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未婚妻是天仙妈》 第八章 投稿 次日,天蒙蒙亮。 “六点了!” 睡了个好觉一身轻松的程开颜瞥一眼挂钟,连忙翻身起床。 去外面捧了把冷水拍在脸上,大冬天塑料桶里的冷水都结冰了,冷的程开颜龇牙咧嘴。 “嘶~好冷啊!” 洗完脸随意用毛巾擦了擦,来书桌前。 昨天晚上程开颜将《夜晚的潜水艇》写完,校对完毕,今天是投稿的日子。 他先将稿纸按照顺序整理清楚,然后抽屉里翻出牛皮纸信封和八分钱邮票,这些东西书桌里一大堆,都是徐玉秀为了给他写信买的。 “朝阳左家庄北……儿童文学编辑部收!程开颜寄。” 嗯,他打算投稿的就是《儿童文学》,《夜晚的潜水艇》原作最开始也是在儿童文学上刊登。 原因也很简单,难度低一些,给新人作家也要大方一些,毕竟写童话的作家少。 《儿童文学》是一本专为少年儿童创作的文学作品刊物,它包含了童话、寓言、诗歌、戏剧、小说等多种文学形式,内容和形式都适合不同年龄阶段的少年儿童特点。 这本刊物自1963年10月在BJ创刊以来,已经哺育了数代人,被誉为“中国儿童文学第一刊“。它不仅收录了纯文学的精品,而且注重思想与艺术的统一,坚守文学品格。 中间因为嗡嗡嗡停刊,在1977年8月复刊,并在今年7月正式改为定期刊物。 自创刊以来,刊登了许多脍炙人口的经典作品,像程开颜小时候经常看的张天翼的《宝葫芦的秘密》,叶圣陶的《稻草人》、俞平伯的《忆》、冰心的《寄小读者》、黎锦晖的儿童歌舞剧、郑振铎的《河马幼稚园》、夏丏尊翻译的《爱的教育》等。 当然程开颜最熟悉的自然是在儿童文学投稿好几年的郑渊洁,今年九月他才在《儿童文学》上刊登了第一篇童话故事《黑黑在诚实岛》,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程开颜写好信息和收件地址,从一盒八分钱中国人民邮政普票里抽出一张贴上。 收拾齐全儿~ 他还趁机去老妈房间看了眼。 嗯,睡得很香! 随即一溜烟儿出了门,直奔附近王府井大街。 校尉胡同对面,穿过几条街就是王府井大街,那边儿有个邮局,东单还有个邮市,邮市就专门交易邮票的地方。 话说猴票出来没? 还没呢,明年二月份编号T62的特种错版邮票,校尉胡同里中央美院的大画家黄永玉在上面画了个金丝猴。 程开颜心里琢磨起来,也就两个多月时间了,攒点钱多买一点。 到了王府井大街,程开颜将信封丢进深绿色的邮筒里,按照规定,市区的邮筒邮递员一天最少开一次,他估摸着这封信下午就能到编辑部。 至于为啥不直接送编辑部去,程开颜只想说遭不了这个罪,就算有公交,中间至少也得走上几里路,不如让邮递员去送呢。 这年头,交通全靠走,通讯全靠吼。 十里路以内除了家里有自行车的,谁不是走路? 外面大街上白皑皑一片,雪还没化完,京城又降温了,昨个晚上报着温度已经零下八九度了。 程开颜往东城门那片走去。 听说那边从东单一直到东四卖小吃的店铺绵延数里路,从早到晚都不停歇,他也想见识见识老北京城吃早点的盛况。 天边吹来令人哆嗦的寒风异常刺骨,好在没下雪,就是地上有点滑。 依照记忆里的路线,走了估摸有二十来分钟,程开颜走得脚痛,此刻被冷风吹着、肚子饿着,他在心里止不住的嘀咕, “现在要是有个自行车就好了!” 又继续走,直到听到熟悉京腔叫卖: “冰糖葫芦儿~冰糖葫芦儿~!” “炒肝儿……热乎儿。” “羊--头肉!” 即便是大冬天的早上六点,街上人已经很多了,许多店都亮着灯开了门,一眼望去望不到头,还有挑着担子进城卖鸡蛋、菜的农民。 即便是嗡嗡嗡,老BJ的早市也没停过。 “来半斤羊头肉。” 闻着空气中的肉香味儿,程开颜只感觉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快步走近卖羊头肉的摊子。 长身体,得吃肉。 “好嘞您,要哪些?” 买羊头肉的是个中年小贩,操着口京片子,说话还有点黏糊劲儿。 程开颜看了下,卤锅里面东西真多,有羊头肉、羊蹄、羊小排、羊肝、羊肚、羊汤、羊杂、苦肠…… 因为羊头肉最可口,所以统统叫做卖羊头肉的。 他指了几样全是瘦肉的,小贩心里一喜,拿过来用刀切片,撒上花椒盐一拌,再用牛皮纸袋子装好,就算大功告成了。 半斤多一点花了四毛两分,程开颜嫌贵,问:“羊肉多少钱一斤。” “七毛五,都快赶上猪肉了。”小贩感叹道。 也是了,这会儿牛羊肉就是比猪肉更便宜。 一来是人们的消费习惯是猪肉,主要还是喜欢猪大油,家家户户都有个荤油罐子。 羊肉还好,回人吃,京城人冬天也爱吃,像什么涮羊肉,羊头肉之类的,牛肉就不行了,没啥人吃。 二来集中养殖地区在北方,而且物流交通不便,从这些产区运送到全国各地的时间会很长,因此当年基本都是冬季天冷时运送,这样集中上市的价格自然要低很多。 买完羊头肉,程开颜又咬咬牙,买了两根四分钱的油条跟一碗三分钱的老BJ豆腐花。 第一次吃京城路边摊,吃好点! 合计下来花了五毛三分钱,不过这钱真经用。 还剩九块多……悲! 他随手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咬一口羊肉,再吃根油条,别提多舒服了。 还是旧时代的北京城小吃多,后世都快成美食荒漠了。 喝豆腐脑让他差点破防,咸甜口,表面还浇了卤汁。 “再也不喝了这玩意儿了,我只爱喝甜的!” 程开颜一脸嫌弃放下,但转念一想,现在长身体呢,可不能浪费。 咕噜咕噜一口吞了。 羊头肉没吃完带回家,路上又是一阵脚酸。 “娘希匹!写篇大长篇!赚大钱买自行车!” …… 等程开颜回到家时,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身材纤细高挑的女人,是个穿着契合其身高的灰色呢子大衣,头上顶着遮耳帽,脖子间系了件大红色围巾的三十多岁出头的女人,纤细高挺的鼻梁上顶着一架眼镜,眼窝微陷,倒有些像外国人,肌肤白的像空中缓缓落下的雪花。 一进屋,程开颜便问:“妈,这是?” 第九章 小姨上门 “这位是晓莉的小姨,蒋婷阿姨,现在在北师大担任文学系教授。” 徐玉秀介绍道。 晓莉?未婚妻刘晓莉?这女人还是北师大的教授? 不是很久没消息了吗?怎么忽然来人了? 程开颜心思一闪而过,嘴上还是亲切问好:“蒋姨好,我是程开颜。” 却见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却只是点了点头,用鼻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有点冷淡啊。 从关系上来讲自己是她外甥女婿,但这个女人的态度貌似有点不太好相处。 不过她但对母亲徐玉秀倒是亲切尊敬,一口一个玉秀姐。 “开颜,快去烧水泡茶。” 徐玉秀吩咐道。 程开颜也乐得如此,他才懒得在这热脸贴冷屁股呢。 转身离开,在厨房水缸里舀了一壶水,又把厨房的火炉子提来到屋里来,摆在两人中间。 烧红的煤球源源不断的扩散出热辐射,徐玉秀与蒋婷两人都下意识的伸出手在上方烘烤取暖。 老京城人冬季取暖无非两种的方式:火炕,火炉子。 火炉子家家户户都有,取暖,烧水,甚至也用来炒菜做饭。 “咕噜咕噜~” 底下一圈黑乎乎的烧水壶在煤炉子上水汽震动,证明正在加热。 程开颜旋即坐下思考着接下来的长篇写什么。 知青? 如今正是深刻转型的时代,文学同样如此,这一时期的文学率先以“伤痕文学”的形式出现,它无情地揭露了创伤,强调人道主义精神,试图恢复文学中的人性关怀。 同时掀起一场长达二十余年的文学热,一诗新成,全民诵读;一文甫出,举国争阅。 文学热一浪接一浪,一波连一波。一下子可以突破“大我”,能够“小我”后,突然遍地鲜花,来不及采撷。 从而导致作家,诗人,学者的地位奇高。 这一年刘心武的《班主任》和卢新华的《伤痕》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一场大讨论,引发社会共鸣…… 这一年,陈恭敏在《戏剧艺术》上发表《工具论还是反映论--关于文艺与政治的关系》,对“文艺从属于政治“的观点进行了质疑,这标志着文艺界思想解放的深入。 这一年,刘再复的“文学主体性”,“性格二重性”这种纯文学演讲,都有数万听众,居然座无虚席。 这就是文学最好的时代! …… “这么多年不见的,你姐跟你姐夫在哈尔滨还好吧?” “她还不是老样子,在杂志社上班,我姐夫当年从哈工大毕业之后调去了核试验基地,也因此躲过一劫,不然也逃不过一个流放农场。” 蒋婷点点头,脸色平静道。 “没事就好。” 徐玉秀勉强笑了笑,同样是哈工大毕业,只因为一个在大学任教从事理论研究,一个去了核实验基地一线工作,两者机遇截然不同。 “对了,这小子退伍回来了,现在在哪儿工作呢?” 蒋婷揉了揉已经微热的手掌,眼神落在一旁背对着自己发呆的程开颜身上,冷不丁的问道。 听见这话,徐玉秀只得说:“他啊,身上还带着伤,还在家养伤呢,现在打算是考大学,在家边养伤边复习呢。” “这样啊~” 蒋婷冷淡的扫了眼一边坐着在发呆的程开颜。 她也不奇怪,现在待业的年轻人很多。 来程家自然不是来聊天叙旧,而是肩负着外甥女托付的艰巨任务来着—— 退婚。 没错,蒋婷来这边就是代表刘晓莉来退婚的,眼下的便是先礼后兵,也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不然我给他介绍个工作?” “还是算了吧,他有自己的想法。” 徐玉秀有些心动,想了想,还是轻轻摇头拒绝。在家备考,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程开颜在家复习,周围说闲话的人太多,担心他烦。 “玉秀姐先别急着拒绝,我现在刚调到了文学系,手底下还缺一个助教,其他人我也不熟悉,用着也不习惯,这小子也是自己人,我使唤着也放心。 二来助教工作清闲,工资也不低,按照全国高等学校教学人员工资标准来,定的是六等十三级助教员,转正后一个月工资56元。” 蒋婷也不意外,而是接着解释。 56元? 听到这里徐玉秀心里一震,这都赶上她教了二十几年书的老教师工资了! “这是转正之后,转正前的话一个月三十。” 蒋婷观察着母子俩的表情,接着说。 “开颜觉得呢?” 徐玉秀看向程开颜,投去询问的眼神。 “这个就不劳烦您了吧?” 程开颜一时也搞不准这个女人是什么态度,一会态度冷淡,一会儿又亲切的叫自己。 蒋婷则宽慰道:“现在也不急着做决定,等我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务也不迟,我现在还没正式排课。” “真是麻烦你了。”徐玉秀客气道。 “以我们两家的关系,这算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玉秀姐跟我姐这么多年的好友了,不是亲姐妹,也胜似亲姐妹了。” “说起来晓莉这孩子在江城怎么样?上次听说已经毕业登台演出了?”徐玉秀点点头,随后问道。 “晓莉这孩子的才华和魅力,让她在剧院中一枝独秀,成为了大家公认的明星舞蹈演员,现在是江城歌舞剧院的“当家小花旦”呢。 上次来信说已经转正了,同期的同学都是文艺辅助二级,一个月29.5元的工资,那孩子定了文艺辅助一级舞蹈演员,拿一个月37元。 我和我姐今年国庆还专门去了趟江城看了表演,当时著名舞蹈家杨丽萍同志都对她赞不绝口,称她是“舞姿如飞,气质出众”。 蒋婷提到自家外甥女,也是与有荣焉。 “那可太优秀了,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徐玉秀笑着点了点头,为刘晓莉的优秀感到高兴。 不过听到后面转正的文艺辅助一级,这让她不免想到程开颜工作的事情。 文艺工作者定级很早就有了。 1956年牵动全国的工资定级中,著名戏剧艺术家梅兰芳先生就定的是文艺一级,梅兰芳先生拿一个月工资336元。 文艺一级相当于行政八级,一级336,二级280,三级233…… 文艺辅助一级之后,再进一步,那就是真正的舞蹈家了,工资可就不是三十几块钱,最少也是一百多。 到时候…… “咕噜咕噜~” 火炉子上烧开的热水打断三人的思绪,程开颜不急不忙的将其取下,手中木质握柄有些发烫。 三个杯子摆椅子上,茶叶每个一小撮倒里面,热水壶高高拉起清澈透亮的热水,茉莉花在杯中打起旋儿,不多时淡淡的花香扩散开来。 这可不是程开颜屋里的高碎,这是正宗的待客的精品茶,五块钱一斤的那种。 老北京人喜欢喝茶,好多家里即便不富裕,也会买些好茶叶待客。 当然,平常就别想喝这么好了,老老实实喝高碎吧。 “谢谢。” 蒋婷脸上带着礼貌的笑,伸出双手捧着杯子接过来。 仅此一动作,程开颜便知道这位是很有修养的女子。 也不知道那未婚妻长什么样? 要是漂亮,温柔,大方,气质好,有钱,有才…… 他从了也不是不行…… 程开颜又仔细打量了下蒋婷,这样子…… 外甥女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蒋婷注意到程开颜打量自己的视线,黛眉微蹙。 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称赞道:“好茶……” “算不得好,你喝的习惯就好。” 第十章 啊?未婚妻是天仙妈? “是这样,我也不卖关子了,今天来主要就一件事,送信。” 蒋婷环视两人,语气比较飘忽。 姐姐蒋琬的信她不清楚,但外甥女的信嘛,略知一二。 作为刘晓莉的亲小姨,蒋婷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两人对这桩娃娃亲都保持着相同的看法…… 那就是不接受。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这一套? 都是封建思想。 此外,在见过程开颜之后,蒋婷也不觉得这个程开颜能配得上自家晓莉。 刘晓莉才二十岁就已经是文艺辅助一级,更是江城歌舞剧院的台柱子,日后不说国家一级舞蹈家,一个二级是板上钉钉的。 还有就是一旦嫁人,那岂不是要放弃在江城的文艺事业,跑到京城来? 蒋婷十分了解自家外甥女刘晓莉的性子,看似知性温婉的外表下,其实是个执拗、冷静的一个女孩,而且事业心极强。 要是让她放弃自己从六岁开始付诸无数心血的舞蹈事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 这会要了她的命的! 所以蒋婷非常支持外甥女的决定,这才主动请缨上门来谈退婚这件事。 今天必须安置妥当。 念及此处,蒋婷从挎包里取出两封信件来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蒋婷为什么一开始要给程开颜找工作? 是先画个饼。 毕竟刘晓莉来退婚,蒋婷这个小姨顶在第一线,待会搞不好要被骂得狗血淋头了。 “玉秀姐看吧,我和开颜出去说两句,还有一封是晓莉给开颜的信。” 蒋婷推过去一封信,随即起身道。 徐玉秀不疑有他,“跟小姨去吧,晓莉可是很优秀的女孩子。” …… 程开颜和蒋婷出门,走到门外的檐廊,轻轻合上大门。 此时院里没什么人,天气冷,大家都窝在家里取暖。 原本一贫如洗的天空昏暗一片,估摸着要下雨了。 一阵风吹过来,拂动蒋婷耳边的齐耳短发,她深吸一口气,酝酿片刻转身居高临下的对程开颜平静的说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来和你们解除婚约。” “哦哦。”程开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嗯?” 蒋婷忍不住声音忍不住提高几分,盯着程开颜,“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两家都好多年没有过联络了,我早就猜到了。 而且我和刘晓莉同志从未见过面,更谈不上感情,谁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万一是个丑八怪,没读过什么书,脾气还特暴躁的女人呢?……” 程开颜靠在柱子上耸耸肩,他本来就不怎么在意这娃娃亲。 也不是很想结婚,毕竟这么多漂亮美人,国内的一大批,港台的一大批,霓虹的一大批…… 难道还要在一个树上吊死? 他这个人有点特别,就是特别涩,不然穿越前还在看…… “???” 蒋婷听完忍不住握紧拳头,这人说的话明明都挺配合她的,但怎么就听着这么让人不爽呢? 居然还敢说晓莉是丑八怪? “我们家晓莉才不是什么丑八怪,也很喜欢文学,更不是什么脾气暴躁的女人!”蒋婷指着程开颜的鼻子冷声道。 随后低头在挎包里翻找起来找照片起来。 “怎么?你还想让我为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孩寻死觅活、撒泼打滚? 或者说高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那就是另一个价钱了。” 程开颜闻言摸了摸下巴,忽然若有所思的说道:“你刚才说的工作恐怕也是一种补偿吧?” “你是青年好吧?不过你说的有点道理,毕竟你们两都没见过面。 这份工作的确是一份补偿,你要是同意退婚的的话,我过几天就给你安排。 不过可不能现在就告诉玉秀姐跟我姐,不然这两人接受不了,等过个几年你再告诉他们,就说你变心喜欢上别人了,不能牵扯到晓莉身上。” 蒋婷一边翻找,一边说。 “真是当了……” 程开颜说到一半停下,这可不能乱说,而且这女人虽然无耻,但还指望着她找工作呢。 “你说什么?”蒋婷此时找到刘晓莉的照片,抬起头来问。 “没什么,这是照片?让我看看。” 程开颜看着女人手中拿着一张照片,好奇地伸手去拿。 虽然两人现在已经退婚,但他还蛮好奇这个未婚妻长什么样? “不行!你先答应我同意退婚!” 蒋婷躲开,警惕的说。 “行吧行吧,我同意你的退婚。” 程开颜不屑的嗤笑一声,他可是阅美无数,一天看的美女都成百上千了。 “给你,还有这封信你也拿着。” “现在已经不能反悔了,可别看入迷了。” 蒋婷将照片和信件递给她,想到这小子盯着自己看,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这是?” 程开颜接过照片仔细打量起来,一个穿着白色芭蕾舞服的高挑少女仰着天鹅秀颈在画面中旋转起舞。 这张脸貌似有点熟悉,陡然他脑海中某个人影闪过,他的眼睛逐渐瞪大,心头巨震。 啊? 这……这不是刘阿姨,天仙妈? 刘晓莉……原来是这个刘晓莉,在江城歌舞剧院上班,哈尔滨人…… 我艹! 一九七九,我的未婚妻是天仙妈? 一旁蒋婷自然关注到程开颜震惊的神色,还以为他是被外甥女的容貌惊艳到了,得意的笑道:“怎么样?我们家晓莉可是大美人吧?” 程开颜语气有些复杂,“是是是,我有眼无珠。”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 蒋婷处理完退婚进屋和徐玉秀聊天,程开颜则回到卧室看起信来。 【亲爱的程开颜同志,您好!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我带着一颗沉重但又坦诚的心,给您写下这封信。我希望您能耐心读完,理解我内心的挣扎与决定。 我们的婚约是在我们幼小且未曾相识时由双方家长所定,这份约定是长辈对我们未来幸福生活的美好期许…… 我深知,我们至今尚未有机会深入了解彼此,更不用说培养深厚的感情。我坚信,婚姻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决定之一,它需要双方共同努力和经营……】 程开颜感叹的点了点头,字里行间充斥着女孩满满的诚意与歉意。 事实上他认为对方大可不用这么抱歉,包办婚姻嘛,现在的知识青年排斥这个很正常…… 既然刘晓莉同志这么说,那他也只好上任北师大,接受退婚好了。 他接着往下看。 【就此,我做出了一个艰难但必要的决定——我们必须重新审视这段尚未开始的关系。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和你定下一个约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希望我们每个星期相互寄信彼此熟悉,若一年内我们不能相互喜欢,便就此一别两宽……】 “???她打算培养感情?” 程开颜琢磨着信里的意思,看了眼外面和母亲聊天心情大好的小姨蒋婷。 小姨啊,这可不是我不遵守约定,是晓莉姐自己这么要求的。 我只是有点好奇,以后生个女孩是不是小天仙来着? 只是满足好奇心而已,绝对不是不遵守承诺! 第十一章 编辑部来了篇成人童话 儿童文学编辑部。 “好冷啊!” 徐德霞从门卫室抱来一大捆稿件走进编辑部办公室,感受到从暖气片传过来的阵阵暖气,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冰冷麻木的双手将怀里沉重的稿件放在办公桌上。 “让我看今天又能淘到什么好看的小说。” 徐德霞不急不忙的戴上眼镜,随后抄起茶杯子取暖,冰冷僵硬的双手这才暖和起来。 她是76年加入到儿童文学编辑部实习的,那时候她还没毕业,在河北大学中文系读书。 当时儿童文学筹备复刊,编辑部里才三个人,条件非常艰苦。后来又陆续增加了一些人,最多时12个人办一本刊物。 去年毕业后,她便正式加入,负责小说的编选,现如今编辑部里已有二十四人之多了。 自从去年十月份,被称之为儿童文艺界“庐山会议”的全国儿童少年读物出版工作座谈会在庐山召开之后。 全国范围内的儿童文学创作,出版已经逐渐活跃起来了,几乎每天,徐德霞都会邮局领来一大袋子稿件,来稿特别踊跃。 截止上个月,儿童文学的发行量已经来到38万,根据叶圣陶老先生的预估,在接下来的两年,儿童文学的发行量估计能突破五十万。 虽然还不如上海的少年文艺和隔壁的儿童时代,但已经是非常可观的发行量了。 从稿件中随意抽出一封信件,徐德霞随一掂量,心中便猜了个大差不差。 这是个中短篇。 徐德霞做事很有效率,当即便查看起来。 “夜晚的潜水艇?是写海底冒险的故事吗。” 徐德霞来了些兴趣,这年头在儿童文学里,冒险类的小说是非常欢迎的,就像几个月前有一篇《黑黑在诚实岛》的稿子就是她审核通过的,一经刊登后,便引发许多小读者的来信,大有他们也要跟着去冒险的意味。 她扫过文章的第一段,这是写的一个叫博尔赫斯的作家向海里了一枚硬币,同时写了一首诗。一个商人疯狂喜欢这个作家,甚至不惜金钱买下一艘潜水艇,要打捞这枚到落在海底的硬币? 然后写在海底打捞的时候潜水艇被珊瑚礁卡住了,随后被另一艘潜水艇发射出的鱼雷救了,随后这艘潜水艇凭空消失在眼前,这时主角终于出现了,以一种回忆录的形式继续写出下文。 徐德霞看到这里虽然有些不明觉厉,可以看出这里的下文陈透纳,才是故事的主角。 不过这不就是非常普通的故事吗?前面还写这么多废话。 但她还是担心遗漏好的稿件,继续往下看去。 她看到主角从小开始幻想,幻想云朵里睡觉,幻想在山水画里爬山睡醒会身体酸痛,幻想莫奈的睡莲,身上会有香味…… 直到她看到主角幻想自己家的两层小楼是一艘潜水艇,台灯是船舵,桌面是控制台,窗户玻璃是舷窗…… “有点意思……明显是写想象力。” 因为幻想成绩一落千丈,在一次父母的谈话中,他最终决定改变寻求现实世界的认同感。 “学业、就业、结婚、这些概念从来都漂浮在我的宇宙之外,从这时起,才一个接一个地坠落在我跟前,像灼热的陨石……” “我让所有的想象力都集中到脑部。它们是一些淡蓝色的光点,散布在周身,像萤火虫的尾焰……它们汇聚成一大团淡蓝色的光芒,从我头上飘升起来,渐渐脱离了我……这就是我的对策:我想象我的想象力脱离了我,于是它真的就脱离了我。” 当徐德霞看到这里头皮有些发麻,想象自己的想象力脱离自己? 看完整个文章,徐德霞在心中回味着,好的文章就是有种回味无穷的魔力。 徐德霞点评道:“写得挺好,结构严谨严密,首尾呼应……难能可贵的是作为儿童文学也有这般的思想深度和文学性!虽然笔力有些稚嫩,但文风清新,文笔自然优美。” 她起身,走到主编身边。 主编胡海山抬头一看,“怎么了?小徐同志?” “胡主编,您看看这篇文章我觉得挺不错,很有潜力。” 胡主编挑了挑眉,徐德霞虽然才工作不久,但其能力非常强,同时也是一名儿童文学作家,能让她给予高评价的小说不多。 “是吗?我看看。” 胡主编接过来,十几分钟过去了,没有动静。 “主编?” “我看完了,写的很不错,是纯文学的风格,很契合我们儿童文学。 是篇成人童话,年纪小的读者能很有趣的看完,但成年人看过之后也会有不小的感悟。 不仅是一篇关于幻想和现实交织的故事,更是一篇关于个体成长、社会适应以及想象力与创造力的萎缩的深刻隐喻。小说通过陈透纳的内心世界,展现了一个从幻想少年到泯然众人的转变过程,揭示了适应社会规则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胡主编沉思道。 徐德霞有些惊讶,但细细一想的确如此。 成人童话通常包含更复杂的主题、更成熟的情感表达和更深层的思想探讨,有时它们可能包含政治、社会批评或哲学思考。 “这篇小说金句频出,你喜欢其中的哪一段?我挺喜欢这段的。 我一度拥有过才华,但这才华太过强盛,我没办法用它来成就现实中任何一种事业。一旦拥有它,现实就微不足道,没有比那些幻想更盛大的欢乐了。我的火焰,在十六岁那年就熄灭了,我余生成就的所谓事业,不过是火焰熄灭后升起的几缕青烟罢了。 这简直太妙太狂了,一下子就让人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忧郁的倚在海边栏杆上抽着烟的清瘦男人的模样。” 胡主编按下烟头,见猎心喜的指着文稿朗诵道。 作为主编自然喜欢文学,尤爱这种思想深刻的小说。 徐德霞笑了起来,她深以为然,“那下一期刊登怎么样?” “可以,这个程开颜貌似是个新人吧,没见过这个笔名,你是他的编辑,你说说看稿酬给到多少比较合适?” “千字五块吧,很有潜力,值得培养。” 徐德霞想了想说道。 稿酬制度经历了多次起伏变化。在1958年7月试行的稿酬办法试行不到三个月,文化部即发出了一份关于降低稿酬标准的通报,认为过高的稿酬标准使一部分人生活特殊化,脱离工农群众,对繁荣创作并不有利,故希望各地报刊、出版社将稿酬按当时标准降低一半。 到了1977年,国家出版局发布了《关于试行新闻出版稿酬及补贴办法的通知》,决定试行低稿酬、只付一次稿酬的制度,著作稿每千字2至7元,翻译稿每千字1至5元。 现在有消息说即将到来的1980年,制定了新的稿酬标准,会适当提高了基本稿酬,著作稿提高到每千字3至10元,翻译稿提高到每千字2至7元,还会恢复印数稿酬。 这会儿,千字五元已经是资深作家的稿酬了,足以体现儿童文学对程开颜的重视。 “那好。” 第十二章 谣言 次日。 京城校尉胡同,梧桐院。 这天大清早,天色雾蒙蒙的,云层压着要掉下来一样。 昨晚上下了一夜的雨水,地面上都湿湿的,树叶在雨水的作用下贴在地上。 程开颜依旧早起,洗漱完起身出门。 “起这么早啊?” 只见一间用塑料棚子跟红砖搭建的简陋小厨房门口,赵瑞雪蹲在水沟子边上端着牙缸子洗漱。 听到脚步声,赵瑞雪偏头看了过来问道。 “是啊,部队里有训练,基本上每天都是五六点起床,都形成习惯了。” 天气湿冷,程开颜双手笼在袖子里走过来定睛一看。 嚯…… 用的还是中华牙膏,不便宜一块多钱两三只。 牙膏是消费品,不少人家里人口多的都舍不得用牙膏洗漱,你一口我一口刷着刷着就没了。 更别提早晚刷牙了,现在很多人也没有养成每天两次刷牙的习惯。 早年京城人刷牙用的是洪记胡盐,药铺位于护国寺西廊下3号,会在各庙会上出售。洪记胡盐的仿单上印有“善治胃火上升,毒火下降,去口中恶味,舌尖口疮,牙床肿痛...” “昂,今天跟同学约好了去新华书店,你要去吗?” 赵瑞雪嘴里含着牙膏沫子,声音有些怪怪的,不过程开颜还是听得很清楚。 “新华书店?好啊,正好我想去买几本书看看。” 程开颜本想着在家等等邮递员,看稿子通过了没,不这年头投稿人非常多,从通过到刊登,个把月也是常态。 …… 王府井大街,新华书店总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队。 许多年轻人在门口排队,等候开门。 这时候文化人都在胸口放两根笔,大学生和年轻人们也不例外,一眼扫过去,胸口插只笔的不在少数,当然要是插三根,人就当你是修笔的了。 这时候的新华书店,就像是没有围墙的“象牙塔”。 大家接触知识的渠道十分有限,而人们对于知识又是强烈渴望。 什么叫摩肩接踵?什么叫争先恐后? 那时只需去新华书店王府井门市部看看便知。 尤其到了星期日和节假日,人挨人,人挤人,人在书中,书在人中,甚至“埋没”了收款柜台。 “这里!这里!” “瑞雪快过来!” 街道上,三个容貌清秀,扎着大辫子的女大学生朝着这边挥手。 程开颜没什么顾忌的走了过去,这明显就是赵瑞雪同学了,应该是一个宿舍,都是北师大中文系的学生,他自然要认识认识,毕竟马上就要上任北师大了。 赵瑞雪则抿了抿嘴,咬牙跟在身后。 走近了。 “赵瑞雪这是谁啊?你怎么带了个男生来?” 包子脸的纪庆兰拍了下赵瑞雪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 “就是,你周末回家干嘛?你好同志,你是?” 杨梦珊打量着程开颜,毫不避讳的问好。 “你们好,我是瑞雪的发小程开颜,前段时间刚回来。” 程开颜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同时也给几个女孩打着标签。 众人见他行为举止都非常大方得体,也不开玩笑了,纷纷自我介绍起来。 纪庆兰,性格比较活泼,河南人。 张纯,戴眼镜,文文静静的,不怎么爱说话。 这个杨梦珊则最泼辣大大咧咧的,说话最直接大胆。 …… 不多时,众人也就进了书店。 新华书店非常大,50年面积达两千平,到了70年四月第二次扩建成图书大楼,总建筑面积6300平方米,营业面积3600平方米,据说是亚洲最大的书城。 与其说是书店,倒不如说是书城,或者图书馆,甚至可以在新华书店看到人家下班。 由于人太多,众人分散开来,约定好时间聚头,就各自在书店里寻找着自己喜欢的书籍。 程开颜是打算看几部现在大火的书,比如伤痕,班主任这些,由于发行量很大,不一会儿就找到了。 随后他便在外国文学这边翻找起来,有几本好久以前出版的《世界文学》《译林》《外国文学》这些杂志,新日期都没有,应该是被拿完了。 找了个地方坐下看,很快便投入其中。 …… 与此同时,胡同里又掀起了一场风波。 歪脖子树下,胡同口情报站。 几个大爷大妈坐在树下嗑瓜子聊天。 “都听说了吗?昨个儿晚上,赵家那丫头一个人偷摸摸跑到程开颜房里去了。” 王大妈左右看了看,一脸神秘在情报处公布了一个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大消息。 嚯!大新闻啊!这是! 大爷大妈们一听这话,眼睛顿时就跟咸蛋超人眼冒激光似得,瞪得倍儿亮。 胡同里顿时热闹起来了,比早年放露天电影儿还热闹,一下子压过所有的讨论声。 “怎么个事?” “翠花说详细点儿,是不是考上大学的赵瑞雪?哎呦真是可惜了,瑞雪我看着长大的,样貌是一顶一的好嘞,屁股又大又翘,肯定是个生男娃的。” “这么水灵灵的大姑娘,没想到被程开颜糟践了,大学生配无业盲流,可惜喽。” “真的假的?王翠花你别瞎说嗷,小心玉秀跟赵姐跟你没完。” “这能有假?我亲眼看见的,当时天都黑了,赵家那丫头鬼鬼祟祟的进了程开颜的屋,我当时就怀疑不对劲,立马趴在窗户底下看! 程家那小子都说让赵瑞雪那丫头到床上去做! 都做了还有什么假不假的? 这要是有假,我生儿子没屁眼儿。” 王大娘顿时气得老脸通红,说着就要跟她们赌咒。 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她情报有假! “这么劲爆?” 众人皆是一震,满眼的兴奋都快溢出来了。 这年头没啥娱乐的,晚上那点事,再加上街坊邻居那点八卦就是最大的乐子。 瞬间压过胡同口易中海大爷扒灰儿媳妇,这件事大有登上校尉胡同热搜榜一的意思。 到了中午,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半条胡同都知道了。 四合院里。 大家气氛凝重的聚在一起,只是不见王大妈踪迹。 赵大妈听到这个小道消息,气得满脸通红,站在自家门口扯着嗓子骂街,嗓音尖锐刺耳。 中午回来吃饭的赵瑞雪则在一旁劝。 “到底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王八蛋造谣!!我们家瑞雪怎么能看上他。 就他?既没学历,又没工作,哪点配得上瑞雪, 明明我们瑞雪是好心给程开颜送高考复习资料,谁这么缺德啊? 徐玉秀你也是,你儿子考大学关我女儿什么事?都是你害的!” 徐玉秀听到赵大娘这话,也是黑着脸,气不打一处来。 这件事自家没啥错,赵大姐也没什么错,虽然说话刻薄了些。 想想要是自己有个女儿被这样造谣,也会失了分寸。 但徐玉秀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考个大学很牛吗? 看把你丫能的。 徐玉秀憋着一肚子火,恨恨地瞪了一眼一边无辜的程开颜,无奈的说道:“瑞雪的确好心给开颜送高考复习的资料,瑞雪来送东西,总不能让她站着吧,开颜只是让她坐床上。” “原来是这样啊。” “我就说嘛,只是送复习资料,哪来的这么多事?” “就是就是,开颜要考大学啊?” 众人这才明白真相。 徐玉秀见事情尘埃落地,皱着眉看了眼赵大妈,以及王大娘家紧闭的房门,冷声道:“程开颜把资料还给人家。” 赵大妈哼哼两句,此时也是冷静下来,知道这回是把脸都差点撕破了。毕竟事关女儿名节,她说的话是尖酸刻薄了些,是心里的实话,她确实看不上程开颜当女婿,她家瑞雪起码要嫁个市级干部。 “哼哼,让程开颜拿着好好复习吧,可懂点事吧,别成天在家混着,以后别找瑞雪了……瑞雪我们进屋。” 赵大妈留下一句话,随后就要转身进屋。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戴邮政帽子的男青年,手里提着邮包喊道:“程开颜在不在?有你的信。” 第十三章 程家那小子当作家了! “程开颜同志在不在,有你的信。” 这句话很快吸引了院里所有人的目光。 “我是,邮递员同志,我是程开颜。” 程开颜看到院里走进来一个带着邮帽,推着自行车进来的男人,便知道是寄给儿童文学的稿子有消息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感慨,才区区一天,居然就审核完了。 看来还是这年头的编辑有干劲,据他所知这两年正是投稿人数倍增的时候,像样一点的刊物都有很多人投稿,稿子特别多。 前世他给几个有名的文学刊物的邮箱投过稿子,但都是石沉大海。 后来他才了解到,人家只接受知名作家的稿子,邮箱投稿是看都不看的,都是熟悉的作家之间相互推荐。 “你的信,签下字。” 邮递员眼中有些莫名的神色看了他一眼,似是惊讶于他的年轻,随后便在背后的挎包中一大堆的信件中翻找出一封信递给他。 “谢谢。” 程开颜接过来看到是黄棕色信封上写着儿童文学编辑部几个字,心情也有些激动,手中下意识的掂量掂量,信件很薄,应该不是退稿,退稿会将原稿件也退回的。 不远处的赵瑞雪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程开颜,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稿子,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莫非……” 扯着女儿手臂的赵大娘见女儿又回头看程开颜,心中又气又恼,这个小混蛋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一个大学生念念不忘? 徐玉秀则好奇的跟上前去,什么人给这小子写了信?莫非是南疆的女战友? 邮递员等程开颜签收完,这才有些好奇的问道:“程开颜同志,你是给儿童文学投稿了吗?”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了下,忍不住带着惊异的目光看向程开颜。 这小子还给杂志社投稿了? 赵大娘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这院里谁不知道他是个刚从南疆回来的盲流,这才回了几天,成天在家无所事事,不是躺着晒太阳,就是听收音机,他能给写稿子投稿? 写的哪门子文章,还投稿?没这个能力好吧! “他真的投稿了,能通过吗?” 赵瑞雪轻咬嘴唇看着程开颜,有些期待。 即便是北师大这样的高等学府,有自信向杂志社投稿也没几个,都是在同学间传阅。 邮递员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程开颜同志,能问下您通过了吗?我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像这几年大火的小说我都看过,像班主任,伤痕,宝葫芦的故事……” 程开颜听到这话,本想带回去再拆的心思也打消了。 不过他心里也很期待,这东西就跟拆快递一样,恨不得在快递站就拆开。 自顾自的拆开《儿童文学》寄来的信,一叠纸币,一封信静静躺在里面,程开颜仔细的浏览了一遍。 “程开颜同志,见字如面,十分荣幸您选择了《儿童文学》,经过编辑部联合审稿,一致决定下一期刊登您的这篇《夜晚的潜水艇》……” 看到这里程开颜松了口气,脸上带着笑容说:“通过了。” 处女作稳稳当当通过,给文抄事业起了个好头,证明他的想法和文字在这个时代是没问题的,符合大众审美。 通过了!! 这话一出,院里众人纷纷盯着程开颜手中的信,既有震惊,也有不可置信,有为之高兴,也有羡慕嫉妒。 原本还想着看好戏的赵大娘刚要张嘴说几句,这时也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盯着程开颜,整个人的表情十分精彩。 赵瑞雪也很震惊,默默看了眼自己母亲,心神有些恍惚,心中既有高兴,也有经历过刚才之事的惆怅与复杂。 詹心语和她妈妈王樯都为程开颜高兴,小姑娘凑过来,想看欣赏写的什么。 王樯面带笑意的恭贺道:“恭喜啊开颜,玉秀你可是有福气喽,开颜成大作家了。” 而徐玉秀听到这里的时候,眼眶忍不住一红。 自从儿子回来之后,就一直被街坊邻居们说闲话,什么大闲人,无业盲流,今天甚至还被姓赵的一家人怼着脸指桑骂槐。 谁能知道自己这个当妈的这些日子承受了怎么样的压力。 不过很快她就高兴起来,徐玉秀搂着程开颜的肩膀,“开颜真厉害,不愧是我的儿子!” 说完便得意的环视四周,重点还是赵大娘母女,还有门窗紧闭的王翠花一家。 “程开颜同志,恭喜你!我就不久留了,还有别的信件要送,不过我一直都很喜欢文学,也写了一些稿子,但没敢投递,程开颜同志,以后我能向您学习学习吗?”年轻的邮递员也有些兴奋的问道。 “互相学习,互相学习。”程开颜谦虚的说。 “那太好了,恭喜你啊。” 邮递员再次祝贺了程开颜,旋即抱歉一声说自己要走了。 这一大片区域都归他负责,任务很重,不能多留,不然他都想留在这里跟程开颜好好请教请教了。 邮递员走后,院里众人也纷纷围了上来。 …… “颜哥哥让我看看……” 小姑娘眼巴巴的望着,想看稀奇。 程开颜也不在意,将信给她。 “开颜,你真投稿了,还通过了?” 赵大娘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当即问道。 “是啊,开颜,真通过了?这是大喜事啊!心语丫头,快给我看看!” 只见东厢房的破窗户弹开,顶出一个脑袋。 王翠花那张大饼脸把正在看信的小姑娘詹心语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一蹦,小姑娘惊魂未定的埋怨道:“吓死我了,王奶奶!你怎么忽然冒出来了?” “运气运气。” 程开颜眯着眼盯着王大娘,不出意外的话,这消息就是这个长舌妇到处乱讲的吧? 还以为这年头的人有多淳朴呢? 一派胡言,最不可直视的就是人心。 你过好了,他们就嫉妒你,你过得不好,他们就踩你,唯有高出他们太多,高到他们无法企及,他们才会尊敬你,仰慕你…… “什么运气啊!” 赵瑞雪听到这话,心中吐槽道,这人真是太谦虚了。 儿童文学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文学刊物,即便是给儿童看的,那也是全国知名,一个月好几十万份呢。 就连叶圣陶老先生,冰心女士都在上面发表过文章。 更何况儿童文学的理念还是坚守纯文学阵地,含金量不比《当代》《京城文艺》这些刊物差。 “那可真真太了不起了,开颜,有空教教我们家南华怎么写作啊。大娘果然没看错你,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不愧是书香门第,一出手那叫一个深藏不漏,那叫一个一鸣惊人!” 王翠花两只爪子扒在窗沿上,伸出大肥脑袋出来,像只大乌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说完还瞥了眼赵大娘。 虽然她在背地里说了不少坏话,但此时也是真心佩服程开颜,要知道写文章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放在以前可是先生级别的人物,他虽然没读过书,但这点事还是懂的。 而脸色最难看的,还是刚才不管不顾,当着徐玉秀和程开颜的面骂了一通的赵大娘,此时就是再不相信也只能信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 她这样做也是因为没把程开颜放在眼里,打心底觉得他不如赵瑞雪,这才不管不顾的骂了一通,哪里想得到他还会写文章。 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烧得慌,站在原地回去不是,不回去也不是。 她在心里暗骂王翠花,说闲话的就是你,还有脸让人家教你儿子王南华?没这个能力懂吗? 不过旋即她就开解自己,这都是王翠花这个王八蛋到处瞎说,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跟徐玉秀差点撕破脸。 不过自个儿也没跟程开颜一家没彻底撕破脸啊,刚才还让他留着复习资料好好学习。 想明白这里,赵大娘就带着关心的笑容问:“开颜,你在上面写文章有几多钱啊?” 多少钱? 众人听到这里也很好奇,程开颜却摇摇头,笑而不语。 这时王樯阿姨和老妈徐玉秀也反应过来说:“大伙都散了吧,既然是误会,澄清了就好了嘛,不要伤了街坊邻居之间的和气,散了吧散了吧,不要总是听风就是雨!听到了吗王翠花?” 听到这里,众人忍不住看向身子卡在窗户里的王翠花,在众人的目光下,她厚着脸皮说:“看我干啥?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耳朵不太好使听左了。” 众人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看着程开颜拿着信封回家的背影,赵大娘瘪了瘪嘴嘀咕道:“不就是稿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妈!您别闹了行吗?你问人家赚多少钱干嘛?” 赵瑞雪脸色不太好看的跺了跺脚。 “你这孩子,我就好奇问两句怎么了?对了,程开颜都能写文章,你可是北师大的高材生,还是中文系的,写文章岂不是手到擒来?你跟他关系好,你去学习学习,到时候肯定不比他差。” …… 程开颜回到屋里书桌坐下,给老妈和王樯阿姨还有小姑娘讲述经过缘由,大家心里那股新鲜劲就慢慢消散了。 “赚了多少钱呢?” 老妈徐玉秀好奇的问道,她看信封并不怎么厚,估计没多少。 “五十一块六毛四分钱,徐编辑说给了我千字五块的价格,这篇文章字数是一万多字,妈这钱……”程开颜说完看向老妈。 五十多? 已经抵得上一个月工资了! 众人有些惊讶,他们还以为就几块钱,十几块钱呢,没想到有这么多。 徐玉秀说:“你也长大了,自己赚的钱就自己留着吧。” “嗯。” 一旁的王樯阿姨笑了起来,“也是,都长成大人了,再过两年就要娶媳妇儿了。书名呢?到时候我给心语买一本看看,让她跟你好好学学。” “儿童文学,夜晚的潜水艇,我自认为还是有点教育意义的。估计下个月一号就能看到了吧?” 程开颜想了想说道,现在的儿童文学是双月刊,上次发行是十一月,下次刊登是一月份,那时候可就1980年了。 “啊~好漫长啊!我现在就要看儿童文学!!” 小丫头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了,在床上打滚。 “吃串糖葫芦……” 晚上,程开颜在书桌前写信,给远在江城的刘晓莉的,明天寄出,预计一周内送达。 刘晓莉是1959年生人,现在才二十岁出头。 从小就喜欢舞蹈文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这一点和程开颜比较像。 她于1970年进入江城歌舞剧院学习舞蹈专业,1976年毕业后留剧院任舞蹈演员。 早年还在歌舞剧院读书时,她母亲蒋琬陪同着,现在她长大成人之后,就是独自一个人在江城工作。 而程开颜要比她小几个月,因此刘晓莉在心中以姐姐自居,在信中立下约定,要在接下来的一年里经常交流。 “亲爱的刘晓莉同志,收到你的来信,我感受万分荣幸,字里行间的诚意与满满的歉意令人感动,你是如此的善良可敬。 事实上同样作为一位知识青年,我同样无比厌恶包办婚姻,像这样强行将两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捆绑在一起是不道德的。 爱情婚姻必须建立在完全自由的基础之上,任何来自外界的干涉,都将成为婚姻走向破裂的导火索。 这一点,我想我们是完全站在同一阵地上。” 嗯…… 先拉近关系,将敌对者转变为同一立场下的战友。 程开颜玩得很溜,前世上大学的时候,他就靠着好看的脸和灵活的嘴皮子,游走在几个女孩身边,这才没饿死,相反还活得很滋润。 甚至后来上班了,有个女孩还找到他要和他结婚。 “哎……往事随风。” 程开颜摇摇头感叹一声。 他在信里做了完整的自我介绍,同时放上自己的照片,最后在信里的末尾,诚恳的说: 【晓莉姐,虽未见过你的容貌,但常言道见字如面,晓莉姐定当是一位温婉动人的美丽舞者,有机会一定要看看你的舞蹈演出。 此致敬礼,盼事业长兴。】 …… 接下来的几天,有王大娘这个宣传机器在,程开颜和赵瑞雪之间的误会也彻底洗清,胡同口易大爷扒灰重回榜一。 与此同时,一则程开颜成了大作家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谈。 至于什么无业盲流? 不好意思,现在是十里八乡,人见人爱的俊俏后生。 日子在悠闲的时间里过着,程开颜平常就看看书给自己充充电,慢慢的融入到这个时代。 这天小姨来了,说是岗位搞定了。 第十四章 帮忙搬家 十二月二十一日,进入年尾,京城的天气是越发寒冷了。 “滴答滴答~” 梧桐院。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了下来,将环绕四合院的水沟溢满雨水,水面飘着些许枯萎泛黄的落叶,滴溜溜的打着旋儿。 屋檐下,细雨连珠。 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右手边,一壶茶水正滋滋冒着热气。 程开颜听着耳边滴滴答答的白噪音,看着眼前重重雨幕,心中格外宁静。 这几天他过得十分清静,周围说闲话的已经没了,至少是不可能再像先前那样当着他面了。 昨天寄给刘晓莉的信此时已经在路上,不出意外这个周末,放假的刘晓莉就能看到他寄来的信。 再要说有什么牵挂着他的事,那就是工作了。 自从上门退婚那天,小姨蒋婷就没有登门了。 “不会是跑路了吧?” 程开颜翻过一页书,心中嘀咕道。 眼下手中的这本书,正是《伤痕》,卢新华的这篇小说去年年中发布,到现在已经发酵一年了,文学界关于伤痕、班主任、窗口等小说开了无数个座谈会,讨论会。 认为他们只是在题材上对于“伤痕文学”具有开创性意义,然而在艺术上它们却都是十分稚嫩的,不如《神圣的使命》《高洁的青松》《灵魂的搏斗》《献身》《姻缘》等知青创作,从维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等大墙文学,以及冯骥才早期在“伤痕文学”中艺术成就相对较高的《铺花的歧路》《啊!》、周克芹《许茂和他的女儿们》。 但确定了伤痕文学时代的来临,认为伤痕文学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第一个悲剧高潮。 在思想上,它对彻底否定嗡嗡嗡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在艺术上,它第一次给当代文坛带来悲剧意识。 这一意识可以说是新时期文学的“原色”之一,其整个文学时期的悲凉格调也由此而出。 这便是伤痕文学在当代文学史上的意义所在,它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一代人,可以在很多新时期文学的作家身上看到这种底色。 像后来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 程开颜不打算跟风,毕竟再过两年这股风可就消散了,属于是喝汤都喝不上一口热乎的。 陡然他想起了在火车上遇到的那对来自南疆农场的尚翠母女二人。 要不写知青? “知青文学”的提法始于1983年,当时出现了一个知青作家群体,一批出身知青的作家以写知青生活步入文坛。 程开颜心中有了些想法,就让我来开启知青文学的时代吧,把伤痕扫进历史的故纸堆里! “哒哒哒!”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是雨胶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听到动静,程开颜抬眼看去门外,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女人举起手遮雨,脚步匆匆的小跑到屋檐下。 “小姨你下着雨怎么还来了?”程开颜关心道。 蒋婷听到这个称呼,眉头一皱却也不理他。 自顾自把脸上的雨水一抹,又跺跺脚抖抖雨衣上的雨水,在干燥的屋檐下留下一团水渍。 “通知你一个消息,你的助教工作已经基本确定。” 蒋婷将个人形象整理完,这才一边捋着耳边湿漉漉的发丝,一边说道。 “真的?那太好了。” 程开颜心中既有欣喜,也有吃软饭的复杂。 大学助教这种好工作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到的,要不是因为他是刘晓莉名义上的娃娃亲,不然相当艰难。 吃软饭就吃软饭吧,有钱赚就行,转正一个月56块钱呢。 “嗯,你把身份证件都准备好,过两天我带你去跑一趟就行了。另外你就不用跟着晓莉叫我小姨,既然你们两个现在已经和平退婚,那么你就应该随玉秀姐的关系,叫我蒋姨。” 蒋婷眼神有些严肃的看着程开颜说道。 好严谨的女人,难怪才三十多岁就是副教授。 或许是……担心自己对刘晓莉还有什么非分之想? 程开颜一时搞不清楚,只好说:“知道了蒋姨,既然已经约好,我与晓莉姐之间的婚约自然作废。” “你知道就好,这件事只有你我她三人知道,不要对外说。” 见程开颜听话,蒋婷脸色柔和几分。 她对程开颜的印象,大概就是长得比较好看,性格也比较冷静理智。 毕竟要是换了另一个男人,这门亲事不会那么容易就退掉,一般人理不清,只会认为被退婚了,很屈辱。 所以蒋婷那天上门来都做好了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准备。 婚姻两个字太过沉重,她是过来人,不希望外甥女重蹈覆辙。 不过蒋婷看到程开颜这既是躺椅,又是煮茶看书的悠闲模样,心中莫名的觉得这小子一点不像年轻人,比看门大爷还悠闲。 ‘性子倒是挺适合结婚的……就是没啥文化,没啥能力,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念及此处,蒋婷又有些好笑的摇头,都退婚了还想这些干什么。 她收束心思,看到程开颜清瘦挺拔的身姿,神色平静的问道:“你今天没什么事吧?我今天搬家,你帮帮姨。” “没事,包在我身上好了。” 程开颜无语,难怪下着雨还跑过来了,原来是找苦力啊! 得了……谁叫你是领导呢? 说起下雨,这会儿他倒是注意到蒋婷身上虽然穿着雨衣,但头发,脸上,裤脚依旧湿了一大片。 他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喝杯茶吧,我去给你找几条干净毛巾擦擦,不然待会儿感冒了。” “好……” 蒋婷愣了愣,旋即默然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小子还蛮有孝心的。 蒋婷喝完茶,擦干衣服和脸之后。 程开颜找了个雨衣,一把大伞就跟着蒋婷出门了。 院门口,倚着一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 啧,不愧是一个月工资上百的教授,凤凰自行车,七八十年代妥妥的装逼神器。 有句顺口溜这样说: “前有凤凰,后有飞鸽,中间是我大永久!” “骑上永久,一生长久” “凤凰飞鸽,骑上就跑” 年轻人有一辆能羡慕死同学,在路上骑车都带风。 梧桐院里也就詹家有辆自行车。 看着这辆凤凰自行车,程开颜心里头羡慕得不行,之所以家里蹲,也有交通不便出行全靠走的原因。 要是有辆自行车,程开颜直接不落屋。 第十五章 请客吃饭和又见熟人 “攒钱买车!” 程开颜骑车,后座载着小姨,在胡同里穿行,路上不少坑坑洼洼的小泥水坑,车轮不时陷入泥坑,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泥水四溅的声音。 所以他骑得很小心,生怕把蒋婷摔了下来。 现在的北京城,道路发展相仿迅速,一些马路上已经铺上了沥青,但水泥地和泥巴路依旧占据主要地位。 像胡同、大街小巷里,能有青石砖铺上就不错了,但凡到了下雨下雪,这路能烂的你不想出门,特别是三环以及开外的地区,基本上就是泥巴路了。 蒋婷现在住在地坛公园附近的一个筒子楼里,她现在要搬到北师大的教师宿舍里,据说是分了个两室一厅。 骑了快半个小时,总算是到了。 眼前立着几栋东西朝向的赫鲁晓夫楼,门口挂了个某某局家属大院的牌子。 上到三楼,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个不大不小的三室一厅。 蒋婷默默进屋,程开颜跟在身后。 进到卧室,一张彩色结婚照摆在床头上,画面里是一对穿着西服和洁白婚纱的新人,后面是天安门。 这新娘自然就是蒋婷。 ‘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程开颜看了会,心想道。 这时蒋婷抬着几个大纸箱子给他,“怎么了?” “没什么,这样不好搬吧?骑自行车你还是得用袋子装,箱子装的话除非你有小汽车。” 程开颜琢磨一会儿,说道。前世他也因为租房搬了很多次家,对此也有自己的心得。 “是小汽车。” “嗯?!哦……” 花了十几分钟,将十多个箱子抱到楼下,然后再清点一番有没有掉下的东西,两人这才锁门下楼。 待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楼下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停在面前,司机是个警卫员他问:“夫人,都清点好了吗?” 夫人? 程开颜挑了挑眉,乖乖,蒋姨嫁的是二代啊? 又是夫人,又是吉普车的……难怪看不上我当外甥女婿! 不过你都嫁得这么牛了,还让我来当苦力……这合适吗? 程开颜一时无言,想到前世的一则短视频,女的有男友,还让舔狗帮忙搬家,理由是怕男友累着了。 她真的我哭死! …… 接下来就快多了,虽然北师大在西北边,离这里有十好几公里,但对于汽车而言这就是小意思,十分钟就到了北师大。 又是一阵搬上搬下,忙了好半天时间到了下午五点,外面雨也停了。 程开颜出了一下午苦力,累得在木头沙发上躺尸,蒋婷则拿着扫把打扫卫生。 “呼呼~” 蒋婷手里握着扫把,倚在餐桌上也是累得不轻,白皙俏脸上布着细密的汗水。 她走到房间拿了两块毛巾一块自己擦擦汗,一块扔给程开颜:“辛苦了开颜,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有你在,我估计得忙到晚上都搞不定。” 说到这里,蒋婷不免失笑一声,看向程开颜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小事,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就算我跟晓莉姐不成了,但我妈跟您可是姐妹呢。” 程开颜咧嘴一笑,没当回事,不过话锋一转,“姨今天管晚饭吧?” “噗嗤~放心吧!” 蒋婷听到这里,不禁噗嗤一笑,给了程开颜一记妩媚动人的白眼,“皇帝还不饿大头兵呢,带你出来,还能把你饿着?带你去下馆子。” …… 国营饭店。 五点多,就快下班了。 服务员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等待下班。 厨房里大厨也停了火,嘴里念叨着:“不要来客!不要来客!” 这时,门外进来了一男一女,女的穿着件灰色呢子大衣,领子上系着件红色围巾,男的样貌比较嫩,但气质较为成熟,穿着件六五式军大衣。 “蒋老师,来吃饭的吗?” 服务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刚想说快下班了,看到是蒋婷便笑着开口道。 蒋姨点点头,她在北师大上班,是这里的常客。 隧拉着程开颜坐在窗户边,拿着菜单说:“小同志,来一份红烧肉,海米烧茄子,还有一道酱牛肉。” “都是肉菜啊?大气啊蒋姨!” 程开颜满意的点头,也不枉今天累了一下午。 国营饭店呢,先点菜,再交钱交票,最后菜好了自个儿去拿。 不过再过十多天就是1980年了,国营饭店吃饭其实也可以不用票,只是用票更便宜一些。 作为北师大的副教授,票多得是,蒋婷压根就不缺。 等了一会儿,菜上来了。 酱牛肉香气扑鼻,红烧肉油汪汪看着就很有食欲…… 程开颜夹了块红烧肉送进嘴里,滚烫的酥烂的红烧肉裹挟着汁水鲜香四溢,都不用咬,细细一抿顷刻间就化开,落入腹中。 吃饱喝足,三个菜吃了两块多。 还剩下一些,蒋婷见状又找饭店借了个饭盒打包带走,她是熟客,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将饭盒递给程开颜,“玉秀姐估计还没吃饭,你待会捎回去给她。” “嗯。” 于是程开颜将蒋婷送回宿舍,临走前,蒋婷把自行车借给程开颜还给他拿了个手电筒。 北风呼啸,吹得帽檐一阵乱动。 程开颜这些日子对京城的地图熟悉了不少,倒不至于迷路,在一个转角,陡然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影。 “嗤---” 一个急刹车,程开颜拨动铃铛。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让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驻足,那对身影也是如此。 “尚翠姐?妞妞?你们怎么在这儿?” 程开颜骑车到二人身边,惊讶的问道。 披头散发,面色惨白的尚翠穿着件打个补丁的袄子,怀里用被单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在街道上游荡。 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一看。 这正是曾经在火车上有过一饭之恩的小同志程开颜! 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尚翠看到故人,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哽咽道:“小程同志!” …… 北太平庄一处不足十平米的屋里,尚翠木木的坐在床上。 脸上既有食不果腹的菜色,也有面对故人的窘迫。 怀里抱着的小女孩酣睡着,梦中还念叨着好饿,令她心碎不已。 前些天抵达京城之后,她便打定决心不找到丈夫绝不回去。 临行前,年迈的老父老母在土里刨食攒下来的钱给了她一半,现如今这十几块钱用来吃饭,租房已经用的所剩无几。 尚翠本想着要在京城打打零工,可人家不要身份不明的人。 还是一个偷摸摸开在学校附近的私营饭店老板娘,看她可怜,才时不时让她去刷刷盘子,以此来换得一些饭菜。 不过依旧过得很艰难,经常饿肚子。 没一会儿,房门开了,程开颜提着两笼热乎乎的包子走了进来,这是他刚买的。 “吃吧吃吧。” 听到这话,尚翠眼泪又哗哗的流了下来。 第十六章 苦难与专访 天色渐黑,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电灯,房间布置清晰出现在眼中。 一张带抽屉的长桌子,烧得发白的蜂窝煤安静躺在煤炉子里发挥出最后一丝余热。 炕上的布置也非常简陋,一张像缩了水的床单铺在大一号的垫絮上,勉强覆盖靠近床头的一部分,床脚的地方露出灰白色的棉花垫絮,破破烂烂,还被老鼠咬了几个缺口,溢出里面的棉花絮出来。 被子还好,起码没有很薄,在冬天来看,保暖足以。 “小程同志……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先前在火车上就多亏了你帮忙,现在还劳烦你破费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这个冬天该怎么过去了。” 重新整理头发的尚翠洗了把脸,仰着头看向程开颜说道,乌黑的眼睛微微发红,眸子里带着感激与忧虑。 “没什么。” 程开颜摇摇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才二十七八岁的女人。 虽然皮肤因为常年在地里干活有些粗糙和黑,但脸型相当清秀,是个挺漂亮的女人。 难怪会被京城来的知青看中,还生下一个两三岁的女儿。 “我在南疆当了四五年的兵,我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了,南疆人热情好客,我的一些战友不少都是南疆人。况且不过是一些饭菜包子,这些也算不得什么,不过……” 程开颜瞥了眼吃完饭又睡着了的小姑娘,又欲言又止:“你不是来找丈夫的吗?结果怎么样?” 尚翠低头看向女儿,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 程开颜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惊讶。 而此时夜幕渐深。 出租屋里的木制方框窗户,时不时被北风震动几下,发出砰砰的声音。窗户也有些漏风,丝丝冷气漏了进来,吹得人身躯发冷。 尚翠心中非常忐忑,理智上告诉她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找这个京城里唯一认识的人借一笔钱,来度过难关。 但她受过的教育与自尊心则强烈排斥这样做。 于是她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小程同志我……” “尚翠姐我……” 出乎意料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开口,面面相觑都不做声了。 程开颜摇摇头,“还是我先说吧,是这样,我现在在构思一部有关知青的文学作品,但你也知道我并不是知识青年,对下乡生活并不熟悉,另外我这个故事想以你为原型……” “啊?” 尚翠愣住了。 小程同志原来还是个作家?难怪看着文质彬彬的,看着就很厉害。 想写知青生活吗?还要以我为原型?我真的有这个资格吗? “当然没问题的,小程同志你也帮了我很多忙,只是做个……专访这没什么的。” 尚翠虽然心中非常忐忑,但还是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她词不达意,说到后面不知道说什么词语,还是程开颜提示一个文字访谈这才衔接上去。 “那就好,” 程开颜像是看出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小碟纸币递了过去。 “不不不!这个我不要!”尚翠激动的连忙摆手拒绝。 但程开颜却说:“先别急着拒绝,我这个人从不欠人人情。 我需要听你讲,你和那个抛弃妻女的人渣丈夫之间的故事,不能有任何隐瞒。 在这个过程中,难免有触及到你人生中的苦难,或者是难以启齿的事情和想法,这十块钱就是报酬,务必要做到血淋淋的真实,只这样才能最大化小说的艺术性。” 尚翠听到程开颜这么说,心里却坚决认为他就是个大好人。 眼前手上一叠曾经无比渴求的纸币,尚翠内心有些挣扎。 和那人在一起的时光,是她最快乐的日子,但自从那人抛下自己与女儿之后,原先那份甜蜜,到现在早已化为比黄连还要苦闷的记忆。 虽然不太愿去回忆和知青丈夫的往事,但……她还有孩子。 “好,我答应了,不过这算是借的。” 尚翠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深深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伸出双手接过这十块钱,那神情像是朝圣一般。 “那我就先走了,别再饿着孩子了。” 程开颜深藏功与名,转身离去,在关上房门之前,留下一句。 “我明天就带纸笔来,你做好心理准备。” 第十七章 孽债 回家时,天色已经黑了。 程开颜推着自行车进院子,院里亮堂堂的,家家户户点着灯,还有人在院里的水井打水洗衣服。 一进屋里,正中间摆着一个“铁锅”,里面烧的红彤彤的木头碳。 老妈和王樯阿姨围着火摊烤火聊天,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习俗,反正烧得屋子里倒是挺暖和。 见程开颜回来了,王樯阿姨也就走了, 关上门母子俩聊天。 “你去哪儿了?臭小子!出去也不知道留个纸条,让老娘这么担心!” 徐玉秀一见程开颜,顿时柳眉倒竖。 看样子是有些生气他这么晚才回来。 “我都这么大了,您还当我是孩子啊?” 程开颜边说,边将自行车推到墙边倚着。 “妈,吃了没?我给您带了饭。” 见母亲徐玉秀瞪着自己,他连忙献殷情,从军大衣怀里掏出一个铝制饭盒。 徐玉秀见状阴阳道:“这不是等你这个牛少爷回来吗?我哪敢吃饭哪?” “嗨……蒋婷阿姨来了一趟,说是她搬家,我过去帮了一下忙,这不,蒋姨看我出了苦力,带我下馆子去了。” 程开颜笑着解释道,随后把车子倚在墙边。 “原来是这样。” 徐玉秀了然点了点头,这个上次蒋婷说过 又看到自行车,“这车是也是她的?” “也是蒋姨的,过几天还她。我去给你拿双筷子,您看看这可是上好的红烧肉,酱牛肉呢,特意留给您的。” 程开颜摸了摸饭盒,这一路上他都是放在怀里的,外面虽然天气冷气温低,但这会儿摸着还是温热的,随后殷勤的掀开饭盒递给徐玉秀看。 “德行~” 徐玉秀笑骂一声,她从下班等到现在,现在也饿了。 程开颜又去厨房找来一只筷子给她,这才慢斯条理,不急不慢的吃着,真就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才有这种仪态。 见母亲吃的开心,程开颜不禁想到今天下午看到的事情,好奇地问:“妈,你说蒋姨是什么来头啊?今儿下午我去给她搬家的时候,来了一警卫员,嚯!还开着吉普车呢?” “来头?没什么来头,就是嫁了个根正苗红的男人。” 徐玉秀笑了笑,将嘴里食物咽下这才说道。 根正苗红? “有多红?” “那人家里的长辈是爬雪山,过草地……你说呢?你还是少知道点为好,你只需好生孝顺着,以后怎么对你丈母娘,就怎么对你蒋婷阿姨。” 徐玉秀杏眼一瞥,悠悠道。 这么牛? 程开颜心神一凝,也没问了。 他自问就一小卡米拉,只想赚点钱,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 吃完饭,程开颜回到房间,重新坐在书桌上,回忆着前世有关知青文学的记忆。 要说知青文学里有名的作品,不少。 70年代后期至80年代初期带“伤痕”性质的知青小说,写苦难历程,以血泪的控诉为特征,主要作品有叶辛《蹉跎岁月》,竹林《生活的路》,礼平《晚霞消失的时候》。 叶辛? 提到他,程开颜不禁想起一部很有名的电视剧—— 《孽债》该剧于1995年1月9日在上海电视台首播,创下了42.62%的超高收视率。该剧播出后获得1995年“飞天奖”三等奖,以及五个一“工程奖。 2008年,程开颜还在读初高中的时候,他跟着学校小卖部收钱的大妈看过几集。 在那一年,这部剧时隔十三年重播,依然拿下了收视率第一名及年度收视率第一,可见其经典程度。 该剧讲述了一群返乡知青的子女从遥远的南疆到上海寻亲的故事。返乡知青离开边疆时,抛下了他们的青春情怀和爱情结晶——孩子。 后来孩子们懂事了,有的隐隐约约知道了自己的生身秘密,于是他们中一些胆大的便呼群结伴,瞒着养父母偷偷踏上了开往上海的列车,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回忆了一番故事情节,程开颜决定将其作为创作的底本。 嗯,这一部小说,他并不打算抄,光靠抄是行不通。 虽说他在第一部小说《夜晚的潜水艇中》就埋下了江郎才尽的伏笔,说自己一度拥有过才华,但才华太过强盛……但自己的火焰,在十六岁那年就熄灭了,所谓事业,不过是火焰熄灭后升起的几缕青烟罢了。 但他也想写点什么,他认为孽债虽然写得好,但是…… 难免有美化的成分在里面。 要是让程开颜来写,他要像某个潦草小狗发型的男人那样,将苦难写到极点,把表面上的光鲜的皮揭开,露出里面最血淋淋,最真实的东西。 想清楚之后,程开颜也不急着动笔,准备了一番纸笔和明后两天去北师大办手续的证件。 整理完毕,程开颜匆匆洗漱过后,便沉沉睡去。 次日。 程开颜骑车到尚翠母女家中,开始文字专访。 尚翠从最初相识开始谈起,两人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走到一起,中间种种缘由,谈到初见的心动,谈到确定关系的那一晚,又谈到结婚生子的幸福…… 随后就是分离的痛苦,期待信件,期待再见,最后再也没了消息。 “好了,记录完毕。”程开颜停下笔。 “好了吗?” 尚翠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语气还有些恍惚,回忆往事对她而言是一种掺杂着名为幸福的毒药。 程开颜点点头,他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太阳,这才不到两个小时。 “能让我看看嘛?” “当然可以。” 尚翠眼中似乎有着期待,她想看看自己人生中最幸福时光,落在作家笔下是什么样的。 “短短一千多字,就写下了我人生中最璀璨,最值得去说的时光……尽管它并不伟大,也不波澜壮阔,但只有短短一千多字……” 几分钟过去了,尚翠神色莫名的有些悲哀的说道。 “是啊,一千字,不过接下来可就不是一千字了,将会是十万……二十万。” 程开颜收拢着手稿,笑着说道。 离开后,程开颜便带着证件去了蒋婷家中。 蒋婷带着他在学校、教育局东奔西走,终于是在正式上任之前搞定好了入职手续。 中午,站在北师大图书馆广场的雕像面前,程开颜看着手中助教证件照片上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自己。 他莫名想到一句话: 这年我20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 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第十八章 上任北师大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程开颜就这么水灵灵的上任北师大了。 自行车已经还了,于是一大早起床走了几里路,坐22号公交车。 今天,程开颜是站着的。 运气不好,就没抢到座位。 原因是年轻人太多了,上班的,上学的,甚至还有不少年轻女生。 东南亚有条经典的旅游线路,叫“新马泰”,指的是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 无独有偶,北京城也有个“新马太”,名气同样不遑多让,那便是新街口、马甸、北太平庄。 二十二号公交车,就是到新街口、北太平庄,北师大就在那儿。 北太平庄这边可是大院,高校云集。 以总政宿舍大院为原点:它的对面是总参测绘局、测绘学院和北京电影制片;西边有北京电影洗印厂、中国人民教育出版社印刷厂; 东边是有色金属研究院的单位和宿舍区;南边则是铁道部干校宿舍、BJ第一二三中学;再往南就是北京师范大学、北京邮电学院。 他好奇的打量着车窗外的环境,这里建筑都是二三层为主,就连马路都带着些土黄色,马路两边零零散散种着行道树,但焉了吧唧的。 感觉就像是来到了城乡结合部,也是,毕竟北太平庄都到三环了。 “北京师范大学站到了……” 售票员举着喇叭提醒着乘客下车,程开颜裹挟在人群中下车。 一眼扫过去,有不少还是带着北师大、北邮校徽的大学生,老师。 顺着人群走进北师大。 不算巍峨的门口,两个大石狮子立在那儿。 曾经有对铁狮子一直摆在北师大东门口,1958年大炼钢铁时,这对铁狮子未能幸免,被送进了炼铁炉,化为一文不值的铁水。 但铁狮子坟的地名却一直保留下来。 22路公交路线牌上,过了铁狮子坟就是北师大,有意思的是再坐几站就是“护国寺”“小西天儿”。 一张白底黑字的大牌子挂在一间矮矮的小平房上,写着北京师范大学几个大字。 门卫室,一张小桌子摆在房门口,身穿制服的门卫看到程开颜进来,只是打了个哈欠,压根儿没拦着。 这让程开颜有些庆幸,现在的大学可是完全开放的。 要是几十年后,他可进不去。 东门一直往学校深处,不少学生或是推着自行车,或是步行在路上走着。 道路两边种着绿油油的松树和胡杨,几栋大楼伫立在眼前。 走进大学校园,程开颜总算有了些亲切之感。 大学生啊,多么美好的词语,我曾经也是一个大学生! 只可惜……学历还缩水了,成高中生了。 操场上,一群男生在踢足球。 还有几个扎着大辫子的女生在操场上跑着步,一边唱着歌,歌声清脆悦耳,朝气蓬发,像七八点钟的太阳。 程开颜作为新人,要去中文系办公室报道。 办公楼坐落在学校深处,两边是茂密的小花园。 一片茂密的竹林在清晨凌冽的寒风中哗哗作响,丝丝绿影在地上摇曳不止。 程开颜走进清晨的办公楼走廊。 走廊墙壁下边刷着绿漆,上面是一抹白,顶上是一盏盏绿边电线灯泡。 上到三楼,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将大理石地板铺成一片金色的光栅栏。 “哒哒……” 程开颜走在其中,清晰的脚步声显得格外静逸。 没一会儿功夫,来到一个挂着好几个铭牌的办公室,铁皮木门上刷着绿漆,其中一个铭牌写着外国文学教研室。 敲门。 “咚咚咚~” “请进。” 过了会儿里面才传来一个老年人的声音。 程开颜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非常宽敞,里面摆了好几张办公桌,已经坐着了几个人。 靠窗户这边,一个戴眼镜的老头坐在桌子后面,背对着阳光,正拿着一张报纸看着,桌上搪瓷杯里茶水还冒着热气。 这是中文系的副主任方教授,外国文学教研室的主任,是程开颜的领导。 说起来,程开颜能进来,也是他老人家点头。 所以一大清早,程开颜就来找他来报道。 “方主任,早上好啊!” 方主任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他一会。 看程开颜身材欣长,眉宇间带着一股军人的气质,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早上好,小程同志,报道是吧,可以了我知道就行了,你先去熟悉熟悉环境,这两天可要正式开始工作了,好好准备。 既然是小蒋教授推荐进来的,自然也是有才干的,你可得好好辅助蒋教授啊。” “知道了主任。” 说是推荐人才,其实就是走后门进来的。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办公室新来的同事,程开颜同志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大家鼓掌欢迎。” 报完到,方主任带着程开颜和办公室里几个讲师介绍了下,大家普遍都挺热情。 啪啪啪,掌声四起。 “这是谁啊?” “小蒋教授推荐进来的,我们中文系的助教,叫程开颜。” “哎小同志,你这长相可太俊了,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大姐给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 一个穿红色毛衣中年妇女笑呵呵的说道,她看程开颜长得好看,想给他介绍对象。 别看只是个助教,那也是香饽饽。 “我王府井高中毕业的……” 程开颜直言,他倒不觉得丢脸。 因为现在有个中专,初高中文凭就算是高学历,知识青年了。 “哈哈……高中毕业也行啊,以后再考个我们学校的函授学历不也一样嘛!” “切……一个高中毕业的,有什么能力啊?这不就是关系户吗?不知道还是以为是什么北大清华毕业的高材生呢。” 办公室角落里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伏在案前写东西,似乎很是不屑。 “高中学历也是人才嘛,况且小程同志大可不必自卑,你可是立下二等功的功臣。” 方主任笑着宽慰道,这话一出。 众人也不由惊讶起来,纷纷看向程开颜。 “二等功啊?难怪呢。” “行了行了,大家在忙吧。” 方主任摆摆手,示意程开颜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 程开颜关好门,他办公的地点坐落在走廊最深处。 这里是蒋婷的办公室,程开颜作为辅助她的助教,自然跟她在一起上班。 办公室里,光线明朗。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纱织的绣花窗帘,落到小姨干净的俏脸上显得格外柔美,依稀能看到其上细不可见的绒毛。 这会儿小姨蒋婷已经开始工作了。 “姨,早上好。” “早上好。” 蒋婷今天穿了件黑色女式大衣,看样子是裁缝做的,内里配了件米白色针织毛衣。 好时尚。 程开颜有点好奇的问:“蒋姨,我怎么感觉你穿的衣服就跟别人不同呢?” “有什么不同?”蒋姨抬头疑惑的问。 “您这身打扮老时尚了,在这年头直接秒杀了90%的女同志。” “我们哈尔滨女人都这么穿,这算什么,早在一九零几年哈尔滨人就这么穿了,呢子大衣配裤袜,再踩一双长筒皮靴,保暖又好看。 其实都是跟俄国人还有犹太人学的,当时有将近一半的人口都是外国人。”蒋姨摇摇头,解释道。 原来如此,程开颜啧啧称奇,看来他还是孤陋寡闻了。 哈尔滨现在工业实力雄厚,经济发达,跻身全国前八,赶超北上广。 “按理说这个助教的工作,本质上是我们的一个交易,但也不能玩忽职守,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 也不会给你安排什么很难的工作,空了就帮我泡几杯茶,打打水,或者是收收作业。实在觉得闲了的话,你自己花二十块钱办个借阅证去图书馆看看书,也能长长学识。” 蒋婷对程开颜招招手,神情严肃的说道。 她并不指望程开颜能做什么大事,但也不要惹出祸端来。 “知道了蒋姨。” 程开颜点头,这样挺好的,起码自由度很高,他也有充分的时间来写稿子。 蒋婷脸色稍缓,这也是她作为长辈的提醒,随后说道:“昨天收上来了一批作业,但我待会儿有节课,没时间改,你看着改一下,我写了正确答案的,你应该可以的吧?” 说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怀疑。 程开颜看得出来,这是真怀疑,不是装的。 “当然没问题。” 程开颜拍拍胸口答应下来,前世他也改过不少作业。 过了一会儿,到了九点多。 蒋婷去教二楼的大教室上课,作为助教,他也需要跟着一起。 第十九章 他是助教? 师大东门旁边的教二楼,401教室非常热闹。 “听说了吗?我们今天的外国文学鉴赏课是一个年轻的女教授来讲课,据说是从东德公派留学归来的呢,才三十多岁,就已经是副教授了!” “哇!东德留学回来的?是哪个大学?” 因为上午的第二节课,是最近新开的一门名为《外国文学鉴赏》的课程。 外国文学曾经是禁书,就连会说几句英语都会被打成XXX。 恢复高考之后,知识青年们孜孜不倦的吸取着各种精神养分,有许多的国外的文学大师的作品重新刊印,进入到大众视野。 像《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变形记》、《城堡》…… 这些书籍非常火热,甚至影响了一代作家,其中《安娜·卡列尼娜》卖出几十万册。 于华,墨言这些人,就深受文学大师卡夫卡的作品影响。 下课时间,阳台上气氛很活跃。 有人搬了个凳子晒太阳,也有的人还在交流着上节课的知识点和观点,也有人在谈政治得失,还有人在朗诵诗歌…… 赵瑞雪一宿舍的人倚在走廊栏杆上,说着小话。 “这就不清楚了,听说好像是柏林洪堡大学。还不止有个新老师,还有个新助教呢。” 带着眼镜,穿大棉衣的眼镜姑娘张纯咬着铅笔说道。 “小纯你咋知道的?”纪庆兰好奇的问道。 “我听启功先生说的,我和几个同学跟在启功先生身边学毛笔字。”张纯眨眨眼道。 “这样啊。” 众人点点头,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好啊!小纯你什么时候跟启功先生练字去了,还瞒着我们!看招!” “咻咻咻~” 几女嬉闹起来。 不远处。 一个皮肤挺白,一米七个头,穿着一件皮夹克的宋建春,倚在门框上,眼里带着笑意看着赵瑞雪一行人打闹。 “老宋!老宋!” 忽然一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男人从楼下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老宋大好事啊,我校的五四文学社发通知了,你上星期投的一首爱情诗已经通过审核了,说是下星期就要刊登到《双桅船》上了!” 男人嗓门很大,上气不接下气的通知过后。 阳台上的学生们一下子愣住了,随后便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可以啊!不愧是我们系的才子!” “厉害,这下稿费不少吧?老宋写诗都是十好几行的。” 有财迷立马就算了起来,现在的诗歌计算稿酬,一般是一行一块钱。 “校刊没多少钱的,了不起一行五角钱。” “那也可以了!” 一群男生女生围着宋建春,问这问那,问这首新诗是什么样。 宋建春享受着瞩目耀眼的光芒,说等下星期就能看到了,急什么。 另一边,赵瑞雪一行人隔空看去。 “嘿,瑞雪你听,宋建春终于又发表诗歌了,这次带登上校刊了呢!” “这次又是一首爱情诗。” “你们说会不会是又是写给瑞雪的?” 几人讨论起来,说来说去还是八卦最吸引人。 “别瞎说了,我跟宋建春同志又没什么关系,” 赵瑞雪有些无奈,说实话,她没什么心思去想这些东西。 光是上周回一趟家,见程开颜,结果就生出不少事情来。 更主要的是还平白惹了程开颜不高兴,那天中午发生的事情,的确是她妈不对,冤有头债有主,再怎么样也不能把气头撒在人家身上吧? 她妈还说了一堆贬低程开颜的话,赵瑞雪都不敢看程开颜和玉秀阿姨的脸了,更不敢踏进他们家。 虽然赵瑞雪不像从前那样喜欢程开颜,但也不希望把关系闹僵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这星期比完赛……一定要回去跟他好好道个歉。” 赵瑞雪迎着阳光,闭上眼睛,她这段时间心情很复杂。 “喂!想什么呢?” 陡然,一双大手拍打在赵瑞雪的清瘦的肩头,吓得她心头一跳,倒吸一口凉气。 “谁?开颜?” 赵瑞雪猛地一转头,一个带着浅浅笑容的青年出现在眼前,与此同时心中一片愕然。 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来找我的 鬼使神差的,女孩心里冒出这样一个答案。 念及此处,赵瑞雪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看你啊。” 啊! 他是真的……来找我的,赵瑞雪心跳忽然加速起来。 “哎~这不是发小同志吗?你又来找瑞雪来了?”纪庆兰笑嘻嘻的问道。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好了,我们可不想当电灯泡。” 说罢三人,转身走进教室,一边还嘀咕着。 “你说这个发小同志和瑞雪究竟是什么关系?居然从校尉胡同跑这么远来师大见面?” “不清楚,看瑞雪的样子关系不浅,我之前就在瑞雪的日记本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不过我感觉他长得是很好看,但是论及才华也不如宋建春吧?而且他还在家待业呢……” “可能这就是爱情吧?即便发小同志才华、能力,还有学历都不及宋建春,但爱情就是有打破一切的魔力,啊!爱情至高无上的爱情,我的爱情什么时候能到来!”杨梦珊摇头晃脑的吟诵着。 几个女孩浅啐一声:“呸!不知羞的家伙!你怎么能把那个挂在嘴边呢?” …… “咳咳……你别听他们胡说。” “没有啊,她们挺活泼的,挺好。” 赵瑞雪心有点乱,佯装镇定的捋了捋耳边如墨的发丝,声如蚊呐的说:“那个……你是不是喜……” “叮铃铃~”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打乱赵瑞雪的措辞。 “你说什么?上课了快进教室吧。” 程开颜疑惑的看了眼女孩,看到她愣在原地无动于衷,便推了推女孩的肩膀。 “哦……” 赵瑞雪只感觉自己心脏快要跳出来,大脑一片混乱,也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教室。 至于程开颜为啥也跟着进了教室,她也没注意到,更没意识到不对劲。 一眼看到赵瑞雪室友的位置在前两排,还空着两个位置。 他便直勾勾走了过去。 程开颜作为助教,自然要跟着蒋婷上课,做做记录,另外他还没有改完作业本。 “嗯?这个男生是谁?” “他长得好……好好看。” 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很快便引起了大学生们的注意。 一来程开颜样貌生得极好,二来赵瑞雪也是备受关注的尖子生。 其中以宋建春的反应最大,他一眼便瞥见赵瑞雪前面居然多了一个帅气的男青年。 尤其是见到两人坐到一起之后,更是顿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打起万分警惕。 “这个男生是哪个班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宋建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的问道。 “不到啊,就是比老宋你帅几倍,但是论才华我出门学校没几个能及你。” 一个快长得老气横秋,叫刘树的男生悠悠道,看向宋建春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揶揄。 宋建春家世不错,成绩也挺好,人也有才华。 但对人情世故,并不精通,平常在宿舍,班级里也总是一副很自我的样子。 依他看,这个姓宋的早晚吃亏。 “哒哒哒……” 气场凌人,气质清冷,不可高攀的蒋婷,踩着皮靴走进教室。 教室里男生女生也都惊艳的看着蒋婷。 “同学们好。” “老师好!” 全体起立,弯腰弓身,随后哗哗坐下。 这会儿,学生们对老师的尊敬,都是发自内心的。 “首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我是……” 蒋婷做了个自我介绍,随后便看到程开颜坐在几个女生身边,不免皱了皱眉。 自我介绍后,同学们对她也有了一个简单的印象。 “好漂亮啊蒋教授,不愧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 “就是你看蒋教授的打扮,我们和他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我们乡下的小土妞一样。”纪庆兰悲哀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红配绿的大花袄子。 “是啊,气质也太好了。” …… 舍友都在感叹,赵瑞雪却反应过来了,连忙推搡着程开颜,小声道:“你怎么也跑进来了?!!” “我进来坐坐?” 这话一出,赵瑞雪不禁白了他一眼。 “其实我是你们新的助教。” 程开颜拿出作业本,翻看起来。 “骗人!” 赵瑞雪自然不信。 这时,台上的蒋婷看到这一幕,脸色冷下来,喝道:“那两个,都上课了!” 顿时教室里原本有些吵闹的的氛围,安静下来。 赵瑞雪连忙站起身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师。” “你!上台来。” 蒋婷面无表情的指着程开颜。 台下的宋建春不免有些幸灾乐祸,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小子撞到枪口上了。 “老师…他不是……” 这下赵瑞雪脸色一变,急忙说。 “既然蒋教授点了我的名,那我就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程开颜,这门课的助教,以后负责为大家提供一些咨询,解疑,以及作业安排……” 程开颜起身上台,冲大家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这下,赵瑞雪和他的舍友都懵了。 不是高中学历的发小吗? 怎么成助教了? 第二十章 众人的惊讶 程开颜介绍完毕之后,班上的学生们都鼓掌欢迎起来了,尤其是女生。 这会儿,上大学有一个条件,就是未婚。 所以班上的学生们大多都是单身青年,女生们对帅气的男青年自然关注度高。 “哇!原来他就是我们的新助教!” “程开颜……这个名字蛮好听的,喜笑颜开,看来小程老师的父母希望他开开心心的啊!” 有女生分析起来程开颜的名字由来。 台下女生宿舍一行人,已经懵圈了。 “你说这是发小同志?他怎么当上我们助教了?真是活见鬼了!” 杨梦珊一脸不可置信的呢喃着。 “是啊?之前瑞雪不是说发小同志在家里待业考大学吗?现在不考大学,直接来当老师了?天呐!” 纪庆兰捧着包子脸,盯着台上的程开颜似乎想用自己的火眼金睛,看破这人的真面目。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安静姑娘张纯也有些感叹。 反倒是赵瑞雪虽然惊讶,但她是从心里觉得这对于程开颜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本就该这么优秀。 从小程开颜就是与众不同的一个男孩,这种思想已经在赵瑞雪内心深处根深蒂固了。 这也是她回家再次看到一个普普通通的程开颜时,会那么失望。 “真好……又重新发光起来了。” 赵瑞雪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脸上带着笑容静静看着对方。 脑海中忽然想起程开颜前些时在儿童文学上的投稿,貌似下周就要刊登了吧? 他到底写了什么? 真的好期待…他的作品! …… “原来是他是助教啊,难怪会催促瑞雪进教室呢。” 另一边,宋建春听到程开颜原来是助教,他也松了口气。 不仅是因为两人没啥关系,更是因为程开颜是助教,是老师的身份,和女学生之间就更加不可能了! “不过这个助教看起来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吧?” “应该是哪个大学的高材生吧,听说最低也要是研究生水平。” 几个邻座的男生说道。 在八十年代,大学助教选拔标准和培养机制处于初期阶段。助教通常由新获得硕士学位的毕业生担任。 他们作为教师职称等级中的最低级别,原则上不能单独授课,而是需要跟随讲师或教授辅助教学。 助教的工作内容包括课后辅导、答疑和批改作业等教学辅助工作,类似于课代表的角色,负责一些课堂服务工作。 此外,助教岗位有时会作为培养博士研究生的一个途径,有意识地让博士生通过担任助教来积累教学经验。 所以程开颜算是助教里的一个另类,他能进来,只能说是抱了小姨的大长腿。 另一方面,程开颜猜测可能也和小姨的夫家有关。 毕竟是爬雪山,过草地的根正苗红,到现在最少也是镇守一方了…… …… 做完自我介绍,程开颜回到座位上。 蒋婷在上面也开始了今天的讲课,她捏着粉笔在斑驳的黑板上写下《变形记》,三个大字。 “变形记,大家应该不少人看过。 弗朗茨·卡夫卡的《变形记》是一部发表于1915年的中篇小说,被西方文学家认为是现代文学的经典之作,也是卡夫卡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这部小说以其独特的超现实主义风格和深刻的主题思想受到读者和评论家的高度评价。 《变形记》深刻地探讨了异化的主题。格雷戈尔的变形是他与社会和家庭关系断裂的象征。他的昆虫身体成为了他与人类世界隔阂的物理表现,反映了个体在现代社会中的孤立和疏离感……” 蒋婷的课程,详细且丰富,不局限于外国文学的讲解和鉴赏。 更令学生们惊叹的是这位蒋教授,还会给他们介绍成书时,国外的风土人情,社会环境。 她说因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要深刻了解作品背后的含义和解读,就必须要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来辩证的看待。 这是每个读过马克思的知识青年都熟知的一句话。 书是有时代局限性的,但有一些书就是能抵挡时间的冲刷。 学生们都被蒋婷的课程内容,再次刷新了固有认知。 所以一直到下课大家的讨论声都不断,从教室走到食堂。 食堂。 程开颜跟着女孩们来到食堂的时候,这里已经被一眼望不到头的学生挤满了,每个窗口都排着长队。 大家人手一个饭包,里面装着饭盒就挂在书包上。 从中也能看得出学生的家境。 有的条件比较好的,用的是鲜艳好看的成品布制成的,针脚细密精致,有的还绣上了个人的名字和小花朵。 有的则是,就是用毛巾和碎布块缝制而成的,针脚走线也很粗糙。 再就是饭盒,有新有旧,有的像被狗啃了一样的,饭盒边边都卷曲了,也舍不得换。 程开颜跟在女孩身后排队,他第一次来,就打不住看地上的饭牌子上看饭菜价格如何。 这会儿大学生吃饭是有补贴,饭菜价格也挺便宜,比外面要少几乎一半。 像炒土豆丝儿,辣白菜,胡萝卜这些素菜,就五分钱一份。 西红柿炒鸡蛋,五香鸡蛋这些沾点荤腥的菜就得一毛了。 一毛五就能吃到真正的肉菜,像红烧肉,扒肘条,干锅肉,四喜丸子。 “小程老师!嘿嘿~” “小程老师嘿嘿~” “我们也有老师罩着了!” 包子脸的纪庆兰不遗余力的在程开颜身边,调侃来,调侃去。 众人一边排队买饭,一边翻着白眼。 程开颜只是笑了笑,现在的大女学生虽然比后世的女孩成熟许多,但依旧有古灵精怪的一面。 程开颜买了一个素菜,两个肉菜,习惯就是这样,苦谁都苦不了肚子。 她们上午上完,下午就没课了。 蒋婷一星期就两节课,程开颜悠闲得很。 买完菜,几人围在饭桌上吃饭,一边聊天。 不远处,宋建春和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坐在一起吃饭。 “哥……这个程开颜是什么来头啊?这么年轻?” “狗屁来头,不就是高中毕业的无业盲流吗?装什么大尾巴狼?” 胡子拉碴的男人是宋建春的大哥,目前是顶了班在后勤处上班,但是因为会写点东西,对国外文学有点见解,因此被借调到外国文学调研室里。 前些日子听说来了个身份背景不凡的副教授,苦心钻研的他便找方主任送了好些礼,想谋求一个助教的职位。 但很快他就知道,这位女教授自带助教。 “高中学历?不是说助教最少是要研究生学历吗?” 宋建春惊讶道。 “走后门呗,小白脸!什么玩意儿!” 宋建春顿时明白了,看着程开颜,心中越发轻视。 一个高中学历,还是走走后门进来的,拿什么和他比? 等下个星期,他刊登在校刊上诗文发表,到时候再表白…… 第二十一章 1980年的芳草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一晃眼便到了1979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这天程开颜继续伏在案前,撰写着他最新的小说《芳草》。 名字来自两个人物,小芳,小草这对惨遭抛弃的母女。 这篇小说,划分三个阶段:夏季,秋季,冬季。 开篇,程开颜便沉重的写下一句话: “为什么没有春天? 因为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春天。” 第一卷,发生在炎热夏季,春心萌动的乡下少女。 这一卷,程开颜极力描写下乡男知青和村支书闺女小芳之间的爱情故事。 然后在卷尾将此前发生的一切美好全部葬送,将人物形象完全翻转。 …… 一九七三年的夏天,烈日炎炎,南疆靠近安南的大鱼村大队部,来了一车知青。 一群来自全国各地,饱含激情,自愿放弃城市户口,一心建设农村的青年们抵达这个炎热潮湿,偏远贫穷的地方。 来自京城的宋景明是这群知青里最独特的存在,他出身书香门第,学识不凡。 一来到大鱼村下乡插队,就饱受关注。 一次英雄救美,让宋景明意外结识了村支书家的漂亮闺女小芳,为了在下乡期间得到更好的待遇,宋景明下意识朝着对方靠近。 平时他会在劳作时特别关照小芳,在同龄人都起哄时,又会带着温柔的笑意轻轻摸着小芳的头,说:我只是把小芳当妹妹而已。 有时候宋景明会带着小芳到水库上长满芳草的堤坝上,静静躺着看天上弯若银沟月亮,谈人生理想。 宋景明会买来糖果和将地里鲜花变成花环给小芳戴上…… 夏天,会给小芳扇扇子,给她吟诵诗词…… 秋天,会找来酸酸甜甜的果实…… 宋景明给这个乡下的少女,带来了不属于她这片星空的美好。 慢慢的,小芳情愫渐生。 她喜欢上了这个温柔,文质彬彬的男人。 可他总是说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看到自己就会想起在他的妹妹,小芳心里既甜蜜,又苦恼。 她不想当他的妹妹,她想…… 慢慢的,两人躺在岸堤上赏月时,小芳发现宋大哥总是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月亮。 小芳低头看向宋大哥的眼睛,一浒犹如清水般的月色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荡漾开来。 她心神一颤,小芳知道宋大哥想家了,他无比期盼着回到那个曾经养育了他十几年的家乡。 一股忽如其来的勇气,促使她站起身来,她说:“宋大哥……我我我能不能做你的……妹妹!” 可当她看到宋景明冷漠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时,小芳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连忙给他道歉,然后掩面而逃。 第二天,小芳躺在床上没有出工,翻来覆去心神酸涩,心中只觉得自己要是城里人就好了…… 她想,肯定是自己说想当他的妹妹,令他不快了…… 是啊,像自己这样,没什么文化,连诗歌都读不连贯,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乡下土包子,怎么敢说替代宋大哥在京城那个生得倾国倾城,温柔可人的妹妹呢? 日子慢慢过去了。 一天晚上,宋建明再次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件…… 小芳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她只知道她的宋大哥很伤心,她必须做点什么。 这一晚,高粱地里属于小芳的,热烈的,灿烂的夏季到来了。 她眼角流着泪水,说:“我绽开的不后悔。” 但她并不是花。 …… 程开颜停下笔,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的,不由看向天外,此时天色蒙蒙亮了。 “嗯?五点钟了?” 程开颜精神有些恍惚,什么情况? 我写了一晚上? “啧啧,不愧是我,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 程开颜连忙做了几套眼保健操,他可不想把眼睛搞坏了。 做完后,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哗啦~” 程开颜拉开窗帘,窗外白色的雾气在庭院里游荡,看着陈旧的设施,水井,歪脖子树,水沟子,长满苔藓的墙角…… 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陌生。 他转头看向实木书架上挂着的黄道日历,只剩下最后一张巴掌大小的灰白纸张,其上写着己未羊年十二月三十一号。 他呢喃道:“真的回不去了……” “咔嚓!” 他撕下最后一张,没有扔到垃圾桶,而是留在抽屉里收好。 …… “咔嚓~” 遥远的江城,江城歌舞剧院。 女生宿舍,老旧的木质床板,在女孩们的翻身间发出声声脆响。 靠近窗户的下铺,躺着一个女孩。 身上盖着厚实的被子,透过被子依稀能看到女孩欣长纤细的娇躯,四肢比例趋近完美。 身体的曲线从上至下,起初胸口处略显丰腴,好似萌芽的小禾,玲珑如玉,丰腴不失婉约。 再往下则是盈盈一握的纤腰,饱满紧致的玉臀宛如满月,一双笔直的玉腿紧紧并拢,床角的被子被女孩裹着白袜的玉足调皮的弹开。 “嗯~” 伴随着一个好似小猫低吟的清冽嗓音响起,一对明媚的清澈鹿眼,略带迷茫的眨了眨,好似春天的东湖,美好至极。 “该起床了。” 刘晓莉纤腰紧绷,整个人就神奇的坐了起来。 起床穿衣,来到窗边。 远处浩浩汤汤的长江上,萦绕着几米高的白色雾气。 伴随着一股清冽的清晨江风,雾气在江面上像蛇一般涌动,朝着城市的码头扑面而来。 “还好水龙头没冻住,要是在哈尔滨早就冻了。” 刘晓莉拿好洗漱用的毛巾小盆,在水池处,准备洗漱,忍不住嘀咕道。 显然江城的气温,并不足以将水管冻住。 “哗啦哗啦~” 水龙头哗哗作响,冰冷的水流涌入搪瓷脸盆,将底部描着的两只鸳鸯淹没。 刘晓莉捧起一汪清水,就这么泼洒在脸上。 刺骨的冰凉并没有让刘晓莉动容,而是举起一双葱白如玉的手轻轻洗着。 一抬头,墙面上姐妹们购置的清晰镜子里,显露出水芙蓉般清丽的俏脸,明媚大气。 秀美高挺的鼻尖一滴盈盈水珠,悄然滑落。 她的脸,从前白得像瓷,现在则是由瓷变为玉——半透明的,轻青的玉质。 下颚微圆,带着一些精致的美人尖尖儿。 洗漱完毕,刘晓莉按照惯例出门吃饭。 走到楼下,习惯性的看看门口的邮箱。 她从前几年毕业之后,便一直是一个人在江城工作,每隔一段时间,母亲蒋琬会从哈尔滨寄来信件,京城的小姨则更加频繁一些。 之所以这么期待,倒不是期待小姨与母亲。 而是前不久,刘晓莉给名义上的未婚夫,寄去了一封信,委托小姨代为转交。 其中一项内容便是退婚…… 刘晓莉其实明白,自己的要求非常苛刻,不管到什么时候,女方向男方提出退婚,都是十分伤人自尊的行为。 但…… 她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对爱情不说十分向往,但也期待着。 她难以想象,自己要和一个不熟悉的,不知道过往经历,不知道样貌,不知道人品的男人度过一生。 也正是这一点,刘晓莉才在信中毅然决然的提出了退婚,不过担心造成不好的后果。 她还是委婉的表达自己愿意与其沟通交流,若一年不能相爱,两人一别两宽。 想来这样就能皆大欢喜了吧? “嘎吱~” 邮箱锈蚀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其中安静的躺着一封信件。 清晨略微昏暗的光线下,刘晓莉眼中清晰的看到信纸上,用大气隽永的字体写着她的名字。 取出来,低头一看。 刘晓莉的下方,则留着一个男人的名字落款: 程开颜。 她细腻如雪的指头在粗糙泛黄的信封上,不安的摩挲着。 她呢喃道:“这个字写的真漂亮。” 刘晓莉心中既有激动,也有恐惧。 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否是对自己无尽的谩骂,她想: “要是那样……倒不如死了算了。” 下定决心了,刘晓莉便手指飞快的拆着信件,女孩做事情向来不拖泥带水。 “亲爱的刘晓莉同志,久慕芳范,未亲眉宇……” 刘晓莉挑了挑眉,这人……好像是个文化人呀~ 她接着往下看去,远山般的秀丽黛眉舒展开来,直觉心情舒畅,成年后一直以来的困扰终于消散。 刘晓莉莹润的嘴角微微扬起,像四月天的风情,此时她手中举着一枚照片对着天边已出的微薄晨光。 照片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清晰可见。 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坐在钢琴前的男孩,五官端正,清朗俊美。 他倚在钢琴边,笑着看镜头。 整个人有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和一股淡淡的忧郁。 少女仰着白润细腻的下巴,一字一顿的道: “这个小程同志,貌似是个很好的家伙啊…… 还会写书,夜晚的潜水艇吗? 我倒是有点期待了呢~小程同志!” 第二十二章 终刊登 “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怀想……” 看完信件之后,刘晓莉将其收到衣服内袋之中。 随即带着愉悦的笑容朝着剧院的大食堂走去,走在林荫葱葱的小路上,她低声哼唱着今年…… 哦不,去年由湾湾歌手潘安邦演唱的歌曲《外婆的澎湖湾》。 这首歌是为了纪念与外婆在澎湖湾的故事,而创作的歌曲。 《外婆的澎湖湾》自发布以来,就受到了广泛的喜爱和传唱,成为了校园歌曲的经典之作。 它不仅在湾湾地区广为流传,也在中国大陆等华语地区拥有很高的知名度。 由于一些不可描述的禁令,湾湾的歌曲被视为靡靡之音,并不被允许进入到国内。 但在歌舞剧院,文工团这种地方,自然是禁不住的。 …… 江城歌舞剧院,历史比较复杂,经过多次改名。 它的前身是一九四五年成立的热河军区胜利剧社,一九四七年三月扩建为冀察热辽军区文工团,同年七月改建为冀察热辽联合大学艺术文学院。 一九四九年五月这才南下江城,改为中南文艺工作团。 一九五三年与中南文艺学院音乐工作队和戏剧系合并,建立中南人民艺术剧院,一九六三年才从江城人民艺术剧院分组,最终改建为江城歌舞剧院,一直延续到今天。 它坐落在江城市江岸区解放大道,是一座历史相当悠久的的剧院。 剧院由舞蹈团、歌剧团、民族乐团(声器乐)、舞美工程部等部门组成。 多年来,共创作排练了大型歌剧、舞剧三十余部。舞剧《槐荫记》、歌剧《向秀丽》分别参加建国十、二十周年调演;歌剧《启明星》荣获文化部颁发的创作、演出一等奖。 未来还有一部由刘晓莉主演《楚韵》荣获五个一工程奖,文华新剧目奖…… “晓莉~今天搞莫斯捏开心呐?过早了吗?” 歌舞剧院经典的欧式建筑门口的雕像面前,一个穿着白色练功服,留白胡子没头发的老头一边练功,一边笑着打招呼。 这位是歌舞剧院的副院长,樊绩安老先生。 “还没呢,院长,正准备去吃呢。” 刘晓莉浅浅一笑,脆声回应道。 今天元旦,剧院放假,因此刘晓莉也不是很怕这个说着江城话的老头。 已经到江城来生活了快八年,刘晓莉已然能听懂江城话,也会说一些,比如:个斑马,搞莫斯啊之类的话。 当然,并不常用。 再加上剧院里大多都是说的普通话,刘晓莉没学多少。 来到食堂,这会儿已经排起了队。 因为是舞蹈演员,平常运动的比较多,饭量自然也不小。 点了碗热干面,再撒上葱花,一碗甜蛋酒,一根油条,这就是刘晓莉今天的早餐。 “哎,买个面窝都这么难……” 刘晓莉看了会儿,实在人多了,她便提着食物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她并不是吃饭文静秀气的那一款,但举手投足的动作就是很优雅。 吃饱喝足,刘晓莉直奔解放大道,她要买书看。 这年头,人们的日常生活娱乐比较匮乏,许多人打发时间都是买书来看。 像刘晓莉寝室里的一个来自长阳的17岁女孩王丹萍,就经常用工资买一大堆书来看,看得废寝忘食,连带着几个寝室的女生都找她来借书看。 刘晓莉也不例外,她是很喜欢看书的。 像这几年的江城的文学期刊,比如《长江文艺》,《江城文艺》还有特别火爆的《人民文学》《延河》这些杂志,她都看过的。 出了歌舞剧院,解放大道上,商铺工厂林立。 在1958年,解放大道主干道基本建成。 60米宽的道路,堪与当时北京城的长安街媲美,老江城人骄傲地称之为“江城的长安街”。 这会儿每逢国庆节,解放大道会有大游行。 79年的国庆节是建国三十年,举国同庆。 刘晓莉跟着朋友去过看一次大游行,特别壮观。 从解放大道的中山公园鸣枪开始,是这座城市的全民狂欢,举着旗子,带着红领巾少先队员,步伐整齐的人民子弟兵…… 伴随着军乐的铿锵,游行方阵浩浩荡荡向前。 非常壮观。 …… 解放大道新华书店。 早上由于天气寒冷,今天没有多少人。 店员毛爱群推开书店大门,今天本应该放假的她主动留下来和另一个店员一起值班。 “呼~个斑马!好冷啊!” 毛爱群小声抱怨几句,双手捂嘴,哈气取暖。 在街上瞅瞅,一个阿姨在炸油条,她便买了根,以及一杯甜豆浆回店里。 毛爱群按照惯例,每天的第一个工作事项,就是整理新上的期刊,将这些书一摞摞的搬到他们应该在的位置上。 比如人民文学,就是必须放在书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不然有人来找不到,都能把店拆了。 整理完,出了一身汗。 “儿童文学在哪儿呢?” 毛爱群这时会看看书打发时间,她在新上架的期刊里寻找着。 每个月一号,会有很多文学期刊上新。 她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丈夫在水利局工作,有个儿子在上小学,儿子喜欢看儿童文学,其实倒不是喜欢看,而是喜欢毛爱群晚上睡觉之前给他讲故事。 于是毛爱群也养成了,看儿童故事的习惯。 她作为大人,比较喜欢写纯文学的《儿童文学》,更有思想深度。 而上海的《少年文艺》她总感觉里面的故事,多少有些不符合现在的老百姓的生活标准了,有点小滋味。 再就是由宋庆龄女士督办的《儿童时代》,毛爱群也挺喜欢的。 今天的儿童文学,是一九八零年的新年第一期。 崭新的封面上,画着一幅海底图,蔚蓝色的海底,珊瑚林立。 珊瑚丛中有一个造型精致可爱的潜水艇卡顿其中,另一边,一艘蔚蓝色的潜水艇对其发射出两枚炮弹。 “夜晚的潜水艇?有点意思!” 毛爱群翻开目录,果不其然第一页就是这篇夜晚的潜水艇,是一个名叫程开颜的作家写的。 “程开颜……,没听说过啊,是个新人作家啊,不过徐德霞小编辑既然敢把他放在第一页,自然是底气的。” 这样想着,毛爱群低头翻看起来。 渐渐地她仿佛跟随着主人公的视角,逐渐沉浸在这个奇妙的幻想世界之中…… “从初中起,我为过度生长的幻想所缠绕,没法专心学习。没法专心做任何事。更小一些,谁也没觉察到症状,还夸我想象力丰富。” 潜台词的意思是把这个当成病了? 这是长大之后的主角的想法吧? 毛爱群皱了皱眉,继续看。 “我指着房门上的木纹,说这是古代将军的头盔,那是熊猫的侧面,爸妈都觉得像…… 有一天我爸回家,发现我一脸严肃地盯着正在抽水的马桶,问我干吗,我说尼斯湖上出现了一个大漩涡,我们的独木舟快被吸进去了。我爸问我们是谁,我说是我和丁丁,还有他的狗。他也只是摸摸我的头说,要不要我来救你,不然来不及吃晚饭了。” 毛爱群觉得这段挺和睦的,主人公的父母起初并不觉得这是病,认为是厉害的想象力,相处之间也很有爱意。 越看越投入,越看越深,越看越心惊。 不知道为何,等到了上学之后,父母对主人公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认为这是一种病,还带他去看医生。 可因为……影响了学习? 毛爱群抿了抿嘴,心想道。 直到看到最后,主人公想想自己的想象力脱离自己时。 她忍不住呢喃道:“难道我已经在无意之间扼杀了我儿子的想象力? 难道再璀璨耀眼的想象力,在现实沉重的引力牵引下,也不得不坠落在地? 难道影响了学习的都是“病”?” …… 这时,店门外,走来一个年轻貌美的高挑女孩。 正是刘晓莉。 “你好有没有新一期的儿童文学,我要那个有潜水艇的那一期!” 刘晓莉礼貌的问店员。 她觉得今天真的很巧,恰好早上小程同志的信寄来了,儿童文学是双月刊,新的一期恰好今天过来。 虽然刘晓莉平时不太爱看儿童故事,但想想,这篇故事是这个比自己小一些的程开颜写的。 甚至在信中的字里行间里,对方大有把自己当做姐姐的孺慕之情,毕竟那家伙是独生子女,羡慕有哥哥姐姐也挺正常的。 刘晓莉没由来的,有种在关照弟弟的感觉。 虽然刘晓莉有一个妹妹,并且活泼娇俏。 但这是弟弟,与妹妹这种讨厌的生物不一样。 尤其是这样生得极好,会弹琴画画,写文章的弟弟。 刘晓莉心中带着愉悦。 礼貌问候之后,并没有发现店员有什么动作,刘晓莉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毕竟现在新华书店的店员可是最热门,最抢手的职业之一,八大员呢。 有的店里还会挂上不准无故殴打客户的牌牌。 刘晓莉看了看这个江城大姐红彤彤的脖子跟脸,顿时缩了缩脖子。 她是知道江城大姐、大妈的战斗力的,能骂她一百个都还不了口。 “你好同志……请问……一下有没有儿童文学的新一期。” 刘晓莉和声和气,用小姑娘的声线说道。 “哦哦!不好意思,我有点走神了,您是想要什么?” 连着喊了两声,店员毛爱群这才回过神来。 “儿童文学,你们有没有新的一起,就是那个有潜水艇的那个期?” “潜水艇?你是说这个?” 毛爱群眼睛一亮,指着手中的文章说道。 “对对对!” “你也是来看这个的?那可真是太巧了,我跟你说这篇文章写的真好!我刚才看完了,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新人作家!” 毛爱民此时就像是个小孩,手舞足蹈的给朋友介绍自己心爱的东西一样,滔滔不绝,源源不断的给刘晓莉安利着。 这么好看? 新华书店的店员都这么说,那还能有假? 刘晓莉原本只是看在程开颜的面子上,买来看看,并没有觉得他会写的有多么好,毕竟只是个新人作家,据他说是第一篇小说。 不过现在听到新华书店的店员都说好,刘晓莉自然信了几分。 “店员同志,那我要一本儿童文学,新一期的,然后在买一本江城文艺和哈尔滨文艺。” 刘晓莉开口说道,一口气买三本,对她而是小意思。 “就拿我这本好了,另外江城文艺没有了,就在新年的第一期,他已经改名叫做《芳草》了。” 毛爱群帮忙找着书,一边解释道。 “原来改名了啊。” 刘晓莉点了点头收好书,付款回家。 刚一回到宿舍,舍友们都还没起床。 刘晓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便坐在书桌前,沉浸式的看起书来。 细细读了几段,刘晓莉便感觉到一种和其他作家与众不同的文笔与清新之感。 少女芳心,不由期待起来。 “从小到大,一层套一层,像俄罗斯套娃一样。我觉得格外充实,安适,床是柔软的湖面,我静悄悄沉下去,在这秋日的午后……” “好清新的文字,好细腻传神,这个小程同志有点东西!” 刘晓莉按捺住心中的惊讶,继续看下去。 …… “我让所有的想象力都集中到脑部。它们是一些淡蓝色的光点,散布在周身,像萤火虫的尾焰,这时都往我头顶涌去。过了好久,它们汇聚成一大团淡蓝色的光芒,从我头上飘升起来,渐渐脱离了我,像一团鬼火,在房间里游荡。” 看到这里,刘晓莉心脏猛然紧缩,鸡皮疙瘩都在炸起。 这形容太奇妙了,太有灵性了! “我一度拥有过才华,但这才华太过强盛,我没办法用它来成就现实中任何一种事业。一旦拥有它,现实就微不足道。没有比那些幻想更盛大的欢乐了。我的火焰,在十六岁那年就熄灭了,我余生成就的所谓事业,不过是火焰熄灭后升起的几缕青烟罢了。” 看到这里,刘晓莉呼吸急促起来,她不可自抑单手捂着软绵如棉花糖般的胸口。 胸腔深处的那颗充斥着活力的心尖,像是被火燎了一下,滚烫滚烫的,连带着姣好动人的娇躯都下意识的轻轻颤栗。 此刻她眼前也看到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倚在栏杆边,孤独的抽着烟,那一缕缕青烟便是他燃尽的才华…… “程开颜……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可恶,肯定是个狡猾的家伙! 寄过来的照片居然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就是不想让人看到现在的样子吧?” 刘晓莉捏着照片细细打量着,心里头有些不满。 昏暗的宿舍里,她久久未能平静,忽然抓起钢笔,开始写信。 与此同时,这篇小说,也在全国各地,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第二十三章 自愧不如与加印 北师大男生宿舍。 今天的宋建春起的特别早,在水池洗漱完毕,还对着镜子抹上了头油。 将头发束成大背头模样,换上一身帅气皮夹克,破天荒的踩着一双新买的皮鞋。 同寝室的来自沈阳的刘树,正在桌子上复习功课,总的来说是写一篇关于卡夫卡《变形记》的读后感。 看到宋建春骚包的对镜贴花黄,刘树撇撇嘴,问道:“哟~老宋,这是去哪儿啊?” “去五四文学社啊,今天新一期的《双桅船》发布了,江勇老师让我早点去,据说诗刊都来了个编辑呢。” 宋建春脸上极力想表现得平静,但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正在抽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癫痫。 “恭喜恭喜,这次登上校刊,下次可就不是校刊了,搞不好要登上《诗刊》《人民文学》这些刊物,到时候可就是大诗人了,你小子可得请客吃饭嗷!” 刘树眼珠子一转,起身给宋建春祝贺道。 “是啊老宋,记得请客,早就是大诗人了,你看看我们学校哪个见了你老宋不竖起大拇哥儿,说这是我们学校的才子……” “就是就是。” “好说好说!” 宋建春听到室友们对自己恭维有加,笑着点头,随后在众人的目送中离开宿舍。 …… 今天是元旦,北师大没课。 但由于大学生们都来自天南地北,所以大家都没有回家,学校的人还是蛮多的。 主席台上的校宣传栏处,此时已经围成了人山人海。 五四文学社和摇篮文学社的社员们正在宣传栏处张贴校刊,宣传栏旁边还摆着几张桌子,红布铺就,其上是一本本刊物。 正是《双桅船》,封面是几个不规则的图形,组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只小船一样。 吃完早饭的同学们,老师们,都在围观。 赵瑞雪一行人也在其中,也是来看校刊的,不过也不全是。 其实每次到放假,新华书店的店员会带着书送到各个大学里面来,供大学生们挑选,买不买得到全凭手速,所以有的学生会走路去书店看。 送来的这些书里,当然也包括儿童文学。 不过这个刊物,在大学生里不算受欢迎。 现在的大学生嘛,喜欢诗歌,喜欢散文,喜欢严肃文学,对儿童读物,没有什么兴趣的。 所以赵瑞雪觉得能买到,不至于像其他刊物那样瞬间被抢光。 这不,刚才她就买了一本最新的儿童文学拿在手上,细细打量着。 “封面就是潜水艇啊?” 赵瑞雪低头扫了眼儿童文学的封面,不由一惊。 看来,程开颜这篇小说很受儿童文学编辑部的重视啊? 心中不免有些期待他的大作。 “瑞雪,你买了本儿童文学啊,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个了?” 纪庆兰好奇的问道。 “哦……这个我就是随便看看,别的我也没抢到。” “也是。”纪庆兰点点头,随后说:“我抢到一本人民文学,待会儿借给你看,待会儿我还要抢一本双桅船,我倒要看看这个宋建春写了什么不得了东西” “嗯。” 赵瑞雪此时的捧着书,随口应付道。 此时她的心神已经沉浸在幻想的海底世界当中,什么宋建春,谁在乎? …… 因为今天是新年元旦,这几天学校的活动特别多。 除了校刊刊登之外,学校礼堂还会举办诗歌朗诵比赛,赵瑞雪就会参加。 后面还有盛大的文艺汇演,这几天晚上学校还会组织电影放映。 这年头的师生互动很多,师大的老师都乐于参加学生的校园活动。 中文系最多的活动便是文学社的,有办讲座、编刊物,还有诗歌朗诵会、戏剧演出等等。 编辑、出版刊物是文学社存在的基本标志。 最初师大有两个学生文学社。 一名“摇篮文学社”,归校团委和校学生会主管,社员来自全校各系; 一名“五四文学社”,由中文系团总支和系学生会管理,社员也就是本系同学。 其实摇篮文学社的骨干也多半是中文系的文学小青年,两个文学社的缘起没人追问过,也没听人谈起过它们并存背后的是非,估计也就是组成群体的差异。 文学社通常不定期编印刊物和报纸,五四文学社这份16开的刊物《双桅船》,由启功先生题写刊名,三色胶印封面,铅字排印,已经是“高大上”的出版物了。 “哎哎!启功先生和蓝隶之老师来了,还有校报的江勇老师。”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声。 纪庆兰便看到一个带圆形眼镜的,一脸和蔼相的白胡子老头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几个老师,还有一个据说是《诗刊》的男编辑也过来了。 “同学们,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1980年来了,我们有请启功先生为我们的新年致辞……”江勇老师举着话筒说道。 “尊敬的同学们,随着新年钟声的临近,我们站在岁月的门槛上,回望过去,展望未来。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时刻,我谨代表北师大的全体教师,向大家致以最诚挚的新年祝福……”白胡子老头祝贺道。 “啪啪啪啪……”众学生鼓掌。 致辞完毕,随后开始发售校刊。 众人一拥而上,支持自家的校刊,都觉得义不容辞。 这会儿,大家有很好的集体主义精神。 祖国、学校是我家! 拿到书,映入纪庆兰眼前的第一篇,便是一首名“爱的人”的诗歌,一看名字,果不其然是78级中文系宋建春的作品。 人群里已经有人大声朗诵起来:“晚风轻拂,柳絮飘扬,你的眼神,如古老油灯下的微光……你的轻叹,是那未完的乐章……在星空下的诺言,轻轻吟唱,爱,穿越了时空的墙。” “这首诗比上次的写得好,意象更多,更丰富,文字也更加朴实。”纪庆兰若有所思的评价道。 此时的宋建春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时不时被同学问两句。 这时《诗刊》的周编辑走过来拍了拍宋建春的肩膀,微笑的鼓励道:“宋建春同学,下次还有诗歌记得给我们《诗刊》投投嘛,北师大有像你这样有诗才的年轻人不多了,我们诗刊打算今年开展一期“青春诗会”,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好好努力……” “周编辑说笑了,建春也只是随性而坐,难登大雅之堂,诗刊是我心目中的至高殿堂,若能录用刊登,实在是荣幸之至。” 宋建春笑着谦虚道,不过心情却是一阵激动,青春诗会? 这是在邀请自己吗? “好好加油。” 周编辑矜持的点点头,随后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去。 “瑞雪快看,宋建春这小子居然被诗刊的周编辑鼓励了!” 也因为这位周编辑对宋建春的鼓励,纪庆兰看向宋的目光里也带上些许羡慕,拍了拍赵瑞雪的手臂说道。 赵瑞雪摇摇头,心神还曾经在程开颜的文字当中,不过听到纪庆兰话语中带着羡慕敬仰的语气,她淡淡的摇摇头,“就那样吧。” “得了,跟你说也是白说,你的心思,已经全在我们小程老师身上了,小程老师人很好,但论才华还是不及宋建春的。” 纪庆兰无语道。 这些日子,寝室的人算是看出来。 瑞雪原来是对发小同志有意思,据说从小时候开始就对发小同志情有独钟,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好嘛! 但这可是《诗刊》啊! 1957年1月,解放后第一个全国性的诗歌杂志《诗刊》。 主席亲笔复信支持创办《诗刊》,发刊第一期,就以主席的十八首旧体诗词打头,这在社会上产生极大反响。 《诗刊》是以发表当代诗人诗歌作品为主,刊发诗坛动态、诗歌评论的大型国家级诗歌刊物,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 一旦能刊登在诗刊上,那将代表着彻底跻身大诗人的行列。 一来宋建春的诗歌在校刊上刊登,已经掀起了热度,现在诗刊的周编辑也鼓励他投稿,虽然没有说录用,但这也是很光荣的。 “不信?” 赵瑞雪瞪大眼睛,她的好胜心也被激起来了,一把将手里的儿童文学塞到纪庆兰胸前,激动的说:“你看!看完再说宋建春这种也能叫才子?他也配?程开颜比不上他?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才子!” 即使到现在,赵瑞雪依旧被《夜晚的潜水艇》中的文字与都快溢出的才气所惊叹。 这才华太过强盛……一旦拥有它,现实就微不足道…… 太狂,太年轻气盛了,太妙,太有才气了! 看到赵瑞雪这么说,纪庆兰摸着被压在贫瘠胸口处的书本,猜测道,“难道小程老师也写了文章?这本儿童文学?” 提到儿童文学,此刻纪庆兰恍然大悟道:“好啊!难怪你买了儿童文学!小程老师这么大的事,你都瞒着我们?还是不是好姐妹了?” 话没说完,她便迫不及待的翻看起来,渐渐的屏住呼吸…… 玛雅! 纪庆兰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小程老师怎么这么牛? …… 随着时间的流逝,热度散去,学生们有的还在讨论,大多数人渐渐离开宣传栏。 宋建春这边也消停下来,他静静看着人群中的赵瑞雪,袖口里拢着一朵在小花园里折的一朵不知名花朵,走到赵瑞雪跟前,伸出手说:“瑞雪同志,能否移步一叙?”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还有就是请你叫我的全名。”赵瑞雪皱皱眉。 “你觉得我今天这首诗写的怎么样?” 宋建春嘴角带矜持的笑,一幅仪态翩翩的才子模样问道。 “嗯……写的不错,刚才那位是诗刊的周编辑?”赵瑞雪佯装思索,夸一句,随后转移话题。 “谢谢赵瑞雪同志的夸奖,这位周编辑是来我们学校充当评委的,诗歌朗诵比赛,你不也参加了吗?” 宋建春解释道,随后神神秘秘的看向她,“给你一个惊喜?” “?” 随后他便用左手遮挡住右手,手臂一甩,一朵淡粉色的花朵出现在眼前,“噔噔噔噔~这朵花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我跟你什么关系?你送花给我?” 赵瑞雪转头就走,但立刻就被喊住。 “等等!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宋建春脸色一白,随后迅速涌上血,带着期盼的目光问:“赵瑞雪同志!我喜欢你!我们能不能谈朋友?” “不能。” 连脖子红得滴血,宋建春咬牙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程开颜?我问了我哥,那个程开颜是走关系进来,走后门,还只是高中学历的人,你不要被他骗了!他只是长得帅,银样镴枪头而已!而且你和他是不可能。” “第一,我跟他没什么关系,第二,我跟你也没什么关系,第三,他比你有才华多了,你要是不信可以看看儿童文学的第一篇小说,你好自为之,。” 赵瑞雪听完,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平静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她早已经放下了,至于现在,两人仅仅是学生和老师,发小的关系。 况且她的规划很清楚,只想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好好学习。 谈朋友? 这是毕业之后的事情。 不过到时候程开颜若是还没……自己到时候再……也不迟。 赵瑞雪头也不回的拉着纪庆兰离开。 她斟酌再三,打算回寝室写一篇有关这篇小说,或者说这篇散文的评论,发到校刊上,或者杂志上。 原地只留下宋建春一人,心生怨怼的出了校门,直奔新华书店。 半小时后,他拿到一本儿童文学,低头带着找茬的心思看起来。 宋建春呼吸渐渐凝滞,脸色灰白的呢喃道:“我不如也……” …… 几日后,儿童文学编辑部。 编辑办公室的暖气片中散发着热烘烘的暖气,热的人躁得慌。 “今天的暖气怎么这么热?这些供暖单位的人今天是吃错药了” 徐德霞此时已经脱下了棉袄,守在电话旁。 不为别的,就等着发行局的通知。 作为一个专业的儿童文学编辑,徐德霞对市场嗅觉还是相当灵敏的,她认为这篇《夜晚的潜水艇》有火的潜力。 儿童文学虽然坚持纯文学,但毕竟是写给儿童看的,比较注重故事性,轻文学性。 这篇小说则不一样,他故事性比较轻,虽然结构缜密,但主人公在故事里的形象是单薄的,只能通过只言片语来看到,作者故意弱化了这一点。 只是想让读者跟着走,跟着幻想走。 只要思维跳跃,能跟上,能共鸣这种幻想,那就能看下去。 关键就在于孩子们的想象力是非常丰富的,能轻易的和这篇文章共鸣。 显然,她的想法和将这篇小说放在第一篇是成功的。 办公室,也有不少编辑和徐德霞一样讨论着这篇小说。 这几天,已经有不少人到编辑部来串门,打听这篇故事,讨论作者和故事。 徐德霞已经能判断出来,这篇小说要小火了。 也是,现在正是伤痕文学遍地的时代。 突然出现这么一片文风新颖清新,像夏天里吃了颗薄荷味的糖一般的文章。 大家自然觉着新颖不已,纷纷抢购。 这时发行所打来了电话:“第一期的儿童文学卖的很快,库存快要见底了!不止儿童家长在买!中学生们,大学生都在买!” “加印?” “加印!五万份!” 胡主编按下烟头,敲定道。 第一期由于考虑到新年,起初只刊印了二十万份。 儿童文学最近几个月的刊行量上涨趋势不明显,九月,十一月才堪堪三十多万。 这才不到一个星期,直接快卖完了! “我们去请叶圣陶老先生写篇评论文章!” 胡主编咬咬牙,这是突破的好机会! 接着这股风,说不定能把儿童文学的发行量推到四十万! 第二十四章 拜访叶老先生 一月三号早上。 梧桐院歪脖子树下,一扇窗子打开。 程开颜穿着军大衣,头上戴着顶雷锋帽坐在书桌前,执笔书写。 书桌上,一瓶蓝色墨水敞开着,散发出香臭香臭的味道。 墨水瓶旁,则堆积了几十张格子纸,这是这些天的成果。 虽然《儿童文学》发售的这几天,卖的有点火,小孩们捧着陷入一片湛蓝的海底,自在遨游,大人们也反思起来…… 毕竟只是在小范围的圈子里传播。 程开颜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非常平静。 书他也只是随手买了一本作为纪念,塞到书架里。 这几天虽然放假,但他也没闲着。 他将芳草的第一卷大纲又完善了一遍。 加了更多的内容进去,不再局限于小芳与宋景明的爱情,要在描写爱情的空白处,把下乡时期的的知识青年,青春热血,人性都写在里面。 彼时知青们辛苦劳作,建设南疆,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城市青年,在艰苦环境中完成蜕变,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程开颜并不是虚构,知青在农村的作用有好有坏,但不能片面的去写。 力求做到公正,承认他们在劳动中积极的一面,也写他们在村里偷鸡摸狗,搞小灶,勾搭农村小姑娘,大媳妇等丑事。 这可能暗合了八十年代,带有回归性质的知青小说,为这本书奠定了基础。 “一周只上两天班的日子真幸福,真希望一辈子都能这样……” 程开颜在格子纸上挤下最后一个字,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感叹道。 这些天,他过得十分悠闲惬意,有课就跟着去上,没课就在办公室或者图书馆写写稿子,看看书,欣赏一下这个时代的女大学生。 “滴答滴答……” 程开颜抬头看了眼时钟,十点二十几分。 这已经是程开颜每天重复次数超过二十次的操作了,偏着头看时钟。 日积月累下来,程开颜只感觉脖子都开始酸痛起来了。 “好想有块手表,不要欧米茄,也不要雷达表,给一个上海牌,BJ牌也行!” “别说手表?我现在连自行车都买不起。” 程开颜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到厨房开始煮饭,和清理今天中午要吃的菜,等到徐玉秀中午下班回来炒菜。 虽然学校食堂饭菜不贵,但也没有在家里吃便宜。 “噼里啪啦……” 坐在灶台前,程开颜熟练的将各种枝条掰成一小段一小段,方便燃烧的样子塞到灶中,再往里填上一把枯树叶。 随后掏出一盒火柴。 “嚓!” 豆大的火焰亮起,火柴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落在树叶上,旋即一阵蓝色烟气升起,灶中燃起熊熊火焰。 橘红色的光亮在程开颜眼中闪烁着,阵阵热流扩散开来。 不多时,锅中的水汽震动起来,程开颜的工作算是忙完了。 坐在一边烤火,发着呆。 忽然,院子里一阵呼喊声传来。 “程开颜在不在家?” 几道声音传入耳中,程开颜听着有些陌生,连忙走了出去。 院子里进来了一个中年戴眼镜的男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提着公文包。 程开颜走出来问,“你们是?” “我们是儿童文学编辑部的,请问程开颜是住在这里吗?” 胡主编在昨天决定要向叶圣陶老先生求一篇评论之后,便打算带着作者,一起去拜访叶圣陶老先生。 “我就是。” “你就是程开颜?这么年轻?” 徐德霞有点惊讶的捂着嘴说道。 作为编辑,她对程开颜这篇文章可谓是看了不下十次,早已经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她心目中的作者形象。 这可能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身材削瘦颀长,气质中带着点忧郁的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形象。 怎么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呢? “当然是,跟我进来吧。” 程开颜领着两人进到卧室里,又倒了两杯茶给两人。 胡主编看了书桌上熟悉的字迹,便接受了这个事实。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就是他们要找的程开颜。 胡主编笑着说明来意:“此次前来,便想带着你去拜访一下叶圣陶先生,以此来求个评论文章,一来对你在文学上的发展有好处,二来我们也能借此增长些销量。” 叶圣陶老先生? 程开颜有些讶然,这位可是语文课本上的I常客,后世还有一个叶圣陶杯的作文比赛。 他欣然答应,这对他而言没有坏处,只是有些疑惑叶老先生和他们无亲无故的…… “其实我们儿童文学就是叶老先生、冰心女士和一些文学界的老先辈一起创立的。 叶老自己也经常在儿童文学上刊登自己从前的作品,就比如稻草人,古代英雄的石像,他老人家本就是我国少有的童话大家。 他也十分关注我们儿童文学,几个月前还亲自莅临到访过。这点你不用担心,另外这件事我昨天便提前和叶老说过。” 胡主编经验老练的看出程开颜的疑惑,便解释道。 程开颜留下了一张纸条给母亲徐玉秀,便和二人出了门。 …… 东城区东四八条71号院。 一行三人在和叶老先生的儿子叶至诚见过面后,便在院子里坐下,喝着干净的茶水。 叶圣陶老先生身体有些抱恙,要等一会儿。 程开颜坐在其间,四下打量着这间小院落,觉着十分精致,漂亮。 眼前的院落坐北朝南,小如意门一间,硬山合瓦清水脊,门楣有精美的砖雕,墙角攀附而出的花枝滕蔓,在墙上垂吊,随着早上的微风飘荡,院子里左右两边各有一棵美丽的西府海棠花,非常的诗情画意。 即便是后世的那些装修细致的四合院,也没这种古声古色的四合院好看。 徐德霞对程开颜十分好奇,便给程开颜自告奋勇的给他介绍起来这间院子: “叶老这间院子,已经住了三四十年了。地段很好,东邻朝阳门北小街,据说该院建于清中后期,原为清内务府掌管帘子库官员的住宅。 新中国成立之后,这里叶老便买了下来。 院子里的两棵海棠花,每年一到温暖的四月天,海棠花就会娇艳地盛开,鲜绿的海棠树叶衬托着粉红的花朵,非常漂亮。 每年四月,西府海棠盛开的时候,叶老都会邀请亲朋旧友来家里赏花聚会,大家称之为“海棠花会”,相聚在美丽的海棠花下,谈天、吟诗、回忆往事。” “原来如此。” 程开颜点了点头。 这是,迎面叶至诚搀扶着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人走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妈妈的礼物 见状三人起身。 “叶老好。” “小胡你来了?快坐快坐,这位便是程开颜吧?拿自己名字当笔名,倒是独一份。” 叶老眼神扫过三人,注意到旁边的程开颜,便知道这就是那篇《夜晚的潜水艇》的作者程开颜,便笑着说道。 昨天胡主编来通电话之后,他便嘱托儿子叶至诚去购置最新的一期《儿童文学》,儿子回来后向他汇报说书店里这一期卖的比较火,不仅小儿在买,就连高中生,大学生都在买。 这倒是让他有些好奇了,仔细看了两遍。 虽然笔力稚嫩了些,但文风,结构,还是思想深度,趣味性都是年轻作家里算挺不错的。 “哈哈,叶老说笑了,我这人是个取名废。” 程开颜尴尬一笑,他取自己名字,绝不是为了让人一眼就知道的他就是程开颜。 “哈哈。” 徐德霞和胡主编听到这个有趣的回答,也是揶揄的一笑,拿名字当笔名确实少。 “既然小程是个取名废,不如叶老给小程取个笔名?” 胡主编眼睛一转,玩笑道。 叶老则摇了摇头,“小程同志既然已经有笔名了,我这个老头子何必再取。还是聊聊小程这篇文章吧。” “您讲……” 三人坐直身体,关键来了。 叶老沉吟片刻讲道:“小程同志这篇文章我是比较看好,他抛弃了传统的叙事结构,借鉴博尔赫斯的结构,这一点和王蒙很像,他先前写了一篇意识流小说,虽然受到国内不少人的抨击,也是很有创新的一篇文章。 小程这篇文章,吸引到我的就是一个点。 有趣! 非常有趣。 文章的末尾,失去想象力的主人公在单位上班,还被领导说想象力不够丰富。 小程这里只一句,“那时我真想开着我的潜水艇撞死他们。” 这是现在非常多的童话都没有的点,童话就是要有趣!只有这样才吸引得到孩子……” “的确是这样。” 众人齐齐点头。 叶老讲了这么一通,有些疲倦的打了打哈欠。 看向程开颜,见他坐的笔直,像是军人出身,心中不免升起一些好感来,又想到刚才拒绝起笔名。 叶老便笑着说道:“小程同志在文学上是有天赋,以后要是有什么文章拿不准也可以拿过来给我看看,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这点评价指导能力还是有的。” 叶至诚和胡主编,徐德霞都不由惊讶的看向叶老,“难道您也要收个学生?” “学生就免了,最多就指导指导。” 叶老见状摆摆手道。 “那就太好了!正好我最近写了一篇稿子拿不准主意!” 程开颜眼前一亮,一脸惊喜的说道。 “是吗?让我看看也行啊!” 徐德霞听到有新稿子,连忙问。 “是啊,小程同志,有新稿子可不敢忘了我们儿童文学啊,一切待遇都好说的嘛。”胡主编也是说道。 “那是自然,不过这篇稿子却是不行。” 程开颜见状无奈的说道,芳草又不是童话故事,这可是深黑惨的虐心故事。 “什么!难道你投给别的编辑了?” 徐德霞一脸震惊的看着程开颜,这神情就好比那句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那倒不是,我这篇不是儿童故事,而是知青小说,也是因为这个从有些拿不准的。”程开颜坦白道。 “原来如此,知青小说?你还能写这个?” 两人刚松了口气,自家培养的作者没跑就行。 而后听到程开颜说是知青小说这种严肃文学,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那感情好,你得了空,拿来我看看。” 叶老先生也是眼前一亮,对程开颜的评价不免高上几分。 众人又是一番说笑,气氛和谐快活。 …… 快到十一点钟,徐德霞和胡主编两人请程开颜下了下馆子。 程开颜吃完饭,还没到下班时间,就给老妈徐玉秀带了一碗。 灯市口小学,百年名校,母亲徐玉秀在这里担任数学老师。 “徐玉秀老师在不在?” 程开颜带着饭菜去到办公室时,办公室里没几个老师,只有一个年的女老师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 “哎!你是徐老师的儿子程开颜吧?上次我还听徐老师说起过你退伍回来了,我是你妈妈的同事黄阿姨,你妈妈这会儿还在上课呢,一会儿就回来了。”黄阿姨笑着说道。 程开颜:“黄阿姨好啊,那我就坐会儿。” “啧啧,这孩子长得真俊。”黄阿姨嘀咕一句。 一旁年轻的女老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哎!开颜啊,是不是在那个什么儿童文学上写了篇文章?之前黄阿姨看到上面有个人跟你同名同姓呢!”黄阿姨好奇的问。 程开颜点了点头,觉得也正常,毕竟他用的是本名,小学生看儿童文学的也很多。 这位黄阿姨啧啧称奇,眼里带着惊讶,“难怪玉秀之前还愁眉苦脸的,最近这几天心情这么好,原来是儿子当上作家了!” 不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 徐玉秀拿着教案,穿着皮鞋噔噔噔的走进办公室,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自己座位上,笑意吟吟的喊道:“开颜,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 这几天徐玉秀心情很好,她发现学校里不少孩子都抱着一本儿童文学看着,看的津津有味。 还有一些老师也都因此,看起了儿子的这篇小说。 不愧是她的儿子,就是厉害。 徐玉秀没有像爆发户那样到处炫耀,而是深藏功与名。 不过大家都有猜测,这个程开颜会不会就是徐玉秀老师的儿子。 但她就是不说,暗爽不已,叫你们之前阴阳怪气的! 哼╯^╰! “吃了妈,我给你带了饭。” 程开颜将手中的饭盒扬了扬,专门用袋子拿回家装好,又跑了一趟。 “啧啧玉秀你这作家儿子真孝顺,还专门给你带饭呢,真羡慕你。”黄阿姨道。 “那当然。” 徐玉秀骄傲的仰着下巴。 随后接过饭盒,发现饭菜挺丰盛,好奇道:“你做的?” “当然不是我做的,饭店打包的,今天编辑部来了两个编辑,带着去见了位文学界前辈,然后就出去吃了一顿他们请的客。”程开颜摇摇头。 “难怪。” 徐玉秀点点头没有再多问,扯了个空椅子坐下来开吃。 “对了,你不是上班了吗,我看你每天上下班也挺麻烦的,我想了想,干脆给你买辆自行车算了,毕竟你的文章刊登了,就当做妈妈给你的奖励好了。”吃完饭,徐玉秀忽然说道。 “真的?” 程开颜很是惊喜,一辆自行车一百多块钱呢。 “当然,区区一百块钱你妈还不放在眼里。” “你有票吗?” “废话!没票我跟你说个啥!” 徐玉秀给了他一记动人的白眼。 第二十六章 买车做衣服 春和景明,阳光灿烂。 京城这些天的气温较之从前,倒是暖和不少,毕竟要进入春天了。 午后的灯市口小学,格外静逸,阳光落在程开颜身上暖洋洋的。 站在办公室里摆满青瓷花坛的窗户,程开颜看向窗外。 从城市北边呼啸而来的冷风,拂动校园里茂密的树林,泛黄的枫叶垂落满园。 西式基督教风格的教学楼以及办公楼,在树影夹杂着阳光的氛围诉说着百年历史的古朴氛围。 灯市口小学是京城知名的百年老校,曾在建国初期就被定为BJ市重点小学。 学校始建于1864年,由美国基督教会公理会创办,定名为“育英”学校(男校),在京城享有盛名,成为当时官商子弟首选学校。1952年归为国有,成为公立学校,其小学部更名为灯市口小学。 对学生而言,是个好学校,对老师而言也是个好单位。 起码不用担心十几年后的大下岗。 办公室里,徐玉秀捏着筷子,品用着盒饭里的食物,动作轻缓,细嚼慢咽是程开颜经常能在母亲身上看到的。 不急不慢的,带着无可挑剔的温柔优雅不是一句简单的大家闺秀这么简单概括的。 这必然是从小就接受着最好的礼仪教育。 程开颜忽然对外祖家感到好奇,记忆里从小开始,徐玉秀便一直以身作则教他各种东西,没和他讲过多少外祖家的事情。 更多是只言片语,但他能感受到母亲言语中的刻意隐瞒。 毕竟五千大洋的钢琴,根本不是一般家庭能买得起的。 “在想什么?” 徐玉秀素手持着一则洁白手绢细致的擦了擦嘴,一偏头,便看到儿子失神的看着自己。 “没什么,吃完了的话我们就回家吧。” 程开颜摇摇头。 “不。” “???” “先去买车,我可不想走回去……拿着。” 母亲起身自顾自的收拾着东西,当老师每天没什么东西要带回去的,无非就是教案和作业本。 而饭盒,公文包,外套这些东西,母亲都丢给程开颜拿着。 ……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学校的街道上,往王府井百货大楼走去。 程开颜走在后面四处张望着,虽然重生已有数月了,但京城的街道还没怎么细致的看过。 和母亲走在大街小巷里。 刺目的阳光,破碎的树荫,沾着油污的井盖,柏油路还有街道两边的商标牌子,让程开颜有种在后世逛街的熟悉感。 就是灰扑扑的水泥房子,水泥街道充斥着这个时代的特有的气质。 “就快要过年了,我寻思着给我们娘俩做几套衣服过年穿穿,到时候走人家拜年,你觉着怎么样?” 母亲温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可以啊,待会儿买完车就一起去看看吧。” 程开颜这些天来,一直穿的是军大衣,因为衣柜里好多衣服都是十五六岁的大小,现在的他都一米八了。 倒也不是不能穿,就是漏脚脖子和手腕,上上下下都短一截。 从前没人陪他逛街,也没人给他买衣服。 因此程开颜自己也掌握了一些裁缝技术,做条裤子,做件衣服还是不在话下的。 至于更复杂一些的,比如裙子之类,他也不是没做过的,还放在网上卖过。 为了生存,孤儿就是会点各种生活技能,除了做饭。 灯市口距离王府井不远,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王府井。 因为正是元旦佳节,中午人还挺多。 一眼看去,非常多的老字号店铺在街上挤着。 王府井北侧的中国人民银行,当时对市民提供储蓄业务,星期天也不休息。 人民日报社大门,作为中央权威媒体门口还有战士持枪警卫。 利生体育用品商店,程开颜小时候去过,记得里面还卖猎枪,松鼠牌单筒猎枪,198元。 鞋铺同升和,很多领导都在这里定做自己的鞋子。 王府井的刻字服务部,不但吸引着许多老百姓,还有不少日本人热衷前往,这会儿基本上就是人手一个印章,像上班,寄信收信有的就是用印章一按就行了,效力等同于签字。 BJ画店,在这里售卖有齐白石、吴作人、黄宾虹等著名画家的作品,放以后随便一幅可都是百万起步。 国画这会儿就是不值钱,今年将诞生一幅价值千万的油画《父亲》,这幅写实主义油画会以两百多块钱的价格卖了出去,油画值钱,比写小说还赚钱。 “罗立中?在四川上大学,买不到好可惜啊!” 母子俩,来百货大楼买自行车。 一楼顶部的招牌用红色大字体写着BJ市百货大楼。 BJ市百货大楼是解放后新建的百货大楼。 它的一层是日用品和家用电器,二层是皮鞋、帽子、文具,三层是布料和成衣。 “售货员同志,麻烦问下还有自行车吗?” 徐玉秀走进卖自行车的门市部,这会儿正好有几对新人正在里面试着。 新年结婚的人不少,而自行车作为结婚三大件之一,很多女孩结婚的条件就是要有自行车,没有就不结。 “有票吗?没票赶紧走。” 女售货员斜着眼睛看了过来,一副不耐的模样。 “没有我来干什么?” 徐玉秀双手抱胸,皱着眉道。 女售货员气性大要赶人,再定睛一看,结果便在徐玉秀身后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明显是一起的。 顿时心中一惊。 好家伙!这得有一米八几了吧? 这一拳头下来…… 嘶! 念及此处,女售货员连忙换上笑容,“早说啊,来来来,要哪个牌子的?我们现在还能直接办证上牌。” “永久牌的。” 徐玉秀在荷包里取出十几张大团结,还有一张折好的自行车票。 买车上牌办证,总计下来也才不到半个小时。 中间还有一对刚结婚的小年轻偷摸摸走上前来问。 “同志,你们还有票吗?你也知道现在一票难求……您要是愿意可以把票卖给我,一张十块钱。” “没有没有,你去问问别人吧。” 程开颜推着车子连忙摇头,开玩笑,十块钱? 二十一张都有人要。 …… 出了百货商店的程开颜骑上自行车都感觉自己带着风,又去一趟裁缝店一人定了两件过年的新衣裳,还买了两匹布,回家自己做。 “叮铃铃!” 铃铛声在胡同里响起,随着一阵风进了院子。 “哟!玉秀买自行车了?看着蹭亮的成色儿这是新买的吧?” 王翠花这个大嗓门围了过来。 一旁在厨房里吃饭的赵大娘也听见了,蹲在厨房的红砖上啃馒头稀粥,羡慕嫉妒的看着。 赵瑞雪也看得有些羡慕,要是自己也有一辆自行车,就能每天回家了。 她便回头问:“妈,我们家啥时候买自行车啊?我的补贴不都给你了吗?这会儿也快有一百了吧?” 赵大娘闷不作声,低头吃饭,临了来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自行车吗?程开颜又不上班要车有什么用?” 赵瑞雪摇摇头,心想还是不把程开颜在北师大当助教的事情,刺激她了。 免得气出病来。 没由来的,赵瑞雪忽然想到前几天宋建春说的一句话…… 叹息道:“时也命也……” 第二十七章 启功先生练气功 下午四点,阳光渐渐落下西山。 光线也变的昏黄起来,斜斜的落在地上,留下在风中晃动不停的树影。 房间静逸,只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与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 母亲徐玉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在靠窗的地方新置办了一张两座的小木头沙发,花了几十块钱。 小姑娘詹心语搬来了一个小桌子,在上面写作业。 赵瑞雪则捧着一本书看着,手里头也拿着一支笔,做着记录和摘抄,视线时不时在一旁程开颜的侧脸,看到他正奋笔疾书着,一幅专著的样子。 “好认真,是又在写文章吗?” 赵瑞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觉着这种情况下他似乎更有魅力,更有吸引力。 特别是阳光落在他白皙的侧脸上时。 …… 程开颜自不知道少女旖旎的心思,他正想剧情想得的头皮发痛。 只知道这么难写,他就随便找个小说抄一抄算了! 抬头一看,四点半了,程开颜干脆不写了。 起身咕噜咕噜灌了口茶水,吃到茶叶沫子,呸的一口,吐了出来。 “走了,出门了。” 他随口冲两人喊道。 这几天学校放假,活动也比较多。 附近北影厂的派了一个放映小组过来,给学生们,老师们放电影,就在图书馆的大广场前。 程开颜作为助教,虽然是临时的,但也得了几张票。 几个人一合计,他带着小姑娘,赵瑞雪本就是学生,三人便一起去。 是故,两女孩在房里坐了一下午。 跨上新买的崭新永久自行车,后座载着小姑娘,而赵瑞雪骑的是詹家的那辆。 三人两车,穿梭到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不到半个小时,便到了北师大。 图书馆广场上格外热闹,就在雕像面前拉了一张银黑巨幕,几个北影厂的工作人员正调试着放映机设备和音响。 一排排椅子板凳并排这在一起,程开颜三个人是自带凳子的,就是木头钉成的小板凳,粗糙皮实,放在车篓子里刚刚好。 那真叫一个人山人海,北师大一大半的学生都来了,就连着老师都拖家带口的。 “哎!小程老师!” 眼睛尖的纪庆兰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身高高出旁人一个脑袋的程开颜。 “纪庆兰同学。” 宿舍三人联袂而至。 “还是小程老师最好找,这一米八几的个头放在我们这群人中间就跟鹤立鸡群似的。”纪庆兰玩笑道。 几个女孩连忙点头,所言极是,看向程开颜的视线里带着几分敬仰。 自从那天元旦,赵瑞雪给纪庆兰曝光了儿童文学上的那篇小说就是程开颜这个高中学历的助教写的之后。 众人看程开颜的心态就立刻不一样,立马就带上了对老师的尊敬。 同时心中感叹还是赵瑞雪这家伙眼光毒辣,这种潜力股她都能看到出来? 虽说只是儿童文学,但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嘛! 已经很厉害了,和小程老师比起来,那什么劳什子宋建春就不值一提了。 为此杨梦珊和纪庆兰这会儿见到赵瑞雪和程开颜,脸色也有些尴尬,毕竟先前她们还在赵瑞雪面前说过,程开颜才华不如宋建春的说法。 好在程开颜不知道。 这让几人松了口气,不然就要丢脸了。 “喂喂喂!我们这里都是女孩子,小程老师一个男生坐在中间就不觉得不自在嘛?” 大大咧咧的杨梦珊坐在马扎上,两腿一伸,也不害羞的拍了拍程开颜的肩膀,大声道。 “怎么你们还是女妖精,能把我吃了不成?”程开颜非常淡定的打趣道。 “呸!你才女妖精呢!” 众人齐齐一记白眼,嗔怪道,旋即拉着小姑娘詹心语说小话去了。 程开颜也没多待,让她们看了看凳子。 趁着现在电影还没放,就到不远处的操场上开始跑步锻炼起来。 说起来重生以来这么多天,虽然每天都能感受到身体在发育,但还没怎么锻炼过。 七八十年代的大学操场通常比较朴素,设施相对简陋,大多是沙土或水泥地面。 不是师大操场是个例外,这个校区是五十年代新建的,设施比较新,操场虽然没有塑胶跑道,但也是草皮覆盖。 操场上一群男生踢着足球,程开颜一边看,一边跑了几圈,感受到身体热乎,停下来休息一阵。 便看到角落里,一个穿白色练功服的圆脸老头伸头抖腿,一会儿曲腰展臂,动作奇形怪状,就像只胖猴子。 程开颜在一旁好奇的问,“干嘛呢,老先生?” “这可是气功!你小子没见过吧?让你开开眼。” 老头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随后两腿分开站立,气沉丹田,双手叉腰,身子后仰,要给他展示一下口中的气功。 程开颜眨眨眼,一言不发。 结果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意外了,只听见咔嚓一声轻响,老头立马捂着腰小声的哀嚎起来。 “哎呦~哎呦~我的腰!” “运气啊,你这是没练到位,腰为轴心,身转带动。左右旋转,气随意行。不存在会下腰困难的,这股气就像一根筋似的,牵扯着全身……你这还没入门。” 程开颜摸着下巴,不急不忙的点评道。 “臭小子!快点扶我起来啊!” 老头听见这话脸色一黑,连忙喊道。 “来了来了,难怪你修行不到家呢,这点定力都没有。” “我看你有多能,有本事你来?” “瞧好了。” 程开颜不急不忙的打了一套马师傅的混元太极形意拳。 一边做,一边说: “看好了!这是松果痰抖闪电五连鞭第一鞭,第二鞭……”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意气相随,刚柔并济。 看得老头两眼发发直,他哪里会什么气功,就瞎练的,骗骗别人还差不多,还差点把自己骗到了,这不刚才就闪着腰了吗。 “好好好!厉害啊!小师傅!这个这个……我能不能学学?” 老头两眼发光,凑过来嘘寒问暖。 程开颜上下打量了下,可不敢乱教,故作神秘的说: “不瞒老先生所说,我是第2020代混元太极形意拳掌门马保国,此次进京乃是参加紫禁之巅比武大会!常言道法不可轻喘。” 听到这里,老头连忙点头:“小马老师说的是啊,法不可轻传,没想到您小小年纪居然就是一代掌门,实在厉害厉害!” “先前也有一位几百公斤的嘤国大力士,在练功房练功,说颈椎练坏了,问我马老师能不能教教我浑元功法,帮助治疗一下颈准病,我说不行,悟性不够的人学不会。 他不服气,年轻人不讲武德!说要跟我练练,我说你两个手来折我一个手指头,他折不动,我说传统功夫是讲化劲儿,接化发,四两拨千斤,二百公斤的嘤国大力士都折不动我一个手指头……” 程开颜双手背负,一脸傲然,四十五度角仰天。 “二百公斤嘤国大力士都握不动……马老师能不能教教我浑圆功法?” 启功老头连忙看了下程开颜这一米八几个头,以及身上的这股逼格,顿时信了七分。 程开颜笑而不语,在老头肩上拍了三下,转身离去。 启功先生沉思半响,“难道是让我半夜三更再来?” …… 今晚放的是一部老片子,是来自日本的片子。 《山本五十六》。 71年进入到国内,当时各省市的领导班子安排观看,中干以上领导干部都是凭电影票才能去看这部电影,据说看完回来还要开会批判。 现在不用学生老师们写东西批判,但估计也会有不少人写点感想。 看完电影都九点钟了。 三人骑着车打电棒儿,叽叽喳喳的交流着电影情节,摸着黑骑车回家,匆匆洗漱睡下。 第二十八章 叶老的评论 次日,梧桐院。 程开颜一大早便起床,整理东西。 这不出门还好,一出门吓了一跳。 院子里都是黄沙,一股尘土味在在鼻腔里刺激得让人只想打喷嚏。 “妈!还有多的纱巾没有,外面怎么全是沙土?” 程开颜端着洗脸盆,扭头就进了屋,喊道。 “柜子里就有,你自个儿翻翻。” 徐玉秀此时也起了床,两人都是在学校上班,上班时间一致。 昨天,买了自行车之后,母子二人便商量着,每天由程开颜送徐玉秀到学校,然后他再去到北师大。 “哦呦~院子里全是沙土,估计是昨个刮沙尘暴了。” 徐玉秀推开房门往外面看去,果不其然,院里的水沟,梧桐树的枝条树叶子都覆盖上一层黄沙。 得亏程开颜家的窗户关得严实,像东西厢房的有几户人家玻璃窗户一角舍不得换的,这会儿屋里估计全是灰了。 八九十年代正是京城沙尘暴最多时候。 去年三月,一篇《风沙紧逼北京城》向世人敲响了BJ风沙危害的警钟。当时的冬春季节,BJ周围有五大风沙区,从不同方向往城里“灌沙”,一遇刮风城里就黄沙弥漫,以致家里窗户不严的就满屋尘土,姑娘们上街时大多用纱巾把头整个包起来。 大风一起,大街小巷尘土飞扬,扑面而来的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旦尘暴袭来,首都上空更是一片灰黄,白昼如同黄昏。 永定河北岸,大红门以南,已经出现了一片沙丘。这些情况表明,风沙已经在紧逼BJ,大有“兵临城下”之势。 程开颜从衣柜里翻出两块丝巾往脸上一带,然后在后脑袋勺系个结,再往镜子里一照,活脱脱一个绑匪样。 把徐玉秀看的掩嘴直笑,“你这带的啥啊?跟个土匪似的。” 说着又给程开颜重新带了一遍。 两人收拾好东西出门,程开颜载着母亲送到灯市口,两人吃了点早餐随后各自上班。 这会儿已经没刮风了,不然走在路上连眼睛都睁不开。 骑了半个小时,总算到了师大。 今天程开颜是没有课的,按照惯例在中文系的办公室走廊打卡上班。 所谓打卡上班,就是把自己挂在办公室里的,刻有名字的牌子翻过来,就算是签到上班了。 打完卡,又接着走进小姨办公室,这会儿还没来,估计在吃早饭,程开颜抄起开水瓶到水房烧水。 一到了冬天,办公室热水是少不了的,好在程开颜是在小姨的办公室里上班,就他们两个人,水喝得不快。 但是还总有人跑到这边来蹭水。 就好比现在。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空旷的走廊传来,晃悠悠的说:“程开颜给我也来一杯。” 程开颜转头看去,一个穿着大红袄子,留着齐耳短发,脸上还留着小雀斑的,二十三四岁的女人拿着一个印有和谐美满的搪瓷茶杯子,从侧面递了过来。 “行,下次你先来了记得烧水。” 林小红,京城人,父母都是师大的干部,她也是中文系的助教。 因为和程开颜年纪相仿,所以两人算是认识的朋友。 “放一百个心,有我林小红在一天,就有你一天热水喝。” 林小红很仗义的拍拍她异常贫瘠的胸口,拍的砰砰作响,真就一点起伏都没有的,完全是手掌和肋骨的触碰。 “我谢谢你。” “不客气,对了方主任说上午有个会要开,你可别没下班就跑路了。” 林小红善意提醒道。 “OK!” “拽什么英文啊!” 两人分道扬镳,程开颜又跑到期刊阅览室拿了一份《燕京日报》。 在中文系上班,有一点好,就是各种文学期刊,新闻报纸都会有人专门送到期刊阅览室。 端起茶杯,抿一口随后抱在怀里取暖,一边翻看着《燕京日报》。 不一会儿便看到一个标题: 《近年来最好的纯文学童话》,副标题“长大的一面是成长,另一面是磨损”,撰稿人叶圣陶。 “近日,一则儿童文学上的故事引起了学生与家长的抢购订阅,《夜晚的潜水艇》,儿童的美好幻想,成人深深的遗憾。 这个故事看的我很难过,就像自己突然获得了一件只有自己知道可见的、无与伦比的、美丽的宝物,你知道这是一种近乎天赐的、独属自己的奇迹。 但迫于现实,这该死又无可奈何的现实,你被迫把它丢弃竟然只是为了回归“普通”与平庸。 当你多年后终于有余力或者遗憾,而想再现当日的如同太阳一般的光彩时,只有你自己知道,无论如何只剩下如同烛火一样的微弱的暗动火苗。 …… 这是一篇现实,社会,旁人,对孩子的异化,我在这篇小说里隐约看到变形记的影子。 变形记写了现代社会对成年人造成难以想象的异化,而夜晚的潜水艇则道明了社会早已对孩童下手,但人们还未知觉。 难道璀璨的如流星般的想象力,终究如流星一般逃不过现实的引力吗? 值得我们深思。一九八零年一月四日冬,叶圣陶写于BJ。” …… “咳咳……叶老这也夸得太……何德何能能与卡夫卡大师相提并论。” 程开颜嘴上这么说,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想来这篇报道一出,儿童文学的销量是蹭蹭上涨,不过这也和他没啥金钱关系,毕竟卖得再多也不会给他钱。 他打算将芳草的第一卷写完后,便去拜访叶老先生。 没一会儿,小姨蒋婷提着公文包款款走进办公室,看到程开颜低头专心写着什么,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开颜虽然性子懒散了点,但最近还是比较勤勉的。” 许玉秀嘱托她在工作上,多照顾照顾程开颜。 蒋婷性子虽然冷淡了些,也是把他当自家侄子看待,还是希望程开颜能好好工作,提高自己。 她问:“在写什么?” 程开颜挠了挠头:“随便写点文章。” 蒋婷美眸中带着笑意,关心道:“继续加油,出点成果,争取过年之前姨就向主任打报告让你转正。” “谢谢姨。” 程开颜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有。 上个月二十号开始上班,过几天五号就要发工资,估计就发十块钱。 和后世一样,即便是七八十年代这样淳朴,也不存在没干满一个月给你发足月的工资,都是按比例计算。 “你继续忙,对了待会儿有个会议,你别跑了。” 第二十九章 青春诗会 上午程开颜一直都在写稿子,他估摸着这两天就能写完第一卷。 期间小姨时不时让他添杯水,日子过得安详且宁静,特别是阳光落在脸上时,脸庞微微发热,毛孔舒张的感觉。 到了十一点果不其然,林小红来喊人了,主任开会。 会议室。 中文系一行人二十余人依次坐下。 程开颜不出意外的瞥见一个白胡子圆脸老头正怒目而视的盯着自己。 嘶! 这不是昨天练气功的老头吗,他怎么在这儿? 来不及多想,程开颜便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一个胡子拉碴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也正看着自己,这人正是程开颜入职时嘲讽他学历的人。 方主任摸了摸没几根头发的脑袋,环视四周沉声道:“临近春节,今天这场会议是学生放假前的最后一场会议,工作安排如下……” 主要还是学生的期末考试安排,放假期间的注意事项之类。 今年春节是二月十六号,学生寒假一般是一个月,从一月底放假到正月十六,有的地方还会让学生在家把元宵节过完再来。 “除开期末考试外,根据校领导通知,这个月将会和《诗刊》联合开展诗会活动。 邀请诗刊编辑和中文系教授联合审稿,希望学生教师们踊跃参加,奖励丰厚,无论是自行车券,电视机券,手表券,奖金应有尽有,只要你有好作品,就能抱回家,过个好年。 优秀者还能登上诗刊,参加《诗刊》的青春诗会。” 方主任说完,会议室立马躁动起来。 “难怪前几天诗刊的周编辑来了呢,原来是为了搞新年活动!” “自行车票,我们家老早就缺辆自行车了,就一直没票。”一个男讲师眼睛发亮。 “还有奖金呢,不过更吸引人的还是刊登《诗刊》,这可是国内一流刊物!” 众人议论纷纷,大有势在必得的气势。 “不错!军心可用,这次活动大家踊跃参加,每个人不管得不得奖,至少都要写一首,就算不得奖,写得好,有诗才的老师我看也不是不能破格提拔的嘛!”这时白胡子老头点了点头,严肃道。 “启功先生说的不错,不拘一格降人才!这就是中文系的格言!我们这中文系争取把奖项包全!同志们!能不能做到!” 方主任挥舞着拳头,鼓舞士气道。 “能!” 一番鸡血打下来,众人兴奋不已。 启功? 程开颜听着有些耳熟,旋即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启功,满族人,他是清世宗(雍正)的第五子和亲王弘昼的第八代孙,但启功本人从未使用过“爱新觉罗”姓氏。 自五八年便在北师大中文系教学,是当代著名的书画家,他的旧体诗词亦享誉国内外诗坛,有诗、书、画“三绝”之称。 “原来是个大佬。” 程开颜有点尴尬,昨天在这位老先生面前还吹了牛逼。 “还有就是发工资,因为是新年,学校发了点白面粉,一斤猪肉,票据若干,到时候大家到后勤签字领一下。 最后一件人事调动,原为后勤处的宋建明自即日起调到中文系担任助教一职,大家鼓掌欢迎!” “啪啪!” 紧接着一个胡子拉碴,一张国字脸,身材一米七八左右男人站起身来,脸上带着谦虚的笑容,自我介绍道:“想来大家都认识我,我是宋建明,先前后勤处工作,后来借调到外国文学研究室,希望……” 程开颜跟着众人假模假样鼓掌,“总感觉这人有点眼熟,这个五官轮廓……” 开完会。 程开颜和小姨一起吃完饭,小姨回宿舍睡觉,程开颜则惦记着回办公室写稿子。 路过小花园时,遇到了宋家两兄弟。 “程老师啊,吃了没?” 宋建春走在鹅卵石小径上,看到程开颜,打招呼道。 “吃了,宋同学。” 程开颜回头笑着回应,这位宋建春他是认识,在赵瑞雪寝室等人口中听到过几次,再加上也是自己班上的学生,他有印象的。 “对了,听说你在校刊上发表文章了,我之前看了,写得很不错。” 程开颜思索片刻,夸赞道。 “咳咳……写着玩,难登大雅之堂。” 宋建春被程开颜的话呛到了,有些惊讶看着他,没想到程开颜会夸自己,一时对自己一直以来敌对他,有些愧意。。 “谦虚了不是?这位是?” 程开颜指着一旁的宋建明,好奇的问道。 “这是我大哥宋建明,之前在南疆下乡,前几年回来之后就在后勤处工作,这会儿也调到中文系来了,和程老师一样也是助教呢,还希望程老师多关照关照。” 宋建春知道程开颜背景不凡,是蒋婷教授亲自调进来的,是她的心腹。 而这位蒋教授来头大得不得了,这年头能到东德留学,三十多岁的教授能有简单的? 自然想让程开颜关照关照。 “我还不需要一个走后门的关照,有才走遍天下,无才寸步难行。” 但一旁这个胡子拉碴的宋建明却冷哼一声道,对亲弟弟这种作态很是不满,随后甩袖快步离去。 程开颜笑而不语看着宋建明的背影,没有说什么。 宋建春不好意思笑笑,“不好意思他这个人性子太傲了。” “没事。” 中午,四下静谧。 程开颜坚定的俯于案前,书写着芳草的故事。 那晚后,日子又恢复平静,宋景明还是像从前那样对待小芳。 只是小芳看得出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两人现在的关系有些复杂,有时候她感觉自己是妹妹,又有时候感觉两人是恋人。 但她来不及细想,因为这些天,村子里不少人生了一种怪病,上吐下泻,咳嗽、胸痛、偶见痰中带血丝等。 而她正是村卫生所的一员。 小芳的父亲老支书,猜测可能是不远处的安南猴子在捣鬼,要上报。 于是一场不知名疾病开始在附近的几个村子蔓延,知青们人心惶惶,不少知青也患了病,剩下的知青们被素来有见识的宋景明率领着,在村里的探查起病原来…… “是日本血吸虫!” 小芳听到她的宋大哥在跑到县里翻阅书籍后,这样坚定,这样斩钉截铁的断言说道。 在两人的努力下,写条子,找草药,做尝试…… 一场危机得到遏制。 宋景明和小芳也因为这件事立下功劳,得到奖彰。 数月后,两人相拥在玉米地,这时的小芳忽然恶心呕吐起来。 她怀孕了。 第三十章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求追读) 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落在宋的头上,他慌神了,逃避了。 这显然瞒不过老支书的火眼金睛,丢不起这个脸的老支书强硬,严厉的责骂,两人被迫匆匆成婚。 成婚这天,大暑时节。 是夏天,盛开到了最极点的时刻。 成婚的晚上,烛火炸开似的跳动,小芳心想:“真幸福啊,真希望能一辈子这样……” 日子就在繁重的农活,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微不足道的幸福中日益过去,孩子出生,上面也隐约传来了知青回城的消息。 知青们开始躁动起来,宋景明也一样,他很挣扎,但没有走。 不过几天后,两封从京城来的信让宋景明惊醒。 他应该在这个国家的最中心发光,他不该在这个偏远的南疆农村安静的腐烂,直到死去。 几天后,宋留下一份信悄然离开了…… 是一首诗,或者说是一首歌…… 这是宋留下的最后的温柔。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你站在小村旁。 …… 小芳沉默不已,她没有跟着村里,县里有着同样遭遇的人一起到知青办告状,也没有企图追上那个去心已决的男人。 但小芳是坚强的,她要抚养着孩子长大,她给女儿取名叫小草,寄希望于女儿,能像小草一样顽强的活下去,同时也是激励着自己。 生活的重担,旁人的闲言碎语,贫困的家庭,嗷嗷待哺的女儿,生育大出血后破碎的身体…… 一切都压在小芳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在渐渐枯萎。 因为秋天来了。 …… “人渣能不能死一死啊!” 程开颜叹了口气,在格子纸上写下第一卷的最后一笔,恨声道。 总体来说这个版本,他还是满意的。 知青下乡支援农村建设的热血,救治疫病时的众志成城,再到生活日益困苦,人心惶惶,一切矛盾在最后在这个立秋的时节爆发…… 接下来就是第二卷秋天,程开颜已经做好了规划,这一卷字数不多大概也就五万字左右。 老父亲村支书因为这件事怒火攻心,疾病交加,平日里为村子尽心尽力的老支书困病交加,无人探望,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日子慢慢过着,各种困难到来,冬天前夕。 小芳自觉时日不多去世,带着小草去了京城,寻找宋。 在路途中因病去世,留下一个小草成了孤儿,跟着一个年纪比她大一两岁的男孩在垃圾堆里刨食。 两人相依为命来到了京城,男孩靠偷东西养活了她,同时还为小草争取到一个旁听的名额,再后来顽强的长大,为了活下去甚至丢弃尊严。 彼时,两人相依为命长成十六七岁年纪,来到九十年代,社会环境变化很大。 高考前夕,男孩又因食不果腹,多次盗窃进了监狱。 小草成绩很好参加了高考,却因为被冒名顶替上不了大学,最后却发现这个冒名顶替自己的女孩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最终在寒冷的冬天,选择自焚。 古人赞扬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春又生。 可从来都没有春天,何来吹又生? …… “知道了,晚上再回来。” 京城梧桐院。 程开颜把着母亲的公文包,推着车子出了门。 今天他要去拜访叶圣陶老先生,以求得几分指点。 虽然他自认至少是合格线之上的作品,但自己写终究是有些不自信的。 希望老先生能指点迷津吧。 清晨,巷子里刮着刺骨的风吹在身上,但程开颜却不觉着冷。 今儿穿着一件新衣裳,灰色大棉袄,里面填充的是今年京郊农村收上来的棉花,经过多重工序之后,最终制成。 蓬松柔软,又保暖。 一转眼功夫,便到了东城区东四八条。 青砖檐瓦,精致门廊。 门是开着的,一眼便看到在影壁前活动筋骨的叶老先生。 叶老听到门环拍动的声音,转头看去,一个身材清长的年轻人站在门外,便笑了起来:“小程同志来了,快进来吧,站在门口作甚。” “老爷子早上好,吃了没。” …… 两人进到书房。 步入书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雕花木窗,透过窗棂,阳光洒落成细碎的金斑,为室内铺上了一层温暖的底色。 书房中央,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占据主位。笔架上挂着几支精致的湖笔,旁边是一叠宣纸和一方端砚。 书桌的一侧,是一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籍经典,从《诗经》到《楚辞》,从《史记》到《汉书》。书架间摆着几件铜制的文玩,和小瓷瓶,造型古朴,透露出岁月的痕迹。 书房的一角,设有一张简朴的茶几,上面摆放着一套茶具,茶香袅袅,为书房增添了几分清雅。 “好漂亮的书房,叶老有古人学士之风,令人心神向往。” 程开颜看了一圈,夸赞道。 听闻此言,叶圣陶和蔼的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笑意,他是最爱这些古人文雅之物的,经常会花些钱财,在古玩,书画商店购置心仪物品。 只是现在的风气并不热衷于此。 一番寒暄过后,两人对坐在茶几上,烧水斟茶。 “武夷山大红袍,算是便宜你小子了。” 叶圣陶从茶几底部取出一个小瓷盒,用镊子掀开防潮的铝箔纸,露出其中紧结条索状的茶叶,色泽绿褐鲜润。 武夷山大红袍? “那就多谢叶老款待了,可要好好尝尝这珍惜的武夷茶王。” 程开颜大大方方的说道。 “你小子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啊?不过我就欣赏你这种性格,大大方方的,不做作,不想有些人。” 叶圣陶笑骂道,只觉着看眼前这小子是越看越顺眼。 “我这是脸皮厚。” 程开颜说道。 开玩笑,前世是孤儿,脸皮不厚怎么活得下去? 咕噜咕噜…… 水烧开了,茶壶咕噜咕噜作响。 叶圣陶刚要起身动手泡茶,程开颜连忙拦下。 “还是我来的,喝了您的茶,还让您泡茶这怎么好意思。” 程开颜拨动两个细白瓷茶碗,再茶壶拉高,细长如线的沸水冲洗茶碗。 冲洗,投茶,摇杯,洗茶…… 动作流畅自然,一动一静结合的相当到位。 …… 第三十一章 叶圣陶看哭了(求追读) “哈~好茶。” 一老一少坐在茶几前品茗,心神一阵舒缓。 “不瞒您说,今儿我是带了作品来的,希望您能斧正斧正。” 程开颜放下茶杯,盖上盖说道。 “嗯,我早就知道了,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到底能写出个什么样的知青小说出来。” 叶圣陶点点头,随后他便看到程开颜递过来一个公文包。 黑色皮革质地,这是现在正流行的款式。 一般老师,编辑,文职人员用的比较多,以皮实耐用,容量大的优点让许多人喜欢,叶圣陶自己也有一个。 但眼下这个皮包被塞得满满当当,依稀能看到皮质的表面给内里的稿纸咯出一个个凸起。 粗糙的大手接过来,手心一沉,让叶圣陶心中一惊,看向程开颜诧异道:“这是写了多少?这起码也是个大长篇吧?” “不算多,这篇小说才写了一卷半,第一卷写完了,第二卷写了一小半,还有将近一半没写,不多不少,才写了十三万字。” 程开颜低头抿了口茶水,解释道。 听到这里叶圣陶眼皮一跳,好家伙! 人家卢新华的伤痕才八千字,刘新武的班主任才一万字,两三万字就算是长篇了。 十三万字才算写了一半? 你小子要写鸿篇巨著啊? 暂且不谈小说质量,但从字数来说十几万字,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叶老不禁为自己担忧起来,他老了,聚精会神来看十几万字还真有点遭不住。 程开颜不知道自己这一操作让这个八十多岁的高龄老人,担忧不已。 不过既然答应下来,叶圣陶取出厚厚一摞书稿,从领口的口袋里拿出老花镜郑重的翻看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大气隽永的钢笔字,排列整齐,很少有墨团子,即使有书写错误的地方,也用两道横线划去。 粗滤扫下来,很清爽。 这让叶圣陶舒心的点了点头,以前也有人让他看稿子,但字写得乱七八糟。 见字如人,这个小程同志很不错。 接着往下看。 “芳草?芳草……为什么没有春天?因为这里从来都没有春天……” 叶圣陶重复几句道,心里琢磨着其中意味。 很快,老人家捧着书稿,完全沉浸在故事其中。 程开颜知道这不是好等的,十好几万字,便起身将书房留给叶老,起身道:“叶老我出去转转,您接着看,看完了叫我就是了。” “嗯嗯……” 叶圣陶面色有些凝重,随意摆了摆手。 …… 程开颜出了书房,便在院子里转了起来,走到花园,便看到叶至诚和他夫人,在花园里浇水,修剪枝条。 “小程同志不是带了小说来吗?怎么出来了?” 叶至诚其实也是位老人家,出生于二六年,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旁边的夫人姚澄,是位戏剧艺术家。 “还看着呢。” 程开颜解释道:“可能是字数太多了。” “多少字?” “十几万字。” “那是得好长时间。” 三人一边浇水修花,一边聊天,不多时中午饭点到了。 夫人姚澄先前是戏剧艺术家,这会儿已经是家庭主妇了,因为叶圣陶这几年常年生病,就专门在家照顾。 她看了看手表,连忙道:“哎哟~饭点到了,我去问问爸今儿吃什么,对了小程中午就在这儿吃吧?” “是啊,好不容易来一趟,估计吃完中饭老爷子就看完了。” 叶至诚也劝道,文人看稿子看入迷了很正常,他自己也是江苏文协下属刊物《雨花》的编辑。 但要知道老爷子可是文学大家,即便是叶至诚自己的稿子也从没让老爷子看得这久啊! 不过他还是不免升起几分好奇,这个小程究竟写了什么好稿子,让老爷子看的这样入迷? “那行,那就叨扰了。” 程开颜沉思片刻,答应下来。 …… 姚澄走进书房,要问问今天吃什么菜。 一进去,便看到老爷子跌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着厚厚的书稿,口中喃喃自语着:“多少次我会回头看看走过的路……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你站在小村旁。” 看到这样朴实又充满着感情的文字,真的让他很难受。 姚澄走近一瞧,就看到老爷子盈满晶莹泪花的通红眼眶,顿时一惊:“爸?您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呼……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能被一本小说感动的留下泪来。” 叶圣陶摘下眼镜,长长的舒了口气,颤巍巍的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姚澄听到这话,顿时明白是小程的那篇稿子,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就是一篇稿子能让老爷子哭了。 太不可思议了! 虽说遇到喜欢的书,各种反应都有,像这样直接看哭了还是少数,更何况还是男人。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姚澄心思有些复杂,缓缓退出书房。 走到庭院里,在丈夫耳边附耳几句。 “什么?” “真的假的?爸居然看哭了?” “嗯,真的哭了,小程写的应该是个悲剧。” 听到这个消息,叶至诚忍不住瞪大眼睛,一脸震惊的看向妻子,随后又看向程开颜。 “怎么了?”程开颜问,这两人怎么神神秘秘的。 “没事,小程先坐会儿,你姚阿姨现在去做饭,我去看看老爷子。” 叶至诚说道,旋即转身进了书房。 “爸?您怎么还看哭了?有这么感人吗?小程究竟写的是什么啊?” “一本有成为名著潜力的小说!” 叶圣陶沉思片刻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什么?” 叶至诚心尖一颤,这种评价从父亲口中说出,这篇小说到底有多好? 他连忙捧起书稿看了起来,缓缓进入状态。 直到妻子前来将其叫醒。 他总算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哭了。 这哪里是一个悲剧,是他妈的!无数个悲剧组成的小说世界。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样的悲剧世界原本就是存在的,甚至就近在眼前,发生在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的角落里。 叶至诚没有忘记,在小说开头看到的一句提言: 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为什么没有春天……因为从来都没有春天! 第三十二章 苦难不值得歌颂 “姚阿姨我来帮忙吧……” “哎呀!小程你是客人……这怎么使得。” “姚阿姨说的哪里话,我就是看阿姨一个人忙心里过意不去……” “这孩子真有礼貌……” 厨房里,程开颜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帮忙,递菜洗菜切菜的同时,嘴上功夫也不停,一边和姚澄阿姨聊着天。 人长的好看,还有学识,会写文章,再加上嘴巴又甜,说话又好听。 一下子就哄得姚阿姨脸上一直带着笑容,都合不拢嘴了。 “开颜你现在才二十岁,好年轻哦,在哪儿工作啦?” “在北师大当助教。” “欧呦,在大学上班啊?这个工作不错,你条件这么好,有对象了不拉?要不阿姨给你介绍几个认识认识?我跟你讲噶,我妹妹家有个丫头那叫一个漂亮哩,妥妥的江南大家闺秀,在南京上大学呢……” 姚阿姨是江苏人,由于和程开颜很聊得来,说话间还时不时夹带一些江浙那边的吴侬软语。 半个小时,两人搭配干活,不到半个小时,四菜一汤就出锅了。 由于程开颜刚才帮忙太多忙,姚澄把他按在饭桌上坐下,说什么也不让他再端菜,盛饭了。 饭菜都准备好了,叶圣陶与叶至诚二人这才拿着厚厚的一摞稿纸走到饭厅。 程开颜一眼便注意到叶至诚时不时看看自己,五十多岁人了,此时看程开颜的眼神就跟幽怨小媳妇似的。 “小程你这篇小说虽然写得很好,但结局写得也太悲惨了吧?多好的女孩儿,为什么要把小芳写死……” 叶至诚抹了抹眼角的湿润,说道。 嗯,现在不仅仅是老爷子哭了,叶至诚也看哭了。 一闭上眼,他都能看到小芳躺在病床上,和女儿小草做最后道别的情景,这个农村女孩深深打动了他的内心。 她热情大方,即便是面对爱情,她也勇敢出击。 她善良坚强,面对疾病和宋景明一起在南疆深山老林里寻找草药,面对生活的苦难也毅然决然扛起重担…… 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不曾说过宋景明一句不好的话。 只是说自己不好,没能留住宋,因为她不希望女儿是带着仇恨活一辈子,只想让女儿小草好好能活下去。 一生没说过谎的小芳,临终前撒下一个善意的谎言…… 这样的女孩,怎能不让人心疼,怎能不让人喜欢,怎能不让人落泪…… “不是我让她死,而是她本来就要离开……芳草即香草,带有香味的小草,那也是草,冬天都来了她还能违背自然规律不成……” 程开颜看着有些失态的叶至诚,也有些感慨。 果然把一切美好的东西呈现,最后再无情的毁灭…… 最能打动人心。 “那你也不能全是悲剧啊!小芳太可怜了!丈夫跑了,父亲死了,原先在村里救助的村民也冷漠对待……最后还死在到达京城的前夜了,那这些苦不白受了吗?”叶至诚激动道。 “至诚!” 一旁的姚澄侧目不已,结婚几十年也没见过温文尔雅的丈夫有这种激动失态的神色。 “苦难并不是幸福的前提,也不值得歌颂,吃苦更不能幸福。” 程开颜只是面色如常吃了口菜,淡淡道。 其实小草这个人物形象,有一部分是他自己代入之后写出来的。 众人脸色一怔,齐刷刷的转头看向程开颜。 一时间饭厅里骤然安静下来,安静得连众人呼吸声都听得见。 “是啊,苦难并不能带来幸福,也不值得歌颂。 这句话说得真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开颜是个思想深度极深的人,年轻人中少见啊,上次那篇夜晚的潜水艇也是这样。” 叶圣陶深深的看了眼程开颜感慨道,他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不同寻常的经历,才能让他写出这样的作品。 “叶老盛赞了。”程开颜笑了笑。 叶老和叶至诚看哭了,但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倒只觉得高兴。 “嗯……芳草芳草……出自《离骚》的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即是香草,比喻贤德忠贞之人,拥有美好品德之人……” 叶至诚也平静下来,一点一点细节解析道。 小芳与小草二人就是这样的人啊。 越往深处思考,叶至诚越发觉得父亲叶圣陶说这是一部拥有着名著潜力的作品,这句话说的很对。 吃完午饭,叶圣陶将程开颜带到书房。 二人再次坐在茶几前,叶圣陶递过去一张格子纸,上面写满了字迹。 “开颜,你的这篇小说,故事性我上无可指摘,无论是前期对宋景明这个来自京城书香门第的公子哥,从一开始的抱着混日子,自甘堕落,甚至的为了获得优待,故意接近村支书的女儿…… 再到后来为了大鱼村建设埋头苦干,为了调查疫病众志成城,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知识青年,最后面对回城的唯一机会,内心痛苦的抉择,现实和理想的强烈冲突,将人物张力激发放大…… 极大展现那个年代下乡知青们的热血青春,这让我看到的是一个和伤痕,班主任,窗这些知名批判性作品,截然不同的思想主题。 无论是从文学性还是艺术性上来他们要高出不少,你的这篇小说比他们的好得多。 但笔力还是略显稚嫩了些,有些地方词不达意,没有力求做到最好,南疆地方上的风土人情,知青生活最好是多去图书馆找找,务必做到真实接地气。” 程开颜郑重的点头,将纸张接过来仔细查阅。 这正是叶圣陶在方才反复审阅之后,写下来的缺漏以及需要修正的地方。 大大小小总计六十多处,涉及到人物形象怎么丰满,结构有缺漏的地方,以及最重要的思想问题不能越线。 程开颜毕竟是四十年后的现代人,难免有些地方在思想上和现在的人有不一样。 “真是难为您了,问题写得这么详细,开颜肯定不辜负您的心血。” “小事。” 叶圣陶浑浊的眼神带着笑意,这个孩子挺不错,貌似收个学生还不错…… 回到家。 程开颜一边思考怎么让剧情更加饱满,怎么让人物张力更加强,一边修改,继续往后写。 虽然叶老给出了修改建议,但也并不是说要一五一十的照着修改,程开颜有自己的想法。 接下来的日子,程开颜每天照常去上班,上完课收收作业,批改作业。 做完助教工作,就在呆在办公室写作,时不时去图书馆翻翻资料。 下笔如有神助,不仅很快修改完纰漏,连带着第二卷写完了,第三卷开了个头。 期间程开颜还领到重生后第一笔工资,十块钱外加一斤猪肉,五斤棒子面,醋票,酱油票,布票若干。 一天早上,邮递员来了。 “程开颜同志在不在有你的信!” 第三十三章 信 程开颜刚起床吃完早饭,今天休息,他便宅在家里写稿子,再要不了几天就要写完了。 信? 现在会给他写信的估计也只有刘晓莉了。 距离上次寄信的时间,算算也将近七天了。 程开颜一边想着,一边推开门走进院里。 枝叶萧条的梧桐树下,一个穿着大棉衣头上带着邮政帽的年轻邮递员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一堆信件,四处张望着。 “这么多啊?” 程开颜有些惊讶的问道。 “是啊,我刚才大概看了下,差不多有一百多封呢,都是从全国各地寄来了的。程开颜同志,请问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读者来信?我看都是从全国各地寄过来,有的地址还是某某小学呢。” 年轻的邮递员一脸好奇的问道,他负责这片区域已经好几年了,自然也是接老丈人的班做的邮递员。 但他其实是个文艺青年,上次来送信的时候,他就留意了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程开颜。 当时还说要相互学习呢,这些天一直惦记着,只是工作忙,还有就是突兀的上门难免不礼貌。 就拖到现在了。 “应该是吧。” 程开颜伸手,邮递员后知后觉的递出手中的信件袋子。 接过来以后,程开颜便发现,这个年轻的邮递员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踌躇,就问道:“邮递员同志,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没有什么事情,就,就是我能不能看看?就是有点好奇。” 邮递员结结巴巴的说道,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神色。 “进来吧。” …… 程开颜带着邮递员进到屋里,将信件放在书桌上一封一封的查看,刘晓莉的信应该在里面,只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就让他帮忙。 两人就这么在一堆信里翻找起来。 邮递员一边拆信,一边自我介绍说他叫林为民,今年二十一岁,是北大荒那边农村的男青年,前几年和妻子结了婚,后来年轻的妻子回了城。 本以为被抛弃的林为民痛不欲生,可没想到的是没过几个月,年轻的妻子挺着大肚子回来了,带着他进京城,还顶了老丈人邮递员的班。 听完他的自我介绍,程开颜顿时啧啧称奇,“你小子是走了狗屎运啊,这种事情都让你碰上了,不过被抛弃的还是大多数吧?” “是啊,当时我们村里有不少知青回城去了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反正挺乱的,有的人写信告状,也有人憋着一肚子气,甚至还有人为了回城让妻子打断一条腿说是病退……” 林为民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 “是挺乱,这些个人,骂人渣都骂轻了。”程开颜摇了摇头。 “这两年伤痕文学是挺火的,就是读着有种怪味儿,我们农村人过了一辈子这种生活,他们下乡了几年倒还叫唤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在共情……整天批判这个批判那个,怎么就不批判批判自己呢?真希望有个作家的作品把这些人好好骂骂!”林为民说道。 “会有的。” 程开颜嘴角微扬,带着笑意。 这时林为民手中动作一停,惊喜道:“刘晓莉同志的信,程开颜同志我给你找到了,喏……给你。” “谢谢,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要拆到什么时候去。” 程开颜接过来没有立即去看,而是收好放进抽屉里。 半小时后,两人忙活完总算是把信拆完了。 “我这里是八块钱,各种票据二十多张,还有几张照片,这可都是年轻漂亮小姑娘的照片呢。” 林为民收拢好东西,放在桌面上,略带羡慕的说道。 当作家就是舒服! 读者来信也是跟个盲盒似的,保不齐里面就有什么几毛几分的钱,或者是什么票据之类的。 因为这年头写作的并不赚钱,一些可爱的读者担心作者会饿死,就会在信里杂带着大月票和打赏在里面,要狠狠投进作者怀里来,就算是投喂作者这个远在天边的电子赛博流浪猫。 “我这里也有四块钱两毛钱……” 收拾完东西,林为民要走了。 临走前问上次写的书叫什么名字,他要买来看看。 送走幸运的邮递员,程开颜打开抽屉取出信件看了起来。 “亲爱的程开颜同志,你的心意已收到,自1980年1月1日起,我们二人之间的约定就正式开始! 程开颜同志,你上次寄来的信件中说在儿童文学上发表了一篇小说,我已经看完了,非常棒,望开颜同志再接再厉,继续加油。 这些天剧院里在准备春节之前的表演,所以比较忙……” 看完整个信件,刘晓莉在信中真的如信中约定的那样,和程开颜开始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比如最近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生活上有哪些开心,宿舍里的谁谁谁交了男朋友,比如今天训练被老师骂了之类的日常琐碎。 最后在信件的末尾,小小的抱怨。 “你这家伙!真可恶!为什么要寄一张十五六岁照片呀,是不是长丑了?快点再寄一张现在的照片过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女孩娟秀清新的字迹令人赏心悦目,程开颜仿佛看到一个娇俏少女叉着腰,仰着白皙细腻的下巴傲娇的说:“快让我看看!” “好有趣的女孩子……” 程开颜失笑一声,那天寄信的时候,他才刚回来没几天,手头自然只有入伍前的照片。 况且照片这种东西在现在这个时代,不是普通人家随随便便就会去照的,他那张照片是他过十六岁生日时留下的纪念。 不过前些天上任北师大的时候,拍了几张做证件照。 现在手里头还有十一张,但程开颜不打算让刘晓莉如愿以偿。 念及此处,程开颜也写起了回信,分享这些天的经历。 “晓莉姐,见字如面……” 数日后。 北师大中文系教室。 程开颜一如既往跟着蒋婷一起上课,坐在学生堆里埋头苦写。 可能是小宇宙爆发,在厘清思路之后,以每天八千字的速度写着,这本心血浇灌而成的芳草还剩下最后的自焚部分,就即将完本。 “小程老师这几天看起来好忙啊,上下课都不怎么的说话了,一门心思写东西。” “是啊,瑞雪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好像是新作品吧。” 女生宿舍几个女孩坐在程开颜后面窃窃私语。 赵瑞雪很是好奇的看着程开颜背影,好像从元旦那天开始,程开颜就在写了吧? 下了课,程开颜回到办公室。 林小红和宋建明两人跑了过来,他们两人是负责这次收集诗稿的工作。 “程开颜,你的诗写了没有?马上要交了。” 林小红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这是,宋建明笑着说,只是眼神里还带着看笑话似的戏谑:“不会写也不要紧,毕竟情有可原嘛。” 第三十四章 诗歌(求追读) “怎么了?” “好像是诗歌比赛的事情吧,我记得上个星期方主任和启功先生说了不管会不会写,每个人都要交一篇诗歌上去。” “你写了没有?” “写了,我感觉有些难为人,又不是每个人都有写诗的本领。” “方主任就是这么一说嘛,不会写不写也是可以的,就是别人都写了你自己不写,说出去有些丢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放学的中午,办公楼走廊里的人还是比较多的。 …… “多谢提醒了,不过会不会写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宋助教。” 面对宋建明隐隐有着讽刺的语气,程开颜懒得理他,淡淡说道。 不过他这几天忙着赶稿子,倒还忘记了诗歌比赛这件事情。 诗歌是不会写的,但是他会抄。 一两分钟的事。 “那就宋某人就静待程老师的佳作了,不过现在我们就交上去了,到时候程老师亲自去交给方主任吧,就不能等程老师一个人了,免得影响了进程。” 宋建明心中冷哼一声,这个程开颜分明就是提醒他只是个助教,不要管得这么宽。 ‘就算我是助教,那我也是正式工!不像他只是个临时工,能不能转正还是一说。’ 心中这样想着,宋建明离开了。 林小红关上办公室的门,担忧的说: “你要是不会写的话,要不你抄我的吧?我之前也写了几首打油诗……” “你还会写诗?” 程开颜惊了,这个看起来有些憨憨的姑娘居然会写诗? “那当然!” 林小红把腰一叉,得意的嘿嘿直笑。 接着抢走一支笔,在空白稿纸上开始写:“冬寒抱炉火,窗外雪飘飘……猫儿窝里睡,梦见鱼儿跳。” “怎么样?应付交差最好用了!” “我给你打八十二分。” “这么高?我还以为不及格呢。” 这姑娘瞪大眼睛,咬着指甲惊了,一时不知是自己写的太好,还是眼前这人鉴赏水平太差! “知道为什么不是一百分吗?” 程开颜无语的白了她一眼。 “是怕我骄傲?” “不是,剩下的十八分以666的形式送给你。” “呃……” 这姑娘总算是听明白了,雀斑小脸气鼓鼓的。 这人坏得很,拐弯抹角的说她写的太菜了。 “我自己写算了,你下午下班再来收吧” “哦哦……” 一阵嘀咕,二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食堂这几天可能是新年大酬宾,或者是趁着学生放寒假之前清理库存,搞出了买饭还送一份菜的活动。 学生们非常积极,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来自穷困的地方,回家了可就吃不到这么好,还这么便宜的饭菜了,不饿肚子就算好的。 吃完饭,又多买了一份饭,这才回到办公室。 午后的办公室静悄悄的,老师们有课没课的都回家吃饭睡午觉去了。 “咔嚓~” 走进走廊深处的小办公室,窗口吹来和煦的风,将纱织的半透明窗帘吹拂得四处摆动。 暖洋洋的午后阳光照在办公桌上反射出刺目的光线,金灿灿的。 进入到新年,京城的天气温和了不少,气温维持在十度左右,中午则更高。 不过昨天听收音机里说,过年期间还会有一轮降温。 “回来了?” 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程开颜抬头看去。 蒋婷穿着一件灰色大衣坐在办公桌后面,握着笔静静写着东西。 “嗯,这是你的饭,辣椒炒肉,还送了五香鸡蛋。” 程开颜将手中的饭盒递了过去,蒋婷刚才去开了个会,托他带份饭菜。 “多少钱?” 蒋婷打开饭盒,饭盒热烘烘的温度烫的手心发红,但心中却是一暖。 女人漆黑的美眸,温润的看着程开颜问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两人之间相处得倒越发融洽。 蒋婷感觉很神奇,按理来说像自己这样不近人情,冷口冷心的人,应该不会有人在碰壁之后选择亲近。 但偏偏和这个便宜侄子相处得十分融洽,就好像这个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或者说是很平和的气场,让人忍不住靠近。 蒋婷不知道的是,这是程开颜前世养成的习惯,毕竟孤儿想要过得好,与人为善,多交朋友才能行。 要是性格再孤僻,怪异一点就算有人同情,人家想帮你都要顾虑几下。 “两毛。” 程开颜当然要收钱,又不是他妈,为啥不收钱。 “嗯嗯。” …… 蒋婷在吃饭。 程开颜没工夫去看她怎么吃饭,自己坐在侧面的办公桌子后面写稿子。 这个诗歌比赛是学校举办,奖励挺丰厚的,有奖金,各种票证,不要白不要。 “写什么呢?就那个……”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不到几分钟抄完塞到信封里,开始写芳草。 由于是早已设想好的剧情,下笔就很快。 办公室里一人看书,一个人埋头写书。 安静的氛围像是冬天外面天气寒冷,缩在床上看着书,困意袭来就侧着身子睡下。 到了下午,阳光悄然转换方向,这间走廊深处的办公室就晒不到太阳了,于是气温像陡然降低了好几度。 “啊切……” 蒋婷此时只披着毛衣,寒冷的气温,像沁入船底的海水,不知不觉就渗入骨髓,带来刺骨凉意,像一根根丝线缠绕着整个办公室。 这时她才恍然的看了眼手上精致的女士腕表,发觉此时已然四点多钟了。 蜻首微顿,侧着眸子看向半天都没什么动静的程开颜,发觉他写什么东西,写得入神。 说起来这几天,她经常能看到的这种场景,不过她都没怎么理会。 只是站在长辈的立场上,随口鼓励几句加油的话罢了。 转头就自顾自的忙自己的事情,也不曾深入了解,更不曾去指导指导,她的时间非常宝贵。 不过现在像是兴趣上来了,亦或者是自觉二人关系似乎要比之前更亲近一些。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进展,因为没有进度条,等到发觉时,这份关系已经来到一个临界点。 这般想着,蒋婷裹紧身上的大衣驱散周身的凉意,慢慢走到程开颜身边,低垂着眼眸,朝着纸张上的文字看去。 入目的便是一行行排列整齐,漂亮好看的字迹。 “就像这孩子的样貌气质……” 蒋婷不禁想道。 不过这字体确实漂亮,清新舒朗,结构明晰,大大方方的,就像是河中的一朵青莲。 接着往下看去: “小草……你哥哥要劳改四年多,他有没有教你偷东西?” 穿着干净警服的女警官蹲在衣衫单薄破旧的女孩面前,问道。 “没有……他还不让我偷嘞,长大了还不让我偷……他说长大了要好好读书,不要学他……” 看到这里,蒋婷眸子猛然一颤。 第三十五章 完本(求追读) 程开颜写下完结二字时,陡然发觉耳边似乎垂着一束漆黑如墨的发丝,带着淡淡的幽香在鼻间萦绕。 他下意识的收拢书稿,放进公文包中,随后若无其事的问道:“蒋姨?怎么了?” 蒋婷拉开些距离,看了眼已经被收入公文包中的稿子,皱了皱眉:“没,没什么,就是看你半天没动静,有些担心。” “这样啊,那就多谢蒋姨了。” 看到程开颜脸上依旧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蒋婷一时间有些默然。 以她细腻的心思,自然看得出程开颜刚才收起书稿一瞬间的表情。 表面上和谁都合得来,实际很难走到心里吗? “你在写东西?” 蒋婷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随便写写。” “要不要蒋姨帮你看看?或者是给些建议?” “哈哈,不用了蒋姨,我就随便写写的。哟~下班了,那我就先走了啊,蒋姨。” 看着程开颜缓缓消失在眼前的身影,蒋婷洁白的贝齿轻咬着唇瓣,心中不禁升起些挫败感。 “明明很温和,一旦有人靠得太近就会跑得远远的吗?” 过了会儿,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蒋婷脸上带着期待看去,“请进。” 映入眼帘并不是去而复返的程开颜,而是林小红,门缝里探进来一个脑袋说:“蒋教授,我来收诗稿的,程开颜说放在桌子上了。” ‘他还写了诗歌?哦哦,是学校举办的诗歌大赛,方主任说每个人都要写写。’ 蒋婷闻言转头看去,果不其然程开颜的桌面上放着一件黄棕色的信封。 她想到刚才看过的片段,不免对程开颜写的诗歌好奇起来。 他会写出什么样的诗? 蒋婷有种打开信封偷看的冲动,但她挺胸深呼吸几下,将冲动压了下去,说道:“在桌上,你收走吧。” 反正她是评委,到时候自然会看到的。 “哦哦……咦,怎么信封上还有油渍,这人真是的!” 林小红拿着信封走了,只留下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 ----------------- “叮铃铃~” 程开颜背着公文包在大街小巷里疾驰,有了自行车之后,出行方便了许多。 他之所以跑这么快,也是因为赶着去给叶圣陶看接下来的内容。 没一会儿来到叶家的小院。 “开颜你来了?” 叶圣陶坐在院子里赏花,休息,老人家年纪大了随便做点什么就容易疲惫。 难道是稿子写完了? 看到程开颜推着自行车进来,叶圣陶心中冒出一个猜测。 “叶老,稿子写完了,拿来给您看看。” 程开颜心知他现在还只是文学界新人,即便那边夜晚的潜水艇业内评价还不错,但只是儿童文学,在当前的文学环境中,还排不上号。 严肃文学,纯文学,现实主义文学才是正统…… 这种题材是能一书封神的,就像余桦的《活着》,刘心武的《班主任》,卢新华的《伤痕》,路遥《平凡的世界》…… 不说别的,程开颜这本《芳草》一出,不说文学界地位,走在外面一般人都不会小程小程这样的喊,最少也是一个小程老师,或者是程老师。 “拿来我看看!” 叶圣陶浑浊的眼睛一亮,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上次来还只写了十几万字,现在就直接写完了? 这可是将近三十万字的巨著! 还是年轻人手速快啊! 激动的将手稿捧在手中,叶圣陶直接翻到上次看完的地方接着看。 这几天里他满脑子的都是这本书的画面,像是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放映。 由于知道大纲,叶圣陶翻得飞快。 过了一个多小时,翻到最后一页,眼角不禁又流淌出一滴滴泪花。 人物剧情还在脑海中回荡,叶圣陶深呼吸,“呼……堪称史诗之作!开颜你打算投到哪个文学刊物?人民文学还是当代?这两个社里我都有熟人,最快下一期就能让你这篇小说刊登!” 话语里大有这篇稿子,就不可能不通过的豪气。 “还不清楚,我这些日子都忙着写稿子,没工夫去想这些事情。” 程开颜摇摇头。 《人民文学》、《当代》、《收获》等纯文学期刊都是这个时代首屈一指的读物,发行量都达到了百万份的规模。 这一时期的文学热潮席卷中国,文学期刊成为了一代人的精神载体,吸引了大量的读者关注和订阅。 数千万的文学青年,就没有没看过这些期刊的! 其中《收获》、《花城》、《十月》和《当代》更是被称之为四大名旦。 这个称谓首次出现在1980年的一次全国性文学期刊讨论会上,一位编辑将这四家杂志分别比作京剧中的“老旦”、“花旦”、“刀马旦”和“青衣”,由此得名并流传至今。 《收获》以其老成持重称“老旦”。 《花城》以其婀娜多姿称“花旦”。 《当代》以其理直气壮称“正旦”。 《十月》以其清新潇洒称“青衣”。 这些美称流传十分广泛,宣传效果很大。 此外还有四小名旦。 这个四小名旦,数量就有点多了,自从公认的四大名旦出来之后,一个个就都说自己是四小名旦。 不过就八十年代大家认可的四小名旦多半是:《江城文艺(芳草)》,《山花》、《芒种》、《哈尔滨文艺(小说林)》等等。 “也是,芳草芳草……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叶圣陶皱着眉沉思起来,一时间想不起来。 这时,门外叶至诚带着一个发须皆白,看起来六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爸,我带人民文学的张光年主编来了!张主编很喜欢芳草这篇稿子。” 叶至诚今天拜访了人民文学杂志社,在和主编张光年的谈论中,无意中透露了程开颜《芳草》的消息。 张光年在听完介绍之后,顿时见猎心喜,特别是在知道这位《芳草》的作者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之后,他更是要跟着叶至诚回来一起看看这篇文章。 张光年热情的打着招呼:“叶老先生身体可好啊!” “好得很,光年。” 别看叶圣陶老先生八十多岁高龄了,他老人家在文学界的地位可不一般。 1949年后,先后出任教育部副部长、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长和总编、中华全国文学艺术界联合委员会委员、作协顾问、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政协副主席,连任六届的人大常务委员会委员。 老人家随便跺跺脚,文学界都要抖三抖。 “这位就是程开颜同志吧!你的芳草我这几天开会的时候,可是一直听至诚在我耳边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的,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作品!” 人民文学主编张光年朗声道,同时目光灼灼的看向程开颜手中那厚厚一摞的书稿。 第三十六章 芳草之后,伤痕将亡! 太阳西斜,赤红阳光照在京城上空的云朵,染成一片红色。 热意散去的阳光透过书房一排排精致的雕花木窗上的印花玻璃,落在古朴茶几前的四人身上。 叶圣陶八十多岁,张光年六十七岁,叶至诚都是五十多岁,程开颜是众人年纪最小的,才二十岁,任何一个人都大他一倍。 两个爷爷辈,一个叔叔辈,故而程开颜在其中谦虚有加,敬老爱幼。 坐在程开颜对面的人民文学主编张光年,此时抱着《芳草》的稿纸看着,时不时端起茶杯品茗一口。 说起这位的名字,大多数人估计不太清楚。 但要说起《黄河大合唱》,应该都知道了吧,这就是张光年老先生的作品。 他的笔名光未然,湖北老河口人,1933年入读私立武昌中华大学(华中师范大学前身之一),1934年开始文学创作。 他最著名的作品包括《五月的鲜花》和《黄河大合唱》,这些作品具有强烈的政治性、革命性和人民性,曾在人民群众中间产生极大的影响。 由于张光年看的入神,叶圣陶和程开颜三人便聊起了家常里短。 “原来开颜之前还是退伍军人啊?难怪之前我看你不管是行走站立都带着一些军姿的影子在里面。”叶至诚诧异的说道。 “是啊,我也刚回来不久,上个月在南疆坐火车回京城。”程开颜点点头。 “南疆?之前是在南疆入伍吗?那里可是正在打仗呢,开颜你在那边应该也是上过战场的吧?”叶圣陶问道。 “我是文艺兵,不过上过战场,扛过枪,也杀过敌,只不过受了伤就退伍回来了。” 程开颜抿了抿嘴,也正是那场遭遇,才让他得以重生。 听到这里,叶圣陶父子二人相视一眼,他们都没想到程开颜这个才二十岁的小年轻,十六岁入伍,期间历经这么多事情,还要上战场保家卫国,最后负伤退伍。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反倒是我们这些老头子躲在后面……”叶圣陶摸了摸胡子,长长的叹了声气。 “不聊这个了,说起南疆那边,去年这个时候总政部的领导还组织了军中作家去采风,今年战事取得一部分成果之后,隐约又要组织一次,不过这次就不只是部队里的作家了。 外面有人说里面有美化的成分,领导气不过,说会组织外界优秀作家前往南疆前线采风。” 叶至诚这段时间一直在京城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会议,毕竟是年底了,各种汇报,各种总结,各种前瞻性质的会议都开了一个遍,因此知道不少事情。 “军旅采风吗?” 程开颜陡然挂念起那个经常给他缝衣服的女战友了,“要是还组织采风,到时候我第一个报名。” “哈哈,还是开颜积极主动,当时开会的时候领导这么说,一群人都紧张坏了,都不敢怕被点名。到时候我帮你注意一下,有结果了就通知你。” 叶至诚讽刺的笑道,看向程开颜的眼里也多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多了一些敬意。 这个小程果然不是一般人,难怪能写出有这么深厚思想的文学作品! “那就麻烦叶叔叔了。” “小事,我现在可就等着你的芳草刊登呢,到时候记得送一套给我。” “好!” …… 三人聊着天,这时张光年一嗓子吓了众人一跳。 “好好好!!!这本书写的真好!” 张光年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站起来,满脸兴奋之色。 说罢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摞书稿,连忙看向程开颜:“开颜同志!这篇小说你一定要投到我们人民文学来啊!写的真太好!我们人民文学就缺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啊!” 一边说着,还一边抓着程开颜的手不放,生怕他跑了似的。 “哈哈!我就说吧!光年老哥看了肯定会喜欢的。” 叶至诚笑呵呵的说道,大有安利成功的欣喜。 “这本小说我非常喜欢!在我看来这本《芳草》很大可能在国内再次掀起一场与伤痕截然不同的新文学!” 张光年到底是人民文学的主编,眼光十分毒辣,他此时的语气就非常严肃庄重。 听闻此言,叶至诚等人心中一惊。 《芳草》是写的好,也有名著的潜力,但要说掀起一场不亚于伤痕文学的文学热潮来,大家还不怎么相信。 毕竟伤痕文学的几篇代表作才发布不到两年,现在如日中天,举国热议,群众热读,作家们激情创作! 这么快一股新浪潮就要来了? “我愿将其称之为知青文学!大家都知道,伤痕文学本质上讲是对嗡嗡嗡期间人们所遭受的精神和身体伤害的深刻揭示和控诉。 这种文学潮流的出现,顺应了社会发展的需求,帮助人们宣泄了长期郁结在心中的愤慨和控诉情绪,引导人们走出嗡嗡嗡所造成的阴影,具有重要的社会意义和历史价值,但毕竟局限于社会环境。 当前随着下乡政策的放缓,返城知青越来越多。 几个月以来,我注意到一群知青身份的青年作家涌入文坛,虽然还没能创作出有影响力的作品,但这种趋势是越来越明显。 在开颜同志这篇《芳草》中我就看到与伤痕截然不同的主题,要知道当初在老人家的上山下乡政策的号召下,无数有志青年自愿放弃城镇户口,毅然决然投身建设,谁能否定他们的青春热血,谁能否定他们的奋斗?《芳草》虽然还没有看完,但我已经看到了这股浪潮正在袭来!” 说到最后张光年掷地有声的宣布:“《芳草》之后,伤痕将亡!” 声音不大,铿锵有力。 一句话震得人振聋发聩!心惊不已! 伤痕文学就要亡了!? “伤痕文学要亡了?你张光年的人民文学可是第一个把伤痕文学带入到中国文坛来的,怎么你看了《芳草》就敢断言它要亡了?” 叶至诚无比震惊,他是雨花的编辑,伤痕文学火热的这几年里,即便是雨花这种不怎么出名的省级刊物,也收到了许多伤痕文学作品的投稿,刊登了无数篇。 他可是看着伤痕文学长大,一步步火爆全国的。 怎么就要亡了呢!? “不信就走着瞧吧!” 张光年老先生神秘一笑。 “你看我信不信!” 叶至诚连连摇头,开玩笑呢,前几天才开会说要继续发扬光大伤痕文学!现在又说要完蛋了! 一旁的叶圣陶和程开颜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张光年说得对,也不对。 两人一个是创作者,一个是第一阅读者。 对《芳草》的理解,远远比张光年和叶至诚两人深厚得多。 “回归性质”的知青文学只是《芳草》的一部分。 但就是这只有十几万字的第一卷,足以掀起知青文学的浪潮! 足以推翻伤痕文学的统治! 第三十七章 拒绝人民文学!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说亡只是一个形容,这个题材是有着社会局限性的,至诚你就等着看吧。” 张光年摇了摇头,说完也不理叶至诚了。 旋即转头看向在一旁的悠闲淡定自若喝茶的叶圣陶、程开颜这两人。 张光年不由乐了,笑着说:“你瞧瞧,你瞧瞧,我们两个在这儿争得脸红脖子粗呢,这爷孙俩倒好,在这儿淡定喝茶呢。” 叶至诚也看过去,果不其然,“你别看开颜年纪小,身上的这种成熟淡定的劲儿比三四十岁的人都要强呢,你要是让一般人听到人民文学的主编这么夸赞,这会儿乐得都合不拢嘴了,这小子倒好,跟老爷子是一款的。” “叶叔叔说笑了,我这是没反应过来,被喜昏头了吗。” 程开颜恋恋不舍的将茶杯中的大红袍喝干净,笑着说道。 说起来这些日子每天喝茶,倒真让他品出点东西出来了,现在也喜欢上了。 武夷山大红袍还真有点上头,只可惜太珍贵了。 “我看你不是乐昏头了,是惦记上我这武夷山大红袍了吧?” 叶圣陶老爷子见状指着程开颜,笑骂道。 他说怎么半天光盯着茶喝呢。 “嘿嘿嘿~老爷子英明,我们这些搞创作,没点东西提神,有时候还真写不出好作品来。” 程开颜也不恼,笑嘻嘻的说道。 “得得得,瞧你那样,待会你拿点回去。” 叶圣陶见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吹胡子瞪眼道,就是惦记着这点儿东西。 “开颜同志这话说的不错,我们搞文艺创作的,有时候灵感来了,一写就是一夜,困得不行怎么办?就几样,抽烟喝茶叶,再就是外国进口的咖啡又苦又酸,喝那个我还不如去喝豆汁儿呢。” 张光年说着,似乎是烟瘾犯了右手从领口处的兜里,掏出一盒压得焉了吧唧的烟,是一盒大前门。 先是拍了拍,再倒过来在手掌上抖一抖,指甲掐着雪白的烟屁股发给三人,“开颜同志你抽不抽烟?” “我不抽烟,没这个习惯。” 发到程开颜时,他摇头婉拒问道:“张主编,都说高级干部抽牡丹,中级干部抽香山,工农兵两毛三,农村干部大炮卷得欢,您怎么不抽中华,也不抽牡丹?” “不爱那玩意儿,不习惯。” 张光年摆摆手,“开颜同志,这篇芳草你是怎么打算的?《芳草》的优秀,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就投给我们人民文学吧,我做主给你千字十块。 刚好上周国家出版局党组制定了新的稿酬标准,适当提高了基本稿酬,恢复到嗡嗡嗡前的水平。 著作稿提高到千字3至10元,翻译稿则是千字2至7元,同时恢复了印数稿酬。” “稿酬标准重新制定了?” 程开颜有些惊讶,看向叶圣陶。 上次他投给儿童文学的时候才千字五块,现在就已经翻倍了。 “嗯,春节前就会公布。” 叶老点了点头,他也是推动者之一。 “怎么样?投给我们《人民文学》吧。 作为新中国第一个全国性文学期刊,自1949年创刊以来,就承载了重要的文学使命,见证了中国文学的辉煌与变迁。《人民文学》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文学热点,更是被视为“国刊”。 甚至1980年新年一月,人民文学的销量可是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一百四十多万!” 张光年担心程开颜不是很了解《人民文学》,当即给他介绍起来。 一旁的叶圣陶看到程开颜似乎有些纠结,开口解围道:“光年你也太急了,开颜这篇小说今天才完本呢。” “哈哈也是,这样吧我们先去吃饭,边吃边聊。去东来顺吃涮羊肉,我请客。” 张光年经过叶圣陶这么一提点,这会儿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有点太急了,便豪气的说道。 其实不怪他,其实因为人民文学开启了伤痕文学的浪潮,走在众多文学期刊的最前列。 现在他有幸看到新文学,不想着继续将其牢牢把握在手中才怪呢,怎么可能让给其他的文学期刊。 “那今天可真是沾了开颜的光了,走!出发东来顺!” 叶至诚闻言,顿时脸色一喜。 东来顺涮羊肉,他可老馋这么一口了。 东来顺是创建于清末光绪二十九年,公元1903年。 从“粥棚”到“中华第一涮” 东来顺的原址在就东城区王府井大街北口金鱼胡同,也就是老东安市场的北门。 “今天让你吃个够!” …… 三人匆匆出门,往王府井那边走去。 大街小巷里披上一层赤红的阳光,此时太阳还没下山,王府井大街上非常热闹 此时正是下班时候,等到三人来到店里的时候,果不其然已经人满为患。 室外冷飕飕的,室内则萦绕着一种羊肉特有的膻味与辣椒的鲜辣芬芳。 程开颜三人挑了个靠窗户边的角落里,先点了一碟花生米,一瓶二锅头,羊肉片、羊肉丸子和羊肉丝各来了几盘,外带几个芝麻火烧。 有人说看东来顺师傅切肉是一景,吃东来顺涮肉是一种享受。 这句话的确不错。 眼下青花瓷盘里盛放着新鲜的嫩羊肉片,鲜红纤薄,透过肉都能隐约看到盘上的花纹。 饱经风霜的纯铜火锅炉子里翻着红色的油花,在眼前冒着热气,白色水蒸气熏得人眼前雾蒙蒙的,尤其是四人中除了程开颜基本上都戴眼镜。 “来来,我们先喝酒暖暖身子,吃点菜垫垫肚子。” “喝一个,老爷子就别喝了。” 众人举杯,程开颜只抿了一口,随后开始吃菜聊天。 锅底开了,程开颜夹着羊肉片放进锅底,七上八下,没一会儿就烫熟了,蘸着酱碟。 这是以芝麻酱、酱油为主,酱豆腐韭菜花为辅,虾油少许,辣椒油搅拌而成的蘸料。 他趁着还有些烫嘴连忙塞进嘴里,肉片夹杂着酱料的鲜香顿时溢满整个口腔。 “哈!这个好吃!” 程开颜连忙又吃了几口,吃得都有些流汗了。 “我就说这小子会喜欢吧,年轻人喜欢吃肉,放开了吃。” 张光年笑呵呵的看着程开颜,就跟看块儿宝似的。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别待会把你张大主编吃穷了。” 叶至诚揶揄道,他们这些做编辑的工资算不上高,平时谁没事来吃这个东来顺啊? 四个人一顿饭至少也得吃个六七块。 “这算啥,只要能把稿子抢过来,一顿算什么,人中国青年杂志的朱伟为了抢稿子,每天骑着车到作家家里串门催稿子,人家都叫他催命的又来了。开颜小同志啊,就投给我们人民文学吧!” 张光年又目光灼灼的看向一旁吃得正欢的程开颜,他就不信有人能吃了他的涮羊肉,还能厚着脸皮跑了。 “张主编,其实不瞒您说,我心里已经有选择了。” 程开颜挠挠头,有点尴尬。 这辈子除了被女孩这么盯着看,还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盯着这么看过。 张光年语气一滞,不甘心的问:“究竟是哪家编辑截胡了??请你吃东来顺都不行?” “我其实想好的是江城文艺,不过您放心!下回再有新作品,肯定第一个投给您!”程开颜老老实实的说道。 “江城文艺?那还可以,起码是四小名旦。” 张光年叹了口气,没想到真有人脸皮这么厚。 “江城文艺?!” 这时叶圣陶老爷子也是惊呼出声来,引得众人纷纷转头看去。 “江城文艺这又怎么了?” “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个月,江城文艺正式改名《芳草》了?” “芳草?!!” “芳草?这不是就是和开颜的小说同名吗?难道真有冥冥之中的缘分?” “这也太巧合了吧?这芳草编辑部的人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不过这也是一段佳话,芳草刊登了《芳草》!” “呃……其实我只是去找我对象来着……至于芳草什么的都是巧合而已。” “啊?只是为了去见对象?” …… 吃完饭,随后各回各家。 程开颜骑着车回去,然后又跑出来把刘晓莉的信,还有稿子一并寄了出去。 第三十八章 生病与温情 一九八零年一月十二日,周六早晨,天气阴沉。 梧桐院。 程开颜躺在床上,枕着柔软的枕头,鼻间嗅着来自太阳和洗衣粉的清新味道。 他侧着脑袋看向玻璃窗,玻璃窗上挂着不少透明雨珠。 淅淅沥沥的雨水,将这些天沙尘暴吹来的黄色沙土冲刷干净,也将整个京城清洗的干干净净。 一阵阵风吹得庭院里的树叶枝丫哗哗作响,催得人入眠。 “咳咳……没想到居然感冒了!” 程开颜把一张惨白的脸埋在枕头底下,瓮声瓮气的嘀咕着。 因为说话牵扯到喉咙,此时的喉咙就像被人硬生生塞满碎玻璃碴子,一样撕裂般的疼痛。 连带着胸口的旧伤都隐隐作痛起来。 “早知道就不该这么卷,这些天除了写稿子就是写稿子,把人都累死了!” 这十多天以来,程开颜基本上保持着每天八千字的文字输出,精神体力消耗不是一般的大。 昨天写完稿子之后,精神又急速放松下来。 再加上昨晚上吃了顿涮羊肉,出了点汗,回来骑车又把稿子寄了出去,见了风。 早上刚一起床,就发现自己居然生病了。 “咚咚咚~” 房门外,徐玉秀轻轻敲门。 她心中也有些疑惑,平时这个点早就起床了,这会儿怎么还在床上睡着呢? 自家孩子从小到大都是比较懒散的,但自从部队回来之后,简直自律得可怕,每天雷打不动六点钟起床。 特别现在还是大冬天的,她有时候都起不来,这个家伙,居然能每天准时六点起床,真是个奇迹。 “开颜,你今天怎么还没起来啊?平时不早就起来了吗?” 或许是咳嗽的声音,引起了徐玉秀的注意。 徐玉秀没有听到的回应,便直接推门走进来,看见躺在床上脸色有些不对劲的程开颜。 “怎么了这是?是感冒了吗?” 徐玉秀坐到床边上,柔声问道。 “没什么事妈,有点小感冒……咳咳!” 程开颜摇摇头,瓮声瓮气说道,只是说话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以及伴随着阵阵被他压抑住的咳嗽。 老实说,他也有些过于相信自己这正在发育成长的身体了,还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呢。 “这孩子,感冒能是小事吗?别怕,有什么事跟妈说,有妈在呢。” 徐玉秀话语中既带着嗔怪又带着浓浓的担忧与心疼,伸出双手将程开颜埋在被子里的脑袋摆正,手指摩挲着他的脸庞,一边看着他的眼睛。 “嗯。” 程开颜看到母亲关心担忧的神色,心中一暖,旋即乖乖的点了点头。 老实说,像这样被人真挚的关心照顾,是他从没有过的体验。 即便是前世疫情阳了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硬生生挺过来的。 “让妈看看有没有发烧,躲什么!” 徐玉秀念叨着低下脑袋,不由分说按住程开颜,将自己白净细腻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 登时,一道滚烫的热量传来。 果不其然,发烧了。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去,然后再让胡同口的易大爷来给你看看,他是老医生了。” 徐玉秀抬起头,坐在床上侧着身子将被角给程开颜掖好。 随后起身出门到厨房,打了盆冷水和干净的毛巾以及退烧药。 “哗啦……” 听着耳边的水花滴落在搪瓷脸盆里的声音,程开颜随后就感受到一块湿毛巾贴在额头上,顿时额头一凉,精神了不少。 “把退烧药喝了再睡会,妈去找易大爷来看看。” 徐玉秀又倒了杯热水,帮着程开颜服了下去,旋即出了门。 …… 梦幻迷惘中,程开颜躺在床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梦到了很多小时候的记忆,也有前世的记忆,像胶片电影一样,一帧帧在大脑中放映。 “嘶……” 陡然,手臂一痛。 程开颜猛地惊醒,只见头顶挂着几瓶白的、黄的药水,母亲则站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身后,而白大褂老头正拿着一个后世吸管般粗细的针管尝试着插进血管里。 “我艹!老头你要谋财害命啊!这么粗的针管!” 程开颜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任谁睡醒看到被一个怪老头拿着吸管粗细的针管打针,都会吓一跳的。 “果然发烧容易说胡话,易大爷是老医生了,怎么就谋财害命了?本来还准备给你打屁股针的,但一想你都是大人了,还打屁股针未免说出去丢人,这才换了吊瓶。” 徐玉秀双手环抱,驳斥道。 屁股针!算了算了。 程开颜光是想想就发虚,现在的屁股针可不是光打一针这么简单,一针下去虽然见效快,但起码三四天,半边屁股不能沾凳子。 经过母亲的提醒,程开颜也知道这位易大爷就是胡同里盛传扒灰儿媳妇的那位。 程开颜猜易大爷之所以没有社死,也是因为他医术好,早年拜师中医,后来又学习西医。 这年头打针不像后世直接去医院,很多胡同里都有小诊所,或者是医生。 有人生病了,大家基本上就是直接找到医生家里去,然后上门打针治疗。 在乡下的话,这个情况还会更普遍,一个医生要管十里八乡,骑着自行车到处都跑,到处都治,没自行车就苦逼一点,走路去。 这时,易大爷已经打完针,调整好药水注射速度,又拿起另一只手把脉,看了会儿,易大爷惊讶道:“这孩子多少岁了?” “满二十进二十一了,怎了?” 一大爷摸了摸胡子,“肾气很足,天庭饱满,脉象跟小孩一样。” “小孩儿?” “嗯,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身体还在发育,身体里营养大部分用来发育了,所以就像小孩儿那样容易生病,平时多吃点好的,没什么大事,过两年应该就没事了,不过这小子估计以后身体很好,寿命要比一般人长。” 易大爷也不怎么奇怪,看病多了什么样人都能遇到。 他收起药箱,随后收了一块二毛诊费走了,这是包含了药水费用。 “还是当医生挣钱啊……” 程开颜看着老头的背影,声音沙哑的感叹道。 “就是忙点,大晚上还跑人家小媳妇儿院里看病。” 徐玉秀冷不丁的一句,差点让程开颜笑喷了。 …… 因为打着针,隔段时间要换药,母亲就没有出去。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窗户露出一个角透风,时不时有几滴雨水溅了进来,在干燥的地上留下几个印记。 房间里非常安静,程开颜躺在床上闭着眼休息,母亲徐玉秀则坐在床边织着毛衣,是给程开颜织的。 看样子是一件灰白相间的毛衣,徐玉秀不怎么喜欢红色,一方面是觉得太多人穿,另一方面是觉得不好看,有点俗气。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共处。 “这段时间没好好休息吧?我看你晚上有时候屋里的灯都亮着,想上进也不是这么个上进法呀。 你这才刚回来多久就把人搞病了,妈知道你压力大。 刚回来的那时候你还蛮悠闲的,吃饭倍香,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就睡着了,一睡睡半天,那会儿多好。 你压力大,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对你有期待,觉得你是我徐玉秀的儿子,怎么可能比别人差。 另一方面也是外面有人说闲话,好在你也是争气的,写了篇小说,暂时压下去了。 但又去了北师大当助教,那里面哪个不是高学历,高智商的高材生? 咱比不过就算了,本分本分的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别管别人怎么说。 就像是你在小说里写的,不要因为外界的因素影响到了自己,社会环境对人的异化果然是可怕的。” 徐玉秀语重心长劝解道,作为母亲,她虽然希望程开颜出人头地,但更希望他健健康康的。 “您还看那个呢?” 程开颜闭着眼睛笑道,心中却说‘那些个高材生,您儿子可不比他们差!’ “我都看了好多遍了哩!夜晚的潜水艇……” 徐玉秀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漆黑的美眸中满是自豪。 其实没看到夜晚的潜水艇之前,徐玉秀也没想到,小时候的儿子居然有这么多的想法,一会儿幻想水怪大漩涡,一会儿又幻想星际大爆炸,甚至还趁着自己睡觉去偷偷开潜水艇! 可恶的臭小子! 明明妈妈也想一起开潜水艇到海底探险的,为什么要躲着妈妈啊! 光是想想就很有趣呢! 不过程开颜闭着眼睛,自然没看到徐玉秀脸上的神色。 不多时,他靠着徐玉秀沉沉睡去,嘴角的笑容一直都在…… -----------------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阵琴音。 却见徐玉秀端坐在琴凳上,双手抚琴。 纤细修长的葱白玉指在黑白二色的琴键上,指头穿飞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动作行云流水,玉背挺立仪态落落大方,有种从骨子里渗透而出的高贵与优雅。 德西彪的《月光》。 程开颜脑子里冒出一个名字来,名气不大,但却是实打实的名曲。 与之相对应的大概就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只是德西彪的这首月光,非常轻柔舒缓,就像绘画里的印象派,梦幻朦胧的感觉,清冷唯美到了极致,就好像沐浴在从云层中斜斜落下的稀疏月光里。 也经常被用于胎教,在人睡着时,演奏也有一定的抚平情绪和压力的效果。 “徐姨弹得真好,比我们学校的老师厉害多了。” “嗯嗯嗯!” 窗口旁的小沙发上,坐的是詹心语这个小姑娘还有赵瑞雪。 詹心语还情有可原,每到周末都会来这边写作业,美曰其名让程开颜辅导。 而赵瑞雪以往是不轻易回家的人,现在从学校回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咯咯,你们两个还真是会说话。” 徐玉秀浅浅一笑,一曲奏毕。 或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看到程开颜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便笑着问道:“开颜醒了,这首曲子怎么样?情绪好些了吗?” “好多了,妈您这个水平估计都比一般的演奏家水平都高了,以后咱创立一个钢琴培训班,肯定赚钱。” 程开颜竖起大拇哥儿,称赞道。 “德行~钱钱钱,掉钱眼儿里去了。” 徐玉秀开心的扬了扬嘴角,嘴上却是不饶他,临了来了句:“我去给你打饭,这会儿三点多,也都饿坏了吧。” “三点多了?” 程开颜一愣,再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十六分了。 母亲出了房门。 程开颜抬手看了眼手上的还贴着的创可贴,里面被吸管粗细的针管扎过,现在还隐隐作痛。 不过打过针后,身体却是好多了。 他缓缓穿衣起床,坐到书桌上,随口问道:“瑞雪,你上次的英语诗歌朗诵比赛获奖了,这次的诗歌创作比赛参加了没有?” “还没呢,这些日子都在复习期末考试,诗歌比赛据说时间跨度比较长,一直到期末考试之前呢,给了充足的时间。开颜你参加了没有?” 赵瑞雪解释完,随后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程开颜。 她倒是很期待看到程开颜的诗歌是什么样的,毕竟这家伙的处女作《夜晚的潜水艇》那么惊艳,诗歌应该也不差。 她想要是程开颜没有参加的话,说什么也要求着他写写看。 “我们方主任是要求中文系的老师全部都参加的,我就写了一首。” 程开颜拿起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像音乐符号。 “那我到时候要好好品鉴品鉴了!”赵瑞雪惊喜道。 诗歌比赛是本周刚刚开始的,分为了三个阶段。 投稿创作时间是两周,随后的一周则是评审颁奖阶段,就在下下周。 “你现在可以品鉴品鉴这首诗,或者这首歌。” 程开颜拿起手中的纸张,坐在钢琴前。 没等赵瑞雪反应过来,一阵带着淡淡哀伤的曲调在耳边响起,随便就听到程开颜,因为感冒而沙哑的嗓音唱着: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 一曲听完,赵瑞雪还有詹心语,以及端着饭碗走进来的徐玉秀愣在原地。 詹心语:“这……这是什么歌?颜哥哥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徐玉秀:“是啊开颜,感觉还蛮好听的,就是有点伤感。” 赵瑞雪:“好像是写知青返城的。” 程开颜解释道:“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小芳。” “你还会写歌?” 众人眼睛一亮。 第三十九章 詹建俊与猴票 周末的短短两天,在程开颜看来,无论是八十年代还是后世,都过得很快。 一眨眼就过去了。 第一天打针休息,第二天听收音机休息。 到了今天因为生病,请了几天的假,没有去上班。 一大早,天气依旧阴沉,庭院里湿漉漉。 程开颜拿了个收音机放在板凳上,一边听着天气预报,一边在自家屋檐下做中小学生广播操,来锻炼身体。 这两天算是把他折磨得够呛,这不,刚有好转便想着锻炼一下身体。 至于使的为什么不是马老师的混元形意太极? 因为程开颜也不清楚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作用。 不过马老师是真有家学渊源,这混元形意太极,锻炼身体活动筋骨的作用还是有的。 不然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每天活蹦乱跳的,被人KO了还能恢复过来,要换了一般的老头,估计就得在医院躺个半年了。 说起来马老师毕业参军躲开下乡,恢复高考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学,这会儿在南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上大学,再过两年还是妥妥的省厅预备干部,气运节点都让他踩上了。 程开颜做完一套中小学生广播体操,又连忙拿干燥的毛巾擦汗,一边想着,“回头教给启功老头,实验实验。” “叮铃铃……” 一阵自行车铃声从院子外,传了进来,隐隐约约的。 校尉胡同是个大胡同,人流量挺多的。 中央美院现在还没搬走,仍然在这里面,每天早晚都有学生路过。 “开颜啊,身体好些没有?” 隔壁詹家的木头铁皮门推开。 一个身材清瘦,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手里端着洗脸盆走了出来,肩头放着一条白色干毛巾。 大手一扬,啪的一下,很快啊! 搪瓷盆里的水就泼了出去,落在庭院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詹叔早上好啊!” 程开颜打了个招呼,这位就是心语她爸。 詹家也是像程开颜家一样,是高知家庭。 詹建俊在中央美术学院当老师,而王樯阿姨则是舞蹈家。 詹建俊教授去年被中央美术学院聘为副教授,今年央美油画系恢复画室制制度后,又转为正教授,还担任了第三画室的主任。 同时他的油画《琼嶂》,在今年参加了日本举行的亚洲现代美术展。 油画《薄暮》获京城市优秀美术作品甲级奖,是央美当代油画画家中妥妥的扛把子。 即便是劳动改造时,也因为油画技法高超,还被领导请去画了一副特别出名的油画——《langyashan五壮士》。 后世小学六年级上册课本上的图就是这幅油画。 “好多了,再有一两天就要大好了。” 程开颜笑着回道,心中思量着黄永玉的猴票,待会儿就问问。 “那就好,对了昨个儿我买了几包大白兔奶糖,我去拿一包给你补补身子。” 詹叔叔笑着点了点头,程开颜是他看着长大的。 詹心语出生之后,他和妻子王樯都忙着工作。 一两岁的时候基本上就是程开颜带着她在玩,所以两家关系特别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詹叔你也知道,我屋里但凡有一点吃的,都被心语那丫头霍霍干净了。”程开颜无语道。 大白兔奶糖在这个物资缺乏的年代,被当作营养保健品,其宣传语上说:“七颗大白兔等于一杯牛奶。” 詹建俊说让程开颜拿大白兔奶糖补身子,也是出自这里。 “哈哈,你是当哥哥的嘛,回头我让心语给你出苦力,你多使唤使唤她就行了。” 听到程开颜的埋怨,詹建俊大笑起来。 “对了詹叔,今年的纪念猴票是不是你们央美的黄永玉先生绘制设计的?” 程开颜索性直接问他。 “今年的邮票的确是黄教授设计的,估摸着下个月发行吧,怎么,你要收藏集邮啊?” 詹建俊也不奇怪,基本上每年都有新邮票发行。 而且现在像京城,上海这些地方集邮爱好者特别多,一些好邮票才刚发行就被抢完了,不存在卖不动的事情,排队都排了几条街。 当然只限于这些经济发达的地方,传言江城一个邮局的干部,因为猴票卖不出去,自掏腰包买了十五套,放屋里放忘记了,零几年拿出来一看。 嚯,大几十万一套! 发大财了! 程开颜也打算买几套放屋里存着。 不过在京城,程开颜正常去排队购买,大概率是买不到的。 “是啊。” 程开颜眼里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向詹建俊。 “那行,你要多少套,回头我跟黄教授说说让他帮你拿点。” “不多,就搞个十套吧。” 程开颜试探性的伸出两个指头比了一个十字。 80版猴票的发行价是8分钱,一整版80张就是6.4元,十套就是六十四块钱,一个多月工资。 “成,你这还算买得少的,有些人集邮都是几十套的买。” 詹建俊点点头答应下来,随后回家拿了包大白兔丢给程开颜,旋即出门去了。 “十套还算少的?看来即便是八十年代有钱人也不少啊!” 程开颜摇摇头,也不怎么在意多少,十套够了。 再多他也没这个钱不是? 而且最少要等七八年才能变现,时间太久,完全没必要把现金流一股脑丢进去,买十套得了。 像有些年代文小说里,一些主角恨不得饭都不吃,要把全部身家丢进去买猴票,也是没谁了。 回卧室,程开颜从书桌里翻出手头上所有的钱开始清点。 回城之后,手头一千五上缴老妈,老妈给了十块钱两个月零花钱。 夜晚的潜水艇写了一万多字,赚了五十一块六毛四分钱。 上班工作,发了十块钱工资。 在家吃吃喝喝,不花钱,买这买那也不花钱,都是老妈付账。 程开颜的开销除了吃饭,早上几分钱,中午一两毛,一个月开销才六七块钱,基本上等同于没有。 期间还给了尚翠大姐十五块钱。 他数了数手中的纸币,总计是五十一块七毛钱。 “这钱还不够,得等到下个月发工资或者《芳草》发稿费单了,三十万字啊!千字十块,就是三千块,一夜暴富不是梦!” “再过两天稿子就要到了吧?” …… 下午。 蒋婷骑着自行车来了。 听说他生病了,手头还特意带着牛羊肉和麦乳精等补品来看他。 又不是伤筋动骨,发烧感冒而已,小姨搞这么兴师动众干什么? 不过足以见得蒋婷对他关心。 嗯,程开颜有点感动,心想:“以后生个小天仙,让她去孝敬您。” 接下来的几天,程开颜病好了,就照常上班。 由于临近期末,没有课。 程开颜就白天去图书馆借书,再回办公室泡一壶从叶圣陶那边顺过来的大红袍,边看边喝。 “蒋教授,程开颜,方主任说办公室开会。” 办公室门外,林小红敲门进来喊道。 一场会议开了半个小时,就两件事。 期末考试监考,诗歌大赛。 下周的大学生期末考试监考,程开颜也被安排监考几门考试。 而诗歌大赛则是期末考试结束后,在学校礼堂公开审核打分。 打完分排出一二三等奖来发放奖励,还会刊登到校报上供学校的老师、学生鉴赏。 然后月底就放寒假,准备年货,过年了。 “不过时间有点冲突了,诗歌大赛颁奖的时候,估计江城那边也来信了,到时候就要去江城住招待所了。” 程开颜心中想着。 第四十章 芳草来了篇《芳草》 江城市。 清晨的江岸区解放公园路,绿荫匆匆。 市文联下辖《江城文艺》编辑部,幽深僻静的大院里,坐落着几栋小建筑,其中一个六层高的是编辑部大楼。 院子里的空地上,几个工人正拆除着一楼顶部的江城文艺几个大字,同时将芳草两个字换上。 标志着属《江城文艺》的时代已经过去,接下来将是属于《芳草》的一九八零年。 芳草二字取自唐代诗人崔颢,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黄鹤楼》: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作为文学四小名旦之一的《芳草》,一贯坚持纯文学办刊方针和卓尔不群的高雅风格。 刊物刊登过不少知名的作品,像王振武的《最后一篓春茶》,喻衫的《女大学生宿舍》,孙叔阳的《生死之间》。 其中《女大学生宿舍》,后来还被拍成电影。 此外,芳草还广泛团结文坛大家,争取了如巴金、萧军、胡风、叶君健、臧克家、王蒙等名流的支持。 同时又非常注意发现、扶植那些崭露头角的文坛新人,许多著名作家的早期作品频频首发于《芳草》,如贾平凹、叶文玲、王安忆、史铁生、韩少功、张抗抗、郑万隆、邹志安、毋国政等。 …… “同志们,我手里头的这份报告,就是发行局的同志发过来的统计结果,截止上周我们《芳草》新年一月刊在各大书店,书局积压严重,据统计预计月销量可能会直线腰斩!” 编辑部办公室。 办公室里格外的安静消沉,编辑们面对副主编杨书案的怒火不敢声张。 新的一月里,改名为《芳草》的江城文艺,在销量上惨遭滑铁卢,从原来的五十多万直接腰斩,截止到现在一月十五号,销量才不到十万。 芳草副主编的杨书案对眼前一众编辑们发了一通火,此时情绪也冷静下来,他推了推鼻梁间的眼镜,严肃的鼓舞道: “虽然销量腰斩,但我认为这是正常。 一个刊物改名,我们没有做到下发通知,甚至是在封面加上原名,这是重大失误! 读者看到一个陌生的刊物,自然不会轻易选择购买。 因此我不怪大家,话说到这里,希望我们芳草再创辉煌,做大做强! 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 杨书案听到年轻的编辑们脸色涨红一片,顿时感觉军心可用。 这改革开放的两年以来,江城文艺也是在艰难的道路中摸索前进,人力物力财力都不是很充足。 因此编辑部定下的原则就是,培养作家型编辑。 从作家群体中吸纳人才。 “主编,有电话,说是京城的人民文学主编张光年老师!” 这时,一个实习编辑从办公室跑过来喊道。 人民文学的张光年老先生? 办公室的编辑们听到这话,此时也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 杨书案听到这个名字,心中诧异不已,不知道为什么张老先生会打电话过来,“知道了,马上过来,你们继续审稿子,新到的稿子有很多。 另外再向作家们写信求稿,只要质量过硬,稿费标准我们就提高到比隔壁《长江文艺》高一两个档次,也不是不行的嘛!” 杨书案吩咐完,又扫视一周。 旋即来到办公室接听电话。 “哎……张主编您好啊,好久不见了……” “什么?张主编您是说,有一篇稿子当着您的面拒绝了人民文学的邀请,甚至您还给出了千字十块的顶级稿酬。 但这位作者依旧投到我们芳草来了,而且这篇稿子的名字居然也叫芳草?” 杨书案一字一顿的回应道。 一通电话打完,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一时间脑子有些嗡嗡嗡的。 居然有人拒绝了人民文学,坚持要投到他们芳草来。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芳草虽然是四小名旦之一,但跟人民文学比起来,那就压根儿没什么可比性。 即便是杨书案自己也不一定能拒绝得了“国刊”人民文学的邀请啊! 这个名叫程开颜的年轻人居然毅然决然的拒绝了人民文学的邀请,只为了投入芳草的怀抱里来! “还有小说的名字居然也叫芳草,这不就跟我们新名字一样吗?” “真写得有那么好吗?张光年老先生给出这么高的评价,绝对不一般!甚至还专门打电话来说这事儿。” 杨书案起身走到窗户面前,看着远处浩浩汤汤的长江。 此时杨书案心中无比好奇,犹如百爪挠心,直痒痒。 杨书案一咬牙,立马转身小跑到编辑工作区域。 大声喊道:“现在所有人停下手里头的工作!把这几天新到的稿件全部都找一找,现在立刻马上,找一篇名叫《芳草》的小说!” “主编这是干什么啊?” “还有叫芳草的小说吗?这不就跟我们新改的名字一样了吗?” 随着杨书案的一声令下,编辑部里乱作一团,大家都放下手头的工作,在脚边的麻袋里翻找起来。 “估计真有,刚才人民文学的张光年老师不就打电话过来了吗?” 角落里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女编辑陈珊珊敏锐的意识到这一点,她低下头弯腰在麻袋里翻找起来,不多时一个足足有几本书那么厚的邮件引起了陈姗姗的注意。 “你可真聪明,不愧是武大的高材生,珊珊。” 旁边一正在打毛线的大姐一寻思,是这个理儿。 “这是谁寄过来的?这么厚一摞,这都得有二三十万字了吧?” 陈姗姗一脸好奇的捞了起来,厚厚的一摞在手中掂量着。 “估计是哪个想厚积薄发的作者,好几年积累的稿子吧,上次我对接你们武大法文系教授那个叫安什么的,他翻译《巴黎圣母院》就是这样,一次性写很多,到后面一起拿过来。” 织毛衣的大姐嘀咕道。 “是安绍康啦!安教授长得温文尔雅,风趣又幽默,我们武大很多女生都喜欢上他的课呢。” 陈姗姗撇撇嘴,白了眼大姐说道。 说起这个安教授的时候,即便是她脸上也不由有些红云浮现。 “是是是,我看不是喜欢上课,是喜欢上他吧?大众情人呗。”大姐只顾着打毛线。 陈姗姗一时无语,不再搭理大姐,自顾自的低头翻看着手中的书稿。 映入眼帘的是一行非常漂亮的字体,赏心悦目。 清新大气,苍劲有力。 联系地址上写着BJ市东城区校尉胡同五十六号,程开颜寄。 陈姗姗有些好奇,这个叫程开颜的作者咋就寄这么厚的一摞呢? 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陈姗姗摇摇头,小心拆开邮件,果不其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张整齐排列的稿子,字迹和信封上的一致。 “芳草……芳草?!!!” 陈姗姗瞬间瞪大眼睛了,这就是主编说的《芳草》吧? 她立马站起身来,举着手里的稿子喊道:“主任!芳草找到了!” “快拿过来!小陈同志!” 杨书案眼睛一亮,张光年老先生说的果然是真的! 他们芳草编辑部真的来了一篇《芳草》! 第四十一章 春天来没来? 1973年的立夏。 南疆西双版纳。 坐落在澜沧江旁的偏远小村庄大鱼村。 潮湿炎热的天气像一口大号蒸笼,无情的炙烤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吱吱吱~” “呱呱呱~” 翠绿幽深的原始森林里传来聒噪的蝉鸣,漂浮着绿藻与荷叶的小池塘时而跳出几个绿油油的青蛙,脸颊鼓起大包,发出阵阵蛙鸣。 大队部卫生所。 小芳手中拿着芭蕉叶做的摇扇,啪啪啪的在身上扇风,潮湿炎热的气温热得她衣衫汗湿,脸色通红。 南疆的乡下枯燥乏味,四处都是幽深原始森林,落后的大鱼村被包裹在其中,像是一只即将被森林巨兽吞入腹中的鱼儿…… 或许只有十岁多的小芳才会的兴奋的在原始森林里钻来钻去,会被毒虫毒蛇吓坏,会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所期待…… “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会过到什么时候,或许只有真正实现老人家的共产主义,实现全人类的无产阶级大联合,大解放才行吧?毕竟大鱼村是这样偏远的地方……春天什么时候来啊……” 伴随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小芳眼前出现一辆大卡车,像是押送货物一般,押解着一车满载着迷茫,不知所措的年轻知青。 其中一个高个子,生得白白净净的男知青吸引了小芳的目光……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 “呵……” 杨书案眉头紧锁,棕色的眼眸入神的盯着眼前一行行排列整齐,看不到一个错字的书稿。 开篇的一句话:“为什么没有春天?因为……从来都没有什么春天。” 让杨书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对于偏远南疆小山村而言,春天是什么? 是知青政策吗? 对于读过书,村支书的女儿小芳,春天意味着什么? 来自京城的宋景明吗?宋景明即春和景明,是春天吗? 但作者开篇却说从来都没有春天,这里的春天指的是不是宋景明? 亦或者隐喻着什么东西? “看来张主编说的不错啊!” 杨书案仅此开篇寥寥几百字,心中便越发肯定这位作者的文字功底。 虽然仅仅只看了一个开篇,但他有一种预感,这是个悲剧。 不过杨书案也不急,掂量掂量手中的稿子,沉甸甸的分量格外的有安全感。 他接着往下看去。 …… 立夏的夜晚蝉鸣不绝,大鱼村为知青们的到来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欢迎仪式,人们载歌载舞。 深夜回到家中,小芳像小时候那样抓住一只蝉,她便以为能抓住整个夏天。 她以为自己会在盛夏的时节绽放,无比璀璨的绽放,耀眼,漂亮。 但她忘记了,她并不是花。 她以为将迎来人生的春天,殊不知,春天不属于她,或者只是短暂的属于她,或者从不都属于她。 春天只是匆匆经过,留下一抹微弱的春风拂过,拂动了她的草茎而已。 …… 不知不觉,一晃眼一整个上午过去了。 杨书案从小芳与宋景明虚假又真实的爱情所感动,又为知青们为了建设,种田挖水库,修路造桥,众志成城对抗疫病,无怨无悔的青春热血所激动。 在这个盛夏时节里,所有的年轻人,他们的青春无悔与激情在此刻描绘的淋漓尽致,在这时绽放。 很快,秋天来了。 杨书案心中莫名一紧,紧接着往下看。 这是一个夜晚,由于年龄不足,宋景明与小芳草草办了个婚礼。 宋景明打起了回城的心思,在澜沧江的支流小河边,二人像从前那样坐在草地上。 宋景明唱了一首歌,声音动听,旋律美妙:“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鞭子粗又长……” 小芳觉得很好听,也跟着唱。 宋景明说还没写完,只是个半成品。 时间缓缓流逝,上面来了政策,可以回城了。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国家政策的落地开始,春天始于它,也终于它。 一个个美好被推翻在地,一个个悲剧纷至沓来。 …… 窗外天色渐暗,远处的江边码头上灯火通明,船桨的发动机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滴答滴答……” “铛铛铛~” 主编办公室,老旧的机械摆钟发出清脆的铃声。 “咔嚓……” “杨主编,已经晚上六点了您怎么还在办公室呀……” 房门打开,年轻的武大毕业生陈姗姗编辑听到动静,推门走来。 因为今天陈姗姗值班打扫卫生,这会儿按照惯例巡查每个办公室,检查电源,灯,电器、门窗。 却不料一眼就看到书桌后,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手里抱着一本书稿,脸色形容枯槁。 这会儿,陈姗姗脸色一惊! 杨主编居然还在办公室? 可从早上一直到现在,也就是说杨主编在办公室待了一整天都没出来,无论是上厕所还是吃休息,办公室的门都没打开过。 陈姗姗缓缓走近,低垂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看过去。 只见杨书案手指上夹着燃烧殆尽的烟蒂,红木书桌上光滑明净的书桌上落满了冰冷的烟灰与滚烫的泪滴,嘴里还念叨着: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主编?您怎么了?看书看入迷了,怎么还哭了呢?” 陈姗姗瞥见男人手中的厚厚的书稿,心中有了些猜测。 这是,听到身边动静的杨书案眉头一皱:“不是说了,有事先敲门吗?” 他是最讨厌有人在他看稿子的时候打扰他。 陈姗姗清秀小脸一皱,委屈巴巴的说:“这都晚上六点钟了主编,今天我值班啊,按照惯例我要检查各个房间啊主编,您这一天都没出门,我们都以为您早就翘班了呢。” “什么!” “晚上六点了!” 杨书案大惊失色,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很快啊! 一个左正蹬,一个油煸腿,迈着步子跑出了办公室。 嗖的一下,快的像一阵风。 陈姗姗看到主编跑这么快,顿时傻了眼,嘀咕道:“嫂子有这么可怕吗?不就是川渝婆娘吗?回家晚了要跪搓衣板啊?耙耳朵!” …… 十几分钟后。 杨书案怀里抱着公文包,打开家门。 “淑芬,我回来了啊,今天编辑部里有点事耽搁了。” “行,你等着啊……吃饭了马上。” 厨房里一个穿着红色围裙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说了句。 听到这里杨书案松了口气,自顾自的坐在饭桌上,此时女儿儿子排排坐,在桌子上啃着鸡腿。 “春天到底来没来?来没来?如来!” 杨书案想了想拿出稿子继续看了起来,看到入迷处,期待着春天即将降临在小草身上时,耳朵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现在他不知道小草的春天来没来,反正他知道自己的春天没来。 “啊……痛痛痛媳妇儿!松手!” 第四十二章 改革春风吹大地! “呜呜呜……好感人啊!小芳和小草两个人真的好可怜!” “这个狗入的宋景明狼心狗肺,不是人!人渣,渣男!比黄世仁还黄世仁,道貌岸然的读书人啊!狗东西!” 晚上九点,卧室里。 杨书案靠着两个枕头,肩膀上靠着妻子,妻子晶莹的泪花将睡衣打湿了一大片。 妻子正哭得撕心裂肺,一边抽噎着,一边咒骂着这个宋景明。 顺带着把杨书案也骂了进去。 杨书案是湖南宜章县人,历史小说及童话作家,1956年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58年中文系新闻专业拆分到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他也就跟着转学了。 大学毕业后做过中学教师、文学刊物编辑、主编。著有长篇历史小说《九月菊》《隋炀帝遗事》《李后主浮生记》《孔子》等十余部。 1978年,在《儿童文学》丛刊第六期发表童话《小马驹和小叫驴》,被评为儿童文学优秀作品。 因此妻子这句负心读书人,也是把他顺带骂了一遍。 这会儿,杨书案也终于看完了这篇足足有三十万字的巨著《芳草》。 让他意外的是看下来,整体的基调那么低沉,萧索。 但难以想象的是第一卷夏天,作者程开颜的文风是那么的热烈,那么的活泼,那么的热情。 讲述知青在南疆的奋斗历程,展现了他们坚韧不拔的精神风貌,通过主人公的成长经历,反映了知青一代在特殊历史时期所经历的磨难与成长。 但最让杨书案动容的是,这是一部与伤痕截然不同的主题。 甚至可以说在这个的伤痕文学大行其道的1980年,杨书案隐约窥视到新文学潮流的冰山一角。 “难怪人民文学张光年主编会那么的上心,极力要求这位作者投到人民文学,甚至不惜给出千字十元的名家稿酬。 新文学!我们芳草也要像开启了伤痕时代的人民文学那样,扶摇直上了吗?” 杨书案虽然看了整整一天,精神体力都非常疲惫的他,此时心中无比兴奋。 旋即扒拉开妻子,起身穿衣坐到书案前。 开始撰写自己的对这篇《芳草》的故事理解与心得体会,同时也是过几天开会的稿子。 湛蓝的墨水自钢尖溢出,随着杨书案手腕的挥动,在纸上留下一个个清瘦的字体。 “程开颜的小说《芳草》就像是一把刀,划开了伤痕文学笼罩在的文学界头顶的大幕,带来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全新的主题。 小说还能这么写! 甚至热血的知青主题依旧只是一个部分,芳草包罗万象,就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一样,这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巨著! 对的巨著,伟大的。 笔者能在其中能看到各种元素,青春,爱情,热血,团结。 在回城诱惑下,知青们抛妻弃子,为了回城,在道德、理智、理想的多种矛盾下,将人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我看来,这篇小说不只是去写小芳小草母女二人,更深层次还隐藏着某种思想,有待发掘。 但其中最深沉的底色,自然是他的悲剧思想。 悲剧贯穿三卷,数不胜数。 以春夏秋冬的时间顺序,向人们展现了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虚假的不存在的春天,盛开的热烈的夏天,萧条的丰收的秋天,死寂的冰冷的冬天。 从知青上山下乡时代,到八十年代,再到九十年代。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样的悲剧世界原本就是存在的,甚至就近在眼前,发生在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的角落里。 他没有忘记,在小说开头看到的一句提言: 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为什么没有春天……因为从来都没有春天! 这仅仅是在说母女二人吗? 不是。 虚假的春天让小芳小草母女二人短暂幸福,短暂成长。 但它稍纵即逝,为了回到它的大城市,为了利益,为了前途抛弃了亲情爱情!抛弃了道德! 母女二人的遭遇在我看来居然基本相同! 只是母亲小芳遭遇的是虚假的春天,小草遇到真实的春天。 只是这个真实的“春天”它带有破坏性,带有无产阶级的顽强性,是这个“春天”用低三下气,以偷窃的形式养育了失去母亲的小草。 但这个“春天”却被关押,被警察抓走,这个哥哥还经常教导小草不要偷窃。 这一刻,我只感到来自世界无比的讽刺与参差…… 社会的底线是当一个人活不下去的时候,法律,道德,伦理是无法约束他的,只有最基本的善恶思想才能够判断。” …… 次日清晨,芳草编辑部,几个小姑娘和大姐们八卦着。 “听说了吗?杨主编昨天看那篇《芳草》看哭了!” “真哒,真是大新闻呢,大男人还看哭了!是什么大作啊?” “咳咳!” “主编好!” 杨书案轻咳一声,对众人宣布道:“大家继续忙自己的,我这里有篇芳草大家有谁愿意批阅的?” “我我我!” 年轻的编辑们踊跃参与,都想看看是什么小说能把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看哭了。 结果不出预料。 连续几天,芳草编辑部里,都能听到时不时的抽噎声以及众人红彤彤的眼睛。 两天后,《芳草》编辑部会议室。 这几天众人都了解了,这篇与自家刊物同名的小说,是何等的优秀,何等的出彩,思想何等之深。 于是在几个副主编的商量下,众编辑开启了一场作品初步讨论会。 黑板上写着《芳草》作品讨论会。 不足五十平的会议室里,乌压压的坐了二十多位编辑,十几位新人编辑。 杨书案手中拿着稿子,在上方激情演讲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从零开始向所有人介绍起《芳草》: “程开颜老师的这本书以中国70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中间二十年为背景,从农村到城市,通过复杂的矛盾纠葛。 以小芳,小草母女二人为中心,刻画了当时社会各阶层众多普通人的形象。 劳动与爱情、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日常生活与巨大社会冲突纷繁地交织在一起,深刻地展示了普通人在大时代历史进程中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 同志们,春天何时将至? 在这里,我私以为作者在最后写小草在冬天自焚而亡,是在隐喻什么?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现在是什么时候?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大地,四化宏图跃上千里马! 同志们!春天已经到来!” 刹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经过两天的发酵与传阅,编辑部基本上大部分编辑都看了这篇《芳草》。 在今天的讨论之后,众人意识到,一篇名作即将在他们芳草杂志社冉冉升起。 “陈姗姗!接下来的对接由你来负责,一个星期我要看到《芳草》的作者程老师到江城来!” 开完会,杨书案直接点名陈姗姗。 “是的主编!我马上就给程老师写信!” 陈姗姗立刻起身,严肃说道。 这位来自武大中文系的高材生,看完《芳草》之后,也成为了忠实书粉。 要不是书稿就一份,她恨不得再多看几遍! …… 与此同时,位于解放大道的江城歌舞剧院。 “晓莉!有你的信!京城来的!” “是个叫程开颜的人寄过来的!” “咯咯咯!该不会是小情郎吧!” “就是就是!” 第四十三章 刘晓莉:什么叫惊喜? 灯光如月,舞台如湖。 一群身穿白色芭蕾舞蹈服饰的年轻女孩,整齐站在舞台上,安静不动。 刘晓莉也在其中,身着一件修身的芭蕾舞服,纯白的丝袜将其笔直修长的玉腿修饰的越发精致。 头顶的灯光如水倾泻在女孩秀美的脸庞上,高挺的鼻梁遮挡住莹白的灯光,留下一片阴影落入秋水的美眸中。 “音乐!起!” 随着台下排练女老师的宣布,后台管弦乐,钢琴,鼓点开始密集的跃起。 随着第一个音符的跳跃,刘晓莉缓缓抬起双臂,指尖轻触天空,如同天鹅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迈着轻盈的脚步,缓缓地在舞台上滑行,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无比的柔美与和谐。 音乐渐渐变得激昂,女孩的动作也随之加快。 她纤细婀娜的身躯开始旋转,一圈又一圈,宛如湖面上泛起的涟漪。她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宛如天鹅振翅欲飞。 随着音乐的高潮,女孩跳起了著名的“天鹅之死“。 她的身体前倾,一只脚轻轻点地,另一只脚优雅地向后伸展,整个身体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弓形。 她的表情充满了忧伤与不舍,仿佛在诉说着天鹅对生命的最后告别。 音乐缓缓落下,女孩的动作也逐渐放慢。 她轻轻地将手臂放下,身体缓缓站直,如同天鹅在湖面上静静地漂浮。 最终,她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宛如一只高贵的天鹅,在月光下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宁静的湖水。 整个舞蹈充满了力量与柔美的完美结合,女孩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天鹅湖中的精灵,优雅而充满生命力。 指导老师江玲被众人堪称完美表演深深吸引,此刻她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只天鹅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女孩们一舞跳完,纷纷像饺子下锅似得从舞台上跳了下来。 “江老师我们跳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棒?您不知道我刚才在上面都差点崴脚了!” 其中年龄最小,只有十七岁,个头还娇小可爱的王丹萍直接就扑进了江玲的怀里,娇声道。 江玲是这些女孩的舞蹈老师,从她们70年入学开始,就带着女孩们学习芭蕾舞,到现在也有将近十年了,基本上就是看着这些女孩从一个个十岁多一点的小丫头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的。 再加上这一批学员才不到三十人,因此江玲也是将众人当做女儿看待,不管是事业上,还是生活上都对女孩们非常关心。 “好好好!跳的不错!下个月的表演肯定能一鸣惊人!你这个小丫头!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喜欢撒娇!” 江玲接住扑到怀里来的王丹萍,先是夸奖一番众人的表现,随后又无可奈何,嗔怪的揪了揪王丹萍的小脸。 “嘿嘿嘿!” 王丹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咯咯咯!可不是嘛,丹萍就跟小屁孩似得!” “长不大的小屁孩儿!” 女孩们纷纷嬉笑起来。 刘晓莉站在人群中也跟着笑,此时刚跳完舞蹈的她,瓷白的俏脸上挂着浅浅细密的香汗,两颊也因为剧烈活动显得有些粉扑扑的,将其婉约柔美的气质中多了一丝娇憨与可爱。 晶莹的细汗顺着两颊滑落,像洁白玉器上流溢的水珠,最终在精致的美人尖尖儿处滴落。 刘晓莉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擦了擦,天鹅湖这舞,她与姐妹们到现在排练了将近半个多月,进步神速。 但这次的表演与以往不同,刘晓莉这批新舞蹈演员也才刚刚入职不到几年,都是新人。 定的都是舞蹈演员文艺辅助一二级,想要成为正式的舞蹈家在剧院独舞,没个十年磨炼,是练不出来的。 除了平日里一些小型表演,会让大家上台之外,像一些大型的公开表演,慰问演出或者是重要节日的献礼基本上不会选择让她们上台。 这次春节前的大型表演,到时候会有市领导班子来观看,这是她们正式走进台前的机会,因此大家都格外努力,生怕出一点差错。 “行了行了先去换衣服啊,你看看你们一个个满头大汗的。” 一舞跳罢,江玲老师连忙摆了摆手吩咐众人赶紧去换衣服。 一行人回到更衣室。 刘晓莉站在自己衣柜面前,取出常服,同时轻轻解下芭蕾舞服背后的系带,抬起脚尖轻轻将其褪下,露出洁白如玉的娇躯。 “好冷啊,更衣室为什么不通暖气啊。” 冰冷的空气瞬间袭来,冷得刘晓莉直哆嗦。 “想什么呢!还暖气,你以为是北方啊!” 王丹萍和一个寝室好友张怡凑了过来,将刘晓莉的团团围住,一时间上下其手。 “哇!晓莉的皮肤也太白了,又白又滑。” “连那里都比我们大,让我摸摸!” “去你们的!” 刘晓莉感受到身体上作怪的小手,顿时脸色忍不住一红,她轻啐一口,连忙护住自己的身子穿上衣服这才作罢。 过了一会,另一个室友肖彩云拿着一封信小跑了进来,一边喊道: “晓莉有你的信!” 刘晓莉心思一动,记起来上周给程开颜写过信来着,算算时间现在也该来了。 从肖彩云手中接了过来,低头一看,果然是程开颜的信件。 “是不是你小姨寄过来的?国庆你小姨来还带我们去吃大餐了呢。” 这时,王丹萍走过来搂着刘晓莉纤细的腰肢,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随意问道。 寝室里众人都不是江城本地的,因此大家都靠写信和家里联系。 只不过没有刘晓莉这样频繁的和家人写信,一周一次的太频繁了,光是寄信都要花不少钱的,有些人是不舍得寄信。 “哎?不是小姨,怎么是个叫程开颜的人寄过来的!” 王丹萍忽然看着信封上的寄信地址和名字,诧异道。 “咯咯咯!该不会是小情郎吧!” 肖彩云是个身材丰满的姑娘,她在送信之前,早就看过了寄信人,心中有所猜测,此时便调笑道。 “就是就是!” 刘晓莉见朋友们调笑自己,也有些脸红,立马把程开颜的信收了起来。 小什么的也太露骨了! 虽然自己与小程同志,先前定下了娃娃亲,但毕竟不怎么熟悉。 现在两人达成心照不宣的约定,接下来的一年,就是两人交流感情的时间。 因此按照这么来算,两人现在的关系应该是正在处对象…… 处对象? 还不算吧? 起码要见过面,连面都没见过,还只有一张十五六岁的照片。 现在最多算朋友或者是弟弟。 刘晓莉抿抿嘴,大大方方的说:“这是世交家的弟弟!不要瞎说啊!” “哎呦!弟弟。” “行吧行吧,你说是就是吧。” 众人吃完饭回到宿舍,刘晓莉洗漱完毕后迫不及待的坐到书桌前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见信展颜,晓莉姐……” 信件并不长,只有一张罢了。 但刘晓莉看得非常仔细,其中也是提到了对方的一些日常生活,在北师大的上班的日子,基本上就是看看书,写写稿子。 内容非常朴实,以此也能看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刘晓莉是知道程开颜通过小姨蒋婷的关系在北师大当助教,当时小姨第一时间寄来了信。 所以在上一周的信里,刘晓莉鼓励了他,让他不要因为学历和临时工而自卑,也要好好工作,还要好好写稿子。 看到最后,女孩脸色一滞:“照片呢!我都寄照片过去了!” 她又将信封抖了抖,眯着眼睛朝着信封里看去,还是没发现程开颜附带的照片,顿时柳眉倒竖,“可恶的家伙!” “啪!” 刘晓莉一掌将信纸拍在桌子上,却不料发现信纸的背面,写着一行字。 “惊喜?我倒要看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第四十四章 监考 京城,北师大。 京城的天气总是灰蒙蒙的,偌大宽敞的校园里空空荡荡,只有操场上依稀能看到几个人。 凌冽的北风将枯萎的树叶从学校的这一头,吹到另一头。 每一个教学楼都挤得满满的,因为这几天是考试周,所有的考试项目全部挤在这一周里。 不管是有没有考试的学生,这会儿都没心思闲逛了。 要么窝在教室,寝室,图书馆复习,要么就都在考场里了。 像极了后世在最后一周考试周里,才开始疯狂复习的大学生们,甚至考完后还要再求老师两句:“老师,菜菜~求捞~” 当然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不会这样没骨气。 北师大教二楼,走廊里。 程开颜作为方主任钦定的巡视员,穿着一身黑色中山夹克,胸前带着北师大的校徽,胸前的口袋里口再夹两只笔。 背负双手,在各个考场里走来走去。 时而趴在某个木头方框窗户边上,往里面偷瞄; 时而看到某个熟人走进去聊两句,这些日子,程开颜也是认识了不少同事。 他就是考场的纪律委员! “嘎吱~” 程开颜路过三楼一间考场,视野里的余光瞥见一个熟人。 定睛一看,好家伙! 纪庆兰这家伙都快睡着了,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的? 锈蚀的后门合页发出令人牙酸吱吱声,一股寒风涌进教室里来。 有些敏感的学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见到是巡查员来了,连忙又缩了回去。 程开颜走进教室,抬头向上看去,监考老师是研究古代文学的韩兆琦老师。 他梳着一个真正的中分头,意思是额头光秃秃的,头发往耳朵两边分开,还戴着眼镜。 见到程开颜进来,他笑着对程开颜点了点头。 程开颜也点了点头,这位韩老师很风趣幽默,之前他闲着无聊去上了两节韩老师的《史记》选讲。 上课就差拿个快板讲书了,对了,这位是天津人儿。 “咳咳咳~” 程开颜绕了一圈,发现纪庆兰这丫头居然还没醒! 走到她身边,轻咳两声严肃说道:“前面睡觉的同学不要打搅考试的同学,想睡觉的话回寝室睡去吧。” “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的?” 旋即踢了踢纪庆兰的凳子,小姑娘这才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醒了过来,这样包子小脸一脸呆萌的看着程开颜:“小程老师你怎么在我们女生宿舍?” “哈哈哈!” “这位可真行啊!” 考场里十分安静,听见这话,一众考生也是乐得不行,哄堂大笑起来。 很快,纪庆兰包子脸满脸通红,终于意识到现在是在考场上,顿时趴在桌子上燥得不敢抬头。 程开颜一脸无语的走出教室,来到走廊上,朝着东门门口看去。 师大东门的门卫室,挂着一口大钟。 钟底下坐着一个梳着马尾,穿一身红毛衣的雀斑女孩。 陡然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吓了这姑娘一大跳。 “谁啊!” “我!给你个惊喜。” 程开颜露出得逞的笑容,从后面走了过来。 “惊喜?” “我看是惊吓才对吧?” 林小红翻了个白眼,她在这儿吹风已经吹了一天了。 “你怎么被安排来敲钟了呢?” “还不是方主任干的,非要我来敲钟,说是怕我监考的时候睡着了,就把我流放来看大门了。” “啧啧,心真狠,方主任这老头不是好人辣!我们俩一个看大门,一个到处逛,群众里有坏人!” 程开颜摇摇头,感叹道。 “就是!肯定是坏人在后面说我们的坏话!” 林小红咬牙切齿的挥舞着拳头恨恨道,说话的时候还露出两个小虎牙,“肯定是那个宋建明搞的鬼!这人可精明了!程开颜你是不知道上次写诗稿的时候他还偷偷找方主任看诗了,据说方主任看完还夸了他上进,有才华,搞不好要得个奖。” “他还没这个本事,有没有可能是我们两个太咸鱼了?方主任随便给我们找了两个事,不过我不要紧,我毕竟还有我家小姨顶着呢。” 程开颜摇摇头说道,他并不觉得这个宋建明有什么的本事,能左右方主任,很大可能是因为他和林小红两个人平时太咸鱼了。 再加上方主任身边还有个显眼包宋建明,一来二去,对比一下不就…… “呜呜……大哥你要罩着我啊!我以后就是您的小跟班!” 林小红立马起身表忠心道。 “捏捏肩,看看t……按按腿。” “是!”一个立正。 “大哥,我们俩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看您嘞,您写的诗有信心比那个什么宋建明强吗?” “那必须的!” 程开颜自信的点点头,开玩笑,虽然师大学生人均诗人,但是海子的诗,你们是真碰不了瓷。 更何况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小红同志啊,在这里大哥要交给你第一个任务啊,到时候帮我上去领奖……” “噗嗤……还没到颁奖的时候,就开始考虑领奖了?程开颜同志看来很有信心嘛。” 忽然从门口摸进来一个瘦高个,下巴留着胡子青茬,赫然是宋建明。 “这话说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想想还不行了。” 林小红撇撇嘴,说道。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你们两个在这儿闲聊,貌似不太好吧?”宋建明严肃说道。 在他看来这两人就是悠闲过头了,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一锅老鼠屎,搞坏一锅粥说的就是这两人。 “哎!考试时间到了!敲钟敲钟!” 程开颜懒得搭理这人,偏过头去,看向门卫室的挂钟,连忙对林小红说。 “哦哦。” 林小红连忙敲钟,随后一阵阵交卷铃声响起,校园里也终于热闹起来了。 程开颜招了招手,“走了走了,去食堂。” …… 宋建明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幽深,其实他也只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罢了。 对先前助教名额被抢的不满,而发泄情绪。 到现在,随着他的人事调动转正,心中的不满倒也消散许多。 “呼……” 长长的舒了口气,宋建明顺着新街口的马路朝着在北太平庄的家走去。 他是家中长子,早年也是在大学里上学,只是好景不长,因为某些原因被有心人打成友派。 被退学,送到南疆乡下去了,在那儿呆了几年。 几年前的回城政策松动,他便找了个机会,找从前的一个女大学同学使了下劲儿,这才回到京城来。 本以为回城之后能有一番作为,但没想到的是,回城找到大学里要求复员继续读书,却被告知无法复员。 工作人员还劝他若是有精力可以重新再考,大学欢迎他们这些考上来的,即便是年龄大了也不嫌弃。 但是以前的那种大学生就是不要了,复员不了。 带着这个消息回家,不出预料的家中表示了理解。 但宋建明也闲不住,就出去找工作,但像样的工作却也是找不到。 无奈之下,总不能在家啃老吧? 于是接了父亲的班,在后勤处做临时工。 不过这一两年来,三十五块的工资上缴家用之后,基本留不下什么。 后来才因为一些契机,让领导看到他的才华,这才逐渐好转。 心中思绪万千,宋建明嘴里咬着雪白的烟屁股,吐出一口灰白的烟雾,橙红的烟火在昏暗的小巷子里十分刺眼。 陡然一个转角里,他瞥见一个穿着单薄衣衫的清秀女人牵着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女娃娃从街头走过。 “啪嗒……” 烟蒂从手中滑落,闪烁着光点的烟头跌落在地。 宋建明目光怔怔的看着两人,浑身颤栗…… 第四十五章 这个年代的大学舞会 北师大老教师宿舍 宋建明精神有些恍惚的推门走进家。 客厅里摆着一张四方桌,两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以及宋建春。 “老大回来了?快回来吃饭吧,就等你了。” 父亲冲他招招手,脸上带着笑意。 “大哥坐吧。” 小妹宋莞抱着个碗,委屈巴巴的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大哥宋建明。 “嗯,不用了,小妹你坐吧,我坐会儿再吃。” 宋建明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坐到一边抽起了烟。 众人见状只当是他累了,便自顾自的吃起饭菜来。 宋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一家五口人,父亲之前在北师大后勤处工作,后来让宋建明顶了班,母亲则是在民政部门工作。 二弟宋建春也是个有才华的人,小妹在王府井高中上学成绩也不错。 一家人月收入在一百块左右,算得上是高收入家庭,养活五口人没什么的问题,时不时也能见到荤腥。 餐桌上是一碟炒腊肉,一碟炒好的大白菜,以及炒萝卜,还有一盘鸡蛋,大冬天的,伙食已经很不错了。 “大哥,你要是不吃饭的话那我就多吃点腊肉了啊?” 小妹十分机灵的看了眼宋建明,连忙说道。 “吃吧吃吧……” 宋建明沉闷的点点头说道,不知为何他想到刚才在街道上看到的那对母女,虽然匆匆一瞥,他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不是…… “你就惯着她吧,一点都不懂事。”父亲数落两句。 “什么啊,明明大哥的都转正助教员了,一个月五十六块钱工资呢,去取一点腊肉算什么啊,是不是啊大哥?之前大哥还说要给我买大白兔奶糖呢。昨天我同桌都给我分了大白兔的,我要是请回去那多没面子啊。”宋莞嘀咕道。 “你能和人家比?人家父亲是央美的大教授,母亲是舞蹈家。” 许久没出声的宋建春笑着说道。 “那怎么了?大哥要不是被人陷害……现在说不定也是教授了……” “行了行了!明天给你买!” 宋建明叹了口气,说道。 “太好了!” …… 热闹一阵子后,众人继续吃饭。 “老大,你年纪也不小了,快三十了。什么时候找个对象,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看之前把你从南疆拉回的那个女孩就不错,样貌好,家世出众,对你也不错。” 不多时老父亲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再说吧。” 宋建明敷衍的摆了摆手,此刻他心里很乱。 吃完饭,宋建春穿好衣服起身出门,“哥我先走了,我们中文系的同学在大食堂搞交谊舞会,我去看看。” “我也要去!!!” 小妹宋莞眼睛一亮,立马举手说道。 “不准去!一个女孩家家跳什么舞?成何体统!” 这时许久没说过话的母亲开口拒绝。 “知道了妈……” …… 北师大食堂。 “哈哈哈!纪庆兰你个虎妞,大冬天的考试你都能睡着?” “笑死我了!纪庆兰,我能笑你一辈子,睡着就算了你为什么要说一句那个!” 北师大食堂的一角。 几个女孩一边吃饭,一边取笑着在考场上睡着的纪庆兰。 “我说什么了?不要瞎说好吧!” 纪庆兰嘴里咀嚼着饭食,不满的反驳道。 “狡辩是吧?我都听朋友说了,小程老师把你弄醒了,结果来一句小程老师你怎么跑到我们女生寝室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儿大半个中文系都知道了!你已经丢脸丢到家了!” 赵瑞雪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头戳了戳这个憨憨的包子脸姑娘。 “我又不是故意……” 纪庆兰弱弱的埋下头,虽然很想自己在同学面前出名,但绝对不想是以这种方式啊! 包子脸姑娘偷摸摸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四周,企图发现有没有其他人正看她的笑话。 四人一边吃饭,一边交流着考试的内容。 “对了蒋教授出的那篇小说你们是怎么解读中心思想的……” “生与死那篇吧?蒋教授这篇小说写的真好。” “是这样的……” 纪庆兰小嘴叭叭的讲解着,别看她在考场上睡着了。但她也是非常优秀的学生,睡着了是因为题目写完了,再加上复习太晚,这才睡着了。 不多时,众人辩论着某个题目的答案,某个文章的中心思想,纪庆兰在这场辩论中顺利的将众人辩驳在地。 刚刚经过考试,学生们大多也是同纪庆兰她们一样,交流着考试、题目成绩之类。 再加上这几天考试太累,陡然考完了大家的情绪难免也放松下来。 “哎!那不是小程老师吗?” 安静姑娘张纯推了推眼镜,指着大门口走进来的一对男女。 “这个女人是谁啊?” 杨梦珊眼里带着怀疑的视线,说道。 这下引起了赵瑞雪的警惕心,立马看过去。 只见一男一女朝着食堂走了进来,正是程开颜和林小红。 杨梦珊撇了眼一边不知道什么脸色的赵瑞雪,心中不由暗笑。 寝室里大家基本上都知道,赵瑞雪对发小同志念念不忘,只可惜这两人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天然就不可能在一起。 眼睛一转,站起身来大喊道:“小程老师,这里这里!” 不远处,程开颜听到动静,旋即走了过去,“你们也在啊?等着我们先去打饭。” 两人到窗口打了份饭,回来和四人一起坐下。 “小程老师,这位是?” “忘记介绍了,这位是外国文学调研室的林小红老师。” 程开颜郑重的向赵瑞雪四人介绍道。 “林老师好!” “林老师好!” “嘿嘿嘿……” 林小红听到众人叫自己老师,原本因为第一次和学生们坐在一起吃饭,而有些矜持的脸色顿时变得憨憨起来,咧着嘴嘿嘿直笑。 林小红虽然是助教,但一直是在主任身边跑腿,也没怎么和学生碰面,更多的是在各个教授的办公室里来回穿梭。 她哪里被人喊过什么老师啊? 办公室里随便一个人都是小林小林,或者小红之类。 天可怜见,她林小红居然有一天也当上老师了! “你怎么了?” 程开颜见她像是突发恶疾似得,傻笑不止,连忙问了句。 “咳咳……同学们敬老爱幼,孝敬师长,我心甚慰。” 林小红咳嗽两声,义正言辞的说道。 随后在众人的有心接近下,林小红是不出意外的把自己卖了个干净,底细被人掏空了。 “林老师这人真有意思。” “哪儿有意思?” “憨得有意思,比纪庆兰还憨。” 几个女孩眼神交流着情报,这会儿赵瑞雪也松了口气。 也是,这个林老师长得又不漂亮,最多算是个清秀,程开颜怎么着也看不上的啊。 自己这么担心干啊…… 啊呸!谁担心了! 吃完饭,程开颜看了眼天色,有点暗了。 准备回去,却被众人拉住。 “小程老师急着走干什么?今晚上有刺激的事情想不想来看看?” “什么刺激?是好看的吗?” “绝对是你这个大闲人想不到的刺激!包管你来了就不想走?!” “那好!” 程开颜咽了咽口水,心动道。 绝对不是想什么涩涩的东西…… 到了晚上六点半,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只见一行穿着奇装异服的学生们提着一个四喇叭的大录音机过来,一时间灯光都暗了下去,只留角落里的一两盏。 随后从收音机的嗡嗡声开始响起,一段靡靡之音从喇叭里流溢而出,一段令程开颜熟悉的音符跳跃起来: 甜蜜蜜 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 和音乐一同跳跃起来的还有师大的学生们,男生女生们都找好各自的舞伴,手拉手,一个个摇摆着身体,踩着规律的步伐。 程开颜还能看到有技术差的男生频频踩到女伴的脚尖,惹得对方直接有些嫌弃的甩袖离开。 当然也有就技术好的,不仅脚步轻快灵动,时不时还要举起一只手,整个人原地旋转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刺激?” “就这?” 程开颜叹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呢…… 也是了。 现在是1980年初,北京城作为首都,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大学生们的文化生活开始丰富起来,跳舞成为了一种流行的校园活动。 大学生们热衷于在学校里跳舞,每到什么周末、节假日,都会聚集一群舞蹈爱好者偷摸摸拿个机器跳舞,更别提现在是期末考试考完了,组织舞会也很正常了。 甚至有其他学校的人跑来跳舞,新街口这儿,就坐落着不少高校、单位,就连北大,清华,北邮的学生都会跑来北师大跳舞。 没别的! 就因为北师大女生多。 师大流传着“穷清华,富北大,想找老婆到师大”,或者“师范大学,吃饭大学”之类的谐语。 “师大人”也经常用来自我调侃。 “怎么样你在南疆这么多年,是不是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吧?男生牵着女生的手,一手相握,一手揽腰搂背,是不是忒低俗了?” 赵瑞雪站在一边,轻声问道。 “低俗到不至于……只是抒发压迫的一种反抗罢了。” 程开颜摇摇头,南疆那边还没有像京城这边这么开放,搂女孩小腰,还牵女孩的手这就是耍流氓,一不小心就要被人抓去坐大牢。 改革开放前面几年,社会风气会开放一些,到了八三年,就不一定了。 也亏得他们是大学生,开放,进步的代表,要是换了个地方搞不好要被批评教育。 大学这会儿是不鼓励搞舞会,但也不反对,采取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不仅仅是学生们需要这种代表开放,进步,热烈的舞蹈来抒发前几十年被社会压抑的内心需求,甚至老师会参加舞会,不少老师也是单身汉嘛。 跳舞不仅是娱乐活动,也是社交的一种方式,学生们通过跳舞结识新朋友,增进同学之间的了解和友谊。 两人就在餐桌上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看不远处的几十对男女搂在一起跳舞。 “这两人忒磨叽!要跳就跳,不跳就算了,搞得跟跳个舞就成一对儿似的,真矫情!” 最后还是大大咧咧的杨梦珊看不下去了,阴阳怪气的道。 “就是。” “就是!让瑞雪教教你,大男人扭扭捏捏的。” …… “要不我教教你?” 赵瑞雪脸上平添一丝绯红,轻声道。 “行啊,不过跳的不好别见怪。” 程开颜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交谊舞而已,又不是拉丁舞,那玩意儿男女伴八成都是谈过的。 他确实没有跳过舞,在文工团的时候也没有,因为他是搞乐器的,很少出现在台上。 脱下军大衣,放到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的左手握住我的右手,右手搂着我的腰部……” “预备起……” 赵瑞雪感受到来自对方手掌的温度从薄弱的腰部直抵大脑皮层,一时间说话都有些颤抖。 不过随着音乐的旋律,她慢慢缓和下来,惊讶的发现程开颜并没有踩到她的脚,相反学得很快,渐渐的流畅起来。 两人不多时便融会贯通,一时间赵瑞雪的情绪也沸腾起来,牵着手来了一个跳跃踢腿旋转。 两人在舞池中的配合相当完美,像精灵。 没一会儿便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那不是中文系的赵瑞雪同志吗?这个男生是谁?” “不认识。” “是中文系的助教吧?貌似姓程来着,样貌很好据说是走后门进来的是高中学历,是蒋教授的手下的得力干将。我们班上有几个女生就很喜欢……” “建春,你不上去跳一支?” 角落里,摇篮文学社的副社长和宋建春等人站在那边看着两人的舞姿,闲聊着。 “算了算了。” 宋建春摇摇头,看到两人相拥而舞,他心里有些酸涩,但也明白这只是交谊舞而已。 “过几天学校礼堂有诗歌大赛,建春也参加了吧?倒时候得了奖记得请大家吃饭啊。” “行。” “我听说学校的老师也要参加吧,不知道这位会不会参加呢。” 念及此处,宋建春心中不免想到之前在《儿童文学》上看的东西,这位程老师的才华他是认可,不过那是在小说上,在儿童文学上。 但这可是诗歌,是追求美的东西。 我不一定会输给他,宋建春心中这样想着。 …… 这边和赵瑞雪跳完,纪庆兰等人见他跳得这么好,又一个个涌上来要和他跳。 一连五个人跳下来,终于是消停了,只不过被这几人的烂水平拖累了,还被踩了好几脚。 跳完舞也到了八点,众人回家睡觉。 离开前,众女孩儿说:“大作家,后天的诗歌大赛好好努力,得了奖请我们吃饭!” 第四十六章 终于要住招待所了 次日,一大清早。 程开颜一觉睡到自然醒,看向窗外,今天天气依旧阴沉,窗外雾蒙蒙的,院子角落的塑料棚子吹得哗哗作响。 他起身穿上军大衣,出门整理洗漱去。 一般而言,在四合院的居民,早上第一步就是上公厕,倒尿桶。 就连这是王菲都逃不过的命运。 但程开颜逃过了,只因梧桐院外面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个大公厕,非常方便。 整理好个人卫生,程开颜出门到街上买了点吃的就回来了。 自从北师大期末考试之后,学校就没课了,他们这些助教就更加没事做了,因此他不去学校也没什么。 昨晚上回来晚了,不出意料的还是被老妈狠狠教训了一顿。 “没想到八十年代还有门禁这一说……” 八十年代的晚上并不像后世那样安全,上个月,也就是十二月份,朝阳那边还出了一桩命案,一个女人晚上被歹徒女干后杀,杀完之后还被割掉了脑袋,吓坏了好些人。 接下来的两年,社会秩安不是很好,要等到八三年才会好一些。 他摇摇头走进屋内,搬了个躺椅出来,然后又去厨房把火炉提过来烧茶喝。 程开颜手里捧着一本从图书馆借的《飘》看着,排解无聊。 八十年代的日常生活是无聊的,也难怪赵瑞雪一寝室的人都说交谊舞会是什么新鲜好玩的事物。 大学生都乐此不疲的跳着舞蹈,更有甚者还会在平时锻炼舞技。 多少个夜晚孤枕难眠。 八十年代的夜生活实在太无聊了! 难怪这年头人们都生这么多,一生就是四五个,晚上除了睡觉,就是和媳妇儿亲热,能不生得多吗? 程开颜这些天晚上要么是看小说打发时间,要么是写小说打发时间。 时不时抬眼看看隔壁詹家的大门,大门敞开一个缝隙,依稀能看到堂屋里母亲徐玉秀和王樯阿姨在屋里做衣服。 上次去王府井布置买了自行车,还定做了几件衣服,一件春秋穿的黑色中山装,一件冬天穿的大棉袄,前几天都拿回来了,昨天监考穿的就是新衣服,只不过大棉袄要留到过年走人家再穿。 …… 时间就在喝茶看书的指尖流逝,一晃眼都快中午了,不少人家里的烟囱都冒起烟来了。 这时院子外,一个带着邮政帽的男青年推着自行车走了进来,正是林为民。 “开颜同志!开颜!又有你的信!” 林为民一进院子看到坐在躺椅上喝茶的程开颜,立马喊了起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上周回家用私房钱偷摸摸买了一本儿童文学,却不料被妻子发现,自此私房钱被没收,但他不后悔。 因为在看到那篇《夜晚的潜水艇》之后,林为民终于是明白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年轻人,他的才华是有多么出众了。 单单是看到这句: 我的火焰,在十六岁那年就熄灭了,我余生成就的所谓事业,不过是火焰熄灭后升起的几缕青烟罢了。 林为民拿起自己之前写的文章,一对比,立马高下立见。 自愧不如,差点让他道心破碎。 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有这样一个朋友,何愁水平不能提高? 他甚至觉得程开颜未来一定能大放异彩,这不,今天一大早他就发现一封程开颜的信。 …… “为民你来了,有我的信?是不是江城芳草编辑部的来信?” 程开颜直接把书一扔,小跑上前去,脸上满是高兴的笑容。 终于要住招待所了! 终于要见到我刘阿姨了! 期待! 咳咳……这个划掉。 “是啊!是江城芳草编辑部的!开颜你什么时候又投稿了?” 林为民点点头,递过来一封白色信纸,脸上满是好奇。 这个开颜同志怎么写稿子这么快? 距离上次投稿才不到一个月吧? “就上个星期,写了好久,一天七八千字呢!” 程开颜低头一看的,信纸上果然写着江城市江岸区解放公园路芳草编辑部(原江城文艺),陈姗姗编辑寄。 “一天七八千字?” 林为民听得目瞪口呆,乖乖,一天写七八千?这都能把手写断了吧? 要知道林为民自己速度才是一天一千字左右,开颜同志的速度是他的七八倍? “不瞒你说,开颜,你的速度是我的八倍,你太快了!我要向你学习啊!” 林为民止不住的惊讶说道。 同时心中的羡慕也变成了钦佩,这么努力的年轻人,他不成功谁能成功? 随着院子里两人的交谈,隔壁屋里的众人听到动静。 “开颜这段时间寄信好像挺频繁的嘛?” 王樯阿姨织着手中的毛衣,好奇的问一旁坐在缝纫机后面正在做衣服的徐玉秀。 “可不是嘛。” 徐玉秀神秘一笑,自从上次小蒋来了,给开颜带了一封晓莉的信之后,他就每隔一个星期就能收到信件。 不出意外的话,这小两口已经开始写信交流感情了。 也亏得她和蒋琬两人一直担心程开颜和刘晓莉之间的感情呢。 结果这两人倒好,直接就开始写信交流起来了。 搞不好再过两年,她就要抱孙子了呢! “妈!徐姨,邮递员叔叔说颜哥哥好像投稿了呢!” 詹心语扒在门口偷瞄,喊道。 “又投稿了?” “我们出去看看。” 徐玉秀和王樯二人相视一眼,好奇的走出来了,疑惑的问道:“开颜?什么情况?你这段时间写信写得很多嘛。” “阿姨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开颜又投了一篇稿子!”林为民笑着解释道。 “真的开颜?你又投稿了!” “嗯,前段时间您不是看到了吗?我可是为了这篇稿子都病倒了!” 程开颜举着手里的信封晃了晃,笑着说道。 “你努力有回报就行。” 徐玉秀走过来嗔怪的捏了捏儿子手臂,先前感冒发烧,差点把她吓坏了。 她接过信封一看,信封上写着江城市。 嗯?江城的《芳草》? “你小子!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徐玉秀有些哭笑不得,京城这么多文学杂志,当代,人民文学,京城文艺……偏偏投到了江城,这不就是冲着晓莉去的吗? 知儿莫若母。 徐玉秀一下把程开颜的心思,想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哈哈。” 程开颜打了个哈哈,有点尴尬。 随后的中午。 梧桐院里的大爷大妈们也都知道,程家那小子出息了,居然被人家编辑部请去江城住招待所了! “我的天!程开颜那孩子又投稿了?” “是啊,还被人家请去住招待所呢,据说包吃包住,住的是小洋楼,睡得是席梦思,喝得卡费……啧啧。” “啥卡费,那是洋人玩意儿,叫考费儿!依我看!这会儿小赵都要郁闷死了吧?” 王翠花蹲在公侧茅坑里,一边使劲儿拉粑粑,一边和隔壁坑位大姐叨叨。 “可不是吗,赵大姐可是个精明的主儿,听到开颜这孩子又投稿成功了,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吧……咯咯咯!”大姐嘲笑道。 “啧啧,我一早就看出来开颜那孩子不是一般人,妥妥的人中龙凤,小赵这是妥妥的瞎了眼,亏我之前还撮合他们两年轻人呢!可惜有人不识好人心辣!非要说坏了她家瑞雪的名声……哈啊哈……咕噜咕噜~” 王翠花拿着草纸擦了擦腚,一边咧着个大嘴哈哈大笑起来。 “王翠花!我跟你没完!别拦着我…要…杀人!!” 紧接着厕所外,一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赵大娘举着尿筒冲了进来。 哗的一下,很快啊! 一大泼腥的骚的臭的泼了王翠花一身,甚至还喝了个咕噜咕噜饱。 这一刻,就像共工怒撞不周山! 顿时天倾地覆,洪水滔天! 等程开颜听这个消息,直接笑岔气了。 第四十七章 方主任:小程果然是个有能为的 中午一点黑云遮金阳,露出个半圆来。 院里的空地上阴一阵,阳一阵。 程家厨房,母子俩关起门说着悄悄话。 餐桌上胡萝呗炖羊肉,再加一盘辣白菜,以及土豆丝儿。 因为易大爷说了,每天要吃点好的,徐玉秀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菜。 二十岁的人了,结果身体跟个孩子一样还在发育,用徐玉秀的说法就是养了个活爹。 每天吃菜做饭都苦恼半天做什么菜好,好在程开颜没有挑食的习惯,不然能把徐玉秀气死。 “哼哼哼~” 老妈徐玉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手也没闲着把桌上的信纸摸了又摸,看向儿子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自豪。 不愧是她儿子,就是有出息! 刚才院里消息可都传开了,王翠花跟赵家那个在公厕打起来了,打得浑身湿透了,脸上糊的那叫一个…… 算了……想想就恶心。 这时程开颜在看信: “程开颜同志,见字如面,十分荣幸您选择了《芳草》,经过芳草编辑部联合审稿,一致决定通过您的来搞,只是有些创作上的细节问题需要您亲自来一趟江城进行交流修改……” “妈,你说我什么时候去江城?这都快过年了,这都快大寒了。”程开颜问道。 今年春节是二月十六号,今天是一月二十一号,农历大寒。 距离春节还有二十多天。 “早去早回呗!”徐玉秀回了句,随后眼睛眯起问,“怎么着?你还在江城过年不成?” 好啊! 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是吧? 程开颜很有眼力劲儿的注意到徐玉秀的眼神,连忙摆手:“我这不是问问您的意见嘛,您是一家之主,您当家做主我放心。” “早去早回呗,最迟给我二月九号小年之前回来。” 徐玉秀琢磨了下,给出一个时间期限,毕竟晓莉还在江城呢,到时候两人交流交流感情也蛮好。 “行!” 程开颜点点头,将信件收起来。 这年头火车票可不好买,还得单位开介绍信,这个要找方主任请假才是。 “妈,那我就先去办事了。” “行!早点回来。” …… 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到位了东四八条,叶圣陶家的小院。 “叶老!” 还没进门,程开颜就喊了起来。 小花园里,姚澄阿姨穿着个围裙,手里拿个水壶浇着花,见着他惊喜道:“开颜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前两天老爷子还念叨呢,说你那篇的小说过了没。” “姚阿姨!我那篇稿子过了!我来就是通知这事的,过几天准备去江城住招待所呢!” “这么快啊!恭喜你!” 姚澄阿姨把他引到书房里来,见到了叶圣陶。 “不错,《芳草》通过你也算是给自己开了个好头。” 叶圣陶看了看信,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篇稿子除了整体上有些灰冷低沉之外,基本上没有刊登不了的。 “也多亏了您的指导。” 程开颜很谦虚的说道。 “编辑改稿子是常有的事情,你是文坛新人,有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你不懂,在细枝末节的地方改改无伤大雅,但一旦涉及到你立意主题的东西,你也不要为了刊登而选择违背自己的意愿……实在不行你拿回来投到人民文学也可以的嘛。” 叶圣陶讲了一些编辑部改稿子的注意事项,八十岁的老年人说到一些地方的时候还时不时咳嗽两声,让程开颜很不好意思。 “知道了叶老,我听您的。” 程开颜认真的点点头。 因为怕打搅到老人休息,程开颜没有待多久就去了北师大,找方主任请假。 …… 外国文学调研室。 门窗紧闭,室内温暖如春,这里有锅炉房供暖。 方主任背对窗户,坐在办公桌后面,处理着手头的文件,手边的茶杯早已经凉透。 这几天学校事情很忙,忙完学生期末考试,接下来又是诗歌比赛。 诗歌比赛的全名叫北京师范大学第一届师生诗歌创作大赛,还邀请了诗刊的编辑到场,担任评委审核诗稿。 《诗刊》是中国作家协会主管,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主办,诗刊社编辑出版的全国唯一的中央级诗歌刊物,在文人群体里有不小的影响力。 “咚咚咚……” 就在方主任沉思之际,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方主任沉声道:“请进。” 随后房门合页嘎吱一声,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方主任。” “你是……蒋婷教授手底下的那个……” 方主任看着眼前的程开颜,眉头皱了皱,似乎是一时间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这个年轻人是蒋婷教授手下的。 真就是临时工没地位啊,连名字都不记得。 程开颜心中嘀咕着,但中文系很大,老师也特别多,不太记得名字也很正常,他松了松衣领,接着提醒道:“我是程开颜啊,方主任。” “对对对!小程啊,有什么事情吗?” 方主任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恍然道,这个小程他是有印象的,上次蒋教授还提过一嘴,说他工作勤勉,平常就在办公室里学习提高自己的文化知识。 “方主任,过几天有点事,我想请几天假。” 程开颜说道。 “行,没问题,这几天学校也没什么事,你这假我批准了。” 方主任点了点头,也没问程开颜是有什么事,就直接批准了。 说完低下头处理着手头的事情,手头上的正是宋建明前两天写的一篇文章。 辞藻优秀华丽,有种古韵在其中游走,令人看后只觉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宋建明是老同事的儿子,先前也是被推荐到大学上学,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下乡锻炼几年后,反而更加内敛了,抹去了一身棱角傲骨,思想更上一层楼了。 他太想进部了! 有才华,也圆滑,知进退,这种人很难得。 这也是方主任决定把宋建明从后勤处调过来的原因,果不其然到了中文系没几天,就展现出极高的才华来。 “怎么了,还有事吗?” 方主任从眼里的余光看出,程开颜的身影没动,头也不抬的问道。 “方主任,其实还差个介绍信,您看能不能帮我开了,我请假是出趟远门。” 程开颜也是踌躇了一会儿,主动说自己是被人编辑部请去改稿子,未免有些太装逼了。 “出远门?你去哪儿?介绍信可不是好开的,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老头子也不好开。” 方主任皱了皱眉说道,这些个年轻人说话说一半真叫人头疼。 “之前我不是在写东西嘛,就往外面杂志社随便投了一篇,结果就中了,人家编辑让我过去改稿子,说是赶在春节之前。” 稿子? 方主任抬起头来,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才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 方主任那张长着皱纹的脸,旋即缓缓露出笑容来,朗声道:“早说啊!小程这是好事啊!难怪之前小蒋教授说你这些天很上进,一天到晚在办公室,图书馆两地儿跑,写东西还真让你写成了!不错不错!是个好材料!” “嘿嘿,方主任说笑了,我就是写着试试,没想到就让我通过了。” 程开颜佯装受宠若惊的样子,挠了挠头说道。 “你可不是乱写的啊,你这是有备而来啊!蒋老师都告诉我了,这段时间辛苦了。 行了,我批准了,小程同志也是为我们北师大争光嘛!等到作品发布之后我可得好好瞧瞧写的怎么样,要是写得好,我做主让你小子提前转正!” 方主任哈哈一笑,旋即从抽屉里取出介绍信来,给程开颜写了一张。 不过杂志社他倒是没问,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杂志社,随后又把其他文件给了一套。 “谢谢方主任!” 程开颜笑着接了过来,转正这个可以有! 一个月旱涝保收五十六块钱呢! “对了,这次的诗歌比赛你参加了没?” “参加了。” “不错!是个人才!好好努力,我们北师大对有才华的人向来是不拘一格的。” 方主任眼神中带着欣赏,会写文章,又会写诗歌,是个人才值得培养。 两人相谈甚欢,程开颜得了介绍信等文件就告别方主任。 程开颜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宋建明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一起。 两人两眼相厌,擦肩而过。 “建明啊!这些年你受苦了,你这次的诗歌我看了,写的不错!” “哪里哪里。” 宋建明拉着诗刊的周编辑相谈甚欢的走进办公室里来。 “方主任!周编辑来了。” 聊了一阵,宋建明冷不丁的问,“方主任,小程同志刚才是?” “哦!他来请个假。” “这都快放假了吧?这时候来请假?” “人家有急事呢。” 方主任想了想,还是没把程开颜去改稿的事情告诉他,毕竟这年头去改稿子不代表一定能刊登,事情没落地之前,还是未知数。 第四十八章 吃软饭,睡老干部……软卧(求追读) 下午的北师大,也因为这几天考试结束,热闹起来了。 办公楼不远处的操场上,随处可见席地而坐的女青年聚集在一起朗诵诗歌,抒发着朋友们即将离别的感慨与回家的期盼。 程开颜逆着阴亮的光线,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温热的双手扶着冰凉的窗沿看向窗外,心中思量着事情。 准确来说是考虑该不该把请假去江城的事情告诉给小姨。 小姨虽然是个比较冷淡的人,但对他还是很不错,两人之间除了一个退婚的恩怨,基本上没有别的矛盾,而且这个退婚程开颜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是忠人之事,受人所托。 况且程开颜其实能看得出,蒋婷和他自己是有些相像的,看到蒋婷总有种在看另一个自己的感觉。 只是一个待人冷淡,一个待人温和,但相同的点都是很难走进内心。 “算了算了,谁叫你是小姨呢……” 程开颜却摇摇头,推门而入。 不算宽敞的小办公室里,设施依旧简单。 两张对着的办公桌放在办公室靠窗的位置,纱质窗帘轻轻拉起一个角用一瓶上海牌墨水压住,以此遮挡来自外界的光亮。 桌上,一个身材清瘦的女人趴在桌子上,双手交叠着,乌黑修长的头发遮挡住女人的耳朵和脸庞。 “睡着了吗?” 程开颜看着蒋婷的身影,喃喃道。 从第一次见到小姨开始,程开颜就从来没见到过小姨的身边出现过其他人,包括那个在婚纱照上看到的男人,也从来没出现过。 过了许久,程开颜隐约意识到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找他来搬家了,当然不是因为什么“担心丈夫累到了”,找程开颜去当苦力,而是真的因为蒋婷只有一个人搬家。 一个人搬家,程开颜自己搬过不少次。 网上有人说世界上最让人孤独的就是一个人搬家。 一个人抱着一大堆物品进进出出,因为疲惫坐在楼梯台阶上,喘着气休息时,来自台阶的冰冷,手臂的酸胀发麻,手掌的无力,被打湿透彻的衣服沾在身上时。 一种无所适从的孤独感会从全身上下所有角落袭来…… “为什么会选择在下雨天搬家?” 程开颜看着疲惫到睡着的女人,心中有了些猜测,他走近从一旁的凳子上拿起小姨挂好的大衣,轻轻盖在小姨身上。 “嘤……” 只听得蒋婷发出一声清冷的低吟,她趴在桌上侧着脸缓缓睁开眼,眼前陡然出现一个不看清脸庞的男人身影,让她背后一凉,瞳孔骤然一缩:“谁!” “是我蒋姨!” “呼……” 看清眼前人的脸庞,蒋婷这才松了口气,单手撑着额头,有些茫然的问:“几点了?” “三点半了,您睡觉可别在办公室睡啊,这里多冷,回家睡多好,教师宿舍里有暖气,在办公室万一病倒了怎么办?”程开颜关心道。 蒋婷仰着头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像冬天一下子进入春天,冰霜消融,“病倒了还有人来照顾,平时可就只有一个人。” “瞎开玩笑,我不是人啊,我上班天天在你身边。” 程开颜反驳一句,随即用脚勾一张凳子过来坐下,“对了蒋姨跟你说个事。” “说吧。” 蒋婷听到他这么说,眨了眨眼。 “我前段时间不是在写东西嘛,一不小心就通过了,人家现在让我去改稿。” “嗯?!!” 蒋婷美眸圆睁,旋即便恢复冷静,仿佛刚才的惊讶是错觉一样。 她一副古井无波的神色,淡淡道:“不错,这是好事,恭喜你开颜。” 看着眼前这人这副模样,程开颜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正常人的思维逻辑而言,接下来她不该惊讶一下嘛? 然后再问个清楚? 怎么…… “怎么了?” 蒋婷红润的嘴角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办公桌底下翘着足尖悠悠的晃着。 哼~ 投稿通过了住招待所又怎么样? 谁让你之前不给我看的! 程开颜心思是很细腻的,琢磨了一会儿,便想到那天下午小姨刻意亲近,说可以帮自己看看稿子,结果当时被自己下意识的拒绝了。 “我错了!姨!原谅我吧。” “行了行了……说说吧,投到哪里去了?可别是一些不入流的刊物杂志。” 蒋婷摆了摆手,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多了一些好奇。 “江城的江城文艺,现在改名叫芳草了。” “江城?!!” 蒋婷清冷的嗓音提高几分,变得有些尖细,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看着程开颜。 这些天这么努力的写稿子,投稿去了江城…… 江城! 很明显,这孩子就是冲着晓莉去的……是了,毕竟是被女方上门退婚,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估计早就忍受不了了。 也亏得这孩子这些天以来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知道心里有多痛苦了。 “唉……这真是苦了你了,开颜!是姨对不起你。” 蒋婷贝齿紧咬着嘴唇,叹息一声,心中既有自责与愧疚,也有对程开颜的怜惜。 说起来这也是她的错,这孩子才刚从南疆退伍回来不久,身上还受了枪伤,且不说慰问关怀他,一上来就急头白脸的上门退婚,实在是不妥…… ??? 怎么个事儿? “都过去了蒋姨……” 程开颜见蒋婷这幅模样,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旋即明白小姨的意思,模棱两可的说。 “什么时候去,票买好了吗?”蒋婷也没再冷着脸了,关怀的问。 “越快越好吧,票还没买,本来打算跟您说一声就去火车站看看有没有余票的。” “那你可能买不到,现在这个时候正巧赶上春运,你别说卧票了,你连个站台票都买不到!可长点心吧。” 蒋婷白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拉着程开颜往外面走,找到办公楼的电话拨通。 半个小时之后,一辆吉普车驶入校园停在办公楼下,一个穿着军装身上背着枪的警卫员恭敬的送来了两张火车票。 八十年代购票时,旅客需要到火车站说明目的地,售票员会从相应的格子里拿出事先印好的车票,并盖上当天的日期和车次信息。 但现在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一张今天去,一张二月九号回。 安排的妥妥当当,这就是红二的魅力吗? 程开颜心中感慨不已,他来回看着手中的两张火车票。 小小的两张,硬板式,票面后面还印有盲文,并且不同的座位类型有不同的颜色区分。 火车票分为不同的类型,例如硬座、软座、市郊票等,票面颜色也有所区别,例如硬座票为浅红色,软座票为浅蓝色。 不同于从南疆回京城时的硬座,这两张可是极为珍贵的软卧,非常的珍贵! 放在十年前,睡软卧,乘务员都要喊首长的! 当然现在不一样了。 软卧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睡的,行政级别十四级以上高级干部或者是退休的高级老干部才有资格。 不过单位出差的人员有时候也会睡软卧,但一些人就不坐,一转手跟人换票,去坐硬座或者是硬卧,赚点差价补贴家用。 有些人则应运而生,在中间充当中介。 于是,当天晚上程开颜便在蒋婷和母亲徐玉秀的陪同下,大包小包的登上了从伟大首都BJ去往江城汉口站的T38次特快列车。 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就到了! 第四十九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次日一早。 北师大教师宿舍。 蒋婷昨晚上和徐玉秀一起送程开颜上车,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洗漱之后,又看了会书,等到睡着都十一点了。 窗外和煦微薄的阳光透过玻璃印花窗户,洒在蒋婷脸上,阳光带着少许热量唤醒女人冷峻的脸色。 蒋婷起床后的行为非常公式化,整理床铺,个人卫生整理,换上一身大衣踩着不急不慢的步伐出门往食堂而去。 清晨的马路上行人寥寥,只有几家早点铺子亮着灯。 蒋婷路过两个大石狮子,走进校园。 清晨的北师大飘荡着淡淡的薄雾,白色水雾像一件件白色纱衣将木头路牌,刷着清漆的老旧铁门,东门的大石狮子笼罩其中…… 显得格外静谧。 直到走到宿舍,食堂附近这才热闹起来。 透过大食堂门口,依稀能看到里面人头攒动的身影。 蒋婷快步走进,打了一碗稀粥,一根油条,外加一个煮鸡蛋,这就是她的早餐了。 一边吃着饭,蒋婷一边想着今天的行程安排。 今天是师生诗歌创作大赛的审核颁奖日,蒋婷作为评委之一,自然是离不开的。 整个活动被安排在北师大的礼堂届时会有学校的老师,领导,还有学生们参加,以及《诗刊》的编辑和诗人们。 奖项也比较丰厚,分为了一二三奖级。 学生和老师之间是分开的,因为考虑到双方只是水平的差距,要是放在一起不排除有优秀的同学会获奖,但大部分的奖项势必被老师摘走。 “蒋教授您也在啊?” 这时林小红和纪庆兰,赵瑞雪一行人并肩走了过来,笑着和蒋婷打着招呼。 “嗯。” 蒋婷抬头看了眼,发现是林小红和班上的学生,她知道这几个人是程开颜的朋友,便脸上带着淡笑,点了点头。 几人便坐下聊了起来,主要还是今天的诗歌创作比赛。 “哎,程开颜呢,蒋教授?怎么今天不见他跟您一起。”林小红问。 “有点事请假了,出差去了。” “出差?哦哦,他还让我给他领诗歌比赛的奖呢。” 蒋婷倒是有些侧目,这么有自信? 说起来那篇小说她没看全,但眼下这首诗歌她就要好好看看了。 …… 九点钟。 礼堂逐渐热闹起来,周围布置着彩带,气球之类的东西,弄得喜气洋洋的。 由于师大第一次搞这么大的诗歌活动,还邀请了诗刊的专业编辑以及一些诗人。 所以学生来了很多,前排基本上都被摇篮文学社,五四文学社的人占了,甚至还有北大、清华,人大的学生跑来凑热闹。 台上摆着几张桌子,以及一大堆的信封。 蒋婷站在热闹的老师人群里,这时几个人走了过来。 “蒋教授。” 方主任带着的是宋建明,身边还跟着两个男人走了过来。 一个文质彬彬,脸上带着笑。 一个脸色阴沉,削瘦的脸上带着眼镜,身上还背着一个小挎包。 “方主任。” 方主任指着身边的长脸男人给蒋婷介绍道:“这位是诗刊的周明瑞编辑和诗人北岛!北岛这个名字蒋教授应该熟悉吧?去年三月份刊登在《诗刊》第三期的那首《回答》就是他写的。”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蒋婷接着读了出来,随后看向北岛,“你好,久仰大名了。” “你好你好,蒋教授。”北岛连忙问好。 一番介绍下来,众人算是认识了。 诗刊的周编辑,北岛,蒋婷,以及方主任,四个人就是今天的审核评委。 四人寒暄两句便坐到台上的评委席,一边等候着的时间的到来。 期间众人针对当前诗歌界的现状聊了起来,最受到关注的自然是北岛和他创立的《今天》。 方主任说道:“前年小赵创办《今天》的时候还在我们北师大贴了诗歌,如今可算是如火如荼。” “方主任说笑了,《今天》刊登到现在,基本上处于快停刊的程度了。”北岛苦笑着说道。 北岛原名叫赵振凯,1978年和朋友芒克,顾城等人创办了名为《今天》的地下刊物。 印发的时候为了扩大宣传力,跑到西单体育场外面的围墙上,清华北大,北师大的公告栏上贴诗歌,引得很多的关注。 随着一首首诗歌的刊登,像舒婷的《致橡树》,顾城的《一代人》这些名作,他们的名气也渐渐发酵起来,又来了很多回归?诗人的关注的批评。 其中就像诗人艾青、臧克家对《今天》上刊登的诗歌基本上持批评的态度,站在历史传统和现实政治的视角上,指责这些诗歌是畸形文学、艺术怪胎。 “有分歧不要紧嘛,真理总是越辩越明的,为什么不组织一场辩论,面对面交流,谁赢谁有理嘛。”诗刊的周编辑笑着说道。 “也是……”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多时,时间到了。 “老师们,同学们,北京师范大学第一届师生诗歌创作大赛评审,正式开始!我们的优秀作品将获得丰厚的奖励,甚至还会被推荐到《诗刊》。”主持人宣布道。 “啪啪啪啪~” 绵绵不绝如海浪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袭来,令人心惊不已。 随着审稿的开始,台下众人也都期待的看着上方。 整个审稿的环节,首先由四个评委联合审稿,觉得不错会让主持人大声念出来,随后给出自己的点评和分析。 写的太差的,或者纯粹就是打油诗的就直接跳过。 …… “学生组第二十位,来自中文系的宋建春同学创作的《春雨》……晨起看红湿,满园深浅色,细丝织轻纱………得分78分。” “学生组第三十七位赵瑞雪创作《树》……得分71。” “学生组第五十一……” 随着台上的打分,台下的学生老师们也都纷纷激动起来,一边在心中默念着优秀的作品,一边记录下来。 分数较高的人更是喜出望外,像宋建春,还有赵瑞雪等人。 “瑞雪!你估计要得奖了!你看,在学生组里,你都能排到前二十!” 纪庆兰索性直接在本上记下了每个人的分数,甚至还给出了排名。 “太好了。” 赵瑞雪非常高兴,不过她也没忘记程开颜也是写了诗歌的,心中不由期待起来。 一旁的林小红则松了口气,知道诗歌会被朗诵的时候,她吓了个半死,幸好写的打油诗没人看得中,不然脸都丢光了! 现在她的任务就只剩下帮程开颜领奖。 一个小时后。 “教师组……宋建明助教《沧澜江》……情感真挚,文字朴实……85分”主持人说道。 “大哥!你现在是全场最高分啊!一等奖指日可待!电视机票啊!” 宋建明激动的说。 “哈哈。” 宋建明国字脸上也满是笑意,眼神扫视四周,发现不少学生都用敬仰的目光看着自己。 中场休息,大家都热闹的讨论起来哪一首诗歌好。 宋建春则跑到纪庆兰等人的地方,恭喜了赵瑞雪。 台上。 蒋婷视线从一个表面上沾着几滴油污的信纸上扫扫过,脑海中立马浮现那天林小红收走诗歌时说的话。 油污? 这封肯定就是开颜写的诗! 蒋婷因为长时间看诗而有些疲惫的精神,陡然振奋起来。 她拆开信封,看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一句句真挚的感情触动着她的心灵,令其忍不住小声朗诵起来。 看完之后,蒋婷从其中脱离而出,眼中带着惊讶:“开颜果然是个有才华的,只是太内秀了……” “方主任您看看这篇,我觉得写的非常好,至少是九十分。” 蒋婷将稿子递给身边的方主任。 “哦?” 方主任挑了挑眉,视线落在纸张上,程开颜三个字映入眼帘,顿时一愣,随后接着往下看去。 过了会儿才有些震惊的说道:“这个小程同志果然是个有才华的,诗歌写得这么好!周编辑,小赵你们看看这篇稿子。” “好好好好!” “这首诗写的真好!特别是第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北岛与诗刊的周编辑看过之后,纷纷拍案击节。 随后四人将稿子与分数交由主持人,主持人接过后先是看了一遍,随后激动的举着话筒,朝着礼堂里的学生朗诵起来。 “教师组,程开颜助教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得分95分!” 第五十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啪!” 礼堂顶部的铁架上一盏盏灯光骤然亮起,照亮了台下乌压压的一大片人。 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女主持人手持着话筒,走了出来,声音洪亮的宣布道: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在这里,我郑重的宣布! 北京师范大学第一届师生诗歌创作大赛,正式开始! 本次集结了我们师大全部诗才灵气,群英荟萃,群贤毕至。 我们的优秀作品将获得丰厚的奖励,甚至还会被推荐到《诗刊》。” “啪啪啪啪~” 绵绵不绝如海浪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随着审稿的开始,台下众人也都期待的看着上方。 整个审稿的环节,首先由四个评委联合审稿,觉得不错会让主持人大声朗诵出来,随后给出自己的点评和分析。 写的太差的,或者纯粹就是打油诗的就直接跳过。 …… 随着时间的推进,一首首美妙的诗歌展现在众人眼前。 台上蒋婷抽出一张信封,映入眼帘的是来自中文系二班的宋建春。 这是一首名叫《春雨》的作品。 “晨起看红湿……满园深浅色,细丝织轻纱……文字朴实清新,算是学生里不错的作品了。” 蒋婷看完后点评道,随后交由一旁的方主任。 “嗯,写的不错。”方主任看完后点了点头。 最后四位评委全部看过后,交给主持人朗诵宣布。 “学生组第二十位,来自中文系的宋建春同学创作的《春雨》……晨起看红湿,满园深浅色,细丝织轻纱………得分78分。” 接下来基本上速度就非常快了,一首接一首。 “学生组第三十七位赵瑞雪创作《树》……得分71。” “学生组第五十一……” 随着台上的打分评价,台下的学生老师们也都纷纷在心中默念着优秀的诗句,一边记录下自己喜欢的。 其中分数较高的人更是喜出望外,像宋建春,还有赵瑞雪等人。 “瑞雪!你估计要得奖了!你看,在学生组里,你都能排到前二十!” 纪庆兰索性直接在本上记下了每个人的分数,甚至还给出了排名。 “太好了。” 赵瑞雪非常高兴,不过她也没忘记程开颜也是写了诗歌的,心中不由期待起来。 一旁的林小红则松了口气,知道诗歌会被朗诵的时候,她吓了个半死,幸好写的打油诗没人看得中,不然脸都丢光了! 现在她的任务就只剩下帮程开颜领奖。 一个小时后。 “教师组……宋建明助教《沧澜江》……情感真挚,文字朴实……85分” “大哥!你现在是全场最高分啊!一等奖指日可待!电视机票啊!” 宋建明很激动。 “哈哈。” 宋建明国字脸上也满是笑意,眼神扫视四周,发现不少学生都用敬仰的目光看着自己。 随后中场休息。 大家都热闹的讨论起来哪一首诗歌好,宋建春则跑到纪庆兰等人的地方,恭喜了赵瑞雪。 台上。 蒋婷视线从一个表面上沾着几滴油污的信纸上扫扫过,脑海中立马浮现那天林小红收走诗歌时说的话。 油污? 这封肯定就是开颜写的诗! 蒋婷因为长时间看诗而有些疲惫的精神,陡然振奋起来。 她拆开信封,看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是各种蕴藏的真挚感情触动着她的心,令其忍不住小声朗诵起来。 看完后,蒋婷眼中带着惊讶,随后感叹道:“开颜果然是个有才华的,只是太内秀低调了……差点把我都瞒过去了。既会写文章、诗歌,还写得这么好,人品性格都很好……晓莉,你貌似错过了一个优秀的男人啊。” “算了都退婚了想这些干什么,过段时间再给开颜介绍一个……我记得大嫂家的女儿也到十九了吧?” 蒋婷皱着眉,打算给程开颜再介绍一个女孩。 心中敲定好人选,蒋婷将稿子递给身边的方主任,“方主任您看看这篇,我觉得写的非常好,至少是九十分。” “哦?” 方主任挑了挑眉,视线落在纸张上,程开颜三个字映入眼帘,顿时一愣。 随后接着往下看去。 过了会儿才有些震惊的说道:“这个小程同志果然是个有才华的,诗歌写得这么好!周编辑,小赵你们看看这篇稿子。” “好好好好!” “这首诗写的真好!特别是第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北岛与诗刊的周编辑看过之后,纷纷拍案击节。 随后四人将稿子与分数交由主持人,主持人接过后先是看了一遍,随后激动的举着话筒,朝着礼堂里的学生朗诵起来。 “教师组,程开颜助教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随着主持人的清脆甜美的声音,声音中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再结合诗句的魅力无时无刻不牵动着在场的学生们。 “是小程老师的诗歌!听起来真的好美。” 纪庆兰和杨梦珊两人小脸通红,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如果说那篇小说夜晚的潜水艇,让这些女孩子知道这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是个有才华的人。 那这首诗歌,就是赤裸裸的告诉她们,他的才华真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我一度拥有过才华,但这才华太过强盛! “果然,他还是这么耀眼。” 赵瑞雪喃喃自语道。 只有林小红在一边想着,待会是不是要上台领奖了。 …… “写的真好!” 另一边,宋建春听完了这首诗歌,嘴里还喃喃自语着。 一旁的宋建明则脸色微沉,以他的鉴赏能力,自然看得出这首诗歌写得有多好,可以说直接吊打了他的那首《沧澜江》。 无论是文字的优美程度,还是立意、思想的深度,都要远超自己。 但他接受不了的是,这其中的反差。 一个整天无所事事,悠闲过头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会拥有这么强盛的才华…… 宋建明咬着牙,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输给这种人。 “多少分?” 现在他只能期待分数了…… 随后主持人宣布:“恭喜我们程开颜助教,获得九十五分的最高成绩!” 宋建明眼神迅速暗淡下来,他不是输不起,而是不能接受被他看不起的关系户程开颜击败。 接下来的领奖环节,宋建明拿到二等奖,一张自行车票,还有两块钱,票据若干…… 他站在台上,等着程开来领奖,结果却没看到程开颜,上来的是一个女人。 林小红。 “嘿嘿,谢谢谢,我是帮程开颜来领奖的。” 这时宋建明才发现原来人家压根看不上,直接没来。 这让宋建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呆呆地愣在原地。 随后又听到蒋教授和方主任在聊。 “我们家开颜昨天已经去江城芳草编辑部了改稿子去了,这种小奖他还看不上呢。” “这个小程同志!原来投稿的是四小名旦的芳草?真人不露相啊!是个好苗子!” 方主任沉吟片刻,接着说:“依我看等开颜同志回来就直接让他转正好了,临时工说出去也不好听。” 听到这里宋建明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记得自己当时在后勤处转正足足花了一年多! 这个程开颜怎么刚进来不到一个月就转正了! 宋建明心中百感交集,只感觉一股无名之火在心腹间乱窜,忽然眼前一黑,身体直愣愣的倒在地上,气晕过去了! “大哥!” “快救人啊!” “他怎么了?” 林小红在一边幽幽道:“估计是气晕了吧?这人气量太小了,啧啧。” 第五十一章 火车上打牌 “哐当哐当……” 河南黄淮海平原一带。 一条黑色钢铁巨龙在一望无际田野中穿梭行驶,火车头冒着滚烫的白色蒸汽。 京广线T38次特快列车,是归属于江城铁路局管辖的列车。 江城作为九省通衢,从清末开始就是铁路建设的重要大城市,基本上大部分铁路都绕不开江城。 像现在的京广线,其实是在1957年江城长江大桥建设完工之后,由京汉铁路和粤汉铁路两条铁路并轨,这才形成的京广铁路。 而京汉铁路,原称卢汉铁路,是连接BJ与汉口的铁路线,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 它是在甲午中日战争后,清政府准备自己修筑的第一条铁路。由湖广总督张之洞提出修建计划,并在1899年动工修建,由于没钱清政府就找比利时商人借贷450万英镑。 筑路工程由比利时公司监造,所需材料除汉阳铁工厂供应外,都归比利时公司承办,并享受免税待遇。在借款期限30年间,一切行车管理权均归比利时公司掌握。 我带清之所以能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鸦片贸易和向西方国家借贷…… 江城有这么多铁路经过,自然江城铁路局的管辖范围极大,以至于后面被多次撤销,多次设立…… 即便是现在的1980年,他也管辖着整个湖北,以及小半个河南境内的铁路,像信阳,京广线从孟庙以南至东篁店段和孟宝支线都归江城局管辖。 “河南好多农田啊,只怕是到了四十年后这里还是农田。” 软卧车厢里,程开颜躺在一层的软卧上,脑袋隔着自带的毛巾枕在列车的枕头上,侧着身子看向玻璃窗外。 排列整齐的农田,肥沃的土地中已经开始抽出青苗,有些树木的枝丫甚至伸到玻璃窗户边儿上来了。 阡陌纵横的田野中,依稀能看到坐落在农田附近的小村落,一排排木头电线杆子。 列车已经行驶一夜,现在正处在河南境内。 预计明天早上就能抵达江城。 虽然在软卧休息了一晚上,但程开颜没有睡得很好。 不光是听着车轮咣当咣当的声音,也是因为床太小,身体根本伸展不开,不像后世那样宽敞。 “像我这样的在北方还好,要是在南方,那多半被人喊傻大个儿了……” 程开颜翻身起床,同时手上的动作也不停,起床穿好衣服,走到走廊上,发现已经是九点多。 用自带的水壶倒了些水,抹了把脸这才清醒过来,随后又到餐车弄了点包子馒头填饱肚子。 行程时间还很长,程开颜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继续看那本没看完的伟大爱情故事《飘》,而是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四处闲逛起来。 软卧车厢一间挨着一间,厢门都打开着,程开颜看到人们基本上坐在床上围着里面的小桌子的在打牌。 “对钩!” “不要,要不起。” “对机枪!压死你!” …… 车厢里除了烟味,那就是充斥着天南地北方言的嗓门叫喊着。 嗨,这年头在火车上唯一的消遣就是打扑克,从头走到尾,基本上每个车厢都是烟雾缭绕啪啪啪的打着牌。 准备回车厢,走到门口,程开颜陡然被一个普通话非常标准的声音喊住:“哎!小同志打牌吗?我们这儿差个角儿,你来不来,正好能缓一缓,一直打有点累人……” 程开颜转头看去,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八九岁的男人,上身穿着一件皮夹克,脖子处露出白色衬衣的领子,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 一副温文尔雅,温和的学者形象。 但当程开颜看到他的脸时,不由一愣。 这鼻子这脸,这眼睛组合在一起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这不是安邵康吗? 怎么这么巧! 居然能在京城到汉口的火车上遇到这位? 程开颜盯着安邵康看了一会儿,对方站在车厢里也看着他,似乎有些疑惑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为什么不说话? “小伙子我看你晃悠半天了,估计你也是无聊的很,正好我们这儿差个人,放心我们不玩大的,不会有事的。” 安邵康推了推眼镜,温和的笑道。 “咳咳,行,我这会儿正无聊呢,等会儿啊。” 程开颜一寻思,当即答应下来,索性走进这车厢。 …… 车厢里只有三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还有一个床铺空着在。 没一会儿打了一圈牌下来,大家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俺是河南嘞,河南洛阳嘞……” 四十多岁穿着中山装的大叔打牌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他自我介绍说他是洛阳一家拖拉机制造厂的干部,之前去京城出差。 “洛阳拖拉机厂,是一拖吧?”程开颜惊讶道。 东方红拖拉机就是在这个厂子生产制造的,位于洛阳,它是中国第一个拖拉机制造厂,承载着中国农业机械化的梦想,生产的“东方红”拖拉机遍布全国。 59年的时候周总理到他们厂里视察,用“四个第一”来高度称赞他们。 “你们要记着,你们是‘中国第一’啊!要出‘中国第一’的产品,出‘中国第一’的人才,创造‘中国第一’的业绩!”这时安邵康朗声道。 提到周总理,车厢里众人都笑了起来,脸上都带着崇敬与缅怀的神色。 “哈哈哈!都是为人民做贡献嘛!” 这位大叔哈哈笑了起来,脸上满是自豪,同时手中还拿出一本红宝书晃了晃,随后大手一扬打出一张牌,“一张小k!” “不要。” “一张二管上……” 众人一边打牌,一边熟悉。 “我呢是学法语的,在武大当副教授,不知道的你们看没看过长江文艺版的《巴黎圣母院》那是我翻译的。”安邵康打出一张二,随后笑道。 “原来是大教授啊?了不起。” 大叔一听这个,顿时竖起大拇哥儿,随后看向程开颜,“那这位年轻的小同志呢?” “我啊,也是在大学里工作,只不过就比不得这位安教授,只是个助教而已。”程开颜笑了笑,直言道。 “助教也不错嘛。” 这个时代太多的职业歧视,众人皆是点了点头,继续打牌。 玩的是一分钱一把,没有癞子,炸弹很少的那种。 一上午下来,程开颜赢了八分钱,勉强吃两根油条。 中午便不打了,众人只当是萍水相逢,程开颜缩回车厢里看书睡觉。 次日清晨,天色灰暗。 长江之上,巨龙横卧,钢铁巨构穿云裂雾。 远处天边与江面相连,不知是水面还是天空。 水面江雾弥漫,犹如一层层纱衣一般将这座大桥笼罩着。 “呜呜呜~” 忽然,远处传来低沉而有力的鸣笛,一列火车如流星划破夜的宁静,车头刺目的灯光将一层层雾气撕开。 远处,隐约可见雌伏在夜幕下的钢铁城市轮廓。 “亲爱的旅客们!从伟大的首都BJ开往汉口方面去的,第三十八次特快列车即将到站汉口……” “呜呜~~” “叮叮叮叮~” 1980年以53.44亿GDP,位列全国第七的江城终于到了! 【PS:QQ阅读的打赏月票作者是看得到的,以下是感谢名单,吴的588点,木林森-be的588点,小皆的100点】 第五十二章 芳草编辑部 汉口火车站。 “呜呜呜---” 火车缓缓停在站台上,钢铁的咆哮声渐渐消弭。 站台上,一阵阵寒风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冷意。 人们从列车挤下来,摩肩接踵,虽然有序却显得杂乱无章。 程开颜赫然也在其中,当他背着绿色挎包提着行李踩在钢筋混泥土站台上时,脚踏实地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有着格外的安心与踏实。 车站顶部低矮的天花板压下沉重的阴影,零星吊着几盏灯,一圈绿色玻璃壳环绕在灯周,在薄雾中随风微微摇曳,映出一片朦胧的幽绿色光影。 呼--- 程开颜深吸一口气,朝着出站口走去。 江城的气温是夏天热,冬天冷又很的那种。 虽然身上裹着厚厚的六五式军大衣,手套、围巾齐备,但仍然能感觉到冷风穿透衣物,带来阵阵寒冷的气流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寒冷的空气与乘客们口中呼出的白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细腻的雾气,笼罩在车站上空。 “外地的同志到这儿来,介绍信,证件都带齐来登记。”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举着喇叭对着人群喊,身侧是一个类似于后世保安亭一样的小房间,上面写着江城市旅店介绍处。 和固有印象不一样,江城也是一座重工业城市。 工厂无数,坐落着很多工厂。 像全国有名的武钢,江城船用机械厂,江城猪鬃厂,因此有许多人来此出差工作。 甚至今年下半年设计师会来,江城武钢调研走访。 在出站站台口,程开颜看到一块“江城市旅店介绍处”的牌子。 这年头出门在外,都是住招待所,人们需要公家介绍信才能入住招待所,要是没有介绍信,不仅无法住宿,甚至可能被当成“盲流”拘留遣返。 有不少出差的人都在介绍处排队,手拿介绍信给工作人员检验。 不过具体住哪家招待所也无法自主选择,工作人员检验后会递出一张单子,上面写着招待所名字。 拿着介绍信和这张单子,你才能到指定的地方住宿。 …… 程开颜给出芳草编辑部的信,自然是被分配到芳草编辑部那里。 早上七点。 程开颜跟随着人群出站,清晨清新的空气与和煦稀薄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冰冷的身子终于是暖活了些。 坐了一整天加一个晚上的火车,终于是在今天早上抵达江城的汉口火车站。 “相差好大。” 程开颜将火车站广场面前的景象收入眼中,这座火车站是一百多年前建立,典型的欧洲文艺复兴风格。 它坐落在城市闹市之中,京广线铁路从城中穿行而过既方便,又不方便。 有人戏称只有住在京汉铁路附近的,才是地地道道的江城人,其他的都是外码。 后世坐落在金家墩的新汉口火车站,要等到1989年才开始动工,这座大智门火车站也作为纪念建筑也会保留着。 早上叫了个人力车,按照信上的地址而去。 半个小时后,终于抵达芳草编辑部所在的位置。 “一毛钱,先生。” “给你。” …… 芳草编辑部门口。 “你好同志!我找陈珊珊编辑,我是来改稿子的,这是我的证件和介绍信。” 程开颜趴在门口小房子的窗户上,对里面正在睡觉的老同志喊道。 “啊?你说什么?” 老头一脸迷茫问,似乎有点耳背。 “行了,歇着吧。” 程开颜一摆手,提着行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看了看手上精致的女士手表,现在是早上七点半,编辑部这会儿都还没上班。 这块手表是小姨的,离开时,蒋婷把她的女士手表借给了程开颜,因为出门在外,没有一块手表真的很不方便。 “小伙子看看你的介绍信,你是哪儿来的?” 坐在门口吹了会儿风,屋里的老头睡醒走了出来,看过证件之后带着程开颜进屋,还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呼呼~” 程开颜倚着木头房门坐在凳子上,吹着热气,捧着一本书静静等待着上班时间。 一旁的门卫老头看他这幅模样,也是点了点头,“果然是个文化人。” 八点半,程开颜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时外面忽然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杨主编啊,这个小伙子是来改稿子,你给看看安排安排。” 门卫大爷头探出窗户说道。 “行,陈大爷您去忙吧,我来就是。” 杨书案点点头,心中并不意外。 江城文艺的名气不小,虽然无法辐射全国,但在鄂省是前二的存在,编辑部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改稿子。 只是好奇这个小伙子怎么来的这么早,该不会是刚下火车就过来了吧? 抬头看去,视线中出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唇红齿白的,个头还高高的,身上穿着一件65式军大衣,他颀长挺拔的脊背倚在门框上,一股英气优雅油然而生。 视线往下,一本看不到封面的书放在腿上,年轻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捻动书页,这时一道破碎的瑕光透过门卫室的玻璃窗,悄悄落在年轻人的侧脸上,琥珀色的眼眸似乎在往外冒着光,茶杯往外冒着白色的雾气,笼罩在他的脸上平添一抹神秘。 令杨书案呼吸一滞,即便是他这样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也不得不在心中赞叹一句,好俊俏的后生! “小同志,小同志,你是从哪儿来的呀?” 杨书案先是对着玻璃窗户的反射,理了理头发和衣领,这才走近程开颜的身边温声问道。 程开颜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笑着说:“您是主编吧?我从京城来的。” 京城? 杨书案听到这个答案,心里头不禁冒出一个念头来。 莫非是…… “莫非你就是程开颜?”他惊讶道。 “是啊,您知道我啊?我是程开颜,我找陈姗姗编辑。” 程开颜放下书,起身回答道。 坐着和人说话,貌似不太礼貌。 听眼前这位主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认识自己? 想来也看过《芳草》了吧? “啧……简直不可思议,我还以为您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老作者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芳草的副主编杨书案,很高兴认识您小程老师。” 杨树安深吸一口气,心想着果然如此,虽然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年龄确实和自己想象中的相差太大,但这就是事实。 他是老江湖了,自然不会因为年龄而轻视程开颜,更何况他还是《芳草》的作者。 要知道这篇小说编辑部里已经研究好多天了,正打算将其当做二月份的主打作品,有些编辑甚至喊出了要给《芳草》打广告的口号! 要一举打响《芳草》的名气! “荣幸荣幸,杨老师真是太客气了。” 程开颜听了这一句句小程老师,心中是真舒服,笑个不停。 天可怜见! 我程开颜终于是老师了! 纪庆兰他们这些学生可不算,这位可是主编呢! 嗯……咦? 怎么跟林小红一样了? “小程老师什么时候来的,这么快,算算时间前几天才寄到吧?” 杨书案按捺下心中想要讨论《芳草》这篇作品的欲望,和程开颜站在门卫室的门口聊起了。 毕竟人小程老师大老远的坐火车过来,嘘寒问暖才是正确操作。 “刚到,收到你们的信我就马不停蹄的买票过来了,毕竟快春节了这件事情肯定是越早处理越好,是吧杨老师?” “也是,我先带小程老师去住的地方,小程老师可能不知道我们招待所的标准可是相当高!小程可算是有福了。” 杨书案点点头,带着程开颜去了大院里的一间宿舍楼。 说是招待所,其实就是他们芳草编辑部内部的宿舍。 单人单间,有大床,很不错。 吃喝有编辑部的食堂管着,要是不习惯,附近不远处就是解放大道,外面有不少国营饭店。 安置好行李,这会儿时间已经是上班时间了,杨书案便带着程开颜去编辑部。 “同志们,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我们编辑部改稿子的作者,大家猜猜这位是谁?” 杨书案嘴角带着神秘的笑容给大家介绍道。 第五十三章 稿费到手与刘晓莉有些难过(求追读) “这个人看着好年轻,长得很好看啊。” “是啊,这么年轻的作者还挺少见的。” “能让主任这么介绍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作者。” 办公室里,一众编辑们嘀咕起来。 陈姗姗也不例外,她和一位在织毛衣的大姐坐在一起,一边整理着手头的文件和纸笔,一边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主编和程开颜。 “这位就是《芳草》的作者,程开颜老师,这段时间就要和大家共处一段时间了,大家鼓掌欢迎。”杨书案郑重的介绍道。 “芳草的作者?!!” “这么年轻?” 编辑部的众人都惊讶起来,芳草可是这个月以来编辑部里最火热的作品的,大家基本上每个人都看了至少一遍,有些人甚至都看了两三遍,比如陈姗姗和杨书案等人 众人陡然看到芳草的作者出现在眼前,顿时热闹起来,纷纷围了上来。 “小程老师写得真好!我们编辑部的人都看一次哭一次,你写的故事怎么就这么多悲剧呢?小芳小草太可怜了” “就是小程老师,能问下……” …… “问下什么?” “您有对象了吗?您看我怎么样?” 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年轻女编辑红着脸,怯生生的问道。 随后众人开始起哄,这些编辑大部分都是新人,有好些都是从江城的大学里招来的,男生女生都有,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渴望爱情的时候。 程开颜被十好几个人围着问了一通,心里就有高兴,也有无奈。 不出意外的话,等到小说刊登发酵之后,这种事情可能会越来越多。 程开颜这会儿向杨主编投去求助的眼神,可杨书案哈哈一笑转身去了办公室。 一会儿后,编辑们心中的好奇和惊讶也都消散了些,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继续工作。 “程老师好,我是你的编辑陈珊珊。” 陈姗姗走过来,伸出手说道。 “我是程开颜,芳草的作者,陈编辑。” 程开颜点了点头,两人算是认识了。 接着陈姗姗编辑给程开颜找了个工位,就在陈姗姗的位置旁边,靠着窗户,能清楚的看到长江大桥以及江边的高楼。 过了一会儿,杨书案拿出一摞厚厚的书稿走了出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小程老师还有陈姗姗编辑,走,到我办公室来聊聊。” 主编办公室。 “喝茶暖暖身子。” 杨书案泡好了茶水,递给程开颜二人。 程开颜接过来后自顾自翻看着自己的手稿,厚厚的一摞,他初步估算过,在三十万字左右。 “小程老师这一本书的字数抵其他作者的好几本书,一写就是二三十万,现在的作家很少像小程老师这样了。” 陈姗姗看到他手中书稿,不禁感慨道。 “是啊,在国内相当少见了,小程老师这也是厚积薄发。” 杨书案赞同道,随后脸色一正进入正题:“这次请小程老师不远千里来江城呢,一是为了适当调整文章中的一些东西,二来,也是探讨一番这部作品的世界,三是稿费问题和后续刊登。” “您说。” 程开颜点点头,芳草这部作品算得上是他呕心沥血写出的作品,期间还经由叶圣陶老先生把关,反复修改最终诞生。 但作品刊不刊登,什么时候刊登,终究还是由主编说了算。 “《芳草》在我看来基本上趋近于完美,显然是经过专业的编辑提过建议修改过的,刚开始我也很疑惑,怎么会有作者能做到这种程度。”杨书案好奇问说道。 “确实是这样的,在投稿之前,我请了一位长辈把关。” 程开颜没有说是叶圣陶,只是说一个长辈把关,因此杨书案也没多问。 “原来如此……我们下面就聊聊故事剧情吧,小程老师知道现在的文学界是伤痕文学大行其道,人民文学的班主任开创伤痕文学先河,都以控诉为主题,小程老师在芳草第一卷中笔下的知青们是如此的激情,如此的热烈,角度实在新颖独特,令人相当惊艳。 在我看来的就像是一把刀,划开了伤痕文学笼罩在的文学界头顶的大幕,带来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全新的主题。” “在我看来的无论是伤痕文学还是我的这篇小说,概括来讲都是写知青生活的,无非就是生活的两面,一面看见苦难伤痛,一面看到热血和无悔的青春,没有谁高谁低。”程开颜解释道。 杨书案与陈姗姗二人闻言,在心中细细一想是这个理。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个点。” 陈姗姗沉声问道,同时拿出纸和笔开始记录。 “什么?” “文章中的春天到底是什么?在你的小说里看似没有春天,实则细细分析之后,却能够发现到处都存在着它的踪迹……” “知青政策,知青下乡,宋景明几乎是明喻着春天,但这个春天从故事中来看似乎又是一个虚假的春天,处处存在,却处处虚假,真正的春天究竟会不会在冬天之后到来?” 陈姗姗语速飞快的说了一大堆。 “我是持肯定态度的,冬去春来,小芳的女儿小草在冬天自焚而亡,不正是意味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吗?”杨书案立马反驳道。 “都没有春天,还怎么吹又生,而且我觉得结尾最揪心的难道不是以小偷小摸的方式将小芳养育长大的哥哥吗?出狱后他看到自焚而亡的妹妹,那是他半生的心血,是他寄托精神追求的妹妹……” 随后两人就争论起来,争得脸红脖子粗,但没有一个断论。 “哈哈,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就一写小说,我懂什么《芳草》啊。” 程开颜看二人争论的模样,越发觉得这个年代人们虽然物质匮乏,但却积极追求精神境界。 “小程老师是故意这样说的吧,你是作者,肯定比我们知道的细节多。” 陈姗姗二人见他不回答,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就又恢复平静。 的确,好的作品就是有很多值得去解读的地方,每个人的理解不一样很正常。 “小芳小草,两人的名字结合起来是芳草,芳草比喻的是一个拥有良好品德的人,从文章细枝末节的地方推断,我认为母女二人其实是一个人,或者说合起来才是一个真正的人。” 陈姗姗忽然提出一个惊人观点,一下子将程开颜和杨书案惊呆了都没想到还能这样解读。 “这怎么说的?”两人急忙问。 “小芳的勇敢这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勇敢表达爱意,还是冒着被感染疫病的风险和宋景明一起调查,走访,进到原始森林找草药,都能体现这一点。 而小草身上则是胆怯,胆小,在母亲病死在雪地里之后,她连触碰母亲尸体的勇气都没有。 小芳一个人拉扯女儿生活,坚强不屈,从没给离开的宋景明去过一封信,一个人背着生活的重担,村里有受过她和老支书好的村民接济她,他都从不接受,只说一句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小芳她很有骨气,很有节气。 但小草不一样,同她的名字,小草要做的事情是顽强的活下去,为了生存甘愿抛弃尊严,跪地乞讨,偷菜地里的食物……母女二人是人性的一体两面,合二为一才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普通的人。” …… 三人一直聊到中午吃饭,初步敲定那些细节需要调整,以及后续的刊登计划。 中午杨书案自掏腰包请客去吃了武昌鱼,藕汤。 随后的下午,程开颜也开始了对作品的调整。 需要调整的地方不多,不涉及中心思想,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大概两三天就能修改完成。 同时杨主编也告知程开颜,说《芳草》二月份刊登是来不及了,应该会在三月份,过完年之后刊登。 给了程开颜千字十块的顶级稿酬,会在修改完毕之后,让校对人员计算,到时候才会给他稿费单子。 接下来的几天里,程开颜成了芳草编辑部的常客,在办公室改稿子,中间还跟着开了几场作品讨论会。 …… 一月二十六号中午,程开颜在整齐排列的书稿中挤下最后一行小字之后,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 终于修改完了! “小程老师,吃饭了没?” 织毛衣的大姐端着一个盒饭走了进来,随口问道。 “正要去吃呢,大姐。” 程开颜笑着回了句,随后收起东西,转身去食堂吃饭。 “啧啧,这个小程同志,二三十万字的书,这会要大赚一笔了!有钱长得还好,家里还是京城的……妥妥金龟婿!”大姐嘀咕道。 下午陈姗姗又校对一遍,说:“可以了差不多改好了,小程老师你真快!” “你才快。” 到了傍晚。 杨书案拿着一张稿费单子走来,笑着说道,“开颜!这是你的稿费单子,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签下字吧。” “这么快?” 程开颜心中欣喜不已,接过来单子,红色纸张上写着: “《芳草》总计字数二十八万七千六百五十一字,稿酬标准按千字十元计算,总计稿酬为贰千捌百七十六块伍角一分钱,同时给予印数稿酬按照总稿费的3%计算。” 两千八百六十七块伍角一分钱,还有印数稿酬! 在1980年恢复了新的稿酬制,提高了我国计算印数稿酬的支付比例则实行累进递减的方式,例如印数在5万册以内,每万册著作稿为3%,印数超过100万册,每万册著作稿为0.2%。 “开颜啊,你这回可算是发大财了!两千八百多块的巨款!” 即便是主编杨书案此时也是羡慕得不行,普通工人不吃不喝攒七八年都不一定攒的出来,程开颜倒好,一本二十多万的鸿篇巨著写完,直接到手! 当真是后生可畏! “走!请客去吃炸牛蛙!” 程开颜大手一挥,豪气如云,大有京城富豪的气魄。 八十年代的江城,要说什么菜最有名,那必是红烧武昌鱼和炸牛蛙。 “阔气!” 杨书案竖起大拇哥,叫上陈姗姗,三人出了编辑部。 杨书案骑着自行车,陈姗姗则自己的车让给程开颜,让他载着她。 “慢点慢点。” 三人像一阵风,穿行在江城的大街小巷里。 程开颜一边骑车,一边将四周的建筑收入眼中,解放公园路是根据解放公园而命名的,和解放大道挨在一起。 这里是江城的核心地段,城市建设水平不输给北京城,六层高的建筑绵延不绝,沿街的老建筑依旧散发着民国气息。 抬头看去,依稀能看到远处江汉关大楼顶部的国旗,还有汉口大饭店这座江城当前最高建筑的风采。 正值傍晚下班,街道上非常热闹。 江城的人力车三轮车在街道上和电车赛跑,车夫们腰间总挂个小酒瓶,在拉人的间隙喝上两口,显得醉醺醺的,人称“酒麻木”。 后来人们干脆叫三轮车夫为“麻木”,比如会这样喊“麻木,麻木,克六渡桥!” 后来江城人把所有的三蹦子都叫麻木。 “嗯?那不就是江城歌舞剧院吗?” 程开颜愣了愣,指着不远处一个高大的欧式建筑说道。 他是没想到江城歌舞剧院居然这么近,就在解放公园路和解放大道的交叉路口。 芳草编辑部在远离江边的一头,歌舞剧院则在另一头。 两者之间的支线距离不超过一千米! “怎么了?” 陈姗姗在后座说:“江城歌舞剧院啊,那和我们编辑部是兄弟单位,像我们单位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发几张票给我们去看表演。 我告诉你啊,江城歌舞剧院的表演可热门了,基本上每周的表演都是座无虚席。 之前还参加过国庆十周年,二十周年的献礼呢!小程老师要是有兴趣的话明天周六我们去看看表演,我跟你说她们新演员中几个女舞蹈演员特别漂亮,像什么刘晓莉,胡艳章跟明星似的,特别受欢迎!” “行,到时候好好见识见识。” 程开颜迎着清冽的冷风,柔软如墨的发丝被风吹拂,在耳朵两边飘动,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好看极了。 “好,我明天就带你去。” 三人像一阵风骑车离开…… 这时剧院出来几个年轻女孩,手挽着手。 “晓莉……你这几天怎么闷闷不乐的?” 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搂着一个身材高挑,气质温婉的女孩好奇的问道。 “没有啊。” 刘晓莉捋了捋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摇头道。 自从上次收到信,这会儿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 “难道自己不寄信过去,他就不知道寄信过来吗? 还是说小程……程开颜已经厌烦了? 说起来这份一年之约,也只是我的一出缓兵之计,一个借口罢了,想来他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归根结底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退婚而已,这才没有再寄信过来了吧?” 刘晓莉抿了抿嘴,心中没由来的有些沉重。 虽然摆脱了令人厌烦的婚约,对方也没有表现出要纠缠的意思…… 这本来是个高兴的事情,这样自己可以身心自由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事业,爱情…… 但为什么……为什么会有点难受呢。 呼…… 她看着远处的街道,漆黑如寒潭般的眸子带着些许伤感,街道上两个骑着自行车的背影在视线中划过…… 第五十四章 剧院(求追读) 翌日清晨。 幽静的编辑部大院中种植着许多樟树,即使到了冬天它们的叶片依旧青绿,清晨的江风带着湿润的气息拂动叶片。 “沙沙沙……” 和煦的阳光来从叶片的缝隙中穿过,落在洁白的床单上,程开颜悠悠醒转,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心中很是安静。 二十一号晚上从北京城坐火车到江城来,已经有六天了。 这些天他都在编辑部改稿子,忙得很,就在昨天总算是改完了。 拿到了稿费,两千八百七十六块五毛一。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程开颜嘴里哼哼着歌,起床后打开行李,从中取出一件崭新的黑色大衣,这是那天和母亲去裁缝铺买的,花了九十八块钱。 徐玉秀原本的意思,这件黑色呢子大衣是给他过年穿的。 无论是哪家的孩子过年,都是穿新衣服,图的就是一个喜庆。 程开颜在徐玉秀眼中也是跟个孩子差不多,基本上只要他在家里就会给他买。 徐玉秀在知道程开颜要去江城见刘晓莉之后,就很爽快的将这件过年穿的、崭新昂贵的呢子大衣让程开颜带在行李里。 毕竟是见未来媳妇儿,脸面可不能丢了。 “哗啦~” 对着镜子洗了把脸,程开颜用毛巾擦干水分,又抹上雪花膏,保持湿润,然后梳了一个大背头。 北京城冬天的气温能下到零下十几度,天气干燥寒冷,风又大。 程开颜经常能看到胡同里有小孩冻得脸部、耳朵红肿,脸上还会结出一层薄薄的痂,一碰就疼得不行。 因此但凡讲究一点的家庭都有的润肤的东西,比如雪花膏,百雀羚,永芳珍珠膏之外的东西擦脸。 打理好个人形象,程开颜步伐轻快的出了门。 “今儿个总算要见到晓莉姐了!” …… 食堂。 程开颜点了一碗热干面吃着,左手边是一碗蛋酒,所谓蛋酒其实就是米酒和鸡蛋冲泡出来的。 发酵过后的米粒软绵绵的,金黄色的鸡蛋花飘荡在其中,吃口面,喝口蛋酒,别提多舒坦了。 “小程老师,今儿不用改稿子了还起这么早的啊?” 食堂门口,姗姗来迟的陈姗姗走了进来。 “习惯了,吃了没?一起吃点!” “不过你买单哈,你是狗大户。” “成。” “不愧是京爷,那叫一个局气!” 二人吃饱喝足,直奔花卉市场。 八十年代花卉市场已经出现,鲜花作为一种生活装饰品,受到人们的喜爱。在这个时代,鲜花可能更多地出现在节日、庆典或特殊场合中,作为礼物赠给亲朋好友。 像兰花因其独特的观赏价值和文化内涵,在市场上非常火爆。 特别是在长春,君子兰被命名为市花后,引发了一场炒作热潮,价格飙升,被称为“绿色金条”,珍品君子兰的市价一度超过万元甚至10万元。 “小程老师来花卉市场,不直接去歌舞剧院吗?” 陈姗姗骑着自行车偏过头来,疑惑的问道。 “买花啊,还能干什么?” “买花?是送给演员的吧?” 陈姗姗笑了起来,她也看过好几次表演了,经常有观众会在表演中上台送上鲜花。 目的也很简单,有的是希望一亲芳泽,有的则是表达对演员们表演的赞誉。 “是啊。” 跟着程开颜走进了花卉市场,即便是冬天,市场里的花也不少。 最多的是梅花,然后是水仙,山茶花,金盏花之类。 程开颜最终挑了水仙和山茶花,用旧报纸装好放在车篓里。 两人随后朝着歌舞剧院而去,在剧院门口给工作人员交了两张演出票。 程开颜和陈姗姗并肩走进剧院,踩着深褐色的地毯,柔软而静谧。 一踏入那装饰着暗红色绒布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敞的门厅,圆形穹顶上挂着水晶吊灯,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线,照亮了四周墙壁上挂着的精美壁画和剧院的历史照片。 一排排弯曲的楼梯上排列着柔软的座椅,这会儿已经坐了一大半的人了。 最前方一个巨大的舞台,被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所覆盖,上面绣着精致的金色花纹,舞台两侧是层层叠叠的布景,舞台上方,密密麻麻的灯光设备悬挂在钢架上。 “好漂亮的地方。” 程开颜将景色收入眼中,点评道。 “那当然,洋人建造的东西能不洋气吗?” 陈姗姗拉着他找到两个位于第四排的位置坐下,座椅非常柔软舒服。 “还没开始呢,可惜歌剧院不卖爆米花,不然非得买点尝尝。” 陈姗姗嘀咕道。 “这里是欣赏艺术的地方,怎么可能卖你爆米花。” “看剧目单,刘晓莉她们好像有一场古典舞剧,舞蹈跳得好,人也漂亮。” “那来得正好。” 程开颜和陈姗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的,还好奇的看着四周的环境。 这就是她工作的地方吗?环境还挺好的。 …… 与此同时,剧院女生宿舍。 “好了没有丹萍,让你每天晚上盖个被子叫把脚露在外面,现在拉肚子了吧?”刘晓莉将床铺上的舞服折好,走到寝室厕所门口关心的问道。 “等等我啊,嗯~” “晓莉我们就先走了,我跟张怡还没吃饭呢,先去食堂买饭,你们到时候过来。”室友肖彩云知会一声,带着张怡下楼去了。 “好。” 刘晓莉点了点头,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等王丹萍。 两人离去后,寝室里相当安静。 刘晓莉坐在自己床上,拿起上次买的儿童文学,漫无目的的看了起来。 第一页的依旧是程开颜的那篇《夜晚的潜水艇》,看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刘晓莉眼眸低垂心想:“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会不会信还没到呢?” 几分钟后,小姑娘还在拉肚子。 “丹萍,我楼下去看看信箱有没有信,你快点下来。” “知道了!马上!” 得到答复,刘晓莉带好东西转身下楼,哒哒哒的脚步声像处刑的前奏,沉重中又带着期待。 走到门叶锈蚀的信箱前,刘晓莉心中一沉。 果然,信箱里依旧是空荡荡的。 “真是自作自受……惊喜?这就是他的惊喜吗?真是够惊喜的呢……” 刘晓莉抿了抿嘴,清晨冷冽的空气吹得她白皙精致的鼻尖微微发红,连眼眶都红了些。 “晓莉姐,走啦!” 这时王丹萍从楼上冲了过来。 第五十五章 第一次见面就出血(求追读) 宿舍到食堂的小路上,满是灰败的枯枝叶片。 “嘎吱嘎吱……” 两个年轻的女孩背着挎包走在鹅卵石小径上,鞋底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王丹萍叽叽喳喳的说着这几天发生的趣事,但却发现刘晓莉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 “晓莉姐你怎么了?” 只是王丹萍扭头看去,发现晓莉姐眼神失焦有些失神的看着地面。 对于王丹萍而言,刘晓莉就像姐姐一样,一直在照顾着她。 两人的关系也要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没什么,我们先去吃饭吧,马上要表演了。” 刘晓莉笑了笑,拉着她往食堂走去。 吃完饭,二人来到演艺厅后台的更衣室换好舞服,今天要表演的舞蹈是中国古典舞剧。 换好衣服之后的刘晓莉,身段颀长,一袭青衣,长袖飘飘,头戴发簪,就像是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一般。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上午好,第一场舞剧表演是中国古典舞剧……” 喇叭里传出主持人的洪亮的声音。 很快,演艺厅中的灯光全暗,只有一道灯打在舞台上。 伴随着轻柔舒缓古筝琴声响起,黑色幕布缓缓向两边拉开。 一群身着古典服饰的女子露出真容,刘晓莉也在其中。 刘晓莉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上台表表演跳舞了,但她依旧感到兴奋。 每次站到舞台上,在观众的注视下,她都感觉自己的动作,舞姿回避平日里训练要更完美一些,仿佛她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的,为舞蹈而生的。 “音乐起,舞蹈起!” 随着耳边传来的声音,刘晓莉随着古筝的悠扬和笛子的清脆,轻点脚尖,缓缓地在舞台上展开双臂,水袖随着她的动作飘扬,如同流水般柔美。 她一面沉浸在舞蹈中,一面却又感受到来自观众席似乎投来一道直勾勾的眼神。 嗯,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睛里只有她一样。 到底是谁呢? 刘晓莉匆匆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男人坐在那里,看不太清脸,正对自己笑着。 来不及多想,音乐渐入高潮,刘晓莉投入舞蹈中。 她的舞步也开始变得急促而有力,水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如同书法大师笔下的飞白,既有力度又不失柔美。 一舞跳毕。 她才有时间朝着视线的地方看去,却发现刚才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的位置,忽然空了出来。 “应该是错觉吧?” 刘晓莉皱着黛眉,向观众躬身一礼,跟着众人退下舞台。 “啪啪啪!” 台下响起绵绵不绝的掌声。 …… 后台。 刘晓莉结束表演坐在凳子上休息,单手挽起青色的裙摆放在膝盖上,防止被地面弄脏,以至于露出一截葱白纤细的小腿。 过了会儿,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说,“晓莉!外面有个男的来找你。” “男的?有说是谁吗?” 刘晓莉皱着眉,问道。 “没说只是说让我转告你两个字,说是什么惊喜。” 工作人员挠了挠头,疑惑道。 “惊喜?!” 刘晓莉听闻此言,刹那间站了起来,忍不住惊呼道。 同时有一个念头在心中有如野草般疯长,难道是小程同志来了? 可是他现在不是在北京城吗? 怎么会在江城? “我去看看!” 刘晓莉深吸一口气,激动的站起身来,立刻朝着外面小跑而去。 忽然的动作,让休息室里的小姐妹都有些疑惑。 “晓莉姐干嘛去了?” “不知道好像是有人找她吧。” “我去看看。” 女孩们都是歌舞剧院长大的,也经常听剧院的老师前辈们提过一定不要单独的和陌生人出去见面,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之类的话。 …… “呼呼……人呢,在哪儿?” 这边刘晓莉提着长长的裙摆在走廊上跑动,一边四处张望,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长裙随着少女轻快的步伐在风中飘动起来,细嫩的手指提着长裙摆拍动的样子格外美丽。 “呼呼……” 少女的胸口起伏不定,小口喘着气,细密的香汗顺着眼角、粉扑扑的脸颊在下巴处滴落。 这时路过一个转角重心偏移,却不料飘动的裙摆被她踩到,旋即整个人眼前一黑,便摔了出去。 “扑通!” “嘶……好疼。” 刘晓莉一下扑倒在地,手掌吃痛的捂住膝盖和手肘,一阵阵刺痛袭来,她低头看去只见鲜红的血液渐渐涌出,染红了手掌。 不过此时刘晓莉无暇去管这些,她有些狼狈的撑着地,耳边发丝垂落下来,咬牙自语道:“应该不是他,什么惊喜都是骗人的……” “跑这么快干什么,还有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这时,剧院走廊的木质地板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刘晓莉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很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随后迅速放大。 眸子中满是惊喜,她微张着娇嫩红润的唇,满脸不可置信的喊道:“呀!真的是你!” 这就是峰回路转,转角遇到……的惊喜嘛? “啊!干什么放开我……” 少女惊呼一声,没等她反应过来,只感觉一双温热的大手将自己搂住,随后整个人腾空起来。 忽然而来的腾空让刘晓莉有些害怕,她下意识的搂住程开颜的脖子,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里,她的额头抵着程开颜的胸膛上,一股久违的安全感填满少女的芳心。 程开颜一手揽着她纤细温热的腰肢,一手搂在腿弯处,看向四周,在走廊外看到一个小亭子。 于是便以公主抱的形式,将她抱到走廊外的小亭子里坐下。 “跑这么快还到处张望,连路都不看。” 程开颜蹲在刘晓莉面前,视线落在她被血染红的膝盖与手肘,皱着眉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 刘晓莉低头看着眼前熟悉的脸,有些不服气的小声说道。 “行行行,把裙子掀起来,让我看看。” “啊?”她瞪大眼睛。 “看看伤口,都流血了。” “哦哦。” 刘晓莉佯装镇定捋了捋发梢,随后将裙摆撩起,将膝盖暴露在程开颜眼中。 因为膝盖和手肘处的伤口不大,大概是蚕豆大小,程开颜便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绢给刘晓莉擦了擦血迹。 “好了,擦干净了。” 程开颜又递出另一张手绢,“擦擦汗吧。” “知道了。” 刘晓莉此时已经回复以往的冷静,她接过来擦了擦汗,随后将两张弄脏的手绢攥在手心里。 小亭子里,两人并肩坐着,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这时,刘晓莉打破沉默,推了推身旁的男人说:“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啊?” 程开颜从身后拿出一小捧花,递给她,“怎么样?” 刘晓莉眼睛一亮,接过来低头闻了闻,随后回味了下这几天的心路历程,咬牙道: “还行吧,还有刚才在下面盯着我的就是你吧?” 第五十六章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刘晓莉! 江城歌舞剧院演艺厅深处,一处小花园中的亭子里。 “怎么忽然到江城来了,现在还没到放假的时候吧?” 刘晓莉能感受到来自膝盖与手肘处的一丝丝刺痛,但已然恢复素日里冷静淡雅的模样。 她和程开颜面对面坐着,一边聊,一边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好看得不像话的男人。 他身上穿着一袭黑色呢子大衣,手肘搁在石桌上,侧着身子用他琥珀色的眼睛正带着笑意看着自己,此情此景,就像他那张老照片里的动作一样。 但不是那个清瘦的、十五六岁少年,而是二十岁,看起来温和的青年。 这让刘晓莉有种恍惚的感觉,她感受到一种来自时间的魔法。 要知道一直以来,程开颜在他心中的形象都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人的形象。 可能这就是程开颜的狡猾之处了…… “当然是专程来找你,毕竟有些事情不当面说清楚,怎么能行。” “对不起……” 刘晓莉低下头沉默半晌,满是歉意的小声说。 听了程开颜的话,知道这个是在说自己寄信退婚的事情。 想想也是,这么大的事情,她只是送来一封信,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人了。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这次来江城是来看看你,给你一个惊喜。” 程开颜摆摆手,他又不是来听道歉的。 刘晓莉心中既有愧疚,也有庆幸,庆幸自己碰到的是他。 要是换了别人,她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冲突。 小程同志是个好人呢…… 少女扯着裙摆,心想着。 “那……你什么时候到的,昨天?今天?那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刘晓莉此时心情好多了,关切的问道,她还以为程开颜是来了就立马来找自己了。 “前几天吧,现在住招待所。” “嗯嗯。” 貌似两人之间的聊天陷入了尬聊的境地,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刘晓莉打破沉默:“我们之间的约定还算数吧?” “当然,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 程开颜点点头。 “那就好。” 女孩忽然站起身来,看着程开颜神色非常认真的说:“这个约定不是拖延时间的,我是认真的,很认真很认真的,你能知道吗?” 程开颜仰着头惊讶的看着她,同样认真的说:“好,我也是认真的。” 听到想自己想要的答案,女孩白皙如玉的俏脸陡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对漆黑的美眸注视着程开颜,随后俏生生的伸出手,“程开颜同志,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刘晓莉,是个一名舞蹈演员。” “刘晓莉同志,我是程开颜,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助教。” 程开颜也笑了起来,干脆利落的一把握住眼前这只带着些许血迹的小手,触手间只觉柔弱无骨,令人心动。 或许往后的人生中,这个心灵触动的瞬间,他会一直记得。 “你还忘了一个作家呀!大作家先生!” “你不也是,舞蹈家女士!” “哈哈哈!” “咯咯咯……” 二人握着手相视一笑,目光对视间,看着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只觉得灵魂都在颤动。 刘晓莉忽然想到一句话,对视是不带情欲的接吻…… 刹那间一抹红霞在她白皙的俏脸升起,给她温婉娴静的气质平添一抹妩媚。 二人感受着来自对方掌心的温度,皮肤的触感,骨骼的相碰,以及这一瞬间两个心的靠近…… 就在这一刻,两人之间仿佛有一根根红色丝线渐渐缠绕在一起,缓缓交融…… “晓莉姐你在哪里啊?” “晓莉!” 这时几个女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破两人之间难得的平静。 两人连忙松开刚才还紧握着的双手,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在走廊那边看到几个女孩小跑过来。 “是我的朋友,之前老师不让我们和剧院外面的人单独见面,怕出什么事情,所以刚才我出来找你,她们有些担心。” 刘晓莉一边解释着,一边把手背在身后,偷偷擦了擦因为紧张而打湿的手掌,好在程开颜没有注意到,这让她松了口气。 “嗯,那你之后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像刚才一样。” “那不一样嘛……你是……” “是什么?” …… 王丹萍拉着张怡,肖彩云等人在剧院里找了好一会儿,最后在走廊的木地板那边发现了血迹。 这些把几人吓坏了,连忙在剧院四周找了起来,都担心刘晓莉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好在就在血迹的不远处,她们就看到了刘晓莉的身影,只不过身边却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就是这个男的找我们晓莉姐吧?” “应该是,他看起来好高哦。” 王丹萍咬着指甲,嘀咕道。 “北方人好像是要比我们高一些,你看晓莉是哈尔滨人,个子比我们也高挑一些吧?” “也是,你们说这个男人是谁啊?” “不知道啊,看她们两个的样子好像还蛮亲近的。” 众人虽然担心会打搅刘晓莉两人,但更担心她的安全,于是一股脑的小跑过去。 …… “丹萍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找找你,刚才我们在走廊上看到好多血,担心你出事了,就过来了,晓莉姐你没事吧?你会想在流血啊。” 王丹萍走过来,敏锐的注意到刘晓莉身上似乎带着血迹。 “我没事的,刚才跑得太快踩到裙子了,就摔了一跤。” 刘晓莉拍了拍小姑娘的背部,解释道。 “那就好,吓死我们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关心起来。 这时肖彩云看向程开颜问:“这位男同志是谁啊?” “是啊,晓莉姐这位男同志是谁啊?” 刘晓莉回头看了眼程开颜,大大方方的给自己的朋友介绍道:“这位是程开颜,我弟弟。” 两人确实还算不上对象,几封信和一次见面并不足以让两人之间产生感情,不过说是姐弟关系也不逾距,关系有待进一步发展。 “哦哦!!” “是你呀!程开颜,我在信封上看到过你的名字!” “对的对的,上个星期我们还说你是小……”王丹萍脱口而出。 一旁的肖彩云见状连忙捂住王丹萍的嘴,问道:“可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跑江城来了,一千多公里路程呢。” “到江城办点事情,顺便来看看我们家晓莉姐。” 程开颜仗着身高优势,轻轻摸了摸刘晓莉的头发。 “没大没小。” 刘晓莉脸上娴静温婉的神色依旧不变,脸上还带着笑,拍开他作怪的手,像极了大家心目中温柔姐姐的形象。 第五十七章 我们是对象 “中午再见。” 经过众人一番自我介绍,相互之间也有了一番了解和印象,不过她们还有训练,没有多待。 程开颜和刘晓莉二人暂时分离,不过刘晓莉和他约定好中午一起去外面下馆子吃饭,刘晓莉请客。 本来打算去看看舞蹈演员训练,但考虑到陈姗姗编辑还在演艺厅,程开颜也不好抛开她太久,隧回到演艺厅。 “你刚才去干什么了?送花去了?” 陈珊珊注意到他刚才手中的花已经不见了,便好奇的问道。 “嗯,送出去了。” “是送给刘晓莉的吧?刚才那场表演一结束,你就出去了。 怎么样,刘晓莉是不是特别漂亮?之前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法文系的一个教授也很喜欢来这里看她的表演,还总是坐第一排。” 陈姗姗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果然是俊男爱美女,古人诚不欺我。 “是很漂亮,她还约我中午吃饭。” 程开颜舒舒服服的翘着二郎腿,缩在柔软座椅中,看向舞台上的话剧表演,这会儿演的是一出叫《向秀丽》的话剧,是江城歌舞剧院的招牌剧目,之前还进京国庆献礼了。 “切,你就瞎侃吧,怎么你们北京城的男人嘴上没一句能听实的。” 陈姗姗摇摇头,对此压根儿不信,“江城歌舞剧院管理很严格,不允许演员和外界的人接触过多,平时观众送个花很多情况下是让工作人员代为转交,更别提一起吃饭了。” “这么了解啊?行,待会你一起来。” “去就去,有人请客不去白不去,首先说好今天我是一分钱没带的。” 陈姗姗哼了声,把身上的口袋掏给他看,空空荡荡。 “好啊!你身为编辑带手底下的作者出去玩,居然连钱都不带?那你演出票怎么来的?” 程开颜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有这么死要钱的人。 “编辑部多出来的呗!我都陪你出来玩儿了,你还想让我请客啊?我只是个临时工编辑,还没转正,不像有些人昨天拿了那么多稿费,我不找你擂肥就算好的。” 两人一边小声拌嘴,一边看着表演。 不知不觉间,手表上指针一分一秒的转动,窗外的阳光也热烈起来。 到了中午剧院表演结束的时间,十一点半。 程开颜带着陈姗姗,来到演艺厅和后台的通道这里等待刘晓莉。 …… “不是哥们……你来真的啊?” 陈姗姗脸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前面一个身段修长,梳着马尾辫,穿着一件棉衣的女孩正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脑后的马尾还随着女孩轻快的步伐上下跳跃着。 这真是刘晓莉,江城歌舞剧院有名的年轻女舞蹈演员! “不然你回去吃饭吧,别打搅我们。” 程开颜丢下一句,随后迎上前去。 不光是陈姗姗看到了刘晓莉,刘晓莉同样看到她了。 刘晓莉挑了挑眉,漆黑的眸子瞥了眼程开颜,平静问道:“这位女同志是?” “正要跟你介绍呢,这位是陈姗姗编辑,我这次来江城也是来办事,这位就是接待我的编辑。” 程开颜被少女看得头皮发麻,连忙介绍道。 好家伙,气场这么强。 刘晓莉没理他,朝着陈姗姗走上前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伸手和陈姗姗握了握手,“原来是珊珊编辑,您好您好,真是麻烦您照顾程开颜了,我是刘晓莉,第一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你好你好,我是陈姗姗,是小程老师的编辑。” 陈姗姗有点懵,这两人的关系貌似有点复杂,不像是第一次认识啊? 怎么个事? …… 三人心中各自带着疑惑,出了歌舞剧院,刘晓莉带着找到一家国营饭店,是一家川菜馆。 刘晓莉点好菜,安排好一切,这才喝茶聊了起来。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小程老师这个月给我们芳草编辑部投来了稿子,我就是专门接待小程老师的编辑,谈不上什么照顾,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晓莉你不用这么客气。” 陈姗姗抿了一口茶水,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芳草是之前的江城文艺吧?距离我们歌舞剧院还蛮近。”刘晓莉点点头,眼里的余光却也不经意划过一边的程开颜。 她心中也有些感慨,聪慧如她自然猜得出程开颜为什么要给芳草投稿了,恐怕还是为了来江城见自己。 “是的,晓莉你和小程老师是什么关系啊?” 陈姗姗满脸好奇的问道。 “我们是姐弟。”刘晓莉解释道。 随后二人聊起来程开颜写的文章。 “小程老师投来的文章和我们编辑部的名字一样,也叫《芳草》,足足有二十八万字呢。 晓莉我跟你讲,这篇小说实在是写的太好了,我们单位的人看了之后,基本上都哭了眼泪花啦的,就连我们四十多岁的副主编杨老师都哭了。 杨主编对芳草的评价是伟大的现实主义巨著!” 陈姗姗聊到程开颜的《芳草》,立马换了一个态度,恨不得把他夸到天上去。 “杨主编评价说伟大的,现实主义巨著?” 刘晓莉美眸闪过一抹异色,心中十分惊讶。 她知道程开颜是个有才华的人,第一部处女作《夜晚的潜水艇》就已经是相当惊艳了。 其中有些句子,刘晓莉都能背诵了。 但第二部作品,能让芳草编辑部的主编给出一个这么高的评价,实在令人侧目。 这让刘晓莉这个文学少女非常好奇,这个小程同志究竟写了什么东西? 好好奇! “晓莉你别看我,你去找小程老师,稿子是他写的。” “好的。” 随后菜上来了,吃饱喝足,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陈姗姗识趣的找了一个借口回家去了,程开颜便和刘晓莉到解放公园逛了逛,两人逛了十几分钟,消消食。 “回去吧,我去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怎么样。” 这时刘晓莉忽然说道。 “好啊,你不是要看稿子吗,正好可以看看。” 两人出了公园,程开颜便骑车载着刘晓莉回到编辑部的招待所。 上楼走到程开颜的房间,刘晓莉看到眼前明显有些乱的房间,皱了皱眉,随后开始收拾起来。 床单,杯子,枕头都整理了一遍,还趁着现在院子里太阳大,拿下去晒…… 很有贤妻良母的潜质。 第五十八章 温良贤淑 解放公园。 正中午,阳光正盛,婆娑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公园里的青石砖地面上留下无数个稀碎的金块。 “哗哗哗~” “渣渣渣~” 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也带来南燕的低鸣声。 树荫下,程开颜和刘晓莉并肩走在公园的小径里散步。 陈姗姗识趣的找了一个借口回家去了,两人边逛边聊,同时也消消食。 “回去吧,我想去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 这时刘晓莉忽然说。 “好啊,你不是要看稿子吗,正好可以看看。” 两人出了公园,程开颜便骑车载着刘晓莉回到编辑部的招待所。 门口的小房子里,大爷枕头边放着收音机,在睡午觉。 “原来就在这里,真的好近。” 刘晓莉抬头打量着四周,刚才骑车过来,才花了不到五分钟。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近,昨天改完稿子和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这才发现。”程开颜笑道。 芳草编辑部的招待所只有两栋六层的小楼。 就坐落在编辑部办公楼的后面,中间有一个院子。 院子里,有一个年轻的男编辑,正晒着杯子,看到进来的程开颜和刘晓莉先生愣了愣,随后热情的问:“小程老师回来了?吃了没?” “吃了黄老师。” “回见。” 二人转身上楼走到程开颜的房间,一打开门,窗户外的阳光将房间里晒得透亮。 “到了,不好意思有点乱,这几天改稿子没时间注意。” 程开颜推开门,看到房间里的景象,一时间有些尴尬,这几天他都忙得很。 书桌上还留着十几张废稿用墨水瓶压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没事,你先坐会儿,我给你收拾收拾。” 刘晓莉看到眼前明显有些乱的房间,摇了摇头,轻声道。 话音刚落,她便起身上手开始收拾。 先把床单,被子,枕头都整理了一遍,收拾整齐。 然后又将书桌上的物件都摆好,合上窗户,只留一点缝隙通风。 动作麻利,看得程开颜感慨不已,“晓莉姐,你以后肯定是一个贤妻良母的好妻子。” “谢谢,开颜,你的衣服洗不洗?” 刘晓莉浅浅一笑,手里抓着红色塑料桶里的换下的衣服,习惯性的凑近闻了闻,异味倒是没有,反倒是有种男人的气味。 “我待会自己洗吧,晓莉姐。” “来都来了,趁着现在太阳大,洗了一会儿就晒干了。” 刘晓莉不由分说的转身提着桶,到走廊尽头的水房打水。 住在招待所,就跟后世住酒店一样,洗衣服不像在家里那样方便。 洗衣粉,搓衣板,晾衣架,晾衣杆这是一个都没有…… 程开颜跟在女孩身后,“我来打水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行。” …… 打完水,回到房间。 刘晓莉坐在床上,弯着腰认真搓洗着手中单薄的衣物,绵密的泡沫沾在白皙修长的胳膊上,坐在那里就有种娴静淑良的气质。 虽然是个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单单从性格和待人接物上来看,却表现的非常成熟。 对待舞蹈事业非常坚定,对待生活和家庭她也是一个很认真负责的女人。 程开颜坐在一边,看到她耳边垂落的发丝,轻轻将其捋到女孩白嫩的耳后,“小心点,别碰到伤口了。” “嗯。” 刘晓莉抿了抿嘴,感受到来自身体的颤栗,脸颊一抹红霞升起,她不知道为什么才是第一次见面,怎么感觉像是相识多年一般…… 好在只是不经意间的动作。 洗完衣服,二人带着衣服和被子下楼晾起来。 回到房间。 “累了吧?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嗯。” 刘晓莉听到这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和程开颜肩并肩,横着躺在床上,两条腿则落在地上。 经过窗户和窗帘过滤一次的阳光,带着暖和的热量落在二人脸上,催人欲睡。 不知不觉间,两人呼吸放缓,就着和煦的阳光躺在柔软的湖面,身体渐渐下沉。 “滴答滴答~” 下午的光线渐渐移转,热量也随之减少。 丝丝凉意袭来,刘晓莉半睡半醒之间能感受到一件暖和的大衣盖在自己身上。 “醒了?” “嗯,几点了。” 她脸上还带着些许迷茫,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揉了眼睛。 “三点半,时间还早,对了我刚才把稿子拿过来了,你要看吗?” 程开颜递过去一块手表。 “要看。” 刘晓莉接过手表,手表的款式让刘晓莉有些熟悉。 “这不是小姨的手表吗?” “是小姨的,出远门在外面没有说手表还挺麻烦的。” “原来是这样啊。” 刘晓莉看着手表,漆黑的美眸闪了闪,似乎在做着什么打算。 随后她起身便看到书桌上放着一摞厚厚的书稿。 这就是新的小说吗? 女孩拉开凳子坐下,认真翻看起来。 过了会儿,程开颜去水房打了些热水回来,用干净的杯子给她倒茶,泡的是叶圣陶那边顺来的大红袍。 一人看着书稿,一人看着没看完的《飘》,都全神贯注。 一直到夕阳渐斜。 房间里非常安静,能听到窗外的鸟叫声以及女孩翻动稿纸的声音。 “晓莉姐五点钟了。” “啊?” 刘晓莉被程开颜拍了拍肩膀,这才从书中的世界脱离出来。 此时的刘晓莉抬头看看天色与桌上的手表,这才发现已经看了一个多小时了。 “看到哪里了?”程开颜问。 “看到村子里发生疫病这里……开颜你这部小说,写的真好,难怪杨主编给予这么高的评价,我很喜欢青春无悔的知青生活,他们仿佛充满了干劲,热火朝天,为了农村建设而奋斗的样子。” 刘晓莉想了想,认真的说道。 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她就已经被小说中人物情节所打动,下乡知青的青春,小芳的暗恋,那种充满了年轻人活力的从文字中渗透出来,令人向往。 这明显是和伤痕文学截然不同的主题。 “谢谢,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程开颜笑了起来,你还没看到后面呢,难怪没哭。 “好吧。” 女孩依依不舍的放下稿子,但又不好意思说能不能带回寝室去。 “稿子不能带走的,虽然已经印刷了几本,但原稿很珍贵。” “那我……之后得了空能过来看吗?” 刘晓莉仰着俏脸,眼中带着期待。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担心跟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行。” “我才不怕!你又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我们本来就在处对象呀。”她下巴微扬,哼了声。 程开颜骑车将刘晓莉带回去,期间在街道上碰到卖冰糖葫芦的,就买了几个,随后又去商店买了些女孩子爱吃的零食,比如云片糕,酥糖,还有大白兔。 “叮铃铃……” 自行车的铃铛在江城歌舞剧院的女生宿舍门口响起,刘晓莉下车后站在宿舍门口,和程开颜挥手告别,一直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中这才上楼休息。 第五十九章 刘晓莉:不好意思,你是谁? 程开颜先去食堂买了点东西垫垫肚子,随后回到招待所将下午刘晓莉晒的衣服被子都收回来。 傍晚,他靠在床上,手里拿着纸笔写东西。 “咚咚咚!” 这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口喊道:“开颜在吗?” 程开颜起身开门,发现是杨主编过来了。 “有事跟你商量。” 杨书案在门口跺了跺脚,随后将嘴里的烟头按灭,这才进屋来,开门见山,“今天社长找我谈话了,说是想见见你,主要是谈谈《芳草》,你这几天有时间的吧?” “社长?我这段时间都有空的。” 程开颜点点头。 “没什么大事,就是见见面,顺便谈谈芳草刊登的具体事项,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芳草迅速在鄂省打开局面,提高知名度,毕竟这部小说不仅仅是你程开颜打开名气的一部作品,更加是《芳草》杂志社兴亡的关键之所在。” 杨书案沉声道,自从这两个月以来,芳草的销量下滑,社里领导都表达了不满,他这个副主编别说更进一步了,就连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 现在这部《芳草》的出现,得以迎来一线希望。 为了芳草一炮而红,杨书案现在已经红眼了,他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这还不简单,要么打广告,要么就找文坛知名大家提前评论,提前放出《芳草》的消息。” “哎,这个好!我记一下。” 杨书案大喜。 随后他还没写完,就听到程开颜说了这么一句: “对了,杨主编你还记得宋景明写给小芳的那首诗《小芳》吗?那其实是一首歌来着,我想我们可以把这首歌录制出来,放到广播电台里一天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这样何愁没有名气?” “那是一首歌?你还会写歌?” 杨书案一脸震惊的看着程开颜,他从来都没注意到那是一首歌。 …… 次日一大清早。 程开颜跟着杨主编去见了编辑社的社长一面。 这位社长姓王,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一张国字脸。 据杨主编说王领导是市里主管文艺方面的领导,社长只是代领的职位,平常很忙。 听完方案之后,王领导满意的点了点头:“小程同志提的意见不错,广而告之是没有这个先例的,新闻报纸可不能挪作私用。 不过这个录制歌曲的想法很好,我觉得可以一试,放心大胆去做,回头我让人安排,你们回去等通知。” “知道了领导。” 两人得到答复,随即转身离去。 稿子改完之后,他基本上没什么事情做,程开颜找杨主编要了不少剧院的演出票。 接下来的几天,他时不时去看看表演,或者是看刘晓莉他们训练。 程开颜会带点零嘴过去,一来二去和刘晓莉的朋友也都混熟悉了。 中午之后,他就带着刘晓莉回招待所看书,慢慢的,两人之间也越来越熟悉了。 刘晓莉看书很慢,好几天的功夫才把第一卷看完,结果哭得稀里哗啦。 …… 一月二十九号,天气阴沉沉的。 江城大学,法文系办公室。 “呼……终于改完试卷了,这下总算能休息一段时间了。” 安邵康改完试卷,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他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父亲是江城医学院的副书记,母亲是华科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的书记。 长大后考入江城大学外文系,大学毕业后攻读研究生,1977年开始担任法文系的讲师,这些年他的教学,学术研究上有不少成果,其中包括长江文艺版本的《巴黎圣母院》是他翻译的,此外去年写的论文也在学术界引起一阵波澜。 今年28岁的安邵康,作为法文系新晋的副教授,今年也是多带了几门课,例如法语课,法国文学鉴赏课,法语写作课等等。 于是不出意外的,他这从京城学习回来,就一直改试卷,改到现在。 “邵康,今天去剧院看话剧怎么样?” 一个戴眼镜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笑着邀请道。 “可以啊,正好这些天也累了,去剧院看见正好放松放松。” 安邵康朗声笑道,不知怎的,心中陡然划过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 刘晓莉同志应该还没回家过年吧? 他是去年开始去江城歌舞剧院看表演的,当时学校里会发一些演出票,一开始他总是认为很无聊,直到有一次被朋友拉着去,安邵康这才知道原来之所以好看,是因为江城歌舞剧院有很多身段气质容貌俱佳的女演员。 这也导致了江城一些有学识,有文化,有恋爱自由追求的男青年,经常聚在一起去剧院看表演。 只可惜的剧院只是周末时间会有公开表演,亦或者重大节日才有。 也正是去年国庆,安邵康看到人群中那个犹如冰雪仙子的女孩,于是一发不可收拾,仅仅是一眼便深深喜欢上了。 经过多方打听,他才知道这个女孩原来叫刘晓莉,是哈尔滨人,才十九岁。 于是安邵康多了一个习惯,每个周末,除非是有事基本上都会去看歌舞剧院表演,有刘晓莉的表演,他会非常高兴,没有她的表演便会失落。 期间他还送过几次花朵,有工作人员转交,但对方只是拿他当普通的观众罢了。 二人收拾完毕,打着伞出了学校。 江城大学和江城歌舞剧院之间,被一条长江阻隔,距离很远。 抵达剧院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打湿了肩膀,但安邵康依旧乐此不疲。 来到剧院果不其然,即便是下雨,剧院里人数依旧不少。 这年头电视机并不普及,江城人平常的生活娱乐很少,戏剧,话剧,舞剧,这些东西还是很受欢迎的。 当然打麻将也算一个。 江城人无论男女老少,很多人都打麻将。 或许年轻时不打,到了一定年龄,坐上了牌桌,那是拖都拖不下来的。 安邵康与朋友一起找到第一排坐下,手中还捧着一朵花,他打算送给刘晓莉。 “邵康,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到了结婚成家的年纪了,怎么不找一个?你个人条件这么好,副教授,又有文化,还浪漫,我看学校里的女老师,甚至是女学生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劲了。”朋友笑着调侃道。 “她们都不是我喜欢的,结婚不管怎么样都要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现在都改革开放了,老一套的包办婚姻不适合我们这一代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我们崇尚自由恋爱。” 安邵康一边笑着说,一边眼神专注的看着台上。 今天的表演节目上是有刘晓莉的。 “快看!是刘晓莉,胡艳章她们这批年轻的舞蹈演员!” 歌曲响起,是一首《红梅赞》。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 随着歌声而动的不仅仅是舞台上的舞蹈演员们,还有台下的安邵康,他清楚的看到人群中那个犹如月下精灵的女孩。 一步一步,就像踩在他的心尖一样,令人心颤。 安邵康趁着时间间隙,飞快拿出笔在纸上写下一首小诗,随后捧着花来到后台通道这里,被工作人员拦住。 “你好我找一下刘晓莉同志……” 安邵康注意到附近似还站着一个年轻人,只是外面天色太暗,一时间看不清脸,不过他不怎么在意,他向来是个很有自信的人,他相信刘晓莉同志看到这捧花和这首诗,一定很开心的。 就像学校里,那些经常喜欢看他写诗的年轻女老师和女学生那样。 “怎么这么多找刘晓莉的?” 工作人员嘟囔几句,随后进了后台叫人。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舞服的漂亮女孩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 “刘晓莉同志,这是我送给你的花和诗歌……” 安邵康心中一喜,迎上前去,却不料两人擦肩而过。 他连忙回头,只见女孩走到那个年轻人身边俏生生的站着,两只手背在身后,脸上言笑晏晏,说说笑笑,关系似乎很亲密一样。 刹那间,安邵康心脏骤然一缩,像碎掉一样。 不过他又鼓起信心,走上前去,重复一遍:“刘晓莉同志,这是我送给你的花和诗歌,希望你喜欢。……” “不好意思,你是谁啊?” 很快安邵康,便听到女孩不带一丝感情的的清冷嗓音,疑惑的说道。 咔嚓…… 这下心真的碎了…… 第六十章 给刘晓莉介绍对象?(感谢希望时光能倒流大佬的一万点币打赏) “安教授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们还挺有缘分,在火车上碰过面之后,我没想到能在歌舞剧院碰面。” 就在安邵康心碎不已的时候,方才与刘晓莉相谈甚欢的年轻男人忽然朝着他走过来。 安邵康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瞳孔一缩。 这不是……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年轻的大学助教吗? 他怎么会和刘晓莉同志认识? 安邵康此时心中乱糟糟,他还是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姿态,“你好你好,原来是是你啊,小程同志真是幸会,不过天色不早了,家里还有点事就不多聊了。” 说罢便留下一个背影,转身离去。 “开颜你认识他吗?” 刘晓莉好奇的问,难道是小程同志的朋友,要是朋友的话,刚才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太冷淡了? “不算认识,只是之前在火车上见过一面,斗地主还赢了他几分钱。” 程开颜解释道。 刘晓莉眨眨眼,似乎是没想到程开颜还斗地主,接着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回京城去啊?我们五号立春的时候,市里面有一场庆祝新年的文艺汇演,到时市里很多文艺单位都会到场表演,就跟小春晚似的。 而且市里、省里的领导都会来看,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到时候给你留位置。” “九号小年的时候回去,还有时间,到时我五号一定去。” “那就等五号过后我们到江城附近逛逛吧,说起来你来了好多天,我都一直在训练,没什么时间陪你到处走走。不过等五号过后,我就有时间了。 可以去东湖,凌波门那边看看,景色很漂亮的,对了我们江玲老师家里有一台海鸥胶片相机,到时候我们可以借过来拍拍照片。”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兴致勃勃的安排着接下来几天的行程。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安邵康在剧院内遇到了熟人。 “邵康?你来看表演啊?” 迎面走来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一个短头发,穿着裁剪得体的大衣,另一个则穿着普普通通的棉服。 “晓民阿姨?是啊我来看表演的。” 安邵康认出是母亲的好友周晓明阿姨,在歌舞剧院后勤处工作,是副主任来着,便笑着回应道。 “你是来看刘晓莉的表演的吧,怎么礼物没送出去?” 周晓民低头一看,安邵康手中拿着一束花,笑呵呵的说道。 “哈,是没送出去。” 对此安邵康只好尴尬一笑,本来他还信心满满的,结果被刘晓莉通知一句话破防了。 人家压根就不认识他。 “刘晓莉这个女孩的确有些傲气了,哪里像什么人民艺术家,之前樊院长给她定文艺辅助一级的时候,我就不同意的,仗着自己是干部家庭,在舞蹈团里一副清高样……我看她刘晓莉哪里比胡艳章好了?光是思想问题就很严重!” 周晓民皱了皱眉,冷淡的评价道。 “周主任,我们剧院不允许舞蹈演员和观众随意接触的,即便是送花也是一样,这可怪不到晓莉。” 这时教了刘晓莉这批学员五六年的江玲老师皱着眉头,给刘晓莉找补道。 周晓民虽然只是后勤的主任,但后勤管的事情可不小,随便动动手脚就能折腾人。 “是啊,周阿姨,这个和刘晓莉同志没关系的。” 安邵康也不希望给刘晓莉惹到麻烦,连忙解释道。 “哟,安教授果然是怜香惜玉啊,看对眼儿了?要不周姨给你做个媒人?” 周晓民笑着调侃道。 眼前这个安邵康是好友的儿子,安家是医学世家,在江城医疗单位里有不小的影响力。 更何况自己家的小儿子也是学医的,以后还指望着他们家的关系安排个好工作呢。 所以周晓民对安邵康也更加上心。 “还是算了吧,刘晓莉同志好像已经有对象了。” 安邵康很是心动,早知道能这样,他又何必苦等一年多,只可惜现在人家姑娘已经投入他人怀抱了。 “不可能吧?” 江玲惊讶的说道,她可从来没听说过晓莉有对象了啊! 不过她很快就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解释道:“你说的是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同志吧吧?那是晓莉的弟弟,从京城到江城办事,顺便来看看晓莉的,昨天还给我送了一包大白兔奶糖了,大概是想让我照顾照顾晓莉。” “弟弟?” 安邵康听到这里,顿时欣喜不已。 心道,从来没听说过刘晓莉同志有对象啊! 怎么会忽然就有对象了,原来是弟弟啊。 也是关心则乱了,就算是对象也可以竞争的嘛! 况且那个年轻人只是个助教,说不定还是临时工呢! 我可是江城大学的教授!无论是哪一点都比他要强才是!” “刘晓莉确实不错,无论是样貌还是家庭条件都配得上你。那我过几天跟刘晓莉说说,让你们俩见个面认识认识,说不定就成了!到时候可要给周姨我发喜糖啊!” 周晓民听到这里,直接拍板确定下来。 话说到这份上,安邵康不好拒绝,而且他也不想拒绝,所以他立马答应下来,“那就多谢周姨了。” “那成!我们就先走了。” 安邵康倚在走廊的柱子上,目送着二人离去,石柱传来一阵阵冰凉,但他心中依旧兴奋。 短短十几分钟,他只觉人生像经历过山车一样的翻转,从天堂到地狱,再从地狱直转而上到天堂。 “刘晓莉同志……” …… 次日上午。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城市似乎都笼罩上了一层水雾,远处的长江上泛起一阵阵涟漪,江水都安静无比。 解放公园路上,程开颜打着雨伞朝剧院走去。 这几天他成功贿赂了剧院的工作人员还有老师,得以随意在剧院里进出,只是不能去女生宿舍和更衣室。 这让他有些遗憾。 “想什么呢!年轻火气太旺了也不好。” 程开颜在心中呵斥自己阴暗的念头,继续朝前走着。 虽然街道铺好了青色石砖,但江城是个内涝城市,特别是在八九十年代,只要雨下大一点,基本上都会有积水。 好在他穿着买来的雨胶鞋,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剧院训练室……外面。 程开颜即便贿赂了一帮子人,也只能在训练室外面看看,而且里面都干净的地板,不能穿鞋进去。 他只能在窗户外面看看。 宽敞的训练室中,灯光明净。 只见十多个穿着白色贴身舞服的女孩们排排站,一只脚踮起,以至于腿部绷得紧紧的,另一条腿则搭在固定于墙上的芭蕾把杆,做着拉伸与平衡训练。 同时墙上一面面镜子清晰的反射着头顶的光线以及女孩们婀娜柔美的身姿。 整个训练室的设施并不齐全,也不是那么专业,远没有做到后世那样。 镜子是一块块拼接上去的,地板也只是很普通的木地板,跟家用的没什么两样。 而专业的舞蹈地板是用弹性木地板或专用舞蹈地胶,可以提供良好的支撑和缓冲,减少对舞者关节的冲击。 灯光倒是挺足的。 “晓莉姐,开颜哥来了,也不知道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 人群中,王丹萍透过眼前的镜子清楚的看到窗户外的程开颜,随后小声的和身边的刘晓莉咬耳朵说起了小话。 “成天就想着吃吃喝喝,怎么不把你吃成个大胖子!” 刘晓莉嗔怪道,她并没有回头去看,而是保持着自己的动作没有变形,专心致志的沉浸在训练中。 “好了!休息二十分钟!” 随着江玲老师的一声令下,女孩们一个个都放松下来,有的靠在把杆上,有的则直接席地而坐,有的就直接躺在地上了开摆了。 “两人一组相互放松。” 看着眼前这群女孩这东倒西歪的样子,江玲老师皱了皱眉,但也不忍心呵斥,只是让她们相互按摩放松肌肉。 一行人得到指令,用脚踩着身下的同伴,给酸疼的肌肉做按摩。 顿时整个训练室里响起了令人躁动的呻吟。 放松结束,江玲老师走到刘晓莉身边坐下,“晓莉我跟你说件事。” “怎么了江老师?”刘晓莉疑惑问道。 “忽然想想,晓莉你从70年从黑龙江哈尔滨来到我们歌剧院学习已经十年了,十年了啊。” 江玲老师看着眼前的女孩,有些感慨的说道。 她记得那是一个冬天,一对母女敲响了剧院的大门,以优秀的成绩通过了剧院的考核。 也正是那个时候,她成为了刘晓莉这批学员的老师,一直到现在已经十年了。 “是啊,我记得当时老师还没有结婚,也才二十四五岁。” 刘晓莉点点头,美眸中闪过些许美好的回忆。 其实江城歌舞剧院既是一个文艺单位,也是一个艺术学校。 学习制度是六年制,舞蹈教学为主,文化知识教学为辅。 舞蹈团里的很多人都是从小一起生活,一起学习舞蹈,一起训练,很多学生之间和老师之间都结成了深厚的感情。 76年毕业之后,剧院从她们中挑选一批优秀学员加入到剧院的舞蹈团,刘晓莉这一批就有十一个人。 当前舞蹈团一共六十多人,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从舞蹈演员,到一二级舞蹈家。 “晓莉你也快二十一了,你是怎么打算以后的人生?是留在江城继续舞蹈事业,还是回到哈尔滨去?”江玲老师问道。 “当然是继续舞蹈事业!至于是留在江城还是回到哈尔滨,老实说我没有想过。”女孩目光坚定的说,这一点她是早就想好了的。 “我建议你留在江城,你也到了谈对象成婚的年纪了,在江城找个好人家,落地生根,对你的生活也好,事业也有帮助。 昨天后勤处的周主任找到我,说是想让我做个中间人,她想给你介绍个相亲对象,你是怎么想?” 江玲老师诚恳说道。 “介绍对象?” 刘晓莉皱着眉下意识的拒绝。 江玲老师见状摆摆手,提醒道:“舞蹈事业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人生还有很多东西。抛弃其他部分,也不代表在舞蹈事业上一定能走到更远,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江老师我也不瞒您,其实我已经在处对象了。” 刘晓莉摇摇头解释道。 “你是说小程同志吧,你就别搪塞我了,他不是你弟弟吗?我都听其他人说了。” “其实我也不瞒您,我们两人家里是世交,早年在我们没出生就定下了娃娃亲,互相交换了婚书,现在正相处着。” 刘晓莉两只手绞在一起,不好意思说自己已经把婚约退掉了,就只说正处着。 “原来是这样,” 江玲老师只好点了点头,感慨道:“周主任介绍的那人条件真的挺不错,家里都是知识分子,父母亲是医院的领导。 这个男同志自己也是学识过人,在江城大学当教授,人长得也温文尔雅,性格很浪漫喜欢文学写诗歌,他还翻译过巴黎圣母院……哎,还真是可惜了。” “还是麻烦您帮我婉拒一下吧。” “那行吧。” 江玲老师皱着眉心中叹了口气,周主任那个女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嘴巴毒的跟什么似的。 希望到时候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吧。 …… 训练结束之后,江玲来到后勤处的办公室找到周晓民,将事情情况委婉的告诉她之后。 “什么?她拒绝了,连见一面都不肯?我这边打包票的话都说出去了!” 周晓民听到这话顿时火气来了,她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更让她恼火的是自己都给安家打包票了,这个刘晓莉却连见一面都不见,直接就拒绝了。 随后,周晓明就直接当着江玲的面在办公室走廊里阴阳怪气起来,语气尖锐至极: “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人家小安教授在江城大学那可是出了名的金龟婿,不管是自己本身的条件还是家里的条件,配她刘晓莉不是随随便便? 好心给你介绍这么好的对象,转头找了个愣头小年轻? 工作没个工作,成天在剧院里瞎混,一看就是刚知青返城的无业盲流。 论出身,邵康是书香门第、医学世家,父亲是上过战场的,母亲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论文化,邵康是江城大学研究生毕业,现在是法文系的副教授。 论人品,人家更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论工资,副教授一个月一百多块钱。 那个姓程的小子,全身上下找得出哪一点,能比得过人家? 根本比不了一点!没这个能耐知道不? 天壤之别! 到底是个黄毛丫头,眼皮子浅,以后有你后悔死的! 你不干,有的是女同志干!” 第六十一章 闲言碎语 到了中午,这个事就已经传开了。 “啧啧……这个晓莉真就是猪油蒙心了,人家安教授我可是听说了,人家安教授在学校里可是很受欢迎的,不光是学校里的小姑娘,还是女老师们,哪个不是赶着上趟的。” “可不是嘛,这么好的相亲对象,怎么就没人介绍给俺呢?” “得了吧,你这一嘴蹩脚普通话,人家安教授听了直捂耳朵,依我看要介绍也是介绍给我们艳章姐。” 食堂大门口,几个年轻的舞蹈演员一边吃饭,一边旁若无人的聊着天。 其中一个身穿花袄子,瓜子脸,身材丰腴的年轻漂亮的女孩胡艳章坐在人中,脸上带着快意的笑容,摇头叹息道: “安教授我之前也是见过的,人长得文质彬彬,风流倜傥,这样好的男同志,晓莉看不上也真是可惜了人家安教授苦苦追求……” 胡艳章和刘晓莉是同一届的学员,二人向来不对付,只因刘晓莉无论是容貌身段,还是舞蹈上总是压她一头,胡艳章表面上虽然不说什么,但早已看她不顺眼很久了。 这会儿逮到这个机会,可不得好好说道说道。 剧院宿舍。 靠窗户的下铺上,刘晓莉穿着一件黑色毛衣靠在床头上捧着一本的《飘》看着,这是她找程开颜借的。 脑后的红色的木框窗户由玻璃片嵌合在方框里,再用细铁钉钉在玻璃片外面,正好卡住,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纰漏,但显然做不到严丝合缝。 冰凉的微风夹杂着细密雨滴拍打在木框玻璃窗户上,透过窗户的缝隙,丝丝凉风拂动少女耳畔的青丝。 刘晓莉惬意的靠着枕头看书,身上盖着柔软暖和的被子,双腿间放着取暖用的热水瓶,由一个打点滴的药水瓶灌注而成,灌好热水,再用皮套子套住瓶口,一个简易的取暖瓶就做好了。 其实这会儿,还有一种随身携带的暖手炉,巴掌大小的铁盒子,里面放的是保温材料,在其中加入烧红的木炭即可取暖。 不过刘晓莉没带到江城来。 “晓莉姐,舞蹈团里都在传了,你怎么一点都在乎啊?气死我了! 周晓民这个老货,前些天新年我去后勤领肉票她还故意推脱不给! 现在还想给晓莉姐介绍对象?分明是拿晓莉姐当人情!” 王丹萍坐在床边,一脸气愤的说道。 “理她们作甚,介绍不成就背地里诋毁,小人行径,不足为虑。” 刘晓莉脸色淡淡的道,脸色平静,丝毫没有不悦的意思。 “晓莉有大将风范啊,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肖彩云躺在床上,感慨道。 “不过……这个安教授是什么来头,值得周晓民大动干戈?” 另一个室友张怡问道。 “据说是什么江城大学法语的副教授,家里条件挺不错的,之前我见过一次,他还送了好几次花给晓莉,经常坐在第一排看表演,貌似很痴情的样子。” 肖彩云解释道。 “可是他好像都快三十了吧?这么大年纪了,也好意思让人牵桥搭线和晓莉相亲?晓莉图他啥啊,图他年纪大?” 张怡有些好笑的说道。 “可不是嘛,能力确实不错,家庭条件也还可以,但也就那样,说白了就是好一点的干部家庭,他父母的职位也就那样,在江城压根排不上号。” 肖彩云嗤笑一声,练舞蹈,做表演这么多年来,她们什么大官没见过? 什么样的二代没见过? 作为室友,大家也清楚一些刘晓莉家中的情况。 父亲在保密单位工作非常神秘,具体是什么单位不清楚,母亲是在哈尔滨一家杂志社工作。 她小姨更是不得了,之前来一趟江城,都有大人物,领导陪同。 那么话说回来了,江城医学院到底是什么单位? 德国医师埃里希·宝隆博士于1907年创建了上海德文医学堂,1927年,改名为国立同济大学医学院。 1950年,同济大学医学院内迁江城,与江城大学医学院合并,定名为中南同济医学院。 1955年,更名为江城医学院。 1985年,改名为同济医科大学。 2000年,与华中理工大学、江城城市建设学院合并,组建成华中科技大学。 2000年6月,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成立并挂牌。 说白了安邵康父亲是一个医学类高等院校党委的副书记,更别提再过两年他就退休了。 而其母亲则是同济医院的书记,是医院的书记。 夫妻二人一个是学校的副书记,一个是医院的书记,并不是什么背景深厚的家庭。 肖彩云嘴上这么说,心中也认为对普通人而言,他们家算是背景不错了。 要说起来,晓莉这个对象确实也比不过人家。 不过找对象这东西,不是简单的物质条件相加减这么简单的。 肖彩云对此表示祝福和理解,但不赞同刘晓莉的做法。 其实见一面再婉拒对方,要比直接拒绝见面要委婉的得多,这样说出去双方都有面子。 周主任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给男方那边打包票了,这说出去一点面子都没了,能不着急上火吗? 哎……京城来的小程同志,可别辜负了晓莉的一片真心哦! 肖彩云心想着。 ----------------- 与此同时,芳草杂志社。 “叮铃铃~” 主编办公室,正在处理文件的杨书案接到一通电话。 “喂喂……嗯嗯,好,我知道的了,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直接去湖北艺术学院找童忠良教授是吧?” 挂断电话,杨书案收拾好东西去宿舍楼找程开颜一起去鄂省艺术学院录制歌曲《小芳》。 杨书案对此心中打鼓,一来他不懂歌曲制作,二来他也不确定最终能否制作成功,“只能寄希望于小程了……” 半小时后。 程开颜和杨主编搭乘公交车,跨江抵达位于武昌解放路的鄂省艺术学院。 一座大理石校门伫立在眼前,两根罗马石柱将校门顶起,上书六个繁体字:鄂省艺术学院。 其实就是江城音乐学院的前身,不过要等到85年才会更名。 两人打着雨伞在校门口欣赏了一会儿校园景色。 “是杨主编和程开颜同志是吧?我是童忠良,很高兴认识你们。” 不多时,学校深处一个穿着雨胶鞋打着黑伞,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看到程开颜二人,这才板着一张脸的打着招呼,脸上几乎没有笑意。 童忠良,曾留学民主德国,毕业于德国莱比锡音乐学院。 后来任鄂省艺术学院院长和江城音乐学院院长以及教授。 《和声学教程》、《基本乐理教程》(95期间国家的重点教材)就是他写的。 第六十二章 小芳谁来唱? “你好你好,童教授真是麻烦您了,下这么大的雨还跑过来。” 杨主编见状立马从兜里掏出一盒黄鹤楼,抽出两根递过去。 “是啊,童教授实在抱歉打扰您了,整个江城估计也只有你们鄂省艺术学院有这个实力,我们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才不得已找到您。” 程开颜也连忙说几句好话,缓和缓和气氛。 毕竟这位童教授冒着雨走过来,脸色着实有些不太好看。 “没事没事,都是兄弟单位,杨主编你们杂志社之前的《江城文艺》我也是一直都有在订购的。” 童教授脸色稍霁道。 他接过两根香烟,一根别在耳朵上,点燃另一根叼在嘴上。 现在一月底了,快过年了,学生们早已经放假。 童忠良作为作曲系的教授,本来在家休息。 却不料今天上面领导派下来一个任务,让他帮忙制作一首歌,还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来。 这可让他叫苦不迭,歌曲制作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光是谱曲,作词就够喝一壶了…… “首先说好一点,这个忙我可以帮,但最终的成果怎么样,我不能保证。 毕竟既没有谱曲,也没有作词,后面还涉及到录制,混音,母带制作这些,根本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事情,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尽力在过年之前搞定。” 童忠良教授沉声提醒道,领导亲自安排下来的事情,自然要不能想蒙混过关。 杨主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和童教授的想法差不多,也觉得录制一首歌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个,童教授,这些你也不用担心,歌词和谱曲我都准备好了,接下来的步骤就看您的了。” 程开颜此时开口道,虽然不知道到底难在哪个地方,但歌词和谱曲他是在京城就弄好了。 校门口。 三人撑伞站在雨中。 伞内烟雾缭绕,伞外细雨连绵。 听见这话的童教授愣一愣,惊异的看着程开颜。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来了句:“你怎么不早说啊!” 歌词、作曲、演唱就是歌曲制作中最难的几个点。 这三点解决了,歌曲制作就不算什么难事。 至于其他流程,混音,录制,母带制作,整个流程下来都要不了多久。 “你也没问啊。” “也是……我们边走边聊吧,也别在这儿站着淋雨了,我们去录音室,先看看歌词和谱曲。” 童教授脸色尴尬的点了点头。 在知道歌词谱曲已经准备好了之后,他的语气都热情了许多,连忙拉着二人往学校办公楼的录音室走去。 童教授作为行业内的人,和两人聊了聊行业里的事情。 “随着改革开放,这些年沉寂的唱片行业也渐渐兴起。 毗邻港澳台的广东占尽地利天时,成了各种新事物、新文化、新思想出现的前沿。 去年一月,广东广电局投资了30万资金创办了太平洋影音公司,成为了国内第一家具有现代化音乐录制设备的公司,从事歌曲录制,发行。 同年太平洋公司依靠“扒歌带”制作的第一个立体声卡带《蔷薇处处开》,发行没多久就大获成功,发行量高达百万。 我们学校录音室的有些设备就是从广东那边运来的,虽然有些是已经淘汰的设备,但录制一首歌还是没问题的。” 蔷薇处处开是湾湾歌手邓丽君在五几年的一首歌曲。 “长时间的文化匮乏令所有文化产品成为热销品,不只是歌曲,小说,电视剧,电影哪个不是在国内备受欢迎?” 程开颜听了之后,笑着说道。 伴随着经济开放,文化开放也随之而来。 八十年代是一个被文化输入的年代,可以说崇洋媚外的思想也是由此扎根。 “这话说得很对,像你们这样自己写歌,自己谱曲可是有点少见。 在广东那边,不管是大名鼎鼎的太平洋还是国企中唱公司,都是靠扒港澳台的流行歌曲,再找声音相似的歌手演唱。 对于流行歌曲,国内还没有几个能创作的能人。” 说到这里,童教授语气中不免带着些许讽刺的意味。 不一会儿众人来一间挂着录音室贴牌子的房间。 房间很大,里面摆放着各种乐器,比如吉他,钢琴,架子鼓,二胡,小号…… 童教授领着二人在一个沙发上坐下,又打来了几杯热水,众人喝茶暖和身子。 “先坐吧,我们先看看歌词曲谱。” 童教授开口说道,同时期待着看着程开颜。 他也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居然会写歌,连歌词谱曲都做好了。 程开颜从口袋里取出一白纸递过去,这是他还在京城时就已经谱好的曲子,只不过使用的是钢琴五线谱,当时还用钢琴弹奏过一次。 原曲并不是钢琴弹奏,所以其中有些差异。 童教授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白纸上蓝色墨水勾勒着五线谱和音符,下方写的则是歌词: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写的可以啊!小程同志!歌词朴实,充斥着感情。” 通读一遍过后,童教授惊讶的看着程开颜,夸赞道。 杨主编听到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不错就好不错就好。 一旁的程开颜则淡定得多,何止是不错。 这首小芳在它发行的那年里,火遍大江南北,火了整整一年,那一年也被称作小芳年,李春波年。 童教授接着尝试着用谱子上的音调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我有点唱不来,感觉用钢琴伴奏的有点别扭,小程你会不会唱?你来试试吧。” 随后程开颜清唱道:“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谢谢你给我的爱……” 童教授一边在纸上做修改,一边点评道:“这回对了很好听,歌词朗朗上口,充斥着故事性。 钢琴是不太合适的,我倒是觉得可以用吉他和密集的鼓点做出前奏。 从整体上来看,我认为不需要堆叠太多的乐器,通过电吉他的演奏来突出歌曲的旋律和情感。 这样编曲反而会让歌曲更加注重歌词的表达和歌手的演绎,让听众能够更加专注于歌曲所传达的故事和情感。” 程开颜和杨主编二人点点头,果然是牛人,一开口就是不一样。 “那就按您说的办!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先把伴奏录下来,预计今天下午就能搞定,正好我会弹吉他。” 童教授一声令下,三人开始在录音室忙活起来,辅助童教授的工作,程开颜则承担了敲打鼓点的工作。 时间一晃,一下午过去了。 随着这台专业性质的二十四轨录音机咔嚓一声,一盒伴奏磁带也随之录制完毕。 程开颜拿着笔在磁带表面写下伴奏一,三个大字,随后标志着歌曲录制打下一个结实的基础。 塞回去,又播放了两三遍,确定好没问题之后,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终于搞定了!” “那接下来,我们该找谁来唱这首《小芳》呢?” 童教授沉声问道。 “还是得找找看,按照歌词里写的小芳,应该是个男人来唱才是,江城文艺单位不少……” “我找个人来唱,其实男女都没所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歌录好就行。” 程开颜当仁不让直接拦下来,开玩笑让别人去唱? 那他不是血亏! 还不如让自家晓莉姐来唱,起码还能哄她开心。 这年头唱歌压根也赚不到什么钱,歌手唱完了,磁带、唱片卖再多也跟你没关系,最多只拿到一点劳务费。 国内的唱片公司从成立开始就没有版权意识,每一张唱片的制作,公司基本都是以劳务费或工资的形式与编曲、制作、歌手结算,更不会向港澳台,甚至海外的原创者支付版权费用。 像成方圆一张翻唱碟销售百万张,却只能拿到几百块的劳务费。 “行,本来我还说找领导批示批示,不过不管是这首歌,还是小说,都是你自己写的,我们就也不好多干涉,你自己做主就好。” 杨主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第六十三章 领导安排 下午四点。 众人搞定好伴奏,担心会出现问题,又刻录了另外两盒磁带,当做备用,杨主编和程开颜离开时带走一盒。 一回到社里,二人走进社长办公室的大门,此时王领导正在办公室里。 “领导,伴奏已经录好了。” “是嘛,拿过来听听,让我看看。” 王领导本身也是文化部门出身,对编辑部比较上心,每周会来坐班,而且对他们录歌曲比较感兴趣,因此一听到两人说伴奏录制好了,便立马让秘书小马找来一个磁带录音机。 随着机器咔嚓一声,齿轮旋转带动磁带转动,很快,吉他明亮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密集的鼓点从喇叭中传出。 “不错嘛!” 王领导听完眼前一亮,本以为是个半成品不怎么好听,但没想到意外的不错,整个录制完毕后,肯定不会差到哪里。 “领导这样,我们能不能从江城歌舞剧院借调来一个歌手,您看?” 杨主编站出来提议道,作为主编天然和社长关系更近一些。 这个要求要是让程开颜来提,还不一定能成。 不过自然不能直接当着领导的面说要找个跳舞的女同志来唱歌,得绕一下。 说是从江城歌舞剧院找一个,其实还是选程开颜对象。 对此杨书案也是服了,前两天他就听编辑部里小陈编辑说了,程开颜之所以选择投稿到芳草杂志来,还拒绝了人民文学,其实完全是因为程开颜的对象在江城歌舞剧院工作。 感情是他们沾了那位刘晓莉同志的光。 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不过正因为如此杨主编也赞同让她来唱这首歌。 “没问题,我让小马跟你们去。另外既然伴奏有了这首歌也能演唱了吧?你们加油努把力,我看这首《小芳》很不错,五号晚上市里要举办一场文艺汇演,到时候安排上台唱一唱,让领导们也都听听。” 王领导想了想,笑着安排道。 “那可太好了,市里文艺汇演,电视台也会来人!到时候小说说不定还没刊登,就提前火了!” 程开颜惊讶的看了眼这位王领导,没想到这位心思这么灵泛? “说得在理,领导!我们再接再厉,一定在五号之前搞定!” 杨书案激动起来,他这会儿已经看到他们芳草在全省卖爆了。 不过经过这些天国内杂志社的销量消息洗礼了一遍,杨主编心中也没了赶超《人民文学》这些大刊物的想法,毕竟人家一个月的发行量高达百万。 他们芳草自从改版之后,从江城文艺时代的最高四十余万的发行量,滑落到现在的十多万。 根本比不了一点! 程开颜的《芳草》让销量恢复到二十万,杨主编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划破伤痕文学的一片天? 随着时间推移他也不敢想了,新颖意味着不符合大众需求,搞不好不受欢迎也有可能。 得到王领导的答复,二人出了办公室。 “吱吱吱~” 编辑部的大院里,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着。 随着春节的到来,冬天渐渐过去了。 也就是早上晚上会冷一点,中午太阳下甚至还有点热。 杨主编看了眼天色,也到了饭点,于是便带着程开颜下馆子。 二人高兴,喝了点黄酒,喝得微醺,一回到家便睡下了。 次日早上。 程开颜便马不停蹄和杨主编以及童教授一起,来到江城歌舞剧院。 江城歌舞剧院坐落在解放公园附近,空气清新,入眼一片安静的绿色。 三人在院长办公室,见到了副院长樊绩安。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穿着一身白色练功服,脑门光秃秃的。 三人递上王领导的条子,杨主编说明来意: “是这样的樊院长,我们打算在你们剧院挑一位女同志来协助歌曲录制,另外王领导安排这首歌在五号市里的文艺汇演上登台演唱,后续还会在江城各大广播电台播放,所以时间紧任务重,……” “原来如此……要在五号之前录制完毕。还要登上的舞台演唱,那时间上是蛮紧张的。”樊院长弄明白来意后,摸了摸胡子接着问道:“你们有什么要求,找一位演唱家?亦或者是声音好的?” “声音要好,个人形象也要好,要符合我们这首歌描写的女主人公的形象,二十岁出头,依我看就不用大费周章了,就在你们舞蹈团里找就行了,免得挑花了眼,节省点时间,毕竟我们现在时间很紧。” 杨主编看了眼程开颜,淡淡道。 一旁的程开颜不禁扬了扬嘴角,到底是老江湖,说话滴水不漏,脸都不红一下。 童教授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谁不向着自己人,说到底这首歌是人家小程写的,曲子也是他谱的,就连录这首歌的目的也是为了宣传他的小说。 小程想让自己对象来唱自己写的歌有什么错? 樊院长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这位领头的他也认识,是隔壁芳草的副主编杨书案。 况且这是要上台表演的,不仅要会唱歌,还要形象好。 “三位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先让人通知安排。” “麻烦院长了……” 樊院长走后。 “待会儿我就不去了,杨老师和童教授去就好了。” 程开颜喝了口茶水,有点尴尬的说道。 童教授和杨主编则心领神会的一笑,这就是男人之间的默契。 同时也在心中感慨不已,这个小程同志还是个痴情种子。 …… 樊院长在食堂找到舞蹈团的江玲老师,正巧周晓民也在。 “上面要在我们舞蹈团选一个女孩录歌?什么歌能让我们团里跳舞的女孩去唱啊?不会是骗人吧?” 江玲老师听到樊院长的通知后,一副“院长你不是在瞎扯淡吧”的表情,放下筷子忍不住问道。 这也太荒谬了吧! 虽然这会儿女孩们都喜欢唱歌跳舞,但歌曲录制这种一听就很高大上的东西吗,让她们跳舞蹈的去唱,会不会太儿戏了? 就不怕搞砸了? “院长,这一大早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啊,我怎么不知道?” 周晓民也有点好奇,她们搞后勤的消息最灵通了,一般这种事情她都是最先知道的那几个。 “刚知道的,拿的市里王领导的条子。”樊院长解释道。 王领导? 周晓民眼皮子跳了跳,这位可是江城主管文艺方面的大领导,还是这位亲自开的条子,可想其重要程度。 “领导安排这次录制的歌曲会在五号的文艺春节联欢晚会上登台演出,同时还会在江城各大广播电台播放,你们自己想想这份量。” “嘶……院长我们这就去通知她们!” 周晓民两人心头一震,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惊讶的神色的,连忙说道。 第六十四章 激动的歌舞团姑娘们 室外呵气成雾,舞房里有锅炉房的供暖,温暖如春。 十几个姑娘们穿着得体漂亮的白色舞服,脚上穿着柔软的舞鞋肆意的在舞房中绽放着青春的活力和美好。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领头的女老师站在最前方,领着她们做热身运动。 练习舞蹈,热身不到位,极有可能拉伸肌肉,扭伤脚踝。 因此每个人都十分认真,再过两三天就是市里的春节联欢汇演了,这是年轻的姑娘们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表演,也是歌舞剧院在汇演上里唯三的表演。 是的,整个歌舞剧院在文艺汇演上只有三个节目,舞蹈团的《天鹅之死》正是其中之一。 此外还有话剧团,乐器团的表演。 万一受伤将意味着失去参加汇演的资格,致力于舞蹈事业的姑娘们都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因此即便是平常的热身训练也尽量做到位,尽量运动到每一个关节,每一个肌肉。 十分钟过去了,姑娘们一个个面色红润,娇若春蕾。 “好了休息一会儿,晓莉和艳章你们两个待会儿站在前面领舞,今天上午的练习项目就是《天鹅之死》。” 女老师安排道,随后便穿好保暖衣服转身出了房门。 姑娘们一个个坐在干净的地上,或者是坐在凳子上,靠在墙上,有的则还拉伸腿部。 “晓莉姐,今天开颜哥怎么没来啊?” 王丹萍娇小的身子倚在刘晓莉的身上,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一边搂着刘晓莉的纤细婀娜的腰肢,另一只手则在肖彩云的背上乱摸。 “应该是有事吧。” 刘晓莉漆黑的眼眸瞥了眼小姑娘,聪慧如她,自然明白王丹萍想干什么。 昨天后勤周主任给他介绍相亲的事情,刘晓莉并没有选择告诉程开颜,而是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刘晓莉的并不希望程开颜会因此产生压力。 一来这件事情虽然在舞蹈团里掀起了一些波澜,但总体来说对她本人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这件事情只是介绍相亲,唯一能说道的点,就是男方条件很不错。 单位里的人说她刘晓莉拒绝了很可惜,是被猪油蒙了心,这么好的相亲对象不处,反而和一个二十多岁,看起来没什么本事的小年轻处对象。 其实不然,刘晓莉从来都是一个非常骄傲的女孩,也从不会因为一个人家庭条件好坏而喜欢或者讨厌。 刘晓莉在江城的头几年,母亲蒋婉是一直在江城陪伴,十六岁后,刘晓莉长成少女,也因此得知了娃娃亲这件事,母亲蒋琬便将情况告诉她。 程开颜家中她很清楚,父亲是曾经的北大核物理学教授,母亲是京城书香门第的小姐。 其中对程开颜母亲徐玉秀的印象尤为深刻,徐家人并非只剩下徐玉秀一个人,据说是嗡嗡嗡之前就得到消息逃到海外去了,留下了几个孤儿寡女在国内。 再者,即便是程开颜,在刘晓莉看来,也绝对不比那个什么安教授差! 不光是人品,学识,还是思想认知…… “只有我知道你是块金子……就连小姨都不知道的吧?” 刘晓莉嘴角微扬,心中想道。 提到小姨,刘晓莉又有点觉得对不住小姨蒋婷。 前脚让小姨去退婚,后脚和程开颜处对象处上了,小姨,我有罪…… 这时,一个身材丰腴长着一张狐媚子脸的胡艳章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关心的笑容:“晓莉,我看你刚才热身训练都没什么状态,你没事吧?昨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这些人还真是讨厌,一点小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刘晓莉看了看胡艳章,似乎在琢磨她的来意,平静说道:“这有什么,不过些许小事罢了。” 胡艳章叹了声气,似乎是遗憾刘晓莉居然一点都没受影响,接着有些可惜的说:“这位安教授确实挺不错的,晓莉你不见一面还真是有点可惜了,不过晓莉你还年轻,正是有情饮水饱的年纪,不知道物质条件的重要性。” “这就不用艳章姐你操心了。” 刘晓莉的不咸不淡的回应道,这话无非就是说在她眼皮子浅。 “可惜了,对了周主任想把安教授介绍给我,你不会介意吧?” 胡艳章诚恳的问道,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你随意就好,反正我没看上,要是你们能成,到时候给我吃点喜糖啊。” 刘晓莉低头自顾自修剪手上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刘晓莉你别得意,就等着后悔吧!” 胡艳章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得高耸的柔软上下起伏不停,一阵碧波荡漾,她冷哼一声道。 她本以为刘晓莉在知道安教授优越的条件之后,已经后悔不迭了。 她来时,可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但刘晓莉这句看不上,无疑是会心一击,戳中她的要害。 就一个意思,你胡艳章也就捡捡我不要的破烂了…… 两人唇枪舌剑,交锋一波,火药味很浓,谁也不让着谁。 就这么僵持着,还是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孩来劝了劝,最终刘晓莉与胡艳章按照老师的安排,来到最前方领舞。 舞房里录音机喇叭响起音乐,女孩们开始踮起脚尖开始跳舞。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江玲老师的和周晓民推门进来了。 “大家先停下!现在有件事情通知下来!上面领导要在我们舞蹈团里挑一个姑娘协助录制歌曲!” 江玲老师走到台前,将音乐按停,随后大声的宣布。 “是的,不仅仅是录制歌曲这么简单,这是市里主管文艺方面的王领导派下来的任务,录制完歌曲后,还会在五号的春节联欢文艺汇演上登台演出,后续还会在江城各大广播电台播放。你们把握好这个机会,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周晓民也适时的补充道。 录歌! 在市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上登台演唱? 还要在广播电台上播放? 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词语瞬间击中女孩们的心,有些心思灵活的人已经反应过来,这是个难得的机遇! 要是抓住机会,说不定能一举成名! “我听说歌曲录制是个非常繁琐专业的事情,只有港台那边才有这种事,有人一首歌唱完直接一夜成名!”一个女孩激动的说道。 “是啊!这个机会太难得,说不定就成大名人了。” 第六十六章 对你偏爱 演艺厅白色圆形穹顶之下,挂着一座瑰丽的水晶灯,静静照亮着台上的众人。 演艺厅哥特式的细长窗户上镶嵌着红绿黄色的印花玻璃,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的这些玻璃窗上带着花瓣波纹的窗花,落在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个五颜六色,泛着流光的光晕,熠熠生辉。 舞台上。 经过杨书案的宣布演唱人选之后,舞蹈团的众人心中热情不减,询问着这首歌是什么,好不好听之类的话题。 “总之等到五号的晚会上,你们就知道了,刘晓莉同志就辛苦你了跟我们来。” 杨书案丢下一句,挥挥手。 “知道了,领导,我先去换身衣服。” “好,我们在剧院门口等你。” 刘晓莉的看着三人从演艺厅大门转身离去的背影,只觉那个瘦瘦高高的身影有些说不出的眼熟。 “晓莉姐,今天就要去唱歌了吗?那晚上回来时候唱给我们听听,好不好?”王丹萍一脸好奇扯着刘晓莉的袖子撒娇道。 “知道了。” “对了晓莉你跟你那个对象说了没,别到时候他过来找不到你了着急了。”肖彩云提醒道。 “要是开颜来的话,到时候你们就告诉他一声,我现在也不会去找他,毕竟人家领导急着录歌。”刘晓莉看着三人,请求道。 “放心吧,我们会告诉他的。” 三人点了点头,这段时间,这位姓程的同志也是给她们带了不少吃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她们对程开颜的印象不深,毕竟也只是认识不到十天的陌生人。 这些天接触下来,心中也有了些印象。 这是一个从首都京城来的男同志,和晓莉家里关系不错,现在在大学里当助教,和刘晓莉正在处对象。 没什么缺点,也没有什么太突出的优点。 但硬要说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长相很好,再就是待人比较温和,脸上总是带着笑,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 像王丹萍就觉得很好了已经。 而肖彩云和张怡则觉得长相好是个优点,但也要有能力才是,不然岂不是成了绣花枕头。 “晓莉这回恐怕是要在文艺系统里出名了……录制流行歌曲啊,在江城可是相当少见的。” 肖彩云略带羡慕的看着刘晓莉远去的背影说道。 “是啊,晓莉姐这段时间自从开颜哥来了之后,运道确实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王丹萍笑嘻嘻的说,反正她之前总是看到刘晓莉眉宇间带着一股忧郁之气,后来这位程开颜同志是不是送来信笺之后,这股郁气就陡然消散了。 “旺妇命呗。” 肖彩云和张怡二人相视一笑,虽然这个程开颜同志没什么大本事,但旺妇也算是不错的优点了。 胡艳章从身边走过去,听到几人的交谈的内容,心中不屑极了,她想着:‘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个姓程的就一绣花枕头,还是安邵康教授厉害,江城大学的大教授不比什么助教强多了?有文化还会作诗。‘ “江玲我先走了。” 周晓民知会一声,快步跟进胡艳章,“艳章,我约了邵康待会儿见面,到时候你穿漂亮点。” “放心吧周姨。” …… 宿舍里,刘晓莉将身上有些土气的黑棉袄换下,想了想从衣柜中拿出几件漂亮衣服换上。 换好衣服随后出了宿舍,朝着剧院门口走去。 在一个樟树下面,刘晓莉清楚的看到三个身影站在树下,抽着烟聊天。 其中那个让她感到熟悉的瘦高个男人,也在。 到底是谁呢? “童教授,杨领导久等了,不好意思换了身衣服。” 刘晓莉收回视线与心中的疑惑,快步走上前去,略带歉意的说道。 “没事没事,刘晓莉同志,我们时间算是比较紧张,但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程开颜笑着转过身来,看到刘晓莉的打扮,顿时眼前一亮。 只见刘晓莉穿着一件羊毛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毛领大衣,修长的脖颈间系还着一条大红色的围巾,白色羊毛衫与红色围巾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腿上穿着一条宽松的黑绵裤,看样子里面应该还穿了毛裤,穿的挺多,但在她高挑的身材下,却并不臃肿。 脚下则踩一双雪地靴,足够保暖。 女孩站在阳光里,让程开颜有种看到七八十年代霓虹纯爱电影里的女学生。 “开颜?怎么是你!我说看着怎么这么熟悉?” 刘晓莉漆黑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精致的俏脸上满是错愕。 蕙质兰心的刘晓莉,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歌曲录制人家会找到歌舞团里来,而不是去找隔壁声乐团的人? 原来是都是因为这个家伙啊! 但刘晓莉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程开颜会搅和在里面,还能说动这位湖北艺术学院的童教授,以及这位杨领导…… 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答案,于是…… 她眨巴着妩媚动人的大眼,看向自己的对象,好奇的问:“开颜,这是怎么回事呀?” “晓莉姐是这样的,你记不记得《芳草》第一卷里,宋景明写给小芳的那首《小芳》?” “当然!小芳可惨了……”女孩用力的点点头。 “其实那不仅仅是一首诗那么简单,它还是一首歌,可以唱的一首歌,正因为如此,杨主编和社长在提出要怎么宣传芳草的时候,我寻思着能不能把《小芳》录制出来在电台上播放,然后我们一拍即合,也多亏了王领导深明大义,思想开明。” “唔……原来是这样,你是想让我来唱吗?” 刘晓莉眨眨眼,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 “是啊,我的歌只有你刘晓莉同志才能唱啊,走吧。” 程开颜伸出自己白皙干净的大手,敞开手心放在刘晓莉的面前,笑了笑。 唰~~ 刘晓莉听到这话,陡然一下红了脸。 瑰丽的红霞从少女滚烫饱满的胸腔,再到修长白腻的天鹅颈,再到精致的两颊以及两粒白玉一样的耳垂。 这一刻,少女的心尖像被一团炽热的火焰燎了一下。 只感觉自己胸腔中那颗悸动的心脏陡然收缩一下,一瞬间这种感觉犹如潮水般冲刷着全身,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就是偏爱吗? 刘晓莉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后低头将自己的手放在程开颜暖和的大手上,顺着手掌的纹络,光滑的皮肤,细长的手指骨骼缓缓向上,小手怯生生地和他的大手贴合在一起,像是在比对着双手的大小。 第六十七章 惊讶 “嘿嘿嘿~” 一旁站在树底下的童教授脸上带着化不开的姨母笑,现在的年轻人谈对象真的好甜! 这一幕手牵手,就跟托付余生一样! “咳咳咳咳咳……” 但一旁的杨书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郁闷。 好小子! 在我们两个老年人面前秀恩爱是吧? 此时的杨书案眼中是满满的怨念,怎么川渝婆娘就没这么温柔…… 羡慕嫉妒恨! …… 与此同时,一个生着一张狐媚子脸的女孩从附近走过,视线里陡然划过远处在树底下站着的四人。 胡艳章定睛一看,两只眼睛几乎要掉出来一样,不可置信的心想:“怎么可能?” 心中陡然翻涌起滔天巨浪,震动不已。 万万没想到,刚才那个在台下戴着帽子的年轻男人居然就是刘晓莉的对象程开颜? 那岂不是这次选人唱歌根本就是一场作秀? 专门为刘晓莉搞的一场秀? “个斑马养的!” 胡艳章罕见的爆了一句汉骂,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程开颜到底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好好奇! ----------------- 中午十一点半。 江城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大楼,坐落在美丽的东湖附近。 法文系办公室,安邵康口中哼着小曲,惬意的倚在凳子上消磨着时间,抬头看向窗外,几盆小花在窗沿随着冰冷的湖风肆意摇晃。 远处的东湖,像是一幅静谧而素雅的画卷。 阳光温柔地洒在湖面上,虽然不再像夏日那般炽热,却依旧能给人心带来一丝暖意。 湖岸边,树木的叶子已经凋零,只剩下光秃的枝丫,它们以各种姿态伸向天空, 湖面上,偶尔有几只鸭子或水鸟在游弋,它们不时地扎进水中,又迅速地冒出头来,打破了湖面的宁静,却也增添了几分生动。 “甜蜜蜜,我笑得甜蜜蜜……” 安邵康的歌声在办公室回荡着,引起了一个老师的注意,笑着问道:“邵康,今天什么事这么高兴啊?笑蜜了!” “嘿嘿,今天中午去相亲。” 安邵康嘴角带着矜持的笑容,清声道。 一想到今天中午可以和美丽动人的刘晓莉同志共进午餐,他心中便忍不住的激动起来。 前两天,他托人在鄱阳街一家国营西餐馆定了位置。 汉口鄱阳街,这里原先是旧租界,这家国营的西餐馆邦可,是一家有着悠久历史的俄式西餐厅,成立于1930年,至今有五十年的历史。 由一个名叫邦可的白俄贵族建立,五十年代解放后这位白俄贵族回国,他将餐厅转交给一位帮厨,到现在已经改制为国营西餐饭店。 “相亲?邵康你不是说崇尚自由恋爱吗,怎么还搞起相亲来了?怎么家里实在催得不行了。” 朋友笑着调侃道,其实在江城他们这些大学的教授真的很好找对象,条件好的也不是没有,但这会儿的只是青年都向往着自由恋爱。 对娃娃亲,相亲之类的事情持有一种相当复杂的态度。 其实本质上来讲是社会家庭的羁绊,与个人思想追求的互相矛盾。 不然这时代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知青在乡下结婚的事情了,娃娃亲更是被视为封建老思想。 “和自己喜欢的人相亲,自然还是自由恋爱,相亲只是一个媒介,一个形式。” 安邵康说道,他收拾好东西,挥挥手,随后飘然离去。 “喜欢的人相亲?难道是和江城歌舞剧院的刘晓莉?可以啊!” 朋友一寻思,猜测道。 出了大学校园,安邵康便马不停蹄的坐车朝着鄱阳街而去。 中途路过一家供销社,安邵康停下脚步走进去,买了一条丝巾作为礼物。 他怀揣着期待,紧张的心情走进邦可餐厅,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了周晓民,靠里面的位置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视角问题看不清脸。 他深呼吸几下,将自己情绪放松下来,笑着走上前:“周姨,来这么早,晓莉同志……呃?” 他惊讶的发现靠窗坐着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刘晓莉同志,而是有些眼熟的女孩。 是胡艳章,在江城歌舞剧院同样小有名气。 “胡艳章同志,你怎么在这儿” 安邵康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很快周晓民的话验证了这个预感。 “刘晓莉拒绝和你相亲,我和艳章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的、” 周晓民脸色不是很好看,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想到出了岔子。 另外今天没能阻止刘晓莉参加歌曲录制,让她更不愉快。 “呼……行我知道了,我们先吃饭吧。” 安邵康心中思绪纷飞,手臂垂落,紧紧握了握拳,攥着手中轻薄的丝巾深吸几口气,将情绪平复下来,脸上风轻云淡的说道。 看到安邵康还算克制的态度,这让周晓民松了口气。 邵康这么好的男同志,凭什么不选他,依她看,这个刘晓莉迟早有一天要后悔! 三人坐在小圆桌上,点了几道菜。 “你上次说的没错,那个姓程的就是她对象,这个眼皮子浅的黄毛丫头宁愿选那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子,也不愿来跟你见一面,是她有眼无珠。 邵康你也不用太沮丧,这不是你的问题。 你的条件优秀,家境也好,个人条件也罢,都比那个姓程的强得多。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是吧?” 趁着等菜的间隙,周晓民一边安慰,一边说起了事情的经过以及今天领导在舞蹈团挑选人去协助录制歌曲的事情。 一旁的胡艳章听到这话不禁翻了翻白眼,忍不住开口说道: “人家不是没本事,恐怕是有不小的本事,不然人家怎么为了让刘晓莉一个跳舞来录制歌曲? 还找个借口到我们舞蹈团里来挑人,分明就是专门为刘晓莉搞的这么一出戏。” “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个姓程的怎么会有这种能量?艳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周晓民听到这话顿时震惊了,她根本不信,要知道这可是上面大领导安排下来的任务! 这个程开颜又怎么可能左右领导们的安排? 不可能! “这又是怎么一说?” 一旁的安邵康也惊讶的看着她,那个程开颜只不过是个助教,还是外地来的,怎么会有这个人脉? “刚才我在剧院门口,看到了程开颜和刘晓莉,还有刚才来舞蹈团挑人的童教授和杨领导站在一起说话,舞台下面那个瘦瘦高高带着帽子的人明显就是程开颜。”胡艳章解释道。 “居然还有这种事?哼!也就那样,录首歌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说不定难听死了。” 周晓民皱着眉,还是不愿意相信。 “程开颜……我倒要看看你是有多优秀!” 安邵康心里很不甘心,五号晚上的表演吗? 他心中打定心思,五号要去亲自看表演。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冷落餐桌上的胡艳章和周晓民,三人吃饭间相处得如沐春风。 “邵康,你看艳章同志怎么样?反正来都来了,要不然你们两个相处相处。”周晓民提议道。 “不用了。” 安邵康脸色一黑,难怪你要带着这位胡同志来呢! “来都来了,你就认识认识,怎么了,真是的。 况且我们艳章一点也不比刘晓莉差!就算她被领导选中录歌曲去了又怎么样? 艳章你说句话呀!别发呆啊!周姨给你介绍对象呢!” 周晓民推了推一边发呆的胡艳章。 “哦哦……好的好的。” 胡艳章连忙应答,虽然歌曲演出的机会没了,但现在安邵康这个金龟自己可得积极一点,千万不能错了。 “这边好像有点挤了,安邵康同志我坐你这边吧?” 胡艳章起身出来,边走边说。 “嘶……” 她脚步一顿,似乎是脚崴了,整个人重心偏移,摔进了安邵康怀中。 “没……没事吧?胡艳章同志?” “没没事,就是脚有点歪了,好疼。” 坐在对面的周晓民看的都傻眼了,好一个狐媚子! 不错不错! 第六十八章 演唱 湖北艺术学院。 程开颜刘晓莉一行四人乘车半小时后,终于抵达学校。 昨天下过雨后,学院树林阴翳的小径上积攒着浅浅的雨水,一片片枯黄的落叶浮在水面打着旋。 金色的淡淡光点从树杈的缝隙中落在水面上,随着涟漪朝四周泛开。 “哗啦!” 一双秀气的雪地靴踩在积水,划破水面的宁静,刘晓莉走过水面后,又在地上跺了跺脚,直到将雪地靴上的水渍弄干,她问道:“开颜,这个录制大概需要多久时间啊?” 刘晓莉心中有些担心,一来她本身还有《天鹅之死》的芭蕾舞舞蹈,现在多了一门歌曲要上台演唱,她担心两样都兼顾,会不会有影响。 “放心吧,这首歌很简单的,你只需要把你那天哭得稀里哗啦的伤心和怀念带入到其中即可。” 程开颜调侃道,那天下午,这姑娘看完芳草,直接眼睛都哭肿了,但凡唱歌时带入几分感情,这首歌妥妥没一点问题。 刘晓莉听他这么一说,心头有些羞恼,不过心情都没那么紧张了。 这是小程同志写的歌,可不能搞砸了。 “小程同志这篇小说很感人吗?到时候刊登了我可是要看看了。” 童教授听到这两人打趣,一时间也来了兴趣,虽然他知道《小芳》是一部小说里男主人公写歌女主人公的,但他平时不太看小说,经常是听音乐。 听他们这一说,倒是有些感兴趣了。 “童教授可得好好看看,到时候可别哭了,这可是今天我们芳草杂志社主打的作品!” 杨主编笑着鼓动道,可不能他一个人看哭了,得把童教授也拉下水才是。 “怎么可能!” 童教授压根不信。 不一会儿,三人来到录音室。 坐着喝茶休息了一阵子。 “好了,我们开始吧。” 童教授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准备。 “滴滴滴~” 各种设备插上电,房间里闪烁着红光,随着房门的光比,这件隔音很好的录音室也正式运转起来。 “咔嚓!” 刘晓莉手中拿着歌词开始熟悉,接下来的步骤是清唱,开着伴奏来唱每个版本都要录制一遍。 “村里有个姑……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虽然刘晓莉没有专门学过的唱歌,但她也是从小学习钢琴,喜欢唱歌。 所以小芳这首歌对她基本上没有什么难度,特别是在想到故事中的人物故事之后,这种带着情绪的嗓音让录音室里的程开颜三人瞪大眼睛,舒心恶毒享受着女孩倾情的演出。 一首歌唱完。 “啪啪啪!” 程开颜按下暂停键,率先鼓起了掌,看向刘晓莉的眼里满是笑意。 不愧是自家媳妇儿,不管是跳舞还是唱歌,都挺在行的,甚至她还能当演员演戏! 随后杨主编和童教授也都满意的点着头,唱得很不错。 “怎么样?开颜,童老师杨主编?” 刘晓莉听到来自程开颜的鼓掌,俏脸上带着矜持温婉的笑容,步伐款款的走下来问道。 “很好!” “很不错,我们今天就能录制完毕,不会影响到五号的表演,后续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童教授思量一会儿,说道。 “滴答滴答……” 一整个下午,四人都缩在录音室里,期间杨主编到外面买了盒饭回来吃完,在沙发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众人又忙碌起来。 终于在五点半,天色昏暗,窗外是一片赤红的火烧云,太阳都快下山了,整张磁带这才完美的制作完毕。 “好了!大获成功,我们去下馆子。” 杨主编手里拿着磁带,喜形于色。 “先不急,我们先复刻几遍,你们要拿几张吗?我和晓莉姐一人一张,然后在上面签下我们的名字,就算是留作纪念了。” 程开颜这些天的刻录下来的所有磁带归拢,他准备都带走,毕竟这些都是值得纪念的东西。 “当然,开颜这个提议不错!” 杨书案和童教授都表示赞同。 众人一人一张,并在每一张磁带都签下四个人的名字,这才算完。 随后程开颜又问能不能把这些使用过的磁带都带走,童教授欣然答应。 四人随后挑了一家路边小餐馆吃了点饭,便各回各家。 程开颜则和刘晓莉二人在街上漫步,顺便送她回剧院。 晚上有风吹来,拂在二人脸上,冷得脸惨白惨白的。 头顶月亮莹莹如玉,像个大灯泡,月光落在街道上,格外明亮。 可能是快要过年了,晚上的解放大道非常热闹,不远处还开了夜市,不少人在逛着街,或是散步。 “那接下来的几天就不能陪你了,要好好训练了,等五号之后,就好好去玩,怎么样?” 刘晓莉看着程开颜的侧脸,轻声问道。 “好。” 二人走着走着,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剧院门口。 一时间二人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心想要是这条路再长点就好了。 “再见。” “再见。” 二人在路口挥手告别。 夜晚七点,夜幕渐深。 程开颜回到编辑部招待所,洗漱完毕之后,静静的躺在床上, 这些天确实有些无聊的,光是看书不足以满足他,或许该考虑下一本书了。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剧院宿舍。 刘晓莉推开房门走进宿舍。 “我回来了,你们怎么还没睡觉啊?” 一进门她便吓了一跳,只见王丹萍。肖彩云,张怡三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这……是怎么了?” “晓莉姐,你终于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胡艳章那个狐媚子今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王丹萍坐在床铺边上,两只脚放在脚盆里泡着热水,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兴致勃勃的和刘晓莉说着八卦。 “嗯?这是为什么?胡艳章不是跟周晓民去相亲了吗?这是好事啊,到时候说不定有喜糖吃了呢。” 刘晓莉走进屋,换了双拖鞋,随后又把手头上的那盒磁带放在自己桌子上问道。 “可是人安教授没看上她呢,把她气个半死,一回来就破口大骂。” 另一边的张怡啃着冰糖葫芦,嘲笑道。 “安教授说看不上她,说她太艳俗……像风尘女子。” 肖彩云咂咂舌,笑呵呵的解释道。 刘晓莉被这句话破了功,连忙素手轻掩,偷偷笑了起来,随后悠悠道:“哎,喜糖吃不到喽~” 第六十九章 汇演来了 “喜糖!晓莉姐我们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啊!我发现开颜哥很是蛮适合你的,长得又高又好看,也是文化人,平时相处起来也蛮平和的。” 王丹萍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 “是啊,小程同志还是挺不错的,没啥大优点,起码他旺妇啊!赶明儿我们要吃你的喜糖,都处上对象了,连喜糖都不发,晓莉你可别这么抠门啊!” 肖彩云和张怡相视一眼,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听到室友们这话,刘晓莉有些脸热,轻咳两声,“再说吧。” 她和程开颜现在才见面了不到十天呢,虽然两人正处着,但哪有这么快啊! 老实说她都没做好准备呢,而且刘晓莉总感觉差点什么东西。 另外什么叫没什么大优点啊? 瞎说! 明明优点有很多的好吧! 刘晓莉其实知道,朋友们其实也有些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和小程同志处对象,而不是选择条件更好的那个安教授。 她们都认为那个安教授个人条件还是家庭条件都比程开颜好…… 哦,可能只有丹萍会觉得,总是买一堆零嘴给她吃的程开颜好。 不过要不了多久她们就会明白了……小程同志可是块金子! 被我发掘的,只有我知道的黄金呢!刘晓莉心中这样想着。 “晓莉今天唱歌唱得怎么样?好听不?” “好听啊。” “能不能唱给我们听听?” 刘晓莉漆黑明媚的眼睛滴溜一转,“不行唉,要等到五号才行,这是保密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 时间过得飞快。 一转眼就到了,一九八零年二月五号,立春。 距离农历新年只剩下十一天,江城整个城市都换上了喜庆的红色,就连长江大桥上都挂上了红灯笼。 程开颜一大早便和编辑部里包括陈姗姗编辑在内的几个编辑老师,来到位于解放公园路的江城市市委。 嗯,市委也在这里。 这也是王领导为什么能有时间在芳草杂志社坐班的原因了。 因为真的很近。 他走进礼堂,偌大的礼堂足以容纳上千人。 今天晚上,这里将会迎来江城各大文艺单位的艺术家们前来表演,届时市里、省里的领导也会莅临到访。 江城大大小小的单位,政府工作人员的家属也会来此观看表演,容不得半点差错。 一群工作人员带着红袖章,正热火朝天的布置着礼堂。 搪瓷茶壶,领导名牌,小点心依次摆放在前方四排的领导席上,同时还要用尺子量好距离以及方位,务必做到整齐一致。 至于后面七八排,隔一个位置放点瓜子糖果之类的小零嘴,毕竟晚会上小孩子也有不少。 舞台上铺着红色地毯,头顶的铁架子上灯光璀璨,有不少人在上方站着似乎在做汇演的流程安排。 也有来参演的单位在上面做排练,以免临场紧张。 总之今天一整个白天基本上就是让他们参演的单位熟悉流程,做排练的时间,中间领导可能会前来视察走访。 直到下午的六点钟,江城大大小小数得上名号的单位都会来人观看表演。 …… 与此同时礼堂后台,江城歌舞剧院的休息室。 各分部的负责人正积极的给剧院本次参演的人员做今天的时间规划,注意事项,以及表演结束后的安排。 舞蹈团的负责人江玲老师,民族乐团的负责人戴老师,歌剧团的负责人王老师。 本次歌舞剧院的表演节目是三个,舞蹈团的《天鹅之死》,民族乐团的琵琶独奏《琴台抒怀》,以及歌剧团的《启明星》,还有最后一个就是刘晓莉的独唱《小芳》。 “好了同志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就是文艺汇演的日子了,重要性我就不强调了,大家放松心态,这是你们舞蹈生涯上的第一道坎,这道坎迈过去之后,将意味着你们将真正适应了大型舞台,你们将不再是剧院里的新人……” 江铃老师站在眼前这二十位年轻的舞蹈演员们,她们中间大多数人都是由她看着长大的。 这次的春节文艺汇演是她们人生中第一次接触这种大型舞台,紧张是必然的,越是这样也越是要克服,江城歌舞剧院在整个鄂省乃至于全国都是有名的,别说参加这种省市级的文艺汇演,以后就连国家级的舞台也并不少见。 老人家和周总理在江城多次游玩,其中江城歌舞剧院就接待,表演过很多次。 “知道了!江老师!” 女孩们齐齐喊道。 “嗯,大家先熟悉环境,我们十点钟开始排练。” 江铃老师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对刘晓莉招招手。 两人并肩坐下。 “紧张吗晓莉?我看了下节目单,你的那首《小芳》在《天鹅之死》后面,倒数第四个出场,都快等同于压轴了。” “还好老师,我心里不紧张的。” 刘晓莉此时身上穿着一身白色芭蕾舞服,外面披了一件军大衣保暖,她捋了捋耳边的秀发,轻声说道。 “嗯,我是知道你的性子虽然看起来温婉娴静,但骨子里是非常大气自信的,好好加油,待会儿跳完舞后多休息,免得影响后面唱歌,知道了吗?” 江铃老师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她又好奇的问:“你那位对象呢,他今天来不来?” “他要来的,到时候就麻烦老师安排他做到我旁边吧。” 刘晓莉点点头,恳求道。 “好好好,你开心就好。” 江老师点点头,心中却是有些无奈,真是女大不中留喽。 其实刘晓莉在江铃眼中,那是完全足够配一个市级干部。 不过既然有对象了,那就好好处吧。 这些天她也是观察着那个叫程开颜的孩子,确实还不错,性子温顺平和,待人接物都让人很舒服,说起来倒蛮适合结婚的。 虽然能力不太突出……不过还年轻嘛,要求不能太高了。 “放心好啦老师,开颜他很好的。” 刘晓莉浅浅一笑,一面在心中想,等会儿晚上你们就知道了! 休息室里女孩们各自休息着,有的肩并肩参观,有的正捧着书打发时间。 这时一个剧院的工作人员跑进来在江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江铃脸色顿时变了变,焦急的说道:“什么?乐团弹钢琴的那个老王喝酒喝进医院了?那我们今天的芭蕾舞怎么搞?难道直接上录音伴奏?这样一来,舞台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呀!” 第七十章 出差错了 “怎么了?老师?” “发生什么事了?” 舞团的女孩们注意到状况,顿时围了上来。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这次的芭蕾舞可能没有现场弹奏的钢琴了,只能上录音伴奏了。”江铃老师十分遗憾宣布道。 芭蕾舞《天鹅之死》(The Dying Swan)原本是由法国芭蕾舞演员安娜·巴甫洛娃(Anna Pavlova)在1907年首演的独舞,音乐是由圣桑的《动物狂欢节》中的第十三曲《天鹅》(The Swan)伴奏。 这首曲子最初是由大提琴独奏,钢琴伴奏。 不过钢琴完全可以用于《天鹅之死》的表演,无论是钢琴独奏或钢琴伴奏的版本,其实都可以为舞蹈提供不同的音乐氛围和情感表达。 钢琴的音色和表现力丰富,能够很好地传达《天鹅之死》中天鹅优雅、悲伤和垂死挣扎的情感。 这也是舞蹈团的老师们采取钢琴现场独奏的形式来表演,提前准备沟通好的钢琴师王立鼎,也是因此王立鼎没有回家准备过年而是在剧院待着,以备五号的文艺汇演。 可江铃老师没想到的是,这个老东西居然在汇演前夜跑去跟人喝酒,直接胃出血进医院了! 这下可误了大事! 搞清楚这一点的女孩们,脸色微变,要知道录音的效果可没有现场钢琴演奏的效果好。 “我们之前练习的时候也都是由老王弹奏的,想到现场弹奏的表现力丰富、艺术性更强,就没有使用录音来跳舞。” “那怎么办,现在找也来不及了啊!而且这首圣桑的这首《天鹅》,曲子也有点冷门,没有多少人会专门学的!” “是啊!那只能用录音了,幸好我带了磁带。” 舞蹈团的两个陪同的老师还有其他团里的老师也都纷纷出着主意,连带着将院长都惊动了。 “这个王立鼎!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要是耽误了大事非得给他一个处分不可!”樊绩安院长冷声道。 …… 一上午,市委礼堂上的舞台,就没消停过。 你方唱罢我登台,风水轮流转。 轮到舞蹈团的二十位女孩上台排练,当喇叭中传出一种充斥着电流音的钢琴曲时,在场的女孩们没有表现出不适应,都尽力的跳着舞。 但一场排练下来,非但状态没有变好,甚至更差了。 女孩们跳完之后,坐在休息室里都在闷不作声,低头不语,甚至还有几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女孩已经开始抽泣起来了。 这是她们准备了两个多月的表演,甚至都没有回家过节。 现在就这么……就这么完蛋了。 “怎么办啊!” 王丹萍此时也没了平日里活泼的样子,满脸愁容。 “哎……” 刘晓莉扫视了一圈众人,发现总是自信满满的胡艳章也焉了吧唧的,她叹了口气。 虽然她也是从小学过钢琴,自认为水平还不错。 但是她也做不到,在不到半天时间里,学会并熟练弹奏一首新曲子。 现在该怎么办? 难道第一次在大型舞台上表演就要出师不利了吗? 刘晓莉抱着小挎包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放空思绪。 手掌无意识的放在挎包里翻动,陡然一张照片滑落出来,掉落在地上。 刘晓莉下意识捡起,一张十五六岁的男孩单手倚在钢琴边的照片,出现在眼前。 嗯? “他会不会这首曲子?” 女孩心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旋即占据她全部的心思,随后回头说:“丹萍我出去一下,有点事情。” “哦哦。” 王丹萍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后就看到刘晓莉的身影离开了休息室。 “怎么了?” “晓莉姐有点事先出去了,好像是去找开颜哥了。” “呼……都这个时候了,还出去!” 一旁的江铃老师以及肖彩云张怡等人都皱了皱眉,一时间有些气闷。 现在舞蹈团里正是面临困境的时候,和大家待在一起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起码你也不能临阵脱逃啊。 哎……算了算了,反正情况都这样了。 念及此处,江铃老师起身走到团里几个正哭得伤心的女孩身边,悉心安慰起来, “好了~只要大家能跳完整个舞蹈就算成功,大家这两个月以来的辛苦老师都看在眼里,今天表演完之后大家就放假好不好?到时候一起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玩几天,然后回家过年!” “嗯~” 女孩们委屈巴巴的点头。 …… 编辑部门卫室。 铁皮木门关着,玻璃窗户也被拉上了窗帘,房梁上一盏灯亮着。 神秘紧张的气氛在屋里蔓延开来。 灯下,几个人坐在一张四方桌子上搓着蓝白配色的麻将,有程开颜,门卫大爷,陈姗姗还有杨主编。 四方桌旁边烧着一个火炉子,上面放着一个铁皮水壶烧着。 程开颜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百无聊赖的打牌。 刚才在市委礼堂转悠一圈之后,他被陈姗姗以及杨书案两人拉住回来编辑部打麻将。 屋子里暖洋洋的,只有窗户敞开一丝缝隙换气,程开颜打了个哈欠,伸手一摸,随手打出:“四条。” “碰!胡了!” 陈姗姗眼睛陡然亮,指着程开颜大声笑道:“啊哈哈哈!程开颜你又放铳(点炮)了吧?清一色的碰碰胡!两毛钱!” “财迷吧你?” 程开颜无语的翻了翻白眼,讲道理他真不会玩这个东西,是被硬生生拉过来的。 刚上场不到半个小时,已经输了一块钱了。 “开颜这技术确实不太行,不过比刚开始好多了,起码知道赢什么了。” 杨主编好笑的看着两人,心想这小子真是个送财童子,今天非得好好赢他几把。 “哗啦哗啦~” 麻将块之间碰撞的清脆声响,在房间回响。 大冬天的打麻将,手还真有点冷,可惜现在也没有自动麻将机,不然真的能卖爆。 怎么重生文里就没人做麻将机呢? 这玩意又没什么技术含量,一台还卖好几千。 十几分钟后,他陡然听到一阵女孩的呼喊声,似乎是刘晓莉。 “开颜!” “我不玩了,我对象来了!” 程开颜噌的一下站起来了,随后把桌上瓜子压着的、仅剩的几毛钱塞进裤兜里喊道。 可算找到个借口了! 妈的,这群人杀家麻雀,一晃眼输了好一两块了! “哎哎哎!别走啊!我还没回本!” 门卫大爷也是急了,他还没赢过呢。 “大爷没来了,这两人专门冲我们来的,别把一点私房钱输完了。” 程开颜瞥了眼正在偷笑的陈姗姗两人,告诫道。 “开颜啊,有没有可能你大爷是想赢你兜里的钱?” 杨书案摸了摸下巴,解释道。 程开颜投去目光:“嗯?” “咳咳……话不要说这么直白嘛!大过年要尊老爱幼啊。” 大爷迎着程开颜质询的目光,有点心虚的说。 “散了散了。” 第七十一章 帮忙与认同 “嘎吱~” “呼呼~” 这几天江城天气降温,气温只有一两度,天气预报里说搞不好还会下雪。 一走出门,院子里呼啸凌冽的风吹来,一下子让程开颜打了个寒颤,赶紧裹紧衣服,把帽子带上。 抬头看向不远处,果不其然刘晓莉穿着一件军大衣裹在身上,里面是没有换下来的舞服,腿上只有一件芭蕾舞服的薄丝袜。 这会儿正脸色焦急的朝宿舍楼走去,口中还时不时喊着程开颜的名字。 “晓莉姐!” 程开颜急忙追上去,拦住她。 “开颜!可算找到你了!我有件事情问问你,你是会弹琴的吧?” 刘晓莉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他了,随后连忙问道。 “会弹琴,你先说是什么事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程开颜瞅着女孩裹着衣服冻得发白的脸色,双腿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丝袜,冻得直哆嗦,一时间心疼坏了。 也顾不上是什么事情了,他赶忙拉着刘晓莉往宿舍楼里跑。 回到宿舍楼,程开颜赶忙给她找了一条裤子穿上。 看着女孩逐渐回暖的脸色,程开颜问,“晓莉姐是什么要紧的事,你连舞服都没换就这么跑出来了?你们现在不是正在排练吗?” 刘晓莉冰凉的手摸了摸腿上厚厚的,男款绒裤子,眼神闪了闪解释道:“是这样,我们今天要表演的舞蹈是《天鹅之死》,我们之前准备好的是现场钢琴演奏。 可是就在昨天给我们伴奏的人出事了,现在正躺在医院里,于是就没有现场钢琴演奏了,只有录音,但是这样一来,舞台的表现力,以及艺术性就大打折扣了。 虽然我会弹琴但是毕竟这首《天鹅》我也不会啊,所以我就想来问问你,看你会不会弹。” 说完刘晓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程开颜,眼中除了不好意思之外还有强烈的期待。 老实说对他抱着这么大期待是不合理的,但是女孩就是觉得他可能会。 也可能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才让刘晓莉连衣服都没换,披着件军大衣就跑出来找他了。 “原来是这样啊。” 程开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前女孩仰着脑袋,漆黑如墨的眼眸反射着窗外的光看着自己。 看到这里,程开颜自信的拍了拍胸膛说:“当然会了,这首曲子我在你们训练的时候都听了好多遍了,走吧我们去礼堂,免得你朋友和老师等急了。” “真的!” 刘晓莉惊喜道,此时她眼里的光比刚才更亮了,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 她没有去质疑程开颜,她只知道程开颜不会骗自己。 “那我们走吧。” …… 礼堂休息室。 江铃老师站在门口朝外探望,见刘晓莉还没回来,拧着眉焦急的问:“丹萍丫头,晓莉怎么还没回来?她到底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他没说,好像是去找开颜哥去了。” 王丹萍缩在凳子上,愁眉苦脸的样子。 “这马上就要轮到我们排练了,怎么还不回来,这孩子也是,谈了对象就恨不得天天见面,也不看都什么时候了!”江铃老师叹了口气。 但话音刚落,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接着刘晓莉拉着程开颜挤了进来。 “江老师,我找到了!我找到会弹的人了!” 刘晓莉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声喊道。 一下子吸引了休息室里所有人的注意,众人听见这话登时激动起来。 “找到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录音了,都是电流声,跳着都没感觉了。” “就是,哪里有现场弹奏来得好?” …… “晓莉,你说的不会是小程同志吧?” 江铃老师惊疑不定的看着和刘晓莉手拉着手的程开颜,问道。 原来晓莉不是跑出去玩了,而是去搬救兵了啊,是自己误会她了。 不过老实说,她有点不太相信程开颜会这首曲子。 老师们舞蹈团的女孩们也冷静下来,纷纷投来视线看着刘晓莉和程开颜二人,想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放心吧江老师,这首曲子我这些天在训练室外面可是听了无数遍了,没问题的。” 面对众人的质疑,程开颜只是平静的回复,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 “好,那你试试看,弹不好也没什么的,小程同志你不用有压力,毕竟你是来帮忙,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 江铃老师认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地看着他。 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过江铃道不认为这个年轻人在说谎,因为这样太愚蠢了,等排练的时候上到舞台,能不能弹出来,一目了然。 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 几个老师这里是半信半疑的,觉得尝试一下也没什么,毕竟实在不行还可以用录音。 但舞蹈团的女孩们在听到程开颜的保证之后,都高兴起来,开始积极的做着身体活动,为接下来的排练做准备。 一时间休息室里的气氛又好像活了过来。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嘿咻!嘿咻。” 刘晓莉就站在程开颜不远处,踮起脚尖做着体态伸展,肆无忌惮的展示着她姣好的身体曲线,专心致志。 肖彩云:“你们家小程同志真的能行吗?晓莉?” 王丹萍咬着手指头问:“是啊晓莉姐,在训练室门外听过就会弹吗?难道他是天才?” “我相信他,况且他也没有骗我的必要啊!” 刘晓莉偷偷回头看了眼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家伙,心中满是期待,期待他待会儿是怎么样惊掉众人下巴的。 …… 程开颜这会心满意足坐在军大衣垫着的凳子上,惬意的看着女孩们活色生香般的热身运动。 就好像进入了女儿国,训练室总算进来了。 没过多久。 门外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喊道:“江城歌舞剧院舞蹈团的,到你们排练了,快点出来。” “大家加油,这是最后一次排练。” 江铃老师挥了挥拳,视线在大家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程开颜身上。 女孩们兴致勃勃的朝着门外走去,脸上也没有刚才的担忧。 程开演也跟随在其中,随着女孩们走出休息室,上到舞台。 舞台上一台钢琴静静坐落在那里,钢琴边还竖着一只动圈式话筒,款式老旧,程开颜走近瞧了瞧,钢琴是雅马哈的三角钢琴,话筒是714南京无线电厂制造的设备。 程开颜一回头,看到舞蹈团的女孩们正担心的看着他,他笑着说:“放心吧。” 随后坐在琴凳上,回忆着脑海中的记忆,一道道音符在脑海中呈现,纤毫毕露。 这也是他为什么敢说会弹这首《天鹅》的曲子了,他的记忆力真的很好。 “音乐起!舞蹈起!” 随着江铃老师的一声令下,在场的所有人也都默默注视着这支芭蕾舞表演团,期待着他们会带来什么样的表演。 即使是排练,台下也有观众的。 话音刚落,程开颜十根修长有力的手指便在黑白二色琴键上如穿花蝴蝶般跳跃起舞,一阵沉静,舒缓的琴声随着的话筒传递到礼堂。 女孩们听到熟悉的琴声,顿时欣喜不已,跟着耳边传来的琴声节奏,舞动着她们柔美婀娜的娇躯。 不一会儿,一曲落幕,舞蹈也跟着落幕。 台下的人们也鼓起掌来,江铃老师更是差点落下泪来,总算是有惊无险! “跳得更好了!小程弹的也很不错!” 跳完舞,众人下台来,王丹萍直接带着铃声般的笑容飞扑到江铃怀里,“江老师我们跳的很棒吧!!” “哎呦……是啊跳得很好,棒极了!” 江铃老师捂着肚子,随后看着众人感慨道:“大家都是好样的,晚上表演我放心了。小程这次多亏有你在,我刚才听了,弹得非常棒,我代表歌舞团谢谢你。” 要知道《天鹅》这首曲子可不简单,当初挑人弹奏的时候,也就老王弹得熟练。 而程开颜可只在训练室外面听过几次,这就记下来了,还会弹奏了? 真的太厉害了! “是啊!晓莉对象多亏了你哩,赶明儿大姐给你买糖吃!” 一个扎着大辫子,二十六七岁的女人也是一脸感谢的看着程开颜,没想到被舞蹈团里大家不看好的程开颜还有这种本事。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那是,晓莉的眼光能有差的?” 胡艳章此时也跳出来说道,其实她也挺感谢程开颜和刘晓莉,毕竟这次的舞蹈是团队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哟哟,艳章你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咯!” 众人指着胡艳章笑着调侃道。 其实大家平日里有一点小矛盾很正常,但这年头的人很有集体荣誉感,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看的很明白的。 “没事,您是晓莉的老师,大家也都是晓莉的同事、同学,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程开颜点点头,温和的说。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满意的点着头,这下大家都知道刘晓莉为啥会选择他,而不是那个条件更好的安教授了。 在关键时刻能顶事的男人,值得托付,人品还好。 刘晓莉在一旁看着被众人围着的程开颜,眼里带着笑意。 对象被身边人认同的感觉,还蛮好的。 不过这还不够,待会儿晚上肯定能惊掉她们的下巴,不止弹钢琴的本事,要知道他可是会写歌,还是作家! 不是一般人! 第七十二章 惊艳的舞蹈 时间一晃,到了下午的六点钟,汇演正式开始。 人群犹如流水般涌入礼堂,将整个足以容纳千人的礼堂挤满,远远看去,乌压压的一大片人。 小孩,年轻的男同志,女同志,老年人,他们手里拿着随身水壶,爆米花,瓜子以及各种零嘴。 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不到十几分钟将十几排观众席坐的满满当当。 前排的领导专座倒是空空荡荡,领导嘛,就是要压轴才行。 舞台前,还有几个电视台的人拿着摄影机器、相机布置着摄影器材。 不出预料的话今天晚上的文艺汇演,将会出现在明天的新闻上。 随着礼堂里灯光全部关闭,舞台顶部出现灯光,礼堂中的吵闹也渐渐消停下来。 舞台背后两道漆黑的大幕缓缓向两边拉开,两位主持人手握话筒出现。 一男一女,一人一句大声宣布道:“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同志们!新年好!我宣布,江城市1980年春节联欢汇演正式开始!” “啪啪啪!” 台下上千人掌声犹如雷鸣,响彻整个礼堂。 程开颜坐在歌舞剧院的人群里,和刘晓莉坐在一起,身后面是杨主编和陈姗姗两人。 由于观众席上灯光关闭了,此时观众席昏暗一片,只有前面的舞台上传来点点柔和的灯光。 程开颜依靠在柔软的座椅上,鼻间轻嗅着女孩清新的体香,看着刘晓莉在光线下明暗交织的侧脸,“晓莉姐紧不紧张?待会儿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舞唱歌了。” “有点紧张,不过还好。”她摇了摇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时第一场表演开始了,是文化宫的小品,讲的是江城人过早。 “戳戳戳~” 小品挺搞笑,程开颜看得正乐呵,身后陈姗姗伸过来一只手,手上捧着瓜子,小声问:“吃不吃瓜子。” “不吃!吃了嘴巴干。” 程开颜无语的回头白了她一眼。 随后陈姗姗拿着一个水壶放在桌子上,歪着头说道:“我带了热水壶……不吃算了,我给晓莉吃,不给你吃。” “你准备的可真充分啊,怎么不买爆米花?” “钱不够,你要出钱现在去给你买。” 一旁的刘晓莉顺势把瓜子接了过来,“谢谢。” “不客气,反正是用程开颜今天输给我的钱买的,晓莉给你大白兔糖吃。”陈姗姗撇撇嘴,得意的说。 “你!” 说起这个,程开颜就来气。 “你们干嘛了?打麻将还是斗地主了?” “他打麻将可太菜了,就属他跟门卫大爷最菜,不过连门卫大爷都想赢他的钱。” “哈哈!” …… 与此同时,观众席的另一边。 安教授和安妈妈以及周晓民三人坐在一起,嘴里嗑着瓜子,边看边乐呵。 “晓民,上次不是说给我们家邵康介绍对象的吗?现在处得怎么样了?” 安妈妈推了推眼镜,好奇的问道。 “嗨,别提了,人没答应,连见面都没见面,你儿子可好一痴情种子,我给他介绍我们院里的胡艳章同志,那也是一顶一的好同志,你儿子说什么?你知道吗?”周晓民冷笑一声。 “说什么?” “你儿子说长相可以,但是气质太艳俗,行为举止像风尘女子,这把人家气得够呛!你说这像话吗?”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 安妈妈震惊了,严肃的看着安教授。 “确实……哎算了,是我说错话了。” 安教授还想解释一下,但看到母亲的模样顿时一点脾气都没了,乖乖认错。 “知道就好,下次记得跟人道歉。” “是是是。” 安教授无奈的点头,他是个孝子,在家里从来是听母亲的话,家里也是母亲当家做主。 舞台上,传来主持人的声音:“接下来的是江城歌舞剧院的团体舞蹈《天鹅之死》请大家欣赏。” 安教授赶忙抬头看去,果不其然,一群穿着白色芭蕾舞服的舞蹈演员们缓缓上台,于平静的舞台中央静静站立。 “哇!是芭蕾舞!” “好漂亮的衣服!” 芭蕾舞在当前的国内依旧是新奇的舞蹈,不少人是没看过,再加上芭蕾舞的舞服在当前人们的观念上是比较大胆的。 特别是白色丝袜,尤为新奇,引得台下的年轻女人眼放异彩。 随着舒缓钢琴声响起,女孩们也随之起舞,舞姿优雅灵动,一片漆黑的舞台宛如平静深邃的湖面,女孩们也像漂浮在湖面的天鹅舒展翅膀。 极致的优雅,惊艳的舞蹈,曼妙的身姿…… 犹如闪电击中观众的心脏,在一瞬间征服了在座的所有观众,这是一场视听盛宴,是他们从未有过的体验。 “真美啊!将天鹅的优雅完美的展现出来。” 安教授眼中满是震撼,这种二十人的团体表演能做到如此和谐一致,美轮美奂,相当难得。 “是啊!”安妈妈感慨道。 一旁的周晓民也与有荣焉,毕竟她是剧院的一份子。 这时周晓民注意到舞台上那个坐在钢琴前的男人有些眼熟,随后一个名字出现在心中,她忍不住惊呼道:“邵康你看,那个弹钢琴的是不是刘晓莉那个对象?他一个盲流居然还会弹钢琴?” “人家不是盲流,是大学助教。” 安教授反驳一句,随后抬头看去,果然弹琴的那个正是刘晓莉的对象程开颜,感慨道:“哎,果然不是简单的……” …… 随着灯光熄灭,舞台上的琴声与舞蹈随之消散,犹如这出芭蕾舞的名字一般,天鹅静静沉入湖面。 表演结束了,一阵沉寂之后,观众席和领导席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掌声。 “太惊艳了!” “太漂亮了。” 人群中不断有人激动的道。 几岁大的孩子们被母亲抱在怀里乖乖看着表演,大人们也如痴如醉。 尤其是这优雅至极的芭蕾舞蹈,一群身穿白色舞服的天鹅在舞台中旋转跳跃的景象。 时间缓缓流逝,天色渐黑。 一场场表演过去,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这场空前盛大的春节文艺汇演将是在座很多人在多年以后,都愿意去回味的美好时光。 主持人将节目单上一个个已经表演过的名字划掉,随之映入眼帘则是一个叫做《小芳》的歌曲。 …… “快到晓莉的独唱了吧?” 江铃老师偏过头来问。 “是的江老师,马上就是晓莉姐唱的《小芳》了。” 舞蹈团的众人眼中都满是期待,刚才舞蹈完美谢幕之后,很多人激动的落泪下来。 不过属于她们的舞台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刘晓莉的独唱,剧院最后一个表演节目。 “接下来有请江城歌舞剧院舞蹈团的刘晓莉同志上台,为我们演唱一首原创歌曲《小芳》” 第七十三章 倾情演唱 随后在众人一片掌声中,刘晓莉缓缓上台。 她衣着朴素身上穿着一件蓝灰色棉服,手里举着话筒,扎着两根麻花辫,静静地站在台上。 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忧郁与思念看着台下,仿佛就像歌词里的小芳那样静静站在村口。 音乐声响起,少女恬静的容颜出现在摄影师们的镜头中。 随之而来的便是她微微低沉的嗓音,轻轻诉说着那个年代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你站在小村旁。” …… 台下观众跟随着歌声,跟随着歌词里的留白,沉浸在那忧伤的回忆中。 耳旁似乎传来夏天夜晚的蝉鸣,赤着脚踩着清冽的河水…… 凉的一激灵,恍惚间仿佛看到一对男女坐在小河边的,流着泪,唱着歌。 直到歌曲演唱完毕,观众们才如若初醒,好像经历了一场梦。 “小芳是被抛弃了吗?小芳好可怜。” 有些女孩被歌声所感染,泪水潸然落下。 “太好听了,歌词也好还是刘晓莉同志的歌声,都是那么的契合,完美在我们脑海中描绘出一个扎着大辫子,穿着花衣裳站在村口,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等待着爱人归来的画面……” 领导席上,看过完整故事的王领导,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水打湿了衣裳,王领导抹了抹眼睛,长长一声叹息。 “老王,这首歌是个什么情况?你们芳草杂志社里哪位大才子写的歌?相当好听啊!” 一旁的几位领导都好奇不已,都知道老王是之前江城文艺出身,现在是杂志社里的社长,虽然不怎么管事,但平日还是要去做做班,看看书。 “这是我们杂志社一位作者写的,歌词,作曲,都是他搞定的。不过这还不算什么,这部名叫《芳草》的小说才是真正的文学著作。”王领导解释道。 “芳草?你是说这部小说的名字和芳草杂志社的名字一样?” 几位领导都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问一首歌,反倒问出个小说的名字来了,而且名字还特稀奇,跟杂志社的名字一样。 “是啊,可能这就是缘分。” “芳草这个名字好,芳草萋萋鹦鹉洲,不过你说真正的文学著作?我是不信的。我们倒要看看被你老王吹捧成这样的小说究竟有多好!” “待会儿,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来自京城的青年才俊!” 王领导笑呵呵的赞扬道,他是越发觉得这位小程同志是个难得的人才,会写文章,还会写歌,写的东西不管是小说还是歌曲都这么好,甚至还会弹琴。 这种文艺方面的全才实在是难得一见,要不是这小程同志是京城人,王领导都想提拔他进江城的文艺系统。 “哎,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才。” 王领导心中想着。 这会儿,又有人跟他搭话,“老王上个月芳草杂志社的发行量不怎么行啊,这个月我问了下发行局的同志,你们杂志社销量也不是很行,连五万都不到。” 王领导心中冒火,抬头看去,发现是隔壁长江文艺的社长,顿时回怼道:“你就等着吧!” 被这么一刺激,王领导心中不爽,开始琢磨着把芳草提前发刊登。 芳草是月刊,也就是一个月发行一次,最新的一期在二月一号就发行了,不过反响很一般。 “程开颜这篇小说原定在三月份刊登,会不会晚了呢?而且《芳草》的字数太多了,一次肯定是刊登不完,不过倒是可以考虑出一期新年特别刊。 大年三十书店商店可不会关门,销量也不会影响什么,反倒是学生们都有了压岁钱,可以用来买书,这是一大利好。” …… “唱得真好啊,那位程开颜写的歌也写的真棒!” 安邵康怔怔的看着台上熠熠生辉的刘晓莉。 一旁的周晓民脸色不怎么好看,她没想到刘晓莉演唱的这首歌居然这么好,她在文艺界工作多年,以她的眼光来看,这首歌在国内是少有精品,有大火的潜质。 周晓民看了看台上的刘晓莉,哼,刘晓莉也就算了! 这个姓程的小子居然也有这种才华? 实在是离谱! 她很不愿意相信,因为之前当着江铃老师的面说了一通贬低程开颜和刘晓莉的话。 而现在那些话,统统变成有力的巴掌朝着她扇了回来。 一想到这里,周晓民她已经能预想到后面几天舞蹈团里的女孩,是怎么在背地里蛐蛐自己的。 …… 歌声渐渐消散,主持人适时走上台。 “看到我们刘晓莉同志的演唱非常精彩啊,我刚才在台下看到不少观众被感动的落泪了。 大家可能不知道,这首歌曲《小芳》其实来自一部名为《芳草》的小说。 讲述了一个从小在南疆农村长大的姑娘,在浩浩荡荡的知青下乡运动中结识了一位来自京城的知识青年,而这首歌便是男青年在回城之夜赠予给小芳的一首诗歌。” 台下的观众听到这话议论起来。 “《小芳》是取自一部小说?城里来的男青年爱上了农村女孩,听起来有点意思。” “是讲知青爱情的故事吗?我还以为是伤痕文学呢,真新奇,是哪部小说?明天去买回来看看!” “不是伤痕文学我不看!” 主持人笑着介绍道:“看来大家都很好奇,《芳草》这这部小说将会刊登在我们原《江城文艺》,也就是现如今的芳草杂志上,是的你没听错,不日芳草将会在刊登在芳草上,届时大家就能看到这部小说了。” 观众一:”“原来是江城文艺啊!那我可得好好看看了!” 观众二:“好奇怪的书名,居然跟他们杂志社的名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