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修无情道后师兄们哭着求原谅虞昭叶从心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正版》 第一章 重生 “真晦气,今日偏偏轮到你我师兄弟二人轮值,不能一睹清衍真人收徒典礼的盛况。”“谁说不是,清衍真人早放出话来,收叶师妹为关门弟子,此后再不收徒,错过这次典礼,以后再也没机会了。”“都怪虞昭!若不是她妒忌心切,在切磋时故意打伤叶师妹,也就不会被清衍真人罚在黑狱思过,还连累我们。”“……”黝黑封闭的空间。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女闭目蜷缩在角落里。她脸色苍白胜雪,发丝凌乱,唇瓣挂着斑驳的血迹。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心也深深拧紧,睫毛如折翼蝶,时不时扑扑颤动几下,显然极不安稳。倏地,她猛地睁开眼睛,琉璃般澄澈的眼眸中满是惊惧,渐渐又被迷茫代替。她不是死了吗?手掌下意识捂住心口。虞昭还记得,剑尖刺入心口的冰冷与疼痛,以及众人鄙夷厌恶的视线。视线迟缓地扫视四周。周遭一片漆黑,连丝光线也无,寂静得可怕,仿若死地。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虞昭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黑狱!五行道宗用来惩处穷凶极恶的邪修之地!她也曾被关进过这里一次。从那次之后,她开始怕黑,性子也越发怯懦乖顺。因为她怕,她怕再进入此地。所以……她这是重生了?这个认知令虞昭胸口发闷,她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心跳一声大过一声。咚!咚!咚!在眩晕感袭来前,虞昭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疼痛以及带着铁锈的血腥味刺激神经,她的双目瞬间清明,嘴角缓缓勾起讥诮的弧度。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前世,她是父母不详的,从记事起就在外漂泊,六岁时,偶遇外出访友的清衍真人,被带回五行道宗,赐名虞昭。而后她在启蒙仪式上测出单一水灵根的顶尖天资,顺理成章的拜入清衍真人门下,成为年纪最小的六弟子。那时,清衍真人也曾当着五行道宗众人宣称,虞昭将是他的关门弟子。那句话犹言在耳,可最后也只有她一人当真了。就像她努力讨好所有人,却落得一个利剑穿心,肉身销亡的下场。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在虞昭脑海中不断闪过,她眼中灼灼燃烧的怒火逐渐平熄,最后化作一派死寂。前世,清衍真人救她一命,后来她用自己的性命和一身血肉偿还了。这一世,她谁也不欠了!这时。一阵刻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虞昭抬起头。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伫立前方。“六师妹,你可知错了?”男子一身白衣,面目清俊,长身玉立,声音清润如玉,腰间还悬挂着一柄长剑,一派君子端方气质。是她的大师兄。方成朗。虞昭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寸寸打量。此时的他们还没有因为叶从心反目,所以她能够在他眼中找到隐晦的关怀与忧虑。这是她前世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但如今她不在乎了。似是见虞昭久久未曾开口,方成朗眉头一皱,“六师妹,你这次太肆意妄为了,你可知道叶师妹因为你在床上整整卧床三日,差点留下暗疾。师尊为替你赎罪,松口答应收叶师妹入门。好在叶师妹心性善良,并不怪罪于你,只要你真心认错,我就替你向师尊求情,尽早放你出来。”虞昭心中冷笑一声。是,她前世确实嫉妒叶从心。清衍真人一共收了六名弟子,她年纪最小,又是唯一的女子,自然受到偏宠。连最不爱与人打交道,醉心炼丹的四师兄,唯独面对她时,才会耐心多说几句。可叶从心出现后,一切都变了。叶从心是五行道宗叶长老的独女,生来便有不足之症。叶长老怜惜幼女,将她接到身边亲自教养。她身体虽病弱,但性格活泼,天真烂漫,很快就与五行道宗的师兄师姐们打成一片。当虞昭察觉不对时,她的五位师兄口中已句句不离叶从心,他们居住的独月峰更是叶从心的常来之所。虞昭那时也不过十三岁,见师兄们的注意被他人分走,心中自是不好受。为了抢回师兄们的注意,她做了很多事但她敢发誓,唯独没有伤害叶从心这一条。叶从心受伤,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我知错。”虞昭眼眸微垂,一字一句说道。前一世,因她不肯认错,她在黑狱中呆了整整一月。这里没有昼夜,也没有声音。极致的黑暗险些将她逼疯。最后,还是负责看守的弟子发现她神智不清,上报宗门,她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即使如此,出去之后她仍未能洗脱身上的罪名。反正他们已经将罪名加诸她身,那她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区别?“真是你做的?”方成朗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失望。“是。”“好,既然你已诚心认错,我立刻回去禀明师尊,求他收回成令。”“多谢大师兄。”少女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方成朗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刚走几步,他的脚步突然顿住。他后知后觉虞昭的表现有些反常。虞昭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伤叶师妹后,不加反省,反而将过错推到叶师妹头上,最后惹恼师尊,受到严惩。在被关进黑狱前,他曾找虞昭谈过一次,当时她不肯认错,还哭着求他帮忙找证据。他见虞昭言辞恳切,以为其中另有隐情,便允了她的请求,替她奔走,然而得到的答案十分一致,都说是虞昭主动伤人,叶师妹无辜受伤。他失望至极,来黑狱见虞昭并告诉她结果,希望她能主动认错。他现在都还能回想起虞昭心如死灰,不可置信的表情。只过去短短三日,虞昭的反应就截然不同。是真心悔改还是……方成朗忍不住回身望去。少女微垂着头,单薄的身体几乎与阴暗融为一体,眉眼的神情模糊不清。陌生的模样令方成朗心头一紧,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中夹杂着几分迷茫。 第二章 我来接你回家 独月峰。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方成朗拾阶而上,沿途遇上不少参加完典礼的弟子,热情向他行礼。他含着笑意,一一回应,举止自若。等他走后,三三两两的弟子围在一起不住感叹:“方师兄不愧是清衍真人的首徒,一言一行颇有君子风骨。”“清衍真人挑弟子的目光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除了那颗老鼠屎,其他弟子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清衍真人当初肯定是被虞昭的水灵根骗了,以为她天资过人,结果七年过去,她修炼进度堪堪与门内普通弟子齐平,前不久才完成筑基,连后入门的叶师妹也比不上。”“哼,虞昭要是肯把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放在修炼上,说不定早就筑基了。”“是极,是极!”戏谑的说笑声钻入方成朗的耳里。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小六并没有他们口中那样不堪。指责的话却无法出口。说来说去,还是小六行事太过莽撞,才招来口舌。方成朗摇摇头。待风波过去,他会教导小六改过自新,重新获得同门的认可。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就来到清衍真人的洞府外。“师尊,弟子方成朗求见。”“进。”大门打开,少女娇俏的笑声从里面传来。原来小师妹也在。方成朗的神色不由柔和下来,迈步入内。“大师兄,你回来了。”进入大厅,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迫不及待迎了上来。她面容姣好,肤色莹白,一条缠花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静似明月皎皎,动似弱柳扶风。“小师妹。”方成朗微微颔首,上前与端坐上首的男子行礼。“见过师尊。”清衍真人身着素白道袍,寒夜似的眸子冷光湛湛,全身上下无任何美玉华物点缀,却无端给人一种高不可攀之感。他神色冷淡开口:“何事?”方成朗咬咬牙,然后掀开道袍,双膝跪下,“师尊,六师妹已认错,请师尊收回惩罚。”叶从心一怔,有些无措地捏了捏衣角,随后在方成朗身边跪下,声音清脆:“师尊,既然六师姐已知错,求师尊饶过她一回吧,从心已经不疼了。”清衍真人嗓音冷冽:“虞昭她伤你至此,你还要替她求情?”叶从心抿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六师姐是关心则乱,她害怕我抢走师尊和师兄的喜爱才会下重手。其实,其实我能够理解六师姐,因为我也不想将这么好的师兄和师尊分给其他人。”方成朗闻言,神色动容地侧目看了她一眼。一颗心柔软得不可思议。叶从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既然我现在已经拜入师尊门下,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所以我原谅六师姐了。师尊也不要怪六师姐,好不好?”最后一句话,语气又娇又软,若不是方成朗和清衍真人耳力极佳,险些听不清楚。清衍真人沉吟片刻,“既然小七开口……成朗,明日来取我的符印。”方成朗一喜,“多谢师尊!”“先别高兴得太早,你告诉虞昭,虽有小七求情,但错就是错,明日你监督她当众向小七道歉,让她长个教训。”“师尊……”叶从心着急想要拒绝,旁边的方成朗一口应下。“师尊放心,我会监督六师妹向小师妹道歉的。”就算师尊不提,他也会要求小六道歉的。这是她欠小师妹的。她当还。清衍真人摆手,示意他们离开。出了洞府,叶从心不满地撅起嘴,“大师兄,你为什么要答应啊!当众道歉太伤害六师姐的自尊了,你让其他的师兄师姐们以后怎么看她呀!”“犯错就要认罚,小师妹,这是规矩。”方成朗抬手,轻轻揉了揉叶从心的发顶。叶从心脸颊微红,语气弱弱:“那,那我听大师兄的。”“今天举办拜师典礼,你肯定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好,大师兄也早些休息。”叶从心乖巧地点了点,转过身,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身处黑暗,很难分辨时间的流逝。虞昭不敢想自己身处之地,只得任由心思发散。前世,她的修炼生涯十分坎坷。别人修炼是事半功倍,而她修炼是事倍功半。问题的根源就出在这次的诬陷事件。面对千夫所指,她不肯认错,情绪激动下,她当众顶撞了清衍真人一句,然后她就被盛怒的清衍真人拍了一掌。清衍真人是五行道宗四位化神修士之首,哪怕只用了不到百分之一的力度,也不是她这个刚筑基不久的小修士能够承受的。所以,在这一掌之下,她道基受损,修炼速度一落千丈。等她后来想要弥补时,无论服下多种灵丹,也于事无补。如今是她伤初期,伤势还不算严重,仍有挽回的余地。虞昭舔了舔嘴角干涸的血迹。摆在她面前的有两种解决办法。第一种,将情况告知清衍真人,求他赐药。清衍真人手中有一枚四品回灵丹,恰好对症。这是最简单的,也是虞昭最快放弃的方法。她不想再和清衍真人以及他的弟子,有任何瓜葛。而且这枚回灵丹会在不久后被清衍真人赐给叶从心。说明他心中早已有意,她想求,也未必能求来。所以她其实能够使用的只有第二种办法。散基重修。道基是筑基之本,道基损毁,修为也会随之倒退,并且重新筑基,难度也会翻倍。不到万不得已,虞昭也不想用此破釜沉舟之法。但她没有选择。前世的经历告诉她,没有人值得她去相信。她能够倚仗的只有自己。何况散基于她而言,还有另外一个好处。五行道宗海纳百川,并不局限弟子选择修行的功法。虞昭的五个师兄选择的功法各不相同,如大师兄方成朗修行剑道,二师兄蓝子渝修音道,只有她则跟随清衍真人修行他的独门功法,海上明月诀。此诀威力甚大,在整个修仙界也赫赫有名,与之相对应的是修行难度极大。这也是虞昭修炼速度一直与普通弟子持平的原因之一。如今重来一回,她再修炼海上明月诀,必定得心应手。可这违背了她的本意。她要彻彻底底与那群人划清界限。海上明月决,她不会再修炼。散基重修势在必行。只是一时之间,虞昭也不知道自己该选择修炼的功法,她双眼渐渐空明。思索间,一缕微光划破黑暗。“小六,我来接你回家。” 第三章 当面道歉 方成朗逆光而来,语气里透着熟稔的亲昵。虞昭眯着眼,有片刻恍惚。都说长兄如父。方成朗在她心目中一直扮演的就是亦父亦师的存在。清衍真人将她收入门下不久,心有所感,匆匆闭关,是方成朗填补她成长的空白,伴她长大。她第一次引气入体,第一次写字,第一次修习法术,乃至第一次筑基,都有方成朗的身影。如果说她对清衍真人是畏惧敬重,那对方成朗就是全身心的依赖与信任。所以当她发现方成朗落在她身上的注视越来越少时,她害怕了。她费尽一切去挽回他。他说女子该娴静淑雅,她便拘着性子,不再嘻嘻哈哈,淘气跑跳。他说修行该勤学不缀,她就挤出时间,闭门苦修。他说修士该自强自立,她就忍住倾诉的欲望,独自承受苦涩的滋味。她努力向方成朗口中完美师妹的标准靠拢,却听到他对叶从心说:“你这样就很好,保持本心,天然质朴。”太可笑了!虞昭慢吞吞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身在光明中的方成朗。然后面无表情从他身旁掠过。这一次,她不要再追逐他了。方成朗愣了一下,以为虞昭还在生气,眉头蹙了蹙。须臾,他又叹了一声。罢了,小六年纪尚小,自幼又无父母照料,礼仪不通是他之过。他回去也该自省一番才是。这边。虞昭已经踏出黑狱的地界。明晃晃的日光,刺得她眼睛酸涩,脚步不由一顿。她眯着眼辨了一下方向,抬脚向独月峰的方向走去。方成朗本想叫住虞昭,见她脚下生风,只得快步追了上去。不多时,独月峰巍峨的轮廓映入眼帘。此时,一大群人乌泱泱的站在独乐峰的山脚下,以为首的一男一女最引人注目。男子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薄唇轻扬,眉宇间流淌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洒脱肆意。女子仍是一身鹅黄广袖流仙裙,梳着双髻,笑靥如花,不掩娇弱。虞昭见到二人,脚步顿止,眼神幽深。二师兄蓝子渝。小师妹叶从心。又见面了。“怎么,进了一趟黑狱,连人都不会叫了?”蓝子渝轻轻挑眉。他的话引来一片不怀好意的附和。“对啊,难不成是变哑巴了?”“她肯定是觉得没脸见人吧!”“谁说的!虞昭脸皮那么厚,怎么可能不好意思!一定是装的!”“……”“你们别说了!”叶从心跺跺脚,制止众人,又一脸关心的对虞昭道,“六师姐,你的身体还好吗?怪我那天没拦住师尊,害你也受了伤,我很难过。”若不是时机不对,虞昭真想为叶从心鼓掌。叶从心的表演可谓浑然天成,细致入微,难怪她的一众师兄被她耍得团团转她也是因着有前世的经历在,才能轻易看透她的伪装。落后一步的方成朗脸色一变。他怎么把这件事忘了!小六那天可是吐血了!他这时才想起虞昭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他竟然疏忽至此,全然没有过问!他心下焦急,又气她虞昭不知轻重,快步上前拉住虞昭的手腕,脱口而出:“小师妹,你也太不懂事了,受了伤为什么不和大师兄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服药?”他一时情急,误喊出虞昭以前的称呼。在叶从心出现前,独月峰只有一位小师妹。那就是虞昭。叶从心手指一紧,神色有片刻凝滞。该死,本来是想提起虞昭那日被师尊拍了一掌的丑事,没想到弄巧成拙了。看来他们还是没有完全放弃虞昭。也是,就算养只小猫小狗,时间久了也多少些有感情,她需要再添一把火才是。虞昭看也没有看方成朗一眼,一个巧劲儿挣脱他的手,看向叶从心,微微一笑,“多谢师妹关心,我一切安好。其实我还想感谢师尊,多亏师尊的那一掌,将我彻底打醒了。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昨日生。师姐我已经看开了。”众人面面相觑。虞昭这话什么意思?她是彻底放下了?“嗤!”一声嗤笑,打破寂静。蓝子渝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你能有此觉悟,真是可喜可贺。既然如此,你就当着大家的面给小师妹道歉吧,也让大家看看你的决心。”蓝子渝才不信虞昭的鬼话。虞昭心思深沉,最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小师妹以前没少受她欺负。他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替小师妹出口恶气。“对!道歉!我们不信你说的,我们只要你道歉!”“道歉,向叶师妹道歉!”“道歉!道歉!”众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庞大的音浪,响彻云霄。原本不知道这件事的五行道宗弟子寻着声音也纷纷赶了过来。人潮汹涌。虞昭站在中心,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灼热视线,仿佛又回到死的那一天。那日,她终于查出叶从心的秘密。她一直很好奇叶从心明明是三灵根的普通资质,为何修炼速度异于常人,不到百岁,臻至化神,成为五行道宗最年轻的化神修士。原来叶从心与邪崇做了交易,她可以吞噬气运,来壮大自身。她的师尊、师兄,乃至天元大陆所有天资出众的修士都是她的祭品。虞昭以为揭开真相,所有人便能看清叶从心的真面目。可结局并不如她所想。没有人愿意相信她,都认为是她在栽赃污蔑叶从心。她的三师兄苏鸣还嚷嚷着说,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他也甘愿被小师妹吞噬气运。还说她心肠歹毒,比不过小师妹一跟脚趾头。最后,她死在师尊剑下。名义是清理门户。死后,她的躯体被叶从心愤怒的追随者们挫骨扬灰,连个全尸以没留下。那天,叶从心也如这般,静静地站在人群中央,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仿佛虞昭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虞昭笑了。道歉?她当然要道歉。她要将叶从心高高捧上神坛,再亲眼看着叶从心的拥护者们,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沦为脚下尘泥! 第五章 前世隐秘 骑虎难下。叶从心开始后悔,昨天便不该同意让虞昭当众道歉,今日就被虞昭架在火上烤。她求助般的看向方成朗,见方成朗一脸凝重,却没有开口制止的打算,心中不由对他也产生一丝怨怼。“嗯?”虞昭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所有人都在等待叶从心的反应。叶从心不得不硬着头皮从虞昭手中接过紫云竹笛,“谢谢师姐。”轰!一股充斥着戾气的怒意喷薄而出。蓝子渝又惊又怒,目中泛红。“虞!昭!”周围的弟子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退去,露出惊惶之色。叶从心下意识也往后退了一步。实在是蓝子渝此时的神情太过骇人,连她也不由得生出畏惧。“子渝!冷静!”方成朗几步上前挡在虞昭身前,轻轻拍打蓝子渝的手臂,以作安抚。下一刻。他怔愣住。蓝子渝的双臂正在颤抖。方成朗第一次意识到蓝子渝好像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嫌弃虞昭。“歉也道了,礼也送了,我就不打扰诸位了。”虞昭漫不经心地拱拱手,迈步离去,将愕然的众人抛之脑后。“她,她就这么走了?”有人不可置信地喃喃出声。以往蓝子渝皱皱眉头,虞昭就能担心地围着他打转。今日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莫不是……疯了?蓝子渝的神情有片刻呆滞。走了?虞昭竟然走了?没有道歉?没有解释?就这么一走了之?短暂的惊诧后是滔天的怒火。“好!好得很!”胸腔中有怒气不断冲撞,蓝子渝牙齿险些都咬碎了。“子渝,你先冷静一下,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方成朗很头疼。本来以为化解了小六和小师妹之间的矛盾后,大家就能其乐融融相处,偏偏二师弟又与小六闹了起来。蓝子渝红着眼道:“我很冷静!”方成朗叹了一声,努力扬起一抹微笑,扭头叶从心道:“小师妹,你先回去休息,我和你二师兄聊一聊。”叶从心看了一眼蓝子渝,很有眼力见的点头答应,也不敢提紫云竹笛的事,走得飞快。其他弟子虽然很想看独月峰的热闹,但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方成朗对蓝子渝冷声道:“跟我来。”清衍真人常年闭关,方成朗作为大师兄,威望素着,蓝子渝心中有再多不愿,也不敢违背。两人在独月峰上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子渝,你今日有些冲动了。”方成朗面色肃穆。若不是有他在,独月峰差点成为整个五行道宗的笑话。“大师兄,是虞昭辱我在先,从此以后我与她恩断义绝。”蓝子渝阴沉着脸。“胡闹!”方成朗厉声喝斥,“六师妹如何辱你了!”“她将我的东西赠予别人!”蓝子渝只要回想刚才那一幕,就觉得胸腔的怒火蔓延四肢百骸,欲要将他的身体乃至灵魂焚烧殆尽。“那不是别人,那是你的小师妹,是叶从心。你一向不是最亲近小师妹,为何不能接受?”蓝子渝神色一滞,眼中划过些许迷茫,“那,那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六师妹和小师妹皆是你的师妹,有何不同?”方成朗步步紧逼。“她,我……”蓝子渝噎住,最后索性一咬牙,“就是不一样!”紫云竹笛是他第一件打磨成功的成品,倾注他所有的心血,意义非凡。世上仅此一个!再无替代!就像那片紫云竹林里不会再有第二根同样的紫云竹,他也不能再造出一支同样的紫云竹笛。方成朗闻言,神色反而柔和下来,“子渝,其实你心里还是在意六师妹的,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蓝子渝闻言暴跳如雷:“不可能,我怎么会在意她!从她打伤小师妹那天起,我就知道她是个心思深沉,心肠歹毒之人!我怎么可能在意这样的人!”方成朗眉头紧锁,有些愕然,又有些不解。在他的印象里,蓝子渝和虞昭的关系颇为亲近。就算虞昭这些年没有以前懂事可爱,也不至于给蓝子渝留下如此糟糕的印象。这其中是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吗?他还想接着再问,蓝子渝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十分激动,“大师兄,你不用说了,就算虞昭跪下来磕头道歉,我也绝对不会原谅她!我与她,不死不休!”说罢,也不等方成朗反应,气咻咻地跑了。方成朗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二师弟这边是说不通了。还是让小六主动去道个歉吧。毕竟事情因她而起。……独月峰的一处洞府。虞昭盘膝坐在石床上,嘴角上翘,心情极好。今日,她将紫云竹笛送给叶从心,是想亲手斩断与蓝子渝的过往,也有促进叶从心和蓝子渝关系更进一步的意思。前世,不知是巧合还是叶从心有意维护,与她交好的无一不是当世的青年才俊,天之骄子。但奇怪的是这些天之骄子前期势如破竹,表现亮眼,后面无一不呈现疲软之势。唯一的例外便是叶从心。在许多人停滞不前的时候,她潜力爆发,最后竟压制所有天骄,成为年轻一代中最快化神的修士,风光无限。虞昭起初并没有怀疑其中蹊跷,因为叶从心极受师尊与众师兄喜爱,灵石丹药拿到手软。只要叶从心张口,哪怕是天上地下难寻的宝物,也有人抢着为她效劳。在无数天材地宝的投喂下,叶从心的资质再差,修炼速度也不会慢到哪里去。虞昭真正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是蓝子渝闭关准备冲击元婴期。蓝子渝为了能够破丹成婴,单是养精蓄锐就花了十年,期间更是做足各种准备。就连清衍真人也断定蓝子渝的突破万无一失。然而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蓝子渝突破失败,还遭到反噬,险些修为尽丧。虞昭那时和蓝子渝乃至独月峰所有人的关系已势如水火,但见蓝子渝形如枯槁,仍忍不住心疼他的遭遇。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要安慰蓝子渝的时候,传来了叶从心结婴成功的消息。那时怀疑的种子便在虞昭心中生根发芽。 第六章 守藏楼 世上竟有人能够通过吞噬气运,来壮大己身。如此骇人听闻的手段,传扬出去,必定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然而落在叶从心身上,却在她三言两语下,引导为一起恶意的栽赃。站出来指认叶从心的虞昭便成了罪魁祸首。清衍真人震怒,亲自废去虞昭一条手臂,并下令将她逐出师门。那一日,下了好大的雨。雨水模糊了虞昭的视线。她看不清众人的神情,只有尖锐刺耳的骂声一个劲儿往耳朵里钻。她想捂住耳朵,却无法抬起胳膊。好疼啊!她的头,她的手臂,还有她的心口……每一处的疼痛都令她刻骨铭心。虞昭自嘲地勾起嘴角。以前,她总以为只要真心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可直到她在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才明白,有些人只知索取,不懂感恩,是天生的白眼狼,旁人付出再多,他也只会觉得理所应当。这一世,她不会迎合任何人,她只想自私一点,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修真界弱肉强食。想要安稳地活下去,就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散基重修之事,迫在眉睫。当务之急是寻求一个新的法诀。虞昭略一沉吟,决定明日去守藏楼碰碰运气。守藏楼是五行道宗藏书之所,共六楼,其中一、二层对弟子开放,三层以上对金丹期弟子及长老开放,四层对应元婴期,五层对应化神期,六层是宗门重地,只对宗主与太上长老有权入内。而虞昭之所以说是碰运气,是因为守藏楼内虽收集多种法诀心法,但真正珍贵的心法多在三层以上。一、二层内放置的多是修真界常见的基础法诀,还有五行道宗先祖的名人传记,这些对虞昭的帮助并不大。只是她目前没有更好的解决之法,且她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所以仍决定试上一试。休整一夜,第二日清晨,虞昭离开洞府,前往五行道宗的守藏楼。说起来,虞昭前一世在五行道宗修炼百余年,前往守藏楼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好在修真者记忆绝佳,她不需要询问,也能找到前往守藏楼的路。路上偶尔会遇到五行道宗弟子,纷纷向她投来好奇、玩味的眼神。虞昭目不斜视,不多久,一座巍峨高楼,映入眼帘。五行道宗在修真界众多门派中排名首位。修真界还有“一宗,两门,四派”的说法,其中的一宗指的便是五行道宗。因此五行道宗的守藏楼格外恢宏,尽显超级宗门风范。虞昭来到守藏楼下后便没有立即入内,而是驻足欣赏片刻,才迈步走上台阶。跨过门槛,虞昭首先见到的是坐在门边,负责登记的一位白胡子长老。虞昭一愣,眼中不由浮现一抹笑意。这也是一位怪人。她记得这位白老胡子长老姓古,原先是执法堂的长老,后来因为性格古怪,不通人情,受到多名电弟子投诉,后来被宗门安排到守藏楼看守藏书。执法堂享有宗门执法权,在宗门地位颇高,而守藏楼是宗门出名的清净之地,古长老从执法堂调到守藏楼,显然不是一件好事。换做其他人必定会心有不甘,古长老却欢天喜地,当天就兴冲冲去守藏楼上值,一呆就呆了数十年。不少人私下里笑古长老胸无大志,自甘堕落。前世,虞昭将大多精力放在她的五位师兄以及师尊的身上,剩下的精力投入修炼中,所以从未关注过这位古长老,其他人谈论古长老的话也只是在她耳中过一遍,从不留心。此时,古长老正捧着一本古籍,看得入神,虞昭好奇心起,不由又多看了古长老两眼。古长老体型富态,脸色红润,白发白须,眼角有着淡淡的细纹,一双眼睛如婴儿般明亮澄澈。虞昭的打量并不算隐晦,古长老却没有分来半点心神。果然。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外界纷纷扰扰,古长老只想安守在他的一方净土之上。虞昭若有所悟。她无声的向古长老行了一个礼,然后才将视线投入一层的众多书架。书架共七层,每一层都列满整齐的书籍,而整个守藏楼一层共有一百零八个书架。想要从众多藏书中找到对虞昭有帮助的书籍,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但这点难度与她前世遭受的苦难相比,又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她径直走到守藏楼一层的角落,从最后一个书架的一层,取出一本书,开始翻看。金刚经,一本基础的金系法诀,适合刚入门,拥有金灵根弟子。虞昭将书放回书架,拿起第二本书。翻开。又是一本金系法诀。虞昭重新将书放下,再拿起第三本。翻开。放下。再翻开。再放下。虞昭目标明确,以极快的速度翻遍第一个书架上的所有书籍,开始翻找第二个书架。一刻钟后,虞昭来到了第三个书架面前。而她反常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在守藏楼一层看书的其他弟子的注意。“好像是独月峰的虞师姐,她在做什么?”“听说虞昭昨日当众向叶师姐跪下道歉,还痛哭流涕,样子可怜极了。”“她可是清衍真人的亲传弟子,怎么会来守藏楼找书?”“……”五行道宗的弟子分为三种。元婴期及化神期的修士门下弟子为亲传弟子,普通金丹期长老门下弟子为内门弟子,无师承的弟子则被称为外门弟子。其中身份最为尊崇的自然是亲传弟子。他们有名师指点,又天资绝佳,连每月宗门提供的供给都高人一等,也就不需要来守藏楼寻找功法。一般会出现在守藏楼中的多是没有师承的外门弟子。虞昭今日突然出现在一层,就像是羊群中多了一只孤狼,十分引人注目,又违背常理。虞昭刚才通过观察古长老,明白了一些浅显的道理,也学会不在意他人眼光,翻书的速度丝毫不受影响。外门弟子资质有限,想要留在宗门,每月需要完成一定的宗门任务。他们的时间也很紧迫,见当事人没有反应,也觉无趣,看了一会儿后,便又各自移开目光,继续寻找自己所需要的法诀。时间悄然无息流逝。 第八章 三师兄苏鸣 六师妹并未被外人夺舍。方成朗应该感到开心。可为何他只觉手中的剑宛若千均,五内如焚。他实在笑不出来。“若大师兄还是不信,我可与师兄同去面见师尊,请师尊用神识一探究竟。”通过夺舍之术占据他人躯壳,外表虽看不出异常,但外来的神魂到底无法与躯壳完全契合,高阶修士细查之下,轻易便能发现端倪。虞昭言语坦荡,眼神不见闪躲,方成朗便是再也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他收起手中的剑,眼含愧疚:“六师妹,是大师兄误会你了,你……”虞昭不客气地打断他,“大师兄还有别的事吗?”方成朗一怔,下意识摇头。“既然无事,那我便先回去休息了。”虞昭厌烦与方成朗无休止的拉扯,也不想再听他讲大道理,干脆利落的告辞。“六师妹!”方成朗急了,上前抓住虞昭的手腕,担心道,“你受伤了!”“无妨,小伤。”“可是……”“大师兄!我今天真的很累,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虞昭声音拔高,眉宇间的不耐烦毫无遮掩。方成朗惊愕地看着她。手指缓缓松开。虞昭对上方成朗困惑的眼神,心中只觉无比畅快。她只是把方成朗对她说过的话重述一遍,方成朗就受不了了。他又何曾知道那些年自己是如何度过的。虞昭冷着脸挣脱束缚,转身大步回了洞府。洞府大门阖上。夜色下,方成朗的身影寂寥凄清。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仍在回想刚才的场景。是,他以前是觉得六师妹性子软弱,不够独立,每日只知围着他们师兄弟打转,好似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偶尔还会产生烦躁的情绪。但如今六师妹性情大变,突然不黏着他了,他竟觉十分不习惯。而且他记得六师妹以前是最怕疼的。每次与五师弟对战后,都会大哭一场,泪水多到能把胸前的衣襟打湿。可这回都流血了,她也没有反应,好似受伤的不是她一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方成朗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烦躁感,突然又想起自己今日来原本是想让六师妹去向二师弟道歉的。刚才忘记提了,此时更张不开口了。还是待六师妹心情好一些,他再去与六师妹谈一谈,这些日子忙着小师妹拜师的事,好像是有些忽略她的感受了。说开了,也就好了。方成朗迈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洞府大门,默然离去,……方成朗用剑只为恐吓,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虞昭,所以虞昭只受了些皮肉之苦。敷上特制的药粉,第二日伤口便已大好,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她昨个整夜一直在惦记与古长老的会面,早已将方成朗抛之脑后。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满心欢喜地准备前往守藏楼,开门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嘿嘿,虞小昭,总算逮到你了,你这几日在忙什么,神出鬼没的,我连着好几日想找你,都没瞧见人。”青年五官清秀,皮肤白皙,眼眸明亮,咧着嘴角,一双酒窝若隐若现。此人正是虞昭的三师兄苏鸣。虞昭一见他,无需思索便能猜出他为何事而来。她淡淡道:“不借。”三师兄苏鸣拜入五行道宗前,是某国皇子,自幼金衣玉食,穷奢极侈,因此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不知节制的习惯。而五行道宗亲传弟子每月供给为十枚中品灵石,五颗补气丹。如此阔气,放眼整个修仙界,都难再觅,可依旧无法满足苏鸣旺盛的欲望。每月刚发放完供给,他就会去宗门外的坊市淘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几日下来,就将还没揣热乎的的灵石挥霍一空。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虞昭成了他的备用钱袋子。每当他囊中羞涩,又遇到喜爱之物时,便会找虞昭“借用”灵石。说是借用,但也从未见他还过。虞昭也不是小气之人,从不看重身外之物,凡是苏鸣开口,她有求必应。所以苏鸣从未想过虞昭会拒绝。闻言,他先是一愣,然后又笑开了:“虞小昭,别开玩笑了,我有急用,下个月,下个月我肯定还你!”说着,他伸手便想去扯虞昭腰间的储物袋,动作十行自然。虞昭略一侧身便躲过他的手,声音中夹杂着冷意,“那等你把我之前借你的六百八十八颗中品灵石还我之后,再谈借灵石的事。”虞昭念出具体数字的时候,心头都在滴血。她加入五行道宗七年,一共也就领了八百多块中品灵石,其中大多都被苏鸣取走,留在自己手中的少得可怜。更可笑的是苏鸣拿了她的灵石,却从不念她的好,还用她的灵石买东西去讨叶从心的欢心。她不乐意,还要被骂作是小肚鸡肠。“虞昭,你认真的?”苏鸣正色不少。虞昭点头。她把灵石交给苏鸣,连声谢也得不到,还不如扔进水里,至少能听个响。“虞昭,你也太斤斤计较了,不就是一点灵石吗,至于张嘴朝我要吗?我又没说不还你!再说,我这次借灵石也是为了给小师妹准备入门礼物,有正当理由,你不借有些说不过去吧!”苏鸣张嘴便是一通的抱怨,脸上的酒窝也被怒气填满,找不到存在的痕迹。虞昭不为所动,硬邦邦的扔下三个字,“我不借!”“你……”苏鸣被她噎住,气得双目瞪得滚圆。“我再说一遍,不借,你赶紧走,别站在门外挡我的路。”换做其他时候,虞昭也许会据理力争,逼苏鸣先还一部分灵石。但她此时惦记着去守藏楼,也就没心情与苏鸣周旋,只想快点甩开他。“好啊!虞昭!你好样的!我算是看透你了!难怪他们都说你自私自利!怪我眼瞎!没有早点发现你的真面目!我以后再也不会找你借任何东西了!”苏鸣看起来很生气。虞昭却笑了。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这些已经无法左右她的情绪。“那真是太好了,记住你说的话,以后不要再找我借任何东西,我不欠你的。”苏鸣本来还想摞两句狠话,但对上虞昭那双漆黑的眼睛,又有些心虚,最后只得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第九章 残缺的幻汐诀 虞昭到达守藏楼时,正逢天光大亮,阳光破开云层,为守藏楼镀上一层金边。她来得早,守藏楼门外空空荡荡。她脚步轻快迈上台阶,看着已经坐在门边的老者,脸上露出笑意,她一边行礼,一边声音清脆的喊了一声,“古长老。”古长老似乎是专程等待虞昭,所以并没有像往日那般捧着书籍,而是神态严肃地端坐在座位上。听到虞昭问好,他神色微缓,抬手在两人身边打出一道禁制。“你当真决定要重修一门功法?”“是。”“海上明月诀乃清衍真人独创功法,在众多水属性功法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你舍得放弃?”虞昭重重点头,心下有所感触。古长老并不是多话之人,之所以再三询问也是为她考虑。重修功法意味着放弃先前打下的道基,重头来过,要慎之又慎。古长老暗自在心里叹息一声。看来清洐真人当真是伤了这个小丫头的心啊!他每日值守在守藏楼,有关虞昭的消息,也零零散散听到了不少。说虞昭如何跋扈,欺负师妹,不敬兄长,怠惰因循,可谓恶名昭彰。换做旁人,也许也会对虞昭心生不虞。然而古长老本就是离经叛道之人,他从不听信外界传闻,他有眼睛,会自己的判断。虞昭并没有传闻中那样不堪。流言过于夸张。那就很有意思了。空穴来风必有因,是谁在背兴风作浪,推波助澜?其实,背后之人不难推测。端看谁获利最多,谁的嫌疑就最大。只是众人宁愿蒙着眼睛,不去深究。“古长老?”古长老越想越深,最后还是被虞昭的声音惊醒。他收起杂乱的心思,看向虞昭,目光中多了一丝怜悯,“我本不欲来掺和进你们独月峰的事,但谁叫你这个小丫头合了我的眼缘,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多谢古长老!”虞昭一脸感激。“先别急着道谢。”古长老摸了摸胡须,“你需向我保证,不会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古长老虽同情虞昭,却也不想得罪化神期的清衍真人。虞昭自是明白古长老的顾虑,认真道:“虞昭启誓,此事绝对不会再传入第三人耳中。”古长老满意颔首,从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放在身前的桌面上,然后朝虞昭使了一个眼神。虞昭迟疑地伸出手,见古长老没有反没有阻止,拿起书册,封面是一片空白。这是一本无名之书。虞昭没有来得有些紧张,她深吸一口气后,缓缓翻开书页。待看清里面内容时,她惊讶地张开了嘴。这不是她猜测的水系功法,而是一本前辈传记。而传记的开头便是那位前辈以自己的口吻,讲述自己如何反杀心怀歹意的道侣。这,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啊……虞昭疑惑地看向古长老。古长老冲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看下去。虞昭便把视线又放回手中的传记,继续往下看,渐渐就入了迷。这位写下传记的前辈自称明月散人,与虞昭一样,天生单一水灵根,早年加入宗门后,因不喜束缚,自请离宗。在历练的途中,她救下一个与她修为相当的男修,两人结伴而行,后来又在漫长的相处中互生情愫,便决定结为道侣。就以明月散人以为他们夫妻二人会成为修仙界有名的恩爱道侣,她的夫君突然提剑,欲夺她性命。原来是她的夫君修炼的是无情道,先入情,再斩情,最后一步便是杀妻证道。明月散人又惊又怒,不敢相信与自己恩爱不移的夫君竟从一开始便对她存着杀心。于是盛怒之下,她不再留手,拼死一搏,最后她亲眼目睹自己深爱的夫君失去最后的一丝生机。那一霎,她悟道了。“无情之道,斩七情,断六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修心之道。而杀妻证道,是为私欲,徒惹因果。是矣,心不死则道不生,欲不灭则道不存,修行乃修心。”明月散人因祸得福,后耗费百年,自创功法幻汐诀,传记的末尾便记载着幻汐诀的功法。虞昭看得如痴如醉。明月散人的一生波澜壮阔,令人心向往之。这本传记也确实带给虞昭很大的启发。前世,她用情太深,下场凄凉。这一世,她不愿重蹈覆辙,断情绝爱,正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彷徨尽去。虞昭当即决定要修行明月散人的幻汐诀,但很快她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本明月散人的传记竟然不是完整的,里面只记载有幻汐诀前三层口诀,与元婴期匹配的后面的内容不知所踪。古长老见虞昭的神情,便知晓她已发现此书的不足之处,幽幽道:“明月散人的宗门一位长老偶然所得,拿到手时就已缺残。若非如此,这本传记的位置该在三楼,你连摸都摸不到。小丫头,你可要想清楚,要不要修炼这幻汐诀。”虞昭手指收紧。明月散人最后虽未提及她的修为,但根据字里行间的一些细节之处,虞昭猜测她的修为至少也是元婴后期,有极大的可能与她的师尊清衍真人一样是化神期老怪。此时,若摆在她面前的是完整的幻汐诀,她不会有丝毫犹豫,立刻应承下来。可偏偏这是一本残缺的功法,前期倒看不出影响,等她结为金丹后,下次突破时,很难提供帮助。越往后,越是拖累。虞昭眼神挣扎。良久,她眼神坚定:“我想好了,就它了!”幻汐诀是虞昭知晓的功法中唯一一个可以与海上明月诀相提并论的功法。她已经放弃了一部顶尖功法,她不想再放弃第二部。何况离她结为金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定她福星高照,中途找到残缺的另外一部分传记,补齐功法,功德圆满。古长老摆摆手:“你既已拿定主意,就回去准备罢。”“古长老大恩,虞昭铭记于心,若有机会,必当报答。”虞昭拱手行礼。“你若真想报答我,就努力一步一步往前走,让我看看你能走得多远。”“弟子必竭尽全力!” 第十章 周今越 虞昭不是行事拖沓之人,用玉简拓印下幻汐诀前三层的口诀,又与古长老告别后,她回到洞府,清点自己的家当。七枚中品灵石,二十六枚下品灵石,三颗补气丹,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加起来看着不少,有价值的并不多。虞昭不禁苦笑一声。五行道宗的亲传弟子中恐怕再难找出比她还要贫穷的。散基重修四个字说来轻巧,然而背后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单是重新筑基所要耗费的灵力就是一个无底洞。而且为了尽可能将散基的伤害降到最低,虞昭还需要准备几种药效温和的丹药。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她手里灵石根本不够用。她低头沉思,该从哪里再弄一笔灵石回来。找苏鸣讨要以前借出去的灵石?不行。先不说苏鸣愿不愿意还,就说他有没有多的灵石还债。要知道落在苏鸣手里的灵石就过不了夜,否则也不会一大早堵在虞昭的门口,要借灵石。去借?可虞昭都不知道该找谁开口。她从来只与师兄们打交道,在五行道宗几乎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虞昭有些犯难。没有灵石,散基重修的难度会增加许多不必要的难度。这时,虞昭突然想到什么,兴奋地击了一下掌。她差点忘了,今日正是宗门发放供给的日子,她可以领到十块中品灵石。一块中品灵石抵得上一百块下品灵石,十块中品灵石能买不少东西了,加上她手里的灵石,勉强够她使用。虞昭将摆在面前的东西收进储物袋,出门往发放供给的功德堂而去。她与叶从心握手言和的消息,经过几日的发酵,已经传遍五行道宗的每个角落。其他弟子见到她态度要比几日前客气不少,至少没有人再敢当着她的面嘲讽她。虞昭虽然已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但也觉得耳根清净不少。不多时,她来到功德堂,熟门熟路的走到发放供给的地方。此时这里已经围满前来领取供给的弟子,排成五行纵队。虞昭随意挑了一个队伍,排在末尾,安静地听着其他弟子闲聊。“虞师妹。”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虞昭回头,一张千娇百媚的芙蓉面映入眼帘。“周师姐?”她不敢置信地喃喃出声。“周师姐回来了!”“见过周师姐!”“周师姐好!”周今越先笑着与众人回了礼,然后笑吟吟地揉了揉虞昭的脑袋,“多日不见,虞师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无比真实的触感令虞昭眼眶一阵酸涩,险些落下泪来。是周师姐!活生生的周师姐!周今越,五行道宗宗主座下大弟子,所有五行道宗弟子的大师姐,六岁入门,十岁筑基,二十岁结丹,修炼速度堪称逆天。她生得一副娇媚动人的面容,性子却十分利落果敢,在为人处事上也十分通透,深受弟子爱戴。五行道宗不少人都认定她是下一任宗主的最佳人选。就是这样一位名副其实的天之娇女,却以一种惨烈的方式丧命于妖兽之口,最后找回的只有她的一件残破法器。虞昭还记得消息传回的那日,天空阴云密布,整个五行道宗一片愁云惨淡。宗主伤心欲绝,当场呕血。虞昭也狠狠哭了一场。周今越是五行道宗中少数不受叶从心影响,对她的态度一如往昔的友好。而她与周今越相识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她刚入门的时候。那年她才六岁,清衍真人将她带回独月峰后,就将她扔给方成朗照顾。方成朗虽然沉稳心细,但此前从未有过照顾师妹的经验,再加上男女有别,颇感棘手。最后是周今越将虞昭带到身边照顾了一阵,等虞昭有一定的自理能力后,才将她送回独月峰。刚回到独月峰的虞昭很不适应,整日哭闹着要见周今越,可周今越身为宗门的大师姐,少有空闲时间,再加上五位师兄每日插科打诨的陪伴,虞昭也就渐渐不再提起。但在虞昭心里,一直有一块位置是属于周师姐的。如今见周师姐好好的站在眼前,虞昭再一次庆幸自己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次,她一定要阻止悲剧发生!“虞师妹,眼睛怎么红了?别说是因为太想师姐我了。”周今越笑着打趣,态度亲昵。“嗯。”虞昭用力点头,“我很想念师姐。”很想。周今越有些诧异,随后眼中闪过怜惜之色。虞昭的性格比较内敛,还从未对她说过这样露骨的话,想来是因为清衍真人收徒的事,受了不少委屈。周今越三个月前接了一个宗门任务,昨日一回来就听到虞昭的消息。她虽未去过黑狱,却也知道那不是修士能够久留之地,清衍真人未免过狠心,竟然舍得送弟子那种地方。方成朗他们也是不中用的,就眼睁睁看着,也不知道阻拦。周今越心中既怪自己回来得太晚,又怪独月峰的人心狠,沉吟片刻,认真道:“虞师妹,你若是觉得不开心了,便来日照峰找我,有我在,他们不敢做什么。”维护之意,溢于言表。虞昭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她在想,前世若是周师姐没有遭遇意外,那在她众叛亲离时,是不是也有人会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虞昭忍住泪意,点头微笑:“好,我信周师姐。”周今越没有回答,只笑着又揉了揉虞昭的脑袋,然后转头讲起了她这次外出做任务的经历。虞昭听得很认真。交谈间,时间飞誓。虞昭前面的弟子一个一个减少。直到前面空无一人时,虞昭递上自己的身份铭牌。“张师兄,我来领取供给。”张师兄是一个圆脸圆眼的青年,长相讨喜,笑起来一团和气。他是功德堂孙长老的弟子,时常出没功德堂,五行道宗弟子几乎没人不认识他,虞昭也不例外。张师兄看见虞昭,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虞师妹,你怎么来了?”虞昭不解,“今日是发放供给的日子,我来领供给啊。”“可是你的供给已经被别人领走了呀。” 第十一章 他把她虞昭当作什么 虞昭一惊,脸色沉了下来。张师兄立刻意识到事情出了差错,连忙翻开登记的书册找到虞昭名字那一行,然后伸手指给她看。果然,在虞昭的名字下方划了一个圈,代表已经领取供给的意思。虞昭目露冷意。不用想,一定是苏鸣干的好事。他从自己这里借钱不成,竟然直接冒领她的供给!周今越听到二人的对话,往前一步,沉声问:“张师弟,宗门规矩,弟子供给必须由本人签领,虞师妹既然没来过,为何她的供给会被旁人领走?若人人都那么做,那五行道宗岂还有规矩可言?”周今越很少生气,此时板着脸,气势惊人。周围弟子顿时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张师兄忙不迭从椅子上起身,慌张解释道:“周师姐,不是弟子不守规矩,是,是……”张师兄看了一眼虞昭,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是独月峰的苏鸣苏师弟说,虞师妹同意的,我想着平日虞师妹和苏师弟好得和一个人似的,就,就没有细究。”说罢,他沮丧地垂下头。到底是他的失职。他也没想到苏鸣胆子会这么大,领走虞昭的供给,还不和虞昭通气,害他在周师姐面前出了丑。不过他心里却也没当多大一回事。毕竟,苏鸣向来管不住自己的嘴,常常在外炫耀自己是如何不花一分一毫,就从虞昭手里骗走灵石。虞昭的灵石不就是苏鸣的灵石吗,也就是多倒了一遍手。周今越眉头一皱,担忧地看了一眼虞昭,原来她在独月峰的境遇已经如此糟糕。苏鸣此举毫无尊重可言,显然是不将她放在眼里。虞昭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谁的错,而是将属于她的灵石要回来。脚程快一些,也许能够赶在苏鸣将灵石花完之前找到他。“周师姐,我有事先走一步,待空时我再来寻你。”虞昭一边说,一边疾步往外走。周今越瞪了耸肩缩背的张师兄一眼,追了上去。“虞师妹,我与你同去。”苏鸣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她怕虞昭会吃亏。虞昭明白她的好意,不好推辞,于是道了一声谢后,两人一同往山下去。等她们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安静的功德堂陡然喧闹起来。“苏鸣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虞昭的供给都敢冒领,也不怕宗门责罚。”“害,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我说也是虞昭自己默许的,怪不得旁人。”“不像啊,我看虞昭挺生气的,像是去找麻烦了!”“啧,她才不敢呢,她平日就爱给苏鸣花钱,谁拦她跟谁急,哈哈哈哈哈。”“……”虞昭不知道今日的所作所为,又给五行道宗弟子新添了一个谈资。她与周今越下山后,径直前往宗门外不远处的坊市。坊市名为五行坊,是依托五行道宗而建的小型坊市,主要客户就是五行道宗的弟子。而苏鸣出手大方,挥金如土是五行坊最受欢迎,也是最有名气的客户。虞昭前世也常来五行坊,凭借自己对苏鸣的了解,她直奔坊市中最大的商铺八宝斋。还未走近,一阵阵吹捧声从八宝斋飘进虞昭的耳里。她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灵力输送脚下,步伐再度加快。“苏少阔气!”“苏少不愧是清衍真人的弟子,出手不凡啊!”“恭贺苏少得此重宝!”“……”虞昭心生不妙。苏鸣这个败家子不会将她的灵石都败光了吧!她几乎是三步并做两步,闷头扎进八宝斋。一楼的伙计吓了一跳,以为从门外闯进一个闹事的,后撤一步。见虞昭年纪不大,打扮不俗,一看就是五行道宗的弟子,大松了一口气,笑着迎了上去。“仙子想看点什么?”虞昭目光四顾。一楼大厅沿墙摆放着数个柜台,里面存放着各式物品。除了伙计外,再无第二个人。她抬头往上看。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他们在二楼。虞昭向着角落的楼梯走去,“我来找人的。”“仙子,仙子,二楼是贵客区,您得先说一声,您是来找谁的,小的才敢放您上去啊。”伙计赔着笑,想要拦住虞昭。虞昭蹙眉,刚想报出苏鸣的大名,稍后一步的周今越已经高声喊道:“苏鸣!你给我下来!”她声音不大,却轻易传遍八宝斋。二楼倏地一静,然后便是一连串稍显急促的脚步声。虞昭便歇了上楼的心思,静静注视楼梯口。苏鸣才往下走了几步,就看到虞昭和周今越身形错落,站在一楼大厅,脸色凝重。他便知事情已经败露,脚步顿了一下,故作镇定地下楼。“周师姐,你找我?”周今越哼了一声,“不是我找你,是虞师妹找你。”并不是周今越不打算为虞昭出头,而是她有分寸。苏鸣和虞昭才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妹,有些事外人不好插嘴,还得是交由他们自己解决。若实在谈不妥,她再出面也不迟。苏鸣有些不耐:“虞小昭,你怎么回事,我们师兄妹之间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啊,怎么还劳烦周师姐陪你跑一趟。你们先回去吧,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苏鸣也不清楚周师姐是否知晓他冒领虞昭供给的事,但他的首要想法就是先将两人赶走。就像他说的那样,有什么话关起门来在自己家里说,传出去,他苏鸣丢不起这个人!他话里的敲打之意,虞昭又怎能不知。她此时若是掉头回去,再想要回灵石,更是无稽之谈。而且也该让苏鸣长个教训了。“我是来要我的东西,东西还我,我立刻就和周师姐回去。”虞昭目光直视苏鸣。不卑不亢。周今越欣慰地点了点头。她还真怕虞昭被苏鸣几句话就哄了回去。性子太软,更容易被人拿捏。苏鸣脸色难看,他压低声音:“虞昭,东西我会给你,但不是现在,你不要无理取闹。”虞昭冷笑。无理取闹?她只是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在苏鸣眼中竟是无理取闹?他把她虞昭当作什么?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钱袋子? 第十二章 他冤枉 独月峰。“大师兄?大师兄?”方成朗缓缓回神,对叶从心歉然一笑:“抱歉,小师妹,我刚才走神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叶从心撅嘴,看着脚尖,“大师兄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怎么会。”方成朗声音温柔。叶从心低声嘟囔:“那为何大师兄这几日与我说话时总是频频走神?”方成朗哑然。叶从心低着头,看不见方成朗的表情,听他久久不作声,手指不由用力抓紧裙摆。方成朗犹豫一下,想着小师妹和六师妹都是女子,也许能够助他解开心中的疑惑,于是试探性地问:“小师妹,你有没有觉得你六师姐和以往有些不同?”叶从心扬着一张无辜的脸,摇头,“六师姐向来不喜欢我,所以我,我很少和六师姐说话,是出什么事了吗?”她嘴上如此说,心中冷笑不止。虞昭从黑狱出来时,表现就很异常,后来更是一反常态的与五位师兄保持距离。如此巨大的变化,方成朗今日才提及,真是迟钝得厉害!方成朗失望地垂下眼眸,心中一阵烦闷。昨夜,他罕见的没有打坐修炼,而是一直在回想最近发生的事。然后他惊觉他好像很久没见过小六笑了。明明小六以前很爱笑,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状,里面盛着星光,让人看着也不禁高兴起来。可从什么时候起,小六在他面前展露的模样不是悲伤,就是疲惫,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笑意,而是浓浓的愁绪。他对小六的态度也急转直下。小六说话时,他嫌她聒噪。小六不说话时,他又嫌她沉闷。反正总是能挑出刺来。可小六明明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他不想伤害她。方成朗隐隐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心境不稳,行事有失偏颇,所以小六才会与他疏远。但他内心深处又抱着一丝幻想,也许小六只是与他闹脾气,两很快就会和好如初。两种情绪在方成朗胸腔拉扯,他心乱如麻,低声叹道:“我这个大师兄当得太不称职了。”“大师兄,我不许你这样说!”叶从心哪能听不出来方成朗是对虞昭起了愧疚之心,她绝不允许虞昭将方成朗的重新夺回去。她站起身,情绪激动:“大师兄是最好的大师兄!我当初之所以想要拜师尊为师,除了敬仰师尊外,也是为了大师兄而来!我很羡慕六师姐,我也想有大师兄这样的师兄疼我,呵护我……咳,咳……”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叶从心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团异样的红晕。方成朗既欣慰又心疼,竟然扶着她坐下,又为她倒水。叶从心依旧不依,还用红通通的眼睛威胁他,再也不说类似的话,哄了好久才终于破涕为笑。方成朗心中感慨。小六怪他分走太多关心给小师妹,却不知一切只因小师妹值得。……八宝斋。虞昭和苏鸣之间的对歭仍在继续。其他人不敢说话,大厅内一片死寂。苏鸣面色铁青,恨得牙痒痒。虞昭何时变得如此小气!不过几块灵石罢了!至于眼巴巴将他堵在店里讨要!斤斤计较!不识大体!此时若身在五行道宗,苏鸣绝对会不留情面高声斥责,但眼下众目睽睽,又有周今越在旁,他还要脸,就不得不缄口不言。“三师兄,物归原主乃美德。”虞昭冷声警告,似乎下一秒就要撕破脸,图穷匕见。虞昭如今只有十三岁,身量将将与苏鸣的肩膀齐平,苏鸣居高临下,能够毫不费力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虞昭很平静,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沉稳的表现与她的年纪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就仿佛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令苏鸣感到陌生。他摇了摇头,甩掉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虞小昭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是他的师妹。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他轻咳一声,还想再努力一把,“虞小昭,听话,我们回去再说。”苏鸣成功将虞昭最后一点耐心耗尽。她侧目看向楼梯上的一串人。这些人大多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靠接坊市管事发的散活为生。苏鸣出手阔绰,他们跟在身后吹捧,偶尔也能喝上口汤,是苏鸣的忠实狗腿。虞昭从遥远的记忆中找出有关八宝斋的画面,目光对准站在最后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刘管事,我三师兄刚才在您这里看中了什么宝贝?是否过账?”刘管事一脸为难。他能够当上八宝斋管事,就证明他不是愚笨之人。苏鸣和虞昭师兄妹之间明显有了龃龉,两人又都是清衍真人的亲传弟子,哪边他都得罪不起,只得含含糊糊道:“没有。”这话也不算作假。苏鸣是看中了一件造型精美的法宝,但还没来得及付账,东西也还在楼上放着呢。虞昭道:“如此最好,那东西不要了,您还是收着当镇店之宝吧。”“这……”刘管事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抹了抹头上的汗,又看向苏鸣。苏鸣显然也没料到虞昭态度如此坚决,他气急败坏,下意识扬起手。以前虞昭调皮捣蛋,惹他生气时,他不舍得打虞昭,就屈指弹她一个脑瓜崩儿当做惩戒。此刻他怒气上涌,身体便下意识做出反应。按照惯例,虞昭会伸手捂住脑门,然后对她讨好一笑,师兄妹就算是重归于好。不料虞昭竟神情惊恐地连连后退,手臂护在胸前,做出防御姿势。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反应各不相同。散修眼中闪过鄙夷与惊讶的神色,似是没想到苏鸣这个外表风光的大少爷,背地里这般不堪。周今越出离愤怒。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她不敢想象虞昭挨了多少顿打,受了多少欺负。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人,苏鸣就是这样对待虞昭的。她上前挡住虞昭的身影,脸上写满了厌恶,“苏鸣,我警告你,你再敢动虞昭一下,我打折你的手。”“我,我没有!”苏鸣看着自己的手掌,只觉百口莫辩。他连虞昭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他冤枉啊! 第十三章 眼力过人 苏鸣是冤枉的。这一点,虞昭和苏鸣本人心知肚明,奈何其他人根本不相信苏鸣的解释。周今越双手抱胸,面若冰霜,一副“随你怎么说,你看我信不信就完事”的表情。苏鸣只觉百口莫辩,恨不得指天发誓,洗清清白。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虞昭,“虞昭,你来说!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了!”他虽说有些不着调,但也不至于打女人,还是打自家的小师妹。他又不像老五,满脑子只有肌肉,整天想着打打杀杀。众人目光瞬间转向虞昭。虞昭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摊开手掌,用下巴轻轻点了点手掌的方向,然后眼含戏谑地看向苏鸣。想要她开口解释?当然可以呀。先把欠她的东西还回来再说。不还?可以,年轻人腰好,那口黑锅就一直背着吧。更何况苏鸣也不是全然无辜。虞昭为何会作出那么大的反应,自然是和前世的经历有关。随着她与叶从心的关系逐渐恶化,五位师兄也彻底倒戈,对她的态度也从漠然忽视,逐渐演变为厌恶,最后不惜拳脚相向。苏鸣就曾以指教为借口,踢断过她三根肋骨。所以对于“陷害”苏鸣,虞昭不会产生任何负罪感。苏鸣又不傻,立刻意识到虞昭此举分明是想趁火打劫。从情感出发,他想硬气的驳回虞昭的痴心妄想。然而理智告诉他,今日若是不堵住虞昭的嘴,周今越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而周今越是现任宗主首徒,也是下一任宗主最有力的候选者,得罪了她,就算有清衍真人护着,苏鸣的日子也不会太过好过。苏鸣忍了又忍,压了又压,终于将胸腔中那口郁气咽了回去,“周师姐,我想单独和虞昭谈一谈。”周今越蹙眉,有心想替虞昭拒绝,但出于各种考虑,她看向虞昭,用眼神询问她的想法。虞昭不假思索地点头,“可以。”她已经猜到苏鸣想和她谈什么了。她正是为此而来。苏鸣大喊:“老刘!”刘管事躬腰谄笑上前,“苏少。”“替我招待一下周师姐,我要去和我的师妹好好谈、一、谈。”说最后一句时,他语气加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虞昭根本不把他幼稚的威胁当一回事,和周今越说了一声,和苏鸣一起去往二楼。“苏少……”还站在楼梯上的散修们既不想得罪苏鸣,又想看热闹,双腿死死定在原地。“滚滚滚,快滚!”苏鸣又岂会惯着他们,发了一通火,将散修撵走之后,沉着脸进入二楼的一个包间。虞昭紧随其后。“虞昭,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如此害我!”一进门,苏鸣迫不及待向虞昭发难。他是真的很生气,也是真的很纳闷!虞昭很认同大师兄的观点,修士修炼应注重本身,少依赖灵石、丹药等辅助手段,因此并不注重身外之物。他每次找借口向虞昭借灵石,从不会空手而归。可今日虞昭就像中了邪似的,不仅拒绝了他的要求,还找到八宝斋要求他还债!这还是他那个唯唯诺诺,没有成见的六师妹吗。他越看越是狐疑,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惊人的念头。虞昭不会是被那个抠门的老怪给夺舍了吧?然而,面对苏鸣的责难,虞昭依旧用两个字回应。“还钱!”连本带利。最好是一次还清。苏鸣的思绪中断,憋了半天,最后脸都快憋红了才冒出一句:“我没钱。”他是真没钱。他是有个皇室的身份,可皇室在修真界不值钱,凡间流通的黄金在这里就是一堆废铁。虞昭:“先把今天从功德堂领走的十块中品灵石还我。”“不行。”苏鸣一口回绝,理直气壮地道:“那些灵石要拿去小师妹买入门礼物,已经有用处了,不能动。”虞昭险些被苏鸣气笑。用她的灵石给叶从心买礼物?苏鸣可真会借花献佛。好在虞昭对此早有预料,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苏鸣手指上的储物戒指,“没钱可以用东西抵债。”她真正的目标从来不是要回被借走的灵石,而是苏鸣储物戒指中的东西。既然比别人多拥有一世记忆,她必须好好利用,才不算浪费机缘。苏鸣听到虞昭的要求怔了一下,眼中顿时流露出不舍。他储物戒指中的东西,除了宗门以及师尊所赐,便是他这些年收集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价值有高有低,难得的是他耗费的精力,以及寄托的情感。“虞小昭……”苏鸣试图做最后挣扎。虞昭屈起手指敲了两下桌子,神色隐隐有些不快:“三师兄,周师姐还在楼下等我。”所以,别废话了。苏鸣面色青白交加,最后在虞昭露出明显的不耐烦的神色,并起身欲走时,屈辱地点头答应了。他将自己半数珍藏,依次摆在虞昭面前,用视死如归的语气道:“你挑一件吧。”“一件?”虞昭嘴角扬起弧度,眼中不带笑意,“三师兄,我就想问你一句,这些东西里哪一样能抵六百九十八颗中品灵石?”苏鸣吭吭哧哧两声,又不说话了。见他安静了,虞昭才认真观看起苏鸣展示出来的东西。不得不说,苏鸣的眼光不错,他收藏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有各自的闪光点。其中,一根颜色艳丽的羽毛夺去虞昭的注意力。这根羽毛是苏鸣花高价购得,水火不侵,纤尘不染。单是用于观赏,也给人物有所值的感觉。但只有虞昭才知道,这根羽毛其实大有来头。前世,苏鸣正是凭这一根羽毛,获得灵山白孔雀一族的友谊,替叶从心收到炼器所需的白孔雀翎。还有,一个位于右下角,只有巴掌大的黝黑龟壳,实则出于千年前某位精通卜算的大能之手。等等。一连认出几件前世大名鼎鼎的重器,虞昭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她此时方真正领教到苏鸣惊人的眼力及气运。作为五行坊市有名的金大腿,苏鸣过目的东西数以万计,但他却能在一堆废料中选出值钱的宝物,然后放进自己的口袋。难怪叶从心身上携带的法器层出不穷,还得了一个“多宝美人”的美称,苏鸣背后出力不少啊。 第十四章 智商缺陷 八宝斋,茶室。“仙子,请用茶。”刘管事小心翼翼送上茶水。“劳烦刘管事了。”周今越客气地道了一声谢后,接过茶盏轻轻放在桌上,目光频频扫向二楼。刘管事受宠若惊,连声道这是应该的,仙子实在客气之类的话。他心中暗暗赞叹,周仙子不愧是掌门弟子,果真有大家风范。在他的印象中,宗门弟子总是眼高于顶。尤其是像五行道宗这样的庞然大物,收徒严苛,能够拜入山门的弟子,无一不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心高气傲些,也是理所应当的。刘管事见惯了像苏鸣一样傲气冲天的宗门子弟,陡然遇见一个如周今越般性格温和之人,颇觉稀奇,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又为周今越送上三碟小点心后,刘管事识趣地退下,没有打扰周今越。这也让周今越很满意。她现在没心思应付旁人,她在思索如何处理虞昭与独月峰的矛盾。说起来这件事不应由该她管,但谁让她和虞昭之间有着特殊的羁绊。若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她既然知道了虞昭处境,就不能坐视不理。只是独月峰在五行道宗地位超然,就算是她的师尊五行道宗的宗主,在面对清衍真人时,也需礼让三分。她插手独月峰的事,会不会引得清衍真人动怒?想到这些年,主峰与独月峰微妙的关系,周今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不宜动手。独月峰的事就该让独月峰的人自己解决,回去以后,她应该和方成朗见一面。当初是方成朗将小姑娘交到自己手中,叮嘱要好好照料,现在撒手不管了是几个意思。她心中正计划着之后的说辞,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周今越立刻站起来走向楼梯口,就见虞昭和苏鸣一前一后往楼下走。一个看不清情绪,漠然得可怕,另外一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周今越不禁弯起嘴角。看样子虞昭没吃亏,苏鸣也得到了教训。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周师姐,我们回去吧,事情已经解决了。”虞昭此时可谓归心似箭。她虽然这次没能要回灵石,却得到了比灵石珍贵千万倍的东西,她现在唯一要考虑的只有如何将其中一小撮东西变现,并且不牵扯到她的身上。“好。”周今越挑了挑眉,自是应下。两人相携往门外走,却即将出门时,苏鸣幽幽的声音蓦从身后响起。“虞昭,老五快回来了。”虞昭的脚步微不可查的一滞,很快恢复如常,她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似是没有听到苏鸣的话,又或是不以为意。苏鸣冷笑。她这次算是狠狠吃了一个大亏,储物戒指中的家当至少缩水了三分之一,而且全是他的心爱之物。不,除了一样。不过虞昭真以为这样自己就拿她没辙吗?大错特错!虞昭的克星——老五马上就要从小秘境返回五行道宗!她的好日子到头了!……另一边。周今越也在和虞昭谈论苏鸣口中的老五。“按照时间推算,权野也是该回来了。”权野,独月峰排行第五,虞昭的五师兄,去年前往宗门进行一年的荆棘秘境历练,即将返程。虞昭沉默不言。周今越见状,叹了一声。她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轻轻拍了一下虞昭的手臂:“你说你,当初前往荆棘秘境历练的名额明明是属于你的,你怎么就让给了权野!”五行道宗掌控着五个秘境,五个秘境又分别对应五行。而荆棘秘境对应五行中的木,是五大秘境中危险度最低,资源最多,也是最适合筑基弟子历练的秘境。每隔一年,宗门会发放十个前往荆棘秘境历练的名额,首要筛选条件就是修为必须是筑基期。去年,虞昭筑基成功,又有清衍真人弟子身份加成,顺利获得一个名额。然而临近历练队伍出发时,众人才发现参与历练的人选突然从虞昭换成了权野。而权野前年筑基时就已经去过荆棘秘境,所以饶是他符合要求,宗门也没有给他第二次前往荆棘秘境的机会。毕竟秘境名额珍贵,在优先供应精英弟子后,也要考虑满足其余弟子需求,至少明面上不能太厚此薄彼。然而谁能料到虞昭竟然将机会让给了已经去过荆棘秘境的权野。她的谦让无疑引发众多弟子的不满。他们打破头也不一定能抢到的名额,有人却轻飘飘的让了出去,还让给已经去过一次的人,这怎能不激发他们心中暗藏的怨气。而这也是虞昭在宗门的口碑急转直下,受人排挤的原因之一。虞昭倏地停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周今越,“周师姐,如果我说前往荆棘秘境的名额不是我主动让的,而是被逼无奈,你信吗?”周今越一惊,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信!”虞昭的这一句话,若是放在一天之前说,周今越也许会半信半疑。然而在亲眼目睹苏鸣是如何压榨虞昭,还想动手打人后,周今越再也无法升起怀疑之心,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怜惜。“周师姐,你了解权野吗?”虞昭并没有急着解释,抛出一个问题。周今越思索片刻后开口道:“算是有一点了解吧,听说权野经脉狭小,气血旺盛,天生神力,是绝佳的体修天资。只是因为太过好斗,不受约束,所以清衍真人轻易不许他离开独月峰。”周今越深受弟子喜欢,因此手中掌握的信息渠道广而多,除非特别隐秘的消息,其余琐事都瞒不了她的眼睛但消息网再密集,总有覆盖不住的地方,就比如独月峰。“周师姐说得没错,权野好斗,曾多次在切磋中重伤其余弟子,于是清衍真人勒令他留在独月峰,不得随意外出。”虞昭冷冷道。周今越点头。她刚才的说法其实比较委婉。权野的性格已经不足以用性格暴躁来形容,她甚至怀疑对方的智力有缺陷。 第十五章 她的承诺,他们不配 周今越澧兰沅芷,从不在背后非议他人,即使对权野心存成见,但措辞仍以委婉为主。虞昭却没那么多顾虑,声音透着凛冽的寒意,“一个人的习性不会因环境改变,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也不会改变嗜血的兽性。”周今越瞳孔猛地一颤,似是猜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虞昭。虞昭冁然一笑:“所以,周师姐,你猜,被束缚在独月峰的权野会做什么呢?”他会借切磋为借口,对虞昭拳脚相向。在虞昭遍体鳞伤时,又一脸愧疚的向她道歉,为她擦伤药,恳求她的原谅。然后周而复始。若说五位师兄中,虞昭对大师兄方成朗是敬,那对五师兄权野则是怕,深入骨髓的怕。错愕,震惊,愤怒。众多神色交替在周今越眼中闪过。权野,他,他怎么敢……虞昭是他的师妹啊!“你……独月峰其他人呢?他们为什么不拦权野?”周今越原本想问虞昭为何不将其事曝光,寻求宗门帮助,但转念一想,她不能去苛求一个受害者,于是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独月峰的其他人。“他们拦过,但拦不住,我总有落单的时候。”虞昭顿了一下,“而且,权野救过我的命。”当年,权野确实救过她一次。起因是权野偷偷带虞昭出宗门,然后一个疏忽大意,将虞昭遗落在人迹罕至的山林。虞昭那时也不过是一个刚刚炼气入门的小童,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遭遇野兽,险些命丧黄泉,是权野及时赶回,并救下她。从那时起,她便认定自己欠了权野一条命。哪怕权野后来下手不知轻重,她也强忍住委屈,不敢拒绝。回想过往,虞昭只觉得自己实在愚蠢。权野救她,也是因为他将自己扔进山林,否则自己又怎么会有性命之忧。何况,她后来也救过权野。还不止一次。就算欠了救命恩情,也早就还清了。偏她一味惦记着过去,沉溺在往昔回忆中,早已忘了物是人非的道理。“你傻啊,他救过你命又怎么了,难道就能因此为所欲为了!”周今越义愤填膺。今日之事实在是令她大开眼界。在外人眼里,光风霁月的独月峰弟子竟皆有不堪的禀性。周今越:“那你的名额是不是也被权野抢走的!”虞昭苦笑点头。权野强势霸道,尽管她对荆棘秘境也神往已久,但最后仍敌不过权野的武力威胁。“可恶!”周今越气得手都在抖。亏她还以为虞昭在独月峰过得顺心如意,没想到竟是落入一个魔窟。早知如此,当初倒不如将人直接留在主峰,也不会受这么多委屈!“虞师妹,你来我主峰,与我同住吧!”周今越突然提议。虞昭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周今越有些着急,“为什么?你担心我护不住你?”“周师姐,我不想连累你,而且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放心,他们以后不会再伤害到我。”虞昭很感激周师姐的帮助,所以她更不能给周师姐带来麻烦。独月峰的那群人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而且前世的债,今世偿。她不在那些人身边,怎么看着他们一个个坠入深渊,永世不得脱身呢。虞昭眼眸中是一往无前的坚定,周今越知她心意已决也没有再劝,只是告诉她,若是遇到麻烦,尽管来主峰找她。虞昭谢过,再次坚定要帮周师姐躲过死劫。回到宗门后,两人各自离去。虞昭一头扎入洞府,开始清点自己的战利品。这次,她抓住时机,从苏鸣手中要走了十三件,物品用于抵债。其中十二件就是有大造化之物,在未来某段时间会成为修真界的热门话题,那根艳丽羽毛也是其一。唯有一件比较特别。虞昭伸手从里面捡出一个灰扑扑的荷包,图案是一只歪歪扭扭,其丑无比的小鸟。打开荷包,一张泛黄的纸条落入掌心。虞昭将纸条摊开,看着上面的一行大字,嘴角扬起一抹讥诮。“凭此条可许下任意一个心愿。”落款是昭。这个荷包是苏鸣生辰时,虞昭亲手为他缝制的生辰礼,里面还包含了一个愿望。虞昭还记得苏鸣收到礼物时眉开眼笑,还说这个礼物太过珍贵,他一定会好好收藏。他那时一定不会想到,很多年后他会拿出这个荷包,然后要求荷包的主人跪下,自扇巴掌,并扇到他满意为止。虞昭五指缓缓收紧。再摊开手时,只余下一团濡湿的碎沬。她的承诺,他们不配。解决掉一桩未来的难题,虞昭心情大好,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十二件物品上。她手头没有多余的灵石,所以还是需要卖掉一件物品,缓解资金的压力。但是这十二件物品个个都是来历不凡的精品,随便卖出哪一件,虞昭都会心疼。而且她必须要找到一个识货且大方的买主,才能够不辱没手中的宝贝。虞昭看着十二件不同的宝贝,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靠!虞昭疯了!她竟然把紫云竹笛送人了!”苏鸣砰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不可思议。他前几日一直在忙着给小师妹置办入门礼物,也就没留心宗门的消息。今日回宗后才知晓前几日发生的事,便马不停蹄来找二师兄问问情况。蓝子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紧攥的拳头暴露他内心真正的情绪。苏鸣缓缓坐了下来,内心深处仍是无法相信。虞昭有多么宝贝那根紫云竹笛,他可是最清楚的。他当初只不过是借来玩了一会儿,把虞昭急得差点和他绝交。他后来就再也不敢碰那根笛子了。苏鸣忍不住低声嘟囔:“将送我的荷包也要回去了,他到底想做什么。”他说话得声音很小,却清晰的传进蓝子渝的耳里。蓝子渝面色微变,“她将那个小鸟荷包也要回去了?”苏鸣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想当初他拿到荷包时有多么的得瑟,现在就有多么丢脸。“拿出去的东西还要回去,真小气。” 第十六章 被虞昭宠坏了 蓝子渝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这几日还在幻想虞昭向他低头认错,硬咬着牙,几日留守洞府,不曾外出。结果想等的人没等到,却等来一个带来噩耗的苏鸣。小鸟荷包是虞昭一针一线亲手缝出来的。因为没人指点,她不知被扎了多少针,掉过多少次眼泪。这些蓝子渝都看在眼里,还为此生了一顿闷气。可如今虞昭却将那个沾着她指尖血的荷包,从苏鸣手中要了回去。蓝子渝突然感到一阵恶寒。虞昭她这次似乎是认真的。她真的生气了。另一边。苏鸣还在愤愤不平。“她以前借了我那么多回灵石,再借一回怎么了!而且我这一次可是有正当用途!”想到早晨发生的一幕,苏鸣就满腹怨气。他正要接着说他被敲竹杠的事,余光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快速向他们逼近。他和蓝子渝先后起身行礼,“大师兄。”他们心中对其他师兄弟或许有意见,但对方成朗是一万个信服。方成朗眉眼冷淡地看着两人,也不搭话,径直在两人身边的空位坐下。蓝子渝和苏鸣对视一眼,皆觉得莫名。苏鸣小心翼翼问:“大师兄,谁惹你生气了?”他最近没犯什么事吧?嗯,应该不是冲他来的。方成朗抬眸,扫了二人一眼,“我刚才似乎听见你们在讨论小六的事?”苏鸣撇撇嘴,抢先告起状来:“大师兄,你真该管一管虞昭!她太不像话了!你知道吗,她今天竟然带着周今越来八宝斋找我讨要灵石,把我的脸都丢尽了!”苏鸣说得兴起,没有发现方成朗浑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蓝子渝倒是察觉不对,但大师兄坐在对面,他也不好开口提醒。砰!方成朗一掌拍在桌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石桌也跟着狠狠颤了颤。苏鸣一怔,随后兴奋起来,还反过来假惺惺劝道:“大师兄,你也别太生气了。虞昭不懂事,再教训她几回,她就知道错了。我看要不然再把她扔到黑狱里关几天,等她彻底意识到错误,再把她放出来。”苏鸣的一番混账话,连蓝子渝都快听不下去了。他冷冷喝斥:“闭嘴!”苏鸣不服气地瞪他一眼,“我又没说错!怎么,虞昭把你的紫云竹笛都送人了,你还要替她说话!啧啧!还真是兄妹情深!”蓝子渝冷嗤一声。自己要作死,也怪不得旁人了。苏鸣见蓝子渝不说话,还想乘胜追击,方成朗却指着他,怒声喝道:“苏鸣!你还有脸说别人,你瞧瞧你自己做的什么事!”“我,我做什么了……”苏鸣的气焰立刻消了大半,但还是梗着脖子反驳。“哼,没做什么!”方成朗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那你说你这些年从虞昭那里借走了多少灵石!”又是虞昭!她去找大师兄告状了!欺人太甚!苏鸣握紧双拳,发出愤怒的低吼:“是,我是借了她一些灵石!可我不是已经还了吗!她居然还敢告我的状!她真是欠收拾了!”苏鸣袖袍一撩就往外冲,却被方成朗一把抓了回来。“一些?那叫一些吗!六百九十八块灵石!整整六百九十八块灵石!那可是小六七年才能攒下来的家当,都被你一个人霍霍完了!你还想怎么样!”方成朗的声线都在颤抖。他知道苏鸣一直在找虞昭借灵石,可他以为只是几十块的小打小闹,从未放在心上。所以今日被周今越拦下告知此事时,他还不以为意,直到他听到后面巨大的数额,他又惊又怒。难怪,难怪小六不爱用灵石来恢复灵力,也不购买女孩子喜欢的衣裳配饰。方成朗还以为小六是小家子气,旧习难改,却不想是苏鸣贪婪成性,竟然不知道节制向虞昭索取,他和吸血的蚂蝗有什么区别!“六百九十八块灵石?!”蓝子渝听到这个数额,同样震惊不已。他刚才听苏鸣的抱怨,也觉得虞昭是小题大做,锱铢必较,没想到苏鸣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就这么说吧,如果是苏鸣来找自己借灵石,别说六百九十八块,就是砍掉一半,他也绝对不会同意。因为他知道这绝对会是一个血本无归的买卖。虞昭肯将灵石借给苏鸣,显然也不抱着将灵石讨要回来的心思。可她今日偏偏去找了苏鸣,不惜翻脸也要讨回自己的灵石。众多蛛丝马迹叠加在一起,蓝子渝再一次意识到虞昭的决心,面上竟呈现出灰败之色。“我又不没说不还,我今天不是都还上了。”苏鸣垂下头,不敢直视大师兄那双暴怒的眼睛。方成朗见他仍然一副执迷不悟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叹息。苏鸣是被小六给惯坏了。接近七百块中品灵石都不被他放在眼里。这笔灵石若是放在修真界,足以引起一场腥风血雨。方成朗又不由联想到还在外历炼的权野。这家伙也是一个混账!他们独月峰的人怎么个个都不让人省心!“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苏鸣眼睛一亮,连忙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咧嘴露出深深的酒窝。“小师妹!”方成朗和蓝子渝看见叶从心言笑晏晏地向他们走来,冷硬的神色也软和下来,眼中浮现淡淡的笑意。“三位师兄在这里讨论什么呢?师妹我也想听一听。”叶从心在方桌前的最后一个位置坐下,然后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三人。方成朗抢在苏鸣前温柔一笑:“没什么,小师妹今日不在师尊身边修炼吗?”叶从心吐了吐舌,“大师兄,人是会累的,要劳逸结合啦。”苏鸣羡慕道:“能每日得到师尊亲手指点,小师妹可是独一位。”他们师兄弟几人都是由大师兄指点修行,若是遇到连大师兄都不解的地方,才会向师尊求助。在他们眼里,方成朗就是第二个师尊。“三师兄,不用羡慕,是因我体弱,师尊不放心,所以才会亲自指点。我还羡慕你们呢,能够随时向大师兄请教,大师兄最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