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缘锦鸢赵非荀全文免费阅读在线小说》 第1章 试婚丫鬟 你既然领下试婚这一差事,就应当知道该如何行事。”

“全程需闭口不言,时刻留意姑爷的行为如何,是否有短小无力、无法久持等不能外道的隐疾。”

“不可行魅惑之姿,更不可主动承欢。”

“试婚为期三日,事后勿忘服下避子汤药。”

“但凡有违反一条教人知晓了,别怪我不顾情面拔了你的舌头将你发卖出去!”

“都记住了么?!”

秦嬷嬷色厉内荏,视线泛着寒冷的精光紧盯着眼前的女子锦鸢。

虽说她性格怯弱、姿色也不出众,但妙在通身丰腴腰肢纤细,是爷儿们喜欢的美人骨雪肌,少不得要敲打她几下,已绝了她将来想要爬上姑爷床做妾室的心思。

锦鸢屈膝应下,脸色已隐隐有些发白。

秦嬷嬷目的达到,便让她收拾东西,乘上一顶鸦青色小轿离了国公府,前往赵府。

赵府后门口的小厮早早收到了里头传来的口信,说是有位国公府来的试婚丫鬟要来,届时可不用下轿,直入大公子的清竹苑中。

抬轿的轿夫笨口拙舌,口音浓厚。

小厮听不懂,生怕耽误了大公子的事儿,正着急时,轿帘掀开一小角,伸出一只白皙秀气的手来。

手腕纤细,压着只素镯,愈发衬得肌肤白皙滑腻。

随后,便听见一道细柔怯怯的声音响起。

“我是受国公府沈大姑娘之命有事寻贵府赵大公子,烦哥哥通融,放我们进去。”

说着,葱白似的指尖往外探了探。

小厮连忙捧着手接上。

一小块碎银子落入他掌心里。

小厮连说话都不禁放柔了声音。

生怕吓到了轿子里的姑娘。

“是是是,主家早有交代,姑娘客气,且在门口稍后片刻,我这就去寻引路婆子来带姑娘一行过去。”

小厮很快寻得一位引路婆子,引着轿子入内。

望着轿子消失的方向,面有忧色地叹道:“这么胆儿小的娇娘子,大公子去岁才从战场上回来,只希望别被大公子吓哭了才好。”

赵非荀的名声,锦鸢自然是听过的。

赵家世代簪缨,曾出过两位国师、一位宰相,扶持过四代帝王,家中宗祠里的丹书铁券都收了七八块了。

如今的家主赵言煜任太傅之职,迎娶禾阳郡主为妻,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为京中佳话。

育有一子。

便是赵非荀。

不学父亲致仕,偏提枪上马上阵杀敌,年纪轻轻便已攒下不少军功,去岁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禾阳郡主入宫在帝后面前险些哭晕过去,这才逼得皇帝肯让这位英才回京休养。

单单休养又太浪费人才,索性把城羽营指给他管辖,负责京中护卫。

气得禾阳郡主又要入宫哭诉。

这还让不让她儿子好好养伤了!

皇帝为安抚禾阳郡主,金口玉言为赵非荀指了门亲事,便是国公府嫡长女沈如绫,于今年秋日完婚。

赵家世代为官,赵非荀更是当朝新贵,是极好的婚事,只是国公府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位赵将军去岁在战场上伤到了要紧之处,这才需要回京休养。

沈如绫得知后哭死不肯嫁。

国公爷夫妇疼爱嫡女,没法子,只得豁出去老脸,向赵家提了个‘试婚丫鬟’的法子。

赵家虽有微词,但是陛下亲口赐婚只好接受。

锦鸢才得以能过来试婚。

她从中午守到晚上,赵非荀才从外回来。

就听见门外院中传来一连串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锦鸢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脚步声匆匆,却不是朝着她这个屋子来。

随后,听见一个嬷嬷的声音响起。

似乎是同院中的人说了句什么,那脚步声变了方向,很快来到屋外。

门扇上立刻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形来。

锦鸢站起身,眼神充盈着不安紧盯门口,眼睫颤着,嘴唇紧抿,指尖在微微发颤。

吱嘎——

门扇推开。

她矮下半个身子叫福。

“大公子。”

“抬起头来。”

男人嗓音冷冽低沉,单听便知是个威武伟岸的男子,是在后宅的锦鸢从未听过的男子声音。

她愈发紧张,脖子僵硬着缓缓抬起。

一张素净白皙的鹅蛋脸便印入了赵非荀的眼中。

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一眼。

眼前这胆怯的小丫鬟,就应该是沈家送来的试婚丫鬟,姿色平平、眉目闪烁胆怯,沈家这是既要确认他的无恙,又不想让他起一丁点纳妾的心思。

这还未成婚,算盘珠子都快蹦到他脸上来了。

赵非荀眼底闪过一抹讽刺。

随后掀了下袍子在桌边坐下,却见小丫鬟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冷冷道:“杵在门口作甚,过来侍候。”

锦鸢这才如梦初醒般,垂着脖子走到圆桌边上。

见桌上摆着茶壶,便执起茶壶,要为他斟茶。

茶水将要倒下,赵非荀忽然抬手盖住茶盏。

锦鸢不曾料到他有此举动,心下一慌,茶壶里的茶水不小心撒了出来,将赵非荀的袍子都打湿了。

她慌忙下跪请罪。

“奴婢万死,大公子恕罪!”

吓得一截脖颈都没了方才的颜色,煞白煞白的。

“给主家奉茶不用探茶水冷热?粗手笨脚的蠢物,你们国公府便是这般随意挑了个人来打发我的不成?”

赵非荀有意为难,加重语气,视线自带威压扫去。

小丫鬟肩膀抽动两下。

眼前的青石板上晕开两团泪痕。

哭了。

赵非荀素来是混在男人堆里的,训起兵来什么粗口脏话都骂的出口,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怎么还能把人给训哭了?

赵非荀颇为无语。

这沈府当真是来膈应他的?

他揉着额头隐忍不耐烦之意,若非她试婚丫鬟的身份,早就要将着小丫鬟赶出去,他最是厌烦哭哭啼啼之人。

“你哭什么。”

语气沉冷,听着就叫人胆颤。

锦鸢连忙磕头请罪,眼泪珠子成串砸下,紧咬着生怕哭出声音来,“大公子息怒,求大公子开恩,别将奴婢赶回去……大公子开恩!”

眼前的男人气势太过骇人,压得她喘不过气。

锦鸢生怕他真的动了怒气要把自己送回去,顾不得许多一个劲磕头请罪。

一旦被送回去……

她怕是连国公府里的差事都要丢了。

那家中病重的父亲怎么办?小妹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她拼了命的磕头,连痛也顾及不上。

看的赵非荀皱眉。

这小丫鬟是不要命了这么磕头?

第2章 试婚之夜 在锦鸢又要磕下头时,头顶上方忽然罩下一大片暗影。

随即,下颚被一只粗粝手掌托住,整张脸被迫抬起,掀起眼,她看清眼前男人的模样。

眉目疏朗、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下压。

肌肤不似京中贵公子那般白皙,泛着蜜色,眉宇间自带坚韧沉稳气势。

通身另有一股矜贵冷寒。

她吓傻了,甚至连哭都被吓得止住了,看着男人轻启薄唇,语气冷冽压下:“国公府没教你规矩?主子问话为何不回!”

漆黑冷沉的眸子似一潭黑泉,不看久视。

锦鸢下意识想要低头。

却不妨下颚被抬起。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肌肤被大公子触及,脸薄如纸,脸色不受控的涨红,可眼神却是慌乱无章的,她无法低头,只能垂下视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抖着声音回他那句质问:“奴婢是…是沈小姐房中的二等丫鬟,服侍小姐已有八年,家事清白、身无疾患,是国公夫人挑选后定下的……并非……并非随意指派来的……”

她虽说的磕磕绊绊,但回答的还算周全。

刻意下压的眼角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眼泪珠子,无端多了份楚楚可怜。

她这般模样,愈发显得他阴沉骇人的恐怖。

“我问的不是这句。”

锦鸢愣了下,掀起眼睑。

萦绕着雾气朦胧的眼瞳,怯生生、敬畏的投来视线。在意识到这个动作为逾越时,慌乱的再度下压。

那双眸子实在太过干净,赵非荀凝着她的眸子,不容她一丝隐蔽。

“我问你为何要哭。”

锦鸢哪里敢说真话,“是奴婢失礼——”

“啧,”赵非荀厌恶着咂了下舌,收回捏着她下颚的手,“看来是听不懂人话了。”说着,朝外提声:“来人!将这名丫鬟送——”

“公子!”

“大公子!”

“奴婢说!”

她惊慌失措的叠声哀求,杏眸中盈满了柔软无辜的雾气,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愈发害怕他这说一不二的性子,“奴婢说,只求公子别将奴婢送回去……”

赵非荀收住声,视线冷淡的看她。

“说,我的耐性不多。”

锦鸢伏下身,泪流满腮,强撑着一股力回道:“奴婢常居后宅服侍主子,大公子英姿……自是敬畏……”

她不敢直言,说自己是怕犯了错被退回去后国公府不要她,家中没了生计来源才哭,但这些话是她如何敢说,若是说了免不得被老夫人当做她卖惨博得大公子同情,那又能来论她的错处。

赵非荀对她这冠冕堂皇的回话不算满意,看着她哭哭啼啼,嫌聒噪,才一时放过,“起来。”

锦鸢如蒙大赦,叩头谢恩。

才站稳了身子,就听见大公子言:“去洗漱后再来侍候。”

锦鸢的身子僵硬。

她屈膝领命,“是,大公子。”

这一晚,终究还是来了。

耳房里早已被备下汤浴,待她洗漱完毕,穿着寝衣出来,赵非荀也已洗漱妥当,穿着淡青色里衣坐在床边,微微闭目,没了初见时锦衣佩剑时的肃冷骇然,更多了豪门府邸的华贵慵懒之意。

听见她的脚步声靠近后,赵非荀才睁开眼。

眼神锐利,直逼入人心。

锦鸢尚未触及全部,心中惧意已起。

她步子缓了缓才接着走近,局促、紧张的不知当如何时,却被大公子拽住手腕,猛一失力,一阵天旋地转,等待回神后,她已被压在柔软的被褥之上。

男子灼热的体温逼近。

她从未与外男如此接近过,当下心脏险些从喉咙口跳出来,眼神中的慌乱无处遮蔽。

“大公子……”她手心皆是汗意,眼神慌乱的不敢直视上方的男子,“还未灭灯……”

这亦是试婚的规矩之一。

怕未来姑爷见了旁的,以此而有比较。

赵非荀嫌规矩麻烦,不耐烦答应了,却未抽身离去,只是支起些身子朝着桌上烛火处挥了下袖子,内力送风而至,烛火瞬间熄灭。

屋中暗色笼罩。

床帘垂下。

床内更是暗的看不见人脸。

锦鸢松一口气。

“而后呢。”

赵非荀的声音再度响起。

黑暗中,他清洌的气息随着低沉暗哑的嗓音一并传来,令锦鸢再一次紧张起来。

她鼻尖冒汗,小声道:“大公子,您稍稍起身,奴婢……自行褪衣……”

“好。”

赵非荀异常地好说话。

但锦鸢已是紧张的顾不得注意这些。

她颤抖着指尖,尽管四周黑暗,她确信大公子也无法看见她的身子,但没由来的,她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仍盯着她。

衣衫褪落。

窸窸窣窣声响起。

在安静时更是被无限放大。

锦鸢无措的几乎想要哭出来,她是清白姑娘,亦是想将女子最珍贵的送给未来夫君,可卑贱之人何谈未来,一家子的生计死死压在她的肩上。她将自己的廉耻亲手褪下,缓缓躺下,轻声道:“大公子,奴婢好了。”

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

却不知,声音里细微的颤栗早已被赵非荀察觉。

试婚,不同与人圆房那般。

此时躺在床上未着一缕蔽体的锦鸢更像是一件工具,用来检验沈家未来的姑爷能否出/精、繁衍子嗣的工具,自尊、清白、贞洁,在权势之下,不值一提。

她紧张害怕,但心中更涌现层层叠叠的绝望,哪怕她在黑暗中不能视物,也仍闭上眼睛,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泄出来。

赵非荀常年征战沙场,练就一双夜间亦能视物的双眸,他低下头,看着躺在一旁未着半缕的身子。

盈盈白皙。

起伏有度。

却因害怕,纤细的胳膊在胸口环住,挡住春色。

挤压而下,反显妖媚欲色。

如果不是赵非荀刚才几次试探此女性子胆怯,否则定会以为这小丫鬟存了魅主的心思。

他也脱去里衣,伏低下身,眼底裹着一抹凌厉的狠色。

沈家送来的试婚丫鬟。

不能不用。

但——

“啊……”

从方才起就闭口不言的小丫鬟似是承受不住,昂着脖子,低呼出声,察觉后又连忙用手死死捂住嘴唇。

赵非荀洁身自好,亦是向往父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恩爱。

他也幻想着将来能与妻子举案齐眉。

可陛下,却送了个烫手山芋来。

国公府绝非良配。

但眼下风波未起,他更不能让国公府起疑。

所以,这试婚丫鬟——

要用,又不屑亲自破她。

念毕,他推送一物,听着小丫鬟死死咬唇忍着的声音,从唇间娇哼出声,浑身染粉,原本平平的颜色在此时恰如缓缓绽放的媚花,妖得出奇。

他亦是男子,哪怕忍力过人,身体也不禁起了反应,他生生忍住草草破她后,不再停留,披上外衣离开。

独留锦鸢一人躺在床上,死死咬着手背垂泪。

毁去女子清白,竟会如此剧痛。

痛到她根本无暇去留意嬷嬷叮嘱她的一二事项,内心惊惶不安不知要如何交差,但又想起还有两晚,忆起疼痛,脸色煞白,环着身子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只盼着三日早早了结拿了银子回家才是。

锦鸢又躺了片刻后,才拖着身子清洗。

出来后,已有一位嬷嬷在房中候着她,桌上多了一碗黑浸浸的药。

第3章 避子汤 嬷嬷面目和善,语气也和蔼,“老身是清竹苑中的管事婆子,姓姚,姑娘随院中其他丫鬟一般唤我姚嬷嬷便可。因姑娘身份较旁人不同些,这几日不便让其他人来侍候姑娘,姑娘有任何事情直接来寻老身就是。”

锦鸢福身,双腿酸疼支不住,身子打了下晃。

嬷嬷是过来人,上前扶起她一下,“姑娘适才承欢,喝了药快歇息去,不必勉强自己。”

嬷嬷关切的话语,令她的心温暖。

而她能回馈给嬷嬷的,只有当着嬷嬷的面一口喝完避子的汤药,将碗盏交给嬷嬷,“劳烦嬷嬷了。”

“姑娘好生歇着吧。”

嬷嬷合上门离开。

锦鸢拖着刺痛的脚步挪到床边,动作僵硬的躺下。

这一夜,噩梦连连。

许是被赵非荀威胁的话吓到了,她梦见自己回了国公府,不久后赵家悔婚沈家迁怒于她,她被赶出国公府,父亲病重药石无医撒手人寰,小妹被拐入青楼咬舌自尽,她万念俱灰之下跳河寻死。

在水中窒息灭顶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她拼命挣扎妄图求生,却怎么也浮不上去。

“救……”

她张口欲言,猝然惊醒,浑身冷汗,剧烈的喘息着。

才发现刚才不过是一场噩梦。

她此时仍在赵府的清竹苑中的一间偏房内,而今日是她当试婚丫鬟的第二日。

幸好是梦。

而现实又好到哪里去。

锦鸢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在她洗漱妥当后,姚嬷嬷敲门送来早膳。

清淡爽口的几样糕点,还有一碗红豆红米熬煮的稀烂的粥,姚嬷嬷说不知姑娘的口味,就选了些容易克化的。

锦鸢起身道谢,将早膳通通下肚。

倒是姚嬷嬷有些意外,和善的笑了一声,“姑娘用饭用的这么好,瞧着让人胃口也跟着好起来,小厨房里还备着几样点心,老身再端来给姑娘用罢。”

锦鸢连忙摆手,谢过嬷嬷,脸色微红着解释道:“我因需要做些洒扫粗活,所以胃口比姑娘们大了些,让嬷嬷笑话了,方才那些已经足够了。”

嬷嬷也不再坚持,收起食盒,提了句:“这三日姑娘不好出门,倒是可以去院子后头那一片竹林、小池旁走走解闷,只要不出清竹苑的门就成。”

锦鸢道谢,送嬷嬷出门。

她身为试婚丫鬟,自是代表沈府。

本来不敢乱走闲逛,怕惹出什么笑话、犯什么错事,令小姐蒙羞,但在屋子里枯坐了小半日,满脑子只有昨晚过分逼真的梦境。

逼真到像是不久之后就要发生的事情。

她愈发心慌难安,坐立不定,踌躇片刻打算在外面的小院子里走走透透气。

清竹苑里人声安静,不像小姐院中丫鬟成群,姑娘们叽叽喳喳嬉笑盈盈的分外热闹。

四下无人,她胆子也大了些,朝嬷嬷提及的竹林走去。

穿过竹林,遥遥见一小湖。

京城位于北方,气候干燥,罕见湖泊。

要挖一池湖动辄千金,是寻常府邸供养不起的奢侈,而这清竹苑内就有一池不小的湖,可见赵家家底殷实。

锦鸢本也同京城所有人一般都喜水,但昨晚做了个投湖的噩梦,这会儿看见湖水,那种窒息感再度涌上来,她用手压着胸口,喘息困难,慌不择路的转身离开。

在小路转弯时只顾着低头走路,不查对面来人,一头迎面撞了上去。

额头触及硬物,撞得她后退连连,脚步踉跄,险些后仰着要跌倒下去时,腰间搂上一条结实的胳膊,生生将她拉了回去,惯性之下,头面又撞上来人胸前。

咚——

撞得一声闷响。

她顾不上疼痛,睁眼看去,入目是铜黄盔甲,再是一双漆黑沉冷的黑眸。

是大公子!

锦鸢心慌的面上血色全失,就要退开下跪磕头:“奴婢万死!无意冲撞公子——”

实则赵非荀耳力过人。

早早就听见陌生而慌乱的脚步声,不是清竹苑里的人,不用细想就猜到是昨晚送来的试婚丫鬟。

听她脚步声有异,赵非荀立刻起了防备心。

他故意站着不动。

却没想到此女一头撞了上来,再看她一脸煞白的脸色,惊慌到失神的眸子,别说是细作了,连当个侍候丫鬟他都嫌蠢笨。

但——蠢也有蠢的好处。

赵非荀耳边听着她诚惶诚恐、细颤的声音。

低头,见她露出一截没了血色的脖颈,视线再滑到她脸上,隐约看见她额上一片红印,沉声问道:“撞疼了?”

锦鸢愈发低头,都快埋进胸口,抖着声:“回大公子,奴婢无事……”

“你抬起头来。”

锦鸢愣了下,不敢不从,才僵硬着脖子缓缓抬起头,吓得双眸不安的闪烁着恐惧的神色,白惨惨的一张鹅蛋脸上,连撞了两回的额头红了一大片,分外刺目。

“大公子……”

她怯声唤人。

像是怕他,又像是委屈。

那双眸子里的神色,干净而澄澈,仿佛能一眼见底的干净。

可怜的让人不忍心继续欺负。

偏被他扣在身前的身躯傲人,腰间柔软似稍加用力就能被掐断,随着急促不安的呼吸声,不可避免的有所牵动。

赵非荀眸子暗了下。

松开胳膊,曲起在她额头上敲了下,擦身越过她离开:“一见我怕成这幅模样,难不成我是猛虎野兽能生吞活剥了你不成?”

他虽收了力,但男女力道悬殊。

到底还是留下了痕迹。

锦鸢额头中心一块红的分外明显,匆匆躲进偏房后连姚嬷嬷都发现了,“姑娘额心怎么红了一块?是撞到什么地方了吗?”

锦鸢支吾着蒙混过去。

想起赵非荀临走前的举动,心慌意乱的平复不下来。

赵非荀离开赵府,接过缰绳,用手顺了两下坐骑的鬃毛,问:“此女的底细查过了?”

轻风抱拳回复:“是!根据线人回,锦姑娘是七岁时因家中贫寒自卖入沈府,家中母亲早亡,有老父缠绵病榻,还有一幼妹,进入沈府后一家子虽不至于饿死,但也过得拮据。还有,锦姑娘胆怯人又老实心软,时常多做许多差事,哦对了,还有一小厮对锦姑娘颇有好感,据线人说,试婚之事定下来后,小厮打算要迎娶锦姑娘过——”

赵非荀夺过轻风手中的马鞭,翻身下马,冷冷瞥了眼:“让你打听这些了吗?”

轻风哆嗦了下:“啊……那属下再去打听!”

“不必了!”赵非荀抽下马鞭,“一个没胆子的小丫鬟,能有多少事情值得线人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打听。”

呼喝一声,策马疾驰离开。

轻风连忙翻身上马追去,内心略有不解,今儿个总觉得大公子火气有些大啊,回头让姚嬷嬷多做些清热降火的羹汤,一定是京城气候干燥所致。

第4章 大公子……这不合规矩 出门闲逛一程遇见大公子后,锦鸢打定了念头,之后两日连门都不会再出一步。

姚嬷嬷来看了她一回,不曾问及她为何不出门逛,只细细询问她做什么针线,会打什么样式的结子,拿了不少丝线来让她打发时间,熨贴的关心着她。

锦鸢心中感激,谢过姚嬷嬷。

一下午她都沉心于打结子。

让自己静下心来,不去想旁的杂事。

本以为要到夜间才会再见赵非荀,谁知傍晚时,嬷嬷就来传话,说是大公子命她去演武场。

锦鸢匆匆放下打了一半的结,整理衣裳随着出门。

心中忐忑不安。

她是试婚丫鬟,只需要夜间服侍大公子即可。

为何傍晚还要传她过去?

想起白日里的相遇,她脸色隐隐白了下,姚嬷嬷恰好看来,锦鸢随口挑了个问题,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嬷嬷,何为演武场?”

“我家公子是武将出身,虽从边关回京,但每日都会在一处练功,那处地方就叫做演武场,姑娘随老身去看了就知道了。”

嬷嬷带着她绕过曲廊,来到一大片找平还铺了石板的四四方方空地上,一旁竖着一排木架子,上头插着一件件锦鸢叫不出名的兵器。

而演武场正中间,一魁梧身型男子手持长缨枪,一招一式犀利划破长空,带起猎猎风声,每一刺力量之大,毫不怀疑能直接将人贯穿。

不只是威武凌厉,眼前男子的招式更是带着杀人的血腥气!教观者敬畏、后怕,不敢轻易靠近——

姚嬷嬷不知何时离开了。

锦鸢生性胆小,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脚下不慎踩到一杆枯枝,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即便如此细微的声音也没有瞒过赵非荀的耳朵,他余光见小丫鬟煞白了一张脸,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让嬷嬷去传她了。

赵非荀收势,开口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这小丫鬟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姓锦,勾手叫她:“你,取条干净巾子过来!”

锦鸢在另一边的架子上看见挂着几条汗巾,踮起脚取下一条,捧着小跑前去,螓首微垂,双手递上,不禁意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被交叠着掩在素色衣裳下。

只听得她绷着恭谨的语气:“大公子请用。”

赵非荀一手拄着长缨枪,一手拿起巾子擦拭练出来的热汗,视线从那抹白皙上挪开,“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贱名锦鸢。”

锦是京城小姓,但也不罕见,他母亲那边有一房亲戚就姓锦。

“哪个鸢?”

她仍垂着视线,连姿势都不曾变化,谨慎着答:“鸢飞鱼跃的鸢。”

赵非荀挑眉,“你识字?”

“奴婢不识,”她不愿说出实情,是她自今年开始就频繁做梦,梦中有人说她的鸢是鸢飞鱼跃的鸢,是纸鸢的鸢,更是老鹰的鸢,这些梦境她羞于启齿,但又怕赵非荀追问,怯声补了一句:“是小姐教奴婢的。”

她口中的小姐,便是沈如绫。

赵非荀懒得听沈家的事情,更对自己的未婚妻毫无兴致。

擦完脸上的汗,随手解开衣袍裸露出大片铜色结实的肌理,擦拭腰侧胸膛的汗水。

眼前的小丫鬟涨红了脸,极力避开视线。

赵非荀余光瞧见,“亏你还是国公府送来的试婚丫鬟,假若你家小姐嫁入我赵家门,你在房中侍候时也这样闪闪躲躲的不成?”

语气轻描淡写,却烫得锦鸢耳垂血红。

“回大公子,奴婢是二等丫鬟,按规矩并不会随小姐入赵府。”

不是不在房中侍候,而是根本不会进赵府。

这话本没有错,却不知哪个字惹怒了赵非荀。

只听见他冷笑一声,“不入赵府?”

听得锦鸢心口狂跳,愈发做恭敬状,低垂的连脸色都不可见。

随之两腮一痛,粗粝长满厚茧的手指用力掐住她的脸颊迫使她抬起脸,他不曾惜力,沉声命令:“下次回话时抬头,记住了吗?”

久经沙场的武将身上隐有嗜血凶狠。

视线压迫逼视,令人生出一种沦为猎物的恐惧。

可——

他言语里的意思比恐惧更骇人。

下人回主子话时,如何能直视主子。

锦鸢乱了心绪,听闻赵非荀赵大将军不近女色、杀伐果断,北疆那些妖娆异女都不曾让他动心,为何、为何他偏偏要对自己这样?

难道只是因她是试婚丫鬟?

令他不必顾忌世人眼光,可以任由他为所欲为?

锦鸢愈发怕他的喜怒不定,只想退开躲开,视线更不敢触碰他的眼神一下:“大、大公子……这不合规矩。”

她越躲,赵非荀却不肯轻易松开她。

他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拽起,将人逼至自己的身前,“规矩,”他淡淡一笑,眼神却幽暗涌动:“你确定要在这清竹院中和我强调规矩?”

这一眼,是上位者被卑贱之人的睥睨。

如是一只蝼蚁,只要她敢露出一丁点反骨,立刻就要被碾死。

锦鸢浑身一颤,身躯对威赫权势下意识的臣服。

“奴婢……记住了……”

这一句出口时,她眼眶一阵酸痛。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竟是落下一滴眼泪。

她怕的唇色褪去,生怕又要惹他动怒。

但他似乎在得了自己的臣服后,眼底那抹戾气淡了些,粗粝的手指擦过她的眼角,动作毫无温柔之意,“你又在哭什么。”

哪怕他此刻不见怒色,可锦鸢却愈发怕的狠了。

不知他究竟要如何……

她胆战心惊,声音里夹着哭调,“大公子莫要为难奴婢……”如果是其他府中姐妹面对眼下的处境,或许会动了旁的心思,但在她领下试婚这一差事时,国公府就将规矩说死了,一旦她起异心有的是法子发卖自己,她要供父亲的药钱,要养着小妹,她的人生卑贱脆弱如一张薄纸,经不起一丝风吹,她大着胆子说道:“今秋后……我家小姐就要嫁入赵府,您是未来姑——”

“哐当!”

赵非荀忽而扬臂,将手中的长缨枪投掷,稳稳当当投入远处的武器架中,发出一声巨响,打断锦鸢似是而非的话。

他松开了紧扣锦鸢手腕的手,低言一句‘秋日’,伴着一声嘲讽哼声,随即不再理她,扬长而去。

眼睛盯着投入的长缨枪。

锦鸢心口狂跳。

思绪还未定下来,又听见远处的声音传来:“锦鸢,来书房侍墨!”

她视线慌乱寻着赵非荀的背影,无助的只想要落泪,只盼着早些熬过三日才好。

只盼着这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

第5章 背拥 赵非荀武将出身,健步如飞,哪里是锦鸢一个久居后宅女子能跟上的。

再者她有心故意拖延着,隔了许久才敲门进书房。

恰好赵非荀已清洗结束,着一件暗青竹纹银绣镶边的圆领长袍,并未带冠,仅用一根灰黑素簪束起。

褪去武将的坚毅肃杀。

多了几分京中贵族男子的慵懒闲散。

只是他五官深邃,并不似京中男子那般儒雅俊秀,带有边境之人的凛冽阳刚。

在锦鸢进来时,他撑着胳膊正在书案前写大字,抬眸扫来,视线是摄入心底的冷冽,“来了?”

锦鸢矮身蹲半福:“是,大公子。”

她虽为国公府二等丫鬟,但所有月钱都补贴给家中,经年累月她过得也节省,从不为自己置办什么鲜亮值钱的衣裳首饰,装扮一如她容貌,清水寡淡,与她青春正好的年纪截然不符,只见乌黑的发间簪一只桃红绒花——这是京城里女子人人都买得起的首饰。

赵非荀视线从她发间的绒花移开,再次落回书案上,将未写完字继续,口中却道:“还当你怕的躲着不来了。”

锦鸢心虚了瞬,在外时她的确起过这个心思。

“嗯?”听她不吭声,赵非荀挑眉追问:“被我说中了?”

锦鸢不慎撞上他投来的视线,这会儿他心情似乎不错,眼底的肃杀凌厉都被冲淡了许多,锦鸢胆怯,慌不择言了句:“奴婢是国公府送来的试婚丫鬟,侍候大公子笔墨非是奴婢职责所在。”

说完后,话过了脑子,她骤然染红了脸颊,恨不得要把多嘴的舌头给咬断。

她都说了些什么……

赵非荀恰好写完一字,哑然看她一眼,知道小丫鬟蠢笨,却没想到能愚笨单纯至此,言语淡淡问了句:“按你所言,是在提醒本公子命你侍候枕席才是该做的正经事?”

锦鸢惊吓的瞪大了眸子。

脸颊飞红。

像是被吓呆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奴婢、奴婢绝无此意!”她屈膝又要下跪。

赵非荀制止她下跪,叫她到书案旁来。

锦鸢平稳紊乱的心跳,故作平静缓缓走去。

赵非荀指了下宣纸上写着的一个字,笔锋遒劲、运笔豁达,即便锦鸢不认得字,也知道这个字写的极为疏阔。

似乎赵非荀在等她回复。

“公子的这方大字写的真好。”

锦鸢认真的夸奖,语气真挚。

赵非荀皱眉,他虽不是这个意思,但这小丫鬟连夸人都不会夸?他曲指敲了两下桌案,“这字不认识?”

锦鸢又抬眸看了眼,才摇头回道:“奴婢不识得。”

赵非荀脸色闪过一抹意外,能记住鸢飞鱼跃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他沉声言:“这是你的鸢字。”视线紧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一丝表情。

锦鸢心跳倏然快了一拍。

还不等她抓到什么,赵非荀已将她的表情看在眼底,她不善夸人,似乎更不善欺人,就差将‘鸢飞鱼跃’不是小姐教的这几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

赵非荀最厌恶有人在他面前卖弄心思,手中的毛笔被他丢开在一旁,“是你家小姐没好好教你,还是,另有不能言及的旁的人没认真教你。”

语气冷凝,字字裹着寒气。

她惧怕之下跪在他脚边,螓首低垂,削瘦的肩头细颤:

“是……是小姐看书时随口提了一句……奴婢愚笨,不曾记住。”

从他低头看去,像一只瑟瑟发抖的猫儿。

他视线毫无温度的落在她背脊上。

“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是愚笨。”

他每说一个字,这只可怜的猫儿就颤栗一下,吓得仿佛要被吓破胆。

赵非荀移开视线,还是放过了她:“起来。”

“奴婢……谢大公子。”

她撑着胳膊起身,刚才怕的狠了,这会儿膝盖在发软,险些站不稳栽倒。

“过来。”

她才将将站稳,又听见他下了新的指令。

随着声音看去,赵非荀朝后推开一步,言下之意是要让她站在书案前?

在锦鸢意识到后脱口而出:“奴婢不敢僭越。”

身子甚至还朝后缩了下。

这退开的一步,令赵非荀彻底丧失耐心,一把拽过她的胳膊将她身子困在书案与自己胸前,她个子不高身量却不瘦弱,赵非荀留的空不多,两人几乎是紧挨着,彼此的气息混杂。

锦鸢无处可避,两边出路都被他的胳膊挡住。

她眸色染泪,身子都止不住颤栗。

不知是恐惧还是羞恼。

赵非荀视若无睹,“自己拿笔。”

“奴婢,奴婢……”她气息不稳,怕的快要哭出声来,“是为粗鄙之人,不当识字。”

此时此刻,她竟然还要退开?

赵非荀性子本就暴烈,刚才已放过她一回,小丫鬟反倒愈发没个分寸,当下不再怜她一分,“不当得识字当得何事,”夹杂着恶狠狠的威胁之意:“侍寝之事吗?”

锦鸢知道自己惹了怒,怕他真的要行事,哪里还敢多说一个不字,慌忙将细长的笔杆抓在手中,“奴婢学!奴婢愿意学的……”

盈盈可怜。

连身子都僵硬着不敢动一分。

赵非荀稍加威胁,看她胆小的动也不敢动,再瞄到她握笔的姿势,反被气笑出来,“你这是要提笔写字还是抓稻杆?”

锦鸢下意识就松开了手,耳垂染红。

她没写过字,更没有读过书,但也听出来是赵非荀在笑自己的握笔不当。

她松开笔杆有些无从下手,身后的赵非荀圈住她的身子,长臂伸出,拿起笔杆放进她手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按着教她如何握笔。

武将常年骑马持刀,手掌宽大、骨节粗大,指腹、掌心处都长出厚厚的茧,擦过她的手背,蜜色的肌肤包裹着白皙的手背,调整着细长葱白的指尖,她卸了力,不敢动生怕触碰到他,任由他摆弄。

耳畔,是他微烫的气息。

她心跳如擂,险些要承受不住闭眼时,耳边传来低哑的问询声:“握笔姿势当是这样的,记住了吗?”

她视线偏移,他也偏了头,视线看向她的脸确认。

视线相撞。

第6章 拿我院里的东西送其他男人 本只是不经意的触碰,赵非荀眼底的漆黑冷色有些骇人,就在锦鸢想要躲开时,他的手掌忽然落在她的肩上,将她定在原地。

赵非荀对她有利用之意。

但这一瞬,小丫鬟侧眸望来的眼神,却令他生出一缕微妙的熟稔。

“我们之前曾见过?”

眉间微蹙,似是想确定什么。

锦鸢错开视线,不敢看他,只盯着手中的笔杆,怯声回道:“奴婢自七岁起就入国公府当差,不曾见过大公子。”

也是。

一个国公府的丫鬟,他常年久居边境,二人怎么可能有交集。

是他这些日子思虑筹谋之事太多,竟连一个愚笨丫鬟都令他起疑。

赵非荀将那短暂而激烈的情绪驱逐出脑,手掌摁着把她的头扭了过去,又伸手把住她的手腕,男子宽大厚实的手掌再度将她的手包裹起来。

蜜色的肌肤,骨节粗大。

葱白柔软的手,连圆润干净的指甲都透着女子的娇软。

笼在一处,瞧着令人面颊微烫。

“我教你写鸢。”

他带着她行笔。

一笔一划写着鸢字,笔锋遒劲有力,心却做二用,更像将这个胆怯的小丫鬟圈在怀中。

杂念起,气息热。

频繁触碰的肢体,自她身上传来的干净柔软的气息,一如她澄澈的眸色。

又令人遏制不住的想起昨夜娇艳怒放的颜色。

他严苛律己,甚至连一名通房丫鬟都不曾有,他更自认耐力过人,当年中了北疆的毒也撑住了不曾碰那些异女一下,但昨晚却因一个颜色平平、胆小愚笨的试婚丫鬟起了念,甚至此时也——

他垂眸看去,眼底已起暗色。

本以为小丫鬟会燥的恨不得离开逃开,却发现她眸子闪着细闪的光,因落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脸上甚至连胆怯都悄然消失,全神贯注的任由他写下鸢字。

赵非荀训兵脾气火爆,一遍不过两遍就要发怒,这会儿难得有耐心,一遍遍带着她写鸢字,直至他的异样已无法遮蔽,连小丫鬟都似察觉,身子再度僵硬的不敢动一下,握笔的手也止不住抖,“大、大公……子……”

听着语调,又像是要哭了。

赵非荀松开她的手,嗓音压下暗哑:“你退下吧。”

锦鸢如蒙大赦,放下毛笔快步离开,连一瞬都不曾犹豫,扭身速速跑了出去。

那迫不及待的背影,看的赵非荀想要气笑一声。

明明是个试婚丫鬟,却如此容易胆怯害羞,国公府当真是会挑人。

一念闪过,他敛起笑色,坐回太师椅中,单手支着额角,平息体内的燥热。

“笃——笃——”

门外轻风敲门进书房,端着一汤盅放在书案一角,瞧着大公子脸色不善,闭紧嘴巴躬身正欲退下。

“站住。”赵非荀扫过他送来的汤盅,“什么东西,谁让送来的?”

滚回来的轻风回道:“是清热降火的汤水。”见大公子不解,轻风体贴的解释道:“咱们常年久居边境,京城天干物燥,大公子这两日瞧着有些上火,属下请姚嬷嬷特地给您煲的,”他嘿嘿一笑,“降火降燥的。”

赵非荀揉了下额角:

“……滚。”

“嗳!”

轻风一溜烟跑出去,还不忘合上门。

赵非荀盯着汤盅,端起喝了口,满口鲜甜,厌恶的皱眉,立马将汤勺扔回去,暗骂一声自己被轻风带着发蠢,还真信他的水土不服之言。

视线却落回书案上的大字。

他眸子眯起。

鸢——

意同纸鸢。

她是沈家送来的试婚丫鬟,再过两日就要回国公府,自昨晚起的异样,今夜试过就知。

锦鸢从书房里出来后回了偏房。

手上继续打着白日里还未完成的结子,眼睛分明盯着手上的丝线,但思绪却不受控制,似乎身后的灼热气息如何都挥之不去。

窗外的天色逐渐沉下。

夜幕深,烛火点起。

她烧丝线收尾时,险些被火舌燎到了指尖,烫的她猛一下缩回手含在舌尖,待冷静些后,看着手中的绳结,才发现自己从中间起就错了,只得拿起剪子剪开,重新来过。

耳边想起嬷嬷的叮嘱,今晚又是试婚第二日,定是逃不掉,想起今晚又要遭遇一遍昨夜熬人的痛楚。

她反复拆着绳结,内心烦闷。

又想起大公子喜怒不定、脾气难测的性子,她心中止不住的涌起惧怕,正不安时,忽然紧闭的房门冷不丁被推开。

锦鸢吓得跳弹起来,抬眸看去。

见是赵非荀来时,一张脸白了些,慌忙屈膝福礼,声音抖着请安:“大公子。”

她起的太急,针线篓子里的丝线来不及收拾,只来得及将手中乱糟糟的结子藏在手心里捏着。

赵非荀迈入屋内,反手合门,淡淡看她一眼,“在做什么?瞧见我来吓成这样。”

他人高腿长,身躯健硕宽厚,两三步便已走到锦鸢面前。

宽厚结实而高大的身躯投下暗影,冷冽的气息也一并袭来,将她裹住。

锦鸢螓首低垂,怯着声解释:“回大公子,奴婢是在打结子,怕大公子看了笑话。”

赵非荀嗯了声,“拿来看看。”

锦鸢胳膊微动,刚要抬起时,想起丝线的颜色,又迟疑了瞬。

赵非荀见她又开始拖延磨蹭,顿时没了刚进来时的好心情:“别让我重复第二次。”

锦鸢不敢再拖。

胳膊抬起来,手腕翻转,捏着的手掌心打开。

露出被她藏在掌心里的结子。

是一个打了一半的梅花结,用玄黑混丝金的线,显然不像是打给女子用的配色,赵非荀眼色骤沉,小丫鬟看着胆小如鼠,却一次次在他面前藏这些小心思,语气不由得添了几分狠:“这是替谁打的。”

他虽未呵斥,但声音已是不悦。

锦鸢本不心虚,心中磊落。但莫名惧怕他的威严,手心生出冷汗来,“是……是奴婢随手……”

话音未落,她只觉得下颚一痛,低垂着的脸被粗粝的指腹捏住用力抬起,被迫迎上他犀利审视的眸底,听得他讽刺的反问:“随手打了个男子用的样式?”

“奴婢不是故意为之!”

她张口辩解。

她性子软,被恐吓两句,眼睛都忍不住红了。

她平时瞧着貌不惊人,但求饶时,隐忍时,那双眸子里水色潋滟涌动,脸色苍白,嘴唇却被咬着嫣红,一副楚楚可怜的作态。

却不肯说出半句实话。

赵非荀将她的性子摸了个清楚,甩开她的脸,冷声质问:“拿着我院中的东西去送给其他男人,你们国公府送来的人真是好大的规矩!”

这一句罪扣得过重。

锦鸢重重下跪,膝盖砸在石板上,昂着头,红着眼框诉道:“奴婢从无旁的男人!更不敢擅拿大公子院中的一针一线去送旁人!大公子不信尽可以让人来奴婢的身,若能查出端倪,奴婢任凭公子处置发落!”

她说的又慌又急,最后一句话强忍着委屈,眼泪凝结在眼眶里打转。

只不过……

她跪在地上,抬首看人的姿势,自上而下望来,更像是殷殷哀求承欢的眸色。

第7章 第二次侍寝 N“求公子信奴婢……”

她浑然未知,仍在继续,眼梢染红,媚而娇艳。

赵非荀滑开的视线落在桌上的针线篓子里,发现里面的丝线颜色大多偏沉稳暗色,不见一抹女子用的艳色。

小丫鬟胆小,不敢直接开口索要这些东西打发时间。

只有可能是姚嬷嬷拿给她用来打发时间,但清竹苑中的下人穿衣习性随他,穿暗色、深色的多,而这小丫鬟不肯说这缘由,怕是觉得说出来后,会对姚嬷嬷有愧?

这个猜测粗想时只觉得离谱。

但浅念一过,视线再看回小丫鬟倔强隐忍的脸上,忽然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小丫鬟愚笨且善良过了头。

果真是个蠢物。

“起来罢。”他将手里捏着结子扔回针线篓子里,随口提了句:“正好还缺一个压袍子的玉饰,明日我让人把玉佩送来。”

锦鸢惊愕抬头看他。

眼梢染红未消。

“奴婢——”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在触碰到他的漆冷深邃的眼神后,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赵非荀眸色清冷的落向她,眸中不染怒色,却更让人心生惧怕,“去洗漱来侍候,”说着微顿,“别告诉我,这也不是你身为试婚丫鬟该做的。”

她双手扣着抵在腰侧,屈膝应是。

“请大公子稍后,奴婢……这就去。”

她的嗓音在颤栗。

甚至于迫不及待的转身就要离开。

哪怕洗漱后就要侍候他,但眼下她只想离开赵非荀面前一刻,好让自己得以喘息。

她走的步伐飞快,脚边的裙摆被带起翻涌。

身后传来他辨不出喜怒的声音,“我不急。”

这话实在臊人。

说的像是她在急着侍候他一事。

锦鸢的脚步瞬间缓了下来,脸颊染上羞臊的颜色。

若能化形为狸奴,定是一只炸了背毛的猫儿。

赵非荀不再看小丫鬟的反应,眼中划过一抹极淡的笑意,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兀自为自己倒了一盏茶水缓缓饮下。

待锦鸢洗漱出来,屋子里的烛火已然熄灭。

她在耳房门口缓了缓,目之所见,是一片影影绰绰的黑。

入夜后她视力极差。

好在偏房里东西不多,她借着朦胧的月色,勉强辨别前行。

走了几步后脚上踢到一个东西,她下意识低头看去想要躲开时已晚,整个人朝下栽去,但意料中的撞痛并未袭来,反而是落入一个微热、坚硬的怀中。

腰间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隔着单薄的里衣,掌心灼热那一片肌肤。

她心口急急跳动两下。

赵非荀到底是武将出身,反应极快,一把将人扶住,“愚奴、那么大一个凳子都能撞上?”

两人挨得极近。

但她仍看不清他的表情。

“奴婢——”她的脸色有些不安。

赵非荀察觉有异,略躬身垂下头看她,“你眼睛怎么了?”

这般,两人愈发近。

似乎连呼吸都在鼻尖。

锦鸢哪怕不能视物,亦是忍不住错开视线,小声解释:“奴婢夜里视力弱。”

“夜盲症?”

锦鸢愣了下,“奴婢不知。”

在赵非荀看来,她素净的脸上有迷惘之色,似乎从未听过这病。

他松开手,语气淡淡问:“还能自己走?”

小丫鬟点头,表情格外认真回了是。

赵非荀无言挑了下眉,转身朝床榻走去,身后果真响起她跟上来的脚步声,只是挨得过近。

更像是坠在他身后的猫儿,无声又乖顺地尾随着,连一个声都不敢发出来。

他忽然止步。

身后的小丫鬟不妨,轻轻撞上他的后背,却又极快推开一步,清冷月辉落在她脸上,清晰照出她满脸的惊惶不安,口中又道:“奴婢无意冲撞大公啊——”

身体骤然失衡、凌空。

猝不及防的变化让她顾及不上规矩惊叫一声。

可在反应过来是被赵非荀打横抱起后,她的脸上血色全无,眸底染着慌乱。

双手胡乱撑在他的胸口推拒着。

“大公子不可——”

身子亦是不安分的挣扎,情急之下,动静颇大。

偏赵非荀锁的紧,根本挣不脱不了分毫。

女子斜襟样式的里衣挣扎时微微敞开些,露出大片似白霜乳白的肌肤,及一抹藕粉的小衣,将女子的丰腴紧紧束着,箍出沟壑。

赵非荀夜间视力过人,便是移开视线也已无用。

喉结上下滑动,眼底暗色沉浮。

“敢再动下试试看!”

嗓音压抑着警告之意。

小丫鬟意识到后脸颊煞白紧接染红,不敢再动,柔软的唇线紧紧抿着,无辜微红的眼角下垂,是她一贯示人的胆怯,鸦黑的眼睫不可告人的颤着。

青纱帐落。

身子被扔在被褥上,撞得她后背微有些疼。

还未等她直起身,一具温度微热的身躯压下来,将她眼中为残存的暗影都彻底遮住,粗粝的指尖擦过胸口娇嫩的肌肤,勾起刺痛,她猛然想起嬷嬷的话,伸手拽紧自己的衣襟,双眸无神的迎上赵非荀的方向。

怯着声哀求:“奴、奴婢自己来……”

赵非荀气息沉而缓,胳膊支起。

“好。”

锦鸢的眼睛不能视物,但耳力异常敏感。

在听见他起身的动静后,才护着胸前散落的衣衫起身,指尖摩挲着滑到腰侧,手心渗出汗水,解开系带。

明明已是第二次侍寝。

可今夜、此时,却比昨晚更令她紧张、恐惧。

她拨除所有衣衫,耳垂已是鲜红的要滴血,面颊更是绯红一片,视线下垂着,手臂松松环着胸前随之躺下。

一如昨晚。

她轻声开口,“奴婢好了。”

可与昨晚截然不同。

她不再是被用来检验的工具,不同于昨夜毫无怜惜的占有,男子宽大的掌触碰着肌肤,包裹着,有些不得章法的探索,指尖每一次的触摸,令她羞愧的恨不得要躲起来。

裸露的肌肤微凉。

她忍不住颤抖一下。

赵非荀察觉,手掌探了下她露在外的肩头,“冷?”

嗓音低沉暗哑。

呼吸也较之急促了些。

锦鸢只摇头回他。

赵非荀没了耐心,动作粗鲁着拨开她,胳膊支起身子,上臂肌肉遒劲鼓起,视线垂下裹着暗光看她。

一边逼迫她:“说话。”

她预感到之后的疼痛,身子怕的止不住的抖着,双手却不敢触碰他,只死死揪住身下的被褥,“大公子……不合规——”

下一瞬——

痛几乎贯穿她!

“啊……”

瞬间眼泪从眼角溢出。

赵非荀额角紧绷着青筋,垂眸看身下的小丫鬟宁愿咬着唇也不肯开口,就知道这又是她试婚的规矩。

她越是如此,赵非荀越是设法要折腾她。

动作间带上狠劲。

帐中喘息声起伏。

床笫之间,情事难消。

可于锦鸢而言,却只是不见尽头的折磨痛苦,揪着被褥的指尖几乎要掐断,痛感丝毫未退,本以为与昨夜那般隐忍片刻就行,今夜却迟迟未放过她,一动一静皆是痛。

痛得顾不得眼泪滑落。

怎么……还未结束……

第8章 多谢大公子……垂怜 她不敢出声,只一味的隐忍着,唇间染上血腥气。

赵非荀嗅到血腥,垂眸看她,漆黑如墨却又似有暗涛在涌动,他抬起手,指腹落在她的唇边,伸手擦去。

他似乎不知身下的女子有多纤弱。

擦去后,紧接着又有血珠子冒出来。

双唇被血色染的艳红刺目。

他还要擦,锦鸢畏惧着他的眼神,在指腹再一次落下前,微躲开头,下一瞬下颚被用力钳住,压下灼热的气息。

她眸子睁大,甚至忘记推开、拒绝。

“大……公子……”

她落泪,抓着间隙想要求他,不知柔声哀求时的样子,眸染泪色点点,唇上红色艳艳,又似昨日,如媚花悄然绽放,勾人堕落。

让人想要狠狠欺负蹂躏,直至花朵怒放。

将她不为人知的娇艳彻底在眼前绽放。

她不是要守着规矩吗。

那他就成全她。

男人带上狠劲,撞得她气喘连连无暇再说出一个不字来。

见她咬着唇连哭声、叫声都不敢透出来,他掰开她紧咬的唇,再狠狠欺她……

夜色漫长。

于锦鸢而言,无异于地狱。

待赵非荀终于放过,他随手擦拭后起身,粗糙布满硬茧的手掌在她脸颊上摩挲了下,弯腰低下视线,声音平和,眼底一片寒冽:“你所谓的那些试婚规矩,本公子替你守住了。”

一句话,又将她拉回绝望的黑暗中。

她眸子无声,不自觉的睁大着。

眼角颜色妖冶,她的心却痛的麻木不堪,可偏偏她还要爬起身,连为自己披一件衣裳都做不到,赤裸着身子,伏着跪在床榻上,卑微如蝼蚁,“多谢……大公子……垂怜……奴婢……”

她几乎要忍不住嗓子里钻出来的哭声。

回应她的,是离去的脚步声。

她瘫软着身子倒下,扯过薄被盖住自己,眼泪不断涌出,原来这位赵将军从头到尾都把她当成玩物戏耍,高兴了就逗一逗,她惹得生气了就那样凌辱她……

只因她是试婚丫鬟。

将贞洁任由他作践的奴仆。

他们是主子,她是奴婢。

理当如此……

才对……

她接下这份差事的时候就应当想到这一晚迟早会到来的,主子喜怒时,拿他们下人出气发泄已是惯例……她应当习惯了的……

锦鸢含着泪,闭上眼睑。

任由眼泪滑落。

试图睡过去,睡着了便一切都不记得了。

熬过这一晚,就只剩下一夜,她就能回国公府,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中去,不必再日日夜夜受这样的折磨了……

似睡非醒间,她听见姚嬷嬷的声音响起。

“姑娘,锦鸢姑娘,”姚嬷嬷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将声音放的很轻很柔,“姑娘醒醒,喝了药再睡。”

锦鸢睁眼醒来,拥着薄被坐起。

赤裸的肩背上布满欢愉后的青紫痕迹,越往下颜色越深,愈发显得锦鸢醒来的脸色苍白,连唇上也有未愈合的伤口。

姚嬷嬷看的心惊,连忙拿起外衫替她披上。

大公子常年在外征战,据说在北疆边境那儿别说是女子了,就是头母猪都见不着,大公子守了进十年的边疆,莆一遇上这样娇弱的试婚丫鬟,难免不知疼惜下手重了些。

但也……实在太重了些。

连姚嬷嬷也心疼眼前可怜的女子,低声安慰道:“大公子是武将出身,让姑娘吃苦了……”她又将衣衫拢了下,声音缓缓,带着干燥的温暖,“今夜姑娘先好好歇息,明日有了精神泡个澡,老身去拿些化瘀消肿的药油替姑娘揉开。”

锦鸢向姚嬷嬷颔首,垂着眼,瞧不出神情:“多谢嬷嬷。”

言罢,她端起汤药,一口饮下。

满口苦涩灌入喉咙口,才压下心底麻木的绝望。

她递还空碗,扯了下嘴角,露出个虚弱的笑来,“夜深了,嬷嬷也早些休息罢。”

姚嬷嬷仔细看了眼她红肿的双眸,说不怜惜是假的,大公子对国公府提出试婚的法子定是有怒气的,但御赐的婚事,哪怕有郡主娘娘在,也没办法轻易退婚,最后受罪的也只有这可怜的姑娘。

她能多帮些就多心疼些罢。

“我先扶着姑娘歇下,再去打水来替姑娘擦洗,好让姑娘睡得舒服些。”

锦鸢慌忙开口:“奴婢卑贱不敢劳烦嬷嬷!”

姚嬷嬷轻拍了下她伸来的手背,和蔼笑笑,“姑娘不必怕,老身悄悄的,不让那些人瞧见去碎嘴。”

嬷嬷故意说的诙谐,令她安心。

锦鸢无法再推辞,眸光湿润的,“让嬷嬷操劳了,锦鸢谢过嬷嬷。”

在擦洗后,身上当真舒服许多。

还未等嬷嬷离开,她撑不住汹涌袭来的睡意,沉沉入睡,梦里无梦,酣睡至天明醒来。

身子比昨日还要疼。

她咬牙忍着,幸好在国公府里做惯了杂活,底子还不错仍能忍着藏起不适。

晨起后姚嬷嬷送来早膳。

瞧着数量比昨日的要多了两样。

糕点精致,粥则是加了的滋补的枣子枸杞等。

她胃口极好,再加上这些早膳实在好吃,忍不住全部吃下肚后才觉得有些撑着了。

姚嬷嬷看她抻着脖子抿着嘴唇不说话的样子,脸上带着笑意,“瞧着姑娘好胃口,脸色也好了不少,只是吃完记得坐会儿再歇息。”

锦鸢面颊微红,小声颔首应,“是,嬷嬷。”

她起身,同嬷嬷一起收拾碗碟。

嬷嬷却不让她动手,将她赶到一旁,“今日天气好,姑娘就去院子外坐会儿,晒晒太阳,这些留着老身来收拾。”

锦鸢挣不过姚嬷嬷,又不想去院子外,生怕再撞见赵非荀,只站在一旁看着。

待嬷嬷利落的收拾妥当,一回头就看见个眉眼安静的姑娘站着,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姑娘生的不算顶好看的,皙白的肤,莹润的鹅蛋脸,微粉的唇角,站在那儿就觉得是个乖顺、少言的软性子,怯怯的模样,招人怜惜。

嬷嬷眼中便也生出几分疼爱之意来。

也不急着送食盒回去,而是招了院里的小厮,从隔壁屋里搬来一张软榻,放在窗下,恰好温暖的阳光洒满床榻。

“姑娘坐上头躺着歇会儿。”嬷嬷将她按着坐下,又把针线篓子拿来,“若是无趣,就手上做些小东西,别累着眼睛。”

锦鸢又要起身谢她,被嬷嬷瞪了眼,才不敢起身。

这大半日,她便晒着太阳、小憩着混过。

她掰算着时辰,熬过今夜,国公府里的小轿就来接她回去,不必再受那位将军的折磨……

只是侍寝之事,她当如何回老夫人?

正烦扰时,嬷嬷又送来一件烦扰事教她估计不上自己先前愁的。

嬷嬷拿了块玉佩给她,说是大公子让交给姑娘的。

锦鸢抿着唇,伸手接过,只觉得烫手。

姚嬷嬷察觉她神色有异,想说两句时,窗外传来唤声,嬷嬷从窗口应了声后,又看锦鸢,柔声叮嘱:“今日郡主娘娘院子有客来,老身领人去盯一眼席面,姑娘只管在院子里歇息。”

锦鸢起身送她,“嬷嬷不必担心奴婢。”

嬷嬷带了两个人走,清竹苑里更安静了。

内院里像是只有她一个活人在喘气。

她手上打着结子,余光偶尔触及被她放在针线篓子里的玉佩,念及昨晚赵将军说的话,他竟然真让人送了玉佩过来……

昨晚那般欺凌她。

又为何要来要她的东西……

锦鸢不愿再想,故意不打梅花结,手上刚完成一个平结,从外院里传来脚步声,不多时就进了内里的小院,只听一道女子脆生生的声音。

唤着:“荀哥哥!”

语气透着亲密之意。

第9章 她是通房丫鬟?! 院子里无人应她,一片静悄悄的。

只有那姑娘的声音还在响着。

锦鸢坐在窗口的榻上,矮了些身子,好不叫自己被外面的人看见。

一来是姚嬷嬷并未提及今日有人来小院。

二来她身份尴尬,是国公府送来的试婚丫鬟,自然不能不知情的外人道。

“荀哥哥!”

“荀哥哥你在嘛!”

“是樱儿来找哥哥啦!”

外面的年轻姑娘又叫了几声仍无人回应,姑娘身边的丫鬟才劝道,可能是荀少爷不在院中。

年轻姑娘娇气的哼了哼,喋喋不休的撒着气。

丫鬟无法,一个劲儿的哄着。

锦鸢愈发小心,不敢透出一个声来。

不妨丫鬟眼尖,看见一扇窗子开着,不顾规矩直接上前查看,自然也看见了藏在窗下的锦鸢,“小姐,这儿有个躲懒的丫鬟在!”说着又瞪了眼她,“还不快滚出来见过小姐!”

锦鸢只好硬着头皮出去。

她穿着素净、发髻仍是丫鬟打扮,的确与清竹苑里的丫鬟并无太大的区别。

她走到年轻小姐面前,刚要屈膝请安时,眼前的人猛的扬手狠狠抽了她一记耳光!

甜美的面容立刻变得扭曲起来,狠狠咒骂着:“偷奸耍滑的贱婢!主子不在屋子里就惯会躲在旁边享清福,连本小姐来也不知道滚出来侍候!”

锦鸢的脸颊被扇打的火辣辣的疼。

耳朵里嗡鸣声不断。

国公府便是惩戒下人,也只是打板子、罚月俸,再重些的就是直接发卖出去,鲜少会有主子掌掴正经的丫鬟的,更何况还是像锦鸢这样二等丫鬟。

锦鸢忍着屈辱,须臾后才屈膝行礼:“小姐恕罪,奴婢——”

她还未说完,就被眼前的乔樱儿不耐烦的打断。

“荀哥哥院中的两个大丫鬟我都认识,从没见过你贱婢,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乔樱儿自小被娇惯坏了性子。

在长辈面前嘴甜似蜜,能将人哄的合不拢嘴,背地里对待下人是非打即骂,跋扈嚣张至极。

锦鸢回答的愈发小心,“回小姐,奴婢是前日才来清竹苑侍候大公子的。”

她生有一把好嗓子。

缓缓说话起来时让人听着就觉得慢条斯理,分外顺耳。

她皱眉:“叫什么名?”

“奴婢锦鸢。”

乔樱儿的视线再次盯在她身上,傲慢下令:“你抬起头来!”

锦鸢不得不从。

抬起头来。

日光笼罩下,她的容貌平平,只是生的一双好看眼睛,脸上虽有恭顺之意,但眼睛明亮有神,望着人时眸色潋滟。

但也只是一双眼睛好看些罢了。

乔樱儿当下并未放在心上,心中甚是不屑。

这个丫鬟看着也不是个伶俐的性子,可比荀哥哥另外两个大丫鬟差多了。

她安了心,打算移开视线时,一旁的贴身大丫鬟却附耳轻声提了两句。

乔樱儿听后脸色略不自在了瞬,顺着大丫鬟的话看去,果真看见眼前这名丫鬟的脖子里有那些痕迹,她脸色一变,眼底的嫉妒与怒气撞击爆炸燃烧而起:“不可能!我才见过母亲,母亲从未和我提过为荀哥哥收了通房丫鬟!”

她不敢置信地嚷着。

嗓音尖锐刺耳。

盯着锦鸢的视线愈发憎恶,恨不得要把人盯穿、盯死。

锦鸢连忙低下头,以此来掩盖自己身上的痕迹。

心顿时紧张的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听这位小姐的称呼,称郡主娘娘为母亲,从前听说娘娘只有一位独子,或这位小姐是偏房妾室所生,若也是赵府里的人,她就不必那么害怕身份暴露。

她明日就要回公府了,便是再委屈,今日也不能出什么乱子。

锦鸢愈发恭敬,但在乔樱儿眼中这番作态无疑就是狐媚子的把戏。

乔樱儿语气愈发嚣张逼人,手指直指着锦鸢,语气尽是贬低与厌恶:“一定是你这贱蹄子勾引的荀哥哥!否则荀哥哥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蒲柳之姿的货色!”又怒极的指挥丫鬟:“怎能让这种妖精继续留在哥哥院中!去——去把她的外衫剥了,压着她去见母亲,让母亲去处置这不要脸专会魅主的贱婢!”

丫鬟肖主。

乔樱儿跋扈,下人的性子更不遑多让。

中气十足道:“是!”

双手撸起袖子,向锦鸢扑过去。

锦鸢哪里同人这样拉扯过,没一会儿就被丫鬟揪住了外衣往下扯去,她急忙伸手拽回来,不妨丫鬟暗地里使动作,手指狠狠拧一下腰间软肉,登时痛的她估计不上,彻底撕下她的外衫。

哪知丫鬟用力过猛,连同里衣也剥开。

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上面遍布青紫未退的痕迹。

明眼人一看就便知是放肆欢愉后留下的印记。

饶是丫鬟也被这些鲜明的痕迹吓到了,这贱婢身上都这副模样了,显然已彻底侍候过荀少爷了。

丫鬟连忙去看自家小姐。

乔樱儿虽未经过人事,但透过丫鬟方才的言语,她如何还不明白!

荀哥哥的婚事是赐婚也就罢了,结果眼下连一个丫鬟都敢在她前头了!

乔樱儿五官扭曲起来,身子气的颤栗,“把、把她的衣服通通给我扒了!”

丫鬟得令,继续发力。

锦鸢拼了命拽住里衣,使了劲的撞开丫鬟,重重跪在乔樱儿面前,脸色煞白、眼角鲜红,“小姐是主子,气恼之下要扒了奴婢的衣服拖出去见夫人,可出了这个门就要逼着奴婢去死啊!奴婢命贱,但即便是有错也该是由大公子来罚奴——”

“啪!”

紧接着一掌狠狠扇下来。

打的锦鸢的脸歪过,唇上才愈合的伤口再次开始渗血。

乔樱儿打了人尚不解气,“不要脸的贱蹄子!到这会儿了还惦记着我的荀哥哥!今日母亲不处置你,我也要将你赶出去!”她瞪着自己的丫鬟,“还愣着做什么!剥了她的衣服啊!”

丫鬟再次扑过去,这一次不再惜力。

锦鸢不是她的对手。

挣扎几下,就被丫鬟拽住发髻,手上专挑腰间、臂旁的地方下了死手的拧她。

“小姐……”锦鸢身上的衣服已遮挡不住身子,她落泪哭着,哀求着,已顾及不了体面,“奴婢错了……您饶了奴婢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乔樱儿眼底划过精光,娇斥一声:“晚了!”

“不要……”

锦鸢伏地下身,手上拽着贴身里衣。

背脊赤裸着,露出深浅不一的印记,刺激的乔樱儿愈发恼怒,“蠢货!扒个衣服都不会吗!本小姐养了你这个饭桶不成!”

丫鬟也被骂的恼怒,怒气冲着锦鸢撒。

抬脚狠狠用力揣着她的背脊,恶声恶气的骂着:“松手!小娼妇——松手!”

一脚又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锦鸢的背上。

她硬生生忍着,哪怕指尖已经扣出血、哪怕胸口翻涌着腥甜,她不肯松手也不肯抬头。

无论如何她都要拖到姚嬷嬷回来——

绝不能给国公府、给小姐惹祸。

也不能让国公府寻到她的错处,把她发卖出去!

她咬牙忍着,咽下满口血腥气。

“小姐息怒……奴婢……”她气息不稳,声音更像是垂弱的小兽,“再也不敢……了……”

丫鬟啐了一声,抬起脚攒着劲,照她的背上又要踹去——

第10章 你脸上是谁打的 住手

呵斥的声音从小院门口的方向传来。

凌厉威严。

让人闻声已生出畏惧之意。

锦鸢浑身一颤,却不敢开头去看人——

是大公子回来了。

可她如此狼狈不堪……

她瑟缩着自己的身躯,恨不得将自己缩进避不见光的角落里去。

一旁耍威风的丫鬟不再敢落脚,双腿一软已经下跪,看向门口站着的高大威武的男子,而乔樱儿的反应比丫鬟更快一步。

她提着裙摆,脸上盈满清甜的笑意,飞奔而去:“荀哥哥!你可算回来啦!”

乔樱儿的声音如怀春少女甜美,俏生生的停在赵非荀面前,昂着脑袋,一双漆黑乌润的眸子笑意弯弯,比春日里的甜酒还要甜上一分,撒着娇道:“樱儿好想荀哥哥呀~”

赵非荀面容沉肃,视线扫向眼前的乔樱儿,哪怕他看见了跪在院中的小丫鬟,看见她的狼狈,也不曾多分出一个关心的眼神。

反倒是对眼前的乔樱儿问着,“你怎么来了。”

乔樱儿撅了嘴,不满着控诉:“荀哥哥都不看我写来的信么,我们这个月搬回京了,这几日才安置妥当,母亲设宴,我娘、两个兄长都来了,只不过那儿无趣,我就禀了母亲来寻哥哥玩。”

赵非荀思虑一瞬,才想起某日陪同母亲一起用膳时听她提过一次,乔家要回京来了。

乔家不过是门商贾之户,士农工商为最低。

会与乔家有来往,也是因乔樱儿的生母与母亲是幼时的手帕交,母亲在生他时伤了身子不能再有身孕,乔母便让自己最小的女儿认了母亲做义母。

乔樱儿幼时几乎是在母亲跟前长大的。

后来乔家生意去了南方一家子都跟着搬过去,过年时才会略走动走动,他戍守边塞,不常在家中,最后一次见乔樱儿,已经是去年中秋那时。

他收回思绪,“我稍后还要出门,没空陪你。”说着就要让人送乔樱儿回去。

“不嘛!我才来,荀哥哥就要这么打发——”

赵非荀抬起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下。

才露出一抹兄长的严肃,“不许胡闹。”

乔樱儿早已不将他当成兄长看待,男女间如此亲密的接触,令她面颊微微红了,垂下脸小声嘟囔:“人家不是小孩子了,还这样哄我……”

赵非荀愣了下。

视线从乔樱儿脸上的红晕掠过。

沉了些语气:“听话,等我空些再带你去骑马。”

说完后便抬脚往屋子里走去。

从头到尾,视线都不曾看一眼院子里的丫鬟。

而锦鸢听着脚步声愈发靠近,恨不得头紧紧贴在地上,细白后背上的肌肤随着她的胆怯、不安,微微颤栗着。

脚步声靠近。

接近——

锦鸢的心跳声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接着经过。

她混乱而恐惧的心跳声才逐渐平稳下来。

可下一瞬,赵非荀的脚步顿下,视线才淡淡从她裸露的背上移开,随手拽下身上的斗篷扔在她背上,“衣不蔽体成何体统,还不快滚回屋里去!”

带着体温的斗篷兜头罩下。

挡住了微凉的春风,用黑暗遮住了她的狼狈。

被罩在玄金斗篷下的身子颤了颤。

细弱的声音从底下传出来。

“多谢大公子……”

赵非荀的眸色暗了下,昨夜承欢后的小丫鬟,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回话的。

乔樱儿在看见他的举动后,心中大醋。

连忙跑到赵非荀身旁,拽着他袖子撒娇撒痴:“荀哥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她欺负樱儿!”

赵非荀本清冷的面色,勾出一抹未达眼底笑,嗓音沉沉,“确定是她欺负你?”

乔樱儿未看懂他笑的意思。

连忙故作委屈着点头,“她见樱儿来也不出来侍候,说自己是哥哥的大丫鬟,是侍候过哥哥的人,樱儿这样的身份不配让她侍候……”乔樱儿暗暗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逼出两汪泪色盈盈,“荀哥哥,你真的收了这么跋扈的丫鬟当房里人么?”

这脏水兜头就浇下来。

锦鸢哪怕再懦弱,也撑着胆子为自己分辨:“奴婢没有!”

她从宽大的斗篷下钻出来,眼神不自觉染上哀求之意,望着眼前冷若冰霜的男子,眼眶骤然酸涩,水色朦胧,“奴婢不敢对小姐不敬——”

话被毫不留情的打断。

乔樱儿娇声斥她:“主子们说话哪有你这个奴才开口的份!”仿佛被她抓到了要命的错处,指着俯趴在地上的锦鸢,委屈的告状:“荀哥哥你看!你在她都敢这般放肆,私底下还不知如何猖狂!你一定要好好收拾这个没规矩的丫鬟!”

锦鸢不敢再开口,眼中皆是哀求。

她愈发柔弱可怜。

哪怕心中畏惧的连手都还在抖,可她仍撑着胆子抬起脸让自己的面庞完完整整的落入赵非荀的视野中。

赵非荀看清她面容时,眉头皱了下。

乔樱儿见状欢喜,只当是认为自己的告状让荀哥哥厌恶这个狐假虎威的贱婢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听见荀哥哥问:“你脸上是谁打的?”

锦鸢慌张着垂下头,身子瑟瑟发抖。

羸弱而可怜。

她怕——

怕被发现自己卑贱算计的心思。

在赵非荀发问后,跪在锦鸢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已经抖得不成样,他才撤了视线再次看向乔樱儿。

乔樱儿心慌了瞬,旋即露出委屈的表情,眼泪迅速积蓄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荀哥哥竟然怀疑樱儿么?明明是那个丫鬟冒犯樱儿在先,樱儿的丫鬟看不过去才动了手……荀哥哥真的要怪樱儿么……”

说着,她埋进帕子里,呜呜咽咽的小声哭了起来。

肩膀一颤一颤的。

一派小女儿假哭的姿态。

赵非荀厌恶这些女子心计把戏,语气过分冷静而显冷漠:“她的衣服也是你丫鬟脱得?”

乔樱儿的哭声顿了顿,视线游移,含糊着说了句:“是……是争执间无意撕开的……吧……樱儿当时被吓坏了,不记得了……”

“让樱儿受委屈了。”

赵非荀淡声道。

这一句话令乔樱儿心绪起伏,娇羞垂眸,内心大喜,果然荀哥哥心里还是有她的!

她羞涩着用帕子半掩着脸:“荀哥哥信樱儿就——”

“轻风!”赵非荀移开视线,直接出声打断乔樱儿的话,沉着脸下令:“把这个不知规矩的蠢奴扒光了衣服扔出门外去!”

第11章 欺负我清竹苑里的人 荀哥哥!”

乔樱儿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大惊失色:“她可是樱儿的丫鬟啊,而且尚未婚配,荀哥哥让人脱光她的衣服扔出门去,岂不是要让她羞耻致死?”

赵非荀恍若未闻,眼神凌厉催来轻风。

轻风的身手也是浴血沙场练出来的,一手反绑丫鬟双手,一把扣住她的肩膀,直接从地上拖拽了起来。

丫鬟瞬间慌了,大声呼救:“小姐救命——救救奴婢啊……”

乔樱儿连忙看向赵非荀,“荀——”

却被赵非荀凌厉的眼神骇的愣住。

赵非荀嘴角勾起,一如乔樱儿记忆中的兄长模样,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可他的眼底毫无笑意,甚至冷的下人。

“今次她欺负的是我清竹苑里的人,看在樱儿的面子上我可以不同她计较,今后她在仗着你的势去欺负京中其他贵女小姐身上去,连累的可是樱儿。就是因为是你的丫鬟我才出手教训,好让她深刻记住自己是什么身份。”话音落,他脸色一变敛起笑意,厉声:“拖出去!”

将乔樱儿吓得抖了下。

脸色煞白。

心脏却突突直跳。

丫鬟凄厉的哀求声从后方不断传来,“小姐……小姐!!!救救奴婢啊……奴婢可是全都是为了您……”每响起一声,乔樱儿的脸就白一分,直到听见丫鬟叫出‘奴婢都是听您的话行事’,乔樱儿的脸色陡然僵硬,立刻表明了立场,“樱儿谢荀哥哥出手教训刁奴。”

对——

她绝不能让荀哥哥知道是她的主意。

舍弃一个丫鬟算什么!

她不能失去荀哥哥对她的偏心才是最最重要的!

赵非荀懒得为乔樱儿分太多的心思,招手唤来另一个侍从,“送乔小姐去娘娘院中。”

乔樱儿自以为掩饰的好,面上强行装出依依不舍的表情后才跟着侍从离开。

无关人等一一离去。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赵非荀才垂下视线,如视一只卑微乞求的蝼蚁,声音听不出冰冷之外的意思,“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锦鸢撑着胳膊,拢紧斗篷缓缓起身。

“多谢大公子恩典。”

她屈膝谢恩,身子摇摇欲坠。

似风中浮萍、雨中芰荷,是天生怯弱怜美之物。

“为何不说你是国公府送来的试婚丫鬟?”赵非荀上前半步,这名胆怯的小丫鬟已是被吓得后退一步,脸色煞白,愈发显得脸颊上的手掌印鲜红。

他的口气咄咄逼人。

哪怕锦鸢有理可说,也被这沉沉压下的凌厉气势吓的不知如何说,更怕刚才自己不能明说的心思要被他察觉,惹怒他。

螓首低垂,颤颤可怜。

甚至连眸子不可见。

赵非荀心底冷笑一声,说这个小丫鬟愚笨,却也知道示弱,故意把脸递到他眼前叫他看见,利用完后又彻底缩回去——

看来前两日是他低估了她。

他抬手,又想要钳起她的脸时,姚嬷嬷匆匆回院的脚步声传来。

才令赵非荀收回手。

姚嬷嬷前脚才进院子,就听见大公子下令:“从今日起,清竹苑大门、内院门上各添一名值守侍卫,除院中当值、父亲母亲身边的贴身长使、女使外,闲杂人等未经通报一概不得放行,违者军法处置!”

姚嬷嬷连同身后两个大丫鬟纷纷领命。

“是,大公子!”

赵非荀抬脚朝书房走去,扔下一句:“嬷嬷,领她下去涂药。”

赵非荀进了书房后,姚嬷嬷屏退两个大丫鬟,上前扶着锦鸢,一眼就看见她脸上鲜红的掌印,不由得心疼道:“姑娘受罪了。”

又伸手,替她拢好斗篷。

锦鸢经历刚才那一遭,得嬷嬷温言关心,心中暖意涌过,眼眶湿漉,缓缓摇了头,“奴婢无事,嬷嬷不用担心奴婢。”

受辱而不生怨怼,不见哀怨,更不因大公子那缥缈的青眼得意。

仍能柔善至此,怎能让嬷嬷不心软一分。

“回屋里去罢。”

嬷嬷扶着她走了两步,锦鸢停了下来,嬷嬷低头看去,是一支桃红色绒花簪子。

入院以来,锦鸢头上只带着这一支簪子,嬷嬷认出来时锦鸢已弯腰捡起。

繁盛的绒花已被碾踩的不成样子,脏污一片。

嬷嬷见她望着簪子出神,暗暗叹息一声,温言宽解:“如今海棠花开的正好,前几日院子里的姑娘们新得了几只海棠簪子,老身年纪大些戴不得这些,正好给姑娘,不至于叫春色都关在盒子里头。”

锦鸢回神,拿回簪子收进袖中,浅浅笑了下,“多谢姚嬷嬷。”

院中二人进了屋,站在书房内的赵非荀不经意将视线从外收回,转身走到架前,抬手取下一柄玄铁所造长剑,随之门外轻风敲门而入。

“回大公子,已将那名丫鬟遣至门外。”

“再命人去打听,乔家此次举家回京所为何事。”

轻风应了声是。

回话间,赵非荀已提剑朝门外走去。

倒是轻风意外了下,大公子何时对乔家如此上心了?难道是因为那位乔家小姐?非要说的话,大公子和乔家小姐还是青梅竹马,难道大公子喜欢那样式的?

“轻风!”

“是!属下在!”轻风听见不耐烦的催促声从门外传来,连忙撵上,不敢再胡思乱想。

偏房内,姚嬷嬷侍候锦鸢从浴桶里出来,又让她趴在床榻上,用手心捂热了药油,将她背上的青紫痕迹一一化开。

最后又取了消肿的膏药仔细抹在她脸上。

嬷嬷才问起出什么事。

锦鸢仔细一一答了。

姚嬷嬷听后难免有几分自责,“是我不好,这几日命小厮不准入院子里伺候,又将院子的两个大丫鬟都带走了,这才让姑娘受了这无妄之灾。”

锦鸢连连摇头,“不是嬷嬷的错,是奴婢胆小怕瞒不住身份才先躲开了,若我当时就出去露了面,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与嬷嬷无关,嬷嬷不必为此自责。”

姚嬷嬷拢着她的手,知她心善,也就不再瞒她:“这位乔小姐是郡主娘娘认得义女,并非是赵府里头正经的主子。”

锦鸢不解,“奴婢听她称娘娘为母亲。”

姚嬷嬷轻笑一声,她面相和善,提及乔家人却有一分轻视,“乔家不过是三流商贾门户,结了郡主娘娘这门亲,自然嘴巴甜会来事。都搬去南方了逢年过节也不嫌舟车劳顿赶来赵府给郡主娘娘拜年。”

锦鸢似有所察,顺着道:“奴婢今日看乔家小姐对大公子似不寻常……”

嬷嬷颔首,肯定了她隐晦之意,“老爷瞧不上乔家,这一两年走动不似从前频繁,不知怎么今年又搬回京城里。”

锦鸢不再出声问下去。

从今日看来,乔家小姐连她一个丫鬟都动辄嫉妒、打骂,定然没有歇了对大公子的心思。

御赐的婚事无法更改,但若乔家不要体面了,铁了心要为女儿挣一个贵妾的名分呢?

这些消息国公府肯定无法得知。

如果她能带回去告知老夫人,小姐也能提前有所准备,自己回去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嬷嬷笑了声,不经意打断了锦鸢的思绪:“瞧我这年纪大了话也多了,让姑娘听老身絮叨。”

锦鸢感激眼前的嬷嬷。

她起身下床,对着嬷嬷深深蹲福一礼,“奴婢深谢嬷嬷提点。”

姚嬷嬷受了,伸手扶她起来,目光和蔼而温暖的看着她素静的面庞,嗓音带着岁月沉淀后的平静,“你我皆为主子们的奴才,寄人篱下的苦也只有自己才知晓,老身同姑娘颇有眼缘,能帮衬些的尽量帮衬些,好教姑娘少吃些苦。”

锦鸢再次谢过嬷嬷。

第12章 受伤换药 直到嬷嬷收拾好了东西,出门前无意看见针线篓子的玉佩,提醒了声让她身子好些后抽空做好。

锦鸢微愣,才应下。

嬷嬷待她的好,她能回馈却只有这些小事。

她重新挑了线,认认真真打了一个精巧的梅花结,最后再将玉佩穿过,下面再系上鸦青流苏。

玉佩昂贵,但梅花结的选色、样式丝毫不显小家子气,反倒因其中鸦青色混着金丝线,更压出沉稳不俗的贵气来。

窗外夜色渐深。

她将玉佩重新藏回针线篓里,想着明日离开时亲手交给嬷嬷,起身去耳房洗漱。

昨夜荒唐无度,她身子仍然不适。

想起夜里即将到来的折磨,忍不住瑟瑟发抖。

锦鸢泡在浴桶中,温水漫过肩胛,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才止住些害怕。

她环住胳膊,无声安抚自己。

只要熬过今晚,明日她就能回国公府,就能领了赏赐回家探望父亲、小妹,就能将清竹苑里一切不该有的彻底烂在心底,永不见天日。

只要今晚再吃些苦头、忍些时候就好。

只要熬过去……

待锦鸢洗漱完毕出了耳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听着像是大公子的。

还未等锦鸢辨别明白,房门从外推开,赵非荀跨步进屋,右手提剑,血滴从指尖滴落,右臂上划开一大个口子,半条袖子都被血色浸染,触目惊心。

锦鸢见状,吓得面无血色:“大公子——”

被赵非荀一个眼神打断。

他反手关门,低声不悦斥她:“闭嘴,你是要把人都招来吗!”

赵非荀夜色归来,浑身染血,眼神更裹挟着不曾遮掩的嗜血杀气。

胆怯的小丫鬟哪里见过这幅场景,心口狂跳,抬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见小丫鬟僵在原地不敢靠近,赵非荀皱了眉:“过来。”

她才怯怯得靠近几步。

像只吓破了胆的兔子,脸都白了。

“大公子您受伤了,奴婢替您去请大……”

话还未说完,就被赵非荀的声音打断,“小伤而已,犯不着兴师动众,拿着——”

话音落,接着她怀里猛的一沉,沉重的剑压下来,拽的她双腿一软险些栽倒,脸色都憋红了。

赵非荀径直往桌前走去,没听见身后跟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小丫鬟双手搂着剑,正憋着劲儿,晃晃悠悠的朝着他走去,见他回眸,“大公子,奴婢无用……这剑实在太沉了……”

小丫鬟素来胆怯如鼠。

这会儿费力的说着话,面颊憋的通红,只着白色里衣下丰腴的身子微微晃着,透出有几分委屈。

赵非荀深深看了眼,抬脚走去,一手把剑从她怀中提起,一边垂下视线,小丫鬟被罩在他的影子里,下意识的昂面望着他,眸似点漆,即便在暗面,她的眼神也仍澄澈。

也是小丫鬟先撤了视线。

她垂首福身,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多谢大公子。”

柔柔切切的嗓音。

像是羽毛扫过。

男人脖间喉结错动,移开视线,转身继续朝圆桌走去,“开门去。”

锦鸢略有不解,但仍是照做。

谁知才拉开门,站在门外的轻风正抡起胳膊准备敲门。

两人视线一对,轻风的拳头转而摸了下脑袋,淳朴一笑:“锦姑娘,”说完后才注意到她的衣着,脸红着飞快避开,把手里攥着的东西一股脑的塞给她,“这是止血药,还请姑娘替大公子上药!”

锦鸢看着怀里的小瓷瓶,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奴婢不……”

“锦鸢。”从屋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过来替我包扎。”

语气强势,不容人拒绝。

锦鸢稳了稳心神,朝轻风浅浅颔首示意,“奴婢关门了。”

轻风愣了下,才点头:“请便、姑娘请便。”

门扇合拢,轻风站在门外,挠了下后脑勺。

大公子受伤了不急着包扎反而急着要赶回来,难道是为了这试婚丫鬟?

应当……不太可能罢?

这丫鬟瞧着姿色平平、胆怯的不敢大声说话的模样,不像是大公子会喜欢的女子脾性啊。

门外的轻风还在寻思着,屋内的锦鸢正站在赵非荀身旁,按他的吩咐脱去外衣、中衣,只剩下里衣,而后用帕子擦拭干净伤口,再上药包扎。

他略说了一遍,就让锦鸢上手。

她在国公府里侍候的都是女子,从未替男子宽过衣。

繁复的腰带、系带,她都需要摸索。

再加上赵非荀身姿颀长、肩宽结实,腰腹劲瘦,展开胳膊站在他面前褪去外衣时,她愈发显得娇小玲珑,自上而下的视线灼热,耳垂、脖颈、脸颊不受控的红了起来。

心中慌乱,手上动作更利索不起来。

动作间难免触碰到他,终于脱到中衣,她暗中松了口气,小声请他坐下,自己则是去端来清水,将帕子浸在里面。

他坐下后,仍显高大,受伤的那条胳膊支起些,仍有血在渗出。

那一条里衣的袖子染血,红的触目惊心。

锦鸢单是看一眼就眼前阵阵发黑。

抬起手,想要把他的袖子挽起,手止不住的颤抖,微微抿起的唇色煞白。

“你再慢下去,是打算让我淌一夜血?”

赵非荀看向她,彻底没了耐心。

锦鸢身子颤了颤,“奴婢不敢!”

赵非荀冷冷哼了一声,抬手直接撕下半臂袖子,随手扔在桌上,再朝她伸了下手。

锦鸢怕的不知该做什么。

她大着胆子抬头,脸色苍白,“大公子要什么……”

赵非荀看着她恐惧而迷惘的脸,险些气笑出声。

这个小丫鬟怎如此愚笨。

“巾子拧干给我。”

他压着怒气。

“是……是!”锦鸢明白过来,脸色唰一下窘迫的涨红,之后不再问出那般蠢笨的问题,伶俐的接帕子、洗帕子、递止血药,最后又看着他用干净的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动作熟练而利落。

包扎后,赵非荀吩咐她把染血的衣服拿出去给轻风处理掉。

锦鸢照做。

轻风又递进来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供大公子替换。

她捧着回屋,就听见赵非荀的声音从耳房里传来。

这是要让她……侍候洗浴?

锦鸢的脸色烫了下,只能进去。

她用的浴桶也在这间耳房,但小得多,人只能屈坐在里面,被一扇屏风隔开,另外置了浴盆、方椅,炉子上还暖着温水,以供随时取用。

赵非荀坐在椅子上,手掌撑在大腿上,里衣已脱去,露出精壮的上身。

蜜色肌肤、其下的肌肉蕴含力量。

那双漆冷的眼睛闭着,“帮我擦拭身体。”

不是侍候桶浴就好。

锦鸢悬着的心落了些下去。

“是……”

她仍不敢看,垂着头绞干巾子,先在他后背擦拭,余光不可避免掠到几分。

就是这几分,让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下。

第13章 食髓知味 大公子的后背上,疤痕累累,最长的一条从肩胛骨扭曲延伸至腰侧,斜跨后背,她想象不出究竟要受多大的伤才会留下这条伤痕,更不用提后背其他细小的疤痕。

这些,都是大公子在边疆受的伤……?

因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让她顾不上羞涩。

手上更不敢用力擦拭。

手上动作愈发放轻。

生怕自己用力,要擦痛他。

却不知她刻意放轻的动作,更像是四处点火。

擦完后背,洗了一遍巾子,绕到他胸前,手撑着巾子擦去。

胸口的疤痕也不少,而颜色最浅的一条,是从腰腹处一路朝下,被裤带挡住,愈合的疤痕还是粉色,她看见莫名脸色一烫。

那下面不正是……

而她前来试婚最大的原因就是传闻赵将军伤到了要紧处。

如今看来……

不是空穴来风。

可大公子……

她越想脸色愈发窘迫发烫,手也不敢继续擦下去,顺势再去洗巾子。

才转身,就被赵非荀拽住胳膊,闭着的眼睛睁开,冷沉眸子盯着她,听出她急促慌乱的呼吸声,眼神更是闪躲着,“又被什么吓到了?”

他开口问,让锦鸢更不知所措。

“奴婢、奴婢……不敢说!”

她恨不得一头碰死,也说不出口自己刚才想了什么。

赵非荀不愿放过她,攥着她胳膊的手掌收紧,听她吃痛的嘶了一声也未松开,察觉小丫鬟的视线几次落在他胸口,眯起眼追问:“是被这些伤痕吓到了?”

小丫鬟竟胆小至此。

锦鸢不敢说真心话,立刻顺着他的话应下。

她垂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敬畏些,“大公子戍守边疆多载战功赫赫,身上所有伤疤皆是您拼命搏来的功勋,奴婢人微言贱,不敢害怕,是心生敬畏。”

耳房狭隘。

她的声音一字不落的传入赵非荀耳中。

随着话音,脸上的情绪敛去,只余下冰冷的暗色,他呵笑了声,“你也会说这些阿谀奉承之言。”冰冷的语气刚落,看着眼前胆怯的小丫鬟,忽然暴怒呵斥:“滚出去!”

拽着胳膊的手也用力拂开。

锦鸢踉跄一下,被一声怒喝吓得六神无主,不敢逗留,几乎是逃着退出耳房。

她坐到床畔,胸口的心脏狂跳不止。

不知自己如何惹怒了大公子。

难道是自己刚才说的话?

可……

这些不都是为奴为婢该会说的么?

锦鸢抚着心口,还不等她心绪平稳下来,看见赵非荀已换上干净的里衣从耳房里出来,大跨步伐径直朝她而来。

锦鸢要起身:“大——”

被行至面前的男人扣住肩膀用力推倒在床上,随即便是健硕的身躯压下,将投来的烛火光亮彻底遮挡。

男人的眉宇间结着隐忍的怒气。

锦鸢不知缘由,潜意识的恐惧。

她双手推着他的肩膀,不敢用力,只怯着声提醒:“大公子,您受伤了……”

小丫鬟眸子闪烁不安。

赵非荀看着她的害怕,支着胳膊撑在她的脸庞,嗓音沉如深海涌上的寒:“而后呢?”

锦鸢眸子睁大,嘴唇微微颤栗着。

而推拒他的手上加了力道。

赵非荀抬起那条受了伤的胳膊,宽大而有力的手掌毫不费劲的一把将她的手腕扣住,用力拽起,抵在她头上方。

“不如让我来替你回答。”他轻描淡写的开口,但手上的动作充斥着戾气,另一只手从她的脸颊旁抬起,指尖擦过她的下颚、脖颈,来到衣领旁。

哗——

布帛撕裂。

露出大片肌肤,就这么昭昭的在他眼皮子底下。

于锦鸢而言已不是羞涩,而是羞辱。

她挣扎扭动着肩膀,眼角染红,出声哀求:“大公子……您不要这样对奴婢……大公子……求您……”

赵非荀眼神冷冷垂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哀求。

心中怒气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更甚。

暗色欲色混杂,他扔开手中的布帛,掐住她的脸颊,迫使她昂头,压低嗓音:“认为以受伤为由就能劝我免了你这一夜是吗。”

“奴婢不敢……”

眼前男人的怒气已如风雨欲来之势。

她畏惧至混乱一片,张口示弱着。

只换来赵非荀勾起唇边的一抹嘲讽,“你不敢?你不敢的事情还少吗?”

她眼底皆是慌乱,眼泪从眼角落下。

“大公子……何出此言……”

鼻尖红着,气息急促却又被她压抑着。

一喘一息,身下的胸脯起伏。

这是哀求的丫鬟该有的形色吗?

分明是媚色之姿。

赵非荀的视线自上而下,将她的眼泪、喘息一一看入眼中,心中燥意涌动。

她胆小怯弱,却敢当着他的面一件件脱去衣裳。

她声称不敢,却顶着这幅外人不可窥见的姿色落泪啜泣。

她看似顺从,一次次的推拒时难掩媚色。

正如她眼下的模样。

他的指腹粗粝,捏住锦鸢下颚的手指松开,再一次落在她的唇上,动作不轻不重着摩挲着唇瓣,眼神幽幽。

这份不明的情绪,让锦鸢止不住的颤栗。

她怕的连哭声都不敢发出来。

赵非荀的视线盯着她的唇,上面的伤口因反复裂开几次,哪怕不再有血丝渗出,也仍鲜红刺目。

指腹摩挲两回,颜色更艳。

身下的小丫鬟,眸含泪色,在晕黄的烛火下,娇媚而柔弱。

他以为试过就知,三日之期到了回国公府后,他只需利用这三日的相处及她贫瘠的家境,便能毫不费力从她口中套取消息,却未想到……

眸色沉下,摩挲唇瓣的力气加深。

有一瞬失控的恼怒,但很快被欲望压制。

他试过了。

且食髓知味。

他生性霸道手段强硬,想到的东西更是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今夜,亦是如此。

容不得小丫鬟再生出一丝一缕推拒的心思。

揉着唇瓣的手移开,锦鸢还来不及调整呼吸,下一瞬,双唇被压住,猝不及防的夺走了呼吸。

生长在后宅之中的锦鸢,身负试婚之责的锦鸢,她知道如何同房,男子如何占有女子……

这些都是国公府里的嬷嬷告知她的。

但嬷嬷从未告诉她,男女之间,能有如此亲密的动作。

第14章 第三次侍寝 他的呼吸灼热,捏住她的下巴,强烈的占有欲像是要将她碾碎,霸道强势的夺走她所有的气息,如此过分亲密,让她恐惧、颤栗。

她挣扎抗拒,要将他驱赶出去。

每一下挣扎,换来的是愈发凶狠的掠夺。

他不准她退,更不准她咬紧牙关。

她畏惧落泪浑身颤栗,呜咽声压抑的从喉间传出来,又被堵着,变了声调也变了意思。

娇艳的花束,妖冶的绽放。

他撑起些胳膊,呼吸沉而烫,眸光一寸寸扫过小丫鬟,被深吻后的唇红肿难消,眼角的嫣红似哀求的媚态,眼神迷离涣散,盖住了心底最深处的惧怕。

如此娇媚的小丫鬟,只能他一人能占有。

他沉了眼色,语气却在此时拟出温柔,回答她刚才那一问:“魅主的是你啊,锦鸢姑娘。”

锦鸢猛地瞪大眼睛,眸色旋即涌上惊慌。

“奴婢没唔……”

岂容她辩驳。

赵非荀的动作不似昨晚那般狠厉,甚至还有了几分耐心。

可他越是这样,她愈发颤栗畏惧,生怕他某一刻变本加厉露出本性,而她的隐忍,亦成了赵非荀折磨的发泄处。

锦鸢咬牙忍着,告诉自己,熬过今夜就好。

过了这一夜,从此与大公子再无干系。

但这一夜却无比漫长。

从撕裂的剧痛至折磨,再是麻木,而后也逐渐适应,浑噩间似有旁的迷惑住了她,低啜着忍不住哀声求着,自己未守住,破了试婚的规矩……

……

云雨方歇,枝头缀露,娇娇颤颤,将坠未坠。

燃了半夜的烛火摇曳,在墙上投着交叠身影的姿色风情。

锦鸢虚软的恨不得倒头就睡去,余光中见赵非荀胳膊伤处渗血,包扎的布条已是殷红一片,不知又出了多少血。

她坐拥薄被虚挡着身子,哑声道:“大公子,您的胳膊上的伤……”

情事初结,她浑身肌肤泛着粉,眸色含着盈盈水光,望向人时,潋滟之色下仍能窥见澄澈。

像是真的在担心他的伤口。

方才欺负小丫鬟这么狠,她碰了胳膊几回,自己都没和小丫鬟计较,她倒是内疚上了。

赵非荀哦?一声,挑了眉,看她:“要替我包扎?”

锦鸢怔怔看他,触及他略含戏谑的神色,飞快垂下头,“是。”

这下倒是赵非荀意外,“这会儿见血不怕了?”

锦鸢轻声回了声是。

背过身穿上里衣,再披上件外衣下床去,等她再回床边,已将一应东西准备齐全。

她坐在床边,垂着脸,按赵非荀方才的手法一步步来。

伤口是被利器割开一横条口子,血肉翻开,狰狞血腥,除了恐惧外,还有对血腥的不适,这会儿也统统都被她压下。

赵非荀耐着性子看小丫鬟动作。

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着,分外认真。

嘴唇绷紧,额头紧张的都冒汗。

专注的模样印入赵非荀眼底。

到了最后包扎打结的一步,锦鸢手上实在没有了力气,手心都是虚汗,怎么也结扎不起来,赵非荀抬手,从她指尖擦过,单手顺畅的打了个结。

锦鸢……

她收回手,面颊微红,指尖微热。

侧过身,端起地上的铜盆要离开,又被拉住胳膊,掌心的灼热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

她垂着的眼睫颤了颤,仍背对着他,只稍稍侧首,“请大公子放奴婢去耳房清洗。”

赵非荀扫她一眼,口吻淡淡:“你还能有力气走过去?”

腾地一下,小丫鬟的脸颊涨红。

“奴、奴婢……”

看她慌乱不知如何应对,赵非荀心情大好,语气也随和了些,“放着明天再收拾,你不累我也累了,回来歇下。”

锦鸢不止是脸红,连心跳都彻底乱了。

她颤着声,回:“试婚丫鬟不得侍候大公子留宿。”

被一声冷哼打断,语气又冷下:“看来你是彻底没把我的话听进去,”说着就要扬声叫人进来,“来——”

锦鸢慌了下,她都忍过三夜,若今晚被退回去,岂非功亏一篑,等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放了铜盆捂住大公子的唇。

锦鸢:“奴婢僭越!”

她急急撤手,又要起身下跪请罪。

赵非荀没有拦着她,眼神冷冷看她,“起来,上床,躺下。”

一词一句,能听出不耐烦来。

锦鸢暗暗咬了下牙,只要熬过今夜,只要屋子里的事情无人说出去……

她膝软无力,撑着床沿才起身,爬上床,放下帐子,才在外侧躺下,侧着缩起肩膀,几乎半个身子都悬在床边,生怕碰到旁边的赵非荀。

殊不知这些心思早已落入他眼中。

眼底划过一丝笑,伸手将恨不得与他泾渭分明的小丫鬟拽到胸前,垂下视线,不出意料看见她惊慌失措的眼神,如受了惊的梅花鹿。

“大公子……”

她的拳头已抵在他胸前,这会儿不敢用力。

嗓音细颤的可怜可爱。

赵非荀才知,女子能柔顺无辜的如此顺眼。

这小丫鬟愈发合他的心意。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眼梢,微热的面颊,动作是生涩的温柔,最后掰开她咬着下唇齿间,放过可怜的唇瓣,在心思起来之间闭上眼。

这一日他的确疲累。

闭上眼很快沉睡。

哪怕身旁睡着一个国公府送来的小丫鬟。

锦鸢则试图从赵非荀的臂弯里钻出来,人已经熟睡,她动作分外小心,挪了许久后才钻出,背过身去,不敢再靠近他一寸。

屋子里的烛火未灭。

隔着帐子朦胧透过的光亮。

她伸手,按了下胸口,紊乱的心跳声在夜间如此明显。

她无声告知自己,需要冷静。

自己只是一个试婚丫鬟,大公子对自己的温柔也好,强势也好,对她的欺辱占有也好,都是一时兴起,她绝对不能当真,更不能生出一丝心思来。

明日……

等到明日回了国公府,她便与清竹苑的一切再无干系。

身体叫嚣着疲倦,但精神却异常亢奋,许久才得以入睡。

她又做了那个漫长而真实的梦境。

梦见她回到国公府,场景一转,小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老爷、老夫人在上座怒目而视,她被五花大绑赶出去国公府去,府里的婆子说要将她发卖去窑子里,她跪着抱着婆子的腿苦苦哀求着,换来是无情的推搡,那一刻心中生出的绝望,几乎要了她的命……

她睁眼醒来,才从梦境中逃离。

可胸口那股灭顶的绝望,仍残留在心底挥之不去。

为何又是这个梦?

是她思虑过重才会做这些离奇的梦么。

她尚未明晰的思绪被帐外的声响打断。

第15章 试婚已成 赵非荀已起身,在小厮的服侍下穿戴官服。

京中武将官服为暗红色圆领窄袖长袍,外穿护胸甲胄,比起战场上的重装铠甲轻便不少。

愈发是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抬眸看来时,意气风发,眼底自有喝令千军万马的兵戈铁血铮铮。

隔着纱帐,亦是令锦鸢生出敬畏之心。

她匆匆套了衣裳下床请安。

“大公子。”

赵非荀看了她一眼,“过来。”

锦鸢想着今日要回国公府了,不愿再惹他不快,因而分外顺从,垂首走到他面前两步,脸就被他捏住抬了起来。

侍候的小厮怔了下,从未见过大公子对哪个丫鬟、姑娘如此亲近过,连忙束手退到一旁去,不敢再多看。

难道大公子对这位国公府来的丫鬟……

越想越觉得心惊。

小丫鬟眼下乌青难掩。

她肌肤白更是明显,眼底还有倦色。

赵非荀:“昨晚没睡好?”

锦鸢想摇头,但下颚被禁锢着,她垂下眼睑,声音压得很轻,“谢大公子关心,奴婢睡得很好。”

低眉顺眼,恭敬的毫无脾气。

这是今日要回国公府了,连怕都不怕了。

赵非荀松开她,转而调整着手腕上的射鞲,“今日几时回去?”

锦鸢退开半步,略躬腰回:“与来时一致,午时前国公府的轿子来接奴婢回去。”

赵非荀听后神情并无变化。

调整好射鞲,提起小厮双手捧来的长剑,跨步从偏房离开。

衣角翻扬,挺拔的背影沐浴在阳光下,周身浮动着光。

恍如神祇。

她福身蹲的久了些,望的也久了些,眼睛微涨,才移开视线,转身去洗漱、收拾东西。

她来时只有一个包裹,里面放了两件替换的衣裳,走时也只有一个包袱,姚嬷嬷拿了些糕点果脯给她,锦鸢不敢收,姚嬷嬷叹息,她才拿了两样糕点,又谢过嬷嬷的疼爱。

巳时才过,国公府的轿子便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位秦嬷嬷,是国公夫人身边的得力婆子。

两位嬷嬷各自见了礼,客客气气的说上几句,秦嬷嬷收下落红的巾子,背着人悄悄打开确认一眼,知道未来姑爷并无大问题,心中一安,就带着锦鸢要走。

姚嬷嬷有些意外,但锦鸢到底是国公府的丫鬟,也不好多说什么,一路送至清竹苑小门外。

赵非荀名义上是回京休养,实则还领了城羽营统领一职。

他身居从二品位,按官职来看因为副将,但他战功累累、骁勇善战,陛下虽有心晋升他为从一品位,因赵家一家门里出了为太傅,再出一位从一品的将军,难免让朝堂百官忌惮,加之赵非荀才二十有三,便压了他的官职。

特地准赵非荀领着城羽营直接受陛下调派,以示恩宠。

城羽营原受兵部管辖,日常训练也和兵部在一处。

归到赵非荀麾下后,在京城城南另拨了一处空置的府邸给城羽营使用。

这日,赵非荀从赵府出来打马至城羽营训兵。

他严于律己更严于律人。

将军营里那一套规矩搬到城羽营里,原先散漫的众人被狠狠收拾了两个月后,对这位赵将军打从心底敬畏,见了他恨不得绕着走,更不敢偷懒耍滑,就怕挨上一顿军棍。

一入城羽营,统领带着两个属下来报,京郊扶褚山下的村民去衙门告状,说山上来了一窝盗贼,吓得他们夜不敢出户。

京兆衙门便求来城羽营,希望他们能支援几个兄弟过去,冲个士气。

原以为是一句话就能应下的事情,谁料赵非荀不准。

他眼神肃冷,看向摩拳擦掌的统领:“城羽营职责在京中,城外事与营里弟兄有何干系?再者,扶褚山已经到延陵地界归在青州府,与京兆衙门又有何干?”

统领被问得哑口无言,后背生凉,拱手请罪:

“是属下失察!”

“青州府这几年不得圣心,前几日才因赋税一事遭圣上训斥,你这个京中统领倒是义气,主动替青州去灭火,上赶着给人递刀子来捅我?”

统领吓得扑通跪下:“属下蠢笨!被忽悠了几句冲昏了脑袋,请将军责罚!”跟着身后的两个部下也一起跪下。

膝盖砸的不轻,听得轻风自己的膝盖都觉得疼。

赵非荀看都不看地上的几人,越过他们朝后面的演武场走去,“自己去领二十杖军棍!”

统领磕头谢恩。

等人走了后直起身,反应过来后,不敢置信道:“二十棍?将军只罚了我二十棍?”

不应该啊!

搁以前不得罚他个五六十棍再加两个月俸禄?

不应该啊……

统领一肚子的不解,连挨军棍的时候都在琢磨这件事。

赵非荀监督了会儿营中的将士练功,又拎出来几人切磋,打的连连求饶后才收手。

离开时在城羽营门口看到好几个今日休沐的侍卫,一个个都急着往外跑,连轻风看着都觉得实在不像话,赶在赵非荀开口前叫住他们:“站住!回来!”

侍卫们看见轻风,再看见旁边站着赵非荀,不敢耽搁立刻滚回来排排站好,等着挨训。

“将军……”

赵非荀嗯了声,语气听着还算平静:“你们家人都不在京里,这会儿急着出去做什么?”

这几个侍卫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你拱拱我,我撞撞你,没一个敢先开口。

轻风上前一步率先给排头的侍卫头上一巴掌:“将军问你们话一个个耳朵都聋了?!”

这群小兔崽子敢在大公子面前耍滑,这是等着挨罚呢吧!

被打的年轻侍卫哪里还敢再瞒,一咕噜都吐了出来:“是是外头来了个货郎挑着卖姑娘用的首饰,有人去看了说好看还便宜。我们昨天领了俸禄,打算买两个给家里头的姊妹、内人……”

才说完,轻风就嘶了声,扬手要有一个个打过去:“你们这群——”

赵非荀开口:“一个个的还穿着城羽营的衣服拥在外面被人看见像什么话!”

侍卫们纷纷低头认错:“属下知错,这就回去换衣服!”

轻风:……?

还不死心了?

还得非得当着大公子的面说出来?

又听见赵非荀道:“轻风,去把货郎叫进来。”

轻风心底叹息,是这群小兔崽子执拗他实在爱莫能助了,没听见大公子都发话了?他拱手应一声:“是!大公子。”

第16章 她走了? 片刻后。

轻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珠子。

???

请货郎进来??

轻风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慌忙看向自家公子,撞上赵非荀冰寒的视线,掉头朝外跑去。

他还是赶紧把货郎请进来罢!

侍卫们亦是吃惊,但也难掩欢喜,纷纷谢过将军,一窝蜂把货郎给包围了,七嘴八舌的比较起来,这人说我阿姐喜欢这个,另一个我家里小妹白戴这个好看,还有个腼腆的,拿着一只镯子爱不释手,想的黝黑的脸都红了,被弟兄们一顿打趣。

最后都买了两三样。

待侍卫们离开,货郎过来叩谢将军,非但没有赶他走,还允准他进来做生意,家中病重老妇能有银子喝药了。

赵非荀并非仁善之人,面对货郎的叩谢,神色也是淡淡,“今日徘徊在城羽营外兜售一事,念在你可怜份上不予计较,今后若再明知官邸仍要前来,别怪本将治你的罪!”

货郎连连磕头,涕泪横流。

赵非荀看见他货担上的簪子,还余下一支绒花簪子。

山茶花绽,黄蕊点芯,艳而不俗。

正如那小丫鬟。

赵非荀弯腰,伸手点了下一支绒花簪子,“轻风付钱,命人送货郎出府。”

而后人已朝府外走去。

轻风愣了下,大公子要买簪子?

送谁?

这是什么情况?

他一时慌了,一边从腰间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扔给货郎自行取了簪子,一边叫来一个侍卫,匆匆叮嘱一句盯着几眼货郎出去,这才跟上赵非荀。

二人骑马回赵府。

进了清竹苑,见姚嬷嬷从偏房里捧着被褥出来,屈膝见礼:“大公子。”

赵非荀脚下停住,“她走了?”

姚嬷嬷颔首回了:“巳时刚过国公府里就来了人接姑娘回去。”

“知道了。”

赵非荀脚下才变了方向,往书房而去。

轻风跟着侍候多年,略能窥探出几分心思,大公子这是……不高兴了?

难道真的是对那试婚丫鬟有了意思?

正琢磨时,姚嬷嬷走来递给他一物,和蔼道:“这是锦鸢姑娘留下的,你去书房记得交给大公子。”

轻风愣神的那一会儿,就被嬷嬷在手中塞了东西。

低头一看——

好家伙,这不是大公子的玉佩么?

难道是大公子送给锦姑娘,锦姑娘不要了又留下的?

这让他去送不是找不痛快吗?!

轻风顿时苦了脸,拱手连连告饶:“嬷嬷让我去送这东西,这不是为难小的么,还请嬷嬷疼疼我罢!”

姚嬷嬷抱着被褥,和蔼一笑,“书房重地,老身可不敢进。”

说着转身就走。

轻风……

低头看着手里的一个玉佩,一个簪子,再想到大公子那样一个冷若冰霜的性子,特地给锦姑娘挑了簪子赶回送人,结果人跑了,还把玉佩给还来了。

他、他、他这算是什么事啊!

轻风仰天流泪。

锦姑娘,你就不能晚个一个时辰走吗?!

锦鸢一直坐在轿子里不曾露面,并未发现秦嬷嬷的异常。

直到下了轿子,嬷嬷领着她惠安居见国公夫人,锦鸢才察觉到嬷嬷待她的脸色有几分冷色。

进惠安居,嬷嬷先进去禀报。

锦鸢站在外头候着。

半盏茶后,里面的下人才叫进。

她略躬身进入厅内,还没来得及福身行礼,就听见自一旁传来一道呵斥声:“跪下!”

锦鸢被吓了一跳,膝盖软着立刻跪下。

秦嬷嬷呵斥过后,厅堂的几扇门从外拉上,屋子里陡然昏暗下来,只有上座的位置点了一盏蜡烛。

秦嬷嬷靠近几步,厉声逼问:“混账东西!还不快如实招来,你在赵府里都做了什么不要脸面的混账事!”

这一瞬锦鸢慌了神。

心跳险些从喉咙口跳出。

浑身血液逆流,一股脑涌向头顶。

难道是那些事情被嬷嬷和老夫人知道了?

她心底顿时没了底,强撑着虚软的身子磕头,不愿自己的心虚透出来,“奴婢僭越,不知嬷嬷未出此言!奴婢在清竹苑中恪守试婚规——”

话未说话,秦嬷嬷一把狠狠揪住发髻。

锦鸢吃疼,被拽着抬起脸。

秦嬷嬷扬手,照着她的脸颊啪啪甩下两个嘴巴子,下手极狠,两边的脸颊痛的麻木。

扇完耳光后,嬷嬷还不松手,低下头,视线恶狠狠的逼视:“别给老婆子装什么无辜!如果姑娘真的恪守规矩,那为何今日我才进赵府,郡主娘娘身边的人后脚就来传话,命我早些领了你回来?!”

嬷嬷手下使劲,几乎恨要将她的头皮拽下来,见她仍是一脸故作的无辜,心中恼怒更甚,手下又是下了死手的耳光扇下去,“本以为看着是个老实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心怀鬼胎的狐狸精!说——”嬷嬷凑近她的脸,满脸威胁恐吓之意,唾沫溅在她脸上:“在赵府到底做了什么事!”

锦鸢被打的脑袋嗡嗡作响。

脸颊胀痛红肿。

眼中因疼痛、害怕而渗出眼泪,她无助的摇头,满目哀求的望着眼前的秦嬷嬷,“奴婢不敢啊……”她低声哭着,“奴婢三日里一直在清竹苑中不曾离开半步……更不曾见过郡主娘娘……又怎么会惹郡主娘娘嫌恶……”

她咬紧牙关,死死撑住。

秦嬷嬷啐了她一口,“还敢狡辩!”手上仍揪着她的发髻,转身回头去看上座的国公夫人,一口咬定了道:“夫人,这丫鬟嘴硬的厉害,依老身看不动刑是不肯说出来了!”

上座的国公夫人装扮的雍容华贵。

通身金线斜织正纹绿枝桃红牡丹的锦缎褙子,里头衬了件暗绿竖领中衣,下身是百褶百蝶穿花祥云底的墨绿长裙,正襟危坐在一把太师椅上。

手边的方桌上点着一盏琉璃罩灯。

昏黄的光线打在国公夫人的脸上,暗影身前,从自下而上,如端坐如庙堂之上的菩萨。

面对秦嬷嬷的询问,威严的菩萨投来视线。

锦鸢哀泣着求饶:“老夫人……奴婢没有啊……奴婢不敢……”

而那一刻,烛火摇曳。

暗影波动。

恍惚在眨眼间就成了金刚怒目。

锦鸢骇的怔住。

秦嬷嬷松手,朝外击掌两下,立刻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各自执着小儿臂粗的棍棒进来,一左一右站在锦鸢身旁,一人一手猛地扣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压到地上。

力气大到要捏碎了她的肩胛。

秦嬷嬷后退一步,扬手下令:“给我打!”

第17章 给我狠狠的打! 夫人锦鸢哭着求饶。

棍棒紧接着落下,狠狠打在她的背脊上。

一下、两下。

痛的人险些晕死过去,额头上渗出冷汗涔涔,哀嚎了一声后,只余下痛苦的呻吟声。

秦嬷嬷挥了下手,打手婆子止住动作。

“说!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惹得郡主娘娘如此动怒!若把小姐也一起牵连进去,你这条命就是死都不足惜!”

“又或是你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再不说就继续给我打——”

秦嬷嬷窥夫人眼神,下了狠心狠手。

锦鸢听见打字后,身子狠狠颤了下,后背已疼的要了半条命:“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逾……”眼泪顺着面颊淌下,忍着后背的剧痛,还要抽出一丝头绪来,试婚共三日,前两日她自问无愧于心,只有昨晚她没守住规矩。

可即便坏了规矩,那三日在清竹苑中侍候的人只有姚嬷嬷,一个大公子的小厮、侍从,甚至连两个大丫鬟都不曾如内院侍候,既然如此,又如何会是因昨晚的事情令郡主娘娘恼怒?

锦鸢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的落水之人,飞快的思索。

这迟疑的表情落在秦嬷嬷眼中,便是心虚、认罪。

秦嬷嬷恨笑了声,“好个锦鸢姑娘!竟然还真的动了歪心思想爬到主子床上去,全然没将叮嘱你的话记在心里!那今日也就别怪我动手教训!给我狠狠的打!”

“是!”

打手婆子中气十足应声。

抡起手里的棍棒狠狠打下来。

剧痛再次袭来,几乎要打断她的背脊,她失声叫出声,眼泪跌落,脸色煞白虚汗满额,张着口求饶:“奴婢说……奴婢……说……”

秦嬷嬷抬手,婆子收回棍棒。

她昂起下颚,态度傲慢,“姑娘早说,也就不必受这皮肉苦了。”

锦鸢趴在地上,从脸上滑落的汗水将青石板洇湿一块,因剧痛而喘息急促,“可能是昨日……奴婢在清竹苑中……有位……年轻小姐来寻……大公子……”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眼角嫣红。

面色煞白,嘴唇却发白。

鬓边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

黑的发、漆黑的眸子,眼角却是一抹红色,秦嬷嬷看着,才发现这平日看着颜色平平的丫鬟此时竟如此……羸弱动人,那一双含泪的眸子看来时,比狐狸精还要勾人。

嬷嬷暗骂一声,就怕她在赵将军面前也这副模样,看锦鸢的眼神更是嫌恶,快走两步上前,一个眼神命婆子把她从地上拎起,扬手又用力一个巴掌,“大公子?!”语气嘲讽,啐她一口,“才去了几日就把自己当成将军的人了?不要脸的贱蹄子!劝你趁早断了这念想!即便大小姐嫁过去,也绝不会让你跟着去魅主!”

说着又甩一掌下来。

锦鸢的两侧面颊被打的红肿不堪。

口中内壁柔软,磕到牙齿破了皮,满是血腥气萦在齿间。

她咽下绝望与委屈,麻木的流着眼泪,认罪:“奴婢失言……奴婢更不敢有哪些心思……是赵将军……小姐误会奴婢是将军的通房丫鬟……后赵将军外出归来……因不便直言奴婢是国公府送去的丫鬟……那位小姐使了脾气,将军不纵容便罚了她的婢女……”

秦嬷嬷越听越皱眉,不耐烦出声打断她:“什么年轻小姐,郡主娘娘、赵太傅只有一子。”说着瞪她一眼:“如果被我查出来是你杜撰的胡话,直接打烂嘴巴!”

锦鸢早已痛的麻木。

她卖身为奴多年,今日是第一次发现,命如草芥这词说的便是她这等奴仆。

口中腥甜越浓,令人作呕,她却不能露出表情,强忍着压下,“那位小姐口口声声唤郡主娘娘为母亲,唤赵将军更是亲昵……”

“满口胡言乱语!太傅大人与郡主娘娘是京中的佳话,从未听说过太傅纳一方妾室,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一位莫名其妙的小姐!”秦嬷嬷恶声训斥,转身对国公府夫人道:“夫人!锦鸢心存妄念更满口混言,依老身之见干脆打死或毒哑了发卖出去,也对郡主娘娘有个交代,以示国公府门第森严!”

发卖?

打死?!

锦鸢彻底慌了,她挣扎着朝国公夫人爬去,却被身后的婆子拽住:“夫人!夫人开恩!奴婢所说绝无半句虚假啊!”

从头到尾,坐在上座的国公夫人都只是压着视线,不做声。

手中盘着一串佛珠。

看也不看堂下的闹事。

面对秦嬷嬷满口威胁之言,却是默默纵容。

在锦鸢说完上面那句话后,盘着佛珠的手指停住,视线看来,看似温和,却毫无温度,“且慢,让她继续说。”

话是对秦嬷嬷说的。

在国公夫人的眼中,都不屑同这卑微的婢女说话。

锦鸢如溺水之人,闻言用力磕头谢恩,“多谢夫人……”她伏跪在地上,心知这是她仅有的一次机会,答得更加小心,“奴婢也同秦嬷嬷一般觉得蹊跷,更是担心大小姐今后入赵府,不知赵府里还有一位正经小姐,按着那位小姐拈酸吃醋的性子,大小姐温柔善良,怕是要吃亏。奴婢就向清竹苑里的姚嬷嬷偷偷打听,嬷嬷见奴婢受了无妄之灾,一时心软就告诉了奴婢,那位小姐并非是府里的正经主子,而是郡主娘娘收的义女,年纪小时在赵府养过几年,因是商贾之女,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

她虽然性子胆怯,但并非一味懦弱没主心骨的人。

再加上攸关性命,她答得缜密详尽,再加上姚嬷嬷告诉她的那些事也编入通通说了出来。

乔樱儿在赵非荀处受了委屈,自然会回去向郡主娘娘告状,告状时断然不会说赵非荀欺负她,肯定会说丫鬟魅惑主子,郡主是知道锦鸢身份的,但试婚一事有损赵非荀脸面肯定不会说出口,那么只能认定是锦鸢有问题,才有了今日秦嬷嬷听到传话。

这前因后果听的人略一思索都能对上,教人不信都不行。

第18章 是我们误会了你 秦嬷嬷听完后,立刻惊疑着问锦鸢:“听你这么说来,那乔家见做不成正头娘子还不死心,又动了让女儿做妾的心思?”嬷嬷语气急切,仿佛要塌了天,又急慌慌的看向国公夫人,“夫人,大小姐还未入门,这妾室都快登堂入室了,这可如何是好!”

国公夫人收起佛珠,缓缓起身,淡声说了句‘住口’,接着走到锦鸢面前,竟是伸手要将她扶起来。

锦鸢愣住,心中却只剩下惧怕。

不知国公夫人此时要对她做什么。

锦鸢受了伤自己根本无力站起来,还是打手婆子架着她的胳膊起来,单起身这个动作,牵动后背,痛得她冷汗涔涔。

国公夫人收回手,语气和蔼道:“好孩子,你一心为大小姐,倒是我们误会了你,你也别怨恨嬷嬷心狠,我只得绫儿一个女儿,对她的婚事自然紧张些。”

锦鸢连忙低下头,不敢看眼前似菩萨般和蔼的夫人。

心中愈发惊怕。

“夫人言重了,奴婢是大小姐的丫鬟……心中不敢有一丝怨言……”

国公夫人善意颔首,语气颇为欣慰:“今日你先下去好好休息,等伤好些后再来仔细回话领赏。”

锦鸢还要叩头谢恩。

又是疼出一身冷汗。

最后是打手婆子架着她出去。

院里的婆子们是惯会拜高踩低的,一路上动作粗鲁不说,进了屋子后直接将她往床上一扔,不顾她后背的伤痛,临走前还骂她一声狐狸精,没将她打死那是夫人心善云云。

锦鸢趴在床上,死死咬着唇闭眼落泪,哪怕知道她们素来如此,但这些话听入耳中,岂能好受?

后背一身接着一身的冒冷汗。

就这么忍了大半日,与她同住的一等丫鬟妙辛下值回屋。

一进屋就看见锦鸢趴在床上,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你几时回来的,怎么成这样了,还出了这么多汗?”妙辛是个单纯直爽的性子,虽是一等丫鬟,但与锦鸢一同进府,两人比旁人更交好几分,见她这样,紧张的凑近关心,惊呼了声,“呀!你的脸——我这就去拿冰帕子来!”

妙辛一并端了盆温水来,坐在床边绞着帕子。

大家都是做奴才的,虽比其他下人身份高些,但国公府里的几位主子脾气都不好,发起火来对一等丫鬟都动辄打骂的。

更何况是锦鸢这试婚丫鬟。

妙辛还要替她擦身换衣服,同屋的另一个丫鬟椒叶进来,瞧见后嘲讽一句“哟,这伺候过未来姑爷回来小蹄子就是不一样啊,连妙辛姐姐都使唤的动了!”

锦鸢向妙辛摇了下头,“多谢你,剩下的我来就好。”

倚在门口的椒叶嗤了声。

锦鸢才挨了打,在秦嬷嬷眼中已然记了一笔,椒叶又是她嫡亲外甥女,不愿和她计较。

妙辛却不怕这些。

当下甩了帕子发作起来,叉着腰指着椒叶一顿骂:“你有本事当着我的面再骂一遍试试看!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张口闭口就骂人小蹄子,我呸——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自己那一等丫鬟的位置是怎么来的,还需要我拍你脸上不成?”

椒叶被骂的满脸涨红,指着她气道:“你你你——你敢这样骂我!我要告诉秦——”

妙辛上前顶她一步,看着椒叶踉跄的退出去,叉腰哈哈仰头一笑,指着门外:“你去!超不过架都要去找你老娘告状,没用的东西!”

把椒叶骂的捂脸捂着跑了。

妙辛赢了一仗,身心舒畅。

又回屋里,对着锦鸢挤眉弄眼:“瞧见没,她就是个纸糊的老虎,吵不醒就只会哭,有我在你甭怕她!”

锦鸢虽浑身疼痛,但看着妙辛故意来逗她开心,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之后两日,锦鸢一直在屋子里养伤。

她身上的伤怕妙辛看了担心,没有让妙辛帮忙擦洗过,再加上手头上也没有药可以用,只能硬生生的熬着,好在脸上的红肿淡了些,只要不凑近看,便看不出印记。

过了两日,国公夫人才再次传她去问话。

除了国公夫人、秦嬷嬷外,这日沈如绫也在。

锦鸢站在堂下,万般谨慎的答话。

问的多是清竹苑的人口多少,性子如何,是否好相处,将军身边有无什么通房大丫鬟,将军性格如何,在那事上如何云云。

锦鸢一一答了。

只不过最后一个问题她不敢如实答:“赵将军常年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孔武有力、气势如虹,奴婢胆子小,只顾着怕了。”

国公夫人听后颇为满意。

看来这赵将军不是耽于皮色的正直性子。

院子里的人口也简单,没那么多通房丫鬟,是个洁身自好的。

按着他如今的年纪,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反倒是沈如绫听后不高兴起来,“听这丫头这么说,这赵非荀分明是个不懂情趣的莽夫,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她扭着身,挤到国公夫人坐着的老料黑湘妃玫瑰椅上,“女儿想要未来夫君知冷知热,能同女儿月下拨弦,女儿不想要嫁给莽夫!”

国公夫人瞪她一眼,“胡说!婚期都定了别使什么性子。那知冷知热的、能陪着你吟风颂月的,能给你多富裕的日子?”

国公夫人钱氏是个面善心狠的性子,对嫡女疼爱不假,但也严厉。

沈如绫被不轻不重的教训一句,噘着嘴反驳,声音到底也小了些,“那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妹妹等着当妾室呢。”

钱氏盘着手中的佛珠,表情淡然,似是已有主意:“此事你不必管,母亲会想办法解决。区区商贾之女,怎配与我国公府的嫡女共事一夫。”

似乎是已将赵非荀视作囊中之物,不允许他人染指。

沈如绫哼了声,脸色仍阴郁着。

显然在锦鸢口中听过后,愈发对自己未来的夫君不喜欢。

钱氏方才看向站着的锦鸢,面上露出一抹浮于表面的慈祥浅笑,“前几日辛苦你了,今日允你一日假,家去好好放松一日,明日再回来当值不迟。”说着,对秦嬷嬷略一颔首,“赏她。”

秦嬷嬷应下,走到锦鸢面前递上一个绣样精致的钱袋子。

当初命她领下试婚差事时,曾说事后有三十赏银。

锦鸢双手接过,想下跪磕头谢恩。

有了这笔银子,父亲能再换个好些的大夫看病、吃几幅好药,幼妹也能穿上新衣裳了,且还能有些盈余贴补家里生计,今后两年能过得宽裕些。

心中对国公夫人心怀感激,但荷包放入手中的瞬间,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三十两银子不该这么轻。

钱氏、沈如绫已从堂上离开。

她忍了三日,甚至赔上了清白,一半是为了这三十两的赏银,当下顾不得其他,拉开荷包倒在手中,滚出来的皆是绞碎的银锞子,断然是不足数的。

锦鸢起身追上秦嬷嬷。

第19章 马车私会 I“秦嬷嬷!嬷嬷请留步!”锦鸢小跑着绕到秦嬷嬷跟前,先矮身福了一礼,“嬷嬷,奴婢请教一问,当日夫人应允下来的赏银是多少?”

秦嬷嬷揣着手,皮笑肉不笑地答了:“三十两纹银。”

锦鸢把手往前递了递,掌心朝上打开:“奴婢从银袋子里只拿到了这——”

“我当着夫人的面,十足绞了三十两银锞子进去,姑娘这是怀疑到老身头上去了?!走!夫人还未走远,咱们去夫人面前说道说道!”秦嬷嬷扬手扣住她的肩膀,轻蔑一笑,“姑娘别往后缩才是!”

锦鸢方才还笃信,此时却动摇了。

迎上秦嬷嬷讽刺的轻笑,她心中不甘心却还要死死遮掩。

她强忍着,指甲扣入掌心,“既然嬷嬷说是绞了三十两进去……那必然不会有偏差……许是奴婢……路上走得慌忙掉了……”她一字一句缓缓说着,眼眶中蓄起雾气,“方才是奴婢冲动了,还望嬷嬷海涵……”

秦嬷嬷似乎是料定她会有此反应,松了扣住她的肩膀,略扬下颚,“姑娘自己想明白就好,得亏是老身,换成旁人,哪容得一个二等丫鬟扑头盖脸的来质问!”

锦鸢垂首,死死忍着情绪。

屈膝福身,“奴婢……谢过嬷嬷……”

她蹲着,秦嬷嬷却故意从她身旁用力擦身而过,动作之大,竟是将她撞到了地上,手掌撑地,掌心一片火辣辣的疼,这一摔更牵连着后背的伤势,可秦嬷嬷像是没看见一般,甚至都不曾回头看一下。

锦鸢撑着爬起身,咬着唇快步朝府外走去。

这一刻,她只想尽快逃离国公府。

银子定是秦嬷嬷昧下的。

她若是跟着秦嬷嬷去夫人面前分辨,嬷嬷是夫人身边的老人,有的是法子让人从她身上‘搜出’银子,倒是她百口莫辩,再加上前几日赵府一事,夫人会如何罚她?

若是……她胆怯不敢去夫人面前,秦嬷嬷就能顺理成章的昧下银子。

这是她用自己的清白换来的银子!

她如何甘心?!

不甘心——

可是……

比起不甘心,她更需要保住二等丫鬟的份例。

自己同秦嬷嬷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这么欺她?锦鸢又恨自己的懦弱,就连此时出府,她都要低着头生怕被人看见她哭了。

在赵府里隐忍、胆战心惊的熬了三日。

回了国公府后挨了打骂,连银子也被克扣了……

即便她再能忍着,这些事情叠在一起也足以将她的心冲垮,一出后门,她便跑出巷子,只想找个偏僻的角落痛哭一场后再家去,免得让爹爹、幼妹担心。

才绕进一条无人巷子里,身后冷不防伸来一只大手猛的捂紧她的嘴巴,胳膊夹住她的肩胛用力朝着后拖去!

拐卖?!

锦鸢吓得顿时六神无主,疯狂拍打踢着后面的人,还试图呼救出声,却丝毫伤及不了身后的拐子,任由拐子将她扔上一驾马车里去。

她颤栗着抬首看去。

马车里坐着一人。

锦鸢在过分的恐惧与绝望中,眼泪簌簌流下,在抬首时,恰好从眼眶里涌出一行清泪,滑过早已湿漉的面庞。

落入对面之人的眼中,发现这小丫鬟在被吓哭前已经哭上了。

他前倾了些上身,面容探出暗影中,男人年纪尚轻,通身气势凌人,面孔冷硬,五官深邃,难掩俊毅之貌。

低冷的嗓音从薄唇中淡淡吐出,“今次我可没为难你,你这小丫鬟怎么又哭上了。”说完这句话后,他顿了下,眯眼更凑近些:“脸上是让谁打的?”

他的语气更冷了些,眼神则盯着她面颊上未褪的印记,虽不明显,但他眼力素来过人,再加上小丫鬟皮肤白皙,这会儿一哭一红,更是明显。

而锦鸢在看清楚马车中人的容貌后,微微怔住。

甚至连委屈、不甘、恐惧都忘记了。

她跌坐在马车里,昂头望着他。

是……大公子?

可他们早在试婚结束那日,便不该再有关系。

理智逐渐回笼,耳边响起秦嬷嬷训斥的声音。

……

“大公子?!才去了几日就把自己当成将军的人了?不要脸的贱蹄子!劝你趁早断了这念想!即便大小姐嫁过去,也绝不会让你跟着去魅主!”

锦鸢压着轻声,垂下视线,唤道:“赵将军——”

这声才出,眼前赵非荀陡然变了脸色。

欺身逼近,单手掐住她的下颚,用力将她拉至自己身前,眼底冷色浮现:“有求于我时口口声声大公子,回了国公府才几日就成了赵将军,嗯?!”

锦鸢被迫抬起头,仍压低视线,不敢直视他。

垂着的眼睫细细的颤栗着:“奴婢不敢僭越。”

赵非荀语气更冷:“小丫鬟,你不敢的事情可真不少。”

这一句话,又令她想起了那三晚的幕幕。

还未等锦鸢有所反应,唇上便被压住,分明也是柔软的唇,却成了粗暴的掠夺,又像是发泄。

虽然马车窗、门紧闭,但外面的声音能清晰传入马车内,听着声音还像是在街上前行,外面路人无数……而她却被人扣着这般欺负……

她愈激烈挣扎,男人抵着她后脑勺的手越是收紧,几乎想要将她拆吃入腹。

隔着马车壁,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整个人想是被架在火上烤着,备受煎熬。

生怕赵非荀的动作再过分些,她不敢再动,只能顺从他,任凭他夺取,耳中则时时刻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生怕被外人察觉。

她一心分做两用,心弦紧绷,身子更加敏感。

没一会儿腰肢便已在亲密之下软了下来,呼吸紊乱,心跳更像是要从喉咙口蹦出来,浑身发热。

她身子下坠,已无力支撑住,赵非荀才放开她的唇。

小丫鬟眸中水色潋滟,双唇嫣红泛着薄薄一层水光,眼睫上挂着湿漉漉的痕迹,毫不自知这幅模样有多媚人,喘着气息求他:“大公子开恩……放过奴婢……罢……”

赵非荀看她一眼,嘴角微上扬,眼底仍幽暗不见底色,轻浅嗯了声,“说罢,脸上是谁打的。”

他一边说着,压着她后脑勺的手前移,指腹摩挲她的脸颊,并不用力。

每动一下,锦鸢便心乱一寸。

第20章 求您不要再折辱奴婢了…… 实情她怎能说出口来?

他们本该再无干系,也不该再见面。

这些后宅之事,又何必说给无关之人去听。

锦鸢垂眸,鸦黑的羽睫挡着神色,“是奴婢家中老父身子不好,奴婢心中实在挂念,在日前当值侍候主子时出了岔子才挨了罚。”

她答得恭敬,小心翼翼。

却不防赵非荀猛地将她的脸抬起,视线不经意撞上的瞬间,锦鸢心颤,立刻挪开了视线,脸上的慌张险些没有遮掩住。

赵非荀冷笑一声,“连个谎也不会撒。”

锦鸢面颊微微泛红,口上仍说着,语气也急切了分:“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大公子!”

小丫鬟一着急起来,连耳垂都红了。

既然她自己愿意守着,他也懒得置喙。

赵非荀这才放过她,松开她的脸,身子撤回端坐正了,语气轻慢着点她:“起来罢。”

锦鸢垂首谢恩,心中紧绷的弦仍未松懈。

赵府的马车内宽敞,锦鸢不敢离他坐的近,选了靠外的一侧坐下。

马车忽然颠簸一下,锦鸢还未坐稳,后背用力撞上身后的靠板,她一时疼的嘶了口冷气。

赵非荀瞥了眼,言语微冷:“你们国公府里的丫鬟都如此娇气不成?”

锦鸢撞了一下疼的还未缓过来。

她垂首,松开咬着唇的唇,“是奴婢无用。”

气息不稳。

似有隐忍之意。

这些小动作如何能瞒过赵非荀的眼,他眯了下眼,发现小丫鬟的脸都白了。

刚才那下能让人疼成这幅模样?

他直接动手一把将人扯到面前。

男人的动作又狠又急,锦鸢猝不及防的从长座上跌落下来,又被扯着到他双腿中间,随后又落下一只大手加了力,把她的摁在腿上!

锦鸢慌得低声哀求:“大公子要做甚——”

她看不见动作,但却能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

话音未落,另一只手竟是一把捞起她的外衣掀开。

锦鸢心悬在嗓子眼,伸手用力推开他,压着声音:“大公子不行!”

可一个女子的力气如何能撼动他?

赵非荀压着她脖颈的手用力,全然未将她的抵抗放在眼中。

掀开外衣、继而是里衣,背上交错红肿的痕迹在白皙的后背上暗红的刺目。

显然已打了有几日。

赵非荀武将出身,这些棍刑即便是落在将士身上也够他们疼上几日,更不用说是落在一个小丫鬟身上。

他在红肿上摸了下再一嗅,甚至不曾没有药油味。

小丫鬟就这么生生熬了几日?

男人眼角渗出寒意,指尖摩挲在那一道道骇人眼球的伤痕之上,语气极冷,可手上却把控着轻重,沉声逼问:“你是出了多大的岔子,竟让国公府里连辊刑都用上了?”

便是他这外男都知道,母亲院中的丫鬟犯事多是罚跪、打手板子,实在严重的直接发卖出去就是,辊刑用在女子身上很容易就打出人命。

国公府如此滥用辊刑。

-

锦鸢要扯回衣裳,不愿背后的伤痕再让大公子多看一眼!

如此丑陋、不堪,怎能让主子看见?

可压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半分!

她羞愤的恨不得跳窗躲开,也好过被这样看、被这般追问,她用力扯着,只听见一道布料裂开声,是衣裳被扯裂开了。

锦鸢的理智也随同这道裂声,被撕成了两半。

她伏着头,眼泪从眼眶汹涌而出,压抑着崩溃的啜泣声,一字一句控诉着:“奴婢本就是卖身入了国公府当侍候人的奴才,主子们喜了赏、恼了罚,这些都是奴婢的命,奴婢认了!与大公子有何干系,奴婢命贱身贱,受不住大公子这样关心。请大公子放过奴婢,勿要……勿要再折辱奴婢了……”

小丫鬟素来隐忍、怯懦,何时这样言语有棱角过。

赵非荀垂眸,看着小丫鬟哭的颤栗抖动的身子,扣着她脖颈的手腕到底还是松了分力。

他抬手敲了一下车壁。

即刻从窗子外传来轻风的声音。

“大公子。”

赵非荀掀落小丫鬟的外衣,挡住后背上交错的暗红:“取一瓶活血化瘀的药油来。”末了又补上一句,“还有一套女子衣裳。”

马车外的轻风迟疑了会儿才应声。

锦鸢逐渐冷静下来。

方才还忍得住哭声,这会儿却小声抽噎起来,哭的险些过了气,连支起身子的力气都憋着哭尽了,无力的伏在他的膝上。

听到赵非荀最后补上的那一句话,脸上又是一烫。

四周僻静。

这会儿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锦鸢拢住衣裳正要起身,被赵非荀摁住后颈,随后听见他推开小窗的动静,从外面接了两样东西进来,再将小窗合上了。

摁着她后颈的手非但没有挪开,另一只手又掀起了衣裳。

锦鸢惊恐的蜷起身子,低声急问:“大公子要做什么!”

她一着急,身上便会发红。

娇软的声音又急又颤。

再赵非荀看来,像是只受了惊炸毛的狸奴。

他一时没忍住,顺手捋了一把,嗓音冷静自持,“你背上的伤不上药,是打算疼上半个月吗?”

“……小伤。”

他手动了下,专挑瘀血最重的地方按了下。

小丫鬟叫出声,后背都疼的抖了下。

但也只是叫了一声,便咬牙忍着。

赵非荀……

这小丫鬟倒是真能忍。

在她背上拍了下,口吻严厉些:“衣服脱了过去趴好。”

锦鸢咬着唇:“大公子把药给奴婢,奴婢能自行上药的。”

赵非荀懒得和她再哆嗦,逮着一个地方手指头又摁下去,接连几下,锦鸢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一叠声求饶:“奴婢知道了……大公子手下留情……”

她轻喘着,嗓音娇气。

赵非荀不再看她,“住口。”

锦鸢不明,但听着他语气不善,又怕他下手折腾自己,膝行到长凳旁,解开衣裳,一件件褪下,浑身通红,连脖子都不曾幸免。

但赵非荀当真只给她上药。

药油在掌心搓热后再背上抹开,他常年骑马勒绳、舞刀弄枪,掌心遍布着硌人的茧。

女子后背肤如凝脂,比起上药时的暧昧灼热,反而是被他的掌心擦的更痛,她咬着唇忍着,生怕再发出声音惹得赵非荀不快。

却不知,女子压抑的气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后背,一寸寸让赵非荀的眼底染上了浓墨的暗色。

抹完最后一遍药油,赵非荀扯起衣裳把她从头兜住,“穿好后敲车壁。”

说着便推门跳下马车。

锦鸢从衣裳底下钻出来,发现小门禁闭,真的只剩下她一人,马车里充斥着浓烈的药油气味,而被她拥在胸前的衣裳更是在抹药时滴上了褐色的药油,气味更浓。

后背上火辣辣的发热,极大缓解了钝痛。

她跪坐在原地,一颗心煎熬且混乱。

第21章 她一切都愿意去做 轻风送来的衣裳许是从成衣铺子里现买来的,估计她身份,买的是寻常的棉布裙子,浅绿外衫、湖蓝的裙,腰身做小了,穿上身反倒将锦鸢的曼妙勾勒出来。

她心中乱,也不曾注意到。

匆匆穿好衣服后就敲了下车壁,生怕让人等久了又要恼。

赵非荀进了车里。

视线随意从她身上扫过,回正后似是注意到什么,又移过去看一眼。

这穿的是什么。

他拎起手边的斗篷扔过去,“披上。”

小丫鬟吓了一跳,抬头看他,杏眸水汪汪的,还未开口情绪早已都写在眼底。

无非是什么奴婢不敢之类。

赵非荀眼神骇人,扫去一眼,小丫鬟噤若寒蝉,垂首把斗篷围上,挡住身子,瞧着表情还有些不知名的委屈。

赵非荀摸索着指腹,沉下的嘴角上扬了些。

停了许久的马车缓缓晃动前行。

锦鸢小心翼翼的问着:“大公子要带奴婢去哪儿?”

她惦记着老父、幼妹,每日都惦记着家去看看。

赵非荀不曾回答,反而另问她:“每月都是这个日子休沐?”

锦鸢心惊,扣着掌心的手指收紧。

这些都是后宅琐碎之事,他是从何处知晓的?

脸上不敢露色一分,垂首应了声“是”。

赵非荀扔过来一样东西,落入锦鸢的怀中,她低头看去,耳边听他说道:“每月休沐去城羽营后门出示这东西,自会有人来接应你。”

扔来的是一块令牌。

沉甸甸的金色,上面刻着一字。

锦鸢不识字,但也知道令牌意义非同,她心中惊疑,脱口问出:“大公子给奴婢这令牌是何意?”

小丫鬟被吓到,视线撞上他看来的眸子才慌张垂下脸,不敢再逾越抬首。

这会儿胆子倒是又小了。

赵非荀浅浅勾了下嘴角:“等下去后自然知道是何意。”

锦鸢自认愚钝,仍不解。

她还要追问,隔着马车壁传来轻风的声音。

“大公子,到了。”

锦鸢看向赵非荀。

他却对自己扬了下颚,命她下马车。

锦鸢心中狐疑且不安,提着心推开小门跳下车架。

马车停在一条幽静的巷子口,锦鸢看着眼前的巷子觉得眼熟,轻风已来到她面前,朝外伸了下手:“锦鸢姑娘,外面请。”

她轻福一礼,已作谢礼,方才走出巷子。

不远处,竟是自家门口。

一位郎中推门而出,小妹锦蝶一路送出来,十岁不到的小姑娘有模有样的福礼谢过大夫。

这位郎中面生,不是常给爹爹看病的那位。

是爹爹病得又重了?

家中只剩下半两不到的银子,哪里请得起其他郎中来看病?

锦鸢心绪混杂,快步跑上前去,扬声唤人:“小蝶!”

小妹看见锦鸢回来,故作成熟的脸上立刻露出小儿才有的灿烂,对郎中道:“是我姐姐回来了!”又朝着锦鸢用力挥着胳膊:“姐姐!”

锦鸢还未站定,小妹拉着她的手,高兴的脸颊微微发红,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前天爹爹染了风寒我吓坏了,正打算出门去请大夫,恰好遇上这位袁大夫在我们家屋前避雨,大夫特别厉害,把了脉后就说爹爹的病能治好!这才吃了两日的药,爹爹的气色已好了许多!姐姐快随我进去看看爹爹!”

小姑娘一人撑着家中的各项杂事,见锦鸢回来,止不住的撒娇、依赖起来,连平日里的半分稳重都飞走了。

锦鸢心疼幼妹,摸了下她的脑袋,“好,姐姐等会儿就进去看爹爹,你先进去等我。”说完后,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大夫,见他衣着不俗,不似街上医馆里坐诊的寻常大夫,便存了分谨慎,先屈身福礼:“家中老父缠绵病榻,幼妹年小不经事,有所懈怠之处,请大夫海涵一二。”

袁大夫摆手,和气回道:“姑娘客气,行医救人乃医者本性,自不会在意这些虚礼。”

谈吐讲究,想来诊金必定不菲。

锦鸢伸手拿银袋子,问道:“幼妹在家不敢交付过多银子,不知拖欠大夫诊金多少,今日我一并补上。”

袁大夫留着山羊须,捋了一把,笑的意味深长:“诊金老夫已从某位大人出收过了,万不能再收姑娘的。”

锦鸢微愣。

大夫毫无解惑的意思,交代了句隔两日再上门出诊,便大步流星的离开。

锦鸢攥紧手中的银袋子,回眸看向自己来时的巷子,思绪剧烈起伏,难道是——

“姐姐!”

才浮现出来的念头被小妹热闹的叫声打断。

小姑娘每次见她回来,黏人的厉害。

这会儿迟迟不见姐姐进去,耐不住活泼的性子跑了出来,拽着锦鸢的胳膊拖她往家里走去,“姐姐呀,快快跟着我进去看看爹爹!爹爹真的好了许多!小蝶还等着姐姐夸小蝶将爹爹照顾的好呢!”

锦鸢只好跟着她进屋。

屋子里收拾的干净,三月的天气不冷不热,窗子敞开透气,屋子里并无常年卧榻人有的异味,只有淡淡发苦的汤药味。

锦父生的眉清目秀,原来也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七八年前锦母突发重疾逝世,二人鹣鲽情深,锦父深受打击,自此一病不起。

病了这么多年早已瘦的脱相,面颊凹陷的厉害,眼窝下陷,身上死气沉沉,眼中毫无求生之念,若非还有一双女儿,锦父早就要撇下人世间去同锦母相会。

时隔一个月再见锦父,身子仍瘦的吓人,但眼神不再浑浊,反而亮了不少,还在病重,但精神显然已回来了不好。

锦鸢惊喜,忙到床边仔细询问。

小妹到底年纪小,只一个劲的说袁大夫厉害,还是锦父答得仔细。

说吃了袁大夫几服药下去,又和袁大夫聊了几句,夜间安枕,胃口也好了,胸口那股郁结之气也散开了些,身子也轻松了些。

锦父缠绵病榻这几年,寡言郁郁寡欢,今日说话条理清晰,虽然底气还不足,但依然好了太多。锦鸢听得激动、高兴,眼眶都红了,挨着她坐的小妹看她哭,也跟着掉眼泪珠子。

锦父笑呵呵的哄她们:“小蝶在我跟前不知哭了多少回,你姐姐难得回家休息一日,别招她眼泪。两个丫头都不许哭了啊。”

姊妹二人对视一眼,泪色闪闪。

当真是又哭又笑。

锦鸢今日受的所有不甘、委屈,都在此刻化为心甘情愿。

苦难、折磨都冲着她一人来就好。

只要爹爹好起来。

只要小妹过得开心。

她一切都愿意去做。

又和锦父、小妹说了两句话,她便说要去街上买肉,今日好好庆贺一顿。

她跨着竹篮出门,确认小妹没有跟上来,才绕进那条巷子里。

第22章 ‘让你住手听不懂吗!\’ 马车还在原地停着。

轻风早早听见锦鸢走来的脚步声,抱着剑避开些。

锦鸢敲了门,低声唤‘大公子’,得里面回应一声‘进’后,才爬上马车进去。

赵非荀闭目假寐。

即便在私底下,他身姿亦笔挺板正,锦服下的肩胛疏阔,身上毫无世家公子的放荡形骸。

锦鸢跪在他脚边,低声谢恩:“多谢大公子救家父之恩。”

话音落,赵非荀才掀开一丝眼睑,看她。

小丫鬟像是下定了决心,竟敢昂起脸面与他对视,眼底的胆怯不安被她死死摁住,口齿清晰着道:“奴婢命贱,若能以一人换来家中老父康健,也算奴婢回报了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

男人绷紧唇线。

显然因小丫鬟的话恼怒。

她低下磕头,被赵非荀一把掐住脖颈,迫使她抬起来头,只见他眉眼具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手上失了轻重,锦鸢忍着,眸子澄澈的望着赵非荀:“是。”

她越是如此故作淡定,越是让赵非荀想要看她失控、求饶,哭的楚楚可怜。

“很好,”男人眯起眼:“若我说想在马车里要你也愿意?”

娇弱的小丫鬟因这话身子晃了下,她咬着唇,面颊苍白如纸,眼中似积蓄着山间雾霭,密集而浓密的睫毛微颤,继而下压,苍白的唇动了下,还是羞于启齿,手指按上腰间束带。

以色事他人,终是不耻之举。

他能知道自己休沐的日子,还在国公府外侯着,显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试婚三日,她才得了十两银子。

如果她顺从,再次抛下廉耻能换来爹爹的康健,这么算来还是她赚了。

锦鸢满口苦涩泛出,手指已解开腰带。

抽开外衣的系带,露出里衣。

手指微微颤着摩挲到里衣的带子,一如试婚第一晚,她亦是这样一件件褪下衣衫。

“住手。”

赵非荀的声音猝然响起。

锦鸢恍若未闻,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

手指已捏住里衣的边领,手腕外翻,衣领从肩头滑落,雪腮香肩,鹅黄色抹胸束住丰满,掀开春色的皓腕猛的被拽住扯开来。

动作粗鲁蛮横。

“让你住手听不懂吗!”

耳边炸开质问声。

锦鸢抬眸望他,眼角滑落隐忍的眼泪,顺着面颊滑落。

赵非荀分明厌恶女子哭哭啼啼,可眼前小丫鬟满目无措落泪的模样却令他的心刺痛一瞬,肢体动作比思绪更快一步,已抬起擦去她脸颊的眼泪。

锦鸢怔住。

赵非荀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抽回手,语气已恢复冷肃:“穿上衣服,我对此等放浪之事全无兴致,只需你听从吩咐办妥几件事,袁大夫自会尽心医治你父亲。”

锦鸢瞬间低下头。

脸颊上被他擦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发烫。

竟是……她误会了。

是她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了……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否则真的要在这马车里臊死了。

“大公子请说。”

她嗓音轻,头垂得愈发低。

“第一件事,半月后你家小姐会去京郊五通观进香,届时你设法随行。”

他说的轻描淡写,在锦鸢听来如雷霆轰来。

原来……

如此啊。

锦鸢不知此时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她恭敬应声,稍稍背过身极快穿上衣裳,面颊滚烫的要烧起来。

在听见赵非荀让她出去时,锦鸢甚至连礼仪都忘记了,只想着快些离开,跳下马车后一路小跑着离开,背影慌张。

赵非荀合上开了条缝隙的小窗,视线幽暗沉寂。

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锦鸢。

但在相处时,总会有一瞬自己不受常日里理智的控制,对此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行特例。

究竟是为何?

他拄着额头,不得其解。

直到轻风隔着窗子提醒线人有了动静,他睁开眼,眼底已无暗色,窜动着熊熊燃烧的野性:“把人带去城羽营。”

锦鸢一路小跑,思绪逐渐冷静下来。

自己是个貌不惊人的二等丫鬟,如果不是她担了试婚丫鬟的职责,赵将军当不屑碰她。

赵将军是未来姑爷,是小姐的如意郎君,是国公府的贵婿。

那三晚不过是当了一回发泄、验证的物件罢了,而他对自己的种种,大概也是冲着小姐去的,正如这一日,他将自己拐上马车,最后不也是为了半个月后见一面小姐。

是她想多了……

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她却信以为真了。

锦鸢捏着袖子擦去满脸泪痕,吐出浊气,进了市集采买。

买菜回去后,小妹说她在府里辛苦一个月了,回家了就得好好歇着,死活不愿意她进厨房里去,自己则踩在板凳上,抡着纤瘦的胳膊,铲着锅里的菜,在厨房里忙的团团转。

锦鸢悄悄在门口看。

想起几年前,每个月回来都能看见小妹的手上、胳膊上在做饭时烫的都是燎泡,眼睛里裹着两包眼泪,却还对她说姐姐小蝶一点儿都不疼。

一晃几年过去,如今已经能挑起家中这么多琐事。

心中即骄傲也心疼。

因锦父还不能下床,她们就把饭菜搬到床边吃,暌违多年,三人有说有笑。

小妹胃口小,早早吃完,坐着闲聊手上也不舍得停下来,拿起衣裳缝缝补补,这一幕更是让锦鸢心疼这个过早懂事的幼妹。

“屋子里光线暗,以后白日里去外头做,你年纪还小,别早早熬坏了眼睛。”锦鸢放下筷子,忍不住叮嘱她。

小妹笑着点头,七八岁的小姑娘嗓音仍稚气,但说话间已有大姑娘的成算,“姐姐说的话小蝶都记得,是我想多捏捏针线缝补练手,等爹爹好了后,去街上的绣坊里当学徒,学徒一个月虽没多少银子,但学出来后也能帮着贴补家里。”

锦父欣慰,抬手摸了下小妹的脑袋。

“我们小蝶长大了,也懂事了。”

得锦父夸奖,小妹羞涩的抿唇笑了下,“其实,小蝶还有一个私心……”她犹豫含糊着。

锦鸢温柔的看她。

如今锦蝶身上穿的都是她从前穿的旧衣裳,颜色浆洗的发白,上头不知打了不少补丁。

以为是小姑娘长大了想要买好看的衣裳、首饰了,分神想着今日裁的布料带回去得赶紧做好,下个月回来前再买两支绒花簪子,一并送给小妹才好。

七八岁的大姑娘,是该打扮自己了。

“你说,姐姐听着。”

小妹黑漆漆的眼珠子亮晶晶望着姐姐,“小蝶想攒些钱,帮姐姐赎回卖身契,小蝶还要替姐姐攒嫁妆!”

锦鸢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幼妹。

随即,心中被感动冲垮。

她是情绪内敛的性子,此时难掩心中情愫,展臂将幼妹拥入怀中,哑着声:“谢谢小蝶,姐姐太高兴了。”

姐姐一哭,愈发坚强的小妹哪里还忍得住。

反手用力抱紧姐姐。

锦父看着姊妹俩抱成一团失声痛哭,眼眶也不禁发红,有这一双互相扶持的女儿,是他之幸,亦是他之责啊。

“小鸢、小蝶都不许哭了。”锦父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的训她们,“饭前才说过一回,这会儿怎么又哭上了,快收住!”

姊妹俩才缓过来。

第23章 女儿一辈子不嫁人 锦鸢擦干眼泪,又捏着帕子替小妹擦干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家中生计有我在,姐姐更希望小蝶能学一门喜欢的手艺,爹爹和姐姐都希望小蝶过得开心,”说着,她看向锦父,“女儿在国公府里,吃穿用度一概不用家里贴补,还能拿回来银子,女儿想再呆几年,等家里日子好些了,再想办法赎身出来。”

锦父沉默,看着眼前言语缓缓的长女。

与亡妻眉眼神似,都是揉了水的性子,看似柔弱,实则内心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他不算一位合格的父亲。

当年亡妻在时极力反对小鸢卖身入府为奴,可亡妻走后他一病不起,全靠小鸢才撑起这个家。

小鸢非他亲生女儿,这些年下来,早已成为家中顶梁柱。

他对长女,是愧疚更甚过疼爱。

“小鸢,是爹爹拖累你了。”锦父开口,“旁人家的女子及笄一过父母就要操心婚事,你如今已十九,却还要累的你为爹爹、妹妹拖着不能嫁人。”

嫁人……

这一词让她恍惚。

从前她想要等家里日子好些后,赎身出来寻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可她早已做了试婚丫鬟,不是清白之身,还能嫁予谁。

锦鸢咽下喉间的晦涩,缓缓摇头,笑的明朗:“爹爹说什么话,女儿一辈子不嫁,只想和爹爹、妹妹一起把日子过好。”

小妹听后,从她怀里探出头来。

眼眶里还挂着眼泪,煞有其事道:“这可不行。”

惹得父女两人齐齐看她,问她缘故。

小妹道:“隔壁家贺婶家石头的三哥哥,隔三岔五就让石头来问姐姐何时归家呢!石头的三哥哥的力气比牛还大!脑袋还聪明!好多姐姐都想嫁给他呢!”

小妹说完还不肯停,亮晶晶的瞧着自家姐姐:“不过姐姐这么漂亮,嫁给谁都是高攀姐姐了!”

锦鸢被小妹打趣红了脸,故作恼怒的打她:“小小年纪说这些也不害臊!”

小妹也不躲开,赖在锦鸢怀里,没脸没皮的撒娇。

惹得锦鸢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锦父看着姊妹俩热闹,亦是满脸笑容。

下午在家中呆了大半日,锦父便催着锦鸢回国公府去,这些高门大户里的规矩大,动辄打骂奴才,他怕长女回去的晚了要挨罚。

锦鸢本想说主家允许她在家中留宿一晚的,又想起自己背上的伤,若是要住下来小妹肯定要和她一起睡,被发现了反而要让他们担心,还不如不住。

把银子留给锦父后,便回了国公府。

先去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处记了外出归来的档后,才回房里忙些自己的事情。

她们平日里会得些丝线、好料子什么的,锦鸢就攒起来,空时绣了帕子、团扇,打了绳结拿出去偷偷的卖,贴补家用。

将屋子里收拾妥当后,她才坐下来做针线。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了,同屋的妙辛才回来。

见她一脸疲惫,锦鸢忙放下手上的东西想倒给她杯热茶,不妨坐的久了,后背一动刺痛万分,不由得僵住缓了缓。

“哎呀!你还是坐着罢,我自己来就成。”妙辛坐下倒了两盏茶,推了一杯给她,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在家里住一晚?”

锦鸢浅笑了下,双手拢着茶盏,“他们总觉得我在府中当差辛苦,怕再让他们担心。”

妙辛了然,念了句也是,捧着连喝两盏茶。

锦鸢:“今晚不是你值夜,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妙辛顿时苦大仇深起来,指了个方向,“又不高兴了呗。”嘴上虽然抱怨着,但也不敢说的太大声,怕被人听了去,便凑近了一通抱怨:“让做嫁衣,其实也不用亲自动手,就意思意思绣上两针,不肯,怎么都说的都不肯,最后把秦嬷嬷也惊动来了,又开始闹着不乐意嫁,总不能说那位吧?只能训我们这些贴身丫鬟,站着挨了半天训才放我们回来。”

说完后,妙辛又豪饮一盏茶。

咚地一声撂下茶盏。

“得亏今晚不是我值夜。”

锦鸢掩着唇悄声问:“是谁值夜?”

妙辛对上她的视线,纤细的眉一挑,用口型回道:“椒叶。”说着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笑的肩膀直颤,“你呀哈哈……是没看到那小蹄子的……哈哈脸色哈哈哈,真真是看的我畅快啊!”

锦鸢也跟着笑出来。

笑着笑着,妙辛怎么也止不下来。

锦鸢察觉出不对劲,才发现妙辛仍在笑,但眼角都是泪色。

“妙辛……”

妙辛用手偕去笑出来的眼泪水,迎上锦鸢担忧的眸光,终究没忍住,一边落泪一边诉着苦:“如果不是我老娘惦记着我每月的三瓜俩枣要给我那哥哥讨媳妇,我宁愿做个二等丫鬟。自从定下婚事后小姐性子愈发大,四个一等丫鬟谁没挨过嘴巴子,都说大户人家的大丫鬟都是小门户里的娇小姐,可哪家的大丫鬟动辄就要吃耳光的!”

越说泪淌的越急,妙辛用帕子胡乱擦去,压着哭声道:“今日因着绣嫁衣,训我们四个大丫鬟有多难听,外面的那些小丫头都听见了!一点儿也不给我们脸面,关上门来我还能笑笑椒叶,明儿不知道又要因什么闹,更不用将来都要跟着去赵家,不知是什么光景……”

妙辛是个爽利人,今晚却尽说丧气话。

她知道自己收不住了,埋在掌心的帕子里哭。

锦鸢嘴笨,只能顺着妙辛的后背,无声的安抚她。

等到妙辛缓过来,锦鸢才柔声问:“今儿上街我买了饴糖带回来,吃么?”

妙辛先是愣了下,随后看锦鸢认真询问的表情,破涕为笑,“吃!怎么不吃!今后再苦那都是今后的事情,不碍今晚的甜。”朝她伸手,“快拿来给我吃!”

锦鸢也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去拿。

把一包都给了她。

又是把妙辛逗笑了,这姑娘当真是实心的可爱啊。

却不知,这实心的小丫鬟,半夜无眠。

妙辛的哭声在耳边挥之不去。

后背的疼痛也在提醒自己,国公府里的主子们都不是心慈手软的,更有那佛口蛇心的。

若是……

她手悄悄探入腰间,摩挲到一块温润的玉佩。

若是自己与大公子私底下碰面的事情被发觉,受罚的只会是她,皆是她是生是死都未知……

锦鸢猛的闭上眼,不敢去想最恶劣的结果。

可若是不去做,爹爹的病怎么办?

她今日才亲眼看见爹爹好起来,才在家中听到欢声笑语,才看到小妹露出孩童似的依赖,她已经不愿再倒退回从前的日子。

只盼着,大公子与小姐见面后……

一切都能好起来。

她要想办法陪同去上香,哪怕力量微薄,也希望能派上些用处。

第24章 桃花宴上会将军 锦鸢重回院子里当差。

她还未想跟着进香的法子,另有一桩差事寻上了她。

前一日小姐剪坏了嫁衣惹得国公夫人动了怒,命她静心思过,不准离开房间半步。

小姐哭、夫人怒,后宅里的下人们愈发伺候的小心谨慎,唯恐触了霉头要挨罚。

隔了一日,也不知是哪个婆子向国公夫人进言,说小姐如此不喜未来夫婿,定是听多了谣言,觉得赵将军浴血沙场是个可怕之人。不如让他们见上一见,赵将军那般好的模样、家势,京中哪个姑娘会不动心,小姐见了真人,说不定就不闹了。

国公夫人还在犹豫。

又听婆子劝,他们婚约是御赐的,借着桃花宴帖子去宴席上见见也不是什么不守规矩的事。

左右两个孩子今年就要大婚的。

国公夫人已经动摇,又担心桃花宴上人多,意外见到还好,但若刻意去寻被人瞧出来了,虽有婚约,但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那婆子又道,小姐身边不有个现成的认得未来姑爷的丫鬟在么?让她跟着一同去,避着些人指给小姐认一认人。

国公夫人想着倒也是个法子。

那赵非荀她是见过的,样貌英俊性子沉稳,当真是个不错的好孩子,绫儿见了,定会改观些。

于是,次日国公夫人就解了沈如绫的禁足,命她带上椒叶、锦鸢去魏府赴桃花宴。

魏家与赵家原是有亲的。

加上魏家主母、禾阳郡主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更是亲上加亲。

这次桃花宴是魏家主母攒的局,禾阳郡主自然会赴宴。

自古桃花宴就是打着宴会的名义来相看适龄男女的,魏家给国公府下了帖子,郡主娘娘也定会携子赴宴。

沈如绫察觉出母亲的意思,上了马车就挂着脸。

在她看来,行军打仗的都是莽夫。

她堂堂国公府的嫡女,竟然要嫁一个粗鲁莽夫!

偏偏母亲还要想尽办法让他们见面,还把一个试婚丫鬟打发来教她认人,沈如绫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

进魏家后宅时,锦鸢扶她迈过一个门槛,沈如绫故意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反手就甩在锦鸢脸上,低声斥骂:“不长眼的东西是怎么扶的!我今日身上穿的可是上好的浮光锦,跌坏了将你卖了都赔不起!”

锦鸢知道小姐脾气大,不敢辩驳半句,立刻蹲下身请罪:“奴婢愚笨,还请小姐恕罪!”

“滚去外头候着!别去里头给我丢人现眼了。”沈如绫抬手扶了下簪子,点着椒叶的名字:“你一个人跟我进去赴宴。”

锦鸢还想请罪,被椒叶用力挤开,昂着下颚朝她讥讽一笑:“小姐的话没听见吗?只要我一人陪着进去,怕带你进去丢人现眼。”

“小姐——”

锦鸢还想要追上去,但主仆二人已进入赴宴的园子里,身后又有其他家的小姐、夫人络绎而来。

锦鸢不敢再小跑着追上去,怕闹出动静惹人注目,只得躬身退到一旁。

椒叶扶着沈如绫,回眸看了眼,悄声禀:“小姐,锦鸢那丫头果真不敢再追上来了。”

沈如绫端着高门贵女的架势,高傲的昂着下颚,眸光朝前,语气透着不屑:“知道了。还有、今日如果看见了那莽夫,你也不必提醒我。”

那莽夫,在沈如绫口中指代的是未来姑爷。

椒叶迟疑,“可夫人……”

被沈如绫一个冷眼打断,“要我提醒你谁才是你的主子不成?再说,你本就不该认识那莽夫,即便事后母亲问起来,也是锦鸢那丫头躲懒去了,才错过了见面的机会。”

椒叶立刻谄媚道:“是,奴婢哪里认得什么将军呢。”

心中巴不得立刻看见锦鸢那死丫头被夫人狠狠责骂的惨样,最好能把她彻底赶出去!

这样立荣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了。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得意赴会。

另一边。

锦鸢躲园子外一段偏僻的回廊里,旁有一丛花树虚掩着,藏在此处恰好能看到园子门口出入的人。

小姐是故意不愿意见赵非荀才把她支开,锦鸢又怕自己没办好夫人交托的差事,回去又要受罚。

今日这桩差事两边总要得罪一边。

小姐脾气大,最多也只是甩几巴掌、踹上几脚。

而夫人……是个狠心的。

锦鸢仍会想起那日在厅堂中所见的佛口蛇心。

她绝不能让夫人再挑出她的错。

索性咬了牙定了个胆大的主意——

如果见了赵将军出现,她就跑出佯装迷路,请轻风携她一同去宴会的园子里,这样一来,小姐当着众人的面便是不愿意也会见到将军。

虽然唐突了些,但她暂时只想出这个法子。

她琢磨的正认真时,冷不妨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吓得锦鸢险些叫出声来,心都蹦到了喉咙口:“谁!”

“是我!”

一道明朗的嗓音响起。

“立荣?”

锦鸢见了真人,心才落回肚子里去。

她放下手,被吓了一回语气也不见恼怒,反而有些诧异着问道:“你怎么也会在魏府?”

立荣、锦鸢、妙辛三人是一齐进府的。

立荣身量只比锦鸢高出一个半个头,偏瘦,面上总是笑嘻嘻的,瞧着有股机灵劲儿,颇得主子们的喜欢,如今正跟着管事办差。

立荣摸了脑袋笑着道:“我上午才跟着师傅从庄子上回来,跟着二哥儿来赴宴,派我给魏家三公子送些东西,我才送完出来,远远的看着人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猫这儿。”

锦鸢淡淡笑了下,“是这样啊。”

立荣眼神游移了下:“是真巧,也教我省些回府寻你的功夫。”

锦鸢耐心着问他:“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立荣含糊了声不是什么大事,揣在袖子里的手磨磨蹭蹭拿出来后,又飞快往她怀里塞去,“给你的!”

锦鸢自然不敢接,侧身躲着要避开。

立荣哎唷了声,愈发使劲往她手里塞去,“不是什么贵重的,看你时常戴着绒花,我买来给你随便带着玩儿的!真不是什么贵重的!你就收下吧!”

“我真不能收——”

两人互相推却时不慎失了力,立荣不知怎么就盖上了她的手,锦鸢慌乱之下立刻收了手,簪子掉在了地上。

立荣心虚着立刻蹲下身去捡,口中说道:“是我唐突了,你别生气。”

锦鸢并未多想,看着簪子被立荣捡起来,多少有些愧疚,轻声道:“我没生气。”

她性子软,嗓音便会更软。

垂眸低语时,愈发显得娇弱。

立荣认识她多年,吃准了锦鸢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换了个语气问着:“既然你没有生我的气,为什么不愿意收下?我给妙辛带的她都收下了。”

原来不单给她一人买了?

妙辛也有?

第25章 胆敢躲在此处私相授受 锦鸢忽然窘迫起来,脸颊都红了,“你、”她瞄了眼立荣攥在手里的绒花簪子,是铺子里常见的桃花样式,并不像是特意买来的,顿时声音小了下去,“怎么不早说。”

在试婚之前,立荣曾说过几句胡话,害得她这会儿多心闹了笑话。

立荣越瞧她,愈发觉得好看,不由得口吻促狭了几分:“你误会成什么了,说来听听?”

锦鸢瞪他一眼,杏眸汪汪,更似娇嗔。

看得立荣恍了一瞬。

手中的簪子被锦鸢取走,又浅浅笑了下,“让你破费了,等今年你过生日,我和妙辛凑个整也送你份礼。”

她说完后,立荣却没什么反应。

“立荣?”

锦鸢伸手在面前晃了下,好奇着问:“在愣什么神?”

立荣这才回神。

他只看见锦鸢对着他笑颜巧兮,桃花般的唇张张合合,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说了什么,又怕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把她吓到,指了下她手上的簪子:“要不戴上看看?”

心里则想着要赶紧去买支差不多的簪子送给妙辛。

妙辛嘴巴实在厉害,免得她在锦鸢面前胡咧咧他的坏话。

锦鸢看着园子门口无人,簪进发髻里,“看着了?”

立荣满足的点头,真心话不小心溜出口:“真好看,谁也比不上你戴绒花好看!”

锦鸢瞬间涨红了脸,抬手就要把簪子拔下来,语气佯怒道:“你再胡说我真要生气了!还不快些回国公府找你师傅去!”

“好好好你别生气啊,是我嘴巴贱,这就给你赔礼!”说着拱手要同她作揖。

锦鸢气的跺脚,左右留心着生怕被人看了去,“你别闹了!快些出去!”

面颊倒是愈发红了,语气也真恼了。

却不知,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人眼中,更像是在打情骂俏。

女子戴上簪子,被男子说了两句,又是跺脚又是娇嗔,男子则忙不迭的作揖赔礼。

看着关系分外亲密。

不见丝毫的怯弱不安之色,是在赵非荀面前从未有过的自在模样。

赵非荀瞥了眼,“那是魏府里的奴才?”

轻风也看了眼。

他不造啊!

只能小心窥探着大公子的脸色,试探着回道:“属下……去问问……嗳大公——”

话还未说完,自家主子已经疾步而去。

轻风连忙闭紧嘴巴,不敢嚷嚷出来,一路追了过去,内心大骂那不长眼的奴才,怎么就缠上了这位锦姑娘啊!

锦姑娘在,那沈家小姐肯定也在。

天爷啊这都是什么热闹!

可别闹出什么事儿来,不然回去郡主娘娘非得要把他的皮给揭了!

锦鸢看见赵非荀,不自觉害怕起来。

还未等人走到面前,她已经拽着立荣行礼,屈膝垂首请安:“赵将军。”

立荣被拽了个踉跄,有些诧异锦鸢的力气竟然也这么大,接着听她叫了声将军后,连忙下跪叩头请安:“奴才请赵将军安!”

赵非荀冷眼看着伏跪在地上的奴才,语气严肃:“好大的胆子,竟敢借着桃花宴躲在此处私相授受!”

私相授受是淫秽之罪!

这罪名落实了后是要被捆了发卖出去的!

锦鸢急得下跪磕头,“奴婢不敢!将军明——”

被赵非荀冷声打断,“问你话了?”

锦鸢颤了下,再不敢多言半句。

赵非荀扫了眼跪着的小厮,“你,应何处当差?”

面前赵非荀语气如阴云重重笼罩着,立荣尚未见人面目,单凭气势就已经让他畏惧的喘不过气来,虽然知道当务之急是要撇清私相授受的名头,但嘴巴先冒出了句:“回将军大人,奴才是国公府里的小厮,今日是替府中二哥儿给魏三公子送东西来的。”

锦鸢的心猛跳一下。

隐约觉得不妙。

果不其然,听着赵非荀冷嗤声,道:“国公府真是教出来不少好规矩啊。”说着口风一变,“轻风,去把魏三叫来认人,看是否真是国公府里的人。”

魏家几个公子自小就跟着赵非荀后头混,如今年纪大了,一个个见了他还会规规矩矩的束手叫声非荀哥哥。

“将军息怒!请将军开恩!”锦鸢一个劲的磕头请罪,话音又怯又急着解释:“奴婢与立荣自幼相识,在府中是偶然遇着才叙话几句,绝不敢有私相授受之意!求将军明鉴!不要请来魏府的人!”

今日桃花宴,京中那么多勋贵人家都来了!

他们皆是国公府的奴才,小姐今日也在席面中,而且赵非荀他还是小姐的准夫婿,一旦惊动了魏家的主子,这件事如何能按的下去!

届时坏了小姐的名声,抹黑了国公府,回去是要被夫人活活打死的!

锦鸢怕的浑身冒冷汗,砰砰磕头请罪。

哀声求着将军息怒、将军开恩。

立荣也慌了,跟着一起磕头请罪。

赵非荀看都不看二人一眼,淡声重复一句:“去请。”

轻风一时拿不准自家公子的决定,他这是要去呢还是不要去呢?这一去,是锦姑娘要被剥一层皮了啊……他犹豫片刻,抬脚试探着离开,抱拳道:“属下这就去。”

赵非荀背手而立,并未制止。

这一瞬的沉默如千斤重的石头猛的要将锦鸢彻底压垮,缓缓抬起头,隔着眸中的泪光看他,绝望着问他:“大公子这么做是想要逼奴婢去死吗?”

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才问出这一句话。

肩头止不住的颤抖着,在赵非荀冷冽的眸光看来时,锦鸢已低着头去,将脸上的痕迹彻底遮去,只有她发间那支廉价的簪子分外醒目。

小丫鬟并不蠢笨。

赵非荀忽然觉得没了意思,斥了声:“滚!”

跪在地上的两人皆是一愣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赵非荀放过他们了!赶着磕头谢恩,生怕他要反悔,从地上起身后正要一起离开,轻风却插入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语气不冷不淡的盯着锦鸢道:“桃花宴的园子是在那边,锦姑娘别走错了。”

立荣意外,还不等他想明白,眼前抱着长剑挡在面前身材壮实的侍卫冷冷看他,“还不滚?”

立荣连着腿都在抖,连声道这就走,一路踉跄着跑出了门口,身后那道让人胆颤不安的视线才消失不见。

他抹了把额头,一手的汗。

靠着墙壁跌坐下去,手脚瘫软,一身都是劫后逃生的冷汗。

“娘诶吓死我了……”

缓过来些后,担心起锦鸢来,她胆子小,会不会要吓坏了。但……想起那个侍卫怎么会知道她的姓?

随后哎哟了声,是他把锦鸢去赵府当过试婚丫鬟的事情给忘了!

赵将军的侍卫知道她也正常。

高门大户的,通房丫鬟多的是,堂堂将军大人,还大小姐的准夫婿,怎么可能会去刻意为难一个小丫鬟?

是他被吓傻了,才会胡思乱想。

立荣甩了下脑袋,把那些微妙的心思甩了出去。

第26章 ‘赵将军\’ 锦鸢在门口守着他们时原想豁出去了,请轻风给她指路,但在发生刚才的事情后,念头彻底打消,只想尽快从赵非荀面前逃离。

越快越好。

甚至连夫人的命令都被她抛之脑后。

轻风骂了声立荣后,锦鸢也低着头转身就要走,脑子混沌,并未将察觉出轻风的话外之意。

她离开之意太过明显,全落入赵非荀眼中。

才走了一步,胳膊被猛的向后拽去,连带着将她人也一起拽了回去!

眼前一花,后背撞上回廊尽头的墙壁,旧伤未好,粗鲁撞击之下,她疼的眼中顿时泛起泪花,抬头看去,迎上赵非荀冷漠垂下的视线。

他并未先看她怯弱无辜的面庞,而是盯了眼她发间的簪子上,抬手拔下。

簪子捏在他的指尖被撵了两下,上头的桃花打了个滚儿,娇颤颤的晃动着绒毛,一看就知是市井里的货色,他视线移开,才瞟向小丫鬟娇白的面庞。

脸上只见畏惧、胆怯。

她在自己面前似乎只有这些表情。

不禁令他想起小丫鬟在那奴才面前的娇嗔自在,手里撵着簪子,语音淡淡的问她:“这是在替自己找接手的后路了?”

锦鸢面颊苍白。

是畏惧他的喜怒不定,更是怕他的种种手段。

连连摇头,嗓音已带着颤音。

“奴婢没有……”

“最好是没有。”赵非荀冷笑一声,扔了手中的簪子,“廉价的货色。”

怯弱小丫鬟似是被刺了下。

那一句话是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才会有的语气。

不是恶意的嫌恶,而是打从心底发出的不屑之意。

锦鸢看着那枚桃花簪子被扔下,在地上滚了一圈,桃花粉的绒毛立刻沾上了地上的尘土,愈发入不得主子们的眼。

对她而言,那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立荣送的礼物。

亦是她能买得起的首饰。

从前她也是日日戴着这样的簪子。

虽廉价,但从簪娘的手中做出来,也是有人想要真心买回去,而不该被他们这些贵人们玩弄、利用后,再践踏到泥土里去。

就像她一样……

锦鸢盯的久了,眼睫微微扇了下,开了口,声音微不可查,“正如将军所言,让将军见笑了。”

赵非荀耳力过人,两人又近,如何会错过。

他逼近一步,扬手扣住她的下颚把她脸抬起来,耐着性子问:“叫我什么,嗯?”

语气不算狠厉。

但谁知温柔背后的狠厉会何时爆发出来。

锦鸢嗫嚅着唇,后背生疼,指甲抠进掌心,她在害怕,可偏偏还要说:“赵将军。”

她像只瑟瑟发抖的猫。

被猎人掐住要害,还妄图以卵击石的亮出利爪,嘶嘶的恐吓猎人。

倒是比看惯了的满脸胆怯来的新鲜。

赵非荀竟没恼起来,眼皮垂下多看了小丫鬟几眼,嘴角勾了下,语调平和的同她说,“看来是我没说清楚,每月让你去城羽营后门做什么。”

他说的慢条斯理,锦鸢察觉出话外藏着的意思,耳边如砸下一个平地惊雷,她遏制不住惊恐之色。

赵非荀抬手,手指碰了下她苍白的唇色。

却未离开。

指腹从触摸变成揉弄,看着她眼底仅存的底色彻底被击散,愈发贴近的胸膛被她用手挡住,看她脸上一寸寸涨红,不是羞色:“大公子不是让奴婢……陪同小姐进……”

随着她说话,唇上的手指竟就顺着滑了进去。

她立刻张口缩回舌尖生怕碰到。

赵非荀勾唇一笑,眼底似有邪气,探入的手指愈发深入,触碰她壁上软肉,锦鸢顿时血气上涌,双手用力便要将他推开,可胸膛实在坚硬,她怎么也撼动不了,反而还被他轻而易举的扣住手腕拉高了抵在头顶。

他低头,逼近。

气息冷冽,眼神异常锃亮,教人害怕。

锦鸢当真怕了。

这儿是园子外,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魏府。

她的主子就在园子里。

一旦被人看见,她必死无疑!

她连连摇着头,杏眸中迅速攒起了泪色,眼角殷红的一塌糊涂,被他搅弄的口齿不清,“大公子……不要这样……”

“求……唔……”

哀求的话被堵住。

肆意妄为的手指抽出,被其他取而代之。

手腕被扣住抵着,腰间被另一只手大手掐住,她整个人如傀儡般被控制,连呼吸都不由她做主。

胸腔里的气息被夺尽,呼吸间都是他身上肃冷的气味。

不见一丝温柔,更像是掠夺、占有、发泄、警告。

她僵硬的视线动了动,胸痛凭生出干涩的痛,游走全身,一点点剥夺她的希冀。

赵非荀退开半步。

面前的婢子已瘫软着跌滑下去,脸上落满泪水,柔弱可怜的让人更想要狠狠欺负,令她开至茶靡。

他低下视线,压下逐渐失控的欲望,告知她:“我赵非荀碰过的女人,就是死,也别想落入其他男人手中,趁早断了不该有的心思。”

惊雷过后,这句话更像暴雨砸下。

她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下意识昂首去看他,只看到他抬脚离开的颀长背影,更见他毫不留情的碾踩在绒花之上,彻底让桃花凋零,那般难看的躺在肮脏的地上。

脑袋里炸开了无数质问声。

他到底要做什么?

要拿她当妓馆里用来发泄的妓子不成?

为何是她?

他是将军,更是高门大户里的大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到?

难道就因她当了试婚丫鬟?

锦鸢理不清思绪,浑浑噩噩的撑着胳膊从地上站起来,眼睛盯着地上被毁了的簪子,走过去弯下腰捡起来,仔细吹去上面的尘土。

飞尘迷了眼睛,她眼睛刺痛,眼泪淌得更凶。

若是如此,当初她拼死也不要接下这差事……

今后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

她矮下身躲藏了许久才止住。

园子里桃花宴过半,椒叶出来寻她,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园子里去,嘴里骂道:“出来一趟不知道伺候小姐不说,就知道在一旁躲懒!回去我定要告诉夫人,让夫人好好罚你!这会儿你赶紧去桃花林里折几枝桃花回来给小姐送去,我还要回去伺候小姐!”骂骂咧咧说完后又瞪她一眼,“今日出来算便宜你了,只让你跑一趟腿!”

锦鸢才哭过不久,不敢抬头,生怕被察觉。

低着头应下,“好,我这就去。”

椒叶看着锦鸢一如既往的是只锯了嘴的葫芦,重重哼了声,甩着手离开,往抱厦那边走去。

此时亦有几个婢女往桃花灼灼盛放的林子里的去,估计是那地儿草木茂盛,加之春日百虫苏醒,椒叶不高兴去,才把她拖进来。

锦鸢强行打起精神来,随婢女们一同去折桃枝。

无论如何,她也要将夫人的差事完成才好。

完成后,她才能躲过这一劫,然后去想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去面对。

便是绝望,她也必须要迎头往前走。

身后无人能做她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