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重生，侯府真千金她不装了》 第1章 嫡女回家，我只走大门！ 寒风凛冽，入冬的第一场大雪将至。 午后，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清秀小道童，走到永安侯府门前。 两个守门小厮将手拢于袖中，正在低声谈笑。 见到门前来了个小道童也不理会，只当是想化缘来的。 小道童抬头望向金字府匾，目光幽深莫测，小脸上神情异常严肃，又带着一丝恍惚。 没想到时隔九世，她云棠又回到了这里，一切仿若昨日，历历在目。 “贫道清风观云玄棠，俗世身份乃十三年前失散的永安侯府嫡长女！” “生父现任永安侯，生母侯夫人萧氏，还请守门小哥通传一声。” 小道童的声音清脆响亮，仿若一道烟花在永安侯府上空倏然炸开。 不只是侯府上下众人都听见了，就连侯府附近方圆十里都听见了。 附近宅子里不少人都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或是正在说的话…… 不约而同走出屋子，看向永安侯府方向。 永安侯府嫡长女？那不是江映雪吗。 生父现任永安侯，生母侯夫人萧氏？ 难道永安侯和萧氏也就是康宁郡主还有第二个嫡女？ 十三年前，永安侯戍守北境，康宁郡主带着新生的嫡女从北境回京，京城里很多人都知晓这些事。 如今侯府嫡女江映雪正是十三岁，这又冒出一个十三年前失散的…… 永安侯府后院富贵端荣的松鹤堂，正在礼佛的老夫人动作一顿，神情怔忡了一瞬。 随即便是一脸怒容，让身边的葛婆子着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十三年前的旧密，在一年前就已揭开。 府中派了不少人去寻失落在外的嫡女，直到前儿才在东境找着下落，派人去接回京来。 这事儿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外头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葛婆子急忙往大门口赶，就见胡管家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 胡管家将外头的情况迅速说了一遍，葛婆子惊讶极了。 “不是派了冯婆子去接人吗，怎么大小姐是自己回来的，还这般莽撞？” “你赶紧将人从小门先领进来，别让她在外头嚷嚷了，我这就去禀报老夫人。” 葛婆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不能放任这件事情在府门口继续下去。 吩咐完胡管家，又喊了附近张望的几个丫环，快去禀报侯夫人康宁郡主。 府内正一通忙乱，站在门口的小道童云棠却如寒风中的孤雁，落寞、彷徨、无助。 当然，这是附近越聚越多的看客们眼中所见。 看客们低声议论的，全是永安侯府怎么有个流落在外的嫡女？ 看这年纪……那府中长大的江映雪又是什么？ 一身道童装扮的侯府嫡小姐，也令所有人都好奇得很。 很快，侯府大门旁侧的小门打开，胡管家匆匆走了出来，站在门廊下朝小道童模样的云棠招了招手。 “你过来，我领你去见老夫人和侯夫人。” 云棠却不为所动，一双清寒的目光仍是盯着府匾在看，心中纠结着。 这一家子识人不清的蠢货，哪里配这爵位了？ 若是砸了这府匾，和蔼的三师兄应该不会责罚她吧？ “大小姐，你怎么不随属下进府？” 胡管家见小道童没有反应，一脸奇怪地走了过来。 “我身为永安侯嫡女，第一次回家的门，我只走大门。” “若府上还不能确定我的身份，或是不愿意我走大门回家，我也不叨扰，就此别过。” 云棠说完理由，朝胡管家拱手一礼，便要转身离开。 然而她的声音看似平常，实则仍如刚才一般，将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后院众人皆是一惊，随即满心无语。 这刚回来的嫡小姐，说话声音怎么那么大？ 他们永安侯府的园子、院子不大吗？怎么大门外的声音还能传到后院来？ 胡管家见云棠坚持走大门进府，也不敢怠慢。 “小姐，有什么话还是等进府与老夫人和侯夫人说吧，属下实在做不了主呀。” “再说府里的主子们平时也不是一定要从大门进出的。” “走小门方便，有时还会走东侧门、西角门呢，你看……” 胡管家为难地开口，不敢高声。 他已经发现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多了，全是议论“永安侯府这什么情况？”的。 “府里的主子们，都是如我这般第一次登门吗？” 云棠眨巴了下眼，一脸单纯地问出疑惑。 胡管家哑口。 看着一身朴素道童装扮、一脸单纯甚至小脸还透着几分稚气的云棠。 胡管家不知如何解释。 府里的主子们，当然是想走哪个门就走哪个门。 这时，永安侯府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小厮小跑出来。 “老夫人让大小姐从大门进府，到荣福堂说话。” 胡管家松了一口气，连忙朝云棠露出微笑，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外头说话的人，包括看热闹的人群都知道云棠说话的声音响亮，但并不知道能传多远。 后院里众人却是听得心惊肉跳。 云棠抬脚从正大门走进永安侯府。 胡管家连忙示意门上的小厮们将大门关上。 阻隔外面看热闹的目光，也将那些慢慢又传开的议论声关在门外。 荣福堂是侯府前院正堂，一般后院女眷待客并不需要到荣福堂。 老夫人住的松鹤堂也有正厅，侯夫人住的锦华堂也有正厅。 老夫人想着一个冒然登门的小道士在府前闹这么一出，直接将人领到后院总是不太稳当。 便下意识地将人带到前院正堂了。 等云棠随着胡管家来到荣福堂时，不只是老夫人到了，二房夫人和三房夫人也到了。 大房长媳也带着儿子和奶嬷嬷匆匆赶了过来。 在家中的各房嫡庶小姐们也都赶到了，皆是好奇地等着看这位刚找回来的大姐姐。 众目复杂盯视之下！ 一个穿着宽松的蓝色道袍、遮掩住真实身形的朴素小道童稳步走了进来。 她稚气的小脸平静从容。 一双让人有几分熟悉的杏眼，却是光芒内敛沉静，让人生出几许莫名的敬畏之心。 第2章 云棠再回侯府 真是奇怪，不过一个小道童而已。 为何会让人生出这种奇怪的情绪？ “福生无量，贫道清风观云棠，诸位信善有礼了。” 云棠平静的目光并未四处扫视，这一屋子人是什么表情，皆在她的神识中过了一遍。 她朝着上方坐着的老夫人和下首的二夫人、三夫人，举止从容地行了一个道门揖礼。 见她举止间一副道士作派，二夫人和三夫人皆是露出一脸惊奇的表情。 老夫人坐在上首，却是不悦地蹙了蹙眉。 “你母亲不是派了冯婆子去接的你，怎么你独自一人在外叫门？冯婆子没与你说侯府规矩？” 言下之意，刚才云棠的表现，是没规矩。 云棠心下冷嘲，面上依然云淡风轻，目光直视一脸威严的老夫人。 “云棠不认识什么婆子。” “只是山中采药归来，听观中童儿说，京城永安侯府来人接我，并说了我身世。” “我修道十三年，陡闻身世之秘也不免生出了好奇之心。” “便一路进京，找来侯府。” 云棠说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这一路并未见过什么婆子，许是在路上错过了？” 前世，她就是被那冯婆子从道观接了，一路坐着马车回京的。 那冯婆子一路高高在上拿着主事嬷嬷的架子，还想将她当丫环使唤，不停地贬低她乡野丫头的身份。 还说不能让人知晓侯府小姐是个道士，会丢侯府的脸，传出去也会给道观招祸。 她倒不怕给清风观招祸，却不想给清风观惹麻烦。 便在冯婆子的怂恿下，换了普通的麻衣布裙，果真以一副乡下穷丫头模样，被领着从侯府东侧门进府。 她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侧门，只当出入方便而已也未在意。 后来才知道，侯府并未视她为亲人，认回她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联姻。 让她代替不愿意嫁的假千金江映雪，履行婚约。 而她回侯府江家的目的，是要拿回她的胎发。 她回到京城，则是另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却没想到，她低调行事不想给师兄们添麻烦，却让自己陷入了死局。 是她大意！ 是她太蠢！ 是她看不出来这一家子的虚伪无情！ 重回这一世，她避开了冯婆子先一步回京。 在侯府门前故意将话撂明白，略用些功力就将话远远地传了出去。 很快，全京城都会知道永安侯府出了真假千金。 师兄们也会知道，她来了！ 老夫人听了云棠一番解释，眉头拧得更紧了。 没想到要接的人到了，接人的冯婆子却还在路上。 打了侯府一个措手不及。 下首的二夫人见状连忙笑道 “人回来了就好，我瞧着这模样水灵得很，眉眼之间确与郡主相似，怕是假不了的。” 三夫人一听，也连忙笑着附和 “是啊，尤其这双好看的杏眼，便是走在街上，我也能一眼瞧出来是咱们家的孩子。” 说白了，就是这眉眼与康宁郡主有六分相似。 不过年纪还小，目光清澈纯净，更显无辜明亮。 若打小养在侯府，和江映雪一样培养起来，怕是江映雪仰望也攀比不上的。 只不过眼下这一身道士装扮，着实让人欢喜不起来，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担忧。 府门口这一闹，怕是满京城都知道了，侯府嫡女是个道士，今儿是来认亲的…… 这么想着，二夫人和三夫人也不敢再随便夸赞了，目光忐忑地看向上首坐着的老夫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问道“郡主怎么还没过来？映雪那丫头怎也不见？” 正主儿都进府了，大房那边怎么还没个反应？ 众人皆不敢吱声。 葛婆子连忙朝旁边的丫环们看了一眼，立刻有一个小丫环快步走出去。 其他人又都盯着云棠瞧了又瞧。 当初真假千金一事在侯府主子们之间传开，个个吃惊又兴奋。 只不过很快，永安侯就传令所有人不许议论、不许外传。 随后康宁郡主也表态，失散的女儿要赶紧找回来，在身边养大的女儿也不能离散。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都舍不得，再说侯府也养得起两个女儿。 便统一了说法。 当年永安侯戍守北境时，康宁郡主也在北境住过两年，回京前生了一对双生女。 只是一个体弱多病不宜长途奔波，便养在了北境，如今身子养好了才接回来。 没想到，今天被云棠一嗓子，直接用“十三年前失散的嫡长女”撕开了永安侯府的遮羞布。 很快，小丫环回来禀报。 “回老夫人，郡主病了未起，怕过病气给家里人，便不过来了。” “郡主说没想到大小姐突然就回府了，已令婆子安置住处，让人带大小姐过去即可。” “二小姐在锦华堂侍疾，也不便过来，说等过两日再姐妹相见，到时好好一叙。” 这避而不见的架式，是明晃晃地冷待，又有几人是听不明白的？ “罢了，云棠你远道而来想也累了，就由你……” 老夫人左右看看，本想让长孙媳带人离开，可见长孙媳卫玉兰还带着孩子呢。 便改了口，“由你二婶辛苦一趟，将你送过去吧。” 被点到名的二夫人许氏连忙站起了身，笑道“那我就跑一趟吧。” 老夫人这么安排，而不是直接使唤一个丫环或是婆子带路，还是顾及侯府体面的。 失散十三年的女儿回家，大房这边只有一个年轻不知事的长孙媳在，也不能干晾着人啊。 “无量天尊，辛苦二婶了，老夫人万安，云棠告退。” 云棠又行了道礼，十分客气，只是…… 堂堂侯府嫡女，张口就是道家礼仪，让人心情复杂得很，却不知能说什么。 云棠跟着二夫人走出荣福堂。 一路垂眸沉默而行，并不对侯府中的人和事好奇，就连四周环境也不多看一眼。 即使不用人带路，她也知道自己会被安置在什么地方。 前世她是被冯婆子从东侧门领进府，直接带去东北角偏僻的无名小院安置的。 今世她闹这一出，从正门进府，与老夫人见了一面，由二婶亲自领着去那无名小院。 第3章 无名小院“无为居” 人还在半路走，锦华堂这边就得了消息，很快就有婆子迎上来，将领人的活儿接了过去。 无名小院外头。 云棠轻轻勾了下唇，目光嘲讽地看着匆匆从小院中走出来的一个婆子、一个丫环。 “老奴伍氏，以后就是大小姐院中的管事嬷嬷了，大小姐远道而来辛苦，赶紧进屋歇歇吧。” 伍婆子长得瘦小精悍，一脸精明地垂着眸子，看起来态度很是谦卑。 “奴婢香儿，以后就是大小姐的大丫环。”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丫环，不似伍婆子那般伪装，神情有些倨傲。 “大小姐，这院子就是你以后的居处，若是缺着什么只管吩咐伍嬷嬷和香儿就是。” 领云棠过来的锦华堂婆子，见云棠没什么反应，连忙开口。 “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那婆子完成任务也不管云棠是何反应，转身就走。 云棠径自往小院中走去。 经过伍婆子和香儿身边时，她轻轻甩了下袖子。 香儿嘴角轻撇，心中暗哼一声正要说点什么。 就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待她想扭头去看已走入院中的云棠时，身子却动不了了。 伍婆子刚抬起头想要转身跟着云棠进院子，身体就僵硬得跟木头似的。 伍婆子和香儿并不能看到对方，就仿佛两尊门神似的杵在小院门口。 寒风萧萧，不时有几片树叶被吹得四处乱蹿。 有的落在伍婆子头发上，有的扑在香儿脸颊再缓缓落在她衣裙上。 云棠并没有去打量那简陋得实际并没添置什么家具物件的空屋子。 很快，她就拿出一块早就写上了“无为居”三个字的木板，拿着锤子和钉子出来。 不理两边杵着的丫环婆子，她抬头看了看半月门的高度，又回屋去寻了一张木杌子出来。 将木板钉到院门上方。 不远处传来丫鬟们的议论声。 消息很快传到永安侯府各处。 “无为居？” 老夫人听葛婆子回报，愣了愣神，随即嗤笑了一下。 “倒是个识趣的。” “也是大小姐在道观里住得久了，这心性儿……” 葛婆子说到这里突然捂住自己的嘴，一脸害怕，差点就要跪下来。 “罢了，不可有下次，若你都这般口无遮拦，府里下人岂不都学了样儿？” 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训斥着。 “是，老奴知错，不会再犯了。”葛婆子连忙福了福，保证道。 锦华堂那边。 康宁郡主此时神情恹恹地靠在暖阁的美人榻上，正被丫环拿软棰轻轻棰着腿。 妆容精致、衣裙华贵的江映雪，一脸担忧地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待婆子禀报已将云棠送到小院时，都没什么反应。 可没一会儿又有丫环进来禀报。 说云棠给自己的小院钉了块木板，上写着“无为居”时，暖阁气氛顿时低沉了下来。 “她这是在责怪本郡主呢。”康宁郡主一脸不悦。 “母亲，要不还是让姐姐来给您请安吧，她毕竟刚回来……” 江映雪连忙软声相劝，眼底却有掩饰不住的不安。 “我没关系的，迟早都要见面，便是被姐姐怨上几句也是我应该承受的。” “你该承受什么？你与她当年都在襁褓中，被人掉了包又不是你的错。” 康宁郡主瞥一眼江映雪，见她神情不安的小可怜模样，顿时心软地安抚。 “到是她，在乡野养刁了性子，不想着先学好规矩再进京，竟敢撇下冯嬷嬷先跑了回来。” “还在府外大吵大嚷，闹得人尽皆知。” “她不知脸面是什么，也不想想，侯府丢了颜面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真是个没脑子的！”末了，康宁郡主又一脸嫌弃地骂了一句。 江映雪垂下眸子，及时敛去眼底深藏的不屑。 便是生父永安侯、生母康宁郡主又如何？ 不过是个没爹疼、没娘养的乡野穷酸丫头，没见过世面不知规矩的蠢货罢了。 一回来就不讨家里人欢喜，以后别想在这府里立足了。 “母亲，我还是去看看吧，姐姐回来匆忙，家里也没来得及给她准备什么。” “我那儿东西多，我拿一些去送给她，也能得她欢喜，将来好相处一些。” “没得她刚回来，我就将她给得罪了，将来……” 江映雪说到这里语声一顿，表情似有不安，随即强颜欢笑了一下。 “不会的，姐姐长在山野道观里，没见过什么人，应是淳朴又善良的，不会与我计较这些小事儿的。” 宁郡主不悦地轻哼了一声，松口道，“那你去看看也好。” “对了，先别给太好的东西。”康宁郡主扭头又提醒了一句。 “若是个眼皮子浅的，别一下养刁了她的野心，将来越发不好管教了。” “其他的，待我身子爽利些儿了，再看她什么心思。” “若是个好的……便多给她些东西也无妨。” 江映雪乖巧答应了，很快就带着一群丫环婆子抬着两口木箱去找云棠。 无为居。 江映雪远远看着杵在外面的伍婆子和香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这懒滑的态度也太明显了吧。 然而，当她走到近前时，那两个僵立了半天的人突然就动了。 “哎呦，我的老腰……” 伍婆子突然就痛呼了一声，下意识抬起手去揉自己酸痛的腰。 一扭头看见江映雪来了，脸色顿时一变。 “哎呦。”香儿则是两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大姐姐在屋里要人伺候呢。” 江映雪在下人面前摆出一副关心云棠的态度，斥责着伍婆子和香儿。 “老奴……”伍婆子想解释几句，突然又闭了嘴。 她也不明白刚才是咋了。 香儿却顾不上这么多。 正好跪在地上也就没爬起身来，她向前跪行了两步，一脸害怕地开口。 “二小姐救命！” “大小姐一来就罚了我和伍嬷嬷在门外吹风，冻得我们浑身都僵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僵在这里不能动，反正先告状就对了，还能讨好二小姐。 二小姐才是侯府正经主子。 第4章 大小姐饶命！ “大姐姐不会无故罚你们的，许是你们欺大姐姐刚回来，怠慢了她吧……”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不然，大姐姐不罚你们，我也要禀报母亲知道的。” 江映雪一脸公平地说道。 香儿吓得闭了嘴，不敢再说。 “大姐姐，我来看你了！还给你带了衣裙和首饰，还有胭脂香膏呢。” 江映雪看一眼半月门上的木牌，勾了勾粉唇，立刻走进小院中，亲热地喊了起来。 “大姐姐，你可还习惯？” 院中并没有人回应她。 江映雪走向上房。 无为居本就是一座偏僻简陋的一进小院落，只有两间上房和两间厢房。 位置在侯府东北角上，是原来老侯爷在世时得宠妾室的丫环们住的院子。 老侯爷去世之后，老夫人将庶子们都分了出去，妾室还活着的也跟着庶子离开了侯府。 北院一带如今只有老夫人的松鹤堂有主子，不少院落都空置了出来。 康宁郡主不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安置在他们大房的东院。 却在东北角上选了这么一处丫环住过的小院，连座正经院落都不肯给。 云棠受不受待见，全府上下都清楚了。 上房靠近院墙的那间屋子，已经被云棠收拾出来，摆着长案，长案上放着三清像。 香炉中燃着香，长案前的地上放着一个蒲团。 云棠就跪在蒲团上念经，根本不理会外头的说话声。 江映雪一进来就看到这副场景顿时愣了愣，随即小脸上便掩饰不住鄙夷之色。 果真是乡野来的无知丫头！ 回来侯府不思量着求富贵，竟是忙着将住处布置成道观模样，还念起了经。 说出去都能笑掉别人的大牙。 “大姐姐，这里是永安侯府，不是你那什么道观了。” 江映雪手中捂着一只精巧手炉，闲闲地开口。 她的话一出，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那一群丫环婆子们，皆是窃笑了起来。 那两只大木箱就随意丢在院子里，并没有抬进来。 云棠不理，继续念着经。 江映雪见状就自作主张道 “来人呀，将大小姐的这些破烂玩意儿拿出去扔了，别让人瞧着了笑话。” “是，二小姐！”立刻就有几个婆子丫环进来抢功劳。 然而，当她们刚靠近长案，就见三清像突然金光闪烁了一下。 不等众人发出惊吓之声，那几个靠近长案的全都扑倒在地，表情狰狞不已。 江映雪猛地瞪大了眼睛。 觉得脖颈被手攥紧了一般，让她呼吸极不顺畅，仿佛下一刻就要憋死过去。 粉扑的精致小脸慢慢涨红，让她忍不住扔开手炉，双手去拽脖子衣领。 她张着嘴却如失水的鱼儿，怎么也喘不过这口气来。 “二小姐！” 在门口没挤进来的几个二等丫环，原本要去扶倒地的其他人。 这时有人看见江映雪的模样，吓得尖叫起来。 “敢亵渎道门尊祖，是嫌命太长了吧。”云棠目光凉凉地扫过狼狈的众人。 “去个人通知永安侯，江映雪亵渎三清祖师神像，指使仆从毁坏道坛，贫道要报官处置。” 云棠没有起身，语气淡淡地开口。 “我呸，你敢打伤二小姐，等我禀报了郡主，要你好看！” 一个婆子急了，人还在地上扑腾起不来，嘴里却是凶狠地威胁起来。 云棠不再说话。 这些蠢货并不知道，她的声音早已传遍了整个永安侯府，也传到了十里之外。 比之前在门前时说的话，还要传得更远。 这是她道门玄术，岂是这些无知者懂得的？ 几乎是一瞬间，热闹的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听见了云棠刚才这番话。 便有好事者纷纷激动地议论起来。 有喊着赶紧去兵部寻永安侯，还有人直接去顺天府报信儿。 他们不是苦主，不能直接告状。 但他们又怕顺天府还不知道这事儿，报个信儿总不妨碍。 当今圣上奉道。 还有道门的天机阁势力强大，虽不干涉朝政，但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天机阁主是御前红人。 城南的云上观更被圣上御封皇家道观，香火鼎盛，连带着京城附近的其他道观也很受百姓香火。 佛家寺庙也有香火旺盛的，到底是比不上云上观了。 当今圣上并不强迫百姓信佛还是奉道，但…… 敢亵渎三清祖师神像？毁坏道坛？ 只要有苦主有人证物证，哪怕是路人瞧见了去报官，这官司就有人管，无人敢怠慢。 很快，松鹤堂的葛婆子和胡管家就一前一后带着人赶到了无为居。 锦华堂的管事婆子反而慢了一步。 众人见到江映雪和一群下人的惨像，皆是大吃一惊，心里头哆嗦不已。 大小姐依然跪在蒲团上平静地念着经。 二小姐依然无法呼吸、一张粉白俏脸已涨成猪肝色，却偏偏没有咽气。 摔在长案前的那些人扑腾着怎么也爬不起来，任人搀扶拉拽，不但没起身反而连累了更多人。 只不过玄妙的是，她们越扑腾离长案越远，也碰触不到云棠一片衣角。 这场面…… 葛婆子半辈子伺候老夫人信佛念经的人，也不禁冷汗直流，害怕地朝后挪开了两步。 “大小姐饶命，属下已派人去通知侯爷了，还请……” 胡管家到底是男子，心里立刻有了盘算。 不管如何先稳住局面，等侯爷回来处置吧。 被胡管家这一声，其他丫环婆子们总算知道害怕了，纷纷喊着“大小姐饶命！” 江映雪目光艰难地看向云棠。 明明没有人禁锢她、没有人攻击她，她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紧紧攥着。 心脏快要停止跳动，大张着嘴也呼吸不到一口气，想要说话更不可能。 甚至连挪动一下脚步都动弹不了半分。 这一刻，她心底有害怕更有愤怒。 这个云棠是个邪门儿的！ “罢了，只要你们保证以后不进我这无为居。” “不再生出亵渎道门、轻鄙尊祖的心思和行为，我便饶过你们这一回。”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报官之事，看你们侯府改过之心。” 云棠神色冷淡地开口。 第5章 惹不起！ 胡管家看了葛婆子一眼，连忙低头拱手 “是，属下定会约束府中下人，也会将此事向侯爷禀报，冲撞了三清祖师的那些下人，会处置。” “那就将人带出去吧，莫再扰我修行。”云棠见那胡管家知进退，便松了口。 胡管家松了一大口气。 连忙示意几个小厮和无事的婆子丫环们。 赶紧将扑腾倒了一大片的丫环婆子们拽起来，拽不动就直接往外拖。 “大小姐，二小姐她……” 胡管家见江映雪的情况并未缓解，忙提着心，小心翼翼地问。 “你和葛嬷嬷去看看她扔在院中的箱子里是什么？”云棠突然道。 胡管家和葛婆子不敢违抗，连忙到院中打开那两口大箱，顿时呆住。 一箱子旧衣裙。 别说葛婆子了，有几身就连胡管家都见到江映雪穿过。 一箱子用过的胭脂水粉还有半旧首饰。 有些是江映雪用过的，还有半新不旧的绢花占据首饰里大头，怕是丫环用过的。 都是府里的人精，看到这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二小姐拿用过的旧物，来大小姐这里装好人，实则是耀武扬威来了。 还要毁掉大小姐的道坛，这才起了冲突呗。 “这是江映雪说送给我的东西，我一个修道之人并不需要，还请两位帮着处理了。” 这时，云棠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不过这次的声音没之前那么大了，应该传不了太远吧？ 胡管家朝葛婆子使了个眼色，连忙朝上房走了两步，拱手应诺。 上房，江映雪这才如蒙大赦般，整个身子软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已是一身冷汗。 “将她带走，不要扰我清修。”云棠看也没看一眼，再次开口。 已经没人敢无视她，也没有哪个丫环婆子敢不怕死地顶撞她。 之前倒了一地的丫环婆子还没那么可怕。 二小姐那濒死的模样，却是每一个看见的人都心惊胆颤的。 很快，葛婆子带来的两个婆子上前搀起江映雪，不敢停留地往院外走。 几个小厮也抬起了大木箱迅速离开。 其他人也都逃似地出了院门。 胡管家恭敬地朝上房方向行了礼，这才离开。 到了院子外头看见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伍婆子和香儿。 顿了顿，他一脸严肃地交代“好生伺候大小姐，若有懈怠，一律杖二十，发卖。” 伍婆子和香儿脸白如纸、心跳如雷地应下。 一个精明的、一个傲慢的，此时都像霜打的茄子般，再也支棱不起精气神。 这一闹，整个永安侯府都知道了，这个道观里回来的大小姐不是普通人。 惹不起！ 江映雪被送到锦华堂，见到康宁郡主时仍在瑟瑟发抖，劫后余生般痛哭起来。 康宁郡主也听见了云棠那一嗓子，气得浑身哆嗦。 在知道江映雪被神力掐脖喘不过气差点死了后，更是要让人将云棠绑了来动家法。 吓得一大群丫环婆子们全跪下了，求着康宁郡主莫要动怒。 这时，永安侯被好事者和府里派去的护卫通知，快马赶了回来，一走进锦华堂就是一通怒斥。 “怎么回事！” “棠儿回府了怎么没让人去通知本侯！雪儿你又在胡闹什么？” 江映雪的情绪刚稳定一些，又被永安侯的怒火吓到连忙跪了下来。 “父亲冤枉啊，是我看母亲病着不便出门，便去看望姐姐想着好好认识一下，谁知道……” 江映雪自是不会承认自己做了什么的，哭着将所有过错全推在云棠身上。 江映雪已知云棠那一嗓子又是全府都能听见，却不知道，这次传到十里之外去了。 现在街头巷尾、茶馆酒楼，全在议论永安侯府的事儿。 失散十三年的大小姐是个道士…… 回京找到侯府还不能从大门进府…… 这般被冷待的大小姐，回府后又是怎样的情况？ 外头还没议论完，就被云棠那一嗓子给再次震惊到。 这是刚回来的大小姐，被府里的二小姐欺负了？ 亵渎三清祖师神像！ 毁坏道坛！ 哪一桩都是可以问罪的！ 永安侯也清楚这后果不好收场，这才匆匆从兵部赶了回来。 打算先从康宁郡主这边了解些情况，再想处理之法。 没想到，他先到锦华堂耽搁了一下，府外，顺天府尹和今日轮值巡城的杨御史先后到了。 正在门上打听情况。 胡管家焦头烂额地一边将两位大人请去前院招待外客的花厅，一边让人赶紧往锦华堂禀报永安侯。 这边忙乱着，云棠在无为居突然又开口了。 “云棠初回侯府，不识亲父、亲母面，就不在府中乱走以免冲撞。” “两位大人若是为先前一事解惑而来，请至无为居一叙。” 这次的声音总算只有在侯府的人能听见了。 在花厅等永安侯见客的顺天府尹和杨御史相视一眼。 他们立刻起身，对候在一旁冷汗直流的胡管家道 “劳烦管家带路，我等去无为居了解情况。” 胡管家心里暗暗叫苦。 这大小姐也太会装神弄鬼了，请人过去都不用派丫环传话，直接一嗓子就通知到了…… 这事情不是一个管家能阻止的。 毕竟顺天府尹为亵渎道门一事而来，是查案； 杨御史这边就更难缠了，毕竟巡查京城大小事务是职责。 上自百官贵族内宅、下至黎民百姓生计，能不能查，全在御史一张嘴。 很快，好奇的顺天府尹和杨御史就与一脸怒气的永安侯在无为居外面遇上了。 看着这样一座寒酸小院，自己钉了块木牌写着无为居，再看院子大小、环境、布置…… 真真就是山野中一座小破道观，都比这要大一些吧。 顺天府尹和杨御史不约而同表情复杂地看了永安侯一眼。 永安侯早已气得攥紧了拳头，目光闪烁着两簇幽火。 只不过，这次是对康宁郡主的怒气。 伍婆子和香儿站在上房廊下，这次是发自内心地恭敬，不敢再有半分造次。 “胡管家，劳烦你将我今日进府到现在的所有事情，给永安侯和两位大人说一遍。” “孽障，我是你父亲！”永安侯怒喝一声。 第6章 一副慈父急切讨好女儿的模样 云棠自蒲团起身，漫不经心地理了理道袍，转身看向永安侯，突然行了个道门礼。 “父亲是贫道进府以来，第一个说是贫道亲人之人。”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总算没有走错门、认错亲。” 永安侯愤怒的表情一僵，也不禁看向一旁胡管家。 “胡威，你且说说怎么回事，棠儿回府都是怎么被冷待了？” 永安侯自是知道云棠在东境一座道观中被找着下落的事，派人去接回来，决定两个女儿都留下。 之后就没再过问，今日之事确实不知情。 胡管家此时也明白云棠想做什么，便将他知道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顺天府尹和杨御史听得一言难尽，不知该不该掺和这侯府后宅琐事。 永安侯听后，无奈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 “是你母亲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卧病多日无心理事，让管事婆子懈怠了。” “为父稍后就去处置那些下人，为你撑腰。” “只是你毕竟是侯府嫡长女，一言一行皆与侯府荣辱一体。” “以后说话莫再那么大声，传扬出去让人如何看待侯府？” “你祖母信佛，吃斋念佛已有几十年，还时常去寺庙进香礼佛。” “你却在道观长大，刚回来又自诩道士，叫你祖母如何亲近得起来？” “你也莫要与长辈置气，以后一家人相处熟悉了就好。” “还有你这里……”永安侯说着打量了一眼屋子，眼中再次掩饰不住怒意。 康宁郡主做事太绝，凭白递个把柄给孩子闹腾起来，让他在外失了颜面。 面前还有等着他处理结果的顺天府尹和杨御史。 这两个人精没有直接插手而是旁观他的态度，已经很给侯府面子了。 “胡威，你亲自去给大小姐挑四个一等丫环、六个二等丫环、八个小丫环，再有主事婆子一个、粗使婆子六个。” 永安侯心里盘算着，开始吩咐胡管家。 他亲自定下丫鬟婆子的人数，都比江映雪的规格高。 在真假千金之事没发生时，江映雪就是永安侯的嫡女也是唯一的女儿。 江映雪住的雪心院宽敞华丽，景致精雅。 却也只有两个一等丫环、四个二等丫环、六个小丫环和一个主事婆子、四个粗使婆子。 永安侯为了安抚云棠，将她的规格再拉高一等。 “再有，在东院给大小姐安排一座大院子，不能比二小姐的院子小。” 康宁郡主想给刚认回来的亲女儿下马威。 导致下人也轻视他的嫡长女，就连雪儿那个养女也敢来嚣张示威。 那他就只能亲手将亲生女儿扶持起来。 只要有他撑腰，以后府里头就没人敢再轻视大小姐了。 他的想法并没有错。 就连顺天府尹和杨御史都不约点了点头，若是他们，也会这般处理。 云棠却神情淡然，并不见多大的惊喜期待。 她走到长案前给三清祖师像上香、行礼。 而后转身道“这儿挺好的，清静，适合我修行。” “孩子，你以前在道观的生活，为父没有资格说什么。” “毕竟是为父和你母亲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流落在外。” “你想要继续维持道观那般熟悉的生活，为父也不阻止你。” “但你要明白，你如今是侯府千金，是本侯的嫡女。” “你已经入世还俗了，切莫再以道士自居，修行在心中便可。” “贵女该有的礼仪、规矩，该学的还是要学。” “以后在京城中走动，往各府赴宴游玩时，你是贵女，不是道士。” “以后你还会交到很多闺阁朋友、手帕之交，将来还要嫁个如意夫婿。” “这些，为父现在不会强迫你如何，但你要自己想明白，要自己改变过来。” 永安侯一脸殷切，每句话都掏心掏肺，说得十分诚恳。 顺天府尹和杨御史又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看着云棠一身道士装扮，心中也替永安侯捏了一把汗。 这孩子若要扳正过来，也不容易啊。 “父亲所言也有道理，只不过我又不是避世而居，并非什么都不懂。” 云棠看着他们那副老父亲般的殷切神态，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师兄的面孔。 杏眸忽然染了泪意。 她闭关三年已是隔世，出关即回京，但…… 这是师父和师兄们对她的了解。 没人知道她重生了。 上一世她被害死后，带着记忆和执念又辗转了九世。 每一世皆修天师道，积攒无数功德和法宝、灵符、灵丹…… 最后，带着九世功德重生回了第一世。 当她回到熟悉的世界时就知道，这是天道回应了她的执念，让她回来一偿夙愿。 永安侯府，不过是个小小插曲罢了。 “父亲今日有这份心，云棠便领情了，不生气了。”云棠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父亲也无需再准备什么大院子，这院子清静，我就住在这里了。” “也无需什么下人伺候，莫让人打扰我，我平日进出门也莫让人使绊子、刁难我就行。” “你是家中主子，谁敢找你麻烦就让胡管家处置，别让自己受委屈。” 永安侯连忙表态，又劝道 “但你是为父的嫡女，又刚回家，便是你再喜欢这院子，为父也不能让你住在这里。” “传扬了出去，让为父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好孩子，就让为父为你安排这些琐事可好？到时在大院子里再布置这样一间屋子便是。” “你想要无为居，便不起别的名儿了，你看可好？” 永安侯见云棠表情有些松动，继续劝说。 见他一副慈父急切讨好女儿的模样，顺天府尹和杨御史也不禁感慨。 永安侯只有三子一女，本就女儿受宠，只是如今这又冒出一个还是长女，就…… “侯爷，不知坊间传言，你这嫡女……下官也好回去公正记录今日之事。” 杨御史想到这里便插话道。 既然侯府后宅的矛盾被永安侯自己化解了，他也乐意卖个好。 只不过云棠今日归家，这件事涉及到“十三年前失散”的问题…… 第7章 多谢大小姐赠符 自是要了解清楚、记录在案的。 这是今日轮值巡查京城的大事。 “这个稍后再向大人详说。”永安侯立刻说道。 知道云棠不好惹后，他可不敢当着亲生女儿的面，说是当年生的双胎…… 杨御史也没较真儿，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顺天府尹看一眼云棠，语气温和地道 “江大小姐，顺天府接到百姓报信，说你要报官，这事儿……”“这事儿可留案底，若江映雪和其他人再犯，我便报官。”云棠立刻说道，小脸异常严肃。 “到不是我要得理不饶人，而是我若不计较，她们以为我软弱好欺。” “进而趁我不在时耍手段毁坏道坛、辱我道门三清祖师，到时我又和谁说理去？” “师父说我戾气重、杀心重，叫我多拜祖师、多念经、多行善。” “我今日将话撂清楚，也请父亲管好那些人，莫再惹我，到时真要闹出人命……” 云棠顿了顿，微微一笑。 严肃的小脸顿时染上一丝灿烂明媚，如山涧清泉、如春雪初融。 “我保证，你们拿不下我，也杀不了我。” 她的语气轻松如说日常一般，却听得顺天府尹和杨御史皆是头皮发麻。 他们可是朝廷命官，当着他们的面儿这般说话，真的好吗？ 但想到当今圣上奉道，在京城确实是道门强盛。 若真是别人毁坏道坛在先而被这小道士杀了，恐怕皇上也会帮她三分。 “棠儿，这次就不要劳烦顺天府和御史台了，为父在府中以家规处置她们可好？” 永安侯连忙哄劝，不能让江映雪在顺天府留下案底。 云棠看着老父亲一脸着急却没有呵斥自己，心里便有些松动。 前世，她太乖巧懂事，在父亲眼中存在感极低。 不管她被如何苛待、受到什么刁难，都被父亲无视了。 那时的父亲，可不会如此低声下气恳求自己妥协呢。 这一世……她也无意与这里的人过多纠缠，便点了点头。 “行，这次的事，就在府内解决吧。” 她一妥协，永安侯便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 这孩子还能听得进劝，还有机会慢慢教。 顺天府尹和杨御史见状，知道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准备告退。 “让两位大人辛苦了这一趟，云棠过意不去，愿以平安符相赠，还望两位大人收下。” 云棠拿出两个绣符纹的符袋，将两张平安符在指间折叠成简单三角，塞进符袋中。 见她拿出的符袋精致似有玄妙，顺天府尹便先眼睛亮了亮。 虽然不知道清风观威名，但这大小姐能将声音传到十里外的本事，就不是寻常道士的手段。 “多谢大小姐赠符。”顺天府尹双手接过符袋，一脸郑重地道了谢。 顺天府日常要管那么多事儿，总结起来就两个字市井。 因此，也多与三教九流打交道，道门、佛门也都熟悉，对此不会矫情轻视。 杨御史本来没在意，但见顺天府尹态度如此恭敬，也连忙收了轻慢的心思，双手接过道了谢。 永安侯请了两人到花厅去喝茶，便将十三年前双生女之事解释了一遍。 只要身为父母的他们认定是双生女，外人便无法置喙什么。 至于双生女为何不像？ 两个闺阁千金而已，也不会有人在这上边较真多问。 永安侯亲自给出答案，杨御史也好交差。 永安侯送两位大人离开后，转身就带着人到锦华堂处置那些在无为居冲撞了大小姐的下人。 所有跟着江映雪到过无为居的丫环婆子们，全部罚了十鞭。 所有听从江映雪的命令企图毁坏道坛的人，杖二十！ 还有那言语不敬的人，被其他人邀功揪了出来，杖二十！ 这些被处置的人，最后都是直接发卖。 永安侯还让胡管家叫了府里所有的下人到场观刑，以儆效尤。 永安侯的态度，也让各房主子们心里重新认识云棠。 至于搞出这么多事的江映雪？ 永安侯以不敬长姐为由，罚禁足一个月，抄写《道德经》十篇。 这个惩罚对主谋者，并不算重。 禁足原本也是后宅常见惩罚方式，不痛不痒。 但抄写《道德经》对江映雪来说，就是很失脸面的事情了。 毕竟侯府老夫人礼佛，膝下那么多孙女们为表孝道，就时常抄写经文奉在老夫人的小佛堂里。 如今却让她抄写《道德经》？ 就连老夫人听到这个惩罚后，都差点气歪了脸。 觉得云棠这个孙女一回来就生事，如今还要与她争信仰正宗了。 为此，老夫人让葛婆子传话给永安侯，要与他好生说道说道。 然而，永安侯却不得空。 胡管家来报，云棠并不想搬到东院这边，觉得人多太吵了。 永安侯就让胡管家拿出册子，亲自在无为居旁边不远选了一座大院子。 这是老侯爷在世时一个宠妾住过的院子，已经空置十多年了。 “棠儿，这院子一直空着，又离你现在的小院很近，也在东北角上，清静。” “院中有两个角院，一个建的小厨房、一个是库房，上房三间还带抱厦，厢房有四间，厢房后面还有一排下人屋子。” “进院门一角还有个小锦鲤池，池边有座凉亭，再往上走隔着一棵梅花树还有间敞轩呢。” “院子里也有些花草，地方很宽敞的，你搬过去可好？” 永安侯为了让云棠搬去大院子，不惜放下侯爷架子劝着哄着，倒有几分慈父姿态了。 只不过……云棠一脸疑惑看着他。 “我一个人，住这样的小院挺好，为何一定要搬呢？我说了不用那么多人伺候。” “棠儿啊，你是侯府大小姐，是为父的嫡长女，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侯府甚至江氏家族。” “你喜欢清净、简洁，你觉得这样没有问题，可在外人眼中，却是大问题。” “你看，今日你与雪儿虽闹得大了，但要真说起来不过是姐妹冲突，是后宅小事。” “却惊动了顺天府和御史台，如今恐怕满京城都在议论咱们府上，在嘲笑为父治家不严。” 第8章 京城第一绣楼 “为父是个侯爷，任职兵部，手下还管着许多兵将，而你母亲更是出身皇族，是个郡主。” “这样的家族出来的嫡女，总要多几分身不由已和家族责任，而非为所欲为。” 永安侯怕云棠以后又像今天这般随性而为，任性地将侯府架在火上烤。 趁着搬大院子的机会，苦口婆心地教导云棠。 拥有这般身份和地位，就有需要承担的责任、有需要维护的门庭体面。 而非以前在道观里，闲云野鹤没那么多负担。 云棠心里虽不在乎，但她感觉到永安侯的用意，挑不出他的错处。至少到目前为止，永安侯是这座府第中唯一对她付出实际行动来示好的人。 以后想在这座府第中自由行走，顺利拿到自己的胎发再全身而退，有他撑腰也不是坏事儿。 于是云棠点了点头。 “行吧，反正这院子我也不算住过，换个院子也行。” 云棠说着，就伸手将长案、三清祖师神像、香炉、蒲团等物直接收了起来。 看着她将那些东西凭空变没。 永安侯刚松下的一口气突然又揪了起来。 他睁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忘了转动，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突然空洞无物的屋子。 云棠转身，见他惊呆的表情连忙解释。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并没有使用府中物件……这屋子原本就是空的。” 空得连窗纱帘幔都没有。 “不、不是，你、你这些是怎、怎么消失的？” 永安侯回过神来，一双深沉的目光震惊地盯着云棠。 “道门乾坤袋，师父给我的法器，能装不少东西，出门方便。”云棠随口解释。 乾坤袋是真有，清风观是天师道比较有名的宗派。 只不过师父行事低调，收的徒弟又多有俗世身份，寻常人并不知道清风观的实力。 当然，师父给的乾坤袋是好用，她这一世拥有的随身空间更好用罢了。 “对了，这块平安玉佩，送给父亲。” 云棠说起乾坤袋，便想起来前世为家人准备的一些见面礼。 不过那些家人嘲笑她是穷道士，一块玉而已，首饰铺子里多的是，没人在乎。 这一世，她是不打算再送了。 不过今天看永安侯这个父亲表现比前世要好，为了之后的行事方便，她还是拿出来送了。 只不过不当见面礼送，而是话说到这里就信口一提。 “这玉比先前送别人的那两张平安符更好用，父亲是武将，平日里贴身收着总没坏处。” 她这么说，永安侯就想到顺天府尹和杨御史双手接平安符时的表情，便没推辞。 女儿连乾坤袋这种传说中的神物都有，怕是真会点什么道术的。 “好，那为父就收下了。” 一块普通的玉佩，似乎拉近了父女之间关系，再说话时气氛也变得轻松不少。 永安侯趁机哄着云棠离开了要什么没什么的无为居。 在不远的大院子里，有胡管家奉侯爷之命紧急安置起来的东西，就丰富华贵多了。 院子原来的门匾已摘了下来。 院中还有人在打扫，屋子里丫环婆子忙碌着擦抹家具、挂帘幔、铺细软、燃熏香。 几个小厮在忙着换新的窗纱、门扇，抬屏风、搬软榻。 上房的地龙也已经烧了起来，屋子里暖和不少。 云棠走进屋子，就感觉到天差地别。 无为居的寒酸和冷嗖嗖，新院子的明亮华丽暖和，也多了几分人气。 但她并未流露出住进大院子的欣喜，看到一些昂贵的摆设和古董也没觉得惊奇。 永安侯打量着她的反应，心中暗叹。 这孩子还是太单纯，没见过这些东西反而分不出好坏价值。 也罢，只要她心里痛快了，不再揪着府中今日的冷遇再生事端。 他再多疼爱这孩子一些，外头的闲言讽语，不久后自会散去。 今日之事虽失颜面，但要化解其实也不难。 毕竟，他在衙门未回，府中之事并不知情。 郡主又病着，无为居的疏漏是下人失职，下人已被责罚。 剩下的就只有雪儿的胡作非为，可用无知冲撞为由糊弄过去，何况也受到惩罚了？ 只是…… 雪儿的名声受损一时难以挽回，只能靠她以后改过自新、姐妹和睦来表现了。 永安侯心中盘算着，觉得事情正慢慢回到掌控之中。 “棠儿，慢慢习惯新环境吧。” “府中绣娘一会儿给你量身，先做几身新衣裙，道袍再好，也不能一直穿了。” “明天，为父派人去禀明你外祖母，安排人来教你礼仪规矩，或者进宫去请个教习嬷嬷。” “这些日子你也熟悉熟悉家里，和家里人多相处。” 永安侯见云棠没有排斥新院子，立刻说出自己的打算。 要早些将孩子的性子扳正过来，他要的是永安侯府嫡女，而非什么道士。 谁知，云棠一听却撇了下嘴，一直很平静的小脸总算多了些生动的表情。 “不用麻烦父亲了，明天我自己会进宫。” 永安侯“……” 这孩子，以为皇宫能像永安侯府那样，喊一嗓子就能进了？ 就是她外祖家诚王府，也不是她想进就进的呢。 “棠儿，咱不急哈，等过些日子你母亲病好了，让你母亲带你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永安侯猜测云棠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当下耐心地提议着，而不是直接训斥孩子的不懂事。 一个在山野道观长大的孩子，不懂事是应该的，太懂事反而不正常吧。 这时，侯府绣娘到了。 永安侯正要离开，突然胡管家匆匆走进来。 “侯爷，绣玉楼的掌柜送来衣裙和首饰，说是东家所赠，大小姐知道。” 胡管家一脸茫然地禀报。 永安侯诧异地看向云棠。 绣玉楼可是京城第一绣楼，除了成衣、布料，还有珠宝首饰、胭脂水粉、玉器古董和一些珍奇玩意儿。 可以说将人的一身穿戴和摆设珍奇全囊括了。 生意极好，背后靠山神秘，成立十年还无人能吞下这块肥肉。 只是棠儿刚到京城不到两个时辰，绣玉楼就赠衣裙和首饰上门？ 第9章 忌惮 “让他们进来吧。”云棠挥手让绣娘退下。 她原本就不用侯府绣娘做衣裳。 绣玉楼徐掌柜领着一行人抬了十二口大箱进来，朝云棠恭敬行礼。 “小的是绣玉楼掌柜徐明楼，奉东家之命将大小姐的衣物首饰送来，还请大小姐过目。” 云棠道“不必了，回去告诉东家，我明日要先进宫，晚些会去见她，给她带了些好东西。” “是，小的告退。”徐掌柜见云棠并不清点物品，也没强求就行礼告退。 全程只对一旁的永安侯客气拱手，对云棠反而恭敬很多。 胡管家连忙送人出去。 永安侯诧异地看着云棠“棠儿，绣玉楼怎么……” “七师兄的生意，在我来京时就传过信儿。” “今日我到侯府的消息怕是早就传出去了，就把给我的东西送过来了。” 云棠不以为意地解释，顺手打开每一个箱子盖儿。 十箱全是衣物鞋袜和斗篷，囊括了她的上下里外、居家出行、盛装武装…… 衣物之外，还有两箱珠宝首饰包括各种玉佩、玉簪，却没有胭脂水粉和布料。 一切，就像为她量身打造的穿戴，适合她不同场合的安排。 这十二箱衣物首饰，或许撑不起一个贵女的家当。 但这些衣物首饰出自京城第一绣楼，在云棠刚刚回府不久就送了过来。 反应之神速、准备之充足，却不是任何一个贵女能办到的。 这位师兄的用心和阔绰，让永安侯都不禁有些汗颜。 要知道他到现在自诩慈父，也只给孩子安置了一座院落和一众下人。 什么新衣和首饰，都还没来得及准备。 而这些，原本该是孩子母亲康宁郡主早就该安置妥当的东西…… 云棠并没有让人将这些东西收进屋中，而是一拂手全部收入了空间之中。 想了想又拿了几箱出来，让一旁被她手段惊吓到的四个大丫环收进屋去。 在屋里总还是要放些东西，不能什么都从空间里拿，空间里留一部分出门时方便更换就行。 七师兄送来的全是俗世之物，她自己带来的全是道袍。 永安侯说得对，这里是京城，她是侯府嫡女。 虽说她不在乎别人看法，别人也管不着她。 但她要在俗世走动，也不能一直穿着道袍。 何况她还有她的职责和任务？ 而她毫不在乎在人前露这一手，早就震慑到那些丫环婆子们，再也不敢有半分怠慢。 甚至有些忌惮。 这份忌惮是发自内心的对她所惧，而非永安侯的撑腰。 “棠儿，为父要去书房处理公事，晚上等你兄长们回来，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永安侯已经震惊过了，此时再见已能适应，没有多问便准备走了。 云棠送永安侯出院子，就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她要沐浴。 这一路急行，风餐露宿只花了十天就从东境赶到了京城。 去东境接她的冯婆子一行人，虽比她早两天返程，只怕还得半个多月才能到京城。 这天气不出两日必有大雪，北上的路可不好走。 云棠泡了个热水澡，擦干头发，换上了七师兄送来的新衣新鞋。 一身月白云纹锦袍配短靴，头发依然挽成道髻，插一支青玉簪子。 玉扣腰带束身，腰间挂一块梅花白玉压袍，另一边则挂着一条银铃香囊配青色穗子。 妥妥的玉树临风美少年！ 丫环拿来一件粉蓝绣银线褙子，看了云棠的装扮纠结了一下，又拿来一件银蓝色绣梅花的氅衣。 云棠看一眼便接过氅衣自己穿上，整理了一下衣袖。 “大小姐，晚上家宴为何穿成这样？着襦裙不好吗？”大丫环翠绡不解地问。 如今的大丫环和管事婆子里，可没有什么香儿和伍婆子了。 从云棠搬到这座大院子开始，香儿和伍婆子便回归原处，没有资格再伺候大小姐。 现在的一等大丫环四个，分别是红锦、翠绡、紫绫、青罗，管事婆子姓杨。 这些下人都是没参与过无为居事情，且平日里做事本分细心的。 她们没见识过大小姐的暴戾手段，自然也没那么害怕。 云棠看她一眼，解释道“晚上或许会出去，就不换来换去了。” “大小姐！”翠绡吓了一跳，连忙提醒。 “府中小姐夜里不能出府的，京城中贵女也不能这般随便出门的。” “不要你管，在我手下听我命令，不然你就不要留在我这里了。” 云棠淡淡看了翠绡一眼，说完就往外走。 翠绡一脸惊慌，不知要不要禀报胡管家。 最后还是紫绫拽了她一下。 小声道“府中还有护卫、护院和胡管家，小姐出门定然会知晓。” “我们是小姐的丫环，听小姐吩咐才是我们的职责，打小报告岂不成了监视？” 云棠走在院中，听着身后丫环们的嘀咕声，不由勾了勾唇。 是啊，将她的事情跑去打小报告，岂不成了监视？ 云棠就近去北院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 葛婆子一脸复杂地看着她，极力挤出一丝还算和蔼的笑容。 “老夫人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 “大小姐换了这一身衣装真好看。” “待过两日等老夫人身子好些，再唤大小姐过来说说话。” 葛婆子是在无为居亲眼见过云棠手段的，可不敢再像先前那般轻视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她委婉地解释了老夫人不见云棠的原因。 又夸了云棠现在装扮一句，就不知是示好，还是在说不穿道袍多了几分烟火气？ 至于过两日的事，纯粹是客套了。 云棠也不在意，转身去锦华堂要给康宁郡主请安。 自然，锦华堂的门都没能进去。 于是她准备出门去逛京城夜市了。 五年前她在京城时有跟着九师兄四处逛过，对京城并不算陌生。 刚要穿过花园拐角，花道上迎面走来一个俊朗少年。 少年看见她时先是一愣，随即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过来。 “你是谁？可是今天进府就欺负雪儿的那个野道士？” “本公子告诉你，雪儿才是本公子的妹妹！你休想……” 第10章 进宫 云棠目光一寒，却是脚步轻挪错身而过，直接无视了他，永安侯第三子江彦朗。 前世，他也是这般怒气冲冲来找自己麻烦。 只不过是跑进无为居大嚷大叫。 还嘲笑她一个野道士有地方住就算不错了，还敢与侯府的掌上明珠雪儿攀比？ 前世，她心中有亲情羁绊。 至亲的恶劣态度就像利箭屡次伤她，害她差点走火入魔，到底伤了几分根基。 “喂，本公子在与你说话！” “你竟敢无视本公子！” “你聋了吗，给本公子站住！” 十六岁的少年还从来没有被人这般无视过，气急败坏地追上来，伸手想要拉拽云棠。 然而，云棠随意地拂了拂手。 江彦朗便觉浑身僵硬，再也迈不出一步，只剩下一张嘴还在谩骂不休。 “我怎么了？你把我怎么了？” “臭丫头！你竟敢害我！” “来人呀！救命啊！野道士使妖法啦！” “……” 云棠出了二门径自往府门口走，一名护卫匆匆赶来，恭敬行礼 “大小姐，侯爷说大公子在军营赶不回来，家宴马上就要开席了，请你去暖香阁用膳。” 云棠想起来永安侯之前是说过，今晚一家人吃团圆饭的。 便问暖香阁怎么走，护卫连忙领路。 暖香阁中，二房和三房的人到齐了。 就连二房和三房的妾室也都来了，见了云棠连忙上前行礼。 永安侯娶的是郡主，二十多年来并未纳妾，膝下只有三子一女全是嫡脉。 如今云棠回来，便“多”了一个嫡女。 毕竟对外，侯府的解释还是当年生的双生女，体弱多病的那个留在了北境。 只不过云棠自曝了“失散十三年”，永安侯只能继续补救，解释是留在北境被人弄丢了…… 二房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一个庶女。 三房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一个庶子和一个庶女。 在二夫人热情的引见下，云棠见过了二叔、三叔，还有两房的嫡庶兄弟姐妹们。 气氛比白天在荣福堂时，要多了些许亲情的热闹，至少大家都与云棠见了礼，寒暄了几句。 再晚些，大嫂卫玉兰带着孩子过来了，见到云棠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二哥江彦轩和二嫂周思玥也到了。 这是他们初见云棠，好奇地打量之后，也客气地寒暄了两句。 大家皆是听说了云棠的手段，又有永安侯表明了态度，自然也都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只是有心示好，却不知道怎么和一个道士聊天而已。 寒暄见礼之后，场面便有几分尴尬了。 云棠也不主动去和谁闲聊，被二夫人安排到她那一桌坐下。 除了大哥江彦庭在军营未回，还有老夫人睡下了、康宁郡主病着、江映雪被禁足。 等永安侯过来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就算到齐了。 不过很快，一个护卫匆匆过来在永安侯耳边低语了几句。 永安侯无奈道“棠儿，你五哥性子毛躁，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让他赶紧过来吃饭吧。” “他若再这般泼皮，我可不饶了。”云棠嘀咕了一句，抬手打了个响指。 很快，江彦朗就跑进暖香阁，一张脸红通通的，就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 他冲到云棠面前就想打人。 永安侯怒斥“混帐！为兄不尊，是谁教的你这般没规矩！” “她！她！她使妖法！”江彦朗不服气地控诉。 “坐到你二哥那桌去，吃饭！再瞎扯一句，家法伺候！” 永安侯懒得多说，直接喝斥。 “她真的妖法！我、我动不了！” 江彦朗见父亲动怒，只能灰溜溜转去哥哥们一桌，却仍是委屈地说了刚才吓坏他的一幕。 “呵，无知！”云棠却是一声轻嗤，不屑得很。 永安侯正要说点什么，好歹让这孩子不要随便对家人动用手段。 这时，胡管家匆匆跑进来。 “侯爷，王公公来了。” 御前总管大太监王福祥！ 永安侯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今天的事已经闹到御前。 当今圣上奉道，天下皆知。 难道是杨御史呈了折子？ 侯府闹出亵渎三清神像、毁坏道坛一事可大可小，但若皇上怪罪…… “传皇上口谕！”王公公一进来便一甩拂尘，高声唱喏。 永安侯率领侯府上下连忙起身下跪，永安侯一抬头见到云棠只行了个揖礼，顿时吓了一跳。 “棠儿，快跪下。” 云棠却目光忐忑地偷瞄着王公公，小脸上表情是欲言又止。 王公公微微一笑，抬手止住了永安侯，一脸温和地看着云棠。 “皇上口谕小棠儿快来陪朕用膳！” “啊？我还想夜里去街上逛逛呢。”云棠一听顿时有些委屈巴巴地撇了下嘴。 “小道爷还是赶紧的吧，皇上还说了，要您跑在老奴前头呢，老奴可是坐着马车来的。” 王公公笑眯眯地又补了一句。 这算是两条口谕了呢。 听呆了一阁子的人，永安侯只觉头皮发麻、两眼发晕，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皇上为何会叫棠儿“小棠儿”？ 王公公为何会叫棠儿“小道爷”？ 他永安侯的女儿，这才刚找回来的，不过半天时间。 怎么皇上好像比他还熟悉、还亲近？ 王公公一甩拂尘突然快步往外小跑，仿佛要跟云棠比赛抢先回宫似的。 “棠儿！”永安侯迅速起身，就要询问云棠到底怎么回事。 云棠却摆了摆手“我要进宫了，慢了肯定挨罚。” 她说完就几步出了暖香阁，几个纵身就消失在远处不见了。 王公公是坐着马车来的，马车要走街道、穿街过巷抄近路也得弯弯曲曲地跑。 云棠却是一个纵身凌空而起，脚步轻盈地踏在屋顶上，从空中直线往北直至宫门。 宫门前，云棠拿出一块令牌，禁卫立刻放行，她熟门熟路地直奔紫微阁。 五年前她随九师兄进京，在宫中住了几个月才回清风观。 那时候，师兄们常在紫微阁喝酒、煮茶、下棋。 还让她抚琴舞剑助兴，或是在一旁煮茶斟酒，谁让她最小呢。 紫微阁，观星台上。 四个中年男子在聊天、一个美艳女子在抚琴。 第11章 师兄弟再见面 云棠仰头望去，顿时笑容灿烂，娇小的身影如星矢般直冲而起。 “大师兄！” “三师兄！” “五师兄！” “六师兄！” “七师兄！” “小棠儿来啦！” 云棠来到观星台上，开心地喊了一圈儿，便行了一个道门大礼，再次认真拜见师兄们。 她的声音清脆如鹂鸟，却又多了几分小姑娘的俏皮，可不是在永安侯府时的严肃郑重。 更不会一提嗓子就声音传出十里之外。 “哟，小棠儿都长这么高啦，是个大姑娘了啊。” 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正是当今圣上萧北辰，也是清风观云玄辰，云棠的三师兄。 “长大了，这嗓门也大了，连天机阁都听见了。”大师兄云玄罡笑眯眯地调侃。 他已年过半百，是天机阁主，也是大夏王朝公认未封国师的国师。 不封国师，是清风一派不讲究这个。 皇帝自己就是清风一派的正统弟子，自然也不需要国师什么的存在。 云棠听出了大师兄的调侃，可怜巴巴地噘了噘嘴。 “师父说过，东西不能乱吃，尤其是吃亏。” 她理直气壮说出这话，几个师兄们都笑了起来。 五师兄云玄渊说道“外头风大，咱们回阁子里说话吧。” 云玄渊年纪四十，与皇帝同岁，俗世身份是卫国公嫡孙林渊。 不过他当年追随皇帝从清风观出来并未回林家，而是当了禁卫统领，掌管禁军和御卫。 还有六师兄云玄影，三十出头年纪，如今帮着大师兄管理天机阁，是天机阁实际主事人。 大师兄则更像闲云野鹤，时不时就不在京城。 七师兄云玄玉就是那抚琴的美艳女子，十年前的初代青龙卫龙头，现在的绣玉楼东家。 云棠见师兄们走进阁子，连忙跑去殷勤地帮云玄玉抱琴。 “七师兄，你给我准备的衣裳首饰真好看！” “你今儿让徐掌柜给我送了那么多东西，还是当着永安侯的面儿送的，可给我挣脸面了。” 看着小姑娘又是拍马屁又是告状的话，云玄玉好笑地抬手揉了一下云棠的小脑袋。 一双美眸此时溢满了温情的笑意。 “刚才师兄们还在感慨，怎么也没想到，小棠儿竟然是永安侯家的。” “难怪十年前师父带你进宫时还说，让你多在京城住住，将来说不得要再回来。” “那时我们都以为，师父的意思是你再回来，不是去天机阁就是去青龙卫，没想到是这意思……” “青龙卫我是要进的！”云棠立刻认真地说道。 “你想好了？”云玄玉见状似有惊讶，又似了然。 毕竟这小师弟从襁褓中就几乎是九师弟带着的，与九师弟的感情也最好了。 云棠认真点头。 云玄玉也没说劝。 俩人一起进了紫微阁。 阁中有几个暖炉烧着炭火，一张大桌上还摆了一个矮炉烧着火锅，一桌子配菜。 他们在京的师兄弟们一到了冬天，就很喜欢在这里吃火锅。 夏天也喜欢在这里煮茶下棋，陪着大师兄观星。 紫微阁旁，就是清风殿，是他们师兄弟若要留在宫中时的住处。 清风一派师承清缘老道，所学各有主次。 就比如大师兄最得老道真传，却最不愿意打打杀杀，最喜欢的就是观星测算。 二师兄擅长卜算、也会教徒弟，如今清风观的徒子徒孙已有百余人。 三师兄回京当太子之前，在清风观最喜欢种花酿酒、研读道藏。 偶尔会带着师弟们下山摆算命摊子，遇到街痞也会直接撸袖子干架。 如今也是个很不讲究的皇帝。 外人只知道当今圣上奉道，并不知道圣上自己就是道士，道门辈份还不低。 因为老道云清缘在天师道辈份就不低。 还有四师兄如今在北境另修道观，出身将军却酷爱种田。 五师兄武艺好，又是禁卫统领，不说是个道士，谁会知道？ 六师兄更爱画符，制炼法器，天机阁售卖的那些平安符、辟邪符大多出自他手。 七师兄、九师兄、十师兄还有十三师弟也就是云棠自己，则是清风一派最擅长降妖驱魔捉鬼的战斗派。 云棠闭关三年，师兄们也有三年未见。 再见面才惊觉当年那个爱吃糖葫芦还爱撒娇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快及笄了。 而在云棠眼中，她与师父师兄们之间，已过了九世，如隔天河。 再相见，她就仿佛天河尽头一颗孤星，正淌河而来寻找温暖的归处。 云棠突然自袖中摸出一个乾坤袋。 将面前的配菜盘子往旁边挪了挪。 打开了乾坤袋，拿出几枚精致的镶玉古朴戒指放在桌面上。 正奇怪看着她举动的几个师兄们，顿时感觉到一股玄妙清幽亘古的气息，灵气也很浓郁。 几人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哪怕是最闲云野鹤的大师兄云玄罡，也不例外。 “我闭关三年，神游天外，仿佛历经了几世般遥远漫长、沧海桑田，也修了许多功法。” “比如炼器、画符、布阵，所得都是闭关三十年也得不到的好处。” “这是我神游时所炼储物纳戒，比乾坤袋更大、更方便。” “里边放了一些我画的各种符箓，还有平安玉、辟邪法器、驱鬼法器和一些丹药。” 云棠一边说，一边将几枚戒指递给大师兄、三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和七师兄。 几人也没客气，皆是好奇地接了过来。 入手便感觉到与寻常戒指的不同，一张张脸上都露出了欣赏和兴味。 “以精血认主即可专属，专属之后再以神识探之、控之，储物之大，应有一座皇宫大小吧。” 云棠乖巧地解释着戒指的好处。 师兄们纷纷道谢之后，立刻滴血认主，再以神识沉入戒指之中，眼中惊喜的光芒闪烁。 云棠看到他们的表情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师父和二师兄的我在观中就给过了。” “我出发前，师父说今冬北境恐怕有雪灾，就带着二师兄和一部分师侄们去找四师兄了。” “给四师兄和十师兄的，都交给了师父。” “八师兄和十一师兄、十二师兄都在南境，不知何时能相见。” 云棠说到这里不由一叹。 再回第一世，她很想念所有师兄们。 第12章 这小小侯府不待也罢 戒指是她炼制的法宝，里边装了不少她历经九世收罗、炼制的好东西。 至于她积攒了九世的功德？当然是要全部留给九师兄的。 “没想到，小棠儿你闭个关都能有此奇遇，可见到祖师爷了？可是三清天尊传法？” 皇上萧北辰将储物戒戴上，又好奇地询问起来。 云棠摇头，解释道 “如白驹过隙、斗转星移，恍惚间便过了九世，每一世都出生道门，勤修天师道。” “一世修道法、一世修法咒、一世精符术、一世精阵法、一世炼丹、一世炼器、七、八世已是无敌三界，九世触问天道，天道送我回来，我就出关了。” 云棠以这种方式，解释自己的未来九世成就。 却只字不提，重生前的第一世回京后的遭遇。 她也没脸说出来。 毕竟是自己太大意，太自以为是，为自己的愚蠢天真付出了代价。 “小棠儿，这里边的丹药有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的？” 默默清点完储物戒里物品后，云玄玉有些激动地问。 “凝玉丹有美容养颜功效。” “主要是肌肤品质会提升，原本的好肌肤也会更水嫩，看着岂不就像年轻了些？” 云棠了然地笑着解释。 七师兄果然最在意这个。 开绣玉楼，主做女子买卖，也是这性格使然。 “延年益寿嘛，长生不老是肯定不能的。” “也就是提升体质和精气神，百病无灾多活几年吧。” “若都是长生不死的，这世上都是人，地府岂不要空？” 她是修道，又不是修仙。 师父他老人家已有八十高龄，不用任何丹药，仅凭修行便如六十岁模样，矍铄着呢。 不过，她给师父准备了一大袋子丹药。 说不定下次见面时，师父又年轻了十岁呢。 “能逍遥百年便知足矣。”萧北辰一脸豪气地笑道。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看向云玄玉。 “小玉儿你已经够美得晃眼了，后宫那些女人都跟野草一样，比下去了啊。” 他这么一说，云玄玉便白了他一眼，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你还好意思说，没的弄那么多俗气无知又野心勃勃的女人进宫，给我添麻烦！” 萧北辰尴尬，看一眼正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云棠。 “小棠儿别听你七师兄瞎说，这是帝王之术，平衡朝堂的小手段罢了。” “你三师兄是修道之人，可不是昏君。” 连昏君都说出来了，还是皇帝自辩时说的。 云玄玉这才不敢呛声了。 云棠乖巧点头，双手捧碗接过大师兄和六师兄给她夹的菜，没有说话。 她知道，十年前七师兄组建青龙卫，成为初代龙头。 整合金吾卫和驱魔司的职责，并入青龙卫，见官大一级，直辖于皇帝。 七师兄是朝廷的官，肩负职责也很重要。 但她是女子又生得美艳，与三师兄关系又近，导致后宫妃嫔羡慕嫉妒恨。 不少人明里找茬、暗里谋害，甚至还有利用家族力量给青龙卫使绊子的。 后来帝王一怒，伏尸百里，清洗后宫。 还有那些找过青龙卫麻烦的家族，全部削官夺爵、流放北境种地。 四师兄那里一下多了许多免费劳力，却也需要更多口粮养活人，还要费心管着。 为此，四师兄传鹤信埋怨了好一通。 大师兄装聋作哑。 三师兄特批了千顷荒地给四师兄去种各种粮，且免税赋，四师兄这才不再牢骚了。 这些事情，九师兄都与她说过。 并且叮嘱她，在这些往事上，一定不要乱说话。 大家边吃边聊。 大师兄、三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喝的是八师兄不久前上贡的石榴酒。 云棠跟着七师兄喝三师兄最近新酿的果酒。 清甜可口，配上热腾腾的火锅，云棠吃得很是畅快舒心。 王公公气喘吁吁回来复命时。 看见云棠吃得欢快，饶是一辈子谨慎惯了的他，也不禁捂脸，不知说什么了。 “哈哈哈，你辛苦了，赶紧下去歇歇吧。” 萧北辰见他这般失态，哈哈大笑地摆了摆手。 王公公便知道这就算复命了，连忙恭敬退下，自去休息吃饭。 紫微阁中，一众师兄弟吃饱喝足，又换了地方要下棋。 云棠听命乖乖去抚琴。 琴声一响，灵气充沛，让师兄们再一次见识了她的不同。 看来闭关时神游九世便是不真，也有一半真了。 这进益比之五年前着实太大了些，苦练五十年也不见得有此实力。 非琴技而已。 而是抚琴之人功力大增，举手投足间便收放自如。 一曲罢，萧北辰将人唤到身边来。 “小棠儿，这永安侯府给你委屈受了，师兄明天给你找补回来。” “先封你个长公主再赐公主府，可好？” 云棠摇头“多谢三师兄，只是不用啦，我在永安侯府还有事情要做。” “小小侯府，能有什么事儿？”五师兄云玄渊奇怪开口。 “当年我出身在北境，师父捡到我时我有两个多月了，是剃过胎发的。” 云棠一脸认真地解释“我这次回来是要拿回自己的胎发，以免将来留下隐患。” “那你要尽快了，拿到之后这小小侯府不待也罢。”萧北辰便道。 今日之事虽无人传到他面前。 杨御史知晓了前因后果也只在御史台档案中记了一笔，并未递折子奏至御前。 但云棠出发时给云玄玉传过鹤信，在京的师兄们就都知道她要来了。 只是没想到，她回京是要去永安侯府认亲，而不是直接来找他们。 云棠在永安侯府门前吼了一嗓子，只是让十里之内邻里听见，慢慢传与街头市井。 云棠在无为居那一嗓子，则是传出十里之外。 就在闹市的绣玉楼也能听见，云玄玉就知道了。 一边让人将她安置的衣物首饰往永安侯府送过去，一边亲自去了一趟天机阁，又进了宫。 萧北辰自然就知道了这事。 若不是云玄玉说，等云棠到了再说，估计训斥永安侯府的圣旨早就到了。 不过他们都不知具体经过，只知永安侯府怠慢了他们的宝贝小师弟。 第13章 代掌青龙卫 吃饭时，云棠便将她到永安侯府的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师兄们对永安侯府以及康宁郡主，也生出几分不喜。 “对了，你回京了，实力又大涨，以后就由你掌青龙卫，当新龙头吧。” 萧北辰又道。 云棠还是摇头。 她垂下眸子敛去眼中沉郁的情绪，认真道“我这次回来有三件事要做。” “一是拿回胎发。二是代掌青龙卫，不做龙头。” 龙头是九师兄的。 “三，想办罗天大醮，以功德祈告上天而生国运，以国运下佑黎民而生功德。” 萧北辰手中拈着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他吃惊地看着云棠。 云棠抬头，小脸极其严肃认真地点头。 “我那闭关三年的收获可不只那些，还有累世的功德。” “以取一散九的规矩，对九师兄也会大有益助，我想试试。” “那散去的九成功德也不白散。” “不管是造福于民、度化于鬼、修行于妖魔，皆大善。” “大善于天地，天地造化皆国运。” 这是一个万物相生、福转闭环的自然之道。 当今皇帝六岁入清风观，十八岁回京被立太子，二十二年来也未懈怠修行，不只是仁君。 由修道的帝君率文武百官、世族主持普天大醮； 由有大修行的师父云老道率领道门各宗各派弟子主持周天大醮； 由二师兄的徒弟也就是云上观观主一真道人，率领云上观弟子及信善和更多百姓们祈祷，主持罗天大醮。 上三坛、中三坛、下三坛依序下来，历时七七四十九天。 到时九师兄能受益多少不好估量。 但对他们大夏王朝的国运、福祉、三界五行六道的善报，皆是不会少的。 便是云棠没有累世功德，他们清风观也一直致力于积攒功德，这两年尤甚。 所有人其实都忙得很，倒是没想过要为这件事去办罗天大醮。 “年内办大醮有些来不及，冬至……近在眼前了。” “师父和二师弟不是去了北境？显然是赶不回来的。” “若是二月十五和夏至，都来得及准备。” 天机阁主，大师兄云玄罡缓缓开口，已在心中思量合适时间。 “大醮一应物件和法器，也要时间准备。” 六师兄云玄影则是在盘算具体的筹备事宜了。 “出银子的事，我和八师弟可以。”云玄玉立刻说道。 他们一个开绣玉楼，一个是南境首富之子，自己还是御酒皇商。 他们实际也是萧北辰的钱袋子。 “这事儿不要邀请其他几国，以免被人使坏，给自己添事儿，咱们的目的……” 五师兄云玄渊也开口提醒。 办大醮仪最是人多心杂，防不胜防，也是他们一直以来都没想办的主要原因了。 “二月十五，万物之春、生生不息。”萧北辰道。 云玄罡沉吟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又看了云棠一眼。 他们知道，若冬至来得及，小棠儿一定会选在冬至。 二月十五，已经是最快最好的日子了，也是道门后学为道德天尊敬奉的诞辰。 师兄弟决定了来年二月办罗天大醮后，萧云辰拿出一把宝剑。 “小棠儿，虽然你只愿代掌青龙卫，但青龙卫无头不行，这代龙头只能是你。” “这是天子三剑的霄练，以后就是你执掌青龙卫的尚方宝剑。” “你也要记住，这是仁者剑，行事少生戾气、多攒功德。” 云棠连忙行了道礼，恭敬接过，佩于腰间。 她个子不高，穿这一身衣袍就像个十岁年纪的鲜衣小少年。 佩了剑也没什么杀气，恐怕以后也震慑不了什么人。 但这是天子剑！ 只要别人知道这是天子剑，自然不敢招惹她。 云棠想了想又将霄练收于空间之中，说道“三师兄，暂时别公开我身份了。” “等我这两天拿回胎发，不怕受制于人了，我便正式接手青龙卫。” 北辰答应了。 又笑道，“你那院子也别叫什么无为居了，你现在可求不了无为。” “不如就叫棠风院？”云玄玉想了个名字。 相比其他师兄，她在市井做生意，对京城各府后宅的情况会知道多一些。 永安侯府江映雪以前是侯爷和郡主的掌心宝，受宠得很，住的大院子叫雪心院。 小棠儿身为真正的嫡女，永安侯也已经表过态了，这院子名字嘛…… 棠风院也不错啊。 有小棠儿名字。 几个师兄都点头。 萧北辰就道“你且回去，等明天师兄给你亲笔题字，做块大金匾挂上。” 就算什么也不做，圣意也不给人猜，这块御笔亲书的金招牌，也足够敲打永安侯府众人了。 若还眼盲心瞎，他就要不客气了。 云棠乖巧答应，行礼告辞。 云玄玉与她同行，也要回绣玉楼。 知道云棠是从京城屋顶飞跑而来，云玄玉哭笑不得。 埋怨道“都是你三师兄，传信儿就传信儿，还折腾谁到得快。” 现在回去岂不也要飞来飞去？这大寒夜里可冷着呢。 云玄玉将又想飞檐走壁的云棠揪回自己马车上，亲自送她回永安侯府。 马车走在京城繁华的夜街上，云棠趴在车窗口朝外看着热闹。 云玄玉见她长大了还是这般孩子心性，想到九师弟……刚到嘴边的笑意又黯然淡去。 低调奢华的马车停在永安侯府门外。 一直在门廊下袖着手朝两边街口张望的胡管家，见状立刻迎上前，想要询问一二。 就见到马车里走出自家大小姐，身姿轻盈地跳下了马车。 “大小姐回来啦，侯爷在书房等您呐。” 胡管家在门口张望半天了，见到云棠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脸上便洋溢起了欢喜的笑容。 大小姐突然进宫后，暖香阁里差点沸腾了。 能得御前王公公来传皇上口谕进宫，能陪皇上用膳，这是何等的荣耀！ 侯爷交代他亲自守在这里，等大小姐一回府就请到书房去。 云棠点点头，转身朝着马车行揖礼，声音清亮自然“恭送七师兄！” “有空来找我玩儿。”车厢内，传来云玄玉慵懒的声音。 云棠答应一声，马车便徐徐远去。 第14章 父亲找我何事？ 夜风呼呼吹着，空气中寒气更甚，胡管家嘴边呼出了一团团白气。 “走吧。”云棠转身，看了尽职尽责的老管家一眼，率先走入府中。 几个守门小厮在廊下站着，见到她立刻躬身拱手，再没有午后那时的怠慢。 胡管家领着不熟悉侯府环境的云棠，去前院永安侯的书房。 书房烧了地龙，屋中香炉燃着梅花冷香。 云棠走进书房闻到这淡雅的香，不禁想起永安侯府花园的西北角有一座梅园。 种了百来株梅花形成了一片林子，以曲廊隔开，能从寒冬开到春风天里。 沿着曲廓慢慢欣赏，到了中心位置是一座两层花阁，四面临窗可坐下来慢慢赏梅。 眼下梅花应该已是含苞待放了。 云棠心中念头闪过，人已行了揖礼，问道“父亲找我何事？” 永安侯正站在书案后执笔写大字，不是有雅兴，而是借着写字缓解内心纷杂的情绪。 见到云棠终于回来了，却若无其事反问他何事。 一时之间，永安侯真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他看着不谙世事的嫡女，一副好像进宫陪皇上用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 半晌才语气无奈地开口。 “棠儿啊，皇上怎么以那般亲切的语气召你进宫？” “王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怎么好像也与你很熟？” “你不是今儿才进京么，为父才刚将你认回来，怎么好像你对京城很熟？” 在这京城里，这刚从乡野道观认回来的孩子，怎么一副认识很多人的样子？ 还能自己跑去皇宫？都不怕迷路吗？ 心中的纷乱，最终化作无数问题，问了一个又一个。 直到对上云棠那双理所当然的眸子，才悻悻闭上了嘴，目光却是殷切期待地望着她。 “皇上也说，没想到我竟是永安侯府的孩子啊。”云棠撇了下嘴，简单地解释。 “我三岁就跟着师父在宫里住过了，八岁也随着师兄在宫里住过半年。” “皇宫我熟着呢。”云棠拿出一面腰牌，“宫门口亮一下腰牌就行了。” 果真是…… 永安侯不知这答案是不是他想要的，反正他是没想到的。 他笑叹了一声，道“原来如此，皇上奉道，想来与你们清风观也是有交道的。” “看来是为父以前轻瞧了你和你们清风观，不知清风观……和云上观相比如何？” 云上观可是皇家道观，一真道人仙风道骨，便是不信道之人见了也会生出几分敬畏。 云上观建观十八年，名声传扬天下，香火鼎盛、信善无数。 “相比如何？”云棠歪了下小脑袋，一脸“这有什么好问的”表情。 想了想，她说道“都是正一教、天师道，师承分先后的区别罢了。” 云上观是徒子徒孙，清风观是师父、师祖辈儿。 而且，如今是二师兄实际执掌清风观，二师兄的大徒弟一真道人执掌云上观。 所以，有什么好比较的？ “父亲若无别的事，我就回去休息了。” 云棠不想与永安侯说太多道门之事，便想走了。 永安侯一肚子问题想问，又觉得一直追着问也不妥，别让这孩子以为是被逼问了什么而反感。 想了想，便点头道“那你回去歇着吧。” “既然你连皇上都见过了，请教习嬷嬷教规矩一事，就先搁下吧。” “明天为父要上朝还要去衙门，就让你二哥二嫂带你出门逛逛，有需要买的找你二哥说。” 永安侯很是温和慈祥地又说了两件事。 云棠随口答应着，抱拳一礼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看她总行道门礼，穿着更似少年郎，怕是也不懂女礼，永安侯有些担忧。 又想到她三岁、八岁都在宫里生活过，皇上没教她规矩，想必是不在意的。 胡管家就在外头侯着，并没有将人领到就退下。 云棠看他一眼，见他跟着自己往外走，便问“管家还有事？” 胡管家连忙解释“先前在暖香阁，大小姐离开都……没走大门。” “属下是想提醒一声大小姐，以后进出府还是走大门的好。” “走东侧门、西角门哪个门都行，就是……别飞来飞去，怪吓人的。” “还有府里有马车，大小姐有需要时只管吩咐属下安排就好。” “或是吩咐丫环婆子，直接找管马厩和马车的林管事安排。” “属下已请示过侯爷，这两天就会给大小姐安置专门的马车，和专门的赶车小厮，还有护卫……” 胡管家说着对马车和人手的安排。 云棠作为侯府今天才回来的嫡女，有些配备以前没有，以后一定要有。 这是侯府嫡长女出门的阵仗。 江映雪虽然没有专门配备的马车和护卫，但她要出门，这些配备是立刻会安排起来的。 只是不专属于她罢了。 但云棠这个大小姐不同。 从她出现在侯府门口那一刻起，她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与众不同。 连皇上都派公公来传话，让她进宫一起用膳，连皇宫都能说进就进。 岂是区区江映雪能比的？ 府里勉强能比得上的，也就是康宁郡主吧？ 胡管家心里想着，对云棠以后出门事宜，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 云棠却不高兴了。 “马车可以安排，护卫也无所谓。” “走哪个门也行，毕竟不是我第一次进府了，我不会再计较必须走正门这事儿。” “但是，请管家明白一件事，以后也知会父亲一声。” 云棠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看着胡管家。 “我想一个人出府时，别阻拦我，我不想带人跟着时，别给我添麻烦！” “若我在外头临时有事扔下跟着的人走了，也不必着急忙慌去追、去寻我，自行回府便是。” “毕竟，我是道士，有时也会有道士之事要办，带着一群丫环护卫算什么事儿？” “便遇到危险，我有我的本事，府里的人别拖后腿就行。” 云棠觉得，既然管家专门与她说起出门之事。 她就有必要将以后必定会发生的情况，提前说清楚。 这府里的丫环婆子、小厮护卫都只是寻常人，如何跟得上她的脚步？ 第15章 这一世她没给永安侯府留脸面 胡管家听得一脸为难、眼中盛满了忧虑。 “罢了，以后你们习惯了就好，也不必现在就开始为还未发生的事犯愁。” “真遇上了，按我说的做便是。” “否则，若卷入了妖魔鬼怪事件中，白送了性命，就是你们自寻死路了。” 云棠继续往自己的大院子走去，边走边说。 然而她不这般细说还好，越说越吓人，胡管家吓得白了脸色。 寂静的夜风里，暗处已开始巡夜的护卫、暗卫们听见，也个个哆嗦了一下。 妖魔鬼怪吗？ 有的在话本子里见过，有的是听别人说过。 还有见识广一些的老资历，是听过青龙卫传说的。 青龙卫，好像就是专门处理这些妖魔鬼怪事儿的衙门，只不过衙门设在哪儿，却不知晓。 听说，青龙卫直属帝王，见官大一级。 听说，青龙卫统领叫龙头，执天子剑，可斩妖魔鬼怪，也可斩奸佞贼子。 听说…… 树叶沙沙响着，有些暗卫凑到一块儿交换起了情报。 云棠回了大院子，杨嬷嬷和红锦、翠绡、紫绫、青罗立刻围过来。摸手问冷不冷的、要拿棉袍来换的、要去泡热茶的、喊着添炭火的，都忙了起来。 毕竟云棠刚满十三岁。 这四大丫环个个都满了十五岁，一个个像操心的大姐姐，杨婆子更像个奶嬷嬷。 云棠也没阻止她们表达真心关怀。 由着她们将压袍玉佩和银铃香囊摘下，解了腰带脱去外袍，换上从里到外更暖和的棉袍。 坐到西暖间的坐炕上，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又从捧过来的瓷盘中拈了一块梅花糕来吃。 “我平时没那么多讲究，你们在屋里随意，有事会吩咐你们，没事别打扰我修行。” “还有出门不必跟着我，守着院子即可。” 云棠想到以后她时常会出门，早些与这些丫环婆子们交代清楚的好。 毕竟类似的话已经叮嘱过胡管家了。 四大丫环和杨婆子还想说点什么表忠心。 云棠又喝了口茶，淡声道“准备热水，洗洗睡了。” 洗漱之后又换了一身常服，便在抱厦中再设道坛，做晚课。 见她念经，一众人便不敢打扰。 大小姐可是刚说过，不要打扰她修行。 在无为居打扰大小姐修行的那些人，都很惨。 云棠做完晚课收了道坛，挥退了所有人自己回东屋睡下。 四大丫环还想在她屋里轮值守夜，被她拒绝了。 上房屋中只剩下她时，她灭了灯烛，在窗下座榻上盘腿打坐。 一只纸鹤被施以傀儡术，从窗缝中飞出去，飞向锦华堂。 夜色下，藏身暗处的暗卫、明岗的护卫、巡逻的护院们…… 无一人发现这只御风飞行的小纸鹤。 锦华堂，康宁郡主坐在暖间软榻上。 手中拿着一串翠玉珠串，漫不经心地数着，眉宇间却有几许烦意。 “侯爷还在外书房？” 康宁郡主突然停下拨动珠串的动作，询问屋里伺候的大丫环。 今天，她对云棠的安置本就有立规矩之意。 侯爷虽然没有责怪她，但在她的院子外头处置了她院中和雪儿院中的丫环婆子。 这就是对她的训斥，让她没脸。 气得她晚饭也没吃。 后来听说暖香阁那边的事情，皇上竟然派了身边的王公公来传口谕。 她不知皇上怎么会认识一个山野道观来的野丫头。 但她知道皇上素来修道、重道，更在十八年前修了皇家道观云上观。 她有太多疑惑，想要询问侯爷。 可是等这半宿了，侯爷竟然还在外书房，看来今夜是不打算来她这里了。 她以郡主之尊下嫁永安侯二十余载，让侯府在京城无数世家贵族中不输荣耀和体面。 又以诚王府之势扶持永安侯前途，十二年前将他从北境调回兵部任职，免了家人离别之苦。 而她在侯府中也有绝对的权力和权威，便是老夫人也会承让三分，不会伤她体面。 今天倒好，先来了一个不懂规矩的云棠，从进府中就不安分。 侯爷回来后不但不管反而维护撑腰，叫她堂堂郡主的脸往哪儿搁？ 康宁郡主不耐烦了，命人去前院请侯爷。 纸鹤进了锦华堂便钻进屋檐下。 有屋檐阴影遮去行踪，暗卫也不会在主子屋檐下栖身，自然不会被发现。 云棠借由纸鹤听见了康宁郡主的说话声。 还有丫环婆子替被罚的江映雪和那些丫环婆子们鸣不平的抱怨之声。 但她无暇去管人家背后的怒火和恶意。 她将自己的发梢缠于左手无名指上，右手再捏法诀，寻找着自己的胎发。 前世她没有防备，回府还想着低调解决问题。 谁知又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没能尽早找出胎发。 就被康宁郡主和江映雪拿着她的胎发，找人施了诅咒害她。 这一世她也懒得讨好谁，必须尽快找到胎发，以免受制于人。 以康宁郡主对她的怨恨，恐怕不会等太久甚至可能提前动手。 毕竟，这一世她没给永安侯府留脸面。 还公开了十三年前失散这件事，导致永安侯府对外的双生女解释，根本立不住脚。 别人不问，不过是不得罪永安侯和康宁郡主罢了。 但江映雪的身份存疑，又背上毁坏道坛的指控，以后在京城贵女中怕是维持不住贤淑才女的名声了。 且不说江映雪如何。 仗着身份尊贵，行事掐尖要强，容不得半点忤逆的康宁郡主，此刻肯定在后悔。 后悔当年在北境时没有直接捂死她、掐死她。 她的出现，就是在逼康宁郡主面对十三年前失散的真相。 只在永安侯府内流传的真相。 是当年康宁郡主带着她回京路上，被坏人设计掉了包，导致云棠流落在外。 不知来历的江映雪成了侯府嫡女，坏人丢弃的云棠再被清风观道士捡到收养。 这是他们的猜测。 毕竟他们原本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若是知道云棠这个亲女儿有这样的经历，怎么会等十二年后才寻找？ 真相是府中一个犯了错被责罚的婆子临死前嚷出来的，说出十二年前掉包一事的真相。 只不过话还没有说明白，就被杖毙了。 第16章 她如今也是有所求 但事情嚷出来后，老夫人和永安侯都开始了调查，二房、三房也在密切关注。 康宁郡主第一时间交代还在身边的旧仆，确定了掉包的说辞。 真相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只不过知道真相的……没人敢说。 云棠重活一世，自然知道这个母亲对她不会手软。 纸鹤慢慢寻找着，终于赶在永安侯来锦华堂时，找到了胎发存放的地方。 原本就是满月后剪的胎发，按习俗留下，若孩子将来身体弱还可作护身符。 但康宁郡主其实知道带回京城的孩子并非亲生的那一个，这胎发当然用不上。 又不能扔，便用一只锦袋装着，放在一只檀木小盒中。 当作不常用的杂物，放在库房角落里的旧箱中了。 虽然找起来麻烦，但也算得来全不费功夫。 云棠大喜，将纸鹤停放在那间库房的屋梁上，便换了一身黑衣，隐入夜色中。 上房暖阁中，愤怒的永安侯与固执的康宁郡主起了争执。 吓得锦华堂的一众丫环婆子们瑟瑟发抖。 这时候竟无一人敢睡，不是在上房廊下候着，就是在厢房忐忑待命。 云棠仗着轻妙身法一路潜入锦华堂，也不怕被人发现。 毕竟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上房那边，哪有心思感知外人的潜入？ 云棠顺利拿回胎发，又仔细确认了锦华堂并没有她的胎发放置别处，这才闪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又专程绕到雪心院，发现江映雪并没有她的胎发做成的护身符。 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回去安心睡下。 第二天早起，外头天色还没亮，云棠穿上道袍去抱厦做早课。 等她做完早课，杨婆子领着四大丫环立刻伺候她洗漱更衣。 看着她又是一身道袍，杨婆子壮着胆子小心劝诫。 “大小姐在屋里穿什么都行，出门时还请注意穿着和妆容，平日里还是多穿女装吧。” “老奴知道，大小姐在道观习惯了这样的起居，但在出门时……其实还是很惹人注意的。” “或许大小姐不在意。” “但若有那无知之人、碎嘴无德之人要说闲话，难道大小姐要一一教训过去？” “没的给自己添烦心事，徒起口舌之争罢了。” “知道了，在府里我就做早课晚课时会换道袍，平时穿女装，有事情要办时再换男装，行了吧。” 云棠拿回了胎发，了却了一桩夙愿，此时心情大好，便乖巧地说道。 也知道这些丫环婆子们，是真正将她当大小姐对待了。 一言一行自然为她着想、维护她、照顾她。 她也不会像昨日在无为居对付那些人一样。 不发威时，确实无论模样、年纪、气质，都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昨天，云棠将大多数的女装都交给了丫环们收在衣柜里。 这时就在丫环们的伺候下，换上了绣梅枝石榴红裙，粉蓝绣银丝竹叶交领棉袍。 外面再罩一件雪白狐毛领粉红锦缎绣牡丹大氅。 还未梳发，便已令云棠整个人变得鲜活明亮、俏丽端庄起来。 杨婆子也不禁露出了笑容，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一个大家闺秀应该有的穿着。 绣玉楼的衣料、绣工、款式都是极好的，全京城也不会找出第二家。 那几箱子衣物，昨晚大小姐回来之前，她和四个丫环都仔细检查过了。 商量的结果就是，随便怎么穿搭都好看！ 不管去什么场合，就是进宫也不失仪！ 好吧，自从知道她们大小姐是可以随便进宫，能陪皇上用膳的大人物之后。 她们也与有荣焉，觉得进宫也没那么遥不可及、高不可攀了。 云棠将大氅脱下来，坐在妆台前让红锦和青罗为她梳头发、选首饰。 她一个十世道士，确实不擅长这种事情。 翠绡和紫绫端来早饭，小米粥、鸡蛋和豆沙馒头还有小肉包。 她们还不知云棠的喜好口味，也不知道道士要吃什么，就多准备了几样。 云棠就选择了这几样。 昨天永安侯哄劝云棠搬进这座院子时，就说过这院子有两座角院。 一座角院是小厨房，另一座角院是库房。 云棠可以将库房改成道坛甚至一座小道观。 云棠昨晚回来是在上房抱厦中设了道坛做晚课。 库房先空在那里，小厨房却是直接用起来了。 “以后咱们院子所有人都在小厨房里做吃的。” “免得天儿太冷，你们从大厨房领吃食回来都凉了。” “让会做饭、会做糕点小食的，负责厨房里事儿。” “咱们院子里人手够，不用一个个杵在这儿闲着。” “会做针线的做针线、会做别的手艺的都可以做。” “对了，有会写字认字的吗？” “以后都读道经、抄写道经，也不求你们修出多高道行，诚心即可。” 云棠吃着早饭，想到昨晚和师兄们商量好的罗天大醮，便说道。 “我们几个是做大丫环培养的，八年前就开始认字儿了，还会记帐呢。” 翠绡率直，立刻说了起来。 “这些《道德经》是我五岁时抄写的，你们拿去看看。” “早些熟读熟背，何时能熟练默写出来，送一张平安符做为奖励。” 云棠随手拿出几十本《道德经》，以平安符为奖励就还是道门的事儿。 总不好直接赏银子。 “除了咱们院子里每个人都要做到……” “府里有愿意背读《道德经》的，只要达到我要求，一样能得到一张平安符。” “以后若能诚心随我做早课、晚课且能熟练背诵其他道藏经书的，还有其他奖励。” “凡能真心坚持半年以上不懈怠者，求文求武求健康求财富，都可与我来说。” “府中应有不少人是见过我手段的，也知道我能进宫陪皇上吃饭。” “但我求的是真心学道，非为利为害人目的而虚与委蛇。” 云棠想在罗天大醮前，多争取一些会背经文的信善。 不求多诚心向道，毕竟这些富贵后宅里的妇人多礼佛者，又有多少善心人？ 平民百姓拜佛不也是有所求而求？ 她如今也是有所求，只求那时能多些人贡献功德。 第17章 为了功德 贡献功德者，自然也能得到功德的回报。 身在京城若错过了这样的良机，实在可惜。 在她说话时，四个丫环便各自拿起了一本《道德经》来看。 发现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大多数的字都认得。 这个认得，并非云棠五岁时字写得太差，而是丫环们所学有限罢了。 “你们先看吧，等晚上我回来，若有不懂的直接问我，能熟读之后就可以随我做早晚功课了。” 末了，她又语气轻松地补了一句 “闲着也是闲着，一天时间很漫长，年纪轻轻别虚度了。” “若你们有天赋也肯努力，说不定哪天我还会教你们道法呢。” “我们也可以学道法？” 这次，就连性格沉稳的红锦都忍不住了，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大小姐的手段，她们没见过也听府里其他人说过。 当时，二小姐让丫环婆子们毁坏大小姐的道坛。 那些丫环婆子们冲向供案时突然摔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谁拉谁受牵连。 而二小姐更是仿若被一只无形之手掐住了脖子。 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吓人模样，就真如被人的手掐着脖子或是用绳子勒住了…… 这些事情经过一个下午和一夜的传播发酵，早就在府里各处传得神乎其神了。 若是大小姐能传她们一招半式，她们以后是不是也会变得仙风道骨，十分厉害？ 一个会道法的丫环…… 想想就觉得神气！ 看她们兴致勃勃地显然并不排斥学道，云棠也很满意。 又见杨婆子一脸羡慕，知道她识字不多后，云棠又有了主意。 “不管识不识字，只要有人愿意来学，整理报名册子后，让管家安排识字的人来教大家读诵。” “这里还有《太上感应篇》、《清静经》……” 她又拿出好几本小册子，有一千多字的、几百字的，都是熟读了能做早晚功课的。 朝廷要办罗天大醮，必然也会要求百姓熟读这些，增加向道之心，更有利大醮效果。 她不过是提前在府里安排下去。 至于谁学谁不学……不重要，都是各人选择而已。 看她能随手拿出这么多书，还是凭空出现的。 此时在屋里的杨婆子和四个大丫环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大小姐不敢有半分二心。 云棠留下那些书后就出了门。 四个丫环也不惦记跟大小姐出门了，桌上碗盘喊了外头的二等丫环来收拾。 她们挤在一处小心翼翼地捧着书，因为杨婆子识不了几个字，着急地催促她们念出来。 云棠往东院方向走，就见胡管家往她这边过来了。 “大小姐，侯爷有交代，您今儿跟着二公子和二少夫人去逛街，有什么要买的自己挑选。” “还有昨儿没说的，您以后在府中的月例是五两银子。” “和二小姐一样，这是侯府一直以来就定好的规矩，没有针对谁。” “您若是觉得不够用……侯爷会从自己的私库再补给您一些。” 胡管家恭敬地转达了侯爷的意思，心知大小姐在侯爷心里，果然是不一样的。 “不少了，照府里规矩就行。”云棠不在意地道。 她虽是个道士，但她师兄多啊。 天机阁的、执掌道观的、当皇帝的、经商的、首富家的、国公家的、门派掌门还有大地主…… 就是游方道士十师兄，平时忙着降妖除魔没心思赚钱，也能掏了许多妖魔洞府弄到一些稀世珍宝。 九师兄执掌青龙卫的俸禄，虽与其他师兄们的财富没得比。 但也时常画些符交给天机阁卖，赚来的钱给她买吃买穿不在话下。 她其实很好养活的。 “我想了想，我刚回来，连昨晚家宴都没有吃成，一家人聚在一起也还太生疏。” “不若……管家你派人替我往各房姐妹们那儿传句话。” “我今天要去绣玉楼逛逛，若她们想去的直接去，我在绣玉楼等她们，给她们挑些见面礼。” “二哥二嫂那边……也不用他们辛苦一直陪着我。” “上午能在绣玉楼碰面即可，中午再在如意楼吃饭，我请客。” “其他哥哥弟弟……” “嗯，听说没有比我小的弟弟了，反正我会安排大包厢，哥哥们想去的直接过去。” “对了，不分嫡庶，我只认兄弟姐妹，别把谁漏掉了。” 云棠神态自若地发出了邀请。 今天做早课时她想到，前世这些同辈兄弟姐妹有的无视她、有的鄙视她。 无视她的不过是觉得，一个外头长大的野丫头、不受宠的嫡女，没有价值交好。 鄙视她的，只是江映雪的帮凶罢了。 这一世她有备而来，从一开始就不示弱，反而得到了永安侯的重视。 若她再将其他兄弟姐妹也争取过来，把那些有敌意的人孤立了，会很有意思的吧？ 只是目前，她还摸不准各房的人是何态度。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这些人的态度也会改变吧？ 若能让他们跟着自己奉道，也是功德。 三师兄说过，她现在可求不了无为。 师父和师兄们、师侄们都在为赚功德而努力着。 她这时候求无为，又有何脸面去见九师兄？ 若她能赚到这些亲族的功德，便是多费些心思应酬一下，也值得了。 道士避世修行的同时也入世积善，降妖除魔、济世救民、祈福度劫皆是道。 胡管家没想到大小姐会主动示好兄弟姐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后，随即便笑着应诺。 知道云棠这就要出门后，立刻抬手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很快就有个小厮跑了过来。 “赶紧通知林管事，给大小姐准备出门的马车。” “再去通知护卫队青锋，安排四个护卫跟大小姐出门。” 小厮答应着跑了。 云棠本想拒绝。 可面对胡管家一脸“属下是为了大小姐好”的表情，只得咽下了要说的话。 想到之前和杨婆子四丫环们说过的话，她又与胡管家说了一遍。 胡管家是见识过云棠手段的，不管是在无为居还是昨晚凌空飞跃的实力…… 立刻就答应安排，他自己还先报了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