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父耶和华》 第1章 因父之名 儒历1186年,耶路撒冷王国,外约旦领,乌云密布 天空中落下的并非雨,仿佛是血。 这些血水冲刷着古罗马人留下的大道,令此地混杂着死海咸腥的空气愈发腥臭起来。 那些千年前的古人,何曾想过,自己统治世界的帝国,现如今只余下残垣断壁,任由异教徒骑马纵横。 这条大道上,一支打着耶路撒冷王室旗帜的队伍,在暴雨中正徒劳无功做着抵抗,卫兵们紧紧环绕绕在一辆华贵马车旁,为之提供着守护。 包着头巾的阿拉伯人骑着骏马,或三或两的结对冲入这支队伍中,他们持握着弯刀肆无忌惮,伴随着刀光的亮起,一次次斩向那些卫兵。 在骏马嘶鸣,马踏大地声中,血腥味愈发厚重起来。 直到所有敢于反抗的人倒下,他们狞笑着将弯刀重新插回刀鞘,满怀期待的审视起那被一具具尸体所包围的马车。 在整场战斗里,他们小心翼翼的避免伤及那辆马车,要知道这里面有着这个王国的珍宝。 正当阿拉伯人为自己的收获欢呼,赞美至大真神时,他们所没有注意到的某个地方,一具尸体身上的刀伤缓缓愈合,只留下几道伤疤,而后睁开双眼。 苏诺自梦中醒来,浓烈的血腥和暴雨倾盆所带来的水汽,刺激着他的鼻腔,令他大口呼吸起来,精神抖擞。 双眼睁开,苏诺有些哑然,这里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卧室,没有那些自己收藏的大量历史书籍,没有自己所珍爱的盔甲与长剑。 这里到处都是尸体以及被雨混杂的粘稠血水。 梦?不像,梦境不该如此真实。 当苏诺挣扎着,从尸体堆中爬起来,他引起了阿拉伯人的注意。 那些阿拉伯人看到苏诺从死人堆里完好无损的再度站起身,脸色难言的扭曲起来,其中两位还吞咽了下口水,不敢相信这一幕的发生。 复活,当是神的权柄,他们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一个死人能够再度爬起来。 但战场上,没有那么多叽叽歪歪的时间,领头的那个阿拉伯人嘴里蹦出个“装神弄鬼!”后,其他阿拉伯人纷纷反应过来,重新抽出弯刀。 死也好、活也罢,总归是要将对方剁碎后,才能细细分辨。 两名骑手策马奔腾,径直朝苏诺冲撞了过来。 可不知为何,苏诺总觉得这些马与人太慢了,就连从天而落的雨水都犹如被放慢几倍的视频一样,一卡一顿,世界上唯有自己还能保持着常人的速度。 在这种情况下,苏诺脑海里蹦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从地上的尸体旁,随手捡起两把长剑,一左一右持握着。面对着那两名骑手,他没有畏惧,反倒是迎面而上,双手左右开弓。 在刀光闪烁间,阿拉伯人也好、他们胯下的马也罢,仅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便被切成了尸块。 乃至于在这个过程里,苏诺甚至还能刻意躲闪过那些喷溅来的鲜血。至于这其中的代价,便是苏诺手中的两把剑多了不少缺口。 除去这宛若“时间零”的特殊能力,苏诺能够清晰感知到自己当下这具身体眼下相对于前世的强壮。 三四斤重的长剑,在苏诺手中与纸片无异,而像切开马匹与阿拉伯人这样的事迹,对于此刻的苏诺而言不会比撕开本书更难。 见到此等景象,剩下的人,不只是那些阿拉伯人,就连已经投降的马车夫,全都瞠目结舌,一齐看着苏诺,露出活脱脱见鬼了的神情。 “你们一起上吧。” 苏诺张口便说出句古法语,虽然还没有承接前身的记忆,但至少语言能力保留了下来。 面对着苏诺的挑衅,那些阿拉伯人不知所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逃了,便更奇怪。 直到一人反应过来,掏出短弓,张弓搭箭,方才提醒了周围其他几名骑手该怎么干。 伴随着几声弦响,苏诺歪了歪头,侧了下身,软弱无力的箭矢便与其擦身而过,未能伤及分毫。然后他提着两把长剑,朝阿拉伯人马众冲了过去,十几步的距离转瞬即逝,在身后留下一道撞开雨滴的人形走廊。 见到苏诺这快到拖出残影的身法,有阿拉伯人赶忙调转马头,试图逃离这超脱现实认知的一幕,为此苏诺掷出左手上的长剑,刹那后剑尖透体而出,刺穿了这人心脏,令其自马上落下。 其他阿拉伯人,则是被吓呆了般,纵然刚刚还放声大笑,此刻却连安拉二字都念不出声,片刻后尽数头颅飞起。 天空中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落下。 尸体内脏的腥臭味,在这暴雨中不仅没能散去,反倒是苏诺的缘故,愈发浓烈了起来。 苏诺有些分不清状况,毕竟这刚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身处尸山血海,有人冲着自己喊打喊杀,哪怕最后是自己以不可思议的骇人能力,强行斩杀这么一队人,苏诺该茫然还是要茫然的。 现如今这暴雨之中,尚有可能解答自己疑惑的,便只剩下那几名残存在马车旁的白人。 当马车夫意识到苏诺的目光转向他自己的时候,一个冷颤没能站稳,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另外一名丢盔弃甲放下武器投降的白人,则在吞咽口口水后,方才颤颤巍巍,组织语言说道:“盖里斯,你这是还复活了?!” 盖里斯?苏诺听到这个名字时,有些不知所措,脑海里某些尘封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一时间头痛欲裂,单膝跪在地上。 加之先前那短暂突破人体极限的动作,浑身上下无不酸痛肿胀,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在昏过去前,还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不断叫唤着自己的名字:“盖里斯!盖里斯!” 那声音有些清脆,有些稚气,但情感却异常悲伤。 …… 盖里斯、自己的名字,出身自耶路撒冷王国的一个贵族家庭。 有着与其他骑士别无二致的童年,以木剑、木枪与木马作为玩具。 自6岁起,便在耶路撒冷王国的宫廷中,接受着最为严酷的骑士训练,十年如一日,直至受封骑士。 在那次册封仪式上,他单膝跪地与自己所效忠的君主对视,那位终日戴着铁面具,被世人称呼为“麻风王”的鲍德温陛下,将一把剑递给了他。 “因父之名,誓死效忠!” 第2章 撕裂的王国 黎凡特荒野里的暴雨来得凶猛,去的也快,前一日还恨不得将死海填满,第二天便雨过天晴,万里无云。 当苏诺或者说盖里斯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便意识到自己是躺在一张草席上,借着马车的影子在休息。 伴随着盖里斯试图坐起身子的举动,身上肌肉撕裂带来的酸痛感再度涌来,一时间双眼瞪大、面色惨白,牙齿紧紧咬住,险些失声叫出来。 显然他的身体素质并没有因为穿越而得到显著提高,而是可以在短暂的时间里,打破人体的自我限制。 在那种状态下,盖里斯拥有着极其强悍的动态视觉,以及超乎寻常人类的反应能力,加上以身体自伤为代价,可以不顾一切的肌肉发力。 就在盖里斯忍着痛苦,让自己能靠着马车轮坐起来的时候,他听见不远处有两人在商量着什么。 “现在怎么办,如果继续拖时间的话,再不赶快抵达耶路撒冷的话。居伊那小子就会宣布伊莎贝拉殿下放弃选王了!到时候功亏一篑,我们又如何对得起鲍德温先王!” “但我们能走吗!死了那么多人,活下来的人人受伤,就连盖里斯也已经昏了整整一天,如果再不找个地方休养的话,我们会死人的!” 昏一天了吗?盖里斯琢磨着,然后整理起思绪,复盘当下情况。 儒历1099年,耶路撒冷城破,穆斯林之血在阿克萨清真寺中淹没十字军战士的脚踝,也正是这一年,一个新的王国被建立,以耶路撒冷为名。 耶路撒冷王国,除去最初的无冕之王、圣墓守护者外,至今为止历有七王,总计87年。 在这87年里,历代君王仿若遭受诅咒,王朝世系一再断绝,无子无孙方为常态。 以至于就连兄终弟及都发生过两次,七代君王更是分属三个王朝。 现如今的【安茹-耶路撒冷】王朝,伴随着麻风王的离世,也已经注定要断绝传承。 毕竟,如今【安茹-耶路撒冷】家族再无男嗣,只余一对姐妹留存人世,沦为野心家争夺王位的牺牲品。 盖里斯是如何知道的这么多呢?是上辈子看的书多吗?不止如此,更是因为盖里斯自己便是这其中的亲历者。 在麻风王离世后,他所效忠的对象便是伊莎贝拉·安茹-耶路撒冷,是现如今这个王朝家族硕果仅存的两名成员之一。 结合自己上辈子所了解的信息,盖里斯虚弱的发表出自己意见。 “耶路撒冷!不能去!” 声音很细微,但话语中的坚决,却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盖里斯!” “太好了!他醒了!盖里斯醒了。” 一时间这支车队的幸存者们欢欣鼓舞了起来,仿若找到了主心骨。 “行了、行了,都小声点,别吵着盖里斯了,让我们听听他的意思。”一个有些年长,面容上带着狰狞伤疤的骑士,出面平复下众人的情绪。 许是昨日那幕神迹的缘故,盖里斯能感受到如今自己在这些眼中有着崇高的地位,他们看待自己充满了敬意,复活这件事对于基督徒而言有着独特的神性。 “约翰,殿下的未婚夫那家伙是懦夫,如果他知道我们这些效忠于殿下的骑士损失惨重,必然情愿背弃婚约,也不会为殿下出头去参与选王。” 盖里斯很清楚,西方的政治模式与天朝截然不同,就比如说法兰克人一直都有着浓厚的选王制传统,而且并不排斥女性担任君主。 只不过,虽然不排斥女性担任君主,但他们也不认为一个女性君主等于合格的君主,相比起直接让女王主政,他们往往认为让女王的夫婿担任共治国王来统治,会更加可靠。 因此,与其说是在安茹家族两姐妹间选王,倒不如说是在安茹家族两姐妹的夫婿间进行选王。 现如今,盖里斯所效忠的伊莎贝拉殿下,便与耶路撒冷北部贵族中的某位“年轻俊杰”有着婚约。 而伊莎贝拉的姐姐,则嫁给了来自法国的贵族居伊。 以这两位安茹家族的夫婿、准夫婿为核心,整个王国撕裂成了两派。 一派是以伊莎贝拉未婚夫为核心的耶路撒冷本地贵族派系,另外一派则是伊莎贝拉姐夫居伊为首来自欧洲的外来贵族派系。 盖里斯上辈子来自历史下游,又有着对历史的浓厚兴趣,自然知道这两派相争的结果。 伊莎贝拉的未婚夫那家伙看起来仪表堂堂,像个青年才俊,但实则懦弱无能,在选王竞争最为激烈,其他本地贵族打算宣誓效忠推举他为王的时刻,那家伙竟直接抛弃了追随者和伊莎贝拉,连夜来到居伊面前示意自己无心争夺王位。 经过这一番背叛,耶路撒冷王国的本地贵族派系自然无所适从,而像历史中连名字都留不下的盖里斯自己,就算是躲过了这次阿拉伯人的袭击,也大概率会被淹没在后续的清洗中。 于情于理,盖里斯都不认为,以他们当下这个状态继续前往耶路撒冷参与选王是个好选择。 周围幸存的几名骑士,在听到盖里斯的话语后,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中有人本能的想要反驳盖里斯,可一想到昨天夜里是盖里斯展露神迹一般拯救了队伍,又闭上了自己的嘴。 只有年龄较大的约翰,在陷入沉思,认真思考盖里斯的话后继续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退回卡拉克城堡?” 卡拉克城堡是原先伊莎贝拉所暂居的城堡,也是他们这些骑士驻扎的地点。 虽然现在已经离卡拉克城堡有些距离了,但想要折返的话,也就两天路程。 可这个时候,盖里斯又说道:“不!在我们伤好前,不能回卡拉克城堡,卡拉克城堡原本的主人,本身就是来自法国的外来贵族,他是否支持殿下选王,太模糊了。” 盖里斯能感觉这次阿拉伯人的袭击非常蹊跷。伊莎贝拉出行前往耶路撒冷参与选王这件事,就没有大张旗鼓,除去他们这些护卫的骑士外,知道途经路径的只有寥寥几人。 穿越后的盖里斯,脑海中思绪翻滚,虽然身体虚弱,但想推敲出其中的蹊跷,却并不困难。 凭什么那些阿拉伯人,敢于直接在暴雨中设伏,还特意避免伤及伊莎贝拉所坐的马车。这分明就是为了剪除盖里斯他们这些直接效忠于伊莎贝拉的骑士,借阿拉伯人之手发动的袭击。 而有这个能力,又有动机的人,卡拉克城堡的主人雷纳德显然嫌疑最大。 周围幸存的几名骑士,在听到盖里斯的话语后,有些不知所措。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当如何应对当下的困境? 对此,在意识到周围人对自己的特殊敬意后,盖里斯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浅浅的想法,只不过需要等他恢复基本的行动能力后,才可以去落实。 “这附近有村庄的话,我们先过去补充些食物和水,然后让几位有伤的兄弟,在村里把伤养好。” 盖里斯没说的事在于,只要他能恢复昨天夜里一半的能力,那么百步之内,就没有他杀不掉的人。 恢复那般强大的能力后,盖里斯自然也就不必担心自己会被清洗掉了。 在一行人再度启程前,经历昨天夜里血腥战斗的幸存者们,将友军的尸体进行了掩埋,神情中夹杂着难以掩盖的悲伤。 出行之时,有着整整二十名骑士,三十多名侍从与仆役,在经历昨夜的埋伏袭击后,便只剩下五名骑士与七个侍从仆役还活着。 他们中有人可耻的投降了,也有人在混战中因伤晕厥,无力再战。但无论如何,至少眼下他们还愿意跟随着队伍。 而且共通的一点在于,他们所有人看待盖里斯的眼神都万分热切。哪怕这支队伍名义上的领袖,其实是马车里的那位少女。 但对于见证了神迹复活的众人而言,受上帝恩宠而得复活的盖里斯,才是毋庸置疑的核心。 他们已经一再向盖里斯索要头发,并且不断询问盖里斯天堂的景象了。 被问到不耐烦的盖里斯张口就说:“天堂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天堂多女子,尽皆姊妹之群。天下皆是天父上主皇上帝一大家,天堂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主,则主有所运用,天堂大家,处处平匀,无物会缺,人人享乐尽欢愉。” 盖里斯一番话说出来,那几名骑士相顾无言,盖里斯对天堂的这番描述,属实是他们过往没想过的事。 而那几名仆役,眼神里却闪烁起了别样的光芒。 第3章 河谷 五名骑士七名仆役或侍从,算上盖里斯与伊莎贝拉,拢共只有十四人活了下来,便是连伊莎贝拉原本贴身教导礼仪的老嬷嬷,也死在了前一天夜里。 但相较于缅怀昨天夜里的牺牲者,当务之急却是找到让生者继续活下去的道路。 食物与饮水都是要命的事,那些伤者同样需要一个地方静养身体。 哪怕盖里斯已经近乎自己所能的清理包扎友军伤口,但如果长途跋涉的话,那些友军的伤口再度开裂,也会是必然。 凭借着盖里斯对这周边环境的了解,他清楚只要在这条罗马大道上拐个弯,就可以找到不少近乎与世隔绝的村庄。 毕竟这里是死海东岸,有着相当多向死海注入新鲜淡水的河流,特别是当春冬两季到来之时,雨量增加,甘甜清澈生命之源流淌过荒野,便能替河流两岸带来生机。在这些河流两岸,诞生不少村庄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这些村庄里,自己队伍中的伤者可以先休养一段时间,为图谋后事做好准备。 盖里斯先是带着队伍,离开罗马大道,在某条小路上行进不少距离后,便透过一个谷口见到了在干谷里奔流的河水,还见到了农田与村庄以及缥缈的炊烟。 但众人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欣喜的神色。 就这个谷口,勉强能够望到村庄的位置,一颗枯死老树上赫然挂着具一动不动的惨白躯体,微风拂拂将这躯体吹动转过来面向了车队一行人。 毫无生气的双眼,似乎要无言控诉着什么,让人在这阳光直射下,也能感受到皮肤上的阵阵寒意。 但可惜,他再也不能讲述出自己的悲惨遭遇了。 看的出来,本当是世外桃源的村庄,或许现如今也惨遭不幸。 盖里斯打出一个手势,命令队伍不再继续前进,自己则翻身下马,招呼了一个身体只是受了许些轻伤的侍从来到自己身旁。 “西蒙,和我走一趟。” 盖里斯话不多,但周围其他人,都清楚他的意思,相较于欧洲本土的同行,耶路撒冷的骑士要更加富有军事素养,至少不会闹出质疑侦察必要性的笑话。 而眼下,身体健全尚能担负起侦察任务的待选者数量就这么几个,盖里斯决定亲自上场也理所应当。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简单进行了一下拉伸运动,能够感受到身体中的那些酸痛依旧存在。但相较于一个小时前的剧痛,现如今这些酸痛已经不会阻碍他如寻常人那般发力了。 盖里斯满意的点了下头,身体的恢复能力要比他想的好很多,至少不必担心,稍微动一动,就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那种情况发生。 在招呼了西蒙,指示其他人在附近保持警戒后。盖里斯压低身子,向谷口那边行去。 吊在树上的尸骸则目送盖里斯。 走进山谷后,展现在盖里斯与西蒙面前的便是一副人间修罗场的模样。 人类的尸骸从谷口铺向村庄,女人被扯破衣服凌辱轮奸后斩下头颅,婴孩摔于磐石断绝性命。 天空中烈阳似火,大地上的盖里斯汗毛直立。 盖里斯确实是骑士,但不论是前世又或者今生,他都未断绝过人性,在过去的十几年骑士生涯中,盖里斯曾见证过无数死亡。但对手无寸铁之人痛下杀手,还是迈过了他的底线,是他做不到的事。 而一旁的西蒙也颇为震惊,面容上则流露出茫然,一时间想不到这些村民被屠杀的缘由。 但在替那些村民收尸前,盖里斯有注意到不远处村庄中,依旧有着人类活动的迹象,一缕炊烟正从村中最大的那个宅子里向天空中飘荡,那间宅子上的十字架,则表明了这个村庄的信仰归属。 压低身子后,盖里斯带着西蒙,借着灌木丛与树林,向村庄附近进行潜行,好避开可能存在的哨兵。 当他们靠近村庄的时候,除去嗅到更浓烈的尸臭味外,便是注意到有着一些熟悉装扮的人在村中游荡。 “他们貌似和昨天夜里袭击我们的那些阿拉伯人是一样的装扮。”西蒙低声说道。 而盖里斯则皱了皱眉头,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在巡逻,但步伐虚浮、精神萎靡,属实没半点军人面貌。 “应该是贝都因人吧,这个村庄或许就是他们屠杀的。”盖里斯回答道。 贝都因在阿拉伯语里便是居住在沙漠的人,他们属于是阿拉伯人的分支,有着浓厚的游牧传统。 这样一支民族,向耶路撒冷王国治下的基督徒村庄发起屠杀,也不算是什么意外 “可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呢?边境的巡逻守卫就没有发现这伙人的踪迹吗?”西蒙感到了困惑。 现如今他们所身处的领地,是耶路撒冷王国最东方的领土,虽然有些深入阿拉伯半岛,但也并非什么任人出入的公交车。且不提那些固定的巡逻队伍,仅仅是边境的哨所城堡,就足以发现大多数敌军动向。 “这个,或许要去问问雷纳德会比较合适。”盖里斯随口答了一句,然后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而是带着西蒙细心观察村庄中的情况。 在一番调查后,盖里斯与西蒙确定了这个村庄大致上存在七名起步的贝都因人。 从比较近的侦察点退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后,西蒙神色凝重的向盖里斯说道:“大人,我觉得眼下,我们最好是避开这个村庄,以我们当下的实状况去和那些阿拉伯人战斗,是不太合适的。” 盖里斯先是赞同的点了下头,然后说道:“但不论如何,我还是会去一趟那个村庄的。” 西蒙不解的看着盖里斯。 而盖里斯则说道:“在这个村的小教堂中,还有着幸存者,如果我放弃他们的话,那么那些教友会必死无疑,就算好一些也要被贩卖为奴。” 天空中的阳光,穿透树冠,射出一道道的光斑落在盖里斯身上,使得他莫名他平添了许些神圣意味。 看着盖里斯那有些毅然的神情,西蒙下意识的用右手从额上到胸前,再从一肩到另一肩画了个“十”字形。 第4章 奇迹 在西蒙眼中,神性的光辉,似乎照在了盖里斯身上,衬托的眼前之人仿若圣人。 不、不该是仿若,盖里斯就应该是圣人才对,而且还绝非寻常圣人,毕竟寻常圣人可没法在死后复活。 而盖里斯则没怎么关心西蒙的想法,对于他而言,先前的话语只是随口扯出的理由,对于盖里斯而言,他之所以如此行动,理由便只有一个,如果他想将宗教操之于手,最快的方式便是展现更多的神迹,施恩于更多的人,以自己为核心建立起一个新教派。 相比起后世那位临阵脱逃,能抛下信众润去广州三个月不理起义事宜,逼得东王宣称自己天父附体,才能带队领导拜上帝教的天王仁兄,盖里斯有着一个巨大优势,他是真的能展露出神迹。 而相比起在无事发生时的锦上添花,选择雪中送炭才显得尤为可贵。 而就在西蒙在考虑如何才能更好的保护盖里斯时,却就见到盖里斯径直从藏身处走向了村口,毫不遮掩自己的行踪。 他大大方方的走在通往村庄的道路上,在他行过的路旁在是一具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说,盖里斯觉得应该不会超过三天。而在三天前,又正好是他们这一行人,从卡拉克城堡离开的日子。 这是巧合吗?反正盖里斯是不愿意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村庄位于河岸北边,当盖里斯踏足过河的木桥时,村里的那些贝都因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一位陌生人在向他们走去。 但由于此刻盖里斯身上没有穿着盔甲,手中也未持握武器的缘故,那些贝都因人并没有急着张弓搭箭,而只是用阿拉伯语大声嘲弄的说了几句,勒令盖里斯不要再靠近村庄了,否则他们就要不客气了。 在他们眼中,一个不穿盔甲、不持武器、不惧尸体,胆敢向村庄走来的陌生人或许奇怪,但绝不危险。 毕竟,这天底下谁还不是妈生爹养的肉体凡胎?身手再好,又扛得住几下刀砍剑刺呢?便是古来猛将,也是要穿着一身厚重盔甲,才能在乱军中杀个七进七出。 盖里斯作为这辈子出生在耶路撒冷的骑士,自然是学过阿拉伯语的,毕竟从小到大都需要同穆斯林打交道,他听得懂那些贝都因人的吆喝,也能感受到他们语气中的歹毒恶意。 但盖里斯不在乎,他只是继续迈动自己的双腿,走过木桥向村口一步步行去。 “狗东西!我叫你停下!” “想死,就去死啊!” 不远处的贝都因人,再度威胁了两句,随即便从自己腰间的弓囊里取出短弓,张弓搭箭便朝着盖里斯射出一箭,丝毫不在乎再多杀一个人。 贝都因人的短弓,往往需要兼具马上作战的需求,而他们的制弓技术又不够先进,射程自然十分有限,箭矢在飞过几十步距离后,便轻飘飘从盖里斯身旁飞过,没能伤到他半根毫毛。 而在第二根、第三根箭矢射来的时候,盖里斯歪了歪头,侧了下身子,也便轻易躲了过去。 接连三矢不中,射箭的那贝都因人有些气急败坏,而他兄弟脸上的微妙笑意则更让他为之恼火,见盖里斯快要走到其面前,便径直抽出挂在另外一边的弯刀,朝盖里斯劈砍过去。 然后,紧接着、不知为何,那原本乃贝都因人右手持握的弯刀出现在了盖里斯手中,还沾染上了少许血迹。 “啊?”那人有些茫然的叫了一声,身体踉跄的向前再度走了两步,然后便摔倒在地,双眼在陷入黑暗前所看到的最后景象,是自己喷涌鲜血的脖颈断面,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夺走了手中的弯刀,然后被顺手斩下了头颅。 至于一旁另外一个见证了整个过程的哨兵,则直接吓呆了楞在原地。 在这哨兵眼中,刚刚那一切似乎都万分寻常,无非是盖里斯眼疾手快,夺下了自己兄弟手中的弯刀,然后顺便在瞬息间劈过了自家兄弟的脖子。 可这是人能做到的速度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 快到了当事人都反应不过来,快到了脖子被砍了一刀后还摆在脖子上不会飞起来,能发出“啊”的一声茫然叫唤。 然而这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一幕,却又偏偏在其眼前表演了出来,令其除了觉得万分骇然外,便是质疑起现实的真实性。 当这哨兵在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想要拔出弯刀时,却感到了一股莫名阻力,弯刀硬是没能抽出来,随后他才意识到,刚刚砍了他兄弟的那个男人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而那男人的右手此刻正按在刀把上。 “我是你的话,就不会试图继续拔刀。” 盖里斯的话刚说完,便能听到哨兵那极速加快的喘气声,以及快要跳出咽喉的猛烈心跳声,之后没一会,这个哨兵便颓然双膝跪在了地上意志崩溃。 盖里斯拍了拍哨兵头上的包头巾,没有再去管他,留下几个活口对于盖里斯而言,并非什么坏事,他需要一些见证者,也需要从这些活口的嘴中套出一些话。 当盖里斯将目光投向村中央的教堂时,不远处那些脚步虚浮、醉生梦死的贝都因人,才注意到村口所发生的事。 而显然那些贝都因人,没有意识到盖里斯刚刚到底干了什么,居然还一个个张弓搭箭或者抽出弯刀。 “这就有的杀了啊。” 盖里斯皱了下眉头,在自言自语的同时,忍着身上肌肉的强烈酸痛,抓住一支从自己身旁飞过的箭矢,反手掷了回去,射穿了那个胆敢射箭之人的咽喉。 …… “永恒的上帝,您曾差遣您的爱子来到人间,宣告上帝怜爱世人和天国来临的好消息。现如今,求您帮助我们,再度让您的爱子降临世间吧,我们不再苛求死后的永生,只希望能在基督的见证下,将我们从魔鬼的手中拯救,清洗世间的罪恶,阿门。” 第5章 斯卡尔村 祷告,是无论穆斯林又或者基督徒都需要进行的事宜。 穆斯林每天需要祷告五次,而基督徒则是七次。 这七次祷告分别为:起床祷、晚祷、就寝祷、午夜祷、三时祷、六时祷、九时祷。 其中三时祷、六时祷、九时祷指的是起床后的第三个小时、第六个小时、第九个小时,真要去细细对应的话,其实就是上午九点、中午十二点、下午三点。 一日七次的祷告,将信徒与神紧密相连。 而人愈是到绝境之时,愈是渴望来自神的伟力予以救赎,也愈是虔信。 一日七次的祷告,早已不够用,幸存下来、被圈养在教堂的人们,身处绝境、不知前路如何,便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向神祈祷。 他们渴求着有着一位弥赛亚自天堂来到人间,降落凡尘,好将他们从现如今的绝望中拯救出来。 然后,在一次叛经离道、不合规范的祈祷后。 教堂的大门被自外向内推开了。 原本当是象征着黑暗的西方大门,在夕阳时分却承接了染血的阳光,在被推开后向教堂中的幸存者们展现了一副离奇的景象。 那些本是魔鬼与屠夫的穆斯林贝都因人,要么只剩具尸体倒在村庄的路旁,要么在瑟瑟发抖、茫然失措的蹲在一旁。 而就连推开大门的那个贝都因人也都畏畏缩缩,满脸都是惊恐的神情,仿佛遭遇了什么不可名状之事物。 当教堂里的信众,顺着那些贝都因人的视线望去,便看到的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 落日的残阳置于他的身后,他自光辉中向教堂黑暗处行来,众人虽看不清他的面庞。 但能看清他手中没有持握着武器,身上却则沾染着鲜血,周围那些本穷凶极恶的贝都因人,面对手无寸铁的这个年轻人时,却温顺恐惧如小鸡仔。 如此诡谲、如此奇妙,又透着浓浓神性的一幕,便如思想钢印一般,深深烙印在每一位幸存者心头。 特别是当那位年轻人,掏出十字架,紧接着在自己额头、胸前、左右肩膀画了一个十字形表露自己的宗教信仰后。刚刚的那一幕,便有了宗教神学上的意味。 “大家、得救了。” 声音有些嘶哑,透着浓烈疲惫,但无人在乎。 在教堂,衣衫不整的妇女们喜极而泣,幸存下来的男人则张大着嘴发出无意义的呢喃,至于孩子们,他们依靠着大人们不知所措,没有意识到自己避免了成为奴隶的未来。 …… “情况大致可以确定了,必然是卡拉克城堡那边有人出卖了我们的行踪。” 盖里斯在被身旁的西蒙搀扶着落座在一张板凳上后,便开门见山的对约翰说道,在盖里斯的面前,几位骑士聚拢在一起,正进行着一次会议。 现在的太阳已经快要彻底落下了,仅剩下一些余晖能够给大地带来光明,自打盖里斯以一己之力拯救下这个被贝都因人霸占的村庄后,原本蹲在外面的那些骑士、侍从与仆役们,便赶着几辆马车直接驶入村庄。 在这个过程中,盖里斯简单的安排了村民去处理一下尸体,并且审问了那些贝都因人。 从那些被吓破胆的贝都因人口中,盖里斯得到了几个信息。 首先是他们的首领带着一支队伍出去拦截伏击一伙肥羊了,至今未归。 其次他们原先并不是在外约旦这片领地混的,但前不久接到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使者,总之就在首领的带领下,来外约旦这边发财了。 然后便是四天前刚进入外约旦领地的时候,这伙贝都因人便遭遇过边境巡逻的守卫,但当时首领貌似出示过什么信物,便也没打起来,最后相安无事。 最后,为了能有一个比较舒适,适合驻扎可以出击的基地,加之想要顺带进行捕奴发点额外财的原因,这伙贝都因人袭击了这个被称为斯卡尔村的村庄。 得到这四个信息后,盖里斯用脚后跟想,都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想要抓住那个首领来进行对峙显然是不可能了,毕竟盖里斯没办法将被他砍死的家伙拉起来进行复活。 听完盖里斯总结出的那些信息。 除去约翰之外的几名骑士,一个接一个的都感到难以置信,毕竟雷纳德那家伙居然敢勾结穆斯林! 这可真就滑天下之大稽,要知道一直以来雷纳德都是以十字军圣战的狂信者著称,时常以十字军的名义带队劫掠那些从领地上经过的穆斯林朝圣队伍或商队,前些年更是考虑过组织海军,从红海上直取穆斯林圣地麦加的疯狂计划。 结果?结果就这! 勾结外敌,袭击王室车队,放任贝都因人在领地上劫掠基督徒村庄! “狗娘养的逼东西!枉我还觉得那家伙是个真正的十字军!” 有人忍不住张口就是一阵污言秽语,对着几十公里外的雷纳德进行言语输出。 至于约翰则是刮了刮自己的胡茬,对盖里斯说的信息,没有感到什么意外,作为一名在耶路撒冷这地方混迹多年的老骑士,他清楚对于贵族领主这样的政治动物而言,其年龄越老,下限便越容易突破人类的常态认知,而要知道雷纳德已经有六十来岁了,在整个王国都属于老登中的老登。 沉思片刻后约翰说道:“看样子,雷纳德是铁了心要站在居伊那边,现在卡拉克城堡那边是真回不去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盖里斯直接回答道:“首先还是需要大家把伤养好,其次在雷纳德已经背叛了伊莎贝拉殿下的情况下,我们去耶路撒冷参与选王必输无疑。然后在将伤养好后,我觉得我应当在这片圣地上,传播主的教诲,让误入歧途的信众们重回正轨。” 在场的骑士,都见证过盖里斯复活的神迹,在心中已经将盖里斯等同于圣人,当盖里斯说到他打算在这附近传教时,无一例外,没有任何人进行反驳,甚至于还有人画起了十字,低声开始祈祷。 相较于那些尸位素餐有辱圣品的神职人员,在这些见证过奇迹的众人心中,盖里斯的神圣地位要胜之百倍! 第6章 行复活的奇迹 同其他所有宗教不同,复活这个神迹对于基督徒而言是其信仰的基石。 对于基督徒来说,相信复活的存在,便是相信神的存在。 在基督教的信仰逻辑中,只有存在创造了生命与宇宙的神,才能逆转死亡的恐怖,救世主弥赛亚的复活便是神权的象征,代表世界上存在着一位能够逆转生死的真神。 而同时弥赛亚的复活,也是基督教教义对所有人类的承诺,预示着审判日的到来时,所有人都将如弥赛亚一般从坟墓中复活,从而开始接受审判。 永生的未来,被摆在了信众们面前,他们又如何不相信呢? 便是连那位基督教真正的奠基者,书写了新约圣经三分之一篇章的使徒保罗,也在圣经中表示,如果救世主弥赛亚的复活是谎言,那么基督徒的信仰便是徒劳的、所有的证人和传道人都是骗子、没有人会从罪中得救赎、所有信徒会面临永久死亡的可悲结局、基督徒将会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但现如今,盖里斯再度站起来了! 这位年轻人,在战斗中被开膛破肚,流尽了身上的鲜血,在众人的注视下倒去,而后又在众人的注视中,再度从尸堆中站起身,身体毫发无损,只是在身上留下了一道道受难后愈合的伤口,作为明证。 那些狰狞的伤口向周围的骑士、侍从与仆役们证明了复活的神迹。 盖里斯以自己的复活,向众人证明了神的存在,再度筑牢了基督信仰的根基,令众人相信复活绝非什么虚无缥缈的谎言,而就是确凿无误的真实。 可以说,现如今的盖里斯便是周围骑士、侍从与仆役们对基督教信仰最为坚固的基石,具备着神圣不可动摇的地位。 也因此,当盖里斯说自己希望传播主的教诲,将误入歧途的信众们拉回正轨时,见证了复活奇迹的众人绝不认为这是在创造什么异端教派,而只会觉得这是他们彼此的荣幸,是神爱世人的又一次明证。 他们这些最先见证盖里斯复活承接真理的人,也将会在未来成为十二使徒那样受人尊敬的圣人。 与重塑信仰、纠正教义谬误、令信众更加贴近神之恩宠这样的伟业相比,世俗间的王权纷争,一时间都仿佛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盖里斯环顾四周,在感受到周围众人那颇为炙热的目光后,他点了点头。 “我确是从神那里得到了诸多启示,只不过需要时间来整理,而在那之前,我希望能够将我们所处的这个村庄尽力恢复原貌,好在此播下传播真理的第一颗种子。” …… 自儒历1096年开始的十字军运动,不仅是一次基督徒精神世界上的朝圣远征,同样也是一次声势浩大的移民运动。 在过去的近九十年里,数十万法兰克人自西方迁徙而来,他们中的大多数选择定居在城市中或乘船回到了欧洲,但也有不少法兰克人基督徒选择开拓此地的荒野,在群山丘陵、沿海平原、约旦河谷中定居。 斯卡尔村便是这移民浪潮中的一处缩影。 村庄所处的这个山谷三面环山,奔流不息的河水从中穿过,一片面积小小的平原位于其中可用于耕地,周围一圈则还环绕着树林与灌木,远远眺望过去,便只觉得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 就地形而言,绝对称得上是易守难攻,但可惜的是在于,斯卡尔村的村民,并没有对那些容易被外面渗透突破的谷口进行布防,也因此惨遭屠戮。 原本有着近200人的村庄,在遭遇这么一次贝都因人的袭击后,便只剩下了四十余口人,而他们中又以妇女与孩童居多,兼有少量青年男性,至于老人或婴儿,则全都被屠戮殆尽。 这样的屠杀行为对于捕奴队而言,是从最直接的商业效益角度进行考量。 在奴隶贸易中老人是纯纯的亏本买卖,成年男性相对难以驯服不够安全不宜过多,至于婴儿则太过麻烦经不起长途跋涉,这几类人群都属于是在奴隶行动初期就需要被剔除掉的部分。 而最合适作为驯化为奴隶的人群,则是那些未成年的孩童以及较为年轻的妇女,其次是那些看起来比较温顺的青年男性。这些群体要么相对更容易驯化,要么则是能在奴隶市场上卖出更高的价格。 当然了,上面这些思绪,对于此刻的盖里斯而言,未免散发的有些过头了。 现如今的盖里斯,正带着村庄的幸存者们举行着一次葬礼。 因为人力与材料有限的缘故,别说棺材了,一时半会便是连给每个人制作墓碑的木头都凑不出来,只能在村庄的后山附近,驱使那些被俘的敌人配合幸存下来的村民们,挖了几个合葬的墓坑,按照彼此间的亲疏远近分别下葬。 虽然说墓穴挖的有些粗糙,但该有的仪式感,盖里斯却都尽可能满足,他在那些幸存者带着抽泣的述说下,亲笔写下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作为记录,为日后准备正式的墓碑进行准备。 当所有遇难者的姓名被记录下来,其尸体也被抬进墓坑后,掩土开始了。盖里斯挥动了第一锹,而周边人也伴随着难掩的庄重悲伤一同回填起墓坑。 当墓坑回填完毕后。 盖里斯顶替了这个村庄教堂中那位已经被葬于泥土之中的神父,带领众人举行一次不合乎规范的祷告。 “天父,求你赐给他们永恒的安息,并愿永恒的光照耀他们。愿他们的灵魂,凭天父的怜悯,安息于平安中,阿门。” “阿门。” 庄重的葬礼,本就不需要什么奢侈的陪葬品,亲人的眼泪与那斩不断的别离之情,才是最好的祭奠。 给予死者以尊重,留给生者以思恋。待到来日山花灿烂时,携儿女子孙俱来此,奉上那几束鲜花,留下几句心中倾诉,便是对已逝之人最好的慰藉。 当这一切忙碌完毕,便已经是又一次日暮西山。 第7章 年龄 当盖里斯再度回到村庄的时候,便注意到血迹之类的已经被冲刷干净,虽然不少房屋还颇为残破,但至少一眼望去只会觉得这里过分冷清,不至于联想到前两天这里还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而同时因为经历过一次折磨劫难的缘故,斯卡尔村里原有的家庭架构,也已经被彻底打破。所留下的这四十多人,要么是失去了父母、要么是失去的丈夫、还有的则失去了妻子,几十号人人愣是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家。 在原有家庭架构被打破的情况下,盖里斯索性直接依靠自己崇高的威望,将村庄里的所有房屋收为公有,再把幸存者分成几支队伍,按照彼此生活所需重新分配房屋住所。 其中幸存下来的男性单独一队,年龄超过七岁的未成年人按男女分作两队,妇女们带着七岁以下孩子因为人数较多也分两队。 这五队人中,盖里斯让成年男女们各自选出队长自行管理,超过七岁的未成年人他是让约翰带着位侍从去照看,避免小家伙们之间闹出什么矛盾。 而骑士与侍从仆役们,盖里斯则直接划到了自己手下,他们中的伤员安心养伤,没伤的则要么被安排去处理后勤,要么担负起巡逻守夜的职责。 此外,基于现有条件的缘故,他们这六十号人在吃饭的时候,也分不了什么高低贵贱,只能蹲在一起吃大锅饭。由原本仆役中的厨子,竭尽所能的把能找到的食物,炖成几大锅浓汤,再按各自队伍进行分餐。 虽然有个别骑士或侍从不习惯同农民一同进食,但以大伙现如今的状态,也都心知肚明自己是没资格来挑三拣四的。 毕竟如果不是盖里斯的缘故,不论是骑士也好、侍从也罢、又或者村庄里的村民,他们最好的下场也是要被贩卖为奴,惨一点的则是直接命丧黄泉。 但不论怎么切分队伍,有一位存在却是大伙无论如何也没法忽视,不知放在哪支队伍才算合适的。 哪怕她已经换上了朴素的衣装,拿着自己的盘子试图混进队伍中去打饭,可依旧是众人视线的焦点,走到哪里都会被投以特别的目光。 毕竟她是那位传奇君主“麻风王”陛下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其父乃先王阿莫里一世属于安茹家族,其母则是罗马皇室家族科穆宁家族的一员。 她便是盖里斯如今在理论上所效忠的对象——伊莎贝拉·安茹-耶路撒冷。 伊莎贝拉往那一站,白皙的皮肤便已经令其与周边其他人格格不入,而她那浅棕色的秀发则在夕阳呈现出金红色的光泽,闪耀夺目的同时令人难以忽视。 当盖里斯来到队伍中的时候,便能感受到气氛有些微妙。 如果想要维系秩序,那么伊莎贝拉便只是众人中的一份子,没什么好特别的,但长久以来的阶层分隔,又令众人难以忽视其具备的王室血统。 哪怕伊莎贝拉本人试图融入这个大团体,却也时刻能够感受到自己在被特殊对待,这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说是尊敬,但却更令伊莎贝拉感到无力,这是她过往所想要逃离的处境,却也一直如影随至。 当伊莎贝拉注意到盖里斯靠近队伍的时候,那双会说话的眸子便投来一束求助的目光。 “咳、正常打饭,现如今,这里没有人能被特殊对待,包括我。” 伴随着着盖里斯发话,先前那有些微妙的气氛,被一种更为狂热的宗教虔诚所替代。 哪怕盖里斯说没有人可以被特殊对待,但实质上也只是将场面上的焦点由伊莎贝拉转移到自己身上。 毕竟、伊莎贝拉说到底也只是一位世俗公主,而盖里斯却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已经开始直追基督弥赛亚耶稣了。 当众人各自领到自己的食物后,便分开就食,这期间由约翰带着人进行巡视,避免人群中发生抢夺食物的情况。 不过或许因为人不多且彼此熟悉的缘故,加之大家都才大难不死,并没发生盖里斯所预想过的恶劣情况。 而伊莎贝拉在领到自己食物后,便直接凑到了盖里斯身旁,直接蹭到了他肩膀上,少女的近距离接触,令盖里斯身板一紧,显得无所适从起来。 “这些天,你是在躲着我吗。”饭没吃两口,伊莎贝拉张口便问道,语气中的埋怨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盖里斯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两天他确实是躲着伊莎贝拉,一直没去同这位自己名义上所效忠的大人进行过私下里的交流。 毕竟在融合了前世的记忆后,许多认知就发生了变化,首当其冲的便是一个年龄问题。 现如今盖里斯这具身体的年龄不大,不过十七岁罢了,只是因为长久以来在圣地饱经风霜的缘故看起来有些早熟。 而伊莎贝拉呢,年龄要更为年轻些,眼下刚过十四岁。 在盖里斯融合前世记忆前前,三岁的差距不管怎么说,都还算是同龄人的范畴。 当初盖里斯在耶路撒冷王宫接受骑士训练的时候,便同伊莎贝拉相识,彼此间算是童年的玩伴。 也因此在盖里斯被麻风王受封为骑士后没多久,便被麻风王指派来服侍伊莎贝拉,而麻风王离世后,盖里斯顺其自然的向伊莎贝拉宣誓效忠。 这个过程其实本没有什么好说的,但在融合了前世记忆后,盖里斯就明显的感觉出有一丝不对。 这一丝不对便是伊莎贝拉对待盖里斯的态度,显然不只是童年玩伴或者下属骑士那么简单。 在公元12世纪这个年头,耶路撒冷王国对成年的定义是十五岁,贵族间的政治联姻,更是能将年龄下放到未成年,也因此孩子们的童年一个比一个短暂,生活的压力迫使着所有人在尽快成熟。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当是最美好的童年时光,但在被迫早熟的这个环境下,一些别样的情愫在酝酿着,特别是少女自幼丧父,母亲早早的便已改嫁,她在王宫中独自一人缺乏玩伴。 融合记忆前的那个盖里斯同木头没啥区别,自然没有什么明显感知,但现如今的盖里斯,只要一回想起脑海中的那些记忆,便能感受到那浓烈的依恋感。 或许这种事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再寻常不过,毕竟就连伊莎贝拉的母亲十二岁便已嫁人。但对于有着后世记忆的盖里斯来说,十四岁这个年纪,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初中生,哪怕自己眼下身体也只是个高中生年纪,可心理年龄终究不是。 只要一想到记忆中伊莎贝拉对自己所表现过的那些亲昵举动,盖里斯便有些不太舒服,他终究不能很好的融入这个时代,而只能渴求着改变。 也因此,盖里斯这几天里,一直都未想好该如何处理彼此间的关系。 第8章 未来 就盖里斯本人的看法来说,法兰克人所习惯的炖汤,丢中国的话其实同汤没啥关系。 毕竟通常习惯下,中国人的汤是以喝汤汁为主,而法兰克人的炖汤,则往往可以做为主食。 炖汤是没有什么固定配方的,制作流程也过分的简单,无非就是将各种所能找到的食物丢进锅中,加上调味料,然后花时间将之炖烂。在炖煮的过程中,还可以加入面包、谷物之类,以增加汤的粘稠度,好提供更多的饱腹感。 就烹饪的结果而言,盖里斯感觉比起汤,说不定更接近于粥。 但这种胡乱炖煮一气的烹饪过程,其最后的食物味道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缺乏香料去腥的情况下,哪怕在汤里放了不少肉,盖里斯也觉得有些难以下咽,只不过因为肚子确实饿得慌,所以能多吃几口。 只是现如今,麻烦的家伙又找过来,盖里斯就更没胃口了,不想再去多吃。 在快速吞咽几口,将盘子里的浓汤吃光,免得浪费后,盖里斯拉扯着少女离开了这有些人多眼杂的地方。 在这个过程中,少女有些沉默,但并未抗拒,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被盖里斯抓住的手也下意识更加用力些,试图反抓回去。 当盖里斯带着少女一路走到有些远离村庄的河岸边后,两人才停下了脚步,各自找了块石头坐下。 “所以,你确实是在躲着我对吧。” 少女微微低头,双眼没有直视盖里斯,目光散乱的游移着,双手则在自己胸前不断一开一合,时而五指张开,时而双手合十,肩膀的蜷缩,则更明显的表露出她的心境。 “兄长在前不久离世,老嬷嬷与皮埃尔还有雅克在两天前都死了,而巴利安他们又远在耶路撒冷,就你还在我身边,结果你也不想要我了吗?”絮絮叨叨的散乱话语,自伊莎贝拉口中向外倾诉。 盖里斯有些难以回答,面对少女的这般埋怨,他一时间没办法在情感上直接给予回应,只能站起身,来到了伊莎贝拉的身后,右手搭在少女的肩上,给予一点点的安慰。 与少女有过多年相处的经历,再加上了融合了前世的记忆,盖里斯其实很清楚伊莎贝拉所缺失的是什么,剥掉那些光鲜亮丽的表皮,说到底这就是一个家庭破碎的孩子罢了。 伊莎贝拉未曾记事起便丧父、而后母亲改嫁,虽然有着同父异母的兄长与姐姐可以看顾,但其兄长麻风王却又因为身患麻风病,注定要短命且无后裔。 在这种情形下,伊莎贝拉便被视为了潜在的王位继承人,以孩童的身份卷入政治浪潮,要同自己的亲姐因王权进行莫名的斗争。 她能相信谁呢?那些所能相信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世,或因王权上的纠纷与之相隔。 最后便只能如落水之人在慌乱中试图抓住什么。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盖里斯同伊莎贝拉间沉默无言,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盖里斯组织了一会语言后,直接说道:“在我死的时候,我看到未来了。” “啊?”伊莎贝拉那缓慢开合的双手,下意识十指交叉颇为用力,面上表情则显得很惊讶,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回应。 “一年后,圣城、耶路撒冷会将会被萨拉丁攻破,无论巴利安再怎么努力守城,他也无法等到援军,至多争取一个用钱赎买全城百姓避免被屠城或贩卖为奴的机会,因为你的姐夫那位未来的新王,会轻而易举的葬送整个王国的军队。” 萨拉丁乃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被整个欧洲所联合讨伐的对象,而他之所以被宣布为第三次十字军征讨的对象,便是因为其在儒历1187年也就是一年后,横扫了整个耶路撒冷王国,将穆斯林失去九十年的圣城再度夺回。 萨拉丁乃阿尤布王朝的苏丹、麾下领土面积鼎盛之时,囊括了埃及、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库尔德斯坦、希贾兹及也门,统治人口过千万。 确实、与天朝相比,其实也就蛐蛐千万,可耶路撒冷王国呢……这个基督教世界最为神圣的国家,其人口不管怎么统计,也没法超过百万。 十几倍的体量差距,如果不是因耶路撒冷王国这边更加骁勇善战,那么早在数年前,蒙吉萨战役中,耶路撒冷王国便应覆灭。 而如今萨拉丁重整旗鼓,王国大敌当前,内部却因王权继承纷争不止,任何一个明眼人都可以看清,现如今耶路撒冷王国的局势已经危如累卵,但便如落入流沙之人一般,名利场中的人也难以自救。 这也是盖里斯不愿意前往耶路撒冷参与选王的原因之一,就算盖里斯真的扭转了局势,让伊莎贝拉赢得选王,但那又如何?短短一年时间,他就能让一群内斗不止的废物渣滓摒弃前嫌共同御敌?开什么玩笑。 盖里斯清楚自己不可能背弃耶路撒冷,但耶路撒冷又何必是那些王公贵族的耶路撒冷。 至于巴利安,盖里斯前世是看过《天国王朝》那部电影的。 同电影中艺术化的加工不同,巴利安并非什么十字军贵族回法国找到的私生子后代,而是耶路撒冷王国豪门伊贝林家族的次子。 在电影中主角巴利安与麻风王的姐姐西比拉互为挚爱,但在现实中,巴利安实际上是麻风王与西比拉的父辈人物。 他娶了伊莎贝拉的母亲玛利亚·科穆宁,是伊莎贝拉的继父,也是为数不多,不论政治利益又或者个人感情上,都可以被伊莎贝拉所信任的人。 “所以,你确实得到了神启?” “是的。” “那么,能改变吗?” “不能。” “所以?你现如今?” “现如今,我希望能够播下一颗种子,将民众的力量团结起来,在圣城被攻破后,能够有一处基地重整力量,静待第三次十字军的到来。” 耶路撒冷又何必是那些王公贵族的耶路撒冷? 有些志向,盖里斯始终未曾向他人挑明,但他清楚,如果想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不再经历战乱,那么只能势必只能走上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第9章 计划 对于盖里斯来说,其实耶路撒冷王国的王公贵族,在他的眼里同萨拉丁并无本质区别,两者之间的最大差异无非是一个信了基督、一个信了封印先知,甚至于他们便是连遵从的神祇都是同一位。 也因此,盖里斯可以毫无负担的坐视原耶路撒冷王国的覆灭,毕竟那不过是一群穆斯林封建主、取代了一群基督徒封建主。 但在盖里斯想法中,民众们与其为了封建主们的利益,被所谓的宗教信仰裹挟,去撕扯彼此的血肉,为何不去将矛头指向更内核的事物呢? 比如说:封建制度本身。 融合了前世的记忆后,盖里斯确实要承认,自己心中诞生了一点小小的野心,这种野心不是说要去建设什么理想社会,不是说什么去称王争霸,而只是迫切的希望社会的进步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 便如后世的太平天国运动一般,盖里斯不仅是要推翻原有的封建王朝,更是要提出新的纲领、建设新的制度,替这个世界带来新风。 为此,盖里斯愿意去利用封建主之间的矛盾,也愿意将自己包装成又一位先知,他需要竭尽所能的动员自己所能接触到的、所能运用的力量,好去推动时代的进步快上那么几步。 在盖里斯的大计划中,旧耶路撒冷王国的覆灭是必须的,因为只有过往的那颗腐朽的大树彻底倒下,才能给新生的树苗以养分,让新生的树苗能在阳光与风雨中茁壮成长。 圣城耶路撒冷被萨拉丁攻破,也意味着这九十年里,基督徒贵族领主所建立的封建秩序被打破。在萨拉丁重新确立他所代表的穆斯林伊克塔封建秩序前,耶路撒冷王国的封建秩序将会进入一个空白的混乱空窗。 利用好这个空窗期,盖里斯就有的是办法大举扩张自己的势力,而不需要去同其他封建主和尘同光。 至于坐视旧耶路撒冷王国的覆灭,是否会导致唇亡齿寒,让盖里斯的事业功亏一篑,他倒是觉得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有一说一,这个时代的中东穆斯林,属实是亚欧大陆的武力洼地,要么被十字军狂暴鸿儒、要么被突厥系民族天天后入。每当东亚地区出现内卷失败的民族西迁被穆斯林化的时候,那些民族在开眼见世界的同时,就会惊讶的发现那些向自己传教的穆斯林是不是有点菜了…… 然后那些民族就能得出结论:与其在东亚内卷,不如兵入巴格达,抢阿拉伯哈里发可比抢天朝大皇帝要来的更轻松。 在历史上,也就是一年后,萨拉丁确实是覆灭了耶路撒冷王国的主力兵团,但貌似,那便是萨拉丁一生中唯一的武力高光了。 当萨拉丁覆灭耶路撒冷王国的主力兵团,再攻克圣城耶路撒冷后,穆斯林世界的吉哈德圣战热情便开始消退,武力值呈现光速下滑的趋势。 以至于萨拉丁在攻克圣城耶路撒冷足足三年后,都未能将耶路撒冷王国的碎屑吃干净,残留了一堆城市、城堡和各路反抗势力。 而当1191年到来的时候,狮心王理查德在圣地登陆,萨拉丁便开始了新一轮的挨打,最后迫使一代雄主萨拉丁,在驱逐异教徒光复圣地这件事上未尽全功,硬生生残留下了一个残废状态的耶路撒冷王国。 就按照这些情况来分析,盖里斯有把握自己能够巧妙的利用好萨拉丁攻克耶路撒冷的这次危机,从而为日后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伊莎贝拉已经被盖里斯对未来危机的描述所吸引了,毕竟这关乎耶路撒冷的未来、关乎自己母亲与继父的未来。 “首先嘛,我打算给雷纳德那家伙上点眼药,既然那家伙拿我们开刀,就不要怪我们狠挖他墙角。” 一提到给雷纳德上眼药,伊莎贝拉兴致便起来了,仰起头望向盖里斯,目光里透着浓浓的好奇。 盖里斯走到一旁,在河岸边画起了一个水车磨坊的草图。 “这附近其实是有着不少村庄的,这些村庄每年都需要向雷纳德缴纳各种赋税,远非什么世外桃源。在众多赋税中,有些是摆在明面上的,而有些又是暗地里不成文的规矩,就比如说磨谷费。” 盖里斯话刚开个头,伊莎贝拉就已经想到,盖里斯想要干什么了。 封建社会下的剥削是一门技术,单纯的收取实物税,其实并不能满足封建领主们的高额战争开销。 通过对自己领地上各项生产生活物资的垄断,对特定的商人匠人售卖特许贸易经营权,封建主们才能够完成更高效的二次剥削。 而磨坊在本质上也是如此,封建主们会在自己的领土上,实行垄断政策,强迫自己的领民必须在固定的磨坊中加工谷物。这些磨坊当然不会免费为子民提供加工服务,而是要去收取高额磨谷费的。 村民们为了磨几袋麦子,走十几里路所付出的力气与领主同什么关系?谁让你运气不好出身在一个远离领主磨坊的村庄? 这就是命! 上帝的旨意,其实就可以解释为何有的人出生便含金钥匙,也能解释为何有的人注定要一辈子为一口吃的而劳作不息。 至于为什么领民们不自己建设磨坊,这一来是因为修建磨坊是一门技术活,寻常的农民压根不会。二来便要问一问领主手中的刀剑是否同意了。 但恰好,这两个问题,盖里斯都能解决。 画个水利磨坊草图,研究其中所需的工艺技术,对盖里斯来说这是轻而易举,至于雷纳德手中的刀剑?他不来找盖里斯的麻烦,盖里斯还打算主动去找他麻烦,压根就不怂的好吗。 而只要能有一个更方便,磨谷费抽成更低的磨坊,便能从细节微末处入手,笼络周围民众的人心,以此作为切入点,建立起一个新的共同体。 “不过,有些事还是需要提前考虑的,虽然讲此处地势落差不大不小,水流不急不缓,拿来修个水磨坊,是正好的。但水文环境也是会有变化。死海地区,春冬两季雨水增加,眼前这条河流届时水位上涨,河水流速也会提高,若是技术不过关,光想着简单,哪怕真修出来水磨坊,要不了多久时间就会坏掉。” 盖里斯话说的兴致勃勃,而当他注意到伊莎贝拉听的颇为认真投入时,他有了一个可以让伊莎贝拉更好融入团体的想法。 “有兴趣一同来设计一个能适应这里水文情况变化的水磨坊吗?我指的是那种在丰水期枯水期,不管水流急还是水流缓,都能拿来用的水磨坊。” 盖里斯的话让伊莎贝拉犹豫了片刻,而后少女便表情有些毅然的点了点头,也不能说恰好吧,只能说身为耶路撒冷王室的一份子,她所接受过的教育必然要包括会部分工程学。 第10章 人口与时节 虽然说盖里斯已经在心里准备好,利用宗教的组织模式,替这个时代吹来新风。 但事情的发展终究不可能一步到位,相较于马丁·路德所生活的16世纪,12世纪可不是一个宗教改革的好时代。 一来是印刷技术依旧不够完善,作为宗教核心典籍的《圣经》,在欧洲竟只是被一些大贵族或神职人员所持有,绝大多数信众别说是阅读、便是连摸都未曾摸过,这种情况下教会中的神职人员,完全把控了对经书的解读权力。也因此天主教、教会才可以拥有不容置疑的权威。 二来便是教士阶级,在当下这个时代,同其他阶层的各种矛盾,尚未因为经济的快速发展而激化。这其实讲白了,就是如今的欧洲还太穷,穷到便是连教会都搜刮不出三瓜两枣,因此大家尚且还可以共患难。 当然了,不管什么原因,其实说到底都是因为这个时代生产力还不够发达,不足以去推动生产关系发生转变。 在抓住问题的核心后,盖里斯自然心知肚明该如何去推动事情的变化,除去利用好先前自己展露过的神迹外,便是要从生产力角度入手。 农业技术的发展是长期的事,不过对磨坊进行建设以及改良,却可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根据现有条件设计出一个水力磨坊并不困难,事实上在盖里斯提出想法的第三天,伊莎贝拉便同盖里斯便有了清晰的思路。 还是那个河岸边,只不过这回是盖里斯、约翰、伊莎贝拉三人聚在一起,在他们中间的沙地上,伊莎贝拉拿着一根木棍,画着草图的同时,讲述起他们的思路。 “这两天,盖里斯带着我确定了这条河流丰水期枯水期的变化,基本上可以确定,常规的的水力磨坊并不能直接适应这里的水文环境,可盖里斯提出了一个想法,利用这附近地形的高低落差,完全可以修建一个容量较大的蓄水池,再挖掘人工河道从而进行引流,在方便农业耕地取水用水的同时,来保证水力磨坊不分季节的得到动力。” 相较于传统的单纯设计一个水力磨坊,盖里斯与伊莎贝拉在这两天里,实际上是提出了一个更加全面而复合的水利工程概念。 从引流、蓄水、分水、灌溉再到利用其中的水力……这一整套的开发思路,对于12世纪的欧洲来说,都算是非常超前的想法。 以至于约翰都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里过往的盖里斯,虽然说不至于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但至少也是在文法、工程学等科目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 而现如今,盖里斯却可以带着殿下,进行调查、归类、分析、总结等一系列活动……并推出一个看似可行的方案,这就着实令人刮目相看了。 或许,不该是或许,应当说这就是盖里斯又一个得到神启的明证。 如此思量着的约翰,舔了一下自己干燥的嘴唇,虽然觉得这份方案已经非常完善了,可还是指出了其中最关键的问题。 “我们没有那么多人力,甚至于便是连开挖泥土的工具都不齐全。” 开挖一项水利工程,所需要的人力与工具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哪怕这个工程项目的规模,丢在后世的中国,其实随便一个村都能自行完成。 但对于人口总数连三位数都不够的盖里斯一伙人来说,这真就未免想的太多了。 因此,这份看似不错的方案,只能搁置,短时间内根本没法执行。 “确实如此,仅仅依靠我们现如今所拥有的这些人手,想要完成,自然是不太可能的,但我们又何必将自己的目光仅仅局限于眼前之人?在我们的附近可是有着相当多的村庄。” “你是说去雇一些人手过来?”约翰询问道。 他们这一行人,现如今还是有些钱的,一方面这些钱是各自骑士还有伊莎贝拉的积蓄,另一些则是从那些贝都因身上搜刮出来的战利品。 但盖里斯却不同意,他说道:“雇的话,不太可能,毕竟这马上就该是收获的季节了,当然还有一个备选的方案,虽然短时间里我们整不出来水力磨坊,但简单弄一个畜力或人力磨坊还是比较容易的,毕竟这附近石料挺多。” 说着盖里斯看了下天空,太阳所处的大致角度,宣告了此时的季节并非秋季。 同中国不同,在中国有着“一元复始,大地春回”的说法,但放在死海地区,“大地秋回,一元复始”才更合适。甚至于犹太历新年起点,都会被放在秋天,而不是其他季节。 秋冬播种耕耘、春夏时节方是收获。 如果说,中国人有着春雨贵如油的说法,那么死海附近的人民们,则是要绞着心肠来期待冬雨,纵然穷人们被冬雨临湿,在寒冷中发抖,也会由衷而又重复的一遍遍感谢上帝。 盖里斯先前之所以执意要将队伍重新编整,除了方便管理外,原因之一便在于死海地区的收获季快要到来了。如果按照村庄里先前的状态,收割起来各自为战的话,会有多少粮食因为人力的匮乏而被浪费就不好说。 “相比起雇人来开挖水力,也许我们更需要雇人来收麦子。”盖里斯说着便叹了口气,望向了不远处的麦田。 …… 天父,我们怀着感恩的心来到您面前,感谢您赐予我们丰收。您用您的恩典和慈爱滋养了土地,使它结出果实。 感谢您赐予我们阳光、雨水和肥沃的土壤,使我们能够享受到这丰收的时节。我们知道,这一切都离不开您的保佑和恩赐。 愿这丰收不仅滋养我们的身体,也滋养我们的心。愿我们在这片丰收的土地上,与他人分享您的恩典和祝福。 求您继续保佑我们,让我们的土地在未来的岁月里继续丰收。愿您的恩典永远与我们同在,指引我们走向繁荣和幸福。 阿门。 第11章 周边的村子 确实,在中世纪的时候信息交流比较缓慢,但村落与村落间,又并非毫无交流。 毕竟有的村能产陶器、还有的村能出产木头,再加上邻里乡亲之间的彼此往来,因此消息的流通虽然缓慢,但还是会存在的。 而就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一条条是不知真假的离谱传言,在河谷附近传播了起来。 农夫们在茶余饭后,谈论着这些新奇的事情。他们并不在意这些消息的真假,他们只不过是拿这些有趣的故事,来填补他们灰白而单调的枯燥生活,就和二十一世纪的那群乐子人一样。 首先是斯卡尔村被撒拉逊人袭击了,但有的人说斯卡尔村全村被杀光一个活口不留,还有的人说那个村子其实是被捕奴队袭击的因此全村都被抓去当奴隶了,要拉到大马士革的奴隶市场上去。 然后又有消息说,其实斯卡尔村并没有死绝,有一群过来朝圣的骑士途径那个村庄,顺手就砍瓜切菜一般的将穆斯林异教徒给全剁了。而且那群骑士还不打算走,说要养养伤。 结果这养伤养着养着,就莫名其妙多了个磨坊出来,并且传闻这里的磨谷费只二十抽一!比之雷纳德领主那边的磨坊少抽至少一半! 甚至于,如果愿意帮斯卡尔村收割麦子的话,村里的磨坊能免费用! 一时间,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坐不住了,当然或许他们会担心没几天,斯卡尔村的磨坊就要被附近的包税人发现,然后直接强拆了。 也正因为这样的担心,他们才考虑的更加现实:当然是要在领主派人来强拆前,赶紧把家里刚收割的麦子拿去磨成面粉啦!不说全部磨了,至少能多占点便宜,就多占点便宜。 一时间方圆十里地内几乎所有的村子,都派出了脚力好的家伙来打听消息的真假。 而当这些脚力好的伙计回到自己村后,他们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自己的婆娘,让她赶紧把自家从地里收割的麦子给拿点出来,准备送去斯卡尔村磨成面粉。 第二件事,便是向村里人宣布,斯卡尔村那边出了个铁匠,家里有什么坏了的铁器,都可以拿去那边修补,而且也不一定要付钱,帮着那边的人多干一天活就行!甚至于帮那边收麦子当麦客,一天还能挣不少! 反正这都收割时节开始有些日子了,大家伙自家的麦子收的七七八八,反倒是斯卡尔村那边因为人少的缘故,再不抓紧收割,等麦穗落进土里就不好找了,急缺人手。 …… “磨剪子嘞,修菜刀!锻斧头喽!” 让盖里斯颇有些怀恋的吆喝声,以古法语的形式在斯卡尔村的广场上不断传播。盖里斯没想到自家这伙人中,约翰也好、西蒙也罢他们居然都粗通一些铁匠技术,虽然说肯定是不如城堡里的那些匠人师父,也比不过城市行会里的大师傅。 可比之农村里的乡下铁匠,还是有些竞争力的。再加上盖里斯,想办法花时间整了一些石磨,盖了几个磨坊,低价对外服务的缘故。 附近五个村庄的居民,仿佛早有约定一般的,赶在这个周末一同涌向了这处山谷。一时间,斯卡尔村这里成了如同集市一般的欢快所在。别说,还真就和赶集似的,不少人甚至还带了母鸡、鸡蛋、羊仔过来,显然是打算就地摆摊,以物易物。 然后又出于保密的需求,避免因为某些意外提前被雷纳德发现,盖里斯禁止大家对外透露各自的真实身份,在将各自的旗帜纹章藏好后,只对周围的农民说他们是自远方来朝圣的骑士,前些日子遭遇了贝都因人打劫,然后沦落到了此地。 这样的说法当然是有问题的,真正有地理知识的人,两句话就能分辨出盖里斯是在撒谎。毕竟他们这个河谷是在死海东岸,任何想要去耶路撒冷朝圣的基督徒都不会从这里经过,反倒是穆斯林朝圣者络绎不绝。 可偏偏农夫们的地理知识少的可怜,加之他们其实也不太在乎盖里斯说的来历真假,他们真正在意的还是免费二字,以及在斯卡尔村这边当麦客,每天所能赚的工钱。 便是盖里斯自己,也得充当掮客中介,同那些想过来干两天麦客的农夫讨价还价。 “干一天两斤半怎么样?” “你这是把人当牛马使唤是吧?!” “那三斤一天如何?” “四斤!至少四斤!” 讲实话,盖里斯还真不清楚这里的行价,而替人收麦子的麦客,在这附近本来就少,没什么可供参考的对象就非常麻烦。 不过好在,盖里斯也不需要去真扣那么细,大体上相对公道就行。与周围村庄里的人搭上关系,了解附近的村庄分布情况,知道那些村庄的具体细节,才是盖里斯最需要做到的事。 就比方说,盖里斯了解到在斯卡尔村附近10里地路程内有着大约有6个村庄,清楚了那些村庄的大致分布如何,宗教信仰又如何,彼此间的关系、人口数量又如何。 这些收获,让盖里斯对接下来的发展方向会有更加清晰的认知。 当然仅仅如此,盖里斯是觉得还不够的,因为这显然不够深入农村,显然不够贴近农民。 盖里斯需要真正的进行一次农村调查,才有把握说自己了解这个时代,了解民众们的需求。 才能确定在耶路撒冷王国的农村中,哪些人是自己的朋友,而哪些人是自己的敌人。 或许是因为穿越的缘故吧,盖里斯发现自己对前世所看过的许多书,都有着特别深刻的记忆,其中某一本里便是这么写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一切结论产生于调查情况的末尾,而不是在它的先头。只有蠢人,才是他一个人,或者邀集一堆人,不作调查,而只是冥思苦索地‘想办法’,‘打主意’。须知这是一定不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打出什么好主意的。换一句话说,他一定要产生错办法和错主意。” 第12章 爱听、喜欢听 盖里斯上辈子虽然说是农民出身,但21世纪的农民同12世纪的农民显然不是一码事,至少盖里斯自家甚至于已经连粮食都不种了,主要是打理自家的山场,然后在城里找份工作,仅仅户口本上还挂个农业户口的名头。 而盖里斯这辈子,作为一名贵族子弟,虽然说没到五谷不分的地步,可对农民真正的生活,也缺乏足够的认知。 单纯靠着对斯卡尔村的情况进行了解分析又太过片面了。 现如今斯卡尔村这边在约翰的带领下欣欣向荣,不说日子过的多好,但至少大家伙能够拧成一股绳了。无论是整磨坊生意,又或者铁匠买卖,都像模像样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盖里斯便觉得需要替自己好好补补课,至少要弄明白这个时代的农民,他们是如何生活的,又到底需要什么。要去了解这个时代农村里,哪些人是能争取的,而哪些人又会挡在自己路上。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运动的首要问题又在于: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几天后,盖里斯便已经收拾起行囊,他挑选了几名随从,这其中有最开始那位同他一同去侦察斯卡尔村的侍从西蒙、以及另外一位被称为卡菲的仆役。 不过在盖里斯要离开的时候,不少人都表达出了难以理解,毕竟他们中不少人都是骑士,而骑士阶层这个同农民群体,就天生八字不合。 为此,盖里斯沉思片刻后,放弃了向他们讲述教员理论的想法,转而直接对他们说道:“我亲爱的弟兄们,请听:神岂不是拣选了世上的贫穷人,叫他们在信上富足,并承受他所应许给那些爱他之人的国吗?” 这句话出自新约圣经雅各书,而雅各是正儿八经的耶稣弟弟,比之后世某天王要纯的多。 这段经文的大体含义,便是强调了天父对穷人的特别拣选和关爱,提醒世人不要以世俗的标准来评判,而要看到神的视角。在神的眼中,物质的贫穷并不妨碍一个人得到他的爱和拣选。相反,神常常选择那些在世上被忽视和轻视的人,让他们在信仰上富足,并成为他国度的继承人。 盖里斯说这句话的含义,显然便是表明自己对农民的重视这在基督教文化中是有着自古以来的依据,绝非什么叛经离道。 紧接着盖里斯又说道:“天父的灵在我身上,因为祂膏立了我,让我传福音给贫穷的人,差遣我宣告被掳的人得释放、瞎眼的人得见光明、受欺压的人得自由,又宣告上帝悦纳人的恩年已经来临。” 这句话出自圣经中的路加福音,相传是耶稣在拿撒勒会堂中说过的话,是耶稣宣告自己使命的重要时刻。 大致的意思就是,天父选中了天兄基督,授予天兄以特殊的使命权柄,而这使命便是要去向社会的底层传播神的爱与救赎,让社会底层得到希望,重点是强调了对社会底层的关注以及传教需求。 果然约翰他们一听到这番颇为神棍的发言,顿时就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后不再废话,毕竟盖里斯这都抬出天父来说明穷人的重要性了,他们总不能质疑天父的话吧。 相较于扯一堆,约翰他们听不明白,也不愿意听明白、更不适合这个时代的理论教导,盖里斯选择了更符合12世纪宝宝们爱听、喜欢听、听了就放不下的话语。 说到底,领先世人半步是天才、领先世人一步是伟人、领先世人两步是圣人,而领先七步、八步之类的,那就成世人眼中的疯子、魔鬼不可理喻之人了,反正盖里斯不觉得曲高和寡有什么意义。 不过在走之前,还是有了一点意外发生、本来衣服行李都收拾好了,然后他便被人堵门了。 伊莎贝拉就那么双手背在身后,俏生生站在盖里斯面前,也不说话,任由气氛向尴尬的方向发展。 “咳,有事直说。”最后是盖里斯受不了,直接问道。 “你打算出门的话,干嘛不带上我?” “不太合适,出门在外也比较危险。” “可我觉得,在你身边才最安全。” 盖里斯一开始是没想过要带伊莎贝拉的,毕竟多一个异性其实很不方便在外行动,可当伊莎贝拉主动求上门来的时候,盖里斯却发现自己想过的拒绝理由说不出口。 那双漂亮会说话眸子中所潜藏的埋怨,便足以将盖里斯的话顶回去。 最后盖里斯说道:“收拾好你自己东西,这趟出门的话,会吃很多苦,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有一说一,从小到大,盖里斯都从未在意过伊莎贝拉的王室血统,便是连向伊莎贝拉效忠后,他对待少女的态度都未发生过什么转变,也正是因为这这一份相处模式,使得盖里斯同伊莎贝拉在人际关系上是平等的,而非什么上下级模式。 …… 在死海东岸、外约旦这片领地上,来自法国沙蒂永的雷纳德是这里至高无上的领主,这片是耶路撒冷王国中最为广袤的那片,此地的领主也往往被认为是耶路撒冷四大封臣之一。 因为相对来说地广人稀的缘故,无论是领主对下辖村庄的管理,又或者村庄之间信息的交流,都显得有些迟缓。 盖里斯带着身后的几人组成了一个小队,在往外走上十几里地后,这里的村庄农民,对于斯卡尔村所发生的事情,便所知甚少了。 翻过一个丘陵,一个与斯卡尔村相差不多的村庄,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个村子同样是依水而建,规模相对斯卡尔村来说要看起来更大些,但房屋却显得破败许多,便是连一条清晰的道路都未曾被修筑出来。 而当盖里斯几人来到村口的时候,早早的便被村民们所发现,引起了当地人的注意。 毕竟他们身上的穿着,哪怕已经非常朴素了,却也是一整套非常整洁的服饰,没什么补丁。 第13章 草药 很多21世纪的人,缺乏一种认知,即衣服在古代的很多地方,其实并非什么生活必需品、而是奢侈品,而在有的地方,则既是必需品又是奢侈品。 甚至于穿上一身没有补丁的新衣服,都是赤裸裸的炫富行为,而富贵人家晒个被子,都足以让隔壁邻居犯红眼病。 哪怕现如今盖里斯一行人身上穿的衣服和农民一样是亚麻质地,可彼此间的新旧程度、补丁数量、干净与否、都是明眼人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的。 在确定盖里斯这伙人不是农民后,村里的人的表现,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就那么干楞在那里,既不拒绝也不欢迎,处于种不知所措的状态。 直到盖里斯主动走上前,向这些麻木漠然的人打招呼后,他们那些农民才有回应以表明自己并非什么稻草人。 “我们是来圣地朝圣的修士,途径你们这里,想要在你们这边落下脚。”盖里斯如此自我介绍道。 盖里斯这里说到的修士,可不是什么修仙的修士而是天主教、东正教对修行者的称呼。通常来说修士会如和尚一样遵循着各种清规戒律,而同时他们又担负着一些社会服务性的职责,比如协助教会的日常运营、或者充当老师、又或者进行社会救济…… 不同的修会会有不同的理念,比如说有的修会就以传播信仰为己任,有的修会是以拯救同信仰的奴隶为己任,还有的修会比如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这种……是以十字军圣战为己任。 总之修士这个身份,其实挺万金油的,却又被世人尊敬。 但盖里斯的这番介绍,却让周围几个村民,更加的不知所措了。毕竟对于村庄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修士这个东西可就过于高大上了,属于一辈子这才头一次遇到。 好在,这些村民们,至少没有恶意,同盖里斯交流起来的时候,也不存在语言障碍。 在经历过初期的鸡同鸭讲后,盖里斯几人得到了这里农民们的少许信任,并且了解了这个村庄的一些基本情况。 比如说,这里依旧还是外约旦领地下辖的村子,但这附近却是一个包税人在征税,而在村的东头有个草药师厉害的很,不仅是能治病还能占卜未来。 就在盖里斯,坐在树荫下同一个有着口烂牙的中年人拉家常闲扯的时候,村口那边有一个小孩牵着头牛往村里走。 那是一头中东本地品种的牛同天朝那边的牛种有些区别,这种牛耐热、耐旱,适应性强,适合在中东的气候条件下生存和工作。 而当那头牛出现的时候,同盖里斯聊着正开心的那个中年人,目不转睛的直勾勾盯住了那头牛,在这个中年人眼中,那仿佛已经不是一头寻常的牛了,而当是金银珠宝,是一切他所能想象到最美好事物的集合。 “这就是那草药师家的牛?”从先前的话语中,盖里斯得到过这方面的信息。 而中年人的点头回应则证实了盖里斯的话。 “他家有牛,还不止这一头!”中年人话语中意味颇为暧昧,是一种赞叹、也是一种嫉妒,更是一种无奈。 毕竟他自己本人是没牛的,而作为农业生产所需的大型牲口,牛所代表的意义,可就太大了。 在这么一番闲聊,闲聊到西蒙、卡菲他们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盖里斯才站起身,提议让这个中年人带着他去草药师家看看。 对于盖里斯来说,一个乡村里的草药师,其实是颇为稀奇陌生的存在。 城市里的医生同乡村里、特别是中东这边的草药师,其实并不怎么类同。当然并非说他们之间谁优谁劣,而只是中世纪医术这玩意,实在是各有各的烂法,人类的创造力想象力被太过大胆的体现了出来,以至于人类的身体素质压根追不上,只能活活被玩死。 当然了,如果对方是真有些本事的,盖里斯其实会想着怎么收编对方。 中年人本来是有些不乐意、不情愿的,但盖里斯露了一枚成色不咋滴的银币后,中年人舔了舔嘴唇,便主动带起路来。 当走进村庄后,盖里斯几人才能更深刻的感受到这个村庄的面貌、低矮、破败、充满了野蛮的荒芜,相较于之前的斯卡尔村,要明显差了一两个档次。 但在这些房屋中,还是有几套能稍微看一看的。 而这个有着一口烂牙的中年人,也稍微介绍了下:“那套是村长家的,那套是卡多索地主老爷家的,哝,最东边那套便是草药师家的。” 向中年人所指的那个方向看去,看到的那套房子虽然也是用黄泥修筑的,但却较其他房子更为干净利落,甚至于还修了个院子,圈了一片地。 而当盖里斯他们走近的时候,还能看到这院子里围了一圈人。 这群人的中间,则躺了一个老妇人,看起来像得了什么病。 院子的另一头,则是一个老者在收拾着一些草药,显然是打算要来配药,好去医治那个妇人。 盖里斯没有急着去插手,而是先观察了一会儿,然后随即面色大变,冲上前去制止那个老者的手抓向某味药材。 “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当老者注意到自己的手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抓住的时候,本能的想要去挣脱,但他同盖里斯的力气差距太大,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慌乱中进行着质疑。 “这东西有毒。”盖里斯言简意赅。 此刻,老者手中所拿着的植物,盖里斯用不着前世的知识,只凭借这一世的认知,都可以识别出来。 这玩意叫颠茄,是茄目、茄科、癫茄属。 有一说一,也无外乎在近代欧洲会有人把西红柿称为魔鬼的苹果,认为西红柿有毒,实在是因为整个茄科大家族,还真就人均有毒。 而在茄科中,颠茄更是茄中翘楚,属于那种多吃几口就能要人命的档次。 其中所含的生物碱,足以令人产生精神错乱、幻觉、谵妄和抽搐等症状。 第14章 “真本事” 站在盖里斯面前的这个老头,其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覆盖在头顶,显得邋遢不堪,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棕色粗布长袍,长袍的袖口和下摆因常年使用已经磨损,露出了里面的补丁。 当然最能有说服力,证明其“真才实学”的事在于,这家伙看上去颇有些年纪了,或许已经年过六旬。 在人均年龄不超过四十岁的中世纪,一个老到六十岁还没死,能够正常上床下桌,操弄草药的家伙,在寻常农夫眼中,便已经是其有“真本事”的体现了。 毕竟绝大多数人,压根活不到这个老掉牙的年龄,就已经被埋入土中了。 “毒?” 听到盖里斯的话,那个老头讥讽的笑了声。 “呦,真是个见多识广的家伙。” “你既然知道他是什么,那你怎么不知道打几千年前开始,这草药就可以拿来治病!确实很多人,说这东西有毒、有危险,是啊,火也能烧伤人,可不还是用它煮饭取暖?难道因为火能烧伤人,我们就不生火了?” “你要清楚这个东西,这东西象征着再生,是生与死之间平衡的间隔,所以才能拿来治病,不仅是治病,还能拿来驱散恶灵,保护佩戴者免受巫术的侵害!” 盖里斯依旧抓住老者的手没有放开,而是死死盯着老者,盯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自打融合记忆后,盖里斯除去身体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以及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六感的敏锐也得到了提高。 盖里斯能看到老者灰蓝色的眼睛闪烁着贪婪和狡猾的光芒,嘴角则挂着一丝虚伪的讽刺讥笑。他能清晰明确的感受到,眼前这个老头在胡扯。这个胡扯并不是说基于某本医术上的古人记录,而是一套自己发明、自己都不信,却言之凿凿拿来忽悠别人的胡扯。 确实颠茄在中世纪被用于各种医疗中,但真正老练的药剂师,至少会去考虑如何控制剂量,能够对其负面作用产生警觉。当然了,即便如此,因为滥用颠茄而导致的医疗事故,在中世纪还是数不胜数。 而眼前这个老家伙呢,盖里斯甚至于怀疑他是否真的认识其手中的植株叫什么。 “那么这株草药,叫什么?” 老者白了一眼盖里斯,对于盖里斯的无礼显然感到不满,自然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聊下去。 “白痴,来人啊!把这些捣乱的外乡人赶出去!”老头大声叫喊了起来。 周围的人也都开始躁动起来,试图过来推搡盖里斯一行人。 然后便听见噌的一声响,在盖里斯身后不远处。 西蒙见势不对,直接抽出了腰间藏在袍子下的长剑,将其他人护在其身后。 经过仔细打磨的剑刃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夺目耀眼,而锋锐的剑尖则透露出嗜血的威慑。 在看到西蒙直接抽剑后,周围的农民理智了许多。他们还不至于因为草药师的三言两语,就打算去见血。 盖里斯皱了皱眉头心知肚明,现如今其实已经没法讲道理了。因为盖里斯任何试图摆事实、讲证据、讲道理的举动,都会被眼前这个老家伙视为挑战他在村子里的权威。 而为了维持自己在村子里的威望,老头不可能承认自己犯错了,因此直接利用其在村庄里长久以来的威信驱赶盖里斯一伙,才会是他下意识的本能。 一个念头突然在盖里斯心头浮现——杀了他。 用脚后跟想想,盖里斯都能意识到这个老头家的那些牛是怎么来的,也能明白为什么这个老头会有比寻常农民更好的屋子。 骗子罢了……就中世纪这个文化普及水准,哪来的那么多草药师、哪来的那么多医生,眼前老头这样的骗子才会是常态。 一个在中世纪乡村里,招摇撞骗的家伙,粗通了一丁点的草药学知识,运气好遇到几个病人自己痊愈了,就可以将自己吹成无所不能的神医,然后用各种话术说服农民们:那些倒霉的家伙其实不是他草药师的错。 只要杀了这个老头,那么这个村子里就能少个祸害,盖里斯也不必去费尽心思的同对方言语交锋。 甚至于,盖里斯如果真的要杀这个老头的话,不会比捏死只蚂蚁更困难,至于周围的农民们,根本不能替这个老家伙帮点半点忙。因为在他们反应过来前,盖里斯就能捏碎这个老头的喉骨。 但最终,盖里斯还是松开了手,放过了这个老头。 “这个东西叫颠茄,我不清楚你是不是把它同龙葵混淆了,虽然说都是茄科,果实的颜色相近,叶子乍一眼看过去有些相似,但龙葵只是轻毒、而颠茄则是剧毒。分辨这两者的区别也不难,龙葵的花朵是星形的白色或淡紫色,而颠茄的花朵是钟形的紫色或绿色。” 就盖里斯所知,颠茄或者龙葵,其实都有药用价值,甚至于在疗效上还有一丁点的相似,但龙葵至少吃不死人,在天朝还被当过荒年的替代食物。而颠茄嘛……据说罗马皇帝屋大维就是被他老婆用这玩意毒死的。 宗教与迷信在很多人眼里被同质化,实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词。 迷信指的是盲目地信仰崇拜,落实在这个场景中,便是用颠茄害人不自知是迷信……他盖里斯要破除这个迷信,破除无知。 盖里斯有注意到这个老头的眼神闪了闪,他确实有在认真听盖里斯的话,而握着颠茄植株的手,都略微松开了些,并且有了一点点的颤抖。 这老头害怕了,显然这个老头、这个骗子、是知道自己无知的,现如今在得到了盖里斯的信息后,他结合过往的经验,做出了判断,知道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没有撒谎。 “胡扯什么!我还能分不清这东西叫什么嘛!滚滚滚!什么颠茄、什么龙葵,一派胡言!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就来我面前装神弄鬼是吧。” 伴随着老头的再度发飙,双方的气氛显得更加激烈起来,只不过这回盖里斯制止了西蒙他们继续挥剑的冲动,带着众人退出了草药师的院子。 对于盖里斯来说,杀了这个老头,确实很简单,但那样一来同自己来此地的初衷就相悖了。 第15章 调查 虽然说被草药师赶了出来,盖里斯一行人倒不至于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卡多索地主老爷,在听闻村里来了一群要朝圣的修士后,便主动发出邀请,希望盖里斯一行人,能到他们家里落脚。毕竟这走南闯北的过来朝圣的人,总是能带来真正遥远的消息,能让人多些见闻,好填补平淡乏味的日常。 讲实话,虽然这个卡多索是被先前那个中年人称作地主老爷,但他家其实也就多了几栋土屋,圈了个院子。虽然说要比之先前那个草药师家好一些,但也好的有限。 而在当面碰上后,盖里斯还注意到这个所谓地主的手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痕,就盖里斯的经验来说,能有这些老茧或伤痕显然是因为长期收割麦子导致的,显然他并非那种真正意义上脱离了劳作的纯食利阶层, 卡多索替盖里斯他们这边几个人安排了客房,而后准备了晚餐。 就中世纪农民的标准来说,这一餐已经相当丰盛了,至少要比盖里斯几人在斯卡尔村那边吃的要好很多。不仅有些正经的食物或蔬菜,甚至于还准备了一点烤肉与酸奶。 “主,我们的天主,感谢您赐予我们这顿丰盛的食物。我们感恩您的慷慨和爱护,请保佑我们在用餐时充满喜乐,并祝福我们的家庭和朋友。愿我们在您面前常怀感恩之心,并在一切事上荣耀您的圣名。奉耶稣基督之名,阿门。” 简短的饭前祈祷结束后,晚餐便开始了。 在吃饭的过程中,卡多索说道:“白天的事,我听说过了,托马斯那家伙,我是不怎么看得上的,可村里就那个老东西略微懂点怎么操弄草药,大伙除了他之外没人能信。” 托马斯,便是那个草药师的本名,盖里斯在被赶出来后,从先前那个带路的家伙口中听说了。 而在听到卡多索的话后,盖里斯略微点了点头,也清楚为何巫婆、骗子之流可以在村里横行,讲白了就是欺负农村里信息交流不畅,农民们见识短,因此稍微懂些东西,就可以将一吹成十,十吹成百,在招摇撞骗的同时,因为所知信息的不对等,还不容易被戳破。 “你其实是懂些医术的吧。”卡多索再度问道。 盖里斯原本是想摇头的,但一想到别说托马斯那个骗子,便是正经医生的医疗水准能力都潜力无限,有着无穷进步空间,便点了点头。 好歹盖里斯自己脑子里有着基本的现代医学常识,对《赤脚医生手册》这种书也有印象,说自己是个医生,不至于被人讲不学无术。 饭后,因为卡多索的委托,盖里斯便替他们一家检查了下身体,总的来说,确实人均有病,要么是营养不良、要么是寄生虫感染、又或者因为长期劳作所导致的一些皮肤病。 只不过以中世纪的标准来看,这些病都是人皆有之的,因此无足轻重。 唯有卡多索家的小女儿,有些轻微感冒流鼻涕,盖里斯想了半天后,劝卡多索多让她女儿多喝开水。 …… 夜深,盖里斯想办法将一天的见闻用所剩不多的纸记录下来,无论是农民对牛的渴望、又或者托马斯那个神棍的表现,又或者即便是卡多索小地主家庭却也避免不了的那些疾病。 这些见闻展现了一个真实的中世纪农村,也让盖里斯陷入了沉闷。 这种沉闷是一种无能为力,是一种对前路坎坷的预期。 拿疾病预防来说,后世建国后预防疾病的几大妙招,其实就是喝开水、除四害、上厕所用纸擦屁股再加上嗑便宜的维生素片。 但这几种方式,丢在盖里斯现在的这个农村来说,都不切实际。 为什么古兰经中会要求信众不要吃猪肉?抛去那些神学上的各种说法,其中一种可能便是因为中东地区因为缺乏燃料,相对难以彻底将食物煮熟,而有着很多寄生虫的猪肉,自然就不适合作为食物来进行烹饪。 喝开水其实便是同理,连处理食物的燃料都容易匮乏,何况是要求一家人天天喝开水这种奢侈的事。 而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就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变革,需要真正无穷、足以改变自然的伟力。 就在盖里斯将一日见闻记录下来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门被推开了,伊莎贝拉走了进来。 为了方便与盖里斯同行,避免额外麻烦的缘故,伊莎贝拉剪了头短发作男性装扮,加上因为少女性征并未发育成熟的缘故,现如今的伊莎贝拉看起来更像是个非常中性化的少年,对外的自称也变成了伊萨贝尔。 当然如果仔细分辨的话,想要确定性别其实不算困难。 “盖里斯,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盖里斯有些意外,毕竟这都三更半夜了,自己初来乍到,又怎么会有人来找自己呢? 但不论什么原因,既然有人找自己,那么也不算坏事,正好可以帮助自己更好、更深入的了解这个村庄。 而当盖里斯在卡多索的陪同下推开院子大门后,便看见了一个少年,站在门外,见到盖里斯后,便立马拜了下来,试图轻吻盖里斯的靴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周围人也都感到惊讶,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卡多索在借着月光看清,那个少年的外貌后,带着丝意外的语气说道:“杰森,你怎么来了?” “求求了,我妈妈她要死了!我知道的,你们修士都懂些医术,是真正的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妈妈吧。”少年带着哭腔,有些断续的说出了来意。 这个时候卡多索对着盖里斯补充到:“白天在托马斯那个草药师看病的就是杰森他妈妈。” 一提到白天的事,盖里斯便回想了起来,只不过当时盖里斯,没太来得及去关心病人,就被托马斯那个老东西抓颠茄的行为给吓到了,因此对当时院子里的病人情况不熟。 第16章 治病 夜晚,星光微弱地洒在村庄的屋顶上,凉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夜的寒意。 试图跪下去的杰森,被盖里斯一把抓起,然后站在了一旁。 盖里斯能够感受到这孩子面上的忧愁与紧张,甚至于能够听得清那猛烈的心跳以及短促的呼吸声。 “那个,老托马斯,替我妈妈开了一些药,但一点用没有,现在我妈妈,她病的更厉害了!而且……而且……那个托马斯说要进行什么激进的治疗……可……好多人在激进治疗后都死了……托马斯扯过一堆说法,说诅咒啊、邪灵啊之类的……我有些害怕,不敢继续治疗了。” 杰森夹杂着些哭腔,话语里透着恐惧,他已经不知前路如何了。 盖里斯撇过头看了一眼卡多索,这个地主小财主回应了一个“确实如此”的答复。 听得出来,在过去这些年里,托马斯已经治死过不少人了。 纵然依旧有人愿意信他,可如杰森这样的孩子,还是会觉得恐惧与害怕,然后试图寻找更可信、更安全的人来拯救自己母亲。 有一说一,盖里斯觉得杰森还是挺幸运的,至少盖里斯自己不是一个真正的中世纪修士,不会用中世纪“光明”“无所不能”的医术去治愈疾病。 固然修士懂医术,这算是一种刻板印象了。 在中世纪这个环境下,修道院相当于一种知识交流的中心,许多修士都会致力于医学研究或实践,在不少的修道院里还会保留着古希腊或古罗马时代医学典籍的手抄本,或撰写过大量草药和医疗实践的著作。 但这些古希腊或古罗马时代的医学典籍再加上那些医疗实践的著作,到底治好几个人……还真不好说,也不是说没有痊愈的。 只能讲光辉的中世纪医疗技术,可以通过切手治好癌症,也能用放血治好腹泻,还可以用重金属催吐治愈黑死病,并且认为化脓才是伤口愈合的前兆……甚至于在中世纪早期,星象医学和信心医学还可以大行其道,能把放血疗法打压成非法行医。 盖里斯盯着眼前少年的双眼,感受那其中所潜在蕴含的无助,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去看看吧。” 哪怕自己其实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医生,但好歹比那些伟大的中世纪医学先驱要靠谱。 …… 盖里斯他们所在的这个村是一个清一色人口都是基督徒的村庄,十字军领主的到来,也带来了家乡的法兰克老乡,便如斯卡尔村一样,只是要更加的大一些,但似乎也更加破败些。 而在走进杰森家后,便看到了白天的那位妇人,她躺在一张铺着粗糙麻布的床上,床单已经因为不断的翻动而皱成一团,显然非常痛苦。 杰森的父亲,无望而麻木的坐在床边,哪怕是杰森带着盖里斯、伊萨贝尔、西蒙几人走进房间,也只是抬起头看过来两眼,没有更多的动静。 盖里斯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妇人的身体情况,并且向杰森问了下情况,便得出了结论。 其实就是感冒、扁桃体发炎所导致的发烧,在后世属于几片药就能治好的病,对于盖里斯来说,几眼也就分辨出来了。 而在这个时代呢……无论是抗生素、还是还是其他什么药,一概皆无。 当然正常情况下,一次感冒其实不至于要人命,毕竟人类的免疫系统也不是吃素的……可一旦免疫系统杀疯后……要人命的高烧就来了。 而偏偏杰森的母亲,现如今已经陷入高烧了,按照盖里斯的感觉,至少也有39度,但还没到41度那种地步。 当务之急,便是想办法将杰森母亲的体温控制住。 “有毛巾吗?”盖里斯向杰森问道,然后就看见杰森一脸茫然,显然毛巾那种东西,对于他来说闻所未闻。 盖里斯捏了一下眉心,转而借了西蒙的剑,从自己衣服上裁了一截下来,切成了布条。转而让杰森拿着陶壶去河边接水,又命令杰森的父亲去生火。 然而杰森的父亲,在动起来的同时还在不停的感叹:“这都是命……救不回来的……都是主的安排……” 在杰森把水打回来前,盖里斯让卡多索想办法去找一些干菊花,或者干金盏花、或者甘草。 “菊花、金盏花、甘草吗?”听到这几味草药的名字后,卡多索若有所思的同时还有些茫然,直到盖里斯描述过这几种草药的形态特征后,卡多索才将之一一对应起来,然后答道:“貌似托马斯那老东西家里有,不过那家伙好像没拿来治疗过感冒。” 再一次、又一次,盖里斯确定了托马斯那家伙不学无术,如果说他不清楚菊花的药用价值还情有可原,可连金盏花、甘草这种阿拉伯医学常用药材都不了解的话……只能说这个家伙没接触过真正系统有效的医学。 但这无关紧要,相比起和托马斯那老贼扯淡,盖里斯直接让卡多索带着西蒙去把草药给弄回来,至于他自己本人,则在杰森打回来水后,将裁下来的布条粘湿,带着伊萨贝尔一同擦拭起妇人的身体。 这是在场人从未想过的治疗方式,有些人比如伊萨贝尔就有些下意识的抗拒,可当盖里斯面无表情的行动起来后,少女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在擦拭妇人身体的同时,盖里斯对一旁的人说道:“基督曾展现过神迹,只要是他触碰过的病人,病人的疾病便可自愈。我做不到那么神奇,但你们若信我,那么我便可以教你们该如何顺应天父的设计,医治好你们的疾病。” “在天父的设计中,天地间其实存在无数精灵,那些精灵微小到肉眼不可见,其中有善有恶,也有的不善不恶,而大多数人所得的大多数病便与那些作恶的精灵相关。” “那些作恶的精灵会乘着人体的虚弱侵入人体,在那些作恶精灵侵入人体后,守护人类身体的善良精灵便会同其战斗,试图将之赶尽杀绝,这时身体就成了战场,也就会开始发热,这种发热有助于杀死那些作恶的精灵,但同时也会损坏人的身体本身,我们需要控制这种体温,避免病人在这个过程中因为身体受损而去世。” 将真正有益于人类的知识,借用中世纪人容易理解的方式,灌注进他们的脑海里,让民众知晓如何预防疾病,这又怎会是迷信呢? 第17章 来者不善 将打湿的布条,叠成块,放置在妇人的额头、脖子、脚踝上,然后替其擦拭身体。 盖里斯丝毫不避讳旁人的目光,双眼有神、却又面无表情,当其诉说起天父创造世界的设计时,又言之凿凿,句句给人以信服的感受。 显然盖里斯知道许多凡人所不知道的知识,这些知识关乎天父如何创造世界,关乎这个被天父天父创造的世界如何运行,而在盖里斯的口中,仿佛是只要知道了那些规则,便能因势导利,诸邪避易。 普通人有资格谈论世界的规则吗?有资格谈论世界的真相吗?就算真的去谈论了,也不过是胡扯,哪有盖里斯说的这么条理清晰呢? 在盖里斯的口中,天父爱世人,已经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了,而是具体到方方面面,只是因世人做不到天父的所期盼的,因而一生多病多灾。 “想要避免那些邪恶的精灵侵入人体,便需要想办法做好隔绝,我们一是需要时常清洗自己的身体,避免那些邪恶的精灵过多粘附在身;二是多吃熟食多饮开水,因为火焰的高温可以杀死那些邪恶的精灵;三是……” “当然,如果真染病了,我们身体中善良的精灵也会去进行战斗,对那些邪恶的精灵赶尽杀绝,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只有提供合适、适当的辅助,才可以让善良战胜邪恶、身体得到康复。通过粘湿的毛巾控制体温只是其中的一步,应用一些药水也有助于身体的康复,如甘草、菊花、金盏花、柳树皮这些,便有助于杀死那些邪恶的精灵。” 神性的光辉似乎浮现在盖里斯身后,令人不自觉的愈发信服他一言一行。 便是床上的病人,在得到盖里斯如此悉心的照顾后,面色似乎都变得好了起来,以至于不再胡乱挣扎,而当西蒙还有卡多索带回来盖里斯说的那些草药后,便开始了熬煮。 其实也不复杂,就是简单的将这些草药清洗干净后,再投入煮沸的清水中。 盖里斯对剂量的控制也不是很严格,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其实并不是什么中药疗法,并没什么中药理论,仅仅是试图将植物中的抗炎有效成分提取出来,然后喂给病人。 至于这其中是否能真的起效,盖里斯心中也是颇为忐忑的,只是盖里斯不能表现出来。 所幸,不知何故,总之在饮用下盖里斯熬煮的那些药水后,没多久妇人陷入了安静的沉眠。 而当天色蒙蒙亮,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候,杰森触摸了他母亲的额头,虽然依旧有点发热,但还是能明显感受到相较于昨天要低了不少,这便足以证明盖里斯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都是可行的、都是顺应天父设计的。 在折腾过这一夜后,众人都颇为疲惫,盖里斯感觉老妇人已经脱离危险后,便留下了一些医嘱,吩咐杰森替他母亲准备些流食,以及必须喝开水,还要再度饮用药剂后,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杰森他们家,回到卡多索家中进行休息。 在路上,见证了奇迹的卡多索凑到了盖里斯身旁,询问道:“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盖里斯自然是点点头。 “你从哪里知道的?我怎么闻所未闻过?” 对于这种问题,盖里斯有些犹豫,他自然是可以现在就推给天父,说自己是得到了神启。事实上盖里斯还可以提供自己得到神启的证据,但这样说合适吗?或者说这种话,以自己本人的嘴巴说出来合适吗? 于是乎,盖里斯便直接选择忽视了卡多索的那个问题,回答道:“要不了多久,你会知道我是如何知晓那些事的。” 卡多索没有去刨根问底,毕竟众人忙了这么久,都非常的困,急需休息。在回到卡多索家中后,各自便找到各自的床或是挤在一起一同进入梦乡。 …… 当盖里斯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的时候了,刚一走出自己的房间,便见到卡多索面上带着十分赞叹、尊敬的表情来到了自己面前。 简单两句寒暄后,卡多索便说道“杰森他母亲,已经不再发热了,虽然还是没什么精神,但病早晚会好,这可真是神奇啊。” 听得出来,卡多索的语气明显有些讨好,如果说昨天的卡多索仗着自己东道主的身份与年龄,对待盖里斯还有少许的居高临下,那么转而一天过去后,便形势逆转。 毕竟这个世界上拥有真本事的医生,不论走到哪里都该受人尊敬,是真正可以做到救人于疾苦之中。 至于盖里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将会是一个好的敲门砖,有助于自己同这个村庄中的农民们打好关系,从而更顺畅的进行农村调查。 可事情的发展真会这么顺利吗? 当盖里斯带着伊萨贝尔与西蒙等人,想去再看看杰森一家的时候,却发现门被堵上了。 院子外,天空的颜色有些灰尘,虽然说并未下雨,但乌云也足以遮蔽阳光。 天空下、大地上,房屋间,二三十个持握着草叉或棍棒的人立在道路上,他们手中不少农具都被研磨至锋利,足以令人心生寒意。 几十双眼,凝视着盖里斯这边,眼神里流露着贪婪,他们死死盯着盖里斯众人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 西蒙抽出了剑,但彼此间的武器之比,依旧是二三十比一。 数量上的绝对压制,带给了这些人以莫大的勇气,以至于他们不再如昨天一般被逼退。 “卡多索,怎么回事?”盖里斯侧过头小声问道。这一幕的情况属实有些出乎意料,在盖里斯看来,哪怕昨天他同托马斯那个草药师起了点冲突,可也不至于被人堵门。 而卡多索则阴沉着脸,过了一会儿后才答道:“有些像是村长家的打手,就我所知,托马斯那家伙和村长家的关系还算是比较密切的。”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盖里斯低声说了一句。 第18章 大地起刀兵 同天朝不同,同欧洲也不同,死海地区的基层农业生产有着独有的特色,而当基督徒移民来到这片土地后,相当多人都沾染了这方面的习俗。 就比方说,在同时代的欧洲法国老家,几乎所有的农用土地都被纳入了庄园系统之中,换而言之便是在庄园之下有着农村,农村之上有着庄园,庄园里会有着复数的农村,不仅包括耕地,还包括牧场、森林、磨坊、酒坊、烤炉等设施,这些设施为农村提供了生产和生活所需的资源,构建起一个相对来说自给自足的农业体系。 贵族领主依托庄园对法国的农民进行治理与统治。 但在外约旦地区则显然不行,这片土地是十字军新征服的,还不足以建立一个非常严密的庄园体系。加之不同族群、不同宗教信仰之间的迥异。 贵族领主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模式,则就要更加的多元化,除去一些地区建立了庄园外,在其他地区则还维持着农村自治加包税人征收税款的模式,这种模式相对来说管理的更加松散。 其中无论是斯卡尔村,又或者盖里斯眼下所身处的村庄,都是后者类型。 在这种模式的基层农村中,村长的地位其实并不依赖于上级的任命,而往往是要么依托名望、要么依托武力,从而在村民间的推举中脱颖而出。 当卡多索说对面那些人中,可能有着村长的打手后,再加上他提及草药师托马斯同村长之间有着密切关系。 盖里斯就已经做出猜测了。 为了控制这个村庄,草药师托马斯同那个村长应该是达成过一些私下里的协议。或许草药师每年都要给村长上贡些钱,换取村长的武力庇护,又或者村长需要草药师那个神棍提供一些名望,从而确保其地位在村庄中的超然性。 但不论如何,总之盖里斯的出现威胁到了村庄里某些人的利益,而对方则非常果断的试图动用武力。 就在盖里斯思量着当下情况的时候,对面那些人群中突然站出来一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冲着盖里斯他们这边喊道:“卡多索,这事和你没关系!这些外地人都是巫师!会带来疾病和诅咒,而且他们还有着邪眼的能力,昨天就因为我家牛和那家伙多对视了一会,今天就连草料都不吃了,也不肯干活!” 听到对方喊出这话,盖里斯还能勉强保持一个面容不变,而伊萨贝尔和西蒙他们则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 盖里斯是巫师?这叫什么见鬼的冷笑话。若是在新千年得天父恩宠而复活的圣人都成了巫师,那么教会里的那些神职者岂不是人人皆魔鬼? 卡多索则往前走了几步,辩解了几句,话语里的意思,不外乎昨天盖里斯成功的救好了杰森的母亲,还没收诊金,盖里斯他们见多识广,是真正的有德修士。 然而卡多索不辩解还好,卡多索一辩解,对方变本加厉的再度指责了起来。 “我就说他们有问题吧!现在大家伙还信不信,昨天老托马斯分明说了杰森他母亲是被邪灵附体了,只有真正的魔鬼才能以恶制恶驱散杰森母亲身上的邪灵,结果这些外地人去看了一下杰森的母亲,那病便好了。如果他们不是同魔鬼勾结的巫师,又如何能做到!天底下哪有那么神奇的医术,这肯定是巫术!绝对是巫术!” “就算病好了又怎么样?!现在杰森他母亲的灵魂,已经被魔鬼盯上了,别管在人间还能活多久,等死的时候就注定要下地狱!这哪里是救人啊!分明是害人!是大大的害人!相比起在人间的短暂停留,日后永生时刻却注定要在地狱里煎熬!” “生病死了只不是过是失去性命,可被魔鬼治好病却是要失去灵魂的!” “伙计们,你们愿意自己死后的灵魂上不了天堂,只能在地狱里被折磨吗!” “不愿意!” “不愿意!” “赶走外地佬!” 狂热的气氛被鼓动了起来,那些村民举起了草叉和棍棒,觉得自己是同邪恶巫师战斗的正义之士。 而盖里斯在听着对面那个年轻人的鼓动话语后,面目便逐渐狰狞,就个人感官来说仿佛和看到屎一般。 这TM什么见鬼的基督教版异端封建迷信。 迷信,因无知而坚信,利用他人无知去鼓动他人,为自己火中取栗,谋取私利。 这无独于宗教、无独于时代,而就是因为无知! 真就属于放在罗马教廷里,都能让那些枢机主教感到红温,觉得这群崽种太落后、太迷信、太JB无知,属于要送上火刑架纠正一下错误思想的对象。 要知道哪怕是罗马教廷,现如今都还没开始猎巫运动,要等到几十年后,才会成立教皇异端审判庭,而《女巫之锤》那本书更是1487年才出版的。 盖里斯深呼吸一口气,收敛好自己脸上那被恶心到的表情,然后决定进行魔法对攻。 “我本来是不想这么做的。” 盖里斯刚开口时并未引起对面那些农民的关注,那些村民们依旧在那年轻人的鼓动下喊着口号。 可当盖里斯脱下自己上衣的时候,便成了场面上的焦点,所有能看清盖里斯上半身的人,都不由得呆住了。 伤疤!伤疤!伤疤! 一道伤疤,虽已愈合,不再渗血,却依旧如刻刀所刻般狰狞恐怖,令人生畏。 当盖里斯呼吸时,那道自胸膛绵延至腹腔的的肉痕,犹如蜈蚣活物般扭动,暗红的色泽,仿佛炙热的炭火在其中燃烧。 这样一道伤疤必定入肉极深,必定是被开膛破肚过!必定是连其中的内脏也被搅碎过。 可以说,在受过这样的伤势后,就不可能存在活人! 但伤疤的主人还活着,站在众人的面前,向众人展示自己经历过的苦难,向世人宣讲新的教义,向世人宣告一个新的纪元时代即将到来。 “我现在想明白了,同我那位被天父派遣来世间传讲天国福音的兄长不同,我没有他那么仁慈,也不能如他那般行诸多神迹,更不可能替世人承担起原罪。” “万军之耶和华遣我来这世上,并非要向世人传福音,而当叫大地起刀兵!” 第19章 我注六经六经注我 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马太福音》 盖里斯对于宗教典籍理解不说是神学大师吧,其实也远超常人,毕竟上辈子他的卧室里是真放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书。 他其实心知肚明叫地上动刀兵这句话,并不是说天兄耶稣会掀起战争,要知道这句话后面紧跟着的是:因为我来是叫人与父亲生疏,女儿与母亲生疏,媳妇与婆婆生疏……爱父母过于爱我的,不配作我的门徒;爱儿女过于爱我的,不配作我的门徒…… 与其字面意义上理解是天兄耶稣要来打仗,倒不如讲是形容基督教对传统伦理道德观的冲击…… 毕竟这都要求信众爱基督甚于爱父母了…… 在盖里斯看来,属实是难蚌。 当然,这不妨碍盖里斯来一次“我注六经六经注我”。毕竟无论是天兄耶稣、天弟雅各、又或者使徒保罗这些圣教先驱都早已作古,现如今世上就属盖里斯最有发言权。 盖里斯真要字面意义上解读圣经,莫非还有人能拦着不成? 盖里斯说自己要叫地上起刀兵,莫非还有罗马人能跳出来拿十字架硬控盖里斯不成? 只不过,虽然没有罗马人可以跳出来。 但与盖里斯面对面的那个年轻人,还是要跳出来的。 “巫师!魔鬼!这是用了巫术!才能叫自己被开膛破肚后才爬起来的食尸鬼啊。” 这个年轻人胡乱叫喊着,而他的这番说辞,也让原本有些动摇的村民们,再度抓稳了手中的草叉,对准盖里斯。 为了避免,事情的发展超出自己把控,年轻人弯下腰便捡起一块石头,朝着盖里斯砸过去。 被石头砸这件事,算是原始基督教徒面对犹太教信徒不可不尝的特色,但对于盖里斯来说,这就有些小儿科了。 他的瞳孔微微眯了一下,时间的流淌便仿佛再度放缓,周围一草一木都被盖里斯收入眼中,石头在空中飞行的轨迹清晰呈现在盖里斯面前。 都不需要什么主动打开人体的自我限制,盖里斯随意抬一抬胳膊,挥一挥手,那朝着盖里斯头砸来的石头,便出现在他左手上。 当着众人的面,盖里斯微微用力,那块石头便被捏成了碎末。 周围人有些无言不知说什么,讲实话,仅仅是抓住飞来的石头这点还不算什么,可仅仅一只手用力,就能将石头捏碎?! 这得多大力气啊! 而那年轻人见此状况,便也懒得再继续废话,而是直接抄起匕首,目露凶光与杀意,便打算冲过来。 就在他转过头吆喝着要喊后面人一起跟着上的时候,却发现其他村民们没一个动身的,所有人都是一脸的骇然,似是见鬼了,甚至于还有人没能抓住自己手上的草叉,以至于掉到地上发出声响。 顺着那些村民们的目光回望过去,年轻人便突兀感觉自己身边有人,下意识的用匕首刺去。 然后便手中一疼,右手不知被什么打了一下,剧痛中抓不住匕首,自己脖子还被人掐住,然后自地上提起来,双脚离地。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而到自己被提起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本七步开外的盖里斯,居然瞬移般出现在了自己身边,然后如同捏鸡一样的捏住了自己。 就在年轻人试图挣扎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听见了清脆的咔嚓一下声响,年轻人的身体猛然僵硬。 “我其实是不想杀人的,毕竟人脑袋不是韭菜,不会割了又长,大家伙也不能同我一样,纵然被开膛破肚,也能再度爬起来。我复活过一次了,可你们的复活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盖里斯说话的同时,随手一丢,将尸体抛在了地上,年轻人落地时,四肢随意地散开,面孔呈现出无法掩盖的痛苦与震惊。 看着那被扭曲到不自然的年轻人脖子,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因这一刻的暴力所冻结。 “可,如果不杀人的话,我又如何教你们悔改呢?毕竟我不是天兄耶稣,我做不到只用神迹便可治愈世人的疾病,我只懂怎么杀人……” “村长?” “村长家儿子死了啊!” 伴随着那些村民中有人失声大喊出来,年轻人的身份被点明。 但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托马斯那家伙能用骗术横行霸道,招摇撞骗,打着医人的名义残害村民,给之提供保护的村长,又会是什么好鸟吗? 更何况,这个年轻人不只是砸石头,更是已经掏匕首了,但凡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盖里斯,而是另外一个寻常医生,那么恐怕就要死于非命。 这种情况,对待这种人,盖里斯是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留手的理由。 而当杀人如杀鸡的盖里斯,再度将目光投向那些村民们的时候,不少人都颤颤巍巍,被先前那一幕给吓到了。 纵然现如今盖里斯手中依旧手无寸铁,但所有人都觉得这家伙杀人其实有手就行…… 可这个状况终究不能持续,还是有人试图反抗一下,如同投矛一样向盖里斯这边砸来了草叉。 盖里斯有些被气笑了,这些村民们的举动,便仿佛小时候他因为怕蛇,所以只敢拿石头砸蛇,而不敢上前的举动一样。 可这样的举动,除了向盖里斯宣告敌意外,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去管那些草叉,盖里斯的身影仿佛从原地消失了,当所有人再度找到他的时候,他出现在人群之中,然后仅仅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周围人便被盖里斯一一踹倒。 除去西蒙、伊萨贝尔、卡菲这样已经见证过奇迹的人外,其他人全都目瞪口呆,这是一秒?还是两秒……七八个人便一同倒地? 这是人力所能及?! “我说过,万军之耶和华遣我来这世上,并非要向世人传福音,而当叫大地起刀兵!” 再一次,盖里斯向周围人宣告了自己的使命,而这一次没有人敢于反驳,敢于质疑。 因为他已经展露了自己超凡入圣的一面。 第20章 形势逆转 天兄耶稣在拿撒勒的礼堂上宣告了自己的使命,而盖里斯也在耶路撒冷这片土地的农村中宣告了自己的使命。 盖里斯声称的使命并非宣扬什么福音或天堂的降临,他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掀起战争。 而这战争使命的宣告是不容质疑的。 敢于用武力对抗盖里斯的那个年轻人,已经变成一具尸体,而其他拒绝放下武器的村民,也都在两次呼吸间,便都被踹倒。 在卡多索看来,这是何等诡谲的一幕! 十几分钟中他眼中的盖里斯还只是一个有德修士,或许知晓不少的知识,但还停留在凡人的层次。 可当盖里斯被指责为巫师与魔鬼勾结的时候,这个男人便褪去了上身的衣服,向周围人展现了自己胸前的狰狞伤疤,这是他曾遭受过的苦难,亦是上帝对其宠爱的明证。 要么是盖里斯大难不死、要么就是盖里斯死后复活。 原本卡多索相较于后者还是更愿意相信前者,相信盖里斯其实并没有真正死亡,而只是侥幸活下来。毕竟死后复活这件事在基督教信仰上太过特殊,有着无法替代的特殊地位,他下意识的想要回避,不愿承认现实。 可当盖里斯展现了自己那惊人的身体素质,能够以近乎瞬移的速度移动,可以在一次呼吸间踢出七脚、踹倒七人的时候。 卡多索有些不由得感到了害怕,这是切实展现出的奇迹。 而这神迹相较于弥赛亚耶稣所表演过的五鱼二饼或疾病痊愈,就更加更加符合圣经中所言的那句话: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 一时间在这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身上,卡多索仿佛看到了千军万马、看见了腥风血雨、看到了大地秩序被颠覆的景象。 甚至于卡多索还产生了一些颇为亵渎的想法:如果、当初基督耶稣,拥有的是如盖里斯这样的神迹,那么或许就不是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而是罗马皇帝被钉在十字架上。 又或者是因为基督耶稣的前车之鉴,因而这一次上帝选定的圣子格外能打…… 繁杂的思绪在这短短时间里散过许多,当卡多索再度定下心神的时候,场面上已经被盖里斯彻底摆平了。 便如卡多索一般,那些直面盖里斯威势的村民们,已经只剩下阿巴、阿巴的表情了。 而同卡多索不一样的地方则在于,他们没有那么深的文化底蕴,想的没那么多。但彼此间的实力差距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甭管盖里斯称呼耶稣为兄长这个行为到底代表什么,总之他们在场这二三十人,估摸着加起来都不是盖里斯空手状态下的一合之敌,因此赶紧投降才是正道。 对方拳头大,说啥都是对的! 当盖里斯降服众人后,他留意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人群的边缘试图逃离。 而那人也正是先前的草药师托马斯,看样子他已经旁观了许久,现如今见势不妙想要开溜。 然而托马斯没走几步,便感觉自己前面有人,在他想要避开的时候,脚下没踩稳踉跄两下直接摔倒在地。 “现如今,你还觉得我是巫师吗?”盖里斯随口问道。 那托马斯,在意识到盖里斯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堵住了去路后,忙不迭的匍匐在地上,一点都不如先前那个村长家儿子年轻气盛。 “我是骗子!我才是巫师!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您要什么,我都给你,不管是房子也好、牛也好……我老婆孩子,您要拿走什么都行!” 六十多的一个老头,便如鼻涕虫一般,在地上蠕动着求饶,没有半点原则,他可以为了活下去,而出卖一切。 盖里斯有些被恶心到了,但出于一些想法,他没有直接杀了这个老登,而是命令西蒙将其控制住。 如果想要彻底的控制这个村庄,那么盖里斯就需要一些证人,就需要一把能够揭露过往现实,将村民们从精心编织的谎言中解救出来的钥匙。 “我问你,你是不是同村长有勾结?今天来找我想干嘛?” 盖里斯稍加威吓,被吓破胆的老托马斯,便将一切都交代了出来。 便如盖里斯所想的那样,老托马斯并非一个真正接受过草药学知识教育的人,他对希腊医学也好、阿拉伯医学也罢都无半点认知。 关于草药的一切知识,都来自于一些乡土偏方,再加上自己从另外一个骗子那学的一点草药处置手法,和各种装神弄鬼的话术,便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久负盛名的草药学大师。 当然不论怎么包装,该治死人还是会治死人的,就算老托马斯自有一套话术可以去推脱责任,但终究会出现意外。 因此他便同村里最有权势的村长达成了协议,每年托马斯都会上贡不少东西,从而换取村长的支持,以及关键时刻的武力庇护。 而盖里斯他们一行人的出现,影响了托马斯和村长的生意。 如果盖里斯是个骗子,没啥真本事,治不好病,这其实也无所谓。 可偏偏盖里斯花了一个晚上,就让托马斯是束手无策的感冒治好了,这就出大问题了! 毕竟事实的疗效摆在那里,托马斯不能治病就是不能治病,盖里斯有真本事就是真本事。 万一盖里斯出来争夺这个村子的话语权,万一盖里斯揭露托马斯的真面目,万一大家发现托马斯其实压根治不好病…… 这么多万一……都意味着在托马斯这个老家伙眼中,盖里斯是个危险分子,需要立刻马上快速解决掉。 于是乎,在听闻杰森母亲退烧的消息后,老托马斯出于自己对危险的敏锐嗅觉,便立刻找到了村长,在狠狠被宰了一顿后,换取了刚刚的那个场面。 而且在闹事之前,老托马斯还专门向村长儿子教了一堆话术,利用封建迷信来剥夺掉盖里斯说话发言的机会。 但谁曾想,盖里斯破局的方式,竟如此粗暴。 第21章 成也奇迹、败也奇迹 “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若是早知道大人您真正的身份,小的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为难。更何况我其实也没多大恶意,只是想将您从村里赶出去罢了,就放过小的,给小的一条活路吧。” 老托马斯忙不迭的匍匐在地上恳求着,虽然说欧洲佬没有磕头的习惯,但就卑微程度而言,老托马斯已经极尽所能了。 “不只是想将我们赶出去吧……” 现如今的盖里斯,对人与人之间的恶意有着极为清晰的感知,他清楚这个老托马斯说的没恶意纯属放屁。 都动员二三十号人了,把这个村子里一小半的青壮拉过来,就为了赶人? 先前那些村民们看待盖里斯众人身上的衣服,可不是什么毫无恶意,盖里斯可以确定,但凡换一伙普通外地人,在被赶出村子后要不了多久,就会惨遭不幸,然后被抢走身上所有东西,只留下一具尸体丢在荒野。 而若是身处荒年,恐怕便是连具尸体都留不下…… 这已经无关什么道德水准了,而是若想在中世纪这个惨烈的时代环境中活下去,就必定如此……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对于连饭都不够吃的农民而言,和他们谈论人权、法律、道德……都很假大空。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也因此托马斯同村长他们才可以很轻松鼓动这么多人来堵门。 而当老托马斯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不少人都面露惊讶,从未想过他们曾经敬重的大草药师竟然是一个骗子,而村长竟然又在明知老托马斯是骗子的情况下,还不断替老托马斯站台。 这一切打破了他们过往的认知,也让他们心生茫然,不知所措。 盖里斯向周围人宣讲道:“因为没有好树结坏果子;也没有坏树结好果子。凡树木看果子,就可以认出它来。” “而如今我们便要将那些结出坏果实的树木,连根拔起,斩奸除恶。你们愿来的,便与我一同,不愿来的,便各自回去,我不予追究,向亲朋好友宣讲今天的所见所闻,我站在这里,光明磊落,绝不食言。” 讲实话,中世纪的农民对于圣经中到底写了什么,其实基本上是完全不了解的,毕竟在印刷术革新之前就以圣经的普及率,连神职人员都做不到人手一本。 盖里斯说的很多话,其实都是在引用圣经中的话语,就如刚刚说的什么“没有好树结坏果子”,便出自圣经中的《路加福音》,差不多就是按照一个人的所行之事判断其人好坏的意思。 这些话听起来就很有格调,就令人感到信服,他们或许听过类似的话语,但绝没有盖里斯说的这么精炼。 这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再度提升了盖里斯的可信度,也让周围的那些农民们,在彼此相视后,不少人选择跟随盖里斯。 “你们中有许多人背负重担,心中困苦。今日,我当将那罪人们财物分与你们,使你们得安慰。凡在罪中所积之财,不义所得之物,今归于你们手中,以示公义。” “凡手中贫乏者,现可得食物与饮水;凡衣衫褴褛者,现可得衣物与安息。今日,这不义之财,将成为你们的福分,使你们不再饥饿,不再寒冷。” “当记住,财富本非罪恶,然贪婪与不义之心,才是使人堕落之源。你们今日所得,务要珍惜,彼此分担,共同扶持。以公义之心,行善于世,使罪恶无立足之地。” 说话的同时,盖里斯的右手指着老托马斯,又指了指村长家房子所在的方向,在场众人便明白了盖里斯的意思 他们看待盖里斯的目光,先是将信将疑,而后开始变得狂热起来,他们不在乎要打倒的是谁,他们在乎的是盖里斯所给予的承诺。 他们谁赢帮谁! 原本想要离开的,也驻足停留下脚步,村长可以用贪婪和武力来驱使村民,盖里斯同样可以做到。 而今日之后,这些村民们会将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向亲朋好友们讲述,这将会为一个新教派的诞生奠定坚实基础。 任何一个宗教的诞生,都脱离不了神话、都会有一些虚假的东西存在其中,但盖里斯不同,他是切实复活过的存在,有着真正超凡之力的圣人,他所展现过神迹都是众目睽睽之下,也因此才会格外的真实,令人信服! 当盖里斯带着众人来到村长家的后,其实也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些选择相信盖里斯的村民们,直接将村长家门都给拆了,众人在西蒙的带领下,将村长一家老小全部抓住,没放跑一个。 当这一切结束后,盖里斯捏着自己的眉心,有些头大。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是起初盖里斯所未曾想过的,他只不过是想来进行一下农村调查罢了,结果却成了他宣教的第一步。 基督教信仰的基石便在于奇迹,是因奇迹才奠定了基督教信徒们的虔诚,是因信徒们坚信奇迹的存在他们才虔诚信仰。而如今也因为盖里斯所展露的奇迹,轻易间便将原本基督教的信徒纳入自己麾下。 可谓成也奇迹、败也奇迹。 当真正有人可以再度展现奇迹的时候,信众们的流逝也理所当然。 不过不论当下情况,盖里斯该进行农村调查还是要进行农村调查的,只不过先前那种暗访模式的记录已经不合适了,盖里斯只能换一种更直接的方式。 盖里斯让卡多索帮忙挑选一些人,要求年纪比较大,足够沉稳,各自的家庭经济情况又要有所区别。 然后便带着他们这些人开始了茶话会。 在卡多索的屋子里,盖里斯先是同他们挨个进行拥抱,拉近彼此间的关系,好尽量平复他们有些激动不知所措的情绪。 可即便如此,盖里斯开门见山说完来意后,农民们好一会都不知如何开口说话,先前展露奇迹的一幕,终究是造成很大影响,使得盖里斯同农民们之间仿佛存在一道隔阂。 但在盖里斯尽力如沐春风般同村民们聊起家常后,气氛还是一点点被化开,然后通过各种家长里短的闲扯,开始真正全方面的了解起这个时代的耶路撒冷农村。 第22章 萨拉丁十一税 盖里斯的农村调查,向那位湖南人取经不少,既有走访、也有研讨会。 在研讨会上,四五名村里的村民,各自家境不同、各自职责不同、各自的土地也不同。 他们之间或许存在矛盾纠纷、又或许存在亲缘关系。 起初还因为没接触过这种研讨会的形式颇为拘束,可当话匣子被打开后,村庄里十几年来各种鸡皮蒜毛的小事都被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村口的大爷家有牛,村后头的年轻小伙子种了多少地看上哪家女儿,放羊能有多少收益,种地种出来的主粮又有多少能吃进自己嘴里,一年要交几次税、那收税的包税人真不是东西…… 在那些稀碎的信息中,盖里斯开始梳理起这个村庄在经济上的面貌。 这个村庄叫做蒙特雷村,历史并不算长,向上可以追溯到鲍德温一世,率军征服外约旦地区,建立蒙特利尔堡垒时,也就是儒历1115年,距今为止也就七十年时间。 当然即便是七十年时间,对于中世纪的农民们来说,这也是四代人过去了。足以让他们认为脚下的土地才是故乡,也足以让他们之间产生贫富分化。 不过四代人的时间,所能产生的分化也并不是很夸张,没有发展出那种在农村里占据绝对多土地的地主阶层。 蒙特雷村大致上有八十户人家,比之先前的斯卡尔村要大上一些,这些人家中并无专职的匠人,哪怕有两位懂些木工活,也需要自己耕地养活自己。 这八十户人家基本都是自耕农,划分成分的话算是以中农为主。 至于所谓的地主,其实也不过是富农,总共五户。这些富户自家开荒出来的地比较多,光靠自家种不完,因此会让一些地比较少的家庭来租种部分。 如果是租佃地主家土地的话,佃户和地主家是各出一半的种子,然后佃户出力,到了丰收的时候,地主先拿一半的收成,剩下的则都归佃户。 像这类富户地主的典型代表便是卡多索以及村长。 至于在中国明清民国时代比较常见的无地雇农,则并不存在。 可以说这个时期的死海地区农村状况,同天朝还是有着极大差别的。 毕竟在拥有土地能当地主的情况下,居然不仅出一半种子,还只要求佃户五五分?这同民国的那群劣绅地主一比,可真就如菩萨下凡般仁慈。 可以说以蒙特雷村为代表的死海地区农村在人地矛盾上并不突出,更大的问题其实来源于上级领主的剥削压榨,以及生产力相对来说的落后。 以蒙特雷村里普通自耕农为代表,各项收益折算成货币的话,一户人家一年约能结余四枚金第纳尔。 四枚金第纳尔,就是四枚重约3.6克到4克的金币,可谓相当丰厚了。 可当缴纳完粮食税、人头税、差役钱后,短时间里能做到不靠借贷过日子的,都算有些家底的了。 当然很多差役钱、税目其实是近十年才出现的,在过往本是没有。 这些临时性税目的诞生,大多都与雷纳德相关,自打他娶了外约旦领地的寡妇领主,从而得到这片领地后,大家伙们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也正因此,蒙特雷村作为一个基督徒聚集的村庄,都显得有些破败荒芜,实在是这些年被上面搜刮的有些厉害了。 在调查研讨会中,不少村民对他们的这位领主大人颇有怨言。 听的盖里斯同伊萨贝尔之间相视一笑,他两是清楚雷纳德那个老登是有多畜生的,这才哪到哪呢…… 同这些村民聊过后,盖里斯算是有了清晰的认知,并且他还了解到一件事,距离包税人下来征税的日子其实也不久了。 毕竟这都收割粮食后有些日子了,如果包税人不在农民们彻底完成粮食处理前将税款征集上去,那么再想将粮食从农民嘴里扣出来,就非常麻烦。 便如村民们所说:“那些领主的包税人们。年年来找我们的麻烦,他们会敲诈、会勒索,想尽办法搜刮走每一个硬币,将我们所剩无几的粮食全部拿走!那群狗娘养的坏东西,怎么还不下地狱呢!” 此外,盖里斯并没有直接杀了原村长和托马斯。这并非是他担心什么引起村中人的不满,而是这样便起不到太多的教育意义,因此盖里斯选择先将他们看押起来,待日后再予理会。 至于村长家以及草药师家的一些浮财,盖里斯信守诺言,在将这两人抓起来后,自己一分没留,分给了村庄中当时愿意追随自己的那些人。 当然、像是牛羊之类的牲口,盖里斯并没有急着去分发,那些牲口盖里斯在日后另有处置。 而村长家的宅子,盖里斯则拿来自己用了,毕竟老是住在卡多索家不合适。 可即便如此,盖里斯在村里的威望,也愈发兴盛起来。 在大家的口耳相传中,盖里斯成为了他们这些穷苦人的救星,是真正如同基督耶稣一般的人物,甚至于还要胜过不少。 一时间分到钱的家庭都感觉日子好过起来,每日祈祷的时候,还会刻意加上盖里斯的名字,希望他向上帝代祷。 但盖里斯清楚,卡多索也清楚,便是那些拿到钱的村民们也清楚,只要那些包税人带着士兵走进他们的家中,便一切都不会改变。 只不过盖里斯他没想到的是,那所谓的包税人下来后,并未发生“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的场景,反而是自己再度被精准堵门了。 准确来说,这个包税人应该是来堵村长门的,只不过因为信息的滞后性,对方还不清楚这个村里的话事人已经变了,还以为住在这个房子里的是村长。 “嘿!你们村,该交萨拉丁十一税了!” 一个包着头巾满脸横肉的阿拉伯人,带着两个拿着木棍的打手,堵在了大门口,顶在了盖里斯面前。 第23章 真假包税人 盖里斯自然是听懂了眼前这人话语中想表达的含义,也因此,他才觉得这非常荒谬,以至于自己需要花点时间来捋捋。 首先萨拉丁十一税这东西,听名字就肯定是拿来针对萨拉丁的,大致上就是马上要打仗了,因此耶路撒冷这边临时增加一个税目,从而凑集更多的钱,好打赢对方。 而萨拉丁何许人也?他乃埃及、叙利亚、也门、阿拉伯半岛的苏丹,治下统治着穆斯林世界中最为强大的国家,所有人都知道他在为夺回圣城耶路撒冷进行着动员,不夺回圣城耶路撒冷誓不罢休。 但眼前这个“包税人”头上正戴着头巾诶?一个穆斯林、在一个基督徒作为主导的国家中,征收对抗穆斯林领袖的税目。 哦豁!耶路撒冷的伊斯兰教徒向耶路撒冷的基督徒收税,是为了对抗萨拉丁光复伊斯兰圣地? 盖里斯忍不住咂咂嘴,只能说现实的魔幻,确实有些令他意想不到,原先的时候,盖里斯至少觉得包税人应该是基督徒才对。 毕竟雷纳德那家伙,对外的形象便是一个极端的宗教狂热分子,属于对异教徒双倍零容忍的态度,属于日子过得不开心了,便去抓些穆斯林朝圣者,从城堡的高墙上丢下去,听人惨叫,好寻些开心。 而日子若是开心了,便带着麾下骑士去袭击过往的穆斯林商队,赚些外快,好让自己和手底下人过的更加开心。 可结果呢……先是让异教徒雇佣兵袭击盖里斯他们这支王室车队,现如今又撞上雷纳德手底下的穆斯林包税人,这可真是个“宗教狂热分子”可真是个“真正的十字军”啊,属于是他对信仰的虔诚,已经突破信仰的界限了。 当然,盖里斯也清楚十字军领主的到来,并没有在本质上改变这个外约旦地区的人口宗教成分。甚至可以说,十字军王国的建立,对于很多基层乡村来说,仅仅是把塞尔柱帝国的伊克塔封建主,换成了来自欧洲的城堡主。 这两者在本质上都是封建主,并无太多不同。那些初来乍到的城堡主们,甚至依旧找到了过去的包税人,委托他们继续从他们所处的包税区里收税。 毕竟那些包税人轻车熟路,只要能按质按量的将钱送给领主,那些领主又何必过于追究手底下人的信仰问题? 同理对于这些成功再就业的包税人家族来说,他们又何必在乎抽税的名目?反正收税才是他们的工作,宗教信仰则是生活,工作同生活要分开看待,不能混为一谈,今天收完税拿完油水,明天去清真寺礼拜,多给捐点钱就是了,想必真主必定能够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毕竟他们每年交那么多天课,可都是为了信众们和谐生活啊。 面对这样一个处境,盖里斯虽然能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可还是有点头大,而且不论怎么说,他都不可能来交这税。毕竟面对雷纳德,他已经做好撕破脸的准备了。 “我如果不给的话会怎么样。” “不给?”对方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反问了一句。 盖里斯直接点了点头,然后他便看见对方那个阿拉伯人,挥拳朝盖里斯砸过来,一旁的两个打手,也直接冲过来要摁住盖里斯。 这些人动武是如此的娴熟、毫无畏惧,他们丝毫不在意盖里斯住在村长的房子里,也丝毫不在意自己在一个基督徒村庄中。可以说,他们的飞扬跋扈已经刻入骨子中了,便是受到一丁点的质疑,都要挥拳相向。 毕竟,在他们看来他们才是包税人,他们后面站着的是雷纳德领主,而一群农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真挺烦的。” 面对这个早已习惯以暴力解决冲突的世道,盖里斯发自内心觉得厌恶,而更讨厌的是,自己又必须回以暴力后,才能让这些不知悔改的人听进去一点道理,所以什么时候,才可以建立起真正的太平世道呢? 面对迎面而来的拳头,盖里斯稍微侧了一下身,避开那一拳,而后紧接着轻轻推了一下,那满脸横肉的阿拉伯包税人,便一个平衡不稳,朝前倒去。 至于那两个持木棍的打手,看似气势汹汹,但在面对盖里斯这种已经不能用常人身体素质衡量的家伙时,却就比之积木更加不堪。 盖里斯眨眼间挥出两拳,朝这二人胃部上端打去,二人便如遭电击,朝两边倒退几步,渐渐感受一阵恶心反胃的痛苦涌上来,如虾般蜷缩起来,感到恶心反胃,失去行动能力。 “西蒙,找人把他们扒光后丢村外去!”盖里斯如此吩咐了一句后,便再没理这几个阿拉伯人。 不过在走回院子里的时候,伊萨贝尔扯了一下盖里斯的袖子。 “怎么了?” “他不是包税人,他没出示雷纳德的纹章,更没有带士兵过来。” 盖里斯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当西蒙带着村民将那几个被打倒剥光衣服的家伙丢出村外没多久后,消息便很快在村庄里传开,让许多村民感到无所适从。在得知消息后没多久,卡多索便匆忙来到了盖里斯面前,整个人的神情颇为紧张,见到盖里斯的时候,便是连敬语都未说,就立马开口问道:“你怎么惹到他了!” “他?那家伙不是包税人吧。” 卡多索有些犹豫,然后答道:“他不是包税人,他是包税人的外甥!” “那他过来干嘛?”盖里斯再度反问。 卡多索有些不好回答,但盖里斯其实,有些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无非是一次敲诈勒索罢了,在真正的包税人到来前,先找个什么人,打着包税人的名号,胡乱收一通。等过两天包税人来的时候,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明摆着的贪污索贿。 等了许久后,卡多索才叹了口气说道:“这是规矩。” “规矩?那从今天开始,便没这规矩了,不该交的税款便该一分都不交!我来耶路撒冷只办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tmd公平!” 第24章 时代在召唤 “天堂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天堂多女子,尽皆姊妹之群。天下皆是天父上主皇上帝一大家,天堂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主,则主有所运用,天堂大家,处处平匀,无物不缺,人人享乐尽欢愉。而如今我来此世,天父给予我神力令我复活,便是要叫此等天堂之治落于人间!” “看呐,天父的帐幕在人间。他要与人同在,他们要作他的子民;天父要亲自与他们同在,作他们的天父!” 卡多索有些动摇,他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人,感受到他面上的坚毅,得承认自己心动了。 封建剥削犹如一座大山,压迫着村庄里的每一个人,纵然卡多索家境稍显富裕,可在被敲诈勒索的时候,却只会遭受更多,一想到终日劳作,却平白被人夺走许多,心中的怒火只会愈盛。 而当一个圣人、大能力者、一位称呼基督耶稣为兄长的男人,站在面前向他描述起“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的未来时,卡多索不自觉的舔了下嘴唇。 一个美好的蓝图,仿佛在眼前铺展开,这或许便是圣教在新千年里的使命,是时代在召唤。 …… 晴朗的天、湿润的微风、带来春夏交接时节特有的花香,艾哈迈德喜欢这片土地,他对于这片孕育了财富的土地,有着深沉、无可替代的热爱。 正是这片富饶、美丽、充满了野性生机的大地,替他带来了世代享用不尽的财富。 正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农民,用他们的汗水、血肉、骸骨,滋养农田,令粮食年年丰收。 正是那些远道而来的十字军封建领主,不仅带来了征税的契约,还带来的新的、可供他生吞活剥的农民。 作为一名世代向外约旦领主服务的包税人,他发誓自己其实早就是一个耶路撒冷法兰克人了,只是信仰同领主大人有着少许分歧,但这绝不影响他对领主那一往情深的“绝对忠诚”。 在生活中时常有朋友询问艾哈迈德:“这领主都把税收到八百多年后21世纪了,农民变成穷鬼,哪还有油水可榨?” 艾哈迈德便笑着回答:“财富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挤,总是有的。” 他还确实一次又一次的通过理论结合实践,成功论证自己话语的正确性,成为了伟大的征税理论家。 今天亦如此…… 在一个农户家中,艾哈迈德坐在张板凳上,用跪在自己身前农民的衣服蹭着靴底的羊屎、 先前他走进这农户家门的时候,一不小心踩了那些玩意,属实是破坏了他自清晨开始的好心情。 不过不论心情如何,该办正事还是要办正事的。 在蹭的差不多后,艾哈迈德让农民离开自己的靴子,然后冷冷地说道:“艾萨克,该交税了!” 农民忙不迭的便带着艾哈迈德身后的士兵前往自己堆放粮食的土屋,在一阵清点后,将库存的四成打包装上了马车,要拉去不远处的粮仓。 然后紧接着,农民又翻遍了家中所有房间,不知从什么犄角旮旯里掏出来了一些硬币,跪在地上捧在手中举过头顶,向艾哈迈德递过去。这些钱是他向地主或手工坊借贷,在地主家或者手工坊里进行廉价的劳作,为之忙碌半年才积累出的财富。 “大…大人,这是今年的人头税。” 看着这堆货币中,那枚亮闪闪、金灿灿,足以令不少人头晕目眩的金第纳尔,艾哈迈德舔了舔嘴唇,将那一把混杂着金第纳尔的迪拉姆银币,在清点后收入囊中。 紧接着他便说道:“少了,我记得你家是五口人吧,你父母、你夫妻、还有你孩子,可你这里的钱貌似只有该交份额的一半……” “那、那是去年,我爹娘在今年刚去世……” “去世了?证据呢?” “我娘就埋在后山,我爹…他……他是被发大水冲走的,没…没能找到尸体。”农民语无伦次的说道。 “哦……这样啊,那我怎么知道你爹死没死,说不准是你看我要来收税,就把那老东西给藏起来了呢!哪有一年里,一下子死两个老东西这么好的事!” 伴随着艾哈迈德的话语,他身后的士兵直接蹭一声抽出腰间长剑,架在了农民脖子上,农民有些汗流浃背了。 然而,艾哈迈德并不满足于此,他继续和风细雨的说道:“还有一件事。前年我借给你的四只羊,现在该还了,当然按照当初的约定,你得还我八头,毕竟这羊也是会生羊崽子的嘛……” 农民便是海绵,财富便如海绵中的水,只要挤一挤终归是有的,如果挤不出来,那么拿石磨碾一碾,也终归能把血水给压出来。 在忙完这户人家后,这个村子的征税,便算是结束了。 而就在他清点着总共刮出来多少枚成色优异的金第纳尔时,一名随从有些慌张的从村外跑过来,凑到了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什么?!不怕我外甥的农民已经不是一般农民了,一定要出重拳!铁拳出击” “可听费萨尔少爷的话,那个法兰克人很能打,两拳就把他们三个人放倒了,这怕不是……” “能打?!有多能打!”膘肥体壮的艾哈迈德狠狠挥了挥拳头。 “双拳难敌四手,给我把家里所有私兵都给叫上!我就不信还能有人一个打十个!”身为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包税人世家,艾哈迈德家族在自家武力的培养上,是颇为投入的,家里至少能拉出来10个全副武装的重步兵军士,以及不少随从轻步兵。 这股力量,已经足以将些寻常村子摧毁,将那些农民上上下下杀个干干净净。 毕竟这领主大人虽然能派骑士弹压农民造反,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总不是事事都劳烦领主大人,那岂不是显得很无能?要他这个包税人有毛用? “那帮叛匪崽子给我老实呆着,看我派士兵来把他们一个一个送上天!” 第25章 吾兄昏了头 盖里斯对蒙特雷村的走访调查算是彻底结束了,结合自己曾经的经历,以及上一世的认知,盖里斯对耶路撒冷的农村了解程度,敢说已经超过绝大多数的贵族老爷了。 如蒙特雷村这种,他们祖上跟着十字军老爷们一起入过关,为收复圣地做过一份贡献,在宗教层面上虽然说是完全的自由人,但就生活状况来说其实很难评判。 他们确实是要比之那些靠近庄园的穆斯林农奴们生活要好上不少,在宗教层面上是完全的、纯粹的自由人。并且还能通过自由的垦荒、从而相继成为自耕农,过上相对富足的生活。 对于这个群体来说,十字军领主一方面因为距离过于遥远,没有将他们纳入庄园体系下的直接管理,另外一方面则是基于对基督的信仰,和其祖上传下来的一些尚武传统,使得这些自耕农群体可以诞生优质的兵员。 因此领主们,通常来说不会过多干涉这些村庄,至多是达成一些封建契约。 如蒙特雷这样的村子,每年要缴纳许多赋税,提供部分优质兵员参与领主的军队训练。而相对的,外约旦的领主也要承担对斯卡尔村、蒙特雷村的保护义务,尽力确保这些基督徒村庄,免受贝都因人的袭击。 当然,农民同领主之间达成的所谓契约,有什么约束力吗? 面对一些愿意尊重传统的领主时,过往的契约还算是有些用处,可一旦摊上雷纳德这种,能一边杀着异教徒,一边放任异教徒在自己领地里屠杀抓捕奴隶的类人领主,那么或许那些过往契约便是连拿去擦屁股都嫌硬。 虽然说,在耶路撒冷王国,因为宗教和民族等多重身份的关系,加上耶路撒冷这里的特殊情况,大多数基督徒村庄其实不是很好的能认清自己属于被统治阶级。 毕竟封建统治有着封建统治的温情脉脉,虽然说这温情脉脉只是遮掩冲突的遮羞布,可对于某些强调宗教、民族的人群来讲,就看不透那层纱布。 但对于蒙特雷村、斯卡尔村这样的村庄来讲,他们就有非常清晰的自我认知,毕竟摊上雷纳德这个老毕登,从未在自己的领地里去展现过他的温情,但凡脑子没生锈,都清楚自己只是对方案板上的肉,雷纳德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当然,即便有着清晰认知,也不代表有能力去改变,哪怕不少村民其实有着祖上传下来的武器或盔甲,但那些生锈玩意在面对包税人的私兵,在面对那些武装到牙齿的重步兵时,以乌合之众对训练有素,只会是一边倒的溃败。 那些胆敢抗争的村子,已经有不少都惨遭毒手了! 但这回不同了,一个圣人、一个能够眨眼间徒手杀人、一个能两个呼吸间踹倒七八个壮汉的基督亲弟来到了他们的村庄,天哪!这是多少代人才修来的福分啊! 村里的众人,在听闻盖里斯打了包税人侄子,也就是那个到处敲诈勒索不干好事的费萨尔后,便意识到要变天。 而这些日子里,盖里斯也不断的在村子里宣传天堂的面貌,告诉大家伙好日子快要来了哩! 只不过,哪怕有不少人,在卡多索的示范下,愿意站出来跟随盖里斯,可更多的人还是有着自己的顾虑。 毕竟在有盖里斯的带领下,弄死个包税人他们其实还是有胆子的,可一旦考虑到包税人身后的领主雷纳德时,他们就犹豫了。 讲实话,村民们因为自身见识不足的缘故,对很多事物都缺乏清晰认知,就比方说他们其实一直分不清耶路撒冷王国和罗马帝国哪个面积更大……也分不清阿拉伯人和突厥人到底有什么区别……甚至于耶和华和耶稣之间的关系,都有些讲不清。 一个长久以来都在统治他们的残暴贵族领主,和一个展现了奇迹的新千年圣人,不少村民还是有些茫然失措,不晓得哪个能赢。 而他们却又是谁赢帮谁。 自然是不肯轻易下注,跟着盖里斯去干掉脑袋的活。 当然,他们同样也不会主动去和盖里斯敌对。毕竟,雷纳德会杀人,盖里斯同样会杀人,他们可不觉得盖里斯是什么好好先生。 …… 晴空万里无云,伴随着夏日的到来,气温开始回升,便是村口的河流也渐渐水位下降。 包税人艾哈迈德的到来,比之盖里斯想的要晚上些时日,也不晓得他这些天干嘛去了。 而当十名披着盔甲包着头巾,持握刀盾枪弓的士兵,护卫着那个膘肥体壮的艾哈迈德来到村庄时,便感觉有些不对劲。 因为这个村子,有些过分安静了,便仿佛早早的得知了艾哈迈德将要到来,因此各回各家、收拾好东西,自闭家门。 这样的举动让艾哈迈德觉得有些可笑,毕竟“风能进,雨能进,领主的税吏便能进。”乃艾哈迈德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关门又如何?直接拆门不就行了! 只不过在艾哈迈德拆门之前,他留意到在这个村子的晾谷场上,似乎有不少人正在集会的样子。 一个青年人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正大声的宣讲着什么。 “昔年吾兄,曾言:凯撒的物当归给凯撒,神的物当归给神,要我说,这是吾兄昏了头!他给凯撒交的每一分税,都变成了射向他门徒信众的箭矢,叫他被挂上了十字架!” “后来使徒保罗又曾言:你们纳粮,也为这个缘故;因他们是神的差役,常常特管这事,凡人所当得的,就给他。当得粮的,给他纳粮;当得税的,给他上税;当惧怕的,惧怕他;当恭敬的,恭敬他。” “要我说这也是放屁!天下一大家,人人皆乃天父皇上帝所造,人人皆乃兄弟姐妹!凭什么就要让我们这些天父子民,要去向另外一些天父子民惧怕、恭敬、服从?!他们有曾被天父膏立过吗?我在天堂时,怎么就没曾听出天父有这意思?!” 第26章 诋毁? 晴空万里无云,阳光直射大地,纵然艾哈迈德包着头巾已经觉得满身大汗,可依旧心生寒意,浑身抖了几下。 天哪,这是什么歪理邪说!这是什么狗屁玩意!居然有人在大庭广众下,说要去不要去惧怕、恭敬、服从他这样的税吏?! 居然有人说给凯撒交的税都变成了箭矢去射先知耶稣的门徒信众?! 这是什么丧天良的家伙,才可以用那温暖的嘴唇舌头,吐出如此冰冷残忍的话语。 艾哈迈德作为一名身家颇富的包税人,加之穆斯林相对来说要比欧洲领主更看重点文化,因此他打小就看过不少宗教典籍。算是这个时代里难得一见的高级知识分子。 作为一名阿拉伯人中的高级知识分子,艾哈迈德还不至于同不少中东老乡那样,将基督教视为什么同时信仰好几个神的多神教。 对,没错,在这个时代,相当多没见识的阿拉伯人穆斯林,他们在接触过基督教后,会觉得基督教什么玩意啊!怎么同时在拜那么多神?!从这个圣父、这个圣母、这个圣子一家子外,还在拜什么圣灵!不止如此,基督教的圣徒崇拜,就让寻常穆斯林更加、更加的摸不着头脑…… 而艾哈迈德作为一名非常上进,天天想着该如何进步,时常凑到领主大人面前忠诚的狗腿子。自然要去了解基督教同伊斯兰教之间的渊源,要去了解自家顶头上司的喜好、忌口,从而免得自己拍马屁拍狗腿上。 首先,他清楚至上的唯一真神只有一位,祂是犹太人的神、是罗马人的神、更是阿拉伯人的神,是所有民族与天地万物共同的神。只不过只有如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这些宗教的信徒,因为有着经书传承,所以才能比较清晰的认知到那位神的存在。 但除去伊斯兰教外其他的教派所奉经书,要么过时了要么存在错漏、要么被人误解。 至于所谓的异教徒,应当是那些不信唯一真神的多神教徒才对。 也正因如此,艾哈迈德才可以毫无顾虑的说服自己向雷纳德无限忠诚。 如《古兰经》中所言:除依最优的方式外,你们不要与信奉天经的人辩论,除非他们中不义的人。你们应当说:“我们确信降示我们的经典,和降示你们的经典;我们所崇拜和你们所崇拜的是同一个神明,我们是归顺他的。” 就是封印先知默罕默德,在宣称自己受真神感召,要求族人放弃多神崇拜的时候,也不觉得自己是在缔造一个新宗教。 按照艾哈迈德自己的理解,伊斯兰教乃是自世界创造之初,便是那位创世真神给予人类启示多造的信仰,封印先知只不过是将其再度重申。 他们还认同犹太教和基督教传统中的多位先知,承认他们是受唯一真神差遣来引导人类走出迷茫的。 《古兰经》以“麦西哈尔萨”称呼耶稣,承认他就是《旧约》中预言的弥赛亚,为贞女所生,在审判日之前会再次降临,只不过在经书中否定了耶稣和耶和华之间的父子关系,毕竟伊斯兰教义强调真主的独一无二,又怎会有子嗣呢? 一时间,一想到自己往日里天天顶礼膜拜,万分尊敬的先知圣人(实际上是拍雷纳德马屁)竟然被人污蔑说是昏了头。艾哈迈德便气喘如牛,当即大声吼道:“胡说!放你娘的狗屁!怎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妖言惑众!麦西哈尔萨之耶稣,也是你这该下火狱的混蛋所能诋毁的?!” 此话一出,顿时场面一静,便是台上的那个年轻人,也停下了他的宣讲,向艾哈迈德俯视过来。 盖里斯,其实早早的就发现一群士兵,护卫着中间那个膘肥体壮的家伙,自村口行来。而他也早早的就从卡多索口中,了解过包税人的基本信息。 稍微联想下,盖里斯就能认出来这个看似蠢肥的家伙,乃这十里八乡,有口皆碑,急公好义,人人称颂的大善人,名为艾哈迈德。 “我?诋毁?!”盖里斯指了指自己,然后觉得有些莫名好笑。 他站在台上,右手指向被士兵团团包围艾哈迈德,大声说道:“我如何诋毁了,你这税吏、放高利贷者,身负罪孽而不自知,你可知:那些贪图利息的人,复活时站起来,如同被恶魔所击打的人一样。至于复行利息的人,是火狱的居民,他们将永居其中!” 艾哈迈德一听这话,当然清楚盖里斯是什么意思,毕竟盖里斯的话其实出自《古兰经》,意为封印先知对放高利贷者的反对。 而就在艾哈迈德,被气的有些脸红,想要辩驳这话的时候。 盖里斯口中的话语如连珠炮一般继续输出了起来:“待你在床上苦苦煎熬,恐惧而无助将死之时,便是无论怎般如何忏悔,也弥补不了此世罪孽,你之灵魂必将永堕火狱。” “你之灵魂将在第三圈,即暴雨如注之地,混合着冰雹与雪,将赤裸站立,寒风刺骨,饥饿难耐,却无物可食,无处可逃。每一滴雨、每一片雪,都带着你所加于他人身上的痛苦与绝望。” “你之灵魂将在第四圈,西西弗斯之山角,将与那些贪婪之人共同受罚。你等将推着巨大的石块,永不停歇,一次又一次滚回原地。石块重如心中贪婪的欲望,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等将互相咒骂,互相推搡,却无法摆脱这无尽的循环。” “更甚者,你之灵魂将在第七圈——在那有着熔岩长河暴虐泛滥之地。将被投入这炙热的河流中,灵魂被滚滚熔岩吞噬殆尽,但这并非结束,你之灵魂碎屑,一次又一次被复原,然后永受折磨,在这里每一滴熔岩,皆乃你之罪果!” 伴随着盖里斯气势如虹,得理不饶人的疯狂言语输出,周围的村民们,都不由得有些颤抖。 地狱、火狱……这可真是令人害怕而恐惧的地方。 第27章 那人来了,而后又走了 对天堂的向往、对地狱的恐惧,构成了亚伯拉罕一系宗教的信仰的矛盾。正是天堂与地狱之间的矛盾,加之诸多“神迹”相互牵扯,令世人在口耳相传、教士宣讲中,愈发虔信狂热。 当世人相信人的死亡并非结束,而是有着天堂与地狱可供选择的时候,那么就诞生了比之死亡更恐怖的畏惧了——堕入地狱。 畏惧地狱胜过死亡之时,死亡也就显得不那么可怕,而信众们在寻求升上天堂的道路时,也会必将不择手段。 而先知、圣子、弥赛亚……这些被宗教包裹着的偶像,向世人宣布自己有着升上天堂的法门,向世人宣布犯下何等罪孽将会堕入地狱时。 只要他们被人所信,便仿佛掌握了莫大权柄,能够调动民心为己用。 当初见证过盖里斯超凡面目分到钱的的那些人,对盖里斯自然是信的五体投地,而后续在村民中口儿相传中,未曾见过盖里斯超凡神迹的人,也意识到杰森母亲一日被治愈疾病的神奇。 以至于当初被盖里斯裁下来的衣服布条,也被不少农妇争相瞻仰,视为有着神力的圣物,期间若非盖里斯一再强调,治愈疾病的奥秘在于巧妙利用上帝所设计的法则非乃某物,但盗窃之罪却难以宽恕的话,那些衣服布条或许早早的就要被人偷走、藏起来。 或许,这些对盖里斯充满信任的潜在信徒,不太可能直接武装起来对抗雷纳德,但盖里斯说出的话语在他们心中已经颇有分量了。 而这样一位存在,向他们宣布那位有口皆碑,急公好义,人人称颂的大善人艾哈迈德,必将堕入地狱,遭受永世折磨时。自然是大快人心,甚至有些胆子大的已经,起哄起来。 “这个恶徒,不配留在人间!!” “他杀了我儿子,卖了我女儿!” “下地狱!” 伴随着一个两个的大声怒吼,紧接着是汹涌澎湃的浪涌,如群鸦腾飞般嘈杂纷乱。 上百人异口同声,发出了他们长久以来敢怒不敢言,向来难以当面说出口的祝福。 “让他下地狱!让他接受永恒的惩罚!” “艾哈迈德下地狱!” 随着人们的喊声越来越高,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庄严而可怕的气息,衬托着站在高台上的盖里斯,愈发神奇威严,仿若有着操控人心的本领,是真正得到神力庇佑的大能者。 包税人的脸已经黑成煤炭了,他作为一名高级剥削分子,自然精通被收割者的语言,面对如此赤裸裸的诅咒或预言,怎能叫他不气急败坏。 “都给我安静!想造反吗!”艾哈迈德大声吼着。 可在面对已经被盖里斯裹挟着进入狂热状态的群众们时,他那一个人的怒吼便如牙签戳大象般,起不到一星半点的作用。 如此无能狂怒,只是愈发刺激着周围的民众们发出最真诚的预言。 一时间这些村民们,便仿佛已经忘记了在艾哈迈德身旁还有着足足十名精锐重步兵,便仿佛忘记了,还有更多的包税人私兵在村外集结蓄势待发,忘记了他们手中手无寸铁,忘记了只要一个冲锋,他们这些人便会死伤惨重。 或许、这并非是忘记了,而只是长久以来的情绪积压,在忍无可忍之时的一次爆发,村民们享受着这在乌合之众里的虚假安全感,以此排解他们的恐惧与愤怒。 也更仿佛是因为在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位有着万军之耶和华庇护的圣子…… “刁民!刁民!全都是刁民。” 艾哈迈德气的七窍生烟,蹭一声,便从身旁士兵的腰间拔出弯刀,在阳光下耍了个刀花。 刺目的太阳,毫无慈悲可言,祂射出的阳光被刀剑折射,朝着民众们刺去。 那些个别被光斑耀目的村民,眯了眯眼,心生寒意,一下子从群体的狂热中醒来,注意到艾哈迈德身边那些已经开始挨个举盾抽刀披甲重步兵。 这些村民们扯了扯身旁同伴的衣服,想要将他们唤醒,也在试图向后退去。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更多的人意识到不对,他们接连有些慌乱的向后走,让本就乌合之众的村民众人,挤的像是小鸡仔,甚至于还有人摔倒。 场面终于安静了,艾哈迈德与他身边的士兵,用他们手中的刀剑、盔甲,迫使村民们从虚妄中醒来面对现实。当盔甲闪烁,刀剑出鞘,士兵凶光毕露时,一次潜在的杀戮,便仿佛难以避免。 在所有人闭嘴后,艾哈迈德不屑的仰起头,朝着台上的盖里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这便是世俗暴政的力量,能够令人闭嘴,让人敢怒不敢言。 站在后排的村民们,有些窃窃私语,他们期盼的目光向盖里斯望去。 可面对村民们的期盼,盖里斯却并没有站出来,而是缓缓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的目光如同炬火,扫过每一张村民的面孔,凝视着他们脸庞上的期待。 然后,他沉声说道:“税吏领主常有,噬人野兽常存,可弥赛亚只有一位……他已被罗马凯撒的士兵挂上十字架,在千年前替世人承担了原罪!” “现如今我来了,你们看着我,待日后我走了,你们又怎么办?” “万军之耶和华,遣我来这世间,赐我神迹,非是让我独自一人清扫世间!而只是叫贫苦之人心存希望,令你等知晓神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当我战斗时!你们亦要战斗!当我祈祷时,你们亦要祈祷!因神的庇佑不仅落在我一人身上,更是在你们每人心中!” 盖里斯接过身旁西蒙递来的长剑,蹭的一声将之拔出。 那刺目的阳光,在长剑抛光表面的折射下,再度折射出耀目的光。 只是这一次,那道光并未再叫村民们心生寒意,而仿佛是神的目光在注视着这片土地。 …… 上帝啊, 求你赐我宁静,去接受我不能改变的事情; 求你赐我勇气,去改变我能够改变的事情; 并赐我智慧,去分辨这两者的不同。 阿门。 第28章 太平之世 对于数之不尽的民众们来说,他们发自内心的渴望存在着一位弥赛亚,能够将他们从困苦绝望无助中拯救。 但便如盖里斯所言“税吏领主常有,噬人野兽长存,可弥赛亚只有一位……”而那弥赛亚,在千年前便被罗马凯撒的士兵挂上了十字架。 纵然,按照基督教教义,耶稣是替世人承担的原罪,方才被挂上去的。 但在盖里斯这些天的熏陶下,加之蒙特雷村一直以来都没啥正经教士,大家伙的宗教观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比如说,按照原本的基督教教义,便如《新约·圣经》罗马书、希伯来书中所表述的,耶稣基督为人类的罪孽献上自己的生命,以实现人与上帝之间的和解。他的死乃被视为最终的赎罪祭。他的受难替代了旧约中以牲畜作祭品的燔祭,完成了一次永恒不朽的献祭,替所有愿称耶稣为基督弥赛亚的信徒赎罪。 而现在这些村民们,不少人都开始一致觉得,与其令弥赛亚被送上十字架替世人承担罪孽,倒不如把罗马凯撒给挂上去,反正罗马凯撒所背负的罪果,必然胜之寻常人百倍,想来以罪人作燔祭,要比之以圣人作牺牲,会更讨天父所喜。 自助者天助之,这是盖里斯一次又一次在宣讲中所强调的。 一想起这些日子里,盖里斯所表现过的那些神迹,所宣讲过的那些道理,个别几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便从地上捡起石头,狠狠朝艾哈迈德砸过去。 或许,在以前他们没有勇气对抗暴政,或许在日后他们独自一人时,也不敢向不义宣战,或许今天他们会死! 但无论如何,此刻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位新千年的圣人,在向世人宣告神的旨意:神是偏爱贫苦人的,此爱非乃死后登天堂,而是要叫大地起刀兵,令过往秩序天翻地覆,硬生生以人力在世间缔造一个小天国。 “太平之世,当从此刻起!” 伴随着盖里斯,发出近乎癫狂的怒吼声时,那些石头终究是朝着艾哈迈德飞去了。 确实、这些石头无足轻重,不如投石索砸出去的石子既快又硬,别说是磕破人脑袋,便是想砸中人都有些困难。 可事情的性质,在那些石头脱手而出的时候,便不一样了。 “吾兄曾言:收刀入鞘吧!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他确乃仁善之人,但你们有资格仁善吗?人皆有一死!或死于病床!或死于衰老!死于刀剑又当如何,会堕入地狱吗?!” “要我说那便是: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以罪人作燔祭,何罪之有!” 伴随着盖里斯的宣告,在意识到自己是在被石头砸的时候,艾哈迈德已经是气的呼吸短促,血压飙升,恨不得将盖里斯细细剁成臊子,拿去喂狗! 要不是这个妖言惑众之人,在大庭广众下宣讲狗屁歪理,他今天来这里本该是能搜刮出上百金第纳尔的钱,而不必劳烦自家那些吞金怪兽般的披甲重步兵,现如今,如果不在这里狠狠的杀一批人,令这些天生贱种泥腿子感到畏惧的话,这附近十里八乡的油水便不好刮了! 可如果今天杀得人多了,这些贱种泥腿子又不是真的猪,一两年内人口涨不回去,自己未来十多年估摸着都难从这个村收到足额的税金。 但偏偏交给领主雷纳德的钱是固定的,半分不敢克扣,艾哈迈德可不想如他的那些同胞们在城墙上玩走跳板,自十几米高的墙上一跃而下,这就势必会影响自己私人小金库的收益,一想到自己未来的钱会变少,艾哈迈德便心痛如绞。 该死!当碎尸万段啊! “刁民…混蛋……婊子生的崽种,今天、今天,不把你剁了,我便不当这个包税人了!来人啊,冲乱这些暴民!杀啊!” 一声令下,艾哈迈德身边几名重步兵,便结成了一个小阵,随即,便准备冲入那些暴民中大开杀戒。 然后伴随着一道影子在空中飞过,原先立在台上的盖里斯,越过了十数米距离,落在了士兵与村民之间的空地上。 这一举动便令原本准备冲锋的士兵们,在原地多停顿了一会。 但随即又有不少士兵嘴角勾起嘲讽的讥笑。 一介布衣,纵然手持长剑又如何? 叫人血溅三尺? 笑话。 他们身上的厚重锁子甲,足以挡住几乎所有的轻武器劈砍,只凭一把寻常长剑,又如何能伤到他们? “慢着!” “我给你们一次机会,放下手中的武器,我可以让你们接受一次公正的审判。” 盖里斯不喜欢杀人、不喜欢打人,事实上,盖里斯相当厌恶暴力。这倒不是说他内心幼稚,对世界存在什么幻想。而就是单纯的嫌累、不喜欢那种夺走他人性命的感受。 但“弱者”的话语,向来得不到尊敬。 阳光直射,微风卷起地上尘土,十名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重步兵身上的盔甲闪烁着冷酷的光,令人忍不住眯眯眼。 当他们齐齐迈步,结阵冲锋的时候,大地似乎有些微微颤动,杀戮在所难免。 在艾哈迈德看来,这不过是又一个假先知、装神弄鬼者,在忽悠别人的同时,还将自己给忽悠傻了,真信了自己得神庇佑。 “今天,我已经为你们完成了你们的宗教,成全了我对你们的恩典,并且已选择伊斯兰为你们的宗教。” “我的例子就像一个人建造了一座美丽的房子,除了一个砖块的位置还未填满。人们绕着它走,感叹它的美丽,但他们说:‘多好啊,如果这个位置也有砖块!’我就是那块砖,我是先知的封印。” “在我之后将不会有任何使者或先知。” 古兰经与众多圣训集中,已经一再宣告自他之后,再也不会有来自神的使者或先知了。 作为剥削多才的高级征税理论家,艾哈迈德自然对那些经书中的描述深信不疑。 第29章 扯断那镣铐与锁链 自打融合了前世记忆后,盖里斯便不喜欢随身佩剑了,那把先王鲍德温所赐之剑,盖里斯也只是收藏着,不再使用。 兵器、这东西,真的没办法喜欢,当然,他现如今其实也不需要随身配剑。只是在需要用的时候,朝身边人借一把。 此刻盖里斯手中的剑是西蒙的,西蒙作为一名经年的骑士侍从,其所使用的长剑,与盖里斯用的那把在制式上没什么区别,是一样的,盖里斯用起来颇为顺手。 这种长剑,实则应当称为手半剑或半剑,其特点在于剑柄较长,可单手使用,也可双手使用,在战斗中具备相当的灵活性。既适合骑士在骑马时使用,也适合步兵在地面上作战。 当然,这种灵活的武器,挥舞操弄起来,都比较麻烦,需要经年累月的训练。 盖里斯的剑技在骑士中,其实谈不上多么精妙,但现如今不同了。 放开那约束着的感知后,身周的一切、无论是花草树木、又或者尘埃飞扬,盖里斯都能用视觉捕捉到,在他的眼中,这些向着自己冲锋而来的重步兵,比之当初那些骑马的贝都因人,要慢上更多更多。 他在面对这些士兵的时候,完全不需要考虑什么格挡,完全不用考虑什么精妙的剑刃挥舞。 当其缓步走入军阵中的时候,长剑一次次刺击、或斩向脖颈,直袭那些没有被盔甲头盔包裹着的位置。这些寻常人难以捕捉的空挡弱点,对于此刻的盖里斯而言,便仿佛如摘花般随意。 时间谈不上停顿,盖里斯的速度,也并未提升至常人肉眼不可及的状态。 也正因此,他的表现,对于那些旁观者而言,比如村民、比如艾哈迈德等人,有些过于难以理解了。 那是走,却又比跑更快!那是挥剑,却看不到半点蓄力!更仿佛是一个鬼魅在抽搐的闪烁! 而伴随着那些阳光下的剑光闪过,便是鲜血如泉喷涌。 盖里斯没有刻意避开那些血,他表现的更多是一种随意,而当其从那十名重步兵的军阵中穿过的时候,身上沾染了不少血滴,在他身后,那些想逃、却又来不及逃的士兵们接连倒下。 剑身上的血珠,丝滑顺着剑刃自剑尖滴落在地,这一次……盖里斯用过的长剑上,并未蹦出一个缺口。 “啊?阿巴?阿巴……”艾哈迈德极速眨着眼,他觉得自己是见到什么幻觉了,或者说中邪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那些士兵呢?!那些一年要花二十个金第纳尔才能养出来一个的私兵呢!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砸了几百金第纳尔的结果,就这! 开什么玩笑。 真不是做梦? 直到盖里斯将剑架在他肩膀上,用那贵重的布料擦拭剑刃上的血珠时,艾哈迈德才回过神来。 “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说:我就是那块砖,我是先知的封印,在我之后将不会有任何使者或先知。” “我要告诉你,在我眼中,默罕默德先知比之天兄耶稣,是同样值得尊敬的存在,天兄耶稣以慈善传播福音,而默罕默德先知则是以刀剑马匹向世人宣教。” “他推动社会改革,不允许高利贷,禁止对婴儿的杀害,设立天课资助穷苦之人,他将阿拉伯半岛从部族仇杀的漩涡中拯救出来,打破部族间的隔阂,公平宽容的对待非阿拉伯信徒。” “可你呢?诵经几十年,可曾学到那半点先知风范!” 盖里斯没有杀艾哈迈德,此人当待来日公审后,送上火刑架。现如今他只是微微用力,以架在艾哈迈德右肩上的长剑,迫使其面目颓然的看着那些私兵尸体双膝跪地。 天真的变了。 不是说天气突然由晴转阴,而是讲,那些自出生起,便束缚在盖里斯身后那些村民们身上的镣铐锁链,被扯断了。 村民们相顾茫然失措,便是卡多索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在肉眼看起来什么变化都没,却又分外真实的感受到自己轻松许多。 “自助者天助之!你等今日站起来了,便不可再跪下,我来世间非是独自斩尽天下恶人,而只是要让你等知晓,神是偏爱你们的,祂从未替你们拷上枷锁。自今日起,所有站起来的人其失去的只会是枷锁,而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一介布衣,手持长剑,剑斩十人。其身上沾染着点滴鲜血,他以剑为势,压倒税吏,令其颓然跪地。 这确乃神迹,可这神迹实乃对那些勇于丢出石头之人的回馈。 盖里斯不会在这里停留许久,蒙特雷村只是一个起点,是一个种子。 在经过这么多天的悉心浇灌后,这颗种子终于发芽了,终于向着天空成长,渴求起阳光与清水。 当盖里斯向村庄中的年轻人发出感召的时候,八十户人家有足足四十个年轻人站了出来,希望能够跟随盖里斯,他们或许还不清楚盖里斯将要带领他们前往何方,可那种自由、轻松、能够站着说话的感受,真是太棒了,比之糖水更甜蜜,令人心神向往。 当然,从一个村子里抽四十个人这种事,盖里斯是不会干的,经过细心挑选后,盖里斯只在这个村庄中选中了五人作为自己的门徒。 这五人年纪都不大,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他们便如朝阳般,有着无限可能。 盖里斯之所以要收下这五名门徒,既是希望建立起同蒙特雷村牢固的纽带联系,也是要将这五人带在身旁,言传身教。 固然那些见证了神迹的信众对盖里斯五体投地,可同他们讲道理是很难讲通的,成年人的三观都已固定,盖里斯只希望自己能救救孩子,让这些孩子脱离祖祖辈辈所生活的藩篱,在自由广阔的大地中,学到真正的知识,好有朝一日能够破除迷信。 而后,盖里斯又见证了一次推举,在村庄的晒谷场上,众多村民齐声高呼卡多索的名字。 如此卡多索,便成为了这个村庄的首领,或者说村长。 第30章 终于找到土木牛马了 盖里斯趴在床上,浑身肌肉酸痛,伊萨贝尔按着盖里斯的指示,用力捶打着盖里斯的小腿与大腿肌肉,每一下都非常用力。 对于寻常人来说已经称得上是殴打的力道,在盖里斯看来还是轻了些。 “要不换西蒙来吧,他力气大些……” 虽然白天的爆发仅仅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但即便是短暂的打开人体限制,对于现如今的盖里斯而言,也是非常沉重的负担,会造成大量肌肉乳酸堆积。 在白天的时候,无论是挑选门徒少年,又或者见证卡多索被推举为村长,盖里斯其实都是强撑着站立在那里。 直到一切结束后,他才能在最信任的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虚弱,展现出更多属于凡人的一面。 当然,伊萨贝尔的力气确实是小了些,加之盖里斯如今的肌肉又僵硬胜过钢铁,在这么接连不痛不痒的捶打了几分钟后,盖里斯只是觉得稍稍好了那么一些,如果换成西蒙那小子的话,其手劲够大,才能令盖里斯酸爽到直接叫出来。 可能是听到了盖里斯的抱怨,伊萨贝尔无论是力气还是频率都加大加快了不少。 而盖里斯在感受到其伊萨贝尔的不满后,也就没再提换人帮自己放松肌肉这茬。 转而在心中复盘起当下情况。 白天的时候,因为身体过于疲劳,加上先前在高台上宣讲过于激情洋溢,耗费不少精力,盖里斯思绪一直都不怎么连贯。 直到现在休息的时候,他才能清点自己的收获。 首先,在蒙特雷村这边,盖里斯的传教宣讲算是告一段落了,其实讲实话,这些天干的事,还谈不上很系统的传教。只是确立了村民们对盖里斯信任,以及激发了村民那颗敢于斗争的心。 当然对于眼下的盖里斯来说,这已经是极限了。 然后在蒙特雷村这边,盖里斯弄到了六头牛、两套房子、一些田地,这些东西来自于村长还有草药师。 在抓了村长和草药师一家后,盖里斯便把那些浮财分给了当时追随自己的村民,可对于其他财物的处理一直没有进行。 对于村长和草药师本人,在交代完一切后,盖里斯把他们交给了卡多索,让村民们以自己的习惯法来处理,他现如今还不适合过多干涉,毕竟哪怕提出再怎么先进的司法理念,如果同生产力水平不匹配的话,都只会是空中楼阁。 而按照法兰克人的习惯,草药师本人基本上就是一个上火刑架的结局…… 至于这村长和草药师的家属,他们确实是村长和草药师两人诈骗行为的受益者,但盖里斯觉得他们的情况还没到罪当该死的地步,可将他们继续留在蒙特雷村的话,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那不如将他们迁徙去斯卡尔村吧。 反正斯卡尔村那边非常缺土木牛马去挖土……就当是这两户人家替自己过往的生活赎罪了。 至于这两户人家的田地宅子,盖里斯便让卡多索分给了这些年里,因为草药师虚假行医死人了的家庭,权当是对那些枉死者家属的赔偿。 而村长家和草药师家的那六头牛,盖里斯留了四头给卡多索,让他在农忙时节借给没有牛的农民家庭,另外两头则是希望送去斯卡尔村。 盖里斯对斯卡尔村所在的那个河谷,有着长远的期待,那是个易守难攻、却又兼具农田河流的地方,令盖里斯感到印象深刻。想必只要能开发好水利,要不了多久便能成为一块小小的天选之地。 此外盖里斯从蒙特雷村这边挑选的5名少年,也需要加入盖里斯农村调查的队伍中来。当然现在想来,这个所谓的农村调查队,会兼具浓厚的传教色彩。 在进行农村调查的同时,也会宣讲盖里斯脑海中的思想,扩大盖里斯的影响力,争取更多民众们的支持。 不过……单纯依靠盖里斯一个人的宣讲,效率还是太低了,盖里斯需要一部自己编纂的经书,或者记载他核心思想的小册子。 只是一想到现如今,自己居然连写一些小册子的纸都找不到,盖里斯就不由得抱怨起中世纪这个贫乏的生产力。 总不能说,总不能讲,盖里斯为了写小册子,还要亲自动手去复原造纸术,建设造纸工坊吧…… 倒不是说造纸术的技术多复杂,而是这期间所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人力、都太扯淡了。 等盖里斯复原完毕造纸术,吃透造纸工艺,再建设好造纸工坊,进行实验性生产……再去写好小册子,准备进行宣教的时候。 说不准萨拉丁都已经打赢哈丁之战,然后开始围攻圣城耶路撒冷了。 时间不等人,盖里斯至少也要让自己在耶路撒冷被攻破之前,获得这附近的农村影响力,好能在耶路撒冷王国总崩溃后,能有力量去大肆扩张。 就在盖里斯忧愁着自己该如何加快进度时,伊萨贝尔突然说道:“包税人那边今年收到的税款,你有想过该怎么拿到手吗?” 当伊萨贝尔提到包税人的时候,盖里斯脑海中一道光闪过,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因为过于疲惫而忽略的事。 白天在杀死那些重步兵,抓住艾哈迈德后,他还降服了跟随着盖里斯来到蒙特雷村的随从们,当时还想着终于有人手可以送去斯卡尔村充当土木牛马了。 但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两件事。 一个是包税人收税的账本! 那上面必然记录了周边村庄的各种信息,从人口、田地、再到宗教信仰都会有记录,实质上是相当于户籍! 只要掌握了那些信息,盖里斯对周围农村的了解,直接就能飞跃好几个层次 另外一个则是,既然收税需要账本记账,那么包税人艾哈迈德家中,必然会存有大量的书写工具!纸张是不会少的。 不然那家伙拿什么去记账,拿什么去锱铢必较?拿什么计算自己从泥腿子中夺走了多少财富,又需要向领主缴纳多少税款? 先不管那些纸张艾哈迈德是从哪里买的,想必其家中库存数量不会少,眼下拿来应急写一些小册子,加快宣教进度必然是够的。 第31章 圣武士 盖里斯清楚自己要去找什么,????或者说Defter,这一术语在不同的伊斯兰政权中被普遍使用,用来指代记录税收、土地和人口信息的账本或登记簿,塞尔柱帝国延续了这一传统。 而现如今的耶路撒冷王国,便是在塞尔柱帝国碎片上所建立的,其中的大量包税人,或者说税吏家族,都传承自塞尔柱帝国时期。 远道而来的十字军领主,在征服了这片土地后,为了尽快获得收益,同样保留了原有的征税体系,选择同那些掌握着????也就是征税账本的税吏世家合作。 只不过像这么贵重的东西,艾哈迈德自然是不会随身携带的,只会放在他的老巢,一个距离蒙特雷村这边不算很远的小镇,阿尔哈迪镇。 盖里斯有些忧愁的皱了皱眉,他不确定雷纳德什么时候会意识到他手下少了个包税人,也不确定艾哈迈德家族是否会因为私兵死伤殆尽,而慌乱之下销毁征税账本。 以当下的情况来看,他只能兵贵神速,尽快赶往阿尔哈迪镇。 这样的话,就会遇到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只是农村调查或宣教的话,其实有盖里斯自己一个人就够了,顶多加两帮手。 可如果想要介入一个小镇,想要去接管那份征税账本,想要去书写或印刷一份小册子的话,仅凭他身边这几个人是不够的,便是加上那五个少年也不够。 或者说正因为多了那五个门徒少年,盖里斯几人看顾不过来,说不定会出更危险的事。 可如果想要从斯卡尔村那边抽调人手的话,在时间上显然是来不及的,待一封信送去,再等约翰那边派出人手过来,这就两三天过去了。 “还是需要找卡多索要人啊,西蒙那边也需要册封为骑士,才好带队。” 盖里斯感叹了一句。 …… 清晨时分,西蒙来到了河边,在这条河流旁褪去衣物,以河水沾湿布匹,擦拭起自己的身体。 这象征着借由沐浴洗去罪恶,摆脱过往于尘世中沾染的污秽。 而当仪式性的清洁结束后,他回到了村中,在自己那张铺着干净亚麻布的床上休息片刻,这寓意乃是他已经度过一场面对罪孽与魔鬼的艰难战斗。 当这一步完成,西蒙便再度睁开双眼,翻身下床,在自己床边双膝跪地、双手合十、低头闭眼,低声念诵了起来。 那是一长段的祈祷词,意味向主祈求力量、智慧、仁爱、怜悯等诸多美德,好使得自己能够拥有资格继续追随盖里斯。 当太阳快要彻底跃出山头的时候,西蒙方才站起身,朝着村中的晒谷场走去,他的神情看似万分稳重,可脚步的频率又透着股急不可耐的意味。 在晒谷场上,昨天那些死去的重步兵,在被褪去身上的盔甲衣物后,拉到村后埋葬,所有的血迹也被尽力清除。 至于那高台上,西蒙能看到盖里斯背对着的朝阳,已经等候已久,而在高台的四周,则聚拢了许多村民,他们透着好奇的目光审视这从所未见的一幕。 纵然已经急不可耐,但西蒙还是深呼吸,强压着平复好自己心情,一步步迈上阶梯,走到台上。 太阳这才刚刚升起,薄薄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去,金色的阳光透过那薄雾,洒在盖里斯身上,替他带去许些缥缈意味。 见到如此一幕,西蒙再度深呼吸一口气,而后向盖里斯的后背低下自己的头颅。 “你可否知晓自己之使命?” “我已知晓,我当以长剑护卫正道,庇佑手无寸铁之人免遭刀剑之灾。” “你可否知晓前路之艰难?” “我已知晓,长夜漫漫,野兽横行,我将迎风执炬,逆潮而上。” “你可否知晓最后之所得?” “我已知晓,主的天国将自天上来到人间,天下一家,共享太平。” 当这三问三答完成后,盖里斯方才转过身,面朝西蒙。 那透过晨雾的光,洒在他的脸上,替他的面庞带去一抹微光。 见到这一幕西蒙也好、周围的村民们也罢,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多么神圣,多么圣灵! 盖里斯给予了西蒙一个拥抱,在松开后,西蒙立马单膝跪地。 盖里斯拍了拍西蒙的肩膀,而后从自己身旁的伊萨贝尔双手中,取过了那把属于西蒙的长剑。 西蒙的这把剑,已经被盖里斯使用过许多次,每一次都仿佛伴随着神迹的降临,其见证了疾病的治愈,见证了那仿若神投来目光的一幕,见证了十名恶徒的倒地…… 而如今,盖里斯将这把得他祝福的长剑,再度归赐给西蒙,便如当初他得先王鲍德温赐剑一般。 “愿吾父的慈爱与光辉,永远庇佑于你,光耀你的前程。” “愿吾父的恩泽与荣誉,如晨曦般常驻于你,指引你的步伐。” “愿吾父的祝福与荣耀,恒久守护于你,伴你走过每一个日夜。” 盖里斯低声吟诵,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着来自天国的回响,他用那把长剑的剑身,轻点西蒙的肩膀,而后递到了西蒙那举过头顶的双手上。 “自今时起,你被赋予骑士之名,当肩负起护佑弱者、捍卫公义的圣责,神圣的恩典已经覆庇于你,去吧,履行你的使命,宣扬我的名!” 在盖里斯的搀扶下西蒙站起身,他的心情难以平复,身形略微不稳,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一位骑士侍从,而是一位真正的骑士。 甚至于赐封他骑士的,非乃世俗中的领主或国王,而是一位真正的圣徒。 他确信,自己同那些世俗中沉迷于金钱、欲望、罪孽的骑士不同,同圣殿骑士团那样的武装修会宗教骑士也不同。 他是真正肩负起了这神圣的使命,担负起远大理想,立下了终其一生都当去追随的目标:主的天国将自天上来到人间,天下一家,共享太平。 或许,西蒙觉得自己也许不该被称为骑士,而当用一种全新的词汇称呼像自己这样的人,一种全新的身份——圣武士。 第32章 离开 盖里斯之所以赐封西蒙为骑士,这自然是因为盖里斯自己一个人管不过来了。 昨天傍晚休息的时候,在意识到兵贵神速时间不等人后,盖里斯便连夜找到了卡多索,要求卡多索给自己找几个伶俐点的小伙子,来帮自己打下手,并且明确告诉卡多索,这几个小伙子,他是希望能够作为潜在骑士培养的。 想要成为一名骑士,在这个时代其实并无一个明确清晰的途径,除去像盖里斯这种贵族子弟,自小被送往其他领主宫廷接受骑士训练外。也有相当多的骑士是被临时册封,或者压根就仅仅是自称骑士罢了。 当然对于12世纪这么一个混乱、充满了战争的时代,任何一个自称骑士身份的家伙,只要他有能力,向其他所有质疑他骑士身份的家伙发起决斗,那么他就是真正的骑士。 毕竟对于领主而言,骑士的真假没什么意义,但骑士砍人的效率高低,则很有意义。 在盖里斯提出想要在村庄中挑选几个小伙子,作为潜在骑士培养的时候。 卡多索第一个推荐的便是自己的次子,而后又接连报出了几个名字,都是在白天主动站出来愿意追随盖里斯的棒小伙,仅仅是因为年龄大了些,所以才没被盖里斯选中。 对于这几个小伙子,盖里斯自己一个人要忙着思考整理教义,又要照看教导那些少年,因此显然是带不了的。 西蒙作为一名经年的骑士侍从,他年龄仅比盖里斯小几个月,只不过因为家庭背景,所以没有如盖里斯那般,刚一成年便被册封为骑士。 在经历过同样十年如一日的刻苦训练后,西蒙虽然说还只是侍从,但其军事素质也好、文化素养也罢,比之那些野路子骑士,都已经要强上许多。 让西蒙去教导几个新兵侍从,其能力自然是足够的,只不过身份上多少有待商榷。 因此才有了今早的这一幕,盖里斯亲自以耶和华之子的身份,赐封西蒙为骑士。 在赐封西蒙为骑士后,盖里斯便加快速度处理蒙特雷村这边的手尾。 首先是他赶忙写了一封信,这封信他让卡菲,也就是那名随同他一起来到蒙特雷村的那名仆役,送去斯卡尔村交给约翰。 信中内容如下 …… 约翰: 愿父的恩典永伴你左右。 蒙特雷村的局势已渐入正轨,在这边,我意外俘获一些敌人,并将他们囚禁。现需你速派人马前来接收,以便将这些俘虏送回,助力我们即将开工的水利工程。 在此地,村民们对我已渐生信任,视我为庇护者。借此良机,我打算在村中进一步巩固教团的影响。为此,我命你挑选一位忠诚可靠的骑士,及一名得力侍从前来此地,利用我所缴获的武器,训练村中青壮,务必以不脱产的方式进行。如此,他们在平日劳作之余,亦能掌握军事技能,为教团日后兴兵做好准备。 务必速行,我期待着你尽快执行我的命令。 愿父的荣耀常照你心, 盖里斯 …… 在写完这封信,让卡菲送走后,又将西蒙叫到自己面前,分配起一些缴获的物资。 在先前同艾哈迈德一伙人的战斗中,盖里斯斩杀了十名重步兵,而且是剑剑封喉,未伤及盔甲,因此他得到了十套完整的优良锁子甲,以及配套的剑盾枪弓。 看得出艾哈迈德的家族是用心置办了这些武器装备,当然现如今这些武器装备都是盖里斯的了。 其中五套被盖里斯交给了西蒙,让西蒙以这些军械武装他手下的新兵,作为训练器材。 另外五套被盖里斯留在了蒙特雷村,待约翰派的人过来后,看他们怎么安排。 最后,盖里斯又来到了卡多索家中,在临行之前,交代了许多事情。 “半月前,我蒙主恩召,升过天堂,洗脱尘世罪孽后,与天父相见,自那时起,便知晓我乃天父之子,有着自出生起便被赋予的使命。” “这荒凉破碎的国土原本是天父统治的雄邦,而今王位上却坐着——雉鸡,时代已然错乱脱节,负刀伤而死的我,便是为了将其归正而复还人间的。” “卡多索,你可听闻过一句话:天父耶和华的忿怒,如同烈火燃烧,直至万民的罪孽被净尽。” “如今,耶路撒冷的王公贵族,因他们行恶,得罪了主。他们的脚步走偏,步入了错的道路。背离天命,醉心权位,已是引得主的怒火。时至今日,旧耶路撒冷的毁灭,正如犹太族人在荒漠中漂流,便如古以色列之崩塌一般已是天命所注,吾等岂能逆天而行?” “天父的意志终将成就,如同江河顺流。然祂亦言过,新生的国度当属民众,自灰烬中升起,如新的曙光必将降临,照亮万国。” 除去如此话语外,实际上最为关键的是盖里斯将斯卡尔村那边的事情,告知了卡多索,让他清楚或许明后天,就会有盖里斯的人,来到这个村庄接走那些俘虏,并且留下人在村中协助卡多索训练村民。 希望卡多索村在日后,有朝一日需要起兵相助教团的时候,能够提供真正训练有素的合格兵员。 …… “抬起大腿!迈开步伐!用大腿发力走路!该死,队尾的那个!你再拖着小腿往前走,就要彻底掉队了!” 在荒野中的小道上,西蒙那中气十足的叫喊声,始终未曾停息过。 现如今,盖里斯一伙人已经离开了蒙特雷村,人数也从最初的四个人,涨到了现如今的十五人。 这十五人里,有着盖里斯、伊萨贝尔、西蒙,以及五个少年,七名新兵,他们驱赶着一辆马车走在路上。 大多数人的行李,都被放在马车上,走的还算轻快。 但对于那七个新兵而言,现如今则是汗流浃背。 出于体能训练的目的,西蒙不允许他们褪下盔甲,而这便足以将他们累垮。 毕竟这一套步兵用的锁子甲往往都重达20到30磅。 第50章 王权玺戒 在中世纪这个年头,战争或者战斗,乃家常便饭之事。 小到几个男爵因为女人、田地、农奴而混战不休。 大到英法德之间,绵延数百年的战争或和平。 再到宗教之间数万人规模的远征。 可以说,那个被称为“罗马和平”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 战争成为了这个欧罗巴土地上永恒不变的主题。 要么是在准备战争、要么是在进行战争、要么是从战场归来! 当盖里斯同约翰说出,要准备干仗这个话后。 约翰有的只是面色凝重点了点头,他也清楚,就眼下盖里斯在这附近的活动,必然是要同雷纳德那个老不死对上。 可这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现如今他们这边尚未暴露自己,雷纳德应该只是派人过来问询,而不会真的立马动员大军。 另外,雷纳德是一个懂得退让的人,他会为了更伟大的目标,短暂容忍某些令其不适的人或事。 只要他们这边展现出,能够让雷纳德得不偿失的力量,再稍加让步。 那么为了来年对萨拉丁所进行的战争,雷纳德势必会退让一步。 那家伙已经没几年好活了,失去了这次同萨拉丁决战的机会。那他便再无可能,于有生之年,将十字架插在麦加大清真寺的克尔白天房上。 “算上西蒙的话,再加上大人您,我们这边一共有7位骑士。”提到盖里斯的时候,约翰话语有些停顿,毕竟盖里斯能否算作一位骑士,这可真不好讲。 “除去7名骑士外,另有3名接受过长期军事训练的侍从能够值得信赖。” “斯卡尔村那边,有8名青壮,接受过训练可以征调,蒙特雷村那边有20名青壮,正在接受训练,能够进行动员。” “这28人,目前来看,士气不错,但训练不足,仅能维持最基础的军阵。” “至于军械武器方面,因为先前贝都因人的缘故,加上我们战死兄弟的遗留,还有从包税人这边缴获的,倒是够用的,甚至颇为富足。” 约翰将他那边所知的情况进行了总结汇报,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 无论是斯卡尔村还是蒙特雷村,都在进行着紧锣密鼓的训练,虽然目前来看,他们充其量只是刚入门的民兵。 但因为盖里斯宣称自己为先知,并展露过神迹的缘故,他们一个个训练热情都颇为高涨,要比之寻常民兵更有战斗意志。 听完后,盖里斯也点了点头:“我这边,西蒙正在训练7个新兵,然后被我从地牢中解救出来的6人中,也有3人愿意加入我们这边的队伍。” “那么一共算下来,我们这边就是7名骑士、3名侍从、38名新兵,总计48人。” 这个数字有些少,但战斗力不是这么算的,至少在中世纪战场上,下马骑士,1个砍10个也是常有的事,至于像盖里斯这样的人物,那就更不好量化了。 盖里斯接着说道:“考虑到,我们需要有人留守看押俘虏,我们其实至多出动30人。” “30人。” 约翰重复了一下这个数字,能够感受到一股压力,哪怕单兵作战能力再强,可双拳难敌四手,数量上的差距被拉开太大后,哪怕胜利,也意味着将是一次惨胜。 盖里斯也有些皱了眉,他自己的情况他自己清楚,像前几天自己在阿尔哈迪镇中展露神迹,其实就已经颇为极限了。 单纯的依靠自己去将所有敌人斩杀,这显然是有着极大风险的。 届时,打起来后,就算盖里斯能带着骑士们去开无双,也需要有个比较稳固的后阵,才能够接应他们,避免身陷敌阵,无力自救。 “其实,倒也不是没办法,就是有点……” 盖里斯说着咂了下嘴,然后将目光,望向了身后的伊萨贝尔。 感受到盖里斯的目光,伊萨贝尔心有灵犀,自然是想到了现如今的盖里斯需要什么。 伊萨贝尔提了提自己脖子上的那根项链,将吊坠从衣领中取出。 那并非是一颗寻常的珠宝,而是一枚戒子。 确切说,那是一枚玺戒。 现如今整个耶路撒冷王国,与之同款的玺戒只有一枚,那枚此刻正戴在当今耶路撒冷女王西比拉的大拇指上,是【安茹-耶路撒冷】王朝的王权象征。 如果直接以王室安茹家族的名义,向周边十字军后裔建立的村庄发出征召,那么想必不少村庄都会乐意派人过来了解情况的。 作为十字军的后裔,法兰克人农村他们武德其实颇为充沛。 同被征服者穆斯林不同,法兰克人群体,作为征服者,他们在雷纳德治下,却受到了如此不公正的对待,反而更有反抗动力。 毕竟,这打十字军之前他们是泥腿子,打完十字军后他们还是泥腿子,这十字军不就白打了嘛。 在过往,他们因为缺乏组织,以及对周边其他领主包括王权的畏惧,或许从未起兵暴动过,就算有抗议也颇为克制。 但如今,伊萨贝尔直接掏出王权玺戒,她是在以王室的名义,公然支持法兰克农民的抗议行动。 这将意味着,盖里斯他们组织的抗税行动,将具备相当程度的合法性。这足以让周边的那些法兰克村庄抛除部分后顾之忧。 “你觉得我们暴露的话,雷纳德会怎么对待我们?他会暴怒吗?”伊萨贝尔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暴怒?大概吧……但他终归是要忍着的。” 雷纳德是一个懂得退让的人,他会为了更伟大的目标,短暂容忍某些令其不适的人或事。 或许,雷纳德在自己心中会想着,在日后战胜萨拉丁后,将对盖里斯他们来一次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清算。 但盖里斯却心知肚明,哪里还有什么秋后算账,在明年,圣城耶路撒冷都将被攻破! 雷纳德的那些野望,注定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难以实现。 “写信吧,让人送到附近各个村庄去,以王权的名义,命令那些村落里的村头来到这里,商讨组建民兵进行抗税的事宜” 听到盖里斯的话,伊萨贝尔嘴角勾了个微笑,不由得神气了不少。 你也有求我帮忙的一天啊! 第51章 法兰克人老农们 几封内容一致的信,在书写完毕后,由伊萨贝尔盖上了王权玺印,那是一头狮子般的模样,套在了一个大写的字母A上。 这个图案,象征着安茹家族,在耶路撒冷即是王权。 哪怕在耶路撒冷王国,安茹家已然男丁绝嗣,只余下伊莎贝拉姐妹孤苦伶仃。 可其终究是王室,有着至上的权力。 盖里斯其实是不太乐意这么做的,但没办法……现如今这个时代,才12世纪,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 相比起日后的先进性,盖里斯首先要考虑的是,该如何让自己建立的这个小小教团存活下去。 周边的那些法兰克人村庄,在收到信后,便了解到了几件事。 首先,那些今年没交税的村子,有福了,因为往日里对他们敲骨剥髓的艾哈迈德,被人给抓了,正关押在牢房里,再也没法狐假虎威。 其次,那些今年交过税的村子,有福了,因为抓了艾哈迈德的,是一名王族,她在了解到民众们的困苦生活后,决定替大家退税! 最后,便是这位王族,号召各个村庄的村头,来到原本艾哈迈德家的宅子,商讨今年的上税具体事宜。 这三件事一传出去,附近十里八乡,哪个法兰克老农,心里不痒痒的? 面对着封建主高昂的田税,抗税其实是个传统,长久以来都存在于中世纪老农心中。但大多数抗税者或许能胜一时却赢不了一世。 哪怕是一时间赢了,领头的那个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这就使得很多人都只是敢想而不敢做。 但如今一位王族,写出了盖有安茹家纹章的信,送到了这么多村,那这事就变得有搞头起来了。 法兰克人村庄如果联合起来,会有什么样的武力,老农们自己都清楚。 单独一个村或许很弱,但若是联合起来,就意味着数百青壮。 这个数字,放在中世纪中前期,已经相当有潜力了。 他们曾经缺乏大义,但他们手中的那份信,就是耶路撒冷王国的大义。 他们曾经缺乏武器,可艾哈迈德家族这么多年的积累都免费了。 再加上前不久,斯卡尔村那边所发生的事,在附近村庄中都已经传开,大家伙其实心中也就有数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怀抱着对艾哈迈德的朴素仇恨,他们这些村里的不少人,都恨不得立马就跑去关押着艾哈迈德的囚牢,对那杂种吐口水。 …… 艾哈迈德家的宅院是典型的中东风格,在要求具备一定军事防御能力的前提下,会强调空间的通透。 其庭院的舒适性是相当被看重的,毕竟天气如此炎热,大白天待在屋子里,便仿佛身处烤炉。 反倒是有着微微凉风,架起了凉棚辅以绿荫的庭院,更加令人感到舒适。 当周围那些村庄里的村头,到约定好的日子,在蒙特雷村那边小伙子的引领下,步入艾哈迈德家的宅邸后,都不由得啧啧称奇了起来。 这大户人家,就是懂怎么享受哈! 在庭院,盖里斯坐在张躺椅上,手中捏着一枚玺戒,等候多时。 此刻,他对外的身份是伊萨贝尔的全权代理人。 至于伊萨贝尔,则一副少年打扮,坐在一旁的桌前,提笔准备记录这次会议的重点。 各个村庄的村头,也就是村长,他们在见到盖里斯后,都不由得窃窃私语了几句。 有关盖里斯传闻,在过去这些日子里,其实已经在他们中传开了。 就有说法是,斯卡尔村那边本来都要被贝都因人杀绝了,结果突然蹦出来个圣人,独自一人提着两把剑,追着骑马的贝都因人狂砍,两条腿跑赢四条腿,硬生生杀了个尸山血海出来。 又有说法是,盖里斯是上帝次子,听说耶路撒冷这边“麻风王”去世,特地过来匡扶王室,好对抗异教徒之王萨拉丁。 当然,在蒙特雷村那边村民的作证下,他们这些人还听说,盖里斯不仅能一瞬间砍死十几个人,还能诅咒别人下炼狱。但凡是被盖里斯认为是恶人的,在来世都不得升上天堂。 这是真正有法力的大能者! 就好像是因为弥赛亚的前车之鉴,上帝他老人家吸取了教训,提炼打法,更换赛道,派了个格外能打的过来。 中世纪老农是这样的,对各种神话故事,都有着自己土嗨的理解,在他们心目中,三位一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真不好说。 关于木匠约翰同圣母玛利亚还有耶和华之间的关系,他们也多有亵渎揣测。 要知道这附近十里八乡,最正经的教堂在斯卡尔村,然后那个教堂的教士,已经被贝都因人给细细切成臊子了。 除了那个被切成臊子的教士,附近愣是连个正经看过《圣经》的人都找不出来。 可不就由着盖里斯胡说八道,周围人口耳瞎传嘛。 盖里斯没被传成什么有着三头六臂,头上顶光环,背后长翅膀的奇葩天使外貌。都还是因为大家传的趟数少了,嘴上了留口德。 因此,这些村头中,除去卡多索外,另外四个在见到盖里斯的时候,都不由得流露出失望神色。 盖里斯的外貌,同他在外的流言相比,就实在太过普通了。也就是同他们一样的法兰克人样子,两个肩膀上顶个脑袋,没啥稀奇。 充其量个子挺高,人长得还算俊,像是读书人。 只不过失望归失望,关于盖里斯负刀伤而死,却又在天国得见天父,因而复还人间的故事,在他们那边也算是传疯了。 甚至于,这帮人张口第一句话是:“大人,那个,您能脱了衣服,让我摸一下您身上的圣痕吗?” 见面第一句话,让人脱衣服,就为了摸一下盖里斯胸口的那道惨烈伤痕,好确信盖里斯确是从死中复活…… 虽然能理解这些老农们心中的想法,但盖里斯面上的表情,还是很难维持住的。 至于一旁的伊萨贝尔,则干脆直接发出了清脆笑声。 第52章 编排军队 耶路撒冷王国,是一个年轻的王国,始建于儒历1099年。 迄今为止正好87年整,在这87年,王室换了又换,而安茹在众多王室中,算是最有名望的那个…… 毕竟耶路撒冷王国是在安茹家的手中迈向了巅峰,也是在安茹家的手中,数次击溃了异教大军,甚至于还有着麻风王,这般有着传奇故事的君王。 而如果梳理一下这个王国的历代王位继承,近乎任何人都会下意识的觉得,凡人不当在耶路撒冷称王。 87年里的9次王位传承中,有六代君王无后,一代君王无子,一代君王无女、儿女双全的硬是只有一位。 在如此苦境中,安茹-耶路撒冷王朝,能在这9代君王中占据4席,引领着王国走向鼎盛,其在民间法兰克人群体中,自然是有着极高的名望。 当盖里斯展示那枚王权玺戒时,在场的这些村头,都不由得流露出了敬仰的神色,先王鲍德温四世,替这枚玺戒上的图案,增添了太多神圣。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些村头其实并不是很在意那个玺戒的真实性。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一旁书写记录的少年伊萨贝尔才是正主。 王权玺戒向他们提供了大义,可真正打动他们的却是面前的盖里斯。 在盖里斯向在场的村头展露出自己身上疤痕后,众人的神情已经可以用狂热来形容了。 都无需刻意展露更多神迹,仅仅是这道常人不可能生还的疤痕,便足以令这些人下意识的祈祷赞叹起来。 “伟大的天父,万象皆在您掌控中,您是至高无上主宰。” “然而,在这混乱时代,我们所见的却是天命被亵渎,王位上坐的竟是雉鸡,不再是那应有雄主。” “您所设秩序被撕裂,正义与真理被埋没。” “在这断裂时刻,您给予负刀伤而死者以使命,他是您子,您是他父。他是为了扭转乾坤而复还人间,他当重塑秩序与光明。” “如今,我等向您祈求,愿您给予我等超凡的力量与智慧及意志,使我等能够追随着他,实现这一伟大使命。愿您的恩典与公正重新降临,重新建立那亘古不变的真理与正义,让世界恢复应有的安宁与荣耀。” “愿您的国来临,愿您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 “阿门。” “阿门。” …… 这次会议,并没有立即缔结出一个长期有效的封建契约。 不过,今年夏税,将会被免除绝大部分这点,已经算是达成共识了。 作为回报,各村至少需要出五分之一的青壮,前来艾哈迈德宅邸这边接受军事训练,以应对今年潜在的雷纳德军队清乡行动。 这个数量其实并不多,但盖里斯他们对于青壮的要求还是颇高的,这马上就要真刀真枪的见血了,比起数量上的优势,盖里斯更看重质量上的稳固。 毕竟,盖里斯也不指望这些刚被征召的新兵,能在战场上英勇杀敌。 盖里斯之所以需要征召这些农民,主要是为了能有一个比较稳固的步兵军阵。 这是为了骑士们在冲入敌军阵中后,能有援军将骑士们给捞出来,是为了骑士们又或者他自己在筋疲力竭后,能够人保护。 按照耶路撒冷王国这几十年来的经验总结,骑士冲锋在战场上有着所向披靡的威势,但如果后方缺乏一个稳固的步兵军阵。 那么骑士不白给的概率……就和木匠约翰他老婆说自己是处女一样的玄学。 盖里斯也是同理,他不清楚自己要面对多少敌人,不清楚自己是否能绝对震慑敌人,不清楚战场中是否会出现意外。 为此,料敌从宽,他当多做准备。 更何况,这也是一个契机,方便更多的人,融入自己这个教团中来。 在各个村挑选青壮,被送往此地的同时,那三个被征收过税款的村子,也在欢天喜地的进行着退税。 盖里斯他们并没有将艾哈迈德征收的税款一口气退光,他们保留了一份王室十一税,这些粮食,将被用于新兵训练的口粮。 此外,盖里斯他们,还利用从艾哈迈德家收出的钱款,从各个村落购买一些牲口,以保障新兵训练期间,能够得到足够的蛋白质,从而能熬过艰苦的训练。 这附近几个法兰克人村庄,大致上有着两三百户人家,一户两个青壮,也就是五六百号人,抽出五分之一接受训练,便是凑出了一百多号人。 这一百多号人,加上先前部分新兵,差不多凑出了一个连队。 盖里斯任命先前在蒙特雷村,对村民进行军事训练的骑士普尔多克为连长,指派两名侍从辅助其对新兵群体进行训练。 而西蒙那边正在训练的七名新兵,盖里斯则没有进行调动,让西蒙继续进行训练。他们这一群体,得到了盖里斯的祝福,被称为Paladin,意为圣武士。 这些新兵同临时征调的民兵不同,他们是长期服役,兼具浓厚的教团武士色彩,训练强度更高,遵循的规章制度更多。 他们在考核通过后,如果自愿立下誓言的话,将会被授予帕拉丁的称号,此乃终身荣誉。 至于其他骑士们,除去被约翰安排了固定职务的外,也都集结在了艾哈迈德这边的宅邸中,开始为战斗进行着准备。 当所有人完成集结后,在开始更细致的编排部队前,盖里斯将所有人在艾哈迈德家的演武场上集合,自己则站在了台上 “今天!大家团结在一起,是因为你们想造反吗?不是!是因为现如今这个世道,大家伙再不站起来,就快要活不下去了!” “就我所知,现在大家伙每年要交的税,已经到了要骇人听闻的地步了!法兰克人的村庄,在包税人眼里也好、雷纳德眼中也罢,不过是一个大金库!” “他们每年铁了心要在谷物中刮走四成起步!大家辛辛苦苦一年下来,人均也不过得400磅谷子,那群吃人不吐骨的家伙却要抽走四成,这不就160磅谷子没了么?剩下的240磅,够自个儿吃饭吗!” 第53章 我不吃牛肉 “光靠那240磅谷子,明年青黄不接时,必然有人要挨饿!饿死!他们这是赤裸裸要逼着农民走向绝境!” “但这还不算完,在座各位都是知道的,咱们王国,对咱们法兰克人是立过法的!不许收在座各位人头税,可你们哪年没交人头税?男人一枚第纳尔,女人是男人的一半,小孩则是女人的一半。一家四口,竟要交整整两枚第纳尔!这笔钱都被艾哈迈德给赤裸裸吞了!” “为了交得起这两枚第纳尔,你们的家人就得全年劳作不停,整日里耗费时间在各种副业上!” “整天割草放羊养鸡鸭,最后连自己吃的都没法留着,全得卖钱!一天到晚辛苦捏着陶罐,自己却用不上都要卖掉!若是家里没有牲口,陶罐也卖不出价,那只好卖掉自家的小孩!” “在座各位,咱们祖上要么是跟着戈弗雷大人一起入过关的,要么是跟着当初鲍德温一世陛下打遍了圣地,多少年来几代人都在辛勤劳作交税去当兵,论资历、论贡献,谁还比不过那个暴发户雷纳德!” “那家伙不过是爬上了寡妇的床,就一跃而上当了领主老爷,你们说这合适吗?” “我觉得不合适!” 盖里斯震耳欲聋的呼喊,席卷这个演武场,动员着人心,听的在场众人无不心潮澎湃,当然了,这些演讲中,多有不实之处就是了。 关于法兰克人的生活,盖里斯有些言过其实了,与其说是是对农民们过往生活的描述,倒不如讲是对未来的预言。 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税款一年比一年高,在场的新兵们都相信,若是再不站起来把这税额给压下去,早晚有一天,卖子抵税将成现实。 而关于雷纳德爬上寡妇床这一段,其实是当初麻风王,出于雷纳德在蒙吉萨战役中的卓越贡献,特地亲自帮他拉的皮条,好安抚稳住雷纳德这个人。 但这无关紧要,盖里斯需要的是在场这些新兵们心中充满火气,需要的是他们要有铲平不平方太平的激情。 在盖里斯完成这一番细致入微的宣讲后,不少原本不当回事的心态,都被纠正了不少,愈发深刻的意识到如果自己等人,再不站起来,那么来年日子只怕是会更惨。 这惨日子一天天看不到头,可该怎么活啊! …… 封建时代的效率,一直都是个谜,你说它慢吧,麻风王能在几天之内动员出近万大军,迎击萨拉丁。 以一万人不到的军队数量,痛击萨拉丁三万人,然后一路追杀上百公里,把萨拉丁打的闻风丧胆。 你要说它快吧,埃里克为了组建一支来杀艾哈迈德全家的队伍,都花了好些天,然后这一路上人吃马嚼又花了好些天。 然后这一路顺着罗马大道,埃里克先到了阿尔哈迪镇,在率军前往艾哈迈德家宅邸前。 他先命人将这个穆斯林小镇围了个水泄不通。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埃里克这一百多号人往镇子的街道上那么一站,顿时挨家挨户便被彻底给堵住门了,想跑都没路子。 那边镇上的几个头头脑脑,如哈立德、镇长等人,见到埃里克这番举动,双腿瑟瑟发抖,嘴里更是结巴到连句完整话都讲不出来。 “大、大人……您、您先下马……进我家坐一会怎、怎么样。”一边说着,那这个镇子的镇长便试图去牵马。 可这哈立德还未靠近,埃里克身旁的一个下马侍从,走过来便是一脚将之踹翻在地,紧接着就噌一声拔剑声响,光洁如新的剑刃架在了这个镇长脖子上。 骑在马上的埃里克,瞥了一眼这个异教徒,面露厌恶, 同盖里斯或约翰这样在耶路撒冷王国土生土长的骑士不同,埃里克来自于欧洲,他在进入麻风王宫廷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十五了,三观已然定型。 在耶路撒冷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贵族群体,他们对于伊斯兰教的了解程度更深,其与穆斯林群体往往有着纠葛很深的商业利益往来,因此在看待异教徒这个问题上,往往偏向于模棱两可,并不会有特别强烈的圣战热情。 反倒是如埃里克、雷纳德这样自欧洲远道而来的法兰克人,会有浓厚的十字军圣战情节。 但埃里克没有直接命令自己的侍从,将这个异教徒就地格杀,转而说道:“四成营业税、萨拉丁十一税、人头税,一天之内给我交到这里,否则十一抽杀!” 埃里克手中有账本吗?没,因此他所报的这些税目,其实毫无意义,只是一个借口在向阿尔哈迪镇里的人进行抢劫勒索。 当听到埃里克那略微嘶哑的声音后,在场的镇民无不如堕冰窖,他们今年已经被艾哈迈德给搜刮过一遍了,哪还有那么多钱来交这么多的税! “大人!我们今年的税,可都交过了啊!” 哪怕是被剑架在脖子上,可这情急之下,基于那点对镇民们的感情,本来都结巴起来的镇长,竟张口说出了番流利的辩驳。 可这……也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了。 在那镇长吐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其头颅飞起,血如泉涌。 而后侍从,又用镇长身上那稍显华丽的服饰擦干净剑身上的血。 一旁的伊玛目哈立德目瞪口呆,双脚站不稳,直接跪倒在地,还好是反应快,双手支撑住了身体,才没让自己对着埃里克嗑出个响头。 “你们交税了吗?我不知道!我没看见!你们的税,没有送去卡拉克堡!税款拖的时间,有点久了,我没耐心,你们知道吧。所以,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去把你们钱交出来,补上今年的税款!” “现在,谁赞成,谁反对?” 当埃里克说完这句话后,附近的所有穆斯林,便如鹌鹑般,没一个敢于抬头看向那骑士,于他们眼中,这人仿若妖魔,择人而噬。 “对了,替我准备晚宴,我不吃牛肉。” 第54章 《路加福音》23:1-3 埃里克翻身下马,来到了伊玛目哈立德身边,用脚踹了踹这个找不出硬骨头的家伙。 他脸上挂着丝微笑,轻声说道:“最好的话,给我来点猪肉肘子,我想,你们会满足我这个小小、且微不足道的要求吧。” “我不吃牛肉,我要吃猪肉肘子。” 埃里克的话如沐春风,令周边的人,一下子就远离了这个炙热的夏天,回到了那个凉爽的春季。 死海附近的春季,将会自天空中降下清凉的雨水,在浇灌大地的同时令人倍感凉爽。 那股寒风吹拂过每个人的心头,叫人心中诞生难以言喻的憋闷之感。 或许是被埃里克用靴子踩的时间久了,哈立德脑子灵活了一点。 虽然他浑身上下,现如今找不到半根硬骨头,可事关自己的生死,哈立德还是要说几句话的,毕竟就埃里克张口说出的那个交税比例,现如今的阿尔哈迪镇,根本就凑不出来啊! “大人,这个、我们马上就去凑钱,只不过我要向您检举!” “检举?” 埃里克有些好奇,不晓得这个异教徒神职人员,在玩什么花样。 “大人!我们这附近出了个假先知!他鼓动我们,让我们不要向领主纳税,并说自己是救世主弥赛亚的灵性!是耶路撒冷的王!何等亵渎!” 哈立德情真意切,字字清晰,以至于埃里克都有点信了他的胡说八道。 甚至于,这一幕让埃里克还有了种莫名的既视感,仿佛这个故事自己过去被许多人讲过。 埃里克军事与勇武皆有15起步,但学识不太行,估摸着也就8以下,因此他没能回忆起,这一幕便如圣经中所写。 众人都起来,把耶稣解到彼拉多面前,就告他说:“这人蛊惑民心,禁止百姓向凯撒纳税,又说自己是基督,是君王。”彼拉多问耶稣说:“你是犹太人的王吗?”耶稣回答说:“如你所言。” ——《路加福音》23:1-3 哈立德接着说道:“原本的包税人,我们敬爱的艾哈迈德大人,就是死在了那个假先知剑下!是他鼓动了周围的农民,是他让今年的税交不上去的啊!大人,您要替我们做主啊!” 之所以要这么说,便在于祸水东引,现如今盖里斯所居住的艾哈迈德大院,又正好就在镇子的东边。 “你们这出了假先知?”埃里克念着这句话,总感觉不对劲,毕竟这年头的基督教不承认穆圣是先知,那么一群假先知的信徒,向他检举这附近出了假先知…… 这就莫名的很怪。 “那个假先知名字叫什么?”埃里克接着问道。 “呃……”哈立德有些茫然,他还真不知道那个法兰克人叫什么名字。 但周围有人帮腔说道:“那人称自己为盖里斯来着!” 一听到这名字,哈立德双眼瞳孔缩了缩。 关于盖里斯这个名字,他可是太有印象了。 一时间,甚至哈立德都分不清,自己是希望这是同名不同人,还说希望就是那个他的熟人盖里斯。 “盖里斯……”当埃里克念叨着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语气已经不当是如沐春风了,而当是如沐冬风。 自他的口齿唇舌间,向外散着遮掩不住的冰冷寒意。 “我知道了……我会去找那个盖里斯假先知的……但,现如今,你们将钱交到位,我才会走。” 他埃里克,之所以执意要留在阿尔哈镇,其实同收税没啥关系。 无论是已经没脑袋的镇长,又或者现如今这个哈巴狗似的哈立德,他们都没弄清楚埃里克来这里是干嘛的,都没意识到埃里克的目的。 什么拖欠税款?那只是个借口,他埃里克之所以来这里,就是非常纯粹简单干净的,要抢一遍阿尔哈迪镇。 要在拿到小镇原本应交税款之余,将这个小镇的所有油水给榨个干净。 在他埃里克的眼里,这个异教徒小镇,就是当用尸体与血浆作装饰! …… 凌晨,有人奔跑在外约旦这片荒野上,那人步伐踉跄,遍体伤痕在渗血,不断染红身上的破麻布片。 至于他的脚,已经不晓得被割出多少伤口。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背对着月亮,在不要命的奔跑,好似在他的身后有着自火狱中爬出的魔鬼在追赶。 不,不当是好似,应该说,那就是魔鬼! 只有魔鬼,才如此无情,只有魔鬼才能那般嘲讽戏弄他们! 距离那魔鬼来到阿尔哈迪镇,已经一天多过去了,在今天傍晚的时候,小镇里将所有能找到的钱,都堆在了埃里克面前。 埃里克当着众人的面,清点着税款,他计算的很认真。 几百枚金币,数千银币,被他令人一枚枚清点干净。 然后就在街道上,埃里克向众人宣布: “按照我的计算,你们这边只缴纳了十分之九的税款。这显然是不够的,可我这人心善,既然你们交了十分之九,那么正好活个十分之九如何?” “你们自己来决定,哪些人该死吧……” 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没有人会想过自己会得到这么个答复。 好似从一开始,埃里克就打定主意要杀他们一般。 “你们看起来很为难嘛,既然这样,反正你们的税都是混在一起交的,我是个好人,从来不让其他人难办,那就我来帮你们做决定吧。” 在埃里克的命令下,整个小镇的人被驱赶聚拢起来,而后不断从人群里往外抓人,每抓十个,便有一人染血。 埃里克杀人,从不进行什么鉴别,反正整个阿尔哈迪镇都是异教徒,老人也好、女人也罢、又或者小孩,他们的性命在埃里克面前,众生平等、一视同仁。 便如当初的阿克萨洪水,穆斯林之血淹没十字军脚踝一般。 他埃里克才是真正的十字军传人。 当这伴随着有人哭泣、有人反抗、有人哀嚎、有人崩溃的一幕结束时,埃里克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不好、这人多杀了一个!” 这多杀的一个,便是昨天死的那镇长。 第55章 有何意义? 这多杀了人,怎么办? 倒也好处理。 埃里克直接从那些税金中,抽了点钱出来,抛给了那些活下来的人。 此乃退税。 但埃里克抓住钱抛回的时候,那双铁灰色、本当透着无情色彩的眸子,却夹杂着嘲弄。 抛出金币时的随意,其实是羞辱,他在享受这些异教徒的恐惧与憎恶。 他先前所谓的多杀一个人,仿佛更接近一种刻意的表演。 周围道路两旁的那些屋子,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它们看着埃里克、看着镇民们,似若沉默的观众,欣赏台上演员的表演。 谁能拯救那些镇民呢? 没有人能拯救他们。 这一幕好戏,正是埃里克所迫不及待所想主导的。 当这一切结束后,埃里克依旧没有吃到他心心念念的猪肘子,但这已经无所谓了,他需要为来日的战争进行准备。 对于盖里斯,他显然是有着别样看法的。 当深夜到来时,昔日被盖里斯清理过蛇毒的少年,趁着夜色逃出了镇子。 他不知道埃里克这样的魔鬼,还将在镇子里待多久。 今天他杀了十分之一,那明天便可再杀十分之一! 在看到那家伙眼神中的嘲弄后,他便清楚这家伙绝没有将穆斯林视为“人”,而之所以没有杀光,那也不过是贪图来年的税金。 与这样的非人存在睡在一个镇子里,怎么可能安眠啊! 纵伤痕遍体,染红身上布衣、纵脚上伤口纵横,疼痛难忍。 少年却也觉得身体上折磨,比不过心中悲哀。 万物非主,唯有真主,世间一切事物、皆乃真主的安排,便如星辰在天空恪守其轨迹,任何生灵都无法动摇这神圣的秩序。 所以、这一切都是安拉安排的吗? 人真的能够通过对真主的顺从和忍耐,遵循经书中的要求,来改变未来吗?或者说那仅仅是改变来世的未来…… 可如果世间万物、皆乃真主安排,那自己的每日礼拜与对经书戒律的遵循,岂非皆乃真主所定? 有何意义? 是真主的安排令他从蛇毒中被救? 是真主的安排令他父死于长剑下? 是真主的安排令他此刻狂奔于夜? 这一刻,有关真主全知全能与决意这三点,同个人自由意志之间的矛盾,将少年抛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神学漩涡。 而他根本无力自救,只能任由那些念头盘旋在脑海中。 但有一点少年是清楚的,在那东方,有着能驱魔的先知。 那先知已经斩杀了艾哈迈德全家,势必能够将埃里克那魔鬼放逐去火狱。 当黎明的太阳向大地照出第一缕光的时候,少年扑倒在地,他那经历蛇毒后的虚弱身体,至今未有完全恢复,能够坚持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在爬行着,那座本该是饿狼巢穴的大院。对于如此的少年来说,却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要爬过去,告诉先知,现如今镇里的情况。 …… 站立在大院墙后平台的盖里斯,倚着墙头望向阿尔哈迪镇所处的方向。 自这里向镇中望去,所能见的其实便只是一个黑点,或者说一点丝线,丝毫不起眼。 他在思虑着埃里克,回忆着过往,分明只是个把月前的记忆,对于现如今的盖里斯而言,仿若隔世。 盖里斯不再是过往的那个人了,但埃里克却始终未变。 哒哒哒,一旁传来攀登阶梯的脚步,向左边低下头,可以看见伊萨贝尔来到了自己身旁。 “情况怎么样。”盖里斯向伊萨贝尔问道。 “只是身体太虚,以至于昏迷,没什么大事,关于埃里克的事,你怎么想的?” 伊萨贝尔说的是那从镇中爬来的少年,被夜里的卫兵发现,其在被救下的时候,就尽可能简短的将镇中所发生的事告知了周围人。 听到少年对那骑士的外貌描述,无论是约翰、又或者盖里斯,连带着伊萨贝尔,都清楚那是埃里克来了。 在他们众多熟知的骑士中,唯有埃里克有着那铁灰色的无情双眸。 “我没想过雷纳德会让他过来,但这其实也无所谓,没什么区别,顺带着能解决一些个人恩怨,反倒更好。” 盖里斯没有继续看着身旁的伊萨贝尔,而是将目光再度投向了阿尔哈迪镇的方向。 “你到底是怎么和他结怨的?”同样是趴在墙头上,伊萨贝尔略微随意的向盖里斯问道。 “结怨?不,我其实和他没什么仇,倒不如说是他嫉妒我,而我看不过眼他的某些行为。” “嫉妒?”伊萨贝尔有些莫名,那双会说话的眸子,透露出强烈的好奇。 盖里斯眯了眯眼,从那些仿佛前世的记忆中翻找一遍后,才接着说道:“对,嫉妒,在我还是侍从的时候,我是得到鲍德温陛下接见次数最多的那位,而他则是最少的那位。” “他根本没法理解,鲍德温陛下铁面之下,究竟是在寻求着什么。他竟一直觉得,王国存在的意义是要去杀光异教徒。” 伊萨贝尔听着盖里斯述说那些过往,也有些想念起那逝去的兄长。 “知道吗?盖里斯,我们安茹有一句家训:我们都是魔鬼的后代,注定要去往地狱。你觉得我兄长他能登上天国吗?” 盖里斯有些沉默,现如今的他,已经难以评述天国的存在了,又如何回答伊萨贝尔的这个问题? 索性,盖里斯直接岔开话题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令埃里克很恼火。” “什么?”伊萨贝尔有些好奇。 “他觉得你同我的关系,太过亲密了,这让他非常的反感。也因此,在鲍德温先王逝世后,他没有选择向你效忠,而是直接改投了雷纳德。” 听见盖里斯说到自己,伊萨贝尔不由得哼了一声,然后轻轻一拳锤在了盖里斯身上,表述着自己的不满。 就在伊萨贝尔打算继续聊着些什么的时候,盖里斯示意其保持安静。 常人的视力或许看不太清,但盖里斯已经注意到,在阿尔哈迪镇的方向,一队人马已然开拔,正向着艾哈迈德大院这边行来。 第56章 一触即发 巴勒斯坦、古老的土地,在这片悲歌大地上,舞台的主角换了又换,迦南人、犹太人、埃及人、摩押人、罗马人、波斯人……杀戮与纷争从未停息。 而如今,又轮到法兰克人与撒拉逊人了。 十字军的铁蹄踏破阿克萨清真寺,法兰克人如蝗虫涌入,他们以刀剑为犁,耕作大地。 可若是觉得法兰克人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那便大错特错。 在巴勒斯坦,法兰克人这个称呼,实则指的是一切信仰天主教的外来者,便是北欧的维京人在踏上巴勒斯坦大地的时候,也会被称作法兰克人。 若以民族细分,法兰克人足以无限可分。 而以阶层细分,法兰克人依旧能分贵贱。 现如今,在巴勒斯坦这片遍布干草与裸露岩石的荒野上,数以百计的法兰克人,正为着撕扯“同胞”的血肉,进行着动员与准备。 伴随着警铃摇动,艾哈迈德大院里的所有人,紧锣密鼓的在墙外集结起来。 连长普尔多克在不断高声发出指令,命令各排士兵在墙外依次站好。 按照先前制定的计划,这一次战斗并非在墙头进行防守,而是要在院外结队,依托身后的高墙进行战斗。 这种作战方式,看似是放弃防守方的优势,但实则是为了更好发扬优势,盖里斯他们这边的高端战力数量应该是明显多于敌军的。 依托身后城墙作战,也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出现逃兵问题,属于是简化版的背水一战。 但即便如此,走出高墙后,不少新兵都依旧会双腿颤抖,难以理解为什么不在安全的墙头上进行防御。 不论普尔多克如何去大声讲解,告诉新兵们这么做的战术意图,他们该畏惧还是会畏惧的。 这将不再是过往的好勇斗狠,不再是昔日里对狼群野兽的拼搏,而是要与人相杀,不是敌死便当我亡。 “主,我们的天父。” “愿祢的名显扬。” “愿祢国降临。” “愿祢的旨意奉行在地,亦如在天。” “求祢今日赏给我等日用食粮。” “求祢宽恕我等罪过,如同我等宽恕他人一般。” “莫要让我等陷入诱惑。” “但救我等于凶恶。” “权威与光荣永归于祢,因父及子圣神之名,万世长存。” “阿门。” 众多新兵,在低声念诵着主祷词,向神祈求着垂怜,与后世天主教不同,此时的耶路撒冷受到希腊人东正教的浸染,他们的主祷词有些略微不同,但这不重要。 外约旦荒原上的烈日,亦如天火炙热灼烧着大地,势要洁净这片污浊大地。 艾哈迈德家厚重的大门,再度被推开,众士兵分作两列,自那高墙后,披着盔甲,腰带上挂有长剑的圣子,一步步缓缓行出。 与过往不同,这一次盖里斯没有仅穿着那朴素衣裳,而是选择了既沉重而又灵活的锁子甲,但并未戴上头盔,也未穿着手甲。 盖里斯不需要那么尽善尽美的防护,他之所以穿着盔甲,只是为了在一些意外发生的时候,降低自己受伤的程度。 相比起成为一个全面防护的铁罐头,盖里斯需要更加依赖自己的六感以及那超人的反应能力。 炙热阳光射在未被罩袍所罩的铁环上,令盖里斯熠熠发光。 在周围这些新兵眼中,便如主祷词中所提及的,因父及子圣神之名中的圣子,似乎便在他们身旁,与他们并肩作战。 没有言语,仅是从他们身旁经过,看着那圣子身上的光晕,便觉胜利近在眼前 在盖里斯身后,是那些同样身披盔甲,但全副武装的骑士们,这些骑士们牵着自己的马匹,跟随着盖里斯。 阳光照耀在他们的盔甲上,闪耀夺目,散着寒意,令人心生畏惧,却又格外令人感到可靠。 甚至于有不少新兵,还听见这些骑士中最为年长的那位,也就是骑士约翰低声念叨了一句话:“地上的凡人,怎可违抗神的旨意?” 是啊,地上的凡人,怎可违抗神的旨意? 而他们这些新兵,现如今便与神同在。 …… 夏天的约旦,并不适合作战,虽然这片土地的纬度同上海相差无几,可在夏日的时候,它们降雨却截然相反。 上海高温多雨,约旦则高温少雨,无情炙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令一切试图在这片土地行军的士兵,都倍感折磨。 仅仅是两三里地的路途,不少人的水壶便已经见底。 所幸,这些自阿尔哈迪镇出发的士兵,已经能够遥遥见到目的地的那所大院了,同样能见到在那边列队等候已久的乌合之众。 双方相隔一矢之距,既相差大约两三百米的距离,这是接战前最后的安全底线。 埃里克,现如今还未盖下面罩,在没有什么遮挡物的情况中,他能看清对面的情形。 就人数上来说,埃里克可以确信自己这边是相对的优势,大致上一点五倍于敌军。 而就武器装备而言…… 埃里克撇了撇嘴,除去前面几个骑马的外,后面那些步兵便是连长矛都做不到人手一根。 如此乌合之众,又如何能螳臂当车? 只不过让他们困惑的一点在于,就以对方这个士兵数量,装备水准,到底是怎么敢脱离高墙的。 就在埃里克这边在带着侍从,重整军阵的时候,听到了那自两百米外传来的熟悉声音。 “好久不见!埃里克。” 这声音有些缥缈,有些细微,但对于埃里克而言,却不可能忽视。 他转过头,命令自己的侍从,举起自己旗帜,那上面有着独属于他的纹章家徽。 一把长剑与十字架交叉。 这是他十字军身份的象征,也是其最为遵从所执着的道路。 风吹拂过地上的干草,在埃里克的命令下,他身后的那些军队再度推进了起来。 这并非是为进攻进行准备,而只是他想在斩下盖里斯的头颅前,同那家伙好好聊聊。 想去询问一些问题,他不愿意那些问题困扰自己日后终身。 这些问题,关乎当初麻风王,关乎自己的荣誉。 他不明白为何麻风王会更加偏爱盖里斯,而不是他这个最为勇武的骑士。 第57章 将带来刀剑与血浆 很少会有敌对双方的军队,如此平和的相互靠近。 没有偷袭、没有箭雨、没有震耳欲聋的骑兵冲锋。 有的只是晒到叫人发困的阳光,与热到令人口渴的干旱。 对盖里斯来说,敌人越近其实越好处理,毕竟马跑的没他快,可自己的爆发又不够长。 而在埃里克看来,自己处于优势,自然无所畏惧,他有些话想要询问盖里斯。 双方各怀心思,竟靠拢到了彼此接近50米的距离。 在这个距离上,想要辨别彼此的旗帜,都相当容易起来。 在看清敌方的的旗帜后,埃里克身后的一些士兵,有了许些骚动。 “怎么可能……” “是……哪位?” 在盖里斯的身后,旗手们所高举的旗帜,是接连数面耶路撒冷十字旗。 在那白净的旗面上,首先是一个金黄色大十字架,而后在十字架的四角空缺上,又各有一个金黄色小十字架。 大十字象征着耶路撒冷,那四个小十字则意味着,要向四方传福音。 而拥有资格使用这面旗帜的,只会是耶路撒冷的王室。 感受到身后众多士兵的非议,埃里克回过头看了一眼,在感受到那肃杀的无情后,只这一眼便再无人聒噪。 比起王室的权威,埃里克这样的无情统帅,反倒是更有威慑了。 在定下军心后,埃里克骑着马向前走了几步,对应的则是盖里斯徒步也往前走了几步。 当彼此相隔20米,能够看见对方面庞的时候,二人这才停下脚步。 微风轻拂,带起一丝尘沙,使得埃里克微微眯起眼。 在他的眼中,仅仅是个把月不见,盖里斯便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这并非外貌形象上的突变,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多了些书卷气?或者说自信?又或者说是更加的悲天悯人了? 一个披着盔甲,手持长剑,应当以杀人与劫掠为天职的骑士,却能悲天悯人? 这在埃里克看来,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空气凝结在这里,直到埃里克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没有去耶路撒冷?伊莎贝拉殿下又在何处?” 在说完话后,埃里克便看见盖里斯的神情变了变,盖里斯的下颌示威性的微微抬起,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眼神中则夹杂许些蔑视,沉默不语。 便仿佛埃里克问出的这句话毫无意义,若是盖里斯直接回答的话,将会有辱智商。 毕竟他盖里斯之所以站在这里,而不是出现在耶路撒冷,这其中的缘由当问雷纳德去。 埃里克有些按耐不住想要拔剑,以现如今二人间的距离,他骑在马上,盖里斯徒步而来,他将有绝对的优势。 可他还是忍了忍,再度问道一个问题,也是长久以来他都难以理解的问题:“为什么、鲍德温陛下会疏远我?” 盖里斯这次则反问了一句:“你相信杀死异教徒是善举吗?你觉得死在十字军的战场上能升上天堂吗?” 听到盖里斯的话,这次则是埃里克流露出讥讽的表情,在他看来,盖里斯仿佛在说一句废话。 “你看,这就是问题,你是真的相信当初教宗乌尔班所发表的演讲,竟觉得可以通过杀人的方式,得升天堂!”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盖里斯的语气都不由得高了许些,双眼中夹杂着难言怒气。 “当你手中沾染无辜者鲜血,觉得自己是自欧洲而来的十字军战士,寻求圣战与荣耀还有恩典而来时,可曾想过一件事。” “什么?” “巴勒斯坦这片被鲜血浸染的大地,才是鲍德温陛下、巴利安还有我的故土!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早已离不开这片迦南地。” “当你将利刃斩向王国境内那些异教徒的时候,又可曾想过,他们皆乃陛下子民?” 盖里斯的话语,点出了过去这些年里耶路撒冷王国的困境。确实,盖里斯也好、巴利安也罢,他们的先祖都是侵略者、殖民者。 可在几十年过去后,第二代人、第三代人、第四人出生的时候,欧洲已经成为了远方,巴勒斯坦才是他们故乡。 像麻风王这样的人物,又该如何自处呢? 确实,如果没有这些源源不断,自欧洲而来的十字军圣战者,耶路撒冷王国根本无力维系。 但那也意味着,这个国家永无宁日…… 埃里克愈发的不满起来,他根本无法理解盖里斯说的这些话,只是强忍着心中的火气,再度问道:“你又为何,让那些异教徒不要纳税,称自己是救世主弥赛亚的灵性,说自己是耶路撒冷的王?” “我负刀伤而死时,勘破了胎中迷,被天父接到天上,晓得了自己乃弥赛亚的灵性,与之一体两面,是他的弟弟,更是天父之子。我当坐在那权能者的左边,将带来刀剑与血浆。” 盖里斯沉声说着,话语中的自信,无需多言,仿若字字属实。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一切便仿佛是个轮回,一千一百多年前,同样是在这片土地上,这一幕已经发生过了…… 【耶稣还是沉默不语,什么也不答。大祭司又问祂:“你是那当受称颂者的儿子基督吗?”】 【耶稣说:“我是!将来你们要看见人子坐在大能者的右边,驾着天上的云降临。”】 【大祭司便撕裂衣服,说:“我们还需要什么证人呢?你们听见祂说亵渎的话了,你们看怎么办?”】 【他们都判祂死罪。】 只是耶稣当初说自己当坐在大能者的右边,而盖里斯却说自己当坐在大能者的左边。 耶稣称自己是驾着天上的云降临,而盖里斯则说自己将带来刀剑与血浆。 坐在右边,向右走的那位已经死了,乘着云彩升上天空;现如今大地上只剩下坐在左边,要向左走的那位,将带来刀剑与血浆。 当初的大祭司因为耶稣的话语,带着众人判处耶稣死罪。但现如今的埃里克没有,他只是觉得盖里斯疯了,竟然真的称自己为圣子、先知、弥赛亚。 第58章 决斗? “好好好!既然你说自己是圣子、先知、弥赛亚,那我问你,如我这般杀戮异教徒之人,不升天堂,又当如何?” 骑在马上的埃里克,拽了拽缰绳,控制着马匹晃了晃,话语中的语气充满了怒意。 盖里斯立在地上,仰望着,这在烈日下盛怒的十字军骑士,沉思片刻后,缓声诵唱了起来。 “你再无可能因衰老而死,片刻后将倒于剑下,你将没有时间忏悔,便是连恐惧都无,但这只是你生前的遭遇,待你灵魂离体之后,势必堕入地狱,自那时起你将遭受永恒折磨。” “你宣称自己在现世以武力侍奉吾父,标榜自己的虔诚、荣耀吾父之名,却招致痛苦与残暴,那么第七狱将是你永恒的结局。” “汝之灵魂,将先堕于第七狱第一环,那里是施暴者的聚集地,一切生前滥用暴力之人,都将被浸泡于血河里,任由粘液血液涌入鼻腔咽喉将你窒息,而后再一次又一次。” “汝之灵魂,将再堕于第七狱第三环,假神之名行亵渎之事者,当在那无尽沙漠中饱受火雨烧灼,且脚下砂砾滚烫,势必永无止境的跳舞,以取悦那些看管你的魔鬼。” 就在盖里斯,打算继续诵唱的时候,埃里克已经盛怒到难以自制,他大声怒喝道: “够了!你口口声声说我将堕入地狱,那你这假先知,亵渎我主之人又当什么下场!” 盖里斯嘴角流露出一丝自嘲,但却没有回答埃里克的问题。 若世界上真有但丁所言的地狱,那么自己的结局将会是第八狱…… 在那里诈骗者、煽动者与伪造者,将经历永恒折磨。 但在盖里斯看来,神曲不过是由人编撰而成,因此,又何妨呢? “假先知、假圣人,怎敢自称弥赛亚。”埃里克口齿间的冰冷寒意,已经表述出其心中怒火。他再度大声吼道:“盖里斯!” “你若还有那么一丁点廉耻,就站出来与我决斗!证明你自己还有着勇气。” 伴随着他的大声呼喝,腰间的长剑,被其抽了出来指向盖里斯。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仿佛消失了,只余下互相凝视的二人。 而在不远处,听到埃里克这番话语的约翰西蒙等人,都不由得张大了嘴。 啊?! 怎么还有人找盖里斯单挑的啊! 一时间,他们看待埃里克的目光,都不由得怜悯了起来。 埃里克似乎注意到什么,往西蒙那边撇了一眼,然后觉得莫名其妙,那些家伙,难道会认为自己打不过一个差生盖里斯吗! 过去他们一同还在耶路撒冷王宫里的时候,埃里克的剑术与武艺,便是同批侍从中最为高超的那个。也正是因为这份足以自豪的能力,他才会为自己被麻风王忽视,而倍感不平。 至于盖里斯?武艺倒不是说就很差,只是相较于埃里克而言,还是有着明显的断档差异。 这么几年下来,埃里克也时常找各种理由,去同盖里斯切磋武艺,当然那么做的主要原因在于,他可以有个合适的理由公报私仇。 三个月前,他还能轻松降服盖里斯,不至于说三个月后,一个人的武艺剑术便能突飞猛进。 “你确定?”盖里斯看向埃里克的目光,也同样变得有些怜悯起来。 “哼!那当然。”埃里克这话一说完,便翻身下马。 因他见盖里斯身上只穿着锁子甲与罩袍的缘故,埃里克也摘下了自己的头盔,褪下自己的手甲,示意要同盖里斯公平决斗。 盖里斯看待埃里克的目光,不由得更加怜悯了。 但想了想后,他一言不发的,当着在场几百人的面,脱去了自己身上的罩袍,而后又将那在阳光下散着光晕的锁子甲取下,又将里面的软甲脱去,只留下最里面的那件衬衫。 “你这是在寻死吗!”埃里克的话语闷声如雷,虽然语气被压低了,但因感觉自己被轻视,反倒是更加的怒火中天。 对于披着全身盔甲的骑士而言,使用长剑决斗,其实是非常难以杀死对方的。 毕竟长剑这玩意的破甲能力……聊胜于无吧,只能说当对方被摔倒在地后,利用剑尖精准戳击敌方锁子甲的脆弱部分,才容易造成有效杀伤。 但现如今,盖里斯却脱去了全身的防护,这显然是在蔑视着他埃里克。 以着甲之身同无甲者决斗,这是埃里克所不屑的。 基于对自身武艺剑技的信任,想要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强于盖里斯。 他自然不容许自己的胜利,存在哪怕一丁点的瑕疵,存在一丁点被人质疑的可能。 因此,当着在场几百人的面,他同样脱下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甲片。 不远处牵着马的约翰,见到这一幕,侧过头向身旁的西蒙低声说道:“圣子他脱盔甲,是因为嫌盔甲碍事,也不想血溅进锁子甲里,那样不好洗,可埃里克脱盔甲干嘛?” 有些古板的西蒙,琢磨了会后,试图讲个笑话:“可能埃里克觉得,他自己盔甲浸血后,也不好洗吧。” 约翰扯了扯嘴角,转而翻身上马,他对接下来的要发生的事情,已经有所预见了。 在约翰的带领下,其他没有担负指挥职责的骑士与侍从,都翻身上马,为之后将要发生的事进行准备。 两军阵中,盖里斯已经将自己脱下的盔甲,整齐叠好放在远些的位置,避免被溅到血。 至于埃里克则是将他脱下的盔甲,放在了自己马背上。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二人各自抓着自己的剑,来到了相隔三米的位置。 “这就开始?”盖里斯问道。 “嗯开始吧。”埃里克答道。 话说完,在埃里克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注意到盖里斯手中的那把剑,并非当初麻风王所赐,于是他问道:“你怎么不用那把剑?” 但他没有得到盖里斯关于剑的回复,只得到一句很莫名的话语。 “尸体在说话。” …… 这个人在世间嚣张,性情并不温顺。 他生前没有修美供他缅怀, 因此,盛怒的心灵在这里沉沦。 在上面称王的人何止千百? 有一天,都要像脏豕躺在泥污。 他们世上的名声狼籍得可骇。 ——神曲·地狱篇,第八歌,46-51 第59章 《西蒙福音》2:21 对于现如今的盖里斯来说,他已经不再拘泥于使用什么剑。 有刃、能抓住握把,便足以杀人。 至于埃里克则依旧在困惑,并再度说了一句:“什么?” 而后,便再没有而后了,他的头颅从脖子上滚落,面上的表情并不狰狞,有的只是茫然,他便是连死前的恐惧都未经历。 路易十六尚且要惶惶不可终日,于刀片落下前苦苦忏悔,祈求上帝宽恕。 可埃里克却能毫无痛苦的离世,这可真是莫大幸福。 【使徒立在地上,抬起头,仰望那嚣张盛怒骑马的人,其言:汝不当衰老而死,必倒于剑下。汝将无暇忏悔,连恐惧亦将消逝,势必堕入第七狱,永陷折磨。】 ——《西蒙福音》2:21 除去埃里克站的比较近,恍惚间见到什么东西闪过外,不远处无论是约翰与西蒙、又或者埃里克麾下的军队,都未能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寻常的褪甲、寻常的拔剑、寻常的聊天……而后埃里克的脑袋便滚落在地,身体却还站那里在那里一动不动,保持着准备挥剑的预备动作。 而在那脖颈的断面上,猩红的泉水不断喷涌。 见鬼?发生什么了? 超乎寻常人理解的一幕,令在场的数百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便仿佛莫名间,不少数人期待着那具无头身体能够继续挥剑,从而展露出不属人的奇迹。 但可惜,直到盖里斯牵走埃里克战马为止,那具无头身体都再未有过动作。 当身体不再涌血,尸体直挺挺向前倒下后,屏住呼吸的人,方才大口喘息起来。 他们难以理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埃里克或许是真的死了? 可他是怎么死的? 因为盖里斯说了什么吗? 人杀人、无需刀剑、仅用言语? 这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 盖里斯的举动,在这轻易间撕裂了他们理智帷幕,令他们仿佛意识到世界的真实广袤无垠,而人类的认知匮乏如蚁。 约翰身后的士兵,虽然震撼,但更多的是陷入狂热。 至于埃里克带来的那些士兵,则一个个面容难言的扭曲起来。 有关巫术、魔鬼或者其他诸多奇异存在的传说故事,一个个接连涌现。 终于,一个跟着埃里克而来的侍从,试图用大声怒喝,遮掩内心恐惧。 “巫师、魔鬼!你这是用巫术谋害了埃里克大人啊!” 话是这么说,可他看待盖里斯的目光,却犹如害怕什么不可名状的奇异存在。 他的言语不过是无知者的胡乱犬吠,叫的越是大声,越在遮掩自己的慌乱。 盖里斯估量了一下彼此距离,而后抬抬手,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中的长剑掷出。 这一次,大家看清了他的动作。 伴随着破空声响起,那把铁剑插在了那侍从胯下马头上。 马匹传出一声惨烈嘶鸣,随后轰然倒地,将那侍从死死压住。 “啊!啊!啊!” 侍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与其说是因为腿被马匹压住,倒不如讲是被吓到了。 只差一点点,那铁剑便似乎要插在他身上,或者头上。 只差一点点,隔着三十米长的距离,险些被人给弄死。 这哪是常人能做到的呢?! 见到如此骇然一幕,周遭那些听到侍从惨嚎的士兵,都不由得往旁缩了缩,他们的士气已然将崩。 脸上有着骇人疤痕的老约翰,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重复了一次他先前说过的话:“地上的凡人,怎可违抗神的旨意……” 这一次,那些能听到他话语的新兵,无不挺胸抬头,坚信不疑。 紧接着,约翰没有再低声自语,转而发出狂怒宣言。 “神与我们同在!” “冲锋!” 马蹄声敲响大地,五名骑兵挺身而出,于约翰的引领下,他们齐齐放平骑枪,径直朝那近两百人的军阵中扎了进去。 在这五十米的距离中,他们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以五敌百? 不、非也。 当士气崩溃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顶住约翰他们的坚定冲锋。 原本尚显密集的军阵,在面对区区五名骑士的冲锋时,竟一个个忙不迭的朝两边溃散,硬生生让出了一条路,叫约翰他们差点穿了个空,五支骑枪竟只碎了一根! 这些埃里克带来的士兵们,他们的士气已经被彻底清空。 而剩下的其实也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盖里斯牵着埃里克的马,走到一旁,没有牵扯进混战。 普尔多克麾下的那些乌合之众新兵们,乘势也发起了冲锋。 他们根本无法在冲锋的过程中保持军阵,但这也无所谓了。 那块被约翰带着骑士切作两半的军阵,难以组织出任何像样的反抗。 新兵们如潮水涌去,敌方如潮水褪去。 这是一边倒的战斗。 几分钟的杀戮之后,伴随着接连的法国军礼,反抗渐熄。 普尔多克指挥着士兵,清理战场。 而先前那个辱骂盖里斯为巫师与魔鬼的侍从,因为被压在马下无法反抗的缘故,反倒是活了下来,被押到了盖里斯面前。 “乔斯。”盖里斯轻声念到这个名字,作为在卡拉克堡一同驻扎过的人,他们彼此间还是认识的。 “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巫师或魔鬼吗?” 被押过来的侍从乔斯,没有言语,被吓破胆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盖里斯。 对此盖里斯其实无所谓,他也不觉得乔斯纳头便拜才是正确,他略过那个话题接着说起来。 “一国自相纷争,必定荒芜;一城一家自相纷争,必立不住。现如今王国内斗,纷争不息,雷纳德为了阻止伊莎贝拉殿下称王,竟直接鼓动贝都因人来袭击我们所在的车队!” “我等之所以没能去往圣城耶路撒冷,难道还要怪我等不够努力吗?” “他妈的,国家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和居伊与雷纳德那些虫豸们在一起,又怎么能搞好政治呢!” 盖里斯一想到好好一个国家,被那些王公贵族折腾到这等地步,便气不打一处来。 第60章 战后总结 盖里斯没有在战场上停留太多时间,而是回到了书房,稍稍整理起今天的情况。 毕竟胜不骄败不馁,方为长久之道。 本来盖里斯是打算同约翰、西蒙、普尔多克几个开个战后总结会,分析一下胜因,再去总结不足,哪里不到位。 可一看到西蒙他们对自己的那股狂热虔诚,就知道在他们心中的激情褪去前,根本没法好好聊。 与其听西蒙他们的花式吹捧拍马屁,倒不如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思量一下自己为何能如此轻易取胜,对方又如何败的那么干脆,从而总结出经验,避免出现类似的错误。 首先,埃里克那家伙轻敌了,约旦地区夏日的正午,根本不适合行军,顶着烈日走上哪怕只是几里路,对于军队的体能都是极大消耗。 而盖里斯他们这边则是以逸待劳,相对来说几乎没有什么体力损耗。 其次,埃里克率军进发之初,应该是没想过他所面对的敌人将会打出耶路撒冷王旗。 盖里斯依托他那超人的视觉,自然是观察到了一些情况,那些士兵在看到耶路撒冷王旗的时候,不少人都略微动摇了。 可见,哪怕是在中世纪,不掌握大义,不让士兵们明白因何而战,也同样会造成士兵战斗意志的动摇,埃里克显然忽视了这点。 再其次,才是盖里斯与埃里克之间决斗造成的后果,加上之后一剑掷杀马匹的行为,对敌方士兵造成了极端压迫的心理冲击。 前面的一系列事件,又为之后的五骑士冲锋做好了铺垫。 骑士冲锋战术,在耶路撒冷过去这几十年里,已经被总结出了相当多经验,其中颇为重要的一条便是:骑士冲锋的意义,不在于造成多少杀伤,而当以压迫敌军,溃散其意志为追求。 简单说就是,骑士冲锋所造成的主要效果,其实依旧是对士气进行打击,迫使敌方阵型溃散为主。 在因体力不足、缺失大义、被盖里斯震慑,这接连三次削弱后,哪怕仅仅是面对5名骑士的冲锋,埃里克麾下的士兵也没有敢于去抵抗,而是原地分成两半。 这就给了后续步兵冲锋,提供了一锤定音的必要条件。 可见,在中世纪战场环境中,相比起追求大量杀死敌军,倒不如说击溃敌方士气会来的更加高效。 这其中的原因,以盖里斯粗浅的军事知识分析,大概是因为这年代的封建军队既缺乏组织度,又缺乏对因何而战的认知。 结果便是,相较于血条,中世纪封建军队的士气条,可能要短的可怕。 这些知识经验的总结,被盖里斯认真整理,用文字记录下来。希望能够在后续继续用实践加以证明与指正,从而写出一本军书。 以便普尔多克他们在脱离了盖里斯后,依旧能够独自作战取得胜利。 毕竟,盖里斯分身乏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复数地点,后续势必要去拥有一批高质量的军官班底才行。 完成这一系列总结,盖里斯伸了个懒腰,今天这次战斗对他而言,还是颇为轻松的。 仅仅是斩出了一剑、而后又投掷出一剑。 “那么接下来的话,就该是处理阿尔哈迪镇了,以及想办法应对雷纳德的关注。” 可想而知,当雷纳德那个老东西,在意识到自己整整两百人的部队,折损在阿尔哈迪镇这边,将会多么的恼火,将会多么的气急败坏。 与此同时,在大院外,士兵们头顶上的烈日,渐渐西斜。 普尔多克麾下的那些新兵,已经将战场清扫完毕。 讲实话,这次战斗,其实没几个人流血。 盖里斯这边,一个人未死,拢共才五个人受伤,其中还有两个倒霉蛋,是被自己绊倒,摔出来的轻伤。 至于埃里克那边的敌军,因为尚未开打,士气就崩的差不多的缘故,一个个见势不妙,二话不说就丢掉武器举起双手。 除了一些被盖里斯这边愣头青给剁了的家伙,大多都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 而这些活下来的人,看待盖里斯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先前的时候盖里斯宣称自己是先知、圣子、弥赛亚,他们不信。 而后埃里克指责盖里斯为假先知、假圣人,自称弥赛亚,他们颇为认同。 可、结果? 盖里斯什么都动作都没,只说了一句对方的尸体在说话,埃里克的头便利落的自己滚了下去,这不是奇迹,什么是奇迹? 人类对未知抱有畏惧。 在他们心中盖里斯的举动,依旧被认定为巫术、或魔鬼之行。 但他们哪个敢跳出来指责辱骂? 没看见先前那个不长眼的家伙,仅仅是因为说了两句,就被盖里斯隔着三十米的距离戳死了马,现如今被盖里斯训的和狗一样。 而且,万一、如果盖里斯真的是圣子怎么办? 天哪……他们这些人竟然同圣子为敌? 只要一想想这个可能性,被俘的这些士兵,都不由得脖子缩了缩,并试图向一旁俘虏他们的那些新兵打听有关盖里斯的事。 而后,就是被那一连串的,法兰克老农版神迹,给冲击洗脑。 “真的!你信我,圣子他一个人能抓住三把刀!冲进贝都因人群里,就大开杀戒!” “三、三把?” “对,嘴上还咬着一把!” 有新兵绘声绘色的演示起,一个人该怎么同时使用三把刀,他张大着嘴,显得非常滑稽。 “别信他,这家伙在鬼扯,按连长他的说法,盖里斯大人他分明是站在原地不动,徒手抓住贝都因人射过来的箭矢,反手就给掷回去射穿了那些贝都因人的喉咙!” 另一个新兵表演了起来,试图演示人类该如何抓住飞在空中的箭矢。 “呵……你们这算啥,当初圣子去蒙特雷村的时候,一瞬间踹出七脚,打飞七个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一个从蒙特雷村出来的小伙子,显得非常自豪,因为他亲眼见证,并且是当初被踹飞的那七个人之一。 伴随着这些妖魔鬼怪般的说法,盖里斯的面貌在这些俘虏眼中,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盖里斯确实是真正有着神奇力量的存在! 第61章 《传道书》1:10-11 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 哪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 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 将来的世代,后人也不追忆。 ——《传道书》1:10-11 若以阿克萨洪水,即阿克萨清真寺大屠杀计算,迄今为止不过87年,若以鲍德温一世征服约旦计算,也只是71年过去。 对于这世上的人来说,87年也好、71年也罢,都足以令寻常人走完一生,还绰绰有余。 也因此,对于那些不看书、不去记住历史的人而言,仅仅是87年前所发生的事,就已经好似两个纪元,与他们不相干了。 1186减去87等于1099,2024减去87又是哪一年呢?那一年又发生过什么事呢? 当真是巧合……已有之事不当忘。 而阿尔哈迪镇的人,就记不住在87年前,耶路撒冷城破所发生的那一幕,以至于有今朝下场。 当时十字军士兵推开了城门,他们高呼“天命如此!”在十字架旗帜笼罩之下,屠戮了成千上万的耶路撒冷居民,随后冲进阿克萨清真寺,用穆斯林的鲜血汇出洪水,淹没他们脚踝。 再加上过往领主的放任不管,因此,他们对十字军领主有着虚妄的幻想,觉得所有领主都是可以讲道理、用契约说话的。 而如今,也就是现在,埃里克,将他们从自己编织的谎言中强扯了出来。 当又一天的黎明到来时,照耀在这小镇上的阳光并不温暖,而是带着缕嘲笑的清冷。 街道上的尸体虽已被收敛,可埃里克那铁灰色的无情双眸依旧历历在目。 那时的言语、那时的蔑视,被用刀剑,刻在心头。 哪怕那些兽军中的大多数已经离去一天,可这些被蹂躏后幸存的镇民们,在推开门时,依旧小心翼翼。生怕突然冒出个醉或没醉的家伙,闯进家门杀死男人,而后奸淫妇女。 当他们彼此一再确定街上无人横行霸道后,才小心翼翼走出房门,试图恢复往日里的平静生活。 可当这些幸存者们注意到彼此房门上的装饰时,又清晰意识到这座小镇里,有一小半的家庭失去了至亲。 沉默、缄口、麻木,温顺如绵羊……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影子,自东向西延伸而来,那是一个人在背对着朝阳,昂首挺胸迈着沉稳步伐。 街道上的这寥寥几人,向其望去时,便只觉似有一道光晕笼罩着那人,叫众人看不清其面庞,难以直视。 然而有些人,从那人的身型中,感觉到熟悉,在意识到他究竟是谁的时候,无不抬手遮口面,或流露出骇然神情。 他没死! 在埃里克带着军队去找他后,这家伙竟然没死! 还能全须全尾的回到镇上! 天空高远、大地深厚、只他孤寂一人。 当初,他背对众生独自向朝阳行去,而如今他背对朝阳向众生走来。 在这荒凉的街道上,两旁的房子,亦如整齐列队的卫兵,夹道恭候。 眼尖的人,远远便注意到那法兰克人手中提着什么。 当其走近,与镇民们擦肩而过的,被人看清手中所提之物的时候。 那些镇民们,他们的时间似若被定格了一般,彻底呆愣在原地,仅仅是死盯着那法兰克人的右手,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发现这是幻觉。 伴随着哐的一下沉闷声响,那东西被砸在了清真寺门口的石板上。 时间恢复流淌,那些被定格的镇民们,方才再度恢复了生气,但他们此刻依旧难以用言语表述出自己心中想法。 毕竟这有些太吓人了。 “来啊!立在地上的人们!重新迈起你们的步伐!将你们家中所有的人,叫出来见证!” “现如今!抢夺虐杀他人的饿狼已然授首!” 伴随着盖里斯的怒吼,小镇喧嚣热闹起来了,不复先前的那般死气沉沉。 挨家挨户一时间大门敞开,有关那个离奇的消息,伴随着周围人的口耳相传,短短几分钟里便传遍了整个小镇。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不是、开什么玩笑,这前两天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家伙,怎么转头、就只剩个头了?! 看着周围人越聚越多,盖里斯也没有再去寻找什么高处站着,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在他见到这个镇里的伊玛目,也就是哈立德也走出来后,他才再度开口说道。 “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 “我所说过的话,句句属实。” “我说自己与先知尔萨一体两面,是他的弟弟,当尔萨被真主接上天后,替尔萨钉在十字架上受死,你们不信,我不怪你们。” “至于你。”盖里斯指了指那面色被吓到煞白的哈立德。 “当时你说我是骗子,要让人将我逐出镇子,我不怪你。那是出于好心,担心镇民受骗,是在遵循着经书上的话语行事,符合穆圣教诲。” “你等不知的事虽多,但我能宽容与理解。” “唯有此人,不信我乃先知、圣子、弥赛亚或使徒便罢了,竟在屠戮你等真主子民后,还举起长剑说要将我斩杀!实乃辱我、咒我、不敬神明!” “我言,他当死在剑下,他便死在剑下,其身后诸多恶徒救不得他。” “待来日复活必定堕进火狱,在那第七狱中饱受永恒折磨,不得减刑或宽恕。” “怕你等不信,特带着他的头颅来见你等,令你等知晓与先知为敌的下场。” 盖里斯说话面容平和,话中的语气颇有轻描淡写之感,只是这和风细雨的声音传进周围镇民耳中的时候,却犹如惊雷,令人骇然不可自处。 至于那先前软到没硬骨头的哈立德,在见到埃里克头颅的时候,便已经战战兢兢,双腿不住的发抖。 当盖里斯提到埃里克死在剑下时,他便控制不住的脚下一软,扑倒在了盖里斯面前。 在盖里斯说这是与先知为敌下场的时候,哈立德身下的地面,更是忽的流出了许些发黄液体,染湿了他的裤子。 那埃里克便已经足够吓人了,现如今这“先知”却轻易间就能在数百人中斩杀埃里克,这岂不是更加、更加令人恐惧! 而若是这“先知”,知道了当初是他在埃里克面前指认的,想要祸水东引,岂不是…… 要命! 第62章 命抵命,眼抵眼 趴在地上的哈立德,在那恐慌稍稍平息点后,抬起头仰望了一下盖里斯,便看见那法兰克人对他流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别有深意! 这男人势必是知道什么! 当时他跪在地上,向埃里克卑微着检举盖里斯是假先知,污蔑盖里斯说他自己是耶路撒冷的王,这样的谎言,一旦被面前的男人所知,自己势必要遭! 便如经书中的教导一般,哈立德陷入恐慌之中,仿若诅咒已至。 【如果他是说谎者,愿真主的诅咒降临于他。】 ——《古兰经》24:7 可他要撒更多的谎,来遮掩先前所发生的那些事吗!这岂不是要将事情推向更加糟糕的地步? 哈立德偷偷摸摸的撇了一眼周围的那些镇民,虽然那些镇民还未有所表示,但他哈立德却清楚,纸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被这些镇民们,给捅出去…… 到那时,他又当如何自处? 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将一切和盘托出,祈求身前这男人的原谅? “要知安拉予我行神迹奇迹的力量,非乃叫尔等狂信跪我拜我,而是要让我令你们知晓洪水不远了。” “若你等再不自救,待来日那东方汹涌澎湃的洪水冲洗而来时。穆圣遗产势必毁于一旦。” “汝等前日所遇之事,不过乃微小前兆,待那毁天灭地的洪水越过堤坝冲涌而出时,你们又如何自救?” 盖里斯依旧在进行着他的宣讲,可哈立德却已经没有心思去分辨话语中的含义了。 他陷入那杯弓蛇影的自我恐慌中,并越陷越深。以至于盖里斯的平静宣讲,在他耳中已经愈发遥远,仿若两个世界一般。 周围的一切都灰暗了…… 终于他恍惚间听到了一句话。 “我们若承认自己的罪,神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这样,我们便可……” 盖里斯口中的话出自新约圣经中的《约翰一书》,是在强调强调忏悔的重要性和神的仁慈。 这句话本来同穆斯林没啥关系,但哈立德却想到了一句,穆圣训导:悔恨是忏悔,悔过自新是无罪之人。 便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天堂的门向将堕入火狱之人张开一道细缝。 哈立德立即马上,便爬到了盖里斯身前,抱着盖里斯的腿,痛哭流涕的说出了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 哪怕盖里斯立马便将脚抽了出去,也不影响哈立德哭诉着忏悔。 “先知!您是真正的先知!确凿无误!” “便如安拉借穆圣之口,降下的那一字不可更改的经书般,您亦是毋庸置疑的先知,是那尔萨的弟弟,与之一体两面,在十字架上替尔萨受死,如今您从隐遁中归来,当为地上千族万民的伊玛目!” “前些日子,我不只是质疑您的身份,还向那当下火狱的埃里克,检举您是假先知,撒下谎言,说您称自己为耶路撒冷的王!” “在早些日子,见到您施展奇迹的时候,我就该明白这都是安拉的旨意!可我当时竟被那人拿猪油蒙了心,说出那等亵渎之语。” “这都是我的错……” 哈立德的这些絮絮叨叨忏悔话语中,甚至于竟用猪油自亵,来表达自己的悔恨,这给周边的那些镇民带去了巨大冲击。 他可不是什么寻常身份,而是这个城镇里的伊玛目,是引导信徒进行礼拜,传授宗教的学者老师! 虽然说逊尼派的伊玛目,没有什叶派那么的崇高特殊,也不具备如天主教里教士群体的各种特权。 但现如今这个小镇已经没镇长了!那个镇长被埃里克麾下的侍从一剑枭首,那么他哈立德便是所有人中,地位最为崇高的那位。 这样一位宗教的模范,亲口承认盖里斯的先知身份,周边人又当如何自处? 而一想到,先前那个恶魔般的埃里克,现如今只剩下一个头颅被盖里斯带到城镇,他们便下意识的认同起了哈立德的话语。 周边不少人,都直接跪下了,跟随着哈立德念诵起那些话语。 “先知!您是真正的先知!确凿无误!” “是那尔萨的弟弟,与之一体两面,在十字架上替尔萨受死,如今您从隐遁中归来,当为地上千族万民的伊玛目!” 一个、两个、三个……群体的力量是可怕的,当有人带头后,其他人都接连效仿。 盖里斯没有再继续宣讲了,他在看见周围其他人向哈立德效仿着跪下后,面色便冷淡了下去。 周围人跪的愈多,他面上神情便愈低沉。 他在这里的时候,这些人向他跪。 可当他走了后,这些跪下的人,又会继续向谁跪呢? “起来!不准跪!麻风王都没了,没人值得你们跪!我也不值得你们跪!” 盖里斯的话语里夹杂着怒气。 但这没有意义,没有人愿意站起来,因为他们那负责带领礼拜的伊玛目哈立德,依旧趴在地上絮絮叨叨的进行着忏悔。 盖里斯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向东边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只不过这一次,盖里斯在离开的时候,又转过头说了一句话。 “他们须以命还命,以眼还眼,以鼻还鼻,以耳还耳,以牙还牙,一切创伤是抵偿。凡用它施舍者,则是他的赎免,凡未根据安拉所降的而判断者,这些人他们是亏害者。” “那些残害过你们亲人、奸淫过你们妻女、抢夺过你们财物的士兵,现如今都在艾哈迈德家的大院,若你们不来指认,便视为宽恕了他们……” 但盖里斯在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却是流露出了一种讥讽的神色。 其含义,便仿佛是嘲笑阿尔哈迪镇上的这些镇民,假托宽恕之名,遮掩胆怯之心。他们在被侵害后,甚至不敢去直面侵害他们的人做指认。 可就在这个时候,盖里斯听到了一句熟悉的声音。 “我去,我去指认那些……罪人!” 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在那医馆的大门处,蓬头垢面双眼通红的阿卜杜拉医生,虚弱无力倚着墙,站在那里。 第63章 厚壁障 一名老者、眉发皆白,本当是慈眉善目的面容,现如今却狰狞可怖。 “我去,我去指认那些……罪人!”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后,盖里斯这才险险反应过来,这人竟是阿卜杜拉。 当初所见时,阿卜杜拉所表现出的博学儒雅气质,如今已是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疯癫,那双布满血丝的猩红眼球中,蕴含的是一种愤怒以及无力。 显然在过去这些天里,阿卜杜拉医生遭遇了一些不幸的事。 盖里斯本想说让阿卜杜拉跟上他的脚步,但最后在注意到老者身体的虚弱后,他径直走过去想要搀扶医生。 可在靠近后,却发现阿卜杜拉的气色,要比感觉的更不妙,便似乎数日不食不眠一般。 沉思片刻,盖里斯直接问道:“要不我背你?” 阿卜杜拉则毫不客气,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因此绝不矫情。 当盖里斯蹲下身子后,老者便趴在了盖里斯背上。 阿卜杜拉医生的体重,对于现在的盖里斯而言,一点都谈不上负担,完全不影响正常速度的行走。 朝阳、依旧是带着嘲笑的清冷,那并不温暖的太阳,在审视着大地上这诡谲一幕。 几十上百茫然失措的人跪在地上,而他们所尊崇所跪的对象,却又在不远处主动蹲下身子,将一位蓬头垢面、衣服邋遢的老者背起。 高低贵贱似若倒反。 在盖里斯看来,不论他身后跪着多少人,其实都没背上的这个老者重要。 这并非什么阿卜杜拉高人一等。 而在于这个老者,他有着一双不愿打折弯下的膝盖。 是因为这老者,为人处世时,都散发着人性的光辉。 是因他那脑海里,有着真正能够将病人拯救的知识。 盖里斯要承认,在1186年这个时代,正是阿拉伯文化、伊斯兰教世界,最为黄金璀璨的时代,是值得推崇与保留的。 而正是阿卜杜拉这样倔强求知的人,承载着金子般的知识与精神。 【你们当细察天地间的无尽奇迹。】 【难道你们未曾觉察?主自云层降下甘霖,润泽大地,使之化为泉源;由此,万物复苏,庄稼欣欣向荣。然而,时光荏苒,禾苗终将枯萎,转瞬之间化为金黄的碎片。】 【对此,智者应深思,确有深刻的教诲在其中。】 【祂以太阳为光辉的象征,以月亮为明亮的指引,为月亮设定星宿,教导你们明白时序的奥秘。】 【主以真理创造万物,万事皆在祂的安排之中,向能理解者详解一切迹象,显明命定的道路。】 【探究主对诸天万物的安排,是有益的,是当被鼓舞的。】 什么是迷信? 无知而又盲从坚信,便是迷信,这无独于时代,而那些利用他人迷信谋取私利的人,在盖里斯看来,实乃罪大恶极之人。 如当初的草药师、如那村长家儿子,他们都该死。 至于他盖里斯则不是,他现如今便是如昔日穆圣一般。是在试图借助宗教的组织、宗教的理念,将真正有益于民众的知识传播开。 与其令世人单纯相信“神”的存在,倒不如说希望能够鼓舞世人,能去同他一起探索“神”是如何安排世间万物运转之规律的。 然后再加以巧妙运用,用宗教聚拢人心,以知识改造天地,叫主的新天新地,早日来到地上,令世人少受饥荒、瘟疫之灾。 依照如此标准的话,从未跪下的却又分外求知的阿卜杜拉,才是他真正同行的伙伴。 盖里斯背着阿卜杜拉远去了,他在朝着朝阳前进。 没一会后,哈立德面上表情一纠结,也顾不上自己湿了的裤子,而是赶忙站起身,朝着盖里斯跑去。 作为一名能够背诵《古兰经》的哈菲兹者,哈立德的学识自然不低。 他或许还把握不住盖里斯的深意。但至少他有眼色、有情商,能意识到在当下这个关头,还是尽快跟上去为妙。 而一有人带头,还是哈立德这个榜样。那么其他还跪在地上的人,自然也就陆陆续续站起身。 他们顾不得今日活计,管不上家中瓶瓶罐罐,而是一同跟着哈立德的步伐,追向了盖里斯。 数日前,除去盖里斯自己,便只有寥寥六七人,在走出阿尔哈迪镇的时候,犹如一粒石子,被抛向荒凉大地,满是孤寂。 如今盖里斯背着阿卜杜拉,在与之闲聊,了解这些日子所发生之事。 在他的身后,则是哈立德以及那上百人的阿尔哈迪镇居民。 相较于天空大地,或许这上百人或许依旧渺小,但终究是汇聚成团了。 能有机会,让盖里斯这颗燧石,在他们身上敲出火星,从而在这一望无际的荒野中,点燃熊熊烈火。 从阿尔哈迪镇到艾哈迈德的大院,距离并不远,没一会儿后,这些轻装的人便到了地方。 盖里斯他们的身影,早早便被大院哨塔上的士兵发现,因此在盖里斯背着阿卜杜拉带着镇民们,重回艾哈迈德大院的时候。 如西蒙、约翰他们在大门外,早已恭候许久。 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蹲着整整两百多号人,他们全都是昨天被俘获的埃里克士兵。 哈立德见到这一幕,有些忍不住双腿打颤,他在这些人群里,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庞。 便是包括当初一剑枭首了镇长的那个骑士侍从,现如今也被脱光了盔甲去掉武器,蹲在人群里。 一想到镇长人头飞起的那一幕,他就下意识觉得有些憋不住。 哈立德有些拿捏不住盖里斯的心思,毕竟不论怎么说,这些士兵们是法兰克人,而他盖里斯也是法兰克人。 总不可能,真会有法兰克人替他们阿拉伯人来伸张正义吧…… 这可真有些…… 便如哈立德所想的一般,他身后的那些阿尔哈迪镇居民,也都在窃窃私语。 正所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哪怕盖里斯已经证明自己杀死了埃里克,俘获了如此多的埃里克士兵。 可法兰克人同阿拉伯人间那可悲的厚壁障,依旧让他们难以相信盖里斯的某些话语。 第64章 杀人偿命 太阳已经升起不少,阳光不再是那清冷,转而开始温暖,再过一会儿便要炙热。 盖里斯在将阿卜杜拉放下后,便叫人搬来个凳子,让这老人好好坐下休息。 转而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他们须以命还命,以眼还眼,以鼻还鼻,以耳还耳,以牙还牙,一切创伤是抵偿。” “现如今这些残害你们亲人、奸淫你们妻女、抢夺你们财物的罪人,都在这里。只要你们能站出来指认,他们都当得到应有的惩罚!” “若你们无人主动站出来,当场指认,那么便视为你们遵循真主的教诲,宽恕了这些恶人……” 盖里斯再度重复了先前的话语,这一次,他从那些镇民的目光中,看到了许多的想法。 他们在窃窃私语,在思考商讨,更是在等着有人当第一个出头鸟。 盖里斯将目光投向了阿卜杜拉。 那老者在与盖里斯对视一眼后,便主动站起身,在细细辨识了那些蹲在地上的埃里克士兵后,指向了一个蹲在边角的家伙。 深深吸了口气,阿卜杜拉大声说道:“我、指认!” “正是此人,闯进了我家医馆,在勒索钱币不成的情况下,砸毁了我的医疗器械,还杀了我学徒!” 说着阿卜杜拉话语停顿了一下,似是想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道:“不、不只是我学徒,那是杀了我外甥——” 阿卜杜拉的语气,已经可谓是咬牙切齿了。 作为一名在医学上沉浸太多年的人,他并未娶妻生子,唯一的亲人便是自家妹妹的儿子。 当自家妹妹去世后,他便将那孩子带走身边,期望着能够将其培养成人,好在日后能够从自己这里接过衣钵。 可…… 一次小小的意外,那孩子竟试图在握剑的人面前,保护医馆里的瓶瓶罐罐! 确实,埃里克只进行了一次十一抽杀,但这可不代表他手下的这些士兵,都是什么好好先生。 埃里克弄到的钱,大头要交给雷纳德,自己留下小头,在这些小头中,又只有更小一部分才能分给士兵。 但凡士兵们有点上进心,想替自己捞点钱,都需要积极主动的去打秋风才行。 在这期间,加上埃里克的放任不管,仅仅是两天功夫,便造就了诸多惨事。 阿卜杜拉的学徒、他的外甥之死,便是其中之一。 在盖里斯的命令下,西蒙麾下的新兵,便将那人提了出来。 押在了阿卜杜拉面前。 盖里斯对着阿卜杜拉询问道:“是否真是他杀了你、外甥?” 阿卜杜拉再度仔细辨认了下后,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盖里斯来到这人身前,其身后双手,被用麻绳捆着,面容见到盖里斯靠近的时候,不由慌张。 “你是否承认,是你杀了阿卜杜拉医生的外甥?” 盖里斯话语平静并无恐吓,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能从这人的眼中感受到恐惧。 “不、不是的……”这人试图辩驳,却话语结巴。 盖里斯微微眯了一下双眼,自打他拥有了那超凡的能力后,六感的敏锐也提升了许多。 仅仅是从这人的神情、动作、心跳……等角度,盖里斯便多少有些确定这人在撒谎。 当然,凭此,他还不足以直接下判决。 因此,盖里斯转过头向那些镇民们问道:“你们有人做证,确实是他杀了阿卜杜拉医生的外甥吗?” 依旧是语气非常平静的询问,而镇民们也仅仅是窃窃私语,没有哪个人主动站出来替阿卜杜拉的指认作证。 这其中的原因,更可能是因为这士兵在杀人时,旁边除去阿卜杜拉外并无其他镇民在场。 虽然已经多多少少心中有所定论,但盖里斯还是再度向那些蹲在地上的战俘们问道:“你们可否有人替他担保,作证此人并未杀人!” 蹲在地上的战俘们,彼此相视,他们同样是窃窃私语,无人站出来,证明那人不曾杀人。 盖里斯再度看向了那被押出来的人,眼神中目光颇为冷淡。 感受到盖里斯那眼神的变化,这人有些急切了起来:“盖里斯大人!我、我没去杀人啊!我只是遵循雷纳德阁下的命令罢了!” 依旧是在撒谎……这人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面容神情,简单说就是城府不够深。 当盖里斯从一旁士兵的腰间抽出长剑时,这名被俘的士兵,扭曲身体试图挣扎了起来。但他双手被缚,使得其挣扎毫无意义。 剑架在了那人脖子上。 伴随着其苦苦哀求的声音,那人被盖里斯切开血管、而后斩断脖颈,令一颗恐慌骇然至极的头颅滚落在地。 一切都很随性、一切都很自然。 盖里斯就是寻常问了几句话,在确定此人杀人后,令其杀人偿命。 也正是这股理所应当,让周围人、特别是那些镇民们,有些感觉不可思议。 便好像,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他们过往从未当真过一般……而如今初次遇见,以至于有些惊异。 没有管那头、没有管那尸体,盖里斯抓着那沾血的剑,转过身再度向镇民们询问:“可否还有人要站出来指认罪人的?” 那平静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场面上传开,所有人在看到那沾血的剑时,都晓得盖里斯并非在开玩笑。 这家伙是认真的……认真的要叫人杀人偿命…… 一时间,个别镇民们蠢蠢欲动,他们看待盖里斯的目光,已经不再是原先那单纯的盲从,而有了一些别样的色彩。 不过在那些人站出来指认之前,反倒是哈立德抓住了时机,立马跳了出来。 “大人!先知!我指认!我作证,正是那家伙,杀了我们阿尔哈迪镇的镇长!” 顺着哈立德所指的方向看去,便发现他指的是侍从乔斯旁的另外一个人。 当其在被西蒙给押出来的时候,他面色慌张,大声喊叫了起来。 “放我走!我为王国立过功,我为陛下流过血。你们不能这样。我要见伊莎贝拉殿下!我要见伊莎贝拉殿下!” 第65章 没了头都得死 骑士在这个时代的欧洲封建体系中,是最为重要的中坚阶层,放在哪个基督教国家都属于精英群体。 而侍从作为骑士的预备役,是大多数正统骑士都必须要经历过的阶段。 因此虽然侍从不具备骑士那样崇高的地位,但也算是半只脚迈入老爷门槛了。 大多数侍从,其实又是从贵族家庭中诞生,属于裙带关系网中的一环。 也因此这人才会叫嚣着其为王国立过功,其为陛下流过血,吵着要去见伊莎贝拉。 论血缘关系,指不定同伊莎贝拉,还是个不知隔了几代的远房亲戚。 当然了,看现如今这个架势,见伊莎贝拉不太可能,他觉得盖里斯或许是疯了。 居然真要让法兰克人替阿拉伯人偿命? 而在杀了个寻常士兵后,居然不够,还让西蒙那个崽种把自己给押出去! “西蒙、我拉斐尔啊!你听盖里斯那家伙鬼扯什么!那家伙疯了!说自己是先知,你怎么还真信啊!” 不论拉斐尔怎么说,西蒙都充耳不闻,他没去呼他两巴掌就算不错了。 见西蒙如此一副死板模样,拉斐尔心中急切,这礼不下平民,刑不上贵族的规矩,他西蒙个小畜生,怎么就给忘了呢! 当拉斐尔被押到盖里斯面前后,其盯着盖里斯手中那把染血的长剑,就忍不住直哆嗦,哪还有当初一剑枭首镇长时的嚣张。 “维勒罗伊大人!这、就一个异教徒罢了……您、这有些不太合适吧……” 情急之下,拉斐尔还把盖里斯的姓给喊了出来。 “你这是承认自己杀人了?”盖里斯没理会拉斐尔语气中的服软之意。 “这、怎么会呢……” 拉斐尔有些拿捏不住了,按道理来说,一个法兰克人贵族,杀个阿拉伯人、杀也就杀了。虽然讲在麻风王时期,那位陛下在地方召开巡回法院的次数略多,因此贵族会收敛些。 但只要不被陛下所知,那又如何呢? 可、看眼下这个情形,盖里斯是真打算以命抵命啊!整的拉斐尔都不自信了,开始矢口否认自己干过的事。 盖里斯转过头向那些其他被俘士兵,询问道:“可否有人替他作保,证明此人未在大庭广众下杀人。” 盖里斯的声音传出来后,那拉斐尔的面色不由的难言扭曲起来,这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摆明了要他死啊! “我哪里有杀人呢……” 拉斐尔将求助的目光向乔斯投去,同为埃里克身边的侍从,加上乔斯先前辱骂盖里斯为巫师、魔鬼,能帮他拉斐尔的,说不定就只有乔斯了。 可乔斯在接到拉斐尔的目光后,压根就不在乎什么昔日情谊,赶忙将头撇了过去。 昨日盖里斯一剑隔着三十米扎死他马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他可不敢再去惹恼盖里斯。 现如今的盖里斯,就是他心目中那独一无二的太阳啊! 拉斐尔见乔斯这么不给面子,又将期望的目光,投向了其他那些被俘的人。 但每一个被拉斐尔看到的人,都缩了缩脖子。 大庭广众下、天地见证,全场几百人亲眼所见,当初正是拉斐尔杀的镇长。 什么样的人,敢在如此不容辩驳的状况下,口吐谎言呢? 或许世上确有此等人物,但想必其看见盖里斯手中的剑,也会变得谨言慎行起来。 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伴随着那些战俘们的退避,拉斐尔的目光变得愈发呆滞起来。 在地上不修美的人,终究要堕入地狱如脏豕躺在泥污。 盖里斯再度转过身,向那些阿尔哈迪镇的居民们询问:“你们有人做证,确实是他杀了你们阿尔哈迪镇的镇长吗?” 平淡的话语,如一颗石子被抛入海中,却又在刹那里,掀起风浪。 这一次,不再有人沉默,近乎是所有的镇民,都高声呼嚎了起来。 “我作证!” “是他杀了人!” “他杀的镇长!” “就是他!” 盖里斯的言行,终于敲出了火花,彻底点燃这片原野。 数十年来被压抑的情感,如洪水冲垮堤坝,在这空旷大地上歇斯底里的宣泄。 伴随着那上百人的齐声怒吼,拉斐尔的面容开始苍白起来。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倒不至于,可他灵魂中的某些嚣张残暴特质,却也真的在被抽离,以致于他双腿发颤。 “那人真不是我杀的……” 伴随着这最后一句无力反驳后,拉斐尔深呼吸一口气朝着盖里斯说道:“盖里斯,我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但既然你要杀我,那就在决斗中堂堂正正!” 盖里斯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而后走到他身旁,挥了一下剑,留下一句话。 “你不配。” 不配? 拉斐尔的面上带着一点困惑,他头颅滚落。 阿尔哈迪镇居民们的喧嚣结束了,他们没有一拥而上去做些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空虚。 一个法兰克人“高贵”老爷,就这么寻常的死了,同他们这些“卑贱”的人死时没什么区别。 当初他二话不说斩落镇长的头,现在也被人二话不说剁掉了头。 人和人之间,有什么区别呢? 不都是没了头就要死吗? 那他们往日里,对法兰克骑士的恐慌与害怕,岂不是很可笑? 便仿佛正是他们往日里的沉默、缄口、麻木,温顺如绵羊,将那些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之人抬上了高位,使之化为了妖魔,肆意残害世人。 当那些镇民们主动站出来指认罪人的时候,盖里斯反倒是没有再去亲自动手杀人。 因为此时,已经不再需要用罪人的头颅去作祭,那些意识到真相的民众们,将主动来寻求以命抵命的“公正”。 他命令约翰、阿卜杜拉、哈立德、西蒙四人组建出一个临时法庭,受理镇民们的诉讼,而后进行公正审判。 …… “圣洁而真实的主啊!” “祢再不行审判,不向世上的居民,为我等的血伸冤,要等到几时呢?” “待那时到来后,我等必定当获正义。” “主!求祢使天国,早日来临!” 第1章 时间流逝 炎炎夏日仿若无期,在那摩押的卡拉克城堡中,当初被雷纳德派出去的巡逻队,已经接连传回好消息。 讲真,让骑士们真去查账,他们其实也没那能力。 毕竟虽然讲骑士基本都接受过教育,不会有太多文盲。但这距离让他们成为会计,哪怕只是中世纪的会计,也远远不够。 因此这些被派出去的骑士们,对自己的定位都很清晰。 他们这帮人就是过去找茬、是去敲诈勒索的。 雷纳德为了来年的战争,不满足于过往的税金,因此就要换着方式,从那些包税人家族中榨点油水出来。至于那些被榨出来的油水,包税人家族又当从哪里补,雷纳德是一概不管。 这么些天下来,那些骑士们可谓收获颇丰,雷纳德却依旧眉头紧皱。 因为人数最多的那支队伍,也就是埃里克率领的两百人,仿若石沉大海,竟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直到某一天消息传来,在这阴森城堡里,雷纳德面容渐渐扭曲,手中捏着的金杯也为之变形。 埃里克! 那家伙死了也就算了,可这整整200人,竟直接被他送了个干净! 哪怕他雷纳德作为外约旦的领主,最次也能从整个领地里,征召出三千人规模的军队,多时超过四千。 可这不代表,他就能对那200人的损失视若无睹! 心在滴血。 这200人不是什么随便从地里抓出来的农奴,最次也是他庄园里的自由民。每年会接受一定的军事训练,能够自带军械参与战争,是十字军领主统治外约旦土地的基石! 若他们死在了对抗萨拉丁的战场上,雷纳德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可这去抢个包税人,都能送个一干二净…… 埃里克那个废物,怎么不去死啊! 不对,那废物现在已经是死了! 该死啊!该死啊! 雷纳德在收敛好自己的无能狂怒后,才在空无一人的城堡里继续问道。 “谁干的?” 一个声音从他背后的阴影里传出:“听说是有安茹家族的人,授权那边的农民抗税,并且早已攻破了当地包税人的宅邸。” “安茹?”雷纳德有些咬牙切齿。 “这个国家里,哪还有第二个安茹。现如今这个国家仅存的安茹,正高居那受咒的王位上!” “或许、要不了多久,这个国家就再也没有安茹了……” 听到雷纳德说那王位受到诅咒,阴影中的人,流露出一声轻笑,而后他接着说道。 “雷纳德,可如果耶路撒冷真的还有第二位安茹呢?” “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相同的话重复说两次,雷纳德这已经不是要去说服他人,而是在安慰自己。 同耶路撒冷还有第二个安茹相比,几个村庄不交税,折损200号人,反倒是成了小事,不值一提。 “有些事,不要说的太绝,任何缜密的计划,在执行时都能出漏洞。关键在于如何补救,而不当一味的否认。” 影子中传出的话语,颇有条理,声音也显得格外好听。 或许是想通了,雷纳德长叹一口气:“兄弟,帮我解决掉那人,不论什么代价……” “如你所愿,雷纳德兄弟……我这就去向本部通告情况。” “Deusvult.” “天命如此。” 前一句是拉丁语,后一句是为法文。 …… 夏去秋来,时间如江河顺流不可复还。 在那连续两个月的烈日后,巴勒斯坦这片土地,终于迎来了第一场秋雨。 同春末时的那场暴雨不同,这场秋雨,更有若丝线,连绵不绝,是在长久的滋养大地。 中东地方,自两河到红海,由小亚细亚到尼罗河,在12世纪末的这个时代,尚未沦落至不断荒漠化的地步,因此要远比西欧本土更加富饶。 一条条的商路自麦加、自开罗、自巴格达、自叙利亚、自泉州、自临安……汇聚到耶路撒冷,这里乃海上丝绸之路,通往欧洲前的最后一个中转。 而他们中的不少,又要从约旦这片土地上经过。 纵然这里的十字军领主雷纳德,是个不守信誉的家伙,可毕竟富贵险中求,相当多的商队,没有更好的选择。 只是对于扎伊德来说,他虽未曾遭遇雷纳德的敲诈勒索或劫掠,可其却撞上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贝都因匪徒。 信仰的一致,并不意味着自己会被手下留情。 这些生活在沙漠边缘的贝都因游牧部族,早已被艰苦的生活环境同化,他们有着如同万里黄沙般无情的铁石心肠。 扎伊德下达了命令,他让众人用骆驼与马车,围出一个车垒,将敌我双方分割出来。 他在不断的高声呼喊着,希望能同车垒外的贝都因人交流。 对于他这样的商人而言,如果仅仅是交出一部分的商品货物,就能换取贝都因人的通行许可,这是十分划算的。 但、或许是因为对方太过贪婪的缘故,扎伊德所喊出的报价,对车垒外的贝都因人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贝都因人想要的有些多,或许是这个商队的全部。 而这显然是扎伊德他们所无法接受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商队同匪徒们对峙的过程里,又有不少贝都因人赶到此处。 肥羊到来的消息,已经被先前的贝都因人,传回他们部族,或者其他部族。 这可不太妙…… 毕竟扎伊德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根本指望不上援军,而贝都因人却可能源源不断。 然而就在扎伊德这边,打算率先发起进攻,寻求突围的时候。 有一声惨叫,穿过雨幕,飘曳而来。 “啊!” 有眼尖的人,顺着声音的方向,透过那丝线般的细雨,朝西看去。 便见那是一个持着剑的模糊人影,而在他的身旁已经倒下了一具尸体。 没有人意识到他是如何出现在那里的,也没有人能明白他为何要杀人。 总之,伴随着那一声死者惨叫,他成了场上的焦点。 但其并无畏惧之心,转而大声说了句话。 “此地乃耶路撒冷王国地界,禁止一切劫掠行为。” 第2章 人力所能及耶? 中世纪的国家边疆,很难清晰划分,往往是在无人的地界中,便被模糊了。 哪怕耶路撒冷王国,在71年前就宣称自己征服了外约旦这片领地。 但对于有着游牧生活传统的贝都因人而言,让他们理解自己头上多了一堆的王公贵族在统治,这是相当困难的。 毕竟,他们这些贝都因人,从来都不会缴纳税款,至多不过是朝附近的领主送上点贡品。 对于他们而言,似乎只要避开十字军那巍峨高耸的城堡,绕过那些巡逻队。外约旦这片土地,便如百多年前一般,依旧是他们的乐园。 控制商路、劫掠过往商队、勒索软弱无力的农耕定居者……他们过去如此、未来也当如此。 而如今,却有一个人,立在雨幕中,以此地乃耶路撒冷地界,禁止劫掠为由,朝着他们发出威吓,还杀了他们的人。 这岂不是相当可笑? 若他身后有着千军万马,那么他说出的话语,便当是金口玉言,无人能当面违抗。 可这蛐蛐一人,亦敢狂吠? “你,去把那人除掉。” 为首的那贝都因人首领,转过身对身边的一位亲近骑手吩咐道。 现如今他也不急着围攻商队,找点乐子也挺不错,毕竟在一个沙漠中的生活,是漫长而无聊的,只有偶尔死些人,才能打破那种平静的无趣。 得到了指示的骑手,狞笑着整理了下身上的武器。他的马上挂着副弓、腰间别着把剑,右手持握着一根轻矛。 虽然仅仅是穿着副皮甲,但也足以对付这口出妄言的家伙了。 亦如经书中所言:不要傲慢地昂首而行,也不要骄傲地在大地上行走。 骑手觉得自己是该给这人一些教训,好叫其躺在坟墓中的时候,能够晓得当在他们面前保持谦卑。 马撞破雨幕,带着骑手朝西冲去,这人没有取出弓,因其觉得雨天不太好用。他只是握住轻矛朝着那个立在原地、像是吓傻了的人轻轻扎去。 虽然骑手的动作很微小,但身下战马所带来的速度,赋予那刺击以无与伦比的威势。 而后难以理解的一幕出现了。 在长矛即将刺中那人的瞬间,对方常人不可及的反应速度,原地偏转了下身体。 原本必中的一击,却与之擦肩而过,未能伤及分毫。 紧接着,避开了刺击的那人,以极其扭曲的动作、骇人的速度刺出一剑。 便犹如是自己主动朝着那剑尖撞过去一般,骑在马上的他根本来不及反应,难以避开。 冰冷的剑刃透过皮甲,刺穿自己的内脏,而后切开整个腰部。 顷刻间的剧痛与那冲击,使得骑手抓握不住缰绳,从马上摔了下来。 而后他便见那法兰克人,来到自己身旁,在自己想要反抗前,将剑刃戳入了心脏,了结其性命。 天空中的乌云,依旧在下着丝线般的细雨,盖里斯与贝都因骑手的这一下交手,令所有旁观者,都倍感茫然。 他们没能理解盖里斯这个法兰克人,是如何躲过那一下长矛刺击,也没看明白盖里斯是如何在那一瞬间,给予了反击。 盖里斯的一切动作,他们都能看的清,可……常人能做出那种反应?! 近乎是闪烁般的速度,剑便出现在了应有的位置,而后等待着敌人主动撞上去! 这已经不是剑技所能做到的范畴,更近似鬼神…… 当然,因为盖里斯表现的能力,还未超出人类思考极限,那些贝都因人还在考虑该如何应付他。 属于处在一个俺寻思还能打得过的状态。 “再说一遍,此地乃耶路撒冷王国地界,禁止劫掠!” 伴随着盖里斯的话语,在他身后,传来了一阵铁环碰撞的声音,六名穿着着厚重盔甲的步兵,穿过雨幕,举着长矛赶到此处。 他们装备精良、步伐整齐,显然是接受过严密的训练。 若说他们能够代表耶路撒冷王国,这还是颇有可能的。 一想到附近的十字军领主雷纳德,是个颇为麻烦的人,那个贝都因人首领,打出了一个手势。 他命令身边的那些骑手集结,他命令那些骑手进攻。 在他看来,既然雷纳德是个麻烦的人。 那么只要让雷纳德不晓得自己来过此地,杀掉一切知情者,这事情就不会变得麻烦起来。 马蹄踩踏过小小的水坑,溅起点点水花。 十数名骑手伴随着他们特有的战吼,冲向了盖里斯他们这边。 只不过那些贝都因骑手,没有像先前那个人一样的莽撞,毕竟重步兵们手中的长矛在散着寒芒,寻常轻骑兵都需要慎重对待。 这些骑手采取了更符合游牧轻骑兵的战法。 便如千年前的帕提亚人与罗马人的战争一般,这些贝都因轻骑兵,并没有直冲军阵,转而取出了挂在鞍上的弓,朝着法兰克人抛射过去。 当然、因为各种缘故,那些弓矢未免软弱无力,大多数都无力伤到身披重甲的步兵。 他们如此做的目的,便在于骚扰、用海量的箭矢,去消磨重步兵的耐心,令其焦虑…… 当然如果有个别箭矢,真的伤到了重步兵,或者这一团长矛露出破绽,那么高速机动着的骑手们,便会乘虚而入。 只不过,这些贝都因人不清楚一件事。 盖里斯最不担心的,就是这种消磨耐性的战术。 那种时间流逝放缓的感受,仿佛再次涌现,那些喧嚣着的骑兵,在盖里斯眼中,慢如蜗牛。 他弯下要,从地上捡起那根长矛,而后身体略微一个爆发,狠狠用力,将其投掷出去。 而后伴随着长矛划破空气的尖啸,冲在最前的那骑手,被径直扎穿。 而更可怖的在于,那长矛竟在扎穿前面那人后,居然势头不减,贯体而出! 随后紧接着再度命中一匹战马后,这才止住了势能。 伴随着那马匹倒地的嘶鸣。 马上的人摔倒在地,满脸骇然,不知所措。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呆愣住。 啊? 这是人力所能及耶?! 第3章 你不要过来啊! 雨在下着,血腥气已经开始弥漫,替这个秋季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 那些未能注意身旁情况的骑手,依照既定的战术,开始要围着盖里斯他们这团步兵抛射箭矢。 至于那些冲起来比较慢的,在见证到先前那一幕后,他们都下意识的放慢了速度。 毕竟、这事情已经有些不对头起来了,什么见鬼的家伙,才能随手一个投矛直接贯穿人体! 而就如他们所感觉的那样。 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法兰克人,不仅没有躲入步兵阵中。 转而、提着长剑,朝着那些最前面的轻骑兵冲去,其势头远非常人能比。 伴随着一阵阵的风声呼啸,他们能感受到盖里斯身体撞破雨滴时的力感。 而当其与两名骑手身体交错时,他们不自觉的认为自己眼花了,便仿佛是闪烁了一下,盖里斯从地面上消失,其身影再度显现时,已经是跃向了空中! 紧接着,沾染血与水的长剑,在瞬息间,于空中抡出了一个近乎满月。 伴随着那剑光的收势,两颗头颅落地,不知情的马儿,依旧驮着尸体在狂奔,直到好一会儿后,那两马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人已经没动作了。 啊?! 啊?! 不论是那边的贝都因首领、或者商队里的扎伊德,又或者其他人,面上表情,都不由得呆傻起来。 盖里斯这番举动,同先前用剑刺穿别人腰子,已经是截然两个概念了。 至少先前捅腰子的那个动作,虽然别扭,常人不太可能做出类似动作。但大家伙是能看清的,是能理解到底怎么做到的。 可这一下子徒手掷矛,贯体而出,还能再杀一马?! 岂非海格力斯再世?! 至于之后,徒步与骑兵对冲,一个闪烁出现在半空中,紧接着剑斩两人?! 这莫非赫拉克勒斯?! 这短短两个呼吸,盖里斯的超凡之举,一下子给扎伊德给干回了神代,仿佛不是活在12世纪,而是公元前12世纪。 那个陌生法兰克人的形象,在他扎伊德眼中,已经同两千年前的那些古希腊半神英雄别无二致了。 至于贝都因人首领,他显然不如扎伊德有文化,因此心中除去茫然失措外,再无更多想法。 在经历一个冷颤后,那贝都因人首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招惹到一个惹不起的家伙,他不该那么莽撞的命人去攻击。 而就在他撇过头,打算招呼着身边兄弟准备撤时。 一阵呼啸的破风声传来,紧接着是身旁的亲卫,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恐惧惨叫,有什么危险正在极速靠近! 当首领回过头的时候,便见原本在三十步开外的法兰克人,竟直接撞破雨幕,显现在自己面前。 “你不要过来啊!” 下意识间,首领发出手足无措的大声喊叫。 而后、没有而后了,盖里斯脚下一个蹬地,跃向空中,侧扑向了那贝都因人首领,手中长剑于蓄力之后在空中劈出一个半月斜斩。 这贝都因人首领,穿着全套锁子甲,本该是不必在乎寻常劈砍。 可在面对着这从天而降的一记蓄力猛击时,那套昂贵锁子甲仿若纸片,没能起到半点应有的防护作用。 其从右肩到左肋,被盖里斯生生斜劈成了两片。 当其上半身落地时,那依旧跳动着的心脏,牵着一条条血管暴露在空气中,任由鲜血与雨水混杂。 而首领面上的表情,则是定格在了被吓到不能自已的地步,便好似见到什么不可名状之非人一般。 伴随着雨、伴随着微风,这场滋养大地的秋雨,变得充满血腥气起来,还夹杂着人类脏器的恶臭。 斩杀了贝都因人首领后,盖里斯立在地上,目光环视全场,再度说道:“此地乃耶路撒冷王国地界,禁止一切劫掠。” 每一个被他所审视到的人,都感觉在同什么非人般的怪物对视,下意识的缩缩脖子,握着刀把的手,都不由得颤颤巍巍起来。 这一次、再没有人将盖里斯的话视作耳旁风,轻视这个怪物的代价,已经被证实了。 周遭的那些贝都因人,在彼此对视一眼后,不知谁带的头,伴随着几下呼喝,那些家伙如同兔子般各自分散遁入了雨幕。 伴随着这些贝都因人的幸存,想必这片荒野上的恐怖诡谲传说,怕不是又要多上一条。 至于盖里斯,已经无心去追击了,他控住了那个贝都因人领袖的优良阿拉伯马,安抚着对方,倚靠在其身上,大口喘息着,放松起身体。 卡多索的次子罗素,则带着他那帮战友,赶忙走上来护卫起盖里斯。 嗯…… 眼下,他们这群教团武士侍从,最紧要的任务,就是紧密团结在盖里斯身旁,以免某些意外发生。 倒不是说盖里斯几个爆发后,人就完全不行了。而是在虚弱期中,如果继续强行爆发的话,那是真有些伤身体。 略微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盖里斯在周围侍从的护卫下,来到了商队旁。 而尚未回过神来的商队众人,竟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要解除车垒。 直到好一会儿后,扎伊德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把救命恩人给拒之门外了,急忙叫人挪开头骆驼,招呼盖里斯他们进去,并吆喝着人赶紧搭个帐篷出来,别让盖里斯这一行人继续淋雨。 罗素本来还有些警惕,但盖里斯倒是无所谓,跟着扎伊德便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帐篷,在一个凳子上落座。 扎伊德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这个法兰克人。 假设抛开先前那犹如古希腊半神英雄般的威势,那么他对眼前这法兰克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年轻。 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嘴边也只是浅浅有了层绒毛。 浅金色略微自然卷的头发,有些被雨淋湿,那双浅绿色的双眸中有着黑色瞳仁,散着一些同其身上血腥气截然不同的温和书卷气质。 是个古怪家伙,扎伊德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道。 然后他便听到这人,对自己做出了自我介绍。 “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我叫盖里斯·德·维勒罗伊,是这片领地的王室代理人,是救世主尔萨的弟弟,也是这世上千族万民的伊玛目。” “啥?” 扎伊德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很类似阿拉伯语的小众语言。 第4章 隐遁与契约 这世上竟还有和阿拉伯语如此相似的小语种? 一时间扎伊德,分不清盖里斯口中的救世主尔萨,是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尔萨,也分不清盖里斯口中的伊玛目,指的是伊斯兰教逊尼派中的伊玛目,还是伊斯兰教什叶派中的伊玛目。 伊玛目这个词,在阿拉伯语中解作“领导人”“领路人”,小至清真寺的领祷者,大至国家元首,皆可称伊玛目,其词本身并不特指,亦不做领导权限的大小。 便近似汉语里的首长、大人、领导一般。 而偏偏他扎伊德,不是寻常的主流逊尼派穆斯林,而是一名伊斯兰教什叶派穆斯林。 伊玛目这个词放在伊斯兰教什叶派语境下,那便是特指伊斯兰国的政治宗教领导人…… 甚至于说,伊斯兰教什叶派会认为伊玛目乃真主恩宠人类的媒介,乃世间万物全领域的监护者,能够知晓寻常世人所不知的知识,能与天使或精灵沟通…… 总而言之,在伊斯兰教什叶派的语境里,伊玛目这个名词,已经近乎超凡入圣,实乃“半神”了。 如此神圣之人,在伊斯兰教什叶派中自然有着崇高地位,其身份的继承也必定慎之又慎,这就必定导致一些继承权斗争。 依照对某些共同伊玛目数量的认定,什叶派可以分出十二伊玛目派、七伊玛目派、五伊玛目派……等派系。 其中十二伊玛目派、以及七伊玛目派中的穆斯塔利耶派,又拒绝承认各自最后一位伊玛目的死亡,而是宣称他们的伊玛目进入【隐遁】。 简单说就是他们的伊玛目虽然已经找不到了,但肯定还活着,并会在世界末日前,从【隐遁】中归来,重塑大地秩序。 而如今一个法兰克人,站在扎伊德面前,说自己是地上千族万民的伊玛目。 并且就在刚刚,他扎伊德还见证了超凡入圣的一幕,这个法兰克人在战场上犹如古希腊半神英雄般势不可挡。 这就使得他脑子,陷入了一个近乎宕机的状态。 就算眼前的盖里斯是假伊玛目,他扎伊德也不至于当面怼人家,毕竟先前的贝都因人领袖已经当众被切成两半了。 过了良久,为了使自己恢复正常,他扎伊德的脑子,选择自动忽视盖里斯话语里的后半句。 权当是扎伊德的耳朵幻听了,或者说逼迫自己认定盖里斯的话,其实是一种近似阿拉伯语的小语种。 人啊,只有忽视掉房间里的大象,才能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在整理完自己那混乱的脑子后,扎伊德便同盖里斯正常交流了起来。 作为一名从埃及开罗经过亚历山大港的商人,扎伊德替盖里斯带来了相当多信息。 其中有关开罗还有亚历山大物价的信息,被盖里斯格外看重。 自扎伊德这里,盖里斯得到了一个颇为意外的信息,在过去一整年中,有关铁锭、骆驼、马匹、粮食……等商品的价格,相较于往年并无极端明显变化。 一切都分外平静,丝毫没有战争将至的氛围。 当然这个说法其实也挺怪的,毕竟在过去的数百年里,战争其实从未远离过埃及……和平才是异类。 应该讲,如扎伊德这样的商人,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在明年将会爆发一次由萨拉丁主导,直接覆灭耶路撒冷王国的大战。 这其实就相当奇怪,春江水暖鸭先知,战争的前兆,总归是要在市场上先引动波澜才对。 盖里斯将相关的疑惑隐藏起来,转而在了解了扎伊德商队中的货物后,邀请他们前往斯卡尔村。 毕竟扎伊德商队中的不少商品,都是现如今盖里斯他们这边教团所急缺的。 …… 当日傍晚,扎伊德的商队,在盖里斯等人带路下,离开了原先的商路,转而偏转走入河谷中。 商队里有着骆驼、马车、商人、伙计、护卫、朝圣者…… 他们颇为好奇的审视着斯卡尔村所在的河谷,在过去、他们可没有意识到仅仅道路上的一个分歧,就能步入一处近乎世外桃源般平静河谷。 毕竟斯卡尔村所在的这个河谷,并不在原先的商路上,也不方便商队从这里经过,因为这边的河水太深、丘陵较多。 而这支商队的到来,对于斯卡尔村而言也是意外之喜。 便是盖里斯,起初他也未想过一次简单的巡逻,居然会撞上一支由开罗启程、经过亚历山大、通往耶路撒冷的商队。 是的,巡逻。 距离先前同埃里克军队的战斗,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便仿佛是阿尔哈迪镇这边被雷纳德遗忘了般,度过了相当平和的一段岁月。 在过去这一个多月里,盖里斯彻底整合了周边的村庄以及阿尔哈迪镇。 当然,这个整合,并非是说盖里斯任命了什么官员,建立了什么自上而下的行政体系。 就他盖里斯身边这群人的文化水准,不说人均文盲吧,那也是惨不忍睹。 举个例子,盖里斯身边数学水准最高的人,除去他自己外,其实便是包税人艾哈迈德…… 但艾哈迈德这家伙,马上就得命不久矣了,谁也救不了。 至于医生阿卜杜拉、清真寺伊玛目哈立德,这两人虽然文化水准不低,可他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宗教人士。 医生治病救人、推广医学。 宗教人士替盖里斯辨经、安抚民众。 这两人各有各的专业,并非什么跨领域人才,就算真去跨领域,精力也不够使。 刨除阿拉伯人群体外,法兰克人这边的文化水准那可就更一言难尽了…… 约翰是个人才,但那仅限于带兵打仗,在民事上的管理水准,充其量处理个男营、女营,是真在用军队那套管着斯卡尔村。 而其他骑士呢,那就更不行了,顶多说个顶个的都是打铁和修房子的好手。 让他们去管理村庄? 别强人所难了吧。 也因此,盖里斯对周边村庄小镇的整合,是依托于一份具备一点“社会契约论”色彩的“封建”契约才达成的。 第5章 “封建”契约(求追读) 《社会契约论》,并不是一套现成的政治体系,确切说那只是卢梭按照他“臆想”的结果,给出了一套对国家形成的解析。 为什么说那是卢梭“臆想”的结果呢?因为卢梭对国家形成的历史,并无多少过往案例能够加以证实。 事实上反倒是在卢梭提出了社会契约论后,才有新宪法的制定参考其逻辑理论,比如1787《美利坚宪法》。 在《社会契约论》中,卢梭将社会分成了三部分,代表集体意志的主权者,由主权者任命的行政执行者,以及形成集体意志的公民群体。 但有一点值得注意,卢梭并未在《社会契约论》中明确反对君主制,而只是提出了主权在民。 以至于在某些情况下,他模糊表明君主制可以成为一种政府形式,只要它符合人民的共同意志,并且统治者真正代表人民的利益。 关键在于,君主制必须依赖于人民的同意,并且君主的权力不能超越人民的主权。 卢梭更关注的是政府的合法性和其代表人民意志的能力,而不是政府的具体形式。 盖里斯是认同卢梭思想的,但受限于时代的原因,他并没有直接抛出《社会契约论》里最关键的“主权在民”,转而帮助伊萨贝尔设计了一份过渡期间的,关于某些定义相当模糊的“封建”契约。 嗯、是伊萨贝尔而不是伊莎贝拉。 时至今日,每当需要伊萨贝尔抛头露面的时候,其都是做男性装扮,因为这样更容易取得民众信赖。 属于是麻风王多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弟弟……有关王室隐秘狗血八卦的消息,在个别村子里传的愈发多了起来。 一个月前,就是现如今盖里斯带着扎伊德所经过的这片农田上,召开了一次民众大会。 在那次大会上,盖里斯是主持,伊萨贝尔则是东道主,周边的五个村还有阿尔哈迪镇的头面人物参与投票,还有两三百闲着蛋疼的村民作见证。 除去进行了一次卓有成效的农村赶集外,在一片鸡飞狗跳中,伊萨贝尔以自己王族的身份,同村民们签订了一份“封建”契约。 —— 《外约旦领与安茹王族之约》 日期:儒历1186年8月10日 签约人: ·伊萨贝尔·德·安茹-耶路撒冷,行公民主权之人,民众拥护爱戴者,受先知祝福者,耶路撒冷王位的正统继承人。 ·斯卡尔村众、蒙特雷村众、阿尔哈迪镇众……耶路撒冷王国公民,约法捍卫者,律法服从者。 前言:基于吾国之繁荣昌盛,民众之幸福安康,今立此契约,确立王权与民众之关系,以保守圣洁之誓言,护持吾民之福祉。凡此契约,必以天主之名为证,先知与公民共鉴之。 民众拥护爱戴者,行公民主权之人,伊萨贝尔·德·安茹-耶路撒冷,势必继承王位,以王权捍卫遵守此约,先知与公民共鉴之。 1.以耶路撒冷公民之名,推举伊萨贝尔为行耶路撒冷王国主权者,拥戴其为王。 2.以伊萨贝尔之名,废弃民众同外约旦领主间一切封建义务。 3.以耶路撒冷公民之名,众公民将以武力、智慧及忠诚捍卫耶路撒冷之疆土完整。 4.以伊萨贝尔之名,授权各村镇推举代表,组建选区议会,对选区内村镇予以自治,受行公民主权者监督。 5.以耶路撒冷公民之名,立约村镇各自缴纳“王权十一税”换取王国军队对各村镇之庇护。 6.以伊萨贝尔之名,授权选区议会,自行组建民兵,聘请教官训练,捍卫约法公正。 7.以耶路撒冷公民之名…… 8.…… …… 签署: 行公民主权者:伊萨贝尔·德·安茹-耶路撒冷 王国公民代表:卡多索、哈立德·本·法赫德·本·马吉德·阿尔-卡塔尼…… 见证人:先知盖里斯·德·维勒罗伊 —— 当伊萨贝尔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用王权玺戒在一式两份的契约上,挨个敲下火漆印的时候,所有参会的人都欢庆了起来。 这份契约中的深意,民众们尚不知晓,但在他们看来这意味着各村镇推举组建出来的选区议会,将获得同封建领主相近的权利与义务。 作为王室的直臣,他们所需要缴纳的赋税被削到了只剩一份“王权十一税”,而需服的兵役,也是在选区议会内部自行组建民兵。 而更有一种模糊说不清的感受,便在于这份契约中,似乎在不断暗示耶路撒冷公民,才是王国的真正主体。 当然,以他们当时的状态,其实都未曾去细究其中条文。 整个会议的过程,便仿佛是在盖里斯的引导下,伊萨贝尔与各个村的代表,稀里糊涂的就签下了这份“封建”契约。 使得各村表示站队伊萨贝尔称王的同时,莫名其妙便得到了高度的自治权。 不过有关于盖里斯太平教团的地位,始终未在这份契约中被明确。 关于教团的未来组织架构模式,盖里斯有着更特殊的安排,短时间内还不适合太过定型。 在那份“封建”契约,被签订后,各个村镇间的关系都变得紧密起来,一个新的共同体叙事,渐渐取代掉过往的认知。 当盖里斯带着扎伊德的商队来到斯卡尔村的时候。 扎伊德颇有些意外,他指了指村外的一个方向,他似乎看到了一些近乎要完工的水利工程项目。 而那个工程,显然不该是单独村落能够完成的才对,至于更多村落间的配合,那就更成问题了才对。 “哦,那个啊,我这边组织人手,在农闲的时候给挖的,现在挖的快差不多了。” 盖里斯看见扎伊德脸上的惊讶,还是颇为受用的,毕竟为了兑现当初同约翰画出的大饼。在过去这几个月里,他为了凑齐挖土的人手,可是费了相当多的精力。 感谢包税人艾哈迈德、感谢十字军骑士埃里克。 正是由于他们的鼎力支持,盖里斯手底下才多了两百多号土木人,并且有了雇佣更多土木人,购买更多掘土器械的钱。 “对了,我建议你在斯卡尔村这边多待几天,三天后,正好是开闸放水的日子,到时候会热闹不少,你们商队可以直接向村民们出售商品。” 盖里斯没说的是,在三天后不仅要开闸放水,如包税人艾哈迈德那样的家伙也要接受公审,而那些临时苦力,也该得到一个明确的审判了。 第6章 马赫迪 接受了盖里斯建议的扎伊德,选择让商队在斯卡尔村多停留几天。 通常来说,扎伊德他们商队,不会在这种不在商路上的小村庄进行停留。 一方面是这种小村子进出不易,对商队来说属于绕远路。另外一方面,便在于这年头农民的购买力其实相当有限。 在一些土地较为肥沃,搜刮不那么离谱的地区,农民手头偶尔还能余下两个钱,替自己扯点布、购买些日用品,或者更换农具。 但在外约旦这片土地上,依照扎伊德这几年的经验来说,这里的大多数农民距离赤贫仅一线之隔。 沉重的田税,从那些农民口中夺取粮食,不菲的人头税,使得农民们难有积蓄。 在长期的可持续竭泽而渔中,农民群体的生活都已经万分艰难,他们又哪有余钱去进行消费呢? 外约旦的农村便犹如一潭死水,在静滞中腐臭,不断扼杀其中那新生希望。 但在斯卡尔村这边,扎伊德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气。 倒不是讲这里要比其他地方富裕,而是这个村中的人在生活方式与精气神上,有别于寻常法兰克人村庄。 首先,在扎伊德看来,斯卡尔村与其说是村,倒不如讲是一个大军营。 正常来说,哪有一个村庄会男女分居?并且除去寻常平民外,又有相当多穿着盔甲的人,在不断穿梭在村庄中维持秩序。 至于那些在挖掘河道土方的人,看起来便更像是战俘了。 奴隶、倒不至于。 毕竟扎伊德从那些人的眼中,是能看到希望和光彩的。就仿佛他们的苦日子,即将到头了一般、 考虑到那处水利河道的挖掘进度,可能是被承诺过,在项目结束时会放他们自由。 其次,那些村民们,便仿佛有做不完的活计。 打铁、烧砖、修房子、做木工,但在干活的时候,又并非像是被生活所迫的磨洋工,而是带着种让扎伊德难以理解的兴致、带着莫名热情在精益求精。 而且,这里的人似乎也不怎么特别分尊贵卑贱。 不少骑士打扮的人,在从村中道路同村民偶遇的时候,至多不过是村民让开道路,然后骑士友好的打个招呼。 他们之间既没有敌意,也没特别明确的高低身份差距。虽然依旧有着许些隔阂,但比之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地方,这里的骑士已经称的上毫无架子、平易近人了。 此外,盖里斯,也就是救下了自己整个商队的那位,在这个村中显然是有着特殊地位的。 所有人在面对盖里斯的时候,都是基于赤忱的热情向他招呼,却又没有什么固定的礼仪。可见他们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尊崇盖里斯。 一想到盖里斯在战场上的那番表现,再加上初见时,盖里斯的自称。 扎伊德就紧咬着后槽牙,一阵阵的倒吸冷气。 实在是盖里斯的那番自我介绍,属实是会让他这个什叶派的穆斯林,产生一些特殊联想。 从【隐遁】中归来,与救世主尔萨有关系,拥有着远超凡人的武力,在这片土地上拒绝暴政,受民众发自内心的爱戴。 这一整套下来,很难让扎伊德不去想到那个词,或者说那个身份,也就是马赫迪。 可,有没有可能,那些民众的爱戴,其实都是盖里斯用超凡的法力在蛊惑,其身份要比之马赫迪更加可怖,比如说他是麦西哈·达加尔? “凡否认马赫迪的人,就是否认了真主;凡接受达加尔的人,就是否认了真主。” 如果说麦西哈·尔萨是耶稣在伊斯兰教中的对应,那么麦西哈·达加尔便是敌基督在伊斯兰教中的对应。 夜幕低垂,月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下微弱的光芒,映照在扎伊德的面庞上。 他不由得表露出诸多怀疑,他不确定那位盖里斯是否为敌基督,每当他回忆起相遇的时刻,他就有些不自觉的害怕起来。 那时当盖里斯出现的时候,湿润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重。 一想到盖里斯的自称,与其展现出来的伟力,扎伊德便无助恐慌起来,仿佛被卷入了一场超越人类理解的阴谋。 扎伊德觉得自己如果继续思考盖里斯身份的话,其理智势必一点点崩溃,那浅绿色黑瞳仁的双眸,便如梦魇般,始终盘旋在他心头。 克制着心中的难言莫名惊慌,扎伊德躺进自己的帐篷,强迫自己入眠。 然而当其入睡后没多久,便从梦中惊醒。 他梦到了敌基督,那位存在统帅着大军,其能治病、叫死者复活、令大地繁荣、让日月停滞,对于那些追随着他的人而言,敌基督达加尔便是真正的神明。 那位存在,将统帅着大军征服目所能及的一切事物,便是高耸入云的山脉与分隔大地的红海,都无力阻挡他们前进。 在末世到来的前夕,这些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可终究,敌基督只是假的救世主,当马赫迪出现时,敌基督达加尔的结局只会是失败。 那位英勇无敌之人,独自便能搏杀敌基督加尔达,令其融化,让其消失。 而后马赫迪将会统一世界,建立一个史无前例的庞大哈里发国。 然而令扎伊德真正感到惊悚的在于,在他梦中,无论是那位敌基督,又或者马赫迪,双眸都是浅绿色黑瞳仁,是有着一头浅金发色的年轻人。 被自己无端妄想所折磨到难以入眠的扎伊德,最终选择离开自己的帐篷,转而在村中行走。 天空中的乌云并未散去,不远处的河流传来水花的轻响。 当其来到河畔时,却注意到早有人在这里来回巡视。 那个人,似乎颇为看重被挖开的干河道,在不断的驻足审视观看着什么。 其在远远听到扎伊德的脚步后,便转过身看了过来。 而这时,扎伊德突然面色慌了一下,在那人的身后,竟冒出一双散着的绿色荧光的双眸! 就其双眸的高低来说,势必不可能为人类,而只会是狼! “小心!”扎伊德大声叫了出来。 第7章 《马太福音》7:15 你们要防备假先知。他们到你们这里来,外面披着羊皮,里面却是残暴的狼。 ——《马太福音》7:15 狼,在这时代还远非濒危物种,他们活跃在荒野中,居于食物链的上端。 单独的狼固然无力挑战成年人,可单独的人、在面对狼群的时候,最好还是多加小心。 当扎伊德能看到一双散着绿色荧光的狼眸时,想必会有更多的狼潜伏在附近。 听到了扎伊德的警告,那人反应迅捷。 只是在面对阿拉伯狼的扑击时,他并非选择躲闪,而是转过身就挥去一记左拳。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扎伊德都能听见那头骨碎裂的嘎嘣声响。 伴随着一声哀呼,那头胆敢袭击盖里斯的阿拉伯狼,已经被一拳打飞十几步,不知生死。 不过想来头盖骨都被一拳锤爆,想必是活不下来了。 但这并没有替其他潜藏着的畜生,予以足够有效的警告。 反倒是盖里斯这重重挥拳的举动,让那些结伴而来的阿拉伯狼觉得此人空当暴露,正该群起而攻之。 一时间群狼齐现,伴随着狼嚎朝着盖里斯攻去。 而这一幕在扎伊德眼中,便是一个仿若鬼魅的身影,于黑暗中一次次迅捷出拳,用骨骼断裂的脆响打断那些渗人狼嚎。 不自觉的,扎伊德张开了嘴。 他很难评价眼下这一幕,是否还属于人所能及的范畴,或许真的只是这家伙武艺高超?! 毕竟,从理论上来说,一个有着狼三倍体重的成年男性,打死头狼并不困难。 可、徒手搏杀狼群!自身还毫发无损! 不管怎么想,还是太过惊悚了啊! 盖里斯当初在战场上所表现的无可匹敌,再度浮现在扎伊德脑海中。 关于盖里斯的那些有端猜想,将扎伊德抛入一个深海漩涡。 直到盖里斯,走到了他身旁,轻拍了一下他肩膀。 扎伊德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战斗已经结束了。 他身旁这个男人毫发无损,在未动刀的情况下,仅用拳头便锤爆了六头狼。 盖里斯轻拍着扎伊德的肩膀说道:“这么晚出来有什么事吗?这里距离村落有点远,夜里挺危险的,别一个人出来。” 对此扎伊德能怎么说呢,他想回一句:你盖里斯不一样是一个人半夜出来晃悠吗。 可一想到彼此间的武力差距,以及对方处理狼群时的从容,他便把那话给憋回去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扎伊德同盖里斯间有着一层可悲的厚厚隔阂。 不过既然,都撞上盖里斯了,他觉得可以趁这个机会聊聊,好解答自己心中的困惑,免得自己继续睡不着。 “大人,我有些事想问下您。” “问吧。” “您说自己是救世主尔萨的弟弟,也是这世上千族万民的伊玛目,那是妄言吗?” 盖里斯没有直接回答扎伊德,而是先带着他坐到了干河道岸边,而后反问了一句。 “你觉得那很重要吗?” “当然。” “原因呢?” “因为……”扎伊德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有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毕竟他总不能当面质问身旁这人是不是【敌基督】吧。 如果盖里斯不是【敌基督】那还好说,万一他真是的……那可就要命了,不带问这种送命题的啊! “你看,显然你心中纠结,难以言语,我只能讲: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实,名物不实,是以物无。” 盖里斯将这句话翻译成阿拉伯语,还是费了些心思的。 而扎伊德,勉勉强强听明白个大概。 在他的理解中这句话的意思是,事物本身并不能得到名称所代表的功能,名称也不能完全概括事物的实质。名称和事物之间存在差异,名称并不能完全反映事物的真实面貌。因此,不应过于执着于名称。 再翻译一下,大致上就是,盖里斯叫扎伊德别管他的名是不是伊玛目,盖里斯认为自己实质上起到的就是伊玛目的作用。 “我是不是尔萨的弟弟,或者我是不是伊玛目,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在于,我替你们带来了有关未来的预言。” 扎伊德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发出一声:“呃……” “假如,真主没有派遣我来到这片大地的话,那么时光长河顺着既定的安排,世界渴望之城将在18年后被攻陷,那是伊斯兰世界末日到来的前兆。” “因为在君士坦丁堡陷落于异教徒之手的同年,在遥远的东方,将有一位真正的【敌基督】彻底统一草原,那是匈奴人与突厥人的故乡,而后亦将成为【大洪水】的发源地。” “桃花石诸国挡不住祂、高耸入云的山脉挡不住祂、数以万里的辽阔大地任祂驰骋。” “巴格达将会陷落,智慧宫中熊熊烈火,数千万人溺死于血海洪流,那散着至上荣光的伊斯兰黄金律法必将破碎!在阿拉伯半岛这片交界地上无人称王。” 扎伊德已经听麻了,他原本只是想简单问个问题,也就是盖里斯是否承认自己的身份,为尔萨的弟弟或那唯一的伊玛目。 可结果,扎伊德在没有得到明确回复的情况下,却听到了一番极端骇然听闻的未来预言。 普通人会说世界渴望之城将会陷落吗?普通人会说数千万人溺死于血海洪流吗? 这不是先知,那什么是先知?! 便好似被盖里斯洞悉了心中想法一般,盖里斯接着说道。 “我是不是先知,与你信或不信并无关联,我也不在乎你信或不信。因为我来这世上,仅是向世人做出预言,让世人知晓一些被罪人们遮掩的真相,这无关乎名,而仅在乎实。” “至于我的预言是否准确,我本不该执着于让你那般相信,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可以再度做出一个方便验证的预言。” 听着盖里斯这番神神叨叨的话,扎伊德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他问道:“什么?” “明年,耶路撒冷城破,阿克萨清真寺上的十字架将会被拆除。” 第8章 无力挑战自然 因为这些天下着小雨的缘故,夜空时常有乌云遮挡月光。 扎伊德不是很能看清盖里斯的面庞,但那双眼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听到耶路撒冷将于明年城破的消息,他扎伊德作为一名穆斯林本该是非常欣喜,可他却感到一股浓烈的寒意。 刨除盖里斯宣称自己为尔萨之弟,千族万民之伊玛目外,他扎伊德还记得盖里斯的另外一个身份。 这片领地的耶路撒冷王室代理人,这个身份在扎伊德的理解中,其实同埃米尔差不多,基本上就是将军、领主的意思。 一名耶路撒冷王国的领主,却轻易做出预言,说明年耶路撒冷城破…… 这是不是有些出格了? 又或者说,眼前这个年轻人,其实丝毫不在意耶路撒冷的命运? 无论如何,扎伊德最后只是选择打个哈哈。 “怎么会呢……大人,萨拉丁苏丹同耶路撒冷这边不是有着合约吗?更何况埃及那边看不出来一点要打仗的迹象啊。” 作为倒卖物资的商人,他们必须是要具备一定敏锐性的,按照扎伊德的看法,或许未来萨拉丁会彻底清洗掉耶路撒冷,但应该没这么快才对。 “和约?呵呵~” 盖里斯轻笑了一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往后说。 “明天,这里就该开闸放水了,到时候附近会有不少村民来到这,你们商队的生意开张,想必能赚上不少钱。” 扎伊德也是讪讪笑了下,他没有反驳盖里斯的话,因为按照过往的经验,在外约旦这片大地,农民距离赤贫仅一线之隔,他们又哪有钱来消费呢? 自己之所以跟着过来,其实更多是对盖里斯本人的好奇,而不是真指望从农民们手中赚到什么钱。 乌云散去,月光洒向大地,扎伊德看清了这片工地。 在上游位置,被挖开了道河口,但尚未放水。 在扎伊德眼中,如果放水的话,水流将会被引向一处凹洼,然后再被引出,顺着高低落差,水渠向下延续,又有许多借助水力的器械,被布置在水渠旁,可以借力运转。 当水势将会平缓的时候,又被引向一侧农田,方便农田取水,而从农田中导出后,最终将会同原本的河流汇流。 整个一套工程,其实并不复杂,土方量因为借助了既有地势的缘故,也还算合理,不至于特别离谱。 但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放在后世压根谈不上“工程”的水利项目,放在12世纪这个时代的地中海一圈,也并不常见。 相较于罗马时代对于各种工程项目的执念,中世纪的大家伙,更多表露出一种随波逐流的躺平。 大多数领主,根本就懒得去改善或开挖新的水利项目,而人力的协调也极少有超出庄园的范畴。 相关的工程知识,对于天主教世界而言,甚至称得上是断代了。 在这种贵族领主不思进取,人力协调能力极度低下,还同时缺乏相关技术的情况下,欧洲本土的农业生产情况,可想而知会有多拉胯。 在欧洲本土,可以说只有那些受伊斯兰文化影响比较深的地区,如西班牙、南意大利等地,又或者传承了古希腊、古罗马技术的拜占庭帝国,还保留着相当多的工程学知识。 这些地区会运用相较于同时代西欧,更加先进的灌溉技术,如水轮和蓄水池,来帮助农业生产。 不过耶路撒冷王国的情况有些特殊,确切讲有着盖里斯存在的斯卡尔村,要明显更特殊。 同农业技术落后的欧洲天主教世界不同,耶路撒冷王国说也是天主教十字军国家,但科技底蕴却是相对先进的中东科技组。 加上耶路撒冷王国,长期以来有着同东罗马帝国联姻的习惯,那些希腊人又替耶路撒冷王国带来了相对先进的希腊科技组。 伊萨贝尔的母亲,便是东罗马科穆宁家族的一员,伊萨贝尔在有着一半希腊血统的同时,在耶路撒冷宫廷中,也多受希腊知识文化的熏陶。 至于盖里斯那就更别提了,他的学识丢在这个时代,已经高到难以衡量了。 “可真是不错啊。”扎伊德真心实意的赞叹了一声。 对于阿拉伯人而言,拥有这种技术,其实并不代表他们也能去真切落实。长久以来的各地穆斯林军阀混战,在严重的破坏穆斯林群体的工程组织能力。 远方传来一阵阵野生动物的嚎叫,便仿佛是在向盖里斯他们二人宣示主权,是在告诉盖里斯,你们还无力挑战自然。 …… “上河道开闸放水!五闸全开!”约翰大声吼着。 “上河道开闸放水!五闸全开!”在百米外有人回应。 伴随着不少人雄壮的声音,蓄水池上河道总计五道水闸被打开,来自河流的河水,顺着被用石头加固的河道冲入蓄水池。 和寻常的设计不同,盖里斯他们在蓄水池的上河道,设计了非常复杂的多重水闸,他们要确保蓄水池单位时间入水量,不会在枯水期与丰水期偏差太大。 通过对河道沙质、土质变化的研究,盖里斯与伊萨贝尔确定了,此地河流的高低落差情况,结果是相当不容乐观的,简单模式的拦水堰坝不易奏效。 这是巴勒斯坦地区地中海气候所导致的结果。 地中海气候的典型特征,便在于雨热不同期。 在越是降雨量低的季节,气温越高,太阳直射时间越长,水的蒸发量越盛,如此一来,河流水位自然下降的厉害,不少河流直接断流都有可能。 如果盖里斯想利用夏日充沛的有效积温,来改变当地的农业生产习惯,那么充足水量的灌溉是势必不可缺少的。 有效积温,是作物在生长期内有效温度的总和,基本上反映了作物的生育速率与温度的线性关系。 讲白了就是在气温高的时候,作物长得更快。 但巴勒斯坦地区受限于夏季降水,基本上难以利用夏季的充沛高温,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第8章 三江上架感言! 先感谢一下各位读者的赏脸,一直看到了这一章,明天我书就上架了,希望大家能给个订阅。 经过35天的努力,这书的成绩在各位的鼎力支持下,好的出乎我意料。 再感谢一下无书编辑,毕竟是他提供了一个故事方向,然后送了我黑猴。 最后再感谢一下,那些给了我诸多章推的大哥们,他们的帮助使得我得到了起家的流量。 再说一下,关于我为什么写这文,以及为什么说自己送外卖的原因吧。 其实就挺简单。 缺钱。 前段时间,我去搞一个项目,当时人有点上头,妥妥的SB,自己贷款往里面垫钱了。 然后项目黄了。 基于及时止损的想法,我直接转行润走,找份按月发钱的清闲工作。 当然清闲的工作,是不够我还贷款的。 而我又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因此始终瞒着家里人。 想靠自己还钱的话,只能在下班后去送外卖赚外快。 最离谱的时候,就是本职工作八小时、送外卖八小时、睡觉六小时、还有两小时处理点琐事。 那段时间非常煎熬,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 不过好在我上班时间相当的清闲,自己也有相当的网文底蕴(指的是从初中开始看网文,导致我学习成绩崩溃,最后没拿到高中毕业证,当然后来还是想办法混了个全日制专升本。) 就在上班时间,开始写这本书。 这本书的开头,其实没那么有深意,写的还算顺手,上班时间摸摸鱼,一天能写个四千出来。 然后当作品成绩起来,也就是开始冲新书榜后,我意识到有可能三江的时候,我就已把送外卖的活给辞了,只保留本职工作。 找站长辞职的时候,对方还懵了,没想过会是因为写网文冲新书榜这种理由,聊天记录我给发书评区了。 在外卖辞职后,我就翻阅起各种资料,全身心的投入进这本作品的创作。 因此我现在是不跑外卖的,下班时间就是看资料和码字。 只不过作品题材的缘故,加上涉及资料的宽泛,这本书的写作效率其实注定高不了,我只能尽力在维持质量的状态下,把原本的日更四千,变成日更六千,希望各位能够满意。 至于额外加更,就要看思路是否通畅,能否积累下存稿了。 最后感谢一下,那些给过我章推的大哥们,在这里推一下他们的书。 《北齐怪谈》 《战锤:向虚空领主致敬!》 《大明首辅:从淳安知县开始》 《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进击的炼金术士》 《教皇请登基》 《重生南美做国王》 《重生日常修仙》 《让你种田,你成帝国皇帝了》 《开局拯救法兰西》 《我在法兰西当王太子》 《不许没收我的人籍》 《异世界宗教胜利居然如此简单?》 《末日领主:从虫族女王开始》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朋友,在各种地方推过我书,是我这边不清楚不了解的,但我还是要感谢各位的鼎力支持! 希望这本书能有个好结果吧,如果成绩不行的话,我怕不是还要回去继续送外卖,唉:-( 第14章 审判时刻 当最后的审判时刻到来,赶集也差不多收尾。 事实上不只是签下“契约”的那些村庄,便是周围本属于其他包税人片区的村子,也都有不少人过来看热闹。 毕竟,这么热闹的集会可不常见,而如一个包税人将要掉脑袋这种事,更是他们过去一辈子闻所未闻的故事。 对于这些受尽欺压的百姓们来说,砍包税人的头,便就仿佛如过节一般的日子,值得他们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几里路十几里,甚至二十几里路,来看这么回热闹。 随着时间的临近,参与公审的人到齐的差不多。 而晒谷场高台前的空地上,也早已搭好了台子,艾哈迈德同他长子,还有另外一些士兵被推了上来。 那些士兵,有的是艾哈迈德家的私兵,在过往艾哈迈德欺男霸女的时候,也跟着犯下了命案。 至于另外的那些,则就是当初跟着埃里克,一同对阿尔哈迪镇进行过屠杀的士兵,这些士兵不只是服从命令参与屠杀,更是私下里去抢劫、奸淫、草菅人命。 他们这些人,经过死者家属的起诉,进行过调查取证,早已确定将要被判处死刑。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诚惶诚恐,万分害怕,但嘴里都没堵着东西。 唯有艾哈迈德,在不断扭曲着,抗拒后面人的押送,嘴里还被塞上布条,令其无法说话。 与其他人相比,艾哈迈德便似乎,格外抗拒着死亡,有着说不出的冤屈。 便是一旁他的儿子,都表现一种颇为豪爽的慷慨赴死之感。 除了他们这两个不愿低头的家伙外,一旁的那些士兵们,一个个都不由得瘫软如烂泥。 让他们举起武器,对准手无寸铁之人,这帮家伙一个比一个起劲,可当善恶轮回有好报的时候,那便是求爷爷告奶奶,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 本来他们还是抱有幻想的,毕竟他们已经挖了整整两个月土了,本以为这样就能过去一生。 甚至于,他们在被压上这台上前,都有着些侥幸,感觉自己不过是陪着包税人父子过来走一趟。 可当他们看见台下,某些熟悉的面庞时,在感受到那无言的沉默压力,不少台上的人,心中都知大事不妙。 而当西蒙麾下的那些侍从,在高台前,圈出一片空地,放那些受害者家属走到这高台前时,这些不少人更是丑态毕露,浑身力气全泄。 盖里斯亲自主持了这次审判,虽然不少人的罪名与刑罚,其实早已确定,但若是想以罪人做燔祭,那么势必需要更多的人参与才行。 其第一步,自然是受害者控诉。 或许,法兰克人听不明白阿拉伯语,阿拉伯人听不明白法兰克语,但那些最朴素的感情却是共通的。 当那一桩桩,陈年旧事被翻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群众们也都心有戚戚焉。这些受害人或者受害人家属,却就是他们苦难生活的写照。 如雷纳德那样的领主,高高在上,平日里接触不到,农民们基于朴素的情怀,或许还会去美化。 可如艾哈迈德这样的包税人,却是生活在他们中,是噬人野兽,贪官污吏。 在这么一个吃或者被吃的世道里,从无未有过当下这么一幕,能让附近的农民们,宣泄心中积压许久的愤怒。 而当这接连的指认结束后,盖里斯大声朝着场面上的人宣讲了起来,他先用一遍法兰克语,再用一遍阿拉伯语。务求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清他的话语,明白彼此之间所受的苦难,并非因言语或种族便有区别。 “诸位!死亡、流血、斗争、刀剑、压迫、饥馑、困苦和鞭笞,这一切都是因罪人而来的,因他们的缘故,这世上曾有滔天洪水,而后亦有更多的审判。” “如艾哈迈德这样的恶人,在掠夺你们财富的时候,可曾区分过彼此言语的不同?他们有如贪婪的魔鬼,孜孜不倦搜刮着一切财富。” “需知,凡是从土来的,都要归于土;凡是从水来的,都要归于海。一切贿赂与不义之财,都要丧失。” “不义之人的财富,有如溪水,必要干涸,又如雨中大雷,一鸣即逝。” “为富不仁的人,正当兴高彩烈时,忽然灭亡,因为恶人并没有其它命运!” “你们认为如何?” 当盖里斯说出罪人的结局时,台下的无数人,一同发出自己的期盼。 “杀了他!” “烧了他们!” “吊死!” “绞死!” “砍头!” 拦截洪水的堤坝垮了,当上千人群情激昂之时,愤怒贯彻了天地。 而如一旁的见证者扎伊德,他在看向台上盖里斯调动民众情绪的时候,一时间又回到了他梦中所见的景象。 有人统帅大军,清扫世间的一切,用刀与弓追猎诸王。 可眼前这位,到底是救世主马赫迪,还是那敌基督达加尔呢? 究竟是大地的秩序早已崩坏,因此需有人站出来重塑?又或者是因此人的到来,大地上的神圣秩序才要崩坏?! 一想起,盖里斯所做出的末日预言,扎伊德便不由得恐慌起来。 莫非,几十年后,巴格达城真要被毁?智慧宫也要随之燃起大火? 哪怕扎伊德作为一名什叶派的穆斯林,并不承认巴格达的伪哈里发,可却依旧被那个数千万人溺死在血海中的可悲未来所震撼。 而想要知道盖里斯所做出预言的正确性,其实等待来年,应该就够了。 毕竟盖里斯同时还做出了另外一个预言,失去87年的圣城耶路撒冷,即将回归穆斯林世界的怀抱。 可,那真的是好事吗?应该为之庆幸吗? 若是证明了盖里斯确有预言未来的能力,岂不是说真的有一场【大洪水】在酝酿? 岂不是说当伊斯兰世界清洗掉旧日耻辱,夺回圣城,重回光荣时代后,要不了多久,就要面临真正的【末日】? 那散着荣光的伊斯兰黄金律法必将破碎!在阿拉伯半岛这片交界地上无人称王! 第二更,我继续搓一下后文,看下今天能搓出来多少 (本章完) 第15章 断头台 “诸位!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为天理!这些人谋财害命,奸淫妇女,当不当以命相赎?” “对!”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浪潮一样的呼喊,应和着盖里斯的怒吼。这些呼唤、这些呐喊,叫人汗毛直立。 “查理森,故意杀人,死刑!立即执行!” “阿吉勒,故意杀人,死刑!立即执行!” “瓦利德,奸淫妇女,死刑!故意杀人,死刑!两罪并罚,立即执行!” “……” 在那些士兵们的宣判结束后,重头戏到了。 在轮到艾哈迈德的时候,他作为这片土地十几年来的包税人,因有着私兵,他需要去遮掩自己的恶行吗? 从实质来说上来说,艾哈迈德就是他这处包税区的基层封建主,他对上级的封建主雷纳德,担负缴纳税款的义务,换取对这片土地统治的权力。 法律?在阿尔哈迪镇周围这几个村,同艾哈迈德说法,他都想笑。 因为这片土地上,艾哈迈德说的话就是王法。 当然,艾哈迈德的权柄依托于武力,而当更强的武力到来时,一个土霸王也就土崩瓦解了。没有人会去怀念他、同情他、支持他。 而只会在其暴政崩溃后,不断揭露那光鲜亮丽表皮下的丑恶。 对于封建主而言百姓,便是案板上的食材,而他艾哈迈德便是持刀切肉的人,除了勒索税款外,他放高利贷、抢男霸女、买卖人口,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毫不遮掩。 以至于当盖里斯整理出其所犯的罪过后,便是连死刑都一连宣读了十几次。 “……死刑!数罪并罚,立即执行!” 伴随着盖里斯说完立即执行,在高台的一侧,一个全新的事物早已经被竖好了。 那东西由两根高大的木柱和一个底座构成。 木柱顶部横梁上悬挂着一个锐利的斜刃刀片,刀片可以通过导轨顺畅下滑。 底部则是一个平坦的木制平台,有一个可以放东西的凹槽,以便刀片精准落下。 整体设计简洁而粗犷,能给人带来一丝莫名威慑, 对于12世纪的巴勒斯坦人而言,这是一台全新的机器,是全新的风潮。 其名——断头台。 有关断头台原型的记载,其实最早可以追溯到13世纪。 但真正发扬光大,要到法国大革命时代。 基于人文关怀,体量犯人的情绪,为了避免更多痛苦,法国国民议会基于其他地区斩首机械,设计出了适用于法国人的高效断头台。 在高效断头台出现之前,法国人的死刑,往往依旧延续着中世纪的风潮,会采用轮刑、火刑、锯切、煮沸…… 其目的就是为了折磨犯人,而即便是看似比较干净利落的斩首,也时常会因为武器不够锋利或刽子手情绪不稳导致失手,以至于一下剁不掉人头,需要多劈几下。 这期间,死刑犯所将遭遇的苦难与折磨,难以言语。因此断头台的出现,实打实的是一种社会进步,是一种人文关怀。 起初的法国断头台是月牙刃刀片,砍头的时候容易卷边。 然后据说,路易十六曾对此给予过指导意见,把月牙刃刀片,变成了斜刃刀片。 该说法出自法兰西王家刽子手、法兰西第一共和国高级刽子手,成功完成处刑2918次的查尔斯-亨利·桑松先生的回忆录,此外并无更多记录能够加以印证。 现如今,盖里斯推动时代进步,最为显著的成果出现了。 成熟的法兰西断头台,提前整整六百年问世! 死刑就是死刑,没必要搞得那么花里胡哨,更没有必要为了泄愤而去侮辱尸体。 被堵住嘴的艾哈迈德,第一个被推到了断头台上,他依旧在挣扎着,先前的麻木与认命,对现如今的他来说,丝毫没有效果。 有些事不说清楚、不讲明白,他艾哈迈德真是死也不瞑目啊! 但因为他先前的过激举动,他的嘴里早就被堵上了布条,押送他的士兵,也丝毫不体谅其生活中有多么的青绿。 在艾哈迈德头颅,被强摁进底座凹槽,加以固定上后,他依旧试图挣扎。 可一旁的刽子手,已经颇感不耐烦了,直接拉动操控杆,刀片顺着导轨如闪电般迅猛下滑,带着一阵刺耳的呼啸声,终结了这个人的生命。 相较于艾哈迈德在生前替人带去的苦难与折磨,他在身体上所遭受的痛苦微不足道。 在艾哈迈德之后,紧接着就是他的长子纳比勒。 纳比勒成长的人生,便是欺男霸女的人生,他在自己父亲的庇护下,干出过不知多少桩恶事,虽然还比不过艾哈迈德,却也足够叫他上断头台上走一遭了。 或许先前时候的纳比勒,还强撑在那里,表达着自己的不屑。 但在见到其父的死刑后,纳比勒还是有些腿脚发软,可那又如何? 刀片被重新吊起,纳比勒再度被强摁着推向凹槽。 当纳比勒头颅落地,曾经在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上百年的包税人家族,算是断绝了传承…… 而后便是,一个接一个的死刑犯,被推上了断头台。 来自六百年后的法兰西断头台,向这个时代的民众们,展现着其颇具人文关怀的高效。 艾哈迈德与纳比勒这对父子的尸体被收殓了起来,盖里斯命人将尸首送往教堂外的空地。 在那里有着阿尔哈迪镇清真寺的伊玛目哈立德,他带着艾哈迈德的遗孀与那两个孩子,替这对父子主持起一次简短的穆斯林葬礼。 先是换上白布制成的殓衣,而后由哈立德主持起殡礼。 “我举意礼跟前亡者的殡礼,为此男子做祈祷、虔诚为主、面向卡尔白。” “安拉乎艾克拜尔。”参与殡礼的众人齐呼。 应有的宗教尊重,盖里斯都给予了这些死刑犯。 他不希望那些孩子们,陷入黑暗里的沉沦,步上他们长辈的后尘。 只希望,这事情告一段落,让这世上的人,不再以吃人为本命。 【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 第三更,我看看能不能继续搓稿子,不过就算搓出来,也是过12点了。大家不用等 (本章完) 第16章 这个时代的货币 高效的断头台,能够解决很多过往问题。 虽然不少人,因为没能听到艾哈迈德死前的惨嚎,而感到耿耿于怀。 可他们终究不会在这种旁枝末节上太过纠结。 在完成了那些死刑犯的审判后,一日的欢庆其实也就差不多结束了,路远的那些村民要赶在夜色黑彻底前到家,因此早早的走了。 而路近的村民们,也在最后同扎伊德的商队进行着砍价还价,商队里的诸多商品是从埃及带来的稀缺外国货,对于不少有点闲钱的人来说,还是颇具吸引力的。 至于盖里斯,则在完成了审判后,前往另外一个会场,这也是他今天所需处理的最后一个问题。 若以艾哈迈德带人袭击蒙特雷村计算,已经过去快要三个月,若以埃里克屠杀阿尔哈迪镇计算,已经快要过去两个月。 他们中被俘虏的两百多人,已经吭哧吭哧在斯卡尔村这边挖两个月起步的土了。 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忍受每日的辛劳,没有出现大面积的逃亡情况,便在于盖里斯以日计算按土方量给他们发钱,并且允许这些人能够进行自赎。 还是要感谢艾哈迈德,正是艾哈迈德这么些年的孜孜不倦,替盖里斯保留一批能够用于流通的货币。 这个时代的耶路撒冷王国,货币情况与埃及区别不大,大额货币是以金第纳尔或者类第纳尔的金币为主。流通较广的则是迪拉姆银币,而更小额的货币是菲尔斯铜币。 与西欧不同,金币的购买力在中东地区,要显著低于英法;银币的购买力,更是明显低于天朝。 整体来说,中东地区甚至是处于一个慢性通货膨胀的状态,同世界其他地区的经济趋向,可谓背道而驰,其中的原因,自然与阿拉伯人在世界各地的商贸活动,分不开关系,大量的贵金属在向中东集中。 这种状态对于盖里斯的一个好处,他能够收集到足够多的流通货币,在避免使用徭役强迫无偿劳动的情况下,从而协调人力使用。 1枚约为4.25克的金第纳尔,大致上只能兑换2.97克左右的银迪拉姆10到12枚。而一枚银迪拉姆只能购买3到8磅左右的麦子。 铜菲尔斯与银迪拉姆之间的兑换比例波动则非常大,一枚银迪拉姆兑换铜菲尔斯的比例大致上在30到50枚之间。 考虑到铜币与银币兑换比例的波动,艾哈迈德囤积的货币,主要以银迪拉姆和金第纳尔为主。 在得到那么多货币后,盖里斯就可以用砸钱的方式,来调动人力资源了,他开出的价格,差不多是一个成年男性,在盖里斯这边干满两天的话,就可以得到1枚银迪拉姆。 这个价格,有效的吸引了周边农闲人口的汇集,也促使那些战俘能够定下心,在盖里斯这边认真打灰。 当然,虽然战俘有着和农闲人口相同的工资,可他们如果想要重获自由的话,需要缴纳3枚金第纳尔进行自赎。 而那些战俘们,又远不只是因为自赎的希望,才留在这里打灰。 在他们的心目中,盖里斯有着特殊的地位。 凉爽的秋风吹拂大地。 在这片原本是工地的空地上,已经集结了两百多人。他们身体精壮,手中满是老茧,双眼中透着期望。 这些人大多是法兰克人面貌,但也夹杂着一些阿拉伯人。当盖里斯朝他们走来的时候,他向着这些人挥手示意,而那些法兰克人则高声回应着他。 因他已经在这些人眼中,具备着崇高地位。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盖里斯填补了这片地区的信仰真空。 虽然受限于环境,加上某些因素,盖里斯并没有去举办天主教仪轨下的【弥撒】。 但相对简单的新教模式的【主日敬拜】,盖里斯则每周都会举行,不仅是邀请附近的村民们参与,这些来自雷纳德军队的法兰克人战俘,也会一同参与。 在领受圣餐的同时,这些战俘们也将得到一日休息。 从人群中穿行而过,这些人在看待盖里斯的时候,早已再无半点敌意。他们怀着热情与激动,同盖里斯打着招呼,而盖里斯也不断挥手示意。 在来到人群的中间后,盖里斯找了块大石头站上去,从而确保周围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 “今日,大伙在这里与村民们同享喜乐,见证主赐下的恩典,是你们的辛劳,让这净光的高处开江河,在谷中开源泉,叫滋润生命的河水环绕农田。” “此地村庄绵延千年的后人,都该感谢你们,是你们的汗水令他们得温饱。” “我将命人在此立下一碑,记录各位的所行的事迹,好叫诸位今日的善行为后人所知。” 盖里斯开口第一段话,就把在场的众人给吹的晕乎乎,这是他们从未得到过的尊重,是他们过去或许想过却不曾说出口的话语。 在这么一个开篇基调被立下后,在场的战俘们看向盖里斯的目光,便不由得更加热切起来。 “我知道,诸位在两个月前,同我或许还是敌人,以刀剑对我,但那无关紧要。” “在我重回这大地前,吾父便允我,祂已让世界上的万物都发誓不会伤害到我。” “只要你们心存善念,踏在正途,能够真心忏悔昔日所犯过错,并不再犯,那么便能得神的宽宏,不必忧心死后堕入地狱。” “现如今,这功业已成,你们在这世上的补赎已够,皆可去寻那监督你们工作的人,找他们进行自赎,从而复归自由,不再被人所驱使着劳作。” 盖里斯说出这话的时候,附近这两百多人,表现出了不同的反应。 他们中有的喜笑颜开,毕竟他们工作的时间较长,挖土比较用功,除去基本的工资外,还得到了一些奖金,不仅能够自赎,还能在自赎后手里留上那么些钱。 而另外一些则就有些忧愁,3枚金第纳尔的自赎价格,对他们来说,还是高了一些,哪怕把所有工资垫上都不够。 第一更,然后【祂已让世界上的万物都发誓不会伤害到我。】这句话是主角在吹逼。 另外书评区,有个楼,大家去盖一下,盖满100楼,有个人会打赏我5000书币。 麻烦大家了! (本章完) 第17章 留下的人是有福的 对于今日这番结果,盖里斯自然是提前考虑过的。 “诸位!且莫急,且莫急,今时今日,乃周日的休息时光,吾父的圣数是七,大伙又同在这休息的日子,同沐吾父恩典,自当是要有赏赐。” “每一位兄弟,今日都当去领7枚银币,让诸位从今往后,都晓得一件事,世上无永久的奴隶!更没世代的仆役!” “让我们彼此恭贺新生,诸位与我一同齐唱【三圣曲】!” 盖里斯双手指挥起在场的众多法兰克人,让他们一同高歌。 “圣哉!圣哉!圣哉!” “万军之耶和华,祢的荣光遍洒全地!” “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奉主名而来的,当受称赞!” “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三圣曲,或者说【圣哉、圣哉、圣哉】,出自《启示录》6:3,是天主教弥撒中最为古老的部分。 而如今盖里斯便用这对于天主徒耳熟能详的一首歌,调动起在场所有基督徒的情绪。也让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得流露出崇敬与感激。 对于盖里斯来说,这两百个人一人发七银币又如何? 按照他所了解的情况来说,这200人距离3枚金第纳尔的自赎要求,平均要差3枚银币。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些人,在完成自赎后,真正能带走的钱,其实只有800枚银币,或者说70枚金第纳尔。 用这70枚金第纳尔,买来两百多人发自内心的感激,这可比留下他们当奴隶要强的多。 可当那齐声【圣哉!圣哉!圣哉!】的欢呼结束后,又有不少人面露茫然,他们中的不少人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就在盖里斯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一个比之盖里斯还要年轻的人,朝盖里斯的背影问道:“先知,您这是要赶我们走吗?” 先知、是的,见证过盖里斯当初展露神迹的他们,在经历这两个月前所未有的集体生活后,他们中的内部已经达成共识。 盖里斯确实是先知,他不仅握有神的恩典,还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知识,更有着一颗不朽的狮子之心。 他们这些士兵,大多不过是雷纳德庄园里的自由民,一年到头与这边的村民们一样,要去缴纳赋税。 只不过因为同时还担负兵役的缘故,雷纳德对他们的压榨要少上那么些。 可这不代表,他们便真的对雷纳德感恩戴德。 只不过在过往,他们未曾见过光明,因而可以忍受黑暗。 他们从未设想过脱离庄园压榨后,人可以活的如何自在。 确实,在盖里斯这边有着挖不完的土,但他给钱啊! 确实,自赎要去缴纳3金币,会把他们身上的钱掏空,可他们是战俘啊! 战俘,在这个时代,本当是可以直接作为奴隶卖了,但盖里斯却依旧视他们为人,给予他们补赎的机会。 这是何等的善举? 更何况,整个外约旦领,都没多少正经教堂,哪怕是生活在庄园中的他们,也不是每周都有机会去教堂参与【弥撒】。 然而在斯卡尔村,每周都会有【先知】过来传道解惑,倾听他们的忏悔,告诉他们人生的答案。在他们的感觉里,盖里斯在神学上的造诣,显然是超越过往已知的一切教士。 因为他们从未见过盖里斯在讲道的时候,还需要备一份讲稿,需要去翻阅圣经! 再加上在工地干活,吃喝拉撒都是斯卡尔村的村民们在协调,每天除去干活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忧虑,哪还有烦心事呢? 至于掘土吃苦?中世纪农民,谁还不天天吃苦啊,早就习惯与麻木了…… 可如今,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们吃喝不愁、无忧无虑。 一想到这种集体生活即将结束,就有不少人感到不适。 这种简单、纯粹的喜乐,是他们过往从未体会过的。 听到身后人的疑问,盖里斯停顿了步伐,转过头又对在场的这些即将得到自由的人说道:“想留下来的,那就留下来吧,教堂的大门,向所有愿慕道的人敞开。” “圣哉!圣哉!圣哉!” “万军之耶和华,祢的荣光遍洒全地!” 又一次,在听清盖里斯的话语后,相当多的人,下意识的高呼了起来,唯有此,才能宣泄他们心中的喜乐。 便是天空中的云朵,一时间都像是张开了翅膀的天使,吹响那恭迎天父的神圣号角。 然而盖里斯紧接着,又对那个询问是否要赶人走的那孩子说道:“对了,查理你不能留下来,你要回家去。” “啊?” 那年轻人,听到盖里斯的话后,微微张大了嘴。 “为、为什么呀?” “你的父母尚且健在,他们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又怎么忍心让你的父母每日思恋于你,苦苦煎熬呢?” “可……”那年轻人查理,有些哑然,他只觉得经文中有一段话,可以拿来回应盖里斯的说法,但他一时半会又说不清、记不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爱父母过于爱我的,不配作我的门徒;爱儿女过于爱我的,也不配作我的门徒。不背着他的十字架跟从我的,也不配作我的门徒。】” “是这样的啊,先知,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一旁的其他人也颇为好奇, “诸位,不要从字面上来理解这段话,更不要去误解。” “吾兄耶稣,乃圣父所生,而非圣父所造,他与圣父同性同体。自他升天后,便坐在圣父的右边,这天非乃天空,而是那无处不在的天国,故你们行在这大地的万方,都与吾兄亲如兄弟,毫无间隔。” “吾兄如此,吾也如此,不拘你们身处何方,只要是愿走在正确道路上的,便与我同在,无需时刻停留在我眼前。” “你们现世中的父母,抚养你们、思恋你们、牵挂你们。因而在他们生前的时候,你们要去看顾他们,爱戴他们,但非乃愚从他们,是要牵着他们的手,一同走向正道,这才是吾兄话语中的真意。” “如此行在正道上的你们便同父母,一齐与我同在了,皆乃我的门徒。” 第二更,待会再搓一更 (本章完) 第18章 三权分立 这两百多人中,有接近一百五十人,愿意留下来,但其中又有五十多人被盖里斯给赶走了。 那五十多人,要么家中生活困苦,要么乃家中独子。 总之被认为不适合离开父母去远游。 毕竟盖里斯直接坦诚的告诉他们,留在斯卡尔村可不是什么轻松活计,现如今斯卡尔村这边的基建其实铺的差不多了。 若是想留下来的话,基本上就一个选择——参军。 这个参军,并非如过往被雷纳德征召那样,去服几十天的兵役。 而是将要作为真正的职业军人,完成从一介平民向军人的转变。 便如千年前的罗马军团士兵一般,他们接下来的十几年将同军队分割不开。 在1186年这个时代,哪怕盖里斯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法折腾出短期服役的义务兵制度。 为此,盖里斯觉得,倒不如大开倒车,直接倒回罗马帝国时代,整职业军团得了。 以服役十几年为期限的士兵,建立一套职业常备军体系,这将有力的提高他们这边的危机应对能力。 如此,盖里斯设想中的三套军事体制,其实就差不多完成了。 首先是直属于是教团的圣武士,这些教团武士担负着以剑护道的职责,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立誓要用刀剑守护手无寸铁之人,让主的新天新地降临世间。 然后是隶属于王权的职业兵团,盖里斯身旁的这些人,将会成为一支王国常备军团的种子,他们将全年服役,担负种种军事职责。 【5.以耶路撒冷公民之名,立约村镇各自缴纳“王权十一税”换取王国军队对各村镇之庇护。】基本上“王权十一税”的用途,便是维持这么一批职业军队。 然后是选区议会体系下自行组建的民兵,这些民兵每年都要定期接受军事训练,在本地区担负防御任务与治安维护。 同时这些民兵,一方面可以在关键时刻集结起来维护约法公正,另外一方面,也为前两支武装力量提供优质新兵。 教团武士、王国职业军、选区议会民兵。 这三者,在盖里斯的规划中,构成了一个牢固的三角,他们有不同的职责,将会互相配合,将要互相弥补,以及互相牵制。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属于一种另类三权分立了。 也就是神权、王权、民权三者。 盖里斯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他又觉得,这至少要比在封建王权专制的道路上走到死要好的多。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在于,这年头土匪遍地,不给地方村社议会训练民兵,集结民兵的权力,那等土匪来了怎么办? 等死吗? …… 伴随着水渠的通水,斯卡尔村已经彻底成为一颗种子,这里不仅孕育着教团,同样还在孕育着一整套超越这个时代的生产体系。 从木匠、到砖匠、再到铁匠……教团从无到有、自力根生,建立出一个手工业生产中心的框架。 这颗种子已经发芽,她的根系连接着周边的村庄,将散乱的的农村紧密联系在一起。 她从周围村庄中得到营养,却又在未来,将长出茂密的树冠替大伙遮风挡雨。 一个稳固的生产中心,将会是后续一系列行动的物资基石。 在盖里斯与约翰他们这些骑士,将框架搭好后,便是需要往里面填人了。毕竟总不能真指望约翰他们那些骑士,一天天的专门打铁修房子吧。 因此在9月这个月份,斯卡尔村那边各处工坊招募大量学徒的消息,在附近传开了。 但在那些学徒,送上门来之前,并不代表斯卡尔村,就没人在打铁。 马尔万放下手中的铁锤,擦了擦额头的汗,虽然现如今已经有了水力锻锤能够辅助。 但机械终究是不够灵活,更加精细化的一些锻打,主要还是在依靠人力。 马尔万便是当初那位,在凌晨夜里,从阿尔哈迪镇一路狂奔到艾哈迈德宅邸的少年。 他当初被毒蛇咬伤,因盖里斯而得救,但日子没好过多久,他的父亲便死在了埃里克的屠刀下。 因为失去了父亲的缘故,加上后来又希望能够报答盖里斯的恩情,便直接带着其母亲搬来了斯卡尔村,帮着这边的骑士打起了铁。 因为其家里本就是世代铁匠的缘故,马尔万上起手来就非常的快。 “师傅!我已经请过假了,今天的活这也算完成了吧。”马尔万在说着话的同时,将打好的剑胚放入水槽进行淬火,至此他才算是快要完成今天的工作。 有了先前从扎伊德商队里购置的铁锭,他们这边的铁匠们,可算是真正开张了起来。 菜刀、长剑、铁锅……这些都需要他们来一下又一下的敲击铁锤。 “马尔万,你这次回去要去几天啊?”骑士沃特随口问道。 现如今他的打铁生涯,其实也快差不多了,有着马尔万这个好小伙,回头这个铁匠工坊交给他,沃特自己是放心的。 相比起在铁匠铺里一直打铁,追随着负刀伤而死者,去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才是他骑士沃特的追求。 “也就两三天样子吧,回去把家里的铺子处理下,毕竟不卖掉的话,感觉也会被邻居给占了。” 对于自己邻居的道德修养,他马尔万是有着清晰认知的,或许明抢是不敢的,可这长期没人守着,想必到头来就莫名其妙被人拿去用了。 这窃居怎么能算偷呢?无非是在房主不在的时候,帮人看着房子罢了。 既然能够预料到会发生那种事,马尔万倒是觉得索性把那房子给卖了算了,回头在斯卡尔村这边修一套房子不好得很? “你在小镇那边还有些亲戚朋友吧?”骑士沃特那边也放下了手中活计,现如今天空中太阳快要落下,这一日的辛苦算是要结束喽。 “对,还是有不少熟人的。” “你就打算这么空手回去?不带点礼物?要是缺钱,我倒是可以先借你点。” 骑士沃特挺看好这个阿拉伯小伙子的,为了自己的脱身大业,他是不介意送些小恩小惠。 听到沃特的话后,马尔万有些纠结,斯卡尔村这些日子里,也是有些独特产出的。 在他看来,最好的,其实便是这儿酿的酒。 但他是穆斯林啊! 第三更,今晚再搓一章存稿,明天发。 (本章完) 第19章 《西蒙福音》2:5-6 斯卡尔村这边,因为某些事导致今年粮食意外富足,为了更好的利用余粮,盖里斯他们就酿造了不少酒,品质相对来说还挺不错的。 而那些酒,某种意义上来说,便与铁器一同替盖里斯他们回笼了不少货币,是盖里斯有底气不收人头税的原因之一。 在穆圣之前阿拉伯社会普遍饮酒,饮酒文化根深蒂固。 然而,随着伊斯兰教的兴起,穆圣意识到饮酒导致的社会混乱和个人失控,因而开始倡导禁酒。 但怎么说呢,屡禁不绝,才是人类的常态吧。 不过无论怎么说,马尔万还不至于真提着酒回镇子去,那可就太不懂做人了。 最后马尔万选择了斯卡尔村这边的另外一份产出——铅笔。 作为便利的书写工具,拿到推崇文化的穆斯林社群里去送人,还是倍有面子的。 带着礼物的马尔万,在次日告别了骑士沃特后,便独自踏上归乡的路。 这些日子里,因为有着教团武士的巡逻,附近的治安好了不少,野兽少了很多。 马尔万独自走上十里路都不带怕的。 不过,在快走到阿尔哈迪镇的时候,他有留意到小镇旁,多了一个庞大的车队,保守估计都有十来辆马车,快两百号人。 但其也没在意特别多,毕竟阿尔哈迪镇本就坐落在一条商路上,商队从这里来来往往本就是常态。只不过规模这么大的商队比较少见罢了。 走在小镇的街道上,马尔万能明显感受到,这里的气氛已经同几个月前的悲凉不同。 时至今日,他依旧能回忆起当初那一幕,当时整个小镇都沉浸在悲痛中,几十具尸体被集中起来举行殡礼,可他们却拿埃里克毫无办法。 然而仅仅是一天之后,盖里斯便提着埃里克的头,回到了镇上砸在了清真寺门前的石板上。 只可惜当时马尔万,还在艾哈迈德家的宅邸修养,没能去亲眼目睹当时的景象,仅能从邻居口中听闻一二。 而如今,阿尔哈迪镇已经彻底走出那种悲凉的氛围了。 因为周遭村庄,今年手里余钱较多的缘故,农民们的消费能力上来后,作为附近的手工业交换中心,阿尔哈迪镇的日子也好上了不少。 马尔万在回到镇中后,便是连自己家都没去,便来到医馆门口,径直推门而入。 当初是阿卜杜拉医生救治的他,于情于理都该先来拜访一下医生。 阳光透过木栅格,射入屋内,留下两个词的影子,一句是【真主至大】一句是医者之家。 然后,刚一进门,马尔万便闻到了浓郁的烈酒气味,而且显然是那种经过蒸馏的酒。 这种就马尔万很有印象,因为他在斯卡尔村的时候,就时常能闻到。 “呃……” 马尔万嘴角抽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下的心态。 不过,在马尔万想要张口说话喊人的时候,阿卜杜拉医生的一位学徒,止住了他的举动。并指了指一旁被用布分割出的空间。 马尔万细心听去,还能听到那里面传来一丝丝痛苦的呜咽声。 显然,现如今的阿卜杜拉医生,正在进行着一场外科手术,并且似乎在手术的过程中,使用了斯卡尔村那边产出的蒸馏烈酒。 在阿拉伯医学中,酒的医用价值,是相当早就被确定的了。其往往被用作溶剂,帮助提取植物中的有效成分,也会被视作,消毒剂,帮助清洁伤口,减少感染风险。 但受限于经书教法,大多数阿拉伯医生,都尽量避免使用酒。即便是作为药物,也只会在特殊情况下使用,且使用量严格控制。 过了好一会儿后。那道帘子被掀开。 才露出了里面医生与病患。 阿卜杜拉医生的气色有些苍白,其刚作完手术的双手,也还在微微颤抖着,想来现如今他也确实老了。 而那个病患,则满脸横肉,赤裸着的上半身,有着许多伤疤,其中在他左臂上,就有着一道用肠线缝合的新鲜伤口。 按马尔万自己的认知来说,阿卜杜拉医生,刚刚所进行的手术,便仿佛是在清理什么伤口,然后加以缝合。 这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很麻烦的手术才对吧。 或许阿卜杜拉医生,确实是老了,他侄子的死,让这位德高望重的医生,经历了难以言喻的痛苦。 “马尔万,好久不见啊。”阿卜杜拉朝着打铁的年轻人,招了招手,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医生……”这边马尔万,刚要张口,说自己从斯卡尔村那边过来。 那边阿卜杜拉便抢着说道:“别急,先进里屋,过来喝口水。” 阿卜杜拉的神色有些怪异,马尔万也就闭上了嘴,跟着阿卜杜拉的步伐,向里屋走去。 然而阿卜杜拉不只是带着马尔万走进里屋,还带着他走进了生活着的院子,直到走进阿卜杜拉的卧室,这才停下来。 当两人坐定,阿卜杜拉却又不言语,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最后是马尔万,先打开了他带来的礼物。 那是一些纸张和棍条。 阿卜杜拉,显然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二者是什么事物,该如何使用。 “这是笔?” “对,只要把外面的一圈削掉,就能露出里面压实的碳条,虽然不如蘸水笔那么的清晰,但还算方便,用来作图的话可以画出笔直的线,是先知所发明出来的。” 在提到先知的时候,马尔万话语中非常的崇敬,因为从未有过哪个人,向他展露过如盖里斯那样的博学多才。 要知道,以他铁匠师父的说法,先知在死而复生前,也不过是一个寻常人。 如果盖里斯不是真正的得到了神启,他又如何做到可以不借助经书,便信手拈来的传道呢? 如果盖里斯不是真正先知,他又如何能够知晓那么多世间的知识? 【那先知立在高处,向世人宣告自己的身份】 【吾乃基督之弟,千年前替其受死,仅余灵性,飘荡在世。吾见证沧海桑田,帝国崩塌。亦曾研习万物,知晓世人不知的隐秘。曾与穆罕默德先知交谈,洞悉其使命与志向。】 ——《西蒙福音》2:5-6 第一更 (本章完) 第20章 天无二日 当马尔万提到这笔是盖里斯发明出来的时候,阿卜杜拉显然所有触动。 而后阿卜杜拉马尔万做出了一个手势,示意其安静,紧接着便取过一支削好的笔与一张纸。 “挺好的,这样的话,我就能写一封信给那河谷村子的贵人了。等我写好了,你待会帮我送过去怎么样?” 河谷村子的贵人?这个称呼显然不太对,因为这附近河谷中的村子,最近的那个其实便是斯卡尔村,但阿卜杜拉又为何不直呼其名了。 随即马尔万注意到阿卜杜拉的手势,意识到隔墙有耳。 显然阿卜杜拉在担忧着他说出的话,被某些不该听到的人听到。 在阿卜杜拉写信的同时,马尔万也凑过去看了看。 作为一名跟着镇里伊玛目学过几年字的少年,马尔万是识字的。 然后,在看明白阿卜杜拉写的内容后,他就瞪大了双眼。 因为那提笔第一行字是:【致先知】。 阿卜杜拉瞥了马尔万一眼,让马尔万收敛表情,并继续保持噤声。 随着阿卜杜拉渐渐习惯如何使用铅笔后,他的书写速度愈发变快。 这种笔,在阿卜杜拉看来就书写效果来说,其实远不如传统的蘸水笔,根本没法体现阿拉伯书法的文字之美,但胜在方便携带,并且易于使用。 而当马尔万彻底意识到当下情况的时候,他心中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将这份信送给贵人,不要出差错。”阿卜杜拉将写好的信,折好后塞进了马尔万的胸口,向其传递了一个眼神,而马尔万也给予了一个肯定的回应。 “对了,记得告诉那贵人,当初确实是我的错,我不当心存侥幸。” 阿卜杜拉每每想起,当初盖里斯同自己在小镇里的对话,都不由得心痛如绞。 或许如果他能坚决的站在盖里斯身旁,他的侄子就不会死。 当初蒙特雷村,坚定的追随盖里斯,站在盖里斯的身后,因而艾哈迈德被轻易降服。 而他呢?他们阿尔哈迪镇的人,不敢去反抗,当埃里克来的时候,也只是跪下,最后引颈受戮。 但现如今懊恼又有什么意义? 他阿卜杜拉只希望,能够在剩下的人生里,能够坚定不移的去支持那位【先知】好补赎自己昔日的过错。 这无关乎死后的结局,而仅仅在于希望能够弥补生前的一点遗憾。 从阿卜杜拉这里接过信后,马尔万神色如常的离开了医馆,然后装作毫无异常的同街道上的邻居不断打着招呼。 他很自然的离开了城镇,然后在走的远远后,才敢回过头。 从现在他所站着的位置,去眺望阿尔哈迪镇,便仿佛其是一根加粗的线条,而在这个线条的一端,则盘踞着一个黑块。 那个黑块是一支从远方过来的商队,人数惊人,却又散发着许些不一样的气息,似若猛虎,在张牙舞爪。 那支队伍现如今已经在收拾东西,即将再度启程。 马尔万不清楚阿尔哈迪镇的未来如何,他有些不敢去想,只期盼着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结束了那最后一眼的眺望,确定周围没有人跟着自己后。 马尔万开始了奔跑,舍弃一切的奔跑,便如当初他朝着艾哈迈德大院奔跑一样。万物非主、唯有真主,世间一切事物的变化、都是真主的安排。 便如星辰在天空恪守轨迹,任何生灵都无法动摇那神圣的计划。 在马尔万看来,或许这就是真主给予他的使命,是那真主所允的。 有关自由意志的难题,如今已经不再被他所困惑。 因他晓得,不论真主定下了什么样的未来,那都不当是人所该去质疑与困惑的。 真正的【先知】如今正身处在那河谷中,他势必能够将世间万物的秩序重塑,好叫真主的意志贯彻在大地如行在天。 ……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盖里斯便仿佛一位设计师,处处规划着斯卡尔村的发展。 提出一个个奇思妙想,让约翰与西蒙他们,能够成功建立起不同的工坊,将不少原本的斯卡尔村人口,向手工匠人进行转变。 这使得斯卡尔村能够出产铁器、酒水、铅笔等物资…… 而除去这些产出上的变化,斯卡尔村同样还是一个军营。 除去西蒙率领的那些教团武士外,那些被盖里斯留下的人,也都开始向职业军人转变。 留下的拢共九十三名降兵,被整编成了一个连。 效忠于伊萨贝尔的骑士乔治,被任命为了连长。 考虑到现如今人手紧缺,因而原本追随埃里克,但又活下来的三个侍从,被用伊萨贝尔的名义任命为了排长。 毕竟他们那几个侍从,有着经年的军事经验,用来训练一些自由民士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伊萨贝尔得到任命后,以侍从乔斯为首的这三个排长,当场表示:“对我们来说,天无二日,只有先知阁下一个太阳!” 听的伊萨贝尔不忍直视,拳头都有些不自觉的握紧了,这怎么还能当着自己面,说那么直白呢? 在摊子彻底铺开后,盖里斯的生活也进入了正轨。 他每天的工作,基本上就是编撰教材,汇编历史进程脉络,以及整理教团教义和设计组织架构。 除此之外,在盖里斯有空的时候,伊萨贝尔也会不断来请教问题,那些问题往往包罗万象,一时间盖里斯感觉自己似乎被当成了百科全书在用。 基于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的情况,盖里斯直接把所有未成年,都集中起来,弄了一个讲课的学堂。 学堂开课时间也不长,每天大致上4个小时左右,盖里斯主要是教一些后世的“常识”,让这些孩子能够开眼见世界,能够清楚【神】创的这个世界有多么广袤。 此外,盖里斯也从他们中开始选择有天赋的,有意识将他们向教士进行培养。 又是寻常的一天,盖里斯将孩子们集结起来,在完成每次必有的识字练习后,开始带着他们讲课。 其实也谈不上讲课,毕竟具体讲什么内容,纯看盖里斯心情,很多时候都是社会实践才对。 第二更 (本章完) 第21章 要有光! 每次讲课前的书写练习是必不可少的,但基于某些需求,盖里斯并没有去传授法语,而是选择了拉丁语。 至于拉丁语的简化工程,盖里斯则一时半会没空来处理,只能等待日后再说。 完成基本的拉丁语识字教学后,盖里斯便带着孩子们坐到了田埂上,现如今这片地上下一季的种子还未播撒,正是少年少女们撒野的好地方。 盖里斯向身旁人问道:“你们今天想听什么故事呢?” 这个时候,伊萨贝尔举了举手,问道:“我很好奇,创世纪中的世界诞生是真实的吗?” 盖里斯砸吧了下嘴,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回答道:“我这里其实有另外一个版本,你要听吗?” “啊?” 伊萨贝尔有些茫然,周围的其他那些孩子也颇为好奇的凑过来。 “先知!说说看呗!” “说嘛!说嘛!” 盖里斯清了清嗓子,转而朗诵了起来。 “起初,宇宙虚无,深渊之上黑暗如幕,笼罩万物。时光无始无终,空间无形无质,诸般奥秘皆隐于混沌奇点中。” “忽然,万有之主,造物主,以祂无限的智慧与权能,发出祂的声音:【要有光!】” “于是祂的声音便如雷霆,震动奇点,将虚无撕裂,使光明穿透那深邃的黑暗,就有了光。” “天地的根基在那瞬间立定,时空的帷幕随之展开,星辰的种子被祂播撒,散布于无垠的苍穹。” “当光芒大作,宇宙的边界无形扩张,其如风中的尘埃飞速蔓延。天空之星如明灯,点亮夜空,星系如圣洁的天使,在浩瀚中翩翩起舞。” “时间在吾父怀中静静流淌,空间于其胸中如风扩展。诸天万象,皆在其内运行,然而其尽头却无人能测,唯有那至上的主,独知其深邃。” “世界之广袤,言辞难以衡量,其宽广远超凡人心智所能企及。亿万光年,不过是其一角,我们脚下大地无非沙砾,漂浮在无边荒漠。” 伊萨贝尔呆住了,周围的那些少年少女们也傻了。 周围的那些少年少女,有些听不太明白盖里斯的话,只觉得好厉害。 而伊萨贝尔呆住,则是因为这个盖里斯说的这个版本的创世纪,要比之其在过往所听过的那些《创世纪》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起码从这吹逼的功夫上来说,盖里斯就不知道甩开那些教士几条街。 过往那些教士,能够像模像样的背诵一下创世纪开篇的几段话,都神气极了,仿佛掌握着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真理一般,容不得他人质疑。 然而盖里斯,现如今却胸有成竹,不仅是说出了开天辟地的一幕,还向周围人展露出广袤无垠之天地的一角,令在场的众人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以及那位造物主的伟岸身姿。 而且,就伊萨贝尔对盖里斯的了解来说,盖里斯说的这估摸着才是真相。 至少,伊萨贝尔是相信盖里斯的,信他胜过其他所有人。 然而就在,伊萨贝尔,想要接着“我很好奇”的时候。 不远处传来了奔跑的步伐声。 盖里斯转过头望去,却就见到是上午刚离开斯卡尔村的马尔万,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在看到盖里斯的时候,马尔万气喘吁吁,步伐逐渐放缓,然后转过方向,朝盖里斯这边步伐踉跄走来。 盖里斯见他情况不好,急忙走过去要搀扶对方。就在盖里斯接住马尔万将要倒地的身体时,马尔万从胸口扯出一道被折好的纸条。 “先知……看看!” 伴随着这的虚弱声音,马尔万合上双眼昏厥过去。 真主,祢创造了万物,令世间万物遵循着【前定】向后延续,而如今这一幕【意外】,亦是随祢意欲早已注定…… …… 一支庞大的商队,顺着一条小路在前进。 队伍中人马众多,不少骑着马的人,散落在马车前后。 比之护卫着马车前行,这些人倒更像是在侦察与警戒。 伴随着从荒原走进丘陵,车队的阵型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那么赤裸裸的散成一片。 在变阵的过程中,一位穿着稍显富贵的人,从停下的一辆马车旁经过。 在经过的时候,他有注意到马车上有着他想找的人。 于是他张口便问道:“亚西尔,伤口怎么样啊!” 被问到的那人,便是先前在阿卜杜拉医馆里,让阿卜杜拉医生缝合伤口的那位。现如今他正躺在马车上,享受着秋日阳光的暖意。 “挺好的!马赫,那医生手艺是真不错。” 说着,亚西尔便向马赫展示了一下阿卜杜拉的包扎手艺。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被称为马赫的男人,骑在马上接着说道:“没事就好,先前那批人有些扎手,让你给伤到了,回头从我那边,你多拿一份。” “哈!好!”亚西尔也回应了一下爽朗的大笑,并接着说道:“对了,马赫,有些事和你商量下。” “嗯?说。” “俺寻思,咱们这两百多号兄弟,如果不跟个正经医生,回头受伤的人多了,怕是不少兄弟都活不下去,不如使个伎俩,将那医生给赚过来,骗他有血光之灾,哄他上俺们这避难。” 亚西尔这话粗中有细,不像他这满脸横肉的莽夫该说的话。 然而那马赫转过头,就说道:“何必骗他说有血光之灾呢?” “先前那镇子,看起来可相当富庶,人又不多。我们这队伍直接分作两波,叫一伙人蒙上面罩,将那镇子上的人给该杀杀、该抓抓,这不就是现成的血光之灾吗!” “然后,要么是把那老头留着不杀,放其一个人待在镇子里,他也活不下去,这时候另外一波人装作商队,从其门口经过,那不就赚走了吗!” “又或者,直接叫兄弟给抓了那个老头,再让另一伙兄弟充作好人,上前去把那老头给买下来,放他自由,但那老头一家人死个干干净净,又怎会脱我们而去?” 马赫一身富贵人装扮,看起来像商人,但说起来话来却是一股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混不吝。 第三更,完毕 (本章完) 第22章 山的那边是敌人 一名凡夫俗子,其生命价值几何? 这个答案在每个人心中都不同。 在封建主看来,凡夫俗子之价值,便等同于其一生的产出,因凡夫俗子乃他们不吃草的牛马。 但对于流寇、匪军而言,凡夫俗子的价值仅相当于奴隶商人的出价。 穿着富贵衣服的马赫是商人吗? 他自然是商人,其在黎凡特地区,也算是小有声名的奴隶供货方。 马赫将法兰克人送去大马士革,把阿拉伯人卖给热那亚人,属于在两边都吃得开。 “老大,俺们干嘛要专门走这么远,跑这山疙瘩里来啊?”亚西尔颇为不解。 马赫听见亚西尔这粗人的话,笑了笑 “这前两天不刚说过吗?我们是来这边发财的。” “可这在哪发财不是发财,干嘛要专门来这里?”亚西尔愈发不解起来。 “那自然是因为别的缘由了。”说着,骑在马上的马赫,眺望了一下远方的山头,向一旁的亚西尔问道:“我问你,在穆罕默德先知后,可否还会有新的先知,来到世上。” 这个话一下子就把亚西尔给问住了。 不过他倒也是实诚,直接说道:“老大,你晓得,俺就是个粗人,先知那样人物的事情,俺又如何知晓呢。这新先知来不来世上,关俺们这等凡人又有什么干系?” 马赫听见亚西尔这番文盲发言,头有些大。觉得自己在思想文化这方面,抓的还是不够紧,以至于这两百多号兄弟,竟连个能同自己讨论经书的人都找不出来。 他马赫觉得自己是个文化人,因此在听到文盲发言的时候,他就有些不适。 不过好为人师的他,还是耐心解释了起来。 “穆罕默德先知,是最后的先知,是封印的先知,他已经替这世界带来了一字不可更改的经书。” “自他之后,不会再有新的先知,自他之后,所有宣称自己是先知的,都是达加尔,是说谎者。” 在听到这番补课后,亚西尔还是没能理解,先知与他们的关系。 “那老大,这耽搁俺们赚钱吗?” 马赫头有些大了,这手底下人没文化,那可真是烦。 “耽搁!当然是耽搁!因为穆圣说过,这世界当会在出现30个假先知后,迎来末日!这要是世界末日了,我们又怎么去快活赚钱!” 一听到马赫说世界末日,亚西尔顿时不说话了。 其实亚西尔对于世界末日也没什么了解,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世界末日必然是什么大不妙的事。 “当然,除去那番有关末日的伟业外。还有点最主要的原因,有人找到我,说只要带去那假先知的人头,便赏我们2000金第纳尔,足够兄弟们一人分5枚了!” 一提钱,亚西尔顿时来精神了。 “那感情好啊!老大,这不得多给我分点?” 什么假先知、什么末日、什么信仰、什么穆圣……对于他这样的粗人来说,都是听得昏昏欲睡。 但凡马赫早点提钱的事,亚西尔都能表示自己要带伤去砍人。 这天底下的文化人终究是少数,而如亚西尔这样张口便是钱的家伙,方才常见。 …… 斯卡尔村地处一个盆地河谷,其主要的出入口其实只有三处,一个是亚嫩河的下游出口,两个是周围山脉各一个的豁口。 而这个山谷的三个出入口里,南北的出入口,还都十分狭小,甚至于可以说直接修面墙就能变成军事关隘。 盖里斯之所以如此看重斯卡尔村,自然便是同这样的山川形势分不开关系。 或许这里发展不出什么城市,但在中世纪这个时代,却也足以容纳上千号人,在这片盆地里耕地、打铁、生产商品了。 当然想归想,这件事目前来说却没多少可行性,主要在于盖里斯他们现如今抽不出人手来抽不出人来修墙。 至多是在各个易于通行的道口设立检查站,警戒着四周,避免不合时宜的人进入盆地。 因为有着马尔万的缘故,早在两个小时前,一张会议桌上,便摊开了一封信。 信中的内容,已经被盖里斯翻译成法兰克语,告知给其他人了。 大致上便是阿卜杜拉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并且意识到那些人在探听斯卡尔村的消息,显然对盖里斯他们图谋不轨。 在听完信中的内容后,首先是民兵连长普尔多克发言:“需要我现在去动员各个村的民兵吗。” “来不及,按照信中的描述,以及马尔万路上的见闻来说,怕不是要不了多久,那伙人就杀过来了。” 开会众人中,约翰直接否决了普尔多克的提议。现如今,在斯卡尔村这边,伊萨贝尔是名义上的领袖,盖里斯是实质上的领袖,脸上带疤的约翰则是具体事务上的第一负责人。 “那怎么办?就目前谷中的人手够吗?”这时候另外一名参会的骑士发出抱怨。 毕竟现如今,谷中接受过军事训练,能够用于战斗的人手,其实也就一百二十人左右。比之信中提及的潜在敌人,可能只有对方的一半。 哪怕他们相信在先知的带领下,势必能够取胜,可这若是损伤的人多了,那可就不美了。 然而这个时候,乔斯突然站起来,当着众人的面,环顾四周,而后大声说道。 “基督教付出了10万人的殉道牺牲,才成为罗马帝国国教,我们也应该要有这个觉悟吧!” “天兄耶稣是第一颗落在地里死了的麦子,其所受的痛苦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我们又怎么能因为恐惧死亡而拒绝真信呢!” “真正的【先知】就在我们身边,他是天才!是伟大领袖!他永远正确!绝不犯错!是天兄耶稣真正的继承人!紧跟他的步伐,我们势必胜了又要胜!” 盖里斯听着乔斯的这一番发言,眉头跳了几下,但又不好说什么。 最后他开口一锤定音。 “将谷中所有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人动员起来,让大家穿好盔甲拿好武器,去谷口那边的空地集合,这一次,我将带队冲锋,冲在最前面替你们踏出胜利的道路。” 【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约翰福音》12:24 这段话据说是耶稣死而复生后说的话,是在抬高自己被钉十字架的意义。 而就结果来说,耶稣传道三年,他的门徒仅仅局限在巴勒斯坦一地。而在他被挂上十字架后,对他的信仰与崇拜,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向世界各处扩散而去。 普世教会因他的死被播下种子,也才有了后续使徒保罗重铸教会。 …… 在斯卡尔村这个山谷里,武器是不缺的,当然盔甲则是另外一回事。 锻造一把简易长剑,对于这个时代的熟练铁匠来说,一周时间便够了。 但想要编织一套质量上乘的锁子甲,其实技术上是没什么难度的,可在时间上,却会无比漫长。 在先前整编降兵的时候,盖里斯其实也是因地制宜,将武器尽可能的合理配发,而做不到清一色的制式装备。 在被整编出来的王国军连队中,一排和二排都是剑盾手混杂着长枪兵,他们的着甲率相对还行。 三排则是集中了所能收集到的远程武器,在配备了剑盾的同时去进行远程投射打击,但基本上没有着甲。 由于这些士兵,本身在雷纳德庄园里接受过训练的缘故,对他们进行整编还是挺简单的。 至于连排班制度,看似有些超越时代,但其实也就那回事。 精妙的班组作战,压根不存在,士兵们的日常训练,就是推进、戳刺、推进、戳刺…… 丢罗马时期,这无非是一个百夫长,带着几个老兵在整训新兵罢了。 即便是放在耶路撒冷王国的其他军队中,也只是中游水准,谈不上善战。 但就这么一支谈不上善战的军队,在接到集结命令的时候,却表现出了极端的作战热情。 当盖里斯下令将所有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人集结时,他们是最为积极主动的,在列队时也是最为齐整的。 与他们相比,西蒙那边的教团武士,虽然更加训练有素,但终究是人太少了。 预备参战的人被集结在空地上,他们望着盖里斯,而盖里斯望着他们。 秋风吹过干枯的田埂,附近的丘陵中不时传来鸟鸣。 呼吸声彼此起伏,锁子甲抖动碰撞的稀碎声不止,但却无人开口言语。 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盖里斯向他们发出宣告。 “山的那边是什么?” 盖里斯向在场的所有人发出询问,但又在有人回答他前,接着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们,那座山的后面是敌人,你们信不信我呀?” 在有人带头的情况下,上百人异口同声答道:“我们信你!因你是天主降下的启示!向我们展现前进的道路!” “那么就听着,主拣选我为其使者,是命我将正道于世间宣扬,是要让罪人接受公正审判!” 第一更,现在是三千字章节,因此改为两更 (本章完) 第23章 若我是真的,怎么办? 时代兜兜转转、仿若六百年一轮回。 站在盖里斯的这个时代,向前数一千两百年是天兄耶稣出生,替世人负罪而死。 向前数六百来年,则又是封印先知出世,一统阿拉伯,降下最后的经书。 而若是向后再数六百年,却竟是那受圣灵感化而生的天王横空出世,撼动清妖朝野! 可以说,在时代的车轮上,便似乎真就缺了一个位置,等着盖里斯来填补。 当然,这说不准只是个玩笑话,算是某个意外的巧合。 立在田野里的盖里斯,向目所能及之人都宣告了敌人的到来,亦声明了自己的使命。 但在场这些人,无人知晓一件事。 在六百年前,距离这里七百五十公里外的麦加,同样发生过这么一幕。 穆圣询问周围的人是否信他,大家异口同声说信。 穆圣宣告自己的使命,却又被他的叔父所驳斥。 而这一次,没有人站出来反驳盖里斯的话语。 有关大队人马在向山谷进发的消息,伴随着山顶上哨兵的来往,得到了验证。 那是有着足足三十辆大车的商队,暴露在外的护卫就多达六十人,其中还有足足二十名骑手。而整个商队的人数粗略算算,更是超过两百人。 若是没得到阿卜杜拉的信,一不留神让这“商队”使成功使出个“木马计”,让这两百多号人混进谷中,又或者哨兵防守力量不足,被对方成功突袭。 想必都会给斯卡尔村带来难以挽回的损失。 毕竟哪怕是两百头猪,也不是他盖里斯一时半会能全抓起来的,可偏偏斯卡尔村里老弱妇孺又那么多…… 不过,既然早有准备,那么在战斗地点的选择上,盖里斯这边便掌握了主动权。 完成动员后的盖里斯,并没有急于作战,而是在确定了对方打算继续保持伪装的情况下,选择按兵不动。 当马赫带着这么一支庞大的商队靠近谷口的时候,便注意到前面的路被一些拒马之类的路障给挡住了。 一个穿着盔甲却未戴头盔的年轻人,带着几名装备不错的步兵,拦住他们的去路,这个年轻人有着一头浅金的发色,看上去相当的爽朗。 “嗨嗨嗨!远道而来的兄弟,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那人在热情的打着招呼,浅绿色的瞳孔向外散着友好。 见到有人拦路,马赫冲忙骑着马赶过来,在来到那法兰克年轻人面前后,赶忙翻身下马。 “哈!您瞧,我们这是支商队,前不久听说这边出了一个新集市,就想过来看看,瞧瞧,在这边做做生意。” 盖里斯审视着眼前这个穿着略显华丽,颇为富态的男人,就相貌上来说,这个人并非典型的阿拉伯人长相,而更有些高加索人种的感觉。 就说话口音而言,虽然用的是阿拉伯语,但在盖里斯看来,莫名有着突厥系的味道。 “做生意?”盖里斯刮了刮自己那长出绒毛的下颌,话语中的声音略微暧昧。 “我们这地可供不起您这么大的商队来做生意,先前一支商队才百来人不到,都尽兴而来败兴而归。更何况您这么多车,那么多人,真要进去后闹出点事,我也担待不起,我劝你们最好绕道而行。” 盖里斯的话是这么说的,但手中的动作,却又表明这事有的商量的余地。 马赫暗骂一声死要钱,便匆忙来到盖里斯身旁,将衣袖里的钱袋塞给了他面前的法兰克人手中。 盖里斯略微掂量了一下,感受着其中的重量,能够意识到里面或许装的都是金币。 “啧,不错。” 盖里斯咂了下嘴,面上的笑容愈胜,然后他招了招手,让其身后的那些披甲士兵向一旁退去。 就在马赫觉得这事搞定了的时候,盖里斯再度说道:“这做买卖自然是好的,但该登记登记,该交税交税。现如今啊,这外约旦领上,能说上话的,可不只是那个雷纳德喽。” 如此言语着,盖里斯便独自一人朝最近的马车行去。 一旁的马赫赶忙跟上去。 “大人啊,你瞧,这都是大马士革那边的产出,是上好的干果、还有染料与丝绸。”马赫屁颠屁颠的介绍着,话语中相当的客气。 讲实话,马赫的这些话,也就哄一下别人罢了,对于盖里斯而言,真就是屁用没有。 谁家商队会想着把干果、染料与丝绸这些东西卖给农民啊!农民们有钱买吗? 并不是说这个时代不存在马赫这样规模的商队,而是那些商队基本上只会在城与城之间定点贸易,转销奢侈品以及一些大宗货物。 盖里斯看见一个被用布盖住的马车,转手就抽出腰间的剑,在马赫反应过来前,用剑尖刺破蒙着的布,穿进了马车。 原本预想中的惨叫,并未从马车中传出来,反倒是一些小麦从车上流出。 盖里斯将剑收回,似笑非笑的看向马赫。 而马赫也似笑非笑的看着盖里斯,他有些拿不准这个法兰克年轻人的想法了。 但保险起见,马赫觉得谷口这一关,还是强闯比较好。 当盖里斯转过身,要去检查其他马车的时候,他朝一旁人做了几个手势,示意手下直接去剁了这多事的家伙。然后又朝不远处的几个骑手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让他们准备去强闯谷口。 而这个时候盖里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瞟了一眼附近丘陵山顶,在那个位置有着一点光斑在一闪一闪。 收到信号后,盖里斯确定谷中已经做好准备。 便转过身不再检查马车,也不再管这车队,便似乎先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在走了几步后,盖里斯又回过头说道:“你那演员的修养,还是不到家啊。” 马赫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已经做好准备,直接强取这处谷口了。 他右手轻轻一挥,伴随着一声响哨。 原本那些游离在马车队外的骑手,便呼啸着从他身旁经过,势要跃过个别低矮的路障,去强行占下谷口。 其中又有几个弓手暗箭伤人,朝着盖里斯的背影,接连射去几矢。 然后,在场的人,感觉眼花了一般。 从弓手到盖里斯的背影,不过二十步距离,任何一个懂得拉弓的人都不该射歪。 然后箭矢,便从盖里斯身形中径直穿了过去! 啊?! 这是中了?还是未中! 不少弓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皮,害怕自己这是看到了幻觉,就在刚刚箭矢即将射中盖里斯的时候,那个人的身影,仿佛晃了晃闪烁了一下。 当箭矢从盖里斯身上穿过去后,盖里斯转过身,朝马赫他们张开臂膀,而后行了个礼节。 “你们是来找人的对吗?” “找我?” “找我这个假先知?”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若是真先知,那你们又如何自处?” “在我从隐遁中归来前,真主便允我,祂已让世界上的万物都发誓伤害不到我。” 在盖里斯说出这番近乎疯人呓语的话时,马蹄声渐起,那些放下轻矛或抽出长剑的轻骑兵,便呼啸着朝他冲去。 那些矛尖瞄准了盖里斯,那些长剑劈向身体。 然而……便如盖里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无论是矛尖穿刺、又或者长剑劈砍、亦或那马匹直愣愣的冲撞。 都未能伤害到盖里斯。 那些骑手惊异着回头,而马赫张大着嘴巴看向盖里斯。 幻影?! 又或者说,这个莫名其妙的法兰克人,真就是他先前同自己心腹讨论过的【假先知】? 不是、这【假先知】怎么真有神力啊! 原先他马赫不过以为斯卡尔村这边的假先知,只是个妄称先知的骗子,只要刀剑加身,其便会痛哭流涕的承认自己罪行。 可是他眼前这个家伙,怎么……怎么…… 马赫的三观有些难以理解当下情况。 而那年轻的法兰克人,则传来爽朗的笑声,丝毫不在意马赫这边射出的箭矢,也不在乎那些从他身上径直穿过的轻骑兵。 而是就那么一步接一步的向谷口行去。 那些从盖里斯身上穿过的轻骑兵,已经顾不上他们身后那个似若幻影般的家伙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去抢下那个狭隘的谷口,从而让后面的大部队冲进谷中。 然而就在他们这么想的时候,自山谷内侧两边,各冲出一队步兵,将谷口给堵的死死。 谷口的步兵们,肩并肩、人顶人,悍不畏死的架起长矛与盾牌,堵住了轻骑兵的去路。 见状,领队冲锋的轻骑兵队长,微微勒马,降下了速度,带着身后的那十来名骑手,以一个回旋的姿态从步兵阵前掠过。 他们放弃了直接冲击,而是选择转过头撤退。 与法兰克人骑士惯用的决死冲锋不同,虽然他们这些突厥骑手,同样会使用轻矛冲锋,但那并非说他们真就能一往无前。 就以他们身上的盔甲厚重程度,若是真一头扎进了这如林长枪中,根本谈不上什么撕开战线,而仅仅是单纯白给。 然而就在这些突厥轻骑兵,打算后撤一些距离掏弓射箭的时候,他们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一个本在他们身后的人,现如今正被他们所直面。 那有着浅金发色的年轻法兰克人,向他们这些骑手举起了长剑。 第二更,三千字章节。最后一更 然后说一下日后的更新时间,我会固定在下午八点钟左右, 顺带推一本书,是我卖PY的后果 (本章完) 第24章 乐章 秋日的风在山谷间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枯叶,轻骑兵们的马蹄声在谷中回荡,与风声交织成一片,奏响悲凉序曲。 对于这些突厥轻骑兵们来说,紧张吗? 自然是有的,仅仅是片刻之前,他们的刀剑与轻矛从那人身上划过,却未能伤及其分毫。 在片刻的片刻之前,那人向他们宣告:真主便允我,祂已让世界上的万物都发誓伤害不到我。 若那人说的是真的当如何?那可太过骇人了。 只希望,先前的那一幕仅仅是精灵们的鬼把戏。 在伊斯兰文化中,精灵是颇为特殊的存在,他们被认为是一种超自然生物,具有自由意志,这意味着他们可以选择行善或作恶。 若说人类是由泥土所造,天使由光所造,那么精灵便是无烟的火焰而成。 寻常刀剑伤不到精灵,也情有可原吧? 作恶的精灵能够引发恐惧、混乱或精神错乱,但那通常是间接的。 在场的诸多穆斯林,他们尚未听说过有精灵直接谋害人类性命…… 当然绝大多数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其实意识不到太多东西。 他们只是茫然的跟从最前方的骑兵队长,向着那有着一头浅金发色的年轻人,发起了冲锋。 秋日的光,洒在盖里斯的头发上,散出一圈光晕,令世界为之定格。 那些马匹的踏蹄声与风声交织在一起,他们所合奏的曲调,在盖里斯听来,略显缥缈。 本该是七八拍那种急促与不稳定的现实曲调,对盖里斯而言,被简化到了四一拍的极简风。 创世之初的那声【要有光】是创世的乐章,时至今日,人类不过是被困在其中短短一节中。 盖里斯抓住了那节拍韵律的变化,他与寻常人看待世界的目光,早在那雨夜里便不再相同。 因此,当他挥剑的时候,其他人目光中仅仅是只能流露出骇然。 他们下意识的想要避开盖里斯,他们试图挥剑去拦,可节拍上的不一致,使得他们根本来不及。 当这十来名轻骑兵,与盖里斯擦肩而过时。 一匹战马被斩断马头、两匹战马没了前蹄、三名骑手脑袋飞起。 精灵? 精灵们能杀人吗?他们杀人有这法兰克人杀的那般利落吗? 活下来的人,面露惊骇,因在他们与盖里斯交叉而过的时候。 他们亲眼见证,那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接连劈斩,他们亲眼见证那魔神一般的人物,即瞬间斩断马头、斩掉马蹄、斩下人头…… 一时间,数朵猩红玫瑰在这绽放。 而那舞台的主角,依旧独自踱步,仅仅是留下一个背影给马赫他们。 先知假不假,在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马赫也好、亚西尔也罢,他们或许相信真主的存在,但对于伊斯兰教的种种戒律,大多不屑一顾。 这些人早已不在乎来世的结局,仅仅追求今生的潇洒。 可当真正的大能者,向他们展现世界的另一番面貌时,他们也不由得陷入惶恐。 只是,由不得他们惶恐了。 在那些吓破胆的骑兵,不愿勒马,而是一路狂奔的时候。 谷口的矛兵们向后退去,露出一整排的弓弩手。 看见这一幕的马赫,自然心知肚明,自己早就暴露,这是被人给埋伏了。 他狂吼着下令:“弩矢来袭,所有人自行遮蔽!” 在他指令刚一说完,便是三十多支自百米外齐射的箭矢,自他头顶飞过,落在车队中。 三十多人的齐射,自然谈不上什么铺天盖地的箭雨,可那些偶尔贯穿肉体的沉闷声,依旧令这伙人感到恐慌。 可事到如今,马赫也不觉得能有什么退路,他匆忙下令,让车队里的所有人,转入作战状态。 当后面那些马车上的蒙布被掀开,便露出了其中所藏的兵器与盔甲,还有大量早已准备就绪的步卒军士。 在这一阵阵接连不断的箭矢中,那些全副武装的重步兵步卒开始集结。 与其他被射到仓皇而逃的人不同,那些箭矢对着甲的士兵们而言,几乎没有任何损伤。 他们从容不迫的集结,他们毫不慌张的列队。 这些士兵的出场,稳住了突厥人这边的的阵线,使得原本慌张的那些匪徒,也开始渐渐稳定心神,他们在穿戴好自己的盔甲,找到武器后,渐渐完成结阵。 眼下的战局,已经迫使马赫忘掉先前的那一幕了,毕竟在这个箭矢不断落下的环境中,如何杀死敌人、如何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 但考虑到谷口那边堆满了长矛兵,单纯依靠重步兵去肉搏,是难以撕开对方战线的。 而整个谷口的宽度又有限,纵然马赫这边在士兵数量上居于优势,却也展开不了,最后若是打成添油战术的话。 马赫可以确定,自己这边是必败的。 因为他麾下的那些士兵,本质上就是为了发财,才聚集在一起的匪徒。 只有活下去,才能享受到发财带来的美好生活。 因此,那些家伙,或许敢拼一时之勇,更能顺势追杀扩大战果,可一旦陷入苦战,势必士气血崩。对方又偏偏是长枪结阵,在正面单纯硬碰硬的情况下,显然是一寸长一寸强,他们这边要用人命才能耗死对方。 这种情况下,马赫清楚,他无论如何也要撞开那如林长枪,然后在对方军阵混乱的情况下,依托士气高涨的本方重步兵,去将对方拖入混战。 但先前的那些骑兵,已经没法用了,马赫左右张望,便发现那些骑兵,早就跑的没影了。 可还好,并不是所有骑兵,都见到了先前那一幕。 那些本位于商队后面的骑兵们,还不知道当下情况如何,一溜烟跑没影的家伙,并没有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同袍。 马赫命令那些商队后方骑兵们集结,多多少少又凑了七八骑出来。 至于该如何鼓舞士气,说服一帮穿皮甲的轻骑兵去冲阵,马赫自然是有办法的。 “破阵后,每骑兵赏100第纳尔啊!” 100第纳尔,也就是425g黄金,差不多就是说,他拿出了1磅多的金子!就为了鼓舞这些骑兵去冲阵! 光说还不算,他马赫跳到一辆车上,一脚踢开其中一个箱子,露出其中那满满的金币! 阳光洒在那堆金子上,折射出耀目的光,看的一旁众人眼都红了。 听见周围众人沉重的呼吸声,马赫觉得这仗还是能打一打的。 “晓得吗!这附近的包税人就是被那谷里的人剁了,包税人家里上百年攒下的财富都堆在那谷里!” “杀进去!谷中财物我分文不取,都留给兄弟们瓜分啊!” “那谷中男人,你们想杀便杀!想卖便卖!至于那些女的则随你们意愿!” “干完这一票,够咱兄弟吃三年了!” 一句句蛊惑人心的话语,被马赫大声吼出,刺激的周围那些人一阵阵酥麻,感觉便是先前所见到的异象也不足为惧了。 “老大!这票干了!”一旁的亚西尔,哪怕受了伤,却依旧穿戴好盔甲,骑马准备好作战,在他的身后是另外两匹人马具甲的重装骑兵! 可以说,马赫将他班底里最值钱的兄弟,都给拉出来了。 三十来名弓弩手射出的箭矢,还是太过单薄了。 以至于马赫他能从容顶着箭矢,完成队伍的重整。 谷口那边的部队,在看见马赫已经做好冲击准备时,也在老约翰的命令下,停止了射击。 双方彼此的意图,都很清晰。 对方想做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对于他们这些久于战阵的家伙而言,都是一眼明了。 这种情况下,其实就是在赌,在赌哪一方的士兵更坚韧,赌哪一方的士兵能够死战不退。 马赫选择了砸钱,他信口开河的将谷中形容成堆满黄金的宝地,他激发麾下士兵的兽性。让那些人,被黄金闪瞎眼,用贪欲蒙蔽心中的恐慌。 至于谷口那边,盖里斯已经独自一人踱步进入阵中。 所有见到先前神迹一幕的士兵,都为之陷入狂热。 那是刀剑不加身!是超脱凡俗的神恩眷顾! 盖里斯一次又一次的在用神迹,向他们证明自己的身份。 士兵们难以抑制的高呼了起来:“圣哉!圣哉!圣哉!” 盖里斯压了压手,示意在场的众人,先不要欢呼。 他先是将手中的剑,重新插入剑鞘,而后从一旁的侍从罗素手中接过一把长矛。 紧接着盖里斯挤进枪阵中,与所有的步兵们肩并肩、人顶人。 他与他身边的战友,能够看到马赫麾下的那些骑兵在列队,那些突厥骑手们,在准备着冲击。 盖里斯左右环顾,他能感受到士兵们在狂热激情中所蕴含的那一丝怯意。 于是他高声喊道:“唱那首歌吧!我起个头!” 【我们的神乃是坚固保障】 【永不动摇之堡垒】 【在凡人苦难的洪流中】 【祂为我们之助力】 【你问那是谁乎?】 【祂名为万军之主】 【自古至今永不变】 【祂必赢得此战】 【他们可杀我等之身】 【神之真理仍存】 【祂之国度乃永恒】 第一更,三千字,晚上九点的时候,还有一更 (本章完) 第25章 吾即大洪水 百多人的齐唱,并不整齐,倒不如说是一种发泄,一种自我说服。 可当那些士兵只要偏下头,便能看见盖里斯立在他们正中,与他们一同握紧长矛时。 歌词中的含义,便真实到不容置疑。 亦如老约翰时常提及的那句话:“神与我们同在。” 盖里斯这般人物,现如今正与他们同在。 在盖里斯他们的正对面,马赫麾下的那些步兵与骑兵已经完成列阵。 那些骑兵,并没有如先前的轻骑兵一样,急于冲锋。 反而是那些重步兵在结阵推进,并在推进的过程中将拒马挪开。 同先前那些较为灵活的轻骑兵不同,这一次有三匹人马具装的重骑兵,将要下场,因此那些步兵需要保证冲锋途中不会有障碍物。 步兵们完成这点微小工作后,便能听到那马蹄声再度响起了。 这一次,那马蹄踏地的声音,要更显沉闷,在萧瑟秋风里,奏响死亡的前奏曲。 嗒嗒、嗒嗒…… 每一下马蹄铁敲地,都是在震动着人心。 中世纪、被誉为骑士的时代,这些身穿重甲的军人们,总是能一往无前、轻易撕开步兵阵线。 但、那真的是重骑兵冲锋,势不可挡吗? 从来就没那么一回事,再厚的盔甲,也抵不过骑兵加速撞上长矛所造成的伤害。 与其说那是骑士的时代,倒不如讲是步兵们被埋没了。 亚历山大时代的马其顿方阵也好、古罗马帝国时代的步兵军团也罢……他们消散于时代长河。 12世纪偌大欧洲,却难寻几支职业步兵兵团,任由那些精英骑士驰骋沙场。 当马蹄声敲响大地的时候,勿需骑枪刺体,那些自田间拉出的农兵们,便自行溃散…… 步兵的战斗力源于对数量众多士兵的良好组织,而单个士兵的作战技能与武器装备与封建骑兵相比既简单又廉价。 可偏偏中世纪是个碎片化的时代、是个秩序混乱的时代,最缺乏的便是良好组织能力。 这其中的原因有许多,但有些时候,其实就是某些人的主观刻意为之。 如后世的法王查理六世便说过一句话:“他们如果集中起来,将比君主和贵族们更强大。” 克里斯廷·德·皮赞建议君主们不要让平民被武装起来,他说:“对于一位想自由、和平地维持其统治的君主来说,没有比允许平民武装他们自己更愚蠢的事了。” 贵族君主们他们畏惧洪水、畏惧浪潮,他们担忧社会更低的阶层掌握可怕的军事力量。 但盖里斯在意吗?他需要考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种事吗? 他并非凌驾于浪潮上的船只,他认定自己是这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是暴雨倾盆而下时的一滴,是洪水冲过堤坝时的一滴。 “吾即大洪水。” 盖里斯轻声低语了一句。 他赋予了身旁那些士兵坚定不移的勇气,让他们能够直面死亡,用长矛对准骑兵。 确实、这些人他们受训不长,装备不精。 可当他们有勇气结阵用矛对准敌人,并绝不退缩时,这赌局、其实便胜负已分。 狭隘的地形使得骑兵们不能寻找步兵结阵的空挡,逼迫骑兵只能直挺挺的撞上去。 然后、马赫也好、亚西尔也罢,他们难以理解的事发生了。 11名骑兵的冲锋势头震动山谷,却没能震动那些持矛的步兵。 面对着人马具甲重装骑兵的冲锋,盖里斯身旁的步卒们没有挪动一步。 敌人已经收不住马蹄了,他们麾下那披甲的战马,带着他们径直撞入如林长枪中。 马甲、马的血肉、人甲、人的血肉,都被长矛穿刺。 盖里斯感受着长矛上传来的力道,立在所有人最中间的他,直面那重骑兵的冲锋。 但他没有选择退让! 而是站在原地,任由长矛刺穿对方的战马,任由对方那势不可挡的巨兽,朝自己摔来。 时间仿佛再度放缓,战场上的杀戮节拍,化作抒情的轻节奏,盖里斯翻身一跃而起,自腰间抽出先前那把染血的剑,在空中翻转着、朝那落马的重骑兵刺去。 谷口的枪阵因那11匹战马的决死冲锋,已经维系不住了,但战线却依旧死死的支撑维系着。 现如今谷口陷入混战,而马赫如一名杀红眼的赌徒,企图通过一次梭哈,来扳回局面。 “全军冲锋!”那几十名全副武装的着甲步兵,举着剑盾开始了徒步冲锋,而跟着他们后面的便是上百的轻装步兵。 在马赫看来,他麾下这些有若蝗虫的士兵,如果能在敌方枪阵完成重组前,淹没过去,还是有取胜机会的。 真的吗? 至少那些跟着盖里斯奋勇作战的人,不会这么觉得。 他们亲眼见证自家先知的悍不畏死,亲眼见证先知站在第一排直面骑兵,亲眼见证先知那仿若鬼神般的剑技,顶在战线的最前方与敌人混战。 盖里斯没有再过于夸张的释放自己潜能了,现在的他需要的不是一瞬间的爆发,而是持久的奋战。 只要他盖里斯还站在原地,能够向敌人挥剑,那么他身旁的战友便紧跟他的步伐一步不退,酣战至死! 盖里斯现在的剑技,便如后世某些魂类游戏中的BOSS一般,是在不断劈砍着快慢刀。 他的对手们,根本拿捏不住盖里斯手中的剑刃,会在什么时候劈在自己的头上,毕竟这些家伙又不能复活,根本积累不下经验…… 血腥的绞肉在继续着,浑身浴血的盖里斯宛若疯魔,在他的身旁、无论是教团武士、又或者新整编的王国军连队,都在以命相护。 听着那狂怒的吼声,意识到战线在被反推的马赫,觉得这一次怕不是要输掉一切…… 然而更意外的在于,他再度听到了马蹄敲击地面的清脆响声。 哒哒、哒哒、比之自己麾下的那些轻骑兵要沉闷不少,马蹄的密度也不高,而这样的马蹄意味着…… 当马吉德回首望去之时,他听到了这么那么句不详之音。 “Deus vult!” 天命如此…… 那是拉丁语,是真正十字军骑士的死亡宣告! 当马赫回首望去,便看见七名披着十字军罩袍的扣着铁盔的骑士,此时已经放平了骑枪,将马速催到极致,冲锋在这条山谷前的道路上! 与突厥人的拙劣模仿不同,这些十字军骑士的夹枪冲锋一往无前! “Deus vult!” 于此狂吼之中,撒拉逊人的鲜血再度泼洒在这片大地上! 自十字军踏上巴勒斯坦这片土地算起,已有87年。 这些来自西欧的骑士,奔驰在这片土地上,以骑枪肆意的贯穿战线。 只要寥寥百名不到的骑士,便可轻松撼动撒拉逊人上千步卒组成的战线。 在马赫的印象中,从来都不会有什么步兵,在面对骑士冲锋时,能站稳脚步。 当那不同于轻骑兵的沉闷马蹄响起之时,世界的色彩都仿佛为之黯淡,士兵无神的眼中,有的便就仅仅是那在冲击的庞然大物。 那些战前耀武扬威的家伙,在直面骑士冲锋的时候,将会一个比一个跑的更快。 撒拉逊人如果想要反制十字军骑士,便只能依托机动更强的轻骑兵,不断的消耗对方马力。 但今天,他马赫真是见鬼了,不仅见到了能面对骑兵冲锋丝毫不惧的步兵,还即将要被身后的十字军骑士突袭! 马赫幻痛了起来,他仿佛再度回到了曾经经历过的那次惨败中,自己依旧是那么的无助且茫然,众多骑士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亲眼见证那片旗帜的倒下…… 伊斯兰之剑被折断,星月旗的光辉不再。 眼前的景象与9年前的记忆,相互重叠。 伴随着骑枪碎裂的啪嗒声,骑枪贯穿肉体,马匹冲进人群,马赫麾下的那些匪徒们,恐慌到四处乱窜,拦路者皆死! 仅仅是七名骑士,便轻而易举,让马赫失去了所有赢的希望。 撒拉逊人的惨败一次又一次接踵而至。 …… 一切都结束了,盖里斯像用着拐杖一般,将手中的剑杵在地上,他环顾四周、只觉得不真切。 他杀了多少人?盖里斯没有去计数,他只知道,手中这把剑上的缺口,已经多到不能用了。 而他身旁的那些侍从、步兵,人人带伤,有些人也已经快不行了…… 但盖里斯自己却没法去救治,因现如今的他距离脱力仅一线之隔。 老约翰带着一些有经验的骑士或侍从,正在紧急包扎着士兵。 而西蒙那边也派人骑马去阿尔哈迪镇找阿卜杜拉,希望能尽快将对方请来。 至于虫豸乔斯,那家伙虽然受了点伤,但却并不严重,眼下正带着他麾下的士兵打扫战场。 一时间,盖里斯觉得自己无事可做,或许没必要直愣愣的站在这里,就在他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找个地方躺下休息的时候。 那些施以援手的十字军骑士,牵着马来到了他的身旁。 为首的那名骑士摘下染血的头盔,向盖里斯行了一个礼节:“我叫卡勒,来自伊贝林。” 第二更三千字,今日更新完毕。 (本章完) 第26章 伊贝林的来客(四千字大章) 盖里斯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骑士,他疲倦的回以一个礼节。 然后在他开口前,脑海里浮现出许多有关伊贝林的细节。 毕竟,这名骑士所称的来处,对盖里斯而言有着特殊意义。 伊贝林,准确说是伊贝林家族,在耶路撒冷王国的贵族圈子中,有着不菲的威望,可以说是王国中的顶尖豪族。 就盖里斯所知,现如今的伊贝林家族有两名成员不得不提,一位是鲍德温·德·伊贝林,一位是巴利安·德·伊贝林。 鲍德温·德·伊贝林,他是伊贝林家族的家主,也是拉姆拉领地的领主。 巴利安·德·伊贝林,则就是《天国王朝》中主角贝里昂的原型,也是伊贝林领地的领主。 在蒙吉萨战役之后,巴利安·德·伊贝林娶了先王阿莫里一世的遗孀玛利亚·科穆宁为妻,从而得到了先王给予王后的嫁妆纳布卢斯领地。 至此,伊贝林家族在耶路撒冷王国中,取得了足足三片领地,而要知道按照王国领地的划分,刨除掉如安条克和的黎波里那种附庸国外,耶路撒冷王国也只有21片领地。 虽然说领地的数量不等于实力,但七分之一这个比例,还是太过耀眼了。 但让盖里斯另眼相待的原因并非于此,而是因为伊萨贝尔的母亲便是先王阿莫里一世的遗孀玛利亚·科穆宁。 而巴利安·德·伊贝林从现如今的身份关系来说,其实是伊萨贝尔的继父。 这是有关伊萨贝尔的消息,已经传到巴利安耳中了吗? 盖里斯杵剑的大拇指蹭了蹭剑柄,心中的有些难言的意味在涌动。 那种情绪令他有些心神不定,不过盖里斯还是正常的回话。 “盖里斯·德·维勒罗伊,很高兴你能出手相助。” “没什么,想必以您的骁勇善战,想要取胜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自称卡勒的骑士,多打量了几眼盖里斯,在他的眼中,盖里斯看似浑身浴血,但实则毫发无损,这就非常的离谱,他赞叹盖里斯骁勇善战,可绝非虚言。 然后气氛就陷入了一种沉闷,盖里斯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思路有些断断续续,他不想自己主动挑起话头。 而后对方有些等的不耐烦了,主动开口问道:“我是来寻找伊莎贝拉小姐的,不晓得她现如今可否停留在此。” 听到对方的问话,盖里斯有些恍惚,他现如今的精力有些不足,加上某些事情其实没法隐瞒,随即便点了点头。 在点头的同时,他那精神涣散的头脑,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散起来 伊莎贝拉(Isabela)与伊萨贝尔(Isabel)这两个名字是同一个名的变体,仅仅是男名和女名的区别罢了,压根没法瞒过知情者。 而伊莎贝拉本身,其实又是伊丽莎白的变体,因此喊那个女孩伊丽莎白其实也无所谓…… 盖里斯在想到伊丽莎白的时候,脑海中又浮现了一个披着白布有着鸭子嘴和长毛大叔腿的奇异生物…… 思绪因为精力不济,愈发难以收束,本来是在想什么来着? 伊莎贝拉这个名字起源于希伯来语,其含义为? 总感觉某些重要的信息,被自己忽视了。 “嘿,没事吧!”卡勒见盖里斯神游天外,略微大声的叫了一下。 也正是这一下让盖里斯回过神来。 紧接着卡勒又说道:“我这里替伊莎贝拉小姐,带来了一封她父亲巴利安大人的信,信中还有来自她母亲的问候。” 说着的同时,拉菲尔招呼来自己扈从,让其取来一个匣子。匣子上有着个古怪的盾徽,看着像是一个变种的十字架。 “伊贝林来的兄弟吗?能否将信取出来,让我带给伊莎贝拉她?” 卡勒摇了摇头,他说道:“这份信很重要,只能由小姐她亲启,关乎很多人的命运。” 盖里斯微微点了下头,算是认同了卡勒的说法。 “我会、通知她的,不过、要等一会儿。” 这个时候,西蒙则来到了盖里斯身旁,搀扶住了盖里斯,这才让他不必再继续杵着那把快要断掉的剑。 “让罗素带这位去会议室,至于你,则先扶我去教堂。”盖里斯对西蒙吩咐道。 西蒙点了点头,将一旁的罗素招呼过来,让他接待客人,自己则搀扶着盖里斯,离开了这片满是尸体与内脏的血腥战场。 这种几近脱力的感受令盖里斯很不舒服,有些莫名的想要干呕、思绪也在不收敛的发散。 在经过桥边的时候,盖里斯让西蒙帮自己褪去盔甲,然后用水冲洗脸庞,精神方才好转些。 没了那么一身重30磅的盔甲,盖里斯才终于可以不让西蒙扶着了,他选择自行走向教堂。 …… 斯卡尔村有着这附近诸多村庄的唯一一座教堂,在几个月前的周末,这里会举办弥撒。 在这近两个月的周末,则会举行【主日敬拜】。 通常来说教堂里不会有很多人,但在今日战争的钟声敲响时,所有的妇孺被集中在这里避难。 对于这些妇孺们而言,战争不只是男人的生死搏杀,也同样决定了她们的未来。 可在此时此刻,她们的命运却不被她们所操控,因此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着,希望上主垂怜。 —— 【万福玛利亚,你充满圣宠,主与你同在,你在妇女中受赞颂,你的亲子耶稣同受赞颂。】 【天主圣母玛利亚,求你现在和我们临终时,为我们罪人祈求天主。】 【阿门】 —— 【主,我们的父】 【祢曾差遣祢的爱子基督来到人世,宣告祢锤炼世人与天国来临的好消息。】 【现如今,我们不再苛求死后的天堂永生,只希望能在祢的见证下,叫祢的又一位子将我们从魔鬼手中拯救,愿他清洗世间的罪恶。】 【阿门】 —— 【我们的天父】 【愿尔名显扬……】 一次又一次,祈祷接连不断,对于她们而言,现如今所能做到的,仅仅只有此了……当胜利的消息传来时,教堂中一片欢呼沸腾。 可当欢呼结束后,不少人留意到一件事,那传消息的信使,浑身浴血,脸上与手上带着新鲜伤痕。 这、不是轻松的一仗。 “我丈夫、他如何?” 有妇人忍不住颤颤巍巍的,问出心中所忧。 这信使,眼神飘忽,不愿作答,他是知晓那位勇士结局的。 信使的沉默,透露出了答案。原先的喜乐不再,不少妇孺径直冲出了教堂,她们要去确认心中所挂念之人的安危。 …… 盖里斯觉得头有些昏沉,他坐到了路旁的长凳上,这是他早些时候命人打造放置的,宛若公园长凳一样的设施,能给他带来许些的熟悉与慰藉。 苦战的时间不长,但却是最为凶险的一次,他觉得自己需要喘口气,好好的缓一会,他还不想待会见到伊萨贝尔的时候太过狼狈。 然而就在他躺在长凳上,打算歇一会的时候,那熟悉的面庞,出现在自己的正上方。 浅棕色的短碎发,在秋日的阳光下透着金红的色彩,而那双明亮的眸子则夹杂着许多欣慰。 “没事就好,平安是福。” 听见对方说出的话,盖里斯忍不住开了句玩笑:“你怎么还担心我?那位啊,祂已让世界上的万物都发誓不会伤害我了呢。” 听着盖里斯半开玩笑的话,伊萨贝尔坐到他身旁,用略微纤细的双手替盖里斯捏起了头。 感受那指尖按压头皮的舒适,盖里斯有些昏昏沉沉,险些就要睡过去。 但盖里斯还是强忍住了那股冲动,转而开口说道:“伊贝林那边来人了,讲是巴利安送了一封信过来,是给你的。” 伊萨贝尔手指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面上流露出惊讶神情,她显然没想到会在今天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这是好事吧……”伊萨贝尔的语气其实并不肯定,而更接近一种期望。 “送信的那骑士,他希望当面将信交给你。”盖里斯的语气有些懒散,这样闲适的时光可真不错,只可惜并非所有参战的战友,都能有这么一个平和的午后。 一想到他们,盖里斯就有些难言的情绪潜藏在心,便是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微变。 他并非是在质疑自己的道路,而是觉得有些人应当为此付出代价。 伊萨贝尔敏锐感受到盖里斯的那一点情绪波动,但其并未开口劝慰,而只是用手心摁住盖里斯的额头,帮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粗糙质感,盖里斯心中微微感叹了一下,原本细嫩的手,如今也磨出了老茧,这些日子里,便是伊萨贝尔都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待会,你陪我去?”女孩的话语中的带着丝祈求。 “当然。” 过了一会儿,盖里斯与西蒙带着人来到了会议室的门口。 卡勒与他麾下的六名骑士,在这里等候已久。 当伊萨贝尔从盖里斯身后探出头打量这些骑士的时候,卡勒他们也颇为意外。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会儿小声交谈,看上去非常疑惑。 即便是盖里斯让开了身子,将身后的伊萨贝尔完全暴露出来,卡勒他们也还是面露难色。 直到伊萨贝尔,取出了那作为吊坠挂在脖上的玺戒,卡勒他们这才一齐向伊萨贝尔行礼。 这些骑士低下自己的头颅以示尊敬,伊萨贝尔则颔首致意,以示回礼。 虽然说现如今的伊萨贝尔有些雌雄莫辨,但如果真细心观察的话,想要判断出性别其实并不困难。 礼节结束后,卡勒摆出个手势,邀请伊萨贝尔与他一同走进会议室。 伊萨贝尔抬头看了眼盖里斯,眼眸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盖里斯略微点头后,便领头走进了会议室中,紧接着是伊萨贝尔与卡勒。 其他的骑士也想进去,但在走进去两位后,其他的便被西蒙等人给拦了下来。 斯卡尔村的会议室,颇有盖里斯前世的的风格,既有会客的部分,也有开会的部分。 几人在走进房间后,伊萨贝尔坐在了一张凳子上,脚够不上地面,因而不时晃荡。盖里斯站在其身旁,在他们正对面的便是那三个骑士。 卡勒向盖里斯致意了一下后,接着说道:“盖里斯先生,能否请您离开这个房间,那封信只能交给小姐一人。” 伊萨贝尔下意识的抬抬头看了眼盖里斯,在其目光中,盖里斯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显然这便是他的态度。 卡勒再度望向了伊萨贝尔:“小姐,这……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 卡勒试图再次规劝:“小姐,这可是巴利安大人的信……” 伊萨贝尔看向卡勒的目光已经颇有些冷漠了,以一种盖里斯很少见到的姿态与语气,一词一顿的轻声说道:“卡勒,我是殿下,而非小姐,请你记住,这是命令,而非规劝。” 昔日被贵族们加诸于身的锁链,在现如今的伊萨贝尔看来,何其可笑。 卡勒有些愣住了,显然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他原先想的那么顺利,在回首与另外两名骑士对望一眼后,他们便认同了当下的处境。 卡勒取出匣子将之打开,露出其中用火漆封住的信。 而后卡勒近身上前,低下头将匣子捧过头顶,递给伊萨贝尔。 不论是盖里斯又或者伊萨贝尔,都能清晰看见那封信上的火漆印,那是一座城堡,周围一圈围着其名字——伊贝林。 可以说,愈发多的证据表明卡勒确实是来自伊贝林。 伊萨贝尔感觉有些莫名哽咽,毕竟巴利安在其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他给予过伊萨贝尔从未体会过的父爱,伊贝林一家给予过其真切的亲情。 就在伊萨贝尔打算去取过那封信的时候,卡勒突然发生说道:“殿下,巴利安大人有句话想让我转告您。” “说。” “以王国和平之名,还请您死。” 卡勒的话音刚一落下,一抹亮光闪过,血洒在了伊萨贝尔的脸上。 因为空调坏掉的缘故,白天热到无法码字,所以今天的更新会比较晚,今天晚上应该还会有一章,在十点左右。 推一本书,反清专业户大罗罗新作,从太平天国反清,这是可以组成亲友队了啊! (本章完) 第27章 人们自以为聪明,却反而变得愚拙 “以王国和平之名,还请您死。” 在卡勒说话的同时,匣子底部突然掉落,而后卡勒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在这个瞬息之间,原先的单膝跪地,成了暴起的预备蓄力,当那匣子被掀飞的时候,匕首直直刺向伊萨贝尔。 盖里斯确实是累了,他的反应在这一瞬间慢了。 当他意识到当下情况的时候,已经难以对眼前的卡勒进行绝对压制,他只来得及用自己左手挡住卡勒的那一下刺击,而后一脚踢开未站直身子的刺客。 用手挡住匕首刺击的代价,却就是盖里斯的左手掌心被刺开个口子,点滴鲜血滴落在伊萨贝尔的鼻尖与脸颊上。 那是与凡人无异的鲜血。 【在罗马凯旋仪式中,凯旋者将模仿神王朱庇特最古老雕像的样子,穿着传统的紫色长袍,脸被涂成红色。为了保证模仿神王之人和真正的神王之间界限分明,一个奴隶会将桂冠举在凯旋者头顶上方,并低语:“要记住,你只是个凡人。”】 一介凡人?开什么玩笑!伊萨贝拉亲眼见到那原先的骇人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虽然还渗着血,可要不了多久就会愈合! 在盖里斯将伊萨贝尔护至身时,他的面前另外两名骑士也已经从腰间拔出长剑。 一时间盖里斯这边两人手无寸铁,对方三人身披坚甲、手执利剑。 场上强弱之势,一眼明了。 至于盖里斯左手上的伤口,更是在不断向外渗着血,向对方表明他盖里斯也不过是什么肉体凡胎罢了。 “你们是谁?”盖里斯问了一句无意义的话。 “卡勒,来自伊贝林,秉巴利安大人的旨意,维护王国统一。”从地上爬起来的卡勒,略微活动了下筋骨,从腰间抽出长剑。 他并不介意与盖里斯多费两句口舌,毕竟现在盖里斯身上便是盔甲都未穿着,在他看来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 或许是受伤的缘故,盖里斯的精神清晰了许多,他意识到了一个早些时候被忽视的信息。 当初在阿尔哈迪镇与那里路过的商队交流时,盖里斯不只是听到了有关王位纷争的事,他还听到了一个相对而言影响比较小的事。 伊贝林家主鲍德温·德·伊贝林,在见证西比拉当众毁约,选择让居伊加冕为王时,其当场拒绝效忠,自愿放弃领地,选择自我流放。 耶路撒冷的政坛纠纷,现如今已经是彻头彻尾的一坨屎了。 自打麻风王陛下离世后,昔日那纵横黎凡特、拳打法蒂玛、脚踢阿尤布的王国,已经化作一匹脱缰野马,朝着不可知的深渊狂奔而去。 至于骑马的人,更是蠢货与废物以及疯子。 “你必不是向巴利安效忠的骑士。” “我当然是,我也必须是。” “居伊?雷纳德?是热拉尔?又或者伊拉克略?还是艾梅里……” 盖里斯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超越常人的六感,加上受伤带来的亢奋使得他愈发清晰的审视着卡勒这名刺客。 在盖里斯的感知中,每当他报出一个名字,卡勒都会有所轻微的反应…… “耶路撒冷王宫难道是匪帮老巢吗?!” 盖里斯忍不住训斥了一句,因他所报出的那些名字,皆是现如今耶路撒冷王国中位高权重之人,然而这么一帮人,却在忌惮着伊莎贝拉,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将之除掉。 为此,这帮虫豸勾结可以放弃原则,借用穆斯林的力量,为此,这帮人可以牺牲王国境内民众。 蒙特雷村的当初的惨相,对盖里斯而言依旧历历在目。 那是人类的尸骸从谷口铺向村庄,那是女人被扯破衣服凌辱轮奸后斩下头颅,更是婴孩摔于磐石断绝性命。“为了王国统一,为了十字军大业,吾等皆当有死无生!” “口口声声说为了王国,可又是谁的王国呢?” “如今,耶路撒冷的王公贵族,因他们行恶,假神之名,得罪了主。他们脚步走偏,步入了错的道路。背离天命,醉心权位,已是引得主的怒火。” 盖里斯忍不住说道。 但显然,无论是卡勒,又或者卡勒身旁的另外两名骑士,都不可能因为盖里斯一句话,便放下心中的决意。 领头的卡勒,做出攻击姿态,他两脚跨立与肩同宽,再将右脚前迈半步,站稳后举起长剑,将剑尖直指头顶稍向后。 这是一个大开门的攻击预备。 同其他剑技的剑术起势不同,顶位起势意味着不会太考虑如何阻格对手的攻击,而是强调主动进攻。 简而言之,卡勒觉得自己赢定了。 至于另外两名骑士,也各自做出了攻击的准备动作。 卡勒迈步、卡勒劈砍……他的动作对于盖里斯而言,全身上下皆乃破绽。 盖里斯的左手依旧在渗血,而这不算重的伤势,激发了他肾上腺素的分泌,令其心跳加快,得到了更强的专注与爆发。 对盖里斯而言,便仿佛时间真切停止了,这是自他穿越以来头一次的感受。 他清楚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多久,但只要是一瞬其实便足以。 盖里斯向卡勒借过其手中的剑,而后一剑斩落,连根斩断其右臂。 紧接着又在血喷出之前,他向前走出两步,朝着卡勒身后的骑士,各自刺去一剑。 完成这些后,盖里斯回到了伊萨贝尔身旁,用左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现如今,他左手上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不再流血。 时间恢复流逝,一阵阵的惨叫,在会议室里环绕不止。 对卡勒而言,他根本无从得知先前发生了什么,便仿佛是莫名的神圣大手,在那一瞬间摘除了他的右臂一般。 直到他看见盖里斯右手正握着自己的剑,他才骇然间有那么一丁点的揣测。 【人们自以为聪明,却反而变得愚拙,他们将不能朽坏之神的荣耀变为偶像,这些偶像的形象如同必朽坏的人、飞禽、走兽和昆虫。】 ——《罗马书》1:22-23 盖里斯丢下了右手的剑,转而一把抱起伊萨贝尔,继续用左手遮挡住其双眼,离开了这犹如修罗场的会议室。 在会议室门外,盖里斯看到了跟着卡勒而来的另外四名骑士,现如今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住了。 不过,他们的结局同盖里斯已经无关了。 在离开会议室,将伊萨贝尔放到地上后。 盖里斯便有些支撑不住了,双脚有些打晃,一时间头痛欲裂,最后径直单膝跪在地上。 确实是到极限了,先前那种依托肾上腺激素爆发,而成就的“绝对”时零,至少是将他的速度提高到了常人百倍才能做到,而其中的负担更是吓人。 第二更,今天因为各种原因码字效率极其低下。 然后故事也要拉开新篇章了,更大的舞台来了。 (本章完) 第28章 祂当永生!永王! 一间木屋中,昏黄的阳光透过木窗射入屋内,给予屋中以光明。 在这房间的正中,摆着一张床,一名年轻的法兰克人躺在上面。 在床边围绕着许多人,他们彼此看起来都忧心忡忡,他们或是低声祈祷,或是彼此交谈。 每当他们看见盖里斯左手上的那道伤疤时,他们的神情都会表露出一种难言的意味。 这并非是因为他们看到盖里斯受伤,而觉得信仰破灭,恰恰相反,左手上的那道伤有着特殊的意味。 更何况他们对于盖里斯的信,早已从最初的神迹崇拜仰慕者,发展成了道路上的同行者、跟随者。 在过去的几个月间,盖里斯一再用他的亲力亲为,证实着自己的身份。 【谨防假先知,他们披着羊皮而来,内心却是残暴的狼。】 【凭其果子,你们可识别他们。荆棘岂能结葡萄?蒺藜岂能结无花果?】 【良树必结善果,恶树必结恶果。良树不能结恶果,恶树不能结善果。】 【凡不结善果之树,必被砍下,投于火中。故此,凭其果子,你们可识别他们。】 这是圣经中《马太福音》第七章的言语,告知后人当如何鉴别真假先知。 先知的存在,并非单纯依托其超凡入圣的力量。要知道敌基督同样掌握着伟力、魔鬼们亦可愚弄凡人,使得凡人狂信。 故在经书中,真正辨别先知的标准,其实是观其言而察其行,从其所作所为中,来判别身份。 否认耶稣是弥赛亚的人,必定是假先知。 抵挡基督真正门徒的人,必定是假先知。 声称先知却谋取私利的,必定是假先知。 而如盖里斯这样,无时无刻不身先士卒,心中毫无私利,只谋求公义的人,又怎会是假先知呢? 盖里斯的行善,并不是借助“神迹”更非巫术,而是真切的,在有目共睹中,挥汗如雨,用神赐予的知识,恩救病人。 而当盖里斯主动接过长矛,与周遭士兵一同直面骑兵冲锋的时候,盖里斯在他们中的声望便已经高到无以复加了。 那些尸餐素位者,何曾有过这般真正与士卒同生共死过的经历?他们只会一味着叫嚣着让其他人去送死,而不能说出“跟我上”这三个字。 至于盖里斯左手上的那道伤疤,其实就更有说道了,远非打破其过往所言语的那么简单。 伊萨贝尔坐在床边,不断用布匹擦拭盖里斯额头的冷汗。 盖里斯的身体并未发热,但也确实表现的相当痛苦,因此伊萨贝尔一直都在贴身照顾着。 当房间里的人越聚越多,伊萨贝尔见该来的都到齐后,坐在床上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也知道你们心中某些人的质疑。” 伊萨贝尔的声音不再稚嫩,而是一种颇为清冷的语调。 “确实,有些人会在想,世上的万物不是早已发誓伤害不到盖里斯吗?” “当初基督耶稣,借那【为大众倾流,以赦免罪过】的血,使人与天父重归于好,自愿被钉上十字架,用他的死做逾越祭献,借此【除免世罪的羔羊】,以完成那对人类的救赎。” “事实上,在基督死亡时,灵魂曾与肉身分离,而盖里斯,他的灵魂便是原先基督耶稣肉身中蕴含的那点真灵。” “当初他作为基督的肉身受死,双手掌心被钉上圣钉,肋下被用朗基努斯之枪刺穿,这些都是早已注定的事,是天父恩救世人计划中的一环。“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盖里斯作为一点真灵从隐遁中归来,势必会带上千年前的痕迹。便如他肋下的刀伤一般,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是他作为【先知】【圣子】的明证,是昔日基督为救赎世人所留。”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听着伊萨贝尔条理分明、清晰明了、悦耳动听的话语。 在众人中,乔斯二话不说,直接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大声祈祷赞叹了起来。 “主、在天的父!” “祢的圣子、先知,由阴府中再升起,向人类大放宁静的光明。” “祂当永生!永王!” “阿门。” 乔斯一边大声赞叹祈祷,一边又不断的俯伏在地,表示朝拜天主。 这番夸张的动作到无所谓,但那高声言语,令伊萨贝尔流露出一丝不快,轻声吐出一句话:“小声点,你吵着他了。” 此外,不只是乔斯,便是脸上带疤的老约翰也立在远处画起十字,开始低声吟诵。 “今日大地一片寂静,万籁无声,一片荒凉,因那君王睡着了。” “大地寂静颤栗,因天主在其肉躯安眠,是祂喊醒了从古以来的长眠者。” “在阴府,祂巡访那处于黑暗中坐于死影下的人,去找寻原祖亚当与夏娃,好似寻找亡羊。去把被俘的亚当和夏娃,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祂对那二人说:我是你的天主,我为了你做了你的子孙。你这睡眠者,醒来吧!因为我之所以造你,不是要你久居阴府。从死者中复活起来吧!我是死者的生命。” 而其他人亦有言语,在不断画着十字架的同时默念着:“祂自死者中复活,以祂的死亡战胜了死亡,将生命赐予死者。” 伊萨贝尔审视着在场的众人,辨别着他们祈祷时的姿态语气,去分辨他们中是否存在着犹大。 在这些人当中,她对于那最为夸张、最为动情、最为果断的乔斯,持有着最为深刻的警惕与怀疑。 在伊萨贝尔看来,若说其他人是心悦诚服的相信了盖里斯对天国的描述,是以盖里斯为榜样,踏上那条十四处苦路。 那么以乔斯为代表的几人,所表现出的行为举止,便更仿佛是纯粹的投机。 但没办法,现在缺人手,只希望乔斯或者类似的乔斯的家伙,能识相点吧。 或许是众人的祈祷真的起效了,伊萨贝尔能感受到盖里斯的面容渐渐平和,不再那般痛苦。 终于,他醒了,睁开眼,望向天花板。 今天下午码字的时候,倒开水,把自己左手烫伤了,因此下午没能成功码字,到晚上才开始的,今天只有两更总计四千字。 这是第一更,在十二点之前还会再更新一章。 (本章完) 第29章 总结 盖里斯喝了一些水,吃了一点食物,现如今房间中只剩下自己、约翰、西蒙与伊萨贝尔四人。 自他醒来后,伊萨贝尔便以盖里斯需要静养为由,开始了赶人,不给那些人问话的机会。 但约翰和西蒙被他留了下来,这二人一个是具体事务的总负责人,一个是盖里斯的左膀右臂。 盖里斯如果想了解当下情况的话,最快的方式便是与他们二人交流。 并且盖里斯还有伊萨贝尔,能对他们二人抱有绝对信任。 时间已至傍晚,昏黄的阳光下,房间里也有些不够明亮。 在休息了这么久,并饮水进食后,他觉得身体好过了不少。 先前在谷口混战的过程中,身体就已经到了极限,而后的时间里,盖里斯思绪一直都难以集中,以至于忽视掉不少有效信息。 再加上因为肾上腺激素爆发而成就的“绝对”时零,可谓是彻底透支了他的体力与精力。 便是现如今的盖里斯,也只是思绪恢复正常,但肉体依旧疲乏不堪。 “我睡了多久?”声音中带着浓厚的疲惫。 “大概四个小时吧。”约翰答道。 “还好,不算很久。”相比起第一次昏厥的时间,盖里斯颇为意外自己只睡了四个小时。 然后盖里斯立马又问出他心中最关心的问题:“伤亡情况统计出来了吗?我们这边损失大吗?阿卜杜拉医生到了没有?” 听到盖里斯的问题,约翰思虑片刻,便直接答道:“总的来说伤亡不多,战死者仅9人,重伤6名,其中2人不治身亡,轻伤12名,阿卜杜拉医生已经赶到了,正在救治伤员。” 约翰说起来话来直奔重点,既不弯弯绕绕,也不在无用的地方废话。 听到这个伤亡数字后,盖里斯忍不住叹了口气,11人死亡确实是他所能接受的数字,但终究还是会让他感到不舒服。 毕竟这是第一次,有同袍战死沙场,但这还只是个开始,在未来只会越来越多。 【因吾鼓动而死之人,尸骨填满圣城大地,因税吏之压迫而亡者,早已山海盈溢。】 ——《西蒙福音》2:16 “敌人呢?”盖里斯再度问道。 “先前那些匪徒,总计数量214人,他们中被斩杀53人,有18人重伤其中8人不治身亡,轻伤的未曾统计。” 在提到斩杀53人这个数字的时候,哪怕是以约翰这样久经战阵的老兵,也不由得抖了一下。 并不是说这个数字多么吓人,而是他想到了盖里斯在战场上的英姿。 那53人中,足足有近一半,是盖里斯亲手斩杀。 一想起战场上,盖里斯那超凡入圣的剑技,约翰都有些发怵。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正因为约翰久经战阵,他才清楚盖里斯剑术的可怕。 盖里斯在出剑时往往有两种速度,一种是常人的状态,看似可以被招架,但盖里斯的剑又会陡然加快,从另外一个角度刺去或劈砍。完全不按照常理或直觉出招。 约翰不清楚盖里斯是如何做到的,也许这亦是一种神迹吧。 “不过,他们中有不少都溃逃掉了,除去那些伤员外,我们只抓到了48名俘虏。” 盖里斯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清楚情况了:“按照先前的经验,约翰你找人把那些俘虏分几组进行审讯,其中顽固不化作奸犯科恶劣的,直接断头台处死。” “那些犯罪较轻,或者有明显悔改态度的,你找人组建法庭,商量一下他们的苦刑期限。” 现如今虽然斯卡尔村这边的建设初步完工,但其他村庄如果想加以改造的话,也需要大量人手,盖里斯自然是不会放跑这些战俘人力。 同先前被雷纳德派来的士兵不同,雷纳德让埃里克带来的士兵,大多数都是从庄园中征召的自由民,是西欧封建军队中的主体。放天朝的话,自由民便更接近良家子这个概念。 这些自由民士兵大多没什么血债,个别有过奸淫屠杀记录的,也被盖里斯甄别后断头台处死,剩下的那些改造起来就相对很容易。 但这些匪徒们不同,按阿卜杜拉信中所说,马赫这一伙人放在整个黎凡特地区,都算是恶名远扬。 人数虽然不多,但却以捕奴为业,并时常兼职雇佣兵,出没在一个个屠杀现场。 对于这群惯犯,盖里斯可做不到如天兄耶稣那般【爱到底】,他也没能力如天兄耶稣一般,有着能叫所有罪人悔改的神迹。 因此,他只能挑选出一部分能用的,尝试进行劳动改造。让那些罪人,用他们的双手偿赎自己的罪,替天国的临世出一份力。 “关于马赫匪帮的来袭的原因,我们也找到了。马赫匪帮先前是活跃在大马士革附近。但前不久他们被人雇佣,雇佣者指明了袭击地点,点名要杀了【假先知】,并且愿意为此出价总计4000金第纳尔,还直接预付了2000。” “啧。”盖里斯不由得感叹了一下,4000金第纳尔可不是小数字,意味着至少是16公斤的黄金,放天朝也有小几千两白银了。 至于谁会出这么多钱要自己死,盖里斯其实能猜到个大概。 并且显然,卡勒那几个骑士,肩负着两个任务。 一来监视马赫匪帮的,如果那群匪帮成功攻克山谷,卡勒他们便可以从容杀死伊萨贝尔。 而在他们发现战局不利于马赫匪帮的时候,这帮人便果断背刺,通过卖掉马赫匪帮的方式,获取盖里斯他们这边的信任,并且拿出伪造好的信件,寻机刺杀伊萨贝尔。 就算盖里斯他们过分警惕,忽视欧洲的封建传统,让卡勒他们脱去盔甲卸掉武器,卡勒也能从信匣里掏出匕首。 整个计划真可谓是大手笔,处处滴水不漏。 但凡换个场景、换个人,都要被他们得手。 不过他们没注意最为关键的一点,盖里斯这个【假先知】,是真有“神力”啊! “他妈的,雷纳德这帮人,但凡把这点内斗的心思放在王国政局上,国家何至于破败至此!” “忍不了,我不忍了!” 第二更,今天因为手烫伤的缘故,只能写四千。 (本章完) 第30章 当叫罪人悔改 天兄耶稣能够给予世人普遍而无限的爱,无论是罪人、又或者税吏、妓女,只要是天父的子民,天兄他都会去竭尽全力的感化。 行在耶路撒冷时,天兄耶稣声明说:【我不是来召叫义人,而是召叫罪人悔改】。 他将自己善待罪人的慈悲,视为天父对罪人的态度,让那些法利赛人深感不满。 关于耶稣的这些看法,盖里斯在理论上保持赞同,实操上则因时因地制宜。 理论上的赞同,是因为单纯的图图图,确实解决不了问题的根源,只是将引发问题的人给解决了,并且会引发新的问题。 而若是再离谱点,更是可以发展成要将指出问题的人给解决,便仿佛无人指出问题,问题便不存在一般。 因此,治病救人始终都是要坚持的。 关于天兄的另一个观点,盖里斯则深感赞同。 【由于罪恶如此普遍,那些自以为不需要救恩的人,已成了看不见自己的瞎子。】 这段话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世界太烂,很多人都已经自暴自弃了。 对于生活在旧社会中的人而言,世界便是一个泥潭,他们被困在其中,如果不去偷、不去抢、不去奋起反抗违背法律、犯下世人眼中的罪过,那么他们就是活不下去。 在旧社会中,许多人就是没法堂堂正正、仅凭自食其力便安稳活下去,他们必须在吃人的社会中选择吃或者被吃…… 若是不卑贱苟且,便根本没法存活。 对于这样的人而言,即便是盖里斯,也不愿站在道德的高地指指点点,因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针对这样的人,盖里斯会给予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只要是愿意踏上正途,愿意悔过偿赎自己罪过的,当他们完成自己的苦刑后,便可堂堂正正做人。 当心灵上的忏悔与行动中的补赎一并完成,那么不只是天上的父将要赦免那人的罪,便是地上的君王也要将之视为无罪的人。 这便是救赎,是召叫罪人悔改。 可,对于另外一群人,盖里斯就做不到这般的仁慈了。 因他们本有选择的余地,却依旧一意孤行、不知廉耻,大啖民众的血肉、引以为豪,视之为生存的正道。 或许天上的父、降世的基督,能在他们痛改前非悔过后赦免他们的罪。 但盖里斯作为人子,却无法去赦免这些人在凡间所犯下的血罪。 简而言之,宽恕罪人是天兄耶稣的工作,而盖里斯的工作是送那些人去见天兄耶稣。 “忍不了,我不忍了!西蒙,过两天帮我准备辆马车,我要去找雷纳德谈谈心。” “吾兄曾言:【不要抵抗恶人,而且若有人掌击你的右颊,你把另一面也转给他】” “但他是他,我是我,他能感化恶人令其悔过自新,我可做不到。在我看来,若是不把剑架在那些罪人的脖子上,他们又怎知在世上犯罪,不仅是死后要下地狱,更会有现世报!” 听着盖里斯的话,伊萨贝尔兴奋起来了。 “你这是要去剁了雷纳德?什么时候走?带我一起去!”靠在床头的盖里斯,咂了下嘴,这伊萨贝尔怎么比他还急啊。 “别急,现在还不是剁了那老家伙的时候,只是让那家伙打消某些念头,顺便去收点利息罢了。” 就目前的计划和路线来说,盖里斯直接剁了雷纳德,并不会有太大收益。 这是因为,现如今盖里斯麾下尚没有足够多的人才,去接管雷纳德的领地。贸然行动,反而容易陷入同整个耶路撒冷王国敌对的状况。 长期的战争摩擦,将会打断现在教团平稳发展的趋势,使得盖里斯他们这点人陷入疲于奔命的状况。 要知道仅仅是杀死贵族领主,并不能带来秩序的更替,反而将使得原先的秩序崩解。 在无力接管太多土地,思想并未传播扩散开,没有得到大多数民众认同的情况下,贸然打破原先的秩序,只会将民众推入更惨烈的深渊。 他盖里斯对自己与教团便做出过要求: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 盖里斯接着说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如果时刻担心雷纳德对我们发起袭击,我们的发展势必会背上沉重负担。” “指望雷纳德主动认清现状,派人找我们谈和,还是太被动了。” “这一次我去找雷纳德,主要就是想和他谈谈心,让他打消对我们继续动武的念头。” 听到盖里斯的话,西蒙皱起眉头,他没太明白。 “先知?您去找雷纳德谈心?他是那种能好好交流的人吗?毕竟那家伙,好像和疯子没什么区别” 关于西蒙的疑惑,盖里斯的回答是:“雷纳德其实是个挺好相处的人,只是大多数人不懂该怎么和他聊罢了。” 约翰听明白了盖里斯话中的含义,拍了拍西蒙的肩膀,帮着盖里斯说道:“绝大多数混蛋之所以难以交流,仅仅是因为他们脖子边缘缺了道剑刃。” “圣子去见雷纳德的目的,是要让雷纳德明白,如果和我们继续纠缠的话,那么在他完成自己的野望前,将会先下地狱。” “确实,雷纳德那家伙是个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是个疯子,但只要他还有自己的野心,希望将十字架插到卡尔白天房上,就还存在着沟通的可能。” 盖里斯微微颔首,约翰所说的,便是他心中所想。 当然,除去要让雷纳德放弃同盖里斯他们武力敌对外,盖里斯还打算提前收取点利息。 现如今,原属于艾哈迈德包税区下的村庄与小镇,都已经被成功串联起来了,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向周围扩张。 不去提前收取利息的话,教团的发展即将步入瓶颈。这马上就要秋耕,距离明年的大战爆发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盖里斯必须争分夺秒的发展基地,积攒下能在明年乱世中生存的本钱。 讲出接下来的计划后,盖里斯又叹了口气。 公司空调坏了,因此都是下班后才码的,因为时间原因,质量也不尽如人意。:-( 第二更在十二点前。 (本章完) 第31章 由死亡通往生命 “西蒙,扶我起来,我将会为那些受伤的兄弟做缚油。” 听见盖里斯的话,周围三人有些张大了嘴。 看着盖里斯略显苍白的脸色,伊萨贝尔直接开口:“你现在身体太虚,需要休息,不宜走动。” 西蒙也默默的拒绝盖里斯的要求,不愿现在扶他起身。 “我的身体我知道,不碍事。” “现在我站起身,至多是劳累一下自己,但对于那些兄弟们而言,如果缺席的话,或许便是他们一生的遗憾,已经有两名重伤的兄弟走了,剩下的那四位状态也不好吧……” 盖里斯看向了一旁的约翰,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沉默的答复。 显然,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重伤其实与命悬一线没什么区别。 盖里斯再度要求道:“西蒙,扶我去见见他们。” 而这一次,西蒙顺从了他的意愿。 …… 太阳即将落山,在斯卡尔村这边的临时救治所中,可以听到许多人的呻吟。 不少妇孺穿插在其间,服从着身旁骑士的指挥,去给伤员更换干净绷带。 大多数伤员其实是轻伤,对于他们的救治,其实没什么复杂的。 按照盖里斯所整理传授的急救知识而言,便可以总结为,动脉止血、清理创伤、包扎伤口、骨折固定…… 重点在于避免感染,避免那些有害于身体的“精灵”,借助种种不洁的物质闯入人的体内繁衍。 只要能够避免炎症与伤口感染,轻伤的存活率还是挺高的。 但对于那些重伤员来说,在中世纪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便是盖里斯自己都束手无策。 在外科手术方面,他盖里斯还真不一定比得过有丰富经验的阿卜杜拉。 只可惜,在阿卜杜拉赶到前,就已经有2名重伤员不治身亡。 而另外4名重伤员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在这么一个近乎所有伤员都心有戚戚焉的处境里,他们见到了一位最为期盼的人。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替那一身的白袍渲染起神圣的光辉。 他的步伐稳重而温和,身旁的西蒙手中捧着一瓶被祝圣过的橄榄油,以及一块用布包着的饼。 现如今的盖里斯,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无力替他们治愈肉体上的伤痛。只能竭尽全力,遵循这个时代的传统,想方设法为这些人带来心灵上的慰藉。 若是有人能借由内心的坚定,战胜那死亡的梦魇,那在盖里斯看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病人傅油圣事是天主教会认可的七项圣事之一,在这个时代基督徒的认知中,不仅可以治愈身体的伤痛,也同样可以赦免罪孽。 通常来说只有受过圣职的神父才能执行此圣事,但在斯卡尔村,已经不会再有人比之盖里斯更加“神圣”了。 每一位伤员都在期盼着,期盼着盖里斯来到他们身旁。 【生病的人应该请教会的长老来,奉主的名用油抹他的身体并为他祷告。出于信心的祷告必能使病人痊愈,主必使他康复。倘若他犯了罪,也必得到赦免。】——《雅各书》5:14-15 对于任何时代的任何普通人而言,生活大多是一成不变的乏味与枯燥。 每日忙碌,只为来日苟活。 而在12世纪,这个中世纪的盛期,对于农民们而言,更是如此。 他们的内心犹如干涸龟裂的大地,唯一能够滋润他们心田的,只有那世代相传无数次的圣经故事。 而即便是圣经故事,他们其实也只能听固定的几篇,因这个时代,大多数的教堂也难有成套的圣经。 每次去作弥撒的时候,神父们所宣讲的,都是那固定的几篇。 对那几篇故事,农民们其实都耳熟能详,可他们依旧饥渴的去一遍又一遍聆听神父宣讲。 因他们麻木的生活中,能散出色彩的事物太过稀少了。 对于他们而言,世界的基调便是灰白,自他们懂事那天,便能一眼看到自己人生的尽头,那将是无尽的劳作与苦难。 服兵役其实没什么不好,去杀人或者被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仅仅是活在这个灰白的世界,就已经是一种磨难了。用别人的血或自己的血,替这个灰白的大地添上一抹红色,何尝不是一种改变? 在那些法兰克人老农的过往认知中,他们连活着都不怕了,又怎么会怕死呢? 被盖里斯所感化的那些自由民士兵,他们起初便是兴高采烈如同过节般,踊跃响应了雷纳德对他们的征召,他们丝毫不介意去抢劫或杀人,因这至少可以让他们短暂脱离那枯燥乏味的灰白人生。 然而也正是这么一次契机,彻底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让他们见到了更多的色彩。 这些躺在救治所中的伤员们,他们并不后悔自己的抉择,因盖里斯向他们展现了新世界的一角,叫他们晓得了什么才叫:活的像个人。 屋外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可那由阴府中再升起,向人类大放宁静的光明,却一步步向他们靠近。 干涸龟裂的大地,降下了滋润万物的甘雨,一颗璀璨的星辰,替他们照亮了万物。 盖里斯每向前走一步,在周围那些伤员们眼中,便仿佛是世界褪去一分灰白,多上一缕金光。 许多人低声祈祷了起来。 “天主、圣神,求祢降临,从至高的天庭,放射祢的光明……” 盖里斯从伤员中穿过,浓烈的酒精气息冲入鼻中,到处都是染血的绷带,与来来往往的临时护士。 伤痛是这个房间的主旋律,可当盖里斯到来时,那些呻吟都转变成了祈祷。 伤员们看着盖里斯,而盖里斯则看向伤员回以礼敬。 “不要站起来维克多,你受了伤,便应当坐在那里休息。还有路易你也一样,别想着从床上爬起来。” “弗朗索瓦好样的,追杀敌人的时候,你冲在最前面,我看见了。” “亚历山大、马丁、里夏尔,你们也相当不错,骑兵冲来的时候,你们立在原地没有退缩一步!” “贝尔纳、托马、罗贝尔,你们三个记得下回别那么莽撞,战场上一片混乱,擅自脱离本阵,是非常危险的。” 第二更,三千字章节,明天开新地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