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十四章 奸细 面对苏言的招揽,文乘没有丝毫犹豫便欣然接受了下来。 他面色坚毅,道:“家父就是因为不愿屈从鞑子自绝而死,我自与鞑子势不两立,只要将军坚持抗清,在下定当追随!” “有文先生来为我分忧,我便能将精力都放在抗击清军上面了。”苏言拉着他的手,语气诚挚道。 文乘没想到苏言这么看重自己,不免心中感动,随即说道:“承蒙将军看重,在下定当殚精竭虑,为将军分忧。” “文先生无需称呼我为将军,我这将军有实无名,你只需称呼我的表字语轩即可。”苏言亲昵道。 文乘没有推脱,顺势答应下来,又话锋一转,道:“语轩,眼下苏州虽然光复,但仅靠城中孤军恐怕还是无法守住苏州,我有几点建议,请语轩斟酌采纳。” “文先生畅所欲言,但讲无妨。” “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兵力过少,语轩今日征募的新兵不过千人,何堪一用?我认为还是应该继续征兵,加上申公及各家出钱出力所募集到的兵员,守住苏州的希望更大。 其次,苏州外敌环伺,四面皆是敌人,孤军奋战不是长久之计,我听闻吴淞总兵吴志葵驻兵福山,镇南伯黄蜚正率部驻扎于太湖一带,语轩何不派人联络吴、黄二人,请他们前来汇合,共击清军。” 苏言点了点头,道:“联络吴、黄二人可行,我本就准备命陈彬前往吴升嘉军中,邀请他共击清军,只不过……”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自己让陈彬监视城中大族的事情告诉文乘,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我已经让陈彬监视今日没有前来府署的那几家大族,他们立场不明,我担心他们会里通外敌,出卖我军。” 听苏言这样说,文乘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神色,他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我接下来想说的。” “昨日在沧浪亭,便有人提议联络清军,待清军兵临城下之际开城迎接,以此令家族免遭兵祸,虽然申公斥责了提议之人,但我想他们不会轻易改变想法,故派人监视他们,果然发现了他们试图出城的下人。” 说完,文乘从怀中取出一封还未开封的信件,呈递给苏言,苏言只觉得胸中一股无明业火燃起,接过信封将里面的书信取出,定睛一看,脸色顿时刷了下来。 “好,很好!”苏言咬着牙,冷笑道:“这就是我大明朝优待的缙绅,国仇家恨皆不及自身利益,一帮卑劣至极的汉奸。” 文乘在截下这封信件后并没有拆开看,但见苏言这般表现,心底也多半能猜出里面的内容了,他沉吟片刻,道:“语轩,姜冠宇等人在城中素有名望,大敌当前,还是应当谨慎处置。” “行事瞻前顾后,怎能成事?”苏言毫不客气地说道:“攘外必先安内,正是因为大敌当前,才要将任何可能威胁到我军的不稳定因素清除!” 说完,他就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在外面把守的于国栋循声走了进来,苏言冷脸吩咐道:“前往都指挥司,传令卓文义,打开武库,分发兵械,按照这封信上的署名逮捕姜冠宇等通敌缙绅,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于国栋当即应下,接过信件快步往府署隔壁跑去,待他离去后,苏言揉了揉脸,让自己的表情缓和下来,再看向文乘,正欲开口,后者又长叹口气,拱手道:“语轩教训的是,倒是我顾虑太多了。”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还请文先生理解。”苏言说道,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便话题一转,道:“不过,那封信倒是给了我一个启发。” “什么?”文乘好奇道。 苏言微微一笑,道:“我准备以姜冠宇的口吻伪造一封新的书信送往土国宝的大营内,假传军情,让土国宝误以为我军实力弱小,起轻敌之心,他会相信最好,不相信对我军而言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在下愿意代笔。”文乘主动请缨。 苏言便顺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一边指导他该如何把书信的内容写的看起来更加可信,在他们琢磨着要怎么写信的同时,卓文义看着书信的内容,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这信上的都要抓起来?”他放下信件,看向前来传令的于国栋。 “全都逮捕下狱。”于国栋冷着脸说道,“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那他们的族人和家财……”卓文义摩挲着手指,脸上浮起几分贪婪之色。 “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尽数查封,若有人胆敢私藏,军法论处。”于国栋冷声警告道。 见状,卓文义只能撇了撇嘴,叫停了那些正在接受系统兵训练的士兵,让他们集结起来,随后高声宣布了苏言的命令,那些士兵们一听见可以抄家,都发出了兴奋的叫声。 但随后,卓文义就将于国栋的话重复了一遍,士兵们顿时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没了精神,卓文义扫视全场,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场内刚刚因为抄家而发出兴奋叫声的就只有原苏州绿营的士兵,而被苏言空降下来任命为军官的那些原义军都冷眼旁观,对此没有丝毫反应。 甚至,还有许多军官直接出声呵斥了那些叫出声的士兵,仿佛是不满他们因为这件事高声喧哗一般。 这让卓文义心底充满了不解,抄家是可以私藏财物,趁机发一笔小财的,怎么会有人对此无动于衷呢? 他实在是想不通。 卓文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他思忖片刻,便命令打开武库分发兵械,随后开始对各个百户进行命令,让他们分别前往各家进行抓捕。 他话音落下,各个百户便跟随百户官前去领取武库军械,等所有士兵都拿上武器后,士兵们才在各个百户官的率领下气势汹汹的离开都指挥司,沿着街道按照名单上的各家府邸杀去。 第十五章 抓捕 城中想要投清的缙绅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 姜冠宇还坐在府中的院子内,手里抱着一本书,细细品尝着西湖龙井的滋味,俨然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而在他旁边,长子姜文轩轻声说着今天城内发生的事情,姜文轩语气不屑地说道:“申公和好几家士绅都跑去向那个苏将军示好,并一起凑钱凑粮,号召城内百姓投军,显然是准备和贼人站在一条船上,死了心对抗朝廷了。” “这也就罢了,还有那个文乘,据说他直接将家中过半钱财都拿了出来,街上有许多人都看见文家的家丁下人拉了好几辆车送往府署,父亲,你说那个文乘是不是脑子给驴踢了?” “真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姜冠宇轻蔑一笑,道:“昨晚在沧浪亭,文乘就当众拔剑和杨承祖对峙,申绍芳那个老东西还就偏袒他,如果不是贼人作乱,只怕今天文乘的脑袋就悬挂在城楼了。” “还是父亲深谋远虑,不理会那帮蠢货,等清军破城,他们几家就会后悔没有听从父亲的建议。”姜文轩笑着说道。 “哼哼。”姜冠宇捋了捋长须,面露自得,“祖上出了个内阁首辅又怎么样,现在站错了队,还是只能落个人头滚滚的下场,轩儿,你的功课可不能落下,等清廷在江南开了科举,定要给我高中,为姜家增光!” “孩儿明白。”姜文轩恭敬应道。 就在这对父子俩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管家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姜冠宇见他如此失态,顿时面露不悦,放下手上的茶杯,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老爷,大事不妙了!”管家没有理会姜冠宇的呵斥,几步跑到父子面前,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二人面前,也顾不得膝盖的疼痛,恐惧道:“老爷,府邸被围了!被贼人给围了!” “什么?!” 父子俩大惊失色,姜冠宇连忙将手上的书扔到一旁,直起身来,逼问道:“你再说一遍?贼人为什么要围了我们姜府?!” “他,他们声称要抓捕通敌的汉奸……”管家面色煞白,他显然是知道姜冠宇和其他缙绅密谋的内容的,如今密谋败露,义军前来抓捕,他们肯定都跑不掉。 听了管家的回答,姜冠宇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身子一软又瘫在了椅子上,他面如死灰,低声呢喃道:“完了……全完了……怎么就被他们知道了呢……” 姜文轩也面露惊恐,但他还能勉强保持镇定,道:“父亲,我们必须要做些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你说我们能做什么?”姜冠宇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本就不是敢于反抗的人,不然的话也不会在大部分士绅都决定反清的情况下和少数士绅一起联络投靠清军。 姜文轩咬着牙说道:“事到如今,唯有奋起反抗,方可保全家性命和家族基业。” “贼人势大,想在城中对付我们还不是易如反掌,他们对付不了清军还对付不了我们吗?”姜冠宇连忙摇着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随后,他突然想到了个主意,一骨碌站了起来,冲着管家问道:“后门可有贼人把守?” 管家结结巴巴道:“小的不知,但后门隐蔽,贼人应该不知道后门的位置。” “那就好!”姜冠宇拉着长子的手,语气急促道:“你带着你的弟弟妹妹从后门逃出去,在城里避避风头,找机会出城去投奔土国宝土巡抚,为我家报仇!” “父亲……” 姜文轩不愿,但姜冠宇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当即勒令管家将他带走,随后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身上的衣冠,朝前门走去。 等他来到前院时,这里已经乱作一团,外面是兵丁的喊杀声,能够听见有人在高声勒令里面的人打开大门投降,府中的男性家丁下人都聚集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彷徨。 “里面的人听着,再不开门,我们就要撞门了!” 这时,外面的兵丁再次劝降,院内的人看见姜冠宇出现后,就好似找到主心骨一般,纷纷围了上来。 姜冠宇蹙眉挥退了他们,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说道:“打开府门吧。” 他话音落下,周围的下人都发出如释重负般的叹息声,随后生怕他反悔一般,争先恐后地前去打开府门,在府门打开后,外面的兵丁先是一愣,随即鱼贯而入,将院内的人尽数控制。 姜冠宇正准备说什么,就被士兵粗鲁地摁倒在地,嘴里还塞了一团臭抹布,为首的军官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想说什么等见了将军再说吧!带走。” 其他姜府下人看见自家老爷被这样对待,都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生怕自己也被牵连,通过刚刚士兵们的喊话,他们已经知道自家老爷犯了什么罪,居然敢里通外敌,出卖军情,被这样对待也是活该。 …… 不仅仅是姜府,其他几家想要联络清军的士绅也基本选择了从心,也有想要抵抗的,但等兵丁攻入府邸,杀了几个人以后,就被吓破了胆,向义军投降了。 在抄家的同时,义军也一边高声向前来围观的百姓宣读这些缙绅犯下的罪状,并将他们写给土国宝的信件内容公之于众。 百姓们听了缙绅们在书信中卑躬屈膝的态度和文字,都连连皱眉,和旁人咒骂他们的软弱和无耻,在宣读完信件内容后,担任军官的系统兵继续高声道: “诸位父老乡亲,清军素来残暴,于民间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若是苏州城破,清军定会大举屠城,这几家谄媚之徒或许能置身事外,但你我平民百姓只会遭受灭顶之灾……” 军官还在那里高声宣讲,周围的百姓就炸开了锅,如果说本来他们还对此没有多少感触,可现在直接关乎到他们的身家性命,那他们怎么还能继续袖手旁观,咧着个大嘴在旁边吃瓜? 于是,吃瓜现场顿时变成了对那些缙绅的声讨大会,被从府邸押出来的不论是缙绅族人还是府邸下人,都被百姓们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群情激奋之下,他们险些要冲上去对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缙绅族人拳打脚踢。 第十六章 苏州都督 在府署的苏言也得知了他手下的那些军官自发做出的行动,这倒是给了他一个启发,一个能够动员全城百姓的方法。 全面战争系统现在能够给他带来的帮助就只有每个月招募多少多少士兵,却没办法让他在系统内将百姓动员起来协助守城抗清,所以要想将百姓动员起来,还是要让他自己想办法。 苏言的办法就是开启宣传战——在城中大肆宣传清军入关以后,攻城略地时犯下的所有暴行,以此来挑动百姓心中对清军的恐惧和抵制。 人类恐惧到极致便会转换为勇气,就像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狗急了也会跳墙一样,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百姓们只能将心中的恐惧转换为抵抗的勇气,与清军决一死战。 苏言将这一想法告诉了文乘,让对方将城中各个酒肆茶楼的说书先生都集中起来,自己趁着这个时候梳理记忆中清军所犯下的桩桩罪行,尤其是扬州十日。 扬州十日,是距今最近的一次规模最大的屠城,就发生在两三个月前,清军屠扬州的消息早已传遍各地,只是其中的细节不为人所知。 但苏言是非常清楚的,他前世在写小说的时候就查阅过相关文献,对史可法麾下幕僚王秀楚写下的《扬州十日记》里的大部分内容都还记忆犹新。 那边文乘还没有将所有说书先生都召集起来,这边姜冠宇等投清缙绅就已经被带到了府署。 苏言没有去见那些汉奸的兴趣,他直接让蔡玄负责审理判决,并对蔡玄说道:“这些汉奸死不足惜,为了自身利益而不惜出卖满城生灵,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涉事人员尽数处以极刑,其族人男丁编入惩戒营戴罪立功,女子等战后赏赐给有功将士,家产充公,以儆效尤。” 蔡玄对苏言的这个判决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事实上他对姜冠宇等人也有不小的怨气,奶奶的,要是他们的计划真的成了,清军攻入苏州,他自己这个投降义军的知府肯定也死罪难逃。 就算苏言没有直接给出判决,让他来决定,他也会狠狠的折磨那几个畜生。 等文乘领着说书先生们来到府署的时候,姜冠宇等人已经被拖出去施以磔刑,所谓的磔刑便是千刀万剐的另一种说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割肉离骨,断肢体,然后割断咽喉。 姜冠宇寄予厚望能够逃出去给他报仇的子女们也没能顺利出逃,他们虽然成功从后门逃了出去,但没跑多远,就被发现他们的百姓举报,被闻讯而来的士兵抓了起来。 百姓们都听到了负责抓捕的军官的宣讲,对这些叛徒自然是充满了厌恶和憎恨,平日里他们仗着财势高高在上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现在还想勾结清狗害他们,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为了杀人诛心,蔡玄在得知姜冠宇的子女都被抓到以后,直接恶趣味的将他们押到了磔刑现场,让还没断气的姜冠宇看见他们被抓起来的模样。 后者在看见自己的子女后,原本还吊着的一口气一下子没上来,口吐鲜血,当场就断了气,底下的姜文轩见状宛若癫狂,大喊大叫,挣扎着想要冲上刑场,却被看押他的士兵一阵拳脚打倒,像死狗一样拖离刑场。 围观的百姓并没有因为父子俩的遭遇而心疼,反而纷纷叫好,十分解气。 苏言对刑场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上面的一切也只是到了后面才听人汇报的,在说书先生们被带到府署后,苏言便命人给他们分发纸笔,准备自己说,让他们记,将写下来的文字作为宣传内容。” 清军入关以后在各地的暴行只是草草提起,主要是扬州十日记里的内容,苏言自然不可能把那本书的内容全部记下,便说了个大概剧情,又对清军的暴行添油加醋,着重说明城中百姓的惨状。 一番讲述下来,苏言只觉得口干舌燥,但那些说书先生已经听得汗流浃背,面色发白,在苏言停下来端起茶杯润喉的时候,一人放下了毛笔,颤颤巍巍地举手发问: “将军,敢问您刚刚所说的内容,都是真的吗?” 苏言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道:“自然,这都是史可法史阁部身边幕僚的亲身经历,他侥幸从扬州出逃,将自身遭遇记录成册,以让后人知晓鞑子暴行。” “简直是人间炼狱……若是清军攻破苏州,苏州……也会如此吗?”有人低声呢喃道。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一想到如此繁华富庶的苏州城可能会重蹈扬州覆辙,这些说书先生们的心中就痛苦不堪,苏言见状叹了口气,道:“正因为要避免苏州重蹈覆辙,我们才要竭尽全力将扬州城的惨状宣传出去,让全城百姓知道,唯有全城百姓上下一心,才有守住苏州的可能。” 众人再度沉默,但没过多久,其中一人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捏拳道:“好!还请将军继续为我等讲述,等回去以后草民定会让身边所有人都知道鞑子的残暴。” 有了他率先表态,其他人也都跟着出声附和,有一人说道:“我等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有拳拳报国之心,承蒙将军看重,定不让将军失望!” 苏言听着他们的表态,只觉得心中感动万分,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和文乘对视了一眼,也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情绪。 …… 等苏言和文乘亲自将说书先生们送走后,时间已经到了黄昏时刻,他们站在府署门口相互攀谈,远方夕阳西斜,将大半天色都映成血红,在如此背景之下,街上百姓三三两两走在回家的路上,谈论着今日城中发生的事情。 “语轩,如今你统领苏州一府之地,麾下有兵将两千,百姓数十万,自古云名不正则言不顺,也需更立名号,笼聚人心,与吴升嘉、黄蜚二人联络时也好避免被轻视。”文乘说道。 “自立名号?”苏言微愣,他倒是没想到这点,便虚心求教:“文先生认为立什么名号为好?” 文乘不假思索,道:“可暂称都督,都督苏州军政要务,待日后与朝廷取得联络,再由朝廷颁发正式官职。” 苏言点了点头,对这个提议颇为认同:“苏州都督,倒是不错,不过在我看来,不管名号如何,只要兵强马壮,能够战胜清军,便自能人心所向。” 文乘一听,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常色,没有接话。 第十七章 一夜暴富 当天,苏州都督的大旗便被紧急赶制出来,上书“大明苏州恢剿都督苏”九个字,悬挂在苏州府的城头之上,而苏言也离开了苏州府署,将都督府正式设在土国宝曾经住着的江宁巡抚衙门。 江宁巡抚衙门在土国宝率军出城镇压义民后就只有十来个仆人住着,义军夺城以后,也顺势接管了这个衙门,而苏言因为要处理政务,就先住在了府署,等第二天晚上才搬到了巡抚衙门。 搬到巡抚衙门后,苏言直接将那些仆人都遣散出去,那些人曾经伺候过满清大员,苏言对他们不太放心,便派人回家,向老母亲索要一些可靠的奴仆来伺候。 在巡抚衙门住下,苏言又将蔡玄、卓文义等投靠了自己的文官武将都召集了起来,总结拿下苏州第一天的收获以及接下来的政策。 首先,苏言让负责抄家的卓文义和陈彬汇报了今天行动的结果,卓文义不过是一个粗人,抄家登记什么的自然不在行,因此苏言后面就让陈彬去和他一起行动。 被苏言点了名,卓文义便站起身,道:“今日对名单上的十二家缙绅实施抓捕,逮捕家主、族人及其府中下人一千五百二十一人,有十九人意图抵抗,被当场格杀。” 居然有这么多人。苏言心底有些惊讶,平均下来,每家都有百来号人。 “其中十二名主事者已交由蔡知府行刑处死,另尊都督令,各家男性族人合计三百二十八人皆被编入惩戒营。”卓文义继续说道。 说完,他顿了顿,请示道:“都督,除了各家族人外,还有奴仆下人八百零七人,不知那些奴仆该如何处置?” “嗯……”苏言想了想,那些奴仆也是受压迫的阶级,虽然其中可能也有狗仗人势的恶奴,但总体来说还是被欺压的可怜人,没必要和主家一起牵连。 “将他们的卖身契还给他们,再每个人发点路费,将他们遣散回家吧。”苏言说道。 “都督仁义。”陈彬等人忍不住称赞道。 苏言笑了笑,不置可否,示意陈彬汇报抄家的收获,陈彬当即绘声绘色地汇报起今天的收获,那十二家不愧是苏州本地大族,祖上大多有出仕朝廷的官员,世代积累下来,就算是从手指缝露出来一点都足够寻常百姓衣食无忧生活一辈子了。 因为时间关系,陈彬虽然没有将查封的财物全部统计一遍,但根据各家账房内的账簿再加上已经统计过的财物,这十二家至少能够查抄出九百多万两白银,另有地契十余万亩,粮米数百万石,古玩珠宝无数。 这还是缙绅们在清军入苏州后被勒索一番过后留下的钱财,如果各家没有被勒索过,光是现银肯定都有上千万两。 听完了陈彬的汇报,在场众人都有些目瞪口呆,他们虽然清楚那些缙绅富可敌国,但这十二家的家产集中起来汇报,还是能够带给他们不小的冲击。 卓文义更是忍不住呢喃道:“娘耶,居然如此富有,发了,真是发了……” 苏言也是咽了咽唾沫,只是十二家缙绅抄出来的钱粮就差不多能够抵上崇祯朝一年一半的辽东军费了,这要是把苏州府的所有缙绅都给抄了,这辈子都不用担心军费的问题了吧。 想到这,苏言的心底就有些火热,但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真的把苏州缙绅都抄了,目前而言他与士绅阶级还算是盟友,有清廷这个共同的敌人。 要是贸然对缙绅动手,那他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清朝数十万大军了,还有江南士绅阶级的围堵,连南明都可能会将他视为仇敌。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发了,真的一夜暴富了! 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开局! “都督,这些查抄的钱粮,您准备怎么处置?” 文乘的话将苏言拉回了现实,在他建议苏言自立都督后,对他的称呼也就和其他人一样改为了都督。 苏言想了想,道:“如此多的钱粮,若没有强硬的实力保护,也只会便宜了他人,必须要尽快招兵买马,打造军械,增强军力。” 说完,他看向蔡玄,道:“蔡知府,城中流民收拢情况如何?” “回都督的话,今天下午已经收拢了流民一千三百五十六名,其中成年男丁八百三十七人,余者皆为老弱妇孺。” “那些男丁的身体状况怎样?”苏言又问道。 “嗯……”蔡玄皱了皱眉,道:“普遍较为瘦弱,如果都督想要将他们招入军中,可能需要消耗众多粮食调养,才会变得健壮。” “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了。”苏言笑着说道,“将那些男丁尽数编入军中吧,另外由卓文义负责在城中继续招募新兵。” 听见苏言将征兵的任务交给自己,卓文义顿时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说道:“还叫都督放心,末将保证完成任务,只是都督要再招募多少新兵?” “我晚点会命人将扩军章程给你,你按着章程上的名额招就行了。”苏言说道。 随后,他看向文乘,让文乘去通知申绍芳等缙绅不必代为征兵,要想支持抗清,就出钱出粮,或是帮忙打造军械,准备守城器械即可。 毕竟是士绅们帮忙招募的士兵,苏言多少有些不放心,他可说不准士绅是不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染指军队。 接着,苏言又让陈彬等明天一早就去将城内的工匠都集中起来打造军械,苏州武库内的军械库存其实并不多,箭矢火药之类的大多被清军运走送往前线。 剩下的军械兵甲倒还能勉强武装五千人以内的军队,不过苏言扩军后的兵力显然不可能少于五千人,多出来的就必须要通过打造新军械来武装。 扩招的新兵还是装备长矛与盾牌,相较于刀剑,长矛更加易于上手,士兵们只需要掌握刺、收这两个动作就行。 并且等第一批系统长矛手完成训练后,也能直接打散空降到军中担任军官。 至于远程兵……武库里的火器都被清军带走,只剩下一些弓箭,可苏言军中又没有精通射术的士兵,原苏州绿营里的那些弓箭手人数过少,不成气候。 所以苏言就不指望远程兵了,守城还能用用,野战还是靠线列步兵的燧发枪 第十八章 土国宝 这场简短的会议后,苏言便任拜文乘、陈彬二人为参军,作为自己的副手,他们虽然清楚这个所谓的参军没有一点法律效应,但都欣然接受。 苏言本来还考虑要不要让陈彬在土国宝杀来之前前往福山联络吴升嘉,再命人前去联络黄蜚,但他一番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时机还不成熟,以土国宝麾下三千兵丁,还不需要邀请吴黄二人的兵马夹击,土国宝后面的李成栋才是需要重视的对手,李成栋作为清廷南下灭明的急先锋,麾下兵强马壮,又军械精良,出城野战是不用想的,一味固守也不可取。 要想击败李成栋,吴升嘉、黄蜚二人的兵马或许能够起到奇效。 等众人离去后,苏言才提笔准备写下明日扩军的章程,他准备在各个百户队以上设置营,以都司为营指挥官,六个百户为一营,营往上设镇,以参将为主,四个营为一镇,共2880人。 其中线列步兵因为人数过少,所以暂时不单独编组,现有的兵丁编为一镇,号忠武镇,明日再扩军两镇,分别为威武镇和义武镇。 现在招募大量新兵只是权宜之计,清军在江南的兵力毕竟还是较为有限的,等挺过前两轮反扑后,苏言就会有喘息的机会。 等那时候他就能将已经成为老兵的非系统兵转换为系统兵,将老兵转换为系统兵不仅能够锁死对他的忠诚,还能让士兵更加精锐,死战不退。 写完章程后,苏言便命人将其送往都指挥司,交给卓文义让他准备明日的征兵工作,与章程一起送到他手上的,还有正式的将他调为忠武镇参将的调令。 卓文义收到这份调令是如何欣喜的暂且按下不表,另一边,苏州陷落的消息也很快就以苏州为核心,向四周乃至整个江南地区扩散。 在苏州陷落的第三天,闰六月初七日,远在常熟镇压义民的土国宝才终于得到消息。 此时的他正策马立于军中,看着麾下抚标兵马在战场上追击屠杀着被击溃的义军,脸上写满了得意之色,畅想着等回到苏州以后要怎么在奏折上宣扬自己的战绩,再往上爬一级。 可就在这时,土国宝的思绪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断,不免有些不悦地看向声音来源,就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骑兵正策马往这边跑来。 看见那个骑兵身上沾染的血渍和脸上焦急的神色,土国宝心底不自觉咯噔一下,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抚台,苏州急报!” 那骑兵很快策马来到土国宝身前,还未等他开口发问,就跳下马鞍,几步跪倒下来,仓皇喊道:“明军突袭苏州,府城失陷,六门紧闭,城头易帜了!” “什么?!” 土国宝神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目光死死盯着跪倒在地的士兵,想要从他身上看出欺骗的影子,但这个士兵他认识,完全没有欺骗他的理由。 回过神后,土国宝大怒,骂道:“我出城剿贼不过短短几天,怎么府城就被明军夺去了,杨承祖那厮是吃干饭的吗?!” 士兵呐呐不敢言,土国宝又如连珠炮般接连发问:“你怎么浑身是血,可是与明军交手了?城头可有悬挂战旗,是谁的兵马?黄蜚?还是吴升嘉?” “标下和其他几名兄弟奉命返回苏州报捷,在靠近苏州时遭遇明军游骑,除了标下其他弟兄都死了……”士兵哽咽着汇报道,“那大旗上书大明苏州恢剿都督苏,除此之外看不出其他信息来,且六门封闭,也无法打探到其中情况。” “苏州恢剿都督苏?”土国宝面露诧异,“这附近什么时候冒出了姓苏的都督了?” “抚台,可能是哪里冒出来的义军。”他的亲信副将推测道:“自朝廷颁发剃发令以后,江南义军遍起,可能是哪支义军与城内那些不愿剃发的士绅联合,里应外合攻下了苏州。” 闻言,土国宝也觉得有道理,不禁恨声骂道:“该死的贼人!” 那些该死的贼人把他升官的美梦都毁了,他身为江宁巡抚又驻扎苏州,苏州陷落和他肯定脱不了干系,就算能及时收复苏州将功抵过,最多也只是免遭处罚。 不过,他转念一想,苏州富庶,城内富人云集,收复苏州后完全能趁机狠捞一笔,再拿点钱往上打点一番,自己还是赚的。 想到苏州遍地的财富,再想想那些自诩祖上出过大官就对他这些降将轻视的缙绅,土国宝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抚台,我们是不是要马上打回苏州去?”他的副将也和他想到一块去了,都想趁机捞一笔,忙不迭询问土国宝的意见。 土国宝摸了摸下巴的长须,脸上露出一抹狞笑,道:“鸣金收兵,随爷反攻苏州,平定叛乱,待城破以后,纵兵三日。” 副将一听大喜过望,连忙应下,并将巡抚的命令传递全军,没过多久,整支军队就都知道了苏州陷落的消息以及破城后纵兵三日的许可,战场上顿时传来如山一般的欢呼声。 清军简单打扫战场后,便直接起兵南下,对附近的村子破天荒没了劫掠的欲望,他们只想马不停蹄返回苏州,打下苏州以后抢钱抢粮抢娘们。 在清军南下的途中,还遇到了一个自称是从苏州城内逃出来的下人,声称奉自家老爷的命令,出城向土抚台送信。 土国宝听了手下士兵的汇报,思忖片刻,还是命人将那下人带到面前,等那人被带到土国宝面前时,已经是狼狈不堪,身上的粗布衣多处沾着泥土,连发冠上都沾着土块。 在见到土国宝后,下人虽然不认识他,但还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双手呈上,道:“草民见过抚台,草民来自城中姜家,奉我家老爷之命,将城中贼人军情汇报给抚台。” 副将上前拿起信件交到土国宝手上,后者并没有急着拆开查看,而是询问了一番苏州是如何陷落的,等听完了下人的讲解后,土国宝的表情已经很是难看了。 数百精锐士兵是如何在不声不响的情况下混入城内的?如果说没有人里应外合,他肯定是不信的,看来不仅仅是城中缙绅,连苏州绿营里也出了叛徒。 ----------------- 今天周二了,求大家点点追读,多多评论 第十九章 决定 在下人被带走后,土国宝才拆开书信,查看起里面的内容。 待看完后,他将书信的内容用简短的语言叙述了一遍,随后询问起自己的亲信副将,道:“杨栋,你对书信中对贼人实力的描述怎么看?” “抚台,我认为这个情报可信,也不可全信。”杨栋思索片刻,恭敬道。 “哦?”土国宝抬起头瞥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那些士绅向来狡诈多端,难保这不是他们与贼人合力设下的局,等我军自投罗网。” 土国宝深以为然,但他并不认为那些士绅有胆量欺骗他:“我大清定鼎中原,横扫天下,苏州四面又皆为我大清控制,那些士绅素来贪生怕死,怎么敢在陷入重围的情况下和贼人合作呢? 因此,在我看来,那个姜冠宇没有胆量蒙骗我,他几家定是真心想要投靠王师,换取城破以后我军的庇护。” 说到后面,他发出几声阴冷的笑声,道:“如果能够少死些弟兄拿下苏州,赦免他们又有何不可?反正苏州城内富人遍地,少他十二家,我们照样能抢个盆满钵满。” 随后,他又话锋一转,道:“不过,苏言此人倒是要留意些,此獠先前籍籍无名,现在又横空出世拿下苏州,其中手段不可不防,不管贼军是否如信中所说孱弱,都不可小窥。” …… 清军南下的动作没有逃过苏言的耳目,他派出去作为斥候的枪骑兵第一时间将清军拿下的消息传回城内,让整个苏州城上下顿时陷入紧张的气氛之中。 苏言也立即召见了文乘、卓文义等人,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知晓清军动向,每个人都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在他们到齐后,苏言直接开门见山,道: “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土国宝率军往苏州而来的消息了,这是我们光复苏州后需要解决的第一个威胁,如果连土国宝这关都过不了,更不用说光复江南恢复旧都了。” 几人面面相窥,都认为有些棘手,卓文义最先说道:“都督,苏州墙高城坚,以城墙固守保准清军有来无回,您又何必担心呢?” “谁说我要固守了?”苏言微微一笑,道:“我准备主动出击,在苏州城外与清军野战,一战定乾坤!” 此言一出,除了陈彬,其他几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文乘神色大变,连忙劝道:“都督三思,且不说我军兵力远逊清军,其中还有许多训练不满两天的新兵,若是将他们送上战场,唯有一死耳!” 卓文义也连忙劝阻:“是啊都督,末将与土国宝麾下抚标也有所接触,他们都是跟随土国宝降清以后南征北战的老兵,说来惭愧,苏州绿营和他们相比,几乎可用土鸡瓦狗形容,出城野战必败无疑。” 陈彬和蔡玄虽然没有出言相劝,但从他们那不赞同的神色就足以看出他们的内心所想。 苏言心中无奈,他也不想这么冒险,但如果不趁对手只有土国宝一部时将清军击败,等李成栋闻讯而来,就真的打不过,只能被动守城了。 而且要是他们能够获胜,也能借此练兵,提前获得许多见了血的可靠老兵。 “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苏言沉声说道,并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几人一听,顿时没了言语,因为苏言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见他们一时沉默,苏言便接着说道:“根据清军行军的速度,最快也需要三天以后才能到达苏州城外,但我准备明日出城寻找战场,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一个晚上的准备时间。 从常熟到苏州之间水网密布,土壤松软,不利于骑兵作战,这对我军而言反而有利——能够抵消双方之间的骑兵差距,让土国宝麾下的五百骑兵没有用武之地。” “可即便清军骑兵无法发挥作用,他们也还有两千多名步兵,我军虽然也有两千余可战之兵,但正面鏖战,必定不是敌人的对手。”卓文义担忧道,他没有将新兵算进去,在他看来新兵完全就是凑数的,上战场不捣乱就算不错了。 他也算是这些人里面最不愿明军溃败的人之一,他反复投降明军这件事到还算是小事,但他带着明军抓捕屠杀军官就是大事了,就算他叛回清军,土国宝不追究他投降明军,单是屠杀军官这个举动就足以让他丧命。 “若是有火炮助战呢?”苏言微微一笑,道:“可别忘了,苏州的城头上还有数门火炮,将火炮拆卸下来,随军出征,定能成为我军制胜的利器!” 众人这才想起被部署在城墙上的那些城防火炮,苏州作为江南重镇,城头自然也有部署多门城防火炮,清军虽然将城内的大部分火器带走,但并没有将城防炮拆下来。 “如果有火炮助战的话,倒也未必不能获胜。”文乘抚掌说道。 苏言微笑点头,道:“那就这样定下,火速命人将城头火炮卸下,武库内剩下的火药也尽数打包带走。” “此外,明日我会亲自率领忠武镇兵马出城迎战土国宝,卓文义与陈彬二人随同,城中事务就交由文先生和蔡知府负责,为了避免有小人趁机生乱,就给今日招募的新兵分发军械,组成巡逻队,登墙把守吧。” 几人听言,齐声答应下来。 这场简短的会议结束后,为了安抚民心,苏言将于明天出城迎战的消息也很快传遍全城,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得知清军正在往苏州而来后,就有更多百姓跑到都指挥司报名投军,想要为保卫苏州出一份力。 卓文义对那些百姓自然是来者不拒,短短一天时间,两个镇的兵员名额就已经全部招满。 …… 当晚,都督府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母亲,您怎么来了?” 看着眼前被婢女搀扶着走进都督府的老母亲,以及跟在她身后好奇地四处观望的便宜弟弟,苏言有些无奈地问道。 “怎么,你现在成了高高在上的都督,就不想见我这个老妈子了吗?”老夫人看出了他脸上的无奈,再加上对他瞒着自己起事不满,说起话来就难免有了几分刻薄的味道。 苏言听了,连忙上前搀扶起老夫人的另一条胳膊,陪笑着说道:“母亲怎么会呢,只是大战当前,孩儿不想让您徒增担忧。” “哼。”老夫人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如果你不想让娘担心,怎么会瞒着娘干出这么大的事情。” 说完,她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在苏言头上敲打了一下,骂道:“你这个不孝子,那天晚上害娘担心的睡不着觉,如果不是必安回来通报,娘差点就要让辅儿出去找你了。” 老夫人虽然敲的不痛,但苏言还是故意做出龇牙咧嘴的表情,讪笑道:“娘,这些都过去了,现在孩儿不是好好的吗?不仅好好的,还成了这苏州的一府之主,您就不要生气了。” “娘不生气,娘只是担心,害怕……” 老夫人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抬手抚摸着苏言的脸庞,眼中满是忧愁:“你明日就要出城和清军作战,娘担心你啊,战场上刀剑无眼,娘就怕你这一去……”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变得哽噎起来,苏言虽然对这个便宜母亲没什么感情,但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一位母亲的真情实感,他的心底也涌起了几分感动。 “娘。”他抓着老母亲的手,认真道:“我不会出事的,我还要建立一番功勋,为您挣一个诰命夫人的头衔来呢。” 当然,他的目标不仅仅是诰命夫人,他的野心要比那更高,但现在还不能表露出来。 老夫人却是摇了摇头,道:“娘不要什么诰命夫人,娘只要你和辅儿平平安安的活着……” 话没说完,她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又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便去吧,娘在苏州等你平安归来。” “我会的,娘。”苏言认真道。 说完,他看向站在旁边的弟弟,想了想,道:“娘,等我回来了,就让二弟来我这帮忙吧。” 听他这么说,苏辅眼前一亮,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老夫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拒绝:“让辅儿自己决定吧,你父亲亡故的早,你们兄弟俩也应该相互扶持。” 第二十章 迎击 翌日清晨,苏州明军在阵阵铜锣声中迅速整队,在校场上有序排列,只等开拔出城。 苏言在卫队的簇拥下来到了都指挥司,登上演武台,居高临下地看着麾下的忠武镇两千八百多名士兵,这些士兵几乎都武装到了牙齿,他们装备着从武库取出的棉甲与漆面勇字盔,手持长矛与盾牌,如果只从表面来看,倒是有些威风凛凛的味道在里面。 出征的可不仅仅是那些改编的原苏州绿营兵,还有最早一批招募的新兵,那些新兵虽然只训练了两天时间,但苏言还是将他们一起带上,等战时他们将被部署在最后几排,作为预备队。 除了隶属于忠武镇的长矛手外,还有二百四十名线列步兵、六十名枪骑兵,以及从城墙上拆卸下来的红衣大炮四门、行营炮六门、发熕炮两门、威远炮两门、子母炮四门。 这十八门火炮就是苏州城头的所有火炮了,为了运输火炮辎重,苏言又在城内招募了数百名民夫。 站在演武台上的苏言只觉得心潮澎湃,这是属于他的军队,虽然只有三千多人,但这只是小小的起点,他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能够拉起一支足以横扫全国的强大军队。 他在登上演武台之前本来有长篇大论想要说出口,用来激励将士,但到了现在,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汇成一句话: “全军出征,明军万胜!” “万胜!” 校场上的军官们第一时间振臂高呼,响应苏言的话语,在军官们的呼喊声中,越来越多士兵紧跟着发出呼喊,随后,大军调头,有序开离都指挥司衙门,向城北齐门开去。 军队穿过大街小巷,自北门而出,沿途百姓皆自发上街相送,出声勉励军中的同乡友人,苏言在齐门见到了前来相送的蔡玄、申绍芳等官绅,在他即将出城之时,申绍芳忍不住上前问道: “苏都督,此战,能赢吗?” 苏言面露自信笑容,轻轻点头:“会赢哦。” …… 军队离开苏州城,沿着元和塘一路北上,元和塘修建于唐元和二年,是阳澄河网的重要排水、通航河道,南起苏州齐门,北迄常熟南门。 若是放在太平年间,还能看见河面上有通航的船只,以及河边道路上结伴而行的旅人、行商,但此时江南地区动荡,放眼望去除了苏言麾下的兵马外,再无他人。 在军队四面,客串斥候的枪骑兵在外围策马游弋,不时返回军阵,向苏言汇报探查的情况,十八门火炮被分别装在马车上,和军械辎重一起由民夫运送,军中除了士兵们行军时的脚步声和时不时响起的咳嗽声外,便没了其他声音。 “都督,我们要将决战地点选在何处?” 卓文义与陈彬都策马伴随在苏言左右,后者手中拿着有些抽象的苏州舆图,向苏言询问道。 苏言瞥了一眼他手上的舆图,有些纳闷对方真的能看明白自己在哪里吗,但还是回答道:“我欲以蠡塘河以北的环秀湖作为战场,环秀湖周边水网密布,与元和塘更是只有三里之宽,清军也无法以迂回夹击我军,只能以正面鏖战来决出胜负。” “都督可曾实地考察过?”陈彬好奇道。 苏言点了点头,原身曾经和好友在苏州各地游玩,对苏州地域可以说是非常清楚,他虽然前世没来过苏州,但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后,也对江南十分了解。 他挑选的战场距离苏州约莫二十五里,差不多在后世苏州北站再往北一点的地方,在军队行军的同时,苏言也派斥候先一步到预选的决战地点观察地形。 等斥候回报,苏言认为没有什么问题后,才最终确定了这处战场,并赶在傍晚之前抵达,倚环秀湖畔安营扎寨,同时砍伐树木,连夜打造盾车与挡箭板。 安营扎寨之时,苏言也从斥候口中得知清军距此只有不过十里的距离,不由吸了口气,还好他的速度够快,不然的话就只能另外选择战场了。 而另一边,清军也得知了明军主动迎战的消息,这让土国宝勃然大怒,他直接将手中的水壶掷于地面,骂道:“贼人竟如此胆大妄为,不思守城,反而敢主动出城迎战,来找老子的麻烦了!” 副将杨栋也惊讶于明军的胆大,这可不像实力弱小会做出的举动啊,出于谨慎,他便提议道:“抚台,不如先停下观察一番,等明日再去寻求与贼人决战,将其一举歼灭。” 土国宝虽然恼怒,但也没有因此失了理智,他沉着脸点了点头,道:“贼人如此大胆,反倒像是有恃无恐,你说得对,传我军令,就地安营扎寨,等明日再与贼人开战。” …… 次日,清军再度开拔,浩浩荡荡向明军驻地杀来,苏言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清军动向,下令吹响备战号角,出营列阵迎敌,他将连夜打造的十几座盾车和挡箭板部署在阵线前方,希望以此来抵消清军带来的远程威胁。 而十八门火炮分别部署在盾车后面,起到遮掩的作用,等清军主动进攻后再移开盾车展开炮击,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上午巳时四刻,清军终于出现在战场外围,土国宝看着远处已经在平原上摆开阵势的明军,又打量了周围的地形,神情有些凝重。 “苏言此獠果然不可小窥。”他对着副将杨栋说道:“此地水网密布,地势狭窄,骑兵无法施展,只能以步兵搏杀决出胜负,我看苏言就是想以此让我军骑兵无法发挥出全部战斗力。” 杨栋点头表示赞同,他沉声道:“我观贼人皆全副武装,与我军不相上下,想必是将苏州武库内的军械都取了出来。 虽然贼军是以投降的苏州绿营为主,战技不如我军将士,但在全副武装后,兵卒间的差距也会被拉近,贼人可能没想象中的好对付了。” “奶奶的,不好对付又如何?这多半是贼人的全部兵力了,只要能将他们击溃,苏州唾手可得,里面的财富也都是老子的囊中之物,不管怎么样,今日都必须获胜!” 第二十一章 环秀湖之战(上) 环秀湖畔,万里无云,炎热阳光照耀大地,虽然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清晨,仍然让那些全副武装的兵卒们感到一阵燥热。 徐徐微风缓缓拂过大地,勉强带给兵卒们些许清爽,并将各个军阵中的战旗吹拂起来,发出轻微的猎猎声。 全身披挂的苏言策马立于中军,他将忠武镇三个营一字排开,分别为中军、左翼与右翼,又命卓文义坐镇左翼,陈彬坐镇右翼。 最后一营则部署在中军后方,作为生力军,随时能够支援前线。 中军除了一个长矛营外,还有两个连队的线列步兵,他们以双线列队形被部署在盾车和挡箭板后,在清军进入射程范围后,他们将与火炮一起向敌军倾泻火力。 枪骑兵与卫队一同拱卫在苏言身侧,虽说此地土壤较为松软,不利于骑兵奔跑冲锋,但等开战以后,双方都杀红了眼,也顾不上这些了。 大战在即,忠武镇的士兵们虽然都全副武装,但还是难免紧张和彷徨,整个军阵都被压抑的气氛所笼罩,即便是原苏州绿营的兵卒,都紧绷着脸。 “呕——” 在沉重压抑的气氛下,队列中有好几名士兵承受不住大战前的压力,胃痉挛俯身呕吐了出来,在干呕一阵后,他们连忙直起身抹了下嘴,若无其事的直视前方。 似乎是受到他们的感染,也有许多士兵也跟着干呕起来,见惯了杀人的士兵都如此,才穿越到这个世界不久的苏言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他的心底也紧张万分,手中抓着的缰绳也几乎被汗水打湿,但还是故作镇定,勉强不让他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土国宝麾下抚标并没有装备火炮,就算有,此次出城也是围剿起事的义民,火炮起不到作用也不会带上,因此在进入战场完成列阵后,清军便在隆隆鼓声中主动发起进攻。 “清军进攻了!” 眼见对面的清兵开始向前推进,明军军中顿时一阵骚动,士兵们都面露慌张,但很快在军官的弹压之下恢复镇定,那些系统兵军官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对着各自的部下大声喊道: “不必惊慌,听从号令行事,若有擅退者,就地格杀!” 在长矛手前方,十八门火炮也开始装填,炮手都是从忠武镇中抽调的,他们之前就是担任炮手一职,操炮起来得心应手。 清军缓步推进,苏言也借机观察起敌人的阵脚,清军的装备虽然五花八门,但隔了这么远,还是能够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阵浓浓的嗜杀之气。 只需一眼,苏言就能断定他们每个人的手上肯定都沾染了不少鲜血。 “传令炮队,准备开炮!” 双方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清军很快便进入火炮的射程范围内,苏言深吸一口气,对着身侧兼职传令兵的卫兵吩咐道,那名卫兵随即挥动小旗,向炮队打出开炮的旗号。 炮队军官看见旗号后,当即对着身侧的炮手们喊道:“拉开盾车,开炮轰他娘的!” 他话音落下,便有数名士兵合力推开盾车,将后面的火炮暴露出来,随着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出现在清军视野后,坐镇军中的土国宝神色大变,正欲开口,就听前方响起数道沉闷的轰鸣声,明军阵前升起阵阵白烟,几乎将其军阵覆盖住。 十八门火炮同时开火,所产生的动静几乎让地面都出现了轻微的颤抖,也好似巨石落在战场上每个人的心头一般,让他们心头发颤。 火炮的精准度虽然不高,但清军阵线密集,还是有近半炮弹砸进清军队列之中,沉重的实心铁球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狠狠砸入清军军阵,迎面砸中数名兵卒,将脆弱的躯干撕碎,爆出一团血雾,残肢碎片横飞。 炮弹在撕碎数人后又去势不减,重重砸在地面,顺着惯性向前弹出数米,将挡在前方的清兵双腿撕裂,又砸倒数人。 这一轮炮击直接带走了数十人的性命,又让数十人负伤失去战斗力,那些侥幸未死的伤兵倒在血泊之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让周围的袍泽面色发白,但他们毕竟是历经战争的老兵,很快就恢复镇定。 “直娘贼!贼军怎么还有火炮?!” 看着自己的部下被火炮轰得七零八落,土国宝暴跳如雷,一旁的副将杨栋也脸色难看,迟疑道:“我想贼军可能是将苏州城头的火炮给拆下来,带到这里来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土国宝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几乎能够喷出怒火:“如果不是朝廷把老子的炮队调走了,老子怎么可能这么憋屈!” 且不管清军的反应,在打出一轮齐射后,炮手们也顾不得查看战果,连忙进行新一轮装填。 他们立即用打湿的布裹成一团,用装填杆塞进去清理炮膛,随后填入火药,装上炮弹,再用装填杆压实,调整新的射击角度。 “开炮!” 隆隆隆—— 第二轮炮击如期而至,炮弹带着宛如死神狞笑的呼啸声再度砸进清军队列之中,又造成数十近百人伤亡,清军步卒只有两千五百人,哪里经得住两次合计超过百人的伤亡,原本紧密的队列被强行犁出了数条血路,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土国宝见状,只能下令提高速度,改行走为小跑,试图将明军拉入近身肉搏之中,以此来使他们的火炮变成废铁,没有用武之地。 眼见清军开始小跑起来,炮手们纷纷再度装填,但他们这一次并没有选择实心炮弹,而是转用倒入铁砂、碎石等细小碎子,试图在清军靠近后近距离轰射。 眼见明军火炮一时偃旗息鼓,土国宝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催促部下继续小跑进攻,同时他也顾不上此地土壤松软,不利于骑兵作战了,勒令杨栋率领五百骑兵从侧翼杀出,等两军步兵接战后,突入明军侧翼。 双方之间的距离很快进入约莫百步的范围,明军一方被部署在中军的线列步兵也在接战前检查起装填情况,眼见清军越来越近,线列步兵百户也终于下令前排举枪,遥遥瞄准敌人。 “开火——” 砰砰砰—— 上百条枪一齐开火,喷出的弹丸顿时将跑在最前面的清军射杀数十人,前排士兵射击后当即转身后撤,将射击位置让给身后袍泽,第二排士兵紧跟着上前,举枪齐射。 因为人数的缘故,线列步兵就只能摆出两个横队,以此来确保单次齐射的火力密度,但两轮齐射之后,他们就有数十秒的空窗期了。 借着这个空窗期,清军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土国宝也适时下令擂鼓冲锋,在激烈的鼓点声中,清军怒吼着投入冲锋之中,双方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眼看着只有不到五十步的距离! 见状,苏言下意识抓紧缰绳,大喊道:“开炮!” 几乎是在下一秒,十八门火炮再度发出怒吼,无数铁砂、碎石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从炮口喷射而出,迎面扫向冲锋的清军,顿时便将冲在最前面的清军扫翻在地,不论是他们手中的盾牌还是身上的甲胄,都被铁砂碎石轰得稀巴烂,整个人就像是一滩烂肉一般倒在血泊之中。 然而在这炮击声中也掺杂着一道不同的声音,一门行营炮居然炸膛了,周围的数名炮手都被炸飞了出去,浑身血污,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苏言瞪大双眼,忍不住想要骂娘,才打了三炮就炸膛了,明末军械作坊的粗制滥造真是让他开了眼! “吹响军号,全军冲锋!” 他顾不得继续去想火炮的事情,眼见清军被这一轮近距离炮击轰得死伤惨重,当机立断下令冲锋。 随即,他身侧的卫队长于国栋举起号角,鼓起腮帮子奋力吹响,伴随着沉闷悠远的号角声中,军阵中的各个百户精神一振,拔出佩刀,喊道:“随我上,冲锋!为了都督!” “杀!” 士兵们高声怒吼,紧跟着一股脑向陷入混乱的清军冲了过去,战场上一时喊杀震天,血腥肉搏即将拉开序幕! 第二十二章 环秀湖之战(中) “杀!” 眼见明军如狼似虎一般冲来,那些被“霰弹”近距离轰得损失惨重的清军顿时阵脚大乱,军心涣散,一时居然丧失了与明军作战的勇气。 但明军可不会因为他们不想接战就如他们的愿,在震天喊杀声中,明军纷纷越过盾车、挡箭板,大步冲向清军,短短不过五十步的距离很快便被拉近。 在那些没有倒在炮击下的清兵回过神来想要转身逃跑之前,明军就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冲在最前面的百户挥舞着腰刀,迎面便将一个面露恐惧的清兵砍翻倒地,随后用肩膀重重撞在另外一个清兵身上,将他抵抗的动作打断,反手又将刀尖攮进他的咽喉,直接捅了个对穿。 砰! 紧接着,两军战兵撞在一起,盔甲与盔甲,盾牌对盾牌,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许多没有反应过来的清兵被撞翻倒地,还未等他们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长矛插死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跑!快跑!” “风紧扯呼!风紧扯呼!” 两军接战后,清兵们终于回过神来,他们清楚自己肯定不是眼前的明军的对手,因此毫不犹豫选择了逃跑,在他们的尖叫声中,整条战线瞬间分崩离析。 看着自己的部下居然这么快就溃败,土国宝目瞪口呆,惊讶得几乎合不上嘴巴,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骂道:“奶奶的,连一帮刁民都打不过,真是废物,给老子擂响战鼓,擅退者斩!” 而同时,从侧翼杀出的清军骑兵看着战场上溃败的友军,一时也陷入了迟疑,进退两难,骑兵把总不禁询问起副将:“将军,我们还要再进攻吗?” 杨栋没有回答,他听着本阵变幻的鼓点,心中思索片刻,当即喝道:“随我冲锋,明军主动追击,阵线不稳,此刻冲锋,定能大败明军,扭转局势,反败为胜!” “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朝,杀了这帮贼人,苏州财富唾手可得,都给我杀!” 在杨栋的激励下,五百骑兵气势大振,策马朝着还在追击清军的明军杀去,苏言也发现了正在往己方冲来的骑兵,神色大变,连忙下令停止追击,原地列阵迎敌。 但他还是高估了这些兵丁的纪律性,虽然大部分士兵听到号声后,在百户们的命令下停止追击,重新列阵,但还是有许多上头的士兵还在追击。 等他们回过神的时候,清军骑兵就已经踏着隆隆马蹄声冲了过来,将他们冲散后斩于马下。 杨栋本来还想趁机冲击明军军阵,扩大战果,但见明军反应迅速,就清楚这支贼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只能放弃了这个意图。 好在他率领骑兵及时赶到,遏制了明军的追击行动,让溃败的清军步卒有了重整旗鼓的机会——在土国宝的严令下,数名兵卒被推出斩首,杀鸡儆猴。 随后,他又宣布,此战凡杀敌一人,赏银三两,擅退者斩,家人也无法拿到抚恤金。 在这一套恩威并施之下,清军士气与战意都迅速回升,他们贪婪地看着对面的明军,就好似在看一个个会行走的银锭一般,随即又在军鼓声中发起进攻。 第一轮交锋下来,明军占据了火炮的优势,给予清军大量杀伤,而己方只有少数因为脱离阵型而被清军骑兵杀死所产生的伤亡。 眼见清军再度杀来,苏言也决定转守为攻,吹响号角,挺进接敌,两军旗号一阵晃动,各级把总旗官皆高声激励部下,在阵阵鼓声之中,两军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并最终发起冲锋! “挺矛冲锋!” “杀贼!” 两军兵卒皆发出高声战吼,阵线再度迎面相撞,明军长矛手将盾牌护于身前,挺起长矛奋力向前刺去,清军兵卒也呐喊着挥舞腰刀砍向敌人,盾牌与盾牌相互碰撞,力量不足者被撞倒在地,再也没能爬起。 绿营刀盾手挥刀格开了朝自己刺来的长矛,反手砍向对方的胳膊,对面的明军反应不及,被一刀砍中,顿时血流如注,发出一道哀嚎,防御也露出破绽,刀盾手抓住机会趁势越过盾牌将其一刀枭首。 眼见那明军喷血倒下,刀盾手得意大笑,三两白银就这样到手了,但还没等他得意太久,从斜前方刺来一杆长矛,他虽然及时反应过来试图躲闪,但还是被刺中肋下,惨叫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又被另外一个明军挺矛捅进胸膛。 “放箭!” 而就在这时,一直没有投入战斗的清军弓箭手终于发威,在把总们的怒吼声中,数百箭矢从战线后方腾空而起,越过交战中的步卒落入后方的人群之中。 明军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射杀数十人,但好在各个百户也一直在观察战场,在看见箭雨起飞后便及时下令举盾格挡,所造成的伤亡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不仅仅是清军弓手投入战斗,那些游离在战场外的清军骑兵也按照原计划冲向侧翼,试图向明军侧翼发起冲锋,以此为突破口,一举击溃明军。 苏言在发现清军骑兵的意图后,神色微变,当即决定亲自率领身边最后的作为预备队的兵马支援侧翼,于国栋听言连忙劝阻:“都督怎能亲自犯险?还请坐镇中军,标下愿代为出战。” “若是不能击退清军骑兵,就算是中军也不安全,我意已决,随我持将旗驰援!” 苏言一锤定音,随即率领预备队向侧翼驰援而去,清军骑兵进攻的是陈彬坐镇的右翼,他也发现了清军骑兵的动作,登时神色大变,意识到危险将至。 但他同时也注意到苏言正率军前来支援,心中稍定,拔剑喝道:“都督已率军驰援,驻盾挺矛,坚守阵地,我军必胜!” 话落,他亲自策马进入阵线之内,以身作则,右翼兵卒见状皆士气一振,组成更加紧密的盾阵防御清军冲锋,杨栋见明军已做出迎战准备,面露不屑,高声喝道:“螳臂当车,自寻死路,随我冲破敌阵,斩将夺旗!” “杀!” 清军骑兵狂呼酣战,跟随杨栋向明军右翼发起最为猛烈的冲锋,前排明军眼见骑兵越来越近,皆面露恐惧,心中动摇,但见百户身先士卒,亲自站在第一线,也只能硬着头皮坚守阵地。 “敌军骑兵来袭,架矛接战!” 在百户的怒吼声中,五百清军骑兵以势不可挡的架势迎面撞上明军盾阵,在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前面两排明军皆盾毁人亡,后面数排明军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整个右翼军阵为之撼动。 清军骑兵也同样损失惨重,冲在最前面的骑兵人仰马翻,或是被明军临死前绝望刺出的长矛所杀,或是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坠马。 陈彬顾不得为前两排士兵的死感到悲伤,他在站稳脚跟后,连忙高声喝令部下反攻,并亲临一线,身先士卒,但右翼明军遭受如此惨重的伤亡后,已经军心浮动,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情,迟疑不前。 陈彬看着他们的表现,心中无奈,只能不断激励部下随自己进攻,在他的鼓舞和幸存军官们的喝令下,剩下的明军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挺起长矛向几乎要将他们冲散的清军骑兵发起反冲锋。 但右翼明军需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清军骑兵,还有清军步卒,在他们的双重夹击之下,尽管陈彬身先士卒,配合身边的士兵奋力斩杀两名敌人,却仍然无法阻止阵线摇摇欲坠,几近崩溃。 更致命的是,巨大的伤亡让右翼明军中也出现了逃兵,他们本就不是战斗意志坚定的人,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陈彬心中也清楚这一点,他苦苦支撑,勉力格开向自己砍来的腰刀,心中只希望苏言的预备队能及时赶来。 好在,援军终于赶来了。 ----------------- 看在这两天都日更5000的份上,投票留言追读吧(哭唧唧) 第二十三章 环秀湖之战(下) 最先加入战场的是于叙功率领的枪骑兵,他们将骑枪举过肩膀,向右翼的清军骑兵发起最为猛烈的冲锋。 “贼人的骑兵!随我迎战!” 杨栋迅速反应过来,但他并没有将那只有六十人的骑兵放在眼底,只带了一半的部下拍马迎战,虽然只是一半的骑兵,可仍然是明军的一两倍之多。 “杀!” 双方骑兵呐喊着,或是将骑枪举过肩膀做出冲锋姿态,或是挥舞着马刀,在隆隆马蹄声中冲向对方,于叙功一马当先,挺起骑枪挑开砍向自己的马刀,手腕发力,用力刺入对方的胸膛。 在他身后,枪骑兵们也都与绿营骑兵迎面搏杀,他们并没有如绿营骑兵料想一般用骑枪搏杀,而是在接战之际,奋力将骑枪掷出,那些绿营骑兵猝不及防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骑枪贯穿自己的躯干,惨叫着坠马而亡。 紧接着,枪骑兵们矮身顺势拔出马刀,呼啸着冲入敌阵,与剩下的绿营骑兵搏杀,经过枪骑兵们刚刚的一轮投掷,绿营骑兵损失惨重,兵力优势也大打折扣。 双方接战,绿营骑兵又被砍翻数十人,军心大乱,杨栋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不应该轻视敌人,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他只能尝试带队突围回去,与友军汇合。 但于叙功已经盯上了他,这位骑兵总旗一枪挑死一人后,拍马冲向了试图向后突围的杨栋,杨栋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喊杀声,慌忙回头看去,见明军骑兵杀气腾腾地向自己出来,连忙回身抵挡。 然而,一寸长一寸强,使用长杆武器的于叙功的攻击先一步来到,直指杨栋面门,杨栋连忙闪身躲避,马刀反手砍向骑枪,试图将骑枪劈开。 可于叙功的动作更快,一击落空后狠狠向旁一扫,枪杆用力击打在杨栋的头盔上,只听砰的一声,杨栋就觉得脑袋嗡嗡的,一时恍惚,等他回过神时,于叙功已经舍弃了骑枪,拔出马刀冲到了面前,那锋利刀刃迎面砍在他脆弱的咽喉上,一下便将头颅斩断,鲜血喷涌而出。 杨栋连临死前的惨叫都发不出来,失去头颅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便从马背栽落下来,他的一只脚还被卡在马镫上,被失去控制的战马拖拽着向战场外跑去。 周围的绿营骑兵见副将都被击杀,皆战意全无,尖叫着四散而逃,于叙功没有理会那些逃跑的敌人,跳下马捡起副将死不瞑目的头颅,插在骑枪上,收拢部下往右翼杀去。 一边跑,他一边将杨栋的首级高高举起,高声喊道:“尔等将军已死,还不快速速投降!” 右翼的清军听到他的喊声,纷纷循声看去,就看见被插在枪尖上的头颅,顿时阵脚大乱,身上已多处伤口的陈彬见状,一鼓作气率领还在坚守的士兵发起反攻,配合赶来的援军一举将清军击退。 坐镇清军后方的土国宝也看见了杨栋那颗被串起来的脑袋,他神色大变,骇然道:“杨栋已死,我军败矣!” 说罢,他一时也没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想法,慌忙下令鸣金收兵,想要收拢兵马撤离战场。 另一边,将右翼清军击退后,苏言看见了浑身伤痕累累的陈彬,连忙命人将他送到后方去,语气里也不免带上几分责备:“文质为何如此拼命,若是你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与我而言可是失去了一条臂膀!” 陈彬对苏言的这番话十分感动,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抱拳说道:“都督信任于我,命我坐镇右翼,若右翼有失,我也无颜面见都督了,既然都督及时赶到,在下也能安心去疗伤了。” 随后,他便被人带到后方去,苏言将目光重新投向战场,右翼清军在生力军加入后便被杀得节节败退,绿营骑兵遭受了接连损失,又目睹杨栋被杀,已经战意全无,自行败退。 而在这时,清军本阵鼓声忽变,战场上还在作战的清军听见这阵鼓声,都纷纷停止战斗,缓步后撤,苏言见状哪里还不清楚土国宝这是想跑,他当即喊道: “吹号,反攻!” 在苏言一声令下后,右翼明军便呐喊着向清军发起猛烈攻势,两队线列步兵不顾被卷入近战的风险,贴脸向敌人打出两轮齐射,这就好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本就军心浮动的清军彻底击溃。 随即,明军在欢呼声中追杀着溃逃的清军,在将右翼清军赶跑后,他们调转方向,转而进攻正面战场上的清军,但苏言并没有继续坐镇军中,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那高高挂起的清军战旗,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于叙功,带着你的部下跟上我,随我夺旗斩将!” 苏言高声呐喊,率领家丁卫队与枪骑兵越过溃逃的兵卒,朝着清军本阵杀去,此时土国宝身边只有数十名家丁护卫,见明军居然朝自己冲来,大惊失色,也顾不上等待还在撤退的部下,下意识就要在家丁的护卫下先行逃离战场。 可苏言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不断扬鞭催动战马,将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在双方距离拉近后,苏言身边的卫队纷纷取弓在马背上搭弓引箭,朝着土国宝一行人攒射而去。 一轮箭雨俯冲而去,顿时便射杀数人,连土国宝的后背也插了一支箭矢,他顾不得后背的隐隐作痛,压低身子疯狂逃窜,卫队再度搭箭射去,其中一支箭矢如闪电般射向土国宝,接着只听一道惨叫响起,土国宝应声坠马。 苏言侧目看去,就见于国栋放下了弓弦还在微微颤抖的稍弓,微微颔首。 …… 土国宝被擒,剩下的清军也都没有了抵抗意志,在“投降免死”的呼喊声中纷纷缴械跪地,向明军投降。 看着那些跪倒一片的清兵,苏言长舒一口气,这一仗终于赢了,但付出的代价也有些大,光是部署在右翼的那个营队就损失惨重,只剩下不到两百人还在坚守阵地,其余要么战死,还有少数人因为承受不住伤亡先行逃离战场。 通过这一仗他也注意到一个问题,那些火炮的质量真的不敢恭维,现在只是打了三炮就炸膛,等李成栋率大军杀来,守城中火炮的使用频率肯定会更高,是不是炸膛的概率也就更高了? 想到这点,苏言心底不免产生浓浓的担忧。 第二十四章 战果 “跪下!” 砰的一声闷响,土国宝只觉得膝盖一阵剧痛,疼得他是龇牙咧嘴,几乎要叫出声来,但他还是强忍着疼痛,咬着牙愤恨地盯着站在前面的那个年轻人。 “他就是土国宝了?” 苏言看着被押着跪倒在地的将领,对身旁的卓文义问道,卓文义恭敬地点了点头,道:“如假包换,都督,这老贼就是土国宝。” “哦~” 苏言淡淡应了一声,又好奇地对土国宝打量了一圈,这土国宝或许是风吹日晒惯了,皮肤黝黑,身材倒是强壮,后背插着两根箭矢都还能绷着一张脸跪在地上,不发出一点声音。 说起来,这还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清军高官,虽然土国宝在历史上不怎么出名,但好歹也是一个江宁巡抚,将他活捉了,也能振奋江南地区抗清势力的军心。 “将他带下去好生看押,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苏言想了想,三言两语间便定下了土国宝的结局。 等土国宝被带走后没多久,此战的战报也很快得到汇总,汇报到了苏言面前。 此战一共俘虏清兵九百八十二人,缴获战马两百三十匹,击毙数量倒是还未清点出来,主要是死于火炮近距离轰击的清兵都被轰成了稀巴烂,看着恶心也就算了,也不好清点。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清军并没有全部沦为俘虏,至少有数百人逃了出去,那些失去约束的逃兵十有八九会沦为混迹在乡间的乱兵,靠抢劫为生,危害一方。 苏言虽然有心清剿,但清军的威胁还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他只能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保苏州一城安宁之上。 此外,清军的辎重和一路“剿匪”抢劫来的战利品也都落入了明军手中,辎重和“战利品”加起来都有好几十车,清兵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杀了那么多人抢来的粮食财物,最终还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而明军一方的伤亡同样不低,一共有五百多人战死,得利于盔甲保护,只有百来号人负伤,其中过半伤亡来自右翼,被部署在右翼的营队几乎都被打废了,等回到苏州以后虽然能得到补充,但战斗力却无法在短期内得到恢复。 仅有的十八门火炮里还有一门行营炮炸膛,连带着将负责的炮手炸得重伤,其他炮手虽然明面上没有表示,但苏言相信,他们心底肯定会对继续操作火炮感到迟疑和担忧。 可他对此束手无策,苏州城内并没有军械所,一般想要打造火炮,都是从南京那里下订单的,想要得到可靠稳定的火炮,只能等系统的火炮铸造厂建造完毕了。 听完了部下的汇报后,苏言抿了抿嘴,想起了一件事,命人带路,亲自来到集中看押俘虏的地方。 那近千俘虏在被收缴武器后,就被集中看押起来,黑压压一大片都蹲在地上,垂头丧气地想着自己接下来会被如何处置。 苏言看了一圈,对紧跟在身旁的卓文义吩咐道:“你带人逐个讯问,将去过华山村的人抓出来。” “华山村?”卓文义一头雾水,但看着苏言那严肃的表情,连忙答应下来,带人走了进去进行审讯。 苏言没有在外面看着,他让于国栋派人先一步返回苏州报捷,安抚人心,又来到营地内查看伤兵,因为军队出征时没有征召城中的大夫随军,所以那些伤兵只能简单包扎一下,等回到城内再得到妥善治疗。 这点倒是苏言疏忽了,他终究还是一个拥有系统的普通人,也没办法做到面面俱到,手下的人要么是大老粗,要么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也不会想到这一点。 苏言心想,等回到苏州后一定要组建起一支可靠的军医队,避免不必要的战后减员。 苏言一路巡视过去,伤兵们看见他都自发起身行礼,虽然身上还有伤,但每个人的脸上都能看见发自内心的笑容。 很快,他就看见了坐在一块石头上的陈彬,陈彬身上的盔甲和里衣都被褪下了,露出底下白净的皮肤,正龇牙咧嘴地接受懂点医疗手段的士兵的包扎。 苏言见他没什么大碍,脸上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问道:“文质,感觉怎么样?” 听到苏言的询问,陈彬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没想到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忍不住叫了一嗓子,然后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说道:“都督,我这一身的伤要是叫我爹和我妹知道了,指不定会被他们一阵数落。” “这一战全靠你了。”苏言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当为首功,如果不是你们坚守到援军赶到,右翼被破,此战我军必败。” “这不只是我的功劳,那些与我一起战斗到最后的将士也同样有功。”陈彬认真道。 苏言微怔,随即笑了起来,道:“不错,你们都有功,等回到苏州以后,我会给你们每个人重赏。” 陈彬虽然对什么重赏不慎在意,毕竟他家里本来就有钱,但也没有推脱,只是提起了那些临阵脱逃的士兵:“那些人要是归队,都督准备怎么处置?” 提到逃兵,苏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他眉头微蹙,道:“我准备将他们军法从事,当众斩首,以肃军纪。” “都督可否听我一言?”陈彬不太认同他的决定,说道:“他们虽然临阵脱逃,但也坚持了很长时间,如果他们在与骑兵接战后就逃跑,右翼定然会先一步溃败。 因此,我希望都督能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不过军法无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将他们打入惩戒营,与那些罪人一起戴罪立功,如何?” 苏言听了他的提议,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道:“那就依文质之见吧。” 两人接着又交谈了一阵,苏言让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营地,而卓文义那边也抓出了十来个曾经去过华山村的士兵,苏言便下令将他们尽数斩首,以祭奠华山村无辜村民的亡魂。 ----------------- 周日来第一轮推荐了,求诸位大佬多点点追读哇,别养书了!!! 第二十五章 嘉奖 次日,苏言便率军开拔返回苏州城,因为队伍里多了伤兵、俘虏和战利品,他们行军的速度被拖慢了许多,一直到闰六月十二日才终于返回苏州。 军队返回苏州之前,负责报捷的信使就已经先一步抵达,将大捷的喜讯告知满城百姓,各官绅百姓听闻这一捷报后,都喜上眉梢,欢呼雀跃。 在苏州起事后,就有许多百姓担心清军反攻,城破以后会遭到清军屠戮洗劫,而现在明军初战获胜,直接将土国宝和他的抚标都给歼灭了,怎么算不上是一个好开端呢。 为了迎接凯旋的明军,在苏言率军回城这天,苏州百姓纷纷自发走上街头,几乎将沿街两侧都给挤满了,迎接缓缓入城的将士们。 苏言倒是没想到苏州百姓会自发上街,老实说他也被吓了一跳,但回过神以后,心底也被现场的喜庆气氛所感染,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率军返回营盘后,苏言也顾不上休息,直接来到了都督府发号施令,处理军务,这一战就将忠武镇打的元气大伤了,必须要尽快补充兵员,修补缴获来的甲胄、兵械,并制造更多火药。 土国宝的威胁已经解决,苏言虽然不清楚清廷接下来会派谁过来攻打苏州,但他推断十有八九就是李成栋了,如果是李成栋前来,他就只能据城而守,伺机反击。 既然是守城,就肯定会消耗众多火药,不仅仅是重新装在城头的城防炮需要用到火药,苏言还准备趁着这个空窗期打造大量轰天雷。 轰天雷也就是手榴弹的前身,在环秀湖一战中,苏言就意识到己方火力不够的短板,在火炮铸造厂建造完成以前,靠那些质量参差不齐的明军火炮无法提供有效稳定的输出伤害。 而且等两军交战后,火炮为了避免误伤友军也只能停止开炮,要是造出轰天雷的话就不用担心这一点了,完全可以让前排士兵鏖战,后排奋力投掷到敌军军阵里,将敌人的军阵炸散。 在守城里轰天雷也能发挥不小的作用,或者说这个武器本来就是用于守城之中的。 这个任务苏言就交给了文承,他命文承将城中工匠都集中起来,并在城内大肆采购用于制造火药的硝、硫磺和木炭,硝和木炭倒是容易获取,不考虑质量的话前者甚至能直接从厕所的墙壁上刮下来。 但硫磺就没那么容易获得了,苏州府并不产硫磺,都只能从外地购入,不过硫磺属于中药材的一种,可以直接将城内医馆的库存尽数征用。 除了赶制火药与轰天雷外,苏言又下令将城外树木砍伐一空,居住在城外的百姓迁入城内安置,推倒民房,坚壁清野。 那些居住在城外的百姓等清军来了以后肯定会遭到毒手,被抢光财物和存粮倒还算幸运的,运气不好的话,很有可能被当做炮灰驱赶。 苏言对这些明末军阀的道德素质不报以任何希望,他们都能做出屠城的暴行了,驱赶百姓当炮灰送死还不是洒洒水。 下达一系列命令后,苏言派人回家去向老母亲和弟弟报喜,让他们不用再担心自己,顺便将弟弟苏辅征辟为麾下参军,让他到身边办事。 而他自己则是又来到了营盘,对这场战役中表现出色的将士论功行赏,他当众为右翼坚守到最后的一百八十三名士兵进行嘉奖,每人赏赐白银五十两,田亩地契二十亩,美女一人。 奖赏的田亩是从姜冠宇等十二家缙绅中抄出来的地契中发放的,美女也是被抄家后软禁的缙绅族女,可以说得到赏赐后,这一百八十三名士兵直接一跃成为富农。 除了右翼坚守的士兵外,参与此战的士兵每人也根据战斗中的表现和杀敌数量,得到了数额不等的银两嘉奖,他们虽然也得到了赏赐,但相较于前面提到的,都难免生出羡慕嫉妒的情绪。 羡慕归羡慕,他们对苏言的慷慨还是非常感激的,在赏金到手后,整个营盘内外便响起了如山呼一般的欢呼声,士兵们欢喜地抚摸着到手的银两,暗自打定主意,等清军再杀过来,他们一定要更骁勇地与其搏杀。 有人欢喜有人愁,和他们的欢呼雀跃不同,那些在战后陆续归队的逃兵都满脸凄苦,他们临阵脱逃虽然免于死罪,但还是被打入惩戒营,也被昔日的袍泽视作懦夫,看向他们的眼神中满是鄙夷与轻蔑。 现在又听见那些死战到底的袍泽获得了丰厚的奖赏,更是如杀人诛心一般,给他们本就伤痕累累的心脏上狠狠插了一刀。 如果我也和他们一样坚持到最后,这殊荣是不是也有我的一份了…… 痛,真是太痛了。 与此同时,苏言没有离开营盘,而是与卓文义等人商议要怎么收编那些俘虏,陈彬虽然身上多处是伤,但他并没有回家疗伤,而是坚持待在苏言身边。 苏言准备故技重施,用收编苏州绿营的方式来收编那些抚标降兵,将其中的军官斩首,剩下的士兵打散后分别编入三个镇内。 当然,主要是补充进元气大伤的忠武镇,但忠武镇之所以会元气大伤,都是因为和他们的作战,苏言就不免担心将他们混编以后会不会发生不和谐的事情。 所以,他就想要问问卓文义和陈彬两人的意见。 两人听了苏言的想法后,都没有急着发表看法,而是开始思索起来,苏言的担心不无道理,右翼幸存者对他们的仇恨可以说是最深的,将他们编为同一镇,很难说他们当天不会打起来。 “都督,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陈彬有些迟疑的说道。 “文质但说不妨。” “那些抚标与苏州绿营不同,是随土国宝从外地到苏州驻防的,苏州绿营大多是本地人,平日里对苏州百姓也不敢欺压太过,但抚标不同了,他们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百姓敢怒不敢言。 威武、义武二镇都是从城中百姓招募,他们与抚标也多少有过节,若是将抚标降兵打散编入,也难保他们不会被两镇兵卒排挤、报复,依我之见,倒不如将他们编入惩戒营,戴罪立功。” 陈彬说完,一旁的卓文义眼神闪烁了一阵,便跟着说道:“末将认为陈参军的提议不错。” 见两人都是一样的想法,苏言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道:“那便依文质的建议吧,将俘虏尽数打入惩戒营,令他们将功赎罪,战斗中表现出色之人方可脱离惩戒营,补入正兵。” 苏言不知道的是,也是在这一天,嘉定县颁布剃发令最后期限,县民群情激奋,拒绝剃发,奋起反抗,由此掀起了嘉定三屠的序幕。 第二十六章 多铎反应 与此同时,应天府。 曾经的大明京师似乎并没有受到明清交际之时的战乱影响,仍然犹如一头巨兽盘踞在长江南岸,与起于微末的明太祖栖息之地作伴。 应天虽然落入清军之手,但此时仍然以南京应天为名,不过就在不久之前大清的摄政王爱新觉罗·多尔衮已经传旨下来,称南京或仍为京,或改为省,等大定日再议。 在彻底决定下来之前,百姓仍称为南京。 明朝弘光君臣出逃也只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应天府仍然保持着繁华,城内与城外好似两个世界般,城内百姓勉强还能安居乐业,免受兵祸,而在城墙之外乱局四起,依旧无时无刻刺激着这座古老城市的神经。 每天都有大量流民逃入城内,即便是江南富庶之地,在这动荡不安的局势之下,百姓日益贫苦,街坊两侧也随处可见蜷缩乞讨的流民。 踏踏踏—— “让开!让开!苏州急报!” 相较于前日有些冷清的街道上,一骑快马从穿过城门,一路扬鞭高喊,从匆忙躲避的行人中穿过,跑向城中的总督府。 看着那疾驰而过的快马,险些被撞倒的行人只能自认倒霉,暗骂一声,而在街边的茶水坊内,几位客人对着那快马指指点点,议论着最近的时局。 “我听说江宁巡抚土国宝就驻扎在苏州,连苏州都有急报,难道王师又打回来了?” “痴人说梦,多半又是哪里的义民起事了吧,前些日子在行塘不就有人起兵了吗,还是位贡生,好像是叫什么黄毓祺。” “行塘的义师早就被平了,倒是江阴起事的动静不小,我听说鞑子已经向江阴发兵,若是江阴城破,只怕又是一次扬州十日……” “如若王师真的打回来,那鞑子也不敢强叫我们剃发了……” 应天定国大将军府,这本是明朝的灵璧侯府,但在清军攻南京后,多铎便驱赶了汤家子孙,强行将此地占为己有,变成他临时的将军府。 江南好景色并没有让多铎陶醉沉迷,他虽然生擒弘光帝,迫使潞王朱常淓、淮王朱常清来降,却没有因此得意自满,仍然每日坐在桌案前,查看从南方各地送来的军务。 不过,多铎也清楚自己待在江南的时间不多了,他已经听说兄长多尔衮准备将他调回京师,也将一众俘虏的明朝宗室带回京师献俘,以此作为功绩,加官进爵。 他并不想回去,作为太祖高皇帝的儿子,他只想继承父皇的遗志,荡平中原,将不愿臣服大清的南蛮都杀光,只是兄长的命令他不得不听,兄长已经成为大清的摄政王,他不想让兄长难做。 就在多铎看着军报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突然被轻轻敲响,一名包衣奴才轻声道:“主子,苏州急报。” “拿进来。” 多铎一听见急报两个字,顿时来了精神,他收回思绪,对着门外大声说道。 他话音落下,包衣便推开了门,低着头将文书送了进来,随后立即转身走了出去,也不忘将房门合上。 多铎捏碎了文书上的火漆,将军报拿了出来,摊开一看,神色顿时一变。 “来人,命尼堪前来见我!” 没过多久,贝勒爱新觉罗·尼堪便匆匆赶来,他一进入书房便看见多铎脸色有些阴沉,心底不免咯噔一下,行了一礼,道:“大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你自己看吧。” 多铎说着,一指桌面上的军报,尼堪也顾不得其他,拿起军报一番查看,片刻后便放了下来,失声道:“苏州易守难攻,怎么会失守了?” 说罢,他又忍不住说道:“土国宝那厮实在废物,苏州易守难攻,就算率抚标出城镇压乱民,城中绿营又不是摆设,怎么能让不知哪里来的明军夺了城去。” 多铎没有接话,而是发出一声冷笑:“这些南蛮真是不怕死,扬州杀得人头滚滚都没有吓到他们,江阴逆民据城造反在前,各地逆民又揭竿而起,真当我大清王师提不动刀了吗?” “末将愿为大将军分忧,率军平叛,收复苏州!”尼堪连忙表态,主动请缨道。 当然,分忧是假,馋苏州财富才是真,苏州富庶甲天下,他闻名已久,但此前苏州是望风而降,根本没有劫掠的理由和借口,现在苏州被明军占了,打下苏州不就能顺理成章地抢一波了吗。 多铎如何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但也没有戳破,沉吟道:“小小苏州,倒也不必你亲自上场,江阴逆民抗拒剃发,率先造反,反而应该先将其平定,杀鸡儆猴,唯有将江阴上下诛灭,方可震慑各地汉人。” “至于苏州,就令吴淞总兵李成栋与土国宝合兵一处,一同攻打吧,李成栋麾下兵马近万之众,又有火炮众多,正好用于攻城。” 还有些话多铎没有说出来,李成栋此人反复,却又掌握了近万大军,他麾下兵马要是能在苏州城下折损众多,也正好合了国朝的意。 尼堪听了多铎的话,心底难免有些失望,江阴小城有什么好打的,小小县城,只要大军一至,不日便可平定,让八旗劲旅前去攻打,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杀鸡焉用牛刀? 于是,他不情不愿地应道:“遵命,大将军。” 此时的多铎还不认为苏州明军是一个棘手的对手,在他看来,虽然苏州易守难攻,但土国宝和李成栋合兵一处后,兵力众多又有火炮助战,打下苏州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但没过多久,便有另外一份军报从苏州送来,上面赫然奏明土国宝于环秀湖之战大败,全军覆没! 这一次,多铎就坐不住了,他虽然看不上土国宝和他麾下的抚标,但这好歹也是三千战兵,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明军歼灭了? 不管那支明军用了什么手段,都不是能够小窥的对手,不知为何,多铎的心底隐隐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他盯着这封从常熟县送来的军报,思忖许久后,终于有了决定。 第二十七章 李成栋 闰六月十五日,嘉定县罗店镇。 此地本是嘉定县人口最为稠密的大镇,每日过往舟船众多,经济富庶,百姓安居乐业。 但今日,一切都变了。 自闰六月十二日嘉定县民抗拒剃发,据城起事后,附近乡镇皆纷纷响应,远近乡兵皆聚众围攻李成栋船队。 在嘉定县民起事之前,李成栋部就在县境新泾桥大肆奸淫妇女,又率大军停泊县城东关,烧杀抢掠,抢劫来的财务甚至装满数十艘大船。 嘉定县民之所以起事,除了抗拒剃发之外,可以说李成栋所部的残暴也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十二日,嘉定乡民围攻李成栋船队,船只及所掠财务悉数焚毁,并斩杀清兵数十人,李成栋所部就好似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至十五日过罗店时,再度遭到本地乡民围攻。 这一次,李成栋大怒,疯狂纵兵报复,屠戮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罗店百姓被杀者无数,血流成河,尸体几乎将河道堵塞。 李成栋面无表情地看着罗店镇上空飘起的黑烟,耳畔充斥着当地百姓凄厉的哀嚎和惨叫声,祥和的罗店镇几乎成为人间地狱,但这并没有打动他哪怕一分一毫。 站在他身旁的义子李元胤听着那阵阵哀嚎,面露不忍,抱拳说道:“父亲,罗店百姓说到底也是无辜的,还请父亲下令封刀,莫要再滥杀无辜了。” “元伯莫要再劝。”李成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此地刁民聚众造反,围攻官兵,若不杀鸡儆猴,必定会有更多刁民揭竿而起。” “可是……” 李元胤还想再劝,但李成栋冷眼甩了过来,便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人高声喊道:“总镇,南京来人!” 南京来人? 李成栋眉头微蹙,心想南京突然派人来干什么,但还是命人将使者带进来。 没过多久,使者便被带到李成栋面前,此人一副满人打扮,面色倨傲,不屑地打量了李成栋和他身旁的副将一圈,问道:“你便是吴淞总兵李成栋?” 李成栋见他态度傲慢,言语轻慢,心中不免恼怒起来,但还是强忍着情绪,道:“本官正是李成栋。” 使者这才点了点头,道:“奉豫亲王军令,苏州逆民不服王化,勾结贼军据城而反,令尔率部攻打苏州,清剿贼兵,收复失地。” 李成栋心中一凛,居然是攻打苏州,连忙答应下来,命人将使者带下去好生招待。 等使者离开后,李元胤连忙凑了上来,道:“父亲,苏州墙高城坚,又有护城河环绕四面,仅靠我军这近万兵马就想拿下,恐怕……” (注:上一章说有数万大军,但这个时候实际上没那么多,就改为近万。) “你想说什么?”李成栋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地示意他将话说清楚一些。 “孩儿的意思是,那多铎十有八九不怀好意,孩儿听说那江宁巡抚土国宝都全军覆没了,苏州义军整合了土国宝的残军,又有地利之便,如何是我们能够打下的。 那多铎定是想借机削弱我们的兵马,若是我军失利,就能以此为借口贬父亲的职,手里无兵,父亲还不是随满人拿捏了吗?” 李成栋听了他的话,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低声喃喃道:“是啊,苏州虽然富庶,但也是个难啃的骨头,此去苏州,真是吃力不讨好。” 见李成栋也意识到了这点,李元胤连忙趁热打铁,劝道: “父亲,依孩儿之见,不如抢了些船南下,投了朝廷,以父亲麾下兵马的武力,不管是哪位王爷称帝都会竭力拉拢父亲,许与高官厚禄,裂土封侯不在话下……” “慎言!”李成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严肃道:“元伯,投明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了,若是满人在军中安插耳目,被泄露出去,为父也保不了你。” 李元胤只好悻悻闭上了嘴,而李成栋摸着胡须,开始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自语道: “苏州肯定是不能去的,就算要去,也要等多铎再调派些人马,正好嘉定民变,给了我留下来的借口……嗯,就这样定了。” 说罢,李成栋命人备好纸笔,亲自写好一份公文,命人快马加鞭送回南京向多铎禀报,称嘉定乱民造反,大军需先平定嘉定叛乱方可收复苏州。 自己则是继续在这罗店镇按兵不动,就算那个满人使者几番催促也不为所动。 苏言并不清楚李成栋的决定,此时的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在生擒土国宝后,苏言的威名在苏州境内可谓是人人皆知。 因此,在消息传开后,驻扎于吴江县的太湖义军就主动来投,表示愿意编入苏言麾下由他指挥。 这支义军的统帅为吴江县人吴易、孙兆奎,他们在起事后于闰六月十一日攻入吴江县,处死知县朱廷佐,等消息传到此地后,吴易就亲自前往苏州表明态度。 对他们的投靠,苏言自然是欣然接受,而随着这支义军的归顺,吴江县也顺势被纳入苏言的统治范围内。 这也代表着,苏言能够通过系统对吴江县投入建造和招募。 接受了吴易二人的投靠后,苏言将其麾下两千余名义军改组为定武镇,以吴易为参将,孙兆奎为副,并命吴江县丞张允元暂理县事。 同时,他又在吴江县内投入建造部队营房、火炮铸造厂,招募两队长矛手增强县城防卫。 除了吴易二人的投靠外,在太湖内活动的镇南伯黄蜚也主动与苏言取得联系。 黄蜚,字文麓,早年跟随其舅东江镇总兵官黄龙在辽东抗击清军,后率军南下,与黄得功一起击退左梦庚,受弘光朝廷加封太子太保、左都督。 在南京失守后,黄蜚不愿降清,率部遁入太湖,屯兵西山岛,以太湖为护城河,四面出击,袭杀太湖周边清军,令清军闻风丧胆。 对于这样一位素有威名的朝廷官员,苏言必须要谨慎对待,如果黄蜚是个明事理的聪明人,那是最好不过的。 可如果他贪图苏州,想要发挥敢于内斗的南明精神和自己争夺苏州的控制权,那就不要怪苏言心狠手辣了。 第二十八章 合作 苏州都督府内,苏言接见了黄蜚派来的使者。 “在下镇南伯帐下参军赵安,拜见苏都督,苏都督果然是一表人才的英雄人物,名不虚传。” 来者身着一袭青色道袍,身形略微消瘦,皮肤偏黑,虽然一副文人打扮,但还是能够从他身上隐隐感受到几分彪悍气息。 苏言面露微笑,命人准备椅子,招呼赵安坐下后,才说道:“镇南伯孤军转战西山,令清军胆寒,在我看来,镇南伯才担得上英雄二字。” “苏都督谦虚了。”赵安笑道,“苏都督异军突起光复苏州,又大破土国宝,将此獠生擒,威名鹊起,左都督十分欣赏,只可惜军务缠身,不便外出,不然左都督还想亲自来到苏州与苏都督结交呢。” 两人一番客套后,赵安才面色一正,将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苏都督,鞑子已经得知土国宝被擒的消息,正调兵遣将,试图攻打苏州。” 苏言也严肃起来,问道:“可是令李成栋前来攻打?” 倒不是他重视李成栋这个人,只是除了李成栋之外,他对这个时候在江南活跃的清军将领都不熟悉。 赵安一听,顿时面露惊诧,道:“苏都督怎么知道的?” 说罢,他顿了顿,也没有卖关子的打算,道:“实不相瞒,左都督在南京城内也有眼线,鞑子于前日命伪吴淞总兵李成栋前来攻打苏州,除了李成栋外,又点一千五百八旗兵助战,那八旗兵正在往苏州而来。” 一听清廷居然还派了八旗兵前来对付自己,苏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倒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他明明和江阴几乎同时间起事,怎么感觉清廷更重视他? 现在的八旗军可还在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巅峰时期,如果苏言麾下兵马全部都是系统兵的话,他倒还有信心和八旗硬碰硬。 可现在,他麾下还是以非系统兵为主,连对付李成栋都可能有些吃力,更不用说是八旗了。 不过话说回来…… “赵参军,我听闻江阴典吏陈明遇率众起事,南京那边是何反应?”苏言问道。 赵安思索片刻,道:“鞑子豫亲王多铎命贝勒尼堪率军攻打江阴,声势浩大,似乎是想要以江阴民众杀鸡儆猴,震慑各地反清势力。” 苏言听了长叹口气,他多想阻止江阴八十一日惨剧的发生,如果让他早重生一两个月的话,也不至于只能袖手旁观。 赵安见他叹息,以为苏言是担心江阴民众,便要宽慰他几句,不过话还没出口,就见苏言重新打起了精神,问道: “赵参军,请问八旗兵何时开拔?” “嗯……左都督得到消息时还未出发,以鞑子的行军速度来看,最快也要七月初才会抵达苏州城下了。” 苏言点了点头,分析道:“李成栋这厮驻扎吴淞,若是听从调令往苏州而来,最慢十天之内也能杀来。 不过,我估计他是来不了了。” “哦?苏都督这是何意?”赵安好奇道。 “嘉定民众已于十二日反清起事,以我对李成栋这厮的了解,他十有八九会选择先平嘉定,再向苏州而来。” 听见嘉定也起事了,赵安的情绪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他抚掌笑道:“真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江南各地义军四起,若是能够团结各地义军,何愁故都不复?” 苏言并没有他那么乐观,他清楚义军最多只能牵制清军一时,很快就会被镇压,不过他很有必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对方,而是话锋一转,道:“赵参军带来的这个情报于我军而言非常重要,还请赵参军回去后代我向镇南伯表示感激之情。 镇南伯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可尽管开口,我会尽量满足。” “你我两家共同抗清,何必谈这些见外的话。”赵安笑着说道,“左都督命我来此,除了告知鞑子动向外,也想与苏都督达成一些合作。” “请讲。” 赵安沉吟片刻,严肃道:“左都督率军驻扎西山,苏都督驻扎苏州,两军互为犄角,唇亡齿寒,理应相互援助。 左都督希望你我两军能够联合抗敌,若是清军来犯,左都督愿率军来援,以解苏州之围。 不过,我军虽在西山开田捕鱼,但粮食始终难以为继,还望苏都督能够慷慨解囊,支援一批粮食……” 说到后面,赵安心底也有些忐忑了,他虽然把唇亡齿寒的道理说的这么明显了,但也担心对方视而不见,拒绝支援他们。 毕竟这种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现象在明末可是非常常见的,他跟随黄蜚一路从辽东逃到江南,也见多了。 苏言听后,倒也没有犹豫,果断允诺道:“镇南伯有需,我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只是不知镇南伯需要多少粮食?” 苏言的果断倒是出乎了赵安的意料,他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一喜,连忙道:“需十万石粮即可,苏都督慷慨大义,在下定会如实禀报左都督。” 听对方索求十万,苏言并没有马上同意,而是沉吟片刻,道:“十万石不是什么小数目,不如赵参军先携五万石回去复命,剩余粮草分批交付,如何?” 赵安听言,对苏言的说法也还算意料之中,便点头答应下来。 见他答应,苏言又接着说道:“我这就命人准备五万石粮草,还请赵参军回去转告镇南伯,请他专心练兵,养精蓄锐,未来能否大破清军,还于旧都,还需你我两军齐心协力。” …… 赵安怀着激动的心离开都督府后,一直旁听的陈彬等人纷纷围了上来,苏辅有些不解地问道: “大哥,为何要将十万石粮草拱手相让,我担心他们不会履行约定,与我们共进退。” 苏言语气平淡,道:“不过是十万石而已,能够换取黄蜚的友谊是最好不过的,正如他们所说的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他们也懂,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不过,赵安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对南京方面的动向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赵安来了,还不知道清廷调派八旗来对付我们。” “所以,我们也要在南京安插眼线……不。”苏言话锋一顿,接着道:“不仅仅是南京,江南各地都要有我们的眼线,才能做到知己知彼。” “文质,我记得你家以行商起家,在外地应该也有人脉吧?” 听苏言突然提起自己的名字,陈彬一愣,连忙应道:“是的,都督可是要命我负责此事?” “你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吗?”苏言盯着他,反问道。 “在下愿为都督分忧。”陈彬面色坚定,说道。 第二十九章 分兵二县 除了让陈彬在南京安插眼线外,苏言也有了新的计划。 虽然清廷派八旗兵前来攻打自己,但八旗兵短时间内肯定是打不过来的,而李成栋这个人素来欺软怕硬,听说土国宝大败的消息后,也不一定会忠诚的遵从多铎的命令向苏州杀来。 所以,在八旗兵赶到苏州的这段时间内,苏言有至少半个月的安全发育期。 在这半个月内,苏言不可能一直待在苏州坐以待毙,这就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他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四面出击,拿下苏州周边县城。 现在想要增加系统兵的征兵上限,在部队营房建造完成之前就只能通过增加控制地区这个方法。 虽然苏言麾下兵马战斗力还未成型,但江南各地百姓还心怀明朝,各县守兵不足,拿下倒是不难。 只是想要守住,可能就有些难度了。 苏言没有纠结能不能守住,现在还没打下来没必要纠结那么多。 他便将手下众人都召集了起来,准备宣布出兵计划。 说起来,苏言麾下还是以偏文官为主,文承、蔡玄皆为官绅,弟弟苏辅也是读书人,陈彬文武都沾了点,武官就只有卓文义一人。 如果真想成大事,这个班底多少有些薄弱了。 苏言看着被召集起来的手下们,心里这样想着,还是提起了正事,他先是将赵安提供的情报说了出来,随后说道: “嘉定民众举事,伪总兵李成栋疲于奔命,定会先围攻嘉定,再前来对付我等,我欲出兵常熟、昆山二县,进可驰援嘉定,退可以昆山固守。 以苏州一府三县之民力钱粮,也可拉起一支精锐大军,有镇南伯相助,即便是八旗兵亲至,又有何惧哉?” 苏言话落,陈彬就马上出声附和:“我赞同出兵之举,仅靠苏州一府定然无法抵挡鞑子重重围剿,常熟、昆山等县也都富庶,人口稠密,若能团结各县,别说是李成栋,统一苏松二府也非难事。” 卓文义也跟着附和,作为统兵将领的他只需全身心投入到战场中,听命行事,奋力杀敌就可以,可是统筹全局的苏言要考虑到的事情就很多了。 他主动请缨,道:“末将愿为都督分忧,率军收复常熟。” 常熟? 苏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直接看穿了对方的意图,常熟和昆山虽然都守备空虚,但打下昆山后还要直面李成栋的兵锋,卓文义肯定是不愿意的。 不过他没有戳穿,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主动请缨,那就由你率军收复常熟吧,我会将威武镇交由你调遣,再从城头拆下两门行营炮给你,十天之内必须拿下常熟,否则军法行事。” “至于昆山,我会亲自率忠武镇与惩戒营前往,义武镇就留守苏州吧,由蔡知府和文先生负责。” 苏言说罢,就见卓文义面露为难,眼巴巴道:“都督,能不要行营炮吗?上次那门炸膛的行营炮着实让人有些担心。” “我看你就是在杞人忧天!”苏言笑骂道:“总不可能每门炮都炸膛吧。” “说不准呢……” 卓文义皱着脸嘟囔着,苏言没有再理会他,而是看向蔡、文二人,沉吟道: “虽然我们与镇南伯达成了合作,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在我出征的这段时间,蔡知府和文先生也要提高戒备。” 两人也清楚此事的重要性,连忙齐声应下。 陈彬要负责情报网的构建工作,再加上本身伤势还未痊愈,没有给他新任务也是正常。 不过苏辅见兄长没有提到自己,就有些按捺不住了,连忙问道:“大哥,那我呢?” “你就跟在我身边学习御兵之道,想要上战场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呢。”苏言笑着说道。 …… 没等五万石粮草交接完毕,苏言就亲点兵马,与卓文义先后率军开拔,分别往昆山与常熟而去。 威武镇的兵员都是苏州百姓,在苏言占领苏州后,他们就都会受到系统的影响,只要城邑的治安度没有掉到叛乱,他们对于苏言的忠诚度就会在潜移默化之下逐渐提高。 再加上他们的家人都在苏州,苏言也不会担心他们在跟随卓文义外出作战后会叛变投敌,所以他连所谓的监军都没有派,将威武镇的战时指挥权全部放给了卓文义。 这落在卓文义眼里,反而是苏言信任他的举动,不禁让卓文义心中感动至极。 再想想之前苏言表现出来的慷慨,卓文义几乎要彻底被苏言给折服了。 率军前往常熟的路上,卓文义回首眺望苏州府城,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完成苏言下达的任务,将常熟攻打下来。 苏言并不清楚卓文义的心中所想,他率军自城东娄门而出,沿娄江一路向东行军,从苏州府到昆山之间只有六十多里的距离,地势平坦,只需不到两天便能抵达。 从苏州到昆山之间同样是人口稠密的地带,几乎每走数里就能看见一个村庄,十余里就有一个集镇,人口都分布在娄江两岸,江面上也时不时能够看见渔舟、货船航行。 这里还没有遭到清军的大规模破坏,百姓们看见这支从苏州来的打着明军旗号的兵马,都主动朝着士兵们喝彩欢呼。 一些村民甚至主动从家中拿来一些粮食,想要犒劳这支为了将他们从清廷魔爪解救出来的义师。 苏言看着沿途百姓们的热情,心中不说感动是假的,他传令全军,允许士兵收下百姓给予的粮食,但要求他们按照市价给予钱财,并要求全军对沿途村庄集镇秋毫无犯,扰民者斩。 很快,娄江沿岸百姓就惊奇的发现,这支军队的作风和以往遇到的完全是天壤之别,他们在收下粮食后会主动给予钱财,在路过村庄集镇时也不会骚扰百姓。 消息迅速传开,也传入了昆山县城内,顿时引起昆山清军的高度戒备,清廷委任的知县连忙派人前往嘉定,向李成栋汇报明军动向,并试图征召壮丁坚守城池,抵抗明军。 ----------------- 今天非常重要,大家麻烦点到最后一页留个追读,谢谢大家了 第三十章 顾炎武 然而,那位清朝的知县没有意识到城中百姓都心向明朝,不愿和他一起负隅顽抗。 在明军兵临城下的前一个晚上,原郧阳巡抚王永祚、翰林院编修朱天麟、昆山知县杨永言等倡议反清,城中百姓云集响应,闯入县衙内将知县处死,随后命人前去与苏言联络,表明昆山民众反清之志。 这名被派到苏言军中联络的人可不简单,他名为顾炎武,字宁人,后世大名鼎鼎的清初三先生之一。 顾炎武骑马来到苏言军中时,苏言已经准备睡下了,但在从通报的于国栋口中得知来人是顾炎武后,苏言“垂死病中惊坐起”,顿时来了精神。 他连忙让于国栋去将顾炎武带到帐内,一边从床上爬了起来,正准备外出迎接,走出几步后想到了什么,将头发披散,又踹飞一只靴子,身着单衣走出帐外。 正好与跟着于国栋进来的顾炎武撞上,顾炎武见他这般打扮,面露惊讶,在他前面的于国栋也吃了一惊,心想刚刚见面的时候还打扮整齐,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还未等顾炎武开口,苏言就主动上前,握住他的双手,激动道:“可是亭林先生?我闻先生贤名久矣,吾盼先生如星星盼月亮,今日终于如愿相见。” 顾炎武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位从未见过的都督居然会如此热情,而且看他这副模样,想必是刚起床就急着出来迎接自己。 想到这,顾炎武对苏言的好感更深,但还是轻轻从苏言手中抽出,郑重行了一礼,道:“炎武不过一介书生,未立寸功,如何能受都督如此重视。” “亭林先生何必自谦,先生文武兼备,才气过人,还请上座,国栋快去备好茶水,好生招待先生。” 苏言说着,热情地拉着顾炎武的衣袖,与他一起进入帐内,在进入帐内后,苏言招呼着顾炎武坐下,自己则是捡起了被踢飞的靴子,不好意思道: “听闻先生到来,一时激动,倒是连靴子都踢飞了,仪容不整,让先生见笑了。” 此时三国演义早已流行,顾炎武博览群书,自然是知道曹操赤足迎许攸的故事,今日倒是叫他碰上了。 他也没有点破,微笑道:“都督白日行伍劳累,炎武深夜来访打扰都督休息,反而是炎武需要给都督道个不是。” 说着,他就要起身给苏言行礼,苏言抬手拦下了他,开玩笑道:“先生,我真是求贤若渴,若先生果真心中有愧,不如前来助我,为我军出谋划策,抗击清军。” 见苏言如此重视自己,顾炎武不说感动是假的,不过他没有因此就决定拜入苏言帐下,他毕竟对苏言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暂时的合作倒还可以。 “都督盛情相邀,炎武不敢不从。”顾炎武笑着说道,随后他话锋一转,将话题引上了自己的来意: “炎武深夜前来,是有要事想向都督通禀,昆山县民已于今夜反正,杀知县起事,只等都督明日率军,便可开城迎大军入城。” 昆山反正对苏言来说早在意料之中,或者说历史就已经告诉了他昆山百姓的忠烈,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他们都敢杀官造反,更何况是有自己这个外援在呢。 苏言点了点头,称赞了几句,随后说道:“伪总兵李成栋听闻昆山反正的消息后,定会紧张万分,我认为他不会继续围攻嘉定,要么北上固守太仓州,要么退入松江。” “依炎武之见,李成栋极有可能北上太仓州,进而转战常熟。”顾炎武沉吟片刻,说道。 “何以见得?” “都督以苏州举事,南京方面应该早已知晓,鞑子豫亲王定会调兵遣将前来攻打,转战常熟即可避免与都督交战,也可等鞑子到来时与其汇合,合兵一处攻打苏州。” “那为何不是退守松江呢?”苏言有心考验他,又问道。 顾炎武微微一笑,道:“我推断李成栋应该也有收到攻打苏州的命令,若是他因为畏惧都督而退守松江,定会被清廷治罪。 更何况李成栋本就是降将,也不会放过这个向清廷表忠心的机会,又怎么可能给清廷治罪的机会呢?” “嗯……说的有些道理。”苏言点了点头,道:“那么依先生之见,若想阻止李成栋与鞑子汇合,我军需要采取什么举措?” 顾炎武思忖片刻,才说道:“我有两策克供都督选择。” “请讲。” “其一,都督可联络吴淞总兵吴志葵图谋太仓,切断李成栋北上道路,迫使其退守松江,但李成栋随时都可能反扑,都督如此一来必须时刻分兵防备。” “其二,联络吴志葵合力攻打李成栋,李成栋大军围攻嘉定,都督若能与嘉定义师里应外合,三方夹攻,即便李成栋有近万大军,也未尝不可将其大败!” 苏言听完,一时陷入了沉默,他其实是偏向第二个的,但撑死能调动到这里参战的也就忠武镇和定武镇,至于那些友军…… 吴淞总兵吴志葵他并不清楚底细,只知道此人是与黄蜚一起在江南活动的明军将领,麾下兵力和战斗力都一无所知。 嘉定义师他是相信他们的抵抗决心,但他们的战斗力就不敢恭维了,还记得网上的一些记载称嘉定云集十万乡兵围攻李成栋,却被后者的五百骑兵杀得溃败。 虽然肯定不可能有十万乡兵那么夸张,但由此也能看出嘉定乡兵的战斗力孱弱,不可靠。 苏言思索一番后,还是决定将定武镇调到这里,就算不能与李成栋展开决战,小规模的小打小闹,让他无法集中兵力围攻嘉定,也是可以的。 还有那吴志葵也的确应该联络一下,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和抗清意志,顺便打探底细。 …… 次日,苏言率军进入昆山县,王永祚、朱天麟、杨永言等人率众欢迎,满城百姓于城门后夹道欢迎,为这支援军而欢呼雀跃。 王永祚等人于县衙内设宴款待苏言,并打探起苏言的来历和底细,在得知苏言起事前只是一名小小生员后,王永祚虽然还保持着热情,但态度却变得有些倨傲起来。 言语之间,也对苏言的资历浅薄多有看轻,语气也连带着多了几分说教的意味。 第三十一章 李成栋北撤 宴会上,王永祚言语依旧轻慢,以上位者的语气教导苏言该如何抗清,苏言虽然没有表态,但与他同行的苏辅、于国栋二人已经忍无可忍。 苏辅愤而起身,讥讽道:“王抚台有如此高见,为何崇祯年间屡次败于匪寇,弃城而逃,若是我兄长听从王抚台之见,只怕会步入落败后尘!” 王永祚听言,面色涨红,又羞又恼,对着苏言说道:“这就是苏都督的家教?晚辈怎可对前辈如此不敬,某也是基于好意,想为抗清大业出一份力。” 苏言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酒,呵呵一笑:“本督的家教就不劳王抚台关心了,吾弟年幼,稚子之言又何必放在心上呢,若是因此置气,反倒显得足下心胸狭隘了。” “你……” 王永祚气得胸膛上下起伏,面红耳赤,一旁的朱天麟见状连忙出来打起了圆场,道:“昆山光复的大好日子,诸位又都是有志抗清的同志之士,何必要为此伤了和气呢?” 见有人打圆场,王永祚也就顺势闭嘴不语,苏辅也在苏言的示意下重新坐了下来,宴会虽然还在继续,但气氛已经大不如前。 等宴会结束后,苏辅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对苏言说道:“大哥,那个老匹夫到底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要染指你手中的兵权吗?” “痴人说梦罢了。”苏言不急不恼,笑着宽慰道:“你也不必和他置气,左不过一个还沉浸在过去的落魄官员罢了,成不了什么大事。” 苏辅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兄长还这么淡定,但受他影响,也逐渐冷静下来。 下午,苏言便请原昆山知县杨永言重新出任知县一职,杨永言欣然接受,他又从系统面板将部队营房、火炮铸造厂两个建筑投入建造,顺带招募两队长矛手。 做完这些后,苏言又拜顾炎武为军中参军,顾炎武同样欣然接受,也将自己的好友归庄拉来引荐给苏言。 对于归庄此人,苏言虽然没有什么印象,但他对抗清志士向来是友好宽待的,两人一番交流后,苏言便发觉归庄虽然精通文才,但军事方面不如顾炎武,看在顾炎武的份上,苏言还是将他辟为幕僚。 …… 昆山起事,后被明军占领的消息很快传到嘉定,传入正在指挥围攻嘉定的李成栋耳中。 李成栋得知明军已经接管昆山,心中一惊,连忙命人取来舆图,摊开一看,面色大变,低声呢喃道:“糟了!” 李元胤见他面色不断变幻,忙问道:“父亲,发生何事了?” “糟了。”李成栋依旧自语,随即猛地抬头看向李元胤,道:“元伯,我们要被贼军围堵在嘉定了!” 李元胤也是一惊,连忙凑了上来,就听李成栋接着说道:“苏州贼军已经占领昆山,昆山距嘉定只有四十余里,不过两日便能杀来。 吴志葵又屯兵福山,虎视眈眈,若苏州贼军与其联合,从两面夹攻而来,嘉定逆民再里应外合,我军三面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李元胤听言,虽然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但心底却有些暗喜,要是真的被逼上绝路,李成栋就算不想重新归明,也得捏着鼻子投明了。 不过,他内心思明不代表其他人也和他一样想法,副将郝尚久提议道:“总爷,不如撤往太仓据守,向南京求援,朝廷赋税倚重苏州,不可能就这样放任贼军壮大,等朝廷援军杀来,我们也可跟着分一杯羹。” “倒不如退守松江。”部将杜永和唱起了反调,道:“我听闻松江同样有乱民起事,退守松江正好能顺势平叛,避免多铎借题发挥对总镇发难。” “可别忘了,总镇先前借故拒绝出兵苏州,肯定会让多铎记恨,若是总镇在这期间未立寸功,等江南平定,清廷定会借机清算。” 杜永和说完,李成栋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下意识抬手抚摸着下巴的长须,心中思索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或许是他太过投入,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越来越用力,一直等到胡须被硬生生揪下来一撮,下巴刺痛,才回过神来。 “北上太仓吧。” 他终于做出了决定,面露凶狠,咬牙道:“老子可是从千军万马杀出来的,怎么可能被一帮农民逼得退往松江,他们若是不识好歹胆敢追到太仓,那就别怪老子大开杀戒了!” 部将们见状,知道李成栋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各自回去将统帅的命令传达下去。 很快,清军便解除了围城,将大量军需辎重装车装船,陆续往太仓而去,在撤军的同时,清军为了宣泄心中的憋屈和怒火,又在嘉定城外烧杀抢掠,屠戮百姓。 他们的动作第一时间便被一直派人监视的苏言知晓,根据清军行军的方向,苏言马上就推断出清军准备退往何处。 随后,他就对身旁的顾炎武说道:“顾先生,清军果然如你推断那般,退守太仓了。” 顾炎武微微颔首,道:“都督何不出兵追击,让清军无法顺利北撤?清军分兵劫掠,此时出兵,也可挫其锐气,救下众多无辜百姓。” 苏言果断采纳了顾炎武的提议,亲点兵马离开昆山,向嘉定杀去,从昆山到嘉定不过四十余里,来往最快也只需两天时间,等明军出现在嘉定外围时,清军居然还没有完成撤军,还有许多兵马在附近村落集镇烧杀抢掠。 这些清军全然想不到明军的动作这么快,他们还沉浸在抢劫的快感中,就被愤怒的明军冲过来一波带走,只有少数反应快的清兵能侥幸逃跑,但更多的还是沦为明军的俘虏,或是刀下亡魂。 “大哥,那些俘虏该如何处置?” 穿着一件棉甲的苏辅走过来向苏言询问道,他的身上也沾染了一些血迹,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不适。 “工作时要称职务。”苏言瞥了他一眼,随即冷声道:“全部活埋了。” 苏言的命令很快传递下去,投降的清兵便在凄厉的哭喊声和求饶声中被活生生活埋坑杀,苏言的目光投降远处天边扬起的黑烟,神色一凛,喊道:“传我军令,加快速度,直捣清军大营!” 第三十二章 嘉定之战(上) 与此同时,李成栋麾下兵马已经陆续北上,他们或是以长蛇阵护送着辎重马车在陆地上行军,或是与装载着辎重财物的舟船一起走河道通行。 还留在营地内的只有不到一半的兵力,还有许多士兵外出抢劫,尽管清军都清楚明军就在昆山虎视眈眈,但他们的精力都放在了奸淫掳掠这件事上,根本没人理会明军近在咫尺的威胁。 而明军一路在苏言的率领下加急行军,一直杀到与清军大营只有不到十余里的距离后,李成栋才终于获悉明军的动向。 这让他勃然大怒,一脚将前来汇报的斥候踹倒在地,骂道:“直娘贼!一帮饭桶!贼人都到那么近了才向老子汇报,你怎么不等他捅老子屁眼了再来报信?!” 见李成栋大发雷霆,还留在他身边的副将郝尚久连忙劝道:“总爷,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还请集结兵马,列阵迎敌。” “还要你提醒?!” 李成栋骂了一声,连忙下令集结大营附近兵马,但近半兵力都已经跟随他的义子李元胤先行运送辎重钱粮北上,想要在短时间内将剩下的所有兵马都集结起来完全是痴人说梦。 等明军出现在嘉定城外时,李成栋才堪堪集结了四千余兵马出营列阵,他看着己方仓促集结的兵马,再看看阵前的十余门火炮,极力想让自己放松下来。 “直娘贼,还好老子没有让炮队跟着元伯北上,今日能不能击退贼人,就要看炮队的表现了!” 另一边,苏言也策马眺望着清军军阵,当他的目光落在清军阵前的火炮时,不禁眉头紧蹙,自语道: “清军居然还有十余门火炮,这可不太妙。” 为了赶在清军完全撤离以前与其交战,苏言并没有带上可以阻挡弹丸箭矢的盾车,因此要是现在发起进攻,就必须要让士兵们以血肉之躯抵挡炮弹的轰击。 想了想,苏言还是下令全军列阵,他的战略部署与环秀湖之战一样,三个营部署在前,第四个营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参战。 左右翼他分别交给郭波与向小兵二人指挥,这两人是刚被召唤出来时的长矛手指挥官,在长矛手被打散分配成军官后,他们便被提拔为营长都司。 在战兵组成的战线前,一千两百多名惩戒营罪兵组成一个个还算整齐的方阵,他们每个人都被分配到一面盾牌和一把长矛,作为炮灰消耗清军火力。 在进攻之前,苏言已经向惩戒营的罪兵们宣布了规则,只要他们能够在这场战斗中杀死至少一名敌人并顺利存活下来,就能够得到赦免,被补入战兵。 但要是他们临阵脱逃,或是临阵倒戈,远在苏州的家人都将被牵连下狱。 不论是被抄家的缙绅男性族人,还是原抚标降兵,他们的家人基本都还在苏州生活,在他们被编入惩戒营以后家人就都被周边街坊冷眼相待。 要是因为他们逃跑而牵连到家人,家人会有什么样的遭遇,这些罪兵连想都不敢想,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积极杀敌,将功赎罪。 苏言并没有将苏州的所有火炮都带到这里,他只携带了四门红衣大炮、两门威远炮和两门子母炮。 这些火炮碍于技术限制并不能即打即走,必须要提前挖坑搭建炮位,才能避免火炮被后坐力掀飞。 所以,他没有直接部署火炮,而是冒险在进攻途中临时搭建炮位。 大军完成列阵后,苏言深吸一口气,大手一挥,身侧卫兵便吹响进攻号角,在沉闷的号角声中,惩戒营罪兵最先出动,其身后的忠武镇兵随后跟着缓缓推进。 “贼军进攻,炮队速速装填,若延误战机,杀无赦!” “总镇有令,杀贼一人赏银二两,杀贼人头目赏银五十两,杀贼首者赏银千两,升官三级!” 随着一匹匹快马从清军阵前掠过,他们的喊话也随着风声传入大部分清兵耳中,顿时让清兵眼放精光,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杀一人赏银二两,这不比辛辛苦苦抢劫来得多?把那些刁民家里翻个底朝天,有的都不一定有二两银钱!” “奶奶的,老子一定要多杀几个贼人,能不能回家讨老婆买地就看今天了!” 清军士气大振,每个人都在期待着与明军交手,炮手们也都紧急装填炮弹,将一枚枚实心铁球塞进炮口。 一个老炮手在放炮弹的时候兴奋地亲了亲炮弹冰冷的表面,嘟囔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这一炮一定要中,老子能不能多拿点赏钱,就靠菩萨保佑了!” 明军缓步推进,很快便进入火炮的射程范围之内,苏辅的目光紧紧盯着清军炮队,他见清军已经完成了装填动作,紧张得嘴唇都干了。 他下意识拉了拉苏言的手臂,哆嗦道:“大,大哥,清军要开炮了,是不是要让士兵们散开?” “散开做什么?不能散开。” 苏言已经没有心思去纠正弟弟的称呼了,他沉声说道:“让士兵们散开虽然可以减少炮击伤亡,但也很有可能提前引发溃败,必须要让他们保持阵型……”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清军阵前轰鸣起来,一道道白色硝烟弥漫开来,迅速将清军军阵笼罩起来,十几枚炮弹冲出硝烟,朝着己方军阵呼啸而来。 这一轮炮击吓得苏辅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不仅是他,大部分士兵也被这轮炮击惊吓,尤其是那些还未上过战场的新兵,他们都吓得面色煞白,一时乱了阵脚。 李成栋的炮队精准度明显要比苏言的炮队更高一些,过半炮弹都迎面砸进了推进中的惩戒营阵线,在人群中强行犁出一条条血路,数枚炮弹擦着前排士兵的脑袋飞向后方,直接就将后排士兵的身体砸得七零八落。 遭到炮击的明军顿时阵脚大乱,各队百户竭力高喊,试图稳定队形,地上躺着数十名没有马上死去的伤兵,他们捂着断臂和伤口发出痛苦的哀嚎,挣扎着请求袍泽帮助他们。 还有伤兵的半个身子都被削去,一大坨肠子从腹腔流了出来,他对此浑然不觉,还挣扎着向后方爬着,哭喊着想要回家,周围的士兵见状面如纸色,两股战栗,几欲呕吐。 第三十三章 嘉定之战(中) “不要畏惧,继续前进!” “稳住!擅退者斩!” 明军队列里哀嚎声不断,但这并没有打断他们继续前进的步伐。 不论是惩戒营罪兵还是战兵,都在各自军官的鼓舞下咬紧牙关,恢复阵型,继续向前推进。 而在承受清军一轮炮击后,苏言也终于下令己方炮队就地部署。 得到命令的炮手们长舒一口气,随即便是一阵战意昂扬,之前都是他们狠狠炮击敌人,今天怎么能被动挨炮而不还击呢? 在得到命令后,炮手们纷纷撸起袖子,合力将火炮从马车下卸下,组装炮架,并奋力挖掘炮坑。 明末的火炮就与系统的隼炮和半加农炮类似,或者说这两者只是名字上的区别。 一旦火炮部署后就很难移动,在没有可靠的炮车车架的支撑下,火炮只能以挖炮坑的方式抵消后坐力,避免因为后坐力过大而导致火炮移位,需要重新部署。 “动作快点!把你们吃奶的劲都给老子用上!” 炮队军官不停催促着部下,他一边观察着对面清军炮阵的动静,此时清军炮队也已经完成了第二轮装填。 在军官的怒吼声中,清军第二轮炮击如期而至,火炮轰击时发出的轰鸣声几乎让地面都为之颤抖,十几枚炮弹重重砸进明军队列之中。 这一次,炮弹给明军造成了更大的伤亡,凡是被炮弹击中之人无一例外身体支离破碎,即便只是被稍稍擦过,也难以避免断手断脚的下场。 其中一枚炮弹迎面削去一枚士兵的头颅后去势不减,狠狠砸在地上,将旁边的士兵震翻倒地,随后顺着惯性一路向前弹跳,又接连夺去数名士兵的性命,最后血迹斑斑地停在距离苏言只有不过十米的距离。 炮弹落下,队列中又是一片哀嚎,各队百户还在努力鼓舞各自的部下,同时不断向己方炮队的方向看去,想要看己方火炮什么时候能够展开还击。 一些性子较急的军官直接破口大骂:“炮队怎么还没完成部署,一帮废物,难道要等老子被炸死才肯开炮吗!” 此时走在最前面的惩戒营距离清军前排也已经抵近至一百五十步以内,连续两轮炮击让近百名士兵阵亡或是丧失战斗力。 但这并没有让这些有罪之人动摇,他们咬着牙继续前进,心中还挂念着远在苏州的家人,他们宁愿死在前进的路上,让家人能够摆脱忍受白眼的生活,也不愿为了活命转身逃跑。 一直等到清军第三轮炮击过后,明军一方的炮队才终于部署完毕,但惩戒营的士气也严重受损,虽然原抚标士兵还能坚持推进,但那些养尊处优的缙绅族人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尖叫着转身逃跑。 他们没跑出几步,便看见眼前刀光一闪,一颗颗人头伴随着喷溅的鲜血落在地上,兼顾着督战职责的忠武镇兵卒眼见他们擅自逃跑,毫不犹豫拔刀斩杀。 为首的百户面露杀意,抬起还沾着血渍的腰刀对准那些露出怯意的罪兵,高声喝道:“不许后退,擅退者格杀勿论!” 那些罪兵听着赤裸裸的威胁,再看看地上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脸上闪过一抹惧意,只能硬着头皮回身继续向前推进。 隆隆隆—— 终于,明军一方的炮声终于响起,被部署在侧翼的八门火炮接连开炮,炮弹呼啸着射向清军军阵,其中五枚炮弹精准落入人群之中,瞬间便夺取了数十条性命。 清军完全没想到明军还藏着火炮,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李成栋却是来了精神,他露出了贪婪的神情,对着左右说道: “贼人居然动用了火炮,若是能够大败贼人,抢了他们的火炮,正好能够扩充老子的炮队!” 说罢,他见两军距离此时已经抵近一百步左右,又下令停止炮击,转而擂鼓进军,命步兵推进与明军交战。 同时,部署于步兵后面的弓手跟随前进,待进入最佳射程范围后,原地射击,为友军提供火力掩护。 至于明军火炮,那八门炮他并没有放在眼里,也不想将宝贵的骑兵消耗在这里,只等步兵战场获利后,再派出骑兵发起决胜冲锋,一举奠定胜局! 咚咚咚—— 激烈的战鼓声中,清军踩着还算整齐的步伐结阵推进,双方之间的距离不断缩进,待进入百步范围后,李成栋当即传令弓手射击。 他的命令迅速以旗号的形式传递出去,各级弓兵把总旗官见状,纷纷高声喝令:“原地止步,立地仰射!” 他们话音落下,一道道弓弦绷紧的声音在清军军中响起,紧接着只听一道道嗡嗡声,数百近千支黑色箭矢自清军阵中腾空而起,宛如蝗虫过境一般俯冲飞向明军。 眼见箭雨腾起,明军各级军官神色大变,连忙下令举盾格挡,不过数息时间后,箭矢如暴雨般淅淅沥沥砸下,打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密集声响。 但盾牌显然无法将士兵完全保护在内,人群中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痛哼声,一些箭矢以刁钻的角度穿过盾牌间的缝隙,射中底下的明军。 更有甚者数支箭矢同时命中盾牌,直接就将那质量堪忧的盾牌洞穿,也将士兵持盾的手掌钉死在上面。 一时间,明军队列中出现了数十个空缺,但很快就被补上,忠武镇因为全员装备甲胄,并没有在箭矢打击下损失过多。 反观顶在最前面的惩戒营,这些轻装步兵首当其冲成为箭雨收割的对象,他们就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般成片倒下。 “擂鼓冲锋,全军压上去,与清军肉搏!” 见清军弓手投入战斗,苏言当即下令全军进攻,与敌人贴身肉搏,迫使清军弓手无法继续肆无忌惮的进行射击。 同时,他命令苏辅代替自己坐镇中军,自己则是率领预备营与骑兵向火炮所在的侧翼移动——他注意到清军骑兵始终没有动作,为了防止清军骑兵将目标放在炮队上,他选择提前做出应对的举措。 第三十四章 嘉定之战(下) “杀!” 震天喊杀声中,两军步兵最终还是迎面相撞。 就好似两道不同颜色的洪流相互撞击一般,冲在最前面的惩戒营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凶悍,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撼清军盾阵。 双方最前排的士兵纷纷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倒在地,还未等他们挣扎着起身,便被刺死在地上,而没有倒下的士兵则迅速站稳脚跟,挥舞着武器展开还击。 惩戒营的罪兵们咆哮着冲进人群,他们将长矛当做标枪奋力朝着敌人投掷过去,以此来打乱敌人的防御动作,随后俯身捡起无主腰刀,配合着盾牌向敌人贴身掩杀过去。 相较于长矛,大部分罪兵还是更擅长使用腰刀,他们将全身力量都集中在盾牌上,狠狠击打在清军身上,将对方打得向后踉跄几步,随即挥刀劈砍,一下便将敌人砍翻在地。 还有人举盾挡下敌人的攻击,随即抓准机会,以一记盾击砸中敌人面门,直接就将那人砸得鼻骨断裂,血流满面,只能捂着面门发出痛苦哀嚎。 紧接着,明军罪兵毫无怜悯地一脚将他踹翻,大步上前,刀尖朝下,用力刺穿对方没有护喉保护的咽喉,了结了他的痛苦。 “杀——” “将功赎罪,我等家人能否安居乐业,不再受人欺辱鄙夷,全看今朝!” 惩戒营罪兵们怒吼着,为了换取自由身,他们全然不顾自身安危,与清军鏖战一块。 长矛断了,他们便换上腰刀,腰刀钝了,就改用匕首,或是用任何能够给清军造成伤害的攻击方式。 一些杀红了眼的罪兵直接将清军扑倒在地,用牙齿撕扯清军的喉咙,脆弱的喉咙被咬破,鲜血喷溅而出,将他们狰狞的面容映衬得更加可怖。 许多清兵都被这些惩戒营罪兵的凶悍吓破了胆,他们面露惧色,惶惶不敢上前,从而延误了战机,让忠武镇拥有充足的时间加入战场,接管了接下来的战斗。 那些罪兵们的凶悍赢得了明军士兵们的认可和尊敬,一个罪兵骑在清兵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清兵脸上,几乎要将他打成猪头。 在生死攸关之际,那清兵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胡乱抓住一顶头盔用力打在罪兵头上,直接就将那罪兵击倒,随后挣扎着爬起来,翻身骑在对方身上,怒吼着想要将罪兵杀死在身下。 但在他举起腰刀,即将扎进罪兵胸膛时,一个忠武镇士兵从后方杀出,一矛捅在那清兵的后心,矛尖从胸前穿出,清兵不甘地发出最后怒吼,吐着鲜血倒在罪兵身上。 在杀死那个清兵后,忠武镇士兵一脚将尸体踹倒一旁,伸手把罪兵从地上拉了起来,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兄弟,你到后方休息吧,接下来的战斗就交给我们了,我希望下次还能和你并肩作战。” 说完,也不管这个罪兵的反应,他就和袍泽一块挺矛杀向其他清军,罪兵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好一会,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听从那名士兵的话到后方去,而是俯身捡起那把险些夺走自己性命的腰刀,一咬牙,也紧跟着忠武镇士兵继续冲向敌人。 两军短兵相接,清军居然一时间落入了下风,带兵向侧翼移动的苏言环顾战场,当即决定改变策略。 他命令预备营即刻加入战场,自己则亲自率领卫队与骑兵绕过战场从侧翼向战团发起冲锋。 尽管他手下只有八十余名骑兵,但在正面战斗失利的情况下,这八十余名骑兵从侧翼发起冲锋也足以进一步重创清军士气! 不过,李成栋明显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在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步兵居然在正面战场还打不过一帮来历不明的义军后,很快便做出了应对。 打不过,那就跑! 李成栋不是那种会为了大清流光自己手下最后一滴血的忠臣,他手下要是没兵了,他效忠的大清就会第一个干掉他。 因此,在眼见敌人如此难缠后,他果断下令鸣金收兵,派出预备队上前接应,并亲自率领军中所有骑兵从后方杀出,试图震慑明军,迫使明军放弃追击的想法。 可苏言并不想让他如愿,在听见清军后方响起撤军的锣声后,苏言当即下令全面反攻,并命令炮队向远处游弋的清军骑兵展开炮击。 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炮声再度在战场上响起,八枚炮弹呼啸着飞向远处由李成栋率领的骑兵,李成栋根本没想到明军炮队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发难。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炮弹已经呼啸着砸进骑兵队列之中,将数个骑兵连人带马一块轰杀。 其中一枚炮弹几乎是擦着他的身子向后飞去,李成栋甚至能够嗅到空气中火药燃烧的残留的味道。 片刻后,他身后一名卫兵的上半身直接就被那枚炮弹削去,爆出一团血雾,只剩下胸部以下的半个身子还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等李成栋回过神的时候,他就感觉一个温热的肉块从天而降砸在他的肩上,李成栋木然地偏头看去,赫然发现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就落在他的肩上。 !!! 李成栋大惊失色,几欲作呕,他恐惧地一把将那颗心脏拍落,喊道:“撤!快撤!” 一阵人马嘶鸣声中,许久没有直面死亡的李成栋惊恐地率领骑兵往战场的另一个方向跑去。 而战场上还在撤退的步兵眼见他们的总镇居然就这样抛弃了他们,顿时军心大乱,再也无法面前维持秩序,士气跌落谷底,直接四散而逃。 还在领导步兵的杜永和一开始还试图维持秩序,但眼见局势朝着无法挽回的低谷迅速滑落后,他只好选择尽量收拢兵马,丢弃营地内的辎重钱粮,紧跟着李成栋的步伐向北逃窜。 战局已定,明军欢呼着跨过满地尸体,追击着被抛弃的清军溃兵,在一道道“降者免死”的高喊声中,清军溃兵成建制向明军缴械投降。 很快,整个战场上再也没有还在抵抗的清军,苏言策马立于战场中央,看着那乌泱泱跪倒在地的降兵,忍不住放声大笑。 第三十五章 入嘉定 嘉定县城外的大营,此时已经被明军接管。 苏言也直接霸占了李成栋还没来得及拆除的帅帐,并在帅帐内接见了一众嘉定义师高层。 嘉定守军其实很早就发觉了城外的战斗,但他们担心这是清军的计谋,并没有选择出城参战,反而加固城防,防备清军可能的偷袭。 一直等到战斗结束,苏言派人向守军表明身份,要求他们打开城门迎接。 嘉定义师的首领侯峒曾与黄淳耀一番商议后,才终于决定打开城门,率领城中乡绅出来迎接。 “在下侯峒曾,久闻苏都督大名,都督于苏州首义,接连大破土国宝、李成栋二贼,名扬四海,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人物,名不虚传!” 侯峒曾如今已五十有四,曾经又出任浙江参政,被召为顺天府丞,如果放在平时,只有苏言恭维奉承他的道理。 而如今,苏言手握重兵,又控制苏州一府二县之地,已不是池中之物,侯峒曾又怎么会在他面前摆谱呢。 在侯峒曾之后,其余义师高层也都纷纷向苏言自我介绍,苏言温和地对他们一一点头,随后说道: “诸位领导嘉定民众抗清有功,不必多礼,还请上座吧。” 说完,卫兵就主动搬来数把椅子,让这些嘉定乡绅落座,待他们都落座后,苏言接着说道: “经此一役,李成栋也算是元气大伤了,但清军的威胁还未彻底清除,我希望嘉定能够与昆山一样,接受我军管制,集中人力物力对抗清廷反扑。” 侯峒曾和一同被推举为首领的进士黄淳耀都意料到苏言可能想要索取嘉定的控制权,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讨论过,并达成了初步共识。 于是,侯峒曾正襟危坐,挺直身板,拱手说道:“我嘉定县民与李成栋有不共戴天之血仇,愿意听从都督调遣,共赴国难。” 见他们如此配合,苏言心中满意,嘴上说道:“李成栋残暴不仁,罪恶滔天,已是人神共愤,定然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听了苏言的保证,嘉定乡绅们都配合的露出了笑容,就在这时,苏辅大步走进帐内,他瞥了一眼那些乡绅,抱拳说道:“都督,此战战果已统计出来了。” “念,正好让诸位一起听听。” 苏辅应了一声,随即朗声道:“此战我军击毙清兵七百八十七人,俘虏两千一百九十人,其中千总两名、把总旗官十八人。” “此外,我军缴获清军火炮十七门,包括红衣大炮两门、行营炮五门、威远炮三门、子母炮七门,火药四百余斛,炮弹不计。” 苏辅说完,嘉定乡绅们纷纷出声恭维称赞起来,苏言对这个战果非常满意,虽然没能全歼李成栋这支兵马,但也将其重创。 “我军伤亡如何?”苏言又问道。 “我军阵亡一千一百七十八人,其中惩戒营阵亡七百零五人,忠武镇阵亡四百七十三人……” 相较于给敌军造成的杀伤,苏言一方的伤亡的确有些高了,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 伤亡最高的惩戒营基本都是只装备长矛盾牌的轻装步兵,没有甲胄防护,又冲在最前面,伤亡数自然是居高不下的。 如果不是惩戒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不顾伤亡强行冲破清军阵线,让忠武镇能够后续跟上打开战果,此战忠武镇的伤亡还会比这个数字更高。 回想起惩戒营在战斗时的拼死表现,苏言抿了抿嘴,道:“将阵亡将士的名字都记下,送回苏州,惩戒营在此战表现骁勇,凡是明确有杀敌战功之人,都按照战兵的抚恤待遇吧。” 战兵的抚恤标准他早在环秀湖之战后就已经定下,每人五十两白银,又从查抄的缙绅田亩地契中分出十亩,并免去三年赋税。 在麾下兵马没有以系统兵为主之前,苏言也需要以如此高的抚恤待遇笼络军心,激励士气。 就算等到以后全部变成系统兵,这个待遇也只会只增不减,他不愿意亏待全心效忠自己的人。 苏辅连忙应下,等他离开后,苏言又与黄淳耀等人交谈一阵,便率领大军入驻并接管嘉定县城。 随着明军入驻嘉定,苏言也能够从系统层面对此城进行管理了,他还是先将部队营房和火炮铸造厂投入建造,就地招募长矛手。 虽然苏言能够从系统层面管理城池,但知县还是需要委任的,他便邀请侯峒曾出任嘉定知县。 侯峒曾曾经被崇祯皇帝召任为顺天府丞,可惜还未赴任,京师就被闯军攻陷,这就足以证明他有一定的能力,不然也不可能被调往京师任职。 他没有拒绝苏言的邀请,欣然接受了嘉定知县的职位,随后邀请黄淳耀出任县丞,作为自己的副手。 侯峒曾走马上任后,随即张榜安民,解散嘉定城中丁壮及周边各镇乡兵,令其恢复日常生产。 当天,他又主动找上了苏言,询问苏言准备怎么处置那些清军俘兵。 询问后,未等苏言回答,他便说道:“都督,那些清兵劫掠乡里,犯下累累罪行,嘉定民众皆仇恨至极。 下官希望都督能够将其中罪无可赦之人筛选出来,交由下官处置,以安抚民众。” “很合理的要求。”苏言说道:“但是,那些清兵大多参与了劫掠,每个人都不甚干净,若是真要细究,只怕所有人都要被处死了。” “那便让他们相互检举如何?”侯峒曾想了想,建议道:“将他们每十人分为一组,相互检举揭发,从中选出最为凶残之人处死,如此即可安抚民心,也可震慑降兵,使其不敢生乱。” 苏言思索片刻,同意了侯峒曾的提议,命苏辅前去负责执行这个任务。 对于那些新的降兵,苏言准备将除了炮兵之外的所有人都编入惩戒营,炮兵与新缴获的火炮一并编入炮队。 而第一批惩戒营的罪兵们已经通过他们的勇敢证明了自己对苏言的忠诚,洗刷了身上背负的罪过,苏言将赦免他们,将他们编入忠武镇内,填补阵亡的空缺。 当苏言的命令传到惩戒营内,那些幸存下来的惩戒营罪兵们纷纷喜极而泣,相互拥抱在一起,为自己能够重获自由而欢呼雀跃。 能够从惩戒营升为忠武镇战兵,仅仅用重获自由来形容还是有些不够贴切,或许应该用重获新生来形容更加合适。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也能够得到与战兵相同的待遇,不再是军中歧视链的最底层,能够堂堂正正挺起胸口做人了。 第三十六章 计划 叩叩叩—— “虎子,快去看看是谁在敲门。”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在院子里蹲着捉泥鳅玩的虎子听到母亲的话,连忙站起来,擦了擦流出来的鼻涕,屁颠屁颠地走到院门前,将院门打开。 在虎子打开院门后,入眼的是两个身着衙役皂袍的陌生人,他们见开门的是一个懵懂小儿,先是一愣,随后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人连忙挤出一个笑容,俯身问道: “小孩,你家大人呢?” “我娘在里屋呢。”虎子吸溜着鼻涕说道,一边扭头朝里屋喊道:“娘,有人找你!” 他话音落下后没多久,里屋便走出来一名身着粗糙短袍的妇女,女人的衣袍陈旧,洗得发白,却是十分整洁。 女人看见门外站着两个衙役打扮的人,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但还是强撑着胆子迎上去,将虎子拢到身后,笑道: “两位爷,请问有什么事吗?” 两名衙役相互对视一眼,还是那名年纪稍大的率先开口,他抿了抿唇,用女人最不愿意听到的语气说道: “夫人,很遗憾,你的丈夫在嘉定之战中阵亡,他在战斗中表现得非常勇敢,杀死了两个清兵,洗刷了过去犯下的罪行……” 妇女没有听完衙役的话,或者说,在听到她的丈夫阵亡时,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内心被浓浓的悲痛充斥,几乎要站立不稳。 见妇女如此表现,那名衙役很明智的没有继续说下去,一直等妇女缓过来后,他才接着说道: “都督有令,惩戒营在此战骁勇异常,凡在此战阵亡,明确有杀敌战功之人,以战兵待遇为其遗孀发放抚恤金,这是五十两白银,另有十亩田亩地契,未来三年免收赋税。” “当家的——” 在衙役说完后,看着他捧着的装着白银地契的盒子,妇女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发出凄厉痛苦的哭喊。 她身后的虎子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母亲痛哭流涕,也跟着仰起头嚎啕大哭起来。 类似的场景在苏州城内的各处街坊都有上演,此战明军毕竟阵亡了一千一百多人,这背后便是一千多个家庭,几乎每条街道上都能看见挂着的缟素,战死者遗孀的哭声不绝于耳。 …… 另一边,闰六月二十二日,由吴易领导的原太湖义军组成的定武镇终于抵达嘉定,与苏言汇合。 在他之前送达的,还有卓文义收复常熟的捷报,常熟民众同样不满清廷的剃发令,虽然不至于像江阴、昆山和嘉定那般举城起事,但城中也是暗流涌动,起事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卓文义率军兵临常熟城外后,城中百姓纷纷奔走相告,预谋起事响应明军。 而那常熟知县在明军兵临城下之前就已经得知了明军杀来的消息,他担心自己会步入苏州府其他县城的知县的后尘,丢掉性命,提前卸印跑路了。 城中守军在知县跑路的情况下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面对城中汹涌的反清浪潮,他们也没有抵抗的想法,就直接打开城门,向明军投降。 常熟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兵不血刃光复。 说完常熟,就来说说与苏言汇合的定武镇吧。 吴易并非寻常百姓,他是崇祯十六年的进士,南明时投靠史可法,被史可法授予兵部职方司主事的职位。 他身形修长,虽然弃笔从戎,但举手投足之间还带着书生气质,在见到苏言后,吴易先是称赞了一番他在嘉定大败李成栋的战绩,随后询问道: “都督调我等前来,可是准备乘胜追击攻打太仓州,将李成栋部一举歼灭?” 苏言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反问道:“日生,李成栋虽然伤亡惨重,但还保留一定实力,若是我军强攻太仓州,你有几成把握能够在北虏大军兵临苏州之前将其攻陷?” 吴易一听,顿时就明白了苏言的意思,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道:“是下官失虑了,不过都督难道就放任李成栋据守太仓吗?” “我军能够在野战击溃李成栋已是侥幸,攻坚更是我军的缺陷,只要李成栋固收太仓不出,我们的确奈何不了他。”苏言有些无奈地说道。 “不过。”他又话锋一转,道:“如果我们能够引诱李成栋出城的话,或许就可以在野战中将他击溃,彻底消除这一隐患。” 听言,吴易眼前一亮,他只思索了片刻,便有了推断,试探道:“都督可是准备做出清军攻打苏州,我军被迫回援的假象,引诱李成栋追击?” 苏言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日生推断的不错,我的确有这个打算。” “只不过,真要施行这个计划,难度恐怕不亚于在野战中全歼李成栋部。” 吴易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道:“李成栋新逢大败,只会谨慎行事,下官猜测,即便是那鞑子亲王亲自命令他出城与我军作战,他也会装聋作哑,置之不理。” “话虽如此,我们也要做好防备。”苏言说着,将自己接下来的战略部署简单介绍了一遍: “根据镇南伯提供的情报,鞑子从南京开拔的兵马将在七月初抵达苏州,这是所谓的八旗精锐,我准备到时候放出将要调集全部兵力围攻他们的风声。 我推断李成栋不敢眼睁睁看着这支八旗大兵被我军歼灭,所以我需要你率领定武镇围攻太仓,先做出长期攻城的假象,在我军准备对八旗发起进攻之前再解除围城。 李成栋若是不敢驰援,袖手旁观,那我军便将这支八旗吃掉,他若是胆敢出城,那就围点打援,让死亡的命运落在他的头上吧!” 吴易听完苏言的部署,思索片刻后,问道:“都督,既然是要将他引出太仓,又为什么要让定武镇北上围攻太仓呢?” “有两个原因。” 苏言回答道:“其一,将李成栋堵死在太仓城内,让他们无法祸害太仓周边的百姓。 其二便是增加风声的可信度,李成栋在听到风声后又目睹定武镇解围,往苏州方向移动,只会对此深信不疑。” 第三十七章 正中下怀 在苏言的命令下,次日吴易便率领定武镇北上围困太仓州城。 听到明军是想要攻打李成栋部,嘉定周边乡镇本来已经解散的乡兵皆自发响应,前往吴易军中投效,希望能够与明军一起攻打李成栋。 吴易考虑到他的本部相较于李成栋部,兵力并不占优势,若是李成栋大胆出城迎战,定然不是李军的对手,他便对那些乡兵来者不拒,悉数收下。 一直等到吴易率军兵临太仓城下时,已经有近万乡兵加入明军,他们声势浩大,都喊出“诛杀李成栋”的口号,战意昂扬。 李成栋站在太仓州城头,向城外黑压压的人群不断眺望着,脸色已然十分难看。 自从嘉定之战败北,李成栋逃回太仓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差,行事也愈发暴戾,经常动不动打杀服侍的下人,就连劝说的义子李元胤也被他呵斥,赶出去把守城门。 因此,现在留在李成栋身边的只有他的次子李建捷,这李建捷也同样是他认下的义子,在这军中是除了李元胤最信任的第二人了。 “父亲,这贼军简直欺人太甚。如今更是将我太仓城围得水泄不通,这该如何是好?” “直娘贼,早知今日,老子当初就该将这嘉定刁民全都杀光。”李成栋愤恨道,“唯今之计,只有固守太仓,向南京的豫亲王求援。” 李建捷听了主动请缨,道:“父亲,孩儿愿领骑兵趁贼人合围之前冲杀出去,前往南京求援。” “你?”李成栋瞥了他一眼,面露犹豫,他对自己的这个次子还是有些感情的,要是李建捷在突围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对他来说不异于一次惨败。 李建捷看出了义父的犹豫,他抱拳说道:“父亲培养孩儿至今。孩儿已能独当一面,还请父亲信任。” 听他这么说,李成栋这才同意下来,他抚摸着养子的手背,叮嘱道:“此去南京路途危险重重,你可要万般小心。” “还请父亲放心,孩儿定会安全归来。” 说罢,李建捷便离开了城楼,凭借李成栋的命令调集一百名骑兵,趁城外明军还未彻底对太仓州城完成合围,一路强行杀出重围。 李建捷这一百骑兵的动作没有瞒过吴易,吴易思索片刻后,便命人将这一消息汇报给苏言,继续指挥定武镇与乡兵将太仓州城四面合围。 苏言很快便得知此事,他听完信使的汇报后,不禁笑出声来,一旁的苏辅见他发笑,面露不解,道:“大哥,那李成栋向南京求援,鞑子肯定会派大军前来解救,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不,你高看了李成栋在清廷眼里的地位了。”苏言收住笑容,认真地说道:“我推断,多铎肯定不会派兵驰援太仓,鞑子起家的战术就是围点打援,他如何不会多加防范呢?” “在我看来,多铎肯定会坚持派兵攻打苏州,苏州毕竟是我们的大本营,一旦苏州有危,我军只能迅速回援,鞑子自认为八旗战无不胜,对我军极为轻视,定会想着以正面决战将我军击溃,太仓之围也就顺势解除了。” 苏辅听言,心中的疑惑还是没完全消除,接着问道:“那这和大哥刚刚的发笑有什么关联吗?” 苏言耐心给他解释起来:“李成栋派出骑兵向南京求援,这队兵马不管得到了鞑子怎么样的回复,都一定会试图回到太仓城。 我们就在这期间散布要调集重兵对付鞑子援军的消息,让他们将这一消息也带给李成栋,届时让定武镇撤围,往苏州行军,李成栋只会对这一消息更加信任。 届时,若是他选择出城追击定武镇,试图参与我军与鞑子援军的决战,我们就在途中设伏,将李成栋这支兵马吃掉,可若是他选择据城不出,那么被吃掉的就是鞑子的援军了。” 听完苏言的解释,苏辅恍然大悟,不免由衷称赞道:“大哥此计甚妙,简直将李成栋玩弄于股掌之中,即便李成栋选择固守,等鞑子援军被我军歼灭以后,他也难逃一死。” “不错。”苏言笑着说道:“李成栋必败无疑,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 苏言备战准备迎接清军的同时,他也不忘将目光投向与苏州相邻的松江府。 松江府并未被清军控制,府城于数日前在前兵部右侍郎沈犹龙、兵科给事中陈子龙等人的号召下起事反清,除松江府城外,青浦、上海二县也都被义军控制。 此时的松江虽然不及三百多年后那般繁华富庶,但也同样人口稠密,商贸发达,苏言若是能控制苏州、松江二府,往西有太湖屏障,就只需面对常州与嘉兴两个方向的清军威胁。 更重要的是,拿下松江后,苏言就能建造港口,打造西式炮船,未来不管是想要攻打南京还是其他地方,强大的水师都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沈犹龙在起事后便自号总督兵部尚书,他的官职还是明廷正式授予的,苏言也不敢保证他愿不愿意将松江拱手相让,甚至还可能被沈犹龙主动要求自己受他节制呢。 不管怎么说,苏言还是选择先礼后兵,他命忠武镇屯兵两府交界,自己带着几名家丁卫队乔装前往松江府城。 闰六月二十五日,苏言来到松江城下,他在出发之前,就先书信一封命人送到父亲生前交好的夏瑗公手上,借口看望伯父,实际上是想要先探探对方的口风,获取支持。 夏瑗公便是夏允彝,这个名字或许许多人不太了解,但如果提到他的儿子的话,那许多人就会印象深刻了,他的儿子是著名的少年民族英雄夏完淳。 夏允彝也参与了松江起事之中,在起事后他本想写信给自己从前的学生吴志葵,邀请他攻打苏州,随后收复杭州、进取南京,恢复江南半壁。 但因为苏言横空出世,以苏州城起事,这个计划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收到苏言的信件后,夏允彝老实说是有些懵逼的,他此前与苏言的父亲交好,自然也认识苏言本人,但他始终没有将记忆里的苏言与那个据苏州起事的苏言联系到一起,只是认为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 而现在他收到了苏言送来的书信,又经历过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后,很快就发出了欣慰的笑声。 第三十八章 拜访 “哈哈哈……好啊,好啊,真是后生可畏,我大明江山光复有望!” “父亲这是遇到了何事,如此高兴?” 就在夏允彝拿着书信发笑的时候,书房的房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夏允彝听到声音,头也不回,笑道:“端哥(夏完淳乳名)来了,为父今日收到了一故人之子的来信,信中言语,实在令人心绪澎湃。” “父亲,不妨让我看看?”夏完淳听言,心中不免好奇起来,夏允彝也没有藏着掖着,笑着将书信递给他。 待夏完淳看完后,也是满脸潮红,心绪激动,道:“父亲,这位苏语轩真乃一代英雄,待他来到松江,还请父亲引荐,孩儿真想与他结交,畅谈国事。” “好好好。”夏允彝捋着长须,笑着答应下来,随即就要拿着书信外出:“为父要将这个消息告知沈督师和人中(陈子龙表字),事关两军能否联合抗敌,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夏完淳见他准备外出,连忙抬手拦了下来,说道:“父亲,孩儿倒是认为父亲不应该这么着急告知沈督师。” “哦?”夏允彝向来对自己这个早慧的长子极为重视,见他拦住自己,又说出那番言论,忙问道:“端哥何出此见?” “父亲,那苏语轩此番前来松江,并非以苏州都督的身份,而是以晚辈探望长辈的名义前来,言外之意多半是不愿让沈督师知晓,若是让苏语轩知道了,只怕反而惹他不快。” “嗯……你言之有理,倒是为父缺少考量了。” “不过,父亲倒可以请老师前来父亲与老师莫逆之交,借机引荐,也不失了礼仪。”夏完淳提议道。 夏允彝点了点头,欣慰道:“我儿考虑得当,也可独当一面了。” …… 另一边,苏言一行人跟着人群进入松江府城,现在虽然是战时,但松江的守备并不森严,守兵看起来有些松散,对出入行人的盘查也不仔细。 如果是明朝发鬓和服饰,那就只是简单盘问一番,便放任出入,可如果有剪过发鬓的,就会被拉到一旁仔细盘问,甚至是当做清军细作关押起来。 苏言等人的发鬓都没有动过,因此很轻易就进入府城,并一路找到了夏允彝的府邸。 他看着夏府朱红色的大门,抬手制止了于国栋上前敲门的举动,翻身下马,理了理衣冠,亲自敲开了夏府的大门。 很快,大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个下人探出头来谨慎地上下打量苏言,后者微微拱手,道: “烦请向夏瑗公通报,故人之子苏言拜访。” 下人显然提前得到过嘱托,听见苏言自我介绍后,连忙将大门打开,向他行了一礼,恭敬道:“原来是苏都督造访,我家老爷已提前嘱咐过,只要您来了就将您引进正厅。” 说罢,他就做出邀请的手势,苏言微微颔首,跟着下人一起走进府内,被引到正厅坐下。 苏言在正厅坐下,那下人就主动为他送上了一盏茶,说道:“苏都督,我家老爷一会就来,还请您稍等片刻。” “嗯,有劳。”苏言温和地点了点头随后就坐在椅子上好奇地打量起正厅的装饰。 夏允彝虽然曾经出任过朝廷官员,但他府中的装饰和家具摆设看起来都很是朴素,正厅的角落插着几朵苏言不认识的花朵,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 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苏言站起身来,又理了理衣冠,待抬起头时正好与走进来的夏允彝对上双眼,苏言主动抬手作揖,道: “晚辈苏言,见过夏瑗公,多年未见,夏瑗公的身体还是如记忆中那般康健。” 夏允彝哈哈一笑,捋须道:“语轩不必多礼,你我的确是多年未见了,还记得当初你只是个总角孩童,如今却是出人头地,名扬四海了。” 两人客套几句后,就先后落座,夏允彝主动问道:“语轩日理万机,此番前来,可不仅仅是为了来探望我这个老头子吧?” “夏瑗公……” 苏言刚想解释,却被对方打断,夏允彝故作不悦,道:“语轩为何还如外人那般称呼,我与你父交好,你称我为伯父即可,可切莫生分了。” 听他这么说,苏言连忙起身行礼赔个不是,将夏允彝哄好后,才继续刚刚的话题: “伯父真是慧眼识珠,不减当年啊。”他先是小小的拍了个马屁,接着道:“实不相瞒,言此番前来,也的确另有其事,此事事关抗清大业,唯有与伯父当面方敢详谈。” 一听事关抗清局势,夏允彝就严肃起来,示意苏言接着说下去,苏言也没有卖关子的打算,他故意夸大其词,道:“伯父可听说李成栋于嘉定大败的消息?那李成栋虽然大败,但还未伤筋动骨,仍有一战之力。 而南京的鞑子亲王已经命令八旗兵攻打苏州,此时就在前往苏州的途中,所谓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若是鞑子与李成栋合兵一处,即便我军占有一府四县之地,也是必败无疑!” 夏允彝听他这么说,也跟着面色凝重起来,道:“局势居然如此严峻,语轩可有办法破解?” “这正是言此番前来的意图,苏州与松江相邻,唇亡齿寒,若是我军落败,松江也不可能偏安,若是两军能够合兵一处,共同抗敌,以二府的财力人力物力,别说是击退清军,光复故都也不是妄想。” “合兵一处?”夏允彝眉头紧蹙,迟疑道:“语轩若是希望合兵一处,去找沈督师即可,沈督师正愁麾下无得力干将,语轩主动投效,沈督师定会喜出望外。” “伯父,恕我直言,沈督师虽称总督兵部尚书,但他不谙军事,只会纸上谈兵,若是由他指挥这江南战局……” 后面的话苏言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夏允彝也能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语,沉默片刻后,他才幽幽开口。 第三十九章 说辞 “语轩,你今日这番话,老夫可否视为你想要入主松江,反客为主?” 夏允彝目光炯炯地盯着苏言,询问道。 苏言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坦然道:“伯父,此国家危急存亡之秋,若想自保,反败为胜,就必须团结任何能够团结的力量。 沈督师虽然自号总督兵部尚书,领导松江振武军,但他只有固守之志,而无开拓进取之心,其自起事以来,一无与我军联络,商议共同抗清,二无出兵湖州、嘉兴之举,一味固守松江,安能成事?” 夏允彝默然,就在这时,忽有一道清脆的少年声音从厅外响起,苏言循声看去,就看见一名翩翩少年大步走了进来,他肤色白皙,面容清秀姣好。 待进入厅内之后,少年语气激昂,道:“苏都督所言不虚,沈督师虽贵为朝廷亲命总督,又被推举为义师统帅,但自起事以来行事可称碌碌无为,反观苏都督,虽只是小小生员,却屡败清军,战绩斐然,若要光复大明,反攻南京,唯有推举敢战之人为帅,才可成就大业!” 苏言听了他一番话,结合对方的年龄,瞬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站起身来,看向夏允彝,道:“可是伯父之子,有少年奇才之名的夏存古?” “少年奇才不敢当,不过在下却是夏完淳。”少年微笑行礼,接着道:“苏都督屡败清军,已名扬四海,完淳早就有心结交,今日终于得以相见了!” 说完,他这才想起了什么,连忙转身走出正厅,待苏言和夏允彝一脸疑惑的时候,就看见他拉着一名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面露懊恼,道: “刚刚在厅外听了苏都督的一席话,心有所感,倒是忘了老师也在。” 那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存古说到底也是少年心性,不必懊恼,况且我也正想听听存古的见解。” 说完,他又看向苏言,抬手作揖,道:“在下陈子龙,见过苏都督,久闻苏都督大名,我也早已有心结交了。” 一旁的夏完淳或许是怕苏言不认识老师,连忙补充道:“老师与我父是莫逆之交,曾屡次为朝廷所召,立下诸多功劳,如今正是松江义师的监军左给事中。” 苏言了然,这监军应该就是松江义师的二号人物了,他也跟着行礼问候。 待几人双双落座后,陈子龙面露正色,对苏言说道:“听苏都督刚刚那一席话,看来是对沈督师多有不满啊。” “倒也说不上不满,只是不希望我军将士在前线与北虏厮杀,后方却有人在按兵不动,袖手旁观罢了。”苏言语气平淡地说道。 “那么,苏都督可是想来请沈督师出兵相助?”陈子龙试探道。 苏言摇了摇头。 陈子龙颇为不解:“既然不是前来求援,那又是为何?” “我此番前来,是希望能够收编松江义师,集中力量共同抗清的。”苏言朗声道。 听言,陈子龙神色微变,道:“沈督师可是朝廷亲命两广总督,苏都督不听从督师节制也就罢了,怎可反过来要督师受你节制?” 如果陈子龙也刷短视频的话,他一定会用一个词来形容——倒反天罡! “受我节制,大败清军易如反掌,受沈督师节制,你我就等着被北虏逐个击破吧!” “你!”陈子龙顿时站起身来,低声喝道:“苏言,你可别忘了你是在这松江城内,而不是在你的苏州府!” 苏言不为所动,依旧坐在椅子上,淡淡道:“陈监军,非常之时当以非常之法,若还一味坚持所谓官职高低,而忽视个人才能,复国将只是一句空谈。” 他说完,本以为陈子龙会接着发难,却没想到对方突然发出笑声,语气一转,道: “苏都督此话有理,若是由你来统领二府义师,接下来准备如何行事?” 苏言微怔,又很快反应过来,沉吟道:“实不相瞒,我已做好了部署,只要松江义师能够归我调动,不论是从南京杀来的所谓八旗精锐,亦或是太仓城中的李成栋,都难逃一死。” 说着,他环顾四周,面露迟疑,夏允彝顿时了然,挥退了厅内的下人,等正厅只有他们四人后,苏言才简单将自己的战略部署讲述了一遍。 在座三人在历史上都慷慨殉国,他们的可靠性不言而喻,因此苏言并不担心会有人将计划泄露出去。 在听完苏言的计划后,几人一时都陷入了沉思,还是夏完淳最先表态,他站起身来,看向自己的父亲与老师,劝说道: “父亲,老师,完淳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二府义师合兵一处,若能全歼北虏八旗、李成栋部,定能振奋人心,让天下人知道北虏并非战无不胜,我大明气数未尽。” 夏允彝也跟着点了点头,他虽然没有开口,但从他的动作也能看出他的态度了。 接下来,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陈子龙身上,后者身为松江义师的二号人物,在军中的威望仅次于沈犹龙,准确来说,松江义师各部大多是他负责拉拢游说的。 因此,陈子龙的态度直接关乎了苏言此行目的能否达成,苏言也清楚自己多半无法通过这三言两语就拿下松江府。 可若能获得松江义师的指挥调动权,通过战胜清军的战功来证明自己的才能,便能得到松江义师的拥戴,进而控制松江一府二县之地。 在几人的注视下,陈子龙经过一阵思想斗争后,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缓缓站起身来,向苏言抬手作揖,道:“在下会尽力劝说沈督师配合都督作战,不过为了都督的安全着想,还请都督先返回嘉定,等候消息吧。” 苏言也明白白龙鱼服的道理,他此番前来就已经是冒险了,最好不要逗留太久,便选择听从陈子龙的劝告,点头答应下来。 见苏言应下,陈子龙又看向夏允彝,两人眼神交流了一番,便准备马上动身前去面见沈犹龙。 不过在这时,夏完淳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们,在二人疑惑的目光下,夏完淳正色道:“父亲,老师,完淳想跟随苏都督一同离去,松江有您二位已经足够了,苏州临近前线,正是大好男儿投效朝廷的最好去处。” 第四十章 隆武元年 听夏完淳想要跟随苏言离开松江,夏允彝和陈子龙二人皆相互对视一眼,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惊讶的神色。 苏言一开始倒是有些惊讶,但一想起夏完淳历史上的事迹,心中也就了然,更多的还是对这位16岁少年的钦佩之情。 他便开口说道:“存古若愿随我离去,我必将视存古为臂膀,拜为参军,以为参谋。” 见苏言发话,夏完淳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夏允彝抬手捋了捋长须,微微颔首,道:“也好,既然语轩同意了,那端哥就随他前去吧,临行前别忘了去向你的母亲告别,你新婚不久,妻子也一并带上吧。” “孩儿记下了,父亲。” 夏完淳认真应下,随即与苏言一起目送夏允彝二人离去。 苏言身为外人,自然不能与夏完淳一起进入内院,他便继续在正厅等候,一直等不过半个时辰后,夏完淳才终于领着一名挽着妇女发冠的少女走了出来。 随后,夏完淳向苏言介绍了那名少女的身份,后者是他过门不久的妻子钱秦篆,两人几乎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苏言等人没有继续在松江城内逗留,趁天黑城门紧闭之前离开了府城,往嘉定而去。 在路上,苏言也询问起了夏完淳,陈子龙最后警告他的那番话的意思,夏完淳面露无奈,解释道: “都督可是不知,数日前吴淞总兵吴志葵应邀入驻松江府,受沈督师节制,但此人所部军纪懈怠,常有骚扰百姓之举,其部将常寿宁更是贪婪无赖,多以抗清之名敲诈勒索。 若是让他们知晓都督就在城内,恐怕会徒增事端。” 苏言恍然,心底却是充满不屑,一旁的于国栋忍不住插嘴说道:“这位小公子实在多虑了,我军兵锋正盛,吴志葵和那个姓常的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否则都不敢对我家都督动手。” 夏完淳不置可否,就连他家都被借机敲诈了几千两,他可不相信那支兵马的道德素质。 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嘉定县,苏言这一去一回也只用了不过两天时间,在这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准确来说,是苏言控制范围内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在南方,闰六月二十七日,唐王朱聿键在黄道周、郑芝龙等人的拥护下于福州正式登基称帝,自七月初一日起改元隆武。 福建隆武朝廷建立的消息还未传至江南,江南也无较大战事。 李成栋还是被围困在太仓州城内,吴易已经完成了对太仓州的围城,在太仓七门外安营扎寨,做出一副长期围城的姿态。 值得一提的是,李成栋的恶名在苏州府全境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听闻他被围困在太仓州城后,太仓周边乡民也都纷纷自发拿起武器加入明军,想要帮助明军消灭李成栋这个杀人狂魔。 而在常熟,驻守常熟的卓文义也发来书信,称江阴守军向他求援,希望能够得到苏州义军的帮助,卓文义拿不定主意,便写信请苏言定夺。 此时的江阴抗清局势还未到危急时分,降将刘良佐已兵临城下,在尼堪等清军宗室的督战下日夜攻城。 江阴民众将上百门火炮部署于城墙之上,与攻城的清军展开炮战——这里的火炮并非是常规火炮,用大筒称呼更加适合,威力介于火铳与火炮之间。 清军虽然对江阴展开围城,但并没有将整座城池包围得水泄不通,清军还幻想着留出一些逃跑路线,让里面的守军以此逃跑,瓦解他们的战意。 却没想到,这反而给了江阴守军联系外界的方式,对于现在的江阴守军来说,他们所能够期盼的最可靠的援军就是位于苏州的苏言了。 苏言在看完卓文义送来的汇报后,一时陷入了沉思。 他虽然有心援助江阴,但手上并没有多余的兵马能够调动,他还需要应对从南京来的八旗大军。 而江阴在历史上能够坚守至八月下旬,此时才是闰六月底,他在苏州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清廷应该不会再如历史上那般将江阴作为主攻。 也就是说,江阴的守城压力相较于历史上会轻松很多,就算苏言现在没有支援,江阴也能长期坚守下去。 想到这,苏言心中稍定,不过他也需要给江阴方面做出回应,为了让江阴民众知道他们并非孤军奋战,苏言还是命令卓文义率领威武镇向江阴方向挺进,做出驰援的姿态,令清军无法全力攻城。 …… 时间很快过去,来到七月初一日,弘光年宣告结束,各地还能够与朝廷取得联络的兵马和官府都纷纷转而使用隆武元年的年号。 不过苏言所处的江南一直与南方的朝廷没有联系,他们并不清楚唐王称帝的消息,仍然使用弘光元年为纪年。 随着七月来临,南京那边也传来了许多新的消息。 清廷叔父摄政王爱新觉罗·多尔衮下令,改南京为江宁府,改设江南省,同时调其弟多铎率师北返,命内院大学士洪承畴总督军务,招抚江南各省地方。 不仅仅是江南,全国各地轰轰烈烈的起事打了清廷一个措手不及,也让多尔衮意识到自己走了一步臭棋。 但他并没有选择收回剃发令,反而坚持推行该政策,并命洪承畴负责招抚,试图通过更小的代价来平定起义,好让各地负责镇压的兵马南下,继续与明军作战。 除招抚外,清廷也命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为平南大将军,固山额真叶臣为副将,取代多铎镇守江南。 多铎并没有马上北返,他通过李成栋接连战败的消息推断出苏州明军并非容易对付的敌人,当即命人追上已经开拔的一千五百余八旗兵马,命其就地驻扎。 同时命贝子屯济领满汉兵马万余征讨苏州,解太仓之围,一举将苏州、松江二府明军平定,以绝后患。 这一消息很快通过黄蜚的耳目以及苏言命陈彬在南京安插的眼线先后送到苏州,这让苏言如临大敌—— 仅仅一千五八旗兵都需要他调动全军对付,现在又来了上万满汉清军,麻烦大了! 第四十一章 一个月 得知清军居然增派了万余大军前来征讨自己,苏言顿时意识到原有的战略部署已经无法继续施行,他必须要考虑新的应对之策。 不过在那之前,从松江府就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松江义师同意与他联合,接受他的调遣共同对抗清军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松江义师选择臣服于他,尽管有陈子龙与夏允彝二人的极力劝说,沈犹龙也不可能将兵权拱手让给苏言这个自立为都督的人。 他只是松口,以大明朝总督兵部尚书的名义授予苏言临时的统战之权,允许他调动松江义师配合作战。 沈犹龙之所以会做出这个让步,根据陈子龙给夏完淳的回信中说明,还是因为陈子龙发动了那些因为他才加入义师的将军们共同劝说,沈犹龙迫于无奈只能答应。 这让苏言不禁对陈子龙刮目相看了,他倒是没想到陈子龙的话语权那么大,如果不是沈犹龙曾经被明朝任命为两广总督,只怕陈子龙就会直接成为义师统帅吧? 除了松江方面的回信外,一同被苏言所知的还有松江义师的兵力部署,松江义师并非铁板一块,里面也掺杂了多支军队。 其中兵力最多的当属沈犹龙与陈子龙等松江缙绅招募的义军,兵力约有万余,号振武军。 其次是吴淞总兵吴志葵、参将鲁之玙所部三千兵马,最后是金山卫指挥使侯承祖所部两千卫所兵。 沈犹龙所统领的所谓振武军基本是松江丁壮组成,不仅缺少武器装备,也缺少专门的军事训练,守城都略有吃力,更不用说与清军野战了。 吴志葵所部的三千兵马与侯承祖的两千卫所兵只能说稍好一点,但吴志葵是水师出身,其麾下兵马不善陆战,野战也纯粹是送菜的。 侯承祖的两千卫所兵也疏于训练,虽有保家卫国之志,可实际上了战场,也只有被屠杀的命。 苏言心底对松江义师不怎么看得上,但他也清楚自己嫡系的四个镇的战斗力也相差不多。 他麾下只有忠武镇还保持着与普通清军绿营相等的战斗力,若在军饷的激励下,硬抗八旗兵倒也并非不可。 可其他三个镇里,除了吴易的定武镇还有些战斗力,威武镇和义武镇就纯粹是新兵组成的了,同样缺少足够的军事训练,武器倒是不愁,盔甲匮乏得很。 还有虎踞太湖的镇南伯黄蜚,他麾下虽然有两万大军,但也同样都是水师出身,打海战倒是猛如虎,一上岸就成虫了。 这样看来,苏言能够调集的兵马虽然相较于清军数量众多,但质量普遍低下,就算等苏州第一个月招募的系统兵出来,也无法显著提高军队战斗力。 想到这点,苏言不免发起愁来。 他在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只能尽可能打造武器装备,弥补装备间的差距。 在过去近一个月以来,苏州工匠日夜加班加点打造出来的长矛盾牌足以供应全军,让全军将士人手一套。 但苏州毕竟不是专门打造军械的地方,甲胄缺口还是很大,到目前为止通过缴获和打造出来的甲胄也还无法做到人手一件。 轰天雷倒是造了很多出来,苏州城的武库里面囤积了四万多枚轰天雷,几乎将府城及周边县城的火药材料及库存消耗一空。 时间就这样在紧张的备战氛围中过去,很快,苏言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月终于过去,苏州府城招募的第一批系统兵也完成了训练。 这第一批系统兵除了援助奖励的60名枪骑兵、240名线列步兵、240长矛手与90名猎兵外,还有苏州本城招募序列的240名长矛手。 四队480名长矛手苏言按照原计划,将他们打散分配到威武、义武二镇担任百户,负责在清军杀来之前对士兵的加急训练。 而线列步兵与猎兵都与现有的线列步兵一起编为一营,苏言将其命名为近卫营。 这支火器营数量太少,放在前线起不到太大作用,因此苏言准备将他们作为预备队,在合适的时机投入战斗。 也是在他们招募完成后,苏言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些线列步兵的科技水平还是在游戏里刚开局的时候,他们使用的都是没有刺刀的狗锁式燧发步枪,一旦陷入近身肉搏,就只能用枪托砸人。 可现在系统也没有科技面板,他无法通过研究来获取新的科技,苏言只能通过记忆里对步枪刺刀的印象,尝试让工匠制造出刺刀,增加线列步兵的近战战斗力。 既然要手动研发刺刀,那就不能避开与刺刀配套的反骑兵空心方阵了,空心方阵的排列与训练并不困难,苏言只需要给每个百户讲解一番,他们便能自行进行训练。 …… “都督,这里便是新落成的火炮铸造厂了。” 当天,苏言也来到了坐落在苏州府署旁边的火炮铸造厂进行视察。 这里原是明朝的兵备道署,四面都有高大的围墙,铸造厂在此基础上改造而成,能够更好的防止清军细作潜入,或是在外围窥探。 火炮铸造厂的负责人是一名资深的老炮匠,他是建筑落成后系统配套的人才,精通各种火炮的铸造工艺。 当然,因为建筑级别限制,现在的他只能指导铸造最初级的隼炮与半加农炮,这两种火炮放在上个世纪倒是受人追捧,但现在已经逐渐落后于时代了。 火炮铸造厂落成后,除了系统自带的炮匠外,也会自动向城内百姓招工,铸造火炮所需要的原材料也会由负责人自动购入。 这些钱苏言就不用担心了,他用于投入招募火炮花费的白银就包括了一系列的原材料费以及人工费。 苏言在负责人的接待下,在铸造厂内巡视了一圈后,便转而前往以都指挥司为基础改造的部队营房巡视。 部队营房的建造没有太过改变都指挥司的原有布局,它的建成不仅给苏州府城额外增加了一个招募上限,也会自动配备专门的教官。 营房中的教官不仅仅只能用来为从系统面板招募的系统兵训练,也可以用来给非系统兵进行训练,但不会提供什么额外增益。 第四十二章 江南点子王 对两座新建筑完成巡视后,苏言马上就打开了系统面板,分配接下来一个月的招募和建造。 因为部队营房的建成,现在每个月有三个招募上限,苏言选择招募两队隼炮与一队线列步兵。 隼炮如果换算成x磅炮的话,大约在六磅左右,虽然比不上作为舰载重炮的红衣大炮,与其他行营炮、威远炮之类的火炮相比也还算佼佼者了。 更重要的是,它不会炸膛,非常可靠,苏言可不想再看见己方火炮才打三发就轰的炸膛了。 隼炮只能用来过渡,在确定了招募兵种后,他马上就将两种建筑的下一级兵营与二级火炮铸造厂投入建造之中。 这两座建筑需要长达三个月的建造时间,其中兵营完成建造后除了增加一个招募上限外,解锁猎兵与卡宾枪骑兵的招募限制。 二级火炮铸造厂完成建造后可招募12磅步兵炮,12磅步兵炮不论是用于陆战还是攻坚,都能发挥出不错的效果,足以取代质量参差不齐的红衣大炮。 …… 清军的动作要比苏言想象中的更慢一些。 准确来说,清军并没有选择从陆地行军,为了减少行军时消耗的物资,他们选择从镇江登船,顺京杭运河一路杀至苏州。 但是在清军抵达镇江,试图大规模征调舟船时,他们就遭到了当地渔民的顽强抵抗,渔民配合附近的反清义军围攻清军,虽然被血腥镇压,但还是用他们的生命硬生生将清军拖在镇江近半个月之久。 清军在镇江的动作很快就被黄蜚和陈彬的耳目先后汇报给了苏言。 得知清军居然准备走京杭运河,苏言连忙命人将舆图取来,摊开在桌面上,盯着舆图上京杭运河的走向与交汇点,眸光波动,一个能够全歼清军的计策在他脑中缓缓成型。 这一刻,苏言愿称自己为江南点子王。 很快,他便直起身来,命人前往太湖西山岛,请黄蜚来苏州议事,又命人前往松江,告知沈犹龙与陈子龙整军备战。 黄蜚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他就带着数名亲信来到苏州城面见苏言。 他并不担心苏言会对自己动手,此时清廷大军压境,苏言还需要自己的情报网和军队,肯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 因此,黄蜚几乎是毫无防备地来到了城中的都督府,两人也终于第一次见面。 或许是因为早年在辽东抗击后金的经历,黄蜚皮肤黝黑,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武之气,他身形高大,虎背熊腰,即便只是穿着常服也难以掩盖他的杀气。 “久闻镇南伯大名,今日终于得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好一员沙场悍将!” 苏言主动出府相迎,他拉着黄蜚的手,表现得很是热情,黄蜚却是没想到苏言会表现得如此热情,他先是一怔,随即慨然大笑,道: “某家与苏都督相比,不值一提,苏都督之威名早已声扬四海,江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两人相互客套着,一路走进了都督府正厅内,相继坐下后,黄蜚主动询问道:“苏都督邀我前来,可是有对付北虏的计策了?” 苏言微笑点头,道:“果然瞒不过镇南伯,我的确想到了一个拙计,想与镇南伯商榷,探讨可行之处。” “请讲。”黄蜚饶有兴趣地说道。 苏言也不藏着掖着,他先是命人将舆图挂在墙上,随后起身走到舆图前,指着京杭运河与太湖的交汇处,侃侃而谈: “太湖与京杭运河经由梁溪河连通,在无锡南部交汇,清军若要走京杭运河攻打苏州,就必须经过此处。 我认为镇南伯可提前率领水师前往太湖北部潜伏,待清军船队穿过时突然杀出,从中截断清军船队,清军大多从北方而来,不习水性,突遭袭击必将大乱。 而此时我军自两岸杀出,以火箭、火器隔岸射击,或是提前将装满火药、柴火的小舟藏于芦苇之中,趁清军大乱之际点燃小舟冲去,清军必然没有反应躲闪的时间,待火船撞上,引发爆炸……” 还未等苏言说完,黄蜚就已经忍不住站起身来,扬起拳头低声喝道:“清军必将被全歼于运河之中!” “镇南伯认为可行?”苏言微笑着问道。 “可行是可行,只是……”黄蜚却没有马上开口附和,而是面露迟疑,道:“只是清军必定不会只走水路,岸上也会分出兵马护卫。” “即便我军水师能够获利,苏都督也还是要应对清军步军,以我对北虏的了解,岸上兵马极有可能是鞑子八旗,苏都督对上八旗可有一战之力?” 黄蜚的推断不无道理,如果把八旗扔到船上,他们就会像是喝醉酒的醉汉一般站立不稳,甚至还会晕船,不愿吃苦的八旗很有可能会选择骑马在岸上护卫,防止船队遭到周边反清义军的围攻。 岸上的八旗是对付不了黄蜚的水师,但他们拿捏同样在岸上的明军可是轻轻松松,要是苏言的陆军被八旗击溃,就算黄蜚的水师获胜,这也算不上一场大捷。 “镇南伯不必担心,陆战我定会竭尽全力,你只需全力攻打清军船队即可,届时我也会命吴淞总兵吴志葵率所部三千舟师迎面参战,两部夹击,清军必败。” 不错,苏言让松江义师参战就是准备物尽其用,吴志葵虽然打陆战不行,但水战也还是勉强在线的,有他和黄蜚共同夹击清军船队,就算不能将其全歼,重创也是可以的。 至于沈犹龙与侯承祖的两部该如何部署,苏言初步计划是让他们在岸上围攻船队,伺机攻打无锡县城。 那无锡县城就位于苏言预定的战场不远,一旦守军看见清军船队遭到攻击,试图出城救援,便让松江义师将其拦截,并转而攻打城池。 如果能够将无锡县城一起拿下的话,苏言就占据了接下来的主动权,不论是北上驰援江阴,还是沿运河西进攻打常州府城,清军都没有反制能力。 听了苏言的话,黄蜚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道:“还请苏都督放心,即便没有吴志葵的舟师,我军也能在水战中大破清军。” 第四十三章 出击 在计划确定下来后,苏言与黄蜚便开始按照计划分别有了动作。 黄蜚一返回西山岛就下令整军备战,他派人乔装前往太湖北部,探查太湖与京杭运河连接的梁溪河水道。 梁溪河作为明军入运河的必经之路,清军自然有在这里设下汛用做防备,不过因为常州周边兵马大多被调到江阴参战,该汛守备空虚。 即便是不精通陆战的黄蜚部,也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拿下。 绕过梁溪河汛的巡视范围,黄蜚的斥候很快打探到这一带的地形和河道情况。 京杭运河两岸也是主要的道路,周围并没有苏言想象中能够隐藏火船的芦苇荡,不过再往前一段,又是一条连接太湖与运河的水道。 该水道被当地人称为望虞河,望虞河水道逼仄狭窄,横穿运河,又穿过常熟汇入长江。 梁溪河与望虞河之间相距三十六余里,黄蜚便提议更改计划——等清军穿过梁溪河后,他再率领水师杀出,彻底断绝清军退路。 而苏言可以提前在望虞河埋伏火船,等清军船队通过时从两侧杀出,配合迎面进攻的吴志葵部将清军前军杀得大败。 黄蜚这时从后方进攻,清军腹背受敌,就算想匆忙登岸,也可以被守在岸上的明军半渡而击,轻易杀死在河水之中。 不过,望虞河东侧还有一座名为月城的土城要隘,此地据说曾经是吴王夫差时册封的某位越君的王城,东晋咸和三年时在此修筑土城,等嘉靖年间为了抵御倭寇,也重新修筑了土墙,增修三门。 此地紧邻运河,在清军占领后自然分出一汛据守,明军若想利用望虞河做些小动作,就必须提前将月城拿下。 看过黄蜚的提议后,苏言顿时来了精神,命人取来舆图,盯着上面绘制出来的太湖北部水系陷入了思考之中。 清军兵力众多,船队至少会有大小舟船数百艘,主要以漕运用的遮洋船和浅船为主,还有大量只能运载数十号人的小型渔船,这些船只同时航行起来并不能将这三十六里的空间全部占用。 也就是说,他们无法同时对船队动手,一旦开战,前后相隔甚远,无法及时取得联络,万一其中一方被击溃,清军很快就会集中力量对付另外一方。 弊端很大,好处也很多,这一段航程没有其他水道能够离开,只要第一波攻击成功,将清军前后截断,就能将所有清军都歼灭在这里。 这与苏言一开始只是选择消灭清军一半兵力的想法更大胆。 一番沉思后,苏言最终还是决定采纳黄蜚的提议,他回信给后者告之他自己的决定,并为此做出新的部署。 苏言先是派人前往常熟,命卓文义率领威武镇沿望虞河南下,沿途征用渔船,筹备大量火药与易燃物,务必在他率领大军抵达之前夺取月城,并将渔船改造成火烧船提前藏在望虞河沿岸的芦苇里。 随后,他命夏完淳返回松江,邀请沈犹龙、陈子龙等来到苏州议事,并要求松江义师一同随行。 事关抗清大业,沈犹龙虽然对苏言瞒着自己与陈子龙等人接触有些不满,但还是第一时间动身,与陈子龙二人先行来到苏州。 沈犹龙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曾经官至兵部右侍郎兼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如今已过了耳顺之年,白发苍苍但仍然心系抗清大业。 在见到二人后,苏言没有提及自己与陈子龙私下见面的事情,以热情的态度迎接沈犹龙的到来。 沈犹龙见他态度热情,言语恭敬,也就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不快,在苏言的邀请下进入都督府内。 几人没有过多客套,一落座,苏言就开门见山地将自己请他们前来的原因和盘托出,得知苏言已经与黄蜚商议好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让人看不出什么。 随即,陈子龙语气快速地说道:“苏都督既然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我等自然全力配合,只是我松江振武军疏于训练,军械匮乏,与北虏野战恐怕无法提供多少帮助。” “此战主要看镇南伯与吴总兵的水师,只要能够在水战中重创清军船队,岸上清军也就会自行败退。”苏言说道。 沈犹龙听言,沉吟片刻,道:“吴志葵麾下舟师军纪涣散,苏都督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才是。” 苏言默默记下,嘴上却道:“只有镇南伯与吴总兵二人兵马为水师出身,更何况即便吴总兵所部不可靠,还有镇南伯麾下两万大军。” 沈犹龙默然,他不谙军事,此番前来只是代表松江义师,具体的作战计划还是要看作为监军的陈子龙。 一旁的陈子龙又询问了苏言太仓李成栋该怎么处置,现在清廷增派兵马,苏言一时间也无法分出精力对付李成栋,他只能选择继续围城,先将来犯清军击退,再集中兵力对付李成栋了。 陈子龙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也非常理解,因此没有继续询问关于李成栋的事情,又问了几个细节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道: “苏都督果然是将帅之才,若是此战能成,都督之名必将闻名天下,上达天听。” 虽然此时他们还不知道逃往南方的朝廷大臣们有没有推举新的皇帝,但陈子龙心底非常清楚,一旦有新皇登基,以苏言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战功,定会得到重任。 …… 两天后七月十四日,松江义师终于抵达苏州城下,从镇江送来的情报几乎与义师一起到来。 七月十三日,经过长达半个多月的征调船只以及镇压民乱,清军终于收集到了足够的船只,他们留下镇江的一地鸡毛,迫不及待就扬帆往苏州而来。 苏言得到消息后,清楚时不待我的道理,但还是在都督府设宴接待了一众义军将领,并在宴会上宣布了清军开拔的消息。 将军们听到清军动身的消息后,顿时议论纷纷,他们在宴会上表现的反应不一,有的人跃跃欲试,有的人面露忧愁,还有的人只坐在那里喝着闷酒,让人看不出他的内心所想。 苏言格外留意了被沈犹龙提到的吴志葵,说起来,吴志葵和黄蜚的名号在江南并不算小,在普通民众看来,他们二人就是江南仅存的还在反抗的明朝官军。 不过他们都无法挑起大任,一个只能虎踞太湖西山岛,一个在吴淞活跃,被李成栋撵着打。 想当初苏言刚刚拿下苏州的时候,还想着向这两人求援,现在自己却成了这临时联军的实际统帅,黄蜚和吴志葵都要听从他的调遣。 次日,苏松联军于苏州城外集结,沈犹龙因为年事已高,不便随军作战,暂时留在苏州,而陈子龙继续担任监军,与苏言一同出征。 陈子龙在军前升起明太祖朱元璋画像,与苏言一同誓师西征,在誓师过程中,苏言被当众推举为江南恢剿讨虏大将军,陈子龙则任讨虏副将兼监军给事中。 随即,在苏言一声令下,各部缓缓开拔,为了增加火力,苏言也将苏州城头的剩余火炮尽数拆洗,并将周边县城能够算作重火力的火器搜刮一空。 因此,苏言军中除了三十四门大炮外,还有上百门小炮,那些小炮磅数极低,一个人都能勉强搬动,发射的也都是一些小石子铁砂,几乎就是个大号火铳,称之为大筒更为合适。 此次出征,苏松两军合计有两万三千多人,若是加上黄蜚所部,便有足足四万大军! 虽然这四万大军里水分颇多,真正的可战之兵可能不到三分之二,但这却是苏言第一次能够指挥的大规模部队。 除了战兵外,苏言也在苏州城中征发民夫协助运输军需辎重,得利于京杭运河的便利,无需大量民夫从陆地运输,只需征用一些舟船就能通过水路快速将辎重送往前线了。 这一刻,苏言不禁感慨起京杭运河真是一个利国利民的工程。 第四十四章 大战前夕 隆武元年七月十七日,经过两天的行军,明军很快抵达望虞河东岸,大军还未靠近,就有枪骑兵兼任的斥候来报,称望虞河东岸的一座土城上悬挂着明军旗帜。 没过多久,从那座土城方向就策马奔来数骑,等他们靠近后,苏言一眼就认出了为首之人,赫然就是从常熟而来的卓文义。 前面的士兵也认出了卓文义一行人,因此他们没有被阻拦就成功来到苏言面前。 卓文义翻身下马,抱拳行礼道:“都督,末将奉命拿下月城,并打造了三十五艘火船,提前埋伏在南北两岸。” 苏言微笑着点了点头,关切道:“拿下月城可有遭到抵抗,伤亡如何?” 卓文义本来下意识想要夸大其词,称自己多么多么勇敢,率军拿下了月城,但实际上月城守兵早在他来之前就已经作鸟兽散跑了。 他要是谎报的话很容易就被苏言识破,为了避免在苏言眼底留下不好的印象,卓文义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启禀将军,此地汛兵已提前逃跑,我军兵不血刃占领月城。” 听见汛兵提前跑了,苏言却不显得开心,还未等他开口,一旁的顾炎武就询问道:“汛兵可是前往无锡通风报信了?” 卓文义摇了摇头,道:“汛兵早在都督占领苏州后就自行溃散了,我军到来时城中空无一人,且没有生活痕迹。” 听他这么说,顾炎武松了口气,没再说话,苏言则大手一挥,道:“入城吧,在月城周边安营扎寨,命吴志葵总兵在后方十里外处停留安营,避免被清军斥候提前发觉。” 众人齐声应下,随即以月城为核心,在方圆数里内安营扎寨。 明军安营后不久,黄蜚也得到消息赶来,参与了当晚苏言召开的一场临时军事会议。 他决定率领三镇兵马继续屯兵月城,竖起旗帜,让清军以为明军主力就在月城,而陈子龙、侯承祖二人率领松江义师与金山卫兵携带大量火器等明日清晨提前渡河,在两岸设伏。 考虑到两处战场相距甚远,苏言只能与黄蜚约定以烽火为号——他们会提前在太湖部署数条装满柴火的渔舟,每条渔舟的距离刚好能够看见燃起的烽火,一直到黄蜚的水师藏身之处。 等黄蜚看见烽火点燃,就立即从梁溪河杀出,与清军厮杀。 另一边,清军还不清楚明军已经主动迎击,清军自镇江启程,一路顺着运河东进,很快就与最先派出的一千五百余八旗兵汇合。 双方汇合后,继续前进,沿途有许多八旗兵忍受不了颠簸的船运,选择走陆地策马行军,他们所到之处百姓皆鸡犬不宁,一座皆一座村庄被焚毁,哀嚎遍野,好似人间地狱。 虽然走运河大大缩短了行军时间,但因为常有乱民到运河袭击船队,不得不分兵驱赶,清军还是用了五天时间才到达无锡地界。 而到这时,贝子屯济才获知明军屯兵于月城的消息,他对此嗤之以鼻,面露不屑,对着左右将佐们说道: “南蛮非但不投降,还胆敢主动迎战,实在是不把我大清铁骑放在眼底,难道真以为我们和土国宝、李成栋那两个废物一样吗?” 屯济的话顿时得到众满人将佐的附和,他们嬉笑着说道: “老子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直接冲杀过去,那帮软弱的南蛮肯定不敢抵抗。” “就是就是,南蛮之所以能够蛮横到现在,都是因为土国宝、李成栋那些汉人太过软弱,遇到我们八旗勇士,他们就只有跪在地上哭泣这一种选择。” “哈哈哈——” 在一阵欢声笑语中,屯济摸了摸下巴的胡须,道:“让拜图喇带着他的甲喇,再拨给他三千汉兵,先去将那支南蛮灭了,船队暂缓前进,防止南蛮使诈。” 屯济的命令很快就被传递下去,船上的三千汉军提前上岸,与岸上的一千五百八旗兵汇合,在甲喇章京拜图喇的率领下向月城前进。 清军的动作很快被苏言的耳目发觉,并汇报给苏言,苏言沉思片刻,没有马上下令点燃烽火,而是下令率军横渡望虞河,决定背靠望虞河列阵,与清军交战。 …… 十八日上午午时四刻,阳光正毒,明军已背靠望虞河列阵完毕,望虞河西岸土壤肥沃松软,上面有过附近百姓开垦耕种的痕迹。 但或许是因为兵祸的缘故,那一块块开垦出来的田地再度被杂草夺回,杂草甚至快有半个人那么高了,这反而有利于明军一方隐藏炮坑。 在渡河后,苏言马上命令炮队在阵前挖掘炮坑,并利用那茂密的杂草作为掩护,为了避免清军直接以骑兵冲锋,明军还在阵地前五十步开外挖掘密密麻麻的小坑洞,那些小坑洞就算不能绊倒战马,也能影响到进攻的清军步卒。 明军的军阵部署没有出彩的地方,苏言将最有战斗力的忠武镇部署在中军,由他亲自坐镇,卓文义领威武镇坐镇左翼,顾炎武领义武镇坐镇右翼。 除了三个镇外,苏言军中还有近两千名惩戒营罪兵,这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为了避免将他们放在后方给他们叛变的机会,苏言将他们就地分为三个营,分别打散到三个镇的战线上,又从三镇抽调一个营到后方作为预备队。 在将他们打散后,苏言宣布将他们每五人编为一伍,五人里有临阵投敌或擅自逃跑,其余四人连坐格杀,但只要有杀敌一人,就能重获自由。 那些第二批惩戒营罪兵毕竟不是苏州本地人,他们没有“软肋”可以让苏言拿捏,苏言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降低他们临阵倒戈逃跑的概率。 明军完成部署后不久,兼顾斥候的枪骑兵飞速来报,称清军已经抵近战场,距离战场只有不到五里的距离。 苏言听后深吸一口气,下令将运送他们渡河的船只送往对岸,并命人点燃烽火,通知远处太湖上作为移动烽火台的渔舟,最终向黄蜚与吴志葵二人传达进攻的信号。 “破釜沉舟,能否全歼清军,夺取江南,在此一役!” 第四十五章 清军进攻 东风习习吹拂过望虞河西岸,令军阵中的各式战旗随风飘扬,军旗猎猎,苏言策马立于他的帅旗之下,遥遥看向远处逐渐出现在战场边缘的清军。 “大哥,他们来了。” 一旁的苏辅咽了咽唾沫,紧张地对苏言说道,他虽然参与过一场大战,但还是头一次与传说中生吃人肉的八旗交手。 苏言微微颔首,他扫了一眼紧张的弟弟,又看向一旁同样身着甲胄的夏完淳,军中并没有适合夏完淳这个体格的甲胄,因此他穿起来显得有些松松垮垮,并不合身。 相较于苏辅,夏完淳虽然同样紧张,但表现出来的却是给人一种泰然自若的感觉,只有通过那不时不自觉抿紧的嘴唇才能看出他的真实情绪。 想了想,苏言还是叮嘱道:“一会开战后,你们都站在这里不要乱动,军中没有比后方更安全的地方,明白吗?” 两人都清楚自己不是上阵杀敌的料,都默默点头应下,苏言见状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战场。 远处,越来越多清军出现在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人群缓缓进入战场,随着越来越多清军出现在明军的视线范围内,那一支支穿着白色盔甲的八旗兵也映入众人眼帘。 “白色……镶白旗吗?” 苏言看着那白甲白旗,脸色微沉,他对清初八旗并不算了解,但也知道多铎是镶白旗旗主,纵横南北,一路屠杀了无数生灵,每个都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屠夫、刽子手。 这样一支兵马,可不是好对付的。 另一边,清军也发现了背靠望虞河列阵的明军,甲喇章京拜图喇等人也多少听过背水一战的典故,但拜图喇对此嗤之以鼻。 他扬起马鞭,指向远处严阵以待的明军,对着左右的牛录章京笑道:“南蛮实在可笑,放着那月城不守,胆敢主动渡河与我军交手,当真是活腻歪了。” 牛录章京们也都纷纷嘲笑,有一人道:“南蛮以为背水一战能够战胜我大清王师,简直是痴人说梦,等南蛮在我军铁蹄之下溃逃,就会后悔做出这番决定了。” “不过,此地杂草丛生,三面环水,土地松软,恐怕不适合骑兵冲杀。”有一牛录章京蹲下来捏了捏地上的泥土,提醒道。 “那便弃马步战。”拜图喇颔首,言语中满是信心十足:“我八旗陆战无人可敌,即便是下马步战,也不是南蛮能够抗衡的。” 说罢,拜图喇便下令列阵备战,按照惯例,他还是将绿营部署在前,试图让最先进攻的绿营试探敌人的火力和战斗力。 等绿营与明军交手,双方相互消耗后,身着重甲的八旗重步兵才会投入战场,将被消耗的明军一举击溃。 呜—— 在低沉的号角声中,清军组成一个皆一个整齐方阵,在八旗大兵们的呐喊声中缓缓推进。 因为是刚从兵船下来不久,清军并没有携带能够抵挡明军远程火力的盾车,只能以盾牌进行护卫。 拜图喇也清楚敌我双方兵力差距悬殊,清军只有约莫四千五百余人,而明军一方有万余人马,一字排开与明军交战是不明智的选择。 因此,拜图喇下令摆出锋矢阵发起进攻,绿营刀盾手被部署在最前方,组成倒三角形的“箭头”,弓箭手与鸟铳手紧随其后。 在他们之后,则是以八旗兵组成的第二道进攻序列,这些白甲八旗兵皆身着重甲,且人人背着一张沉重清弓,能够射出堪比标枪的粗长箭矢。 眼见清军主动变动战阵,苏言眉头微蹙,他虽然对古代军阵了解不多,但从清军变幻的阵型也足以看出敌人的意图。 清军宛如一支箭矢般,直插自己所在的中军,而摊开的箭头也可抵挡己方两翼的压力。 苏言并不认为清军的“箭头”能够突破忠武镇的战线,但他担心若是无法击退绿营的攻势,让八旗兵寻得机会加入战场,利用一身蛮勇撕开阵型,他的中军就危险了。 就在苏言陷入思考的时候,突然有一骑从右翼的方向跑来,那骑兵来到苏言身旁后翻身下马,行礼道:“都督,顾参军命标下带话给您。” “说。” “顾参军说,敌军列出的是锋矢阵,此阵前锋摊开的‘箭头’能够抵挡来自我军左右两翼的进攻,其弱点在尾侧。 都督可命中军接敌后命令左右两翼向前推进,从两侧包抄,以破此阵。” 那骑兵说完后,向苏言行了一礼,便返回右翼,苏言摸了摸下巴,决定采纳顾炎武的提议,他们之中似乎只有顾炎武是熟读兵书的,既然后者认出此阵并提供了破解之法,那他没必要视而不见。 战场上,清军不断向前推进,在进入约莫三百步的范围后,隐藏在杂草后的明军火炮终于开火。 “开炮!” 隆隆隆—— 在炮队军官们的命令下,三十四门各式火炮咆哮着将沉重的实心炮弹射出炮口,那炮弹在火药的动能推动下高速向清军军阵俯冲而去。 仅仅数息之后,其中近半炮弹就狠狠砸进清军的“箭头”之中,在密集的军阵中强行犁出数道血路,炮弹轻而易举粉碎盾牌,也将躲在后面的脆弱的人体撕碎。 “呃啊啊啊——” “救命!救命啊!” 一轮炮击过后,清军军阵内充斥着伤者的哀嚎声,地上几乎被鲜血染红,人的残肢断臂横飞,那失去肢体的伤兵躺在血泊之中不断挣扎嚎叫。 被炮击的绿营兵顿时骚动起来,他们没想到交手的义军居然还有火炮,纷纷扭头看向各自的把总旗官。 但那些军官对此也束手无策,他们只能强装镇定,命令士兵将地上的伤员拖到后方,重整阵型,继续前进。 拜图喇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他是知道明军手上有火炮的,但并不清楚敌军所拥有的火炮数量。 从刚刚炮击的规模来看,明军手上至少有三十门火炮,如果放任明军继续开炮,即便是他手上的八旗精锐也无法坚持到与明军肉搏。 ----------------- 今天周二,事关推荐位能否继续排下去,还请大家都点到最后一页留个追读,谢谢了 第四十六章 八旗冲锋 旋即,拜图喇果断选择改变战术。 他命令绿营兵保持锋矢阵继续推进,自己则亲自率领乘马作战的八旗兵从军阵中冲杀而出。 既然明军有火炮,继续稳步推进就只会给明军不断炮击的机会,他只能率领骑兵迅速拉近与明军的距离,随后下马冲锋步战,以满洲兵引以为傲的重步兵强行撕开明军战线! 苏言见清军八旗骑兵从军阵冲出,当即命令炮队调整射击角度,转而向八旗射击——敌军里只有八旗对他们的威胁最大,他虽然不寄希望能够在八旗冲过来前用炮击将其击溃,但也要尽可能将其重创。 同时,他命令身边的近卫营压上,与前排长矛手暂时混编,一旦清军骑兵靠近,就以齐射射杀。 “动作快点!都督下命令了,加快速度!” “快点装药,鞑子杀过来了!” 炮队队官也看见了朝这边气势汹汹杀来的白甲骑兵,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不断催促着手下的炮手,甚至恨不得一脚将他们踹开自己来干。 炮手也同样满头大汗,几乎是用出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装填火药和炮弹,生怕自己速度再慢一点,鞑子骑兵就能穿过这数百步的距离冲到脸上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 在恐惧的驱使下,他们很快便完成了第二轮装填,并重新调整射击角度,在这之后,炮官连忙举起长刀,喝道:“点火发炮!” 隆隆隆—— 炮官的声音迅速被震耳欲聋的炮声覆盖,三十四门火炮再度轰鸣,大小不一的炮弹呼啸着朝小跑移动的八旗骑兵高速飞去。 几乎是在听见炮声的第一时间,移动中的鞑子就下意识松散开来,试图减少在炮击中产生的伤亡。 冲在最前面的拜图喇能够看见有数十道黑点从远处疾驰而来,飞速放大,其中过半狠狠砸在他们前面的土地上,掀起有一人高的漫天土块,炮弹向前弹出数米,留下数个弹坑才终于停下。 还有十余枚炮弹迎面砸进人群之中,拜图喇甚至能够感觉到有一枚炮弹紧擦着他的头顶向后飞去,他下意识扭头看去,刚好看见一枚炮弹砸碎了一匹战马的马首,又砸在白甲兵的胸膛,直接将他胸膛以上的部位削去,鲜血喷溅。 那炮弹并未因此停下,还顺着动力向前飞行,轻易削去了后面一匹战马的前蹄,那战马嘶鸣着向前重重摔了出去,马背上的白甲兵尖叫着被甩飞出去,脑袋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脖子和头以一道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 在炮击过后,炮手们也顾不上查看战果,连忙清理炮膛准备新一轮的炮击,而遭到炮击的八旗军也不再吝啬马力,开始夹紧马腹,提高马速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隆隆隆—— 第三轮炮击如期而至,但因为清军骑兵策马奔腾,只有寥寥数枚炮弹击中目标,火炮轰鸣声和战马的嘶鸣声中,八旗骑兵已经冲到明军百步开外的距离。 “大哥,可要将炮队撤下来?” 苏辅忍不住上前询问道,若是选择继续装填,以清军骑兵现在的速度,还未等炮队完成装填,敌人就已经冲上来了。 苏言捏了捏拳,对刚刚两轮炮击的效果并不满意,但清军已经杀来,也只能命令炮队后撤。 以他对八旗的了解,八旗虽然号称骑射打天下,但实际上还是以重步兵横扫战场,况且己方长矛手已结成军阵,八旗就算再托大也不可能直接骑马冲过来。 然而清军骑兵并未如苏言预想的那般全部停下,而是分出数百人策马疾驰而来,那八旗兵在马背上取出战弓,搭弓引箭,以轻箭朝明军阵前攒射而来。 双方之间还未到达重箭的最佳射击距离,他们至少要冲到二三十步,才能将重箭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而剩下兵马则原地停下,翻身下马,在友军的掩护下同样挽弓大步向明军冲来。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顿时将阵前没来得及后撤的炮手射杀一片,明军一方只能举盾格挡,箭矢叮叮当当打在盾牌上,不时有人被角度刁钻的箭矢射中,发出一道惨叫。 “火枪手准备,只要敌骑冲进陷马坑,就一齐开火!” 盾牌下的线列步兵百户们大声喊着,将命令传达下去,而在这时,毫无防备的清军骑兵呼啸着冲进陷马坑的范围内,只听一道道凄厉的战马嘶鸣声响起,跑在最前面的数十匹战马马失前蹄,重重向前栽倒。 马背上的八旗兵也都纷纷被甩飞出去,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一时居然无法爬起来,而后面的骑兵见状连忙勒停战马,试图止步。 但就在这时,只听数道怒吼声在明军军阵中响起,举起的盾牌一齐放下,一把把燧发枪从长矛手之间的空隙伸出,朝着八旗骑兵打出一轮密集齐射。 上百支燧发枪一齐开火,被火药的温度炙烤得变形的铅弹在半空中飞速翻滚,迎面射入军阵之中,顿时就将那些勉强停下的八旗兵射得人仰马翻。 “该死!南蛮设下了陷阱!” “下马!下马!冲杀过去!” 这些八旗兵不愧是百战精兵,他们很快就摆脱了陷阱造成的混乱,毫不犹豫翻身下马,持弓跨过那些战马的尸体,大步冲向明军。 他们一边奔跑,一边将清弓抛到身后,转而拔出厚背砍刀,而明军军阵中的线列步兵也完成了枪械交换,前排士兵再度举枪打出一轮齐射!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中,铅弹瞬间飞越不到五十步的距离,轻松撕裂八旗兵套在外面的布面甲和里面的锁子甲,在他们身体中变形解体,形成空腔效应,血液顺着那些孔道向体外激喷而出,化为一股股血箭。 “换枪!换枪!开火——” 砰砰砰—— 第三轮齐射如期而至,八旗兵哀嚎着倒下一片,有人被射中面门当场暴毙,有人被射穿腹部,铅弹将里面的脏器和肠子搅得粉碎,花花绿绿的液体混合着鲜血从伤口流出,将白色的布面甲染得不堪入目。 即便如此,八旗兵仍然没有停止冲锋,他们怒吼着挥舞着大刀大步奔跑,苏言见状大手一挥,喝令擂鼓进攻,中军长矛手随即齐声大喝,主动向八旗兵迎击上去。 第四十七章 水战(上) “左都督,烽火已经点燃了!” 另一边,太湖北部,在军中巡视军备的黄蜚终于看见了从远处飘起的黑烟,那道黑烟宛如长柱一般冉冉升起,在万里无云的晴天中显得极其显眼。 看见黑烟的黄蜚精神一振,当即捏拳砸掌,喊道:“战机稍纵即逝,传我军令,全军开拔,穿过梁溪河,直捣鞑子退路!” 呜—— 黄蜚话音落下不久,军号声便响彻太湖湖面,一道烟花也腾空而起,在空中炸开,数百艘大小舟船在军士们的叫喊声中向梁溪河驶去。 此时的清军汛塘并不清楚危险将至,营地不远处就是一处村庄,许多村民都将集市设在营地外,因此虽然快到了饭点,营地外还是有许多村民聚在一起。 其中许多村民打扮的人在看见太湖方向腾起的焰火后,突然从怀中拔出利刃,冲向营门。 那营门把守的汛兵毫无防备,还未等他们出声示警,就被突然暴起的黄军士兵所杀,为首的旗官举刀大喊:“弟兄们,随我杀入汛塘,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杀!” 黄军士兵大喊着接连冲入营门,与那些陷入混乱的汛兵厮杀在一块,不知是谁先高喊“缴械不杀”,紧接着汛兵纷纷跪地投降,梁溪河塘汛轻易夺下。 在此地被明军占领后不久,黄蜚率领的船队浩浩荡荡驶来,迅速穿过梁溪河道进入京杭运河,出现在清军后方。 此时的清军船队还停留在运河内,贝子屯济决定等拜图喇传来击溃明军的消息后再继续前进,整个船队也趁着这个时候准备吃食,一半的人上岸烧火做饭,一半的人留守船上。 黄蜚正是抓住了这一时机,他率军自清军后方出现,望着远处那在河道中停泊的船队,大手一挥,十数艘小型火船率先冲出,迎着东风向清军船队扑去! 清军全然想不到明军会从自己后面冒出来,再加上大部分士兵都在准备煮饭,几乎是在火船冲到跟前,后军的清兵才终于发现。 他们惊恐地大声尖叫,拼命想要向船首跑去,但火船的速度要比他们更快,船上的黄军兵卒义无反顾点燃船上的干草,随即猛地扎入河面。 在他们跳船后不久,那十数艘火船就直挺挺撞上殿后的清军兵船,只听接连数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船在兵船底下爆炸开来,船上的火药直接就将兵船底部炸开了数个狰狞大洞。 飞溅的火焰也如天女散花一般向四周散去,点燃了周围的数艘舟船,船上清兵一阵鬼哭狼嚎,尖叫着想要灭火。 但直接与火船接触的那些兵船都被炸开了数个大洞,河水疯狂向舱内倒灌,清兵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兵船向一侧倾斜,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跳船!跳船!” 清兵们很快反应过来,一个个好似下饺子一般趁着船只彻底沉没之前跳入水中,拼命向附近的船只或是岸上游去。 而周围被波及到的正在燃烧的船只,上面的清兵也顾不上迎敌,竭尽全力想要扑灭火势。 “冲杀过去!” 眼见清军后军大乱,黄蜚士气大振,亲自抢过旗手的令旗,奋力向周围各船挥动,传递进攻的命令。 随即,明军水师不顾可能会被火焰殃及的危险,迎着东风扑向清军船队,冲在最前面的战船纷纷开炮轰击,炮弹呼啸着砸进船队之中,杀伤着那些在甲板上奔跑游走的清兵。 岸上埋伏的陈子龙与侯承祖一直在留意运河上的动静,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一旦运河上发生水战,就马上配合己方水师向清军船队发起进攻。 因而,在斥候回报黄蜚部已经与清军船队交手后,陈子龙与侯承祖不约而同下达了进攻命令。 伴随着沉闷的号角声,无数明军从藏身处冲出,扛着一尊尊大筒向运河冲去。 岸上的清军和随军民夫很快就发现了向他们冲来的敌人,但他们大部分人没有携带武器,看见敌军来势汹汹,也顾不上炊具里还在烹煮的食物,尖叫着拼命往船上跑。 当然,那些随军民夫大多是被强行征召过来的,他们打心底不愿给清军当奴才,看见明军打过来,就果断往两边逃跑,主打的就是一个两不相帮。 “大事不好了!将军,我们被南蛮包围了!” 船上的屯济还在享用着他的美餐,就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喊杀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人闯了进来,语气急促地汇报起来。 听了卫兵的汇报,屯济神色大变,也顾不上还没吃完的食物,大步跑了出去,倚着船舷向外看去。 只见运河南北两侧的岸上随处可见摇着义军战旗的明军,他们呐喊着追杀那些还没跑回岸上的清兵,而船上的清兵已经被各自将佐动员起来。 一门门船载火炮被卸下炮衣,推进炮位,炮手在军官的呵斥下紧急装填弹药,朝向陆地的船舷一侧陆续跑来手持鸟铳、稍弓的兵丁,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慌乱。 再看看后方,由于屯济搭乘的船只位于船队前列,从这个距离无法看见后军爆发的战斗,他只能看见后方腾起的黑烟。 因此,虽然后军遭到袭击的消息虽然还未传过来,他还是能够以此推断出后军同样遇袭了。 屯济有理由相信,他们落入了南蛮有预谋有组织的陷阱,月城的明军恐怕只是个幌子,想诱使他们分兵,等他们分兵以后,再直接向船队发起进攻。 “将军,我们该如何应对?” 一名将佐神情焦虑地询问道,屯济并没有因为眼下的局势而惊慌失措,他保持着冷静,命令道:“向岸上的南蛮开炮,掩护兵卒撤回来,只要遏制住南蛮的进攻,就轮到我们登岸反攻了。” “嗻!” 屯济的命令很快被传达下去,船队中随即响起阵阵炮击声,一枚枚炮弹从白色硝烟撕裂穿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飞向岸上,一头砸进混乱没有阵型的义军之中。 下一秒,无比坚硬的铁球轻松将那一具具看似坚韧的身体撕碎、穿透,又轻松将后方义军的肢体抹去削断,最终狠狠砸在岸边松软的土地上,扬起大片泥土块。 原本进攻势头正盛的义军遭到一轮炮击后,气势当场就萎了下来,许多人抱头鼠窜,或是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血腥的场景,一直被旁人撞倒才反应过来。 第四十八章 水战(下) “不要乱,继续前进!” 侯承祖高声疾呼,不时落下的炮弹浑然不惧,仍然与长子侯世禄奔走在军阵之中。 砰! 一枚炮弹呼啸而来,砸在距离侯承祖只有不到五米的地方,扬起的土块星星点点砸在他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还将周围的数名士兵震倒在地。 “父亲!” 侯世禄看见这一幕,面色大变,慌忙冲过来想要将父亲拉到较为安全的地方,但却被侯承祖拒绝,后者用力拉开他的手,认真说道: “镇南伯和苏都督都还在拼死作战,我怎么可以因为这点小小的危险就往后撤离呢?” “可是……” 还未等侯世禄开口,侯承祖就顽固地带队继续进攻,而就在这时,从战场的另一个方向有一个骑兵疾驰而来,冲到侯承祖身旁,高声喊道: “侯指挥使,监军有令,停止追击,改用火器攻击清军船队!” 他说完,侯世禄就松了口气,连忙拉着父亲停止进攻,侯承祖也只好命人将大筒扛上来,远程向船队射击。 至此,苏言在望虞河畔迎战清军,黄蜚、陈子龙与侯承祖三部又从三个方向围攻清军船队,可本该从正面发起进攻的吴志葵部却迟迟没有加入战场。 这一点也让一直监视全场的陈子龙察觉,他的脸色顿时刷的沉了下来,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沉声道: “吴志葵怎么还未赶来?连更远的黄蜚都已经加入战场,他莫非是畏战先逃了?” 受邀随军的夏允彝也面色难看,吴志葵可是他从前的学生,还是被他联络过来加入义军的,要是吴志葵真的畏战先逃,他这一张老脸真的会被按在地上摩擦! 想到这,夏允彝就站不住脚了,他当即说道:“人中,我亲自去吴志葵的驻地,命他速速参战!” “不,你不善马力。”陈子龙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转而派出多名信使分别前去寻找吴志葵和苏言,向苏言汇报这一情况。 陈子龙的信使离开没多久,从运河另一端终于出现数艘战船,那数艘战船顺风挺进,直扑清军船队。 就在陈子龙以为是吴志葵终于带兵赶到,那数艘战船是他的前锋时,却惊愕地发现前来参战的就只有那些战船而已。 为首战船的甲板上,参将鲁之屿神色愤慨,他早在看见烽火燃起后就劝说吴志葵发兵,但吴志葵此人瞻前顾后,麾下军将多懈怠贰心,迟迟不愿出兵参战。 鲁之屿心里清楚,此战集结了苏松二府几乎所有的反清势力,若是因为他们没有参战而导致大败,义军遭到重创甚至覆灭,那他鲁之屿和吴志葵必将成为千古罪人,受人唾弃。 于是,鲁之屿毅然率领本部出走,与麾下将士持白布绑在额头,表明自己誓死抗清的意志,仅以数艘战船参战。 看着那运河两岸连绵不断的火器轰击声,鲁之屿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他现在来的时机应该还不算晚。 “火船冲锋,此时正是东风,必能大破北虏!” 鲁之屿挥动令旗,随即有多艘小型火船率先冲出,那些火船都是苏言提前藏在望虞河两岸的,鲁之屿并没有忘记。 “南人的援军!” “开炮!拦住他们!” 清军前军迅速发现了朝自己出来的明军水师,他们大声叫喊着,慌忙调整火炮,朝着前方开炮射击,一枚枚炮弹呼啸着砸向战船,擦着船身落入水中,溅起大片水柱,几乎将鲁之屿浸湿。 但他佁然不动,沉着冷静的指挥部下开炮还击,目光追随着那些冲在最前面的火船,在火船靠近后,船上清军纷纷以弓弩、火器射击,试图在火船撞上来之前将其摧毁。 轰! 在清军的集火射击下,很快就有一艘火船被点燃殉爆,里面的火药将整艘船连同船上的数名死士一同炸上了天。 其余火船上的死士见状心中一凛,咬着牙顶着如雨点般落下的箭矢继续前进,并在火船迫近清军战船后毅然点燃干草,与还在燃烧的小舟一同冲撞过去! 轰轰轰—— 在清军惊恐绝望的尖叫声中,火船撞上兵船后轰然爆炸开来,翻滚的火焰瞬间吞没了大半艘战船和前甲板上的清兵,飞溅的火焰也将周围各船引燃波及。 “好男儿!” 鲁之屿不忍地闭上双眼,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随即大手一挥,下令战船冲撞上去,与清军战船展开接舷战。 再看看清军船队,在陷入四面合围后已经彻底乱了阵脚,后军战船全然抵挡不住黄蜚部的攻势,在隆隆炮声中,清军舟船或是重创沉没,或是举旗投降。 不过那屯济也不是只会被动挨打,他清楚的意识到继续与明军展开水战,己方必败无疑,便不顾岸上义师的大筒轰击,强令兵船靠岸,全军登岸与明军肉搏,往无锡方向突围。 至于被他分兵的拜图喇? 屯济现在已经顾不上对方了,但他还是派出数名信使前去寻找拜图喇,命他撤往无锡,与自己汇合。 当然,显而易见的是,屯济的命令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无法快速在船与船之间传递,他只能率领靠近旗舰的、能够收拢的兵马强行突围。 很不巧,屯济选择突围的方向正是松江振武军的主攻方向,这振武军虽然军号里带了个武,但实际战斗力低下,想要挡住清军的突围完全是痴心妄想。 屯济也是注意到这个方向的义军缺少甲胄,装备参差不齐,才选择从这里突围。 在他冒着义军的大筒轰击,率领身边能够调动的八旗与绿营登岸后,就如同饿虎扑食一般直扑义军阵地。 义军全然抵挡不住清军的攻势,被带着满肚子怒火的清军杀得四散而逃。 如果不是侯承祖发现不对,及时带着麾下卫所兵赶到,配合振武军拼死抵抗,勉强击退清军攻势,只怕清军都能直接冲到陈子龙的将旗底下了。 眼见敌人居然这么羸弱,屯济和麾下清军一时信心十足,准备改变计划直接以陆战击溃敌人,但他这时却发现从运河的另一端又浩浩荡荡杀来一支新的明军水师—— 吴志葵一直在留意此处的战场,在得知清军在鲁之屿参战后陷入颓势,他一时也顾不上后悔,就连忙率军参战,想要弥补自己袖手旁观的罪过。 而屯济眼见又有敌人的援军赶来,顿时人都麻了,他这下是真的摸不清楚那些南蛮到底有多少人参战。 为了谨慎起见,屯济当即下令停止进攻,就地列阵,转攻为守,接应那些还未从船上登岸的兵丁。 第四十九章 轰天雷 与此同时,苏言并不清楚运河那边的战斗并没有如自己预想的那般进行,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的战场上——望虞河畔的战斗已经进入最为关键的时刻。 时间回到两军初步接战之时。 在八旗兵与中军接战后,苏言马上令左右两翼向中军靠拢,试图趁八旗兵与绿营兵脱节之际将其分割歼灭。 但八旗兵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多少让苏言看得有些胆战心惊,最先接战的数百八旗兵突入人群后左劈右砍,许多明军还未来得及还击,就被一刀劈中面门当场身死。 “稳住军阵,还击!” 各百户高声呐喊,试图稳住军阵,一名百户话音刚落,就见眼前刀光一闪,他下意识举盾格挡,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厚背砍刀重重砍在盾牌上,几乎入木三分,百户甚至能够隐约看见穿透盾身的刀锋。 他后背顿时冒出大片冷汗,但也迅速反应过来,趁敌兵刀锋卡在盾牌上挺矛还击,八旗兵一时没能将砍刀拔出,果断弃刀后退,正好躲过向自己刺来的长矛。 随即,八旗兵伸手抓住长矛,从腰间抽出另一把腰刀,作势就要砍向百户抓着长矛的手,但还未等他挥砍,百户就扬起盾牌一记盾击狠狠砸了过去。 八旗兵一时不备,被盾牌砸了个满怀,抓着长矛的手下意识松开,等他反应过来意识到大事不妙时,那百户已经收回长矛再向他挺刺过来。 这一次,八旗兵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长矛狠狠捅进了他的胸腹,在百户的怒吼声中奋力向前推进,刺穿两层甲胄和躯干,矛尖最终从后背穿出,上面还带着些许脏器碎块。 虽然双方杀得有来有回,但肉眼可见明军落入下风,如果是系统兵与其一对一交手,还能伺机反杀,可要是普通士兵,就通常需要付出两三条人命才能杀死一个八旗兵。 在这种伤亡差距之下,忠武镇的战线不可避免的节节败退,好在左右两翼的威武镇和义武镇及时赶到,加入战斗,让八旗兵无法猛攻中军,暂时遏制住了颓势。 但苏言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在后面还有三千绿营兵正在往战场这边赶来,一旦绿营兵加入战场,威武、义武二镇必败。 意识到这点,苏言果断命令预备队与近卫营绕过战场,前去阻拦清军绿营,同时命令骑兵配合炮队牵引火炮,转移阵地。 他手上的火炮大多没有炮架,骑兵只需要用绳子绑住炮身,就能直接拖着炮管在地上跑。 虽然这样有可能对炮身造成一些损耗,但苏言也顾不上这些了。 在他的命令下,骑兵们纷纷配合炮手将火炮从炮坑里拖了出来,绑在战马身上,另一部分骑兵则是和炮手一起骑乘,绕过战场重新部署。 出发前,苏言郑重看向苏辅与夏完淳二人,语气严肃道: “辅弟,存古,我会携将旗一同阻截绿营,清军见将旗向前线移动,定会转移主攻方向,你二人继续坐镇中军,切莫擅自行动。” 两人都清楚自己无法给苏言起到什么帮助,生怕给他添乱,连忙答应下来,目送苏言率领预备队向前线赶去。 正如苏言所料想的那般,陷入重围的拜图喇眼见明军将旗移动,当即下令改变主攻方向——他们并没有因为被包夹而慌乱,在交手之后,这些八旗兵就已经发现面前的明军战斗力并不高,只有敌人的数量棘手一些。 “加快速度,跑起来!跑起来!” “我们必须赶在绿营参战前将其阻截,此战能否取胜,皆系我等!” 在百户们的鼓舞下,预备队的兵卒们皆大步向前奔跑,前面说过,他们都是从三个镇里抽调一个营组成的,之前也接受过简单的行军训练。 因此,即便是大步奔跑,他们还是能够勉强在奔跑途中维持阵型,更何况苏言和他的卫队就骑马跟随预备队一同行进,士兵们更是憋着一口气,极力避免落后掉队。 然而绿营兵的速度还是比他们更快一筹,不过统兵的绿营参将见明军将旗就在那随军飘扬,直接放弃了救援八旗的计划,转而迎战那支明军。 他下令军中弓手原地站定,向明军攒射箭雨,自己亲率兵卒向明军冲杀而去。 一时间,箭雨自军阵中腾空而起,朝着明军一方俯冲而去,明军连忙举盾格挡,并就地重整军阵。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叮叮当当砸在盾牌之上,但还是有数名兵卒被箭矢所杀,哀嚎倒下,于国栋连忙领着几名卫兵举盾护在苏言身前,苏言却气定神闲,浑然不惧,喝令预备队推进迎战。 咚咚咚—— 密集鼓点声中,明军顾不上休息,迅速重整军阵,并在百户官们的呼喊声中迎击清军,两军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最终碰撞在一块,盾牌与盾牌的撞击声,盔甲与盔甲的碰撞声,一同汇聚成震天巨响。 两军接战,苏言转而看向远处,骑兵与炮手已经在离战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就地挖掘炮坑。 好在这一片的土壤都质地松软,炮手在骑兵们的帮助下很快就挖好了炮坑,合力将火炮拖进炮坑,重新部署。 随后,在炮官的命令下,炮手们连忙装填弹药,一枚枚实心炮弹被塞进炮官,与火药一起被装填杆压实,随即点燃引线。 只听数十道震耳欲聋的炮声接连响起,炮弹带着能够撕碎一切的可怕尖啸声高速飞向远处密集的清军军阵,炮弹相继砸进人群之中,在人群里犁出一条条狰狞血路。 清军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面前挡在明军将旗的明军身上,全然没注意到明军火炮居然跑到他们侧翼重新部署,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发威的不仅仅是火炮,全员装备火器的近卫营也趁着两军鏖战之际向侧翼移动,从侧面向清军打出一轮轮齐射,其中的猎兵更是盯着清军中发号施令的把总旗官精准射杀。 在明军的近战、远超双重打击下,清军绿营的士气直线跌落,军心动摇起来。 更致命的是,明军的手段可不仅仅只有这点,在苏言的命令下,鏖战中的后排明军纷纷掏出身上提前准备好的轰天雷,点燃引线,奋力向人群中投掷出去。 那一枚枚比成年人拳头还大的轰天雷越过前排士兵的头顶,从天而降砸在人群之中,一时将清军砸了个七荤八素,头破血流。 等他们反应过来敌人投掷什么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那轰天雷在清兵脚下成片炸开,将清兵炸得人仰马翻。 飞溅的弹片、铁钉、石子等尖锐物穿透盔甲,将清兵炸得血肉模糊,就连最前排与敌人鏖战的明军都险些被波及。 第五十章 全歼 一片爆炸过后,绿营兵再也承受不住伤亡,尖叫着四散而逃。 轰天雷爆炸的动静也传到了主战场那里,几乎是得到了信号一般,三镇靠近战场的前几排士兵也都掏出轰天雷,点燃引线后朝着那陷入合围的八旗兵奋力投掷出去。 轰天雷就好似冰雹一般接连砸下,其中一枚直接砸在了拜图喇脸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连忙捂着脸看向地上,就看见一个引线还在滋滋冒烟的圆形器皿…… “不好!是轰天雷!” 他大惊失色,一边大叫一边条件发射往旁边躲闪,但就在他迈出第一步,那轰天雷就轰然炸开,冲击波直接将拜图喇掀翻重重摔在地上,飞溅的锐物硬生生插进他的腿部。 在这近距离的爆炸下,即便是他身着多层重甲,都无法抵挡住轰天雷的威力。 一时间,这些八旗兵被炸得人仰马翻,许多人被炸翻倒地,身上血肉模糊,耳膜被近在咫尺的爆炸声震碎,鲜血流了出来,躺在地上发出痛苦地哀嚎。 周围的明军果断抓住这个机会,怒吼着冲上来,举起长矛将那些暂时失去战斗力的八旗兵刺死在地上。 “该死的汉狗,居然如此卑鄙,呃啊——” 倒在地上的拜图喇看着步步包围上来的明军,强忍着痛苦破口大骂,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继续战斗,但他的双腿都被弹片、铁钉和石子穿透,血流如注,根本无法发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围上来,用仇恨的目光举起长矛,将他活生生刺成肉泥。 “甲喇章京死了!” “他们杀了拜图喇!” 眼见拜图喇被杀,剩余的八旗兵都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尖叫声,他们随后怒吼着向明军发起猛攻,试图夺回拜图喇的尸体并强行突围出去。 但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砸过来的轰天雷,轰天雷在人群中接连炸开,未等硝烟散去,明军就呼喊着发起进攻,将那些还未倒下的八旗兵围杀致死。 尽管有轰天雷的帮助,但八旗兵在临死之前还是给明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随着最后一个还在负隅顽抗的八旗兵被杀,这里的战斗才终于结束。 看着那满地的尸体,三镇士兵呆愣了数十秒,才终于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他们相互拥抱在一起,泣涕成声,为自己能够活下来感到庆幸和欣喜。 这一战能够获胜,轰天雷占了很大的功劳。 在从苏州开拔时,苏言就下令带上了所有轰天雷,而今日渡河之前,他也命后排士兵每人至少携带两枚轰天雷,以备不时之用。 早在八旗兵与绿营脱节,陷入三镇合围时苏言就已经想要动用轰天雷,但他担心过早使用轰天雷击溃八旗兵,会让还未接战的绿营提前撤离战场。 因此,他就强行抑制住使用轰天雷的冲动,一直等到与绿营交战后,才动用轰天雷,配合己方火炮和近卫营的远程输出,果然率先将绿营击溃。 主战场的卓文义和顾炎武也没让苏言失望,在注意到他动用轰天雷后,他们也果断下令向八旗兵投掷。 如果没有轰天雷的帮助,这三镇兵马就算加在一起,也肯定不是八旗兵的对手。 虽然三镇付出了不少的伤亡,但总归是获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想到这,苏言长舒口气,将从战斗开始一直积压在胸腔的浊气尽数吐出。 不过,这场战役还未彻底结束,还不清楚运河那边的战斗进行到哪一步。 苏言虽然已经将战前部署制定得井井有条,但以明末明军的尿性,他难保不会出现友军该杀出来的时候没出现,延误战机。 想到这种可能,苏言的心底又紧了起来,他扭头看向运河战场的方向,沉吟片刻,还是下令休息半个时辰,尽快清理战场、统计伤亡,等半个时辰后驰援友军。 同时,他也命人先一步前去运河战场查探情况,现在迟迟没有那边的消息,让他心底难免有些不安。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这一战的战报也被摆在苏言面前。 此战全歼清军八旗,击毙甲喇章京一人,牛录章京五人,击毙绿营四百八十余人,俘虏一千九百余人,缴获战马两千八百三十七匹。 这些战马的缴获倒是给了苏言一个很大的惊喜——镶白旗八旗兵都是一人双马,虽然双马的便利没有在战斗中表现出来,但也问题不大,反正都是便宜苏言了。 而明军一方,作为中军的忠武镇伤亡最多,阵亡七百七十余人,威武镇、义武镇合计阵亡八百余人,被打散的惩戒营也阵亡七百余人。 如果将双方的伤亡摆在一块,那差不多是一比一的伤亡比,但实际上绿营对明军造成的杀伤微乎其微,主要还是八旗兵造成的伤亡。 休息半个时辰后,苏言命义武镇押送俘虏和战利品渡河返回月城,又将所有阵亡八旗兵的首级割下,插在长矛上,由士兵们举着赶赴运河战场。 在途中,最前面的斥候遇上了屯济派来的信使,那些信使根本没想到会在路上碰见明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明军斥候已经冲了过来。 信使大惊,连忙调头拍马想要逃跑,可没跑出多远,那信使便被斥候擒拿,扭送到了苏言面前。 那信使不懂汉语,明军军中也没有懂得满语的人,苏言问了几句发现语言不通,就只能下令将他拖出去斩首。 而从信使身上搜出来的书信,上面也同样是以满文书写,在苏言看来就和一条条扭曲的泥鳅一般,就跟看天书一样。 他看来好半天,只能无奈地把书信撕碎,对着身旁的参军们骂道:“这狗鞑子真是可恨,写的什么鸟语,全然看不懂,真是该图图了!” 骂过之后,苏言只能继续率军前进,他们行军没多久,先前被派去查探战场的骑兵终于归队。 根据那名骑兵所说,运河河面仍然陷入鏖战,清军船队遭到前后夹击,已损失惨重,但已有部分清军登岸,与友军交手。 听了骑兵的汇报,苏言心中莫名松了口气,看来计划中的每支兵马都如约参战,接下来只要等他率军赶到战场,就能彻底结束这场战役了。 第五十一章 屯济撤军 屯济派出去寻找拜图喇的信使并非只有一人。 在看见明军往运河战场赶去后,那些还没被明军发现的信使就连忙调头返回,着急忙慌地向屯济汇报这件事。 很快,屯济就得知了明军往这边赶来的消息,那信使还将明军把一颗颗首级插在长矛上的细节也汇报了出来。 他听完后,脸色几乎是瞬间没了高光,刷的变成了灰白色。 一旁的将佐们也都面色凝重,如丧考妣,如果只是明军往这边赶来,倒不至于让他们露出这种表情。 可听了信使那绘声绘色的描述拜图喇和那些八旗兵的首级是如何被插在长矛上的话语,他们每个人都不禁觉得脖子一凉,好似被插在长矛上的是自己的脑袋。 更让他们感到不敢置信的是,那可是足足五个牛录,之前横扫十倍于己的明军都不成问题,可现在却尽数丧命在一帮没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泥腿子手上。 如果只是那个甲喇单独行动,被叛军歼灭倒还能用拜图喇轻敌中计勉强解释过去,可和拜图喇一起行动的还有三千绿营。 这个消息要是传到京师,不论是屯济还是他们这些将佐,都很有可能被盛怒之下的摄政王治罪,夺爵贬职还好,就怕连性命都不保。 屯济甚至忍不住在想,他要面对的敌人肯定不是苏松二府的叛军那么简单,背后十有八九有明廷在推动,为的就是以苏松之地反攻江南,光复故都。 就在这时,屯济身旁的将佐们也终于陆续回过神来,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到主将身上,其中一人劝道: “贝子爷,为今之计,我等最好先行退往无锡,向豫亲王汇报,避免更大的损失。” 有一人发话,其余人也都跟着提出各自的建议,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赞同退守无锡的提议,更多人主张与赶来的明军交战,至少要夺回拜图喇和那些八旗兵的首级。 他们的原话是:“拜图喇与麾下甲喇之战败已成定局,若是我等不能将其首级夺回,弥补过失,豫亲王乃至朝廷定会治我等怯战之罪!” 屯济一听,顿时觉得他们的话很有道理,因为分兵导致拜图喇全军覆没已经是很大的罪过了,还不能将他们的首级夺回,让南蛮继续践踏羞辱八旗健儿的尸首,只会罪加一等。 然而他身边就只收拢了约莫两千出头的满汉兵马,以这约莫两千兵马迎战对面那上万义军还能游刃有余,可面对那不知底细,已经歼灭拜图喇部的明军,实在有些太过冒险了。 因此,屯济虽然对后面一种看法十分心动,但他审时度势后,还是不得不承认继续留下来与明军作战只会让他们重蹈拜图喇的覆辙,只能怀着悔恨的情绪下令撤往无锡固守。 屯济一声令下后,清军随即往无锡方向移动,陈子龙与侯承祖见状,瞬间就意识到清军的意图。 可他们虽然有心阻截,但想到刚刚与清军交手后己方兵马的表现,就只能按捺住这个冲动,眼睁睁看着清军脱离战场。 而在清军撤离后不久,苏言才率军姗姗来迟。 当他赶到战场时,看见的就是运河上几乎堵塞住河道的大片船只残骸,大量清军、水手及征召民夫的尸体与木板碎片一起飘浮在河面。 打着明军战旗的两支水师则在运河内尽可能打捞还未完全沉没的船只,试图将船舱内的钱粮辎重抢救上来。 在运河岸边,松江义师也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一具具义军尸体被整齐摆放,士兵们的脸上并没有过多胜利的喜悦,更多的还是对战死同乡的哀悼。 不过,在苏言率军赶到战场后,士兵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一颗颗插在长矛上的狰狞头颅吸引,他们都好奇地围了上来,打量着那些死不瞑目的首级——这还是他们头一次看见死的满洲大兵。 陈子龙等人也都赶了过来,他们一见到苏言,脸上就露出了惭愧的神色,陈子龙抱憾道: “在下辜负了苏将军的厚望,没能将北虏尽数留在这里,让那领军的贝子屯济带着残军强行突围出去,撤往无锡了。” 苏言听了,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遗憾,他也不好以此责怪陈子龙等人,毕竟他们也算尽力了,义军战斗力低下的短板也是不可忽视的。 因此,苏言抿了抿嘴,反过来宽慰起几人,道:“无妨,此战虽然无法全歼北虏,但我军也取得了不错的战果,重创来犯之敌,打出了我苏松义师的威名。” 话是这么说,并不代表陈子龙等人能够释怀,苏言也不准备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他换了个自己关心的问题,问道:“此战我军伤亡如何?又毙敌多少?” 陈子龙如何看不出苏言是在强行转移话题,他苦笑一声,还是顺着苏言的话回答道:“镇南伯与吴总兵的伤亡暂且不知,振武军与金山卫军共阵亡一千八百三十余人,还有许多人在乱军中走散。” 接着,他就将战斗开始后的整个过程,用简单的语言给苏言讲述了一遍,尽管吴志葵是夏允彝的学生,但陈子龙也没有给他打掩护的打算,也将吴志葵姗姗来迟的举动说了出来。 陈子龙现在对吴志葵非常不满,在他看来,如果吴志葵能够按时参战,配合黄蜚对清军水师前后夹击,清军肯定无法安稳的登岸与他们交战。 即便清军冒着风险强行登岸,能够顺利登陆的兵马数量也不会很多,他们也不会付出那么多的伤亡。 听了陈子龙的讲述后,苏言的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沉吟片刻,转而看向侯承祖父子俩,问道:“陈监军所说的,属实吗?” 侯承祖也同样看不上吴志葵故意姗姗来迟的举动,不过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苏言见状,心中对吴志葵愈发不满,也对此人生出了几分杀意。 这一役明军明显占据了优势,吴志葵都会作壁上观,等己方彻底占优后才选择参战,以后遇到其他情况,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苏言想都不敢想。 和这样的虫豸在一块,怎么能够击败清军?苏言必须重拳出击! 第五十二章 拿下 苏言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下去。 或者说,他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对吴志葵动手的办法,现在苏言率领义军大败清军,正是他威望鼎盛之时。 吴志葵也不会想到苏言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毕竟大家都还沉浸在取得大捷的喜气洋洋的氛围内,苏言这个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手,肯定能在吴志葵和他的党羽反应过来之前将其拿下。 将其拿下后,苏言也可将吴志葵推出来杀鸡儆猴,警告震慑其他人。 不过,吴志葵的这个罪责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这样将他砍了不太现实,还可能引起哗变,苏言便准备将鲁之屿推上去取代他。 打定主意后,苏言只是对陈子龙等人说会对吴志葵进行训诫,但今天刚刚取得大捷,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让他们先清理战场,安营扎寨。 陈子龙等人也没指望苏言能够对吴志葵做些什么,毕竟吴志葵也不是他的直属部下,虽然名义上是以苏言为主,但实际上还只是合作,苏言只能不痛不痒的训诫几句。 时间很快来到傍晚,经过数个时辰的清理战场,此战的战报也终于摆在了苏言众人面前。 岸上义军的伤亡与陈子龙白天汇报的没有太大出入,而水师方面的伤亡同样微乎其微,这都要得力于火攻船战术,水师在接敌前以火攻船重创清军,并打乱对方阵型,随后贴上接舷肉搏,清军本就不习水性,自然不是对手。 此战,至少有五千清军阵亡,随行的水手、民夫被杀三千多人,被俘七千多人,并缴获钱粮军需辎重数十船,数不胜数。 虽然没能全歼清军,但在看完这份战报后,苏言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为了庆功,苏言下令在临时行营内举办一场庆功宴,在大帐内宴请一众义军将领,也杀猪宰羊,让军中兵卒都能吃到肉食。 夜幕之下,营地内一片热火朝天,士兵们的欢声笑语响彻天际,在阵阵欢笑声中,一队杂乱的脚步声很好的被遮掩了下来,最终停在大帐外。 大帐内,义军高层们推杯换盏,豪饮着从清军手上缴获来的美酒,陈子龙、夏允彝父子三人相邻而坐,畅想着此战对光复江南能起到什么作用,不时发出期待的笑声。 黄蜚、吴志葵和各自的部下们大口畅饮美酒,大声吹嘘着白天自己在战斗中是如何如何勇猛,手刃多少清兵,喝到兴起,一脚踩在椅子上比划着行酒令,发出放肆的笑声。 鲁之屿、侯承祖等人坐在一旁冷冷看着他们,不时自斟自饮,并没有参与的想法,鲁之屿注意到,苏言手下的参将卓文义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顾炎武和苏辅二人也都腰间佩剑,极少饮酒。 再看看主位上的苏言,苏言倒是身着常服,端着酒杯微笑着与旁人说话,但鲁之屿的心中还是隐约升起几分不安的预感,这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就在这时,大帐的门帘突然从外面掀开,卓文义大步走了进来,到苏言身旁对着他耳语了几句,苏言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退下,随即面露笑容,拍了拍手掌。 “啪!啪!” 掌声落下,帐内的声音逐渐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主位上的苏言,后者脸上仍然带着笑意,说道: “诸位暂且停下,且先听我一语。” 众人面面相窥,还是陈子龙作揖道:“苏将军请讲。” 苏言微微颔首,道:“今日一役,我军大破清军,歼敌近万,如若不是诸位齐心协力,此战胜负已否,还未可知也,因此这一杯,苏言敬诸位。” 说着,苏言举起酒杯,众人见状这才明白他想干什么,都笑着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下肚,苏言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说道:“我虽然没有亲临此地战场,但也知道此地战况之凶险,镇南伯听从信号,率军杀出,阻断清军退路在前,鲁参将孤军出战,冲入敌船奋战在后,二位当属大功!” 说罢,苏言再度举杯,向二人敬酒,黄蜚乐呵呵地应下,鲁之屿却有些手足无措,他下意识看向吴志葵,发现吴志葵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苏言越过他直接夸赞他的部下,这难道不是在赤裸裸地打他的脸吗? 待第二杯下肚后,苏言却没有再为自己斟酒了,他脸上虽然仍然带着笑意,但那笑意已不达眼底,目光直接落在吴志葵身上—— “吴总兵,我很想知道,为何你麾下参将都敢率领孤军参战,而你坐拥数千兵马,却躲在后方作壁上观,坐视清军安然登陆,你——到底是何用意!” 吴志葵眼皮抽动,下意识站起身来,想要为自己辩解,但苏言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只见苏言直接将手中酒杯掷于地面,就听“嘭铛”一声脆响,酒杯四分五裂。 下一秒,帐外门帘被一把掀起,一队全副武装的线列步兵鱼贯而入,帐内众人皆大惊失色,下意识站起身来,吴志葵慌忙摸向腰间,想要拔刀自卫,但他却摸了个空——在赴宴前,他们可都把佩刀放在了营帐内! 还未等吴志葵和他带来的部下做出反抗的动作,那些线列步兵就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准他们。 吴志葵看着那些枪口,只觉得汗毛直竖,潜意识告诉他,他要是胆敢反抗,下一秒自己身上就会出现几个枪眼! “苏将军,有话好好说,您……这是何必呢?” 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吴志葵咽了咽唾沫,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 帐内的其他人也都有些紧张,陈子龙却突然上前一步,不顾夏允彝的阻拦,质问道:“苏将军,今日才击退北虏,尚未彻底敌患,你这就要同室操戈了吗?” 苏言差点要被他气笑了,如果不是侯承祖及时赶到,陈子龙就要成为清军的刀下亡魂了,自己对他动手怎么还跳出来劝阻。 不过,苏言还是耐着性子,对他说道:“陈监军,军纪之重重如泰山,吴志葵延误战机,令清军得以安然登岸,还险些击溃振武军,若不严惩,以后还不知有多少人会效仿!” 听他说完,陈子龙一时没了话语,他今天还险些受此害,也没有继续阻拦苏言的立场和理由。 见陈子龙无语,苏言再次看向吴志葵,冷声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吴志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免去总兵之职,以参将鲁之屿接任代总兵一职。” 吴志葵神色大变,厉声喝道:“我乃朝廷亲封吴淞总兵,你无权夺我职衔!” “待重新与朝廷取得联系,我自会向朝廷禀报!” 第五十三章 收编 听见苏言居然指定自己接任吴志葵,鲁之屿一时只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他明明什么都没干,怎么这个差事就落在他身上了? 还没等鲁之屿回过神,那吴志葵就已经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他身上,质问道:“鲁之屿!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你怎么敢与外人勾搭在一起,篡夺我的位置?” 在吴志葵看来,苏言不可能无缘无故对自己动手,如果只是他没有及时到场就夺了他的官职,那简直太草率了一点。 唯一的解释就是,苏言和鲁之屿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勾搭在了一起,后者倒向苏言,配合苏言吃掉他手下这三千兵马! “总镇,我没有……”鲁之屿下意识为自己辩解,连忙点头否认,但吴志葵不听他解释,怒吼道:“鲁之屿,你给我等着,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苏言厉声打断:“还在等什么,把他带下去!” 紧接着,吴志葵就被士兵强行带离大帐,而跟着吴志葵来的那些部下全程都不敢讲话,他们都是审时度势之辈,过去就一直怀有贰心,并未全心全意投身抗清。 现在吴志葵被撤,苏言又占据大势,他们更加不可能为了吴志葵出头对抗苏言。 对他们来说,只要自己的地位不受影响,还能继续领兵,总兵换成谁都不重要。 在吴志葵被带走后,苏言才看向鲁之屿,他的态度变得温和了许多,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你接任代总兵一职吗?” 鲁之屿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过他心底也隐隐有了猜测——这多半是因为他白天先一步参战,进入苏言的法眼了吧? 果不其然,紧接着,他就听见苏言说道:“吴志葵作壁上观,坐拥三千兵马而不积极抗清,鲁参将非但没有与其同流合污,还亲率孤军迎战,身先士卒,置身险境,当为表率! 以鲁参将之骁勇,若不以功嘉奖,必会使军中将士寒心,使人人效仿吴志葵之贪生怕死,如此一来,我军何时能够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大将军言之有理,瑟若(鲁之屿表字),你就领了这代总兵一职吧!” “是啊是啊,瑟若,除了你,其他人想来当这总兵,我们都不认!” 苏言话音落下,游击蔡乔等吴志葵麾下部将连忙出声附和,他们都担心苏言会把他们打上吴志葵一党的标签,受到牵连。 因此,见鲁之屿没有马上接受,就连忙出声表态,不仅是想要撇清自己和吴志葵的关联,也是向苏言表明自己的态度。 而鲁之屿呢,他虽然清楚自己和苏言从头到尾就没有接触过,但经过今天这件事,以后恐怕很多人都会将他视为苏言的人了。 他也不能逢人就澄清,且不说这样做有没有用,肯定还会得罪苏言。 再说了,苏言这个打鞑子毫不手软的上司,直接甩了吴志葵那个软脚虾好几条街,既然得到了苏言的欣赏,他干嘛要拒绝? 想到这,鲁之屿抬手行礼,道:“承蒙大将军信任,末将愿为大将军驱使!” “好!” 苏言笑着应下,又勉励了鲁之屿几句,就命令帐内的线列步兵们退下,让众人接着饮酒。 不过,经历了这件事后,众人一时哪里还有继续喝酒的兴致,他们低声议论着这件事,倒是没人认为苏言不该对吴志葵下手。 只是,苏言现在对吴志葵动手,让他们中的一些人难免会有些担心,甚至是忌惮,担心苏言下次会找其他借口对他们动手。 心中忌惮归忌惮,他们也没傻到在这不大的大帐内直接说出来,相互交流几句后,就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划拳喝酒,很快帐内的氛围就再度变得热闹起来。 而鲁之屿也被苏言叫到了跟前,前者已经认定接下来要为苏言马首是瞻,因此态度很是恭敬。 将他叫到跟前后,苏言微笑着示意鲁之屿在一旁坐下,随后询问起鲁之屿对麾下兵马的了解程度。 鲁之屿是吴志葵麾下的二号人物,许多决策也会经过他的手,因此在苏言询问后,他只思索片刻,便能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吴志葵麾下的吴淞镇兵有战兵三千,各式舟船三百多艘,但战兵素质良莠不齐,大多身材瘦弱,没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且缺少军械,有一半的人无甲。 这支军队用于陆战,百分百是会被清军随意屠杀的,可要是来到水战,虽然不及黄蜚麾下兵马精通,与不习水性的清军交战也能略占上风。 初步了解后,苏言顿时就有些后悔收编这支水师了,这简直是一帮臭鱼烂虾,陆战打不了水战也不精通,放着也是浪费他的钱粮。 鲁之屿一直在观察着苏言的表情,见他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满的神色,连忙说道:“大将军,实不相瞒,我军此前没有稳定驻地,如无根浮萍,又缺少粮食,自然无心操练。 若是大将军能够供给稳定钱粮,给末将三个月时间,末将定能将他们操练起来,成为大将军麾下一大助力。” 三个月? 苏言撇了撇嘴,三个月未免太长了吧,有这钱粮和时间,他还不如直接将这三千人扔进各个县城里整训成系统兵,还能让他们成为自己百分百的死忠。 “三个月太久,北虏也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慢慢练兵。” 苏言语气平淡,让鲁之屿听不出他的真实想法:“这吴淞镇内官兵皆良莠不齐,我此前还听说有一部将名为常寿宁,驻扎松江府时以抗清之名勒索乡里,若是继续放任此獠及相似之人于军中,有损我军威名。” 说到这,苏言顿了顿,道:“鲁总兵,我希望你能够肃清类似作风败坏之人,你可能够硬下心来?” 鲁之屿身躯一震,苏言这不就是给他排除异己的机会吗?反正对方也不知道那些人平日里的作风。 不过,鲁之屿现在还摸不清楚苏言的脾气,暂时不敢做的那么明显,他只能先按照苏言的提示,将常寿宁等平日里逍遥法外的人拿下,处置掉。 第五十四章 告一段落 对于吴淞镇,苏言本来是想着直接裁撤掉。 但考虑到黄蜚的两万水师目前和他还只是合作关系,不会完全听从他的调动,苏言只能暂时保留吴淞水师,以备不时之需。 保留归保留,吴淞水师内的一些蛀虫还是要清除掉的,他们抢来的钱苏言拿不到一分,军纪败坏的骂名却是整个苏言一系的军队背,哪里有这么憋屈的。 至于吴志葵此人,苏言一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他,此人无长远谋略,又贪吝钱财,用肯定是不能继续用了。 他的贪财和江阴八十一日和嘉定三屠都有联系,在清军包围江阴前,陈明遇等人就派人联络吴志葵,希望他能够出兵相助。 但吴志葵表示兵久无粮,要江阴民众给千金才肯出兵,江阴民众便左凑右凑勉强凑了个千金送给吴志葵,可吴志葵最终还是没有出兵。 嘉定城反的时候,也同样向吴志葵求援,吴志葵这次拿了钱倒是出兵了,但只命游击蔡乔率领三百人马前去支援,这三百人还不够给清军送的,半路就被李成栋干掉了。 到最后,吴志葵还是到了江阴,只不过他是兵败后和黄蜚一起被擒拿到江阴,清军试图让他二人向守军劝降,却被阎应元讥讽:“大臣被缚,何不速死?” 劝降不成,二人最终被杀就义。 虽然吴志葵有那么多的缺点,但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最起码他到死也没有想着投降清军,就凭这一点,苏言不介意暂时留他一条命。 …… 次日一早,吴志葵被废,鲁之屿取而代之的消息就在军中传开,苏言本来还担心吴淞水师会因此发生哗变,却没想到兵卒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相反,在得知他们从此以后归苏言统领,与苏州四镇兵马一同能吃粮拿银,士兵们纷纷高声欢呼起来。 他们过去在吴志葵的领导下没有稳定驻地,也没有稳定的粮食来源,连军饷都不一定能按时到手,除了吴志葵豢养的家丁外,哪里还会有他的死忠。 而那些家丁在鲁之屿接任后,就火速命人将他们控制住,他们即便对此再怎么不满,也做不了什么事。 看着那欢呼的兵丁,吴志葵气的是面红耳赤,七窍生烟,一旁的黄蜚倒是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吴总镇何必气恼呢,吴总镇虽然失去了兵权,但也不用再去到危险的战场上,这不是正合你意么。” “匹夫!” 吴志葵更加怒火中烧,想要和黄蜚大声争执一番,但黄蜚却直接摆了摆手往远处走去,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样子,更是气得吴志葵身体发抖。 现在没人关心吴志葵这个失败者了,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接下来的战略走向上。 清军在这里遭受惨败,残部退守无锡,但并不代表明军彻底安全了,在无锡以北的江阴,还有刘良佐的数万大军正在围攻。 在南边的浙江,多罗贝勒爱新觉罗·博洛的满汉大军也随时可能北上,在历史上,博洛就是自浙江回师后攻克吴江、嘉定二地,镇压吴易所部义军,随后加入江阴之战。 现在明军虽然大败屯济,但己方同样损失惨重,无法与博洛抗衡,再加之李成栋还被围困在太仓城内,苏言也无法全心全意乘胜攻打无锡。 因此,他只能暂时选择撤军,分兵驻扎月城,防止清军自常州来犯,再返回苏州休整,补充兵力。 至于太仓城内的李成栋,老实说苏言现在也对他没什么办法,太仓本来就墙高城坚,李成栋所部又还有可战之力,数量不少。 若是选择强攻太仓,己方损失惨重之下能否拿下太仓还是一回事,万一博洛趁虚而入,苏言就功败垂成,成为一个笑话了。 所以他就只能继续围困太仓城,等招募了更多火炮,拥有直接将太仓城墙轰塌的能力后,再进行强攻。 义军诸将对苏言的决定都表示赞同,于是大军清理战场后,将此战阵亡将士的遗体,以及大量战利品先行装船送回,随后押运着俘虏返回苏州。 经过月城时,苏言命卓文义率领威武镇留守驻扎,义武镇与先前俘虏的绿营一同随军离开。 等大军返回苏州时,已经是两日后的七月二十日了,听闻明军大破北虏,苏州满城百姓皆是欢声笑语,自发到街边迎接大军,可谓是箪食壶浆,夹道欢迎。 为了彰显战果,苏言直接命人将所有鞑子的首级堆满一车,随军入城,让百姓们都看看鞑子死后丑陋的模样。 百姓们看见那一车的鞑子首级后,皆面露厌恶,纷纷上前吐沫谩骂,更有大胆之人直接趁着看守的士兵不注意,抓着垂下来的辫子一用力,连着脑袋一块从马车上扯了出来。 随后拎在手上把玩着,张开嘴将浓绿色的痰吐在脑袋张开的嘴巴里,面露得意之色,周围的百姓都大声叫好,争先上前,想要学着他把浓痰一块吐在鞑子脸上, 等看守的士兵察觉,拨开人群拿回首级时,那鞑子死不瞑目的脸上已经被吐满了浓痰,奇臭无比,又令人作呕。 士兵厌恶地别开双眼,将首级重新扔在车上,谁知那首级扔到上面顺着惯性向下滚了几圈,又掉到了地上,还没等士兵上前捡起,从人群中就冲出来一条狼狗,一口叼着脑袋往远处跑去。 那士兵见状,连忙上前想要追回,可跑了几步狼狗就已经没了踪影,只能骂了几句畜生,悻悻归队。 …… 当晚,苏州都督府内,苏言再次设宴庆功。 宴会上,苏言也尝试着与沈犹龙、陈子龙二人商议将松江府并入治下,在松江府境内建造新的水寨,让黄蜚能够尽早从太湖转移驻地,以迎接未来清军水师的威胁。 陈子龙一眼就看出了苏言的真正理由才不是为了黄蜚,他笑而不语,并没有揭穿的打算。 经过这一役,他已经基本认可苏言的能力了,他也很期待苏言以苏松二府为根据地反攻江南,自然不会表示拒绝。 至于沈犹龙……他虽然名义上被推举为总督兵部尚书,但现在苏言也被推举为江南恢剿讨虏大将军,对方还手握兵权,他就算表示反对,恐怕也没什么用处。 因此,沈犹龙见陈子龙没有出言反对后,也只能点头同意。 第五十五章 反应 在沈犹龙和陈子龙松口后,苏言耳边也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提醒他松江一府二县已经并入苏言控制之下,能够直接进行建造与征兵工作。 老样子,第一期苏言还是选择给三城建造部队营房与火炮铸造厂,而截止到七月二十日,苏州府下辖的吴江、昆山、嘉定、常熟四县也都完成了第一期的建造与征兵。 现在四县都各有两百四十名长矛手作为驻军,且建造与征兵序列还未确定。 苏言也就顺便分配起了四县的建造和征兵工作,他一口气在四县分别建造了第二级的兵营与火炮铸造厂。 除了陆军建筑外,苏言也没有忘了海军建筑,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不止松江、上海能够建造,同样辖区滨海的常熟、嘉定也同样能够建造。 在松江、上海、常熟、嘉定一府三县都有较为完整的明朝时的水师驻地,因此苏言不需要多浪费一个月的时间建造港口,能够直接决定水寨接下来的升级建造路线。 水寨往下有三条升级建造路线,分别为能够获得食物的本地渔场、对外贸易的贸易港口以及专用于军事的港口船坞。 本地渔场苏言就直接pass掉了,他现在作用苏州、松江二府,完全不缺粮食,缺的反而是自保的能力。 那么就要从贸易港口与港口船坞这两个里面选了,这两种建筑都能招募双桅岸防舰与双桅巡防舰,前者还能额外招募东印度公司商船,这是一种排水量至少一千吨左右的远洋船只,配备十二门舰炮用以自保。 而后者能解锁一种名为六级舰的小型护卫舰,六级舰配备有两百名水兵以及二十八门9磅加农炮。 一番思索后,苏言还是决定在松江、常熟、嘉定三地建造港口船坞,上海建造贸易港口。 之所以在上海建造贸易港口,除了苏言的小心思外,也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看上那排水量一千吨的东印度公司商船了。 东印度公司商船可要比六级舰还大,苏言甚至可以效仿历史上的西欧诸国,将其改造为战列舰,增加海战实力,震慑敌人,或是作为运兵船使用。 建造方面已经定下,士兵招募方面,苏州下辖四县在部队营房落成后解锁了线列步兵,并且增加了一个招募上限。 苏言便将四县的十二个招募名额都给了线列步兵,先扩充己方的陆上近程火力,而在松江一府二县招募六队长矛手。 陆军与海军的招募序列互不干扰,他便在从四个初级水寨中各招募一艘双桅巡防舰。 双桅巡防舰在法国海军也被视作轻护卫舰,它行动灵活,舰载火炮的数量相较于同样一个月就能造好的双桅岸防舰更多,水兵也更多。 在必要时候,苏言也可以选择将舰载火炮拆卸下来,运用于陆战之中,补充战时火力。 …… 确定好系统建造和征兵工作后,苏言又接连下达数道调令。 他将昆山、嘉定二县的长矛手都调回苏州,与新兵一起补充进入苏州三镇内,确保三镇的战斗力不会因为新兵加入而受到影响。 又命鲁之屿率领吴淞水师从苏松四通八达的水系进入东海,转而登陆崇明岛,将崇明县置于控制之下。 苏言本来想让黄蜚一同转移驻地,但却被黄蜚拒绝了,黄蜚认为太湖地处关键,能够四面出击袭击清军。 清军不论是从北面的常州进攻,还是南边的湖州、嘉兴,他只要驻扎在太湖,就能及时配合苏言应对来犯之敌。 黄蜚的理由非常充分,苏言想了想也认为有道理,便同意让他继续驻扎在太湖境内。 …… 苏言抓紧时间休养的同时,屯济在无锡大败的消息也传到了江宁,令多铎大为震怒。 “屯济!该死的屯济!还我甲喇!” 书房内,多铎的咆哮声几乎让整座建筑都在震动,从里面也不断响起摔砸东西的声音,让门外把守的侍卫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也不怪多铎如此震怒,此战损失的可不仅仅是拜图喇和他麾下一个甲喇的镶白旗满洲兵,与屯济一起待在船上的满汉兵马也损失惨重。 根据屯济上报的军情,有足足三千多名八旗兵在此战阵亡,其中他掌握的镶白旗更是占了阵亡数的一半有余。 这直接就给他的镶白旗狠狠来了一刀,元气大伤,多铎已经可以预测到,即便自己的亲哥哥多尔衮是摄政王,那些爱新觉罗宗亲还是会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弹劾他,连带着打击多尔衮的威望。 这对多铎来说是无法接受的,要说他现在最记恨谁,除了占据苏州的逆贼苏言之外,其次便是导致此次大败的屯济。 等多铎从书房出来后,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并发出了数道杀气腾腾的军令—— 其一,命人前往无锡将屯济抓捕回江宁,等接替自己的勒克德浑、叶臣等人到达后,一同返回京师述职、待审。 其二,命人前往浙江多罗贝勒爱新觉罗·博洛军中,要求其率军进军苏州,平定苏逆叛乱。 其三,命原明东平伯刘泽清麾下总兵柏永馥、马化豹领兵合计一万,一同参与征讨苏州之役。 其四,调吴胜兆为苏松常镇提督,统领江南水师,配合博洛、柏永馥等人围剿叛军。 此时的多铎也顾不上他即将要被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取代,以及江南天气炎热,八旗兵水土不服等因素了。 若是不能将苏州贼军镇压下去,即便是他北返京师,消灭弘光小朝廷、活捉伪福王等功绩也会因此蒙上一层阴霾。 因此,他决定在勒克德浑抵达之前尽可能将苏州之乱平定,受他调动的博洛所部虽然没有传说中的二十万大军那么多,但也有满蒙汉旗军、外藩蒙古兵、绿营合计三万余。 再加上柏永馥、马化豹二人所率一万四镇降军,吴胜兆所部三千水师,就有足足四万大军。 这四万大军若是还不能平定苏州之乱,那他多铎自认也不用返回京师了,直接在这江宁自杀得了! ----------------- 感谢【老书虫辉】、【琉璃婵】、【鹿鸣叶静羌】的打赏,感谢打赏。 第一次使用插图功能,各位如果觉得好的话,以后我会常用的。 第五十六章 鲁王封赏 苏松战事并不仅仅局限于江南一地传播,在众多反清志士的口耳相传之下,无锡之战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闽浙等地。 鲁王朱以海是最先获知此事的。 尽管唐王朱聿键已经于闰六月在福州称帝,改元隆武,但浙东反清势力另有考量,仍然选择迎鲁王朱以海出任监国。 朱以海此前还在海上漂泊避难,并不清楚隆武称帝,他抵达绍兴后,于七月十八日正式就任监国,以分守台绍道公署为行在,立妃张氏为元妃,改明年为监国元年。 在他就任监国后不久,无锡大捷的喜讯就迅速传到了浙东,这无疑极大激励了浙东反清势力的士气。 获知喜讯后,朱以海便召集群臣,商议该如何对还在苏松坚守的义军进行嘉奖,以激励各地抗清志士。 东阁大学士朱大典最先出列,道:“殿下,苏言此人虽然只是在籍生员,但兵法韬略了得,可破格升拔,封其为苏松经略,加兵部侍郎衔,暂理江南军务。 殿下破格赏拔,苏言可谓一步登天,必会对殿下感激涕零,忠心耿耿,殿下可再令其出兵嘉兴,牵制北虏博洛部,我军趁机渡江攻打杭州,省城光复,再兴师北伐,即可克复南京,还于旧都!” 听到克复南京、还于旧都这八个字,殿内的大臣们都不由得心潮澎湃起来,他们拥立朱以海不就是为了从龙之功么。 如果他鲁王军能先一步光复南京,还于旧都,放眼天下哪一个宗室会比鲁王更具有正统?而他们这些具有拥立之功的文官武将们,也定能名垂青史,地位稳固。 不过,廷臣们很快冷静下来,有一人出列反驳道:“敢问朱阁老,我朝有苏松经略这一职称吗?” 朱大典摇了摇头:“没有,但事急从权,暂设又有何妨?待光复江南后再取消也不迟。” “国家名器,岂能滥设,今日设一经略,明日设一督师,届时岂不是将军多如狗,督师遍地走了?” 一个御史毫不客气地说道,在他说完后,殿内的将军们眉头一皱,面露不悦。 还有一人出列道:“苏言只是小小生员,都敢自号大将军,若是命其总理江南军务,岂不给其跋扈自专之机? 臣以为可封其苏松总兵之职,以原两广总督沈犹龙改任南直总督,赐其节制之权。” 朱大典一听顿时就乐了,心想是谁提出这么愚蠢的主意,连忙扭头看去,原来是鲁王的小舅子张国俊。 他自是看不起张国俊这种自恃皇亲国戚,行事招权纳贿之人,正欲开口,却见右侧又有一人出列,高声道: “殿下,苏松地处敌后,危机重重,若是行此掣肘之举,恐令义师内部相互猜忌,难以同心御敌,甚至内讧哗变,还望殿下三思!” 朱以海定睛一看,说话之人原是富平将军张名振,一时陷入沉思,大学士张国维这时出列道: “殿下,臣与沈犹龙也有所交集,此人胸无韬略,无锡之战又远在苏州,若以其为主,苏言为副,定会引苏言不满。 臣以为可依朱阁老之言,拜苏言为苏松经略,国朝可再派一员巡抚苏松,兼任监军。” 朱以海听了,认为有些道理,不免点了点头,道:“张阁老言之有理,此关键之时,不应令义军内部相互掣肘。 就封苏言为苏松经略,加兵部左侍郎衔,节制江南军务,理粮饷事,加封伯爵,封号由内阁商议吧。 至于原兵科给事中陈子龙等有功之人,也一并升官嘉奖,也都由内阁商议决定。” 说到这,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看向众人,巡抚苏松和监军可不是什么美差,别看苏言刚刚无锡大捷,大败清军,可苏松总归还是在敌后,清廷随时可能集结重兵围剿。 到时候,被派过去的监军运气好点能顺利逃命,运气差点就要和苏松兵马一块嘎在那了。 见鲁王这种表情,朱大典正欲开口,队列末尾却突然站出来一人,自告奋勇道:“殿下,微臣愿毛遂自荐,前往苏松!” …… 绍兴与松江就隔着一条杭州湾,乘船过去只需要短短几天就能到达,因此七月二十三日,苏言就见到了来自绍兴传旨的鲁监国朝廷官员。 来者身着一袭青色儒服,蓄有短须,身形虽然略微纤瘦,但并非弱不禁风的类型,而是孔武有力,腰间还配着一把三尺长剑。 苏言一开始还对这位鲁王使者兴致阑珊,可在听了对方自报家门后,他顿时就来了精神。 “下官苏松巡抚张煌言,奉监国殿下旨意前来,见过苏将军。” 谁? 张煌言? 苏言听了对方的自称,又看了看对方的长相,顿时来了精神,但他同时也注意到了对方官职的自称。 “苏松巡抚?” 见苏言疑惑,张煌言微微一笑,道:“还请苏将军先召集所有人前来,准备领旨吧,一会下官再向您解释。” 苏言眉头微蹙,因为见到偶像而激动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层阴霾,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命人设坛,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鹏凭六月息而去,方直上青云,骐骥见伯乐之礼,方名扬天下,故有所待者至宏图,处是处者展好能,苏州生员苏言,公忠体国,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圣贤治国,皆赖英才辅翼。 孤闻苏言克复苏州,败北虏于无锡,扬国朝之威,实国家之栋梁,兹以苏言敕封嘉定伯,授苏松经略职,加兵部左侍郎衔,暂理江南军务粮饷事宜。晋锡之敕命于戏,威震夷狄,暂锡候弁,另加丕绩。钦此。 敕诰 弘光元年七月二十日” “臣,苏松经略苏言,叩谢天恩!” 苏言沉声应下,双手呈过圣旨,接过这份圣旨后,就代表他正式成为大明朝廷的一名官员了……虽然只是残破的南明。 什么鲁监国,隆武朝廷,正统不正统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人拖他后腿就行,反正到最后不管是哪个朝廷,都是要被他干翻的。 系统在手,他要是当大明朝的忠臣那不是白穿越了,朱家有什么好效忠的,他可是要当皇帝的人! 站起身后,苏言正欲开口,张煌言却又拿出了一份圣旨,笑道:“苏经略,这里还有一份圣旨,您稍安勿躁。” 第五十七章 张煌言 第二封圣旨是对沈犹龙、陈子龙等人的封赏。 沈犹龙虽然是苏松原官职最高的,但他对于战事没有太大贡献,因此并没有得到额外的封赏,只是得到加赠太子太傅的名誉头衔。 一干参战人员都有封赏,陈子龙授分巡苏松兵备道兵备佥事、黄蜚晋镇南侯、侯承祖封鹰洋将军。 就连吴志葵也被封靖海将军、右都督。 在宣读完圣旨后,张煌言这才注意到吴志葵并没有在场,他不禁疑惑道:“吴总兵为何不在?” “吴志葵延误战机,贪生怕死,我已经夺去他的总兵之职,命其部将鲁之屿暂代吴淞总兵了。” “什么?” 张煌言吃了一惊,他眉头微蹙,提醒道:“苏经略,吴志葵毕竟是朝廷任命的吴淞总兵,你夺其官职,也应该先向朝廷通禀啊。” 说完,他沉吟片刻,道:“也罢,若真如经略所言,夺其官职也合情合理,不过还请经略向朝廷上书,汇报此事。” 苏言点了点头表示应下,他当然不可能自己去写了,到时候让顾炎武或者夏完淳帮他代笔写一封应付应付就行,绍兴那帮人也不可能认真去看。 接下来,苏言也没有忘记一开始的疑惑,他抬手邀请张煌言到书房议事,后者也正有此意,两人便一同转移到了书房。 苏言没有一上来直入主题,而是先询问起浙江的局势。 现在的浙江战局还处于僵持状态,自绍兴、宁波二府光复后,明清两军隔钱塘江遥相对峙。 此时博洛已率军自杭州北上,但杭州仍然有重兵把守,明军一时也没有渡江攻打杭州的计划和实力。 准确来说,现在的鲁监国朝廷还深受军阀之害,手握重兵的方国安、王之仁二人意图效仿弘光朝的江北四镇,拥兵自重,抢夺朝中的话语权。 他们自恃麾下兵马为正兵,排挤熊汝霖等人募集的义军,竭力主张分地分饷政策——正兵应该瓜分全部正饷,即按亩计征的正额田赋,义军只能食义饷,即通过劝输等办法取得的银米。 这实际上就是沿袭了弘光朝四镇和左良玉等军阀割据的旧习,使义军处于没有固定粮饷来源而自生自灭的困境。 这样一来,等义军无法维持后,他们就只能自行解散,届时鲁王朝廷内还手握兵权的便只有方国安、王之仁二人,朝廷上下也只能全赖二人掌控。 朝廷中不乏有人看出了方王二人的野心,遭到许多廷臣反对,但两方不断争执,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让双方都满意的处理办法,时间就这样浪费在了无意义的争辩上。 张煌言谈及方王二人之举,也不免义愤填膺,愤愤道:“此二人虽手握重兵,却不思进取,沉迷于争权夺利之中,若是不能收回兵权,谈何收复杭州,光复金陵?” 苏言听了只想发笑,和这样一帮虫豸在一块,还想反攻江南还于旧都,真是痴人说梦了。 他毫不怀疑,这个世界线就算有他横空出世,在江南牵制大量清军,鲁王朝廷的北伐大业也还是会惨遭失败。 了解了浙东局势后,苏言这才询问起这苏松巡抚是个怎么一回事,张煌言也没有卖关子的打算,直接解答了他的疑惑。 当然,张煌言也不可能直接说自己是代表鲁监国朝廷来这里监军的,他只是说自己是奉命来为苏言打打副手,并作为双方沟通的桥梁。 对于张煌言这番话,苏言只能呵呵一笑,就算对方没有明说,苏言也能猜出来张煌言的另一层身份。 监军什么的他倒是无所谓,准确来说,如果对方是张煌言的话,苏言倒还挺放心的,这不仅仅是苏言对他的偶像滤镜的加成,对方在历史上的表现也足以让他信任。 “苏经略……” 张煌言正欲开口询问苏言接下来的军事计划,话才刚出口,就被苏言打断,后者微笑着说道:“张抚台可以直接称呼我的表字语轩,你我二人未来将要一起共事,也不必那么生疏。” 张煌言微怔,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苏言想要和他拉近关系,也露出了笑容,道:“既然如此,语轩兄也称呼在下的表字玄著即可。” 苏言笑着应下,张煌言随后补上了刚刚的话题,道:“语轩兄接下来可有何计划?北虏若是获知无锡军情,必定会再调重兵前来攻打,必须要早做准备。” 苏言点了点头,道:“玄著兄所言不错,北虏已经开始调兵遣将,将集结重兵围剿我等了。” “根据我军在南京的眼线,北虏豫亲王多铎连下数道军令,命博洛率军自浙江而来,又命降清的东平伯部将柏永馥、马化豹二人自南京出兵,合计兵力足足四万之众。” 说到后面,苏言顿了顿,半开玩笑道:“玄著兄来的可真不巧,北虏大兵来犯,若是我军无法抵挡,败亡于此,玄著恐怕也难逃一死。” 张煌言嘴角扯了扯,他是知道来到这里当监军的危险性很大,却没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就正好碰上清军的报复了。 这运气,也没谁了。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感到胆怯,反而笑着说道:“语轩可别小看我了,我立志弃笔从戎,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待清兵杀至,我定当与语轩一同并肩作战,只求死得其所。” “说得好!” 苏言称赞道:“玄著这番话令人钦佩,当浮一大白,今晚我就命人设下宴席,为玄著接风洗尘,等明日再去军中巡视检阅,如何?” “那煌言就却之不恭了。”张煌言微笑道。 …… 当晚,苏言便在都督府——现在应该改成经略府了,在府中设宴为张煌言接风洗尘,一众将领官员也一同到场。 他们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从鲁监国朝廷空降过来的巡抚,推杯换盏间询问起监国朝廷内部的情况,以及朝廷对他们这支兵马的态度。 张煌言对他们就没有将方、王二人的事迹说出来了,只是简单介绍了一番,表示鲁监国对他们极为看重,这才会派自己前来。 同时也重点说明自己前来只是为协助苏言治理苏松等地,希望众人在军事上还是以苏言为主,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第五十八章 博洛来犯 翌日上午,苏言就带着张煌言来到齐门外巡视检阅二镇及松江兵马。 在返回苏州后,因为城中的部队营房无法容纳全部的兵马,所以苏言就让各部在齐门外安营扎寨,开辟出一个新的临时大营。 尽管忠武、义武二镇并非纯系统兵组成,但经过这几场战斗下来,兵卒也大多带上了几分彪悍、肃杀之气。 他们在系统兵百户的命令下组成一个皆一个整齐的方阵,在宽大的校场上排列开来,迎接着苏言与张煌言等苏松军政官员的巡视。 在无锡之战中,明军也缴获了大量甲胄军械,那些甲胄军械在修补打磨后,便发放给了缺少军械甲胄的松江振武军和金山卫军。 因此这两部虽然还是无法做到全员换装甲胄,但至少前面几排都能身披盔甲,看起来也有模有样。 检阅各部后,苏言还安排了近卫营的线列步兵为张煌言表演三轮齐射,连绵不断的枪声中,对面摆放着的套着盔甲的稻草人被打得干草横飞,或是直接栽倒。 张煌言看的连连点头,他也在齐射中发现了一些端倪,不禁问道:“语轩,我观兵丁手中火器外形不似军中常用的鸟铳,还无需点燃火绳射击,这可是《军器图说》中提及过的自生火铳?” 苏言没想到他还知道自生火铳,点头说道:“不错,我军列装的火器皆为自生火铳,鸟铳装填步骤较为繁琐,而自生火铳简化了点燃火绳这一步骤,若是在夜战使用,也可避免点燃火绳暴露。” 张煌言面露思索:“可是自生火铳造价高昂,用以击发的燧石也需精心挑选,恐怕无法大量列装军中吧。” 苏言对此笑而不语,他可是有系统的男人,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张煌言见他不作回应,也没有继续追问,又在军中巡视一番后,心底对苏言麾下的军队已经有了初步认识。 走出大营,他有些担忧的对苏言说道:“语轩,你麾下忠武、义武二镇已然成军,但人数较少,而松江振武军虽人数众多,但兵员良莠不齐,且缺少军械甲胄,难当重任。 无锡之战能够获胜,在我看来已是侥幸,此次清军大举来犯,定然不会再犯同样错误,况且博洛麾下满蒙汉大军兵强马壮,实力雄厚,两相比较之下,实在令人担忧。” 苏言点了点头,道:“诚然,博洛是我军所要应对最大的威胁,但玄著可不要忘了我们还有一个优势——此时江南天气炎热,博洛军中多为北人,水土不服,我军若是能够抓住这一弱点展开反击,扭转局势也并非不可能。” 张煌言虽然清楚满人是从苦寒之地而来,难耐炎热,但一时也想不通苏言要怎么才能抓住这个弱点动手。 便询问道:“语轩准备如何动手?” 苏言现在哪里能告诉他具体该怎么做,老实说他现在只是心底有大致的想法,但具体要怎么做还是要根据现实情况来决定。 现在这样和张煌言说,主要是想宽慰他罢了。 …… 博洛的动作很快,七月二十六日,苏言就获知了博洛率军进入湖州府的消息。 湖州,位于太湖南边,东北与苏州的吴江县相邻,往东也可进入嘉兴,进而威胁松江。 博洛到来的消息让苏言如临大敌,他当即召集众将,并命令已经登陆并占领崇明县的鲁之屿率领吴淞水师返回松江。 苏松经略府内。 “根据镇南侯来报,博洛已率军三万进驻湖州府,据传其麾下有满蒙汉旗军万余,外藩蒙古兵两千余,绿营一万八千余。” “三万大军!” “北虏兵力远超我军,这该如何是好?” “我军正面交战必不是北虏对手,应当坚壁清野,据城而守,再徐徐图之……” 苏言话音落下,众人就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和担忧。 明军在无锡之战中也损失颇多,虽然这些日也有征募新兵,补充兵员,但要想在野战中对抗清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经略,北虏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 议论声中,陈子龙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言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心底在期待着什么,沉声道:“自是走陆路行军,即便是走水路,博洛也会吸取教训,有所防备,无法故技重施。” 听苏言这么说,陈子龙等人心中的侥幸顿时被打破,他有些艰难地说道:“若是如此,我军也只能坚壁清野,固守城池了。” 陈子龙说完,其余人也都顺着这个思路发表了意见,他们都认为应该弃守吴江,以苏州府进行固守——苏州四面环水,易守难攻,别说是博洛的三万兵马,就算是再给他十万,也轻易无法拿下。 不过苏言并不认同弃守吴江的建议,他沉声说道:“弃守吴江或许的确是正确的决定,但你们可有考虑到吴江百姓?北虏素来残暴,我军又屡次大败清军,若是北虏攻占吴江,吴江百姓又该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的确,清军素来残暴,如果将吴江拱手相让,城中百姓肯定会因为支持明军的罪名遭到清军屠戮。 苏言不自觉想到了历史上博洛率军入福建后犯下的桩桩罪行,清军进入福建后并没有遭到大规模抵抗,但他们每下一城,还是对本地百姓进行屠杀。 连没怎么抵抗的都会遭受这般下场,更何况是降而复叛的苏州百姓呢?清军肯定会将无锡之战中的怒火发泄到无辜百姓身上,苏言做不到袖手旁观。 “经略可是要固守吴江县?”张煌言一眼看出了苏言的想法,询问道。 苏言点了点头,道:“我准备亲自率军固守吴江,北虏视我为敌寇,若是见我出现在吴江,定会竭力攻城。 清军围城之际,镇南侯可率军出太湖,直扑湖州,作势围攻,切断清军补给线,陈道台、侯指挥使率军在外围袭扰清军,见机行事。” 第五十九章 迎战部署 苏言此言一出,底下人再次炸开了锅。 “经略不可!”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经略身系江南抗清大业,怎能将自己陷入困境之中?” “吴江城防远不及苏州坚固,北虏又来势汹汹,经略万万不可身陷险境!” 张煌言也露出不赞许的神色,道:“经略此举实在太过冒险,即便是想要诱使北虏围攻吴江,也无需经略亲身犯险,可寻一名长相相似之人代替。” 苏言摆了摆手,道:“军中除了我以外,还有擅长守城之人?我意已决,无需再劝。” 说完,也不给张煌言等人继续劝说的机会,苏言接着话题一转,说道:“北虏三面出击,我军所要应对的不仅仅是博洛,还有从南京来的柏永馥、马化豹二人的兵马,以及吴胜兆所率水师。 眼下卓文义领威武镇驻守月城,月城乃苏州门户,需要一名大员坐镇,我希望玄著能亲自出镇,将柏永馥、马化豹二人拖住。” 听了苏言的话,张煌言的注意力一时被引开,他沉吟片刻,道:“威武镇有多少兵马?” “有二千八百多人。” 张煌言眉头微蹙,道:“兵力过少了,若是柏、马二人选择分兵围城,绕过月城直取苏州,我也无能为力。” 月城虽然被称为苏州门户,但并不代表清军不拿下它就不能攻打苏州,那一片地势平坦,只要明军被堵死在月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清军绕过去了。 听张煌言这么说,苏言一时也觉得很是棘手,他看向坐在一侧的侯承祖,道:“我最多只能将侯指挥使调入你麾下。” “还请镇南侯分出一部兵马,归我调遣。”张煌言没有马上应下,转而看向黄蜚,说道。 黄蜚挠了挠下巴,显得有些为难:“按照经略的计划,我军还要围攻湖州,若是分兵,只怕……” 他话没说完,苏言就打断了他,道:“镇南侯,就调三千水军给玄著调遣吧,如此一来他麾下便有近八千人马,防御南京之敌应该不成问题。” 说到后面,苏言看向张煌言,等待着他的答案。 张煌言思忖片刻,点头说道:“我会尽力而为。” 见他这么说,黄蜚也只好答应下来。 陈子龙见他们都接到了任务,不禁挺直身子,问道:“经略,那下官的任务是什么?” “你……” 苏言看着陈子龙,陷入了思索之中,陈子龙麾下的松江振武军虽然在无锡之战中积累了一定的战斗经验值,但仍然无法独当一面。 原本让侯承祖的金山卫和他一起行动,就算清军分兵与他们交战,两者还能相互策应。 可现在将侯承祖调给张煌言调遣,陈子龙就只能在吴江外围独自作战。 “你就率军在吴江外围驻扎吧。”苏言想了想,说道:“不能让清军全力攻城,你率军于外围驻扎,时刻威胁清军,令其不敢全力攻城。 不过,振武军缺少甲胄,又疏于训练,不能与清军正面开战,你要记住。” 陈子龙连忙点头应下,具体要在哪里驻扎,现在还无法确定,还要等他们到吴江以后才能寻找合适的安营地点。 南北两边的迎战部署暂时定下,可吴胜兆所率水师还是个威胁,张煌言忧心道: “经略,吴胜兆麾下水师虽然相较之下兵力较少,可也不容忽视,苏州水系发达,其部可沿水道四面出击,必须分出一部防备牵制。” “我已经决定好该以何人迎击吴胜兆。”苏言胸有成竹:“鲁之屿所率吴淞水师同样有三千人马,崇明守备又是其弟,两军合并后兵力远超清军,即便不能击败吴胜兆,使其不敢肆意进犯也不成问题。” 见苏言早已做好准备,张煌言也就松了口气,不再忧心。 会议过后,苏言便派人先行前往吴江,命令吴江知县做好备战,坚壁清野,将城外百姓迁入城内。 …… 清军来犯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在苏州城内流传开来,当天晚上老夫人就带着婢女,提着一笼吃食,来到了经略府。 “母亲,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听到卫兵来报,苏言连忙放下手中的公务,带着苏辅来到前院迎接,他大步走到老夫人身前,开口询问道。 老夫人却没有马上回答,她看了一眼身侧搀扶着自己的婢女,那婢女收到目光后低头松开手,往后面退了一步。 老夫人又转而看向苏言,见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蹙眉道:“怎么,我的言儿现在成了朝廷的正二品大员,就不来和娘亲近了?” 苏言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扶着老夫人的手,讪笑道:“怎么会呢,只是最近操心军务,一时没反应过来,母亲可别怪罪。” 老夫人轻哼一声,任凭苏言扶着自己往后院走去,一边轻声说道:“听说你们又要出征了,我这当娘的肯定要来见见你们了。” 说完,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们兄弟俩可吃过晚饭了吗?” 苏言正想开口,一旁的苏辅就很诚实的回答道:“娘,还没有。” 啪! “哎呦——” 听了苏辅的回答,老夫人直接抬手弹了苏言的脑门一下,责备道:“哪有你这样当兄长的,早晚把身体给忙坏了,还好我亲自熬了一锅参鸡汤带过来,不然都不知道你们晚上要吃什么。” 苏言揉着脑门,暗暗瞪了一眼苏辅,陪笑道:“这不是等到娘亲手熬煮的鸡汤了吗?只要饮下一碗,一整日的疲倦也就扫清了。” “嘴甜。” 老夫人笑骂道,几人很快来到后院中间的石凳子坐了下来,那婢女主动将鸡汤从餐盒里取了出来,又为苏言和苏辅二人分别盛了一碗,摆放在二人面前,才退到后面。 嗅着那参鸡汤浓郁的香味,苏言只觉得食指大动,肚子里的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 老夫人见他这副模样,轻笑一声,就招呼二人趁热吃下,苏言和苏辅也不客气,用筷子架起鸡肉就着汤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兄弟二人大快朵颐的模样,老夫人嘴角含笑,可眼底却带着几分惆怅,她如何感受不到,自己这个长子自从那日外出游玩回来后,和自己就不再有往常那般亲近了。 她不相信什么夺舍的事情,她只当长子打定主意投身反清大业,只能暂时放下家长里短。 第六十章 驻防吴江 待兄弟俩吃完后,老夫人掏出手帕细细给苏言擦去嘴角的油渍,一边轻声唠叨道:“多大的人了,还喝的满嘴都是……” 苏言感受着她的动作,一时身体僵直,双眼不自觉迎上老夫人的眉眼,她眉眼间带着无限的温柔和慈爱,让苏言想起了记忆中遥远陌生的关于母爱的片段。 还记得孩童时候,他一直幻想期待的母爱好像就是这样,没有不耐和厌烦,有的只是浓浓的疼爱和柔情。 苏言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鼻子有些发酸,正欲说什么,一旁的苏辅却笑道:“大哥及冠之年,还要娘帮忙擦嘴,这要是传出去,军中将士可都要笑话大哥了。” “……” 苏言嘴角抽了抽,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苏辅不自觉往后缩了缩,老夫人收回手帕,捂嘴轻笑。 片刻后,老夫人才收起笑容,正色道:“辅儿倒是提醒我了,你已及冠之年,别人家早已结婚生子,你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苏言面露无奈,道:“母亲,眼下大敌当前,我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呢。” “之前你说要等时局稳定,可你起事以后南征北战,哪里还会有时局稳定的机会?”老夫人毫不客气的说道: “你不要再推脱了,我已经和夏瑗公商议过了,他对这桩婚事非常满意,只等寻个良辰吉日上门提亲,此事便可定下。” “???” 苏言满脸问号,难怪这几日他总感觉夏完淳看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原来在这等着他。 见苏言愣住不语,老夫人以为他是不愿意,当即语重心长道: “夏瑗公之女年方二八,兰质蕙心,富有才气,你自起事以后,整日忙于军政要务,身边也缺一个人照顾伺候,若能将她迎娶过门,也能倚为贤内助,好让娘放心。” 她都这么说了,苏言也只好松口,道:“一切都凭母亲决定吧。” 听言,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道:“好,娘回去就寻一个良辰吉日,请媒婆上门提亲。” 说完,她又想起了一件事,从袖子里取出一枚荷包,塞进苏言手中,柔声道:“这是娘这几日绣的,里面放了从珈蓝寺求来的符——娘都听说了,此次出征危险重重,娘不会阻止你去,娘只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苏言默默捏住了那枚荷包,点头应下,老夫人又拿了另外一个荷包给苏辅,叮嘱了几句后才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你兄弟二人要相互扶持,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我们记住了。” 兄弟俩老老实实地答应着,一起送老夫人走出经略府,等老夫人走后,苏言马上就将危险的目光投向苏辅,后者还没察觉不对,喜滋滋地将荷包系在腰间,抬头想问苏言这佩饰好看吗,就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 苏辅顿感不妙,果断扭头就跑,苏言大声喊道:“来人,给我抓住他!我倒要看看今天是谁笑话谁!” “言,言哥不要——” …… 翌日,苏言就率军开离苏州城,乘船沿京杭运河向吴江县城而去。 考虑到此战危险系数极高,苏言没有同意苏辅、夏完淳二人的随行请求,命他二人留守苏州。 跟随苏言驻防吴江的除了忠武、义武二镇外,也新编了一个镇,该镇是以第二批惩戒营罪兵改组而来,有战兵一千四百余人,命名为安江镇。 取安定吴江之意。 安江镇的战兵都参与了对拜图喇部八旗的战斗,这份经历就足以让他们被清军追杀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苏言还是从两镇内调了系统兵来安江镇担任百户等基层军官。 而两镇内的空缺位置,就由在战斗中表现出色的非系统兵接任。 第三批惩戒营是望虞河之战中被俘的绿营兵,其中大多数是弓箭手,苏言便从苏州武库内取出大量稍弓给他们装备,让他们在接下来的守城战中发挥作用。 除了弓箭外,剩余的轰天雷也在随军的军需辎重当中,轰天雷已经在望虞河之战中证明了它们的威力,在接下来的守城战中,它们也将继续发光发亮。 嗯,物理上的发光发亮。 忠武、义武、安江三镇再加上近卫营和惩戒营,跟随苏言驻防吴江的兵力就已经在万余左右,而吴江得利于水系发达,四面都有护城河环绕,同样难以攻打。 苏言有信心能够在吴江拖住博洛,源源不断的消耗清军兵力,最终寻找敌人的破绽打出致命一击。 苏州府城与吴江县城之间有约莫三十余里的路程,走陆路快的话不到一天就能到达,而京杭运河更大缩短了来往赶路的时间。 苏言清晨出发,当天下午便抵达吴江县城,暂代知县事的县丞张允元已经提前得到消息,率领一众乡绅在运河渡口迎接。 见苏言等人下船,张允元众人连忙上前就要行礼问候,苏言摆了摆手免去了他们的礼节,开门见山道: “本经略昨日就派人来通知备战,尔等准备如何了?” 张允元连忙说道:“回禀经略,下官已命衙役、兵丁疏散城外居民,将其尽数迁入城中安置,不敢留有一家。” 苏言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对张允元的能力也有了评价,他当即下令补张允元为吴江知县,并激励道:“张知县这可谓是临危受命,希望你能够与吴江百姓并肩作战,切莫令我失望。” “还请经略放心,下官定竭力守城,与吴江共存亡!”张允元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苏言笑了笑,抬手拍着他的肩膀,一行人向吴江县衙而去。 吴江县的库房储备并没有因为政权更迭和起义遭受较大损失,当初吴易起事并攻占县城后,因为苏言已经夺取苏州的原因,没有选择带着钱粮撤离,所以库房内还有不少的钱粮储备。 按照苏言的构想,他至少要在吴江坚守数个月,所以除了城中储存外,还会在清军到来之前从苏州日夜运来粮食和火药,充实库存。 其实就算没有提前储备也没有太大影响,吴江县城紧邻京杭运河,而清军又没有水师能够封锁运河,苏言因此可以源源不断从苏州获取辎重补给。 ----------------- 今天周二,决定下一轮推荐位能否排到,还请大家点到最后一页留个追读,谢谢了! 第六十一章 城防部署 明军的驻防动作很快,苏言率军驻防吴江后的次日,陈子龙就紧跟着率领振武军沿运河而下,先在吴江获取足够的军需补给后,才向西在太湖庞家塘水畔安营扎寨。 振武军选择的驻地距离县城仅有五里左右的路程,背靠太湖,能够从黄蜚那获取水上军需补给。 而朝向清军一面,又有一条河贯通南北,使振武军可以沿河据守,让清军无法轻易渡河攻击。 若是清军打定主意要先歼灭陈子龙所部,那他们也可以在危急时刻乘船遁走太湖,保留有生力量。 不过,陈子龙显然并不准备这么做。 在到达预定安营地点后,陈子龙便下令将船只送走,随即召集全军,在官兵面前高声道: “经略不忍吴江生灵涂炭,以身做饵,引清军来犯困守吴江,我等深受经略之信任,怎能临阵脱逃?今日我将船只送走,全军上下再无退路,必随我死战,若有轻言撤兵之人,下场有如此桩!” 说罢,他拔剑用力劈在一块早已备好的木桩上,剑虽然没有劈断木桩,但入木三分,木屑横飞。 “死战!死战!死战!” 场下安静数秒,随即响起将士们的齐声高呼。 …… 苏言并不知道陈子龙做出了什么决定,此时的他还在亲自巡视吴江城防。 吴江县城四面环水,东面紧邻京杭运河,西面、南面被西塘河环绕,北面也被人为开凿出一条护城河,连通运河与西塘河。 可以说,吴江县最浅薄的护城河,反而是北面开凿出来的那条,清军只能从西南北三面进攻,运河宽广,除非是从湖州带来大量船只,否则都只能望河兴叹。 苏言不认为清军会放弃从运河发起进攻的计划,因为吴江县城的地势特殊性,有一条河道直接连通运河,几乎将县城东西隔开。 该河入城后在县衙东面汇聚成一片小型湖泊,又延伸出两条水道与西塘河相连,这两条水道被城墙和水闸阻挡,清军无法通行。 可若是选择从运河发起进攻,就能直接顺着河道进入城内,除非守军提前在河道交汇口或是运河布下暗桩和铁锁,拦截船只。 而守军也的确是这样做的,考虑到未来还要从北边的苏州获取物资,守军在苏言的命令下于城东南的运河河道上布下大量暗桩,并拉起三道巨型铁锁,横跨运河两岸。 这些部署都被隐藏水下,除非清军乘船试图通行,否则不会被提前发现,而为了保险起见,苏言也在这一面城墙部署了两门行营炮。 嗯,为了增加吴江的城防火力,苏言也额外携带了二十门火炮和上百具大筒,另外十四门火炮被分配给了张煌言,让他能够对抗南京之敌。 这二十门火炮,苏言将两门部署在东面,又在西南北三面分别部署了六门,并搭配数十具大筒和若干轰天雷。 为了防止火炮轰击的后坐力震塌城墙,在入城后,苏言也动员城中百姓协助加固城墙,并出城摧毁城外的民居,砍伐树木。 摧毁民居除了获取一部分建材外,也是为了清理出射界,让清军无法依托民居进行掩护,而砍伐树木除了作为建材和生产材料外,也可制造成守城器械中的檑木。 下达一系列任务后,看着城内外一片热火朝天的模样,又看向湖州的方向,苏言深吸一口气,心底有着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 另一边,清军在博洛的率领下不断向吴江县城挺进。 如今已是七月三十日,虽然江南还在受小冰河期的影响,但天气仍然炎热潮湿。 不论是从东北苦寒之地而来的满洲八旗健儿,还是自大漠草原而来的蒙古骑兵,亦或是自北方随军南下的汉八旗,无一不在抱怨这天气的炎热和糟糕的环境。 “该死的汉狗,等我到了苏州以后,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这么热的天气,如果不是汉狗造反,我们早就北返避暑了……” “行军途中这么热,晚上也闷热的让人睡不着觉,蚊子还多,要我说这江南之地不如还给汉人算了……” 听着队伍里的抱怨,多罗贝勒爱新觉罗·博洛默默叹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从此处到吴江县,还有多少日程?” 他随手甩了甩手上的汗渍,对着身侧的总兵张天福询问道。 张天福是徽州总兵张天禄的弟弟,在清军下江南后随兄长一同投降清军,编入汉军镶黄旗,他虽然是陕西人士,但投军后在江南一带活跃驻防,对此地也还算了解。 “回贝勒爷,此地到吴江县城最快也需五六日。”张天福心底默默估算了一番,苦着脸回答道。 虽然湖州到吴江看起来并不远,但途中水网繁密,清军没走出几里就要搭桥渡水,时间几乎全都用在这上面了。 “妈的,这破地方,早知道就选择乘船赶路了!” 博洛一听,心态顿时有些崩掉,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张天福见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敢搭话。 博洛骂了一阵后又恢复了冷静,也知道自己现在抱怨也为时已晚,当初之所以选择走陆路行军,就是听说了无锡之战的一些细节,担心会被明军故技重施。 没办法,他麾下兵马以北方兵为主,都不习水性,更不用说湖州不在京杭运河的线上,水网密布,要是没有本地人作为向导,他们甚至可能在那四通八达的水网中迷失方向。 更要命的是,因为天气炎热和蚊虫叮咬的缘故,军中已经有部分士兵患病倒下,这更加大大拖累了他们的行军速度,也让军中不满的声音愈发增加。 为此,博洛只能向军中将士许诺,接下来只要攻下一城,就允许全军上下至少三日不封刀,通过烧杀抢掠来让将士宣泄怒火,提升士气。 不过,这些目无军纪的蛮夷显然不可能忍到那么久,从湖州出来后,每遇到一座村庄或是城镇,清军都会毫不留情地屠杀劫掠。 这一路过来,已经是遍地废墟,狼烟滚滚了。 第六十二章 清军到达 弘光元年八月五日(因为主角暂时是鲁监国朝廷的官,所以按照鲁监国的纪年),清军前锋终于出现在吴江城外。 在清军前锋出现后不久,苏言就马上赶到了南门,登上城头向外眺望,便看见了远方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的黑色线条。 “经略,那是鞑子的蒙古骑兵。” 暂代忠武镇参将的郭波指着远处那条黑线,对苏言说道,在他身旁则是暂代义武镇参将的向小兵,二人都是最先被苏言召唤出来的长矛手指挥官。 虽然他们的指挥能力还不明确,但都跟随苏言征战到了现在,便被苏言提拔上来暂理参将事。 “可打探清楚有多少人了?”苏言问道。 二人摇了摇头,郭波道:“于总旗已派人出城打探,这会还未回来,不过从规模来看,不会超过数千。” 苏言摸了摸已经长出一茬短须的下巴,没有说话,继续看着城外的动静。 远方地平线上的黑线不断向县城的方向移动,随着他们与城墙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城头守军甚至能够听见蒙古骑兵发出的宛如猿猴啼鸣的嚎叫。 而在蒙古骑兵前面,有数骑奋力驰骋,在他们靠近后,苏言听到有人喊道:“那是我们的斥候!” 他再定睛一看,那几骑果然是己方的骑兵,不过他们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有两人后背都插着几支箭矢。 “装填炮弹,准备驱散敌骑,掩护斥候入城。” 苏言大声命令道,城头上的炮手连忙跑进各自的炮位,将炮衣掀开,紧张但有序地为火炮进行装填。 很快,南门的六门火炮就完成装填,而蒙古骑兵也早早冲进了火炮射程范围内,和城墙只有约莫五百步的距离。 “开炮!” 隆隆隆—— 霎时间,六门火炮接连发出怒吼,苏言隐约感受到脚底下的城墙似乎都颤抖了一瞬。 六枚炮弹从白色硝烟高速飞出,翻滚着向五百步开外的蒙古骑兵疾驰而去,那蒙古骑兵听到突如其来的炮声,也下意识勒停战马,放缓速度。 数息后,三枚炮弹呼啸着砸进人群之中,直接便将最前面的数骑撕碎,人首分离,人仰马翻,骑兵顿时乱作一团。 但很快他们就回过神来,在军官的呼喊声中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撤退,只留下原地失去主人的孤零零几匹战马,以及血肉模糊的尸体。 蒙古骑兵被击退后,那几匹明军快马才终于冲过南门,回到城内,并第一时间被带到苏言面前。 几名斥候气喘吁吁,也顾不得休息,连忙向苏言汇报他们探查到的情报——清军前锋为一千五百余蒙古骑兵,其主力还远在四里开外,眼下正停留在圆通寺周边,兵力有数万之众,看不清火炮数量。 听了斥候的汇报,苏言眉头微蹙,一旁的顾炎武说道:“经略,清军前锋此次前来是试图打探城中守备情况,见我军早有准备,回去汇报后,博洛定会全力备战,围城强攻。” 苏言点了点头,道:“派人前去通知陈人中,命他加强防备,不要给清军钻了空子。” “遵命!” 有一人应下,随即转身离去。 随后,苏言看向顾炎武及其余将领,道:“清军势大,谨慎起见还是先据城而守,紧闭四门,未得军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遵命!” …… 另一边,被炮击驱赶的蒙古骑兵很快退回清军主阵,蒙古千户苏赫巴鲁翻身下马,想要向博洛汇报,却得知博洛眼下正在寺院中游玩观光。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在寺院里玩。” 苏赫巴鲁暗自腹诽着,还是跟着侍卫进入寺院,穿过牌楼来到天王殿内,见到了正在与僧人交谈的博洛。 “主子爷,苏赫巴鲁回来了。” 侍卫来到博洛身旁,低声汇报道,后者听言,微笑着对僧人做了个手势,便命苏赫巴鲁来到跟前。 “苏赫巴鲁,吴江城中守备如何?” “回禀贝勒爷,城中守备森严,城头又架有大炮,恐怕无法轻易拿下。”苏赫巴鲁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哦?城头还架着大炮?” 博洛眉头微蹙,心底有些不解,便又接着道:“你可看清了城头立着什么旗帜?” “这……末将看不懂汉人的文字……”苏赫巴鲁有些尴尬地说道。 “……” 博洛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就让苏赫巴鲁退下,随后又派出斥候前去查探。 在斥候派出去后,博洛思索片刻,还是命人就地砍伐树木,准备在此地安营扎寨——他心底已经有了预感,明军都将火炮搬到吴江,肯定是准备据城死守了。 果不其然,不过半个时辰,斥候便策马来报:“回禀主子爷,那吴江城头人影攒动,城头悬挂一面大旗,上书‘大明苏松经略兵部左侍郎苏’十二个大字,似是南蛮高官亲自坐镇。” 听了斥候的汇报,博洛心中了然,但同时也有些纳闷,对着身旁侍卫吐槽道:“这苏松经略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南蛮难道真是杀不完的吗?” 侍卫笑着说道:“主子爷,那所谓苏松经略多半是江对岸的伪鲁王册封的,依奴才之见,还是应该像在扬州一样将南蛮全部杀了,他们才不敢继续反抗。” 博洛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叹了口气,道:“唉,只怕是杀了一批又来一批。” …… 次日,博洛并没有急着向吴江县城发起进攻,而是就地打造攻城器械,又接连派出大量斥候刺探吴江城防情况。 那些斥候围绕着县城来回窥探,自然躲不过守军的眼睛,卫队长于国栋向苏言提议派出骑兵出城驱赶,苏言却是摆了摆手,笑道: “他们想看,就让他们仔细看去吧,城头火炮都披着炮衣,鞑子仅凭肉眼如何看得出城头有多少门火炮,更不用说窥探出城中守军数量了。” 正如苏言所说的,吴江四面皆为平地,清军也无法登高窥探城内情况,在外面仅凭肉眼根本看不出多少有用的情报。 因此,博洛很快就撤回了城外的耳目,老老实实打造攻城器械。 第六十三章 湖州之战 接下来几天,清军都没有对吴江发起进攻,而是在营地内专心打造攻城器械。 苏言也自知在野战中不是清军对手,而且清军骑兵数量远远超过己方,自然也是不敢主动发起进攻。 双方就这样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之中。 另一边,黄蜚也获知清军抵达吴江外围的消息,他当即厉兵秣马,集结舟船,浩浩荡荡的从西山岛出发,向湖州府城直扑而去。 湖州府城坐落在被当地人称之为环城河的河道东侧,环城河往北连通新塘港,最终汇入太湖。 而黄蜚所率船队就沿着该河一路冲到湖州府城下,尽管负责防备太湖水寇的清军汛塘提前发现了明军动向,并向府城示警,但府城驻军还是乱作一团,仓促集结登城戒备。 湖州驻军兵力并不多,城中绿营有部分被博洛调走,一同征讨苏言,还有一部分负责护卫军需辎重一直送到前线军中。 因此此时城中绿营只有千余人马,且大多为老弱病残,见明军大举兵临城下,军中兵卒都面如纸色,两腿战栗,毫无战意。 而黄蜚早在苏言决定命他攻打湖州时,就提前派出五百精兵分批潜入城中刺探军情,并潜伏下来,如今对于湖州守备情况可谓是了然于胸。 一方胆怯畏战,一方自信昂扬,早在开战之前,双方的气势就足以决定此战的最终结局。 “府尊,城中兵力空虚,明军又来势汹汹,依下官所见,不如……” 城头,湖州知府张有岁听着留守守备的提议,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呵斥道:“住嘴,大敌当前,安敢动摇军心,我等食君之禄,怎能临阵投敌,当固守城池,以报君恩!” “是……” 守备被当众呵斥了一顿,脸色白一阵青一阵,也不敢再多言语,只能喏喏退下,而张有岁说完后,看向城头上仓促集结的兵丁,大声鼓舞道: “贼寇自太湖而来,精通水战而不通陆战,我等只需固守湖州坚城,定能击退来犯之敌,待贼寇退去,本官自会向朝廷如实奏报,尔等皆有封赏!” 他话音落下后数秒,周围才响起零零星星的应和声,这些兵丁并没有被知府画的大饼折服,明军的数量他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几乎将整条河道都给占满。 数量如此之多,若是强攻,他们如何守得住? 再说了,清军之前在湖州停留的时候对他们这些湖州军民多有欺凌,这些绿营兵的心底也都积攒着些许怨气,又怎么可能用心守城。 城外,明军水师顺流而下,很快便抵达城北奉胜门外,最前面的明军水师耀武扬威一般朝着城门连开数炮,炮声轰鸣,宛如白日闷雷一般,令城中军民尽数奔走躲避。 开炮过后,就有一条小舟从战船放下,驶向岸边,从上面跳下来一名士兵,对着城头晃动的人影高声喊道: “大明镇南侯、太子太保左都督率军至此,城中军民速速开城出迎,切莫倒行逆施,继续与鞑虏为伍!” “开城投降!开城投降!” 那人话音落下,河面上随即响起水兵们的齐声高呼,张有岁等人见此场景,已是面色发白,心中胆怯。 但很快,张有岁就反应过来,跳脚一般对着城头上的兵丁们命令道:“开炮!开炮!尔等还在犹豫什么,速速开炮驱赶贼寇!” 守兵们面露迟疑,相互对视一眼,还是进入炮位,操控着火炮对准河面上的明军战船点燃引线。 数息后,城头接连响起两声炮响,炮弹呼啸着砸向河面,却是躲着战船落入水中,溅起两道水柱。 虽然这炮击没有命中,但还是吓了甲板上的水兵们一跳,骂骂咧咧地就要操炮还击,而张有岁见这两炮都落了空,大发雷霆,也顾不上形象,一脚踹在炮手身上,喝令他们继续装填。 岸上的士兵见守军不准备配合,也不再多嘴,赶忙返回小舟,乘船驶回战船。 很快,黄蜚就知道了湖州守军的决定,他冷哼一声,下令船队继续沿河推进,在城西清源门外登陆,从那里发起强攻。 (湖州城墙示意图,转载来源知乎用户【吡啶】) 清源门外地势较为开阔,适合水师登陆并组织攻城,而奉胜、迎禧二门外不利于施展军阵,若是强行登陆,只会在狭窄的地形内遭到守军铳炮箭矢的肆意射击。 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重要的一点,提前混入城中潜伏下来的五百精兵就集中在这一片,只要明军登陆攻打清源门,他们就会趁乱突袭城门,配合友军里应外合将清源门一举拿下! 明军虽顺流而下,但还是在奉胜、迎禧二门留下部分兵力做出佯攻姿态,牵制守军使其无法全力支援清源门。 而主力很快转移到清源门外,有条不紊的在敌人的铳矢射程范围外登陆,并将提前准备好的简易云梯卸下,城头守军见状,都不敢轻举妄动。 一名士兵看向负责镇守此门的把总,询问道:“总爷,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明军登陆吗?若是不开炮阻止,上头怪罪下来……” “开你妈个头!” 把总一脚踹在那名士兵的屁股上,骂道:“你想死就直说,一个月才领多少银钱,拼什么命啊!明军来势汹汹,这城肯定守不住了,一会打几炮放几枪就算对得起皇上了!” 周围的士兵深以为然,一个个左顾右盼,开始寻找一会逃跑的路径。 而城外的明军也很快完成登陆,全副武装的黄蜚亲率家丁登岸,他脚踩在踏实的泥土上,拔出佩刀,直指城门,高声喊道: “全军进攻,先登者,赏银百两!” “杀!杀!杀!” 士兵们齐声高呼,紧接着扛起云梯,蜂拥向清源门冲去,待明军冲进守军最佳射程范围后,城头顿时铳炮箭矢齐发,如雨点般落下。 明军连忙举盾格挡,那箭矢从天而降,打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炮弹呼啸着砸入人群,登时砸死砸伤数十人,制造出一块小型无人区,但很快就被补上。 城头火炮的轰鸣声就好似行动开始的信号一般,几乎在炮击开始的瞬间,躲藏在清源门后居民区内的五百明军就持械冲出了各自的藏身处,向城门涌去。 把守城门的清军很快发现这些从背后冒出来的人,他们见这帮家伙来势汹汹,人人持械,哪里猜不出来对方的来意。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随即朝着对方喊了几嗓子,举起鸟铳胡乱开了一枪,就直接丢下武器,撒丫子往两边没有敌人的方向跑了。 “???” 冲过来的明军看着他们逃跑的背影一脸懵逼,为首的旗官很快反应过来,喊道:“弟兄们,夺取城门,迎大军入城,杀啊!” “杀——” 城门一时喊杀声大作,守军猝不及防之下遭到袭击,很快便被杀得大败,明军顺利夺取内城门,又兵分两路,一路冲上城头与清军搏杀,一路前去打开瓮城的外城门,引友军入城。 第六十四章 反应 清源门几乎没有过多抵抗,便在明军的里应外合之下陷落,明军随即大举入城。 明军入城的消息就好似插上翅膀一般迅速传遍全城,湖州知府还在赶往清源门坐镇的路上,就听到了这一噩耗。 他登时就面色煞白,心如死灰,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但很快,张有岁就回过神来,他慌忙对着身旁的师爷和侍卫们喊道:“快,快回府署!我们必须赶在明军之前离开湖州!” 话落,他们就仓皇逃回了府署,匆忙收拾了一些钱财和干粮,就拉着家人坐上马车,逃也似的往城东的迎春门而去。 知府弃城而逃,守城绿营也再无战意,或是脱下马甲逃入民间,或是跟随守备缴械,成建制向明军投降。 一直到当天黄昏,明军彻底控制湖州全城,悬挂在城头的清军战旗也被降下,扔进火堆焚毁,取而代之的是署名大明镇南侯的战旗。 明军占领湖州后,随即在府库内发现了如小山一般堆积起来的钱粮,黄蜚得到汇报后连忙第一时间赶到府库查看。 当他看见那如山一般的钱粮后,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大声发笑,跟着他一同过来的将领们也都面露喜色。 在此喜庆时刻,部将薛去疾上前一步,道:“侯爷,此番收获颇丰,若能将这些钱粮悉数运回西山,我军非但能解决缺粮困境,亦能不再受制于苏言。” 黄蜚含笑点头,道:“那便将这些钱粮悉数搬回船上,待明日运回西山。” 他话音落下,部将唐世荣又道:“侯爷,苏经略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军接下来又该如何行事?” 黄蜚闻言做出思考的神色,他抚摸着下巴长出来的长须,思索片刻后,道: “先驻扎湖州,时刻盯紧清军动向,那博洛若是得知湖州失守,很有可能分兵试图收复,如果他敢分兵,我们就在必经之路上设伏,将其一举歼灭!” “侯爷,杭州亦有清廷重兵把守,不得不防啊!”参军赵安出言提醒道。 黄蜚点了点头,心底却是不以为然,他心想鲁监国大军就在钱塘江对岸与清军隔江对峙,清军怎么可能冒着被鲁王军突破沿江防线威胁杭州的风险,分兵来对付自己呢? …… 湖州陷落的消息飞速传开,当博洛得知这一消息时,已经是他抵达吴江城外的第七天,八月十二日了。 在这七天的时间里,清军打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也从三面将吴江县城合围起来—— 博洛以两千满洲正蓝旗八旗兵、两千外藩蒙古兵、七千绿营围攻城南。 总兵张天福率五千汉军镶黄旗、六千绿营坐镇城西。 梅勒章京和托领一千满洲镶红旗八旗兵、两千蒙军旗、五千绿营驻扎城北。 清军三面合围,除了京杭运河那边无力控制只得放弃,几乎切断了明军陆地对外沟通的渠道。 博洛南征北战,军中有火炮数十门,三面合围之下每个方向都至少有一二十门各式火炮,这让城中守军难免有些心理压力。 守军面对清军围城是何态度暂且不提,博洛从张有岁口中得知湖州陷落的消息后,勃然大怒,抬脚狠狠踹在后者身上。 张有岁腹部受击,惨叫一声就往后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捂着腹部身子几乎弓成一只大虾。 博洛怒道:“你这个混账有守土之责,竟敢弃城而逃,实在是找死!” “来人,将此獠拖出去斩首……鞭挞八十鞭,押往江宁交由豫亲王处置!” 博洛本想直接将张有岁斩首,但想到对方还是知府,自己直接斩首恐怕会给人留有口实,便改口鞭挞。 那张有岁吓得面色煞白,八十鞭哪是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能受得了的,苦苦求饶,但周围粗鲁的满洲大兵哪里会管他那么多,就像是抓小鸡一样拎着衣领,就把他拖了出去。 张有岁被拖下去后,博洛仍然十分愤怒,他一掌拍在桌案上,咬牙道:“我军辎重多从湖州、嘉兴二地运来,湖州失陷,仅靠嘉兴一府输送辎重,若是南蛮袭击粮道,大军必不战自败!” 一旁的蒙古千户苏赫巴鲁见状,连忙主动请缨,道:“贝勒爷,末将原领军护卫嘉兴粮道,让南蛮无从动手!” “杀鸡焉用牛刀?”博洛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尔继续出击四面,抓捕汉人,我大清勇士的血不能在攻城中白白流失。” 拒绝了蒙古千户的请缨后,博洛则开始思索该怎么弥补湖州失陷导致的恶劣影响,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命浙江总督张存仁点兵北上收复湖州。 同时,他又将原本负责运送军粮辎重的两千湖州绿营收拢起来,命其回师湖州,待杭州兵马北上收复湖州时与其配合,夹击黄蜚部。 …… 博洛的命令以快马加鞭的形式很快送至省城杭州,张存仁原本就因为明军攻陷湖州而犹豫是否要分兵北上。 在看过博洛的命令后,张存仁便下定主意,命杭州副将张杰率领兵五千攻打湖州,同时加强对钱塘江对岸的明军的戒备。 张杰率军北上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江对岸的明军耳目,鲁监国朝廷内部纷纷认为这是一个渡江收复杭州的良机。 早在月初,他们就已经从张煌言那里得知清廷分三路大军进剿苏松的消息,当时朝中还爆发了不小的争论。 以东阁大学士朱大典、督师熊汝霖为首的一派官员立主趁机攻打杭州,以建立光复大业。 但总兵方国安、王之仁二位手握兵权的大臣始终消极出战,他们借口“兵久无粮饷”拒绝出战,其目的是迫使朝廷同意他们提出的“分地分饷”政策。 而他们二人麾下兵马不仅是鲁王朝廷中战斗力较高的,也是装备最为齐全的,他们二人消极出战,仅靠督师熊汝霖、孙嘉绩、钱肃乐等所率义军自然是无法与杭州清军对抗。 因此,绍兴小朝廷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军事行动。 而现在,经过方、王二人的施压,监国朝廷只能退让,将浙东各府县每年六十余万两钱粮由方、王二军自行分配。 各处义师虽然因此断绝了粮饷来源,不得不自行散去,但方、王二人开心了,他们也想借着清军调动的机会渡江西征,攻打杭州,通过胜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堵住那些不满大臣们的嘴巴。 第六十五章 中秋夜 鲁王军几次对杭州发起进攻,却被清军屡屡挫败的经过暂且按下不表。 时间流逝,八月十五日,中秋节在连绵战火中来临。 这一年的月亮和往常一样圆,虽然吴江城外还有数万大军虎视眈眈,但苏言还是下令给将士发赏月钱,并提前一天准备好大量月饼,分发给官兵与百姓。 月色皎洁,苏言登上北城门,眺望着远处的清军大营,从这段距离看向清军大营看得并不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轮廓。 在那个轮廓内,灯火通明,在城墙上也依稀能够听到清兵放肆的笑声,以及被掳来的女子的哭喊声。 在围城期间,清军不断派出骑兵向四周散去,劫掠乡里,苏言虽然提前将城外百姓迁入城中安置,但更远的也只能鞭长莫及。 清军向四周劫掠,也与驻扎在太湖东岸的陈子龙部交手,振武军虽然不是苏州本地人,但他们都对残暴的清军深恶痛绝。 在发现清军来袭,劫掠乡里后,未得陈子龙的命令,就有将领擅自率军袭击清军,将其驱散。 因此振武军驻地附近的百姓得以保全,但其他地方的百姓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们的家乡被焚为白地,稍有反抗便被当场格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苏言盯着远处清军营地的轮廓,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突然对身旁的顾炎武问道: “宁人,清军此时应该也在过着中秋节,若是我军这时杀出,能否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给予其重创?” 顾炎武微怔,随即露出一抹苦笑,他抬手指天,道:“皓月当空,阴影无所遁形,恐怕刚出城门,清军便能发觉。” 对方的话在苏言的意料范围内,但苏言并没有因此打消出城请战的想法,他回首看向城中,微笑道:“即便如此,我也想出城鏖战一番,破清军锐气,为近日来惨死胡虏铁蹄之下的冤魂复仇。” 顾炎武下意识顺着苏言的目光回头看去,就发现城门后的街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集结了一支兵马,那支兵马人人扛铳,而在队伍末尾,八门火炮被马车牵引着。 那八门火炮来自苏州,顾炎武和许多官兵都称呼其为红夷炮,但苏言始终称呼其为隼炮。 八门隼炮是在八月初十日与一队线列步兵一同在苏州府完成训练,随后乘船借着夜色掩护穿过清军的监视顺流而下抵达吴江。 在这三队兵种完成训练后,苏言又在苏州继续招募两队隼炮与一队线列步兵,继续增加军中火炮的数量。 在新兵抵达后,苏言的近卫营内便有了五队600名线列步兵、90名猎兵、120名枪骑兵和两队8门隼炮。 只可惜吴江城内招募的三队线列步兵还有五天才能投入战斗,不然近千名线列步兵足以打崩数倍于己的清军。 而且,苏言还在苏州时就已经命令工匠根据蓝图,直接跳过插入式刺刀打造出了环套式刺刀,这能够让士兵在使用刺刀时继续开火。 虽然刺刀在东方面对全副武装,身着甲胄的步兵时仍显无力,甚至可能无法刺穿多层甲,但还是让线列步兵具备了自保能力,并且让他们能够结成反骑兵空心方阵,直面骑兵的冲锋。 这也是苏言只率领近卫营就敢出城邀战的底气所在。 他并不担心清军会倾巢而出来对付自己,目前两军还未交战,清军内部还在被过去势如破竹的连胜蒙蔽,对他这支兵马充满了轻视。 只会派出部分兵马前来对付他,在线列步兵和隼炮的远近火力打击下,就算是八旗满洲兵恐怕都无法顶着高昂的伤亡冲过来和他们肉搏。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和游戏里不同,现实即便是处于围城阶段,城内仍然可以建造和征募,这也是苏言选择固守吴江的底气之一。 见苏言不知什么时候集结了他的近卫营,顾炎武只得无奈一笑,道:“原来经略早已做好决定,下官这就去集结兵马,接应经略。” 苏言点了点头,道:“你可通知郭波,命他率忠武镇与我一同出城邀战,并注意其他方向的清军,若清军得到风声向城北支援,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遵命。” 顾炎武领命离去后,苏言又深深看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清军营盘,几口将剩下的月饼吃掉,转身走下城墙。 他只有在睡觉时才会脱下甲胄,因此无需多花时间穿着盔甲。 苏言走下城墙翻身上马,在家丁的护卫下策马来到近卫营官兵面前,高声说道: “弟兄们,鞑子在城外祸害了我们许多同胞,滥杀无辜,致使众多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此人神共愤之举,我等必替天行道,诛杀鞑虏,以告慰无辜亡魂的在天之灵!” 话落,苏言调转战马,看向城门,再度喊道:“打开城门,出城!” “打开城门——” 吱——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外面在皎洁月光照耀下仿佛裹上一层浅薄银霜的大地也随即出现在苏言及将士们的眼中。 在城门彻底打开后,苏言一马当先,率领卫队冲出城门,在他们之后,线列步兵们踩着整齐步伐有序出城。 另一边,清军城北大营内也在过着节日,不过这些满洲大兵并非过着中秋节,而是过改良版的八月节。 按照习俗,梅勒章京和托带头在营地内摆下一张桌案,设置贡品,点燃三香向月亮叩头祭拜,随后围绕着桌案饮酒作乐。 和托怀中抱着一个从附近村庄抢来的汉人民女,脸上带着几分微醺,与满蒙八旗的将佐们推杯换盏,满蒙将佐身边都或多或少搂着抢来的女子,不时上下其手,发出放肆的笑声。 “这江南女子真是名不虚传,嫩得出水了,等打下吴江,老子一定要再多抢几个回来。” 和托带着醉意,不时揉捏着怀中少女的肌肤,笑眯眯地对将佐们说道,少女眼角还残存着一丝泪痕,咬紧牙关,屈辱地忍受着满人的欺辱。 “哈哈哈——” “依我看,贝勒爷还是太谨慎了,我大军可有红衣大炮数十门,让那些汉狗打头阵,强攻几次就能打下来,还用得着在城外浪费时间吗。” 一个满洲将佐双眼迷离地说道,一双大手用力蹂躏着怀中少女,那少女已经疼得双眼通红,眼角含泪,但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虽然那人是在质疑博洛的决定,但和托并没有出言阻止的打算,他微笑地听着将佐们的交谈,正欲开口,可就在这时帐外突然闯进一人。 那人跪倒在地,语气焦急道:“不好了,明军出城了正在向大营而来!” “什么?!”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片寂静,过了片刻,和托很快反应过来,喝问道:“明军有多少人马?” “看不太清,明军分批出城,以规模来看前者最多千余,后者也有二三千人。” 一听打头阵的只有千余,和托的内心顿时被一股莫名情绪充斥,他勃然大怒,突然抓着少女的头狠狠砸向桌案,只听嘭的一声,那少女应声而倒,额头皮开肉绽,满脸是血,不知死活。 随即,和托怒道:“汉狗这是在轻视我吗?只派千人就敢袭营,狂妄自大,老子一定要把汉狗全都杀了!” 他话音落下,左侧有一虎背熊腰的壮汉站起身来,瓮声瓮气道:“汉狗不知死活,我愿亲率蒙古铁蹄将其踏平,首级尽数割下,制成酒杯!” 第六十六章 直面骑兵 和托循声看去,说话的人是镶蓝旗蒙古梅勒章京和克齐,他虽然同为梅勒章京,但满人地位总归比蒙古人要高,因此还是以和托为主。 见和克齐主动请缨,和托思忖片刻,还是点头同意,八旗蒙古最擅长的就是野战突袭,明军打头阵的不过千余人马,在和托看来,让蒙古兵去对付他们,就和全副武装的大人打三岁小孩一样轻松。 就算是后面那两三千人赶上了,也无需担心,八旗弓马娴熟,往常别说是两三千了,就算是上万也能轻松击溃。 和克齐随即领命离席,前去召集自己的部下,和托他们也没有继续喝酒的心思,纷纷跟着出去想要观赏明军是如何被摧枯拉朽屠杀的场景。 不过,在他们来到营盘外之后,和托很快就发现了异样之处,他注意到,明军虽然出城,但并没有直奔营地而来,而是在城外列阵,缓步推进。 “汉狗这是意欲何为?” 和托心中疑惑不解,按理来说,明军如果要袭营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冲到营地外围准备发起进攻了。 可从明军的动作来看,他们似乎并不急着向营地发起进攻,或者说,他们在等着自己一方主动出营溺战。 想到这,和托眉头紧蹙,命人将和克齐叫了过来,等后者到来后指着明军说道: “汉狗向来卑鄙,狡诈多端,如此异样定然有诈,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停止出兵。” 和克齐听言面露不屑,道:“和托,你真是太过小心了吧?汉狗合计起来也不过三四千人马,再怎么狡诈又能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笑话!” 见和克齐不置可否,和托嘴角抽了抽,想要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转念一想,和克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明军再怎么诡计多端也只有三四千人马,且都为步兵,能翻起什么浪花?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再下令集结三千绿营,与蒙古兵一同出击。 和克齐见他还派了三千绿营兵参战,并没有领情的打算,反而心有不满,在回到族人的队伍里之后,对着围上来的佐官们发起了牢骚: “这和托莫不是看不起我等蒙古铁骑,迎战千余汉狗还要再派三千绿营助战,老子今晚就要狠狠地打他的脸!” 话落,和克齐拔出马刀,策马跃于军前,高声喊道:“蒙古儿郎们,随我出战,杀光汉狗,让满人见识见识我蒙古健儿的凶猛!” “呼!呼!呼!” 蒙古旗兵们欢呼着,紧跟着和克齐策马冲出大营,向远处的明军冲去,根本没有等候还在集结的绿营的打算。 和托见状,也只能暗骂一声,命绿营加快集结,出营参战。 苏言这边也借助皎洁的月光看见了从营盘鱼贯而出的大队骑兵,他双眼微眯,当即喝令停止行军,就地列阵迎敌。 “停止前进!列阵迎敌!” “就位!就位!” 在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线列步兵们纷纷改变队形,以纵队朝向清军的方向,八门隼炮也都被卸了下来,固定在地面上,炮兵们或是合力将炮口转向敌人,或是快速将堆放在马车上的弹药搬运下来。 隼炮在游戏里部署以后就不能再移动,苏言就给炮队分配了驮马专门拖运,让炮队也能在战场上移动。 隼炮在游戏中研制霰弹科技前不能打出霰弹,那他就将现有火炮能够发射的散子、铁砂也带了过来,作为隼炮的弹药。 说句题外话,明明在游戏里隼炮的炮架也是有轮子的,可就是在部署后无法移动,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很快,士兵和炮兵们就完成了列阵,在军官们的命令下装填弹药,队列内一时响起密集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数十秒后,士兵们完成装填,在军官的命令声中放下步枪,又扛在肩上。 “敌军骑兵来袭,反骑兵方阵迎敌!” 苏言再度下令,五队线列步兵紧接着变幻阵型,其中一队以苏言为中心,摆出一个标准的空心方阵,其余四个连队也都在隼炮后数米的位置列阵。 只要清军杀来,炮手就能直接逃入方阵内避难——以隼炮的重量,清军根本不可能冒着线列步兵的火力强行将火炮拖走或破坏。 明军列阵之余,蒙古骑兵也不断向他们疾驰而来,眼见敌骑进入射程范围,也不等他们进入最佳射程范围,炮兵们纷纷点燃火炮。 只听接连数道炮响,明军阵前扬起一阵白色硝烟,炮弹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撕裂空气,高速向移动中的蒙古骑兵飞来。 下一瞬,八枚炮弹先后砸在地上,过半炮弹射了个空,仅有三枚炮弹迎面砸进人群之中,直接将奔跑中的骑兵连人带马一块撕碎。 突如其来的炮击让蒙古骑兵的动作为之一滞,和克齐看着那几乎散架的尸体,面色呆滞了几秒,随即心中就腾起无尽怒火。 “该死的汉狗,真以为这几门火炮就能击退我蒙古铁蹄吗!”他怒声骂道:“不要慌乱,随我继续冲锋,踏平汉狗!” “呼!呼!呼!” 蒙古骑兵们发出如猿猴般的嚎叫,继续策马驰骋,而明军炮兵在打出第一轮炮击后,连忙清理炮膛进行装填,在一分钟内完成了装填。 在炮手完成装填后,骑兵已经冲到了隼炮的最佳射程范围,进入五六百米的距离。 “开炮!” 炮声再度响起,这一次,有了刚刚的经验,炮手们调整了新的射击角度,射出的炮弹提前落地,正好砸进人群之中,将蒙古骑兵炸得人仰马翻,死伤数十。 “快!清理炮膛!” “动作快点,你娘的鞑子要冲过来了!” 炮击过后,炮兵们连忙进行第三轮装填,这一次他们并没有放进实心弹,而是倒入大量的碎子和铁砂。 等他们手忙脚乱地完成装填时,蒙古骑兵已经冲到距离他们只有不到两百步的距离了! 隆隆隆—— 两千骑兵同时奔跑的动静几乎让大地都为之颤抖,更是令人感到胆战心惊。 直面骑兵的炮手们皆被这股阵势吓得面色煞白,几欲后撤,但他们始终牢记着苏言给他们的任务,咬着牙钉在原地,只等打出这最后一轮炮击,再转身后撤。 被空心方阵保护在内的苏言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骑兵向自己冲来,望虞河之战时满八旗骑兵在远处就下马转为步战,带给他的震撼远没有这次深重。 即便是被空心方阵保护在内,苏言心底仍然难以避免的产生了几分胆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底的负面情绪压下,下意识看向身后。 忠武镇已经穿过北门,向这里赶来,蒙古骑兵一般都是以骑射消耗,再纵马冲锋,双方互射的话,蒙古人不一定是火枪的对手。 即便是蒙古人想直接冲锋,他们的方阵也能等到长矛手到来,将这支狂妄自大的蒙古骑兵一举击溃。 想到这,苏言心中稍定,他又看向方阵内的士兵们,士兵们的脸上都带着坚毅的神色,他们或许心底也为直面骑兵冲锋而感到惊惧,但还是努力挺直胸膛,紧握步枪。 ----------------- 追读突然就掉了一大截,郁闷。 第六十七章 击退敌骑 (大伙觉得不太合理,便修改了一些,忠武镇与近卫营先后出城,前军与蒙古骑兵接战后,忠武镇也能很快赶到加入战场) 随着双方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和克齐这时才惊愕地发现,明军居然全员装备火铳,那火铳上还插着一柄短刀,使得火铳就好似一把短矛一般。 他也只惊诧一瞬,就很快回过神来,面露轻蔑,心道:“这帮南蛮如此依赖火器,再加上这些手脚,难道就想以此战胜骑兵吗?实在可笑至极。” 而且,按照过去的经验,在他们冲进明军火器的最佳射程范围前,明军就会因为骑兵冲锋的恐惧提前开火,自乱阵脚。 还未等明军完成装填,他们就已经冲到了明军面前,大开杀戒了。 他心中想着,胯下战马的速度不停,率队冲入距离明军只有百步的范围内,骑手们已经从箭囊内摸出箭矢,只等冲到二三十米的距离后掠阵骑射! 蒙古弓不似清弓那般威力强大,蒙古骑兵要想追求最大的杀伤效果,只能冒着被敌军反击的风险五步射面。 在这种距离下,即便明军身着重甲,他们也能精准的将箭矢送入无甲部位。 可是和克齐很快发现一个异样之处,对面的明军居然迟迟没有开火的动作,他们不似以往遇到的明军那般面对骑兵时大呼小叫,而是沉默地站在方阵内,举枪遥遥瞄准。 这让他心底充满了不安感,但还未等他多想,骑兵已经冲进了与明军只有不到百步的距离内,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死神已经露出了祂狰狞的微笑。 “开炮——” 轰轰轰—— 眼见蒙古骑兵疾驰而来,坚守在炮位上的炮手们终于按捺不住,纷纷点燃引线,八门火炮先后轰击,将无数散子、铁砂在火药的驱动力下几乎铺天盖地地射向敌军。 在点燃引线后,这些炮手顾不上查看战果,拼了命似的往身后的方阵跑去,这短短数米的距离,他们只用了几个呼吸便冲进了方阵内。 在炮手们退回方阵后,五个方阵的线列步兵们也不顾前方的视野被硝烟遮蔽,前排士兵在军官的怒吼声中一齐扣动扳机,打出一轮如雷霆般的齐射—— 硝烟的遮掩下,方阵内的士兵们看不清他们造成了怎么样的伤亡,只能听到对面那宛如从地狱传出来的凄厉尖叫和痛苦哀嚎声,以及充满惊恐的蒙古语。 世界好似安静了数秒。 数秒后,从逐渐散去的硝烟中迎面冲过来数十匹失去主人的战马,那惊慌失措的战马一头撞进了方阵,将挡在身前的士兵撞倒在地。 后面的士兵很快反应过来,连拉带拽将慌不择路的战马赶到一旁,但就在这时,从半空中响起了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大量箭矢从两侧飞来,落入方阵之中,直接射伤射倒数十人。 在箭矢飞来的瞬间,四周也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其中一支流矢几乎是擦着苏言的身体向后飞去,惊得他背后冒出一身冷汗,但他顾不上这些,连忙向四周看去。 此时硝烟已经大多散去,火炮正对着的前方已经横尸遍地,再往前的蒙古骑兵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而从两侧包上来的蒙古骑兵并没有受到炮击的影响,在拉近距离后纷纷挽弓放箭。 他们也注意到了那些明军火器上插着的短刀,不敢直接冲击方阵,只能围绕着方阵策马驰骋,一边贴脸放箭,一边想要寻找方阵的破绽。 各个方阵的士兵怎么可能放任他们肆意射箭,也紧接着开枪还击,蒙古骑兵不管跑到哪个方向,都要迎接一个方阵三十支火枪的齐射。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苏言也不敢继续骑在战马上了,他弃马躲在人群之中,手里抓着燧发手铳,在一个蒙古骑兵从身前穿过时眼疾手快扣动扳机。 手铳的枪声被淹没在密集的枪声中,那个蒙古骑兵的身上就多出了几个枪眼,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仰面栽落下来。 在连绵不断的枪声中,那些冲上来的蒙古骑兵不时有人哀嚎着坠马而亡,站在方阵内的百户们看着低下的杀敌效率,急得大声喊道: “射马!向战马射击!不要射人!” 听了军官的命令,那些士兵们连忙调转枪口,转而向目标更大的战马射击,一时间蒙古骑兵的伤亡数量直线上身。 他们眼见无法突破明军方阵,在中短距离内相互射击也无法取得优势,而敌人的援军也已经赶到,挺起长矛向他们发起进攻,只能丢下方阵外围的许多尸体往来时的方向撤退。 待撤退重新休整后,这些蒙古骑兵很快发现了一个令人心碎的事情—— 他们的梅勒章京和克齐在刚刚的炮击中被轰成了一滩烂肉,血肉和盔甲都黏成了一团,如果不是盔甲样式和旁人不同,他们甚至都不敢确定那就是和克齐的尸体。 和克齐的死让这些蒙古骑兵悲愤不已,他们想要重整军阵后再度向明军发起进攻,为和克齐报仇。 但敌人的援军已经到达,那军阵之中长枪如林,蒙古骑兵们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敢冲过去,就会被无数把长矛刺穿。 “撤退!” 犹豫片刻,这些蒙古骑兵还是选择后撤,他们本想尽可能将那些还未死去的族人带上,但明军还在不断开火,射杀着试图靠近的骑兵。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被迫丢弃满地尸体,带着前所未有的屈辱撤往营盘。 眼见敌人撤退,明军一方顿时响起阵阵欢呼声,苏言也松了口气,所幸蒙古骑兵一开始没有将他们放在眼底,轻敌傲慢,还想着以五步射面消耗己方兵力后再发起冲锋近战取胜。 如果他们直接硬下心来,不顾伤亡冲击方阵,那己方可就危险了——当然,苏言并不认为轻敌的蒙古人会这样做。 短暂的欢呼后,苏言当即下令清理战场,将己方死伤者以及武器带走。 又将尸体完整的蒙古兵身上的甲胄草草扒光,首级割下,赶在敌人反扑之前撤回城内。 他注意到,清军目睹蒙古骑兵进攻挫败后,开始调集兵马出营,而一开始就跟着骑兵出击的步军眼见骑兵败退后干脆停滞不前,等待与骑兵汇合。 第六十八章 驱赶 最终,明军还是赶在清军到来之前从容退回了吴江县城。 在回到城内后,此战的战果让城内军民都为之欢呼雀跃。 虽然守城兵马也有上万人,但城外清军的威名足以令小孩止啼,城中大部分百姓都还保留了对清军的恐惧,对接下来的战事并不乐观。 而现在,明军出城夜战,首战获利,还杀了数百个蒙古鞑子,将鞑子的首级砍了下来带回城内。 鞑子的可怕是口耳相传的,可那一颗颗死不瞑目的狰狞头颅是实实在在的,在看到那些首级后,他们心中对鞑子的恐惧便被打消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对守住吴江县城的信心。 苏言发现了城中军民们的态度变化,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不然也不会冒险出城邀战。 此战不仅利用了清军轻敌傲慢的心态,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还用敌人的人头激励己方士气,相比之下,明军在此战的伤亡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了。 回到城内后,苏言当即下令将砍下来的四百多个首级用石灰简单处理了一下,随后平均分配到三门,悬挂在城墙外,以此震慑清军并打击其士气。 同时,他也查看起此战的伤亡情况。 这一看,苏言顿时感到一阵肉疼了,因为蒙古骑兵没有直接冲击方阵,而是围绕着方阵进出骑射的缘故,明军多是被箭矢所杀伤。 有上百名士兵被箭矢射中无甲防护的部位,其中大半被命中要害当场阵亡,也有人负伤失去战斗力,一段时间内需要躺在后方养伤了。 过百的伤亡让苏言有些心疼,这也给了他一个教训——他太过看重线列步兵了。 如果没有八门隼炮的近距离散子轰击,打乱了蒙古骑兵的冲锋阵型,再加上忠武镇在后面及时赶上,将敌骑逼退。 就算有反骑兵方阵,近卫营也无法独自击退弓马娴熟的蒙古骑兵。 好在现在意识到这一点也不算晚,即便还会有下次,他也会等火器部队彻底成型以后再来。 吴江城内一片欢声笑语,不论军民都在为杀死了数百个鞑子而感到喜悦。 可在数百里之外的江阴城内,守城军民皆慷慨高歌,那歌声凄惶悲壮,扬传十里,连城外清军听了也都感叹不已。 距离清军兵临城下至今,江阴已经固守了近两个月之久,城外清军也在刘良佐到来后突破五万大关,将这座小小的城池包围得水泄不通。 虽然刘良佐的兵马没有传说中的十万大军,但他带来的三万精兵对于江阴军民而言,也是不小的威胁。 江阴军民坚守近两个月,城内的粮食越来越少,武器也越来越不像样子,但阎应元仍然提前用宝贵的粮食制作成月饼,让军民们渡过这可能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个中秋节。 江阴城头,阎应元一行人站在高处,抬头仰望着那宛如圆盘一般的皎洁月亮,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神情疲惫,但面色依然坚毅。 “来喝酒了!” 就在这时,城中百姓纷纷自发提着家中剩余的酒壶,登上城墙想要犒劳还站在岗位上的将士们。 一名垂垂老矣的老人亲自端着装满酒水的海碗,颤颤巍巍地走到阎应元身前,道:“阎公,中秋佳节,还请饮酒,这是我们的小小心意。” 在他身后,许多百姓也都端酒想要递给守城士兵们,大家都用目光询问着阎应元,后者微微颔首,道:“那就一人喝一杯吧。” 得到许可后,士兵们纷纷接过酒碗,看着阎应元,后者从老者手中接过海碗后,环顾四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语气故作轻松,道: “我们不是孤军奋战,苏松的苏语轩也在与北虏浴血搏杀,相信终有一天,苏松的兵马便会打到江阴城外,届时两军里应外合,北虏必败无疑。” 众人听言,虽然心中认为援军到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都配合地露出笑容,陈明遇也跟着说道:“若是能将北虏逐出中原,吾当辞官归乡,享田园之乐。” 他说完,其余人也都跟着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天下太平后自己要干什么,他们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声,沉重的氛围被驱散许多。 在饮酒之后,诸生许用仿照楚歌,谱了一首慷慨激昂的曲子,带头高歌,城墙上下不论是兵丁还是百姓,在听了许用的高歌后,皆不自觉跟着吟唱起来。 歌声传扬十里,连城外的清军大营内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待在大帐内的刘良佐听到歌声后,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他眺望着那座江畔孤城,面色复杂,久久无语。 次日,清军再度攻城。 这一世,得利于苏言横空出世,博洛大军被阻挡在吴江城外,江阴军民只需抵挡刘良佐大军的围攻,压力反而因此降低了许多。 这一切,阎应元和江阴军民们都不知道,他们都坚守城墙,顽强地抵抗着清军的围攻。 …… 吴江城外,博洛在看见城头悬挂了上百颗蒙古兵首级后,勃然大怒,他亲手执鞭,在和托身上狠狠鞭挞了数十鞭,命其戴罪立功,并将没有及时跟上的绿营将佐悉数处死。 随后,盛怒之下的博洛下令向吴江县城发起进攻,在数十门火炮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中,吴江攻防战终于拉开序幕。 “进攻!” “你们这帮该死的南蛮,都给我上!谁要是胆敢擅自后退一步,当场格杀!” 隆隆炮声中,最先向城墙发起冲锋的并非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而是一群被驱赶着,发出震天哭喊声的平民百姓。 他们是被清军从附近村镇里掳掠过来的,女子被充为军妓,遭到兵丁的肆意玩弄,男子则被贬为炮灰,消耗守军弹药箭矢,并尽可能填平护城河,铺上一条能够直通城墙底部的道路。 面对清军的进攻,苏言率领忠武镇与惩戒营亲自坐镇南门,与博洛直接对峙,吴江县令张允元与代参将向小兵率领义武镇坐镇西门。 至于北门,则由顾炎武领安江镇坐镇,为了增加北门的兵力,苏言还将上个月完成训练的两队长矛手编入安江镇,一同作战。 第六十九章 袭扰 吴江县城,三面炮声连绵,炮弹呼啸着越过护城河,狠狠砸在城墙表面,让这道包砖结构的城墙都隐约为之颤抖了一瞬。 苏言身着盔甲,亲自坐镇城南,他立于将旗之下,看着无数百姓被清兵驱赶着往城墙涌来。 在人群之中还有无数推车,那推车上装着满满的石块土料,显然是准备强行填平护城河。 看着清军的做法,城头一片哗然,士兵们忍不住大声咒骂起清军的卑鄙无耻,但同时心中也不免有些彷徨失措。 军中士兵大多是苏州本地人,城外百姓也多为同乡,再加上他们多是被清军强行驱赶而来,对百姓动手都难免心生不忍。 郭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下意识想要去询问苏言的意见,但在看见苏言的脸上也带着几分纠结的神色后,他表情变幻了一阵,还是做出了决定。 “开炮驱散百姓,若是放任护城河被填平,吴江城破,牺牲的可不仅仅是城外数千百姓,而是吴江满城十余万生灵了!” 他对着周围的士兵们高声命令道,士兵们听言,虽然心底还有些不忍,但还是咬着牙,听从郭波的命令,调整火炮的射击角度,对准那哭喊着涌来的人群。 “开炮——” 隆隆隆—— 部署在城南的六门火炮接连发出怒吼,炮弹从城墙俯冲而下,却因为炮手调整了射击角度,没有直接砸进人群,而是砸在人群外围。 炮弹落下后,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恐的呼喊,许多百姓纷纷跪倒在地,哭泣着向城头喊道:“不要开炮!求求你们了,不要开炮!” “呜呜呜——我们也想活下来,求求你们了……” “老天爷啊——” 郭波努力让自己忽视百姓们的哀求,他冷脸看向炮位,呵斥道:“莫要心慈手软,谁若是故意打偏,以军法处置!” 在郭波的呵斥下,这些炮手也只能硬下心来,对准人群开炮,这一次炮弹径直砸进人群之中,带走了数十近百条人命,城外一时哀鸿遍野。 “跑啊!快跑!” “那帮畜生真敢向我们开炮,乡亲们快跑!” 遭到炮击的人群一片哗然,又陷入混乱之中,百姓们大声呼喊着,一边朝着两侧亡命狂奔。 后面督战的清军见状,毫不留情地举起屠刀,冲进人群左劈右砍,将一个个试图逃跑的人砍翻在地。 一个督战的绿营兵一脚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踹翻到底,一刀攮进他的胸膛,起身后又挥刀斩断一个从身旁跑过的男人的胳膊,在后者如杀猪般的哀嚎声中,狞笑着划开他的喉咙。 看着清军对平民下手,苏言当即下令调转炮口,越过混乱的百姓朝着后面督战的清军开炮。 虽然现在已经有部分清军与百姓混在一起,难以区分敌我,很有可能造成误伤,但苏言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只要能够让清军收敛,无法继续肆无忌惮屠杀即可。 只可惜清军还在弓箭和火枪的射程范围外,不然的话他就可以让专门用于精准射击的猎兵挨个点名。 隆隆隆—— 炮声再度响起,这一次炮弹直接掠过许多逃跑的百姓的头顶,狠狠砸在了他们身后的清军之中,虽然也有许多百姓遭到波及,但炮弹还是杀伤了一部分清军,让他们一时停下脚步,不敢继续上前。 但很快,清军火炮的反制就如期而至,十几枚炮弹狠狠砸在城墙表面,其中一枚炮弹甚至擦着城头悬挂的战旗向后飞去,落入城区内的某处。 清军火炮的数量是明军的一倍甚至更多,因此在清军开炮以后,守军一方很快就被压制了下来。 见此场景,苏言便下令停止开炮,转移炮位,避免火炮在敌军正式攻城之前被摧毁。 他也清楚清军想要填平护城河,或者在护城河上搭建浮桥等行为是无法阻止的,只能尽可能在这过程中给清军造成损失。 因此,在一开始的几次炮击给清军造成伤亡后,他便改变策略,放任清军靠近护城河,等他们靠近后再以猎兵和惩戒营内射术较好的弓手挨个点名,射杀清军。 而到了晚上,他再派人出城破坏清军的填平成果,并派出猎兵与线列步兵内枪法精湛之人借着夜色掩护潜行到清军营地外围,朝着清军巡逻队打黑枪。 猎兵就是天生为袭扰敌人而生,他们并不依赖线列齐射造成伤害,而是尽可能以审时度势的瞄准,射杀单个敌人。 黑夜是他们天然的保护色,这些猎兵分散在清军营地外,端着燧发枪寻找着营地内合适的目标。 在发现有清军巡逻队后,他们谨慎地举起燧发枪,利用那并不可靠的准星进行瞄准,屏息凝神数秒后,扣动扳机。 砰—— 一道枪声突兀响起,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巡逻中的一名清兵应声倒地,鲜血溅了还在和他交流的士兵一脸。 那名士兵怔住片刻后很快反应过来,撕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敌袭——” 他话音未落,周围又响起数道枪声,这名士兵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远处的黑夜中绽开的一朵火光,紧接着,他胸前一痛,整个人就好似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向后栽倒。 在打出一枪后,猎兵也来不及查看自己的战果,果断持枪起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他们能看见清军营盘在响起几道枪声后,几乎直接沸腾起来,有无数人影从帐篷内跑了出来,呐喊着、怒骂着,一只手拎着武器,一只手草草整理身上有些凌乱的甲胄。 没过多久,转移了新位置的猎兵们就注意到,清军营盘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一队队骑兵打着火把鱼贯而出,朝着刚刚开枪的位置冲去。 显而易见,他们只能扑了个空,猎兵在开枪后都转移到较远的比较隐蔽的位置躲了起来,看着清军骑兵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营地外巡逻搜捕。 清军找不到敌人后,只能骂骂咧咧的回到了营地内重新睡下,等清军大营又恢复安静后,猎兵们便纷纷从藏身处出来,来到清军外围再度寻找合适的目标开枪射杀。 接下来一整晚,清军每隔一阵子都会遭到猎兵的袭扰,这让清军不胜其烦。 一开始清军还会派出骑兵出营搜捕,等到了后半夜,他们就干脆视而不见,继续待在营地内假装无事发生。 可即便如此,一整个晚上下来,还是无可避免的有许多士兵没睡好,面色疲倦,精神萎靡。 第七十章 二十一日 时间就这样很快过去,来到了八月二十日这天。 二十日,吴江县城内的三队线列步兵终于完成为期一个月的训练,被编入近卫营内。 除了吴江,常熟、昆山、嘉定三县的线列步兵也都完成训练,不过因为距离较远的缘故,苏言不准备让他们穿过清军封锁来到吴江汇合。 而是命这九队1080名线列步兵在苏州集合后,拨入月城张煌言麾下,增加张煌言的军力,更好的对抗柏、马二人。 除了这四县外,松江、上海、青浦三地的部队营房、火炮铸造厂与每城两队的长矛手都完成了建造与征募工作。 此外,松江、常熟、嘉定、上海四地的水寨也改造完毕,并有四艘双桅巡防舰建成落水。 随着四艘双桅巡防舰落水,苏言手上的水师力量也终于得到增强,他当即派人返回苏州,通知四地将战舰暂时编入鲁之屿麾下的吴淞水师,对抗清军水师。 随后,他又通过系统直接安排各城的建造与征募,他再度在吴江、常熟、昆山、嘉定四县各招募三队线列步兵,而在松江、上海、青浦分别招募两队半加农炮与一队线列步兵。 而三座港口船坞与一座贸易港口,苏言还是选择招募四艘双桅巡防舰——解锁招募的六级舰与东印度公司商船需要两个月的建造招募时间,相比之下,只需要一个月的双桅巡防舰更具有性价比。 这样一来,等下个月的九月二十日,苏言麾下就能多出十五队1800名线列步兵与十二门半加农炮和四艘双桅巡防舰。 半加农炮能够发射足足32磅重的炮弹,这种火炮用来攻坚,可要比隼炮甚至是后面解锁征募的12磅步兵炮还要来得顺手。 十二门半加农炮在手,别说是太仓州城,就算是古老的苏州府城,恐怕都难以招架吧。 没错,苏言招募半加农炮就是为了对付太仓城内的李成栋,李成栋已经被围困太久了,他和他的兵马就像是卡在肉里面的小刺一般,虽然不致命,但要是不早早拔除,时间一久就很有可能脱离苏言的掌控。 苏言现在是腾不开手对付他,也不妨碍他提前做好准备。 建造方面苏言也没有忘记,他在松江一府二县建造了二级兵营与二级火炮铸造厂,并将三座港口船坞升级为船坞,贸易港口升级为商业港口。 四座海军建筑都需要花费三个月的建造时间,并消耗两千五百两白银,在建成后,船坞将解锁臼炮艇、四级战列舰、五级舰与五级旗舰。 和游戏里不同,游戏里苏言需要通过研究新科技来解锁更高级的建筑与兵种,而在现实,因为科技板块的缺失,他便无需遭受这些限制。 还是那句话,苏言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和稳定的发育空间。 谁让他身处苏松四战之地,抗清最前线呢,这就意味着他必须一直顶着清军的反扑和威胁,在持续的军事威胁下缓慢发展,积蓄实力。 …… 《江苏通志》:“辛丑,明江阴陷,阎应元等死之。攻守凡八十一日,兵民无一降者。城破,殉难者比比皆是,尸骸枕藉,街巷池井皆满,臭不可近。” 八月二十一日,若在原本的时间线,这一天是清军攻陷江阴城的日子,也是满城十余万百姓共赴国难之日。 而这一世,因为苏松二府起事,博洛及麾下大军被阻挡在吴江城外,围攻江阴的刘良佐没有兵力和重火力的支援,久攻江阴不克,损兵折将,军中士气也受到了影响。 不仅如此,常州知府宗灏也拒绝给刘良佐提供军粮,以至于清军不得不分散兵力到乡下抢劫粮食,以缓解军中的粮食压力。 宗灏此人是宋朝时死前三呼过河的宗泽后人,在清军下江南后,他本不愿为清廷出仕,但多铎以其家人性命为要挟,迫使其出任常州知府。 在江阴之战期间,宗灏起先只派兵丁三百前去征讨,随后非但不尽主官之责,反而拒绝为清军提供粮草。 宗灏的失职不会被人无视,在江南平定后,他被贬到甘肃平凉当了十九年的地方官,他那自愿出任清朝官吏的弟弟一直想要与兄长重逢,但致死未能如愿。 这一世,二十一日不论是对苏言来说,还是阎应元与江阴百姓来说,都是与往常一样的日子。 在吴江城外,清军仍然驱赶百姓填平护城河,在守军的火力下,已经有上千名百姓倒在了这片土地上,护城河的水位也向上涨了一截。 清军甚至将尸体也作为填补护城河的材料,将尸体尽数投入水中——尸体是最好的填补用料,随着被投入水中的尸体越来越多,一条连通着河道两岸的道路已经初具雏形。 攻守双方心底都非常清楚,真正的血战即将到来。 八月二十五日,经过为期十天的工作,清军最终还是强行在城南的护城河填起一道足够攻城塔通过的道路。 随着护城河被截断,道路成型,城外的清军都发出兴奋的欢呼声,城头守军则如临大敌,纷纷来到墙垛后,严阵以待。 苏言也第一时间登上城墙,等他到来的时候,清军已经开始推动攻城器械,准备开始第一轮的试探性攻城。 十座比城墙还高的攻城塔在汉人百姓的推动下缓缓离开营地,一架架云梯在绿营兵的接力下被送往最前线,还有那十几门各式火炮,也在人力或是畜生的牵引下向前方移动。 苏言将手掌放在墙垛上,观察着清军的攻城部队,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些幸存的汉人百姓,清军显然不准备就这样放过他们,还想榨干他们最后的利用价值。 在炮灰后面,是装备参差不齐的绿营,那些绿营都是清军南下途中望风而降的前明军,清廷此时还未对他们进行整编,因此他们并没有统一的武器装备,战斗力也忽高忽低。 在绿营后面便是全副武装的八旗满洲大兵,即便相隔这么远的距离,他仍然能够隐约感受到满洲兵的彪悍和威胁。 第七十一章 第一轮攻城 “杀!” “渡河,登墙,将军有令,先登城墙者赏银千两!” 在隆隆炮声中,吴江城南的清军最先发起进攻。 无数清军扛着云梯涌向城墙,并驱赶汉人百姓推动攻城塔,只要将攻城塔拉到护城河旁,清军就能从塔顶放下吊桥,直接架在城墙上,顺着攻城塔攻上城墙。 炮弹从清军头顶呼啸而过,狠狠砸在城墙表面,配合那一座座高大的攻城塔,带给守军深深的压迫感。 苏言拒绝了卫兵的劝说,仍然站在城头督战,他就好似一杆定海神针一般,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周围的士兵安心下来。 “装填炮弹,准备开炮!” 城墙上,炮手们最先忙碌起来,他们手忙脚乱地将火药与实心炮弹先后放入炮管内,再用装填杆用力压实。 等他们完成装填,清军已经即将进入火炮的有效射程范围内。 “开炮!” 隆隆隆—— 在炮队军官的怒吼声中,六门各式火炮先后开火,炮弹从白色硝烟中撕裂而出,呼啸着飞向清军组成的洪流。 苏言亲眼看见,一枚炮弹正巧击中一座攻城塔,直接将那座攻城器械贯穿,木屑横飞,炮弹随后又朝着后面飞去,砸进人群之中,弹跳着接连杀伤数人。 他也看见,炮弹从天而降砸进人群之中,直接将路径上的数名清兵砸得粉碎,血肉横飞,又顺着惯性向后弹跳飞出数米,将多名清兵拦腰斩断。 待血淋淋的炮弹终于没有动力停在地上后,人群中已经响起数道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被拦腰斩断的清兵还未彻底死去,他拖着从腹腔流出来的肠子在地上爬行,好似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清军并没有因为这六门火炮的炮击停下步伐,他们继续呐喊着向前推进,并逐渐进入大筒、弓箭和火枪的射程范围内。 随着清军不断逼近,城头变得更加热闹起来,数十具大筒在士兵两人一组的操作下对准人群发射,人群之密集,以至于他们都不需要特意瞄准便能射杀敌人。 “放箭——” 嗖嗖嗖—— 火炮与大筒发射之余,由惩戒营组成的弓手部队也跟着投入战斗,在军官话音落下后,无数黑色箭矢组成的箭雨自城头腾空而起,划过一道道弧线向清军军阵俯冲而去。 城下清军连忙举盾防御,箭矢如暴雨般淅淅沥沥落下,打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虽然大多数被盾牌挡住,但还是有许多清兵和炮灰被射杀。 迎着守军的火力,清军在付出数百条人命的伤亡后终于冲到护城河外,他们将盾牌举过头顶,合力扛着云梯踩过尸体与土石组成的道路越过护城河来到城墙底下。 随后,在阵阵呼喊声中,一架架云梯被合力抬起,架在城墙表面,绿营兵们将腰刀咬在嘴里,盾牌护在头顶,手脚并用开始用最为原始的蚁附,攀登城墙。 “开火——” 砰砰砰—— 眼见清军试图登墙,早已等候多时的线列步兵与猎兵纷纷上前,将火枪伸出墙外,对着云梯上的敌人扣动扳机。 城头一时枪声不断,云梯上的清军虽然有盾牌护体,但又如何挡得住这近距离的火枪射击,弹丸直接击穿了盾牌,迎面射进面门。 这些清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仰面从高处栽倒下去,重重摔在了底下的人群之中,压倒数人。 城头枪声不绝于耳,清兵就好似下饺子一般接连摔下,而就在清军试图蚁附攻城时,那十几座沉重的攻城塔终于被推到了河边。 塔顶部署的清军鸟铳手随即居高临下,向城墙上的明军射击,明军一时猝不及防,被射杀数人,但苏言很快就发现了塔顶的清军,命令猎兵与其互射。 双方使用的火器虽然都精准度不足,但猎兵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射得自然更加精准。 因此在双方互射后,塔顶的鸟铳手很快损失惨重,被压制下来,不敢冒头继续射击。 攻城塔靠岸后,塔顶的吊桥也随之放下,那足有数米长的吊桥重重落下,砸在吴江城墙上,扬起一片尘土。 还未等尘土散去,攻城塔内部的绿营兵就呼喊着挺盾冲了出来,向城墙冲去,城墙上的明军见状,连忙调转枪口,对准吊桥上的敌人扣动扳机,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绿营兵随即应声倒下。 郭波看着那源源不断登上攻城塔的敌人,意识到不能放任敌人顺着攻城塔攻上城墙,他当即命人前去取来油罐,并亲自带着数人点燃轰天雷,奋力朝着攻城塔内部投掷进去。 轰天雷在半空中旋转着飞向攻城塔,迎面砸中一个想要出来的清兵的面门,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仰面晕厥过去。 数秒后,轰天雷猛地爆炸开来,飞溅的弹片、铁钉几乎笼罩了塔楼内部不大的空间,杀死杀伤数十人。 “杀!” 随着所有攻城塔都放下吊桥,守军遭受的压力一时剧增,许多清兵顶着守军射来的箭矢、弹丸冲向城墙。 数名绿营兵顶着飞来的箭矢跑到吊桥尽头,脚下发力就要跳进城头,但还未等他们落地,城头内严阵以待的长矛手们已经合力刺出长矛,直接在其落地前将他们插了个透心凉。 眼见无法靠火力阻止清军的进攻,苏言便命令长矛手在攻城塔的吊桥尽头结阵,只要有清兵试图登墙,便会遭到十几把长矛的刺穿。 “火油来了!” 就在这时,郭波派去寻找火油罐的人终于回来,郭波一把夺过油罐,奋力朝着吊桥投掷过去。 那油罐砸在吊桥上应声碎裂,里面的粘稠液体也顺势向四面飞溅,紧接着,郭波一声令下,便有弓箭手点燃箭矢,对准吊桥射出火矢。 火矢精准落入火油之中,瞬间引燃熊熊大火,还在吊桥上的绿营兵直接被火焰吞噬,哀嚎着拼命挣扎。 有线列步兵想要举枪将其射杀,一旁的百户按下了他的枪口,冷声道:“让他们就这样痛苦而死吧,一帮畜生。” 第七十二章 伤兵 第一天的攻城只持续了数个时辰,眼见进攻迟迟没有取得进展,又试探出了守军的火力密度,博洛便下令鸣金收兵。 “撤退!撤退!” 听见后方传来的悠远号角声,清兵如释重负一般,都长舒口气,毫不犹豫转身后撤。 眼见清军撤退,城墙上顿时响起阵阵欢呼声,在欢呼声平息后,士兵们就在苏言的命令下打扫战场,将己方战死者的尸体收殓起来安葬,伤者送往城内治疗。 而敌军的尸体在收集起来后纵火焚烧,不仅是城墙上的敌军尸体,城墙底下的尸体也需要派人收集清理,不然时间一久很有可能引发瘟疫。 清军投入的十几座攻城塔都被明军使用火油焚毁,要么被烧得只剩下骨架,要么只剩下一半,而城墙底下也堆满了大量尸体,空气中除了浓郁的血腥味外,还掺杂着一些烤肉的味道和烧焦味。 虽然清军只准备试探性攻城,但经过粗略统计,单单城南还是有上千名绿营兵战死,而明军一方得利于守城优势,死伤者不过一百多人。 这样的伤亡差距并没有让苏言觉得开心,他心底非常清楚清军还没动用更加精锐的八旗满洲兵。 八旗满洲兵可都是身着多层重甲且战技精湛的存在,一旦登上城墙,除非是纯系统兵与之对抗,否则都有被杀穿的风险。 清军没有动用八旗精锐,苏言也还藏着一些底牌没有用,在围城前储备的大量擂石滚木和收集起来的粪便尿液可都还没有使用呢。 擂石滚木就不用说了,粪便尿液能够熬煮至滚烫,被称为金汁,居高临下往城墙底下倾倒,凡是沾染者皆会被烫伤并伤口感染,最终痛苦而死。 一直到黄昏时刻,另外两个方向也先后传来了军报,清军从三面发起进攻,但都被明军轻松击退。 城西的义武镇、城北的安江镇合计杀敌约莫一千七百余人,而己方仅伤亡不过百余人。 看完军报后,苏言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前往城中的伤兵营巡视一番。 伤兵营其实就设在城中最大的医馆内,苏言直接聘用了全城的医师,请他们来为伤兵进行治疗。 那些医师都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只要吴江陷落,他们也难逃一死,因此大部分人婉拒了苏言提出的报酬,自愿充当军医为士兵疗伤。 虽然他们自愿出任军医,但苏言还是强行给每个人发放了薪酬,这些医师们便纷纷称赞起苏言的慷慨,对工作更加尽心尽力。 等苏言来到医馆时,门口已经有许多士兵进进出出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以及浓郁的中药的味道。 苏言正欲往里面走,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焦急的喊声,他下意识向后看去,就看见两名士兵抬着一个担架,风风火火往里面闯。 他连忙往旁边退了一步,给两人让出一条道,在担架从身边经过时,苏言注意到上面躺着一名腹部破开一个大洞的伤兵,甚至还有部分肠子从伤口冒了出来。 两名士兵抬着担架大步闯进医馆,在医师的指引下被送到后院,苏言紧跟着走了进去。 到了后院,他们才发现里面已经架起了一道道竹竿,学徒们将洗干净的白布条挂在竹竿上晾晒,许多被鲜血染红的布条堆积在盆子里,等待清洗。 而围绕着院子的厢房内躺着被送来的伤兵,不时有人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整个后院充斥着士兵的哀嚎声和医师焦急的叫喊声。 苏言几人的盔甲与普通士兵不同,因此很快就有一名医师模样的男人迎了上来,他试探地询问道:“敢问几位是?” “这位是苏松经略。”一旁的卫兵出声提醒道。 医师一听,连忙抬手行礼,道:“原来是经略亲至,在下是济善堂堂主席性仁,有失远迎,还望经略见谅。” 苏言摆了摆手,问道:“这里可是你在负责?” 席性仁点头应下,苏言见状便接着发问:“这里接收了多少伤员,床位是否充足?” “嗯……”席性仁思索一番,回答道:“启禀经略,目前为止有一百四十五人被送了过来,而济善堂只有床位一百二十张,多出来的二十五人已经被送到一条街以外的仁善坊安置了,那里有足够的床位。” 说到后面,席性仁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惭愧的神情,道:“济善堂还是不够大,无法容纳所有的将士。” “你们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苏言宽慰了几句,随后让席性仁带着自己巡视一番。 席性仁连声答应下来,随即领着苏言走进后院的厢房内,一进入厢房,就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苏言眉头微蹙,看向躺在床上的伤兵们,大多数伤兵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用洗干净的白布条包扎起来,他们还有心情相互聊天打屁。 他听见靠门口的一名士兵还在吹嘘自己如何在战斗中宛如天神下凡一般杀死多个敌人,还差点杀红了眼爬上吊桥冲进攻城塔和清兵厮杀。 旁边的士兵听了忍不住揶揄道:“那你为什么没有冲进去呢?如果你真做了,那肯定能闻名全军。” 吹嘘的士兵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道:“我已经爬上吊桥准备追上去了,可直到我的膝盖中了一箭……” 他话没说完,就注意到床边靠近了几个人,下意识瞥了一眼,认出了苏言,吓得连忙想要直起身子行礼。 苏言微笑着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继续躺着,并看向其他士兵,道:“你们都不必多礼,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探望你们的。” “经略……” 苏言轻轻拍了拍那名士兵的肩膀,走进厢房内与士兵们交谈起来,询问他们的伤势情况和在战场上的表现。 并当众许诺,即便是他们因为伤势不得不退伍,自己也会给他们安排好的去处和退伍待遇。 虽然苏言没有做到像吴起那般仔细,但他的表态和举动还是让他得到了所有士兵的拥戴与信任。 第七十三章 清军计划 与此同时,清军大营内。 在进攻失利后,博洛当即将军中的所有将佐都召集起来,召开一场临时军事会议,准备商讨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等张天福与和托以及一众满蒙汉将佐到达之时,大帐外的杆子上已经悬挂着几颗狰狞的人头,鲜血还顺着断头的伤口不断向下滴着。 和张天福一起过来的部将下意识抬头打量了一番,就惊恐地认出了其中一人居然是与他相识的绿营参将,死去参将的双眼并未合上,还在不甘地盯着吴江城的方向。 张天福察觉到身后部将的小动作,他偏头看了一眼,见后者盯着那几颗头颅,压低声音警告道:“不要乱看。” 随后,他跟着和托一起走进了大帐,大帐内的氛围有些压抑,博洛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上,满蒙将佐皆沉默不语,那些绿营将领则面色发白,听见有人进来先是下意识看了一眼,然后连忙低下头来。 “贝勒爷。” 两人齐声向博洛行礼问候,随后分坐两侧,待他们坐下后,博洛才缓缓开口,沉声道: “今日之战,南蛮抵抗之顽强,想必尔等皆有目共睹,我大军虽有精兵三万,可今日一役就足足死伤近三千之众,这还只是试探攻城,若是大举强攻,会有多少大清勇士死于城下?” 听见今日有近三千人阵亡,底下的将佐们都窃窃私语起来,帐内的绿营将领们都面露悲戚,今天上阵的可都是他们,死伤的也都是汉人,甚至还有人因为监管不力,被博洛下令退出去斩了。 他们虽然对那些绿营兵不会有身为族人的怜悯之心,但也难免不会产生兔死狐悲的情绪。 今天死的是那几个倒霉蛋和他们的部下,等明天或是后天,不就轮到他们了吗? “贝勒爷,明军三面固守,而东面紧邻运河,想必不会留有重兵把守,为何不乘船自水路攻城呢?” 总兵张天福突然开口询问道,他驻扎于城西,并不清楚运河那边的情况。 见有人开口,博洛表情稍稍缓和许多,身旁的侍卫代为回答道: “张总兵有所不知,南蛮于运河两岸设置铁链阻截,舟船不得通过,况且我大军自北而来,不习水性,乘船攻城反而自落下风。” 张天福听言,直接反驳道:“非也,明军也知晓我军弱于水性,又自恃设置铁链阻碍,舟船无法通过,定会松懈疏于戒备。” “还请贝勒爷命人查探运河情况,若是那道铁链能以小舟通行,可挑选小股精兵乘船混入城内,待我军白日攻城之时袭击城门,里应外合,一举攻克!” 张天福说完,再看博洛的脸色,已经隐隐带上了几分满意的笑容,他动作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道:“那就先依张总兵之言,查探运河情况。” 见博洛采纳一个汉人的意见,在座的满蒙将佐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们怎么能看一个汉人骑在自己头上。 一个满人将佐当即跳出来,质疑道:“张总兵,若是小舟无法通过铁链呢?” 张天福不假思索,回答道:“若是无法通过,可强行将其炸开,我军三面攻城,牵制明军兵力,另派精兵乘船突入渡河,杀进城内。” “可是我军对城中地形一无所知,贸然孤军深入,岂不是白白送死?”有人反驳道。 “这点就无需担心了。”博洛这时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一响起,便让满蒙将佐们安静了下来。 “我军搜捕回来的南蛮里不乏对吴江熟悉之人,可以从中选出向导带路,一同入城。” 博洛说完,众人也就没了别的意见,这场临时会议结束后,他便派人借着夜色掩护前去查探运河情况。 同时,又命人在抓捕回来的汉人炮灰里寻找熟悉吴江城中地形的人,用其家人安危威胁,金银珠宝收买。 一番恩威并施之下,果然有人愿意成为清军向导。 斥候那边也取得了进展,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就带给博洛一个好消息——横跨运河两岸的铁链沉入水中的最深处的部分能够容许承载十几人的小渔舟穿行。 听了斥候的汇报,博洛心底顿时活络起来,他命人将张天福召到身前,简单说明了斥候的汇报,随后问道: “张总兵,你认为何时行动为好?” 张天福知道这是他立功的好机会,不敢轻慢,仔细思索一番后,说道:“回贝勒爷,可明日再展开佯攻,趁势派人前往城东河对岸观察守军情况,如若城东守军果然不多,那边明晚组织精兵潜入城内。” “待精兵潜入城内后,可分兵突袭吴江县衙与南城门,末将认为伪明经略定会暂住在县衙内,若能将其擒获,我军已然获胜大半了!” 啪啪啪—— “不错,不错!” 博洛满意地为张天福鼓起了掌,笑着称赞起来,随后也没有在意后者汉人的身份,拍了拍他的肩膀,许诺道:“等吴江攻克,擒获伪明经略,我定会如实向朝廷汇报你的大功。” 张天福听言大喜,但还是连忙说道:“能够拿下吴江,全赖贝勒爷统筹全局,英明神武,末将怎敢窃功。” 博洛听言不由得哈哈大笑,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们这帮汉人就喜欢说这些奉承话,你放心,本贝勒还不屑于和你抢这小小的战功,该属于你的总归会属于你!” 张天福这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能憨笑着应下。 翌日,清军再度向吴江县城发起进攻,这一次仍然是以绿营兵打头阵,不过守军能够明显感受到,清军的攻城力度似乎没有昨天那么凶猛。 苏言亲自坐镇城南,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他眉头微蹙,对此有些不解,还未等他找到合适的理由,从城东那边就有人前来汇报。 “启禀经略,运河东岸有鞑子游骑出没,似乎是在观察城东守备情况。” 听了士兵的汇报,苏言心底又忍不住多想起来,因为城东紧邻着运河,河道又被铁链阻截,清军无法通过水道攻城。 所以,他并没有在城东部署战兵,而是命吴江典吏率领响应征召的壮丁驻守,时刻注意运河情况。 清军突然开始观察城东情况,是否代表着他们准备对城东动手了呢? 河道虽然被铁链阻截,但这并不能完全阻断清军从运河进攻的可能,毕竟如果清军使用火药强行炸开铁链,便可以长驱直入。 而提前埋下的暗桩也只能挡住吃水较深的中大型船只,小舟想要通行的话没有任何影响。 第七十四章 准备 为了以防万一,苏言还是决定增加城东的守备兵力。 不过防止打草惊蛇,他没有增加明面上的兵力,而是从忠武镇内抽调一个营前往城东的城墙底下驻防,并加强对连通着城区与运河的渡河的巡逻批次。 清军一开始的意图就只是佯攻,吸引守军注意力,因此这次的战斗没有持续太久,清军本阵便响起撤退的号角声。 在清军如潮水般退去后,无需等苏言命令,明军就自发打扫战场,将敌我尸体分别摆放,进行处理。 另一边,博洛也开始在军中挑选今晚潜入城内的参战人员。 毫无疑问,在博洛眼底,军中最为精锐的就只有八旗满洲大兵,因此他自然而然的就将目光投向了与自己同属一旗的正蓝旗满洲兵。 但是,这些从苦寒之地来的满洲大兵都不习水性,让他们乘船潜入城内又担心会在路上晕船,登岸后战斗力受到影响。 而且这次任务说到底几乎是九死一生,危险性极高,要是以满洲兵为主,被明军发现并歼灭,这种损失是博洛无法接受的,无异于直接在他心头硬生生挖下一大块肉。 思来想去,博洛还是决定让汉军旗接下这个任务,或者说,也可以让汉军旗和满洲兵一块执行。 既然是张天福提出来的,就理应由张天福来负责。 在博洛的传唤下,张天福刚刚从战场下来还没来得及洗把脸,就又来到了城南的大营内。 一上来,博洛就将这件事全权交给张天福,命其在军中挑选三百精兵和一名可靠的将领带队。 而能够穿过铁链的小舟,博洛也早已命人准备好,江南水网密布,小舟几乎可以说是遍地都是。 之前清军劫掠百姓的时候没有将小舟一块烧毁,正好这次派人将小舟拉了回来,用于此次任务。 张天福一听博洛将任务交给自己全权处理,顿时感觉到亚历山大。 作为这个计划的建议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任务的危险性,这可以说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就能一举攻入吴江,赌输了就是几百条人命—— 好吧,对他这些高高在上的肉食者来说,其中的风险并不算大了,甚至可以说是血赚,博一博单车变摩托。 “贝勒爷,可否从满洲兵中选取善战之士?”张天福整理好心态,对博洛询问道,“满洲兵南征北战天下无敌,若能有满洲兵助战,胜率可提高数成。” 博洛也清楚这场豪赌也需要下点有份量的赌注,他思索片刻后,道:“我可允准你从正蓝旗、镶红旗内各选善战之兵五十人,剩下二百人就从你麾下自行挑选吧。” 他想的很简单,从两个不同的旗挑选不仅能够激发双方的竞争斗志,即便是任务失败了,各损失五十人也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张天福听言,虽然对只有一百人有些不太满意,但也只能点头应下,随后持博洛下发的军令前往营中选拔善战之士。 选拔满洲兵的过程比张天福想象中的还要快速。 为了避免让这些满洲兵提前产生畏战情绪,张天福并没有告知他们将要潜入城内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 而这帮满脑子只有肌肉的蛮子一听到要挑选最勇敢的战士,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比试起来,直接大打出手。 到最后,张天福顺利补足了一百个满洲兵的名额,又回到自己军中,亲点两百名善战之士,让自己最为信任的亲信作为此次行动的指挥官,带队出发。 时间很快渡过,夜色降临,行动如期而至。 深夜,三百名精兵集结完毕,每个人都身着两层重甲,自大营东门鱼贯而出,披星戴月向运河而去。 等他们到达运河河畔时,这里已经有许多士兵等着了,博洛也亲自在此等候。 那些满洲兵大多认识博洛,见博洛居然在此亲自等着他们,许多人的心底顿时意识到自己恐怕被卷入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博洛见他们中许多人猜到了一半,便上前一步,高声说道:“尔等此番需乘船沿运河潜入吴江城内,待潜入城内后,有向导指引你们袭杀县衙,夺取南城门。” “今夜能否攻克吴江,皆系尔等之手,若能一举拿下吴江,皆官升一级,若有擒获斩杀伪明经略者,封爵。本贝勒必将上达天听,如实奏报尔等之功绩,城破之后,准许尔等自行其是,所得人口财物,自行处置!” 他话音落下,三百人这才明白自己今晚的任务内容,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而产生怯战的情绪,反而跃跃欲试,每个人的眼底都闪烁着好战的火花。 “死战!” 不知是谁用满语喊了一嗓子,紧接着全体满洲兵都跟着高声呐喊起来,而其余汉军也不甘示弱,跟着齐声高呼—— “死战!死战!死战!” 随即,这三百精兵陆续登船,而带队的陈先存也被唤到博洛跟前,博洛面色严肃,先是敲打了对方一番,令其谨慎行事,随后许诺道: “若是此战获胜,拿下吴江,本贝勒必向朝廷请命,为你加官进爵,封你为三等阿思哈尼哈番。” 陈先存一听,顿时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他直接跪倒在地,道:“末将定会尽心竭虑,为大清夺得此城,若不得手,末将愿以死谢罪!” 现在的陈先存只恨他不是正蓝旗的人,不然肯定要感恩戴德地称呼博洛一声主子,再自称奴才,表达心中的感激。 一旁的张天福见状,心底都有些发酸,忍不住产生嫉妒的情绪,他可是提出建议的人,博洛都没对他许诺晋爵。 可他又转念一想,陈先存执行的是九死一生的任务,活着固然是好,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这,张天福的心底也就平衡了许多,他又看着博洛对陈先存耳提面令,指点一番后,才跟着目送陈先存登船,乘大小渔船三十多艘向吴江城的方向驶去。 第七十五章 潜入 夜黑风高杀人夜,这句话放在今晚是再合适不过的。 三十多艘小舟在夜色的掩护下很快抵达吴江城东,清兵们都尽可能压低声音,轻轻划动船桨,陈先存坐在第一艘船上,抬头观察着城头的情况。 他注意到,城墙上的巡逻密度并不高,人影不时晃动,火把产生的光亮仅能照明城头一小片范围。 船只陆续穿过铁链的拦截,船上的清兵甚至能够隐约听见船底和铁链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这个声音虽然不大,但落在如此寂静的夜色里,在清兵们听来就好似放大了数倍,让他们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加快跳动的频率。 “阿武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城头,负责放哨的县衙衙役侧耳听了听黑暗中的动静,有些疑惑地对身旁的同伴询问道。 同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应该是听错了吧,这么晚能有什么动静,可能是有什么鱼从水里跳出来的水声。” 这种事情非常常见,鱼有很多原因会突然跃出水面,再重新落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可能是在捕食,也可能是在躲避危险。 一边说着,他也探出大半个身子,对外面仔细倾听起来,这一听,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起来。 很快,衙役的身子就缩了回来,他皱起眉头,低声说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划船的声音,而且还不止一艘。” 一旁的衙役听言,惊得张大嘴巴,忙道:“阿武哥,那我们赶快敲响铜锣示警吧,可别是鞑子的奸细想要趁机潜入城内!” 说着,他就要转身去寻找棒槌敲响铜锣,阿武连忙拉住他的手,制止道:“你忘了?上头今天才吩咐下来,要是发现什么异样要及时汇报,万一真是鞑子的细作,我们敲锣打鼓不就打草惊蛇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在这里看着,我马上去向张典吏汇报,如果真的是鞑子的细作,我们就立大功了!” 阿武说完,就连忙转身跑下城墙,叫醒了还在打盹的典吏,那典吏听他汇报后,顿时没了睡衣,从床上崩了起来。 一边披上外套,一边匆匆往外面走去,对阿武说道:“你速速跟我前去县衙面见经略和县尊,将这件事汇报给两位老爷,如果查明是真的,少不了你们的奖赏!” 阿武一听,顿时激动起来,连忙跟着张典吏去牵了一匹马,两人共乘一骑,快马往县衙的方向跑去。 没多久,两人便来到了县衙外,马匹刚刚停下,二人就跳了下来,张典吏快步就要往里面走,却被把守的线列步兵拦了下来。 “我是本县的典吏,我有要事要向经略禀报!” 把守的卫兵听言相互对视了一眼,又检查了对方的令牌,确定身份后,才将他们放入县衙,并向苏言汇报。 苏言这时还没有休息,听到动静后就马上赶到前堂,听了典吏与那名衙役的汇报后,马上紧张起来。 他没有再三确定对方提供的消息的真实性,直接下令集结近卫营,在县衙集结。 县衙过去便是几乎横跨吴江县城的松陵江,该江与京杭运河相连,沿岸有诸多渡口,运河上的舟船想要在县城逗留停靠,就必须驶入松陵江。 清军如果想要组织小股兵马从水路潜入城内,他只需要组织兵马在松陵江两岸埋伏下来,守株待兔即可。 至于清军是如何穿过铁链和暗桩,这点他白天就已经考虑过了,铁链和暗桩只能阻拦体型较大和吃水较深的舟船,对于那种小型船只没有任何作用。 在下令集结军队后,苏言目光轻轻扫过显得有些拘谨的张典吏和衙役,思忖片刻,对知县张允元道:“不论消息真伪,此二人都算立功,你可酌情嘉奖。” “下官领命。”张允元应道。 随后,苏言回到后院重新穿上甲胄后,就离开县衙,此时近卫营已经完成集结,在县衙外的空地上整齐站立。 “经略,近卫营已集结完毕,请您下令!” 暂代近卫营都司之职的何宇上前一步,对苏言说道,他是苏言第一批部下中的线列步兵军官,按照资历自然被提拔为了代理都司。 苏言没有急着下令,而是思索起来该在何处设伏,松陵江几乎横跨整个城池,清军如果真的想从水路潜入城内,从哪里都可能登陆。 他总不可能在沿江两岸都部署兵丁吧。 一番思索后,苏言还是决定先派人着重监视运河进入松陵江的汇口,如果清军真的出现,那只需要在暗中监视,一直等清军登陆后再调兵歼灭。 这一等,便是近半个时辰过去。 就在苏言昏昏欲睡的时候,被他派去监视的猎兵终于赶了回来,向他汇报清军动向——河面上果然出现了二十多艘小舟,那些小舟陆续驶入松陵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十分可疑。 一听有二十多艘小舟驶入,苏言只思考片刻,就猜到了清军的意图,他嗤笑一声,道:“看来鞑子这是准备学我来一手中心开花,只是他们太狂妄了点,二十多艘小舟最多送来两百多人,这些人能成什么事?” “经略,我们可要趁其登岸之前,将其尽数射杀在江中?”何宇上前一步,询问道。 “急什么,我倒要看看这帮家伙想要干什么。”苏言冷笑道,“继续监视,他们一有登陆的迹象,就马上向我汇报。” 另一边,松陵江内的清兵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守军发现,他们还在奋力划动船桨。 坐在船头的陈先存打量着江岸两边寂静的渡口和民房,心底莫名焦虑不安起来,他用脚踢了踢和自己同一船的向导,低声喝问道: “从这里到吴江县衙还有多远?” “只需要再划几百米即可。”向导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小心回答道:“县衙就在华严塔的对岸,只要看见高塔就能知道不远了。” 陈先存听了忍不住想骂娘,周围一片漆黑,他们又没打着火把,如果不是那些满洲兵没有患雀盲,能够在夜晚里看清方向,他们只怕都到不了这边,更不用说是看清几百米外的高塔了。 第七十六章 自投罗网 又往前划了不知道几百米,陈先存才隐隐约约看见远处一座高塔的轮廓,他又踢了踢那个向导,指着轮廓问道: “你说的华严塔是不是那座?” 向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自然是什么都看不清,但他还是嗯嗯啊啊应了下来,道:“应该是了,将军可以下令登岸了,再往前走就进入了那些达官贵人游玩的园子,没有合适的地方让王师登岸。” 陈先存点了点头,随即举起彩旗,对着后面的船队挥了挥,命令士兵划向右侧,在松陵江的西岸停靠登陆。 “他们似乎要靠岸了,快去通报经略!” 岸上一直监视着清军的猎兵见状,当即有人快步往县衙的方向跑去,向苏言汇报。 等苏言获知后,清军已然靠岸,陆续从小舟跳了下来,其中的满洲兵们脚刚刚踩在踏实的地面,就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即便是没有干呕,也面色发白,头脑发胀。 陈先存看着那些满洲兵的状况,心底不免更加担忧,但很快,随着所有船都靠岸后,他就发现了另外一个宛如晴天霹雳般的坏消息。 有八条船走失了! 那八条船可是足足载了七十八人,这让他手头本就不宽裕的兵力变得更加捉襟见肘,再加上那些满洲兵大部分都受到晕船的影响,无法发挥全部的战斗力。 陈先存一时不免产生了退缩的想法。 这个想法只持续了短短数秒,便被他亲自打消,现在他们已经孤军潜入城内,现在退缩就是自寻死路,趁着守军的巡逻队发现自己之前突袭县衙,才是唯一的可行之举。 虽然陈先存很想马上行动,但那些满洲兵不在状态,只能就地休息一炷香的功夫,让他们恢复力气投入战斗。 而他们就地休息的这段时间,就给了苏言调兵遣将的充足时间,在得到猎兵的汇报后,苏言当即率军赶往清军登陆的渡口。 并趁着清军就地休息的机会,以渡口为中心,在周围一圈设下埋伏,只要清军重新赶路,不管他们走哪个方向,都会掉进近卫营的伏击之中。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满洲兵们也多少摆脱了一些晕船的负面影响,两个旗的满洲兵推举出来的领导者也来到陈先存身旁,与他讨论起进攻路线。 虽然这场行动名义上是陈先存为指挥官,但骄傲的满洲兵怎么可能向汉人低头,两个旗都自发推举出领导者,与陈先存交涉,实际上后者想要做出什么决定,都需要得到两人的同意才能执行下去。 不过,他们都对城内的道路情况一头雾水,只能从向导口中得知该如何去往县衙,而那个向导又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敢说太多。 因此,三方一番商讨后,便决定集中兵力走大道直接突袭县衙,赶在守军反应过来之前拿下县衙,将明军统帅活捉。 只要明军统帅被活捉了,城中守军自然无心抵抗,自乱阵脚,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敲定计划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在向导的带领下往县衙的方向而去,因为他们已经进入城内,不用再担心被发现,就直接光明正大的打起了火把,照明道路。 这反而给了周围埋伏的明军一个绝佳的射击视野,那些打着火把的清军就像是一个个高亮显示的靶子一般,就差在身上写着“快射我,快射我”了。 “开火——” 突然一道喊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紧接着,从街道两旁的民房上探出无数个人影,那些人影皆手持火枪,对准街道上还未反应过来的清军扣动扳机。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街道上的清军瞬间倒下一片,走在最前面的陈先存在听到喊声的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向前扑倒,抱头装死。 他刚好躲过了从两侧射来的弹丸,身后跟着的向导直接被打成了筛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仰面倒下。 “敌袭——” “撤退!撤退!” 遭到伏击的清军陷入混乱之中,纷纷调头想要撤回松陵江,但他们很快绝望的发现,自己的后路也出现了一队明军,那些明军已经举起火枪,用那黑洞洞的枪口遥遥瞄准着自己。 再往前面看去,发现街道的另一端也涌出来一队队明军,这些清军马上意识到,他们已经成为牢笼中的困兽,只能任人宰割。 “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就在这时,明军阵中响起阵阵喊声,幸存的汉军听到后条件发射般丢下武器,跪地投降,而其他满洲兵见状,只犹豫片刻,也跟着缴械投降。 …… 躺在尸体里的陈先存没有装死多久,就被检查战场的明军发现并抓了起来,那些投降的汉军一看见他,就马上跳出来争先举报。 押着他的明军一听,顿时乐开了花,连忙将他扭送到了苏言跟前,陈先存只能愤恨地瞪了举报自己的人一眼,垂头丧气地被带走。 很快,他就被带到了苏言面前。 “跪下!” 押送的士兵大声呵斥着,用力推搡了一下,陈先存一时重心不稳,向前一步重重跪在了地上。 “经略,此人便是清狗的将佐,还想混在尸堆里装死蒙混过关,被标下抓到了。”那名士兵喜滋滋地说道。 “干得不错,记你一功。” 苏言说完,便将目光投向陈先存,开始思索要如何处置此人。 他并不认为这些清军是来送死的,背后肯定有什么阴谋,只是要如何撬开对方的嘴,让对方如实将计划和盘托出,就有些困难了。 不过,这家伙躲藏在尸堆里装死,想来不是什么视死如归之人,只需要稍稍威胁一番,说不定就能让他主动开口。 想到这,苏言心底有了主意,他对一旁的卫队长于国栋使了个眼色,后者先是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主动开口,道: “经略,此獠混在尸堆里装死,试图蒙混过关,想来定是鞑子的死忠,不如直接将他拖下去斩了,省的浪费口粮。” 陈先存:??? 他双眼瞪大,连忙抬头看向苏言,就见苏言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就要开口,他心中大骇,连忙喊道: “冤枉啊,罪将冤枉,罪将是被胁迫着,不得不投降鞑子,请经略饶我一命,罪将愿将鞑子的阴谋和盘托出,将功赎罪!” 第七十七章 诱敌 接着,为了活命,陈先存就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和盘托出。 包括他们潜入城内之后,准备如何袭击县衙,活捉苏言,夺取城门等等的计划,全都老老实实交代了出来。 苏言等人听了他的话,心底不免升起几分庆幸——还好他们提前发觉清军的动作并做出反制,县衙那边可没有多少守军,要是真让他们得逞,自己就糟了。 庆幸过后,苏言又是感到一阵愤怒,来而不往非礼也,清军既然敢搞这些小动作,他要是不送点回礼,岂不显得他没有礼貌了? 于国栋看着苏言的表情变化,主动提议道:“经略,此獠阴险狡诈,应该将他和其余清兵悉数拖出去斩首,首级悬挂城门,震慑鞑虏。” 陈先存听言大惊,慌忙挪动膝盖向前移动了一点,哀求道:“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女,求求您饶我一命吧,小的愿弃暗投明,将功赎罪,求经略开恩!” 苏言对陈先存的反应很是满意,但还是冷着脸,沉声道:“你说你要将功赎罪,你又能为我做些什么?” “我,我……” 陈先存一时语塞,结巴了半天,突然有了主意,连忙说道:“贝勒……鞑子与我约定,在得手后打开城门,向城外挥舞三下火把作为信号,鞑子便会出兵入城,小的可以将鞑子骗进城内,让经略关门打狗。” 苏言心中一喜,却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依旧沉着脸,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若是你诓骗本经略,引鞑子夺城……” 陈先存面色一白,慌忙辩解道:“经略若是不信,可以去审问其他人,小的万死不敢诓骗经略!” 尽管陈先存信誓旦旦,苏言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又派人审问了其他被俘的清兵,确定陈先存所说的信号是真实的以后,才放下心来。 而一直跟在身边的于国栋主动提议道:“经略,既然陈先存这厮没有诓骗我们,为何不将计就计,引鞑子入城,关门打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言点了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样想的,你马上去通知郭波,命他在南城门后组织伏击,不管有多少清军入城,都要将其尽数消灭在城内!” “遵命,经略!” 在于国栋走后,苏言又命人将陈先存抓了过来,一番威逼利诱,迫使陈先存为自己办事。 陈先存本就是贪生怕死之辈,被苏言以性命作为威胁,哪里敢说出半个不字,又听他许诺事成之后给予重赏,两相权衡之下,只能咬着牙答应下来。 随后,苏言便下令将俘虏都集结起来,让陈先存去劝说那些汉军,为了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直接将其中的满洲兵拖出来,当众枪决。 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满洲兵像是杀猪一样被轻易杀死,围观的汉军吓得尿都要窜出来了。 苏言这时适时站出来,厉声道:“尔等若是执迷不悟,一心效忠清廷,这些鞑子便是你们的下场!” 他话音落下,汉军们相互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纷纷跪倒在地,口中说道:“愿为经略效死。” …… 收编这些汉军后,苏言又让他们从现场的尸体抹一把血涂抹在自己身上,伪造出打斗的痕迹,随后带上几十具尸体和近卫营一起往城门而去。 等他们赶到南城门时,忠武镇已经敲响了城门附近民居的房门,将里面的百姓都迁往更加安全的地方,同时也是避免百姓惊动清军,打草惊蛇。 在将百姓迁走后,士兵们或是躲在民居内,或是躲在巷子的阴影中,等近卫营来了以后,苏言便命线列步兵与弓箭手一起携带一批轰天雷登上民居屋顶埋伏起来。 而城墙那边,也部署有部分长矛手与弓箭手,只要清军进入城内,就马上关闭城门,从四面射箭放铳。 此外,为了避免让清军发觉异样,带过来的清军尸体都换上明军军服,扔在城门四周伪造出厮杀过的痕迹。 在伏击圈设好后,苏言才将陈先存招来,将武器分还给他和他手下的投诚汉军,命其亲自向城外打出信号,引诱清军入城。 在行动前,苏言不忘对陈先存警告道: “我的人会一直盯着你们,只要你们胆敢做出什么小动作,下一秒就会被乱箭射杀,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不要为了鞑子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小的不敢。”陈先存惶恐道:“小的已经下定决心为经略效死而战。” 苏言不置可否,在明军的监视下,陈先存等人只能强打起精神,将城门打开,放下吊桥,举起火把,朝着城外摇晃三下。 “贝勒爷,城门那边有动静了!” 清军大营内,自从三百人队伍出发后,博洛就一直命人监视城门的动静,在火把晃动后,博洛就第一时间获知此事。 他连忙来到营地外围,眺望着城门的方向,此时的吴江城一片漆黑,城门晃动的火点就宛如天上的星星般惹人注目,想忽视都难。 博洛盯着那个火光看了好几秒,捏拳砸掌,吐出一口气,道: “他们终于得手了,传令苏赫巴鲁,命其率领蒙古骑兵先一步入城接管城门,本贝勒随后率军跟上。” “主子爷,奴才认为还是谨慎一点为妙,万一那些汉人背叛了我们,和南蛮狼狈为奸,贸然入城只怕让我大清勇士丧命。”博洛身旁的侍卫出声提醒道。 侍卫的话提醒了博洛,他眉头微蹙,道:“图海,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汉狗狡诈易变,不可全信,让苏赫巴鲁先派人入城查看情况,不要急着入城。” “喳!” 侍卫随即将博洛的命令送到外藩蒙古兵军中,苏赫巴鲁听了图海的话,也稍稍收敛了轻视之心,道:“还请转告贝勒爷,末将定会小心谨慎。” 说罢,他拔出马刀,在头顶挥舞一圈后,就率领两千外藩蒙古骑兵先一步冲出大营,朝着城门浩浩荡荡而去。 ----------------- 下个月周一也就是8月12日就要上架啦! 到时候凌晨零点发布VIP章节,还请宝子们鼎力支持首订,这本书能不能写个几百万字,就靠宝子们的支持了! 当然,爆更肯定是会爆更的,暂定是上架当天日万,过后每天也会更新至少三章六千字打底,希望宝子们记得支持一下。 第七十八章 关门打狗 两千蒙古骑兵奔跑的动静即便是在混乱的战场上,都无法被吵闹的环境音遮掩过去,更何况是在这寂静的夜晚。 躲在城门后埋伏的苏言就隐约听见了城外的隆隆马蹄声,他盯着城门处的陈先存等人,努力压下心中的紧张,又扭头看向街角。 在那里,他又安排了两队八门隼炮,只要清军入城,隼炮就会被推出来,向街道上密集的人群轰击。 在如此近距离的轰击下,即便是实心炮弹,都能造成巨大的伤亡。 城门处,陈先存和投降的汉军们也都看见了远处如一条火龙般而来的蒙古骑兵,一个旗兵不安地向陈先存问道: “将军,我们真的要背叛朝廷,和明军合作吗?” “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陈先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吼道: “我们不是背叛,我们这是为了活命,那些鞑子死了也就死了,不值当为了他们把老子的命搭进去!” 那名旗兵被吼了以后,诺诺不敢言语,陈先存接着狠声警告道: “老子不管你们在想什么,反正今晚不是那帮鞑子死,就是我们死,谁要是想做大清的忠臣害老子死,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周围的士兵被他那恶狠狠的目光盯着,都不自觉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陈先存看了一圈后收回目光,继续死死盯着逐渐逼近的清军骑兵。 蒙古骑兵很快来到城墙底下,但苏赫巴鲁牢记着博洛的叮嘱,没有马上率军入城,而是派出一队人马入城与内应碰面。 先一步入城的蒙古兵见是陈先存等汉军夺取城门,下意识警惕起来,语气不善地用不熟练的汉语质问道:“那些满洲兵呢?为什么只有你们?” “他们已经占领县衙,控制了伪明经略和吴江知县,本官亲自带队夺取城门,斩杀明狗数十。”陈先存努力压着心中的紧张,故作镇定地回答道。 那蒙古兵听了,和身旁的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不再理会陈先存,策马穿过他们进入城内。 再看向四周,发现周围的地上已经躺着数十具尸体,那些尸体从着装来看,有明军也有清军,但还是以明军为主。 有蒙古兵翻身下马,蹲在地上翻看尸体的痕迹,见上面果然有砍杀的痕迹,便朝着战友点头示意,陈先存看着他们的举动,后背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冷汗打湿。 还好那些明军在伪装厮杀现场的时候不忘对尸体加点细节,不然的话,要是被蒙古兵发现只有枪伤,那就全部暴露了。 看了一圈后,那个懂点汉语的蒙古兵策马回到陈先存面前,道:“你们做的不错,等千户率军入城后,这里交给我们就行。” 陈先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送几个蒙古兵策马向城外而去,没过多久,外面的蒙古骑兵就浩浩荡荡地穿过吊桥,进入县城。 “阿拉坦,你率领五百人留守此地,控制城门迎接大军,其余人随我攻入城内!” 苏赫巴鲁纵马入城,高声下令,随即率领骑兵顺着街道继续往城内深处推进,但他麾下的蒙古兵已经有许多人忍受不住,直接踹开街道两边的民居,想要冲进去劫掠财物,发泄兽欲。 可他们刚刚踹开大门冲进去,就惊愕地发现里面居然躲着数名全副武装的明军,蒙古兵张大嘴巴,下意识想要出声预警,里面的明军就先一步刺出长矛,直接洞穿了他们的身体。 虽然明军反应很快,但还是有蒙古兵发出了示警,躲在屋顶观察的苏言看见有蒙古兵闯入民居,也顾不上放任更多清军入城,当即下令动手。 咻—— 砰! 伴随着一道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开来,街道两侧的民居屋顶突然发出一阵喊杀声,无数人影探出头来,居高临下朝着街上的蒙古骑兵倾泻火力,并投掷轰天雷。 街上的蒙古骑兵虽然也看见了夜空绽开的烟花,但他们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步,周围枪声大作,最外围的蒙古骑兵当场被射杀一片。 而轰天雷也在枪声中从天而降,在人群之中爆炸开来,炸得蒙古骑兵人仰马翻,阵脚大乱。 “敌袭——敌袭——” “这是个陷阱!” “撤退!撤退!撤出城外!” 蒙古兵嘶吼着,他们的喊声很快被淹没在枪声和爆炸声中,苏赫巴鲁面露绝望,他怒吼着想要调头后撤,但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足以烙印在他灵魂上的可怕一幕—— 被部署在街角的隼炮在烟花绽开的第一时间便被炮兵合力推了出来,八个黑洞洞的炮口遥遥对准街道上陷入混乱的骑兵,为首的炮队军官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挥刀怒吼:“开炮!” 隆隆隆—— 八门火炮先后发出震耳欲聋的炮响,实心炮弹以人类无法抵挡的架势迎面砸进人群之中,直接犁出数道血腥的道路,凡是被炮弹击中之人,不论人马皆被打成碎片。 苏赫巴鲁只来得及发出生前最后一道咆哮,便被炮弹硬生生削去上半身,整个腹腔以上的部位变成了空气,鲜血喷溅而出,下半身在马背上一阵摇晃,便随着战马受惊逃跑的动作栽落下来。 紧接着,两侧的民居以及巷子内穿出阵阵喊杀声,无数长矛手挺起长矛冲了出来,狠狠刺向那些仓皇失措的蒙古骑兵,将他们刺落坠马,又毫不留情地刺杀在地上。 “拉起吊桥,放箭!” 城墙上提前埋伏的明军也纷纷冒了出来,居高临下朝着城墙内外的蒙古兵宣泄箭矢,士兵们怒吼着合力转动木臂,将那沉重的吊桥缓缓拉起。 而吊桥上还在通行的蒙古骑兵遭到袭击后一时阵脚大乱,有人想要继续入城,有人想要调头撤退,这些人马迎面撞在一起,在并不宽阔的吊桥上拥挤成一团,反而成了明军的活靶子。 “登上城墙,阻止他们!” 蒙古百户阿拉坦看着族人接连倒下,目眦尽裂,咆哮着指向城墙,翻身下马带队想要冲上城头,阻止明军拉起吊桥。 但明军早已做好准备,占据着地利,用长矛将一个个试图登墙的蒙古兵击退,弓箭手也肆无忌惮地宣泄箭矢,将底下的蒙古兵接连射杀。 第七十九章 博洛气晕 “撤退!撤退!” 城头箭如雨下,还在吊桥上的蒙古骑兵终于达成了共识,在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中调转战马,仓皇往城外逃跑。 但还未等他们全部后撤,吊桥就在吱呀吱呀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中缓缓拉起,骑兵们更加慌乱,拼着战马受伤的可能纵马跃下。 随后,他们拼命催动战马,往守军射程距离外逃跑,待跑出一箭之地后,他们回首看向那已经被拉到一半的吊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魂未定。 “苏赫巴鲁千户他们,恐怕……” 有人低声呢喃着,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后面是什么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 城内仍然喊杀声震天,掺杂着连绵不断的枪声与爆炸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认为苏赫巴鲁他们能够幸存下来。 博洛也看见了城门发生的变动,他目眦尽裂,气血上涌,在看见吊桥被彻底拉起来后,他仰天长啸道: “苏贼,我誓杀汝!” 话落,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在周围士兵惊慌的叫喊声中从马背栽倒下来。 在博洛气晕后,清军不敢继续攻城,只能鸣金收兵,连同幸存的蒙古骑兵一起撤回营地内。 至于苏赫巴鲁以及跟着入城的蒙古骑兵,他们的下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没有丁点生还的可能。 清军的反应暂且不提,城中的战斗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平息下来。 眼见突围无望,又陷入重围,群龙无首的蒙古兵只能选择放下武器,向明军投降。 青石板路的街道上已经横尸遍地,人的残肢断臂和碎肉块到处都是,几乎是血流成河,清理战场的士兵走在其中,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啪叽的粘稠的声音。 “经略,这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 郭波一脸喜色地走到苏言面前,庆贺道。 在刚刚的战斗中,他也亲自带队冲入敌阵,与蒙古兵浴血搏杀,因此浑身上下沾染了血污,看起来杀气腾腾。 苏言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损失了这么多骑兵,我想城外的鞑子主将现在肯定破大防了。” “皆赖经略英明神武,用兵如神。”郭波吹捧道:“如果不是经略将计就计,引鞑子入城自投罗网,又怎能得此大捷?” 苏言哈哈大笑,笑骂道:“你尽会说些奉承话了,此役皆赖将士上下一心,怎能全归功于我一人之身。” 说完,他就让郭波负责登记参战将士的杀敌数,以此论功行赏,并清理战场,总结敌我伤亡,将战死蒙古兵的首级砍下,处理后悬挂在城门外,羞辱震慑清军。 吩咐完以后,苏言这才想起陈先存和那些汉军,让于国栋去将他们寻来。 今晚能够杀死这么多蒙古兵,可以说他们立了大功,苏言也是赏罚分明之人。 但可惜的是,等于国栋回来时,也告知陈先存等人战死的消息,在袭击开始的时候,陈先存等人就和蒙古兵走在一起。 那些蒙古兵眼见遭到袭击,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被背叛了,愤怒之下向陈先存等人挥刀看去,后者虽然竭力抵抗,但还是被蒙古兵围杀致死。 听了于国栋的汇报,苏言沉默片刻,还是下令将他们的尸体收殓起来,与己方阵亡将士一同好生安葬。 …… 翌日,二十七日清晨,当清军一个个从营帐内走出后,就看见吴江城墙上悬挂着一排排密集的头颅。 那些头颅被用生石灰简单做了防腐处理后,一个个死不瞑目,面相狰狞,从远处看去,给人一种极大的心灵冲击。 许多清军见状,都吓得面色发白,双腿战栗,那些幸存的蒙古兵看过去,都痛哭流涕,如丧考妣。 他们直接聚在一起,跑到博洛居住的大帐外,请求博洛下令攻城,为战死的族人报仇,将族人的首级夺回来。 但博洛并没有出面,在蒙古兵们的吵闹声中,梅勒章京额尔谨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他神情肃穆,一言不发,扫视着那些闹事的蒙古兵。 蒙古兵们见他如此表情,面面相窥,逐渐安静下来,幸存的一名百户走出人群,悲戚道: “大人,千户惨死在汉狗手中,族人尸首又被如此羞辱,我等怎能坐视不管,还请贝勒爷下令攻城,我蒙古健儿定为先锋。” 额尔谨表情不变,沉声道:“你们的请求贝勒爷已经知晓,但今日并非攻城之良机,且先退去,苏赫巴鲁之仇,贝勒爷定会要南蛮付出代价。” 蒙古兵们对他的回复并不满意,有心继续闹事,但见周围已经有许多全副武装的兵丁围了过来,也就只好无奈退去。 见蒙古兵退去,额尔谨这才回身走进大帐内,帐内光线阴暗,原本强壮的博洛此时正躺在床上,不时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见额尔谨回来,他勉强撑起身子,问道:“他们都散去了?” “散去了。”额尔谨低着头回答道,随即将守军的行为说了出来,博洛听言脸上浮起一抹潮红,又接连一阵咳嗽,咬牙切齿道: “汉狗竟如此野蛮,怎敢羞辱我大清勇士,只恨不能马上攻破城墙,将南蛮尽数屠光,以解我心头之恨!” 额尔谨连忙上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帮博洛顺气,一边劝道:“还请贝勒爷安心养病,汉狗被围困城中,插翅难逃,何必急着一时。” “攻城失利,又损兵折将,天气炎热,军心受损,只怕营中响起风言风语,令将士无心作战。”博洛沮丧地说道。 昨晚的损失给了博洛不小的打击,他又在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受了伤,现在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迷。 而且此时天气仍然炎热,虽然相较于之前要凉爽一些,但对于这些从苦寒之地来的八旗健儿仍然不好受。 在围城期间,军中就有许多抱怨声,并且水土不服的症状还在困扰着清军,起码有过半满洲兵受其影响,无法发挥出全部战斗力。 更致命的是,大军每在吴江城下一天,就要消耗大量粮草,湖州至今还未收复,仅靠嘉兴一府供给,虽然目前还没有出现问题,但嘉兴的库存不是无限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捉襟见肘。 换句话说,博洛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长时间在吴江城外耗着,这一点不论是前者还是额尔谨心底都非常清楚。 因此,额尔谨一时哑口无言。 ----------------- 感谢东方吴字青龙的打赏 第八十章 黄蜚异心 相较于清军军中的士气低迷,吴江城内可谓是士气如虹,不论军民皆洋溢着喜色。 “经略,昨夜之战,我军击毙蒙古鞑子一千零三十七人,俘虏四百五十五人并战马九百五十七匹。” “忠武镇仅阵亡八十七人,负伤……” 县衙内,各门守将齐聚一堂,听着郭波的汇报,包括苏言在内的每个人的脸上都不自觉浮起几分喜色。 有心算无心,仅付出不到百人的伤亡便歼灭约莫一千五百蒙古骑兵,只可惜清军还没全部入城,不然就全部杀光了。 此战缴获战马九百五十七匹,再加上望虞河之战的两千八百三十七匹,苏言手上的战马数量就有足足三千七百九十四匹,还都是强壮的北方军马。 这么多的战马,足够苏言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了。 在郭波汇报完后,吴江知县张允元便迫不及待起身提议道: “经略,我军重创清军,何不趁大胜之威,联合陈兵道里应外合,夹击清军,以解吴江之围?” “清军虽然接连损兵折将,但多为绿营及蒙古兵,其满洲精锐毫发无损,此时出战,不妥。”顾炎武摇了摇头,反驳道。 苏言微微颔首,对顾炎武的看法颇为认同,城内粮食还很多,没必要那么着急主动出击,最好等清军来犯,进一步削弱其兵力再徐徐图之。 不过在那之前,他可以继续派兵趁夜出城袭扰清军。 想到这,苏言微笑道:“继续固守城池吧,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和粮草可以死守吴江,不必着急出击,清军每在城外围城一日,就要消耗大量粮草。” “如果镇南侯按照计划出击湖州,切断清军粮道,那么清军就只能从嘉兴一府获取粮草,无法与我军长期僵持,要着急,也是清军着急。” 苏言都这么说了,众人也就只好放宽心态,暂时按下主动出击的想法。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苏言实际上还是会不免忧心其他战场的进程。 他担心张煌言会抵挡不住柏永馥与马化豹的兵马,不过到目前为止,从北面都没有传来清军突破月城防线的消息。 他也担心黄蜚有没有按照原计划突袭湖州,切断清军退路,黄蜚毕竟没有完全接受他的节制,万一这厮突然脑子抽了有自己的想法,苏言也拿他没有办法。 …… 苏言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湖州虽然还在明军治下,但黄蜚早已滋生出了别的心思,并付诸行动。 在过去半个月,湖州经历了两场战事,首先是清杭州副将张杰率军突袭湖州不克,遭到守军顽强抵抗,不得不退至横渚塘河南岸安营扎寨。 随后便是亲自领兵埋伏在湖州与吴江的必经之路上得胜而归的黄蜚得到消息后,率军回防,配合留守府城的兵马夹击张杰。 虽然黄蜚所部精于水战而弱于陆战,但他们兵力是张杰部的数倍,一番厮杀过后,张杰大败,只能率领残军退往道场山。 现在的黄蜚可谓是春风得意,自信心爆棚。 他先前亲自率军设伏于湖州、吴江的必经之路上,将博洛派出的两千绿营尽数歼灭。 而后又大败张杰,如果不是张杰这厮跑得快,他就险些要将张杰活捉了。 打了两场胜战后,黄蜚又将俘虏的清兵收编,麾下兵马就算抛去借给张煌言的三千水军,也有近两万大军了。 兵力扩充,黄蜚自然不甘寂寞,他对着部将们说道:“我麾下有大军两万之众,自崇祯朝便出任总兵官,弘光受封镇南伯,苏言不过及冠之年,就因坐拥苏松二府便被鲁王册为封疆大吏。” “若我能率军南下,与鲁王合力光复杭州,地位岂会屈于苏言之下?别说是小小侯爵,即便是晋为国公,升任督师,又有何不可?” 黄蜚为人狂妄,自视甚高,先前因为需要苏言提供粮草,又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能隐忍着接受后者的调遣,共同抗击清军。 而现在,他打下了湖州,拥有一块稳定的根据地,又缴获大量粮饷,自然不会愿意继续屈于苏言这个毛头小子之下。 在他看来,自己身为三朝老将,还在辽东杀鞑的时候苏言可能还在吃奶呢,连后者都能因为占据二府出任经略,那他的地位也应该比这更高。 听了黄蜚的话,众将不免吃了一惊,唐世荣劝道:“侯爷,苏经略以身做饵,将鞑子大军牵制在吴江城下,我们应该趁此机会出兵吴江,配合苏经略与陈兵道将鞑子一举歼灭为妙。” “侯爷,绍先(唐世荣表字)所言极是,此是歼灭鞑子主力的最好时机,若能成事,侯爷当立首功,那苏经略也会牢记侯爷的救援之恩。”参军赵安也跟着劝说道。 黄蜚却不为所动,道:“吴江城内有一万兵马,博洛麾下不过三万,怎会守不住?联合鲁王收复杭州,合兵一处才是正确之举。” “侯爷,这……” 唐世荣等人还想再劝,却见黄蜚大手一挥,语气坚决,道:“我意已决,莫要再劝,苏言命我夺取湖州,湖州已克,且其再无军令,就由本侯便宜行事。” “传我军令,绍先领兵三千留守湖州,其余大军随我南下兵发杭州!” 众将听言,只好齐声应下。 随后,黄蜚派赵安先一步出使绍兴,与鲁监国联络,合谋夹击杭州。 赵安虽然不赞同黄蜚的决定,但还是遵从命令横渡杭州湾,抵达绍兴面见鲁王君臣,向其提出联合攻打杭州的计划。 鲁王君臣闻之大喜,虽然张名振等部分官员认为应该先合力消灭博洛大军,解除这一威胁,但他们的声音在朝堂上的占比并不大。 因此,鲁王君臣最终还是同意了黄蜚的提议。 八月二十二日,鲁监国晋封方国安为越国公、王之仁为兴国公、黄蜚为镇国公,并筑坛拜方国安为大将,节制诸军,两路大军合攻杭州。 等黄蜚得到册封旨意时,已经是二十四日了,他喜滋滋的接受了鲁王的册封,换上国公服饰,率军誓师开拔。 退守道场山的张杰得知消息,不敢抵抗,仓皇向南逃窜,并将这一消息先一步上报浙江总督张存仁。 张存仁获悉后,如临大敌,不敢轻慢,一边命人前去向博洛汇报,一边调兵遣将,准备应对明军的两路合围。 第八十一章 月城密谋 黄蜚与鲁监国两路进军杭州的战事暂且不提,视线投向太湖北岸,率部驻扎月城的张煌言也早已与清军对峙数日。 张煌言自八月初一日便抵达月城,提前进行防御部署,他下令将望虞河沿岸的渡口尽数拆除,并将船只悉数收缴,使清军无法渡河。 而在一些河道较为狭窄,水深交浅的河段,也命人日夜监视盯梢,整条望虞河也有黄蜚借来的三千水军不时乘船巡视。 在张煌言的坐镇下,明军的防线日益成熟,而清军从江北而来,一直等到八月中旬过后才终于抵达无锡境内。 清军大举来犯,虽然明军早有准备,但军中还是不免产生恐慌的情绪。 这是无法避免的,因为他们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柏永馥与马化豹的一万兵马,还有先前战败退守无锡的近两千满汉兵马。 自那场大败后,其中的满洲兵引以为耻,暗自打定主意要找到机会一雪前耻,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现在柏永馥与马化豹二人率军而来,多铎便将这不到两千人马归入柏永馥麾下一同参战,后者为汉军镶黄旗人,指挥满汉旗军也没有太大问题。 两军汇合后,望虞河两岸的军事力量就变成七千八百多名明军对抗一万两千余清军,不过要是去掉三千水师的话,明军就只有四千八百多人。 不算水师,清军是明军的三倍,如此大的兵力差距之下,明军军中自然会有恐慌畏战的情绪,不过在军官的弹压和安抚之下,普通士兵很快安定下来。 毕竟他们和清军之间隔着一条望虞河,清军渡河的途经也都被提前处理,即便是找到渡河的交通工具,也会被己方水师中途击沉。 底层士兵是很好忽悠的,但身居高位之人看得就很清楚了。 卓文义身为参将,实际上是张煌言之下的第二人,他多少清楚现在明军面临的困境,清军自三面来攻,苏言被围困在吴江城内。 而他们只能以不到八千兵马抵抗上万清军,再往北的清军水师又浩浩荡荡杀来,谁也不知道鲁之屿的吴淞水师能不能将其击退。 不管从哪个方向看,明军都不是清军的敌手,这让卓文义心情烦闷,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投降明军了。 不过卓文义也只后悔一瞬,如果当初没有投降,他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他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在卓文义看来,明军这条船已经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沉没,他要是继续跟着明军,很有可能一同赴死。 而要是重新投降清军,以他对明军的兵力了解,清军应该不会追究他过去的背叛,但也仅仅是不会追究了,他想要保持现有的官职还是有些难度。 因此,卓文义便盯上了张煌言。 张煌言可是苏松巡抚,若是能把他的脑袋割下来当投名状,别说只是参将,他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军中有投敌想法的可不仅卓文义一人,水师里也有军心动摇之人,他们都清楚仅靠自己一人肯定无法成事,因而都将目光投向了军中的其他同僚。 不然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军中的同类,并凑在了一块,双方一番合计,便约定好一同起事。 而卓文义过去坐镇月城时,也拉拢了一些军官,在决定起事后,他便将那些军官秘密召集到自己的营房,想要将他们一块拉入伙。 等众人到齐,卓文义直接开门见山,将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他盯着在场的军官们,沉声说道: “清军来势汹汹,我军虽然提前设防,但兵力悬殊,若是清军大举进攻,我军定然无法抵挡,届时你我皆会身死于此。” “我卓文义素来讲义气,若是你们愿意与我一起举事,待投了清军后,我可保你们官职不变,甚至更上一层楼,所得奖赏在座各位也都有份。” 军官们听言,皆面露惊愕,他们面面相窥,其中一人上前一步,问道:“敢问将军,你准备何时动手?” 见他们没有反对,卓文义心中一喜,连忙说道:“我已与水师的参将陈有贞约定于明晚动手,若是你们能够说服部下参与,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说完,那个问话的都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了。” “什,什么?” 卓文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那些军官的眼神变得冰冷,纷纷拔出佩刀,围了上来。 “你们想干什么?” 他面露惊慌,下意识往后退去,一边想要去抓挂在墙上的佩刀,但他才走出几步,后背就传来一阵疼痛,接着整个人向前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不要动刀,活捉他!” 军官们呐喊着,一拥而上,直接将卓文义摁在地上,随手扯了一块布塞进他嘴里,又从屋内翻找出绳子,把他五花大绑。 把卓文义绑了个结实后,军官们晦气地往地上吐了口痰,骂道:“该死的叛徒,经略留他一命并官复原职,他就是这样报答经略的。” “又蠢又坏的畜生,居然妄想动摇我们的忠诚!” “把他带走,去向张巡抚汇报!” 军官们骂骂咧咧的,像抬猪一样将卓文义抬了出去,往张煌言的住处走去,他们刚出门没多久就迎面撞上了一队巡逻队,其中的士兵见状下意识想要上前喝问,却被领队的百户拦了下来。 领队的百户和他们一样都是系统兵,相信他们对苏言的忠诚,因此只是上前询问了一番,得知被五花大绑的卓文义想要叛变,马上露出厌恶的表情,跟着骂了几句,就放他们走了。 很快,军官们便将卓文义抬到了张煌言住处外,向后者汇报,张煌言听完了他们的讲述后,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神色。 他打量了这些军官一圈,亲手将堵嘴的布扯了下来,对卓文义进行讯问。 后者含恨瞪着那几个“背叛”自己的军官,满腹委屈,但又不敢顽抗,只能委屈巴巴的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将同伙也给卖了。 第八十二章 水师 在卓文义招供后,张煌言当即下令将涉事人员抓捕过来。 同时,他心底也不免升起几分庆幸,如果不是这些军官不愿与卓文义同流合污,他的项上人头恐怕真的不保了。 庆幸之余,他也对卓文义的“识人不明”感到好笑,这家伙连拉拢的人心齐不齐都没搞清楚,就仓促想要拉人入伙,活该会被扭送到这里。 没过多久,张煌言派去抓捕的人就押着陈有贞等人的尸体回来复命,在他们闯进去抓人的时候,陈有贞等人刚好在秘密集会,讨论明天的行动计划。 这反而被抓了个人赃俱获,但陈有贞并未束手就擒,与他的党羽拔刀抵抗,一番厮杀后,陈有贞等人悉数被杀。 看着被带回来的血淋淋的尸体,卓文义如丧考妣,他长叹一声,低下头来,道:“自作孽不可活……” 张煌言没有听他忏悔的打算,摆了摆手便让人将他带了下去,随后看向举报的军官们,夸赞道: “尔等忠心可嘉,先且记下一功,本官会如实禀报经略,为尔等论功行赏。” 军官们听言只是抬手行礼,随后便各自散去。 等第二天,张煌言就召集全军,将卓文义等人的叛变阴谋公之于众,并将其斩首示众,尸首与陈有贞等人一同悬挂于校场之上,以此杀鸡儆猴。 经过这件事后,张煌言军中风气一肃,无人胆敢生出叛逃之心,而清军那边苦于无船渡河,只能临时打造渡船,两军便隔着望虞河遥相对峙,暂无战事。 相较于望虞河两岸的平安无事,崇明岛一带,明清两军水师大小摩擦不断。 明军吴淞水师原本奉命返回松江,但途中又收到调令返回崇明岛防备清军,鲁之屿便以崇明岛与常熟福山港为据点,遥相呼应,与清军打的有来有回,互有伤亡。 这种情况直到八月下旬,四艘双桅巡防舰被编入水师序列,给了鲁之屿主动挑战清军的底气。 崇明水寨内,四艘双桅巡防舰整齐停泊,这四艘船只和旁边的赶缯船、巡沙船及鸟船相比,并没有体型上的优势,不过甲板两侧排列的火炮倒是极为引人注目。 “这便是经略下令编入吴淞镇的新式战船?” 鲁之屿负手立于岸上,看着那四艘战船,好奇问道。 “回禀总镇,此船名为双桅巡防舰,船载26门红夷炮,仿弗朗机人之战船所建。” 四名巡防舰船长站在鲁之屿身侧,其中一人回答道,随后便仔细介绍起这战船的性能。 鲁之屿听了,面色不显,带着一众军官登上甲板,这看看那看看,又抚摸着冰冷的火炮,才点了点头,眼馋不已,感慨道: “经略真乃大手笔,四艘战船装配红夷炮百余门,火力凶猛,若是与清军交战,定能将其重创。” 也难怪鲁之屿会感慨,他麾下的吴淞水师虽然也有大量火炮,但都是轻型炮,以佛朗机炮、佛朗机连珠炮为主,主要目的是杀伤敌船甲板水兵,而非破坏船只。 他虽然眼馋,但也不好做出将巡防舰的火炮拆下来,装在其他战船上的事情,他也需要考虑火炮炮击时的后坐力,那些轻型战船连五百多斤的铜发熕都驾驭不了,就不用说是更重的红夷炮了。 “总镇,有这四艘战船加入,清军定然不是我军敌手,何不主动邀战,将其一举击溃?” 见有人主动请战,随行的军官们也都纷纷表示赞同,鲁之屿没有急着表态,而是看向那四位新来的船长,询问道:“四船初来乍到,能否马上投入战斗之中?若是……” 他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人便打断了他,跃跃欲试道:“鲁总镇,我等早已严阵以待,随时能够上阵杀敌,还请鲁总镇下令,弟兄们愿为先锋,让清军知晓我军火力之凶猛,使其不敢再犯!” “鲁总镇,请下令吧!”其他三人也上前一步,齐声请战。 鲁之屿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没有嘉奖许诺的情况下还积极请战,一时怔住,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一边暗自心想苏言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帮人,一边连声赞许道: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样的,既然你们主动请战,我身为代总兵,又怎能狠心拒绝呢?” 说着,他又看向吴淞镇的军官们,后者被盯得不免有些汗颜,他们心想自己怎么能新人面前丢份,拉了面子,也都纷纷跟着向鲁之屿请战。 见状,鲁之屿大手一挥,便直接敲定了主动出击的大方向,随后又带着军官们转移场地,商讨具体的作战计划。 吴胜兆虽然被任命为苏松常镇提督,但其麾下水师兵力相较于明军来说并没有占据过多的优势。 经过这些日子的摩擦,鲁之屿也刺探到了清军的大致兵力与战船数量,吴胜兆麾下有水兵约莫四千上下,福船两艘、鸟船五艘、乌艚船十六艘、巡沙船八艘、哨船十余艘。 那些小型哨船可以忽略不计,主要的战力还是要看其他四种战船。 而明军一方,因为是以残存的明军水师为主,拥有的战船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无法与清军比拟。 吴淞镇只有福船一艘、鸟船三艘、乌艚船十三艘、巡沙船六艘、哨船十八艘。 正如前面提到的,皆以轻型火炮为主,而在四艘双桅巡防舰加入后,重火力大大提升。 清军水师以靖江县为据点,将明军顺江而上的道路阻截,也使他们无法支援还处于围城状态的江阴。 鲁之屿若是能够击败清军,从而攻占靖江县,不仅能够西进威胁镇江、江宁,也能为江阴民众提供援助,以火炮轰击岸上清军,或是从水路输送军需辎重。 第八十三章 长江水战(上) 八月二十五日,经过周密的部署,吴淞镇终于敲定出击计划。 二十五日上午,鲁之屿于崇明岛设坛誓师,他没有那种财力能够用银钱激励将士,有的只是一身热血与勇猛。 为了表明击败清军的决心,他取出白布包住发鬓,并对将士们说道: “此番出征,我为统帅,当为全军表率,定当身先士卒,乘船冲阵,若是受伤,便以此白布包扎伤口,若是战败,则与战船一同赴死!” 将士们听言,皆神色动容,鲁之屿自参军后,每逢战事,都亲领兵马冲锋陷阵,勇猛过人,军中将士无不钦佩拥戴。 今日听鲁之屿表明决心,吴淞水师官兵纷纷效仿,取出白布包住发鬓,随后齐声高呼:“愿随总镇冲锋陷阵,效死而战!” 誓师过后,各船水兵有序登船,鲁之屿也走下高坛,登上作为旗舰的福船,此番出征除了吴淞水师的战船外,其弟崇明守备鲁之域也领本部兵马及崇明义兵随征。 鲁之域所率兵马有水兵千人,巡沙船四艘,又以渔船改造为火船十余艘,崇明水兵主要以未经过训练的渔民为主,缺乏军械,火器也寥寥无几,仅凭一腔热血报名投军。 “扬帆起航!” “出征!” 在阵阵军鼓声及沉闷的号角声中,明军水师不断从崇明水寨驶出,往西而去。 明军的调动并没有隐瞒清军的意思,因此吴胜兆早有防备,提前命人严密监视明军动向,在明军开拔后,吴胜兆很快便得知此事。 他虽然疑惑明军为何会突然主动进攻,但还是下令集结战船——明军想要一举击败他们,夺得制海权,吴胜兆又何尝不是这个想法? 从崇明岛到靖江的直线距离不过百里,就算是走陆路也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水路直接缩短大半。 二十五日下午,两军打头阵的哨船便先一步交战。 不论是明清双方,哨船上的水兵都只装备弓箭和鸟铳,两军在接触后,就纷纷以鸟铳箭矢射击。 水面上一时枪声不断,箭矢横飞,其中也不时掺杂着人受伤后发出的惨叫声,以及扑通的落水声。 双方交战后,清军很快就占着人数和船只优势围了上来,近距离射杀明军,还试图登船活捉明军士兵。 见状,领队的明军参将周蕃勃然大怒,对着周围的水兵喊道:“天杀的清狗,安敢如此嚣张,谁愿随我冲上前去跳帮敌船,生擒敌兵?” “愿随将军冲阵!” “好!”周蕃大喝,“划动船桨,给老子撞上去!” 在他的怒吼声中,几条哨船奋力划动船桨向清军哨船靠过去,周蕃手持稍弓,搭弓引箭,连射数矢,几乎每箭必中,敌船清兵皆哀嚎倒下。 砰—— 一声巨响,周蕃乘坐哨船迎面撞上清军船只,两船皆剧烈晃动起来,不等船身平稳,周蕃就舍弃战弓,拔刀跳入敌船,左劈右砍,接连斩杀数人。 清兵很快回过神来,咒骂着拔刀反击,他浑然不惧,挺刀格挡敌人一人挥砍而来的腰刀,抬脚重重踹在对方的腹部,直接将其踹进江水,旋即回身挥砍过去,在身后试图偷袭的清兵胸腹上留下一道狰狞伤口。 眼见周蕃如此勇猛,周围的清军哨船一时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射击,周蕃一刀砍下一个清兵的首级,举过头顶朝着远处的清军哨船放声讥讽,随后在己方水兵兴奋的呼喊声中带着俘虏回到船上。 虽然哨船先一步交战,但鲁之屿和吴胜兆都默契的没有选择马上迎上前去展开大战,此时天色渐晚,用不了多久傍晚便会来临,在军中大部分人都患有雀盲的情况下,没有人想要冒着被友军误伤的风险进行夜战。 因此,双方都撤回哨船,停止哨船之间的战斗,转而在远处监视敌人,而周蕃活捉的清兵也被押到鲁之屿面前,还未等他刑讯逼问,被吓破了胆的清兵就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清军内部的情报悉数和盘托出。 不过一个小兵又能知道多少情报呢,他招供出来的情报其实和鲁之屿目前掌握的大差不差,不过他也额外透露了一个关键情报——清军除了轻型火炮外,也额外装配了十余门铜发熕炮以及四门红夷炮。 在小兵被带下去后,鲁之屿面露沉思,看向集中在福船上的一众军官们。 “你们都听到了吧,清军额外配备了十余门铜发熕与四门红夷炮,真是大手笔!若是没有经略提供的四艘巡防舰,我军光是从火炮火力来看,就已经落入下风了。” 鲁之屿说完,众人都连连点头,周蕃上前一步,道:“总镇,清军应该还不清楚我军拥有新式战船,末将认为可以抓住这一点,给予清军致命一击。” “英雄所见略同。”鲁之屿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吴国泰等双桅巡防舰船长,道:“明日之战,我军将以锋矢阵出战,我吴淞战船为前锋,你四船为压轴,待我军撕开敌阵,短兵相接后,你四船可以近距离炮击敌船,杀伤人员重创船只,如何?” 鲁之屿的这个部署也是为了保护这四艘巡防舰,打头的吴淞战船将会面临清军的重点打击,不论是火炮火器还是投掷物都会一股脑招呼过来。 只要能够顶着清军火力突破对方的军阵,被保护在后面的四艘巡防舰就能跟着突入敌阵,用两侧的火炮近距离炮击敌船,造成最大的战果。 吴国泰等人听言,马上就意理会到了鲁之屿的意图,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对后者的勇猛充满钦佩,齐声说道:“我等定不会让总镇失望。” …… 翌日清晨,长江江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白雾。 这层白雾并没有影响到双方统帅出战的决心,在阵阵战鼓声和号角声中,两军水师迎面开来,隔着那层白雾,也能远远看见敌船的大致轮廓。 不顾麾下军官们的反对,鲁之屿坚持乘坐福船作为锋矢阵的凸出点,冲在水师的最前面,在福船两侧,鸟船、乌艚船、巡沙船等有序排列跟进,双桅巡防舰紧随其后。 在锋矢的最前面是十多艘哨船与火攻船,他们的任务是阻拦清军火攻船,并寻找机会向敌船发起自杀式攻击。 为了避免提前被清军发觉巡防舰上的红夷炮,水兵们在完成装填后便用炮衣将其覆盖,只保留架设在船首的那门火炮。 第八十四章 长江水战(中) “敌船已至,今日,吾将在此大破贼军,建功立业!” 看着轮廓逐渐清晰的明军水师,站在旗舰福船甲板上的吴胜兆信心十足,放出豪言。 也难怪他会如此自信,出征之前,他的水师便额外得到了十二门铜发熕与四门红夷炮。 在为战船加固后,四门红夷炮分别装在福船上,铜发熕炮则分装鸟船、乌艚船。 如此一来,他的战船不仅能够用轻型火炮与火器射杀敌船人员,也能以大炮损坏敌船。 而他要面对的明军是原明水师的残存兵马,缺乏重火力,不足为虑。 “哦?贼军居然列出锋矢阵,难道妄想突破我军阵型,施行跳帮战短兵相接吗?” 随着明军军阵逐渐显现,吴胜兆也很快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他冷笑一声,下令向其他战船打出旗号,清军战船随即在航行中变动阵型,摆出却月阵。 “以火船先攻,打破敌军阵型!” 在吴胜兆一声令下,清军阵中很快冲出数艘装满干草、油脂及火药等大量引火物的火攻船。 这些火攻船在己方哨船的掩护下奋力驶向敌军,但在他们靠近后,马上就遭到敌军哨船的阻击,明军以鸟铳、喷筒、火箭等远程武器不断射击。 一时间,战场上枪声不断,弹丸、火箭横飞,不时有人负伤落水,周蕃虽然身为参将,但他仍然乘坐哨船冲锋在最前面。 他站在哨船上接连放箭,箭矢几乎每矢必中,在两军哨船靠近后,他直接丢下稍弓,转而从船舱内取出一个喷筒,点燃引线,大喊着向敌船喷射而去。 待引线燃尽,喷筒一端旋即喷出一抹火龙,火焰直扑敌船,将哨船的船帆、船身悉数点燃,还有清兵躲闪不及,被火焰点燃衣物,尖叫着拼命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 轰—— 哨船之间的战斗中也不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艘清军火攻船在靠近明军哨船后,被后者喷筒喷射出的火焰引燃船身,最终点燃船舱内的火药。 只听轰的巨响,整艘火攻船爆炸开来,连同船上没来得及跳船逃生的清兵一并炸死,而爆炸后四溅的火焰也点燃了周围的明军哨船。 士兵们尖叫着慌忙提桶舀水,试图扑灭船上的火焰。 隆隆隆—— 在两军哨船搏杀的同时,双方战船也逐渐拉近距离,部署在船首的火炮纷纷开炮。 炮弹在隆隆炮声中呼啸着飞过江面,砸向敌船,但大多只是落入江面,溅起大片水柱。 尽管双方哨船拼死阻截火攻船靠近,但还是有少数火攻船穿过封锁,冲向敌军战船。 “放箭!拦住他们!” 眼见敌军火攻船冲来,不论是明清双方水兵皆惊恐大喊,集中火力向火攻船射去,试图在其撞上来之前将其摧毁。 在战船的拼死阻拦下,虽然有的火攻船在路上就被摧毁,但还是有漏网之鱼冲了过来。 在水兵们的尖叫声中,那冒火的火攻船迎面撞了上来,轰然炸开,火焰顿时吞噬了战船的船首,水兵们只能手忙脚乱试图灭火。 穿过一艘艘哨船和火攻船的残骸,两军战船进一步缩短距离,清军以船首的铜发熕炮接连轰击,炮弹飞向敌船,在江面上炸起一朵朵水柱。 明军只能以佛朗机炮及佛朗机连珠炮还击,但这些轻型火炮如何能够与清军的大炮抗衡,尽管水战中炮弹精准度不够,但即便只是挨了一炮,也足以在船身留下一个缺口。 隆隆炮声中,明军锋矢阵一头撞进清军的却月阵之中,清军得以近距离轰击敌船,炮弹在明军战船的身上留下一个个缺口。 还未短兵相接,便有一艘巡沙船被清军重创,海水从缺口疯狂倒灌,船上水兵只能尽可能驾驶战船向岸边冲去,在战船彻底沉没之前冲上岸使其搁浅。 明军拼命还击,江面上的白雾很快便被火器的硝烟取代。 鲁之屿乘坐的福船最先与敌短兵相接,船首的铜发熕炮一炮击中敌船,甲板上的水兵们纷纷操作佛朗机炮、百子铳轰击敌船甲板上的人员。 除开轻型火炮外,明军也以鸟铳、一窝蜂、火箭作为辅佐,一同打击敌船人员,待战船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后,他们随即以喷筒喷射出火龙,配合投掷火砖使敌船燃烧,试图以此摧毁敌船。 战场上喊杀声、铳炮声震天,连绵不绝,双方使用的武器大同小异,很快便有许多船只着火,船上水兵一边还击,一边组织人手试图灭火。 吴胜兆一眼盯上了冲在最前面的敌军旗舰,他亲自指挥两艘福船包围上去,试图与其展开跳帮战,强行夺船并击杀敌军统帅。 明军福船顽强抵抗,以火器接连射击,但还是无法阻止清军战船的动作,两艘福船直接从两侧撞上了明军旗舰。 紧接着,清军水兵架上数块长板,拔出腰刀,或是拿上任何能够充作武器的工具,怒吼着爬上长板试图跳进敌船。 鲁之屿见状临危不乱,他亲自带领家丁前去迎击,抬手一箭便将一个试图跳进甲板的清兵射杀,随即对着部下高呼: “给我杀!将清狗赶进长江喂鱼!” “杀!” 明军水兵怒吼着,也跟着操起腰刀冲了上去,一部分水兵持刀持矛试图击退清军,一部分水兵则继续使用鸟铳、一窝蜂近距离射击清军。 在阵阵枪声和一窝蜂发射时发出的尖啸声中,许多清军哀嚎着倒下,但清军也很快展开还击,他们直接将百子铳抬到了侧舷,对准敌船甲板上密集的明军开炮。 一听一道炮声响起,那密集的明军顿时倒下一片,部分士兵更是直接被打得四分五裂。 眼见旗舰陷入清军的围攻,周围的明军战船纷纷试图靠拢上去增援,但却被清军战船阻截,一艘艘战船撞在一起,两军士兵视死如归,呼喊着跳进敌船甲板展开短兵相接。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被部署在后面的四艘双桅巡防舰终于展露出他们的獠牙。 四艘战舰横冲直撞,迎面突入混乱的战场之中,在船长们的咆哮声中,左右侧舷的火炮接连开炮,向近距离的清军战船打出一轮轮密集齐射。 十几门红夷炮在这近距离炮击中就好似降维打击一般,密集齐射直接弥补了水战中炮击精度可怜的缺点,炮弹接连砸在清军战船上,一下便将其重创,船身倾斜,海水倒灌。 ----------------- 晚上十二点上架,宝子们记得捧捧场,上架第一天爆更一万打底,十二点过后应该会先发布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