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 高端私人医院里,消毒水充斥着鼻息,这原是闻梨最讨厌的味道,可此刻她无暇顾及,满心的注意力都在靳砚南身上。 靳砚南已经换上了病号服,右手手臂被纱布包裹着,药水透过纱布浸出来,颜色瞧着分外触目惊心。 护士包扎完便离开。 留下他们二人在病房里。 靳砚南撑着没受伤的左手要起身。 闻梨连忙去扶他,“你别动了。” 她垫了个靠枕在他身后,靳砚南顺势握住她的手反裹在掌中,“吓到了?” 闻梨垂下脑袋。 靳砚南目光灼灼,指腹轻抚她的手背,带有握缰绳摩出来的薄茧,“担心我?” 闻梨咬着唇没吭声。 她眼眶都红了,说不担心都是假的。 “我都叫你别玩了。”她扫过他受伤的手,心内不安。 靳砚南抬手,指尖抚过她洇色的眼角,别有深意说:“裴总可是赢了比赛,你没去恭喜他?” 闻梨深吸一口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别说话好好休息吧。” 又有护士进来给他检查,闻梨用手背蹭了蹭自己肯定灰扑扑的脸蛋,干脆去洗手间先清理一下。 住院部顶层,走廊很安静。 闻梨从洗手间出来,就听到靳砚南的助理站在窗台打电话。 “靳总受伤的消息封锁死,尤其要瞒着老宅那边。” 闻梨不解,他都伤得这么重了,怎么还不让家里人知道。 闻梨转身往回走,经过护士站,又听到两个护士在窃窃交谈。 “护士长,10病房不是小擦伤吗,骨头都没事儿,怎么还安排住院了?” “那位的事别打听,他要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其余的闭紧嘴巴。” 闻梨脚步猛地一挫。 事发时她满心慌乱来不及深思,这会儿回神过来一想,雪狐当时可像极了假摔的动作。 愤郁的同时她又觉得荒诞。 自己怕不是有什么通天本事,竟让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不惜赔上安危在她面前玩儿一出苦肉计。 为的什么,就为了逼她承认她担心他,心里有他? 闻梨回到病房,看也不看靳砚南一眼,拿起落在沙发上的包包转身就要走。 “闻梨?”靳砚南喊她。 闻梨握包的手一紧,她深吸气,停下脚步,回头:“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不过应该也不需要怎么养吧。” 一旁的护士察觉气氛不对,赶忙推着车子离开。 闻梨伫立在病房中央,眼角还是红的,她强忍情绪,扯唇讥讽,“倒是雪狐,不愧是你养大的,和你一样演技精湛。” 心口一阵阵地堵,闻梨暗暗咬牙,“还有,我会担心你是正常的,毕竟我没这么冷血,就算今天住院的是傅景深,我也会担心。” 言下之意,他在她心里和别的男的朋友并无二般。 靳砚南的脸上丝毫不见被拆穿的窘迫,他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还有什么想说的?” 见他平静,闻梨彻底绷不住,手上的包直接甩到他的病床上,避着他受伤的手。 “疯子!你知不知道要是雪狐没有配合好,后果会是什么!” “雪狐是我养大的,不会让我受伤。”他声音极沉。 闻梨失望摇头,他总是这么自信,就像笃定自己一定会为他着急担忧,甚至为他红了眼眶。 “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了……” 靳砚南从病床下来,走到她面前,强烈的占有欲将她包围,他平静说:“可以,只要你别再见裴临洲。” 李椽在门口就听到里头的吵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帮着劝劝。 他深知里头那两位祖宗的脾气都不是温顺的,可别针尖对麦芒最后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下一刻就见闻梨的身影迅速冲出了病房,李椽错愕,连忙进去问:“靳总,需要去追闻小姐吗?” 靳砚南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背影料峭,沉默半刻,他提起病床上的包,“给她送过去。” 李椽接下准备交给司机。 他想问既然到这一步,是不是可以安排出院。 但见靳砚南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沉色,想想还是先闭嘴不提。 过一会儿,傅景深进来病房。 见四下空空,他挑眉,“我听信儿拄着拐杖过来都赶不上一出热闹的?哦,看来是演砸了?” “我给你腾地儿?”靳砚南瞥一眼他的腿。 傅景深摆摆手忍着笑,随后抛出老生常谈一句,“要不然就算了,把人逼急了最后你还不是得心软。” 这话他往常说过多次,闻梨长得漂亮家世也不差,从小到大的追求者数不胜数。 但基本没几个能舞到闻梨跟前,为什么,因为有靳砚南在。 傅景深第一次撞见还是初中那会儿,闻梨班里的一个学霸喜欢她,要跟她表白,结果靳砚南先把人堵在了教学楼下。 傅景深以为他要揍人家一顿,那小学霸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靳砚南半脚。 怕事儿闹大,傅景深刚过去准备要劝,没想到人少爷用的是智商羞辱,不知道从哪里扯出来一套卷子。 那小学霸开始还挺有自信,结果半张卷子没写完就一脸要哭的表情。 靳砚南淡睨他,“及格线都达不到还学人家追女孩,配?” 后来闻梨读了高中,高一开学典礼上的一支舞蹈直接让她被置顶在校论坛首页,底下全是夸和表达爱慕的。 结果那帖子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别的学校,一所三流职校几个混混对闻梨动了心思,嘴里甚至不干不净对她照片开黄腔。 靳砚南和傅景深直接找上门把人堵巷子里。 傅景深:“要帮你?” 靳砚南没让他动手,扯开校服领带挽起袖子慢悠悠走过去,一打五,他没伤到分毫。 傅景深倚墙抽烟看热闹,最后十分好心地给那群倒地哀嚎的黄毛打了救护电话。 傅景深不止一次劝他干脆把窗户纸捅破,但靳砚南一听见闻梨喊他哥哥就心软。 “这次不会了。” 靳砚南看着病房窗外黑沉的夜色,语气平静而决然。 他打了通电话出去。 傅景深全程听完,啧声挑眉,“你真舍得?” 靳砚南敛眸,眼里有着冷意,“既然她始终不肯点头,那我也没必要不舍得了。” - 靳砚南受伤的消息还是传回了靳家,老爷子亲自打电话过来时,靳砚南正坐在靳隆集团的办公室里处理公务。 年轻矜贵的面色沉稳如山,丝毫看不出哪里受伤。 要真说有,那就是眉间若有似无散出的戾气让一众上来汇报的经理主管们战战兢兢。 靳隆集团在四九城里的地位举足轻重,涉猎范围极广,历史悠久,上至七十老人下至三岁小儿一看到集团的logo都能念出靳隆二字。 靳砚南在靳隆集团担任副总裁。 职务权限仅在最高决策人靳湛之下。 “砚南在里面?” 李椽立马从位置上站起身,“是的靳董。” 靳湛问道:“他是怎么受的伤?” 李椽娓娓道来,只把那天发生的事说成是一个意外,言语中丝毫没有提及闻梨二字。 “是吗。”靳湛微眯眼打量他,他着一身深色西装,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气场令人不寒而栗。 李椽心内一倏,面上依然镇定应是。 靳湛瞥了眼那扇紧闭的副总裁办公室双开磨砂玻璃门。 他没打算进去,转身要走,忽又回头,意有所指地跟李椽说起从前一桩两个富家公子为一女人大打出手,最后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笑料之事。 靳湛睨他,“好自为之。” 这四个字明显不是对他一个小小助理而说。 李椽擦掉额头薄汗,只得敲门进去硬着头皮逐字汇报。 靳砚南听完,点了根烟夹在指尖,“我身边有他的眼线。” 烟雾半遮的眼底升起一抹狠厉,他沉声下令:“把人清查一遍。” 李椽一脸凝色应是。 - 靳隆集团一楼接待厅。 前台工作人员看着面前一身高定裙装,手拎鳄鱼皮包的年轻女人。 非富即贵的打扮,于是柔声询问:“小姐,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 “我要见你们靳总。” “请问您是?” 女人摘下挡住半张脸的白框墨镜,露出明艳瑰色的一张脸说道:“我是他的未婚妻。” 话落,前台五位工作人员纷纷侧目,脸上皆是惊诧。 五分钟后。 李椽亲自下来把人带上去。 “靳总,林小姐来了。” 林姝看着面前头也不抬的年轻男人,分明穿着挺括清隽的纯色衬衣,眉间的桀骜冷漠却令人望而却步。 靳砚南头也未抬。 眼里只有那堆枯燥的公务文件。 对她是实打实地忽视。 林姝红唇微嘟,“砚南哥哥,好久不见,你就这么欢迎我?” 这个称谓令他冷眉微有松动。 靳砚南抬头惕她,“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未婚妻。” “开个玩笑嘛,别生气。” “有事?”他言简意赅。 林姝挑了张看起来舒服的椅子坐下,“靳爷爷跟我爷爷说你受了伤,我爷爷就非要我来看望你。” 林姝上下打量他那副矜贵皮囊,“可你明明好得很呐。” 也是,这位尊贵的少爷要真受了什么大伤,这四九城还不闹翻天,怕是靳隆的股价都得引起动荡。 反倒是她,刚回国的时差都还没调整过来,就被人送出来维系关系。 靳砚南下逐客令,“看完了,你可以回了。” 林姝脸一抽。 这少爷果然还是小时候那副死样子,对女孩子从来都是生人勿近。 不对——唯有一人是他的例外。 林姝曾经亲眼看见,这位连脊背都不多弯的人竟然单膝跪地,把一个女孩沾着泥沙擦伤的右足放到膝上,手拿湿巾为她细心擦拭。 那姑娘叫什么来着……林姝离京多年一时想不起来。 林姝手撑桌台看她,“许久不见,砚南哥哥似乎更帅了。” 靳砚南脸色微沉,“林姝——” “嘁,真没意思。” 林姝清嗓,收起吊儿郎当的神色,“行吧,懒得拐弯抹角了,我没打算跟你结婚,你想办法打消那两位老人家乱点鸳鸯谱的主意吧。” “你自己怎么不想办法。” “我有办法就不会被人压回国了,反正你也不想结婚,我们算是一条战线的吧?” “不是。” 在她一脸愣怔中靳砚南平静道:“我会结婚。” 7、你老公 马场那件事后的第二天,闻梨和袁宜君飞去了洛州,袁家老太太摔了一跤住院了,闻梨作为外孙女理应前去探望。 同时也是让自己短暂撇开京市这边的纷扰,她连手机都没带去,耳根全然清静,每天只是陪着外婆闲聊散步。 “你先从我的私人账户上拨一笔款过去急用。” “妈,那是您的养老钱我哪里能收。” “我都是半截身子埋土的人了,钱再多又能花到哪里去,你们好我才安心,再说阿梨也还小。” “妈,真不用,阿梨如今很懂事,已经帮我分忧不少了。” 闻梨靠在门外静听,轻轻咬着唇。 她很喜欢洛州,虽然没有京都的繁华却有好山好水之景,她甚至想一直待在这里。 只可惜有些事不是你躲就能躲得开,除非迈过去,点头接受,否则永远无解。 外婆平安出院,袁宜君带着女儿在袁家又住了两天才返回京市。 闻晟亲自到机场接,把她们送到家后又忙不迭去了闻氏,袁宜君也跟着一块儿出门。 傍晚,闻晟回来说今晚有个酒会,“阿梨,你想不想跟爸妈一块儿过去看看?” 闻梨点头应下了。 以往商业性质的酒会爸妈从不会让她出席,因她那时候可以无忧无虑地做自己。 但现在,她的身上肩负着闻氏,已经不可能随心所欲。 会在酒会见到裴临洲是意料之中的事,自马场那天后他们就暂时失去了联系,也是因为闻梨的手机至今还没开机的缘故。 裴临洲从侍者的托盘里挑了杯度数最浅的酒递给闻梨。 “谢谢。”闻梨接过,神色淡淡。 彼此一时无言。 会场忽然响起不小的骚动。 许多人忙不迭迎合上去。 闻梨的目光也不由跟随过去。 被人群簇拥的年轻男人走进了她的视线。 靳砚南今晚一身西装挺括有型,削薄的唇淡抿,长身鹤立站在众人最中央。 而他身旁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一身火红鱼尾长裙勾勒曲线,气质明艳高贵。 自医院吵架后闻梨就没再见过靳砚南。 看来他是全好了,不然也不会出席这种规模不大的酒会,还让女伴挽着手,那只受伤的手。 “原来靳林两家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啊。” “什么传言?” “还能是什么,郎才女貌门第般配,自然是强强联姻了。” 这样的交谈落在闻梨耳中。 她第一反应竟是一怔,接着心口微跳。 原来如此,难怪他已经看见自己和裴临洲站在一块儿,依旧能云淡风轻地站在远处,原来是决定要放过她。 也好,不用被逼着做二选一的抉择,她便没了那么多纠结。 她该感到轻松畅快,毕竟一切又回到原点,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她依旧势孤力薄,身不由己。 闻梨今晚一身素色长裙晚礼服,衣料是光滑的云锦水绸,像皓月一样柔美。 乌黑的长发用一枚簪盘在脑后,露出一张瓷白粉黛的容颜,婉约气质浮现。 她很少这样打扮,不太符合她平时的性子,过于拘着。 靳砚南目光下移,瞥见她手上端着的那杯酒,冷峻的眉瞬间紧蹙。 正与他攀谈的中年男人见他忽然变脸,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靳总,我这……” “失陪。”靳砚南大迈步。 闻梨迟钝抬眸,直到人停在她面前,并把她手上的酒杯夺走才反应过来。 “你干什么?” 靳砚南一脸沉色,“自己对什么过敏不知道?” 闻梨这才看见那杯酒里有一片沉底的斑斓叶,被冰块压着,不太明显。 她对斑斓叶过敏,之前就曾误食过加了斑斓叶做的泰餐。 那一次,是靳砚南在医院照顾她。 明明脾气挺冷傲一人,却为了哄她喝药说尽好话。 裴临洲闻言,连忙温声表达歉意。 闻梨摇摇头,“没事,我自己也没留意到。” 话一出,闻梨默咬下唇。 她自己都没留意到,靳砚南却留意到了。 “苹果酒可以吗?”裴临洲神色泰然唤侍者过来。 闻梨点点头,自己将酒杯拿了过来。 “刚才,感谢靳总提醒。”她清了清嗓子,看向靳砚南。 靳砚南眸色微变,“你叫我什么?” “砚南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一句悠扬婉转的声音打破当下气氛。 林姝走上前来,目光下落,“你是闻梨吧,我是林姝,你还记得吗?” 闻梨回想了下,记起来了。 是以前也住在东院的林家女儿。 林姝描着长眼线像狐狸的眼睛瞥了瞥裴临洲,长相斯文,鼻梁上的银边眼镜不错,只不过人看起来有点闷,浑身的劲似乎都收着。 “砚南哥哥,我太久没回来了,好多人都不认识,不如你为我介绍介绍。” 看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闻梨眼底一阵恍然。 原来还有别人也叫他砚南哥哥…… 算起来他和林姝也是青梅竹马,同住东院,门户相当。 “旁边还有小蛋糕,要不要尝尝?” 裴临洲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 闻梨回神,扯出一抹淡笑说:“我想先去个洗手间。” - “以后别那么叫我。”宴厅明亮的水晶灯下,靳砚南把手臂抽出来,松了松西装领结,乌黑碎发笼罩眉骨,神色倨傲冷淡。 “好吧好吧。”林姝摊手,“不过你的公主好像没吃醋欸,是我演砸了还是你在人家心里压根就没分量?” 林姝瞧着这少爷护犊子走过去抢人酒的架势,立马就想起来,那个笑起来有梨涡的女孩,正是靳砚南的唯一例外。 闻梨没去洗手间,找了处僻静的露台待着。 京都的星空稀少,她意兴阑珊仰头,想起去年夏夜在大草原上看过的银河星空,她当时就躺在草坪上,幽幽草香扑鼻,宁静而自由。 “闻梨。” 身后传来一句温沉唤声。 闻梨回头,看清来人,眉间的情绪稍淡两分。 “裴先生。”她挺直腰,保持裙装的温雅姿态。 “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还这么客气叫我。”裴临洲走到她面前,“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闻梨。”裴临洲牵起她的手,掌心握着她的柔软指节,“不管你有何顾虑,我都会等你点头。” 等你点头…… 闻梨抿着唇,清澈无波的眼底情绪难辨。 既然靳砚南已经放手,身旁也有了女伴,那她再拖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况且闻氏也经不起等。 闻梨深吸口气,话还未出口,一声裴总抢先响起。 那位是今晚酒宴的东道主,数一数二的商界老前辈。 就连靳砚南也会尊称一句叔叔的人,大概这就是他今晚会出席酒会的原因吧。 “稍等。”闻梨见裴临洲面上含笑,松开她手过去寒暄。 裴临洲刚刚坐上裴家家主的位置,正是需要各方支持的时候。 闻梨伫在原地,垂眸看向自己空了的手心,露台外的清冷月色照得她形单影只。 直到酒宴散场,闻梨都是待在袁宜君身边。 私人庄园外汉白玉阶下豪车云集。 靳砚南今晚的座驾是辆g63amg,没带司机,这辆车他通常喜欢自己开。 靳砚南站在副驾门前,林姝不知道偏头跟他说了什么,而后提起裙摆弯腰坐了上去。 闻梨记得,去年儿童节恰好是周六,靳砚南到舞蹈学院接她回家就是开的那辆车子。 他没下车,让她自己开车门。 一开闻梨就看见副驾放着一束她两条手臂都揽不拢的超大零食花束,上边还夹了张写着‘儿童节快乐’字迹遒劲有力的贺卡。 闻梨笑说自己都是个大学生了,怎么还能过儿童节。 靳砚南把花束给她抱到后座,让她上车,亲自给她系安全带,他说只要她乐意就能过一辈子的儿童节。 副驾车门关上,靳砚南回身,脚步停顿,闻梨站在台阶上,遥遥相望,那双深邃的眸视线滚烫令她微微一震。 一道身影半挡在闻梨面前。 裴临洲用一贯娓娓道来的温润语气说:“闻梨,袁阿姨,我看闻叔叔还有事要忙,我送你们回去吧。” 袁宜君笑着应了声好。 闻梨跟着点头,再度侧目望去,偌大地坪,那辆银色大g早已不见踪影。 - 闻晟是在母女俩到家后一小时才回来的,自从闻氏出事以来,他急得两鬓露出斑白,眉心也鲜少有松快的时候。 今晚一入家门却眉欢眼笑说在酒会上碰到一个新的合作伙伴,并且已经顺利促成初期合作。 “好事啊!”袁宜君欣喜道。 闻梨也为之高兴,甚至希望能扭转局面,她不用去联姻,虽然这几乎不太可能。 许是父亲口中那位新的合作伙伴当真如及时雨降临,连着好几天闻晟在饭桌上都是面带笑容的。 袁宜君谨慎些,问道:“信得过吗?他们的总公司在哪儿?” 闻晟说道:“总公司虽然不在京都,但那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手边的汤匙忽然脱手跌落瓷碗。 清脆一声突兀响起。 闻梨来不及理会自己被热汤飞溅烫到的手指,忙问:“爸,你刚刚说对方是谁?” 闻晟重复一遍,见女儿神色微漾,“怎么了?这个人你认识?” 见爸妈都看向自己,闻梨压下满心浮动,强自镇定地摇头说不认识,只说觉得名字耳熟。 袁宜君还在问着合作细节,闻晟一一回答。 而闻梨已经耳目空空。 她的确不认识,甚至连人都没见过。 可他是靳砚南的人。 那家公司不在京都,看起来和靳隆集团毫无关联,可实际上却是靳砚南的私人产业。 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闻梨之所以会知道也只是巧合。 某次她在靳砚南的车上看到有关那家公司的相关合约。 靳砚南没瞒着她,随口便说了。 闻梨知道靳砚南有大部分私产都与靳隆集团无关,要么是他自己一手创办,要么是和傅景深周迟合资。 口中喝着热汤。 闻梨的后背却起了一层薄汗。 靳砚南若真想帮闻氏,何不一早出手,何不光明正大告诉她…… 闻梨越想越不安,饭后,她先上楼,走进闻晟书房找到合同,翻开来拍照发给宋云乔。 【乔乔,能不能请你大哥帮我看看这份合同有什么漏洞?】 连她父亲都看不出来,唯有请京都赫赫有名的金融才子,宋氏银行的大公子帮忙。 宋云乔很快应下,也没问她缘由。 就像闻梨信任宋云乔,宋云乔也明白她。 过了半小时后宋云乔回复她。 一长串的专业术语看得闻梨云里雾里。 宋云乔也知道她的短板,很快发来一段语音:“简单来说,如果对方一旦失约,闻氏就只能通过打官司索求违约赔偿,但闻氏如今等不起,只会让自身陷入更大的债务危机中。” 意思就是对方为了伤闻氏八百,宁愿自损一千。 没有哪家公司会这么傻。 联想到这件事的背后是靳砚南。 他的所有目的,企图,已经昭然若揭。 闻梨眼前一黑,浑身发凉。 原来他从未放过她,而是要自己主动送上门。 赖于自己良好的记忆力,记得车里随意一瞥的姓名,她完全识破了他的计划,在闻氏已经入圈而对方还未发难之际。 或许连靳砚南都会诧异她识破之快。 的确。 当集团一楼前台上报,李椽进来告诉他时,靳砚南刚结束会议,他点烟的动作一顿。 - 靳隆集团一楼大厅。 闻梨穿着一身白t配香芋紫及膝背带裙,头戴白色渔夫帽遮住大半张脸,裙下是两条纤细的长腿,脚上一双羽毛白的球鞋。 清纯学生装扮,与周围成熟的上班族截然不同。 “小姐请稍等,李总助一会儿亲自下来接您。” 闻梨道了声谢。 挪步到一旁空区等待。 “欸,上次自称靳总未婚妻的小姐是她吗?” “不是不是,上次那个比她矮一些……” 尽管对方窃窃私语,但闻梨听力极好,几乎一字不差听完了。 看来她们说的是林姝,已经有未婚妻为什么还要这样逼她,靳砚南到底想要她如何。 “闻小姐,您请。” 李椽似乎下来得急,说话微喘。 闻梨暗暗握紧包带,沉着脸没动。 李椽偏头,“闻小姐?” 闻梨深吸一口气,抬步跟上前。 既来之则安之,踏进靳隆集团的这一刻她已经无路可退。 电梯直上。 一层楼都是靳砚南的工作区,除了他自己的办公室和休息间,外间是他助理和秘书的办公室,以及几间大小会议室。 “靳总,闻小姐到了。” 把人带到李椽就退了出去。 靳砚南背对着站在半米高的茶台前,不一会儿,手上端着杯子过来放到闻梨面前。 “尝尝看,说是新品。” 靳砚南今天没系领带,袖口也随意上折,眉目清隽,神色亲和,周身冷傲气息也全然收敛,仿佛回到了从前对她温和体贴的竹马哥哥模样。 闻梨有些恍惚,视线下移,注意到那是她最喜欢的冷泡茶牌子。 她没喝,直截了当问:“闻氏最新的那个合作案是你在背后操控吗?” 靳砚南看着她,“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依旧令她呼吸一滞,“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想问。”靳砚南说:“你愿意和认识不到两个月的男人结婚,而不能是我。” 闻梨沉默,“你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更喜欢他是吗?”靳砚南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幽深的眼底像淬了冰,“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有什么你值得喜欢?” 闻梨想说裴临洲还不到三十岁,但他应该也不爱听。 “放过闻氏。”闻梨抬眸看他,眼眶忍至红了一圈,“就当我欠你一次,行吗?” 彼此对视良久,靳砚南深长地喟叹了一声,“梨梨已经很久没用这种语气跟哥哥说话了。” “可惜了,不行。” 他抬起他的下巴,深邃的目光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你知道我要什么。” 靳董的眼线还没铲除干净,知道今日事大,李椽干脆候在门外,没想到却冷不丁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巴掌声? 真的假的啊! 李椽睁大眼睛,他自大学毕业就跟着靳砚南,深知他是个绝对控权脾性冷傲的主。 这些年谁见他不是恭恭敬敬的,就连靳董对他都有着几分提防不会轻易出手。 但一想动手的那位是谁。 李椽又觉得竟然还挺合理。 李椽不敢再听下去了,于是走远些,并吩咐秘书回绝今日内的所有高层汇报。 寂若死灰的办公室里。 有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斜映进来却不见丝毫的温暖,一室满是针锋相对的气氛。 靳砚南偏着头,舌尖顶了下腮帮,冷隽的面容明显红了一块。 闻梨咬着唇,眼角湿润,被逼至怒不可遏,“你已经有林姝,为什么还要娶我?” “哪儿听来的流言。” 靳砚南长腿往前,把人抵近沙发,灼灼的眼底藏有一丝暗盼,“吃醋了?” 闻梨目光冷静且有明显怒气。 情意都无,何来醋意。 靳砚南扯平薄唇,他看着她,“林姝不是,我只会娶你。” 闻梨咬牙,“我要是非不点头呢。” “梨梨,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靳砚南的语气不疾不徐,“既然都是因利而合,你就该知道我手上的筹码有多少,选我,闻氏才是最大赢家。” 又是一阵沉静。 闻梨缓慢垂下眼眸,松开了攥紧的手心。 她的语气柔哑无力,“我要恒亚诬陷闻氏的证据。” “给你。” “合作案照常进行。” “好。” “不许再给我爸挖坑。” “当然,那是我岳父大人。” 闻梨咬着唇没吭声了。 “手打疼了吧。” 靳砚南往她身旁坐下,轻捏她红肿的手心。 他边说着,见她睫毛还挂着泪,干脆把人揽腰抱到了腿上,指腹轻抚她的脸颊,给她拭泪。 突如其来的亲密吓着闻梨,她脸一红,急忙推拒,“你别得寸进尺!” 手又挥了起来,但没落下,被靳砚南握住了手腕,他无奈道:“还打,手真不嫌疼啊,姑娘家家的以前也没这么爱动手。” 闻梨不甘示弱,“你以前也没这么混蛋。” 靳砚南笑,“行,我们重新认识对方。” 他朝她伸出手,嗓音透着夙愿得偿的愉悦,“靳砚南,你老公。” 8、不够乖 “靳砚南?不是裴临洲吗?!” 开着语音的群聊炸了,因为三分钟前闻梨丢进群里的一句【我要和靳砚南结婚】。 “梨梨,是你打错了还是我们看错了?” 桑宁这些日子借口照顾傅景深才得以从家里出来透口气,但那少爷难搞得很,桑宁每天都忙着跟他斗智斗勇。 宋云乔也是昨天才回京,此前一直在海市帮她大哥处理公事。 闻梨把满杯的柠檬水一口气灌完,柠檬片放太多,酸得她直皱眉。 “你们没看错。”她说。 她是从靳隆集团自己开车回来的,她坚决不让靳砚南送,但也没办法反抗他派车跟。 理由是担心她情绪不稳定路上出事。 好笑,也不想想她心里一团怒火是谁点的。 “我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于是她们约好今晚一起吃个饭面对面聊。 挂断电话后,闻梨依旧保持着坐在房间地毯上的动作。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在靳砚南非要帮她揉搓下已经看不见一点红肿。 她当时怒火中烧,巴掌扇过去几乎用尽全力,自己的手当然也讨不到好。 她现在是真的看不透他了。 为什么他可以一面惯着自己的打骂一面却又不顾她的意愿逼迫她。 房间的窗户没关,风吹动帘子勾到了一旁的置物架,摇摇晃晃间掉下来一样东西,圆形状,滚了两圈滚到闻梨的脚边才停下。 她垂眸看清那东西,神色一怔。 那是一颗水晶硬糖,糖已经被她吃掉了,外面那张漂亮的紫色糖纸她没扔,放了颗玻璃珠在里面维持糖果原来的形状。 闻梨伸手把它捡起来,视线随之一瞥自己的脚面。 她小时候玩过一段时间的平衡车,本来骑得挺好,但不知哪里冒出一块石子把车轮一卡。 速度太快,她直接摔飞,脚踝和膝盖都弄出了擦伤。 疼得她眼泪压根忍不住,靳砚南当时就从兜里掏出这颗糖塞到了她的手心,紧接着把她抱放到一旁石阶上。 她坐着,他屈膝在她面前为她处理伤口。 看他皱起眉,闻梨才想到他是有轻微洁癖的,便想把脚缩回来。 可他握着她的脚踝让她别乱动。 见她脸颊挂泪,更是直接用袖口给她擦眼泪,闻梨当时有点懵,不是说他有洁癖的吗,在哪里? 他可以为她降低自己的习惯准则,转眼却又费尽心思设圈套打她的主意,逼得她别无选择只能点头嫁他。 闻梨低头枕在膝盖上。 靳砚南这个人,她难道从未真正认识过。 - 晚上,闻梨开车来到三人常光顾的餐厅。 听她说完事情的始末,宋云乔很惊讶,有些担忧又藏着一份意料之中看闻梨。 桑宁则是把自己会骂人的话都用在了靳砚南身上。 “他是疯了吗,竟然这么逼你,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桑宁追问:“所以你真的打他了?” 闻梨咬着唇,“嗯……” 桑宁和宋云乔对视一眼,忽然端起饮料杯敬过来,于是三人莫名碰了下杯。 侍者来上菜,都是她们常点的那几道,但谁也没胃口,宋云乔问道:“梨梨,你自己怎么想?” 抛开别的不谈,嫁给靳砚南闻氏的确会受益更多。 既然本质上都是商业联姻,她选一个身份更加位高权重的,不吃亏。 她只是受不了亲如哥哥的竹马一朝翻脸,把逼迫手段用在她身上。 三人一阵沉默,对联姻的无奈桑宁是最感同身受的。 “结婚就结婚呗,怕什么,而且谁说结婚就等于一辈子,这不还有离婚吗!” 闻梨抬眼:“意思是?” “他不是非要娶你吗,那结婚后你就闹,闹到他放手,闹到他受不了主动说离婚,到时候美好的自由照样等着你!” 宋云乔觉得这计划不太靠谱,“没这么简单吧。” 这两个小迷糊不知道,她却清楚,靳砚南对闻梨不同寻常,没人比她明白所谓兄妹之情下藏着旁的感情是什么模样。 靳砚南是来真的。 “可是男人不就图新鲜吗。”桑宁不以为意,“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那既然家里的闹得他心烦,他自然就会放手了。” 像是什么念头被击中,闻梨的眼里渐渐升起一丝期盼。 的确,有结婚就有离婚,一辈子还长着呢。 即便未必如她想得那么简单,但总归是个盼头,能够让她在这些天的重压之下获得一丝喘气的生机。 - 闻梨到家后又过了一个小时。 天色漆黑,闻晟和袁宜君才进家门。 工厂最近都在赶那位大客户的订单,夫妻俩几乎都守在那边。 闻梨把从餐厅打包回来的粥热好端出来。 闻晟一脸欣慰道:“咱们女儿就是贴心,我正好饿了。” 袁宜君看向闻梨:“阿梨,你自己吃了吗,最近工厂太忙妈妈都没顾得上你。” 闻梨点点头,说自己是出去吃过晚饭才回来的。 素菜粥清淡,这个点填饱肚子正好,也不会给胃造成太大负担。 见他们吃完,闻梨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到他们面前。 闻晟问是什么,闻梨说他们看了就会明白,她坐到对面的单人沙发上静待。 “阿梨,这是哪来的?”闻晟只看了一半就大为惊讶地抬起头。 一是没想到始作俑者竟然是他最信任的老伙伴恒亚,二是这算是恒亚内部最隐秘的文件,非寻常手段可得。 闻梨顿了顿,很是平静地宣布自己要嫁给靳砚南,这便是靳砚南送来的诚意。 袁宜君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阿梨,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 “我和砚南哥哥……我喜欢他,他也愿意娶我。” “可你先前不还说只把他当哥哥吗?” 闻梨咬了下唇,有点编不下去,什么两情相悦之类的酸话说出来简直太难受,她含糊其词道:“总之就是他了。” 闻晟问道:“靳家也同意了?” 闻梨点点头,靳砚南要是搞不定他家那边,也不会笃定非要娶她。 “爸爸,这份东西能解决家里的困境吗?” 闻晟欣然,眉梢有着前所未有的松快,“当然!这可算是帮了咱们家一个大忙了!” 闻梨扬了扬唇,“那就好……” 相比起裴家,靳家无论是地位还是财力都是上选,闻晟自然更中意后者。 抛开这些现实条件不谈,当初住在大院,靳砚南对自家女儿的多番关照闻晟也是知道的。 女儿嫁进靳家可是实打实的高嫁,他得准备比先前多三倍的嫁妆给她撑腰才行。 - 夜色渐浓。 闻晟在书房联系律师要跟恒亚打官司,袁宜君则推门来到闻梨的房间。 闻梨刚洗完澡,穿着睡袍坐在床上。 “阿梨,这会儿你爸不在,跟妈妈说实话,你是心甘情愿嫁给靳砚南的吗?” 闻梨眨了眨睫毛,忍着眼眶涌现出来的酸涩,也怕袁宜君看出什么,干脆整个人依偎到她怀里,“妈妈,您别担心,他对我很好。” 袁宜君抬手轻抚她的脊背,“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裴家那边我让你爸去联系吧。” 闻梨想了想,“我来跟裴临洲说吧。” “也好,你们年轻人更好沟通。” 袁宜君带上房门,卧室安静一瞬,闻梨沉了沉情绪,拿起手机拨了号码出去。 “闻梨。” 清润的嗓音响在耳畔,闻梨回想起往日和裴临洲相处的点滴,他总是这般如沐春风。 闻梨深吸一气,首先感谢了裴临洲向闻家伸出援手的好意,随后她歉意的表达了拒绝。 听筒陷入一阵冗长沉默。 不知是否预料之中,裴临洲很平静,只说:“闻梨,等我回来。” 闻梨这才知道他人在国外,裴氏海外分部近日出了个不小的乱子,那是裴临洲的根基所在,他必须亲自过去处理。 不知怎么,闻梨总觉得裴氏出事跟靳砚南脱不了干系。 虽然她无凭无据,有的仅仅只是直觉,直觉这就是靳砚南布下天罗地网,叫她想找第二选择也找不到。 思及此闻梨又气闷得不行,抓过床头一只玩偶娃娃胖揍了一顿。 这是靳砚南送她的。 只可惜拳打棉花毫无作用,闻梨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她看了看天花板,摸过手机想查查龙青峡的蹦极重新开放没有,她需要跳一跳发泄。 结果屏幕刚一解锁,靳砚南的微信新消息就弹了出来。 闻梨手机险些脱手砸脸上。 她撇了撇嘴,晾了半分钟,心不甘情不愿点开。 砚南哥哥:【明天我去接你】 闻梨瞪着那个备注,立马改成了一堆乱码。 她回:【我不想出门】 #w&@:【婚宴事宜无须你操心,但婚纱你总得亲自试,听话】 听话听话,他有本事去娶个听话的机器人老婆别娶她。 一通拉扯后,闻梨直接给他回了个【1】就关上了手机。 - 停好车,靳砚南看到底下的最新回复。 他无言轻笑了声,1就1吧,总好过送他一个红色感叹号。 收起手机,他推门下车。 家里的管家柳叔站在回廊迎他。 柳叔低声说:“老爷子一天都不上劲憋着火,少爷一会儿可得稳着点他的情绪啊。” 靳砚南笑笑:“柳叔放心,我是宣布喜事,爷爷他老人家会高兴的。” 柳叔一阵汗颜,心想这事儿也就少爷您认为是喜事了。 靳砚南迈过门槛,内厅坐着不少人,每个人都一脸沉肃,俨然三堂会审的架势。 靳砚南迈步走到众人面前,身姿挺立,黑白分明的深眸不见一丝惧色,冷锐的面部轮廓更是让那股与生俱来的桀骜贵气越发明显。 靳砚南扬了扬薄唇,“爷爷,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 老爷子虽年迈,气韵却沉雄,重重冷哼一声,拧着眉峰没开口。 靳雨薇见大家都不吭声,她坐不住了,伸着脑袋好奇问道:“哥,爷爷说你要娶闻梨姐,是真的吗?” 老太太接话:“砚南,你不是一直都把闻家那小丫头当妹妹的吗,怎么转眼就说要娶她了?” 靳雨薇说:“奶奶,他们这样的叫青梅竹马,又不是亲兄妹,我就觉得哥哥跟闻梨姐挺般配的!” 闻言靳老爷子面色更加不悦,茶杯重重一掷台面。 靳雨薇的母亲刘湘连忙喝道:“住口,长辈说话别插嘴!” “噢……”靳雨薇乖乖闭嘴了,但还是给了靳砚南一个力挺的眼神。 内厅一阵安静,靳砚南依旧沉稳如山地站在正中央,清风拂面带着淡笑。 老爷子睇着众人,“你们都回去,砚南,靳湛留下。” “坐。”老爷子看了眼靳砚南。 厅内剩下三人,靳湛板着脸,语气浑沉不悦地开口道:“你要结婚,我这个当父亲的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 靳砚南漫不经心转着腕上的银色表带,“您若是不乐意,不来参加婚宴即可。” 靳湛顿时脸色铁青。 靳老爷子睨过来一眼,沉声劝诫:“砚南!” “爷爷,您别动怒。” 靳砚南薄唇微勾,“眼下时间不早,我干脆把话摊开,了了您好去休息。” 靳砚南起身走过去,亲自给老爷子斟一杯安神茶,“闻梨我是娶定了,靳家认不认都改变不了,横竖她是跟我过,您什么时候想见您孙媳妇了,我亲自带着人过来跟您问安就行。” 老爷子微愠,“说的什么话,跟你过是一回事,可那小姑娘将来如何能坐稳靳家主母的位置?” 靳砚南沉默几秒,抬眼环顾了下四周。 雕梁画栋的内厅,座次分明的布局,家族雄厚,规矩繁重。 “想来我母亲当初是很得您和靳家上下认可的。”可他母亲的结局又是什么。 老爷子瞳孔微缩,一时哑然。 他的确是很满意大儿媳妇,只可惜。 “爷爷,我到如今这个位置也算是阖了长辈们的期望,过往我都由着你们安排,但这次不同,闻梨我是非娶不可。” 老爷子一双幽沉的眼睛看着他,“拿你如今的位置来换也愿?” 靳砚南微微一笑,“您尽管拿去。” 老爷子一噎。 靳湛同样沉默。 靳砚南始终一派云淡风轻,他并非不把靳隆集团当回事。 即便靳家如他一样年岁的旁支小辈不少。 可并非人人都是他靳砚南。 “行啦,为这个事吵成这样。”老太太走进来打着圆场,“要我说,砚南喜欢才最要紧,闻家小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乖顺纯善,没什么不好的。” “砚南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求你,你就忍心不成全你孙儿?” 老爷子沉默着,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也没开口。 过了片刻,他把靳砚南亲自斟的那杯安神茶全喝了。 老太太笑了笑,转而看向自己儿子:“阿湛,你这个当父亲的也表个态。” 靳湛也没多言,只语气极沉地低“嗯”了声。 听到乖顺纯善这四字评价,靳砚南的脸颊忽然隐隐一疼。 奶奶要是知道她口中乖顺纯善的姑娘张牙舞爪扇了他两次巴掌,怕是要狠狠大跌眼镜。 尽管闻梨是众人眼里最乖的姑娘,笑起来还有讨人喜欢的梨涡,可她骨子里的倔强和不服输的性子才是她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 她不够乖,可他就是喜欢她不够乖,越闹腾才说明越不把他当外人,两巴掌又算什么。 9、靳太太 主宅东侧院檐下,沈书玉站在这里等了许久,见那道欣长身影出现,盈盈含笑走下台阶去迎。 “回来了。” “怎么还没睡?” “等你呢。” 进到内厅,沈书玉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盏,“说了那么久的话一定累了吧,刚沏好的安神茶。” “我能说什么话,他何时正耳听我说过一句。”靳湛摇摇头,示意她把杯盏放下,他没心情喝。 “我看他哪里是想娶那闻家姑娘,分明是为了跟我对着干。” 靳湛蹙紧眉头,“我给他选定林家他就偏不要,非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闻家。” 这几天,靳砚南出手利落地辞退了几名集团中层,那几个人分布在集团各个部门,看似全无关系,实际上都是靳湛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为了给他添堵,他那个好儿子连铲除异己都做得出来,区区婚事又算什么。 沈书玉站到靳湛身后,伸出纤纤玉指为他轻揉太阳穴,“砚南到底还年轻,一时想不明白也是正常的,你始终是他的父亲啊。” 靳湛握着沈书玉的手把人牵到面前来,“你啊就是心善,还帮着他说话,他可没给过你好脸色。” 何止没给过她好脸色。 在他堂堂靳家太子爷的眼里压根就没她沈书玉这号人。 即便她已经嫁进靳家,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可他连一个眼神都不屑落在她身上。 沈书玉当年靠着肚子里靳家的骨肉血脉才得以让老太太点了头,她也算争气,一生就是一对龙凤胎。 可即便如此,她在靳家依旧是个透明人般的存在,老太太以她要照顾孩子为由,从未把家里的掌家权交给她,而是一直让二房的刘湘管着。 沈书玉扬起唇,保养得宜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温柔,“这没什么,砚南总归还是思瑜和思睿的亲哥,假以时日他会想明白的。” 靳湛摇摇头,“他又岂会领你我的情。”他长叹了口气说:“他以为集团那群老家伙是好摆布的,要不是我替他在前面挡着,他哪里能轻易稳坐那个位置。” 看着丈夫嘴上不满,眼里却全是对大儿子的担忧,沈书玉不动声色,“我放好洗澡水了,你先去洗澡,早点休息吧。” “好,辛苦你了。” 沈书玉独自站在厅内,冷白色的壁灯映在脸上,找不出半点方才的笑意。 “妈妈……” 一个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的小男孩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妈妈,你跟爸爸在说什么呀,吵醒我了。” 沈书玉蹲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思睿,你哥哥要结婚了。” 靳思睿纯稚的脸上有着好奇,“真的吗,那我是不是要有小嫂嫂了?” “是啊。”沈书玉弯着唇,“你哥哥给你娶了个好嫂嫂。” - 上午九点,刺眼的阳光穿透窗帘斜映在房间的地板上。 闻梨懒洋洋地睁开眼,从被子里伸出手臂,开着冷气的卧房温度沁凉舒适。 昨晚没调闹钟,闻梨这会儿是自然醒。 她慢悠悠走下床,踩着拖鞋来到窗边,把窗帘拉开。 湛蓝的天一望无际,花园里枝叶颜色鲜嫩,一片夏日明媚之景。 闻梨垂眼,发现花园里停了辆熟悉的车子,她眉心一跳,这才想起来靳砚南今早要来接自己的事。 她急匆匆转身准备去洗漱,似是想起什么,脚步又一顿。 闻梨慢吞吞地走进浴室,刷牙洗脸,甚至还洗了个头,最后光裙子就试了四五条。 终于没什么好弄,她气定神闲打开卧房门,却听到楼下愉悦的交谈笑声传来。 闻梨瞬间觉得,她这时间拖延的似乎没什么意思。 袁宜君见女儿从楼梯上下来,忙说:“阿梨,怎么起这么晚呀,砚南等你老半天了。” “不晚。”靳砚南掀眼看过来,嗓音低沉带笑,“我也很久没见闻叔和君姨,正好跟您二位叙叙旧。” 这番谦逊又表达亲切的话正合闻晟心意,袁宜君更是被哄得眉开眼笑的,再加上丈母娘看女婿只会越看越满意。 “……”闻梨暗暗咬唇,漂亮话说得一套套的,明明背地里的脾气坏得很! 目光相撞,闻梨立刻撇开视线,径自往餐厅去吃早餐。 一顿早餐磨蹭吃了半小时,实在没什么可拖拉的,闻梨只好背上包包跟在靳砚南身侧出门。 “副驾太晒了,我要坐后面。” 靳砚南挑眉,“随你。” 这么好说话? 闻梨狐疑,结果走近才发现车里是有司机的。 “我改变主意了,晒太阳挺好。” “别闹——”靳砚南握住她预备去开副驾车门的手腕,“你爸妈还站在门口,你想让他们看到我们分开坐?” 闻梨:“……” 还不是他过分热情,爸妈才会以礼回之,否则以前靳砚南来接她出去玩也不见爸妈把他们送到门口。 一上车闻梨就挨着最左边的车窗坐,势要跟靳砚南划分界限,脸也只对着窗外。 靳砚南看着她的背影无言勾唇。 万幸他这车里没有洞,否则这姑娘怕是得立刻钻进去,连头发丝都不想让他看见。 - “靳太太,按照靳总的要求为您准备了三套婚纱,您请看。” “啊……”闻梨被店经理开头的那个称呼弄蒙了,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在喊自己。 靳太太,靳砚南的太太。 好陌生的身份,她原本只是闻梨,只是自己。 落座沙发上,台面摆着冷热茶饮和精致的点心,闻梨喝了口冰茶。 工作人员依次把那三套婚纱展示出来。 闻梨单手撑在沙发扶手托着脸颊,始终面露淡色地说道: “蕾丝太多,繁杂。” “裙摆过长,累赘。” “设计难看,不要。” 三套婚纱,无一例外被她挑出毛病,店经理和一众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靳砚南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们先出去。 他转头问:“怎么,都不满意?” “对啊,不行吗?” 闻梨第一次这么挑刺,不太熟练,于是只能挺着脖子在气势上做足。 靳砚南轻笑,“行了,总抻脖子也不怕闪着。” 闻梨一噎:“……” “推进来。”靳砚南朝外道。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推着第四条婚纱进场。 闻梨看过去,眼睛猛一亮。 法式方领,五米超长拖尾,褶裥如云朵蓬松,裙身重工钻式钉珠的设计,走动间银河乍现。 经理说这套婚纱的名字叫‘美神降临’,是今年春夏高定婚纱系列的压轴款。 闻梨目不转睛,自上而下细细打量,这套婚纱的每一处设计她都喜欢,简直分毫不差地戳中了她的审美! 靳砚南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不紧不慢道:“最后一条了,你要还是不满意,那就只能——” 闻梨扭头:“只能怎样?” “去下一家店,偌大的京城总能找出一套婚纱合靳太太的心意。” 闻梨:“……” 靳太太三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莫名低沉悠长,甚至带有一丝浅浅暧昧的笑,听得她耳朵有点痒。 经理见状,极有眼力见地问道:“靳太太,这套婚纱您还喜欢吗?” “……嗯。” 闻梨动了动唇,声如蚊细。 “去试试。”靳砚南的目光落在婚纱和她身上,脑海中已有大概模样,他拭目以待。 电动围帘把换纱区围了起来,面前是一整面墙的大镜子,闻梨站在站台上,需要四位工作人员给她换上。 经理指着裙摆上的设计说:“靳太太,您看这里,靳总说您喜欢鸢尾,特地让设计师把原先的蕾丝绣样换成鸢尾绣了上去。” 其余三位工作人员纷纷夸道:“靳总真是有心呢。” “靳总和靳太太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闻梨垂眼看过去,鸢尾花瓣绣得精致,简直栩栩如生。 鸢尾的花语之一是自由,所以她喜欢。可如今她又谈何自由。 “他是什么时候安排的?”闻梨随口问。 经理说这条婚纱是从法国空运过来的,鸢尾绣是一周前开始的,五位设计师跟着飞过来赶工了足足一周才完成。 一周前…… 那时候她甚至都没答应要嫁给他,他就已经在准备,他对她还真是势在必得。 “前三条婚纱也有鸢尾设计吗?” “没有,就这条。” “……?” 闻梨有点回味过来,靳砚南这是又给她设套了! 他怕是早知道她会找茬,故意先把前三套婚纱摆出来让她把刺儿给挑完,尽了兴。 明明最后这条才是他最开始就选定好的婚纱。 闻梨闭了闭眼。 暗道他果然心机深重。 她气归气,却也不得不承认在玩弄心机方面自己简直不如他十分之一。 今天这个亏她吃得心服口服。 而且…… 闻梨看着镜中已经换上婚纱的自己。 她从没想过自己穿婚纱的模样,路过婚纱店往橱窗看,也只觉得是一条好看的裙子,并没有什么向往。 但这一刻,她的感觉很奇妙。 原来她穿上婚纱是这个样子的。 电动围帘缓缓向两边打开。 闻梨一袭白纱站在站台上,她已经被靳砚南不发一语的目光给看得浑身都不自在。 工作人员已经清场,就剩她和他,台子比较高,她没办法一个人下去,只能站着不动,任他从头到尾,肆意打量。 “你看够了没有!” 她面有些燥,不自在嗔他。 靳砚南走过来,站台高度的缘由,他需要仰头看她,双眸深邃晦暗。 “你给了这群人多少好处费,换个婚纱的功夫一直使劲夸你。” “很漂亮。”靳砚南忽然道。 他目不转视,眼中的汹涌令闻梨的脸更加热,“……你够了。” 她慌乱无措,于是直接抬手挡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看。 靳砚南握下她的手腕。 闻梨挣了挣没挣脱,只能任由他就这么握着自己的手看了足足好几分钟,直到她说婚纱太重扛不住,靳砚南才肯罢休。 婚纱的重量的确不轻,宛如这场联姻的枷锁压在她的肩头,唯有脱下的那一刻,闻梨才觉得浑身轻松。 她往沙发上坐下小憩,轮到靳砚南试新郎服了。 新郎的衣服无非是西装,以绅士得体为主,大多是深色。 靳砚南身高腿长,宽肩窄腰,是很完美的衣服架子。 闻梨吃完一枚蛋奶酥,靳砚南换好衣服走了出来,一身法式塔士多礼服款西装,配黑色领结,成熟简约,矜贵倜傥。 “一般。”闻梨淡淡评价。 经理柔声问:“靳太太,是哪里不太满意呢?靳总的这款西服和您的婚纱同属一期高定款,很是相配的呢。” 闻梨瞥眼过去,“衣服不错,人一般。” 靳砚南轻笑,走上前来语气兴味反问她:“我一般?” “嗯。” “那那天晚上,是谁喝醉了非要摸我的脸?” 闻梨手边的银叉一下掉到了蛋糕纸托上,她慢慢睁大眼睛。 “——还对着我喊大明星。” “……???” 闻梨一脸惊愕,她想也不想立马矢口否认,“不可能!你别以为空口编话我就会相信。” “不信?” 靳砚南挑眉,“行,我把酒馆的监控调出来,就在婚礼上放,届时任谁看了不说一句感情和睦,也省了你在你父母面前辛苦做戏了。” “不行!你敢!” 闻梨虽然记不起来,但看他这么笃定,估计不会有假,那么糗的事情要真在婚礼上放出来,她不得臊死。 “靳太太,再看看清楚。” 靳砚南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你老公很一般?” “……”指尖碰到他的鼻梁有些抖,简直太过于亲密,非逼着她摸他的脸,他们以前也没有这样过。 靳砚南俯身,靠近她耳畔低嗓调侃,“这就受不了了?脸红成这样。” “……” 靳砚南伸手拢过她的腰,彼此距离更加紧贴,他缓慢道:“闻梨,适应我,习惯我。” 闻梨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 她沉默许久,眼皮垂了下去,“我做不到。” “咱们的时间还长,你总会习惯。” “要是依然不能呢?” 靳砚南深思片刻,“没关系,我来适应你也是一样。” “……”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 从婚纱店离开,靳砚南带闻梨去了家四合院府宴餐厅吃午餐,私人预约制。 只不过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来吃饭的熟人不少,进个三进院子的功夫已经有好几拨人过来跟靳砚南打招呼。 那些人一面恭维地跟靳砚南说话,一面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意味深长。 闻梨淡抿着唇,只当看不见。 西厅最大的包厢,靳砚南点的菜,全是闻梨爱吃的几样。 闻梨动筷吃着,却不怎么开口说话,不像以往,喜欢天南海北地聊天。 靳砚南问她:“没胃口?” 闻梨说在婚纱店蛋糕吃多了,现下不是很饿,她放下筷子,“我去个洗手间。” 靳砚南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深长。 他从兜里拿出包烟夹,敲了根夹在指尖,正要点火,又停住。 - “谁都跟闻家似的有个好女儿就好了。” “怎么,你羡慕啊。” “谁不羡慕,你不羡慕?那可是靳家!闻家这回可是要彻底大翻身喽。” “诶,我之前听说要跟闻家联姻的是裴家?怎么转眼又搭上靳少了?” “要我说闻家姑娘长得也就清纯,没多漂亮,太子爷那身份,身边美人数不胜数,怎么就瞧上她了。” “你当表面清纯就是真清纯呢,有些女人看着生嫩,背地里其实什么花样都会,不然怎么……” 回廊拐角。 闻梨沉默地听完了他们的所有对话。 表面清纯实际放_荡? 在两个男人身上游刃有余? 闻梨自嘲扯唇,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 闻梨靠着墙壁重重深呼一气。 权当是夸奖了,她受得住。 从洗手间出来,闻梨没进包厢,而是往院子里走去,挑了处有柿子树遮阴的凉亭坐下,看着左侧一汪碧绿的荷池发呆。 仲夏树影,斑驳的光穿透枝叶照在她瓷白的脸上,一身青萝纱裙清姿映砌,宛若一幅清风拂绿柳的景画。 靳砚南迈步跨入门槛,瞧见不远处这幕,紧皱的沉眉稍稍松懈,静赏片刻,他走到她面前,“出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闻梨没理他,直接把头扭向另一边。 这处虽然阴凉,可外头的气温到底是闷热的,靳砚南抬手蹭她蒸得红扑扑的小脸,“你这小脾气折腾我一天了,还不够?” 闻梨一把拂开他的手,“我就这脾气,你要不乐意可以及时止损。” 说到底,她今时今日会受流言蜚语所责,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她又哪里肯给他好脸色。 “我何来损失要止?” 靳砚南侧身过去替她当着斜照进来的阳光,“先进去吧,晒得脸都红了,不嫌热?” “不用了,我不想在这里吃。” 一听这话,靳砚南察觉到不对,“出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没胃口。” 靳砚南看了她半晌,“行,带你换个地儿,傅景深说附近有一家徽菜做得正宗,也是你爱吃的。” “嗯……”闻梨没什么兴致地应声。 靳砚南牵着人出了院子来到停车场。 他开车门让闻梨进去,自己却没上车,朝闻梨举了举手机说:“要是还不饿就先在车里等我,有点公事要处理。” 闻梨点头,对他的公事不感兴趣,也没多问,自己靠着窗盯着那片湛蓝的天发呆。 靳砚南关上车门,转过身,原本温和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把杨东叫过来。” 这位爷可是上座贵客,从大门一路随同的侍者一听这话,不敢耽误,赶紧去叫人。 不到三分钟,一个穿着黑白暗纹唐装的男人匆忙走了过来,“靳少,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不知您有何吩咐?” 杨东这四合院能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扎根,不仅开得火热,名号还响亮,当中便是借了靳砚南的势。 杨东不仅对他敬畏,更是把他当成实打实的财神爷祖宗,不敢得罪一点。 靳砚南坐在一张麒麟纹黄花梨交椅上,指尖夹了根点燃的烟,“把你这院子里的监控都给我调出来。” 杨东忙不迭点头:“好好,我马上安排……” 来这里吃饭的大都是四九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怕有朝闹事掰扯不清,所以这院子里的所有监控都是带有收音功能的。 画面里,闻梨就那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暗处,脸色平静,一言不发地承受那些恶意指摘。 靳砚南淡扫了眼面前双腿打颤脸色发白的两个男人。 “靳总,是是是是我们失言……” 这两人如今哪还有对女孩子评头论足的气势,简直恨不得俯首跪地赔罪。 杨东悄悄擦了擦额头的汗,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两不知深浅的货,别说他们,就连他们老子都不敢得罪靳砚南。 如今只盼着别连累了他这院子才好。 靳砚南静听半晌,端起桌上茶盏抿了口,下一瞬,满堂肃静被瓷盏狠摔地面的碎声打破。 两人一脸惶恐,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痛都不敢喊,不断地赔罪求饶。 靳砚南这才拿正眼看他们,面色冷戾仿佛覆上一层寒霜,“我的人也敢随意置喙,你们是什么东西?” 10、新婚宴 盛夏的热浪随着傍晚万丈霞光的到来开始稀释。 暮色降临,包厢偌大的沉香乌金木圆桌前坐满了靳闻两家的人。 今天是正式的双亲见面晚宴。 “以前我就觉得阿梨和砚南很般配,如今果然成了,瞧瞧,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刘湘语气爽朗热忱,周围略显沉肃的氛围随之松泛不少。 靳老太太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闻梨,满目慈和地说:“都是亲家教得好,阿梨才会这么乖巧懂事。” 闻晟和袁宜君谦虚笑笑。 甭管关起门来有多少反对的念头,这会儿在外,摆在台面上的都是世家大族的体面礼貌。 上至老爷子老太太,下至靳砚南名义上的两个弟妹皆有出席,给足闻梨这位靳家未来少夫人的面子。 “妈你说得对,闻梨姐和我哥可太般配了。”靳雨薇扭过头对闻梨喊道:“是吧嫂嫂。” “……”突如其来的一句嫂嫂弄得闻梨有点无措,连忙扯着她的袖口小声说:“雨薇别闹,还是叫我名字吧。” 靳雨薇朝她俏皮眨眼,“那可不行,大哥得怪我不尊敬嫂嫂了。” 靳砚南就坐在闻梨的右手边。 他侧头看过来,薄唇淡扬。 没说话,桌底下却握着她的手来回摩挲。 她不过是为了在长辈面前做戏,他却从进门到现在都不曾松开。 不管她怎么挣就是不愿意松。 闻梨又气又郝,用指尖狠戳他手心,却反被他找准机会挤进来与她五指紧扣,宛若亲密无间。 怎么会有这么烦的人,闻梨暗暗咬牙,只能洗脑自己右手没知觉,什么也感觉不到。 “来,阿梨,这是二婶专门给你准备的见面礼,我一看到就觉得特别适合你。” 刘湘送上的是全套的蓝宝石项链,在水晶顶灯的光照下耀眼夺目。 二房的亲和风头俨然盖过了大房。 靳湛一向寡言沉语,加之对闻梨并不满意,干脆就让二房去打交道。 其实这些本该靳砚南的母亲来做,而沈书玉不过是占着名分的续弦,这种场合能来已经是给了她极大的体面,哪里还有开口说话的份。 好在她还有一双儿女,长得玉雪可爱,声音奶乖,跟着靳雨薇一道嘴甜叫了句嫂嫂,也给闻梨准备了礼物,算是全了颜面。 抛开这些,这场见面晚宴已是超过预期的融洽,闻晟和袁宜君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加上又有女婿一心求娶的那份情意在,他们的女儿嫁过去应当吃不了亏。 衣着光鲜的侍者推送餐车进来。 闻梨心不在焉动筷,视线不时盯看窗外难得出现的都城繁星。 听着长辈们对自己终身大事的规划,她被动地往前走,仿佛一个局外人。 靳砚南看着她,在他的目光中她始终静默,乖得不像她自己。 碗里多了一块糖醋松鼠鱼肉,闻梨抬眸。 刘湘眼尖瞧见,调笑道:“看看这小两口,感情多好啊。” 靳雨薇说:“这我知道,哥哥一直都是这么照顾嫂嫂的。” 闻梨面上扯唇回应,桌底下却一拍靳砚南手臂,警告他不许再给自己夹菜。 靳砚南勾着笑,这才像她,对他不满尽管发泄,好过憋着。 胃口虽然欠佳,但被靳砚南投喂不少,她没饿着,等着一众长辈吃完,她也跟着放下筷子。 在靳砚南面前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使性子,但在外她代表的是闻家,就必须做到知书达理,乖巧懂事,让人无可指摘。 闻梨起身去洗手间,靳雨薇也跟着前往。 走廊里,靳雨薇的电话响了,是画廊的装修师傅打来的,“嫂嫂,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闻梨点点头,见她往外走,自己干脆也不急着回包间,太闷了。 她来到了这层的空中花园。 靠在玻璃围栏往外俯瞰,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千盏明灯闪烁。 明明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身处热闹的最中心,她却有点喘不过气,一些道不明的惝恍情绪涌上心头。 靳家给足她体面,爸妈也很满意,联姻做到这份上已经是极难得,她也没有可挑剔的地方了。 闻梨轻轻舒口气。 大概是黑夜将她的坏情绪全都勾起来了吧。 “闻小姐。” 放风忽然被打断,闻梨回过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年轻男人,戴着副眼镜,模样清隽斯文。 “你是?” “我姓燕,是临洲的朋友。” 闻梨微愣,旋即问道:“他还好吗?” 她曾旁敲侧击问过靳砚南,裴氏海外部出事是否与他有关。 “你当他裴临洲经商多年清清白白全无仇家?怎么就认定是我?” 靳砚南意味深长看她,“不过你既然问了,我不介意让他多一位仇家。” 吓得闻梨自此不敢再多提半字。 “临洲这会儿分身乏术,他托我给你带句话。”燕屿推了下眼镜,谨慎看向四周,他压低嗓音说:“只要你愿意,他可以送你出国,天高海阔,你可以过任何你想过的生活。” 闻梨微微睁眼,整个人像被定住。 燕屿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明确的动摇,正预说些什么,却见她的神色又暗了下去。 靳砚南找过来时,燕屿前脚刚走。 “怎么一个人站这儿发呆,雨薇呢?” “她接电话去了。”闻梨依旧维持着靠在玻璃围栏的姿势。 “眼睛怎么了?” 靳砚南注意到她眼尾似乎红了一点。 还未看真切,闻梨已经绷直腰背撇开脸,“风太大了吹的,进去吧。” 她的一簇发尾从他手臂轻轻荡过。 靳砚南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深。 - 国贸云顶高空酒吧。 旖旎微醺暗蓝调,繁华都市下的欲望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展现。 傅景深喝完一杯曼哈顿黄昏,嫌弃得直皱眉。 他拿起手机发微信。 【什么品位,喝完嘴里像嚼了一斤柠檬。】 桑宁:【哦,说明xx吃不了细糠呗~】 傅景深气笑。 【有本事你把那俩xx给我打出来】 傅景深刚发完信息,就见靳砚南推门阔步走了进来。 他没来吧台,径直往靠窗沙发坐下。 也没要酒,只把手里的烟点着,猛抽了几口,烟雾缭绕下的那张脸显得十分冷郁。 傅景深收起手机,端了两杯酒走过去。 “什么情况,这可不是一个马上要结婚的人该有的状态啊?” 傅景深往沙发上坐下,朝他挑挑眉,“晚宴不顺利?还是你老丈人对你不满意?” “不是。”靳砚南眼皮轻掀,惜字如金看不出多少情绪。 晚宴散后没多久,靳砚南收到冰场经理发来的消息,闻梨去滑冰了。 靳砚南让冰场经理把营业时间从晚上十点改到凌晨。 这会儿距离凌晨还剩半小时。 闻梨还没离开。 “不去接?” 傅景深后来一打听,靳砚南要他冰场原来还是冲着闻梨去的。 也对,除了闻梨他眼里何时有过别的女人,就连他养的那只猫都是公的。 靳砚南沉默抽着烟。 他不能去。 他要是出现,她怕是从今往后连一丝情绪都不愿再发泄于人前。 傅景深笑笑,一副意料之中的语气说:“就知道你舍不得,要是狠不下心,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不可能。”靳砚南目光微沉。 他不可能放她去嫁别的男人。 烟往喉咙里灌,吸入肺腑的刺痛快感,轻吐雾气,靳砚南把燃半的烟掐灭,紧接着把桌上没抽两根的烟盒扔给了傅景深。 傅景深抬眼,“几个意思?” 靳砚南:“戒了。” “这么突然?”傅景深一想又明白过来,“哦对,你未来老婆不喜欢闻烟味。” 他和靳砚南其实都不太爱抽烟。 不过偶尔烦闷来一根。 傅景深哎笑了声,“果然是马上要结婚的人了,都开始修身养性了。” 这时靳砚南的手机响了,是保镖打来的,“少爷,闻小姐离开冰场了。” 靳砚南:“跟着。” 不多时,保镖发来闻梨开车回到闻家小区的照片。 恰好是对着驾驶位拍的角度。 靳砚南把照片放大,目光幽深看着。 她不高兴,他可以有千百种方法哄。 即便最后还是不高兴,她也只能待在他身边,他绝不可能放手。 - 双亲宴后,靳家很快选定了婚宴日子,在夏末秋初的好天气。 闻家几乎不需要做什么,一切全由靳家操办,靳砚南手底下更有一大群能人。 闻梨开始还有点要结婚的紧张感,也怪手机,跟偷听了似的,在社交软件上一股脑给她推送各种婚礼视频。 什么抛捧花结果砸垮了蛋糕,踩婚纱摔了个跤,敬酒太猛闪了腰。 弄得她也跟着忐忑。 不过一想自己本就是冲着将来能离婚去的,何苦紧张。 于是每天还是和往常一样过,为此袁宜君笑说她果然是嫁给了自己亲自挑选的人,万事不愁。 闻梨听了差点苦笑出声,也怪靳砚南太会演戏,一派诚心求娶的模样。 自从婚宴日子定下来,他三不五时地就登门送这个送那个。 袁宜君脸上的笑容就没少过。 “当初我就后悔没给你多生一个弟弟妹妹,将来我跟你爸一走,你在这世上再没一个亲人,闻氏也得你一个人辛苦扛着,如今好了,砚南能护着你。” 闻梨看见袁宜君鬓角藏在黑发下的几根白发和脸上的岁月痕迹,她眼眶微酸,扑到她怀里紧紧抱着她,“妈妈,我会过得好的…” - 婚礼前一晚,闻梨基本没睡。 宋云乔和桑宁是伴娘,晚上三个女孩躺在床上,天南海北一聊就是一宿。 桑宁抱着个云朵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暧,谁能想到明明先订婚的是我,结果梨梨直接来了个弯道超车,比我还先结婚。” 闻梨听了玩笑回:“承让?” 宋云乔扭头问桑宁:“你也快了吧?” “唔!”桑宁摇摇头,“听我妈说傅家那边还在选日子,选呗,最好全年大凶婚事直接告吹得了。” “乔乔,”桑宁一把抱住她说:“我和梨梨都身不由己,现在就剩你了,你可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自己一个人过也很好,只不过宋家同样不会允许。 宋云乔一笑置之,“但愿吧。” 闻梨也抱了过来,三个人黏黏糊糊团在一块。 清晨五点,天已经亮了。 三个人迷迷糊糊从床上起来,各自灌了大半杯咖啡才清醒些。 上午八点,晨光明媚的好时辰,数十辆豪车浩浩荡荡开来,依次停在闻家花园外。 从国外特地赶回来的周家大少爷周迟从排第三辆的迈巴赫车上下来,走到前头第二辆傅景深的车前。 “这一天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没想到会这么快,砚南不是一直舍不得下手吗?” 周迟在国外乍一听好哥们要结婚,只当是谣传,还是准新郎官亲自打电话过去他才信了。 傅景深摘下脸上的墨镜,滚着喉咙轻笑两声,“他舍不得,别人可不会舍不得。” 周迟:“裴家那位还算有几分真本事。” 裴家海外部出事的确是偶然,只不过,在靳砚南后来的授意下,周迟给他来了点雪上加霜的手段。 不会伤及裴氏根基,却也能把他绊在国外。 其实他若真把闻梨排前头,大可以舍弃了回来,但他没有。 不过归根到底,靳砚南这桩婚事。 的确名副其实是用了手段抢来的。 - 闻梨的出阁服是一套缎面绣珍珠的浅金龙凤褂,是闻梨的外婆为她准备的。 上面每一颗澳白珍珠都是外婆一针一线亲自绣上去的。 接亲仪式简单,除了保留传统的项次外,其余的统统省略。 这是闻梨对自己的婚礼提出的唯一要求。 但靳砚南还是坚持抱着她下楼。 “我都说了可以自己走……”闻梨小声嘀咕。 靳砚南低头看她,“今天有你累的时候,急什么。” 小姑娘今日胭脂红装,双唇如初绽的荷瓣柔嫩,抬眼嗔他一句时欲语还羞的清妩透于眉间,难能一见。 靳砚南停下脚步看她,眼神里裹挟着灼热情绪,手臂轻掂了下,闻梨小声惊呼,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贴靠过去。 听到他轻笑的一声,闻梨顿时脸色通红,在心里默默把他腹诽了好几遍。 混蛋,新婚日还要欺负她。 厅内敬茶时,袁宜君红了眼眶,闻晟同样满眼不舍。 而一旁的闻馨眼睛都要笑成一条缝。 没想到她这侄女竟然能嫁进靳家,攀上靳家这棵参天大树,那以后提携她的夫家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敬茶结束,靳砚南把闻梨抱到婚车上,婚宴在靳隆集团位于长城脚下的一座法式湖畔度假庄园里举行。 宋云乔和桑宁则分别坐到伴郎傅景深和周迟的车上。 傅景深见桑宁穿一身浅粉薄纱伴娘服,若是换成白色,还挺像简约款的婚纱。 想到什么,他把人搂到身前,桃花眼上挑,混不吝的样子去蹭她软扑扑的小脸,“好好看着,当提前练习了。” 桑宁顿时炸毛瞪他,“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 上午十点,宾客陆续进场,闻梨在为新娘准备的休息室里换婚纱和化妆。 桌上一应美食茶饮俱全。 桑宁咬了口薄荷蜜瓜乳酪,觉得不对劲,发现里面多加了爆珠,这是闻梨喜欢的做法。 桑宁打眼一瞧,回味过来,看来这些并非婚宴的按例点心,而是新郎官特地让人准备的。 “哎呀呀,全都是梨梨爱吃的,还挺细心。” 宋云乔走过来说:“这时候要还不细心,咱们直接带梨梨逃婚去得了。” 桑宁眼睛一亮:“哇逃婚——想想就很刺激!” 但她们也只敢想想。 要真逃婚了,走不出半个京城她们就会被各路人马逮回来。 宋云乔回头,看见闻梨坐在化妆镜前一直沉默着没说话,她用手肘碰了碰桑宁。 今天就要结婚了。 嫁的人还是靳砚南。 闻梨心里五味杂陈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其实已经很正面地在消化这个事实,只不过需要一个过程。 “梨梨,没事吧?” 桑宁走过来搭上她的肩。 闻梨回神,冲她们笑笑,梨涡映在唇边。 化妆师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闻梨道了谢,让工作人员都出去歇会吃点点心。 “云乔,宁宁,你们也休息一会儿吧。” 看出来她想自己静待调节情绪,宋云乔和桑宁点点头,便都出去了。 休息室彻底安静下来。 闻梨抬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婚纱,触感传来的真实让她的接受度加速。 她走到一旁的全身落地镜前,转了个圈,站定细看。 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来得有点突兀,甚至在过静的空间里形成了回音。 垂眼看到来电显示,闻梨明显一愣。 她犹豫着,等了片刻,在快要挂断的边缘才最终接下。 “闻梨。” “嗯……是我。” 说罢,两相无言片刻,裴临洲略沉的呼吸传来,“闻梨,只要你出来,我的人会马上带你离开。” “哪怕你不选择我,我也想让你过你自己想要的人生。” 自己想要的人生…… 闻梨有些恍惚。 逃婚的字眼从脑海中闪过,不等她回过神,手机忽然被猛地一把夺走。 闻梨错愕回头,发现靳砚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并且站在了她身后,脸色沉得可怕。 闻梨心一惊,来不及把手机抢回来,靳砚南已经对着电话冷冷开口:“裴总想带我的太太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