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直剑圣》 第一章 这才是神机妙算！ 春风和煦，人流攘攘，在广场中，既有小贩摆摊，又有人遛猫遛狗，还有些孩子打着羽毛球。 眼前一切事物格外的平静且美好，让人不禁连心也平静了下来。 “小哥，我看你一股灵光从天灵盖喷发而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正当青年在公园漫步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他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个猥琐老头。 身姿佝偻，掩掩藏藏，若不是身边放着块神机妙算的牌子，恐怕他都会认为这老头是卖片的，怀中揣着一大堆片子等着售卖。 如果是之前，青年肯定没有时间与老头闲聊，但他现在心绪平静，因此也有了耐心。 “怎么说？” 发现他驻足停留后，猥琐老头变得更精神起来。 “依我看，小哥你虽然小有所成，吃喝不愁，但真正的事业，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却没有多少成就吧？” “似乎这么说也没有问题。” “那就没错了，据我看，小哥你是大器晚成之相啊！年轻时事业磕磕绊绊，略有起势，又落入颓势，起起落落，只待年岁打磨，除去浮躁，才能真正成就事业。” “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青年闻言，也不禁点了点头。 听到他的话后，算命老头更兴奋起来。 “但时不我待，只争朝夕，只要来我这算上一卦，必能助你早成大器……” 猥琐老头夸夸而谈，就仿佛真的一样。 然而青年表情却没有变化，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就仿佛神游天外般。 看到这一幕，老头只觉得狠铁不成钢。 现在的年轻人，要么不迷信，要么玩手机，玩不花钱的赛博算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说话的，又神游天外，不听人说话。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的越来越难骗了…… 正当猥琐老头打算拍拍肩膀，让青年回魂时，青年突兀抬起手来，让老头瞬间吓了一大跳。 “你要做什么？这里有监控的，你敢碰我我就敢倒啊！” 猥琐老头退了几步，生怕被打，就仿佛在这类事情上，有着丰富经验般。 “你不是神机妙算吗，怎么算不出我要做什么？” 青年困惑的歪了歪头，放下了手。 他手中躺着一个羽毛球。 “哥哥！能把羽毛球还给我们吗？” “好嘞。” 青年随手一扔，一看方向就扔歪了，方向歪了十万八千里，正当孩子想向旁边走几步时，一阵风忽然吹起，正好将羽毛球不偏不倚的送到了孩子举起的手上。 ——如有神助。 猥琐老头看着这一幕，有些怔住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你算一算不就知道了？” 青年瞥了他一眼说道。 …… 在孩子们敬仰的目光，乃至是猥琐老头那迷茫的表情中，曲直绷着脸，让自己的表情尽量保持着扑克脸一样的表情，等走远了，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才终于爆发出来。 “爽，太爽了！” 他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 这种人前显圣，装了个逼的感觉，就像是在万众瞩目中，背身投篮还正中准心一样！ 而他转身就走的身姿，感觉就像高手从来不回头看爆炸一样帅气！ 深呼吸几口气，他才勉强收敛一下自己的笑容。 毕竟这种事实在是太稀罕了。 他在扔出那个羽毛球时，就感觉坏了，歪到姥姥家了，但谁知道偏偏老天爷把饭喂到嘴里，正好吹一股风，不偏不倚，吹回正轨了。 这反而让他歪打正着，加上毫无波动的表情，就像早有预料般。 什么是神机妙算？ 这就是神机妙算！ 能够在打神机妙算牌子的老骗子面前显圣，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大夏天喝冰汽水般，透心凉，心飞扬！ 那舒爽渗透身体每一寸皮肤，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愉悦的呻吟。 爽的不能自已，爽的无法自拔，恨不得一刻当永恒。 只可惜，这种爽快的事情，一生恐怕也就能遇到几次而已。 毕竟天时地利缺一不可，就像中五百万彩票般。 不对，即便天时地利都拿了，恐怕都不能中彩票。 总之，这是一种极其小概率的事件，遇到了能很爽就对了！ 要是能再来一次…… 人前显圣的机会哪有那么多。 曲直摇了摇头，摆脱了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妄想。 毕竟长这么大，他早已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越是有目的性的显摆，越是容易失误出丑，反而不抱任何期望，反而有可能抓住一抹灵光，做到无法复现的事情。 这种事情，一生只要遇到几次就足够幸运了。 无论岁月如何流逝，当他回想起这段记忆，想必都能浮现出一抹微笑吧？ 这就够了。 只可惜，没拍视频，否则他一定得把这段视频当成自己的墓志铭，扫码就能观看。 不再思索那么多，抱着这股好心情，他便心情愉快的去上班了。 现在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心理素质坚如磐石，即便被上司臭骂几顿也能硬抗得下来。 …… 高高兴兴上班去，凄凄惨惨下班来。 即便再怎么回想那一幕，当初的爽感都无法涌上心头了，取而代之的只有老板那锃光瓦亮的秃顶，以及那口沫四溅的嘴脸。 真是令人哀伤。 看了眼时间，曲直发现快到同学聚会的时间了。 听说自己的老同学在自家办了一场趴体，饮食管够，哪怕心中想着立刻回家躺在床上除了玩手机外什么都不做，但看着旧日同学的面子上，还是去吧。 ——至少得吃回本才行。 …… 曲直好像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在被一帮老同学循循善诱下，即便是不喝酒的他也越喝越多，不知不觉就喝趴了，思绪陷入浑浑噩噩之中。 好在，自己那帮老同学有人知道自己住哪，应该可以送自己回家。 似乎是因为搬运的震荡，就让他做了这样离奇的梦。 他梦到了自己仗剑走天涯，拿剑斩杀着妖魔鬼怪，在无穷无尽的鬼怪中杀出了一条生路，最终，力竭倒下。 离奇，却又是一场好梦。 在那场梦中，他似乎经历了自己从来不敢想的人生，做到了自己从来不敢做的事情。 ——如果是现实就好了。 而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只看到眼前有一双陌生而又苍老的手，拄着一柄长剑。 那柄剑上，残留着斑斑血迹，而剑身插入地中，就仿佛传说中的石中剑般。 望着眼前的一幕，他迷茫着，但又像是发现什么般，变得错愕起来。 因为，他发现眼前这双陌生而又苍老的手臂，好像就是他的手。 不，不用好像，就是他的手！ 看着那双苍老手臂确实随着他的想法而行动后，他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念头了。 ——自己穿越了？ 第二章 这不是妖怪吗！ ——看来自己确实是穿越了。 在看清自己的衣着，身体，乃是环境基本都与熟悉的现代世界格格不入后，曲直便大致明白这点。 毕竟，除了穿越外，还有哪种可能呢？ 但为啥就这次成功了？ 毕竟他过去在学校时也曾经幻想过丧尸爆发，就业不顺送外卖时也幻想过瞬间移动，可偏偏为啥只是他做了个梦，希望成真，这次就真成了？ 不合理啊。 可无论再不合理的事情，现在都变成了无可否认的现实，既然如此再追究合不合理无疑是钻牛角尖了。 毕竟再怎么认为不合理，时间也不会逆流，穿越也不会平白消失。 只有找到这些不合理现象底下潜藏的合理规律，才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是的，曲直想要回去。 他对现实并没有什么不满，并没有穿越异世界的想法，哪怕是幻想，他也只是幻想体验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而不是异世界艰难求生。 毫无疑问，一个年迈的身体会让异世界求生的难度变成地狱级别。 曲直如今的身体，很老很老，哪怕没有镜子，他也能从剑刃的反光，失去生命力的干枯白发，如老树般皮肤，窥见一二。 异世界转生，不求生在贵族之家，至少生在平民人家也行吗？ 再不济，骡马之家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开新号，哪怕家境再差，凭借他现代人的见识，也并非没有逆袭的可能性。 到时候，也可以上演一出现实世界碌碌无为，异世界却能拿出真本事逆袭的爽文。 但现在…… 看着现在这具身体的年迈，曲直就不由得叹一口气。 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回到自己本来的身体吧。 重活一世，哪怕什么都没有，至少可以平白多活二十年，可现在他平白折寿四十年，不，六十年，八十年都有可能。 这他怎么可能甘愿呢？ 哪怕眼下这个老号再厉害，也一定不如新号好用的！ 既然不能换新号，至少让他换回原本地球ol的账号也行吧？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曲直拔出剑来。 虽然剑身深入地中，但他此时身处于森林中，地面也不是啥水泥地，就普通的土壤，因此他很容易就能将剑拔出来。 观摩着剑，他能够看出，这大概是中式长剑。 虽然他不太懂冷兵器的那种门道，但风格还是能一看就看出的。 所以，他穿越到古代了吗？ 而他现在的身份？ 白首剑客？ ——这么老了还玩什么剑啊，玩枪啊。 曲直一边心中吐槽着，一边挥着剑。 虽然剑很沉，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具年迈的身体竟然有挥剑的力气。 哪怕身体不少地方有着仿佛肌肉撕裂般的痛楚，但确实拥有着仿佛年轻人，可以轻易挥剑的力量。 换在别人身上，不足为奇，可要是知道这是一个年迈老人的身体后，就足以让人啧啧称奇起来。 毕竟岁月无情，最是催人老，时间是世界最无情的杀手，再厉害的英雄，也会有迟暮衰老之时。 而这具身体，竟然在最迟暮，最衰老的时候也拥有仿佛年轻人的力量，就让人不禁畅想，年轻时究竟是何等英雄人物了。 说不定，他穿越到了一个知名人物身上。 而且，保养得这么好，这个世界保不齐有内力武功之类的东西。 到时哪怕回不去，练练养生的武功，多苟延残喘几年也不是不行。 只可惜，剑上并没有什么标识，让他无法知晓这具身体原来的身份。 至于衣服，则是像丧葬时穿的白衣，除了沾有零星血迹外，真就空空如也，一点外物都找不到了，让人怀疑这具身体是不是从棺材里跑出来的。 否则怎么能解释除了剑之外别无他物呢？ 只可能是和剑葬在一起，然后回光返照，突然醒来，打破棺材，杀出重围，最后倒在一颗树下，拄剑死去。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何穿越到一个老人身上。 只是在想通的时候，他就不免想吐槽这魂穿机制了。 毕竟谁家魂穿不是主动挑生命力旺盛的？哪怕都是死人，老人跟年轻人肯定不一样吧？ 再饥不择食也不能选老人的身体穿越吧？ 可惜这就是无可奈何的事实，再让人无法接受也只能接受。 先想办法找到其他人吧。 目前他对自己怎么穿越，穿越机制都一无所知，唯一可以寄托的希望，便是其他人身上拥有他缺少的信息，让他找到可以回去的办法了。 哪怕他也明白这点不切实际，可万一呢？ 这个世界定然是有其他人的。 毕竟他魂穿的这个老人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既然有他，就必然有其他人。 唯一的问题是，有可能他在附近找到是人，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仇家。 毕竟他可没忘在接管这具身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模样。 只能希望，原主在死前杀光仇家，又或者那些家伙知难而退了。 否则…… 曲直望着手中的长剑。 除了在想象中，他根本没有机会摸几把冷兵器，更别说练了。 同学中有个收藏冷兵器的，都让他羡慕不已，只可惜工作那么久，都没能买一把，否则练练手感也不至于完全抓瞎。 如果早知道会穿越，他肯定会买一把练一练的。 当然，还要顺便将电脑格式化，销毁罪证。 可惜，世上无如果，只有结果。 船到桥头自然直，真遇到仇家了，他就想办法绷着脸，看看能不能用脸吓退对方。 如果不行，至少死的也能有尊严点。 正当他设想未来时，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是灌木丛被扰动的声响。 有什么在附近。 是人，还是野兽？ 曲直下意识握紧了长剑，人总会在危险时下意识握紧能够抓紧的东西的。 就在他神情紧绷中，一颗狼头，探出了灌木丛，猩红的双眼，狠狠盯住了他。 ——只是狼而已啊。 曲直松了口气。 毕竟相比起棕熊猛虎，狼算是还好对付的生物了。 而且说不定能够驯服。 被驯服的狼，就是狗了。 根据之前的动静，曲直能判断出眼前的大概是独狼。 区区独狼而已，轻易就能对付。 毕竟它所面对的，可是手持武器的恐怖直立猿啊！ 正当曲直有所信心，握紧长剑后，便看见眼前的狼头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后，好像比他还高。 而那颗狼头之下，似乎有着一副宛如人形直立而起的躯体。 这……是狼？ 这特么不是妖怪吗！ 此时此刻，曲直终于回想起梦的内容了。 他梦中斩杀的，并非人类，而是妖魔。 如果他真的成为梦中的人，那么妖魔也是真的？ 第三章 累了，毁灭吧 哦豁，完蛋。 眼前人立而起的狼妖，就好像电影中的狼人般，雄壮的身躯，坚硬的毫毛，嗜血的眼神，一看便是妖怪中的极品。 曲直只是看一眼，便明白自己必死无疑了。 即便这具身体原本可能是绝世高手，也不意味着他拿了绝世高手的号，也能成为绝世高手。 就像一个新手拿了交界地之王的账号，照样会被小怪三刀砍死，更别说眼前狼妖的难度毫无疑问都快到影之地级别了。 而他，既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本身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拿的只有一把剑，拿头斩妖？ 此时此刻，他就仿佛一个小学生，老师面色和蔼的教了他1+1＝2，然后便把证明黎曼猜想的重任交给了他。 这种情况，他就算把大脑想爆炸都想不出解决办法啊！ 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濒死之时，曲直的内心反而极度宁静，与其说是古井无波，倒不如说是一潭死水。 哪怕还活着，他的眼神，已经死了。 即便已经接受了自己必死的命运，但大抵是他还残留些许求生本能，在狼妖袭来的那一刻，他下意识握紧了剑。 锋锐的双爪交叉划过，就仿佛要将他的身躯撕成两半，而曲直只是下意识，松垮垮举起剑，横在面前，试图阻挡这迅不可挡的一击。 哪怕，他已经知道了结果，却依然挡了。 接下来，恐怕便是剑刃被轻易拨开，然后锋锐的利爪撕开自己的胸膛，暴露出那颗年迈却坚持跳动的心脏吧。 哪怕事实还未发生，但自己的死态已经在脑海中浮现。 那一幕，是如此真实，就仿佛下一秒便会真正出现。 刚穿越，就要死了么…… 哐当。 曲直退了几步，直到退无可退，抵住了树干。 他望向自己手中的剑，剑上多了些爪痕，紧接着望向自己的胸膛。 完好无损。 自己没死？ 为什么？ 来不及理解为什么自己没死了，在发觉曲直挡下自己的攻击后，狼妖毫不犹豫又是一爪划来。 这一次，在左边。 将剑刃竖在攻击的必经之处中，毫无意外，利刃和铁爪碰撞甚至发出了金铁交击般的声响。 这次，曲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震荡从剑身上传来，然而他也同样发觉，在承受这股冲击时，他的身体是如何化解的。 在承受攻击的瞬间，他就仿佛与手中剑化为一体般，利用剑的柔韧，以及整具身体的质量，化解了这恐怖的力道。 就像在那瞬间，他的手臂乃至整个身躯都化为了弹簧一样，以整体承受分担这股瞬间冲击力。 明明看着松松垮垮，却在一瞬间紧绷，一张一弛，动静之间竟然就化解了这股力量。 这就像是这具身体，为了活下去，自发的运用技巧抵挡冲击一样。 就像婴儿刚出生，便有下意识握紧手中事物的本能，那股力量甚至能够吊起自己的身体。 无需传授，无需学习，因为这便是本能。 这具身体，似乎已经将不得了的技巧，变成本能般的存在了。 虽然他并没有继承记忆，但铭刻进这具身体的本能，何尝不是一种记忆呢？ 只要，发掘出这股记忆的力量，挖掘出这具身体的本能，未必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曲直可并未忘记，在梦中，白首剑客是如何斩杀妖魔如屠狗的。 想清这点后，他顿时感觉，世界在眼前变了一副模样。 眼前狼妖的动作清晰的展现在自己眼前，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原因，明明身处行差踏错就会死亡的绝境，面对攻击欲望高到发狂的野兽，他竟然没有丝毫慌张，甚至心脏跳动速度都没有加快多少。 他想到了一个成语。 ——闲庭信步。 这便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吗？ 从本能便觉得眼前的妖怪，根本不值一提吗？ 曲直感觉自己的意识就仿佛分成了两份，一份是正常人的意识，他清晰明白眼前的怪物何等可怕，如何慎重都不为过。 另一份意识，却觉得这个怪物毫无威胁。 他此时的心态，就像是想慌张，可又慌不了，身体让他强制冷静下来，意识只要产生些许倾向，身体便能犹如本能般的行动起来。 就像他打算躲，那么他下意识就会明白如何躲闪才能躲开狼妖的攻击。 而当他想要攻击时…… 曲直握紧了剑，就仿佛与剑成为了一体般。 狼妖的攻势依然如同狂风骤雨般，根本不给人喘息的空间，似乎除了躲闪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但并非如此。 在狼妖疯狂乱抓的残影中，他不退反进，穿过了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利爪空隙，利爪削下了一缕白发，却没有真正造成伤害。 就在身影交错之间，他挥出了一剑。 狼妖僵在原地，而曲直瞥了一眼剑刃上的一缕鲜血。 ——怎么这么硬？ 狼妖身上，只是多了一道渗血的伤痕，在浑身皮毛的遮盖下，甚至只能通过暗色隐约看到伤痕存在。 而对于皮糙肉厚的狼妖来说，这种小伤就仿佛不存在一般。 被攻击后，狼妖仅仅愣神一瞬，很快便再次发起攻势。 面对这种好似练了金钟罩铁布衫的妖怪，他又究竟如何才能破防？ 曲直想不出答案。 如果无法破防，即便这具身体的技巧再高超，也必然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 毕竟，说到底这具身体是年迈的老人啊。 仅仅一番运动，便让他的呼吸粗重了许多，若是再拖延下去，就体力耗尽，必死无疑了。 刚找到些许希望，却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吗？ 明明产生了气馁的想法，可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沮丧的情绪。 这也是变成这具年迈身躯的好处之一吗？ 他的内心就好似成为了明镜般，情绪几乎无法影响他的行动，他不会慌张，不会沮丧，不会害怕。 在浮现沮丧思绪的瞬间，他也同样通过心中明镜的倒映，产生了相反的想法。 既然这具身体原来就能斩杀妖魔，就意味着其掌握了能够对妖魔造成杀伤的技巧。 而他现在需要做的，便是找到这门技巧，并施展出来。 第四章 第一剑 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曲直一边借助森林错综复杂的地形躲闪着，一边调整着呼吸。 为了接下来的一击，他必须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才行。 利爪轻易在树木上留下清晰可见的爪痕，可想而知，这样的攻击落在人体上，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好在，他现在不会惊慌，不会害怕，即便再可怕的声势，也不会让他的动作产生丝毫变形。 几次呼吸之下，他感觉到自己的状态达到了现有程度的巅峰。 但……不够。 只是握紧剑的瞬间，曲直便明白，即便现在他竭尽全力去挥剑，也肯定无法破开狼妖的血肉。 更大可能是剑刃卡在肉中，然后被狼妖顺着剑抓来把他头都给拧掉。 只是这种力量的话，还不够。 他必须获得更强的力量。 就仿佛明白他的心意般，他的心脏忽然加速跳动起来，明明没有剧烈运动，但心跳速度却一再加快，血液流速和体温也是一再升高。 血管在苍老干枯的皮肤上根根凸起，就好像在皮下有蠕虫在蠕动般。 这可怖的表现，却也给了他难以想象的力量提升。 ——这也是这具身体本来就掌握的技巧吗？ 曲直握紧了剑，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似乎翻了倍般。 够了吗？ 还不够。 仅凭这股力量，还是无法斩杀狼妖。 一定是他还漏了什么。 这具身体，绝对不是单纯靠蛮力斩杀妖魔的。 除了蛮力，那一定就是技巧了。 与他之前防守的技巧相对，是用来杀敌的技巧。 如果那杀敌的技巧也烙印进身体本能中了，那他何必多想呢？ 不需要想太多，将一切交给身体吧。 想到这，曲直思绪无念无想起来，脑海几乎一片空白。 面对眼前的狼妖，他露出了后背，就像是想要逃跑般。 看见他的后背，狼妖眼中的红光更盛，毫不犹豫四肢伏地，一跃而起，扑了上来。 在这个瞬间，狼妖爆发出了常人无法反应的瞬时速度，几乎顷刻之间，便来到曲直身后。 无处可逃。 可他从一开始也不打算逃。 哪怕露出后背，可他的双腿就仿佛立地生根般，不为所动，就在狼妖扑上来的瞬间，他也拧转腰背，一剑斩向狼妖。 这个瞬间，他能够感受到，狼妖的利爪比自己的剑速度更快。 只是这样的话，无法逃脱必死的命运。 必须更快一点。 他的思绪就仿佛沉浸在体内之中，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是如何运转的。 力从地起，若是无法踏足地面，再强的力量也没有发挥的余地。 他清晰感受到，力量从脚底蔓延而起，顺着脊椎涌向手中的剑。 速度还不够。 在力量涌到肩膀时，他的手臂紧绷，就好似一个整体，而力量抵达肘部时，这个整体却又立刻分散开。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联想到了火箭一节节分离然后加速的画面。 他的力量，似乎正在经历这样的过程，在腰，肩，肘的三次加速下，他的力量似乎完全灌注在剑刃之上，将剑加速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与其说是他在挥着剑，倒不如说是剑在带着他的手臂运动着。 一剑既出，便再无悔。 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在斩出这一剑后，再反悔收手。 这一剑，是彻头彻尾的杀人剑。 噗嗤。 猩红的血液犹如水柱般喷涌而出，喷洒出漫天血花来，在血雨之下，只有白首老人身上的白衣点缀出点点梅花。 狼妖脖颈处出现了巨大的伤口，那伤痕，就仿佛要将整个脑袋斩下般。 而即便身受致命伤势，狼妖竟然还苟延残喘着，它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几步，伸出那只利爪，似乎想要抓住眼前的身影，却只是坚持几步，便倒了下来。 在剑刃的反光中，那嗜血的眼眸终于暗淡了下来。 万籁俱寂，天地无声，躁动的野兽也归于平静。 白首剑客毫无波动的眼神看着身下俯首的狼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 “第一剑。” 这是他从这具苍老身躯中，开发出来的第一招杀伤性剑术，因此称之为第一剑，也算当之无愧了。 毕竟，他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怎么起名了。 但即便已经斩杀狼妖，曲直仍然由衷的感到不可思议。 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何血肉之躯，面对钢铁利刃，竟然能够如此耐造。 要知道，这具身体虽然年迈，但确实拥有着不输给年轻人的力量啊！ 寻常攻击都只是造成皮外伤，那是不是意味着狼妖的肌肉密度甚至能够硬抗小口径手枪子弹？ 无法想象。 他根本无法想象碳基生物如何才能拥有如此强韧的肉体。 这便是妖魔吗？ 看来他确实穿越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世界了。 在狼妖死后，曲直那紧绷的身躯终于松懈了下来，心跳逐渐缓慢，体温也逐渐降低。 就像是电脑超频般，他刚刚的举动，就像是给自己的身体也超频了一样。 显而易见的是，这种手段，并非毫无代价，尤其是对于这具年迈的身体来说。 他能够感受到，在解除超频后，自己的身体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的哀嚎着，表现形式便是那渗透整具身体，几乎无处不在的灼烧痛楚。 那钻心般的痛楚，让他想要停歇片刻，想要呼喊出来，想要喘息，但他却不能这么做。 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着妖魔。 他并不会天真的认为，整个世界就只有他眼前的狼妖而已，除了狼妖，必然还有其他妖怪。 狼妖的死亡，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经过之前的放血，他能够闻到血腥气正在不断的蔓延，若是再待在原地，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出现什么。 所以，必须离开这里。 连查看尸体，寻找战利品都来不及了，他几乎没有丝毫停歇，立刻便离开了案发现场。 虽然他身上沾染的血腥气，相比起狼妖尸体不值一提，但曲直依然要想办法处理了身上的血腥味，防止有妖魔循着血腥气找上门来。 当听到耳边有潺潺流水之声时，他紧绷的心头，终于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有水，便能抹去身上的气味痕迹。 第五章 绝世高手是这样的 狼妖伏尸之地，血腥气四散而开。 窸窸窣窣。 灌木丛耸动着，一对狼耳从灌木丛中隐隐探出，似乎在窥视着狼妖的尸体，紧接着，不再留恋的离开，奔向一个方向。 一个有着淡薄血腥气的方位。 ———— 在林间小溪边，曲直尽量洗去了身上的血腥气。 因为浑身上下就一件白衣，把衣服洗了，就没有替换衣物，而现在这具苍老之躯，一旦着凉感冒，在这山间野外之地说是必死无疑也不为过。 因此，曲直只是沾了沾水，打湿白衣上染血的部分，简单搓洗几下。 这样洗肯定是洗不干净的，白衣上的血梅花，在搓洗后开得更旺盛起来，粗略一看还以为这是白衣自带的图案。 但曲直也不要求洗干净，他只是想要洗去身上的血腥气罢了。 简单搓洗一番，加上洗去剑上的血迹，大概便能将身上的血气降到最低。 只要再跨过这条小溪的话，流水会冲散气味踪迹，应该就不存在能够追踪上来的野兽或者妖魔了。 正当曲直如此想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背后传来犹如针扎的感觉。 明明是很陌生的感觉，他却下意识便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这是被窥视的感觉。 ——有东西，在看着他。 还是被妖魔或者什么野兽循迹追上门来了吗？ 曲直握紧了剑。 坦白而言，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很糟糕。 在他接管这具身体时，这具身体的状态就不好，否则他也不会猜测原主是力竭而死的，遇到狼妖，超频身躯，则让这本来就岌岌可危的身体雪上加霜起来。 强撑着身体抹去气味，已经算是竭尽全力了，若是在遇到同样程度的妖魔，那可就毫无疑问要他的命了。 ——同样程度的妖魔吗？ 曲直隐约有了想法。 因为他感觉到，这股视线，虽然看着他的后背，却没有任何异动。 为什么不动？ 或许，在视线的主人看来，它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就像野兽一样，野兽只会挑自己觉得能赢的对手来打，或许妖魔也是如此。 或许在它眼中，曲直并不是可以轻易取胜的对象，有可能两败俱伤，因此它在等，等他露出薄弱一面的时刻。 想到这，曲直似乎想通了什么。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感谢起这具苍老身躯的表情管理能力了，也不知道是太老了，表情僵硬了还是其他原因，他哪怕再痛，也很难表现表情上。 换他原来的做法，即便能够扛得住这股痛楚，肯定是咋咋呼呼的吸着凉气，一边骂娘一边赶路的。 恐怕正是因为这种冷静的表现，才让它错估了曲直的状态，选择审时度势起来。 在数不胜数的坏消息中，他终于察觉了好消息。 它在等机会，天成又何尝不是在等呢？ 只要这具身体喘过气来，即便再次遇见狼妖那种级别的对手，也不是不可能对付。 想到这，他终于松了口气来。 暗中的窥视者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只要他接下来沉住气，想办法缓和身体的伤势，就能轻易解决掉身后的小尾巴了。 打定主意后，曲直踩着露出小溪的石头，闲庭信步般度过了溪流，表现中没有任何疲态。 这个林间小溪两岸是沙石相间的滩地，并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如果他假意离开，然后去而复返，说不定能够看清身后的小尾巴究竟是什么。 但只是略微思索一二，他便打消了自己这番想法。 那小尾巴肯定有气味追踪的能力，若是发现某个地方气味更浓烈一点，说不定就会发觉自己被发现。 他可不想这么早打草惊蛇。 曲直想到这，便按耐住好奇，继续赶路起来。 他能感觉到，穿过小溪时视线短暂脱离，但很快又追了上来，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果然，那暗中窥视者的目标就是他。 曲直并没有继续深入林中，而是往返几趟，就像是一条波浪型曲线，一边沿着下游前进，一边来回往返小溪，让自己的气味越来越淡。 但无论他怎么往返，那条尾巴都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终于，曲直停下了脚步，就像是在滩地旁扎营休息一样。 再不停是真不行，因为他快到极限了。 年迈的身体，体力恢复速度是真的慢，即便他已经尽量减缓步伐，但还是累的不行。 换一具年轻的身体，绝不会这么累的。 心中抱怨着，但他依然不动声色，盘腿而坐，长剑横在膝上，就像世外高人般打坐休息着。 他不知道真正的高手休息时应该如何表现，但不妨碍他演出自己心目中的世外高人。 表演似乎有点用处，在他停下后，视线就保持既不靠近，又不远离的距离，暗中窥视着他。 趁此机会，他便抓紧时间恢复状态。 好不容易获得了些许喘息之机，体内那无处不在的灼烧感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每当视线略有异动时，曲直都会恰时行动起来，挥舞着长剑，将靠近他身边的飞虫斩成两半。 ——绝世高手的身体，拥有斩下飞虫的本能很合理吧？ 不管合不合理，确实吓住了暗中的窥视者，这就够了。 通过周期性宣扬自己宝刀未老，曲直成功为自己争取了不少喘息之机，也让他调整了下状态。 这具身体虽然老迈，但对身体内部的感知能力，似乎格外卓越。 只要曲直愿意，便可以一点一点剥离外界的信息，只留下对体内环境的感知。 这也让他能够看清体内的伤势程度。 就像盲人听力格外灵敏般，在丧失了某部分感知能力后，其他感官便会代偿，弥补这部分缺失的感官能力。 而当他封闭了绝大多数对外界的感知后，对体内的感知，就像是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一样，让他能够看到自己体内的伤势等级。 不仅如此，他还能看到自己体内运动对伤势的影响，就像对身体某部位造成适当的压力，可以有效缓解伤势一样。 当然，现在他不能示弱，因此曲直尽量在挥剑示威时，或者静态运动，想办法缓解部分伤势，调整身体。 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他才终于睁开眼。 调整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揭开窥视者的真面目了。 第六章 暗中窥视者的真面目 在休息许久后，曲直再次行动起来。 他就像以往一样，再次跨过小溪，走入林间，失去了踪迹。 而发现那道身影消失后，未知的黑影按耐住自己的躁动，就像以往等了片刻，才行动了起来。 正当这道黑影小心翼翼的穿过溪涧，来到对岸，便发觉气味似乎有些不对。 似乎，气味的主人并没有走远。 又或者说，还在原地。 正当黑影意识到这点时，一抹寒光斩开了灌木，而就在即将斩下黑影头颅的刹那停了下来。 “你，是谁？” 曲直困惑的问道。 因为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想象中择人而噬的妖魔，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孩子。 一个长着毛茸茸狼耳朵和尾巴，满是污垢的小孩子。 面对近在咫尺的利刃，这孩子就仿佛被吓傻了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曲直能够看得出，这孩子是真的被吓傻了。 真正的妖怪，会这么容易被吓傻吗？ 比起妖怪，这孩子更像是一个不韵世事的普通孩子。 可如果不是妖怪，又怎么会有着野兽特征？ 总不可能，这个东方奇幻世界还有西幻的兽人吧？ 画风都不一样吧？ 曲直心中有无数的困惑，他明白，自己的困惑也许都能从眼前的孩子身上得到答案。 只要，眼前的孩子能听懂他说话就行。 然而那孩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究竟是哑巴，还是听不懂他的话。 没有继承记忆还是麻烦啊。 即便曲直能够想办法挖掘这具身体的战斗记忆让自己变强，但这个世界的常识，文化，语言文字，他一概不知。 来了这么久，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与这个世界的人类沟通。 眼前的孩子，应该不算是人类吧？ 即便心中隐约知晓这点，但看着那孩子的眼神，他依然无法将其视为妖魔妖怪。 和人类如此相似，简直是犯规。 哪怕知晓这孩子未来可能会成长为妖怪，他也无法对孩子样貌的家伙下杀手。 他觉得，自己一旦下手了，自己心中的某种东西就会崩坏。 “不要再跟着我了，不然我不保证，下一次我的剑会及时收住。” 曲直说道。 然而对他的话，狼孩毫无反应。 “听不懂？好吧，听不懂也正常，反正不要继续跟着我了。” 曲直挥了挥剑，做出驱赶的动作。 面对尖锐的利器，狼孩终于有所反应，下意识退避了几步。 “就是这样，不要再跟着我了。” 曲直扭头就走，同时感知着身后的视线。 若是在他露出后背的瞬间，那看似纯良的狼孩就扑了上来，那他便会毫不犹豫将其斩杀。 尊老爱幼的前提，是对方并没有打算加害自己。 若是打算有害人之心，再小的孩子也是畜生，他也可以心安理得的将其视为非人杀死了。 只可惜，那狼孩并不打算这么做。 在他转身走后，狼孩愣在原地一会，紧接着没过多久，一股熟悉的视线，又跟了上来。 那熟悉的举动，让曲直怀疑自己是否表现得过于友善了，明明都那么做了，难道那孩子，就那么笃定自己一定不会下杀手吗？ ——确实如此。 这具身体的原主会如何行事暂且不论，至少前一天还身处现代社会的曲直，做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既无法狠心，又无法相信，他也只能让那孩子就这样若即若离的尾随下去了。 也不知晓究竟过了多久，日头逐渐落入西山。 说起来，是西山吧？ 这个世界，真的还是东升西落吗？ 说不定这个世界太阳真是从西边升起的。 进行了一天的体力活动，曲直确实感到了饥饿。 再不吃东西，他一定无法撑到下一天的。 可对野外求生一窍不通的他，究竟要如何才能在野外生存下去呢？ 只能寄希望于这具身体的战斗记忆了。 曲直再次回到小溪附近，他脱下布鞋，赤着双脚踏入清澈见底的溪水中。 溪水流过肌肤，他随之感受到水流的流势。 在正常的水流之中，似乎掺杂着异样的波纹。 在感受到这一点时，心未到，剑先至。 他还未彻底反应过来，利剑便穿过石头缝隙，洞穿了躲藏其中的一条大鱼。 长剑刚好刺穿了大鱼，却没有与石头发生任何碰撞。 这具身体对力量的控制，对环境的感知可谓是登峰造极，每当这种时候，曲直都会感叹自己究竟穿越到什么样的人身上了。 然而即便这个老号再牛逼，他也依然想换回自己原本的账号。 比起回光返照的牛逼哄哄，他更想长命百岁的平平淡淡。 好不容易抓到鱼，也不可能直接下嘴。 作为现代人他可无法接受饮毛茹血，至少在无计可施之前，他都得尝试生个火才行。 旁边便是无人破坏的生态区，因此找些柴火并不难，难的是生火。 曲直并不喜欢整活，因此也不可能随身带个打火机来咬，生火也只能用老办法，钻木取火。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是如此多才多艺，还是其他原因，曲直发现，自己不管拿的是什么，只要略微熟悉一二，便能迅速掌握。 明明是第一次钻木取火，可他却能轻易掌握其中的技巧，然后熟练的就像本能。 很快，他便钻出了高温的木屑来，但看着木屑在凹槽中泛起的些微火星，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看蚊香一样。 是在烧吗？ 确实是在烧。 但就是不起火。 他确实钻了啊，但为啥就是不着火呢？ 难道他还漏了什么？ 正当曲直困惑时，一团蓬松像是棉絮之类的东西，被一只小手送到他眼前。 看着这东西，曲直确实恍然大悟起来。 木头的燃点确实高，但若是换其他易燃的东西来引燃不就好了？ 他毫不犹豫接过了易燃物。 “谢了啊。” 随手将木屑倒入其中，再缓缓鼓风，便逐渐看到一股火焰缓缓生起，再将其置入早已准备的柴火之中，一个火堆便完成了。 等等，他在跟谁道谢？ 曲直此时终于回过神来了，看到了火堆旁的狼孩。 狼孩望着被他穿在剑上的大鱼，咽了口唾沫，腹中十分恰当的传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第七章 多愁善感的现代人 夜色降临，一老一少在火堆附近烤着火，啃着烤鱼。 不是别人，正是一个脏兮兮的狼孩，与一个皓首匹夫。 当狼孩在曲直毫无戒备的状态下，摸到他身边却没有攻击，而是提供帮助后，曲直便打算，尝试相信这孩子一二了。 之所以会下这种决定，是因为他觉得绝世高手的本能比他的判断更好。 既然这具身体原主是绝世高手，恐怕也能做到像是杀意感知之类的事情，而他并没有在狼孩身上感觉到攻击性的意图，正因如此，才会在专注生火时被他摸到身边。 既然如此，尝试相信有何不可呢？ 反正即便遇到了最坏的可能性，也有这句身体的本能来兜底。 至于不相信这具身体的本能？ 开玩笑，若不是开发出这具身体的战斗本能，曲直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现代人，真的能有斩杀狼妖的能力吗？ 他能活到现在，绝大多数都是依靠这具身体的战斗本能，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怀疑的必要吗？ 在想通这些后，曲直就变得坦然了起来。 若是因这种选择死了，他只能叹息一声，认为命中注定如此。 但若是因为猜忌怀疑孩子的善意，伤害对方…… 他的良心会痛的。 共情能力太强不是好事啊，尤其身处这个妖魔世界，小说里不都是铁石心肠，动不动灭人满门，斩草除根的主角才能活下去吗？ 就像这个狼孩，有狼的特征，与之前遭遇的狼妖如此相似，即便认为是狼妖之子也不奇怪吧？ 他这样接纳真的没问题吗？ 难道不应该及时下手斩草除根？ 非要等这孩子找到他的弱点复仇才后悔吗？ 哪怕理性告诉他，有一千条一万条斩草除根的理由，可他却依然无法下手。 因为他的观念，依旧是现代人的观念。 这样的他真的能在这个群魔乱舞的世界中生存下去吗？ 秉持着这股疑虑，啃完烤鱼后，曲直最后给火堆添了一把柴火，便躺了下来。 不要问为啥毫无戒备的躺下，因为坐着睡对脊椎不好，尤其是年迈的老年人，会腰间盘突出的。 火焰驱散了夜晚的寒冷，让他的身躯暖洋洋的，很快，他就闭上了眼，呼吸均匀起来。 在曲直好像睡去后，狼孩站了起来，火焰的悦动让他的身形明暗不定起来。 他看向了曲直。 他能看到，曲直就这样毫无戒备的躺在地上，就仿佛只要随手一弄，就能杀死这个孤寡老人。 他也能看到，哪怕像是入睡，曲直依然伸手搭住剑柄，就仿佛随时都能够握剑杀敌一样。 看了不知多久，狼孩也躺了下来。 他躺在火堆旁，躺在内侧，看了曲直最后一眼，便也闭上了眼，就仿佛进入了梦乡。 而此时，曲直握住剑的手，似乎松开了些许。 ———— 春光明媚，本来是美好的一天。 但不知何时起，从山间散发出不详的黑雾来。 黑雾遮天蔽日，吞噬了光芒，让村子宛如鬼蜮。 “大伯，二伯……” 她的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只是与往日慈眉善目的样子不同，此时他们眼神通红，就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而就在野兽扑咬而上的瞬间，一道高大的身影阻挡了他们。 “青儿！走！” “爹……” 在高大身影的带领下，他们逃跑着，但无论怎么跑，都像是无法逃出黑雾的范围，整个世界就仿佛错乱了一样，变得怪诞且离奇。 而在这里，她所熟悉的人，都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变得一样的疯狂，一样的毫无理智，就像是真正的野兽一样。 正当他们绝望之时，一道寒光斩开了黑雾，也斩开了群魔。 就仿佛终于找到了方向一样，他们跟随着那道寒光，逃离了黑雾的世界。 接下来，到底要去哪？ 他们的家，已经被黑雾吞噬了，又能去哪呢？ 她虽然略感迷茫，但看到身旁高大的身影后，终于感到安心。 只要有爹在的地方，就是家。 只是，逃离黑雾后，爹似乎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变得眼睛发红，偶尔会盯着她，就像看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肉块，露出尖锐的牙齿来，让人陌生，让人恐惧，就仿佛爹不再是爹一样。 哪怕，很快他总能压制下去，但这种趋势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青儿……” 他低声呼喊着，就像是野兽的嘶吼。 “爹，我在的。” “爹……接下来要跟你玩捉迷藏，你要躲起来，藏好气息，不要发出声音……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 “我不想玩捉迷藏……” 她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一声怒吼打断了。 “躲起来！快！不要被爹发现！” 这声嘶吼，就像野兽的咆哮，又像是困兽犹斗的哀鸣。 不知是在恐惧的驱使下，还是命令的驱使下，她逃跑了，从她最亲近的人，从爹的身旁逃跑了。 接下来，究竟要去哪？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在失去了爹之后，她就像是再次回到了那个被黑雾吞噬的世界中，毫无方向，迷茫而不知所措。 而在这样的世界中，她似乎再度看到了那道寒光。 那道带着他们走出黑雾的寒光。 这个时候，爹就仿佛再次站在她身边一样，牵着她的手，追赶着那道光芒。 她奔跑着，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追逐着那道微弱的光芒，最后，那道光芒就像是触手可及一样。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道光芒，只是她就像回想起什么般，转头看向身边。 不知何时起，爹就不再牵着她的手了，只剩下躺在地上的尸体，用无神涣散的眼珠望着她。 那死不瞑目的面目，死死烙印在她脑海中。 不知为何，泪水无法抑制的涌现着。 “我已经躲好了，可为什么你不来找我呢……” 她抱着头，无声的痛哭着。 ———— 清晨的阳光洒在鼻翼上，曲直缓缓睁开眼来。 一晚上过去，他的危机感应雷达并没有触发，也顺利活到了白天，应该是一夜无事发生吧？ 只是，在尝试活动身体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一只手消失了一样，没有知觉了。 而当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边时，看不到自己的剑，也看不到自己的手。 他只看到一团毛茸茸的毛球。 第八章 人类的踪迹 猫和狗是不同的。 猫往往毛发柔顺，而狗狗不打理的话，往往乱糟糟的，而且还容易有异味。 之所以会这么说，因为曲直切实感受到这一点。 狼也算是狗吧？ 在发现自己的手臂被毛球吞噬后，曲直一开始确实吓了一跳，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吞噬他手臂根本不是啥毛球妖怪，只是蜷缩成一团的毛孩子而已。 那狼孩枕着他的手臂，自己睡得倒是舒爽了，但他却酸爽了。 血液流通不畅，让他下意识觉得自己的手就像是消失一样。 曲直本来想骂骂这个毛孩子，但一看到那孩子醒来眼中流露出的那种无助和迷茫，却又是心软了。 ——反正也听不懂，骂了也是白费口舌。 用这种理由说服自己后，曲直活动起筋骨，让血液再次流通起来。 否则他怕自己这身老骨头再出什么毛病。 一边享受着右手好似雪花屏般的酸爽，他一边活动着筋骨。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之前战斗产生的拉伤，暗伤，勉强算是好了个七七八八。 至少再遇到类似的狼妖，他也有一战之力。 在抓鱼解决早餐后，曲直思考起接下来的去路。 一晚上无灾无难，让他发现，也许这个世界，妖魔并非泛滥到随处可见。 若真是随处可见，他也不可能露宿一晚安然无恙了。 可事实是别说妖怪了，他就连体型大点的野兽都没看到几只。 既然他这样的孤寡老人都能活下来，更别说年轻气壮，有组织性的人类了。 所以人类聚集地一定是存在的，之所以他会一来就遇到妖怪，纯粹是因为运气不好，穿越到错误的时间和地点了。 但凡换一个地方，指不定都是安平盛世。 所以，接下来怎么走？ 继续沿着下游前进吧。 曲直看向小溪流动的方向。 生物是需要水源才能生存的，既然如此，只要沿着溪流，便能找到人类的聚集地。 哪怕这条溪流供应不了太多人取用，但至少也有个人类村庄之类的地方吧？ 能找到这样的地方，他就算在这个世界前进了一大步。 至于语言不通，无法沟通的问题，那就不是他现在需要担心的。 想清楚方向后，曲直便拔起剑，行动起来。 大概是觉得时刻拎在手上，怪累的，曲直便找了根藤蔓，将剑绑起来背在身上。 哪怕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但他却感觉自己好像真正的大侠一样，仗剑走天涯。 他现在的身体，称之为大侠似乎也没有问题。 小时候的理想在长大后以一种奇奇怪怪的方式实现了，究竟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呢？ 曲直哭不出来，也笑不起来。 在处理好一切后，他起身行动起来，只是不知为何忽然停下脚步，望向身后。 他看着那个面露迷茫的狼孩。 “走。” 说完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至于狼孩愿不愿意跟上来，就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即便内心是如此想的，但在发现熟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紧跟不放时，他在内心深处不知为何却松了口气。 他害怕那孩子离开自己视野就遭遇意外吗？ 也许他并没有那么圣贤。 他只是单纯的害怕孤独而已。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狼孩也没有那么多猜忌了。 远的不说，光他睡着的时候，那孩子就能趁着他手臂束缚，不便行动时拿起剑，一剑砍了他。 但那孩子并没有这么做。 光凭这点，就足以他付出基础的信任了。 至于未来可能会背叛？ 那就等未来再说吧，他太老了，老的无法看到未来了。 负剑而行的白首剑客，以及跟在身后的小尾巴，就这样沿着河流的流向，一直前进着。 渴了喝溪水，饿了抓鱼吃，就这样，一直走着，一直走着。 走了不知多久，走到林野渐稀，视野开阔，他看到了一片平原，以及一条还算平整的道路。 ——这或许应该称之为所谓的官道？ 既然是道路，那么道路的另一端一定连接着村镇，正因如此才有修路的价值。 曲直看了眼越来越崎岖的水路，以及还算平整的官道，明智的选择了接下来应该怎么走。 走上真正被人修建的道路，而非河水冲刷出来的河滩，曲直有些感慨万千，心中更有些莫名的忐忑。 毕竟沿着这条路，便可以毋庸置疑的见到这个世界的人类。 而他作为穿越者，在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究竟要怎么适应这个世界呢？ 不，先不想那么远。 曲直看了眼身后的小尾巴，以及小尾巴身上那无法遮掩的真正尾巴。 他反而应该想想，怎么把这狼孩带进人类镇子不被发现比较好。 毕竟按照他的理解，古代村镇对妖怪的态度，不说是中世纪魔女狩猎，恐怕也不会相差太多。 到时候被发现他身边有这样的妖怪，指不定也要一起负担连带责任，然后一起烧死。 如果他身上的衣服多点，说不定可以脱下件外衣给这孩子遮挡外貌。 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他脱了衣服，自己反而要成为不穿衣服的变态。 不对，他现在是老头，所以应该是不穿衣服的老变态。 得想办法找兜帽或者斗篷之类的东西，给这孩子遮挡一下…… 正当曲直思索如何处理时，他隐隐感受到地面传来了一股震荡。 极其微弱，却以不慢的速度靠近着。 他转身望向身后，隐约发觉一道黑影在视野尽头浮现，看起来似乎是一辆马车。 ——终于要遇到了吗，这个世界的人类。 曲直内心忐忑起来，同时靠近狼孩，将那孩子挡在身后。 他明白，自己能不能混进人类社会，成败就此一举了。 那赶路的马车，既是风险，也是机会。 处理得当，什么问题都不会发生，处理不得当的话…… ——他又得野外求生了。 深呼吸一口气，曲直设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可能性，以及相应的应对措施，同时等待着马车的到来。 哪怕他脑海中设想过无数的可能性，可当马车真的到他面前时，他仍然感觉自己脑海一片空白。 牛马？ 第九章 牛头马夫 曲直设想过很多可能性，也针对那些可能性，想出很多种解决办法。 就例如他针对可能语言不通，想出了佯装聋哑人的解决办法，只要装成又聋又哑还不识字的老头，就可以完美避开语言问题。 此类设想还有很多，但这些设想都在真正看到马车时被击碎了。 马车是正常的马车，与他在影视剧里看到的一样。 然而车夫却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雄壮的身形，坚硬的牛角，牛一样的脑袋，这不就是牛头人吗！ 望着眼前一幕，曲直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起猛了？ 否则他为什么会看到牛头人在骑马？ 这不就是…… “妖怪？” 曲直的声音似乎吸引了牛头车夫的注意，牛头先是慌了一下，连忙回头看一眼身后有没有什么东西，紧接着才松一口气。 牛头车夫缓缓停下了车，半是埋怨的看向他。 “大爷，你别吓我啊，说什么妖怪，吓我一跳。” ——难道最像妖怪的不就是你吗？你不是妖怪难道还是阴差吗？ 那不是更吓人了吗？ 曲直默默在心中吐槽着，却没有直接说出口。 因为他隐隐觉得，这个世界，或许与他想象中的古代世界，略有些差别。 牛头车夫歪了歪头，看到了之前被曲直藏在身后的小尾巴。 “看大爷你们的样子，也是从青帮那边逃难过来的吧？那里现在变得可真吓人。” 青帮？ 为啥这么说？ 不清楚的名词又多了一点，曲直却没有直接问出口，因为这是穿越者的职业素养。 面对困惑的事情要旁敲侧击的打听，而不是直接问，直接问就暴露了你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穿越者了。 “可怜的小崽子，这么小就被卷进这种事情……” 牛头车夫看了眼狼崽子，露出怜悯之色。 “大爷，我车上还有些空位，要不你就坐我的车，一起走吧，看你们的样子，也是去清水那里。” “好。” 虽然有很多东西搞不懂，但曲直现在的身体并不支持他表露出多少情感，因此即便困惑再多，面色依然毫无波动。 “大爷，委屈你了，车上东西有点多。” “不碍事。” 曲直坐上了车，隐约看到车上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其中有着看不出物种的骨头，也有不知是什么东西做成的肉干。 ——牛不是食草动物吗？ 还未等曲直发问，牛头车夫便自己主动开起了话茬，就像现代的出租车司机一样。 也许，他主动邀客，也是觉得路途孤独，想找个伴聊聊天而已。 “本来想去青帮做生意，可结果遇到这种事，如果不是跑得快，不仅货要丢在那里，指不定人也要丢在那里。” “现在的世道是这样的。” 曲直说出了这百搭百灵的万能话。 只要对方吐槽生活疾苦，情感不顺，儿女不孝，都可以套用这种万能回答。 因为比起自己身上找问题，绝大多数人都更喜欢从外界找问题。 “是啊，确实是这样。” 牛头车夫叹了口气。 “现在这世道，走南闯北也危险，哪怕在家待着也有可能祸到临头，就像现在的青帮，好端端无事在家，依然出祸事了。” “对了，大爷您看起来不像是青帮人吧？” 牛头车夫说到这，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哪怕心中再慌，曲直也只能强装镇定。 “这也能看得出来吗？” “那不是废话吗？” 牛头车夫憨憨一笑。 “青帮多狼种，大爷您这样的我真没见过，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人……” 听到牛头车夫的话语，曲直心头一凛。 因为在这番话语中，他似乎猜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内容是因为时间穿越，导致一个世界出现了第二条时间线，哪怕这个世界看起来和常人一样，但本质上都是妖怪替换的。 而真正的人类，早已被妖怪吃光了。 他现在，似乎便是这个妖怪世界中，唯一的人类。 他看向了牛头车夫毫无戒备的脖颈。 他相信，只要自己全力以赴，一定能够杀死不设防的牛头车夫。 可是，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在对方先一步为自己提供善意时，他却要因为猜忌，回报以恶意？ 曲直默默叹了口气。 他果然并非杀伐果断的狠角色啊。 只是他不禁看向了狼孩。 如果说这个世界妖怪已经替换了人类，那自己是不是他们口中的妖怪？ 在人类视角看来的斩妖除魔，在他们视野中是不是妖怪为祸一方？ 那狼人或许正是看出他是妖怪然后跟他不死不休？ 在这种异类作为主导，人类反而是异类的世界中，他到底该怎么活下去？ 哪怕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曲直却不禁心情沉重起来。 但他的沉默不言似乎被牛头车夫解读成其他意思。 “大爷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只是随意说说而已，每个人都会有不想回答的事情的。” 牛头车夫说到这，便绝口不问曲直相关事情，只是分享自己旅途的见闻，而曲直也只要应和几声，便能大概糊弄过去。 因为牛头车夫需要的也不是什么高人与他高谈论阔，而是只需要一个谈话者，让他觉得旅途不再孤独，不再寂寞而已。 拜牛头车夫所赐，曲直倒是知道了某些不认识的地方出现旱灾，常年无雨，颗粒无收。 在那种绝望下，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惨状。 光听这番话，曲直倒是想到了历史书上简短的记载。 岁大饥，人相食。 本来是很悲伤的话题，可看着牛头车夫和一旁的小狼崽子曲直却没有多少代入感。 ——食肉动物吃食草动物难道不是正常食物链吗？ 曲直根本无法想象，妖怪替换人类的世界，历史究竟是如何发展的。 尤其是这个世界的妖怪看起来物种繁多，并不是只有一个类型，就更加无法理解了。 光是人类因为肤色文化差异，就会打得狗脑子都出来，妖怪种类那么多，远远超出了肤色差异，指不定都有生殖隔离了，他们又是如何才能建立稳定秩序的？ 想不通。 第十章 怪诞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曲直能够显而易见的看到周围的行人变多了。 因为马车内视野有限，而行人往往带着斗笠或者其他东西遮挡日光，曲直也无法看出他们都是些什么品种的妖怪。 只是，哪怕心头已经带了他们是妖怪的偏见，可在看到那晒到黝黑的皮肤，单薄的身形，都会让曲直内心隐隐有所触动。 当一个世界的妖怪组成了人类般的社会组织，那么他们究竟算是人类，还是妖怪？ 人类的定义真的只看外形吗？ 曲直想不通答案，这种深层次的哲学问题，对他而言太超纲了。 毕竟这具身体只给了他绝世高手般的战斗本能，却没有给他相应的阅历和脑子。 哪怕外表看起来再老，他终究是二十岁的年轻人而已。 “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透过牛头车夫，曲直能够看到一个还算繁华的镇子出现在眼前，或许没有现代都市的高楼大厦，却也另有一番乡土人情。 “多谢了。” “不必客气，顺手为之罢了。” 牛头车夫洒脱一笑，便驾车远去。 曲直视野从马车上脱离后，看向眼前的小镇。 人流熙攘，车水马龙，两侧的街道有着各式各样的店铺，若非行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动物特征，曲直都以为这是个正常古代世界了。 但这个世界并不正常，又或者说，对他而言并不正常。 或许对世界来说，他这个人类才算是异常？ 错的究竟是自己，还是世界呢？ 曲直不再多想，只是走进镇中，环顾四周。 不知是世界形态相似的缘故，这个世界的语言和他原来的世界相差无几。 想到这，曲直瞥了一眼身后的狼崽子。 至于那个狼崽子为啥听得懂他的话却不回答…… 可能因为他是哑巴吧。 语言确实共通，但文字却不是如此，属于有些差异，但差异并没有想象中大的那种。 因此，曲直能够看得懂周围店铺上究竟写着什么。 虽然不像简繁体那样轻易看懂，但也相差不多，除了一些字需要连蒙带猜外，其他的字基本都能看懂。 但也仅限于看懂而已，如果让他写字赚钱那确实做不到。 而除了代写赚钱外，他这样的老家伙又如何才能赚钱？ 算命？ 表演才艺？ 他可通通不会。 总不能去打工吧？ 先不说他愿不愿意，真的会有人招收没有任何手艺的老家伙吗？ 前途无亮啊…… 曲直在心中叹了口气，可脚步却从未停过，穿过人流，一点一点用自己的双脚和眼睛亲身去体验这个世界。 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人类消失，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哪怕曲直这样的人类老头还背着一把剑，却也没有吸引来太多的目光。 顶多看一眼便各做各事了。 而小镇的繁华，似乎也吸引了他身后狼孩的目光，曲直能够感觉到，那孩子的视线偶尔从自己身上转移，回头一看，却发现那孩子在盯着什么煎饼果子之类的小吃。 ——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像人呢？ 如果这些妖怪表现出不像人的特质，曲直就不会丝毫觉得共情了，可他们表现得太像人了，就像是真正的人一样。 这种表现，让他甚至怀疑自己斩杀狼妖究竟是对是错。 毕竟，以己度人，只要换个角度，若是人类社会见到一个异类妖怪，自己又会怎么做？ 他得出的答案让他觉得很难受。 不知是为了满足自己无聊的圣母心，他摸了摸身后狼孩毛茸茸的脑袋。 “等有钱了，就帮你买。” 狼孩忽然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那道高大的身影，瞳孔中倒映的存在，似乎与什么东西重合了。 不知不觉中，眼泪从眼角渗出，划过脸颊，滴落在地。 这一幕，让曲直有些慌了，小孩一哭，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麻烦。 他可从未处理过类似的事情。 最后，也只能采取自己阅片无数的取得的经验，蹲下来，抱住这个孩子，缓缓拍打着他的背。 大概是电影里都是骗人的，哪怕抱住了，依然哭个不停，泪水打湿了曲直的衣襟，这个孩子在无声的哭泣着。 在这个人声鼎沸的世界中，悄无声息的哭泣着。 因为没有声音，无人注意到他们，行人从身边走过。 若不是挡在路上，恐怕也没有人会多看他们一眼。 他们就像远走异乡的异客般孤独。 曲直拍着怀中的孩子，并没有丝毫安慰的言语，他也不会说这种肉麻的话。 他只是这样做了。 也不知晓究竟过多久，那孩子才停止了哭泣，即便不哭了，却还是抱着他，似乎不愿意松手一样。 “别抱这么紧，我不会走的。” 曲直无奈的摇头道。 “真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了怀中传来了一道声音。 一道沙哑，似乎带有祈求意味的声音。 “嗯，不会的，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 曲直说道。 狼孩一言不发，只是伸出了手，勾起小指。 ——这个世界也有类似的习俗吗？ 曲直摇头失笑，却直接勾住了小指。 一只老手，与一只小手拉起了勾，就像是决定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般。 终于，在这之后狼孩松开了手。 正当曲直觉得可以正常逛街时，一只小手主动抓住了他的手。 小手抓的很紧，就像生怕他消失了一样。 曲直略微一愣，却没有任何抵抗，只是同样紧紧握住了这只小手。 大手牵着小手，再次走上了街头。 这一次，曲直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视线，再也没有偏向其他地方。 ——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正当曲直思索时，忽然觉得身上多了道视线紧盯不放。 还未等他转身望去，便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大爷，您身上的剑，能否借我一看？” …… 在一处偏僻的角落，一辆马车停留在此。 牛头车夫打开了车上的货物，拿起一颗犬科动物的头骨观摩了起来。 “接下来，去哪才能处理掉这些狼肉狼骨呢？” 第十一章 浑然天成 是在叫我吗？ 也许，突然听到身后这种声音，其他人会产生类似的困惑，但曲直不会。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有股视线确实盯着他的后背，尤其是在他背上长剑的周边打转。 他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家铁匠铺。 铁匠铺的外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农具，铁器，而这些铁器中央，站着一个长着扭曲犄角的黝黑汉子。 曲直感受到的视线，便是来源于他身上。 那汉子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热切视线，看着曲直。 又或者说，是看着他身上的剑。 ——自己身上的剑，果然有所不凡吗？ 对这点，曲直并没有太奇怪，毕竟这具身体的设定本身就是绝世高手，随身携带的剑如果是凡品才奇怪。 不求像独孤求败一样的玄铁重剑，但应该也材质不凡才对。 如果在现代，遇到这种看一眼的要求，他恐怕会直接大方的借出去，可这个世界终究不是他所熟悉的现代世界了。 他只是不愿意滥杀无辜，不意味着他是个不知变通的蠢货。 “借你一看对我有什么好处？” 曲直直言不讳的问道。 生存，是他和小狼崽现在遇到的最大问题。 若是没有钱，他们就无法在城镇生存，指不定就要留宿野外。 所以，想方设法赚到钱，是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 生活富裕的人，可以站在道德高地指责他就像是钻进钱眼一样，但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会如此斤斤计较呢？ 听到他的询问，铁匠脸上的热切一僵，紧接着似乎是在思索如何出价一样沉思起来。 过了会，铁匠才抬起头来。 “一钱如何？” ——一钱是多少钱？一块钱吗？ 一块钱就想看他的宝剑，毫无疑问是天方夜谭，毕竟一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块钱什么都买不了。 只是曲直并没有因此怒火攻心翻脸，毕竟变成这幅老迈身躯让他的情绪都变得迟暮起来。 他只是着看向一旁的餐饮店，随口问道。 “一钱能买多少饼？” 铁匠一愣，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问出这种问题一样。 就像是在现代，有人询问一瓶最普通的矿泉水多少钱一样。 “我们是逃难来的。” 曲直只是如此说道，便让铁匠恍然大悟起来。 毕竟，哪怕是一瓶普通矿泉水，在旱灾的地方，显然会更加昂贵。 因此，铁匠倒是能够自我脑补出一出八旬老汉逃难路上吃亏太多，所以事先询问的理由来。 “我没记错五文钱一张饼，一钱能买二十张咧。” 也就是说一钱是一百文吗？ 够了。 只要把剑借出去，就能赚到二十张饼的钱，显然足够让他们在城镇中生存几天。 “可以，但只能看。” “只是看就够了。” 在铁匠热切的目光下，曲直牵着小狼崽的手，来到铁匠铺旁边，随手把长剑从藤蔓中拔出，放在摆放铁器的木桌上。 铁匠立刻迫不及待的观摩起这柄长剑。 明明在街头上，曲直背着这柄长剑许久都无人问津，可不知为何，铁匠却像是能够从长剑上看出什么般，看得目不转睛，看得聚精会神。 那眼睛，都恨不得贴到了银亮的剑身上，看清剑上的每一寸细节。 只是他要再一步鉴赏时，却被一只老手按住了。 “只能看而已。” “当然，当然。” 犄角铁匠捂着脑袋笑了起来。 曲直之所以如此做，并非他钟情于剑，将剑当成了老婆，不让别人亵玩。 剑又不能变成人，曲直也并非这具身体原主，对剑毫无感情，因此这柄剑即便借给别人把玩也并无不可。 ——只是，得加钱。 铁匠若是不肯主动提出加钱的要求，就别怪他界限分明，说是只能看那就真的只能看。 也不知是观摩了多久，铁匠才心满意足的抬起了头，赞叹道。 “好剑，好剑。” “这柄剑那里好了？” 曲直直接问道。 他明白，自己作为剑的主人这么问，不会被当成不了解而问的，而是会被当成想要考校对方一二才问的。 果不其然，铁匠根本没有怀疑过曲直压根对剑一窍不通的可能性，十分干脆的回答起来。 “剑身通亮，毫无锻痕，这等浑然天成的锻造技艺，根本闻所未闻。” “也许只是看着好看的样子货而已。” 曲直随口反驳道。 “老先生您就不必骗我了。”铁匠笑吟吟的看着他，“这柄剑究竟是不是样子货，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剑身上的痕迹，证明这柄剑斩杀了不知多少强敌，能够目睹一眼这等神兵利器，实属三生有幸。” ——被看出来了吗？ 倒也不意外，毕竟比起他，铁匠才是看兵器的行家，眼中更是不知见过多少兵器了。 哪怕他已经洗去了剑身上的血迹，但他却无法洗去剑上留下的痕迹。 兵器究竟有没有见过血，对经验老道的铁匠来说，一眼便知。 曲直收起长剑，向铁匠伸出手来。 “给钱。” “好勒。” 铁匠倒是干脆的去拿钱来，一点也不犹豫。 只是把钱递给曲直时，仍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老先生，虽然有些冒昧，但能否告诉我这柄剑是如何打造的？不奢求太多，只要告诉我一点点就可以了。” 铁匠热切的看着曲直，眼神中，甚至有种小孩子想要玩具的那种纯真渴望。 被一个身强力壮的糙汉子以这种视线看着，显然对曲直来说并不好受。 “我不知道。” 曲直给出了金牌回答。 “知道答案的，已经死了。” 他没有说谎。 对曲直而言，身体原主已经死了，因此知道这柄剑如何锻造的人也确实死了。 “这……太遗憾了。” 铁匠面对这种回答，露出显而易见的落寞之色。 “这种绝世锻造技巧，竟然就这样失传于世，太可惜了。” “抱歉，老先生，是我多嘴了。” 铁匠最后还多给曲直塞了一钱，似乎是为了弥补之前贸然打听机密的冒犯。 虽然曲直压根不觉得这算是冒犯，但能多拿钱，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十二章 苦海遨游 噔噔，噔噔，噔。 获得道具：两钱 『那沉甸甸的分量，即便是不苟言笑的白发老人，也会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在心中脑补了获得重要任务道具的音乐后，哪怕表情丝毫不显，但他的心情确实愉快了不少。 “对了，这柄剑叫什么？” 在他离开前，铁匠却忍不住问道。 没有名字？ 或者应该叫『这是剑』？ 看在铁匠多塞一钱的份上，曲直打算好好想一想剑的名字。 突然，他就像想到了什么般，给出了回答。 “天成。” 既然铁匠说这柄剑浑然天成，那么他直接给剑取名为天成，又有何不可呢？ “天成……真是好名字。” 铁匠赞叹道。 ——因为正是从你的话中获得灵感才取得名字啊，自然听着顺耳。 “我也这么认为。” 应和一声，赞扬铁匠的品味后，曲直便牵着小狼崽离开了铁匠铺。 手中有钱，心中自然不慌。 略微看一眼其他人的行动，是如何买东西之后，他便学着其他人的模样，好似这个世界的本土土著般，掏出十文钱来买饼。 自己一张饼，小狼崽一张饼，午餐便有下落了。 “先洗手吧。” 看了小狼崽脏兮兮的小手，曲直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他可不想这孩子用脏手拿食物。 若不是觉得手上的钱还不够住大房子，穿好衣服，他肯定要给自己跟小狼崽都置换一身行头。 看在买东西的份上，倒是从店家那边打了一瓢水洗手，在店家一点一点手动倒水下，曲直耐心的搓揉着那双小手，将手上的污垢一点一点搓洗干净。 “多谢了，店家，下次还来你这。” 曲直感谢道，然而他却只看到店家翻了个白眼。 显然店家不太希望他这样钱少事多的糟老头多来光顾他家的生意。 对此，曲直就当自己没看到一样，拿着两张饼，和小狼崽一起吃了起来。 “小心点吃，别噎着。” ——说起来狼能吃饼吗？ 还未等曲直多想，就看小狼崽一口一口，小口的咬下饼，慢慢嚼碎吞下。 看来确实可以。 这个世界的妖怪，虽然看着就像是野兽一样，但好像没有野兽的那种习性，就例如没有肉食动物就必须吃肉，食草动物就必须吃草的规则。 之所以会这么说，因为他既看到猫科妖怪用自己的肉球揉面团，也看到牛头人光明正大的开着牛肉摊。 或许对这个世界而言，牛与牛头人算是两个物种吧，就像现代人没人会把猴子当成自己的同类。 呸。 曲直从嘴中吐出一根猫毛来。 ——果然便宜没好货吗？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没有消费者协会，他指定要投诉把毛落进饼里的店家。 越是深入体验这个古代世界，曲直便越怀念自己曾经所在的现代世界。 现代世界哪怕是他这样的糟老头，也不至于落得没钱就要流浪的地步，至少会有人查找他这样老家伙的户籍，然后想办法送回原址。 至于能不能找得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再怀念，曲直目前都无法回到那个世界。 至少，他得庆幸这个世界没有到西方中世纪的程度，目前只是苦海遨游，还没到粪海蝶泳的地步。 若是真的到那种地步，他这样脆弱的现代人，估计在大街上都无法吃的下饭了。 哪怕现在过得很烂，但只要想到可能有人过得比自己更烂，心情就会好受不少。 ——人类的劣根性啊…… 一边感叹着，曲直看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屁孩往自己的方向闷头跑来。 大概是不看方向，那孩子径直往曲直和小狼崽中间撞来。 这个世界真是麻烦啊…… 曲直略微叹口气，随手将还未啃完的大饼放入怀中，然后将小狼崽拉到身边来。 肉弹冲击。 那小屁孩毋庸置疑的撞了曲直一个满怀，然而曲直甚至等不到一句道歉，那小屁孩便匆匆跑掉了。 这个时代，就连孩子也这样吗？ 如果小狼崽没人照顾，是否也会落入这样的下场？ 曲直叹了口气，随手掂量了手上的钱。 嗯，没少，还多了一点。 他随手将钱放入怀中。 多的那点钱，就当是让那小屁孩买点教训吧。 ———— ——真是太顺利了。 感受着怀中的物件，他只觉得一阵心满意足。 那种老眼昏花的糟老头子，还是陌生面孔，即便钱丢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因为这地界人生地不熟，丢了钱，也只能硬吃哑巴亏。 至于那陌生老头钱丢光了，究竟会落入何等下场？ 那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还活着，就够了。 其他人即便死了残了，都与他毫无关系。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没有能力的老不死，活该去死。 “呦，这不是小乞儿吗？看样子收获不少啊。” 还未等他回到自己的家清点收货，一帮面色不善的老东西便挡住了他的前路。 如果说之前的糟老头一看便是人傻钱多的主，那么眼前一帮老家伙无论是谁看起来都并非善茬。 也许乞讨时他们会露出最可怜的面目，但在人后，在他们这样可以随意揉捏的小乞丐面前，却又是最冷血无情的家伙。 他默默握紧拳头，又知晓自己目前并没有反抗之力，只能吞下心中的憎恨，伸向怀中。 可当他掏出怀中的收获时，眼前的老家伙们猛然变了一副脸色。 “你打发叫花子呢！” 与暴怒的老家伙们不同，小乞丐怔怔的望着手中的东西。 那根本不是钱，只是一张啃到一半的大饼包着几块石头而已。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拿到了钱才对，钱怎么会变成石头？ ——难道？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能性来。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便落到了头上。 不知被打了多久，那些老家伙才吐出一口气。 “真是胆子大了，竟然敢用石头糊弄老子？” “再瞪？再瞪把你眼睛都挖出来！” “按我说，把他手脚都砍了，舌头拔了，指不定都比现在有用。” 那群老家伙讨论着对他的处置，而他只能趴在地上，默默等待着他们的审判。 “别提了，现在的世道，谁还会有闲钱看那种东西，风雨欲来，没人肯浪费钱，留他一双手，至少还有点用。” 一张大手拍了拍他的脸，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次饶过你，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第十三章 天道与人道 老狗走了。 那些老狗或许又要到其他地方摇尾乞怜起来，一想到那些老狗又要在其他人面前摆出谄媚的神色，就令人作呕。 如果他们真的厉害，何必人前一面，人后一面？ 说到底，那些老狗也只是一群吃残羹剩饭的家伙，只会抱团取暖，在弱者面前逞威风。 遇到强者，便会吐着舌头，摇摆着尾巴，趴伏在地，卑微的祈求些许赏赐。 只要扔根骨头，便能让他们欢天喜地。 那种货色，让人鄙夷。 若不是年岁尚浅，他怎么会被这样一帮老狗欺凌到头上？ 他要让那帮狗东西付出代价。 咬着牙齿，心中对老狗的憎恨再度上一层楼。 不仅是老狗，他憎恨那偷天换日的老家伙，他憎恨早点店的老猫，他憎恨所有人。 ——所有人！ 若不是父母早逝，他何必当无人问津的小乞儿？ 若不是讨不到钱，他何必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若不是偷来的钱被偷天换日了，他何必挨老狗一顿毒打？ 恨。 恨恨恨！ 他恨一切，他恨所有人，他恨这世道不公！ 凭什么他们就能快活，自己就要受苦受难？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满身疮痍的小乞丐，眼中酝酿着最深沉的怨恨。 这股怨恨，就仿佛一股火焰，一旦释放，就要无穷无尽的燃烧着，直至烧尽一切。 “有意思，本来想换换胃口，没想到意外遇到了可塑之才。” 小乞丐侧过脸，只看到了一双鞋子，即便只看到一双鞋子而已，那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奢华。 将心中暗藏的憎恨埋藏在心底，他明智的知晓这样的人物并非现在的他得罪得起的。 “我不知道大人您在说什么。” “抬起头。” “小人不敢。” “那难道你非要我低下头跟你说话吗？” 随着话音落下，一颗头颅落在地上。 那张脸上，写满了惊恐，就仿佛遭遇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情般，而断口处还渗透出些微鲜血，就仿佛是刚刚摘下来的水果般，鲜嫩多汁。 而望着眼前的头颅，小乞丐瞳孔一缩。 因为这个头颅并非别人，正是之前离开的老狗其中一个。 危机？ 不，这是机会才对。 摆脱现在苦难的机会。 小乞丐终于抬起头，仰望着眼前的身影。 他看到了，那道高大的身影腰间，还挂着两颗还在滴血的脑袋，不是别人，正是其他两只老狗。 “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吃下去。” 那道身影指了指地上的脑袋。 “证明给我看，我们是同类。” …… 这个世界果然处处是危机啊。 曲直摇摇头，带着小狼崽走开了贴着布告的围墙。 而他身后的布告中，既有为祸一方的匪徒，也有盗窃财宝的盗贼。 而在最偏僻的角落中，则写着附近多了一个择人而噬的妖怪，连灭数门大户。 …… “然后呢。” 小乞丐抹去嘴角的鲜血，看向眼前的家伙。 “好，很好。” 这道身影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确实是可塑之才，这本天道经，就留给你了，只要勤加修行，便能改变一切。” 随手扔下一本书后，这道神秘身影便打算离开。 只是刚转过身，一道声音便叫住了他。 “等等。” “你最好真有事，否则我可没有耐心。” 这次，神秘身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听到这不耐烦的语气，小乞丐咽了口唾沫，如果可以，他自然不希望如此，可他遇到的问题，却又是切切实实的，不得不说。 “……我，不识字。” “不识字……我都忘了还有这回事，果然，不该随便换口味的。”神秘身影摇头叹气起来，“这次我有耐心，只跟你讲一遍，你能记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好。” 小乞丐毫不犹豫重重点头。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补有余。” “故而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富者愈富，贫者愈贫。” “天道平，人道却不平，便以人身代行天道，代行天理……” 聆听着这番话，小乞丐的眼神逐渐发亮起来。 这番话，对他来说就好似真理般，略微一听，便让他醍醐灌顶，受用无穷。 ———— 曲直在找可以住的地方。 如果只有他一人，露宿野外也并非不可以，但他身边还有个狼崽子，要是手里没钱还好说，可手中有钱却硬憋着让小崽子跟自己住野外，跟乞丐抢地方，多少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曲直闲暇时在找自己手上这点钱也能落脚的地方。 几乎快把正个镇子翻一圈了，却也没找到一个合乎心意的地方。 按照曲直的眼光来看，他如今所在的清水不大，但似乎因为是经常有的行人路过，镇上有几家客栈。 但这些客栈，基本收费不低，问了一圈，基本住一晚便基本要花光手上盘缠，更别说客栈里需要付费才能解锁的服务项目了。 当然，指的是洗澡和饮食，没有其他意思。 难道真的只能去客栈了吗？ 曲直思索着。 如果可以，他当然更倾向于找到手上这点钱也能住几天的地方，这样一来他可以有更多时间思考如何赚钱，可现实世界并不存在那样物美价廉的地方。 天色渐晚，一些店铺也打烊关门，他也应该做出决定了。 要么去不花钱，却也不安全的破屋，要么去贵，但至少有点安全保障的客栈。 思索一二，曲直便得到了答案。 为了孩子想…… 好吧，此时就不必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与其说是为了孩子，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 毕竟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可不喜欢露宿荒野，类似的经验只要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要来第二次。 他只是纯粹为了自己着想，贪图安逸选择了客栈罢了，哪有其他原因。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件事需要解决。 “你在这等我一下。”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曲直松开了一直握住小狼崽的手，转身，就像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小狼崽怔怔的，只是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一串脚步声便接近了小狼崽，正当他转头露出些许期望之色时，却发现出现在面前的，只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乞丐。 那个小乞丐抓住了他的手腕，向前跑去。 小狼崽怔怔的，任由那道身影带着自己跑着，脑袋中几乎一片空白。 ——自己，又被丢下了吗？ 第十四章 他只是个孩子而已 自己，再次被抛下了。 明明说过，只要自己不离开，就绝不会离开自己的。 可为什么，还是被抛下了？ ——就像爹一样，只会说谎。 有捉有藏，才算是捉迷藏，如果永远都不来找自己，到死为止都不来找，那又怎么称得上捉迷藏呢？ 那只是单纯的抛弃罢了。 被拽着，不知跑了多远，不知跑了多久，只知道附近越来越偏僻，越来越人迹罕见。 最终，小乞丐停了下来，有些意外的看向她。 “本来以为你会大叫，或者反抗的，没想到你一点也不反抗。” 小乞丐死死盯着她无神的双眼，仅是一瞬便得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你的心已经死了，就跟那些老家伙一样，就像行尸走肉，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而已。” “本来抓你就是为了报复那个老东西，但现在看来，你对那老家伙根本不重要，你死了他也不见得会流一滴泪水，指不定还庆幸拖油瓶终于没了。” 言语就仿佛世间最锋利的利刃，扎在她胸口，千刀万剐般，一点一点剐去她的血肉，在她的心口挖出一个空洞，把她变成无心的人偶。 看着她的样子，小乞丐流露出一丝快意来。 正因为有相同经历，他才知道如何才能最高程度的伤害与他相似的人。 ”如果是之前，指不定我会放过你，但现在，只能让你去死了。” 听着小乞丐的话语，青儿毫无波动，她的心已经死了，又怎么会在意肉体上的死亡？ “呵呵，只希望你等会也能像现在这样。” 小乞丐掏出了一把用铁片磨成的小刀，慢悠悠的靠近她的脸颊，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越来越膨胀，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火焰。 咻。 一块石头破空而来，打掉了他手中的小刀。 “谁！” 小乞丐惊疑不定的望向石头飞来的方向，却只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在看到那道身影时，小乞丐的眼神愈发怨毒，而青儿的眼神却愈发明亮起来。 “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明明，明明……” ——明明他那么耐心，等了那么久，彻底确认他离开才行动的！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 曲直干脆的给出了回答。 小乞丐过于关注他了，让曲直几乎无时无刻不感受到那种如坐针毡的视线。 在发现这道视线真就只是看着，却没有任何行动后，曲直便稍微暂离一下，打算看看这家伙打算做什么。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曲直原本脑补出很多故事，就例如他身边的那个小狼崽，曾经与这个小乞丐是旧识，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已经尽可能往好的方向去想了，然而对方的实际行为却跌破了他的想象下限。 仅仅因为偷鸡不成蚀把米，就决定报复他，甚至为此不惜杀人。 这便是古代的道德观念吗？ 若是这种伎俩冲曲直自己来也就算了，但这种伎俩，却是冲他身边的人来的，这便触碰了他的底线。 “我来了，放心吧。” 曲直看向了小狼崽，柔声说道。 没有丝毫犹豫，在听到这番话后，狼崽毫不犹豫的向他奔了过来。 “不，你不能走！” 小乞丐愤怒了，伸手抓向小狼崽，愤怒中还带有一丝惊慌。 因为他明白，若是失去人质的话，自己便绝无活下来的可能。 曲直淡漠着那小乞丐扭曲的面容，缓缓拔出剑来，眼中没有怜悯。 强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 弱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 在向比自己弱小的人举起刀的那时起，他便不再是让人怜悯的弱者，而是一个相对意义上的强者。 面对强者，无需怜悯。 唰。 一道寒光斩下，却被两只手指夹住了。 “以大人的身份，欺负一个小孩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呢？” 一道身影挡在曲直面前，挡住了他的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再怎么说，他还是个孩子，对孩子动刀不是君子所为吧。” 面色如玉，身穿华服的年轻人就这样笑吟吟看着曲直，就仿佛是路见不平，看不过去出来主持公道的侠士般。 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曲直也露出笑容。 “你说的对，只可惜我只是老人，既不是大人，也不是君子。” 扑通。 一道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传来。 年轻人回望去，只看见小乞丐不知何时晕倒在地上，额头上多出了一道鲜红的印记，而罪魁祸首正是滚落一边的石头。 看着这一幕，年轻人若有所思起来。 “你早就发现我了？” “或许可以这么说。” 曲直并未否认。 正是注意到一旁还有一道视线始终暗中关注，曲直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对于常人这种事或许很难做到，但这具身体是绝世高手，所以做到这种事也不奇怪。 “有意思，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老东西。” 年轻人忍不住露出笑容，舔了舔嘴角。 “不知道，你尝起来跟其他老家伙是否有所区别。” ——字面意思的尝吗？ 曲直挑了挑眉，他从眼前年轻人的视线上，感到了货真价实的食欲。 粮食短缺人吃人固然不对，却也能理解。 但眼前明显衣食不缺的富家公子，却露出类似的面目，难不成是什么古代汉尼拔？ “不要靠近我，这家伙很危险。” 曲直喝住了还打算跑向他的小狼崽。 “可是……” 小狼崽面色迟疑起来。 “没关系的，我不会有事的。” 曲直安抚着小狼崽。 “是啊，你们很快就会团聚在一起的，我用肚子保证。” 年轻人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在此时，他不再保持那种装模作样的矜持，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真正面目。 曲直握剑，翻手一削，虽然未对年轻人造成伤害，却也从他指缝中抽出剑来。 年轻人退了几步，闲庭信步，不慌不忙。 “因为你让我很感兴趣，所以姑且问问你的名头究竟是什么。” “没有名头，只是老头。” “不想说吗？也无所谓。” 年轻人耸了耸肩，眯起眼睛，流露出跃跃欲试的残忍来。 “天道教，方无畏，见阎王时就这么告诉他吧！” 话音刚落，鬼魅般的身形便直冲而上，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伸出手来。 那只华服衣袖中探出的，并非人的手指，而是利爪，就仿佛致命的兵器般，闪烁着寒光。 快。 很快。 这速度，甚至不输给当初他所遭遇的狼妖。 此时超频身体已经晚了，曲直真的有办法抵挡得住这一招吗？ 有的。 诚然，自称天道教方无畏的家伙，速度快如鬼魅，曲直正常情况下速度根本无法跟上。 可若是在攻击前，他便察觉了对方的意图呢？ 与狂乱的野兽不同，方无畏拥有着理智。 正因为有着理智，在出手一瞬间，他望向曲直的视线会有所变化。 只要能察觉这瞬间的变化，并加以戒备的话…… 噗嗤。 鲜血顺着利爪流淌而下，长剑精准的切入指缝，将利爪斩出了一个缺口。 望着手掌上鲜血淋漓的豁口，以及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方无畏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是啊，就应该这样，这样才有意思啊！” 第十五章 呼吸般的本能 咔嚓。 那染血的利爪就仿佛出现了什么畸变般，一瞬间膨胀又缩紧了一圈。 发生了什么？ 当曲直仔细望去时，已然发现那利爪上的豁口已经消失不见，只有血迹证明着这里曾经存在伤口。 随着一条修长黏腻的舌头舔舐而过，就连血迹也消失不见了。 “呵呵呵，畏惧了吗？” 收起舌头，方无畏饶有兴致的看向曲直。 “怕倒是不怕，我只是奇怪，你究竟是什么品种的妖怪。” 曲直坦诚道。 看到那利爪时，他原本以为是什么虎狼妖怪，但那些妖怪舌头可不会这么长。 总不会是穿山甲妖怪吧？ 可穿山甲妖怪有那么强的恢复力吗？ “妖怪，妖魔，邪魔……无知之徒总是妄图污蔑我等。”方无畏摇了摇头，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在我们看来，不遵循天道的你们才是真正的邪魔外道！你们才是妖怪！我等则是天使！” ——天使…… 突然听到这熟悉的称呼，让曲直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与自己一样，是穿越者了。 毕竟在他印象中，天使都是长着白色翅膀的鸟人。 不过略一思索，曲直便大概明白，他两口中的天使，大概不是同一个东西。 方无畏说的天使，大概便是上天的使者这一含义，这里的上天是苍天，而非西方的上帝。 说起来就连上帝这一称呼，本来也不是用来称呼如今的上帝，在更久之前是用来称呼另一位上帝的。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更广为人知的天使与上帝占据了现代人的脑海，便逐渐遗忘天使与上帝原本的含义了。 “我真是羡慕你啊。” 看着自信无比，仿佛说着至理名言的方无畏，曲直忍不住感慨起来。 “嗯？难道你被说服了？打算抛弃人道，投入天道的怀抱？如果是你想要弃暗投明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只不过……” “不，我没有那种想法。” 曲直十分干脆的打断了他的自我脑补。 “我只是羡慕你，可以那么自信，明明身为异类，却能够毫不犹豫将全世界其他人都打成异端，就像是其他人都错了，只有自己才正确一样。” “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就连这种不假思索的个性，也让我很羡慕。” 如果他也能这样就好了。 那么，他就不会过于共情，将心比心，怜悯长相明显与人类不同的妖怪，可以毫不留情的斩妖除魔，无论是帮助过自己的妖怪，还是小妖怪。 但他做不到这样的事情，他总是想得太多，所以无法做到杀伐果断。 好在，他的多愁善感也仅仅限于对像人的妖怪而已。 面对眼前自称天使的妖怪，曲直便不会产生丝毫共情了。 因此，他不会有丝毫手软。 曲直紧紧握住了手中长剑。 大概是看出曲直杀意已决，方无畏摇了摇头。 “真遗憾，我还以为今天能够多出两个同类呢。” 口中说着遗憾，可他的嘴角，却无法抑制的勾起，露出了疯狂，残忍的笑意。 嘭。 仿佛爆炸般的声音传来，紧随声音而来的，便是那仿佛要穿透视野的利爪。 如果被这只利爪命中，恐怕曲直的脑袋也不会比西瓜硬多少，瞬间就爆裂而开。 在利爪即将命中的瞬间，一截利刃拦截在必经之路上。 利爪刚被挡下，另一只利爪便紧随其后，扑面而来，却也被曲直手中长剑挡了下来。 明明是血肉之躯对钢铁利刃，但战斗中却传来一阵铿锵打铁之声，在快到看不清的攻势下，隐约还有火星四溅。 退。 一退再退。 在犹如狂风骤雨的攻势下，曲直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退却着，那种速度，快得就像百米赛跑般。 正常人边战边退，是绝对没有这种速度的。 但曲直如今面对的对手却不一样，与其说是与人类，与生物战斗，他更感觉自己就像是与一辆铲车，一辆泥头车作战。 与其说是退，倒不如说是推。 他几乎是被那连绵不绝的冲击力推着走的。 若不是仗着长剑的距离优势，恐怕曲直只是一瞬便会被那双利爪撕碎。 即便如此，抵御那连绵不绝的攻势，也让他的虎口发麻，有些握不紧剑了。 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还未等曲直思索出如何缓解现在的局势，方无畏便先一步停手了。 “有意思。” 他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看向地面。 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圆形图案，而这道圆形轨迹，并非他人，正是他，或者说他们齐心协力的作品。 “在那种程度的战斗中，还能保持如此冷静，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方无畏的语气终于有一丝佩服。 毕竟，那种高速攻势下，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见得能够做到步伐一丝不乱，稳定如初。 但凡只要角度偏斜了一度，都不可能画出如此完美的圆，更是早就被他逼到墙角，彻底撕碎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面对这诚心诚意的疑惑，曲直也大发慈悲的回答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像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释，我究竟是如何呼吸和走路一样。” “……” 听到这种形容，方无畏愣了会，随即大笑起来。 “果然，你给了我很多惊喜啊！我真是越来越好奇，吃了你我究竟会获得什么成长了！” 霎时间，攻势再起。 如果说之前的攻势就仿佛狂风骤雨，那么如今则是惊涛骇浪！ 在这股攻势下，曲直就仿佛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风险。 明明双手颤抖，都快握不紧剑，双脚更是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可能站不稳倒下，可曲直依然心如明镜。 哪怕外面就是惊涛骇浪，却无法让他的心泛起一丝波澜。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是像镜子般，倒映出一切。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但既然这具身体是绝世高手，所以也不奇怪了。 所以，身为惊涛骇浪的中心，曲直甚至有闲心思索一件事。 ——他是怎么做到的？ 第十六章 无形之刃 方无畏至今展现出来的能力有化形，快速恢复，以及强化。 最初夹住曲直的剑时，他的手还是人手，可在战斗中，却变成了兽爪，这点曲直从没有在其他妖怪上看到过。 与之相同的，曲直也从未在其他妖怪上看过快速恢复的本事。 最后，还有那种特殊强化能力。 一开始，剑刃与利爪碰撞时，他的剑还能伤到方无畏，可到之后，无论曲直斩中方无畏哪里，都无法伤及对方分毫。 那种表现，就像是传说中的内力一样。 平时不显，可在将内力运转到某个地方，便可以无坚不摧。 在联想到内力后，曲直便隐约有所答案。 或许，方无畏体内拥有着某种内力般的力量，正是因此，只要运转内力，便可以让某个身体部位改变形态，加快恢复速度，乃至是强化。 比起武侠小说描述的内力，显然方无畏拥有的那种力量更加强大。 而在感受到这种强大后，曲直也衷心感到了一阵困惑。 这具身体的原主，究竟是如何在这种群魔环伺的世界中存活的呢？ 在与狼妖的战斗中，曲直便对现在的身体洞彻入微了。 但是，他并没有在身体中找到丝毫像是内力的神奇力量。 他所能找到的，只有肌肉力量。 正因如此，他对战狼妖才显得如此艰难，几乎将身体的肌肉力量完全开发，他才勉强斩杀了狼妖。 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不符合绝世高手的人设的。 这具身体，绝对有斩妖除魔的能力，既然纯粹的肌肉力量很难做到这一点，那必然也拥有着其他力量能够做到这一点。 只是，曲直至今为止都没有找到那股力量。 难道，真的不存在？ 又或者，在杀出重围时，力量耗尽，一身功力全部消失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 但却无法解释，为何遇到方无畏，这具身体却仍然没有感受到丝毫恐惧。 别说恐惧了，他就连一点紧张都感受不到。 排除掉这具身体不会没有情感这种可能性后，便只有一个答案。 那便是在身体本能看来，即便是现在的方无畏，也是毫无威胁的。 可这具身体究竟拥有着什么样的力量，为何能够如此有恃无恐？ 又为何，曲直根本找不到那股力量？ 若是再找不到答案，他就要这样毫无波动的死去了。 所以，他究竟拥有什么力量？ 明明，这具身体原主只有一人一剑而已，究竟是如何拥有斩杀群魔的能力？ ……或许，那年迈的绝世高手，并非仅仅凭借自身的力量。 就像现在的曲直，若是失去手中的剑，他在方无畏手下，估计撑不过三招。 他之所以能够在方无畏手下撑这么久，除了那难以想象的战斗本能外，手中的剑，也是一大原因。 智者，向内寻求力量，但显然这句话不是形容曲直这种只会向身体本能索求的莽夫。 反正他也不是智者，因此索求外力倒是毫无心理负担。 可他现在，到底能够借助什么外力呢？ 曲直开始观察起周围环境来，但凡周围是个家具城，他都可以试着打场道具赛。 只可惜，周围完全看不到什么可以挡住那利爪的东西，只看到一堆被遗弃的垃圾废品。 那些垃圾挡不住利爪，但拖慢他速度却绰绰有余。 想打道具赛，恐怕那些垃圾一瞬间就会被利爪撕开，紧接着长驱直入撕碎曲直的身体。 除非曲直真的脑子不灵光了，否则他绝不会将希望寄托在那些垃圾上的。 显然，周围环境无法成为曲直能够借助的外力。 可除了这些外力之外，他又能借助什么呢？ ——只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力量，才算是力量吗？ 不，并非如此。 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曲直明白，眼前的世界中，存在太多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切实影响世界的力量。 万有引力，电磁力，相互作用力…… 世界并非只有看得见的部分组成的，就像冰山一角般，看得见的，只是这座冰山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想到这，曲直逐渐放开心神，让自己感知起世界来。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明明他的肉体还在原地与方无畏打生打死，可他的精神却像是超脱了身体，以一种更高的层次，审视着这一切。 就仿佛是玩家，透过电脑屏幕观看自己操控的角色一样。 而这些游戏角色一样，在本身显示的技能外，还拥有某些里技。 这种里技甚至并非官方本身预料到的，而是超出预料，是游戏架构本身的规则允许的。 这种规则，并非那种随意修改的数值，而是底层架构，那种零和一搭建起来的最基础规则。 为何现在说这个？ 因为，曲直也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 他察觉到了，在可见视界之外，似乎拥有着某种力量，如同汪洋大海般，浩瀚无边。 不知为何，他清楚知晓，这力量并非万有引力，也非电磁力，更不是强弱相互作用力。 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生活在这种未知的力量下，却毫无察觉。 就像原始人不知晓万有引力的存在，只认为自己站在地面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般。 可世界，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 仅仅是略微感知，曲直便明白这股恍若汪洋的力量特性。 这种力量会被万有引力捕获，正因如此，才不会逸散，笼罩在星球表面。 这种力量不融于物，会被物质阻隔，正因如此，没有渗透进地面之中。 这种力量也近乎不与任何物质进行反应，正因如此，近乎无人察觉。 知晓这三点，对曲直到底有什么用呢？ 确实没啥用，因为他基本不动脑子的。 他只是知晓，也许身体原主所利用的外力，正是这股力量。 既然如此，他何必多想呢？ 接下来，交给身体本能就够了。 曲直放空心神，心神就像是与世界，与那股汪洋般的力量融为了一体。 手中的剑，跟随着这股力量而律动。 就仿佛发生化学反应般，随着律动，这股力量缠绕在剑身上，展现出与平常，完全不同的特质。 这种感觉…… 就仿佛原本清澈透明的液体，在不断搅动后变得越发粘稠，最后就像麦芽糖般，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在剑上。 很奇妙。 尤其是，肉眼看过去，以及手中触感，曲直都根本找不到，这圈“麦芽糖”的存在证明。 就仿佛，这只是仅存在于他想象中的东西。 也许根本没有什么无人知晓的神奇力量，有的，只是他这个垂暮老人的濒死幻想而已。 以一名现代人的目光来看确实如此，不过曲直现在除了相信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抱着这纯粹的信念，曲直以颤抖的双手挥动着手中长剑。 在这一刻，那虚无缥缈的力量仿佛化为切实存在的事物。 斩！ 方无畏之前还在狞笑追击着，可下一刻却像是察觉什么般，下意识以双手挡在身前。 然而毫无作用。 就像一柄无形之刃斩过般，固然他的双手毫发无损，但他的身体上，却隐隐浮现出一条血线来。 那条血线，就仿佛是要将他彻底斩成两半般，狰狞，恐怖。 “第二剑。” 曲直吐气道。 第十七章 打怪爆秘籍 方无畏就仿佛雕塑般僵住原地，直到某个时候，才笑了起来。 笑声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惊喜。 “剑气？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这道笑声越来越厚重，而他的身形也变得越发高大，粗壮。 漆黑的毛发覆盖了皮肤，膨胀的身体撑破撕开了身上的衣物，最终曲直眼前的方无畏，变成了一个怪物。 牛蹄，羊角，利爪，身后甚至长着一对肉翼。 这种怪物，就连想象都难以想象，是本不应存在于世上之物。 那写满了兴趣的视线上下打量着曲直，就仿佛要彻底洞悉他，看穿他身上有什么秘密般。 “明明这么弱，却能够伤到我，还是以这种迟暮之年伤到我，人类中，你已经是难以想象的高手了。” “我都想知道，你年轻时究竟是什么模样了，想来，一定很美味吧？” 他舔舐着嘴角，咧开嘴，露出那尖锐的利齿，那张野兽般的脸庞，就仿佛在笑一样。 ——二阶段吗？ 看着方无畏的变化，曲直并没有太过于吃惊。 毕竟，boss有二阶段难道不是常识吗？ 妖怪有二阶段，并没有让人吃惊的地方。 非要说曲直有啥在意的，那便是方无畏的称谓。 因为，他将曲直称为人类。 这个世界的妖怪也自称为人类吗？ 还是说，他看出了曲直的身份？ 不论是哪种可能，都不会改变接下来的发展。 就像刚刚一样，逐步开发出这具身体本来就有的战斗本能，然后加以战胜就够了。 曲直握紧了剑。 不论有几个阶段，几个形态，他都一剑斩之。 看出曲直的战意，方无畏张开双手，以那副好似挖掘机的庞大身躯，蓄势待发着。 只是刚准备好，便出现了一道黑影一闪而逝，紧接着地面爆裂开来，就仿佛有炸弹爆炸了般。 在扩散而开的烟尘中，一道黑影洞穿了尘埃，飞上天空。 “这么快就来了吗？” 方无畏望着爆炸中心，摇了摇头。 只见中心处，地面犹如蜘蛛网般龟裂开，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一柄难以想象的重剑，而一道黑影踩在重剑上，仰望着天空上的那道身影。 “你要跑吗！方无畏！” “我只是不想被疯狗打扰兴致而已。”方无畏不屑道，紧接着看向了曲直，“老家伙，希望下次再见你还没死。” 身后双翼一拍，一道风压扩散而开，瞬间吹散那遍地的尘埃，让那具犹如坦克的身躯加速到难以想象的速度，扬尘而去。 而紧随其后，则是一道黑影在地面追赶而上。 ——果然吗？ 曲直默默看着那一追一逃的两道身影。 既然这个世界有吃人的妖怪，那恐怕也有制止这种行为的妖怪。 而这次，暴露原型的方无畏，大概便迎来了相关势力的重点打击。 看着场地中央，那仿佛被导弹轰炸过的地面，曲直不禁感慨这个世界的武力值真是高的离谱。 换他来，究竟要挖多久，才能挖出类似的大坑呢？ 大概要很久很久吧。 毕竟这具身体，虽然有绝世高手的战斗本能，但身体素质，却只是现代年轻人的水平。 若不是通过技巧，乃至是面板上不显示的里技补足战斗力，恐怕他并非是那些妖魔鬼怪的一合之敌。 如今在场的，并非只有曲直一人。 正当他还在感慨神秘黑影破坏力超群时，小狼崽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奔向他。 一切事了，已经不会有什么，来分开他们了吧？ 真的如此吗？ 小狼崽忽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紧随其后的，是面目狰狞，握着小刀的小乞丐。 他带着满腔仇恨与怨毒，死死的盯着小狼崽，然后送出了手中的利刃。 噗嗤。 鲜血飞溅，血沫溅到了小狼崽脸上，他怔怔的低下头。 他看到了一具尸体。 不，还不是尸体，因为尚有一丝气息。 “嗬嗬……” 小乞丐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捅穿咽喉的小刀，让他的话完全说不出来。 就在即将行凶的瞬间，他忽然踢到了一颗石头，踉跄倒下的时刻，他却还紧握着利刃不放。 最终，那柄打算用来杀人的利刃，终结了他自己的生命。 曲直沉默的看向小乞丐毙命的地方，眼神并没有多少波动。 他已经给了小乞丐很多机会，只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了曲直的底线。 因为方无畏的插手，让小乞丐有了一线生机。 只要他清醒过来后，不要再想着报复，而是悄悄逃跑，那么曲直也不见得能够注意到他。 可他偏偏选择了最差的那种选择。 为什么他会对萍水相逢的自己，心怀如此怨恨呢？ 曲直很难想清楚这点，只知晓，小乞丐暗藏着他无法想象的怨恨。 那股怨恨之火，在灼烧他人之前，已经先一步将他自己的人性灼烧殆尽了。 没有人性，不过是纯粹的野兽罢了。 曲直之所以会对这个世界的妖怪产生共情，是因为那些妖怪哪怕外形不像人，却也同样拥有着人性。 若是连人性都失去了，那么曲直就连最后一丝共情的理由也消失了。 小狼崽怔怔望着眼前一幕，这场面对他这样的孩子，似乎还是冲击力过强了。 曲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走上前去，遮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去看那种残酷的画面。 对曲直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小狼崽而言，应该是兔死狐悲的感觉吧？ “要走了。” 之前方无畏的变身，以及黑影袭击，造成的动静太大了，现场还有小乞丐的尸体，哪怕是咎由自取，但他们在现场被抓获，也是有理说不清。 曲直可不希望，自己在梦中杀出重围的经历，在现实中复现。 只是刚打算离开时，他忽然瞥到了小乞丐怀中似乎有着什么书。 抱着莫名想法，曲直捡起了那本书，只看到三个大字，横在自己面前。 《天道经》 这是传说中的武林秘籍吗？ 没想到打怪爆秘籍的桥段，居然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随手将这本秘籍揣进兜里后，曲直便带着小狼崽扬长而去。 第十八章 自我以上，人人平等 曲直挑灯夜读着。 临近夜色，他便找了个相对来说最便宜实惠的客栈住了下来，听说还能提供洗浴服务。 当然，实际接触后，才发现这种洗浴算是让客人自己动手。 让专人伺候也可以，只是得加钱。 钱钱钱…… 不论是哪个世界，哪个时代，有钱人总会比别人更公平一点。 一边提水，一边感叹人世沧桑，就连他这样的老骨头都得干体力活后，也就差不多了。 因为没钱，所以小狼崽跟他住一个房间，虽然曲直并不习惯跟别人同住，但既然只是一个小孩，也就无所谓了。 让小狼崽先去洗澡，免得臭烘烘的跟自己躺一张床上，曲直自己则是先看起手上的武林秘籍来。 天道经，方无畏则自称天道教，想来这本书不是小乞丐自带的，而是方无畏给的。 只是方无畏的德性，让曲直不禁怀疑这本秘籍是不是正经秘籍。 他可不希望刚翻开第一页，就写着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好在，那种事情并未发生，第一页写的并非其他东西，而是讲天道与人道的区别。 抛开那些道家术语的神秘性，写的内容也是现代人几乎都知晓的常识。 就像因为马太效应，造成的贫富差距拉大，阶级差异，地位不平等之类的。 光看第一页，曲直还觉得这本书写的理念还不错，似乎是一本倡导人人平等的书。 但继续看下去后，他就发现自己可谓是大错特错。 啥狗屁人人平等，这书上写的，根本不是这个道理。 倒不如说，这种理念接近于曲直听过了一个段子。 ——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明。 这本书并非追求人人平等，而是追求自己与其他人平等。 光是这里，曲直还能理解，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有过类似的想法。 毕竟谁没有双标过呢？ 但看到接下来的修炼方法，则让曲直彻底无法容忍了。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从书中看出来，字里行间，都写着吃人！ 真正意义上的吃人。 这也是这本书的修炼方法，将他人比自己强的部分吃下，让自己也获得对等的力量。 就例如，有人跑得比自己快怎么办？ 把他腿砍了吃了，这样自己也能跑得快了。 又比如，别人比自己长得帅怎么办？ 把脸撕了，吃了。 诸如此类，深思一下，便会发现这种事情，根本永无止境。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类似的道理，在这本书中变了一副模样。 变成了择其善者而噬之，其不善者而弃之，变成了字面意思上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了。 人与人之间，必然有着差异，如果说为了抹平这种差异，选择了吃人…… 这是彻头彻尾的魔功。 先不说这种功法能不能练，就算真的能练，曲直也绝不会练这种武功。 这种东西与其说是武功，倒不如说更接近于曲直印象中的异形，又或者是虫族，乃至是其他类似概念的存在。 不断吞噬，汲取其他生物的优点，让自己蜕变成近乎完美的生物。 曲直忽然理解为何方无畏的二阶段，是那种四不像的形态了。 因为，那是他经过不断的吞噬，进化出来的完美形态。 天道…… 看着封面上的天道二字，曲直只觉得格外刺眼。 这种东西，真的能算是天道吗？ 不，严格意义上，或许真的算是天道，因为在人类出现前，自然界一直都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天道确实对一切都一视同仁，正因如此，才视万物为刍狗，因为在天地看来，无论是人还是野兽，都无差异。 能够理解，曲直却绝不会接受这种理念。 没有其他理由，只因为他是人类。 虽然书后面，还写着许多内容，但曲直已经没多少心思再看下去，把这本书当成柴火烧了的心思都有。 毕竟当柴火还能提供点温度，但继续看，除了污染心智外一无是处。 正当曲直揉着眉头，想方设法去除掉天道经对自己的知识污染时，他听到身后传了一道声音。 “衣服……怎么办？” 不用看，曲直也能知晓是小狼崽。 “你的衣服太脏了，等明天晒干了再说，现在先用毛巾凑合一下吧。” 没钱，什么东西都要凑合，就像房间要凑合，床要凑合，就连衣服，也要凑合凑合。 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他在这个世界中更加切实的体会到了。 好在，小狼崽是男的，没有那么多麻烦事，否则光是同处一室洗澡，都不知道要给他添多少麻烦。 “……好。” “洗完了吧，换我了……” 曲直抬起头，视线随意从小狼崽身上扫过。 然而，他的视线不自觉在某些地点停留了会。 紧接着，曲直一直以来几乎都毫无波动的脸色，终于出现了变化。 “你怎么是女的！” …… 气氛难以想象的尴尬。 曲直捂着额头，而身边不远处，小狼崽捂着毛巾坐在床上。 在洗去脸上污垢后，竟然还觉得挺清秀的。 ——怎么会是女的呢？ 看到这孩子时，曲直基本都被耳朵和尾巴吸引了视线，倒是没多少在意性别。 年轻时他或许会产生偶然捡到的孩子是女扮男装的美少女之类的幻想，但他现在却不会了。 毕竟他已经是个糟老头，就算真的捡到了美少女，只会发生事故，不会发生故事。 就像现在，真遇见了，曲直只觉得麻烦。 如果是男的，凑合躺一张床上，绝不会有问题，可偏偏是女的。 为啥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越容易发生呢？ 那我希望自己永远没钱！ 曲直逃避般在心中进行着祈祷，然而没有神明回应他。 “额，那个……” 曲直看向了小狼崽。 “青儿。” 与尴尬得无地自容的曲直不同，小狼崽虽然脸蛋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洗澡的红润，还是其他原因，却显得格外从容。 “嗯，小青啊。” 曲直折中，在A或B之间，选择了或。 他组织着言语。 “抱歉，出现了点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关系。” 青儿摇了摇头。 ——自己有关系啊。 曲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何别人一个小姑娘不扭捏，反而自己扭捏个什么劲。 明明身为现代人，怎么表现得比古代人还保守呢？ 太古怪了。 想到这，曲直终于抛弃了那种扭捏劲。 “既然你这么说了，这事就这样过去吧。” …… 一夜无话。 再次醒来后，曲直只觉得身心俱疲。 如果可以，他绝不希望类似的事故再次发生了。 第十九章 不食嗟来之食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手中最后的钱拿来买饼后，曲直再次回到了身无分文的状态。 有道是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然而对不生不死的活人来说，钱却是天大的事。 ——要怎么样才能赚钱？ 曲直走在街上，随意啃着大饼，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只是这次，却没有多少恶意的视线，盯上他这个看起来年迈软弱的肥羊了。 总不会地痞流氓都死绝了吧？ 治安太好，也不是事啊。 毕竟，曲直这段时间深思一下自己的优点和劣势，只觉得对他来说来钱最快的方法大概是黑吃黑。 他这样的老年人，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就算真想工作也没人会要他这样的老家伙。 又不能黑吃黑，也不能打工，究竟还有什么办法赚钱？ 他想过变卖资产，因此清点了自己身上已有的资产。 不多，也就一把剑，一本秘籍。 剑是他安身立命的东西，不能卖，而秘籍显然是一部魔功，卖出去指不定会惹祸上身，因此也不行。 而除了这些外，他究竟还有什么赚钱的渠道呢？ 又有什么办法，能赚取让自己和小狼崽生存的钱财呢？ 曲直瞥了一眼身边的小狼崽，虽然年岁尚浅，但依然能够看出她容貌清秀。 此时，曲直忽然想到了古代影视里经典的桥段。 ——卖儿卖女。 把儿女卖到大户，或者青楼勾栏里，既少了一张口，也拿到了足够的钱财，几乎是万全法。 最关键的，还能给人一种脱离了贫苦家庭指不定能够过得更好的念想。 这种做法…… 曲直理解，却不认同。 毕竟，说到底他还是个现代人，实在无法接受这种把人当成物品买卖的事情。 上一次听到类似概念，还是历史书上，三角贸易。 作为一个现代人，既不想违法，也不想违背良心，又没有一样赖以生存的手艺活。 他真的能够在这个古代世界中，赚到钱吗？ 曲直不知晓答案，他漫无目的的在镇上闲逛着，试图找到一点机会。 最终，在熟悉的铁匠铺外，曲直见到了一道意外的身影。 一袭黑衣，身形高大，最关键的是，身上背负着那柄漆黑重剑。 毫无疑问，这道身影，便是之前追赶方无畏的身形。 与之前惊鸿一瞥不同，这次曲直倒是能够清晰看清黑影的真面目。 黑影是一个狼头妖怪，左眼受过伤，只留下一条狰狞的疤痕。 用仅剩的那只独眼，狼头妖怪盯向曲直。 “我认得你。” 他的声音浑厚，十分平淡，并没有之前追赶方无畏的那种愤怒语气。 也许，这才是他正常状态。 “嗯，彼此彼此。” 曲直点头示意道。 之前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看他的情况，并不打算深究曲直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曲直也没有那么多好奇心，想弄清他与方无畏究竟有什么故事。 略微看了曲直一眼，狼头妖怪紧接着看向他身边的青儿。 “青帮？” 青儿不发一言，只是握紧曲直的手，同时下意识缩在他身后。 ——这是怎么看得出来的？ 曲直有些意外。 毕竟，镇子也有不少狗头人，对青儿这样兽化程度不高的妖怪而言，应该看不出是狼是狗的。 毕竟说到底，狼和狗本质上都是同一物种的。 看着青儿，狼头妖怪似乎泛起一丝莫名的情感。 最后，他看向曲直。 “青帮覆灭，如今流落在外的狼种不多，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你与青帮有关？” 曲直感觉出了什么。 “曾有渊源。” 狼头妖怪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来，非要托付给我这样的老头？”曲直指了指自己，“你难道真觉得我还能有几年好活吗？等我死了，谁又来照顾她？” 狼头妖怪沉默不言起来。 “因为在我身边，只会遇到危险。” “这个世界本来不就是处处都危险吗？”曲直翻了个白眼，“昨天那阵仗，你又不是没见过。” “比那种程度，还要危险。” 狼头妖怪以坚定的话语，终结了话题。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曲直也无话可说起来。 正在此时，铁匠铺老板姗姗来迟的出现了。 “这不是老顾客吗？” 似乎是看出气氛有些紧张，铁匠笑呵呵的，不着痕迹的插入两人之间，让他们分开。 “老样子。” 看到铁匠后，狼头妖怪拔出身后的重剑，举重若轻的轻易放在铁砧上，只有切实落下，地面传来的那股隐约震感，才能让人明白这柄剑究竟有多重多沉。 那并非人力可以举起的武器，恐怕也只有这个世界的妖魔鬼怪，才能使用这种级别的武器吧？ “明白，那老先生您呢？” 铁匠笑呵呵点头，紧接着看向了曲直。 “我……” 曲直本就是随意逛逛，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想了想，也拔出自己身后长剑。 虽然在重剑映衬下，就仿佛牙签般纤细，但他还是拿了出来。 “你觉得，这柄剑价值几何？” “无价！”铁匠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紧接着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曲直，“老先生您为什么这么问，难道……” “那这柄剑，你愿意花多少钱研究？” 曲直直言不讳问道。 这柄剑在他身上，并没有多少价值，所以他就想着要不要租出去。 当然，这种想法也是刚刚才有的，因为铁匠之前的种种表现，让曲直觉得，他并非坏人。 租的前提，是能够拿回来。 如果拿不回来，只不过是纯粹白送。 铁匠的表现获取了曲直部分信任，让他觉得可以这么试试。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快要走投无路了。 没钱确实寸步难行。 “当然愿意，只是……”铁匠叹了口气，“我也许无法支付那种价格。” “你很缺钱吗？” 狼头妖怪看向了曲直。 “不然呢？” 曲直指了指自己一老一小，无论哪个都不像是能赚钱的。 狼头妖怪见状，伸手向怀中，随手一抛。 曲直看都不看，接住了那扔来的暗器，等他定眼一看，只看到是一个钱袋。 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人一掂量，便觉得无比充实。 天上掉馅饼了？ 可惜，曲直从不吃嗟来之食。 “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这是委托费了。” 至于委托什么，自然是照顾小狼崽的委托费了。 有理有据，自然就不是嗟来之食。 狼头妖怪不理会他的心理变化，只是看向了他手中的剑。 “外域之物？” 第二十章 域外天魔 外域？ 这又是什么新名词？ 曲直只觉得，这个世界中，还有很多东西是他不了解的。 “外域？或许真是如此，因为这确实不像是此世应有的锻造技术。” 而铁匠就仿佛被点醒了一般，若有所思起来。 怎么感觉这东西好像是这个世界的常识呢？ 曲直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接话了。 开口问怕被发现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不开口也不知道怎么接话题。 就很难办。 曲直只希望话题别扯到自己身上。 但屋逢连夜偏漏雨，越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越会发生。 “老先生，你怎么得到这柄剑的？” 是不是接下来回答不好，就要杀出重围呢？ 别人还好说，那狼头妖怪的话，曲直觉得现在的自己，真不一定顶得住。 “我不知道。” 曲直给出了经典的金牌回答。 因为他是真不知道，这具身体原主究竟是哪来的剑。 “这种事会发生吗？” 铁匠看向了狼头妖怪问道。 “有这种可能，毕竟外域神出鬼没，除了天魔外，几乎无人知晓外域下一步会出现在哪，谁都有可能意外获得外域之物。” 天魔？ 不了解的名词又多了一个。 “看你的剑，是最近又与天魔战斗了吗。” “嗯。” 狼头妖怪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最近…… 联想最近发生的事情，曲直似乎理解了他口中的天魔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自称天使的方无畏。 而那种家伙，在狼头妖怪的口中，则是天魔，与外域有关联。 那不就是所谓的域外天魔吗？ ——外星人？ 外域是太空，天魔是外星人？ 曲直一时之间，产生了无数联想。 就例如天魔是外星寄生生命体，外域之物是外星武器装备之类的东西。 眼下的古风武侠世界，一下子就变成了半科幻半玄幻的世界了。 当然，目前也只是猜想而已，除非真的看到外星科幻战舰，否则猜想就只是猜想而已。 如果这柄剑是外星科技…… 曲直看着手中的剑，思索这把剑是不是有其他功能。 就例如声控式飞剑，又或者能够变形之类的。 但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把剑而已。 似乎看出了曲直眼中的困惑，狼头妖怪解释起来。 “并非所有外域之物都有神异，有的看似平平无奇，组合起来却又莫大威力，有的看似神异非凡，又确实没有多少力量。” “并非所有外域之物，都是神物。” 最后给出结论后，狼头妖怪便不再多言，独自离去。 ——那家伙知道得真多啊。 如果可以毫无顾虑的去问的话，说不定他能从对方身上得到这个世界的所有真相。 看到他的目光，似乎是误会了什么，铁匠反而解释起来。 “不要误会，因为一些事情，他总是下意识疏离他人，他这么做，并非因为厌恶，只是习惯如此。” 就是所谓的独狼。 曲直倒是很容易就理解了这点，毕竟那狼头妖怪真是字面意思上的狼。 掂量了手上的钱后，曲直看向了铁匠。 “你知晓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长期居住，租金便宜吗？” 长时间住客栈，再多的钱也经不起那么造。 就像现代人不会想着不租房子，光住酒店吧？ 曲直并没有相关门道，因此只能问一问身为本地人的铁匠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曲直觉得，铁匠虽然面容凶恶，好似恶鬼，但意外的人挺不错，值得信任。 “老先生您没有地方住吗？” 铁匠有些意外，又好像想起来什么。 “抱歉，我以为您逃难过来是因为这边有亲戚，没有想那么多。” “没关系的。”曲直摆了摆手，“所以有推荐吗？” “如果老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家还有房间空着……” “不介意，就是租金怎么算？” 听到铁匠的话，曲直毫不犹豫问道。 “租金就不必了。”铁匠笑了起来，“只要老先生不介意将剑借给我观摩观摩就好。” “当然不介意。” 曲直也笑了起来。 铁匠收获了观摩剑的权利，曲直也找到便宜实惠还能住的地方，可谓是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只是，曲直想到了一个问题。 “说起来，如果这柄剑是外域之物的话，你真能研究出什么吗？” 因为还没有见过其他外域之物，所以曲直直接将外域之物理解成外星科技类似的东西。 也因此，只要一深思就会发现问题。 如果这柄剑真是外星科技打造的，那么显然其制造工艺，是无法被一个古代铁匠研究透彻的。 毕竟技术差距那么大，总不能那个古代铁匠还能手搓光刻机吧？ 别说外星了，恐怕就连现代的制作工艺都无法摸透。 即便吃透了，也没法复现。 就像现代人穿越到古代，也不能光凭图纸制造出枪械乃至是蒸汽机。 科技树不允许。 嗯，曲直并不是指其他人，指的就是他自己。 听到曲直的困惑后，铁匠笑而不语起来。 ——别光笑啊，说话啊。 铁匠就像是能听到曲直的心里话般，思索一二，给出了回答。 “我不知道其他人如何去想，但对我而言，只要能看到更高的山峰，哪怕终生都无法攀登其上，只要能看到，证明那座山确实是能够攀上的，就够了。” 听到铁匠的话语，曲直若有所思起来。 他想到以前看到的，登山家的故事。 他们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攀登山峰？ 因为山就在那里。 铁匠的理由，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纯粹的人，纯粹的理由。 越是对这个世界里的妖怪理解越深，曲直便越无法把他们当成与人类不同的异类。 在他看来，这里的妖怪，甚至有的比他所见过的人还要纯粹。 他们，真的是妖怪吗？ 曲直有些分不清了。 分不清就分不清吧。 他又不是非要得出一个答案，既然他们像人，那么就像人一样对待就好。 非要介意那么多有什么用？ 曲直可没有那么多寿命让他去悲春伤秋，思索那么多有的没的事情。 第二十一章 群魔乱舞 狗头人，牛头人，猪头人…… 曲直坐在酒楼中，旁观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妖怪们。 难得有钱，为了庆祝他便上酒楼来吃一顿。 在现代，等上菜可以玩手机，但这个时代并不行，他也只能看看路人了。 有的妖怪，野兽特征明显，就像化形都不会化一样，有的妖怪，却只有少部分动物特征，若是一不小心忽视了，恐怕还会觉得是个人。 这大概也是曲直至今没有被发现是纯种人类的原因吧。 毕竟，这个世界，妖怪形态太多了，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 而他们却有共同的基础，基本都是人形，兽化程度再深，也只是牛头人那样，还能保持人形。 也许，是因为不能化形的妖怪根本不能走出门？ 但这样就会发现一个问题。 若是化形本领越好，修为越高的话，按理来说越像人越强。 但根据曲直的身边人统计学来看，反而是越不像人，本事越强。 曲直瞥了桌对面翘着脚，眼中满是期待，等着酒楼上菜的青儿。 像青儿这样，基本属于最弱的那种。 包括他。 他最初被盯上，似乎也是因为兽化程度不高，威慑力不强的原因。 这个世界，实力与兽化挂钩？ 为什么？ 曲直有些想不通原因。 而除了这点外，他还观察到，基本路上的妖怪，都是有实力的种类。 至今为止曲直还没找到一个鼠鼠妖怪，明明按理说，老鼠应该是数量贼多，成妖的概率是最大的。 就算没有鼠鼠妖怪，也该有食草种类的妖怪吧？ 肉食动物对食草动物的矛盾，不都是这类题材经常着重笔墨描绘的地方吗？ 而且，正常生物界食草动物的数量会远远多于猎食者。 但在街上，曲直所看到的比例是反过来的。 肉食性的妖怪更多，食草性的物种没有多少，即便有，基本也是牛，鹿，马那样身强力壮的种类。 为什么会这样，曲直也想不通。 只是看着街上的群魔乱舞，切实让他感觉到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感。 他感觉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只是灵魂而已。 “小青，你认识我吗？” 曲直忽然开口问道。 青儿歪了歪头，就像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她只是在沉思一会后，默默点了点头。 哪怕没有说话，曲直也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 “并不是现在，是过去的时候，你认识我吗？在我们见面那天之前。” 曲直看向了青儿。 这一次，他们双目对视，青儿愣了很久，缓缓摇了摇头。 ——不认识。 虽然早已猜到这个答案，但曲直真的听到时，仍然觉得有种奇特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直踩着的地面塌陷了，承载他行动的物理定律失效了，他整个人变得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当然，这只是形容词，现实中的他还完好无损。 这只是让他确认了一件事，也许他的猜想是错的。 如果这具身体，真在这个妖魔世界中斩妖除魔，那么为何没人认识他？ 别说认识了，连类似的传闻都没有听过。 这具身体，不一定来自这个世界。 之前曲直从未猜想过这个可能性，因为没有线索佐证这方面的猜测，胡乱猜想与写幻想小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他现在又开始猜测这个可能，是为什么？ 因为他从狼头妖怪那里，得知了外域的存在。 外域这个概念，曲直很容易就理解了，因为他便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因此第一时间，便理解成，另一个世界的意思。 若是外域，真的是他理解的那样，那么曲直似乎能够猜到，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 也许是被外星人抓走了，也许是存在穿越世界的神明，也许是两位至尊打得大道都磨灭了，才让他机缘巧合穿越到这具身体上。 而无论如何，既然能够穿越过来，就意味着能够回去。 他，能够回去自己原来的世界！ 与之前毫无方向的摸索不同，曲直现在，找到了能够回去的方向。 只要找到外域，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这个念头，迅速生根发芽，深深扎根在曲直脑海之中。 只可惜，即便有心，他却不知晓外域究竟在哪才能找得到。 按狼头妖怪的说法，只有天魔能够找到外域。 天魔？ 如果天魔，指的就是外星人的话，那自己算不算？ 毕竟灵魂上，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身体上，也有很大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 那么，把他称之为域外天魔，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最多只是与方无畏相比，他并没有那种强大的肉体和二阶段而已。 他们的本质有可能是相同的。 既然天魔能够知晓外域在哪，那么他也许也有这种能力。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 因为他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来自域外之物，或许潜意识中，都在渴望着回归，而那道潜意识，将会为他指引方向。 如果是这样，也许他一直以来追求的回去的办法，并不在其他人身上，一直都藏在自己身上。 只是，他这段时间，不是在战斗，就是因为生活所迫，琐事缠身，几乎没有一刻闲下来。 直到现在，衣食不愁后，才获得短暂喘息之机，让他有时间理清思绪。 这种感觉，就像是忙碌的现代人，在被工作和生活的压力撵着跑，就仿佛上满发条的机器，一刻都停不下来。 当某个时刻，因为意外停下运作后，才有闲心，回顾起自己过去的梦想，以及自己究竟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被生活追逐，还是追逐梦想？ 这是个问题。 因为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生活与梦想，基本不可兼得，想要追逐梦想，往往就要舍弃生活。 好在，曲直并没有这种烦恼。 因为他本就一无所有，若是不想办法变回去，最多几年，他便会化为一捧黄土。 既然已经一无所有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要么赢下所有，要么一无所有，没有第二种可能性了。 当然，在那之前，先吃饭。 曲直看向眼前上齐的菜品，拿起碗筷，品尝起来。 第二十二章 两只老虎 酒足饭饱之后，曲直开始做起了准备。 如今，他的目标是寻找外域，曲直对外域没有任何了解，只能猜应该需要长途跋涉，因此，路途上的物资就必不可少了。 像之前那种窘迫的野外求生，曲直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去成衣店，买了些方便行动，可以替换的衣服，省的之前那种用毛巾凑合的窘事再出现。 以及想办法购置了火折子之类的方便生火的工具。 如果可以，他也想买马这类这种古代豪车，但可惜，那种东西的价格，不是他这样的平头百姓能够消费得起的。 为了购置所需物品，曲直可谓是将整个镇子都跑了一遍，他也差不多算是理解所谓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究竟是啥概念了。 跑一天下来，他身边的小狼崽倒还是活力四射，就仿佛对于小孩子来说，永远精力旺盛一样。 但对他这种老骨头来说，就很不友好了。 走一天下来，他便觉得自己筋疲力尽，疲惫至极。 之前，曲直在野外走一天都没有多疲倦，但现在，在更为平整的道路上，反而显得更加疲惫了。 这让曲直隐约明白一件他不想承认的事实。 那便是，这具老迈的身躯，在走下坡路。 固然，他刚穿越来的时候，这具身体还留有仿佛现代年轻人的身体素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状态正在不断的下滑。 终有一天，他也会变成其他老年人那样，腿脚不便，走一步路都艰难的迟暮老人。 也许，不用到寿命耗尽的那天，只是几个月，他就会衰老到走不动路了。 这种仿佛巨石滚滚，势不可挡的感觉，让曲直产生了无力感。 无法对抗时间的无力感，以及紧迫感。 如果他不在走不动路前，找到外域，以及变回去的办法，那么他就要彻底锁死在这具身体里了。 但外域真的那么好找吗？ 曲直对此抱有怀疑。 对事态的发展，做最坏的打算，是曲直的习惯。 因此，他思索起在自己老迈得走不动路的时候，还找不到外域应该怎么办了。 ——只能想办法延缓自己的衰老速度了。 如果将时间比喻成一颗巨石，那么巨石滚落是无法阻止的。 但可以想办法延缓巨石的速度，让它不要那么快走完下坡。 而将比喻换成现实，那便是曲直需要养生了。 但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养生？ 曲直陷入沉思，而忽然在街边叫卖声中，听到了一个关键词。 “……吃了强身健体，快来瞧，快来看……” 曲直循声望去，只看到是一个雄壮的虎头猎户，摆着摊叫卖着，而摊位上，摆放着他的猎物。 曲直并非生物专家，看不出眼前被拆成骨头肉块，原来的物种究竟是什么，他只能好奇的走上前去。 “这是在卖什么？” 看到有人搭话了，虎头猎户喜不自胜。 “这是老虎，虎骨虎鞭虎酒，老人家，要不买点虎酒回去？晚上品上一点，延年益寿啊！” 虎头猎户大笑着。 曲直怔怔的看着虎头猎户，又看着他摊位上被拆得不成样子的虎骨虎鞭。 “真老虎？” “真的不能再真！”虎头猎户拍了拍胸膛，“看我的样子，就假不了吧！” ——就是看你的样子，我才怀疑的…… 曲直在心中默默吐槽着。 牛头人卖牛肉也就算了，现在虎头人也卖老虎了。 他们在屠宰的时候，不会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吗？ “卖老虎吗？” “现在都没怎么见过老虎了吧？” “这老虎保真吗？” “比真金还真，我去深山野林里，好不容易才猎到一只的！” 在虎头猎户信誓旦旦的叫卖下，不少人围观而来。 其中，甚至有不少有着猫科特征的身影。 看着被拆成肉和骨头的老虎，他们没有丝毫畏惧和怜悯，反而露出了难以想象的渴望。 ——这个世界这么颠的吗？ 曲直有些搞不懂这究竟是为啥了，他也懒得想。 既然虎头猎户说自己的虎酒有延年益寿的功效，那他为啥不买点呢？ 反正，曲直并不打算在这个世界久待，这个世界的钱财对他自然也无大用。 清点了剩下的钱，曲直才从虎头猎户那里，买了一小杯虎酒。 那种恨不得把老虎按克卖的表情，让曲直觉得，这个世界的老虎是不是珍惜得价比黄金了。 毕竟，贵的有些离谱了，实在不像是正常能卖的高价。 按那种价格卖，光一只老虎怕不是能买几只宝马。 可偏偏周围人都觉得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有人嫌这东西贵，更没有出现类似华强买瓜之类的事故。 当然，可能是看到虎头猎户那高大威猛的身躯，没有人敢上前试探那具身躯是不是样子货。 快要入夜了，曲直也没有在摊位上久待，否则他觉得听虎头猎户吹嘘自己是如何与斑斓猛虎缠斗还挺有意思的。 那种描述，如果不看他的外貌，指不定还会觉得是武松打虎。 但看了外貌后，就觉得是两只老虎了。 只能说经济不景气，小贩也只能通过说书讲故事来带货了。 夜色降临前，曲直和青儿，踩着夕阳的余晖，手中带着大包小包，回到了铁匠铺附近。 看到他们的样子，铁匠都显得有些惊讶起来。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之后打算出一趟远门。”曲直说道，同时摆弄着自己手上一小瓶虎酒，“刚买的虎酒，要喝点吗？” “我就不了，老虎跟我相冲。”铁匠笑着摇摇头，“不过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猎到老虎。” “很稀罕吗？” “当然稀罕了，毕竟世人都瞻仰猛虎的英姿，越猎越少，越少越贵，便让更多人趋之若鹜的去猎虎……” 铁匠说到这摇摇头。 “现在，能遇见一只老虎都算是走运了，荒郊野岭根本找不到老虎的踪迹。” 猎虎猎到快灭绝吗？ 曲直想到了因为现代盗猎者快要灭绝的一些物种了。 看来人性都一样，只要能赚取足够的利益，便会使人疯狂。 古代如此，现代也是如此。 人性并未变过。 第二十三章 古代伪科学 铁匠的家虽然朴素，看起来十分粗糙，远远比不上客栈，但各种东西应有尽有。 柴火与水都任他随意取用，这也让曲直能够在一天的疲劳后，能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当然，还是要自己动手。 毕竟他哪怕再老，也是客人，自然不可能让主人专门服侍他。 况且，也许是听到他最近要出个远门，铁匠心中产生了紧迫感，带着他的剑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似乎是打算彻夜研究。 偶尔还会传出一阵打铁声。 曲直生怕铁匠把自己的高级武器给融了，特意去看了眼，才发现铁匠只是对着铁胚敲打锻造，似乎是想要靠对照，试出那种无锻的技术。 无锻的技术，有什么好追求的吗？ 曲直有些搞不懂铁匠为何如此狂热，也询问过。 铁匠则给了他一个回答。 “天衣无缝，神兵无锻。” “无锻，便意味着将截然不同的材料，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变成全新的事物，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就像牛和马杂交，生出既像牛一样吃苦耐劳，又像马一样迅捷如风的牛马，完全不可能，可偏偏实现了！” 对铁匠的狂热，曲直难以理解。 如果他以前学过材料学的话，或许能够理解见到外星材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吧？ 可惜，他并没有选那种天坑专业。 因此，对于铁匠的追求，曲直只能祝福了。 烧好水，先让小狼崽去洗澡，曲直则趁这空闲，打算试试买来的虎酒到底好不好用。 曲直不喜欢喝酒，但既然是能号称延年益寿的话，就不得不试试了。 毕竟，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此时此刻，他好像能够理解影视作品中为了长生不惜一切的反派了。 因为重返青春，对年迈之人来说，是莫大的诱惑。 尤其是在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时，会产生一种莫大的恐惧。 就仿佛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生锈，正在石化，终有一天，他会活生生的，被封在名为身躯的牢笼中，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步入死亡。 不对，那种情况下能死反倒是一种解脱，死不了反而更加可怕。 与其说是求长生，倒不如说是求不老。 长生不一定有乐趣，但老得走不动路一定没有乐趣。 小酌虎酒，曲直只感觉到一股火热由喉间入腹，瞬间让腹中都升起一阵暖意来。 ——这就算延年益寿了？ 曲直等了许久，基本没有感受到其他感觉。 除了那极为明显的暖意外，他并没有感觉到身体中涌出力量，又或者其他效果。 所谓延年益寿，大概只是唬人的，如果延年益寿这么简单，那么曲直随便调配点辣椒水不就好了？ 这东西，恐怕只起到安慰剂效应，顶多只能让相信的人觉得自己延年益寿了。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生死簿，没人能够看得到自己的寿命多少，延年益寿究竟有没有用，只能看感觉。 感觉有效，那就有效。 心理效果，也是效果。 只可惜，这种东西骗骗别人还行，却骗不过曲直，又或者说，骗不过这具身体。 他的本能，告诉他，真就一点效果也没有。 除了身体上的暖意外，他没有感觉到多余的效果。 血液流速快一点或许算？ 但这种小事，他本来就可以做到了，根本不必假借外物。 至于感觉错误？ 如果感觉错误，曲直就不可能站在这里，早就死在战斗中了。 总不可能他不相信帮助他走到现在，属于绝世高手的直觉，转而去相信小贩吹嘘的话语吧？ ——果然凭借外物来延年益寿，属于妄想吗？ 曲直不禁感叹起来。 这个画风清奇的武侠世界，或许真的存在可以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但那显然不是曲直这种普通老人能够接触得到的东西。 他想要延寿，也许要用最符合这个世界的办法。 ——练功。 毕竟这个世界确实存在武林秘籍，想来可以延年益寿的功法，也确实是存在的。 只可惜，曲直手上目前只有一本彻头彻尾的魔功，除此之外，啥都没有。 想练，也没东西练啊。 为什么他没有奇遇呢？ 就例如落下山崖获得绝世高人传功？ 哦，不对，如果这么想，也许穿越到这具绝世高手的身体内，已经是曲直最大的奇遇了。 但不行啊。 这具身体并非来自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内力。 但凡有类似内力的力量，曲直都可以尝试修炼一二，别的不说，这样至少有个盼头，而非像现在一样，为自己接下来还能够活动多久而担忧。 到底哪里还能找到功法呢？ 小狼崽可以吗？ 曲直想到了仅仅一墙之隔的小狼崽。 听狼头妖怪，乃至是牛头人他们的说法，小狼崽来自于青帮，一听就是某种武林门派，也许她身上有门派中的不传绝学也说不定。 不过只是略微想想，曲直便觉得这件事不太可能。 毕竟小狼崽年岁尚浅，总不可能随便捡个小孩子，都正好有超忆症，然后记下了十万三千本武林秘籍吧？ 武林秘籍的期望，不该放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但除此之外，他又有什么找到秘籍的期望呢？ 打怪爆秘籍的好事，并非次次都有，而且能跟曲直打起来的，恐怕都是天道教那种货色。 那么他能爆出来的秘籍，又会跟《天道经》相差多远呢？ 这样一想，好像天道经，都不算多么歪门邪道了。 曲直不知抱着什么想法，再次掏出了天道经，看了起来。 本来他应该把这东西当成烧水的柴火，扔进火堆里的，可在找不到其他秘籍的现在，曲直鬼使神差的，再次翻看了起来。 直视着那书中描绘的邪道修炼方法，抵御着这方面的知识污染，曲直强忍着不适，让自己翻看完了整本书。 怎么说呢，就像现代的伪科学一样，要说这本书一无是处，倒也不至于，但说是对的，那也不是。 只能说是真假掺半，把假话掺进真话里，让原本荒谬的话语，都变得有说服力起来。 ——如果这样的话…… 曲直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翻看起这本邪功来。 第二十四章 真·天道经 真假掺半，前提是至少有真的。 那么，他是否可以把假的剔除，去假存真呢？ 想做便做。 曲直头一次认真翻看起眼前一直被他认为是魔功的秘籍来。 之前他即便强忍着不适看进去，也只是囫囵吞枣，根本没有吸收。 但这一次他却像是细嚼慢咽般，逐字逐句的看进去，然后将他觉得不适的部分吐出去，只留下他并不反感的部分。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生姜炖肉中，一点一点挑出其中的生姜一样。 这过程中，时间飞速流逝，小狼崽早已洗完澡，曲直却没有立刻去洗，而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直到水温渐凉，月明星稀，曲直才像是解脱般，从那个世界中脱离，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此时，他再去看天道经，这本书，已然从一本魔功，变成了道家吐纳练气的法门。 ——果然。 天道经的撰写者，并非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来凭空撰写这本书的，而是在某本秘籍上进行的魔改。 而在删去了那部分魔改，天道经的真面目也呈现出来。 这并非是吞噬一切的魔功，本质是不过是劝人向善，顺其自然的练气法门。 虽然在删减之后，某部分出现了空缺，但空缺不多，曲直觉得，这部分应该可以通过自我脑补来补全。 毕竟这种事最多只是让他补上等比数列缺失的数字，而非让他去证明黎曼猜想。 这种小事，曲直觉得自己还是做得到的。 ——要试试吗？ 曲直心头火热，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比较正规的武功秘籍，而且基本还是靠他自己才推理出来的。 成就感满满。 择日不如撞日，年迈的身体多拖一天就更老一点，曲直毫不犹豫，便开始尝试修炼起来。 只是修炼一二，曲直便感觉不对了。 那个撰写魔功的作者，删改的地方也太多了吧？ 略微一运气，曲直便感觉到了些许不适，显然这并非正常体验。 既然是顺其自然的练气法，肯定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曲直便索性改掉了那些让自己感觉不适的部分，改到让自己练起来舒适为止。 练着练着，曲直只觉得魔功撰写者几乎把原来的功法改的彻底面目全非起来，即便删去了绝大多数糟粕，也不是完全体。 若不是他天资聪颖，恐怕没人能够让这门练气法重见天日。 曲直按照秘籍所说运气，同时活动着身躯，慢悠悠的，就仿佛打太极般，很快便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体内流动。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气？ 当然，也可能是错觉。 但按照秘籍那样，用气蕴养五脏六腑时，曲直确实感觉到了一股舒适感。 就仿佛他的寿命确实延长了一样。 是错觉？ 曲直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真的变好一点。 与下坡滑落的幅度无法相比，但确实往上走了一点点。 这真是延年益寿的练气法吗？ 曲直有些惊喜，却又觉得这样练，根本入不敷出。 按照这样的练法，恐怕他练一小时，只增长半小时的寿命。 虽然看着总寿命延长了，但减去练功时间，寿命反而还浪费了半小时。 这样不行。 他可不能把时间全用在练功养生上。 他需要更有效的延寿方法。 曲直看向了天道经的后半部分。 前半部分，确实只是练气手段，但后半部分，则是教人如何结丹。 在魔改天道经中，这颗丹是本命化身，丹不碎则不死不灭。 但删去了那些魔改的话语后，结丹只是一种猜想而已。 总不可能99%都在教人练气，只用1%的篇幅教人结丹吧？ 可想而知，所谓结丹，只是一种猜想而已，没人真正做到，只是在最后提一嘴，认为应该存在这种境界而已。 但真正结丹后，似乎可以大幅延长寿命，不说做到魔改天道经那样不死不灭，但锁住生命力流逝似乎并不是问题。 可以吗？ 一定可以。 曲直想到了方无畏的表现，确实有些不死不灭的意味了。 既然方无畏做到了，就意味着这有着可行性。 就连无法自创功法，只能魔改天道经的幕后黑手都能做到，没道理他做不到。 想到这，曲直再度运气起来。 这一次，并非单纯的蕴养五脏六腑，而是将气凝结起来，凝结成一个小点。 据说，这便是原作者推测出的结丹方式。 但即便推测出来了，他却做不到。 因为很难。 很难很难。 正常运气，只能将气聚集到一个宽泛范围，而无法拧成一股绳，更别说凝结成一个小点了。 可却只有将气凝练成一点，才有结丹的可能性。 这种感觉，就像是要求能做毫米级别的外科手术医生，用简陋的外科器械进行细胞级别的手术操作一样。 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好在，这具身体并非常人。 曲直沉下心来，心如明镜，没有丝毫波澜。 对常人而言，做不到的事情，不意味着绝世高手也最不到。 运转气息，曲直竭力将气凝结成一点。 不够。 还不够。 即便凝结成一颗绿豆大小，曲直也仍然觉得还差一点。 而差的那点，就像是天堑般，无法跨越。 ——真的无法跨越吗？ 曲直平心静气，回想起当初自己挥剑时的感受。 如果说，他当时是将外界的气凝结于一点，才斩出剑气的话，为何他不试着在体内这么做呢？ 曲直设想着，一柄无形的剑在体内出现。 随着这柄剑的出现，他体内的气则开始缠绕其中，好似螺旋般旋转着缠绕其上。 一柄柄剑出现，让他全身的气，好似加了膛线的子弹般，精准的集中于一点，不再宽泛的做布朗运动。 运转着这些气，近乎同一时间，击中一个几乎无限小的小点后，曲直只感觉好像世界都变了。 他就仿佛看到了宇宙大爆炸般，看到了宇宙还未诞生的那个奇点。 紧接着，那颗无限小的奇点，发生了爆炸，出现了五光十色的宇宙。 成了？ 曲直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体内诞生了。 那东西，似乎还属于自己肉体的一部分，但却像是石炭变成钻石般，哪怕组成元素相同，但性质已经完全不同。 第二十五章 惊世智慧 这就是所谓的结丹？ 曲直感觉着体内那近乎无限小的点，只觉得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既不像魔改天道经说的那样，能让人不死不灭，也没有让曲直感觉到，明显延缓寿命的效果。 而且，这么小的一个点，真的能算是“丹”吗？ 所谓的丹，不说鸡蛋大小，至少也得鹌鹑蛋大小吧？ 但他只觉得，体内小点就连芝麻绿豆大小都远远没有达到。 那微观级别，几乎都快到细胞程度了。 是了，所谓的结丹尝试成功了，并没有让曲直感受到自己的寿命获得明显增长。 但他确实感受到自己那部分结丹的地方，有些不同。 不同在哪？ 那部分区域，气好似无穷无尽般，就仿佛他结的不是丹，而是弄出了一个微型核聚变装置般。 当然，生物怎么可能在体内搞微型聚变？ 诚然这是个比喻，也意味着他体内的那颗小点，确实让他感受到了不凡。 或许，所谓结丹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天道经的撰写者，并没有真正结丹，因此这之后的境界，是毫无指引的，需要曲直自己去走。 结合自己看过的仙侠小说，曲直隐隐有所联想。 或许结丹后，就是元婴境界。 虽然套用仙侠小说的境界有些不妥，但所谓仙侠的境界划分，也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取材自原来就有的道家术语。 因此，曲直不觉得自己借鉴前人的智慧有什么不妥的。 而为何结丹之后是元婴？ 因为曲直感受到了，体内那颗小点，近乎无穷无尽的力量。 虽然输出就像小水管般，哪怕有近似无尽能源也无法输出太多，但总量多的话，就不一样了。 若是他将全身都练成一颗丹呢？ 人形的丹，蜕变新生，称之为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所谓元婴境界，是曲直对接下来的路的一种猜想。 而这，也意味着，他需要将之前费劲千辛万苦，才成功一次，结成一颗小点的行为，重复千万，乃至上亿次。 只有这样，才能练就元婴。 ——这多少有点不合理了。 辛辛苦苦结丹成功，结果发现这种行为还要重复上千万次才能圆满，多少让人有些心情复杂。 得亏，曲直并非靠运气偶然成功，还是依靠自身的努力和惊世的智慧才完成这一壮举。 哪里的惊世智慧？ ——身体上的惊世智慧。 因此他倒是觉得自己可以试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年代打发时间可没有手机，既然如此多练练养生功不是也挺好的吗？ 能不能成，倒是次要的，毕竟他也不奢望修炼成仙，只希望延年益寿，让自己有充足时间找到变回去的办法。 想到这，曲直便开始修行起来。 一开始，还算磕磕绊绊，但多亏身体的惊世智慧，他逐渐能做到一举一动，皆是修行了。 简而言之，就是他在修行之中，可以做其他事情来。 就像洗澡过程中，还能随手给人发消息一样，他做的事情，大概便是这样。 因为还不熟练，因此曲直修行时兼顾其他事情，会显得慢一拍。 而这，终于让他表现得就像其他正常老年人一样了。 以不急不慢的速度，给洗澡水加热，再缓缓的泡了个澡，曲直便结束了这一天，准备休息。 他只可惜，自己还没有把修行练成呼吸般的本能，否则睡觉时间那么长，可足够他的进展多一大截了。 回到房间，小狼崽早已沉沉睡去，倒是铁匠的房间，现在竟然还灯火通明。 铁匠空余的房间不多，曲直自然不能去挤占主人的房间，只能继续与小狼崽挤在一起。 只不过这次，无需挤一张床了。 看着酣睡的小狼崽，曲直笑了笑。 这也许是最后一天，能这样悠然自得的生活了。 追求外域之路，必然是一条荆棘之路。 天魔，妖怪，乃至是无法预知的危险，相比之下，现在的美好，真的是美好到就仿佛幻觉。 可幻觉终有结束的一天，他终究要追求自己的现实。 属于曲直的现实，并非是在这个世界当年迈的绝世高手，而是在现代世界中，安安心心的当他那个普通人。 没有波澜，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的普通人。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青儿眼睑上，她缓缓睁开眼。 她下意识的看向一旁，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只有残留的气味，证明某个人曾经在这里过。 至于现在在哪，则不清楚了。 ——去哪了？ 青儿起了床，来不及洗漱，直接走出房门，看向四周。 无论在哪，都看不到那熟悉的人。 离开了？ 不对。 明明说好了，不会离开自己的。 这是约好的事情。 所以，一定没有离开，只是因为某些事，出门一趟而已。 她等着。 从清晨等到了日上三竿，等到了腹中饥肠辘辘，却也没有等来那道熟悉的身影。 只有铁匠，打着哈欠，缓缓出门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等着？哦对，等早饭是吧？不好意思，起床太晚了……” 青儿对铁匠的话语没有丝毫波动，她只是怔怔开口。 “他……” 他是谁？ 刚开口，青儿便发觉一个问题。 她不知晓如何称呼他。 哪怕她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但他从未这样告诉过自己，她对他一无所知，什么都不了解。 为何她会如此相信一个陌生的人？ 也许，是在黑暗中看到的那一缕光明，也许，是因为那个约定，也许…… “你说大爷啊。” 虽然她青儿不知晓如何称呼他，但铁匠似乎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大爷说自己要出门一趟，所以委托我照顾你一段时间。” ——骗子。 青儿心中，再次浮现了那道身影，只是这一次，她却觉得满是痛恨。 明明都说好了的。 明明都说绝不会离开自己的。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离开了？ 望着铁匠的背影，青儿毫不犹豫，夺门而出，奔向了外面繁华的集市。 只是一瞬，便淹没在人群中，消失在嘈杂的气味中，只留下铁匠怔怔望着眼前。 “……怎么回事，突然跑了？” 第二十六章 寄生藤 人很多。 很多很多，却没有人关注一个乱跑的小崽子。 若是往常，肯定有游手好闲的市井无赖，盯上这样身边没有大人关注的小崽子。 但也不知道是死绝了，还是听闻风声不敢轻举妄动，因此无人问津。 青儿就这样跑着。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跑去哪，只是一直跑着。 最后，她在河边停下了脚步。 镇子之所以名为清水，自然有其原因，有一条河贯穿镇子，虽然水不算多清，但称之为青也无不可。 望着眼前的河道，她忽然有种想法。 想要跳下去，顺河而下，飘向远方的想法。 她已经被抛下了。 既然已经是无根飘萍，那为何不去真正意义上的随波逐流呢？ 那样一来，她就不用想这么多了，更不会痛苦了。 而河的尽头，也许她的家人，都在等着她。 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流，她就像是看到了一股幻觉。 她看到了，在河流的尽头，在两岸边，站着自己的亲人。 大伯，二伯…… 乡里的人不再那么面目狰狞，而是再次变回了和蔼可亲的面目。 而最关键的是，她的父亲，也站在那里，招手着，笑呵呵的看向她，似乎在鼓励她，勇敢向前踏出一步般。 是幻觉吗？ 明明他们都…… 是还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比起残酷的现实，她更愿意，去相信虚无缥缈的幻觉。 因为在幻觉中，她可以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情不自禁的，她向前踏出了一步。 然而，一只手抓住了她，让她没有踏进虚空。 “唉。”一声叹气声从身后传来，“我说我怎么会心神不宁，原来是你个小祖宗在作祟。” 熟悉的气味。 即便不转过头，她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你不是走了吗？” “我真走了，你会怎样？” “变成鬼，缠你一辈子。” “所以我回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抱住那熟悉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是无根浮萍，所以，在随波逐流时，总会忍不住去缠住能缠住的东西。 哪怕，只是一颗垂垂老矣的老树，她也想死死缠住，扎根在老树身上，永远不放开。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爹死了。” 青儿突然之间，开口如此说道。 “他被剑杀死了。” 她并没有说是谁杀了他，但气氛确实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不会放开你，会永远缠住你，谁都可以抛下我，唯独你不行。” 她知道的。 知道爹在那个时候，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就跟她曾经熟悉的亲人一样，哪怕看着拥有原来的样貌，却是另一个存在了。 她明明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以这件事为根须，牢牢缠绕在对方身上。 “如果我去死，你也陪着我一起去死吗？” “对。” 青儿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但我不希望你陪我一起去死，你还年轻……” “谁都会死，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我想决定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一直后悔着。 后悔着当初为什么要逃走。 如果那时候，她没逃的话，就能跟爹一起死去了。 可偏偏她逃了。 哪怕有万千理由，可她却无比后悔。 所以，这一次她不会逃了。 她不会从杀父仇人身边逃走。 “我接下来要走的路，并不容易。” “就算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除此之外，你不能死。” “真是异想天开的要求。” “但你必须做到，因为，约定好了。” “什么时候约好的？” “现在。” 青儿此时此刻，再次伸出了手，勾起了小指。 看着那勾起的小指，曲直摇了摇头，却还是勾住了那只小指。 “张青儿。” 似乎是明白了青儿是什么含义，曲直也开口了。 “曲直。” “永远不分开。” “永远太久了。” “那多久？” “只要我还活着的时候吧。” 两根手指勾在了一起，小手勾住了大手，就仿佛藤蔓寄生在老树上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大爷……” 铁匠急的好像铁锅上的蚂蚁，在看到曲直时，正焦急的在想如何解释小狼崽的失踪，但在看到他身后的那条小尾巴后，又瞬间哑口无言起来。 “……找到了，那就好，那就好。” 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自责。 “不是你的问题。” 确实不是铁匠的问题，而是曲直的问题。 他早应该知道，小狼崽是问题儿童的，只是他没想到，小狼崽身上的问题竟然大到这种地步。 明明知晓自己是杀父仇人的情况下，竟然还紧缠着不放，让曲直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 但凡表现得就像小乞丐那样不择手段，曲直都能毫无负担的斩草除根。 但小狼崽表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反面。 她没有伤害别人，只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就仿佛，一直紧紧缠住他，然后打算在某一天突然死去，让他悔恨终生来报复他一样。 面对这样的阳谋，曲直又如何才能抵抗得了？ 无法抵抗。 他只能打算，在接下来的旅行中，治治这孩子的心理问题，让她明白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地方，没有必要在一颗老树上吊死。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了。 “受人之托，未能完成，便是我的问题。” 铁匠郑重道。 他回到房间，拿出了剑递给了曲直。 曲直并非让铁匠平白无故照顾一个不相识的孩子，他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所以他与铁匠做了一个交易，将剑寄存在铁匠这里的同时，让铁匠照顾小狼崽。 至于如今曲直身上的剑，不过是铁匠曾经的作品罢了。 本来想着，就此了断，再无牵挂，但没想到，那孩子真选了就此了断。 如果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恐怕他就要跟小狼崽天人一方了。 对于铁匠的交还，曲直并没有意见。 毕竟接下来的旅途还要保护身边的小狼崽，武器自然越强越好。 他只是也交还了自己身上那柄铁匠的作品。 “不必了。” 铁匠摆了摆手。 “这柄剑，在我这里也发挥不了多少用处，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让它在你那发光发热吧。” “也好。” 曲直并没有矫情，自然而然的接下了他的好意。 在铁匠的处理下，两柄长剑都装上了剑鞘，还是特意设计过的，方便拔剑。 背着剑，曲直带着小狼崽，告别了铁匠，踏上了寻找外域的旅行。 第二十七章 自然而然 人迹罕至的乡间小路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行走其上。 一者高，带着斗笠，身形笔直，背着两柄剑。 一者矮，毛茸茸的耳朵从斗笠上的开口处冒出，灵巧的转动着。 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曲直和小狼崽。 或许，现在应该叫小狼崽张青儿了。 曲直别过头，瞥了眼青儿的方向，只看到一双灵动的狼耳，还抖了抖。 只能说，这个世界确实画风很奇妙。 就像这个世界的衣服，后面还有开口的，可以自行调整开口大小。 当然，这种设计不是为了满足什么龌龊的想法，只是为了让尾巴方便穿过。 即便是大尾巴狼，只要体型没有超出常人太多，基本也能适用这类衣服。 只能说，这些店铺已经尽力用设计来满足不同体型，不同种类的妖怪需求了。 只可惜，并没有考虑到没有尾巴的需求。 穿着那类衣服的话，哪怕封好了，曲直也会觉得屁股后面凉嗖嗖的。 因此他现在穿的也不是其他衣服，正是当初的一身白衣。 哪怕现在被染上了朵朵血梅花，有些不雅观，但确实是最合身的。 在发现自己的衣服没有像这个世界其他妖怪那样有专属设计后，曲直只觉得这具身体与自己一样来自外域的可能性更高一筹。 想来那个世界，并没有内力那种玄乎的东西，这具身体仅凭纯粹的剑术，成为的绝世高手的吧？ 既然如此…… 曲直再次在心中感受着什么。 很快，他便感觉某个方向很特别。 就仿佛，那个地方有什么不同的东西，在吸引着自己一样。 他不知道那方向究竟有什么，也不知道究竟要走多远才能抵达。 他只知道，那里确实有东西吸引自己。 这就够了。 曲直感觉到的方向，并没有官道直通，虽然走官道大概会方便一点，但他没有精力去弄清官道网络该怎么走。 就像在现代，他不会特地钻研如何通过公交线路前往北上广深一样。 因此他采取最简单纯粹的办法，走小路。 乡间，乃至是山间的小路，如果就连小路也偏了，那他便直接穿山而过。 可以料想，曲直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荒郊野外步行。 好在，大概是这个世界的野兽都像老虎被猎到濒临灭绝了，因此曲直即便在野外行走，也没有遭遇太多的野兽骚扰。 但相对的是，似乎是缺少了食物链的抑制，曲直能够感觉到，某些小型动物数量的多的不正常。 不过这对于曲直来说，并非坏事。 凭借绝世高手的洞察力，他一剑便能钉死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小动物，给自己加餐。 小动物在自然界赖以生存的躲藏本领，在他面前，形同虚设。 又是随手飞剑钉死一只小兔子，曲直还没有做啥，青儿便先一步冲过去，拔起剑，拿出小刀，给小兔子开膛破肚起来。 看着青儿稚嫩的脸庞，又看着她毫无波动的进行这种堪称残忍的行为，实在是让曲直有些心情复杂。 现代社会，与她相同年龄的孩子往往还在温室中成长，但这个世界，却让她在这个年纪，做到了很多现代成年人都不一定会的事情。 要知道，就连曲直刚开始杀鱼的时候，都满是抵触。 君子远庖厨，并非虚妄。 如果不是这具身体即便见血也不会害怕，依然双手稳的就像机器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猎物。 曲直并没有阻止青儿的表现，只是在她双手血淋淋的递上处理好的猎物时，摸了摸她的脑袋。 多亏在镇子中购置了必备物资，因此曲直生火烧水不再像以往那么麻烦。 不多时，篝火便搭建好，袅袅青烟缓缓升起，与其一同散开的，还有烤肉的芬芳。 因为明白野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妖魔鬼怪，那么处处危机后，曲直也不像以往那么忌惮生火，生怕暴露踪迹。 即便真的引来什么，他也有自信能够解决。 烤肉到一半，曲直就不禁握住了放到手边的长剑。 这次，似乎真的吸引来了什么。 他感觉到了一股视线，躲藏在暗处观察着自己。 他不知道视线的主人是何方神圣，只知晓，目前为止，这道视线还没有任何恶意。 但也仅是目前为止。 曲直可不习惯，有东西躲在暗中观察自己。 “我出去走走。” 曲直站起身来，小狼崽下意识也想站起来，却被他按了下去。 “你在这看着就好，我马上就回来。” “放心，我不会扔下你的，我也不敢扔下你。” 在曲直的安抚下，青儿终于不再坚持，只是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兔肉，翻转着，让肉烤的更加均匀。 曲直见状笑了笑。 青儿虽然有些极端，但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挺正常的。 换成别人，面对曲直这种三番两次抛下自己的家伙，肯定不会再报以信任的吧？ 当然，也有可能她心中死志坚定，觉得自己一旦被抛下，就一定会去死。 如果连死也不在乎，自然会显得格外宽容。 抱着这些复杂的想法，曲直进入了林中，让复杂的环境掩盖了自己的身形，也让那道视线，再也看不到他。 当发觉自己身上没有视线后，曲直立刻奔跑起来。 他并没有直接走向视线的方向，因为这会让暗中窥视者发觉什么，从而逃跑。 如果是追击的话，曲直可没有把握凭借老迈的身体追上年轻富有活力的身躯。 潜伏就不一样了。 曲直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然后躲藏在下风位，让自己悄无声息的靠近，他之前感受到的视线源头。 完全不发出声音，是不可能的。 无人能够做到真正无声的潜伏。 但这个世界，也不存在真正无声的环境。 沉心静气，心如明镜。 世界的变化，就像是倒映在他心中。 风吹拂而过，枝叶摇摆的沙沙声，鸟兽的啼鸣，乃至是远处溪水流淌的冲刷声。 潜伏，所需要的并不是真正字面意思的悄无声息。 而是让自己的动静，与世界融为一体，就像风声，水声，乃至是自然而然到声音一样。 只要自然而然，便会让人不自觉忽视了这股声响。 就像上学时候，有时会被熟悉的朋友悄无声息的摸到身后，却毫无发觉一样。 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不过如此。 曲直发散心神，让自己的意识仿佛融入天地，一举一动，皆是自然。 在这种状态下，即便他行进如风，沿途竟然也没有惊起丝毫鸟兽。 要知道，这些小动物，可是最一惊一乍的生物了，但凡有个异常动静，都会吓得跑出九里地。 可这次，鸟语花香，就仿佛一切都是如此和平安宁，平静到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 第二十八章 寻仙问道 ——要接触吗？ 少年望着篝火升起的地方，有些犹豫不决。 一方面，他想过去接触好不容易遇到的活人，也许能从对方身上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另一方面，他又有些害怕对方。 毕竟，正常人怎么可能会随身带着两把剑呢？ 说不定，那人是传说中的江湖游侠，说是游侠，可就不一定真是侠。 父母长辈都无数次说过，外面的人究竟有多么可怕，据说会把孩子抓走砍断四肢…… 曾经的教诲，让他驻足，犹豫不前。 但如果这么怕事的话，他又为什么走到这里？ 正当他想鼓起勇气的时候，猛然发现那让他觉得有压迫感的江湖游侠像是离开了一样，只留着一个孩童模样的身影。 或许，现在才是好机会。 毕竟，比起大人，小孩子总是好相处一点。 但他又该如何开口才好？ 正当他陷入思考之时，忽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就仿佛毒蛇在亲吻他的脖颈般。 不是仿佛，他确实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触感，贴紧他的脖颈。 紧接着这道触感的，是一道声音。 “你是谁？” …… 青儿刚刚烤完肉，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 虽然还未转头，她已经从气味判断出谁回来了。 是他。 但这次有其他气味。 青儿转过头去，只看到曲直架着一个长着牛角的少年，一步步走了回来。 “坐下。” 少年一言不发坐了下来，眼睛却忍不住望向了青儿手中的烤肉，咽了口唾沫。 然而青儿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将烤肉分成两半，一半递给了曲直，少年的视线也顺着烤肉，望向了曲直。 “谢了。” 曲直笑了笑，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头干枯的白发。 望着那苍老的面容，少年顿时吃惊起来。 “你……你，怎么这么老？！” 之前被斗笠遮挡，加上远处观望，他根本没看清曲直的面容，更别说后来被悄无声息的摸到身后了。 “我不能老吗？” “不是，但……” 少年手足无措起来，不知如何形容。 他只知道，村中老头，像眼前男人这样老的，大多都是双脚颤颤巍巍，身姿佝偻，举止慢半拍，还耳背，根本不像眼前之人那样！ 腰背挺直，手脚利索，身体灵活，耳聪目明，只要遮挡住面目，根本看不出是一个老人！ 鹤发童颜。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浮现这样的形容词来。 虽然眼前老人与童颜完全不相干，但他确实觉得，在某种地方，确实如同年轻人一样。 很矛盾。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能够表现出又老又年轻这样矛盾的特征。 他只知道，也许自己接近正主了。 “您是仙人吗！” 少年顿时激动了起来。 是了。 恐怕只有传说中长生不老的仙人，才会表现出这样的特征。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老头罢了，根本不是什么仙人。” 曲直摇摇头。 “你这么问，是因为你想要找仙人吗？” 之前被剑架在脖子上，都一言不发的少年，在仙人这个话题上，爆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来，显然并不正常。 “没错！” 少年重重点头，紧接着毫不犹豫跪倒在地。 “求仙人，赐仙丹，救我娘亲吧！” ——感情你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吗？ 曲直有些无言的看着眼前五体投地的少年。 但此时，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会在荒郊野外遇到一个少年了。 因为这少年，是为了求仙问药。 在经典传说中，仙人都隐居于深山之中，恐怕正是因此，他们才会在这种地方相遇。 “我真不是仙人。” “不可能，不是仙人的话，怎么可能悄无声息靠近我？您一定是用飞天之术做到的！” “做这种小事，还不必飞。” 曲直摆了摆手。 “那怎么可能……” “看，天上有神仙。” 曲直随手一指，牛角少年毫不犹豫望了过去，却只看到蓝天白云，根本没看到啥仙人。 正当他转回头，却发现曲直已经不在原地了。 在哪？ “看吧，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飞天。” 一道声音突如其来的从耳边响起，顿时让少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转过头一看，赫然是曲直的面容。 明明这么近，为什么他走起来，自己竟然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难不成，是用飘的吗？ 眼前老人究竟是仙是鬼？ “不必想那么多，我只是一个需要吃喝拉撒的老头子罢了，哪有需要打猎过活的仙人？” 曲直坐回原地，一口撕下兔肉，吃了起来。 这一次，牛角少年仔细观察着曲直的行动，终于听到了些许声音。 并非没有声音，只是声音很小，而且有某种感觉，仿佛与自然融合在一起，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根本没发觉那些声音有什么异常。 只有清楚认知到眼前老人，看到他的一举一动，才明白那些声音，并非自然之声。 或许，并非真的仙人。 可即便不是仙人，也一定是得道高人！ 少年很快再次坚定了起来。 “那请问哪里才能找到仙人？” “你问我，我问谁呢？你难道寻仙问药没有一点方向的吗？” “有自然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见到仙人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你确定你说的是仙人？不是妖怪？” 曲直挑了挑眉。 “当然不是！” 牛角少年连忙解释起来。 “他们只是修行不知年月，又不是死了，曾经有人远远看到他们，看到他们甚至如今还容貌依旧，没有丝毫改变呢！” “既然如此，你怎么找不到？” “村里老人发现越来越多人去寻仙问道，人越来越少，都没人干农活后，便禁止再谈论相关事情，谈起仙人几乎是一个禁忌。” “但真的知道仙人存在，又有几个人能耐得住性子，在村里碌碌无为到死呢？” “知道仙人所在的基本都去寻仙修行了，留下的只有一无所知的人。” “所以，我也不知道仙人在哪，只知道深山之中，有一个道观，观主已然得道成仙。” “只要找到仙人，求得仙丹，我娘就有救了……” 少年的眼中有别样的光芒。 也许他所奢求的，并非只有仙丹而已。 第二十九章 大愚若智 听完牛角少年的话语，曲直沉思了起来。 荒郊野外，偶遇寻仙的少年，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称之为影视作品级别的巧合了。 ——也许，不是巧合。 “你从哪里来的？” 曲直抬起头，看向牛角少年。 “王家庄……” “不，我没问地名。” 曲直摆了摆手。 而且，就算说了，他也不知道那种地方在哪。 “你从哪个方向来的？” 面对这种问题，牛角少年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却还是看了眼四周，似乎在辨认着什么，很快，便指着一个方向。 曲直望向那个方向，紧接着，又看向自己的背后。 果然。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少年，与自己往同一个方向前进。 少年是寻仙问药而来，而曲直追寻着，让他感觉到特殊吸引力的存在。 而他们的方向，竟然不约而同的重合在一起，或许，这根本不是巧合，正因为他们追求着同一个存在，才会在此偶遇。 为什么？ 究竟是他感觉错误？ 还是少年走错了方向？ 线索太少，根本脑补不出原因。 曲直只明白一件事。 “如果你也想顺着这个方向继续走下去的话，也许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 牛角少年瞬间激动了起来。 “您也是为了寻仙而来的吗！” “不，我不知道我的目标终点究竟是妖魔还是神仙，但如果你也要走这个方向的话，我们可以同行一阵子。” “可以吗？” 牛角少年欣喜若狂。 这种事就算他有想法，也难以说出口，他根本没想到曲直会主动提出来。 要是能跟这样神秘莫测的绝世高手同行，他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多安全。 别说不常见的猛虎野兽，就算是遇到了拦路的山贼土匪，也肯定有办法对付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自然可以。” “当然愿意！” 牛角少年毫不犹豫点头同意。 就他而言，他根本想不到这件事究竟有啥害处。 毕竟他这样的乡下小子又有哪里可图的？ 某种程度上，一无是处便是他最大的优点了。 “那就好。”曲直笑着看着他，似乎本想做些什么，动作却不禁有些迟疑，“对了，你能吃肉吗？” “那不是当然吗？哪有不能吃肉的人？又不是和尚？” 牛角少年理所当然说道。 ——虽然每次都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总是忍不住问出口。 只能说，刻板印象影响太深了。 他在地球的常识，根本不适用于这个遍地尽是妖魔鬼怪的世界。 既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曲直便再去猎几只小动物，凭他现在的潜伏能力，即便被摸到身边，那些小动物都毫无察觉，紧接着便一无所知的死在他的剑下。 将猎物处理干净，烤肉之余，曲直则与牛角少年攀谈起来。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仙人在这个方向？” 这也是曲直困惑的地方之一。 “因为，我朋友离开村子时，便是往这个方向走的。” 牛角少年倒是直言不讳。 这么讲，倒也能说得通。 知晓准确位置的都离开了，只剩下牛角少年这样，只知道含糊方向的人。 但只知道一个方向，又有什么用呢？ 人并不是直尺，往往会有点误差，距离越远，误差也越大。 现实中既不存在任务引导修正方向，也不存在上帝视角可以让人俯瞰周围。 在这样的深山中，寻找一个只知晓含糊方向，连距离多远都不清楚的地方？ 根本不可能。 若是没有意外，牛角少年的寻仙之路本该无功而返的。 但他遇到了曲直。 相比无头苍蝇般的牛角少年，曲直确实感受到了，好似任务指引般的准确方向。 如果他们确实追求一个东西，那只能说这个少年运气很好。 运气好到就仿佛主角般。 至于自己？ 可能是路上给主角传承功法的配角吧。 “仙人所在的道观，是什么样的地方？” 面对这个问题，牛角少年就来了兴致了。 “据说原来叫青云观，观主在几十年前成仙，连带整个道观都变成了人间仙境，仙气飘飘，吸上一口，都能让人延年益寿……” 一开始还好，但后面基本越说越离谱了。 如果这附近真有这么厉害的仙人，为啥他在镇子上没有听说过半点风声呢？ 对于仙人的离谱传闻，曲直并没有那么多兴趣，他只是看向牛角少年，问出自己最感兴趣的一个问题。 “你知道……天魔吗？” “天魔？” 牛角少年歪着头，就像不理解曲直的话语一样。 “是什么虫子吗？” 曲直只觉得，他大概听岔了，听成什么天牛之类的东西。 “不，没什么。” 曲直摇摇头。 他邀请牛角少年同行，图的也就是他掌握的那点常识。 不了解天魔，他也不太意外。 毕竟他可不敢跟真了解天魔的家伙对话，指不定对方就认出他来，然后一剑砍了他。 能不能打得过另说，曲直可不希望自己这副垂暮之躯，再卷进什么风波里。 接下来他也许可以换个话题，旁敲侧击，打听点属于这个世界的常识，让他也能多了解点东西。 正当他如此思索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想法。 “天魔，是很坏的东西。” 曲直看向声音的来源，不是别人，正是青儿。 “为什么呢？” “因为天魔出现的时候，总会有坏事发生。” 青儿给出了朴素的答案，然后就不再多言。 只能说，不愧是来自青帮的孩子，哪怕年岁尚小，对一些事的了解也超过了乡下小子。 但可惜，也因为年岁尚小，青儿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她所知晓的，有关天魔的常识，大概也是长辈灌输的。 就像是睡前哄孩子睡觉的故事。 这种宽泛的答案，可无法满足曲直。 继续跟牛角少年攀谈几句，曲直感觉自己好像打听出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打听出。 也不知道该说大愚若智，还是说卧龙凤雏，他的问题往往会被牛角少年以一种出乎意料的角度回答。 也许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根本不需要勾心斗角般的旁敲侧击，直接开口问就行？ 第三十章 初生牛犊很怕虎 带着牛角少年，曲直他们再次踏上了旅途。 大概是觉得平白啥事都不做有些不好意思，因此牛角少年主动提出扛行李的重担。 曲直也不是啥迂腐的老家伙，见到年轻人主动，他也乐意自己轻松一点。 青儿则是看他怎么做，自己也怎么做。 因此，一老一少两人的行李，基本都交给了牛角少年一人负担，再加上他原来的行头，让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臃肿了。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健步如飞，根本看不出一丝疲态。 见状，曲直也只能感叹。 ——不愧是属牛的。 真就像牛一样，任劳任怨，耐苦耐劳。 回想一下，曲直发现自己在镇上看见，绝大多数干苦力活的，好像都是牛头人，即便是路上见到的一些农民装扮的，多少也有点牛的特征。 这个世界，一个人能干什么，是不是刚出生就注定好了？ 曲直忍不住这么想起来。 在现代社会中，人与人并没有血脉上的差距，正因如此，才有人会呼喊出那句名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但这个世界却不一样。 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真的会有差距，而这些差距，似乎是刚出生就注定的。 这样的世界，真的会有阶级变迁的希望吗？ 还是说，即便过了一万年，也各司其职，成就永恒不变，却也寸步不前的永恒牢笼？ 曲直真的难以想象，为何这样的世界，会发展出与人类社会相似的文明形态。 因为，本质上就不一样啊。 越是深思，越是想不透。 这个世界就仿佛是无良编剧，随便编写出的世界观一样，只为了方便剧情发展，却不解释为何会发展成这种地步。 好在，曲直一直有种优良品德。 想不通的事，就直接不想了。 多亏牛角少年接过负担，曲直如今轻松不少，甚至走路之间，还能兼顾修行。 他感觉到，在自己这些天的耕耘下，自己体内的那颗“内丹”，大了几十倍。 从单细胞变成了多细胞的程度了！ 这是多么惊人的突破啊！ 虽然到现在还没一颗绿豆大小就是了。 一行三人，就好像西天取经般，直奔一个方向不断前进着。 不过与西天取经相比，他们并没有遇到多少磨难。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神佛吧。 毕竟西天取经的绝大多数磨难，基本都是神佛搞出来的。 无神无佛，也无波折。 在自然中前进，在自然中觅食，在自然中休息。 他们的经历，概括一下不过如此。 就这样走了快两天，在第三天，曲直便感觉到，自己与那吸引自己的地方，几乎近在咫尺了。 闭眼再次感受一遍，对自己有吸引力的地方究竟在哪后，曲直睁开眼，看向面前的高山。 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面前这座山。 “我们应该到地方了。” 牛角少年顿时惊喜无比。 “就在这里吗？果然，这座山一看就是仙山！”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也许是心理作用，原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野山，在牛角少年眼中似乎也变成了一座仙山。 但，这座山似乎也不能算是平平无奇。 曲直看向面前的高山。 不知为何，明明海拔不高，可山顶却有些看不清楚，就像笼罩在云雾之中般。 太怪了。 尤其是，这地方在让曲直觉得有吸引力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股厌恶感。 好像有让他讨厌的东西，盘踞在山上一样。 ——来都来了。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仅仅因为厌恶，就半途而废可不是曲直喜欢的事情。 不管山上的究竟是什么，他都得亲自看一眼才行。 就好像在现代看到前面绕行的警示牌，总会忍不住开车过去看看究竟发生啥才需要绕行一样。 因此，曲直没有多少犹豫，踏上了上山之路。 山路崎岖，也不知道是兽道，还是荒废已久的人工道路。 上山之路坡度较高，加上道路并不平整，夹杂着水流冲刷的沟壑，一不小心便会脚下一滑。 谁都不想体验咕噜咕噜滚下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因此三人都再三小心。 多亏到达的时候还是白天，因此路况清晰，只要认真看路，基本不用担心意外。 一开始，牛角少年还满心欢喜，对寻仙问药满是期待，但走着走着，他的脸色有些变化了。 倒不是累了，旁边一老一少都没累，他这样的年轻人自然更不可能累。 只是，他在沿途的路上，发现了有些不妙的痕迹。 就例如，好像是来自大型野兽的脚印，以及某些掉落在地的未知毛发。 心中不安的情况下，他不禁走上前，打算说些什么。 “吼！” 好似平地起惊雷，一声震吼，几乎让他的心神都空白了。 他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身边突然出现了可怕的兽吼，紧接着似乎出现了一道光。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时，曲直背上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少了一把。 在哪？ 他转头望去，恰好与一双冷血的兽瞳对上了眼。 那赫然是一只斑斓猛虎，其前面不远处，有一柄长剑插在地上。 就仿佛只要没有长剑的阻止，这头猛虎就会扑上来，撕开他的咽喉一样。 但在长剑的锋芒下，猛虎眼中露出些许忌惮，紧接着缓缓退去，退到山林之中。 “没想到反而在这里遇到了老虎。” 曲直摇摇头，拔起了地上的长剑，震去土渍，收剑入鞘。 他都快以为这个世界的猛兽都绝种了呢。 可惜，并没有绝种。 而且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多年可持续性竭泽而渔，反而让存活的猛兽显得格外的狡诈多变。 哪怕曲直只是一个迟暮老迈的老人，身边更是只有初生牛犊与小狼崽，就是这样的软柿子，也因为看到长剑的寒芒，猛虎便止步不前了。 显然，那老虎吃过兵器的亏。 收起剑，曲直便继续上山，走到一半，不禁回头看了眼牛角少年。 这少年，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到现在都怔怔站在原地。 “你不跟上吗？不怕被老虎吃了？” 听到了曲直的话，牛头少年瞬间打了个激灵。 “不、不是！” 他马上提了提行李，快步跟了上去。 而随着牛头少年一起跟上的，还有一股视线。 一股蠢蠢欲动，时刻蓄势待发的视线。 曲直明白，这道视线来源于那头老虎。 然而即便知道，也恐怕没有多少用处。 毕竟在之前的短暂交锋下，老虎大概是将他列为了最高优先级，绝不会让他轻易脱离视线的。 而凭借老迈之躯在山林之中追上老虎？ 那可不是他现在能做到的事情。 只能休息时假寐看看，能不能把老虎骗出来干掉。 否则有这样一头猛兽环伺，他可无法安眠。 第三十一章 青云观 爬山并非轻松活计，尤其是没有修整道路的荒山。 现代世界的山，但凡有人迹，基本都道路完善，既有方便车辆通行的盘山车道，又有方便路人爬山的阶梯围栏。 纵是如此，绝大多数人爬个几十米的小山，都要累的气喘吁吁，更别说上百米还无人工道路的高山了。 曲直爬到一半，便不得不停下来歇脚喘息片刻。 其他年轻人虽然还体力旺盛，但他确实不太行了。 岁月最是催人老啊…… 三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区域休整起来，而曲直更是好像卸下所有防备，闭目养神起来。 ——这样都不动手吗？ 感受着视线在背后打转，却迟迟不行动后，曲直便明白，这次诱敌之计失败了。 大概是中了很多次类似的计谋，那头猛虎都有抗性了。 恐怕没有完胜的把握，就绝不会冲上来袭击。 这种狡诈性子，若不是能看得到那确实是只老虎，曲直都得怀疑这究竟是老虎还是毒蛇了。 老虎可是百兽之王，畏首畏尾算什么百兽之王？ 或许真正有胆气的百兽之王都被两脚兽狩猎干净了，如今自然就只剩下这种货色。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便是如此。 既然没法引蛇出洞，那就只能养精蓄锐了。 曲直的体力，或许能够一口气爬到山顶，但那个时候他的体力就算没消耗光，恐怕也到危险境界了。 那种时候，再被猛兽袭击毫无疑问就陷入困境。 他可不喜欢身陷困境的感觉。 休息片刻，体力恢复些许，三人便再次爬山。 这次，曲直甚至连修行都无法兼顾了，几乎全程都在戒备那道若即若离的视线。 他能够感受到，这股视线，在途中无数次蠢蠢欲动，最近一次，就仿佛箭在弦上般，几乎下一刻就要离弦之箭般扑上来。 但纵然如此，最后竟然也强行按下这番冲动。 在曲直他们爬山到某个界限后，他便感觉时刻跟在他身上的视线，消失了。 ——离开了？ 曲直有所困惑，毕竟在他看来，那头狡诈的猛虎，根本不像是会随便放弃猎物的样子。 难道有什么不得不放弃的理由？ 曲直叫停了牛角少年与青儿，自己则是不断上山下山，来来回回就仿佛测试着什么。 很快，他便得到了答案。 曲直只要往回走一段距离，熟悉的视线便会再次盯上他。 但只要继续前行，视线就会消失。 连续数次后，曲直便得出了答案。 ——这头老虎在忌惮什么。 山路的尽头，存在着就连山中之王也忌惮的东西。 所以，它不敢继续前进。 在曲直来来回回多次测试下，就连老虎的粗浅智慧，也明白了曲直是在戏耍自己，视线逐渐有了愤怒的意味。 但老虎并没有因此恼羞成怒来袭击曲直，反倒是在曲直再次测试时，不再投来视线，就像是彻底放弃了他一样。 连续试了几次，都没有熟悉的视线后，曲直便不再测试了。 正主离开了，自然也没有测试的必要了。 “前辈，您来来回回做什么？” 曲直再次走回来时，牛角少年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曲直平淡的瞥了他一眼，“老虎走了。” “那可太好……” 牛角少年刚要高兴起来，曲直便泼了盆冷水。 “但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这前面有让老虎都害怕的东西。” “额……那头凶虎，一定是感受到仙人气息，才畏惧不前的！” 牛角少年很快便找到了理由，并坚信不疑。 看着牛角少年的表情，曲直便知道很难说服他。 大概无论他怎么说，这家伙都能凭借那大愚若智的智慧，找到理由说服自己的。 曲直只知道，自己应该准备完全后再继续前进。 “休息一下。” “我们都快到山顶了……” 牛角少年有些不甘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寸止般，只差一点就能力量贯通，但硬是收而不发。 “你可以继续前进，不用顾及我，我只是年岁太大，需要稍微休息一下而已。” 曲直闭眼假寐起来。 多亏环伺的猛虎离开了，让他可以不用顾忌太多，可以彻底放松。 他感知着身体内部的状态，根据感知调整着身体状态，尽全力让身体状态达到巅峰。 听到曲直的话，牛角少年看了眼山顶，又看了眼坐在地上的曲直。 最终，哪怕望眼欲穿，他仍然停下脚步，坐了下来。 “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会了……” 他摇摇头，百无聊赖的仰望着天空。 时间很快。 在曲直看来，时间犹如飞梭，转瞬即逝。 时间很慢。 在牛角少年看来，离终点只有一步之遥，却只能枯坐等待的感觉，简直是度日如年。 而无论对时间感觉是快是慢，时间本身都没有变化。 就如同滔滔江水般，时间一旦流逝了，便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了。 在时间面前，所有人都只有一次机会。 正因如此，才需要准备完全。 在身体调整至巅峰状态后，曲直睁开了眼，明明是白首老人，睁开眼的瞬间，却仿佛年轻人般炯炯有神。 “走吧。” “终于要走了吗！” 牛角少年欢欣雀跃起来。 接下来的路，牛角少年几乎都冲在最前面，明明之前的时候，他都默默在队伍末尾跟着，可快到目的地时，这少年哪怕再老成，也终于表现出属于少年的冲劲来。 为了让曲直他们走快点，这小子在背着所有行李的同时，还顺手清除掉路上的障碍，让接下来的道路变得一路畅通。 若不是身上没铲子，恐怕他要给眼前的斜坡铲出一条阶梯吧？ 见到牛角少年如此表现，曲直也乐见其成。 毕竟体力能省则省，接下来会遇到什么，谁也说不准。 在走上某个斜坡后，牛角少年瞬间愣在原地。 双目圆睁，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情般。 而曲直他们紧随其后，也踏上了斜坡。 就好似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般，明明是深山老林之中，此时此刻，却出现了一座道观。 道观通体木质，大门敞开，如梦如幻的白雾，从门中缓缓飘散，就仿佛是字面意义上的仙气般。 而大门之内，则有许多道青衣人影，盘坐在广场中，似乎在吟诵些什么，传来一阵阵低语。 而大门之上，赫然挂着一块牌匾，上书： ——青云观！ 第三十二章 不变的旧友 ——真的存在？ 在亲眼看到青云观时，曲直第一反应是惊讶。 因为他完全想不通，为何乡下小子口中的传说会是真的。 而第二反应，则是厌恶。 明明只是第一次看到，而且这座道观，也很符合他对风水宝地的想象，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一股厌恶感，从心头升起。 “看吧，我就知道是真的！” 人与人的感受并不相通，牛角少年并没有曲直的那种厌恶感，他只有无与伦比的欣喜。 他指着面前的道观，大呼小叫着。 似乎是他的声音，传到了道观那边，低语声忽然停了下来，就仿佛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般，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了声音的源头。 无数道视线的压力，瞬间让牛角少年动作一僵，怂在原地，不敢动弹。 但很快，他似乎从里面的人中，辨认出了熟人般，不禁松了口气。 “阿全！是我啊！” 牛角少年努力向里面的某道身影招着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能够看到一个青衣少年，含笑看着他们。 从年龄来看，那少年甚至比牛角少年还小个几岁，说是小一辈也没有问题。 可牛角少年却摆出一副对待同辈好友的态度来。 看到熟悉的朋友，牛角少年毫不犹豫，就要奔过去，只是一只手拉住了他。 “怎么了？前辈？” 他困惑的转过头来，看向曲直，不明白为何事到关头，又拉住了自己。 “你确定，在那里的，是你的朋友吗？” 曲直却只是如此反问道。 “那不是当然吗！他现在跟离村时几乎一模一样！” “这就是问题所在。” 曲直直视牛角少年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难道你觉得，你的朋友真的那么天赋异禀，离村修行，仅仅数日，就能修行有成吗？” 其他成年人暂且不论，毕竟他们的成长期已经过了，即便过了几年也变化不大，能看出是同一个人。 因此修行多年，驻颜有术是说的过去的。 但一个少年，这么多年依然没有多少变化，就不能用这种理由解释了。 因为少年正处于身体成长最显著的时期，别说几年了，光是几个月，就会有明显成长。 而根据牛角少年的表现，他的朋友并没有明显变化。 这就是问题了。 “在仙人底下修行，即便没有变化也不奇怪吧？光是那仙气，恐怕吸上两口，就能延年益寿吧？” 然而牛角少年，却坚持己见，坚定着自己的想法。 果然，不仅外表，就连内在也就像牛一样，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 曲直叹了口气。 虽然他早就明白了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但他还是尝试去说服了。 这是否也证明着，他也有点属牛的特征呢？ 显然，曲直拉不回这一心寻仙的牛角少年。 但他也没想着拉回，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着半途而废。 ——来都来了。 眼前道观的古怪表现，并没有让曲直感到畏惧，他反而更加感兴趣起来。 他想要知道，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吸引他来到这里？ “你们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里面看一眼。” 曲直没有尝试再劝说，只是给了自己最后的建议。 若是牛角少年连这都不听，那也没有强留的必要了。 听到曲直的话，牛角少年又看了眼道观内含笑看着他的昔日好友，冷静下来似乎终于感到些许异样。 毕竟，到现在他的朋友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没有因为看到他变得惊喜，就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难道…… 不，不可能的！ 他摇摇头，甩出脑中的想法。 直至现在，他仍然坚信这里有着仙人。 只是，既然曲直不阻止他，只是打算自己上前探探路的话，似乎也没有反对的必要。 毕竟若非曲直，他就连走到这里都不可能，半路上就会被老虎咬死了。 老前辈的话，还是有听的必要的。 “好。” 牛角少年点了点头，停下脚步。 “要回来。” 青儿只是如此说道，她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坚定的眼神。 “因为你，我也肯定会回来的。” 望着青儿，曲直有些无奈，只能摸摸青儿毛茸茸的脑袋。 做完这一切，曲直的神色便认真起来，他看向眼前的道观，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眼前的青云观，十分符合人们对仙人住所的想象，云雾缭绕，就仿佛地毯般覆盖了道观内每一寸土地，让整座道观不像是在山巅之上，而是坐落于云端之上。 这一幕让曲直想到了老电视剧中的天庭。 为了表现出天庭的仙气，据说剧组专门用一大堆干冰来打造类似的环境。 而眼前的道观，又是通过什么手段来表现出仙气的呢？ 不，用什么手段表现出这种仙气，都无关紧要。 曲直更加好奇，道观中的人，还是“人”吗？ 那究竟是没有意识的活死人，还是徒有人形的东西？ 曲直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想法，是因为，在里面人群的注视中，他没有感受到半分视线。 一点视线，都感觉不到。 就像是向日葵般，仅仅是因为本能才围绕着太阳转，并没有其他原因。 虽然没有感受到视线，但曲直却感受到了，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 就像是被锁定了一样，他感觉到自己被某种存在，以超脱于视线的感官，死死锁定了。 ——是错觉？ 毕竟时至今日，他才第一次有类似感受。 只是类似想法，仅仅产生一瞬便烟消云散了。 他即便怀疑自己的想法错了，也不会怀疑这具身体的感觉。 因为，他已经在感觉的帮助下，度过了重重难关。 就连自己赖以生存的根基也怀疑的话，又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就像牛角少年对自己的想法坚信不疑一样，曲直其实也有坚信不疑的东西。 只是与牛角少年相比，他信的东西，在很多时候，都被验证是对的。 曲直一步一步走向道观，与此同时，他的手逐渐伸向背后的长剑，紧紧握住了剑柄。 白雾如云朵般，铺在地上。 一只脚，踏穿云雾，走入了眼前恍若仙界的世界中。 第三十三章 护观神兽 ——这里…… 曲直刚踏入道观，就像是感觉到什么般。 还未等他深思，一道身影便从一旁传来。 “东张西望，哪有修道的样子！” 一声呵斥下，原本盘坐在广场中央的道人们，不再看向曲直，而是低下头，那熟悉的吟诵声再次响起。 曲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到了一颗青翠古树，紧接着是树下一个仙风道骨的青衣老道。 “这位居士，为何而来，又为何杀气腾腾？” 老道看着曲直，尤其是看向他紧握长剑的手。 面对此疑问，曲直只能呵呵一笑。 “荒郊野岭，不得不防。” “青云观并非龙潭虎穴。”老道摇了摇头，“不必如此。” “抱歉，这只是我个人习惯，道长不必介意。” 曲直口头上这么说，可手却从未松开。 而青衣老道，见此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丝毫惧色。 “如果这样能让居士安心的话，就随意吧。” 见到青衣老道这么好说话，曲直也不急着撕破脸，笑脸盈盈。 “小弟初来乍到，还不知晓此地情况，还请道长解惑——为何这里会有个道观，周围却从未听说过呢？” 到这个世界后，曲直还是第一次自称小弟，因为他见到的其他人没有一个面相比他还老的。 眼前青衣老道，可能算是头一个了。 见到曲直感兴趣，青衣老道也不介意为他解答困惑。 “青云观素来潜心修道，不问世事，自然不为外人所闻。” “那弟子又是从何而来？” 曲直指了指广场中盘腿打坐低语的身影们。 “周边乡人，目睹仙术，大为震撼，便投入门下。” “谁都可以修道？” 曲直问道。 “那是自然！” 这似乎让老道想到了什么般，语气重了起来。 “前青云观主，挑剔至极，嫉贤妒能，拜其所赐，弟子凋敝，好在二十年前，由老道我接手青云观后，改变了这一切。” 老道张开手，仿佛要拥抱整个道观般。 “某虽不才，但由我带领后，青云观便蒸蒸日上，秉持的理念更是有教无类，只要有一颗向道之心，无论是谁，都能拜入门下！即便是妖怪，也无不可！” 说到这，老道看向了远方。 循着他的视线，曲直望去，赫然看到了一个虎头人身的妖怪，正拿着一把扫帚，就好像在打扫地面般，扫着什么。 因为只能看到背影，曲直不知道那虎头人究竟是谁，但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熟悉感。 “妖怪么……” 曲直念叨着这个词汇，看了眼眼前没有任何野兽特征的老道，又看向了远方那几乎完全兽化的虎头人。 “确实如此。” “居士真是深得我心啊。” 老道抚须而笑，大为宽慰。 “许久未曾见到像居士一样的人了，如果居士愿意，可否来青云观，共求长生？” “我这么老也没问题吗？” 青衣老道的邀请，让曲直露出一抹异色。 “当然没问题！有教无类，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份，都不成问题！墨守成规，可不是老道我喜欢做的事情。” 青衣老道盛情邀请道。 “抱歉，但我已经另有师承了。” “这种事也无关系……” “有关系。”曲直打断了老道的话，直视着老道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因为我师承，天道经。” 曲直说出这番话后，时刻关注着老道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变化来。 但，并没有。 老道的笑容依旧，就仿佛只是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名词而已。 ——与天魔无关？ 曲直心头有些困惑起来。 他还以为，在这地方的老道，一定与天道教有关系，毕竟都挺神神叨叨的。 “既然居士心意已决，老道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老道也有爱才之心，不忍心居士这样天资异禀的修道奇才就此蹉跎一生。” “这样吧，如果居士能打得过我观内的护观神兽，老道便放你离开，若是不可，便与观外小友，一起拜入门下如何？” 青衣老道笑脸盈盈，话语却没有丝毫让人提出异议的余地。 “道长是修道之人，难道不明白顺其自然的道理吗？” 曲直反问道。 “顺其自然，荒谬至极，老道我顺了一辈子的自然，什么也得不到。” 青衣老道摇头说道。 “但自从老道去取，去拿后，便应有尽有，甚至立地飞升，连带青云观一起鸡犬升天，何对何错，不是一目了然吗？” “想要的东西，老道就一定会得到，老道的想法，便是天意！便是自然！而非他人口中的狗屁道理！” 曲直挑挑眉，看着面前的青衣老道，只觉得自己终于看到了他的些许真面目，而非是之前的伪装了。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耸耸肩。 “行吧，那来吧。” 老道露出笑容。 还未等曲直有所准备，一道恶风便从身后袭来。 曲直踏步向前，避开了这一击，同时拔出了长剑，向后斩去。 砍中了。 然而传递到曲直手中的触感，却像是砍到橡胶轮胎般，坚韧至极，根本没有多少切开血肉的实感。 他一击不成，立刻抽剑后退着，退到了观外，也在此时，看清了袭击者的真面目。 ——还真是熟人啊。 在看到真面目后，曲直确实明白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兜售他虎酒的虎猎户。 为何虎猎户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路上遇到了那头斑斓猛虎后，曲直似乎想明白为什么了。 大概是为了猎虎，不小心把自己搭了进去，直接变成别人的护观神兽。 这可真是凄惨。 虎头人一爪拍下，没入云雾之中，怔怔无神的双眼，看向曲直。 紧接着，直扑而上。 人形凶兽。 不对，应该说就是凶兽。 在虎怪的连环利爪下，曲直感受到了久违的压力，这种压力甚至超过了真正老虎的压力。 因为即便是真正的老虎，恐怕都不一定有这样宛如实心轮胎般刀枪不入的肉身吧？ 在曲直的卸力下，虎怪势大力沉的攻击并没有直接攻击在他身上，而直面利刃的锋芒，也只是让那具肉身多了点不痛不痒的皮外伤而已。 这样不行。 因为有了经验，曲直明白，在这种战斗中，需要一锤定音，否则持久战输的一定是他。 只是，曲直在困惑一点。 那就是，眼前的虎怪，此时究竟是什么状态？ 第三十四章 暴露真身 此时与虎怪的战斗，让曲直想到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战，与狼妖的战斗。 但哪怕处境相似，仍然有些不同。 最大的不同，那便是曲直感觉不到眼前之物的视线。 他所能感受到的，是一种以更宏观角度上，投射而下的感知。 这种感觉…… 就仿佛与他战斗的，只是一个提线木偶般。 这种感觉，是与狼妖战斗，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但也似乎因此，虎怪的战斗方式极为粗暴，粗暴到有些不协调的地步。 有些动作，根本不像是正常状态能做得出来的，反而像是被强行扯着做出来的。 不一样。 曲直明白了，此时他所遇到的虎怪，与当初战斗的狼妖，并非同一类型，哪怕看起来很像。 当初的狼妖，是一头嗜血的凶兽，纯粹被本能所支配的野兽。 而现在的虎怪，却只是一个提线木偶。 两者有何差异？ 是驱动力的差异。 一个由自身驱动，一个由外力驱动。 这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呢？ 很简单。 像当初一样的打法，不一定能干的掉虎怪。 就像砍掉提线木偶的头，并不能阻止木偶的行动一样。 因为本质上，他就是外力驱动的傀儡。 怎么办？ 曲直打量着眼前的虎怪。 他的体力有限，没有时间一点一点试探虎怪的弱点，必须一击必杀才行。 而虎怪的连绵攻势，又让曲直没时间去洞察弱点。 现在这样，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行？ …… ——怎么打起来了？ 牛角少年望着打出观外的曲直和虎怪，不由得愣神起来。 他根本想不通，为何会打起来。 难道，这是仙人给他们的考验吗？ 肯定是这样！ 牛角少年瞬间坚信起来，紧接着，他仔细望向那头虎怪。 他坚信仙人绝不会给无法通过的考研，所以那虎怪，一定有弱点才对！ …… 战斗并不像小说那样轻松，可以轻松战到上百回合。 仅仅打了三个回合，曲直便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疲惫感。 不行。 还差一点。 到现在，曲直都还有一种缺憾感，就仿佛缺了什么般。 偏偏那块缺少的拼图，是最重要的一块，足以让他一举奠定胜机。 但是，究竟在哪？ “前辈！让开！”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曲直下意识侧身闪开。 就在他闪开的瞬间，一道身影与虎怪迎头撞上了。 不是别人，正是牛角少年。 他就仿佛斗牛般，身上带着大包小包的重物，犹如一辆满载的货车，携带着庞大质量冲撞而上。 在速度的加持下，那身质量甚至将虎怪撞出了僵直。 而趁此机会，曲直踩着虎怪的肩膀，站在了虎怪的脖颈上。 他伸手，就能感受到那脖颈内血脉奔流的涌动。 而在这股血流的涌动外，他还感受到了一股格格不入的异样感。 ——那是？ 一瞬间，牛头少年便被甩开，一身行头天雨散花般的落下，连带着曲直也像是牛仔般被甩了下来。 牛角少年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曲直则是轻巧无比的落在了一旁。 “前辈……我有帮上忙吗？” 看着地上牛角少年，曲直不知该说如何是好。 他本来根本不用上来帮忙的。 但无论如何，这次，他确实起到了正面的作用。 “嗯，帮上大忙了。” 曲直点头道。 在这短暂的接触，终于让他找到了，那最后一块拼图。 “那就好……” 牛角少年安心的闭上眼。 他知道自己不灵光，不像其他同龄人那样聪慧。 真正聪明的，早就离开村子去寻仙问道了，只有他还傻傻的在家里干农活。 所以，他明白自己绝对通不过仙人的考验，便将希望寄托咋了曲直身上。 只要自己创造机会的话，前辈一定能抓住机会的！ 他是如此坚信的。 任务完成后，他也就可以了无遗憾了…… ——至于吗？ 曲直瞥了一眼地上的牛角少年。 只是被撞了下，怎么搞的就像生离死别一样？ 懒得吐槽了，曲直收回了铁匠赠与的长剑，转而握住了在这个世界，他所握住的第一柄剑。 也只有这柄剑，是最合手的。 虎怪见状，没有丝毫波动，就仿佛根本不存在感情一般，飞奔而来。 那一步一步的踏下，就仿佛地面也为之震动般。 望着眼前犹如卡车般飞奔而来的身影，曲直深吸一口气。 静心凝神，心如明镜。 在他心中的镜子中，逐渐倒映出现实中的一切。 不，这样不行。 太多，也太杂了。 远方的景色，乃至是光影，色彩，也逐渐消失。 整个世界，就仿佛仅有曲直和面前的虎怪两人。 还不够。 随着虎怪的肢体运动，他体表的皮毛，逐渐透明，呈现出体内鲜红的肌肉，白色的骨骼，乃至是更深层次的血管心脏。 血管犹如网络般，遍布虎怪身体全身，而在这套血管网络之外，竟然还有另一套黑色网络。 就仿佛根须般，深深扎根在虎怪身体中，贯通四肢百骸。 但就像血管网络，有着心脏的中枢一样，这黑色网络，也拥有着中枢，一个跳动的黑点。 ——找到了。 曲直握紧长剑，在虎怪一爪拍下的同时，倾尽全力，一剑刺出。 利爪在曲直面前停留，却不得寸进。 而曲直的长剑，已然洞穿了虎怪的胸膛，穿过了肌肉与骨骼的缝隙，扎进了那黑色小点之中。 拔出长剑，曲直震去了剑身上的鲜血，收剑入鞘，他身后的虎怪，就仿佛失去支撑般，应声倒地。 做完这一切后，曲直看向了道观，语气轻松。 “看起来，是我赢了。” 道观内的低语声，随着他的声音为之一滞。 而这次停滞，就像是录像机卡带般，逐渐发出沙沙的杂音来。 这些杂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强，逐渐变得让人可以听清里面的内容。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那些杂音，不过是重复这些内容而已，而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青衣老道的声音。 “这根本不可能！” 一声恐怖的咆哮声，好似天雷怒吼，响彻山巅。 “绝对不可能有人第一次见到，就能破解这一招！究竟是谁派你来坏老道的好事！是谁？！” “是青云观的余孽吗！我就说那家伙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一定会有后手，你就是他的底牌吗，想要夺回青云观？” “现在青云观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没有人！” 随着那好似天雷滚滚的怒吼后，眼前的青云观，逐渐发生了异变。 缥缈仙气逐渐褪去，露出了那白雾之下的模样。 那些看似盘腿坐在广场上修行的身影，根本不是自愿如此，而是被一根根枝条藤蔓所缠绕束缚。 枝条犹如青色的衣衫般，缠绕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牢牢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失去白雾的遮蔽后，甚至能够看到有的道人，早已腐烂一空，只有脑袋还残留些许皮肉。 而如今这些枝条，举着大大小小的脑袋，犹如挂着一颗颗果实的枝干，齐齐升起。 而观内的那颗参天大树，树干上逐渐浮现出一张脸庞来，那并非别人，正是老道的脸。 那张脸，就这样看着观外的他们，怒吼着。 “青云观是我的！我就是青云观！” 第三十五章 冥顽不灵 ——真是一个庞然大物。 曲直望着眼前缓缓行动起来的青云观，便知晓，这整栋建筑，都是那老妖怪的身体。 单论身躯的庞大程度，曲直在这个世界中，还未见到有超越这家伙的。 即便是完全体的方无畏，在这东西面前也就像一个小奶狗。 “还趴着做什么，还不快跑？” 曲直踢了一脚地上愣神的牛角少年，将他从茫然中踢醒。 牛角少年这才惊醒过来，他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何自己心目中的人间仙境为何会变成魔窟般的样子，也无法思索曾经在这里修仙的其他人究竟是啥下场，他只是立刻爬起身，闷着头逃跑着。 就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将一切烦恼，一切忧愁都抛之脑后一样。 “什么啊，不也是能转过弯的嘛。” 曲直看着牛角少年扬尘而去的背影感慨一声。 他还以为这少年真就像牛一样一根筋，即便这样，都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啪！ 曲直侧身而过，与此同时，枝条犹如重鞭般狠狠拍打在地面上，打得碎石横飞，抽出一条沟壑来，可想而知，这种东西，要是打在人身上，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道长不是修道之人吗，怎么连等人说话的耐心都没有？” 曲直看向了那老树上的狰狞面孔。 “耐心？老道为得真传，甘愿在青云观当二十余载杂役，可到来终究一场空！他宁愿收一个毛头小子，都不愿授我真传！” “所以，老道我不等了！屠了青云观满门！” “看看，那些家伙，修的是什么狗屁大道，连刀都挡不住，算什么修道！” 老树旁边的翠绿枝条，捧起几颗头颅来。 头颅上的面孔，有老有少，似乎停留在死前最后一刻一样，表情满是痛苦。 “看看，我现在这样，我这才是修道！我这才是成仙！我才是对的！” 老树摇摆着枝叶，发出犹如天雷般的震吼般。 曲直一点一点挪移着脚步，让自己的身形与身后逃跑的两小只错开。 那老妖怪既然肯跟他聊天，他也不介意多聊一会，让那两孩子跑的更远一点。 “你这是成仙？但怎么让人感觉不像啊？成仙不都是逍遥自在的吗？你觉得自己算逍遥自在吗？” 曲直反问道。 要是真逍遥自在的话，也不必就像捕蝇草般，一直待在原地不为所动了。 “我乃地仙！凡夫俗子，你又懂得什么！” 老妖怪毫不犹豫的驳斥他道。 “我倒第一次知道，原来地仙，是扎根在地里的，受教了。” 曲直拱手道。 “哼，我倒想看看你这青云余孽，究竟有何胆气敢来上门送死。” “我不是……” 曲直刚想解释几句便被老妖怪打断了。 “是还不是，我一看便知，你这家伙跟青云真人一样，一样的虚伪无耻！” 说到那青云真人，老妖怪便满是憎恨。 “只恨老道我当年没处理干净，留下你这余孽！但现在挽回也无不可，杀了你，我便是青云正统！” 看着不听自己说话的老妖怪，曲直耸了耸肩。 很显然，这老家伙身陷于自己想象中的世界，根本听不进其他人的话。 面对这样的偏执狂，又能解释什么呢？ 恐怕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曲解含义，或是凭借自己的世界观去自圆其说吧？ 能说服这种家伙的东西，只有一样。 曲直握紧了手中的剑。 如果言语不能打破他的世界观，那用就用剑去斩开吧。 曲直奔向面前的青翠古树，而那古树上的面孔，只是狰狞一笑，木质纹路撕扯出扭曲的幅度来。 咻！ 绿色的枝条，快得只有一道残影，根本不是肉眼能够捕捉到的。 ——第一剑。 那一瞬间，一道剑光与绿色残影交汇，只是瞬息，一道身影就仿佛陀螺般被打得飞起。 落在地上后，曲直连退几步，才缓住这股冲击力。 “肉体凡胎，怎能对抗仙人？” 古树嗤笑着，那袭向他的枝条，则缓缓摇摆着，展现着那完好无损的身姿。 明明与利刃碰撞过，但枝条上竟一点豁口都没有。 不合理。 柔软的枝条，又不是坚硬的木质结构，怎么可能与利刃对抗毫发无损？ 如果说，那些狼妖虎怪坚韧的身躯，还多少能够以密度解释的话，那么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现象，则彻底违反了他的常识。 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与方无畏的战斗。 ——这也是所谓的内力么？ 如果也是这样，就意味着，只要是对方能够意料得到的攻击，都会被那股内力大大削弱，甚至根本起不到作用。 能伤害得到对方的，只有对方意料不到的攻击。 就像曲直当初的剑气一样。 “若真如此，为何不让我靠近刺上一剑？反正我伤不到你，应该被刺中也无所谓才对——还是说，你不敢？” 曲直一步步走上前去，与此同时，他的话语也毫不留情。 “你堂堂一个仙人，畏惧我一个凡人？” 本来想要抽下的枝条，竟然也因为他的言语，出现了些许迟疑。 “你好像有把握，似乎只要靠近我，就能杀了我一样。” 老树上的面容逐渐平缓起来，似乎十分冷静的分析利弊一样。 “但仙人之所以是仙人，便是因为，凡夫俗子无论用什么诡计，用什么手段，都绝不可能伤到仙人。” “你想靠近的话，那就尽情靠近吧，我会让你知晓，究竟什么才是仙凡有别！” 最终，围住曲直的枝条，缓缓分开出一条道路来。 面对这条大道，曲直毫不犹豫踏入其中，一步步，径直走向那青翠古树。 咔嗒，咔嗒。 脚步声虽然微弱，但在如今寂静无声的场景下，就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心脏上，踏在灵魂上，给人意识上的震荡。 ——难道他真的有把握？ 见到那毫无波动的步伐，老妖怪心中竟然出现了一丝迟疑，出现了一丝恐惧。 明明眼前的人，就是一个毫无特征，平平无奇的老人，但在如今，却像是掌握他所不知晓的秘密武器般，让他格外恐惧。 最大的恐惧，是未知。 正因为一无所知，才有恐惧增值的余地。 那一步步落下，既踩在地上，也践踏着他的灵魂，让他的灵魂为之撼动。 面对这一点点未知的恐惧，让他甚至想撕破脸皮，无视自己说过的话，强行杀死眼前的老人。 但一处细节，让他放松了。 因为他看到，曲直握着剑的手，在抖。 ——终究只是强装镇定吗？ 老妖怪再无戒备，任由曲直踏入他面前，向他举起了剑。 在仙人的力量面前，凡人的力量再强也不可能破开他的防御。 “第三剑。” 随着一声轻吟，他感受到一柄利刃扎入自己的脸庞，随着而来的，是一阵刺入骨髓的剧痛。 “啊！！！” 随着一阵哀嚎，漫天血雨洒落，就仿佛连老天都在哭泣般。 第三十六章 血肉之树 在漫天血雨下，曲直毫无波动的望着面前因痛苦扭曲的树脸，双脚一踩，立刻抽剑而退，避开了那因为剧痛而狂乱拍击的枝条。 “啊！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伤到我！” 枝条犹如手臂般，捂住那喷溅鲜血的树脸，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曲直。 “我可是仙人！” “那你这仙人，也太弱了，跟我曾经遇到的家伙，根本不值一提。” 曲直毫无波动，既没有因为造成伤害觉得自满，也没因为没能一击毙命而遗憾。 对他来说，只要知晓，自己这一剑，确实有效就好了。 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将第二剑的技巧，转换一种方式释放罢了。 不再是甩出去，而是缠绕在剑上，犹如所谓的附魔一样。 如他所料，这次成功了。 老妖怪用来护体的内力，被他剑上缠绕的外力所斩开，他的剑，也终于感觉到了切割正常肉体的触感。 是的，肉体。 那颗树，根本不是什么木质结构，而是彻头彻尾的血肉之树。 随着血雨的泼洒，那青翠古树的外表逐渐变得血肉模糊起来，原本苍翠的枝叶，就像长有肉片的血肉触须，而那古树，变得就像是拉长，长有无数触须的人脸肉团。 “我是仙人！不可能，绝无可能！” 面对曲直的嘲讽，老妖怪暴怒无比。 但曲直也并非纯粹为了嘲讽而说那番话。 因为他确实从方无畏身上，感受到超越眼前老妖怪的东西。 虽然体型差距甚远，但实力，并非只看体型，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怪诞的世界中。 曲直面对方无畏，之所以用剑气，而非理论攻击力更高的附魔，则是因为，他剑上缠绕的外力，无法破开方无畏用来护体的内力。 方无畏的力量密度…… 不对，如果内力是可以如同液体般流转的事物，应该称之为浓度。 方无畏的力量浓度，与眼前的老妖怪，并非一个级别。 面对那个级别，曲直只能依靠出其不意来造成伤害，但眼前的老妖怪，似乎就不必如此了。 血雨在怒吼中逐渐消失，而之前被曲直斩开的伤口，则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愈合着，与此同时，老妖怪的身上则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变化。 三颗头颅，从老妖怪身上长出，还未等曲直看清面容，这三颗脑袋，就犹如莲花般裂开绽放。 而同一时间，那脸庞下的肉团处，逐渐浮现五张人脸来，这些人脸，哀嚎着，吐出不同颜色的气息来。 红色的血气，黄色的瘴气，蓝色的毒气，绿色的腥气，紫色的幻气。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我乃仙人！不死不灭的仙人！小子，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伤到我，但无论你伤到我多少次，都没有用处！” “你要为你的作为，付出代价！” ——这也算三花，这也算五气？ 曲直望着面前一幕，近乎无话可说。 而现实中，也根本没有留给他说话的时间，仅是顷刻之间，宛如风暴的血肉触须便向他袭来。 密不透风，无处可躲。 就如同一道血肉高墙般，从一开始，就不给人躲闪的余地，而是想要直接将他压扁。 躲不了，也不需要躲。 深吸一口气，曲直从眼前的血肉高墙斩出一条道路来。 血雨腥风，血肉飞溅。 或许是老妖怪，降低了内力的浓度，将力量分散开，曲直能够感受到，自己斩开这些血肉，变得极为容易。 而与之相对的，便是当曲直斩开那些血肉触须后，便会发现，那些触须以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再生。 源源不绝。 犹如潮水般，触须的袭击源源不断，前脚刚斩断的触须，在下一轮又再生好，再次袭来。 “无用！无用！我乃仙人！凡人不可能杀死我！只要三花还在，我便是不死之身！” “三花吗？多谢你告诉我弱点了。” 曲直感叹一声，在再次斩开血肉高墙之际，他以迅雷之速，再次对空连斩。 对空二连斩，究竟有何用处？ 很快，用处便出现了。 老妖怪的顶上三花，就像是被无形利刃斩击过般，出现了显而易见的豁口，就仿佛随时都会掉落。 但也仅此而已了。 ——果然不行吗？ 曲直叹了口气。 他从外界中，能借用的力量还是太少了，在斩开血肉高墙消耗了一波力量，再次甩出去，杀伤力便大幅度递减了。 但没有其他选择。 如果他留手，一定会被血肉高墙拍死，他也无法从外界之中，借助到更多的力量。 如今他能借用的，已经是他的肉体，所能借助到，最多程度的外力了。 或许有更高程度借助那种外力，那种好似天地元气般力量的办法，可惜曲直并没有掌握。 因此，像刚刚那一次斩击，已经是他的极限。 还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没有其他办法，曲直也只能放空大脑，将希望寄托于这具身体的本能了。 指不定纯粹让身体本能来代打，都比他现在表现还好。 毕竟他只是一个升斗小民，论战斗怎么比得上绝世高手的本能呢？ 正当曲直打算放空脑子时，忽然感觉到现场好像多了一份火热。 字面意义上的火热。 “不知死活的妖孽！真以为可以随意放肆？！” 老妖怪怒吼一声。 而曲直在躲避血肉触须时，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 而身后一幕，让他不知道该哭该笑。 他只看到牛角少年和小狼崽，抱着一堆燃烧的柴火，使劲扔向眼前的老妖怪。 这两小崽子原来并没有直接逃跑，估摸是感觉老妖怪是树妖，然后打算来一把火烧树妖。 可实际上，这老妖怪哪里是树妖，分明是血肉妖怪。 单纯的柴火，哪有可能点燃这东西？ 或许加汽油或者易燃物可以，但这四周，哪有这种易燃物？ 正当曲直哭笑不得，打算劝走那两小崽子时，一根燃烧的木头，甩到了那血肉触须举起的人头之一，紧接着，就像干柴遇烈火般，爆燃而起。 就像包围在一起的火柴般，薪火相传，瞬间让那一颗颗头颅爆燃而起，形成一阵火海来。 ——还真有易燃物？ 曲直见状，不由得一愣。 但很快，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显然，老妖怪保留的脑袋绝大多是都是死去多年的尸体，为了让这些脑袋不腐，甚至到栩栩如生的地步，明显需要一些特殊手段。 而这些为了让头颅防腐的手段，似乎也让这些脑袋成为了易燃物，就像火柴头一样，单纯烧火柴的那根木棒，无法引起多大的火势。 但多了火柴头的助燃，就不一样了。 第三十七章 你不要靠近我啊！ 死在青云观里的人有多少？ 这点，只要看那林立的人头数量便可见一斑。 只是粗略一看，便大概能看出上百的数量，几乎将青云观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 而这些人头，在遇到火焰后，似乎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嘭！ 一瞬间，火焰升腾而起，犹如爆炸般爆散而开。 剧烈的高温，伴随着火焰喷涌而出，席卷八方。 “不，不！” 老妖怪的声音淹没在火海中，连同曲直的身影也一起。 “啊……” 望着自己搞出来的破坏，牛角少年张着口，呆呆愣在原地。 那副样子，就像是在家里玩火，却不小心点了自家一样。 ——搞砸了。 这道想法瞬间在他脑海中浮现。 火攻对眼前的妖怪，确实展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但似乎是效果太好了，让曲直也被卷进去了。 望着那仿佛要滔天的火焰，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他根本想不出正常人怎么可能在里面活下来。 就算真活下来，在漫天火海的侵袭下，恐怕也活不长吧？ 他听说过，村里有人仅仅是被开水烫伤，就痛苦了许久，更别说真正的火焰了。 那漫天的火海，固然能够烧死那个妖怪，但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我……” 牛角少年望着一旁的狼崽，有些说不出口来。 因为自己的建议，导致他人亲手烧死自己最亲近的人，这该是多么痛苦的感觉啊。 他只觉得，即便眼前的小狼崽再怨恨自己也不为过，并且也做好了承担责任的打算。 然而，看过去，他却发现小狼崽并没有看他，只是全身心的望着眼前的火海，似乎目光能够穿透漫天的火焰，看清里面的一切般。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这漫天火海，难道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在里面存活吗？ 哗！ 一阵劲风袭来，随着某种东西的舞动，让人能够看到，火海中，有什么东西仍然存在着。 “我是仙人！仙人万法不侵！” 老树的面孔，在火海中逐渐浮现。 那狰狞的面目，在火焰的笼罩下，恍如妖魔，而那燃烧的血肉触须上，高举的人头，在火海中就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冤魂。 然而，即便他们燃烧自己的一切，也无法将那罪魁祸首，一同拖入地狱之中。 葬送他们人生的恶鬼，就这样在人间猖狂的大笑着，甚至还将继续活下去，永远的活下去，祸害更多的人。 而他们，却无法阻拦。 火势逐渐衰弱，就像点燃的火柴一样，只有刚开始的瞬间，火焰是最猛烈的。 但随着时间流逝后，就显得后继无力起来。 火海中，残留些许火星的老树，看向外面的两个小娃娃。 “妖孽！竟敢毁我道观！杀我弟子！我本该让你们以命偿命，但本座宅心仁厚，可收你们为金童玉女，还不乖乖上前奉旨？！” 两个孩子，仍然就这样怔怔看着老树，不为所动。 “孽障！” 正当老树挥舞着仍残留着火焰的血肉触手，准备袭向面前的两人时，一道身影，猛然从火海中冲出。 踏着快烤成焦炭的血肉触须，那身影一跃而起，手中的剑，就仿佛在燃烧一样。 不是仿佛，就是在燃烧！ 火焰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在剑刃之上，火焰上隐约能够看出人脸的轮廓，那些人脸在火焰中凸显，向面前的老树嘶吼着。 “怎么可能！区区凡人，怎么可能在火海中生存！” 老树是如此的不敢置信。 即便是他，在火海中也受损极其严重，更别说区区人类了。 怎么可能，会看起来还毫发无伤？ 然而那道人影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味，只是顷刻斩向那顶上三花。 老树倾尽全力，用血肉触须抵挡这一剑，然而在火焰的炙烤下，他的身躯根本没有恢复完全。 就像烤干水分的树枝般，被那一剑轻易斩断，甚至火焰还顺着断口不断灼烧。 势如破竹。 就连阻碍也没有感觉到，携带着无穷火焰的一剑，轻易斩断了那所谓的顶上三花。 至此，甚至还不罢休。 一剑，两剑，三剑…… 携带着火焰的剑刃，切割着眼前的老树，将那巨大的肉团，切割成大大小小的碎肉。 终于。 火焰渐熄，老树不再动弹，人影也停下动作，拄着剑，吐出了一口长气。 “差点憋死了。” 曲直松了一口气。 看到火势爆发的瞬间，曲直确实有种自己也要死的感觉。 也许是要死了，他几乎脑袋一片空白，斩向了火海。 然而，这一剑，却发生了让他意外的化学反应。 只能说，这个世界不愧是确实存在妖魔鬼怪的世界，确实也存在着，某种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奇妙现象。 就像曲直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能让火焰缠绕在剑上一样。 他只是下意识像以往一样，试图借用那种天地元气般的外力罢了，但那个时候，响应他的并非是他所熟悉的那种外力，而是另一种。 其表现形式，便是火焰。 他不知这种火焰究竟是什么，只知道，这股火焰就仿佛拥有着意志一样，想要灼烧一切。 直至现在，微小的火苗，也依然在剑上灼烧着。 ——难道在这个世界中，灵魂是真实存在的吗？并且还拥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曲直回想着当时的感受，隐隐有所猜想。 因为，他那时所产生的感觉，未免过于唯心，从根本上违背了他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说起来，自从见到这个世界的妖魔鬼怪后，他的世界观好像就没有一次没被违背过。 “我是仙人！不，我不能死在这里，我可是仙人……” 在一旁只剩半张脸，却仍然在呼喊的肉块，显然也不符合他的常识。 曲直望着脚边仍然在蠕动的肉块，没有丝毫犹豫，举起手中长剑，正准备将其彻底斩杀。 肉团仅剩的半张脸上，倒映出长剑的锋芒，乃至是火光。 这一刻，就仿佛时间变得缓慢起来，但不变的，只有死亡。 死亡的命运已经注定，漫长的时间，只是让他在这个过程中，经受无穷的折磨，以及无止境的绝望罢了。 在死亡的步步紧逼下，那心中酝酿的绝望终于抵达巅峰。 不想死。 不想死！ 不想死啊！ “你不要靠近我啊！” 霎时间，空间仿佛折叠在一起了般。 宛如两张镜子对放在一起，有限的空间，却展现出了无限般的广阔。 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在这无穷无尽的空间中，只剩曲直和半块血肉，屹立其中。 第三十八章 诛仙 这是哪？ 曲直环顾四周。 那无限重叠的世界，让他明白，自己已经并非身处原来的世界，而是处于一个与原有世界不同的异空间。 但是，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曲直看向了面前不远处的残缺肉块。 即便只剩下半张脸，这团肉块也没有死去，仍然苟延残喘的活着，甚至不断的蠕动着。 那团血肉，蠕动着，爬向远方。 一直坚定不移的，爬向前方，就仿佛前面有着什么能够拯救自己的希望般。 但那前面，一无所有，血肉的蠕动爬行，最终也只是徒增一条满是血迹的通道罢了。 又或许，那团肉块，并非想逃到什么地方，只是单纯想从他身边逃离而已。 似乎是回想到什么，曲直好像明白了那团血肉的想法。 真是悲哀。 曲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进入这样的异空间，也完全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原理，他只知晓，这片空间，大概与那团血肉有关。 杀了它，曲直大概便能从这里离开。 与其让这东西就这样苟延残喘的痛苦活下去，倒不如一剑了之，给所有人一个方便。 望着那团血肉，曲直毫不犹豫举起还燃烧着余火的长剑。 紧接着，一剑斩…… ……？ 斩不下去？ 直到此时，曲直赫然发现，自己的剑，好像暂停般，在空中不为所动。 不，不是暂停。 而是速度放慢了无数倍般，很久才挪动一点距离。 这种速度，甚至称不上蜗牛，连蜗牛也比不上。 而让曲直最感诧异的是，他竟然没感觉自己的行动有丝毫受限，就仿佛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曲直收回剑，顺手斩向一旁的空地。 咻。 剑刃划过，甚至让空气发出一声响。 这才是正常的斩击。 曲直看向面前不远处的血肉，再次一剑斩下。 咻—— 斩击的声音就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般，曲直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任何受阻的迹象，只觉得原本一瞬就能划过的空间，如今竟然变得无比漫长。 漫长到，仿佛天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曲直向前踏出了一步。 一步踏下，那团血肉应该离他更近一点的。 可事实上，并没有。 无论他向前迈出了多少步，也无法追上面前那团犹如蜗牛般蠕动的血肉。 ——追不上的乌龟？ 曲直在此时，恍然想起了一个概念。 那是说最厉害的跑步高手，也无法追赶上一只乌龟。 因为当那个高手向前走一步的时候，乌龟也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当那个高手跑到了乌龟原本的位置时，乌龟已经离开了那原本的地方。 下一次追赶到原本的位置，乌龟又往前走动了一小段距离。 循环往复，所以那个人永远追不上乌龟。 当然，这个概念，只是用来让人进行哲学思考的问题罢了，没有人会在现实中当真。 可如今，他却像是在现实中遭遇了那只乌龟。 即便他的速度多快，都追赶不上那只乌龟。 难道，他要斩开空间，才能将那只乌龟杀死吗？ ——那便试试吧。 曲直望着面前的血肉，深吸一口气。 咚！ 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猛然响起。 这道声音，甚至让前方的那团蠕动逃跑的血肉，都为之一颤。 不敢看。 他不敢看向身后。 他不知晓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能，不断的逃跑着。 他没有方向，只是为了从那道身影的身边，逃离。 身为仙人的骄傲尊严，早已被那道宛如神魔的身影斩成碎片了。 会死。 如果被那道身影抓到的话，一定会死。 他不想死，所以只能逃。 唰。 随着地面的一阵剧烈震动，一道嗡鸣在空气中响彻。 那道声音，就仿佛连空气也被斩开，连空间都在发出尖啸般的哀鸣。 这道声音，越来越近，就仿佛近在咫尺。 逃。 不择手段的逃跑。 继续跑。 在这可怕声音的催促下，残缺血肉的蠕动速度甚至变得更快了一分。 跑！ 头也不要回的跑！ 一道声音似乎在他心中如此告诉他，让他一味的逃跑着。 但即便如此，身后那可怕的动静仍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仿佛真的能够斩开一切阻碍，彻底杀死他一样。 空气在尖啸着，哀嚎着，这股哀鸣似乎传递到他的心扉，让他感染了这份恐惧。 越是恐惧，他便越是抵触，越是想远离那道声音，远离那道人影。 时间犹如放慢了般，他慌不择路的逃跑着，就仿佛身后存在着一个不断追赶，择人而噬的魔鬼般。 嘭。 尖啸突兀的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那股宛如擂鼓般的心跳，紧随其后的，只有一阵重物落地的声响，以及长剑落地的哀鸣。 ——发生了什么？ 他的脑海，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什么。 但身后这次，一点动静也没有传来了。 脚步声，挥剑声，呼吸声，乃至是心跳声，都消失了。 世间一切，变得格外寂静。 呆愣了许久，他似乎才理解了什么。 ——那个人，那个宛如魔鬼一样的家伙，似乎死了。 为什么会死？ 困惑刚从心中浮现，便得到了解答。 因为他是人。 而且是垂垂老矣的人。 那种年龄，本来就该入土的。 如果那家伙，什么都不做的话，说不定还能活一段时间，但经过不断的战斗，甚至在刚才还在不断挥霍力量，终于让那具老迈的身躯，彻底油尽灯枯，燃烧殆尽了。 所以，他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 这才对啊！ 区区凡人，哪怕拥有着能够诛仙的能力，可终究只是一个凡人。 因为是凡人，所以会被岁月击倒，会死于时间的流逝。 正因是凡人，即便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可怕实力，也会有衰弱至死的一天。 只是，这一天，碰巧被他遇到了而已。 不，不是碰巧。 正因为他是被上天眷顾，所以他会成仙，所以他不会死！这就是天命！ 所以，无需恐惧。 不需要害怕。 那终究只是凡人而已，他可是仙人啊！ 既然他死了的话，就不妨让那个凡人的尸体，成为自己的养料吧。 蠕动的血肉，终于停下了逃窜的步伐。 而在他回过头的一瞬，一柄剑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怔怔的望着贯穿自己肉体的长剑，看向那剑身背后冷漠的双眼，以及那再次响起的心跳声。 那只独眼，似乎在询问，究竟是为什么般。 “只不过让心脏停止跳动一段时间而已，做到这种小事，不是很正常吗？” 曲直淡漠的看着眼前被串起的肉块。 与此同时，长剑上燃烧的余火，就像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养料般，踊跃着，前仆后继的灼烧着那团血肉，就好似地狱的厉鬼，要将其彻底分食殆尽。 第三十九章 相信的力量 怨恨的火焰，将剑上的血肉，啃食殆尽，最终只剩一摊飞灰，随风而逝。 当血肉烟消云散之际，这片诡异的空间，也逐渐塌缩。 当曲直回过神来时，已然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这种感觉，十分突兀，就像上一帧还是阴森诡异的鬼蜮，但下一帧直接换成了阳光明亮的世界一样。 ——说起来，那个异空间，难道就是他们口中的外域？ 曲直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一开始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 因为在他眼中，外域是让他回去的通道，但之前他遇到的异空间太过邪门了，与想象完全不符，以至于压根没联系上来。 如果真是这样，他不是错过一个亿了？ 也许，他应该多待一段时间的…… 曲直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高举起手，尤其是将剑高高举起。 又要战斗了？ 不，只是为了不让剑刃伤到人罢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阵冲击猛然袭向了他的腰间，让他连退几步才卸去这股冲击力。 “我回来了。” 曲直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轻轻说道。 “嗯。” 青儿只是埋在他腰间，发出一声闷声。 现实中，有这样一个小崽子等着他，又怎么让他不急着回来呢？ 之所以全力以赴，在那老妖怪面前做一场戏，甚至不惜停止自己的心跳，所为的，不过是更早回来罢了。 毕竟，即便他不卖破绽，那老妖怪仅凭那残缺不全的身躯，恐怕都活不了多久。 像他那样卖破绽，若是老妖怪有其他底牌，反而是徒增风险。 只是，曲直不敢赌。 他不敢赌那妖怪，究竟能苟延残喘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半天，甚至像蟑螂般顽强，一星期都不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生怕自己晚回来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小狼崽，或是只能见到她的尸体。 只能说，她之前展现过的决意，实在是给曲直留下深刻印象，让曲直都不敢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太久。 “回来的太晚了。” 紧紧抱住曲直许久，青儿终于憋出一番话来。 “我已经尽快了。” 曲直只是摸了摸小狼崽那毛茸茸的脑袋。 “就算这样，也太晚了，我都……” “你不相信我会回来吗？” 曲直打断了她。 “我相信，只是……” “但我相信你会等我。” 曲直如此说道。 “正因为相信你会在外面等我，所以我会想方设法脱离那个世界，来到你面前，哪怕耗费的时间再久。” “我……” 青儿还怔怔无言，曲直便别开她的手，蹲下来，与她正面对视着。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相信我，相信无论多久，我也一定会回来，不要再动不动说要死要活的事情了，不然我千辛万苦终于回来，却再也看不到你，我也会难过的。” 望着曲直真诚的目光，泪珠逐渐从青儿眼角滑落。 “太狡猾了……” 她抹着泪水，但泪水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每次都只会说这种话，自己却潇洒离开，只让人去相信那不切实际的谎话……” “不是谎话。” 曲直坚定道。 “无论未来变成什么样，但此时此刻，我一定是坚定的，真心这么想的。” 听着这坚定的话语，青儿不再抹眼泪了，泪水模糊了视线，让面前的身影变得又陌生，又熟悉，与记忆深处的某一道身影重合起来。 ——爹当时，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即便知晓自己已经再无可能变回原样，但仍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自己能够变回原样，然后找到自己的女儿，笑着说终于找到你了…… 一只苍老的大手，抹去了她脸上的眼泪，让她眼前的视野再次清晰起来。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不再是爹那副勇武有力的面孔，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但他们，如今似乎重合在了一起。 “嗯……” 青儿微微点头着。 “答应了？” 曲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会尽力相信你，但我不知道我自己会相信多久，也许半个月就会放弃……” “这就够了。” 曲直露出笑容，摸了摸青儿的脑袋。 有了这一番话，他终于不用担心只是消失一会，小狼崽就会消失不见，天人两隔了。 青儿不再说话，只是别过头去，悄悄的抹着脸上的泪痕。 除了小狼崽外，还有一个人来着。 曲直看向四周，终于在青云观的遗址中，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呆呆站在烧的漆黑的遗迹面前，而他的面前，有着一颗烧的漆黑的头骨。 看起来骨骼尚小，似乎是孩童的骨头。 曲直走到了他身边。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忽然开口了。 “如果那个时候，我让阿全不要离开，跟我一直待在村子里，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你认识的他，是什么样的人？” 曲直并没有回答，而是如此反问道。 “他……”牛角少年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他很厉害，我不敢去的地方，他都敢一个人独自去，总是精力旺盛，总是满脸笑容……” “那你真的觉得，那样的他，会因为你的一番话，就停步不前吗？” 面对曲直的问题，牛角少年沉默不言起来。 他的脑海似乎也浮现出了答案。 即便，那个时候他强行将自己的好友阻拦下来，恐怕他也会独自一人，不畏艰险的去寻找那所谓的仙人吧？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只是，现在的他身边有高人相随，当时的好友，却什么都没有，最终…… “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过去的事无从改变，我们能做的事，只有现在。” “那现在，阿全瞑目了吗？” 牛角少年看向曲直，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而曲直，依然给出了那个金牌回答。 “我不知道。” 正当牛角少年失落时，曲直又紧接着说道。 “但我相信，他瞑目了。” 相信，是虚无缥缈的，又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即便是在唯物主义世界，只要人们都相信，人死后存在灵魂，那么又有谁能说，灵魂并不存在呢？ 更何况，是这样光怪陆离的一个世界。 曲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剑。 不知何时起，剑上燃烧的余火几近熄灭，只剩下一道暗红色的印记，就仿佛残留着一点温度的余烬般。 第四十章 唯心 黑烟缓缓升起，漫天的黑灰如雪般覆盖满地，将地面染的一片漆黑。 而在夜色即将降临之际，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猛然突破黑灰，伸向天空。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形似老虎的身影，直起身子大口喘气着。 等回过神来，他茫然的望着四周，看着周遭环境，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大爷啊，我现在是在哪来着？” 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还在猎虎来着，后脚好像就追着老虎上山，遇到了一个看起来面目和蔼的青衣老道…… 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看了眼眼前被烧成漆黑一片的废墟，又摸了摸有些刺痛的胸口，只摸到暗红的血迹，以及快要结痂的伤口。 “到底发生了啥？” 想不明白，根本想不明白。 他只觉得自己遇到的事情，即便写进志怪传说里，好像也不奇怪。 邪门，太邪门了！ 连猎虎都顾不得了，他手脚并用，慌不择路的逃跑着。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他发誓，绝对不靠近这种诡异的地方了！ ———— ——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呢？ 曲直在下山后，忽然浮现这种想法。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 能被忘掉，恐怕也是不重要的事情。 似乎是发生在山顶的动静，吓走了那头老虎，因此曲直他们的下山路，格外顺利，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不需要分出心神戒备外敌，曲直就开始神游天外起来。 当然，称之为神游天外好像有些不妥，应该称之为复盘。 他开始回想起今天所遭遇的所有事情，并试图寻找其原因。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他不喜欢钻牛角尖，但闲暇时，把这当成打发时间的乐子，也无不可。 首先，他想到了占据青云观的老妖怪。 虽然其自称为仙人，但在曲直看来，那家伙与他见过的方无畏，有着相同的性质。 只不过方无畏自称天使，而那老妖怪自称仙人罢了。 而对于他们那样的怪物，外界似乎有着共同的称呼，便是天魔。 曲直本以为，天魔应该是和自己一样的外星人，但在亲眼看到老妖怪，以及其打开的外域后，忽然觉得，好像并非如此。 至少，曲直与真正的天魔，仍有本质性区别。 别的不说，他就没有那种打开异空间的能力。 不过，此时先暂且抛开这些不谈。 不仅曲直与天魔有所差异，就算那个老妖怪，与他所认识的天魔，也有着不小的差异。 曲直很难描绘这种感觉，只能打个比喻。 就像是同一个物种，进化下来的分支一样，能够明显感觉出一脉相承，但有的分支，就会感觉还没有抛弃糟粕，显得相对落后。 而老妖怪，就是那个相对落后的分支。 方无畏之类的天魔，似乎都将那不死不灭的核心，藏在身体内部，称之为内丹，而老妖怪则反其道而行之，则将那种东西，放在外面，美名其曰三花聚顶。 这种弱点，别说曲直了，就算是外面的妖怪世界，换一些格外强大的妖怪，不说到狼头妖怪那个级别，就算弱一点，指不定都能找到办法干掉那家伙。 那老妖怪藏在深山老林，反而让老妖怪几乎不被外人发现，安全的活到现在。 当然，那老妖怪隐藏在深山老林，或许并非自愿，而是他因为某种原因，与青云观绑定在了一起。 因此，只能像是捕蝇草般，捕猎那些因为意外，误入此地的人。 其诱捕手段，曲直也见过，牛角少年的村子，便是受害者之一。 若不是村中老人隐约察觉出了什么问题，严令禁止相关传闻的话，曲直只觉得，指不定整个村子，都会主动投入那青云观的血盆大口中。 “说起来，找不到仙丹，你要怎么办？” 曲直看向了牛角少年。 在青云观事了之后，曲直便与牛角少年同行着。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曲直打算回镇子一趟，而牛角少年回去的路与他相近，因此也顺路一起走了。 “生死有命。”牛家少年摇了摇头，“若是如此，也只能接受了。” “说起来，你的村子距离清水多远？” 曲直忽然问道。 “不远，走上半天就到了。” 牛角少年下意识说到，但他似乎不明白为何曲直要问这件事。 “如果这样，我顺道跟你回去一趟吧。” “前辈……” 牛角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浮现些许期望来。 “不要抱有期望，我只是尽人事罢了。” 然而曲直却毫不犹豫打断了他的期待。 “尽管如此，那也比浑噩等死要好的多。” 牛角少年坚定道。 因为已经见过曲直展现过奇迹了，因此他也不自觉的期望，他继续展现其他奇迹来。 哪怕，只是有一种可能而已，他也情不自禁的想要去相信。 只要愿意去相信的话，哪怕现在再绝望，也让人仍然想要活着，期盼着希望的到来。 曲直为何突然去做这种事？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单纯的觉得，医武不分家，说不定他这具身体，不仅懂得战斗，也懂得如何救人。 这只是顺路回去的一次尝试。 能够成功固然好，失败了也不必遗憾，至少能够让他认清这具身体没有那么无所不能。 当然，这种事，不过是回去路上顺手为之的小事。 他之所以折返回镇，而不是继续去寻找外域，并非是曲直感觉不到其他能够吸引自己的地方，只是他心中，有着困惑需要得到解答罢了。 他想到了仍然残留在剑上的暗红印记，直至现在，也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那种东西，究竟是什么？ 曲直可不觉得，那只是单纯的火焰而已，他的所见所闻，都证明了那种东西，并不只是单纯的火焰。 虽然让他这个唯物主义者来说有些不恰当，但他确实从那股火焰上，感觉出了唯心的感觉。 十分唯心，并不怎么灼烧钢铁，即便燃烧着，曲直也不觉得烫手，那股火焰，就仿佛只灼烧血肉，乃至是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一样。 事实上不仅这股火焰，就连那老妖怪死前造成的奇异现象，将那种现象称之为唯心也不为过。 因为不唯心的话，实在很难想得通，唯物世界，究竟为什么以蜗牛般的速度，闷头逃跑，反而无法被攻击，可一旦停下脚步，回头了，攻击就有效果了。 这种东西，不就是掩耳盗铃的变版吗？ 让他一个人闭门造车去想的话，也许一辈子都想不出答案，所以他想回去一趟，让那个铁匠看看，指不定铁匠能够看出什么来。 第四十一章 气循环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回去的时候，反而花了更少的时间。 两天不到，便回到了牛角少年所在的王家庄。 这一路上，并没有多少波澜。 但也不是完全一点波澜都没有，只是那些事情，相对于青云观，就不过只是微不足道的涟漪，因此也不必多言。 对曲直而言，这段时间，最大的收获，恐怕便是体内的“内丹”，得到了显著的成长了吧？ 这类成长的小事，本该无关紧要，只是曲直却发现，似乎内丹的成长，也让他的循环变得更加顺畅起来。 生物赖以生存的，是血液，血液承担了运输营养，运送废物的功能，正因为血液循环不止，才能连通人体各个器官组织，让人健康的活下去。 而曲直如今在练的气，他不知道这种力量究竟是什么，但他觉得，似乎与血液有些相似之处。 只是，他的气还未真正循环起来，达到生生不息的地步。 他如今，就像是用其他肌肉模拟心脏跳动般，只是强行让气流通起来，并不是可持续的循环。 时间久了，还会疲惫不已。 但随着内丹的成长，曲直感觉这套循环，变得越来越轻松了。 如果还是用肌肉血液的体系来做比喻，那就是他现在的内丹，就像是小腿肌肉般，可以在关键时刻辅助气进行循环流通。 若是继续成长下去，内丹是否会成为宛如心脏般的存在呢？ 曲直忍不住如此思索道。 如果真能这样，就意味着，能够像真正心脏一样，即便他不管不顾，也能循环不止，生生不息，即便他不去特意修炼，也能源源不断的变强。 难道正统修炼，应该从一开始结出一颗大丹，然后以此生生不息，循环不止的吗？ 而不是像他那样，另辟蹊径，弄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内丹，搞得艰难无比。 粗略一想，这套逻辑似乎能够说得过去。 但仔细深思，好像就没那么说的过去了。 因为结丹，就像将气压缩成千分之一，乃至是万分之一的实体般。 曲直宛若年轻人的力量，只能压缩出一颗宛如细胞般的小点。 那若是想要一开始就弄出一颗可自行循环的大丹，那岂不是要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 拥有那种力量，恐怕已经是超人了吧？到底还有什么必要结丹修炼？ 反正曲直要是有那种力量的话，恐怕光凭肉身便能暴打天魔，根本不需要尝试这种奇淫巧技。 只是一思索，曲直便觉得进入了一种无解的循环。 正常人难以通过这种修炼办法修炼有成，能够成功的恐怕也不会尝试这种鸡肋的东西。 最终，也只有他这样需要养生的老家伙，才会另辟蹊径吧？ 就目前而言，曲直只看到这条道路的重重限制，并看不到这条道路的未来。 也许，这条道路走到头会挺厉害的，就像是现代世界的生化环材，但谁可以保证自己能够走到尽头呢？ 越是修炼，曲直便越觉得鸡肋。 他根本想不通，为何只是魔改了一下，那些天魔好像修炼起来就很容易了，还能轻易不死不灭。 难道他缺了什么吗？ 在曲直的困惑中，黄昏的余晖下，他们踏入了王家庄中。 日落而归的乡人，原本看到陌生的外来者，视线中逐渐带着一丝戒备，但看清其中一人的身影时，却惊喜莫名起来。 “阿牛？你回来了？” “嗯，泉水叔，我回来了。” 牛角少年笑着与周遭乡人打着招呼。 “你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 周围村民不知为何，看向曲直的目光，逐渐有些敬意起来。 一开始曲直还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态度转变，但略微深思，便想明白了原因。 估计他们，将曲直当成牛角少年从青云观请回来的仙人了。 毕竟他模样够老，一开始牛角少年也产生了类似的误会。 只是，他并非仙人，青云观也只是一座魔窟。 但他并没有直接否认，而是看向牛角少年，打算看看他怎么说。 “不不，不是那样。”牛角少年苦笑着摆了摆手，“我根本没有找到仙人，他只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前辈高人，因为很厉害，所以我想请他回来，看看我娘的病，是否有的治……” “只是云游郎中吗？如果这样就能治，何必去寻仙人呢……” 乡人叹了口气。 “尽人事，听天命。” 在牛角少年与乡人寒暄之时，远方的其他村民，已经迫不及待的呼喊着什么。 “阿牛回来了！” “啊牛回来了！” 听闻这道声音，王家庄的各家各户纷纷打开家门，议论纷纷起来。 “阿牛？他不是去找仙人了吗？” “他找到了？” “不知道仙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向牛角少年询问着这段时间的经历和见闻。 而牛角少年，只是在曲直前方给他们开路，同时不断述说着，希望尽快给家中老母看病，请各位不要阻拦的话语。 这番话一出，周遭乡民便没有多少人再继续阻拦，而他们也逐渐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牛角少年，并没有寻得仙缘的消息。 是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阻拦，但突然走出一个妇女，拦住了阿牛的去路。 “阿牛，你去寻仙了，有没有看到阿全？” 本来，面对其他人都能面色如常寒暄的牛角少年，面对那妇女，突然沉默起来。 “……没有，我没有找到仙人。” 听到这番回答，妇女面色哀怨起来。 “那孩子，好端端的突然说什么要去寻仙，就离家而去，一去好几年都杳无音信，都不知道现在究竟在何方，我就他一个孩子，他爸又去得早……” 一听到妇女要诉苦，周遭乡民不自觉就开始离远了点。 诚然，这故事确实很悲惨，但听了一千遍一万遍后，他们就有些敬谢不敏了。 “我想，他现在一定在努力修炼吧，等待自己修炼有成的那天，再将您接过去享福。”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牛角少年坚定说道。 别过妇女后，牛角少年沉默不言起来。 曲直并没有询问他为何要撒谎。 那种事，也不需要询问。 并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血淋淋的真相，有时候，虚假却美好的谎言，也是一种选择。 况且，曲直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他说谎呢？ 将谎言拆穿，难道他这个过客还会留下来，想办法治愈妇人心中的创伤吗？ 不，他不会，会也不是过客了。 既然无法负责，倒不如让人从一开始就留有些许念想。 相比起他这样的过客，在这里土生土长的牛角少年，才是最了解如何处理这种事的人。 第四十二章 听天命 在破败的土屋中，曲直看到了牛角少年那卧病在床的母亲。 她看起来，与其他妇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更加瘦弱，几乎看不出多少野兽特征来。 此时，她躺在床上，并没有醒来，一旁则是像是在看护她的乡里亲戚。 在看到牛角少年回来后，那些亲戚便像是如释重负般，将一切交给了牛角少年。 而牛角少年，也感谢着这些亲戚。 最终，现场只剩下了他们。 “没问题了吗？” “嗯。” 在牛角少年的点头应允下，曲直坐在床边，为妇人把脉起来。 坦白而言，他根本不会把脉，也压根没学过医，根本不知道不同的脉象对应着什么。 而他的做法，也不像是把脉。 严格意义来说，应该就像是雷达一样。 通过心脉震动的反射，来推断出对方体内的环境。 这种技巧，在面对虎怪时也用过一次，正因如此，他才能在那个瞬间，察觉到其体内，蕴含着某种东西，操控其身躯。 当然，理论说的再多，其实他依靠的，只不过身体的感觉而已。 感觉能够看到，那就是真的能够看到，谁让这具身体是绝世高手呢？ 曲直把脉，仔细感知起来。 然而，他很快便察觉一个壮年妖怪，与年迈妇人的差距有多大。 虎怪的心跳犹如洪钟，每一次跳动都是剧烈震颤，因此在这种振波中，曲直能够感觉得格外清楚。 眼前病人的心跳却衰弱无比，只能粗略感觉到其中环境，根本无法察觉细节。 这样不行。 曲直睁开眼，眼前只有满脸忐忑的牛角少年。 “怎么样，可以救吗？” 他眼中含着奇怪的感情，就仿佛既希望能救，又不是那么希望般。 十分矛盾，矛盾到让曲直觉得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 毕竟这可是为此专门去寻仙问药的少年，怎么会这样想呢？ “不清楚，我需要相对冒险的手法，才能了解她的身体情况。” 牛角少年深呼吸一口气，就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 “请前辈尽管去做吧。” 听到家属的应允后，曲直便不再留手。 他看向眼前卧病在床的妇人，双眼逐渐冷漠起来，就仿佛不是在看病人，而是在看自己的敌人。 紧接着，以迅雷之势，一掌拍下。 那一掌，看起来是如此势大力沉，就仿佛要将人一掌拍死。 牛角少年的呼吸一滞，却没有阻止，眼中浮现出带有解脱与期许的神色来。 而这一掌，落下却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是如此的悄无声息。 唯独在曲直心中的明镜中，倒映出一副画面来。 随着他力量的拍下，就像是水面泛起一阵涟漪般，随着涟漪的扩散，驱散了模糊不清的迷雾，让他能够看清水底的一切。 肌肉，骨骼，血管…… 一切的一切，就这样分毫毕现的展现在他眼前。 时间只过去一瞬间，但对曲直而言，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找到了。” 在涟漪的扩散中，他发现了异常的地方。 这些地方，就像本身也在散发着波纹一样，吸引着他。 只是稍微关注，曲直便明白眼前妇人的症结所在。 并非其他地方，而是靠近大脑的地方，有淤块，这些淤块堵塞了血管，压迫了大脑，让人身陷昏迷不醒中。 即便是现代医学，遇到这种病症，恐怕也很难处理，更遑论古代的医疗环境了。 难怪，牛角少年会觉得只有找到仙人，寻得仙丹才能够有救。 ——那自己，能否解决这种病症呢？ 或许可以。 他想到了自己凝聚内丹的样子，其本质，便是将全身力量，浓缩于一点，互相碰撞又互相抵消。 就像两辆相同质量，金刚不坏的卡车以相同速度对撞在一起，在碰撞的瞬间便动能抵消，瞬间停止了。 理论上如此。 当然，现实并不像理论那么单纯，曲直体内也没有两辆卡车。 将两辆卡车，分解成近乎无数，不同方向，不同速度，不同质量的气，然后在将这些力量集中于一点完美抵消，不波及周围，差不多就是曲直所做的事情了。 可若是，将这股力量集中在一点，却又没有那么集中呢？ 依然是两辆卡车比喻，如果力量没有完美抵消，那么两辆卡车便会偏斜，开始做旋转翻滚运动。 分解成无数的碎块的话，则会宛如爆炸般四处翻飞。 他所需要的，便是这个宛如爆破的效果。 如果是对自己的身体做类似的事情，曲直还有把握，但对其他人的身体，做这类事情，曲直的把握便没有多少了。 ——只能相信感觉了。 曲直稍微略微在妇人的手臂上，试验了一番，了解了一番自己的力量，在他人体内是如何流转的之后，便开始着手尝试起来。 他的行为，与其说是在治病救人，倒不如说实在殴打。 无论是谁，都不会相信眼前挥舞着拳掌的，会是治病救人的医生，人们只会相信他是谋财害命的庸医。 好在，现场并没有其他人，牛角少年默默的看着他，并不阻拦，而青儿更是完全信任他，自然也没有人阻止他这样粗暴的行医。 曲直在不同时间，打中不同的身体部位，而这些不同的力量，最终却在同一瞬间流向了同一点。 ——嘭。 在脑海中配了一个爆炸的音效后，曲直缓缓收手起来。 是不是这时喊出招式名字会更帅一点？ 这道想法仅仅在曲直脑海中一闪而逝，便不再浮现。 毕竟，他可不会起名字，喊其他招式又有点侵权嫌疑。 “好了？” 牛角少年有些困惑的看向他。 “应该是可以了。” 曲直点了点头。 他感觉到，有某种东西，确实被自己击碎了，碎成无数渣滓。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不会继续堵塞血管，挤压大脑了。 “那娘，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望着妇人，牛角少年眼中流露出复杂之色。 “看情况吧。” 曲直不敢打包票。 要是杀人，他可以打包票让那个人什么时候死，但若是救人，他就不敢保证那人什么时候活了。 就算永远都醒不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用力量也只能破坏淤血和血栓之类的东西，却不能让一个人从植物人变成正常人。 大脑是异常精细的器官，谁和不能保证，在这么长的患病时间中，没有发生什么异变。 “这样就够了，人事已尽，接下来听天命吧。” 牛角少年摇头，不再强求。 紧接着他看向了曲直。 “如今天色已晚，赶去清水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在我家留宿如何？” “当然可以。” 曲直一下应允了下来。 在野外露宿了那么久，也是时候住点正常的房子了。 第四十三章 我是你娘 天色渐晚，日落西山。 这个年代，并没有便宜实惠的照明手段。 在野外，还能透过篝火照明，但在室内，可就不能随便乱烧柴火了。 柴火乌烟瘴气，在室内除了特定区域的烧饭暖坑，就没有太多柴火的发挥空间。 适用于室内照明的，往往是灯油火烛这类东西，而相对于随处可见的柴火，这类东西又显而易见的太贵了。 在镇上曲直还能看到家家户户点燃烛火，但在这里，临近夜色他几乎没有看见几家是亮的。 虽然曲直在房间里翻找到了些许烛火灯油，但看着那快要油尽灯枯的样子，他还是没忍心点燃照明。 哪怕他明白，就算自己点了牛角少年也不会说啥，但他还是不想这么做。 毕竟与铁匠相比，牛角少年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这么差的家境，他实在不想雪上添霜。 可想而知，这样的地方，一旦夜色降临，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 为了防止在夜色中抓瞎的事情出现，曲直他们只是粗略烧了些水，用来擦洗身子便连忙回屋了。 大概是发挥出了现代人一块时间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精神，做完这些后，竟然还有些许夕阳余晖留存。 天还亮着，就躺着睡觉的话，总感觉十分浪费，曲直便无所事事的查看起四周来。 牛角少年的家并不大，有几间屋子，其父母住的便是主屋，现在的牛角少年便留在主屋照顾母亲。 而曲直他们留宿的地方，则是次屋。 说是次屋，但这里并不小，原本应该是打算让牛角少年成家立业的屋子吧，因此可以说是一应俱全，大通铺睡一家子都不会挤，更别说只是曲直他们一老一少了。 随意逛逛之后，曲直还真在屋子里发现一些东西。 有的东西，就像是玩具一样，已经破烂不堪，看不出原貌究竟是啥，而有的，则是在墙上犹如涂鸦般的划痕，看起来已经有许多年了。 除了这些充满历史痕迹的东西外，曲直竟然还意外的找到了一本书。 ——这个世界有普及义务教育吗？怎么好像谁都有书一样？ 闲来无事，曲直便借着夕阳最后的余光，在窗边翻开这本连封皮都快磨没的老书。 出乎意料的，并不是什么族谱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反而像是一本武林秘籍。 但并不是多么高深的武功，反而很粗浅，即便以曲直的目光，都能看出这本秘籍，甚至不如现实世界的广播体操。 在曲直看来，这东西并没有可取之处，但看个乐子还行。 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曲直翻完了整本秘籍。 如果用内外功之类的功法来划分，那么他手上这本秘籍，是毋庸置疑的外功，而且是最粗浅的那种。 也没有啥吐纳运气之类的法门，只是单纯的教人一些一辈子都不一定用的上的庄稼把式。 而在外功中，恐怕属于形意拳之类的类型。 而取的形意，也不是老虎仙鹤灵蛇之类听起来厉害无比的动物，而是平平无奇的老牛。 怎么说呢，这种秘籍，放到现实世界，恐怕五毛一本都没人要。 翻完之后，曲直才发现最后几页，好像有些残缺。 ——也许是被人撕下来擦屁股了吧？ 正好夕阳彻底落下，夜色降临，曲直也懒得多想，只是将秘籍放回原来的地方，便躺在床上歇息起来。 ———— 半睡半醒中，牛角少年似乎听到了什么，惊醒了过来。 然而，在他眼前的，只有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就仿佛，他之前所听到的动静，只是错觉而已。 但正当他将手放在眼前的床铺上，打算再次趴着睡去时，便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震动。 没过多久，他便再次听到，十分沙哑衰弱，又让人极其熟悉的声音。 “……阿牛？富贵？有谁在吗？” “在的！” 阿牛如同应激般，大喊起来，同时紧紧握住，那只在床铺边，枯瘦无比的老手。 虽然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力量，但仍然十分的温暖，在这样的黑暗中，让人感受到一阵暖意。 “……在就在，不要说的那么大声，你要吓死我吗？” 妇人埋怨的声音传来。 “不，我只是……” “为什么我一觉醒来，感觉身体这么沉？是有什么东西压着吗？” “没有，绝对没有！” 牛角少年如此保证道。 “我去点灯吧，这样能看清楚一点……” 他还未动起来，便被制止了。 “不，不用了，只是这种小事，就不要浪费了，大概是我真的老了吧，连动动身子都觉得累了。” 说到这，妇人像是想起什么般。 “对了，富贵……你爹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爹……” 牛角少年说到这，就有些沉默起来。 “爹他，还没回来。” “真是的，怎么这么晚，都还不回来，他就不怕遇到事吗？……” 听着那絮絮叨叨，十分熟悉的声音，牛角少年只觉得，即便是黑暗，也不是那么抗拒了。 曾几何时，他度过无数次独自一人的夜晚，直至今日，这片黑暗中终于再次有了温度。 感受到这份温度时，他忍不住泪流满面起来。 床上絮絮叨叨的妇人，就像是感觉到什么般，停下了絮叨。 “阿牛，你哭了？” “不，我没有……” 他有些哽咽道。 “你这孩子，又在说谎了，你能骗得过别人，难道还能骗得过我吗？” “对不起……” 想到至今为止，自己所遇到的一切，牛角少年终于忍不住，趴在床头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就连妇人，也不禁愣住了。 窸窸窣窣。 在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异动，但十分奇妙的，他并没有因为这种动静而感到丝毫的恐惧。 很快，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虽然没有多少力气，却一次又一次的安抚着他。 感受着这份温暖的包容，牛角少年心中被压抑的情感，几乎要倾泻而出。 “对不起，娘，我，我……” “不用说对不起。” “但我……” “没关系的，什么也不用说，因为，我是你娘。” 在这久违的温暖中，牛角少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大哭一场，哭的累了，疲了，才沉沉睡去。 第四十四章 放弃了 睡得早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起的也早。 在朝阳刚露一点点脑袋时，曲直便醒来了。 瞥了眼睡没睡姿，不知不觉将腿挂在自己身上的小狼崽后，曲直轻轻的将腿放下，然后轻巧无比的走下床。 开门，深呼吸。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紫气东来的说法，在吸了一口太阳初升的气息后，曲直都觉得精神百倍起来。 都说这个时候修炼好像会事半功倍，曲直也打算尝试一下这种说法，看看究竟是科学还是玄学。 只是，他还没有尝试，便听到一旁的主屋传来了开门声。 不是别人，走出来的正是牛角少年。 “早啊。” 曲直打了个招呼。 只是与他的精神百倍相比，身为年轻人，牛角少年却显得似乎有些疲倦不堪。 “我娘醒了。” “嗯，那不是挺好的吗？” “是啊，这是好事。”牛角少年木然的点着头，“但看着她，我就想起我以前的一些想法，明明是她生我养我，但看到她一动不动，只能让人浪费时间照顾后，我竟然开始嫌弃她了。” 似乎是感觉到接下来的话题会有些沉重，曲直也咽下了本来想说出口的俏皮话，只是默默的倾听起来。 “我从小时候开始，就特别羡慕阿全，不仅因为他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还因为他敢主动走出这个村子。” “我也想像他一样，走出这个小山村，见识外面世界的精彩，但我终究不是他，不敢这么做。” “我就这样一直浑浑噩噩的在村子里，直到我娘病倒的那一天。” “无药可救，无人可医，就连我爹，说是出去寻医，但至今都没回来，也许是打算彻底放弃我们这些负担吧。” “因为就连我，也有类似的想法。” “真的，在打算寻仙的那一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我终于有理由可以离开那个绑了我十几年的小山村，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到外面。” “那个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若是能寻到仙，求到药固然好，若是不行，回去也只是平白多一个负担，与其这样下去，越来越厌烦，自己变得让自己都害怕，倒不如就此远走高飞，给村里人一个念想。” “我爹恐怕也是这么想，才一走了之的吧？” “但娘醒来后，我便不敢正眼看她了，因为一看到她，就想到那个自己，那个让人憎恶，让人害怕的自己。”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她若是没醒来，会想方设法弄死她的那个自己，害怕那个什么也不想承担，只想远走高飞的自己。” “尤其是看到阿全，看到阿全他娘后……” 牛角少年说到这，终于沉默起来。 听着牛角少年的自白，曲直并没有说什么。 诚然，他的想法在现代人的他看来，称之为十恶不赦也不为过，但此时他们所处的世界，并非是他所熟悉的现代世界。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封建世界，一个不小心，是真的会饿死冻死的。 在封建时代，将行动不便的老人活葬，或是送到野外，甚至成为了一种习俗。 在这种时代环境下，他难道要用现代人的观念去指责他人吗？ 脱离时代环境去指责他人，未免管的太宽，但曲直也不会赞扬这种想法是正确的，是理性的。 “君子论迹不论心。”曲直只是如此说道，“一个人怎么样，不是看他如何去想的，是看他如何去做的。” “你若是害怕，便永远不要那么做便好，无论是谁，也不能因为你没做过的事情去指责你。” “就算是我也不行，只有你自己才行。” 人心中有根尺，是对是错，是非曲直，其实衡量心中的尺，便已经有了定数。 面对心中的尺，如何去做，则是个人的选择，他人无法改变。 “前辈，多谢。” 牛角少年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就仿佛都轻松了许多。 他看向曲直，忽然问道。 “前辈您打算身边多带一个徒弟吗？可以做牛做马的那种。” 曲直望着他，挑了挑眉。 “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自己？” “前辈您只管说就好了，不用问那么多事情。” “可以不可以呢……” 曲直在牛角少年期待的目光中，给出了回答。 “当然……不可以，养自己再加上一个孩子已经花销够大了，再养一个牛马，我可养不起。” “爱谁谁养吧。” 听到这番回答，牛角少年终于露出了释然的表情来。 “多谢前辈解惑，这下我也终于可以放弃了。” “真放弃了？” “嗯，放弃了。” “你甘心在这里庸碌一生吗？” “那肯定是不甘心的，但外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村子里也没想象中那么坏，所以，就这样吧。” 牛角少年远方日出而作，缓缓出现人影的村子，露出些许笑容来。 “若是以后，外面没有那么危险了，自己的身体还能撑得住，再去外面闯荡一番，也无不可，指不定能像现在的前辈您一样呢……” “想学我？那你可还有的学呢。” 曲直露出笑容来。 “我当然知道有的学，所以我会花一辈子的功夫，想办法追赶现在的您。” “年轻人，还是太年轻……” 曲直摇头晃脑，回到了房间中。 在房间中，他见到了仍然趴在床上的青儿。 “别睡了，等会在这吃个饭，就走了。” 听到他的声音，青儿还装成一副刚醒没多久的样子，揉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曲直也不戳破她的表演。 毕竟，现实中，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坦诚，掏心掏肺的展现给别人，才是好的。 有时候，必要的谎言，就像是润滑剂一样，让人际社交都会和谐许多。 有些事情，你知道是谎话，他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但都不说出口。 维持现状，装成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样子，就够了。 在村里吃的早饭，自然算不上多丰盛，只能说堪堪填饱肚子。 下厨的人是牛角少年的母亲，哪怕刚醒来没多久，身体还有些不方便，但听到是救醒自己的人，就连忙动起身子，亲力亲为的下厨做饭了，就连牛角少年都拉不住。 只能说，不愧是一脉相承，都是属牛的。 第四十五章 年岁尚浅 最后离开王家庄的时间，比曲直想象得要久。 一开始，只是街坊邻居来串门，不小心便发现妇人真被医好了，这消息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王家庄，所有人都知道牛角少年请回来了一个神医。 这下几乎所有人，不论有病没病，都来找曲直看病了。 显然，其他人哪怕有病，毛病也不怎么严重，不到动辄要死要活的地步。 曲直不想浪费时间，便委婉的说，自己并非无偿行医。 而结果嘛…… 如今曲直和青儿，一老一小几乎大包小包的挂满了一些乡间特产，兜里还有些铜钱。 ——难不成自己真能靠行医赚钱？ 曲直走在路上，不禁这么想着。 只是想法浮现没有多久，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之所以他能治那种疑难杂症，并非是因为他医术多么高明，纯粹是因为他是绝世高手而已。 因此，他可以洞悉他人身体内的病灶所在，然后将力量贯通，直捣黄龙，破除病灶。 之所以王家庄的绝大多数人，在找他看完病之后，都觉得神清气爽起来，纯粹是因为，他们都是物理上的毛病。 在曲直给他们进行一番推拿按摩后，基本就能活络筋骨，疏通气血。 只要是物理上能解决的毛病，就算是结石曲直也能给他敲碎。 可但凡有人染上疫病，哪怕是最普通的风寒，曲直就束手无策起啦。 毕竟，他的力量，只能破坏物理上的疑难杂症，可无法破坏细菌病毒引起的疾病。 也许有靠力量破除疾病的办法，但那需要曲直将力量分解成亿万份，渗透到微观层面，精准狙杀亿亿万病菌，才能做到。 但凡漏掉一个，都会让疾病卷土重来。 显然，曲直做不到这种事。 ——至少现在是不行的。 在身上挂满“诊费”的现在，曲直便有些怀念起牛角少年来了。 因为有他在的话，指定能替他负担这一堆行李，也不必走路这么艰难了。 自己回绝他，真的对吗？ 谁知道呢。 世间没有如果，一切只看当下。 ———— 牛角少年预估的时间还真没错，真就半天左右，他们便到达了清水。 加上在王家庄耽搁的半天，他们到这的时候，已经算是日暮西山，只要几个钟头，太阳便会下山了。 但只能说城镇就是城镇，即便这个时候，依然很是繁华。 曾经觉得不过如此，连现代农村都不一定比得上的小镇，在亲自体验一番真正的乡下农村后，便发觉这里原来如此繁华。 他压根没想过，原来在晚上还能看到灯火，是多么让人感动的事情。 只能说，不同时代，对幸福和感动的标准也不同啊…… 相比起其他地方，清水曲直已经十分熟悉了，他十分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铁匠铺附近。 “老先生，您回来了啊，怎么身上带着大包小包？” 看到他的到来，铁匠十分惊讶。 “给你带的。” 曲直面色不改道。 也许这些乡间特产带去市集能换几个钱，但那样对于他这样的老年人实在是太累了，也赚不到几个钱。 凭他的手艺，出门挂一个妙手推拿的牌子，不比这赚得多？ 因此他倒是毫不犹豫把这些都送给了铁匠，正好清一清包裹，减轻负重。 “那怎么行……” “别推脱了，收下吧，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回来的，我回来想请你看一样东西。” 听到这，铁匠顿时感到兴趣起来，也不再推脱。 “什么东西？” “这东西。” 曲直拔出了长剑，横在铁匠面前。 铁匠能看得出，曲直的剑依然是原来的那柄剑，被他称为天成的剑。 只是，如今这柄剑上，似乎是多了些许异样。 铁匠定睛一瞧，终于看清了剑上的某道印记，在看到这道印记时，他脸色一变。 “这是……”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 铁匠坦率说道。 ——不知道你惊讶个鬼？ 曲直翻了个白眼。 似乎是听到他心中的吐槽，铁匠开始解释起来。 “这印记并非凡间之物，再怎么厉害的火焰，也不可能将这柄剑，炙烤出一道，直到现在还有暗红的印记。” 解释完原因后，铁匠诚恳的看向曲直。 “老先生，这柄剑发生的变化，能否……” “可以。” 曲直倒是干脆点头了。 相比起其他人，铁匠是对天魔有所了解，说出来并无不妥，指不定还能多打听些东西。 因此，曲直便开口说出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隐去了自己凭借感觉找到的部分，只说自己遇到了一个追求仙缘的少年，因为感兴趣，便与其同行，最终找到少年口中的仙人的故事。 然而仙人并非仙人，而是一头怪物。 曲直并没有将其直接称呼为天魔，他只是如实描述自己看到的一切。 血肉之树，林立的头颅，以及燃尽一切的火焰。 “真是奇妙。” 铁匠看向曲直的长剑，不禁感叹起来。 “听起来，就像是曾经死在青云观底下的冤魂，寄宿在你的剑上一样。” “这会有问题吗？” 曲直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不清楚。”铁匠摇了摇头，“自天魔出现以来，神异之事便愈发多见，有的称得上好事，有的却是坏事，这类事犹如繁星，还不尽相同，就连参照也无法参照。” ——天魔出现…… 曲直听到了这个关键字，忽然心头一凛。 虽然他猜测，天魔就像外星人一样，是突然出现的存在，但现在，还是第一个人实际这么告诉他。 “究竟是好是坏，我的意见并不重要，只有您才能知晓答案，因为真正握住这柄剑的人是您，不是我。” “我明白了。” 曲直点了点头，收剑入鞘起来。 然而此时，他却像是突然回想起什么般，忽然说道。 “在青云观时，我听那老道说，他自二十年前接手青云观，你住在附近，之前有听说过青云观的名号吗？” 他并非平白提出这个问题，而是一次试探。 能试探出想要的信息固然不错，但失败也不会让人多气馁。 “抱歉，我年岁尚浅，若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然而铁匠只是摇了摇头。 “年岁尚浅？你几岁？” 铁匠闷头沉思一会。 “如果是天魔降临那一天是二十年前的话，那么我大概是二十二岁吧。” “等等！多少？！” “二十二，怎么了？” 铁匠歪着头困惑道。 第四十六章 起点与终点 谁能想到，眼前五大三粗，长满胡子，头有双角，凶神恶煞，宛如恶鬼的糙大汉，年龄竟然比自己还年轻？ 至少曲直都想不到。 因此在接受这一信息时，脑袋都快宕机了，几乎快忽视掉另一个关键信息。 好在，虽然震惊，当想到自己也是二十多岁的老年人后，多少还是能接受的。 至此，他终于有心神思考另一件事来。 若是铁匠说的是对的，那么天魔，大概是二十多年前降临。 为啥是二十多年，因为他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糙大汉比自己年轻，因此他模糊了具体年份，全当铁匠记错了时间。 按铁匠的说法，至少在二十多年前，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么多怪事。 至少没有人自称天使和仙人，也没有那么多破事，应该是一个画风比较清奇的武侠世界。 就像他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那样的动物武侠世界。 但天魔出现后，这个世界就变了一副模样了。 具体变化成什么样，曲直也不清楚，毕竟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只知道应该是变得怪诞起来，什么牛鬼蛇神都一窝蜂的涌出来了。 面对犹如入侵物种的天魔，这个世界的人也做出了些许抵抗，其中的代表性人物，大概是之前曲直见过的狼头妖怪那样的类型。 战力超群，面对天魔也有一战之力。 知晓了关键信息，顿时让曲直脑补出许多这个世界的故事来。 但还不够，他并不满足仅此而已。 他最想知晓的信息，还不知道。 “在老道临死前，将我拖入了一个世界中……” 曲直开始详细述说起，自己被拖入那片异空间的经历来。 他想知晓，自己是不是真的错过了一个亿，与回家的机会插肩而过。 “还有这种事？” 听完曲直的描述，铁匠都不禁惊讶起来。 即便有具体描述，铁匠也很难理解，那种咫尺天涯，无限重叠的空间究竟是什么模样。 若不是曲直有亲身经历，他也很难想象，现实中居然会遇到这样离谱的事情。 大概是铁匠对曲直已经建立起最基本的信任了，因此无论从他口中听到再离谱的故事，也不会想着质疑。 “如果可以，真想亲眼见见这种东西，咫尺天涯，说是神通也不为过吧？” 铁匠不禁如此感叹着。 不过注意到曲直的视线后，铁匠终于回想起了正事。 “老先生既然跟我说这件事，想来也是困惑，想知晓其中缘由吧？可惜，我也只是一个乡下铁匠，对天魔与外域，终究是道听途说，并不清楚太多的事情。” 听到这回复，曲直并没有太过意外。 只能说，在意料之中。 毕竟哪有随便找一个人，就能解锁关键剧情的道理？ 虽然早知如此，但听到回答时，还是不免感到些许遗憾。 “这类事，老先生恐怕要去五岳才能解惑了，不对，现在应该是四岳。” 说到这，铁匠才像是注意到小狼崽一样，用咳嗽掩饰一二。 “咳咳……我不是那个意思。” 五岳？四岳？ 曲直听到这些称呼，有些诧异，尤其是看到铁匠的表现后。 他之所以如此表现，难道是因为…… 曲直看向了青儿。 那所谓青帮，便是其中一岳？ 岳不是形容山的吗？青帮是座山？ 曲直心中无比困惑，但他又不能问出口。 因为如果连这个世界的常识也不知晓，就显得未免太异常了。 如果他是三岁小孩还能说得过去，但他的外表别说三岁了，说是三百岁指不定都有人信，哪里还能装嫩？ 因此，即便满肚子困惑，他也只能咽下肚，一言不发。 讲到这里，铁匠看了眼外面天色。 “说起来，都这么晚了，老先生您是打算？” “可否收留一夜？” “那当然可以。” 铁匠爽朗的笑了起来。 “那租金照旧？” 曲直连剑带鞘解了下来，放在铁匠面前。 “那怎么好意思呢……” 说是这么说，但铁匠依然笑呵呵的将长剑收了起来，好似一边推脱一边敞开口袋收红包的亲戚。 但也只有这样，才让曲直感觉放心。 毕竟，若是有人一事不求就收留他，反而会让他不放心，担心对方是否图别的事情。 …… 相比起乡下村子，铁匠这里就显得便利许多，也富裕许多，即便晚上点灯也不至于愧疚感拉满。 而且夜晚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外面依稀有烛火灯光。 只能说，很有人气，让人很有安全感。 在照常洗漱后，回到房间时，曲直看向了青儿，第一次露出了犹豫之色。 坦白而言，至今曲直并没有主动问青儿太多事情，青儿也像是闷葫芦般，绝大多数时候，都沉默的跟在曲直身后，几乎没有多少存在感。 偶尔从她身上知晓的事情，基本也是她主动说的。 ——还是问吧。 曲直终于下定了决心。 相比起铁匠，一直与他朝夕相处的青儿，大概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因此一些不方便问铁匠的东西，倒是可以直接问青儿。 “青帮，是座山？” 青儿抬起头，就像是困惑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般。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青帮就是青帮。” 听到这答案，曲直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那怎么说……” “因为青帮在青山上。” 青儿倒是干脆的给出了回答。 这下曲直终于理解了缘由。 因为在青山就叫青帮吗？ 那在红山难不成叫红帮？ 抛开心中的吐槽不谈，曲直想到了一件事。 说起来，为啥青儿会觉得意外呢？ “我不是青帮人吧？” 他看向青儿，试探性的问道。 “嗯。” 青儿点头。 “所以，不知道青帮在山上，也不奇怪吧？” “嗯。” “所以，我问这个问题不奇怪吧？” “奇怪。” 这次青儿倒是直接否认了。 “为什么奇怪？” 这反而让曲直奇怪了。 “因为，你是从青山杀下来的，就算一开始不知道，现在也应该知道的。” “我，从青山？” 曲直指了指自己，满是讶异。 “嗯。” 青儿再次点头。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才说？” “为什么要说？” 看着歪着头满脸困惑的青儿，曲直只觉得一阵无奈。 按青儿的角度来看，这么想确实没有什么不对，毕竟是他自己从青山那边杀下来的，怎么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这种事？ 但曲直怎么可能知晓这件事呢？ 他压根没有那时候的记忆！ 只能说，两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熟知的信息对其他人来说也是常识，可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信息差，曲直一直被蒙在鼓里，若不是察觉青儿神色有异，主动去问，恐怕永远都不知晓答案吧？ 好在，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青帮。 曲直脑海中浮现了目标。 那或许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起点，也会是他离开这个世界的终点。 第四十七章 自寻死路 一夜无话。 一如既往，铁匠在拿到曲直的剑后，彻夜研究，然而即便如此，依然没能研究出什么，更别说了解那暗红印记的奥秘了。 拿回长剑，告别满脸疲倦的铁匠后，曲直踏上了前往青帮的道路。 虽说曲直是从青帮那边过来的，但他毕竟不是走官道，终究有些抓瞎。 好在，身为本地人的铁匠，十分贴心的给他们画了官道的地图，只要按着地图走，就能走到青帮。 铁匠并没有问曲直为什么要去，只是告诉他，在青帮覆灭的现在，那附近定然暗潮涌动，让他小心再小心。 谢过铁匠的一番好意后，他们便轻装上阵了。 与之前不同，之前赶路时，还有好心的牛头人邀请一同共乘马车，但现在，还在往青帮方向前进的，似乎就只有他们一老一少。 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呢？ 按照他们现在的赶路速度，恐怕走到青帮，都要好几天吧？ 为什么自己身为绝世高手，却没有掌握什么决顶轻功呢？ 曲直闲暇时忍不住这么想起来。 这大概是写实系和超级系的区别吧。 写实系的世界，哪怕是绝世高手，即便破坏力再夸张，其速度也难超越百米十秒的大关，稍微夸张点顶多也就百米五秒左右。 但超级系的话，没有突破音速都称不上超级了。 一想到自己这样写实系的人物，混迹在这样充斥着妖魔鬼怪的半超级系世界，曲直还是感觉压力挺大的。 好在，经过之前几天的赶路，曲直也算是适应了如今的步伐，不骄不躁的奔向青帮。 一举一动，皆是修行。 只要这么做了，便会发现其实赶路的时间，并不是那么难熬。 人们讨厌漫长的赶路，往往是因为，赶路中，没有任何收获，几乎只有付出。 但只要赶路中，依然能够感觉到获得什么，感觉到有所成长，那就不会那么枯燥了。 否则咋有那么多人连上厕所都边拿手机边上的人？ 为什么他这么清楚？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若不是这个世界没有手机，也没有网络，否则曲直定要上演一副一心三用。 一边修行，一边赶路，还一边玩手机。 能不能做到暂且不说，主要是曲直想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 可惜，这个世界不存在任何现代机器，让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相比起在深山老林中赶路，走在毫无遮挡的宽敞平原，终究是不一样的体验。 别的不说，就说那太阳，成天在头顶上晒，哪怕路平坦好走了，也不会遇到太多飞虫走兽，可还是会觉得自己仿佛要晒成人干。 不同赶路方式，有不同的难处。 想要获得真正好的游戏体验，就需要氪金了。 在地球ol只要肯氪金，就能获得宝马一辆，炎炎夏日也能在路上度过清凉一夏。 在这古代世界，也是同理，只要肯氪金，就能获得字面意思上的宝马，还有遮风避雨的马车，助你走过千里长路。 可若是零氪或者微氪玩家呢？ 抱歉，两顶斗笠，就是极限了。 不同的世界，同样的人啊。 …… 走路虽然慢，但时间久了，也可以跨越山和大海。 不知何时起，路旁就几乎看不到多少人迹了，只有他们一老一少，行走在路上，就仿佛是在世界末日后，一老一少走遍世界的公路片一样。 但公路片多少会剪辑掉赶路过程，让剧情直接跳到观众爱看的情节，可现实并不能剪掉枯燥乏味的环节。 人的一生，枯燥占据了多少，精彩又占据了多少呢？ 又或者说，该如何界定精彩或者枯燥呢？ 正当曲直无所事事得开始深思起形而上的哲学问题时，忽然感觉到地面传来一股微微震动。 震动感十分微弱，又确实存在。 仔细感知一二后，曲直似乎明白了这是什么动静。 有人在策马赶路。 而且，速度恐怕不慢，就仿佛是身后有猛兽穷追猛打般。 曲直看向了视野尽头。 如今，他的视野中依然空无一物，就仿佛他之前察觉到的动静，只是错觉而已。 但很快，视野尽头缓缓浮现出一道身影，一道策马奔腾的身影，迅速向曲直奔来。 不过倒也不能算是奔着他，毕竟路就这一条，当然只能这么走了。 在曲直看到对面策马奔腾的身影时，对面恐怕也看到了他们，曲直能够感觉到一道视线，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 这股视线，焦急，戒备，厌恶，让曲直隐隐察觉到什么。 因此，他主动走向一旁，将小狼崽护在身边。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被卷入这样明显一看就十分麻烦的事情。 果不其然，在骑马身影进入视野后，身后又隐约浮现了两道好似凶兽的身影。 不，那不是凶兽，不过是两个手脚并用，四足奔跑的本世界原住民而已。 看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后，曲直便明白了这件事。 看模样，或许是虎头人之类的生物，但显然这些虎头人拥有着比老虎还强的耐力，竟然追着一匹马，不知跑了多远，实在让人深感佩服。 佩服归佩服，曲直还是选择主动绕着走，看到他们快靠近自己了，还特意主动走下官道。 他觉得，自己不想惹上麻烦的心情，已经切实透过行为表现了出来。 只可惜，即便如此，好像还是避不开。 那道策马身影，直奔他们一老一少而来，在靠近他们时，特意奔下官道，显然不是巧合。 靠近曲直的瞬间，那道身影弯腰向青儿揽去，赫然无视了一旁的曲直。 ——为什么呢？ 曲直忍不住感叹起来。 为什么总会有人自寻死路？ 他握住了剑柄，连剑带鞘的拔出，对方刚抓住青儿的顺间，便感到腰腹处迎来了一股庞大力量，硬生生将其顶飞。 这就是被古代骑兵冲击的感觉吗？ 曲直退了几步，才缓去这股冲击力。 若不是对方侧身弯腰，本来就身形不稳，曲直指不定要被这股冲击力撞飞。 但没有如果。 正因如此，被撞飞的反而是对方。 第四十八章 线索 身上骑士消失不见，骏马徘徊踱步了几圈，似乎寻找着自己的主人，但在看到了身后气势汹汹奔来的两道好似凶兽的身影后，便不再犹豫，一骑绝尘，飞奔离去。 看来大难临头各自飞，也并非只有鸟会这么做。 不论曲直想不想插手这件麻烦事，他现在显然都被卷入其中了。 曲直也不想被卷进麻烦都一无所知，他便伸手向被他打下马的骑士探去，打算看一看那人究竟是什么家伙。 那人被曲直一下顶的只能痛苦呻吟，因此无能为力，无法抵御曲直的大手，只能任由他祛除遮挡面容的斗笠和掩面黑布。 看清眼前后，曲直一愣。 又发生了野兽追美女的恶俗故事？ 那倒没有。 出现在曲直面前的，是一个男人，面容称不上俊美，甚至有点丑。 因为那张脸上，有一道横贯左右的爪痕，几乎要将他整张脸撕开。 按理来说，曲直没有任何吃惊的点，毕竟只是一个男人而已。 然而也正因为是一个男人，才让曲直如此吃惊。 因为，他现在所在的世界，可不是正常的古代世界。 ——是野兽特征少，还是因为这确实是一个人？ 曲直忍不住回想起捅到对方的手感来。 并没有与狼妖虎怪战斗的那种柔韧感，这具身躯很脆弱，脆弱到不过是锻炼到极限的人体，与妖怪还差的远了。 虽然曲直见过保持人身的案例，但那种东西本质上可都是怪物，哪里会被两只老虎追得东奔西跑？ 如果没有意外，他眼前的，或许，可能，大概是真的人类。 他在这个世界，所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不多时，那追赶而来的两头凶兽，便来到了这被顶下马的男人面前，一虎望着眼前身影，目露凶光，举起虎爪，就要一爪拍下。 然而，一道寒芒，却指向了他。 面对那冰冷的寒光，就算是凶兽，也不由得冷静下来。 “阁下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猎物，要处理应该也是我自己来。” “你知道我们为了追这家伙……” 其中一虎想要据理力争，只不过被另一只虎给伸手制止了。 那双金黄色的兽瞳瞥了眼曲直身边的青儿，尤其看了眼那双狼耳，便不在多说。 “既然阁下想亲自处理，那就任由你处理吧，毕竟也应该您这样的人来处理这种家伙。” 说到这，那老虎伸手招呼了一下。 “走，我们回去。” 身边德高望重的前辈发话，即便一旁的小老虎再不满，也只能愤愤的离开了。 离开时，还不忘盯着曲直，就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般。 好在，曲直自从变成这副身体后，情绪就仿佛一条直线般，十分安详，任由别人视线如何，他自巍然不动。 在那两道身影离去，感觉不到丝毫视线后，曲直终于看向地上的身影。 “缓够气了吧？可以说话了吗？” “你以为能从我身上套出话来吗？没门！要杀就杀，你们这群妖怪……” 男人斥骂到一半，猛然发现曲直缓缓摘下了斗笠。 而斗笠下的面容，是一个垂鬓白首老人，最为关键的是，他的身上，没有看到丝毫野兽特征。 在曲直那平静的视线中，男人似乎猜到了什么，咽了口唾沫。 “您也是人？” “不然呢？” 曲直反问道。 “咳咳。”用咳嗽掩饰了会尴尬，男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抱歉，被两只妖怪追赶，慌不择路下冒犯了前辈，若不是前辈处理得当，否则若害得您也暴露了身份，小的真是罪该万死。” 男人的态度转变，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不过曲直并不是为了体验歪嘴龙王剧情才这么做的。 “你怎么回事，为何会被他们追赶？” “此事不方便细说。”男人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探头看了眼曲直，“前辈究竟是何身份，为何我从未听闻过您呢？” 果然世界上不存在这么容易的套话办法吗？ 指不定一个回答不好，就会被当成妖怪同伙了。 曲直想到这，还是打算用一以贯之的金牌回答。 “我不知道。” 曲直摇了摇头。 “我醒来之时，只有一人一剑，人满是创伤，剑满是血迹，好似经历了一场战斗，但我却对那场战斗一无所知。” 最好的说谎方式，便是全是真话。 他只说自己知晓的东西，其他留白，只能任由别人自行脑补了。 “那前辈您怎么会来这里？” “因为我听闻，我当初是从青山上杀下来了，所以打算重返故地。” 曲直瞥了一眼青儿说道。 一听到竟然是从青山上杀下来的，眼前男人面色一凛，露出敬佩之色来。 “不愧是前辈，实力让人敬佩，居然能从青山狼妖的包围中杀出来！” 面对这明显不善的蔑称，青儿眉头微皱，只是按照她一如既往的闷葫芦性子，并没有直接说出口罢了。 只是曲直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方面的事情不必多说，我只是想知道我原来究竟是谁而已，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为何会遗忘这些，才踏上这条路。” 曲直看向男人。 “你是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我告诉你这些，便是觉得，你也许知道些什么，所以，你知道些什么吗？” “青山，用剑，实力高强……”念着这几个关键词，男人的脸色大为振奋，“不会有错的，前辈定然是我道上的高手，去青山执行任务而已。” “道，什么道？” “前辈只要跟我回去一趟，看到熟悉的一幕后，定然能够全部回想起来。” 然而男人只是卖着关子，不再多说。 面对这种展开，曲直也只能接受了。 毕竟也不能奢求一口吃成胖子，能有线索，就已经让人满足了。 只是他看了眼四周，又看了眼只有两条腿的男人。 “所以，现在怎么回去？” “这个简单。” 男人曲起手指，用力一吹吹出一道哨声来。 不多时，一阵马蹄声便响了起来，之前跑掉的那头骏马，竟然又跑了回来。 男人翻身上马，邀请曲直。 “前辈，虽然委屈，但只能请你与我共乘一马了。” 曲直没说什么，只是牵住了青儿的手。 男人瞥了一眼青儿，看曲直态度，也没多说什么。 等两人上马，便策马奔腾，走下了官道，在野地上驰骋，不知究竟奔向何方。 第四十九章 情感淡漠 马匹不愧是古代豪车，跑起来的速度，不是盖的，即便在相对凹凸不平的小路中前进，速度竟然也跟小电驴差不多。 要知道，就算是小电驴，也没法全速跑这种土路，但凡想开全速，那就得要颠个半死了。 不过这点，骑马倒也差不多，骑马也挺颠的，只是马匹上上下下有着规律，只要配合这股律动，那么便可以让颠簸感降到最低。 只是略微骑马一阵，曲直便迅速熟悉了这阵律动。 这种感觉，就像是现代社会开别人的车一样，总需要一段时间来磨合。 但有经验的，天赋高的，总会磨合得更快。 “前辈您原来一定是在道上德高望重的大人物！” 注意到这点时，男人忍不住拍着马屁。 “这种事，不要说得太早。” 曲直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会早呢……” 男人似乎还在说些无谓的马屁，不过大多都被曲直过滤掉了。 自从来到这具身体，他的情感，就像是一条直线般，几乎没有过波动。 固然，曲直因此不会害怕，恐慌，愤怒，但也很难感到喜悦，兴奋，高兴。 他的情感始终淡漠，无论见到什么，都近乎毫无波动。 他仍会表现出喜怒哀乐，但并不是这具身体表现出的，而是名为曲直的人格表现出的。 可以视为，曲直认为自己在什么时候应该露出笑容，什么时候应该愤怒，什么时候应该高兴…… 并不是这具身体真的感受到了情感，而是曲直曾经的人格，让他觉得应该这么做一样。 就像一个小球在飞出去后，不会因为受力停止而立刻停下，而是会因为惯性继续飞一段距离一样。 曲直认为，自己的状态，也是另一种惯性，只是这种惯性是情感上的，人格上的。 这也是曲直想要迫切回到原来身躯的根本原因。 因为他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 当他沉寂在这具衰老的身体太久太久，久到连这股情感惯性都消失之后，那么他还是他吗？ 他不想知道答案，所以，他想变回去。 想变回去，就需要曲直对自己是如何到来的有所了解，了解这具身体的来历，显然是一个有效办法。 曾经，见不到一个人类的曲直曾经以为，自己这具身体是外来者，需要从外域入手才能得到答案。 但现在，偶然救下一个人类后，他忽然发现，曾经认为笃定的真相，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或许，这具身体的过去，真的与这些人有所关联。 等跟着他，回去之后，说不定就会有答案。 而在路上，就让他先闭目修炼一段时间吧。 曲直心神几乎沉浸在自己体内的世界中，一点一点看着自己体内的“内丹”，以微不可见的幅度壮大着。 当沉迷于一件事时，时间总过得十分之快。 很快，曲直便注意到，周遭变得人迹更多起来。 这种迹象，他十分熟悉。 曾经的王家庄，也差不多是这样。 他们来到了偏僻的乡下村庄了吗？ 曲直看向路旁的农田，虽然天时还未入夜，但并没有看到劳作的农夫，在田里甚至能够看到一些杂草。 人去哪了？ 随着策马奔腾，越过了外围的田地，他们来到了村落里，而在村里，曲直终于看到了一道道人影。 那些人身上虽然也有些明显的野兽特征，但看着曲直的视线很奇怪，有戒备和困惑，就像是根本不知道为何他会被带到这里一样。 这种视线，和真正的乡民并不同。 因为接触过王家庄，所以曲直清晰的知晓这点。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在进入村落后，他便感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暖意。 ——为什么？ …… 在进村没多久，便出现了一堆穿着粗布麻衣的壮汉，手持草叉，有序的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逼停他们之后，壮汉缓缓分开，让出一条道路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缓缓走出。 说是老人，但除了脸之外，哪里都不像是老人。 无论是谁，看到那肌肉扎结的魔鬼身材，都绝不会想到这确实是个老人的。 但面貌上来看，确实又是个老人，还是不输于曲直的老家伙。 “王二，我可不记得最近有命令你回来，而且还是带着外人进村。” 那如鹰般锐利的视线，在曲直和青儿上一扫而过。 “还是说，你背叛了人类？投向妖类了？” “不不不！长老，我怎么会！对妖类的刻骨仇恨，王二莫不敢忘！” 名为王二的男人毫不犹豫翻身下马，跪倒在地。 看着那番卑微的姿态，曲直虽然不想从众，也觉得骑在马上继续俯视对方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因此也下了马。 因为青儿腿短，很难独自下马，曲直还特意拉了一把。 这种看起来毫不在乎做派，似乎让他被更多的视线盯上了。 “那他是谁？” 终于，话题扯上了曲直。 还未等曲直想好怎么自我介绍，王二便毫不犹豫开了口。 “那时我在路上遇到的前辈，并不是妖类，而是与我们一样的人类！” 曲直适时的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那头白发。 在看清曲直的面貌后，引起了一阵哗然，似乎让这些人十分吃惊。 然而，那被称为长老的老汉，却只是眯了眯眼。 “他说是人你便信么？一些妖类狡诈，样貌更是与人无多大差异，曾经我们就被妖类混入其中，造成莫大的破坏，你难不成想要重蹈覆辙吗？” “不，不敢！” 王二卑躬屈膝，头低得更深了。 “那怎么样你才信我是个人呢？” 曲直看向老汉，反问道。 “很简单。”老汉看着曲直一字一顿道，“把衣服脱了。” ——这老头难不成还有特殊癖好吗？ 这道想法仅仅在曲直脑海中一闪而逝，他更快便明白这老东西的用意。 他是想看看，曲直身体上是不是有其他隐藏的妖怪特征，因此需要他脱衣服验明正身。 就像后世安保特别严格的地方，会有脱衣安检一样。 但…… “在这里？” 曲直看了看左右的人堆，挑了挑眉。 “没错。” 老汉不容置疑道。 “如果我不呢？”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吧。” 其余壮汉，纷纷举起手中的草叉，对准了曲直。 “为什么就没有遇到一次可以通过对话解决的事情呢？” 回想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后，曲直不由得感叹道。 然而，他的手却毫不犹豫的握住了剑柄。 这次，却不是握住那柄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便携带的天成剑，而是握住了铁匠赠与的长剑。 见到这一幕，其他壮汉不再犹豫，向曲直刺来，要将威胁扼杀于摇篮中。 可惜，晚了。 一声剑吟，长剑出鞘。 第五十章 一朝一夕的剑术 在现世中，人所能接触到的叉往往是防爆叉。 主要目的，便是在安全距离内，限制住暴徒的行动，为此特意去掉了杀伤性，只剩下了限制性。 但此时曲直所面对的，显然不是后世的防爆叉，而是集结杀伤性与限制性为一体的武器。 这种长兵，面对徒手乃至是短兵，显然会派上大用处。 别说一个人了，恐怕就是一头老虎，都要被这群壮汉当场插死在这里。 望着那银光闪闪的尖锐叉头，想要突围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比铁硬。 只要恐惧，畏惧的话，就一定会退缩，包围网也会越来越紧，直至无处可逃。 好在，现在的曲直没有别的，不会害怕，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般，曲直避开了向自己刺来的草叉，然后一剑齐齐斩断。 这些草叉的木杆用料并不普通，相反极为坚韧，显然用料不凡，并不像是农民会用的，只是特地伪装成这副模样，让人觉得有种黄金锄头的感觉。 好在，这个世界并非普通古代世界，这个世界充斥着某种力量。 曲直至今还不知晓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他只知晓，这股力量能被自己利用。 ——第三剑。 曲直用这股力量，甚至能够斩开自称仙人的防御，更别说眼前的草叉了。 就仿佛热刀切黄油般，只是一会，在场所有人的武器几乎都只剩下了一根木杆子，所有人望着手中的木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即便有不知好歹，依然进攻的家伙，望着手上被削得越来越短的木杆，也不由得停下了手。 再不停手，指不定削的就不是木杆，而是自己的手指了。 “好，好，有意思！” 老汉见此一幕，夸赞一声。 这道声音就像是休止符般，顿时让周围壮汉齐齐退去。 当曲直正以为这件事差不多结束时，一道身影以猛虎下山的速度飞扑而来，一对厚实的拳掌，向他劈下。 不是别人，正是那老汉。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曲直只能散去剑上的力量，单纯以剑试图格挡下这一股力道。 然而，这拳掌的力道，超出了曲直想象。 这力量，根本不是人类的力量，甚至让曲直回想起了当初面对狼妖的时候。 若不是他的卸力，已然如同本能，肯定会被这一掌打蒙。 “你还想着留手？再留手，你会死的！” 看着曲直甚至并没有用剑刃朝向自己，老汉呵斥道。 感觉到视线中清清楚楚的杀意，曲直便不再留手。 “好！” 见状老汉大笑一声，竟然单纯以拳掌与利刃打得有来有回，一双肉掌还毫发无损。 望着这一幕，周遭人都忍不住惊住了。 “多久没有看到长老出手了？” “已经很久很久了。” “能与长老这样过招，那岂不是说，那家伙，也拥有着内丹境界？还有这样的内丹高人，为何我从来没有听闻？” “我也没有听说过……” 在外人议论纷纷时，曲直与老汉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 老汉还没有丝毫疲态，但曲直已经有些气喘了。 这具身体充其量只给了他古井不波的心境，并没有给他无限体力。 倒不如说，因为衰老，他的体力比寻常人还低。 之所以他还能长途跋涉，不过是他体力和呼吸管控得好，才拥有这种耐力，但在局部激烈战斗中，再怎么样管控体力也不可能毫无消耗。 正因如此，一直以来他都以最快速度斩杀对手来解决战斗。 然而眼前的却是人类，这让曲直并无法像以往一样，那么轻易下杀手。 正当曲直思考如何解决时，老汉已经抽身后退。 “长老……” 换好装备的其他人再次将曲直包围起来，就等着老汉的一声令下，一拥而上，将面露疲态的曲直斩于马下。 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声喝止。 “够了。” 经过一战，老汉看向曲直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杀气腾腾。 “即便身陷重围，面对强敌，竟然还不下杀手，虽然不智，却也令人佩服。” “这也可能是妖类的苦肉计啊……” 有人忍不住劝阻道。 “确实可能如此，但亲身感受到那剑术后，我便明白，不是如此，这种剑术，只有钻研数十年，经历无数次以弱胜强的战斗，才有可能领悟，绝不可能一朝一夕，临阵磨枪而成！” 听着这些话，曲直脸色有些微妙起来。 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算是一朝一夕练成的。 “妖类只会磨炼筋骨，哪里可能掌握这种剑术？这是只有人才能掌握的剑术！” 随着这道话语，曲直的身份，似乎也盖棺定论起来。 现在，不会再有人质疑曲直是人还是妖了。 “抱歉，值此妖魔乱世，我等不得不防，却也因为这妖魔乱世，我等人类才需要齐心协力，而非互相倾轧攻击。” 随着这像是放底姿态的话语，曲直也收起剑来。 这也是他的本意。 他也不想好不容易见到的人类，最终变成敌人。 听到气氛缓和后，王二也悄悄抹了把汗。 如果曲直被打成妖类奸细，那把奸细带回来的他恐怕也难辞其咎，好在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 误会解除，老汉看向一直跪倒在地，几乎被所有人忽视的王二。 “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听到长老的问话，王二打了个激灵，立刻回答起来。 “我们本在青帮外守着，但意外遇到虎妖，一帮弟兄死伤大半，我也是侥幸逃离，所幸遇到前辈搭救……” 王二三言两语便将之前的事情说清楚，接下来便说的是曲直的来历。 在说到曲直是从青山上杀下来的之后，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变了一副模样。 视线中夹杂着惊叹与不可思议，就仿佛曲直做了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听完这些，老汉捋了捋胡子，看向曲直。 “老弟，若你忘了一切，又是从何听闻青山之事？” “从一个小友口中。” 曲直并没有多说，但老汉的视线，仍然锁定了躲在曲直身后，紧紧抓着他衣角的小狼崽，尤其是注意到那焦躁不安甩动的尾巴。 “青山狼妖。” 随着这一番话落下，在场诸多人都大惊起来。 “狼妖在哪？” 很快，便有人明白老汉的意思，纷纷举起武器，对准了小狼崽。 本来缓和的气氛，又变得肃杀起来。 “这是何意？” 曲直在周遭满是恶意的视线中，护住了小狼崽，用身体阻挡了那重重恶意。 “妖就是妖，永远不会是人，此乃无数前人的前车之鉴啊！” 老汉看似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抱歉，我这人老顽固，不会听前车之鉴。” 曲直摇了摇头。 “我只信我自己的感觉。” 随着这番话出口，让气氛来到了最紧张的地步，就仿佛一瞬便会刀兵四起。 “罢了罢了。” 老汉摆了摆手。 “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妖，难不成还能把这里弄得底朝天？既然老弟强求，老夫就自作主张，任你收留这小妖了。” “多谢。” 曲直拱了拱手。 “只希望老弟不要后悔就好。” “不会。” 曲直淡淡道。 第五十一章 徒手与持械之间…… 在解除戒备后，其他人等，都不约而同的收起了武器，只是看向曲直一老一少的目光，仍然有些异色。 不过在看到老汉站在曲直身边不远后，便不再敢直接将目光投来了。 “所以，就连你也不知晓我的来历？” 曲直看向了眼前德高望重，身高八尺的老汉。 老汉也点了点头。 “我身为长老，道上兄弟若是有老弟这样的高手，我绝不会漏掉。” “等等，所以你们究竟是什么道？” 曲直打断了他，问出了自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来。 这种道上兄弟的说法，让他总不自觉想到了黑道之类的东西。 “王二居然没有告诉你吗？” “他说来了就知道了，但我现在还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说吧。”老汉点了点头，“我们的道，是人间道！” “人间道？” 曲直有些诧异起来。 “没错，自二十多年前，人间就不再是人类的人间，而是妖类的人间，为了斩杀所有妖魔，仅存的人类便自发组成了人间道……” 在老汉的讲述下，曲直听到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抗争历史。 就例如人类是如何在肉体更加强横的妖魔手下艰难求生，往往需要集结多人之力才能围杀一头妖魔。 即便他们已经付出了全部努力，但大势无法阻止，本属于人类的世界，如今还是变成了妖魔的世界，仅存的人类更是艰难求生。 按老汉的说法是这样。 如果是以前，曲直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话，说不定会全盘接受这种说法，只是现在，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中生存了一段时间，更是亲眼见识过这个世界。 即便老汉强调再多遍，曲直也很难相信，曾经帮助过自己的那些人，会是择人而噬的妖怪。 ——或许，有什么误会？ 曲直想到了当初铁匠的话语，铁匠也说过，二十多年前，天魔降临。 或许关于那段时间，有更多的秘密还不为他所知。 “既然连你也不认识我，想来我并非来自这里。” 曲直摇了摇头。 “我还是要去青山走一趟。” “不！”听到他要离开，老汉喊出了声，但很快收敛了起来，“人间道如此之大，能人无数，我有所遗漏也正常，就算我不知，其他长老也不一定不知，请老弟现在这驻足等待如何，若是联系其他长老也不得结果，再离去如何？” 虽然不明为何老汉要这么说，但曲直思索一二，觉得再等等，也不会多亏。 毕竟他也是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伙和自己模样相同的人类。 “好。” 曲直点头道。 “那就好。” 老汉似乎松了口气，曲直能够感受到，他望向自己的视线中带有欣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种感觉，好像是渴望？ ——他希望自己留下来帮助他们吗？ 曲直不再多想。 既然打算停留一段时间，曲直就大大方方开始询问起一些东西来。 “阁下的实力，与我见过的一些强大妖类也不相伯仲，是为何？” 这是曲直十分好奇的东西。 因为他能够感受到，人类与他所见过的狼妖虎怪，身体素质有着质的差距，那甚至不是人与猛兽的差距，而是比那差距还要大。 单纯的拼数量，不一定能将那种凶兽围杀。 即便可以，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眼前的老汉，却展现出了非人的实力，能够徒手与利刃硬碰硬便可见一斑。 要知道，某位拳击手曾经有句名言。 ——徒手与持械之间，存在一堵高墙。 “当然，若是不传之秘，也不必与我这样的外人说。” 为了防止被认为是打听机密，曲直也多说了一嘴。 “不，就算老弟不问，我也会告诉你的。” 老汉昂首挺胸起来，就仿佛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他也与有荣焉般。 “此乃内丹，一旦成就内丹之境，运气时开碑裂石，刀枪不入。” ——又是内丹？ 曲直完全不觉得，自己体内的小小内丹，能够有这等威力。 感觉这个世界里的人，练的内丹似乎都与他有所不同。 “成就内丹，不容易吧？” 曲直试探性的问道。 “这是自然。”老汉点头，“内丹并非后人首创，无数前人，曾经推演出内丹这一境界，只是推演一直是推演，却无人能够成功走进这条路。” 也就是理论存在，却无人做到的意思。 曲直想到了现代的一些前沿概念，差不多也是这种意思。 “但！” 老汉果不其然在铺垫之后来了个转折。 “人间道道主天资卓绝，武功盖世，在妖魔乱世之后，凭借自己的天纵奇才，硬生生的走通了这条内丹之路！” “那确实挺厉害的。” 曲直感叹道。 因为他真的练过，所以才知道这条道路，是多么的不容易。 “可道主的天资只有他一人拥有，无法将其天资分享给其他人，因此道主便竭尽思虑，将炼丹之法简化，只要有功，或是天资洋溢，便会被道主看上，赏赐成丹之法，成为内丹长老。” 说到这，老汉多看了曲直一眼。 这下，曲直似乎看清楚老汉眼中的含义了。 看来这老头打算收编自己，才这么说。 只可惜，曲直已经掌握了这种办法，他也不想寄人篱下，把自己绑在这种地方，可没法去找变回去的办法了。 因此，他全当看不懂老汉眼中的含义。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曲直点点头，“说起来，这段时间，我们应该住在哪？” 看到没能让曲直主动投诚，老汉有些失望，但态度却没有多少改变。 “随意选个屋子吧，只要没人，都可以住进去。” “还有没人的屋子？没人的屋子干嘛造？” “又何必造屋子呢？” 说到这，老汉笑而不语。 别过老汉，曲直在村子中闲逛了起来。 因为不知道哪些屋子有人，房门大多数也没锁，他经常不小心打开一些有人的屋子，运气好里面的人没说啥，运气不好就遇到正好在换衣服的人了。 好在，村子里的往往都是些精壮汉子，对被看光身子也不是多么在意。 从那被看光身子的汉子那里问了下大概哪边屋子没人之后，曲直便得到了答案。 第五十二章 死亡之源 这是个奇怪的村子。 曲直在村中行走时，不忘打量着周围。 就目前而言，曲直还没有在村中看到一个女人和小孩，若不是有老汉的话，就可以说老弱妇孺都不存在了。 显然，这样的村子不太正常。 至少，曲直想不到这样的村子，究竟是如何运转下去的。 或许只是个前沿基地？ 物资是依靠其他地方来输送的？ 曲直心中浮现了一个大概的想法。 毕竟，仅靠自力更生的话，曲直也难想象一个村子能够生产那么多铁器装备。 除此之外，他注意到，除了老汉之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伪装。 这种伪装，是头上戴着假犄角，或者假耳朵，假尾巴之类的伪装。 在正常世界，这种伪装没啥必要，但在这个世界，这类伪装就有点必要了。 不得不说，他们用的那些伪装，在曲直看来十分真实，在第一次看的时候，他都以为这些人也是与王家庄乡民差不多的类型。 但看久了，便能发现那些伪装虽然栩栩如生，却终究不是活的，还是能够看出一点差异的。 还有不知道算不算有用的发现，在之前不小心看光别人身子时，曲直注意到，村里的汉子，似乎都十分年轻。 虽然面貌上看起来很老，但那时因为有发须之类的东西遮挡面貌，在脱下衣服后，便可以看见那身躯确实是年轻的躯体。 为何曲直如此确信呢？ 因为他本来就是老人，自然知晓如何分辨年轻与衰老。 单纯看年轻程度，恐怕都是一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也就是所谓的新生代吗？ 在思索之间，曲直也走到了村子的东边。 不知为何，小狼崽在来到这里时，不由得抓紧了曲直的衣角，缩得更紧了一点。 “怎么了？” 曲直问道。 “没什么。” 青儿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 “我不知道。” 青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下意识的行动。 听到这种回答，曲直也只能放弃追问了。 毕竟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总会有些莫名其妙，连自己也不知晓原因的想法。 也许，也能将这种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想法称之为灵感？ 抛开青儿的行为不谈，在来到这里后，曲直也感觉自己身后的暖意更盛了一点，此时都快接近烫的级别了。 自从来到这个村子后，曲直便感觉到身后有一股暖意油然而生，他能够清晰的知晓，这股暖意是从天成剑，更确切的说，是那道红色印记发散而出的。 然而十分奇妙的是，这种暖意似乎只是心理作用般，在触摸剑刃时，曲直没有感觉到温度有一丝一毫的提升，可再次收剑入鞘后，却依然能够感受到这股暖意。 就金属的热传导性来看，绝不可能只有一块区域局部温度升高，其他地方却毫无变化的。 要是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恐怕需要科幻级别的技术了。 ——魔幻也有可能。 毕竟，他背后印记的来历，本身就十分魔幻。 确实如给他建议的汉子所说，村东边的屋子，与其他地方的屋子相比，都有一股荒凉感，并不明显，又确实存在。 就像是荒废了一段时间，但也没有荒废太久。 给人的感觉，大概是快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吧？ 随意打开了一间屋子，果不其然，看不到一个人，屋子内甚至蒙上了一层灰尘。 即便如此，也是能够看出，这间屋子，曾经住过人。 许多痕迹，都极其明显的证明这一点。 碗筷瓢盆，家具，乃至是玩具，都证明着这间屋子，之前住过人。 而且还是一家人。 但似乎发生了什么突变，这家人最后留下的痕迹有些慌乱，就像是想要逃跑一样，甚至打翻了一些东西。 拾起地上的碎片，曲直设想着当时一幕。 ——也许，是村人撤离而已。 曲直想到了他见到的人，基本都是男人，这样显然不可能让村子正常繁衍的，这个村子曾经是正常的，只是现在被他们接管了。 也许，正是住在这里的人类居民，因为一些意外，只能撤离，然后让那些汉子接管这里。 一定是这样吧？ 曲直闭上了眼，不知抱着什么心态，没有在眼前无人的屋子住下，而是继续翻找起其他屋子。 不出所料，每个屋子，都曾经住过人，而如今，住在这里的人都消失了。 他们撤离了？ 即便曲直始终想要将那些杂乱无序的痕迹，解释成撤离，逃跑，但他无法这样说服自己。 这些痕迹，与其说是慌乱的撤离，倒不如说是垂死挣扎的反抗。 曲直或许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他一直寻找着证据，想要找到证明自己想法是错误的证据，但越来越多的痕迹，似乎都在证明，他的猜想似乎是对的。 就在他不断深入时，他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暖意越来越烫，就仿佛要穿透剑鞘，在他的身上，烙印下一道滚烫的印记。 在不断翻找中，曲直还没找到真正盖棺定论的证据，而青儿却不自觉的捂住了鼻子。 “你闻到什么了吗？” 注意到这点后，曲直看向了青儿。 “……” 与之前无论怎么问都会立刻回答不同，这一次青儿露出了迟疑之色。 而即便是迟疑，也让曲直好像确定了什么。 “带我去，可以吗？” 他蹲了下来，看向青儿，就仿佛恳求般说道。 双目对视，青儿不由得避开了曲直的目光。 她只是默默无言，直直的走向前去，跟着青儿的路线，东拐西绕，绕过了几座房子后，他来到了一间东头最为偏僻的屋子。 到了这里，即便曲直的嗅觉再迟钝，也闻到了一股气味。 一股夹杂着死亡与腐烂的臭味。 “在这里等我。” 不需要青儿继续指引，曲直径直走向气味传来的地方。 他循着气味，走到了屋子的后面，看到了一道入口，那应该是一间地窖，然而现在，入口却被封得严严实实。 然而，即便封得再严实，也无法抵得过曲直一剑。 一剑斩开封印后，曲直打开了地窖，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腐烂臭味，曲直也看清了眼前一切。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村子会这样了，一切困惑都有了解答。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近乎挤满整间地窖，赤身裸体的男女老少，尸体爬满了蛆虫，腐烂得不成样子，但还是能够依稀看出，尸体上有些残缺。 那并不是为了杀戮的伤势，而是为了施虐，又或者为了其他原因造成的伤口。 耳朵，头顶，身后，都像是被砍下了什么东西般，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曲直直直的望着眼前一幕，不发一言。 不知何时起，身后的滚烫，就犹如烙铁般刺痛，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肤，刺入他的骨髓。 第五十三章 包围 火。 熊熊烈火仿佛要烧尽一切。 收起火折子，曲直不再看向身后燃烧的房屋，他只是走向了青儿。 青儿看到他之后，并没有问他看见了什么，只是一言不发的跑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感受者掌中小手的温度，曲直再次闭上了眼。 他心中的明镜，不知何时起，出现了一朵火焰。 这朵火焰，就这样高悬于明镜之上，熊熊燃烧着，却对明镜没有任何影响。 哪怕没人告诉他，他似乎也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他的怒火。 ——这具身体，也会愤怒吗？ 不知应该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曲直发现，这具身躯并不是完全的毫无情感，遇到一些事情时，仍然会波动。 只是，这种波动被抽离了出来，就像是抽丝剥茧般，让情感完全影响不了身体。 因此，即便怒火中烧，曲直竟然也能够完全冷静的思考问题。 愤怒…… 是的，他在愤怒。 可为什么偏偏此时才愤怒呢？ 之前他见过太多事情了，也见过太多死亡了，为何那时，他就毫无波动呢？ 因为他对死的那些人，毫无了解。 正因为毫无理解，所以毫无概念，自然也不会有太多波动。 那他为什么现在才愤怒？明明他也不认识那些死去的人啊。 但他认识王家庄的人，见过王家庄的人。 在这相似的环境中，曲直忍不住会想，那些死去的人，是否也跟王家庄的他们相似？ 就例如，这里是否也存在某个少年，始终渴望着外界的风景，却因为束缚，不敢走出村外。 就例如，他是否也有某个离经叛道的朋友，总是乐观开朗，勇于探索？ 又或者…… 当选择用熟悉的人带入其中后，曲直便发现，他无法阻止这一过程了。 那些死去的人，不再是陌生，抽象的存在，逐渐变成一个个具体的，活生生的身影。 而在理解到这层含义后，曲直便对他们的死亡，对剥夺他们生命的人，产生了愤怒。 而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进行这番行为的，反倒是与他相似的人类。 ——究竟谁才是妖魔呢？ 曲直思索不出答案，他只是缓缓睁开眼，看向了青儿。 “走，我们离开这里。” 曲直脑海中浮现过万千想法，最后只有一道残留。 他现在，只想护住小狼崽周全。 除此之外，不做奢求。 然而，终究是点火的动静太大了，没走几步，便来了大队身影围堵住他们。 或许，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静。 如果他真的冷静的话，就一定会知晓，放火除了徒增突围难度外，什么都没用。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曲直不会设想如果之前怎么做会如何，他只会想方设法走好现在的每一步。 一道道身影，如临大敌般，举起武器，包围了曲直。 对他们来说，也必须如此，因为他们亲眼见过，眼前老人的剑术，究竟是何等高深。 “就此离开，没有人会受伤。” 曲直看向眼前的汉子们，如此说道。 他终究是双标的人。 若眼前的身影，不是与他相似的人类，而是兽化的妖魔，那么他绝对会毫不犹豫斩杀突围。 可正因为他们是人类，即便他们做出那样的暴行，曲直还想着尽量不伤人的方式离开。 曲直望着眼前把自己包围起来的汉子们。 明明只是一个白首老人，却几乎没有敢与那双眼对上视线。 他们能够看出，那双眼中，真的蕴含着杀意，正等待着某个时机，释放出来。 没人想让自己成为那个近乎必死的出头鸟。 好在，对他们而言，这种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挤开了人群，来到曲直面前。 老汉笑容依旧，看不出一丝愤怒。 “老弟，老夫好心收留你，但你在我这里放火，说不过去吧？” 看到老汉的身影出现，周围的汉子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对他们而言，老汉就仿佛是一根定海神针般，只要看到，就能让他们安心。 “这地方不属于你，我只是让真正属于这里的人，安眠罢了。” 听到曲直的话语，老汉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过了会，他才抹掉眼泪，嘲弄般的看向了曲直。 “老弟，我看你不是忘了东西，而是脑子坏了，你居然称呼那群东西是人？呸！那种东西凭什么称人！” 老汉看向了卷缩在曲直身后的小狼崽。 “好，我知道了，这不是老弟你的错，你只是被妖孽迷惑了心智，只要杀了这个小妖，再让你清醒清醒，你就知道人就是人，妖就是妖的道理了。” 说着，老汉便探出了手，完全无视了曲直，径直伸向他身后的小狼崽。 只是，手伸到一半，便被一柄剑斩开了。 鲜血淋漓，老汉的手上多出一道伤口，而曲直不知何时起，握住了剑。 “让开，不然下次，就不止如此了。” 曲直看向老汉，一字一顿道。 看着手上的伤口，老汉露出怪异的笑容来。 “老弟，你竟然为一个小妖伤害同胞……你的决心，我已明白，这样吧，让我们再打一场，如果你赢了，我就放你们走，如果你输了，就留下来如何？” 又是熟悉的条件，又是熟悉的视线。 在感觉到那熟悉视线的瞬间，曲直便明白，眼下的事，不过是青云观之事的另一种变版罢了。 无论是赢是输，恐怕都无关紧要。 在他进行选择的时候，他就会陷入漩涡中。 所以，曲直的选择，是不选。 “让开。” 曲直只是再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面对这番话，老汉还未说些什么，他身后的汉子就义愤填膺起来。 “长老已经如何厚待你了，你竟然如此恬不知耻？” “若不是因为你是人类，你以为我们会如此容忍你吗！” “你除了外表是人外，哪里像人了，分明就是妖！” 面对这群情激奋，老汉随意摆了摆手。 “没关系，即便他已经走上邪道，老夫也会想办法，让他走回正道，这就是人间道啊！” 这道貌岸然的面目，瞬间让其在其他人心中变得无比高大。 “长老……” 在这些憧憬的目光中，老汉摆了摆手，看向了曲直。 “既然老弟执迷不悟，就莫怪老哥，打醒你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迅速突进，这番速度，甚至比之前战斗还更胜一筹。 老汉在之前的战斗中有所保留。 好在，曲直同样如此。 第五十四章 不择手段 ——不能留情。 仅仅战斗开始，曲直便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这并非是因为老汉表现出的战斗力超乎想象，而是他不择手段。 与曲直的交锋只是障眼法，曲直能够感受到，老汉的视线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青儿身上。 哪怕之前说的再道貌岸然，再悲天怜人，可他实际的目的，从来不是正面战胜曲直，而是抓住青儿，逼他就范。 ——第三剑。 在老汉正准备徒手格挡曲直的剑，另一只手擒拿青儿时，却发现原本无法破开自己防御的长剑，却无比顺利的切开了自己的血肉，骨骼…… 交锋仅仅一瞬，老汉便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退开，有些诧异的看向曲直。 而的手臂上，赫然多出了一道豁口，几乎要将整条手臂都给斩断，仅剩些许皮肉相连。 过了会，他像是理解了什么般，再次露出了笑容。 “老弟，你不厚道啊，竟然还留了一手。” 说到这，老汉抓住快要断开的断臂，狠狠一按，一瞬间血肉崩裂，就像是把橡皮泥接在一起般，竟然粘合住了。 在断臂接上之后，老汉握了握拳头，就仿佛测试般，最后才看向曲直。 “好在，老哥我也留了一手。” 这宛如神迹的一幕，别说曲直了，即便是他身后的其他人，都根本没想到这种事情。 “内丹竟然能够做到这种事吗？” “如果我也能成就内丹，是不是也能这样？” 不少人看着老汉，视线都变得火热了起来。 感受着周围人等火热的视线，老汉张开双手。 “内丹之法，是不传之秘，只有立大功之人才有机会，而现在，立功的机会已经在诸位面前了，杀死那只小妖，抓住他！” 一瞬间，所有火热的视线，瞬间转向了曲直，那些人的面孔，变得无比狂热扭曲，变得宛如妖魔。 本来瞻前顾后，迟疑不定的他们，此时竟然一拥而上，对曲直毫无畏惧起来。 而一道道火热的视线，不仅仅是看向曲直，更是看向了他身后的青儿。 一道道身影，蜂拥而上，以各种手段，袭击曲直以及他身后的小狼崽。 无法阻止，也没法阻止。 即便斩下一条手，一条腿，他们也不会丝毫畏惧，反而变得更加疯狂。 “内丹！只要有内丹的话！这种小伤……”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成为长老！” “内丹！” 在他们眼中，曲直不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步登天的捷径。 而在这些疯狂的人身后，老汉面含笑意，游离在人群外。 曲直清晰明白他的用意。 在发现曲直有伤到自己的手段后，他便果断唆使其他人成为挡箭牌，而自己则等待着时机。 等待着曲直体力衰竭，露出破绽的时机。 经过之前的战斗，他早已知晓，体能是曲直唯一的弱点。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至今所掌握的剑术，都需要消耗体能才能施展，哪怕是看起来玄之又玄，操控外力的第二剑，第三剑。 曲直并非毫无代价，操控那种天地元气般的力量，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为一种翘板。 他以体力，去撬动外力，强化自己的杀伤力。 每一次看似轻松无比的挥剑，其背后蕴含的体力消耗，却足以让曲直挥出数十剑。 说到底，天地元气是稀疏的外力，曲直需要通过大量手段，才能缠绕在剑上，才能将虚无缥缈的力量转化成实质。 整套过程的繁琐，若详尽写来，恐怕能写出数百页的论文，就像阐述人体究竟是如何动起来般。 看着容易，却潜藏着无数奥秘。 以他现在的体力，即便把控得当，恐怕也不能斩出超过十剑。 而他面前的敌人，则远远超过了十人。 正面击溃，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或许他也要像老汉一样，懂得如何操控人的情绪。 想到这，曲直凝神起来，双手紧握长剑，长剑似乎都在剧烈震颤着，以微不可见的幅度，震荡着，旋转着。 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无数的力量凝聚在剑上，相比以往，这股力量汇聚了更多外力，也更为凝实。 而在汇聚来的力量，即将超出控制的瞬间，曲直斩出了一剑。 一剑横斩，可他的面前，剑尖可以触及的范围，却空无一人。 “这老家伙失心疯了！” 避开这一剑的人们，面色狂喜，正想着成就内丹之后，自己该如何享受时，却发现，自己的视角似乎有些倾斜。 明明想要站稳脚步，他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视线越来越倾斜，直至栽倒在地。 而在落下的瞬间，他看到了半截身子。 只剩下腰腿以下的半截身子。 ——上半截，去哪了？ 正当他困惑时，随着一头撞在地上，他似乎理解了什么。 这一幕，发生在被曲直虚空斩过的范围内。 附近数人，竟然都被凭空拦腰斩断，而身后的几人，腰间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势。 这诡异一幕，瞬间让那些被贪婪吞噬了心智的人们，再次变得理智。 或者说，被迫理智。 “这是什么妖法？” “一瞬间……” “他也是妖怪啊！” 人们望向曲直的视线中，逐渐充斥着某种情感。 ——这是恐惧。 正如老汉利用人心中的贪婪，让人们送死一样，曲直也利用了他们心中的恐惧，让他们畏惧不前。 这一剑，近乎消耗了曲直一半的体力，可也因为这一剑，让本来悍不畏死的他们，变得畏惧。 他们退一步，曲直便进一步。 即便体力已经消耗过半，但曲直仍未露出丝毫疲态。 这种表现，也让面前的人，变得更加恐惧。 他们在害怕未知，害怕他再次施展那种妖法，害怕自己也成为只剩半截身子，生不如死的一员。 望着眼前一幕，老汉渐渐眯起了眼，眼中的渴望已经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 “你还能再斩出那样一剑吗？” 听到老汉的话语，退缩的人们逐渐浮现出希望来。 “你可以试试。” 然而听到曲直毫不退让的话语，他们便再次退缩了。 内丹只有一个，所有人都想成为最终摘的果实的人，而不是前面的垫脚石。 望着这些汉子的表现，老汉失望至极，脸色不再和善。 “一群废物，和这些废物一起，怎么可能重建人间？” “长老……” 有人刚想说些什么，便发觉一只蒲扇大的手掌，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脑袋。 “滚！” 老汉随手将面前的人拎起，宛如扔小鸡仔般扔到十米开外，生死不知。 面对不再和善，宛如凶神的老汉，剩下的人也面露畏惧之色，一步步退开，远远看着场中的老汉与曲直。 在碍眼的人消失之后，老汉再次笑眯眯的看向曲直。 “现在，我便来试试了。” 第五十五章 对人专精 战斗再起。 在发觉曲直拥有对自己造成伤害的能力后，这一次，老汉不再像之前那样鲁莽冒进。 这一次，他展现出了对距离的极致把控，很多时候，曲直的剑刃都是擦着他的身躯而过的。 不知为何，眼前的老汉让曲直产生了一种感觉。 一种，这才是他真正擅长领域的感觉。 他擅长的究竟是什么领域？ ——与人战斗的领域。 那不是和妖怪战斗所磨炼出来的，而是与人战斗过无数次，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厮杀，磨炼出来的。 老汉的战斗本能，该如何形容呢？ 即便曲直能够透过视线，感知到对方的意图，从而进行预知，但老汉却能够随机应变，根据曲直展现出来的意图，再次改变行动。 再次退避躲开剑锋后，老汉看向了曲直。 “凭借那副年迈之躯，竟能与现在的我斗上数回合，你年轻时候，一定是个高手吧，可为何，我过去从未听闻过你的名号？总不可能，你前半辈子，都在深山老林隐居吧？” 说到这，就连他也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不可能，隐居在深山老林修炼就能变强，只有不懂武学的蠢材才有这种痴心妄想，真正的强者，必须身经百战才行，而身经百战却毫无名声……难道你把遇到的人都杀光了吗？” “年轻……你过去很有名吗？” “我？” 老汉有些错愕，就仿佛没想到会有这种问题，但还是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来。 “当然有名，我过去曾有武圣的美誉，拳掌擒拿，刀枪剑戟，无论是武功还是兵器，吾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似乎是说起年轻的事情，让老汉十分怀念般，他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曲直也没有打断他，因为这能够让他多喘几口气，恢复体力。 “那时，吾称之为问鼎巅峰也不为过，然而，自那之后，便不是如此了。” 老汉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嫉妒之色。 “自二十多年前起，妖魔问世以来，随意一个妖魔，都有堪比我千锤百炼的身躯，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凭什么！凭什么那些家伙！随便都能如此强大！吾却不行？！” 一番话中，老汉露出了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 “所以，你便建立人间道，以狩猎妖魔的名义，到处杀人，哪怕那些被你们称之为妖魔的存在，根本没有伤及无辜？” 说是疑问，但曲直却像是述说事实般。 这番话，再次让老汉露出意外之色来。 “有时，我真怀疑你究竟是真的忘了，还是假的忘了，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像是知道一切般。” “所以，我说对了？” “不，你错了，人间道最开始只是一群接受不了现实的懦夫建立的，那时，只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的狺狺狂吠。” “只是自某天开始，他们之中，多了一位道主，而那位神秘莫测的道主，找上了我，授予我超越妖魔的无上秘法。” 说到这，老汉向曲直伸出了手。 “老弟，你的剑术称之为人类顶尖也不为过，难道你就甘心就这样，仅仅因为年迈，就无法施展毕生所学吗？” “归降吧，只要你愿意归降于我，我能保证，对你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还让你获得像我一样的力量，延年益寿，拥有宛如妖魔的强横身躯。” 面对老汉的再次劝降，曲直的面色毫无波动。 “我拒绝。” “可惜，我本以为你我会是同一种人。” 老汉遗憾的摇了摇头。 “我从来不觉得你跟我会是一种人。” “你真的很……傲慢呢。” 一番思索，老汉最终给出了这种形容词。 “就仿佛世间皆浊，唯我独清，真的让人厌恶。” “罢了，把你的四肢打断，在你面前把那小妖杀了，你恐怕就不能保持这种傲慢了吧？” 当目光看向青儿时，老汉的目光中多了一种饶有兴致的意味。 听到老汉的话，曲直不禁叹了口气。 “每当我想尊重你时，你便开口说话。” “呵呵……” 老汉不再反驳，只是嘴角勾起，一瞬间爆发而起，向曲直扑来。 此时此刻，时间犹如放缓了般。 曲直能够清晰感受到，老汉的一举一动。 ——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在之前的拖延时间中，曲直只恢复少部分体力，他衰老的身躯，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太多。 每拖延一分一秒，都会让曲直进入危机。 所以，只能一击必杀。 然而，老汉的对人战斗精通，让曲直很难做到这点，因为每当他这么做时，老汉都会根据他的身体姿态察觉他的意图，然后做出应对。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斩杀对方吗？ 只有一种。 那便是快。 快到即便察觉到，也无法躲避的快。 曲直深吸一口气，心脏犹如擂鼓般跳动了起来，血液的急速循环下，让年迈的身躯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在察觉到曲直的行动后，老汉果不其然，开始准备退避了。 不够。 还不够快。 即便将身体潜力挖掘到了极限，将剑加速到了曲直可以加速的极限，这一剑仍然无法命中。 说到底，眼前的老汉与曲直战斗过的狼妖虎怪不同，或许与妖魔战斗，老汉无法发挥出多强的战斗力，但与人对战时，其过去的经验会使对方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 难道，就只能这样吗？ 不，一定有办法的。 不知为何，曲直始终坚信这一点。 说到底，他真的将身体潜力挖掘殆尽了吗？ 不，并没有。 他体内的那颗内丹，可始终毫无动静。 至此生死攸关的时刻，曲直头一次压迫着那颗内丹，试图从中挖掘出力量来。 在曲直的压迫下，一股力量自其中涌出，让曲直隐约感觉，那是与他至今为止所感受的所有力量，都不相同的东西。 这东西，究竟如何使用？ 曲直不知晓，他只是一味的相信本能。 在意识的驱使下，这股力量，流向的他的手臂。 说是流，却并不是直直流淌，而是宛如螺旋般，缠绕在他的手中。 又或者说，缠绕在他发力的脉络上。 力量在肉体传输中，有着损耗，所以哪怕一个人即便全身肌肉力量加起来可以爆发出数吨力量，也不可能真正举起数吨重物。 但这一次，在发力脉络被这股力量螺旋缠绕之后，曲直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发力似乎被强化了，力量传输的损耗，变低了。 那并非是变成超导材料，电阻为零的壮举，但对人体而言，有这番变化，称之为类超导也不为过吧？ 曲直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番变化，他只知晓，自己的剑，再次加速了。 本应该差之毫厘躲开的剑，再次加速后，会发生什么？ 噗嗤。 鲜血喷涌，一条断臂飞向天空，落在了燃烧的火焰之中。 第五十六章 比妖魔更妖魔 烈焰炙热，炙烤着断臂，隐约散发出些许肉香。 曲直震去剑上的鲜血，而老汉怔怔的捂住断臂。 两人相视无言，唯有旁观的人满脸震惊。 “长老……输了？” “不，那可是长老啊，怎么会输？” “但连手都断了，即便内丹再如何神妙，也不可能断臂重生吧？” “保护长老！” 此时此刻，有心思灵敏的人，迅速察觉了什么，连忙跑到长老身边。 谁说立功一定要杀敌才行？ 保护长老又怎么不算立功呢？ 长老已经废了，只要他表现好的话，何尝不能成为新的长老？ 正当他殷勤的来到了老汉的身边，却发现老汉的面色阴沉，直直的看向他。 都到了这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属下会竭尽全力保护好您的。” “竭尽全力？是只要能保护好我，无论做什么都行吗？” 老汉只是如此反问道。 面对着别有意味的问题，他毫不犹豫表示着忠心。 “当然如此……” 一瞬间，一道残影掠过，让人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晓，当肉眼能够再次看清时，那最先冲上前去的汉子，已经断了一条手。 而他的手，在老汉手上。 犹如掂量猪肉般，老汉掂量一二。 “虽然有点差距，但终归比没有好。” 说到这，他便将这条断臂，接驳到自己身上。 随着一阵血肉崩裂声，老汉再次活动着拳头，感受着这失而复来的美妙。 哪怕，看起来这条新手与原来的完全不符合，小了一圈，肤色也完全不同，老汉也完全不在意。 此时此刻，断掉手臂的汉子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苦，他不敢置信的望着老汉。 “长老，明明我如此忠心，这又是为何……” 还未说完，一只熟悉的手便抓住了他的脑袋。 “聒噪。” 那只大手一点一点缩紧，挤压，很快那颗脑袋便变形到极点，炸裂开来，犹如西瓜般。 看着自己染血的新手臂，老汉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血腥炸裂的一幕，让本想上前表现自己忠心的其他人，行动一滞。 “终于不装了吗？”曲直看着老汉，“你称呼别人为妖怪，但你自己，又哪里不像妖怪？” “呵呵，你懂什么。” 至此，老汉不再伪装成德高望重，道貌岸然的模样，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想要打败妖魔，就要让自己变得比妖魔更妖！更魔！” 老汉看着曲直的目光，逐渐呈现出厌恶之色来。 “我终于明白我为何讨厌你了，因为你明明是人，却拥有这等实力，就仿佛在证明我等的付出都是无谓的，证明我等皆是跳梁小丑……” “所以，这才让我更想得到你，看到你堕落的模样啊！” 老汉再次向曲直袭来，而这次，曲直却缓缓将剑收入剑鞘之中。 如今，他已经知晓，老汉并非人类了。 或许，他曾经称得上是一个人，但现在的他，却不能称之为人。 面对人，用斩人之剑。 面对非人，用斩非人之剑。 曲直伸向另一柄剑，似乎是感觉到终于要重见天日般，那股炙热感，近乎抵达巅峰。 心中明镜悬浮的火焰，似乎在这一刻，与现实交融在一起，由虚幻，化为了真实。 在长剑出鞘的瞬间，所有人似乎都看见了一道烈焰圆舞。 一瞬，老汉的身躯自肩膀到肋下，斩成了两半。 熊熊烈焰，犹如择人而噬的冤魂，疯狂啃食着老汉的血肉，要将他的每一滴血，每一份肉都啃食殆尽。 然而，在斩断了老汉的身躯后，曲直却感觉到了不对。 因为这一次老汉几乎没有退避吗？ 还是因为这一次，手感不对？ 又或者，是因为那老汉脸上，露出一副阴谋得逞的笑容？ 正当曲直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老汉张开了嘴。 自他的嘴中，涌出了一颗肉团，向曲直扑面而来。 曲直能够看到，这颗肉团上面，长着一张脸。 一张愉悦至极，仿佛阴谋得逞的脸。 “你是我的了！” 那肉团，张开无数触手，抱向曲直的脑袋。 这一瞬间，曲直便明悟了很多事情。 其所谓内丹的本质，又或者说，造成这种熟悉又诡异的再生能力的根本原因。 ——天魔。 所谓的内丹，恐怕便是天魔控制他人的东西，本质是与当初曲直在青云观遇到了虎怪并无不同，只是与那时相比，被肉团控制的人拥有更强的自主性，甚至能够借用天魔的部分力量。 难道只能到此为止吗？ 曲直脑海近乎一片空白，正当他即将行动起来垂死挣扎的瞬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一根木棒，横在了曲直面前，犹如击打棒球般，狠狠打在了肉团身上。 然而肉团并没有被打飞，那些触手下意识紧紧抱住了木棍，粘附在上面，如何甩都甩不掉。 可想而知，若是扑到人脸上，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但这次，终究不是这样。 烈焰圆舞再次出现，将肉团斩成了两半，炙热的烈焰，迅速将其引燃，覆盖。 然而，即便是生命的最后一刻，那肉团上的脸，仍然死死盯着曲直。 “我盯上你了，我不会让你跑掉的……” 话音未落，残骸便被长剑钉死。 “这句话，原样奉还。” 将残骸啃食殆尽后，火焰似乎还不知足，想要吞噬更多，却被曲直封进了剑鞘之中，只冒出些许火苗，便再也不见。 曲直此时才看向一旁握紧木棍，双手还隐隐有所颤抖的青儿。 “多谢了，你做的很好。” 曲直轻轻抚摸着青儿的脑袋，在他的安抚下，那颤抖的手，逐渐平息了下来。 “真不甘心啊……” 一道声音，吸引了曲直的注意力。 他看到了那只剩残躯，倒在地上的老汉。 哪怕半边身躯还在被烈焰炙烤着，他却面容平淡，好似感受不到丝毫痛苦。 “你还活着啊。” 曲直有些意外。 老汉并没有搭理曲直，只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舍弃了一切，换来这身力量，但却不敌什么都没有舍弃的你，即便放弃一切，也未能将你拖入地狱……为什么？” 面对老汉的反问，曲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如果，那个时候，我遇到的不是那个怪物，而是你，我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或许吧。” 曲直并不否认。 “你说你从青山上杀下来，那你一定杀了很多妖魔吧。” “应该是如此。” 老汉大笑了起来，他看向了曲直身边的青儿，尤其打量着她身上的耳朵和尾巴。 “既然如此，就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吧，你绝不愿知晓的事情。” “从一开始，就没有妖魔。” 他看着曲直，一字一顿道。 “你杀的，是人啊！是一个又一个，像现在一样，活生生的人啊！” 第五十七章 问心无愧 ——从来都没有妖，只有人？ 那怎么可能？ 无论怎么看，那些长着野兽特征的，根本不像是人吧？ 但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曲直并没有怀疑，而是感觉到了曾经的一切困惑，似乎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这个世界，有着与人类类似的社会结构？ 为什么他们不忌惮仿佛同类相食的行为？ 又为什么，他们表现得就像人一样？ 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妖，而是人。 “不是妖！怎么可能！明明他们长得就跟我们完全不同！” 曲直还未说什么，之前那些默默无言的人间道汉子就激动起来，质问着地上的老汉。 明明之前他们对老汉还敬畏有加，即便他展现出那宛如妖魔般的本事，都没有丝毫质疑。 可触及这最关键的问题时，即便是让他们敬畏敬重的长老，也敢出声质问了。 老汉瞥向那些人间道的汉子，就像是看一群被蒙在鼓里，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孩子般，露出嘲弄之色。 “杀了那么多人，你是真想不通还是假想不通？你真的觉得他们与自己有着什么不同吗？” “即便真是如此想，你们也从未想过，为何说二十年前妖魔降临，但却有七老八十的老妖吗？” “蠢！但也正因你们如此蠢笨，才这么好用。” 老汉的话语，让那些人间道的汉子表现得不尽相同。 有的瘫坐在地，有的不愿相信，堵上耳朵，而有的，却露出了一丝明悟来。 最终，老汉看向了曲直。 “呵，看起来你好像不在意啊，对你来说，杀的究竟是不是人，都没区别是么？所以你也不过是假慈悲罢了……” “不。” 曲直深思了一会，才进行了回答。 “因为我问心无愧。” 若是当初，曲直为了防患于未然，提前处理掉小狼崽，杀了帮助自己的牛头人，再知晓这件事，那么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那份属于现代人的软弱同理心，反而让他无法果决的进行这种看似理性的行为。 至今为止，曲直无法保证，每一个死在自己剑下的，都是坏人。 但他却能保证一件事，若是他不杀了对方，那么自己就会死，或是坠入生不如死的下场。 “问心无愧？” 听到这番话，老汉忍不住大笑起来。 “都拿起剑了，你也能谈问心无愧？你这样，又怎么配拿起剑？你这家伙——真让人妒忌啊……” 老汉在最后一刻，都死死的盯着曲直，直到眼中的光芒暗淡，直到瞳孔涣散开。 在老汉的视线消失后，曲直便明白一件事。 那便是，他确实是死了。 这位在天魔降临前，曾经被称为武圣的高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偏僻小村中，死得寥寥无名，死得毫无波澜。 如果天魔未曾降临，那么这个老人，是不是会迎来截然不同的结局呢？ 曲直并不清楚。 他只可惜，自己并没有问出，人们会变得宛如妖魔的原因。 在最大的拦路虎消失之后，曲直看了眼其他尚且存活的人间道众人。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因为老汉临死前的一番话，陷入世界观崩溃的自我怀疑中，即便少数还清醒，握着武器的，也不敢阻挠曲直。 只是，曲直还未走多远，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王二。 他挡在了曲直的必经之路上。 “你想拦我吗？” 曲直看向他。 即便经过刚刚的战斗，他的体力已经近乎油尽灯枯了，但也不是随便一个人能拦得住的。 “不，不敢。” 王二脸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他只是吹了一声哨响，涌出的，并不是埋伏好的八百刀斧手，而是一匹骏马。 他就这样牵着马，递给了曲直。 “给我？” “嗯，在听到那种事后，我也不可能回到人间道了。” 王二苦笑着说道。 “为何？” “曾经人间道有过一场叛乱，有妖类奸细宣称妖便是人，还集结起不少人，但叛乱最终没能成功了，所有有瓜葛的人，尽数被诛杀。” 王二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如此说道。 “那个时候，我也是义愤填膺，不理解那些家伙为何相信那种愚不可及的谎言，投向妖类的怀抱，正因为亲身体会，便能知晓，现在的我，不会被人间道所容，即便告诉其他人，他们也绝不会信我，只会当我妖言惑众。” 他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只要如今发生的事情泄露分毫，人间道就绝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我们不能回去。” “而杀孽已造，我也无颜去妖类世界，人与妖都容不下我，我只能就此隐居山林，躲避人与妖的追杀，那个时候，马就派不上用处了。” “多谢。” 曲直接过了马，如此说道。 正当曲直将青儿抱上马时，王二再次叫住了他。 “前辈，你相信妖就是人的说法呢？” “没有信与不信。” 曲直瞥了眼他。 “如果有妖，像人一样一样行动，表现宛如常人，那他是妖是人还重要吗？” “反之亦然，如果一个人，以杀人为乐，将吃人视为世间最大的乐事，那么他还是人吗？” 听到这番话，王二不禁久久无言。 曲直不再去看那些人的表现。 或许，他应该杀光这些人间道的家伙，因为他们确实造就了无数杀孽。 只是，曲直知晓，自己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没有那种非要替天行道的正义感。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年迈老人。 他仅仅背负一个孩子就无比艰难，又何德何能背负那么多？ 曲直翻身上了马。 多亏之前看过王二骑马，让他也掌握了一点骑马技巧。 虽然不太熟悉，但他还是骑着马磕磕绊绊的上路了。 王二看了眼曲直离去的背影，又看着那些还未从崩溃中走出来的人，便毅然决然的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西斜，残阳如血时，一道道影子，悄无声息的包围了这偏僻小村。 他们就这样走入镇中，紧随其后，响起一阵哭喊声，求饶声，乃至是叫骂声。 但没多久，这些声音便彻底断绝了。 他们再次走出小村时，每一步都留下粘稠的血脚印。 “有些漏网之鱼，但无关紧要。” 他们望向了曲直离开的方位。 “我说过了，你跑不掉的……” 他们共同开口，声音汇聚到一起，述说着同一句话，宛如一心同体。 第五十八章 夜晚来客 有马就比无马好，骑兵更比步兵强。 在切实体会到有马的快乐后，曲直便难以回到步兵的时代了。 只是轻轻松松骑马半天，就比曲直他们走路一整天还远。 马匹称为古代豪车，确实当之无愧。 而且相比起烧油的现代车，马吃草就行，简直不要太方便。 虽然喂马路边野草好像不太行，时间久了或许会有问题，但曲直也不打算长久当骑兵。 对他而言，只要马能把他带到青帮就足以。 那之后，把马放生都没问题。 ——只要青帮那里能够确实找到，让他回去的办法的话。 抱着这种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心态，曲直显然不会是一个好骑士的。 除了累了渴了会稍事休息外，曲直几乎都骑着马高强度赶路，进境可谓是一日千里。 曲直能够感觉到，让他熟悉的风景转瞬即逝，很快便看到了让他所熟悉的河滩。 只是这次他并没有重走老路，有马也不必走那种老路了。 继续沿着官道前进后，曲直的记忆便不再靠谱，能依靠的，仅有铁匠给的简陋手绘地图。 只可惜，赶路一天后，哪怕身体是铁打的，也撑不住。 曲直指的是马。 封建时代中，确实有日夜兼程，跑死几匹马的说法，但可惜曲直只有一匹马，跑死了，就做不到可持续性发展了。 因此在夜色降临时，他便不得不随意找了个地方安营扎寨，也让马能够缓口气。 露宿多了，曲直也经验丰富了，生火扎营一气呵成。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曲直便会在篝火的余温中，缓缓睡去。 但意外之所以会是意外，便是因为总会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出现。 这次也是如此。 正当曲直准备睡去时，却听到一旁的马儿传来焦躁不安的马蹄声。 那种感觉，就仿佛想要逃跑，却无处可逃般。 有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隐藏在暗处，缓缓向他们逼近。 曲直感受着汇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后，缓缓开口。 “出来吧。” 毫无动静，就仿佛他的感觉只是错觉。 然而阴森黑暗之中，浮现出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来。 在火光的映射下，那双兽瞳仿佛发亮的鬼火般，一道虎头人身的身影，就这样走出黑暗，来到篝火旁边。 “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面了。” 曲直点头道。 虽然对他来说，虎头人看起来就仿佛一个模样，但他依稀能够辨认出眼前这人是谁。 是当初追逐王二的两虎之一。 “介意我来取暖吗？” “随意。” 虎头人就这样毫无顾忌的盘腿坐下，坐在曲直对面。 他看向那焦躁不安，随时想要逃跑的骏马。 “看来你解决了那家伙。” 曲直明白他指的是谁。 “或许可以这么说。” 曲直不否认也不承认。 “看来似乎发生了一点事……有兴趣说说吗？” 虎头人直接问道。 “那你们能说为何当初要追杀那家伙吗？” “没什么，不过是他们想围杀我们，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罢了，这类事早已发生过无数次。” “他们是指人间道？” “人间道？对了，他们确实如此自称，说什么重建人类的人间，真是可笑至极……”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虎头人不禁发笑起来。 “说起来，你不怕我也是人间道的吗？” 曲直看向虎头人，仔细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 虎头人也打量着曲直，尤其注意到他那毫无特征的面貌。 “不像。” 他观察后说道。 “人间道大多都是一堆固执己见的年轻人，老人并不多，但凡不是闭关自守，这年纪基本都亲身经历了那些年，只有唯利是图的老家伙会加入其中，但你不像。” 面对这种评价，曲直也只能挑了挑眉。 “那我应该多谢你如此抬举了？” “但这些都不是我如此放心的原因。”虎头人随意说道，“最关键是，纵然你是，也无足轻重。” 面对这平淡却充满傲气的话语，曲直便明白面前虎头人的个性了。 看着平易近人，但骨子里却有一种傲气。 不过与这种人谈话，倒让人挺放心的，不用担心对方图自己什么。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很简单，看到这里有火光，便来看看了。” “不，我不是问这个。” 曲直摇了摇头，看向虎头人。 “我是问，你们为什么会来到青帮？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吧？” 他清晰记得，当成牛头人看到他们一老一少是如何说的。 他将青儿称为青帮狼种。 虽然曲直不明白种族特征究竟如何与地域扯上关联，但他仍然清楚，正常来说，老虎不应该在附近的。 与其他事情都随意回答不同，面对这问题，虎头人并未多说。 “此事与你无关……” “因为天魔还是外域？” 面对曲直的问题，虎头人愣住了，就仿佛出乎意料般。 紧接着，他才摇了摇头。 “你好像真知道些什么，不过发生在青帮的事，并非人力可以插足的。” 虎头人伸出手，望着自己粗壮有力的兽掌，握紧了拳头。 “那是超越常理的领域，也只有超越常人之人，才能够踏足，寻常人等，踏入那种领域，不过是找死罢了。” 虎头人看似说了很多，却什么也没有回答。 “说不定我已经踏入过类似的领域？” 曲直说道。 “你？” 虎头人并未直说，但那种不相信已经溢于言表了。 “你知道人间道被天魔控制的事情吗？” 曲直忽然说道。 “你说的，是那群所谓的内丹高手吗？实力尚可，但与真正的天魔相比，终究差的远了。” “你知道的话，接下来就好说了。” 曲直逐渐伸手握住了剑柄，而虎头人见状也张开大手，爪子一根根弹出。 青儿怔怔望着眼前一幕，完全不知为何话说的好好的，转瞬间却变得如此剑拔弩张。 唰。 黑影交汇，遮蔽了火光，长剑出鞘，斩开了肉体，利爪划过，将血肉之躯切得破碎不堪。 在火光的映照下，影子犹如妖魔般扭动着。 当一切平息后，他们身旁多了两具尸体，两具身穿黑衣，看不清面貌的尸体。 而除了这些尸体外，似乎还有更多东西，潜藏在暗处。 “看来今夜，并不乏味。” 虎头人咧开嘴角，露出森森利齿，似乎在笑般。 第五十九章 连夜扛着马 “呼，这些人间道的臭虫还真是烦人。” 虎头人吐出一口气，望着鲜血淋漓，满是碎尸的现场，又看了眼曲直。 “说起来，你倒是怎么发现的？” 这也是他最感兴趣的一件事了。 明明怎么看曲直都还是一个人，却比他这样敏锐的野兽，先一步发觉藏在阴影中的臭虫。 “偶然感觉到了而已。” 曲直震去剑上的鲜血，平淡说道。 在之前，他不过是感觉到有视线向自己投来。 只是，那个时候，他感觉到的，并不是许多人的视线，而是一个人，同时以不同方向注视来的感觉。 怎么形容呢？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透过无数监控，全方位的观察他一样。 透过这种熟悉的视线，曲直清晰的明白这视线的主人是谁。 人间道。 又或者说，是藏在人间道的幕后黑手。 类似的视线，他也从老汉当初吐出的那颗肉球上感受到过。 只是，相比起老汉，如今接近他这些家伙，看起来更像是一群傀儡，并没有自主意识。 曲直从未在他们身上，感受过其他视线。 曲直蹲在地下，掀起这些黑衣人的面纱，绝大多数都有着人类面目，但也有些有着妖化特征，显然这些被控制的傀儡，不完全都来自于人间道。 “你们既然知道人间道背后有天魔，为何不处理掉他？” 曲直看向虎头人。 “找不到。” 虎头人摊开手。 “若是那么好找，人间道也不可能活到今天，他被称为千足蜈蚣是有原因的，你无论如何去找，找到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触足罢了。” 虎头人看向地上的尸体。 “斩断再多的腿，对他而言都无意义，因为他随时可以卷土重来，无论剿灭多少次，总能死灰复燃，而且在他还未露出马脚前，你永远不知道哪些人会是他的触足。” 说到这，虎头人的视线移向了青儿。 “只要有机可乘的话，他不介意将你最亲近的人发展成触足，以此控制胁迫，此事也并非一次两次。” 看着虎头人别有深意的视线，曲直似乎明白了什么。 说完人间道，虎头人再次将话题转移到曲直身上。 “哪怕只是面对这种货色，但也相当了不起了，看得出来，我不来插手，你也能杀光他们，多少昔日的高手，都无法做到这一点，你确实与那些固执不变的江湖遗老有些不同。” “但，只能解决这种货色的话，还远远无法涉足那个领域。” 虎头人摇了摇头。 “无论是天魔，还是外域，那都是超脱常人想象的领域，即便将他们称之为过去仅存在于传说中的仙神鬼怪，恐怕都没有问题。” 他郑重的看向曲直。 “你真的，做好面对这等存在的准备了吗？” “准备，并非靠说的，而是靠做的。” 曲直心中确实浮现千言万语用来反驳对方，但最后，他还是只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那我倒是期待，你那时究竟会怎么做了。” 虎头人不禁笑了起来。 “我乃西虎山白逆，老先生如何称呼？” “曲直。” “曲老一把年纪，还露宿荒郊野外不太好吧，尤其是现在……” 白逆瞥了眼周围尸横遍野的环境。 “你的意思是？” 曲直明白，这家伙绝不会毫无目的忽然改敬称，提起这话茬。 “我们据点就在前面不远处，在那落脚如何？” “可以。” 如果有安定的环境，鬼才愿意在野外露宿。 “那便说好了。” …… 不知是不是，这个世界对不远的概念与曲直不同，在赶路许久后，曲直能够明显感觉到麾下马匹快要油尽灯枯了。 若不是身后犹如猛虎般的凶兽，死死盯着马屁股追赶的话，恐怕这匹马早已摆烂不跑了。 但就算能坚持，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还要多久才能到？” 曲直忍不住问身后的猛虎。 “快到了。”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这个时代，可没有像手机手表那样方便的计时工具，但根据月亮的移动距离，曲直也觉得至少过了几小时。 不对，换成这个世界的话，应该称为过了一两时辰吧？ 难不成他来之不易的马真的要跑死在这种地方吗？ 正当曲直陷入怀疑之际，便远远的看到，前方有着一块地方，点燃着灯火。 那就像是沙漠里的绿洲般，在茫茫黑夜看到一缕光明，给人的感动是无以复加的。 尤其是曲直麾下的马，他觉得这匹马应该快感动得落泪了。 因为只要到地方了，它就能喘几口气了。 ——只要它有大心脏的话。 快要抵达时，马反而猛的一个急刹车，踏步不前起来。 至于原因，恐怕是因为那地方，门口站着两头犹如门神般的大老虎吧？ “都快到了，为何停下？” 凶猛的恶虎追了上来，前有虎，后也有虎，马儿进也不得，退也不得，畏缩的踏步不前。 见此一幕，白逆只能摇了摇头。 “人间道养的马都这幅样子，一点世面也没见过，我们又不是马帮，要吃也吃老虎，至于怕成这幅鬼样吗？” 说罢，他将将整匹马扛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仿佛扛的不是数百斤，连人带货的活马，而只是小猫小狗般。 就这样，扛着马，他快步跑了回去。 听到黑暗中传来沉闷的脚步声，门口的两只老虎不由得戒备起来，但在看到走入火光的身影后，不由得挠了挠头。 “吓我一跳，原来是白师兄。” “除了师兄还能有谁，早该知道的。” “灯下黑，灯下黑，看不清。” “你鼻子是摆设吗，闻也该闻到了。” “你怎么一直在说我，你不也没发现么……” 无视门口两只老虎的拌嘴，白逆直接走入门中。 “我带了些人回来。” “人？” 直到此时，两虎才注意到白逆身上扛的那匹马，上面似乎还有些东西。 那看起来，确实是人的样子？ “师兄啊，吃人可是门中大忌，万万不可啊……” 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一个守卫连忙摆手道。 “谁说我要吃人？” 白逆奇怪的看着他们。 “但师兄你扛着一匹马不是回来改善伙食吗？” “那是因为他们骑马跑太慢了，所以我只能扛着马跑回来。” 听着这种回答，两虎都不由得沉默住了。 “……不愧是师兄。” 第六十章 龙潭虎穴 ——到处都是老虎。 “放心吧，在这里不用担心马被人偷了或者跑了。” 将马放下在马厩后，白逆如此说道。 然而曲直看着那匹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可怜马匹，真心怀疑这马能否顺利活到明天早上。 又或者，在群虎环伺下，被活活吓死？ 毕竟，现在所处的环境，说是字面意义上的龙潭虎穴都没有问题吧？ 略过可怜马儿的话题，曲直打量着四周。 “所以我们应该住哪？” 他们的据点，原来或许是路边的客栈或者驿站之类的建筑，因此看起来有不少房间，只是绝大多数都灯火通明。 “难得我这样盛情邀请，都不打算寒暄几句吗？” “不了。”曲直摆手，“我老了，撑不了那么久，只想尽早休息。” 他可不像这些老虎是夜行性动物，年轻时或许是，但年迈的时候就不是了。 “这时候倒是服老了啊……” 面对曲直这种自适应服老，白逆也只能罢休。 “行吧，你们先住那里，明天天亮了再说，或许那时会让你更好理解一点。” “理解什么？” “理解你打算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这最后一刻，白逆还给他们卖了关子。 好在现在的曲直并非好奇心旺盛的孩童，对卖关子早已有了抗性。 “那就明天再说吧。” 曲直扭头就走，毫无遗憾。 望着他的背影，白逆不禁摇头失笑。 这么一来，都不知道谁给谁卖关子了。 …… 一夜无话。 虽然身居虎穴之中，但这一夜，意外的十分安全，无事发生。 只要能够忽略周边传来犹如虎啸的呼噜声的话，倒是让人安心的住所。 也不知是睡太晚，还是笼罩在“虎豹雷音”的环境中，睡眠质量不太好，曲直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正当曲直开窗，呼吸一口外界的新鲜空气时，赫然发现视野尽头，有着一座漆黑的山。 说是黑山，似乎有些不恰当，因为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黑色的，是一层如雾气般的东西，从山上涌出，不断的向下流淌着，将能见之处，尽数染黑。 “那是……” 咔嗒。 随着一阵轻巧落地声，曲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在窗外。 “那就是你想要接近的东西。” 白逆双手环抱，望着那座黑山的眼中，露出一丝慎重来。 “青帮？” “没错。”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白逆摇头，“与天魔外域有关的事情，你很难弄清楚为什么，因为他们的降临，很多时候都是毫无道理的，我们只能在事情发生之后，才想办法遏制。” “所以，这就是你们来这里的原因？” 曲直似乎明白，为何这群老虎，会来到青帮附近了。 “不错。”白逆干脆直接的承认了，“然而目前为止，我们只能想方设法防止黑雾的扩散而已。” “无法治本？” “与其说无法，倒不如说不能。” “为何？” “黑雾似乎有种魔性，会让人疯狂，短暂身处其中倒还无碍，若是长时间身处其中，就会入魔。” “入魔……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晓妖就是人的消息，让曲直有了底气，如今竟然敢直接贸然问一些可能与常识有关的问题了。 换以往，他可不敢直接问这类问题，生怕被当成异类。 窗外的大老虎闻言瞥了他一眼。 “入魔便是丧失人性，堕入魔道了。” 曲直想到了最初他见到的狼妖。 某种程度上，确实符合了他对入魔的想象。 只是，为什么？ 如果入魔是只有黑雾影响后才出现的，为何他表现得如此熟悉呢？ “入魔，很常见吗？” 曲直看向了白逆。 “对你们这样的人来说并不常见。” 大老虎看了眼他和仍然趴在床上酣睡的青儿。 “但对我们而言，入魔便十分常见了。” “为何？” 面对犹如问题宝宝的曲直，一个劲问为什么，白逆终于露出诧异之色。 “为何你好像对一些事好似无所不知，反倒一些本应知尽知的事却一无所知。” 面对这疑惑，曲直只是干脆的抛出了自己的设定。 “我失忆了。” 与当初在人间道的自我介绍相同，曲直把那时的自我介绍再说了一遍。 只能说，知道眼前的大老虎，本质上也是人，而不是吃人的妖怪后，确实让曲直有了说实话的底气。 “你说你是从青山上杀下来？！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听到他的话语，白逆叹口气。 “所以，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快十天前吧。” 曲直简单估算一下时间，给出了答案。 “或许，你与青帮异变真的有关联。” 白逆估摸着时间，便得出了答案。 “你信了？” 曲直倒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干脆的相信。 “只是相信你的实力罢了，只要不遇到青帮骨干，只是普通的魔化帮众，杀出一条生路，也不无可能。” 大老虎瞥了一眼青儿。 “而且，这也能解释为何她一直跟着你。” “也有可能我是个坏人，一直胁迫她。” 曲直说出了一种可能。 “如果那样，你早死在我的爪下了。” 白逆亮出利爪来。 “你们或许闻不到，但我们能够闻到，一个人身上的气味，害怕，憎恨，也有着气味的。” 而他并没有从青儿身上，闻到类似的味道。 即便有，那也是带有一丝信赖的味道。 “还真方便啊，嗅觉这么好。” 曲直都有些羡慕了。 “这算不上方便，因为真正派上用处的没几回，更多都是闻到一些狗屎味道……” 没有在这方面多谈，白逆看向了曲直，目光中有着异色。 “如果你一开始就失忆了，那你走到现在真是奇迹。” 设身处地的想，他若是曲直，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身处这样一个满是妖魔鬼怪的世界中，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变成什么模样。 要么疯了，要么就杀疯了，然后被抓起来处死。 反正，绝不会如此心大，直接适应这个世界，还能在这样的龙潭虎穴中睡上一个好觉。 “也不算奇迹，只不过没人害我罢了。” 曲直说道。 他所遭遇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害他，反倒给予他不少帮助。 正因如此，他才走到现在。 望着坦然的曲直，白逆不禁摇摇头。 “若是那些蠢货也能想清楚这种道理，即便千足蜈蚣再如何兴风作浪，人间道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吧……” 第六十一章 以形补形 “我想想，究竟该从哪里说起……” 对于曲直的失忆，白逆并没有怀疑。 毕竟对他来说，黑雾对人的心智有着影响已经是已知的，一个正常人待那种环境久了失忆似乎也不奇怪。 他思索一二，最终还是有了决定。 “那干脆就从头开始说起吧，二十年前，天魔降临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 曲直点头。 “那就方便了，因为自天魔降临那天起，才出现了我们这群形意武者。” “形意武者？” 曲直困惑起来。 “嗯，你对形意了解如何？” “好像是模仿野兽的武功。” 曲直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嗯。”白逆点了点头，“看来你虽然忘了一点东西，但常识还未全忘光。” “但形意怎么可能变成你们这样子？” 曲直看着面前的直立大老虎，第一眼看到，绝大多数人恐怕都会认为是妖怪，而不是人类吧？ “原本确实不能，但现在能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与天魔有关的事情，没人知晓真正缘由为何，虽然有人说是阴阳平衡的道理，因为天魔至阴至邪，破坏平衡自然而然就出现了我们这样的至阳至刚的武者……但这种话听听就好了。” “好吧。” 曲直勉为其难才接受了这种世界观。 “就算这是天魔之后才出现的改变，那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这也是我打算要说的。” 不知为何，白逆露出一丝自豪来。 “说起来，那第一武者与我们还有渊源，其本姓为孟，为了练习形意，近乎忘我，进入虎山之中，观摩虎的一举一动，最终成就那与虎真假莫辨的形意。” “换在以往，那不过是又一个形意宗师的传闻罢了，但他观摩的时候，时机并不恰当，正是天魔降临的时间，当他下山，所过之处，人皆恐慌，直言猛虎下山。” “这个误会许久才解除，也是那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形意之道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为了尊称这第一武者，人们将其称之为猛虎，自他之后，无论谁在虎形之道上走多远，都不可夺其名，这是属于他独一无二的尊称。” “那他如何了呢？” 曲直不禁问道。 “死了，死在天魔手下。” 白逆干脆回答道。 “纵然掌握猛虎之力，面对天魔，也力量悬殊。” “好吧。” 曲直勉强接受了这种说法，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是形意促成这种变化，那为何整个世界皆是如此，如今才不到短短二十年吧？” 按白逆的说法，发现形意会让人兽化的事情是二十年前才发现的，总不可能短短二十年，就让整个世界的人通通练武了吧？ 练武真的有这么容易吗？不是说穷文富武吗？ 这才一代人的时候，怎么就变化如此巨大了？ “是啊，理应不该有如此大的变化。” 对于这点，白逆竟然也赞同了。 “但变化确实出现了，我等也只能对这种事进行微不足道的推测。” “自形意之道出现后，无论是不是武者，都对此道倍感兴趣，对武者而言，这条道可以让他们超脱于凡人，与天魔也有一战之力，对平民而言，更是如此。” “乡间劳作，搬运货物，长途跋涉……谁不想拥有野兽的力量？代价也只不过变得不像人而已。” “相比起过去的武道，形意之道是实打实，肉眼可见的，一眼便能看得出成果。” “习练有成的更容易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也就是所谓的幸存者偏差。 但仅仅是一代人的时间，恐怕还不能将其他人全部淘汰掉吧？ 似乎是明白曲直的困惑，白逆紧接着说道。 “但没人喜欢别人练成，自己却练不成，为了想办法练成，世人竭尽思虑，却也让他们找到了更为轻松练成形意的办法，或者说，有形无意的办法。” “是什么？” 曲直不禁感兴趣起来。 “以形补形。” 白逆只是如此说道。 “想练虎形，那便吃虎，虎皮，虎骨，虎肉，虎鞭……一切皆吃，以形补形，直到真正成了虎形。” 听到这，曲直恍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想到了那本魔改天道经的内容，其中本质，似乎也是如此。 只是，相对于其他形意，魔改天道经不再将对象局限于动物，而是扩展到人类身上。 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只是他从未思索过这点。 因为对他而言，以形补形几乎是伪科学，根本是不是真的。 但在这个世界中，这么做却拥有真实不虚的力量。 只要去吃的话，就能摄取对应的优点吗…… “除了以形补形外，据说待在习练有成的人身边，也可以通过耳熏目染，练成对应形意。” 说到这，白逆不禁打趣一下。 “说起来，像我这样的人，早生个十几年，肯定有数不清的大户送小姐给我当小妾，数不清的人给我当弟子，只为了能从我身上染上一丝虎味。” “那确实挺好的。” “说笑而已。” 白逆自己都摇了摇头，否决这种可能。 “耳熏目染的最好的时候，便是孩提时期，若是我早生十几年，应该就无法练成如今这种地步了，我都练的如此艰难，反倒让人钦佩起开派祖师了，他们简直就是无中生有，凭空走出一条康庄大道，还在不断扩宽，走远……” 在白逆沉浸在钦佩中时，曲直也趁此机会，稍微缓一缓。 一时间接受了太多信息，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不得不说，从白逆口中得到的信息，对曲直而言都太超脱常理了，换成现代世界，都是妥妥的伪科学，而且是能被证伪的。 可在这个世界，却像是太阳东升西落般的常识，最让人难以想象的，根据目前的所见所闻来看，这竟然是真的。 因为只要接受这点，至今为止的一切困惑，都有了解答。 但，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界，就如此特殊？难道他们身上有异形或者虫族的基因吗？ 还是获得了神明眷顾？ 否则他们怎么可能做得到以形补形？ 这个世界，到底与他所熟悉的现代世界，究竟有什么不同。 ——天魔。 曲直心中，隐约得到了答案。 第六十二章 与现实的差异 这个世界，与曲直所熟悉的现实世界，最大的不同，便是天魔。 而天魔，究竟是什么？ 曲直最初，曾以为，天魔指的，便是如他一样的外星人。 但实际接触后，曲直便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 他完全想不出，究竟有什么外星人，能长得那样随心所欲，就连一个基础的定型都没有。 而且，也正是与青云观老道的接触，让他察觉到天魔的一种本质。 ——唯心。 是的，唯心。 天魔的种种能力，似乎都能够用唯心来解释。 老道相信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就能成仙，因此他变成了一颗血肉古树。 而方无畏深信以形补形的道理，因此进化成四不像的怪物。 而让曲直确信这点的，是青云老道最后表现出的异象。 在临死前，他将曲直也一同拖入了异空间之中，在那里，就好像咫尺天涯般，在他真正停下脚步前，曲直就无法攻击到他。 这种事，就像是掩耳盗铃的翻版，不应该在唯物世界中真正出现，可又确实出现了。 也因此，让曲直确信，天魔就是一群唯心生物。 虽说是唯心，但他们并不能随心所欲的改变世界，他们改变最多的，是自己的身躯。 而且，无法做到例如让自己的身躯无坚不摧之类的规则系能力，似乎唯心的程度，也有限制。 而让他们拥有这种力量的，似乎便是那种特殊内力。 那种体内的特殊力量，似乎能够被他们随心所欲的操控，流转，这种表现，称之为唯心之力，也不为过吧？ 因为对天魔还称不上完全理解，曲直目前只是做出一个假设，假设天魔的能力来自于他们体内的那股特殊力量。 虽然只是一个不成体系的假设，但这也能让曲直解答了许多困惑。 就例如为什么唯心的天魔只能改变身躯，而无法直接将曲直臆想成尸体？ 只要这么做了，杀人不就方便多了吗？ 因为他们做不到。 他们体内的力量，似乎也只能在体内流转，而无法，或者难以释放出体外。 即便外放，恐怕也是通过类似寄生之类的手段释放的。 就例如千足蜈蚣，或者青云老道操控他人的手段。 力量流转的范围有限，他们能够唯心的范围也就有限。 如此，一切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为何此时突然剖析起天魔的本质？ 因为曲直发现，天魔的本质，与发生在这个世界的变化，不说是异曲同工，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正因为唯心，所以可以让现实世界被证伪的伪科学，在这个世界成为毋庸置疑的真实。 因为所有人都深信这点，所以就变成了真的。 而形意之道发展的时间点，也与天魔入侵的时间相差无几。 只要进行合理推测的话，便能推测出，应该是天魔来到这个世界后，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某种变化。 就例如，给这个世界注入了点唯心的要素。 那部分唯心要素，究竟是什么呢？ ——或许，他早已接触到了。 曲直想到了，自己曾经感受到，称之为天地元气的外力了。 那种力量，在现实世界也存在吗？ 不存在。 若是存在，现实世界一定会有人察觉到并且加以利用的。 而在这个世界，却是存在的。 这种力量，便是让这个世界变得唯心的根源吗？ 只要深信不疑的话，一切皆有可能。 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他的第二剑第三剑，究竟是本来就可以如此释放，还是因为他坚信不疑才…… 曲直不敢再深思下去，他怕自己再深思下去，会凭空自断一臂，徒劳限制自己。 曲直如今的实力，有相当一部分依赖于第二剑第三剑，若是失去这两剑，他在天魔手上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等变回去之后，有的是时间深思熟虑，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不自在。 不过，既然这种力量能够用来对抗天魔，不正好证明这种力量与天魔出自同源吗？ 也正因为这种力量随着天魔降临一起出现，才让形意之道，变成了可能，短短二十年，便让这个世界变得如此光怪陆离。 相信，便能成真……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哪怕现在还没有切实的证据，但目前而言，这个猜想能够解释曲直的大部分困惑。 想到这，曲直不禁看向了白逆。 如果，他将他的猜想说出口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会让他世界观崩塌，肉体崩溃？ 又或者毫无影响？ 不知道，曲直也不想尝试。 因为他说出口，大概也只会迎来否认。 曲直曾经身处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没有妖魔鬼怪的世界，正因如此知晓什么是不可能，才猜想出这个世界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对于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恐怕就不是如此容易了。 就像对曲直来说，以形补形是毋庸置疑的伪科学，但对于这个世界，在耳熏目染中，亲眼见识到其他人通过以形补形获得成长，他们真的会相信这点吗？ 不，不会。 想要让他们承认这点，恐怕不亚于让曲直否认唯物世界观，否认物理学一样，很难做到。 “为何感觉你好像有话想说？” 白逆歪了歪虎头，有些困惑的看向曲直。 不知为何，在他说完那些后，他便觉得曲直好像变了一副样子，与其说是变了，倒不如说是恍然大悟。 但恍然大悟的东西，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继续说吧。” 曲直摇了摇头。 就算这真是个唯心的世界，也没有必要将猜想说出口，因为那于事无补。 对大多数人而言，越是对一样东西了解透彻，便越无法相信。 就像若了解人脑只不过是化学物质，电信号，神经元等等事物组合成的统合体，便会怀疑灵魂，怀疑自我，怀疑人生是否存在意义，陷入虚无之中。 反倒是不那么了解的，会十分坚信。 在唯物的世界中，知道的东西越多，便越强。 但唯心世界却不是如此，反而知晓的越多，越容易陷入怀疑中，就像一个怪圈一样。 最适合唯心世界的，恐怕反而是一知半解的文盲癫子吧？ 第六十三章 人与兽 “刚刚话题好像有些扯远了，我们说回正题吧。” 大老虎咳嗽一声，说回了正事。 “以形补形虽然能够速成，但这样练成的，往往有形无意，虽然比无形无意的人好点，但终究也只是花架子而已。” 说到无形无意时，曲直感觉到，白逆的目光扫过自己一眼。 很明显，他便属于这种无形无意的范畴。 而这个世界中的绝大多数人，兽化不完全的，恐怕都是有形无意的范畴，就像青儿那样。 有些超越常人的能力，但也没有超过太多。 “那意该怎么练？” 曲直不禁问道。 “意便是意，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然而白逆只是如此说道。 “有的人，极其容易便领会了意，有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领会意，尤其是对于过去那些江湖遗老来说。” “多少曾经功成名就的一代宗师，反而无法领悟其他人都能领悟的兽形兽意，最终只能被淘汰……” 说到这，白逆有些不胜唏嘘。 哪怕他是新时代的潮流，但说起那些被淘汰的遗老，仍然有些惋惜。 曲直倒是想到了他在人间道所见的老汉。 多无意外，老汉也是他口中被时代抛弃的一员。 只是…… “既然是宗师，怎么会连形意都练不好呢？” 所谓的宗师，不都是样样精通，融汇百川，自成一派的吗？ 怎么在这个世界，反而像是被淘汰了一样？ “因为他们太纯粹了。” 然而大老虎，只是给了一个让人不甚理解的回答。 “你知晓为何在解释入魔前，先跟你解释何为形意吗？” “因为这与入魔有关？” “没错。” 硕大虎头点了点。 “所谓意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谁都能知晓，一只凶狼的意象，与一只病犬的意象会截然不同。” “越强的意象，便越是凶狠，残暴，可怕。” “而想要将意熔炼于自身，便要忘我，将身为人的自我忘却，将意象自我视为真我。” “但又不能过于忘我，一旦将自我忘却，便只剩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所谓形意，便是要在人与兽之间，取得平衡。” “无法舍弃人身，便无形也无意，舍弃得过于彻底，则会走火入魔，化为与天魔相似的威胁，不再是人了。” 在白逆的一番解释后，曲直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入魔，究竟是什么概念。 成也是意，败也是意。 无法兽化的过往宗师，与彻底入魔的野兽，就像是一个事物的两极，分别处于人与兽的两端。 而这个世界的形意之道，则是在这之中，找到平衡，便成就了他面前的兽人。 各种意义上的兽人。 “这样一来，我便清楚了。” 曲直点点头。 白逆的讲述确实清晰，就算是他这样原本对这个世界一窍不通的穿越者，现在竟然也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常识。 “那你清楚，为何我特地与你讲这些吗？” “不是单纯为了解释吗？” 曲直歪了歪头。 “我平白无故，为何要与你这样素昧平生的人解释？” “因为……你我志气相投？” “哈哈哈……” 白逆都忍不住笑了，那宽厚的喉咙发出犹如虎啸的笑声。 笑了会，他才缓了口气。 “好吧，也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 他正色起来，一双兽瞳严肃的看向曲直。 “因为我有事相求。” “与青帮有关？” “没错。” 白逆看向视野尽头的那座黑山。 “我等虽有意解决青帮异变，但黑雾对于形意武者而言，过于致命，在黑雾下，根本无人能够深入青帮，更别说解决异变了。” “所以，你需要我？” “严格来说，是一个有形无意，却实力超群，能够杀上青山，解决黑雾源头的人。” 白逆看向了曲直。 “你无形无意，本不在我们备选范围内，只是听说你从青山上杀下来后，我便对你产生了希望。” “你意下如何？” 白逆目光投向曲直，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需要感到压力，就算不答应也无妨，毕竟这么做，即便称之为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曲直能够感受到，白逆这番话是真的出自肺腑之言，并非是什么客套话。 就算他拒绝了这个提议，白逆恐怕也不会过多失望。 只是…… 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曲直本想干脆的给出答案，他却不禁看了一眼身旁竖起耳朵的青儿。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为何？” 那硕大的虎头满是困惑。 曲直一言不发，只是看向了青儿。 顺着视线看到那仍趴在床上休息的青儿，白逆才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 “咳咳，抱歉。” 白逆不由得有些尴尬起来，毕竟刚刚他有些忘我，声音太大了。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因为怕打扰到青儿，白逆现在说话就像是做贼般小心谨慎。 一只大老虎发出这么小的声音，给人一种巨大的反差感。 看了一眼趴在床上假寐的青儿后，曲直走出了房间。 “就这里吧，这里应该不会打扰到她了。” 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后，白逆再次看向了曲直。 “那你的答案如何？” “可以。”曲直干脆的点头道，“我一开始便是为此而来，就算你要阻我，我也一定要上青帮，更别说你不挡我了。” 对曲直而言，变回去，是他走到现在的动力，称之为主线任务也不为过。 如今线索显示青帮可能有他变回去的希望，那顺便接个同一目标的支线任务，又有何妨呢？ 反正又没冲突，他也不讨厌眼前这头大老虎。 “不愧能与我意气相投，我确实没看错人！” 白逆爽朗大笑起来，只是他的笑声，总是像是虎啸龙咆一样，笑一下，感觉屋子都要抖三抖。 曲直不禁挑了挑眉。 “能不能小声点，还有人在睡觉呢。” “哦，咳咳，抱歉。” 想到青儿后，白逆就不禁闭上了嘴。 虽然离得远了，但他还是知道自己嗓门有多大，吵到人也不奇怪。 “说要让我解决黑气源头，但你知晓，黑气之源是什么吗？” 曲直不禁问道。 “不知道。” 白逆回答倒是坦率。 “但根据推测，应该在山顶一带，只要你走到山顶，一定就会发现，按你的实力，只要避开青帮内的高手，普通的入魔帮众应该无法挡你，我们会给你青帮原本的地图，以及那些高手的特征，你只要避开的话……” 看着白逆就要跟他详细谋划起如何上青山后，曲直不禁摆了摆手。 “不，现在先别说这种事。” “那不然说什么？” 白逆歪了歪头。 “说青儿的事。” 曲直看着了白逆，眼神极为认真。 “我上青山的时候，希望你们能够照顾好她。” 第六十四章 再次启程 “嗨，就这种小事啊……” 看到曲直面色严肃，白逆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只是这种小事。 他们一群大老爷们，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姑娘都看不好呢？ 在他们的保护下，就算千足蜈蚣本尊来了，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不，看好她不是一件小事。” 曲直摇了摇头。 “我这一去，还不知能不能回来，若是我无法回来，谁也不能保证她不会随我而去。” “意思是……” 这番话下，心思粗犷的大老虎似乎也猜到了什么。 曲直只是缓缓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青儿的故事。 “嘶……” 听到青儿之前的故事后，白逆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面对实打实的战斗还好说，就算是天魔，也要打上一场才知晓能不能赢。 但他究竟要如何，才能保证一个小姑娘不自尽呢？ 男女授受不亲，人家有太多时候会离开他的视野了，谁能保证，那个时候不会出现问题呢？ 可若是因为担心这点，始终看着人家一个小姑娘，这让他也会觉得别扭。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她，我上青山了，而是告诉她，我有其他的事要做，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那应该告诉她你去做什么了？” “什么都行，即便说去人间道做卧底都可以，只要告诉她，我不能带着她，短时间内也回不来就好。” “但时间长了，总会发现问题的。”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只要时间长了，说不定她便忘了我，又或者找到新的支撑，不需要我也能活下去。” 曲直深呼一口气。 正因如此，他才特意避开了青儿，换一个地方来谈论上青帮的事情。 上青帮可谓是九死一生，曲直有极大概率回不来，所以他不可能带上青儿。 而就算博得了那一线生机的概率，曲直就能回来了吗？ 不一定。 因为他指不定会找到变回去的办法，直接回到现实世界了。 所以，这样做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让青儿待在这个世界，而不是跟着他去冒险，去博一线生机，最后还离开土生土长的世界。 那样对于她来说，未免有些太不公平了。 曲直所期盼的，不一定是她所期盼的。 所以，在这里分别，是最好的选择。 “也好，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若是我连这点小事也不肯帮，未免说不过去。” 白逆点了点头，便与曲直商议起来，该如何撒一个瞒天过海的谎言。 为了瞒天过海，就需要填充诸多细节，拜此所赐，曲直竟然意外的更了解了人间道，不得不说，是一场意外之喜。 ——虽然他日后不一定用的上就是了。 在商议许久后，他们便得得出了一个大致完善的谎言，根据青儿可能的困惑，基本都设想了无数回答。 并且为了防止青儿生疑，曲直还会写信回来，述说一些事情。 虽然他根本不会写这个世界的文字，但那时候，写信的人就不是他了。 只要有人根据他的形象，创立一个在人间道卧底的人设，以此与青儿聊天就行。 那个时候，他还在不在这个世界，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相信，那么写信的那个人，为何不能是曲直呢？ 这也在某种情况下，契合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相信便是真实。 为了方便他们日后写稿，曲直特意让白逆记下一些事情，他与青儿相处的某些细节之类的。 为了让信的细节变得更生动一点，他特意写了一些现实世界的事情，当然是以梦的形式写出来。 这种独一无二的梦境，或许会让青儿深信不疑，写信的人，便是曲直。 当做完这些准备后，也就日上三竿了。 “差不多了。” 白逆做好了准备。 “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山。” “现在。” “这么快？” “当断则断，慢了反而不好。” “但你还没做好准备呢，地图信息之类的……” “得了吧。”曲直翻了个白眼，“那里现在一片黑，准备好了又有什么用，不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吧？” “不必了，我有更好的准备。” 曲直闭上了眼。 他能够感觉到，冥冥中有某种东西，在吸引他。 顺着方向，曲直再次睁开眼，只看到一片漆黑的青山。 他感觉到，那个吸引他，就在青山，就在山顶。 所以，不需要什么地图，只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就够了。 “就算这也……” “相信我，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白逆望着曲直的老脸后，终于不再阻拦。 怎么说，这个年龄的人，早已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即便失忆了，烙印在本能深处的性格也不可能冲动行事吧？ 既然他做出了这种决定，想来一定是有某种把握的。 白逆的思维很简单，可如果他知晓，曲直的灵魂并没有外貌那么衰老，本质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时，恐怕便会收起这份信任吧？ “那就这样吧。” 决定立刻行动后，曲直便收拾起装备来。 多亏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便养成了剑不离身的习惯，因此现在也不必特意回房间重新拿装备。 至于其他需要的东西，白逆也可以给他准备好。 所以，可以出发了。 “青儿还在房间吗？” 曲直不禁问道。 “嗯，还在。” 白逆指了指自己的两个大耳朵，示意这并不是摆设，而是有切实效果的。 “如果她离开房间，我就一定能听得到的。” “那就好。” 曲直可不希望，商谈准备半天，然后被窃听的狗血剧情出现在自己身上。 曲直不再犹豫，转身离开。 “不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看着那负剑前行的背影，白逆不禁问道。 “不了。” 曲直连头也不回，径直往黑山走去。 当断则断，否则他怕自己去见青儿，会发生什么意外，推翻他所做的一切准备。 所以，就这样吧。 曲直看向了面前不断流淌的黑雾，毅然决然的走入其中。 第六十五章 镜花水月 好吵。 青儿半睡半醒中，似乎听到了身旁有人在谈话。 他们似乎在说些什么事情，但具体是在说什么呢？ 好像与青帮有关。 然而她还未听清，声音便止住了。 似乎是觉得可能吵到她了，谈话的声音逐渐远去。 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就像激起水面的涟漪，最初的波澜消散后，水面也逐渐恢复平静，她的意识，沉入黑暗之中。 她好像做了一场梦。 在梦中，她拼命追赶着什么，但无论怎么追赶，都无法触及她想追赶的那样东西。 她只能眼睁睁的，她一直以来追求的，就这样渐行渐远，消失于无形。 就仿佛镜中花，水中月，可望，却永远无法企及。 ——只是梦啊。 惊醒过来后，望着现实的一切，青儿不禁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只是一场梦。 她无比迫切的，想要找到那熟悉的人。 找到之后要做什么呢？ 或许她会分享这个梦，或许，她什么都不做。 因为，只要在他身边的话，便会感到安心。 但，在哪？ 她转头望向四周，却在哪也看不到那道身影。 去哪了？ 残留的气味，证明并没有离开多久，那么去哪了？ 她不知为何，有些心慌起来。 她走出门，试图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残留气味已经被淹没在老虎的臭味中。 相比起一群年轻气盛，挥洒着汗水留下种种信息素的老虎，一介老人的气味实在是太淡了，轻易就会消失。 无法找到。 那道身影，就仿佛从她的身边消失了一样。 他，又离开了吗？ 又一次抛下自己，离开了吗？ 正当她茫然的寻找时，一头大老虎找到了她。 那是昨天晚上见到的那头大老虎。 “在哪？” 大老虎就像早有准备般，说出了回答。 “他因为迫不得已的事情，先一步离开了，他让我转告你，说他会遵守约定的。” 听到这回答，青儿沉默了。 面对毫无反应的青儿，白逆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哪怕之前准备得再多，可真到实践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完全搞不懂面前的小狼崽，内心究竟如何想的。 不知是何想法，也就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怎么就这么难呢？ 若是战斗，他一定能看出面前孩子的意图，可关键是这并不是战斗啊。 青儿在沉默许久后，忽然一言不发的扭头便走。 看方向，好像要直接离开这里。 “等等……” 白逆有些焦急起来，若是让她就这样脱离视野，那岂不是证明他连一个孩子都顾不好吗？ 然而，刚刚走出几步，他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那个小狼崽，面露决绝，而她的手中，不知何时拿起一柄小刀。 利刃并非指向他，而是指向自己。 她将刀架在自己脖颈上，就这样胁迫着他。 白逆不禁叹了口气。 曲直说的时候，他还不太相信，可亲眼见到后，就算不信，也得信了。 他可不敢赌这孩子究竟会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我不信你。” 青儿坦率的给出了回答。 “我只与他约定过，所以只相信他，其他人，我都不信。” “居然是这种原因吗……” 白逆不禁扶额。 若是早知道这种事，即便是强迫，他也要逼曲直最后亲自来告别的。 搞得现在这样…… 他宁愿面对一千万个天魔，也不愿面对一个这样难缠的小女孩啊。 就这样，小狼崽死死盯着白逆，不让他脱离自己视线，同时一步步后退着，逼退着周围的人。 如今在这里的，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对战斗，显然都是十分擅长的，可却没有一人知晓如何安抚一个女孩。 而光论速度，也没有人有把握能够在那女孩将刀刃送入自己喉咙之前，夺下那柄刀。 这对于他们来说，超纲了。 他们只学过如何更快杀死他人，哪里学过夺人武器这种精细活？ “荷……” 幼兽的喉咙发出示威的低吼，逼退了周遭的猛虎。 但与其说是畏惧那吼声，倒不如说是畏惧那柄不断切开肌肤的利刃，害怕其继续深入。 在环伺的群虎脱离了视野，浓厚的虎味逐渐淡去，她似乎再次嗅到了，那连接着他的线索。 最后看一眼白逆，她毫不犹豫进入了面前逸散的黑雾之中。 直到此时，白逆才突然暴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来，近乎转瞬便冲入了黑雾之中。 这是他最后弥补的机会。 只要趁黑雾遮蔽视线的时候，擒住小狼崽，卸下她的武装，就还有挽回的希望。 然而，找不到。 黑雾是双向的，遮蔽他人感知的同时也遮蔽他的，让他只能没有方向的横冲直撞，而不论在哪，都找不到那个小狼崽。 就像，进入黑雾的瞬间，便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本想继续深入，然而在黑雾的侵蚀下，心中的猛兽越来越疯狂，越来越暴虐，最后就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 最终，他不得不退出了黑雾的范围。 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制衡了内心的野兽后，他望向黑雾的目光，百感交集起来。 “如果他回来的话，我该如何交代？” 无法交代。 一旦她遇到意外的话，那么他一定无法交代。 可他又不能继续深入黑雾，舍弃自己的命倒是无所谓，但在黑雾侵蚀下，他并不会死，只会变成六亲不认的野兽在里面游荡着。 那么做，除了徒劳给里面的环境增加一个不稳定要素外，毫无帮助。 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愚蠢，反而削减小狼崽生还的希望。 毕竟她还未酝酿出意，黑雾对她的影响并不大，只要运气好的话，生存下来并不是不可能。 运气…… 没想到，他这样不信神佛的武者，竟然有希冀运气的一天。 不知是他的师傅，还是其他人曾经说过，当将希望寄托在运气上之时，就已经输了。 直到现在，他也深信这一点。 可一个人，终究会遇到无能为力，或者是实力派不上用场的时候，这种时候，除了求神拜佛，除了祈求外，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只能祈祷，小狼崽能够成功追上曲直，他们进入时间间隔不远，在曲直的保护下，或许会有什么改变…… 不对。 现在应该也有他能做得到的事情的。 忽然，他深吸一口气，鼓起胸膛，就仿佛蕴含着一整个世界的气息。 紧接着，他向着面前的黑雾，发出响彻山林的虎啸。 这道虎啸，似乎在呼喊着一个名字。 ——曲直。 第六十六章 如梦似幻 “青儿？” 曲直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 然而，只看到一片漆黑。 在黑雾笼罩下，即便是日头正盛的时候，也宛如夜晚般，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可见范围，却不会超过五米。 所以，曲直什么也看不到。 ——只是错觉吧。 他已经做好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准备，青儿没有道理会来追赶他这样的老头。 …… 可怕的虎啸，就仿佛形成实质一般，让黑雾都泛起波澜来。 而在这虎啸之后，黑雾似乎隐隐有暗流流动。 白逆清楚的知道，暗流下究竟是什么。 是黑雾中潜藏的凶兽。 “做好准备！” 白逆朗声说道，其余老虎，都不约而同望向面前蠢蠢欲动的黑雾。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之前的虎啸，就像石头一样，在黑雾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层浪花，或许能够传递到曲直那里，让他察觉到。 又或许，能够引出里面潜藏的威胁，让危机变得更少一点。 又或者，青儿会被浪潮波及，然后死于其中…… 无论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他只不过在尽自己最后的努力罢了。 听天由命，不是他的作风。 比起听天由命，他更想竭尽全力。 “嗷呜！” 咆哮声此起彼伏，就像是领地被冒犯而触怒的野兽。 狼群冲出黑雾，与群虎厮杀在一起，将黑雾的边缘，染上一层血色。 …… 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 自从进入黑雾中后，青儿就仿佛再次迷失了方向般，在黑雾中打转着。 黑雾不仅阻断了光芒，似乎也阻断了气味，阻断了她的感知与记忆。 明明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可在此时，却变得如此陌生，就像那一天一样。 而这一次，却没有任何光芒为她指引方向了。 她只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雾气越来越浓，就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化，成为黑雾的其中一员。 这片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雾，吞噬了她所熟知的一切，如今就仿佛要将她一起吞噬了。 真的，没有办法吗？ 正当她茫然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虎啸声。 她清晰的知晓，那道虎啸声来自哪里。 只要跟随着虎啸声，就一定能够脱离这片黑雾的。 明明已经有明确的方向了，青儿反而却向反方向大步前进着。 她本来，就应该被黑雾吞噬，与她的父亲一起。 只是，那黑雾中浮现的光芒，指引着她离开了黑雾，让她摆脱了那份命运。 此时，不过是再次回归属于自己的命运罢了。 地面在微微震动。 这股震荡，是因为有什么生物，在奔跑着。 青儿能够感受到，有什么从自己身边跑过，但因为黑雾的阻隔，并没有发现自己。 看来她的终局，并不是现在。 青儿向着反方向，毅然决然的前进着。 在群狼的潮流中，青儿逆流而上，路上竟然没有撞上任何一头凶兽。 这种运气，就仿佛神佛庇护般。 然而，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的神佛，自然也没有神佛会时时刻刻庇护她这样的孩子。 应当说是偶然还是必然，青儿感觉到了一股脚步声，向自己而来。 无处可躲。 因为正当她察觉这点时，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在狼头冲出黑雾，浮现在视野的瞬间，青儿躲开了那野蛮的冲撞，但她的动静，也引起那猩红瞳孔的注意。 ——为什么要躲呢？ 青儿与那发红的兽瞳对视着。 只要直接撞上去的话，以她脆弱的身板肯定会横死当场的吧？ 反倒现在，她恐怕不会轻松死去。 难道，她仍然心存希望？ 仍然对活着，有着某种希冀？ 她本不该对此有希望的，她的希望，也应该在黑雾出现那时起，就被彻底吞噬的。 可偏偏那个时候，她见到了光明。 指引自己的光明。 自那之后，每当她迷茫时，那道光芒便会出现，指引她前进的方向。 她的人生是一片灰暗的。 她是无法想象，失去光芒后，自己应该如何生存的。 所以，她追逐着光芒，走入了黑暗中。 血瞳的巨狼张开血盆大口，完全不忌讳眼前的生物，是不是自己的同类，张嘴便要咬下。 避不开。 她之前能躲开，是因为巨狼没有发觉她。 当巨狼发觉了她，她就无法躲开了。 葬身狼口，便是她的归宿。 只是，这个归宿，迟来了许久。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脑海中，无法抑制的浮现起了曲直的样貌。 明明这么做，对现状毫无帮助，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就像绝望之际，求神拜佛的人们般。 只是她祈求的对象，并不是虚无缥缈的神佛，而是现世中的活人。 可向活人祈祷，又会有什么切实作用吗？ 不，不会有的。 ——理应如此。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青儿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 她看到了，曾经无比熟悉的光芒。 这道光芒，似乎斩开了黑雾，也斩开了面前的一切阻碍。 这是走马灯？ 在她看到剑光闪过后，巨狼就僵停在原地，就仿佛时间暂停了一样。 但时间并没有真正暂停。 在一道血线缓缓浮现，巨狼的身躯，从中断成了两半，在巨狼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没事吧。” 那熟悉的身影，再次说出熟悉的话语来。 或许，她应该憎恨。 憎恨他又毫无征兆的抛下自己。 或许，她应该愤怒。 愤怒他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给予自己不切实际的希望，在她产生依赖时又擅自抽身离开。 或许…… 她内心本来有无数想法，要在见到那道身影时说出。 可在真正见到的那一瞬，她却只说一句简短的话语。 “嗯。” 她点了点头。 望着青儿，曲直本来也有万千话语想说。 但看着只是默默点头的青儿，曲直忽然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跟紧我。” 只是留下一句仿佛命令的话语，曲直便继续前行着。 此时将青儿送回去，已经不切实际了。 曲直能够感觉到，在外面，已经出现了一场野兽间的厮杀。 即便是白逆，恐怕都无暇在这种时候，照顾好一个孩子。 他所能做的，便是在白逆吸引群狼注意力时，趁着这空档期，杀上青山，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至于到时候，找到回去的办法后，要怎么办…… 就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第六十七章 人与人的连接 人与人，究竟是透过什么联系在一起的呢？ 在赶路时，曲直心头不禁浮现这个想法来。 自己，究竟是透过什么，感觉到他人的视线？ 是肉眼会发射某种光波吗？ 那样的话，若是对方是透过监控，非生物的方式，远程看着自己，那自己是否又能察觉到呢？ 如果，对方根本没有看着自己，只是在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形象，那么算不算视线？ 曲直为何会思索这类问题？ 因为，在他本想继续上山时，感觉到了一股类似于视线的感觉。 并不是视线，但那东西，又像是某种绳索般，连着他与某种存在。 也许是困惑，也许是好奇，他顺着这道联系走了下来，最终在那最后一刻，找到了联系的根源。 ——青儿。 正因如此，他才会对此产生困惑。 人与人，究竟是被什么东西连接着？ 如果是平时，曲直肯定会仔细深思下去，直到思索出一个答案，或者假设出某种理论来。 但现在不行。 黑雾之中，群狼涌动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黑雾也遮蔽了狼群的视野，让他们无法看到曲直，即便少数偶遇的，都在一瞬间被他解决了，根本不会发出太大动静。 黑雾的掩盖下，只要没有太大动静，曲直就不用担心群而攻之的风险。 但也正因为黑雾，让他始终在留意身后的小狼崽。 他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便让小狼崽消失在视野中，又或者从黑雾奔出来一头巨狼，将青儿叼走了。 哪怕，他相信自己如今的身体，足以迈过任何难关，却不意味着，也能护好他身边的人。 带着一个人在身边行动，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带着连战斗力都没有的人，那通常被世人称之为拖油瓶。 想要护住自己，和想要护住他人，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尤其是对曲直来说。 他能感受到他人对自己产生的恶意和视线，却无法感受到他人对他人产生的视线。 已经无暇他顾那些高深的问题了，曲直紧紧握住了剑。 现在，他要做的事只有一个，那便是护好身边之人，解决笼罩青山的黑雾。 …… 也许是狼群都被虎啸给吸引了，曲直路上遇到的阻碍并不多，也就几头罢了。 而那些小小阻碍，显然并不能阻挡曲直的步伐。 就这样，顺着心中的感觉指引，曲直只觉得自己越发深入黑雾之中，最终，一个荒废的村镇出现在他面前。 由于黑雾的阻挡，曲直无法看清村镇的全貌，但他能看到，见到的绝大多数房屋，都像是被粗暴的方式强行破开门窗，而这些损坏的房屋内，还残留有些许发臭的血迹。 ——这里，还有活人吗？ 曲直望着眼前一幕，并不知晓答案。 或许活人都被杀光了，又或许有某个孩童，仍然藏在某个角落苟且偷生。 但无论如何，那都与曲直无关。 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拯救对方，照顾一个人，已经要让他费尽心力了。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黑雾的源头解决掉。 只有这样，才可以帮到可能幸存下来的人。 与面色坚定，继续前进的曲直不同，青儿望着眼前的村镇，似乎想起了什么般，驻足不前。 只是她很快注意到，前方的身影似乎是为了等她般，停下了脚步。 因此，她毫不犹豫的追赶了上去。 …… 又是熟悉的爬山环节。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曲直感觉自己每次到重大剧情环节时，总要爬山。 青云观是如此，如今的青帮也是如此。 如果是一个年轻气壮的小伙，安排这种环节倒也无碍，但他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年人，也要这样不是太过分了吗？ 而且好不容易爬上了山，还要打一场恶仗…… 曲直不禁开始怀疑，这些人把大本营建在山顶，就是为了日后有人来踢馆，或者有人来找茬时，劳其筋骨，在对方好不容易爬上山，最疲惫的时候来一场光明正大的决斗，以此奠定胜局。 好在，这次终究与青云观那座山不同了，青山陷入黑雾中还不是多久的事，道路阶梯尚且完好，与那些彻底荒废的野山有所不同。 而且，现在的他多少也与当初有所不同了。 时至今日，他体内的内丹堪堪孕育出一颗绿豆大小，他也在与老汉的那场战斗中，掌握一二运用之法。 爬山时，只需将力量运转到脚下，便能省出不少力气。 这种感觉，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武功般。 只要将力量运转到特定经脉，便能显著增强招式的威力。 然而，曲直并没有找到，自己体内有什么定型的经脉，尤其是按照特定经脉运行就能获得力量的那种东西。 他所灌注力量的，与其说是经脉，倒不如说是某种不定型的脉络。 发力的脉络。 就像在剑柄上缠绕一圈一圈的绳子加固一样，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所做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他在发力的脉络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加固强化着发力脉络，让发力脉络宛如一个整体，力量流通的损耗变得更低。 这种感觉，就像是给内燃机的能量利用率，提升几个百分点一样。 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只要时间长了，确实能够省下一笔燃料支出。 对曲直来说，也是如此。 只要利用好这种技巧，可以让曲直的爬山之行，变得更加轻松，且不容易疲惫。 自己体内的这股力量，是否应该称之为内力呢？ 若是没有见过，方无畏乃至青云老道他们所掌握的那种力量，指不定曲直就会如此称呼了。 而正因为见过那种更为高深的“内力”，曲直便觉得自己这股力量，完全称不上内力。 哪怕都是修的内丹，但曲直却感觉自己的内丹与其他人完全不同，诞生的力量更是不一样。 为何会有这种差别，他体内的这种力量，本质又是什么？ 哪怕有种种困惑，可现在，并不是深思这种事情的时候。 曲直仰望着山巅。 虽被黑雾阻挡，完全看不到山巅的风景，但他能够感觉到，已经快到了。 这是他此行的终点，也有可能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终点。 ——各种意义上的终点。 第六十八章 天狼 到了。 曲直望着头顶上，似乎写着什么，牌匾却隐藏在黑雾中的巨大石门，便明白，自己抵达了目的地。 ——竟然如此轻松吗？ 曲直都有些不敢置信起来。 在山脚下，他至少还遇到些许挡路的阻碍，可在山路上，他却连一个阻碍都没遇到过。 但凡在游戏中，这种陡峭山路都一定会设置几个推人小怪吧？ 怎么反而现实，就这么毫无波澜了？ 难道虎啸甚至传到了山上，把山上的狼群都给吸引了过去？ 这种猜想只在曲直脑海中短暂浮现，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因为在走到一半时，曲直便察觉到周围没有再往外跑的狼群了，所有听到那股动静的，早就跑出去了。 而曲直也不相信，这么大一座山，竟然所有人都集中山脚下，没人在山上的。 难道是，黑雾扩散的时候，山上也发生了什么事吗？ 曲直心中产生些许困惑，但他很快就压了下去。 这座山上，发生了什么与他无关。 他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找到变回去的线索，顺带解决黑雾罢了。 曲直不再犹豫，踏入门中。 然而刚一落脚，便察觉了什么不对。 血。 他落脚的地板上，尽是血迹。 这是黑雾扩散时，发生在山巅上的厮杀吗？ 不，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些这些血液的量，未免太多了。 多到吓人的地步。 即便距离黑雾扩散那天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血液都干涸了，但根据地面上的粘稠程度，依稀能够判断出，当初这里究竟撒了多少血。 难道，留在山顶的人，都自相残杀到全死光了吗？ 不知晓。 曲直继续向前走去。 哪怕有黑雾阻挡视线，但他仍然感觉到，前方有某种巨大的黑影，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就等着他去揭开面纱。 他一步步往前走去，最终，一具狼人的尸骸，挡住了他的脚步。 诚然，一具尸体而已，只要抬起脚，跨过去就好了。 但若是尸体多到一定程度呢？ 曲直抬起头，视线顺着脚下的尸骸，望向笼罩在他面前的巨大黑影。 那是一座尸山。 他甚至无法看清尸山的全貌，因为这座尸山是如此的高大，高大到顶端竟然被黑雾所淹没了。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尸山血海。 哪怕血海早已干涸，但尚存此地的尸山，依然在证明着，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尸体，是自相残杀死的吗？ 曲直不禁看向脚下的尸体。 相比起山脚下的巨狼，在山顶的狼人显得更加强壮且高大，每一个都是毋庸置疑的人间凶兽。 然而，他们如今却躺在这里，那曾陷入疯狂的瞳孔，最终也陷入了沉寂。 ——不是互相残杀。 只是短暂观察，曲直便察觉了这一点。 这些狼人尸体，固然有着互相残杀的伤痕，但都不是致命伤。 真正的致命伤，是比那些伤痕，还要大上一倍的抓痕与咬痕。 所有尸体，都能找到这样的伤痕。 要知道，现在出现在曲直眼前的每一头巨狼，估摸着都有两米左右了，比他们还大上一倍…… 那样巨大的野兽，曲直至今都未见过。 而显然，眼前的尸山中，并没有那头巨狼的尸体。 那么，它在哪？ 咔嚓。 正当曲直思索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那种声音，就仿佛是骨头破碎的声音。 咔嚓咔嚓。 在重复响起后，曲直便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声音。 这是咀嚼声。 “在这里等我。” 曲直向青儿叮嘱道。 “可是……” “相信我。” 面对曲直诚恳的目光，青儿终究是点了点头。 将青儿独自一人留在大门处后，曲直一步步走向那咀嚼声传来的地方。 现在山顶上，恐怕剩下的活物只有一个。 正因如此，曲直才敢放心的将青儿独自一人留下。 而如今发出声音的，恐怕便是那怪物了。 独自一人，将所有人杀光的怪物…… ———— “终于解决了。” 在满地的狼尸下，染上一层血色的大老虎松了一口气。 在这场狼与虎的大战中，不出意外的是狼全军覆没，而虎却没有多少伤亡。 若是将小伤也视为伤亡，或许可以称得上人人负伤？ “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松就解决了，这不是青帮吗？我还以为会更有难度呢……” 有人不禁吐槽起来。 无论怎么想，他都不觉得之前的狼群，配得上青帮这种称呼。 要知道，青帮可是与他们齐名的帮派啊，即便魔化失去理智了，也不应该如此弱小才对。 难道青帮就像传闻的那样，已经名不副实了吗…… “那是因为真正的好手，还未出现。” 白逆的一番话，打断了他的瞎想。 说完这句话，血色大老虎望向了山巅。 若是被虎啸吸引来的，只是普通帮众，没有高手的话，那么那些高手，一定都在那上面。 而且恐怕是扎堆在一起。 遇到那种情况，即便是他都不敢说稳操胜券，更别说那无形也无意的老人了。 只能希望，他运气别那么不好，遇到那些家伙吧…… “要下雨了吗？” 有人抬起头，望向天空。 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乌云，似乎正在往青山那边飘去。 “说起来，黑雾出现时，整个青帮几乎没有一个逃脱的吧？” “似乎是这样。” “那岂不是说，就连那个，也在里面……” 有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不至于吧，毕竟是那种程度的高手，不至于会被区区黑雾所淹没吧，一定能及时察觉不对然后逃离的。” “但是，如果逃离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或许，有其他原因，就例如养伤之类的。” “五脉同气连枝，养伤更应该来找我们，既然没来，不就意味着……” “不要胡思乱想！” 在一声宛如咆哮的呵斥下，再也无人谈起这个话题。 所有人都将自己的心绪按下不表，就连白逆，内心深处也没有表现的那么坚定。 他只希望，那最坏的可能并没有发生。 毕竟，若是那等存在也被黑雾侵蚀的话，那便是完全不亚于天魔的恐怖灾祸。 那是青帮之主，屹立于此道巅峰的五人之一。 其被尊称为——天狼。 第六十九章 烈焰出鞘 本该一片死寂的尸山中，传来一阵诡异的咀嚼声。 曲直屏息静气，近乎悄无声息的走向发出声音的来源。 尸山上伸出的残肢断臂，就仿佛在阻止他的前进，阻止他靠近那个源头，但曲直没有丝毫退却。 跨过无数尸骸，最终在尸骸的缝隙中，他隐约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头巨大无比的白色巨狼，体型比其他狼人还要大上一圈，趴伏在地，犹如野兽般，啃食着地上的尸骸。 毫无疑问，那便是这座尸山的缔造者。 但杀光其他人，对他而言，似乎也不是毫无代价的，曲直能够看见，白色巨狼的身上，满是伤痕和血迹，甚至，有的伤口深可见骨。 若是常人，在这种伤势下早已死去，但那头白色巨狼，竟然活到了现在。 曲直握紧了剑，却有些迟疑。 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变回去的线索，以及解决黑雾的办法。 而在眼前的白色巨狼身上，他看不到有与这两者的关联性。 或许，他应该去把地图全探索了一遍，最后才来找这头白色巨狼…… 正当他思索时，恍然发现，眼前的白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发生了什么？ 曲直虽不理解，但心中的危机感，让他最快做出了反应。 他瞬间后跳，离开了尸山。 与此同时，一只巨大的兽爪，洞穿了尸山，狠狠抓下。 若不是曲直已经离开了那里，恐怕就会被那犹如利刃的爪子撕成碎块。 伸手抓了个空，兽爪掀翻了面前的尸山，在漫天尸水中，露出一道白影。 不是别人，正是那头白色巨狼。 此时此刻，曲直才算是正面与巨狼打上照面，然而看到他的正面，曲直恍然发现，面前的身影，好像已经瞎了一只眼，他的左眼，只剩下一片空洞。 看伤势，似乎是最近新添的。 ——如何发现自己的？ 望着白色巨狼，曲直满是困惑。 虽然自己这么说有些不恰当，但他的隐匿本领，应该没有那么差劲。 就算嗅觉再灵敏，也不可能逆风闻到他的气味。 然而就是这样闻不到，没看到，听不到的情况下，他还是被发现了。 难道对方也拥有某种察觉视线的第六感吗？ 无论如何，思考那些都没有意义了。 刚才，可以说是曲直来到这个世界后，离死亡最为接近的一刻。 因为他赖以生存的视线感应，并没有发挥作用。 也就是，白色巨狼在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情况下，随手一击差点打中了他。 若不是察觉到不对，提前避开了，恐怕他也会四分五裂，成为尸山中的一员。 虽然不知道为何被发现，但曲直知晓，现在必须要战斗了。 在进入对方视线的瞬间，曲直便明白，这头白狼不会放过他的。 战斗。 也只能战斗。 他握紧了剑，蓄势待发。 白狼张开手掌，活动着那宛如短剑般的利爪。 紧接着，又消失于曲直视野中。 速度太快，快到肉眼捕捉不到？ 不，并不是。 诚然，白狼的速度很快，快到难以想象，快到让人无法理解为何那种庞大身躯，还能有那种速度，但却没有快到超过肉眼捕捉的速度。 消失，是因为他隐藏起来了。 藏匿于黑雾之中，脱离了曲直的视野。 不一样。 曲直感受到了，面前的白色巨狼，跟他至今为止所遭遇的狂狼，其中的巨大差别。 其他狂狼，可谓是完全被疯狂占据了，他们只会犹如野兽般厮杀，战斗。 但白色巨狼不同。 即便是身处同样的疯狂，但他仍然会利用技巧，会有意识的去战斗。 就仿佛，这种东西，已经印入身体本能之中了一样。 ——没想到是同样的能力呢…… 曲直不禁内心感慨起来，只是，一旁炸开的异响，让他瞬间戒备起来，转身面对即将到来的攻击。 然而，没有。 眼前空荡荡，只有一片黑雾。 而一阵破空声，却从身后袭来。 锵 在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中，曲直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即便他及时调整身体，让自己双脚落地卸去大半力量，他仍然感觉到体内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 明明力量已经是压倒性的强大，光凭力量就能捏死他，结果还使用这种声东击西的伎俩，是不是太卑鄙了呢？ 若不是他还有一把剑，用背上的剑挡下那利爪，恐怕他就要直接被撕成两半了。 然而，即便格挡了，那份透过长剑传递过来的力量仍然让曲直受了内伤。 最关键的是，因为冲击，白色巨狼再次脱离了他的视野。 找不到。 在黑雾中，曲直找不到白狼的踪迹。 黑雾的遮蔽是双向的，遮蔽了他视野的同时，也遮挡了白狼的视线。 这反而让曲直无法透过视线，察觉白狼究竟隐藏在哪。 而对方，却能通过野兽的感官，知晓曲直躲在哪里并且发动攻击。 敌暗我明。 一直以来，都习惯明牌战斗的曲直，终于感受到了正常情况下，普通人究竟是何等绝望。 这是曲直自来到这个世界后，所遭遇的最恶劣处境。 就算是面对天魔，恐怕也不会比现在的处境糟糕。 那是与曲直相性最差的对手，也是他至今所面对，最难以对抗的敌人。 必须竭尽全力。 发挥出他所拥有的全部力量，借助他能借用的所有外力，将潜力外力开发殆尽，才有一线生机的对手。 曲直伸手握住了身后的另一柄剑。 自那诡异的印记附着在剑上之后，曲直就很少让那柄剑出鞘了。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控制那诡异的火焰。 或许再利用下去，他会被那股火焰反噬，被燃烧殆尽。 但现在，已经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了。 再不利用，他就连未来被反噬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次，背后的印记并没有散发出那种犹如烙铁般的炙热，只是正常的散发着暖意。 不行。 还不够。 明明一无所知，曲直却直觉般的知晓这一点。 只是这样，没有办法让那股火焰燃起来的。 必须更加炙热，必须更加愤怒…… 熟悉的破空声再次响起，望着面前不断逼近的巨爪，曲直终于感受到了那股火焰。 烈焰，出鞘。 第七十章 致命一击 火焰的圆弧，撕开了黑雾。 即便是侵蚀意志的黑雾，在那焚尽一切的烈焰面前，似乎都要退避三舍。 在黑雾的短暂真空中，曲直看向了面前的白色巨狼。 那伸出的巨爪，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豁口，而上面燃烧了一道火苗。 虽然微弱，却始终顽强的粘附在身上。 被躲开了。 曲直有些遗憾。 若不是白狼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及时收手，他应该能够留下更大的伤口。 望着手中燃烧的小火苗，白狼双手握紧，随着一阵仿佛静电般的电弧，那道火苗便被扑灭了。 望着曲直，白狼那陷入疯狂的瞳孔中，似乎有别样的意味。 就这样，白狼再次融入黑雾中，隐匿了身形。 曲直握紧双剑，等待着下一次攻击的袭来。 这具身体，虽然战斗意识强悍，但面板属性太差了，尤其是面对这个世界的数值怪。 就像现在，在白狼不打算正面战斗时，曲直甚至难以跟上他的身形，只能被动的呆在原地等着挨打。 若不是能够透过特殊手段，有能力伤害到对方，恐怕曲直仅仅一回合便会暴毙。 而现在，也只是从一回合暴毙，拖到好几回合才暴毙罢了。 ——这样不行。 曲直真切的明白，自己如今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了持久战。 在完全未知的情况下，他的心神和体力根本承受不了这种战斗。 必须，将未知转化成已知才行。 只有这样，他才有一线生机。 曲直闭上了眼睛。 在黑雾的遮蔽中，视觉已经不再是最有用的感官，反而在更多的时候，就像是一种拖累。 不断东张西望，只是白白露出破绽。 想要透过双眼去捕捉到那鬼魅般的身形，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完全舍弃。 他闭上了眼，他眼前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而在这片黑暗中，曲直却没有恐惧。 因为他能够听到，听到地面传来的波纹。 能够感觉到，感觉到剑上火焰的炙热。 固然，缺少了视觉，让他的世界，变成了没有颜色，只有形体的黑白世界，但在这个黑白世界中，他反而不受到黑雾的阻碍。 是这样的吗？ 曲直似乎明白了，白狼是如何察觉自己的。 即便没有脚步声，但只要有质量，踩踏在地面上，就一定会有震动传来。 就像是贝多芬聋了，却也能够通过震动听到音乐般。 地面上的震动，在这黑暗的世界中，指示着曲直，究竟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旁徘徊，又在哪里徘徊。 但他只能察觉到有东西在那里，而无法勾勒出具体的形体。 人体的感知能力，局限了曲直。 距离超过了五米，他便无法察觉到具体形态。 即便如此，这也让他的世界，不再是完全未知了。 来了。 曲直感觉到，某个地方忽然传来巨大的波纹。 在一阵破空声中，曲直挥剑斩去。 斩了个空。 因为在斩中之前，白狼便抽身后退了。 自之前受伤起，白狼便对曲直剑上的火焰有了戒备，宁愿无功而返，也不愿再次沾染上。 这样下去不行。 再这样试探下去，曲直的体力一定会在白狼之前先一步耗空。 他必须一举奠定胜局才行。 可在白狼对火焰有了戒备的情况下，一旦他动用这柄剑，便会让白狼退避三舍。 不用，就没有一举胜利的把握。 此时，就仿佛陷入了某种近乎无解的死循环。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做到？ 曲直深思着目前为止，自己所掌握的一切技巧。 然而，无论哪一种，都看不到对现在的战斗，有任何的帮助。 死局。 已经被将死了，看不到丝毫的希望。 他现在，就仿佛是扭动的蛆虫，只是在丑陋的苟延残喘着，而死亡的命运，早已注定。 会死吗？ 自己最后，还是死在这种地方，再也无法找到变回去的希望吗？ ——或许如此。 曲直淡然接受了自己必死无疑的命运，却也决定，在最后一刻，依然垂死挣扎。 哪怕，他的挣扎就仿佛是笑话，他也要继续挣扎下去。 因为这是他的人生，这是他的一切。 曲直握紧了剑，剑上的火焰，似乎更加炙热起来。 黑暗的世界中，波纹在四周徘徊着，却迟迟不发起攻击。 似乎，在等着曲直露出破绽的一刻。 然而，无论何时，破绽都未出现。 终于，就像是按耐不住般，一道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巨大波纹，再次传来。 可怕的破空声袭来，曲直下意识斩了过去。 噗嗤。 出乎意料的，一刀两断。 他清楚感觉到，自己斩开了什么血肉之躯。 但是，手感不对。 这并不是白狼的肉体。 仅是瞬间，曲直便明白了那袭来的究竟是什么。 是尸体。 在那一瞬间，白狼扔向他一具尸骸。 那白狼呢？ 在身后。 当他察觉到身后的破空之声时，正处于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 即便他再怎么竭尽全力，也不可能在这一刻，用火剑斩过去。 他的力量，做不到这一点。 他只能用另一剑，试图阻挡这一击。 但不行。 力量悬殊太大了，他单手之力，怎么可能抵挡得了白狼的攻击。 这柄剑也没有让白狼忌惮的火焰，曲直能够感受到，白狼的力量，是如此粗暴，直接长驱而入，传递进他的体内。 这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却也是唯一能够反败为胜的机会。 明明是力量悬殊的比拼，曲直却仿佛钉子般，钉在地上，压根不去卸力，试图以老人之躯，硬抗巨狼之力。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也确实不可能做到。 但也不需要做到。 他只需要抵抗一瞬就好了。 在这个瞬间，他可谓是正面承受了巨狼的全部力量。 诚然，现在他的力量无法在利爪撕开他前，反攻巨狼，巨狼也是抓住这一时机，进行最后的一击。 但，若是加上巨狼自身的力量，就不同了。 曲直体内的内丹，在此刻再次涌现出力量，而这股力量，却不是用来强化他自身的发力脉络，而是用来约束巨狼这那一瞬间传递到曲直身上的力量。 本应该做布郎运动随机发散的力量，在这一瞬间的约束下，犹如麻绳般，拧成了一股，最终传递到曲直的另一只手上。 这股远远超出人体极限的恐怖力量，驱使他挥出最后一剑。 哗—— 一道火焰圆弧，斩开了巨狼的血肉之躯，留下一道巨大无比，燃烧着火焰的致命伤痕。 第七十一章 电流推动 嘭。 随着一声巨响，白色巨狼倒了下来，仅剩下一个瘦弱的老者，持剑屹立。 赢了？ 曲直怔怔望着脚下的巨狼。 他能够看清，巨狼眼中的疯狂逐渐褪去。 如果没看错的话，确实是他赢了。 然而，曲直却无法感到丝毫胜利的喜悦，如今他只感到，难以言喻的虚弱。 以人体，承担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哪怕这股力量绝大多数都被他转移释放了，但只需那少部分，就能够将他的身体破坏得一塌糊涂。 若他是年轻人还好，可偏偏他现在的身体，只不过是一介年迈老者。 哪怕现在看起来完好无损，但他的身体内部早已满目疮痍。 “呼……” 仅仅是呼吸，曲直便能感受到五脏六腑都在发出哀嚎，仿佛破洞的风箱，漏气的气球。 固然他胜了，这恐怕也算是惨胜。 极为艰难，将尚在燃烧的长剑归入鞘中后，曲直步履蹒跚的移动着。 倒不是他不想走快点，而是因为只要运动剧烈一点，他体内的伤势就一定会雪上加霜。 而且，至今为止，他还没有找到黑雾的源头，也没找到变回去的线索…… 咔嗒。 忽如其来，身后传来了犹如地面崩裂的声音。 这让曲直不禁回过头去看一眼。 发生了什么？ 难道，还有二阶段？ 正当他戒备之时，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他看到了白色巨狼再次满血复活吗？ 不，并不是。 他看到的，不过是尸山的崩塌。 尸体堆成的高山，不断摔落着，而这些尸体又能摔落到何处？ 摔落到深渊地狱。 不知何时开始，地面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犹如怪物的血盆大口般，吞噬着无尽的尸骸，而在缝隙中，冒出无穷无尽的黑雾。 啪嗒，啪嗒—— 尸体如雨点般，落入那个缝隙中，在将尸山吞噬殆尽后，一只血色的巨爪，抓住了缝隙的边缘，就仿佛有一头巨大的野兽，试图从里面钻出般。 而最为关键的是，那只巨爪，是由狼尸组合而成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出现在他眼前的，真的还是他习以为常的现实世界吗？ 亦或者，他在进入黑雾之中时，就陷入了某种幻觉，才会看到如此光怪陆离的一幕？ 两只巨爪抓住裂缝边缘，一颗狼尸组成的头颅，钻出了缝隙，昂天长啸着，发出犹如实质冲击的狼嚎。 在巨大冲击下，掀翻了周遭残肢断臂，曲直的身躯甚至无法站稳，被冲击推倒了远处。 裂隙一点一点扩大着，越来越多的地面崩塌，陷落于那不知通往何处的裂缝。 而血色巨狼则宛如初生的雏鸟般，笨拙的运用着自己的身躯，粗暴的破坏能破坏的一切，只为了走出囚笼，重见天日。 轰隆！ 随着血狼嚎叫之时，被黑雾遮蔽的天空处，也传来了一阵电闪雷鸣的轰鸣声。 紧随其后，一道电光猛然劈下，在天地之威面前，即便是黑雾也被轰散，可怕是威光让人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这是什么？ 这难道是雷劫吗？ 因为那钻出来的东西，触怒了这片天地？ 曲直尽力让自己的视线尽快恢复，想要再次看清眼前一切，他只想知道，在天雷之下，血狼究竟如何了。 然而，他面前的血狼完好无损，只是，他却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一幕。 …… “来了。” 白逆望着那被乌云笼罩，电闪雷鸣的青山，面露敬畏之色。 “师兄，这难道是……” “不会有错的。” 白逆点着头。 “这等天威，也只有他，才能够驾驭。” 何为天？ 天，是浩瀚无穷，天是未知，天，就是天。 当一个人能被冠以天的名号，那便是因为其站在最接近天的顶峰。 所谓天子，便是如此。 而那个人，被称之为天狼。 …… 雪白的毛发无风自动，毛发飘扬之际，隐约能够看到电弧在其中闪烁。 天雷，并没有像曲直期待的那样，劈在血狼身上，而是劈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上。 那头白色巨狼。 就像是弗兰肯斯坦被一道雷劈活了一样，那头伤痕累累的白色巨狼，竟然在这道雷光下，再次复活了。 他缓缓站起身，眼中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疯狂，胸膛的火焰，也被天雷劈散，只留下一道可见跳动脏腑的深邃伤口。 用那仅剩的独眼，瞥了一眼曲直后，他便缓缓走向了面前的血狼。 面对那头白色巨狼，血狼不知为何，竟然不断的退却开来。 就仿佛——在畏惧。 那头无比庞大，宛如巨人的血狼，竟然畏惧一头小小的白狼？ 明明体型是如此悬殊，就仿佛一个巨人面对一个小人，但对峙之时，却像是截然相反一样。 “吼！” 白色巨狼嚎叫着，那吼声，似乎夹杂着别样的情感。 那似乎有迟暮的力不从心，也有悲伤与痛苦。 而曲直能够感受到，最为明显的，便是愤怒。 无法抑制的愤怒。 随着这股愤怒，白狼身上隐隐浮现雷光，地上的雷光与天上的雷云交相呼应。 轰隆。 天上的雷光与地上的白狼形成一道恐怖的雷电柱，而这雷电柱又逸散出无数的枝干，波及四方。 在雷霆威光之下，白色巨狼犹如在世雷神，四肢着地，如同离弦之箭般，奔向血狼。 曲直瞳孔一缩。 因为此时的白狼，展现出来的速度极快，快到近乎是之前的数倍。 难道是因为电流刺激？激发了身体潜力？ 又或者之前与他战斗时，并没有用尽全力？ 曲直不知晓答案。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狼与狼之间的厮杀。 或许是恼羞成怒，庞大的血狼不愿再退却，伸出血色巨爪，横扫面前的一切。 然而那迟缓的动作，完全无法捕捉到那犹如电光般迅速的身影。 曲直没有继续看下去。 这是一场厮杀。 一场现在的曲直，完全无法干涉的厮杀。 无论他关不关注，都与他无关，甚至一不小心便会被战斗所波及。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保全自己，以及护住身边的人。 在天雷的横扫下，黑雾近乎湮灭，曲直很快便捕捉到依然处于大石门的青儿。 与此同时，青儿也看到了他，试图向他跑来。 第七十二章 同病相怜 不，不行。 如果她继续靠近的话，说不定便会被战斗波及。 地动山摇，雷霆万钧。 此时发生的战斗，已经超脱人力的极限了。 曲直不再顾虑身体的损伤，向青儿跑去。 喊不出声音，倒不如说在这种可怕的战斗下，听觉早就麻痹，只剩下嗡鸣。 整个世界，变得几乎悄然无声。 无论是什么交流方式，都几乎不能在此时此刻将信息隔空传递给另一个人。 曲直所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在此时此刻往她身边赶去。 然而，太慢了。 人类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在如今这个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无论是曲直，还是青儿，速度都太慢了。 曲直能够看到，无数溅射的碎石，从自己身边扫过。 那是血狼战斗的余波，其体型的巨大，让曲直他们就像是一只蝼蚁。 巨人只是从蝼蚁身边路过，哪怕压根无心，仅是余波也有可能杀死蝼蚁。 在这种情况下，曲直只能不断压榨着自己的力量，压榨着自己能够借用的所有力量。 体力，内力，外力…… 能够利用的，近乎一切都利用上了，只为了能够及时赶上。 但，他的速度似乎还是太慢了。 曲直能够看到，一颗脑袋大小的石头，不偏不倚的溅射向青儿。 青儿似乎也发现了这近在咫尺的危机，但她只是怔怔的转头看向那颗巨石，除此之外，便什么也做不到了。 时间犹如放缓了一般，曲直眼睁睁的看着那颗巨石，不断接近青儿，却毫无办法。 他目前拥有的手段，没有一个能够来得及在巨石之前，救下青儿的办法。 没有一个可以做到。 他似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就这样发生。 ——至于吗？ 曲直内心似乎出现了某道声音，如此质问自己。 说到底，他与青儿也不过认识几天而已，他至于为这个女孩，做到这种地步吗？ 青儿利用他的愧疚感，将他绑在身边，而现在，曲直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的一切。 此时没能救下青儿，不会有任何人怨恨他，就连青儿也是如此。 就这样，任由青儿就此死去，对他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独自一人去追求变回去的办法。 要知道，这段旅程，青儿在绝大多数，都只是充当他身边的拖累而已，帮上忙的次数，寥寥无几。 就这样舍弃掉，何尝不可呢？ 是啊，理性来看，确实如此。 可曲直从来不是一个理性人。 即便这具身体，可以做到彻底冷静，仿佛抛弃所有人类情感的漠然，但曲直不行。 他的自我，做不到这点。 他，或许想要挽救的并不是青儿，而是自己。 他想要让自己依然是曲直，而非是披着曲直名号的未知存在。 所以，在此时此刻，即便命运已经注定，他也仍然在垂死挣扎着，试图从已然成为定数的命运中，找到一丝能够撬动的缝隙。 但，命运这颗巨石，却仿佛如此无懈可击，即便他已经竭尽全力，也无法找到一丝缝隙。 真的，只能如此了吗？ 在巨石近乎覆盖青儿视野时，曲直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犹如视线的联系感。 似乎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她脑海最后浮现的身影，是曲直，而非是其他人。 此时此刻，这种视线感是如此凝实，就仿佛实质的绳索，连接在他们两人之间。 可，这终究不是实质的绳索。 曲直无法利用这根虚无缥缈的绳索，拉动青儿的身躯从而躲避这颗巨石。 他难道真的无计可施吗…… 嘭！ 巨石落入地面，四分五裂而开。 时间再次流动，当曲直回过神来时，便发现那颗巨石不知何时便偏斜开，并没有砸中青儿，就仿佛刚刚看到的，只是一场幻觉。 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曲直的视网膜中，似乎还残留着一道白影。 即便不清楚原因，但曲直仍未放过这个机会，迅速来到青儿身边，将她护至身后。 这一次，没有再有波澜。 又或者说，他们附近，似乎都没有多少战斗余波波及了。 血狼与白狼的战斗，换到了另一面。 ——不是错觉吗？ 曲直望着那与血狼战斗，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白影，隐约有所猜想。 或许，正是那头白狼，在最后一刻救下了青儿。 至于对方为何会如此去做，曲直想不出理由。 倒不如说，在曲直看来，那头白狼有无数放任不管的理由。 可他偏偏是这么做了。 已经无暇思索这些问题了，曲直带着青儿退避开，同时死死盯着眼前的战斗。 虽然由他来想有些奇怪，但他宁愿白狼胜利，也不希望血狼活到最后。 然而，展现在他面前的现实则截然相反。 血狼凭借那副庞大身躯，即便白狼用雷电，用爪牙撕扯出些许伤口，却只是杯水车薪。 反倒是白狼，哪怕身躯依然敏捷，血狼连抓都抓不到，但曲直都能看得出，他的速度变慢了。 那副身躯上的伤势，终究不是毫无影响。 或许，全盛时期的白狼确实拥有着镇压血狼的实力，但现在的他不行。 伤势，至今为止积累的无数伤势，都让那具狼躯，处于最为衰落之际。 如今展现的实力，某种程度上应该称之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被血狼拖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没想到，就连白狼，也会遇到与自己相同的问题。 不知是不是垂死之人的惺惺相惜，曲直倒是能够设身处地的理解白狼此时所遭遇的困境。 或许，他们遇到的困境，都能用一种方法解决。 曲直伸手握住了背后的剑柄。 或许是火焰还未吞噬足够的饵料便归鞘了，他能感受到，一股火热还在燃烧。 火焰，还在渴望吞噬什么，啃食什么。 那么，为何不让这东西，一次尽情吃个够呢？ 曲直拔出长剑，熟悉的烈焰，吸引来了白狼的目光。 他毫不犹豫，将长剑掷向白狼，就仿佛要将白狼贯穿一样。 然而，一个垂暮老人，又能有多大力气呢？ 就仿佛抓住一根牙签般，白狼轻易就抓住了那脱手而出，燃烧着烈焰的长剑。 血狼趁此机会，毫不犹豫一爪扫来。 空了。 血爪上，反而留下了一道伤口。 然而与之前的伤口都截然不同的是，这一次，伤口上燃烧着一股火焰。 一股，仿佛要将其啃食殆尽的火焰。 第七十三章 螳臂挡车 之前，白狼给血狼留下无数的伤口，但都是杯水车薪，距离真正伤害到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算是天雷，在那庞大身躯下，也就仿佛电火花般，破坏力有限，更别说爪牙制造出的伤痕。 如今，就算多上一把牙签般的长剑，也没有伤口变得多深多长。 只是，与之前电击造成的焦痕，爪牙造成的撕裂不同，长剑制造的伤痕虽然平整，却在伤口残留着一道火焰。 而且这些火焰，还在贪婪啃食着伤口边缘的血肉，以此为养料，为饵食不断扩张自身，啃食更多的血肉…… 嘭！ 随着一只大手猛然拍下，劲风犹如实质性冲击波般席卷四方，贪婪的火焰也随之熄灭。 就仿佛，这股火焰，让血狼也感觉到了威胁感般。 只是，仅仅扑灭一处火焰是不够的。 在白狼的速度下，转瞬之间，血狼的身躯便烽火四起。 这股火焰是如此的不知满足，只是一味的啃食，不断的啃食。 火焰就仿佛不知晓当一切燃尽之时，亦是自己的终局般，盲目的啃食着，只想毁灭眼前的一切，包括自己。 即便血狼以最快的速度扑灭这些火焰，但灭火的速度，又怎么可能比得上放火的速度？ 只要无法抓住白狼，那么纵然血狼身躯何等巨大，终究也会被火焰侵蚀殆尽，成为一堆余烬。 血狼似乎也明白这一点般，不再盲目的扑灭火焰，因为它明白，这样只是延缓自己的死亡速度，却不能阻止灭亡。 真正想解决这一切，必须抓住那头白狼。 可怕的血色巨爪一扫而过，无论是建筑，还是坚硬的岩壁，都被轻易粉碎。 而即便是这样，也无法抓住那道快如电光的身影，反倒令身上那些燃烧的火焰，火势越来越大起来。 火焰的燃烧速度，可谓是几何倍增，一开始，明明只是一道无比渺小的火苗而已，但仅是一时疏忽，便会迅速扩张，最终成为无法抑制的灾祸。 火焰，便是如此的存在。 无论是庞大的巨人，还是渺小的蝼蚁，都不能无视火焰的威力。 恐怖的火焰，让血狼几乎成为了一条火狼，在火焰的包裹下，血狼张开大嘴，就仿佛在发出痛苦的哀嚎般。 但因为火势，就连声音，都难以传递出来。 胜负已定。 无论是谁，看到眼前一幕，都能明确知晓这一点。 再过一会，血狼一定会被烈焰灼烧殆尽，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改变这一结局。 这是最后一刻，却也是挣扎最为剧烈的一刻。 没有生命，愿意乖乖等死，曲直是如此，血狼亦是如此。 哪怕，它是由尸骸组成的，也不意味着它就想乖乖回到死亡的怀抱中。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血狼的挣扎是如此的剧烈，与其说是挣扎，倒不如说是孩童的撒泼打滚。 血色巨爪肆意破坏着周遭一切，毫无目的，仅仅是为了破坏而破坏。 这种毫无章法的胡乱拍打，肯定无法伤及那道矫健的白狼，然而，对在场的其他人而言，却是莫大的威胁。 血色巨爪在巨大石门前一扫而过，轻而易举便将石门破坏成一堆废墟。 ——无处可躲了。 在血狼的破坏力下，任何建筑都与豆腐做的毫无差异，无论躲在哪里，都称不上安全。 而唯一一个可以离开的通道，却在之前被血狼破坏掉了，想要爬过那废墟，就必然会减缓速度，反而可能被血爪追上拍死。 曲直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尽量观察血狼的一举一动，躲避血狼的攻击轨迹，避免自己死在这最后的垂死挣扎中。 但是，生命最后的垂死挣扎，是难以预料的。 现实不像是游戏，不会在攻击到来前，显示一条红色轨迹带，而血狼也不会循规蹈矩。 就像是奇行种般，在这最后一刻，血狼展现出了近乎违背人类常识的行动。 手臂就仿佛反曲了一般，拍向了正常情况本攻击不到的地方。 而那道攻击轨迹的必经之路，曲直赫然身处其中。 ——避不开。 曲直清楚的知晓这一点。 他的身躯，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做出什么高强度机动动作来。 他无法躲开这一击。 他也不能躲。 因为他的身后，就是青儿。 终究还是要垂死挣扎吗？ 曲直不禁感叹起来。 不知，究竟是血狼的垂死挣扎势不可挡，还是他的垂死挣扎能找到一线生机。 虽然，不用想也能知晓答案，但所谓的垂死挣扎，就不是向已知的定数，进行挑战的事情吗？ 曲直握紧手中的剑，高高举起，就仿佛要面对那道血色巨爪，一剑斩下般。 这种事情，就是毋庸置疑的螳臂挡车。 蝼蚁如何抵御那种巨爪？ 可他却不得不挡。 正当曲直竭尽全力，准备做出生命最后的挣扎时，他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白影。 这道白影，是如此高大，可相对起那道血爪而言，又是如此渺小。 而即便如此，那道白影也没有任何迟疑，就这样挡在了曲直和青儿的面前。 血爪横扫而过，就这样拍打在白狼身上。 白狼双脚仿佛钉入地面中般，抵抗着这一击，却只是杯水车薪。 就像是被列车冲撞般，螳臂挡车的举动，只是让地面多了两道犹如铁轨般的凹槽，几乎无法让血爪出现多少变化。 但，这终究是让速度变慢了一筹。 曲直毫不犹豫，抱起青儿，离开了血爪的攻击轨迹。 瞥了一眼那离去的背影，白狼仅剩的独眼，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只是，他无论想什么，似乎都没有用了。 血狼发觉了手上的阻碍，向他抓来。 这一次，他无处可躲。 曾经引以为豪的速度，已经在抵御血爪时近乎双腿残废，双脚被磨得只剩骨头，根本没有知觉。 这一次，血色巨爪如此轻易就抓住了那让它变得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就像抓住一个人偶般，轻易攥在掌心。 此时此刻，它可以轻易就扼杀让它恐惧的源头，只要将缩紧手掌…… 噗嗤。 在最后的电光爆发下，一道白影脱身而出，不知何时起，白影身上也燃烧着火焰，携带着这最后的火焰，白影向血狼扑去，钻入血狼的那血盆大口中。 第七十四章 落入深渊 血色巨狼试图抓住那钻进自己身躯大搞破坏的白狼，但却无计可施。 咔嚓，咔嚓。 血色巨爪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抓痕，试图抓住地面，让自己不落入深渊之中。 但，火焰的侵蚀，白狼的大肆破坏，让它就连这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了。 两条血色巨爪，在地面留下深深的凹痕，却无法停下自己坠落的趋势。 这头从深渊爬出来的怪物，终究无法避免堕入深渊的命运。 血狼发出无声的哀嚎，可就连这声哀嚎，都因为一道电光闪过，而闭上了嘴。 终究，那头血色巨狼，就这样被裂隙所吞没，消失在曲直的视野中。 黑雾消散，拨云见日，在温暖的日光照射下，就仿佛之前的一切，皆是错觉。 若不是那可怕的天坑，依然在眼前存在，可能曲直真的会以为只是一场错觉吧？ “在这等我。” 向青儿叮嘱后，他一步一步的靠近了那个天坑。 他为什么要靠近？ 他就不怕血狼再次从中爬出来，又或者从里面爬出来更加不妙的东西吗？ 或许怕。 但他此时心中存在的，是比起恐惧更加重要的感情。 迫切。 他迫切的想要知晓，眼前的天坑，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这个天坑，就犹如地狱之门般，就连超乎想象的东西，也会从里面钻出。 那么，这样东西，是不是至今以来，他所一直追求的，能够回去的办法呢？ 带着这份迫切，曲直走向了天坑的边缘，小心翼翼的看向里面。 黑暗。 那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里面的深度，就仿佛超过了青山的高度，即便是日光，也无法照射到底部。 而曾经坠落其中的血狼，更是早已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就仿佛在底部，通往另一个世界般。 唰。 似乎有一道剧烈的白光爆炸般，紧随其后，是某种东西飞射而来。 仔细望去，那东西，看起来就仿佛是一把剑。 不偏不倚，正向曲直射来。 曲直偏过头，躲开了这柄飞剑，而在跨越了无数距离后，这柄剑也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般，落了下来，插在地面上。 剑上，缠绕着些许电弧，而一道鲜红发亮的红色印记，又是如此的耀眼。 ——那家伙，就没考虑万一自己没躲开的可能性吗？ 望着这柄剑，曲直不禁摇了摇头。 不过自己把剑扔给他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 只能说，一报还一报。 在电弧散去后，曲直握住了这柄剑。 除了剑身上多了些磨损外，几乎跟原来一模一样，只是与之前相比，那印记变得更加鲜红发烫了。 这究竟是燃烧后的余温，还是因为这一次，让这道火焰吞噬太多的缘故呢？ 曲直并不明白，他只是将剑收入鞘中。 再次将视线投入天坑中，这次什么异变都没有发生了。 除了这个深到诡异的天坑，就没有什么异常了。 ——这便是他们口中的外域吗？ 曲直以为，外域是外太空，或者空间通道之类的东西，但真正的外域，却没有那么高大上，反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天坑。 但普通的坑，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深度，也不可能从里面爬出那样的怪物。 曲直可不相信所谓空心星球的说法。 最关键的是，他脚下的，可是一座山。 若山体被掏空成这样，为何在怪物爬出来前，都毫无征兆？ 等到怪物爬出来时，才彻底崩塌？ 这根本不合常理，就像是眼前的深坑，并非自然形成的，而是某种异空间通道般。 ——下去吧。 当凝视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深渊时，曲直似乎感到某道声音，在诱惑着自己，诱惑自己下去一探究竟。 而曲直的预感，也告诉他，眼前的天坑，便是自己的目的地，便是吸引自己的源头。 回去的希望就在眼前，又让人如何不去渴望，不去期盼呢？ 内心的迫切，驱使着他，让他迫不及待就要投身其中，进入其中。 但不行。 他不能就这样下去。 因为在这个世界中，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青儿身边，然而此时，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难道他要说，跟着自己一起下去这种一看就很危险的地方吗？ 相比起那种地方，将她留在这里，才是更安全的做法。 黑雾已经散去，白逆等人恐怕不久便会到来，若是他们看到青儿，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然而，曲直的思绪仅是一瞬便被打断了。 青儿紧紧的抱住他。 “不要再抛下我了。” 望着那毛茸茸的脑袋，那因为不安，而耷拉下来的狼耳，曲直本来想说出口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出口了。 他只是轻轻抚摸着那个小脑袋。 “继续跟着我，也只会遇到危险，甚至可能要离开你熟悉的一切……” “我熟悉的，只剩你了。” 那简短的话语，让曲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便是小狼崽的一切。 但在她自己看来，仿佛曲直才是她的一切。 在这样的观念中，曲直就算说的再多，又真的有用吗？ “你迟早会发现，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根本无法承担你的期望。” 曲直摇了摇头，青儿的狼耳耷拉着，就仿佛害怕听到那接下来的话语。 那自顾自，为她决定命运的话语。 “但在那之前，就随你喜欢吧。” 青儿闻言，就像是听到幻觉般，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曲直。 “意思是？” “想跟着就跟着吧，不过先松开手，这样我不好走路。” “好，好……” 青儿手忙脚乱的松开了手，亦步亦趋的跟在曲直身后。 曲直看了一眼天坑，虽然深不见底，但岩壁并非垂直，也有凹凸不平的凸起，只要踩在那上面，便能够安全的下去。 “握住我的手。” 青儿愣了愣，但还是握住了曲直的手。 就这样，一老一少，就仿佛共赴黄泉般，携手投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 “发生了什么？” 当白逆等人赶上青山时，映入眼帘的，只有被破坏成一片废墟的青帮，以及中央那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眼前的战场，就仿佛之前有巨人肆虐过般。 然而，无论在哪，都找不到任何活物。 无论是青帮狂狼，亦或者曲直，还是那罪魁祸首，一个都找不到。 就仿佛，他们都人间蒸发了一样。 在四处搜寻之下，虽然找不到任何幸存者，但白逆等人，还是在青帮留下的废墟处，挖出了犹如手札般的记录。 “魔种，魔狼，狼神……” 望着手札上的记载，白逆眉头越皱越深。 “他们究竟在研究些什么？！” 第七十五章 洞穴 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自从进入那个出现在青山上的天坑后，曲直便发觉，自己仿佛失去了方位与距离的概念。 明明是在下落，他却感觉像是在上升。 明明之是跨越了一步而已，他却感觉仿佛跨越了万水千山，甚至更加夸张。 这是一个怪诞的空间，在这片空间中，上与下，远与近，空间的概念与尺度，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在这样堪称混沌的空间中，他究竟要如何才能找到自己的目的地？ 又或者，永远迷失在这里？ 想到这，他不禁抬起头，却恍然发现，自己进入的入口，如今距离自己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曲直清晰的知晓这点。 下落的过程很顺利，不意味着回去也能同样顺利。 曲直可以带着一个女孩轻易跳下数米的高度，难道他还能攀上数米的岩壁吗？ 他不会轻功，又不能像壁虎一样爬墙，显然是做不到这点的。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前进，一往无前的继续前进。 这里究竟有多深？ 即便体感觉得落下了至少上百米，曲直仍然没有看到这个深坑的尽头，也看不到之前坠落而下的血狼残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知为何，即便下落得如此之深，竟然也有足够的光芒让人可以视物。 明明，阳光已经距离如此遥远了。 在深坑进行跳跳乐之时，曲直隐约看到，远方的岩壁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团阴影，又或者是什么其他东西？ 曲直毫不犹豫，向那团阴影处走去。 一方面，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另一方面，那东西就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几乎无法绕过。 随着不断接近，曲直终于看到了阴影的全貌。 那是一个洞。 一个漆黑，不知通往何处的小洞。 这个洞是如此的小，似乎只有孩童和侏儒才能钻的进去。 哪怕曲直如今的身躯年迈瘦削，也不可能钻进这种小洞。 就算可以，他也不愿意进去。 因为在这种身形受到限制的地方，一旦遇到危险，就完蛋了。 因为过去阅片无数，每次看到这种漆黑狭小的缝隙，曲直都生怕从里面钻出来一条巨蟒。 “走吧。” 叫住跃跃欲试的青儿，曲直便继续前进着。 青儿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个小洞，很快她便彻底放弃，继续跟着曲直的步伐。 路上的小洞，似乎并不是偶然。 随着继续前进，曲直很快发现了许多像是洞穴的存在。 这些洞穴分布在岩壁各处，几乎没有规律，唯一可以称得上规律的，大概便是这些洞穴随着深度，变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 最初，只是孩童才能堪堪钻进去的小洞，接下来，便是半人高的狗洞，紧接着，便是快足以让人直立通行的洞穴了。 这些洞穴，究竟通往何处？ 曲直并不知晓。 只是，在不断前进之时，他隐约产生了一种感觉。 一种，他如今进入的这个深坑，是某种活物的感觉。 曲直都无法说出，自己为何会产生如此怪异的感觉。 明明，他能够见到的都只是岩壁和洞穴，根本看不出生物的迹象，可他依然产生了这种错觉。 就算不考虑合理性，直接将这个深坑视为某种生物的一部分，那么那个生物，又究竟是多么庞大的存在？ 其本身，是否便可堪称行星？ 甚至是，超越了他贫瘠想象力的极限，是更加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存在？ 这或许是一辈子都没能挣脱引力，进入太空的他，永远都思考不出答案的问题吧。 深入，不断的深入。 不知走了多远，下落了多深，曲直只知晓，他来时的洞口，如今就像针尖般渺小。 但怪异的是，即便这个时候，亮度也没有明显变化，就仿佛他一直在深度不到百米的地方徘徊一样。 种种怪异现象，并不是现在的曲直能想的清楚的。 他只是静静的看向眼前。 此时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堪称巨大洞穴的东西。 别说让成年人直立行走了，就算让一头棕熊站着走进去，恐怕都会觉得十分宽阔。 洞的里面，是什么？ 他不知晓。 正因为一无所知，他才想进去一探究竟。 “在这等我……” 曲直下意识如此说道，然而青儿还未等他说完，便紧紧抱住了他的手。 “不要。” “可里面可能会有危险。” “如果连你也遇到了危险，我还能活下来吗？” 面对青儿的反问，曲直一时无话可说起来。 若是在外面的世界，说不定可以如此。 但已经进入这里之后，再说这种话，似乎就有点…… “那好，一起走吧。” 曲直不再矫情，答应了青儿。 在进入洞穴之前，曲直率先拔出了剑。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进入深坑后，他便感觉身体的伤势不再严重，甚至是可以忽视的。 就仿佛，只要他认为伤势不存在，那么伤势就真的不存在一样。 这是很怪异的感觉。 因为这里有麻痹痛觉的效果，亦或者是其他原因？ 虽然不知为何，但这种效果反倒帮助了曲直。 这样一来，无论洞里有什么，他都可以发挥出近乎全盛时期的实力。 就这样，曲直一手握着剑，一手牵着青儿，走入了洞穴之中。 黑。 很黑。 明明在深坑中，仿佛不论走多深，都能亮如白昼，但一旦进入了洞穴，就截然相反。 只是前进数米，曲直便感觉到，近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那黑暗下，视觉，不再有用。 好在，曲直早在之前的战斗中，领悟了不依靠视觉的感知办法。 每一脚的落地，都像是扩散出一道波纹般，帮助他了解周遭的地形。 他一步步前进着，只想知晓，洞穴的尽头究竟有着什么。 究竟只是一条死路，又或者在尽头潜藏着，以人类理智无法想象的事物？ 深入，不断的深入。 在抽离视觉之后，曲直感觉自己脑海中的世界似乎变得愈发光怪陆离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这个洞穴似乎越来越宽阔起来。 之前，他还能听到岩壁的回声，但渐渐的，回声变得越来越遥远了。 呈现在他脑海中的世界，也变得越来越抽象。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还在洞穴中，也许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已然踏入某个异空间中。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自己还踩在地面上，手中还牵着青儿的手，仅此而已。 第七十六章 魔法 漆黑。 无尽的黑暗，将他包裹，让他好似失去了形体，在这片黑暗中徘徊。 这片区域，真的存在所谓的终点吗？ 又或者根本不存在尽头？ 他们只是在徒劳的绕圈？ 不，自己确实在前进。 心中的困惑只是浮现一瞬，便被曲直自己打散。 他坚信，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正因如此，他一直在前进，不断的前进。 这个看似永无止境的洞穴，也一定有着尽头。 忽然，曲直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般，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他似乎找到了，这个洞穴的尽头…… ———— 快点。 再快点。 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要能解决眼下的困境的话…… 嘭！ 脆弱的木门，在暴力的摧残下，不断变形，摇摇欲坠。 “无论是谁都好，无论是谁都好啊！” 咔嚓。 脆弱的木门，终于无法抵御暴力的破坏。 从门后，涌出了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丑陋怪物。 这群怪物，本打算一拥而上，却发觉眼前的道路上，不知何时起，多了一道身影。 一道白发苍苍，就仿佛随时都会踏入冥界的身影。 不，仔细看去，不是一道，是两道。 怪物不理解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们也懒得理解。 他们只是拿起手中武器，毫不犹豫挥向那看起来还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的老人。 唰。 一道寒芒一闪而过。 发生了什么？ 在视野天旋地转时，这群怪物也不由得开始困惑了起来。 唯独当头颅落地，他们似乎才理解，在刚刚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曲直望着眼前，无论是那些怪物，还是那些带有异域风格的家具，又或者脚下莫名像祭坛的摆设，都让他如此陌生。 这究竟是哪？ 他明明记得，自己刚刚还在不断的深入洞穴之中。 只是，在深入到某个时候，他感觉到，某个地方在吸引自己。 那种感觉，就仿佛出现了一个洞。 就像在装满水的浴缸中，拔掉塞子般，所有的水，都向那个洞流去。 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他并不在浴缸中，身边也没有水。 可会让他出现这种感觉，显而易见的是，对当时深陷黑暗的他来说有多大的诱惑力。 因此，他毫不犹豫向那个洞前去，在那片黑暗中，触碰了那个洞。 再回过神来，他眼前就出现了一群怪物。 虽然曲直并不理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那些怪物眼中的杀意，却让他理解了此时此刻应该做什么。 只是稍加感知，曲直便确认了一点。 这里，也存在被曲直称为天地元气的力量，虽然感觉上，似乎与他之前感受过的有所不同，但并没有差太多，本质上都一样。 ——这就方便了。 一剑斩杀最前方的数头怪物，血腥迅速的杀戮，似乎就连那群怪物都愣了神。 但怪物就仿佛不知畏惧般，没有感到丝毫害怕，继续扑了上来。 这种感觉，跟人类作战并不一样。 与人战斗时，只要以无法理解的手段斩杀最前面的人，其他人就会畏缩不前。 但面对这些怪物，这种做法好像就行不通了。 好在，不知为何，在深坑不断深入的过程，让曲直几乎忘却了伤势，此时此刻，称之为他的全盛时期也不为过。 就像快刀斩乱麻，仅是瞬息之间，扑来的怪物，都成为了一地的尸体。 不知杀了多久，尸体和血液的臭味几乎堆满了整间屋子，而门后，终于没有再涌进一头怪物。 安静了。 曲直深吸一口气。 “咳咳……” 然而此时他却不住的咳嗽着。 在天坑时，就仿佛只要忘却身上的伤势，伤势就不存在般，但在来到这片陌生的地方时，仅仅是短暂的战斗，便让他感觉到了曾经的伤势确实存在。 那无法抑制的虚弱，让曲直不禁怀疑，自己之前到底是怎么凭借这具身躯，健步如飞走到现在，并斩杀如此之多的怪物的？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幻觉吗？ 他依然身陷在那个洞穴中，根本没有走出黑暗，也没有遇到什么怪物，只是他临死前产生的黄粱一梦？ 曲直几乎都快站不稳身体了，只是此时感受到一股微弱又确实存在的支撑力量，让曲直明白，这并不是幻觉。 “我没事。” 他看着青儿担忧的眼神，笑了笑，强行站了起来，不再是那副衰弱的姿态。 紧接着，他将目光投向了一个角落。 一个他之前感受过莫名视线的角落。 那道视线中，夹杂着诧异，惊讶，在他斩杀怪物后，又浮现出惊喜，紧接着又是害怕，无法理解。 这道视线，出现过很多的变化，只是之前曲直忙着杀怪，并没有时间理会。 在房间的角落中，不知何时倾覆着一堆竹篮，竹篮边缘，还露出一丝黑色的衣角。 曲直走到了竹篮边缘，随手拿起篮子，看向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少女，不知为何，看向曲直的视线，夹杂着害怕。 “没事吧？” 曲直勾起笑容，尽力想要缓解眼前之人的恐惧。 似乎是感觉到曲直并不会对她也下杀手后，少女试探性的开口。 “……” 听不懂。 明明之前穿越的时候，还用着类似的语言，可来到眼前陌生的地方后，曲直便发觉，这次自己终于听不懂了。 所以，他又穿越了？ 曲直环顾四周起来。 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怪物样貌，都不像是之前那个世界，他会遇到的东西。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并没有在眼前少女身上，看到一丝一毫的野兽特征。 ——所以只要顺着洞穴走，便可以前往另一个世界？ 曲直心中浮现了莫名的想法来。 当然，此时并非深思这种事情的时候。 在少女的困惑视线中，曲直说了一番话，同时手舞足蹈的，让少女理解了语言不通的这项事实。 少女理解后，便沉吟起啦。 曲直正在思考，自己从零开始学习一门语言究竟要多久之时，少女便突兀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曲直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正好与那双淡紫色的眼眸对视上。 若曲直还是年轻人的话，肯定会以为这种做法，是有某种暧昧因素的。 但可惜，他现在十分的有自知之明。 正当曲直与少女双目直视时，他似乎感受到了，一道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响起。 “你是谁？” 即便不用确认，曲直也能明白，这道声音的源头来自于他面前的这个少女。 虽然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仍然进行了回答。 “曲直。” 十分奇妙的是，明明只是思索曲直这两个文字而已，但他却感觉到，既传递了曲直本身的含义，又传递了这是作为名字的概念。 这种事，就像是魔法一样…… 第七十七章 心灵感应 魔法…… 曲直能够感受到，当自己的脑海浮现这个念头时，这个概念似乎通过了某种不知名的联系，传递到了眼前的少女身上。 “魔法么，这么称呼也没有错。” 少女微微点头，明明没有张口，声音却切切实实的传递到他的心中。 她的语言是曲直从未听闻的，但他却能切实理解对方想表达的含义。 ——对方能够读取自己的想法？ 不，这并不是读心。 曲直很快察觉到了什么。 与其说是读心，倒不如说是心灵上的对话。 正因为来源于心灵，所以即便语言不通，但他们依然能够对话。 因为只要都是人类，就有一些东西，或者说概念是互通的。 无论语言怎么变化，语言所指的事物是不会改变的。 就像太阳，不会因为换一种语言称呼，太阳就不是太阳了。 曲直看向眼前的少女。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女孩究竟做了什么，但她确实让语言不通的两人，在心灵上连接在了一起。 说是连接，却不是毫无保留的彻底融合，而是一种…… 在灵魂的孤岛上，建立一条双向通道的感觉。 曲直回忆着之前被少女读取到想法时的感受，似乎隐约摸索到了架在他与少女间的那条桥梁，然后透过这条桥梁，向少女传递了一个消息。 “你是谁？” “芬。” 少女简短的回答道，紧接着她似乎有些讶异的看着曲直。 “这么快就掌握了心灵感应的交流方式？你之前也用过类似的魔法吗？” “心灵感应？确实名副其实。” 曲直不由得感慨起来。 这种魔法看着难以想象，但现代世界也有类似的概念，正因如此曲直的意识会自动找到相近概念将少女的话语翻译过来。 不过感慨就到此为止了，他摇了摇头，回答了芬的问题。 “不，至今为止，是第一次体验。” “第一次？真让人难以想象。” 少女捂着嘴，满是惊讶。 “普通人第一次使用心灵感应，可没法那么好控制自己的想法，如果是真的，那你的才能……” 话语还未说完，便中断了。 曲直看向面前，不知何时青儿挤到了他和芬的中间，然后在不经意间挤开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原来这种魔法，是透过这种方式发动的吗？ 在被打断心灵感应后，曲直似乎理解了什么。 说是魔法，但这些魔法并不是毫无逻辑，可以随意使用的东西，在背后，也隐藏着某种运行逻辑。 就像眼下的心灵感应魔法，似乎必须要透过身体接触，才能发动。 “抱歉。” 哪怕芬现在已经听不懂曲直的话语了，他仍然忍不住道歉着。 芬似乎理解了他的话，一言不发的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她伸出手，示意曲直再次握住她的手。 曲直还未伸出手，一只小手就先他一步提前握住了那只手。 不是别人，正是青儿，她盯着芬，看起来就像是领地被冒犯的野兽，在威吓示威。 只是她现在的姿态，无论如何示威都难以让人觉得害怕，只会觉得可爱。 芬见状笑了笑，只是伸出了另一只手，示意曲直握住。 这一次，还不等青儿，曲直便眼疾手快，握住了那只手。 与两人十指相扣后，芬短暂闭上了眼，似乎在摸索着什么，没过多久，便再次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曲直感觉到自己与她之间，建立起了某种连接。 “抱歉，同时与两个人心灵感应，我还不太熟练……” “坏女人，要偷走我的光……” 然而芬的话语还未说完，曲直便感觉到了一道声音。 不，说是声音，未免过于片面，更确切的说，是信息综合体。 在这道信息下，曲直能够清楚感觉到，坏女人指代的是芬，而所谓的光，是黑暗中闪烁的某道光芒，指代的…… 是他。 ——能够完全理解话语含义，似乎有些不妥啊…… 曲直的脸色微妙起来。 他现在似乎知道，普通人控制不好自己内心的想法，在心灵感应时会出什么样的丑了。 看着青儿好像毫无察觉，继续发散内心思绪，曲直忍不住提了一嘴。 “咳咳，能听得到的。” “啊？” 青儿抬起头望向曲直，却发现他连嘴都没动，一时之间，大脑似乎有点宕机。 因为心灵上的沟通是如此方便，曲直根本不用解释听得到究竟是什么含义，青儿便理解了他刚刚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就像现代社会，在上网课时以为关了摄像头然后大庭广众干一些私密事情一样。 好在，只是关了摄像头，并没有连声音也关了，因此事情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理解这一切后，青儿一直以来没有多大变化的脸色迅速变得通红，然后传递出来的思绪变得混乱不堪。 “这才是初学者的样子，我第一次使用心灵感应，也出现过类似的丑态呢。” 芬耸了耸肩。 “不过知耻而后勇，拜其所赐，很快就掌握了如何在心灵感应中，如何只说出想说的话。” 在这番话下，青儿混乱的思绪有所减轻，开始尝试起把内心真正的想法掩藏起来，然后只输出想说的话。 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抛开仍然在自闭，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青儿，曲直看向了芬。 “所以，你作为终端，连接了我和青儿吗？” “终端？” 芬有些异样的看向曲直。 “你总是能从嘴里蹦出来一些完全听不懂，却有着相似概念的话语啊，你究竟是来自于哪里？” “遥远的东方。” 曲直并没有一开始就全盘托出，毕竟他还是初来乍到。 心灵感应可以彻底理解对方的话语，无法用语言陷阱之类的谎言，并不意味着无法隐瞒，在稍加摸索后，曲直便找到了选择性说出真相的办法。 “东方？东方……” 如果再让她思索下去，指不定就会发现曲直的话语有某种漏洞了。 因此他没有让芬思考太久。 “先不说这些了，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之前出现的怪物又是什么？” 连番问题成功让芬顾不及思索曲直的出身。 在稍加思索后，她回答了答案。 “你怎么出现的，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之前只是在召唤。” 第七十八章 回去的希望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的召唤让我出现在这里？” 曲直试探性的问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然而迎来的是芬坚决的否定。 “我的祭坛，是为了召唤出能够帮我抵御兽人的强大精灵，只是我灵感不强，无法主动感应到精灵，只能放宽限制，祈求任何一个能够回应的存在……” 说着说着，芬的语气越来越弱起来。 她弱弱的看向曲直。 “难道你是一个人形精灵？” “怎么看我都是一个人吧！” 曲直毫不犹豫反对道。 “说的也是，精灵里也没有老人……” ——这孩子，真的有掌握好心灵感应的度吗？没发现自己说出了冒犯的话吗？ 曲直眼神微妙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但多亏少女不懂得度，又或者说，她不觉得这类常识性的概念有什么需要隐瞒，在心灵感应般的灌输下，曲直算是彻底理解了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情况。 所谓的精灵，似乎是这个世界里特有的存在。 正所谓万物有灵，而有意识与力量的存在，便是精灵。 这种精灵的概念，近乎无所不包，就仿佛世间的一切规律，火焰燃烧，寒冰冻结，万事万物都是由肉眼不可见的精灵推动的。 而召唤，便是与精灵取得联系，借用其力量的一个过程。 取得联系的方式，便是像与曲直他们沟通的方法一样，利用心灵感应。 与精灵沟通，达成某种交易，让精灵付出力量，最终释放出来的效果…… 若是曲直没有理解错，便是他常识中的魔法。 ——好像又来到了一个更加唯心的世界啊。 毕竟，芬所说的很多概念，根本是曲直无法接受的。 火之所以燃烧，又不是看不见的火精灵做到的，而是…… 好吧，好像他浅薄的学识也很难说清楚火为何燃烧。 就像十万个为什么般，每深入一个层次就有新的为什么，近乎永无止境，也几乎永远找不到答案。 只是曲直清楚，那个为什么，一定不是宽泛简单的火精灵。 暂且抛开不擅长的话题不谈，曲直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到这里。 芬说是为了召唤精灵，但那种召唤，好像就是曲直在黑暗中感受到那个洞，他顺着洞前行，便来到了这里，来到了她面前。 从结果上来看，曲直的出现与召唤出一个强大精灵效果也无太大差异。 你就说那些兽人死没死吧。 只是，这些东西是兽人…… 曲直看着地上的丑陋怪物，眼神有些微妙起来。 大概是日式奇幻看得多了，他印象中的兽人，都是长着兽耳的美少女，而不是身上长毛，相貌丑陋，挥舞着兵器呀呀冲上来的怪物。 ——青儿都比这些怪物长得更像兽人吧？ “咳咳……” 大概是没有修养好的缘故，曲直忍不住再次咳嗽起来。 他的伤势，并没有因为来到有魔法的世界，而有多少好转。 “你受伤了？” 芬察觉了什么。 之前单纯恐惧眼前随手斩杀一群兽人的曲直，因此她忽视了很多，直到现在开始交流时，她才察觉，眼前的老人似乎没有那么强大，也有着脆弱的一面。 “一些小伤罢了。” 慢慢修养的话，大概只要十天半个月就能好转了。 “你等等，我给你疗伤……” 芬松开手，转身回去翻箱倒柜起来，只留曲直和青儿一老一少面面相觑。 似乎是因为之前心灵感应说出的话有些尴尬，青儿很快就蹲在地上数蚂蚁了。 虽然地上压根没有蚂蚁。 很快，芬便掏出了一罐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粉末状物体，就要给曲直脱下衣服。 在连忙阻止后，曲直终于和她再次建立起心灵感应来。 “你这是什么？” “药粉啊。” “我受内伤，你给我外伤药……” “都一样，这是富含灵性的粉末，只要涂抹在身上，相当身处灵界，身体会迅速恢复到灵魂的状态……” ——这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吗？ 曲直似乎理解了少女的意思。 按她的话，似乎药粉能够让他恢复到灵魂的状态，只要灵魂没有受伤，那么肉体在灵性包围下也可以迅速恢复。 “那是不是能够做到断肢重生？” “那好像已经超过了灵性能做到的范畴，灵性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面对曲直的问题，芬以尽量委婉的方式述说他的想法实际就是痴心妄想。 灵性，并不是无所不能，无法做到断肢再生。 那么，重返青春呢？ 一道想法，在曲直心中燃起，就再也难以熄灭。 回归灵魂本有的姿态…… 他的灵魂，可是年轻人啊！ 若是这样就能变回去，那他都不用找其他办法了。 当然，出于男女授受不亲的考量，曲直坚持独自一人疗伤。 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用衣架之类的东西竖起格挡视线的隔间。 再也感受不到任何视线后，曲直脱下衣服，将药粉涂抹在身上。 十分奇妙的是，明明只是涂在体表，但他却感受不到体内五脏六腑的疼痛了。 而且，这种感觉，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 就像是，在天坑内部，忘却身体疼痛的感觉一样。 虽然有所差异，但本质相同。 他的身体并没有因此彻底恢复，但只要忽视的话，就像是伤势就不存在了一样。 只要不剧烈运动，基本就能无视伤口。 所以…… 曲直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匆忙给自己上好药后，他迫不及待的走出隔间，再次与芬建立心灵感应。 “这些药是怎么做的？材料来自于哪里？” 如果，如果本质相同的话，那么他似乎找到了回去的办法。 “嗯，我想想，大概有女妖的粉末，兽人的血肉也行，不过要先进行提纯……” 然而芬却给出了让曲直难以接受的回答。 因为心灵感应的缘故，曲直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单薄的话语，还是带有画面的。 前面的还好，但后面的，就越来越恶心了。 若非这具身体情绪淡漠，否则曲直一定会犯恶心，恨不得立刻洗掉身上的东西。 而芬说出取材于各种怪物，各种部位的原材料，都没说出曲直想要的答案，他终于按耐不住了。 “外域……天坑在哪？” 第七十九章 灵界生物 “外域……” 芬呢喃着这个词汇，诧异的看向曲直。 看来，她确实理解了曲直想表达什么，同时也确实知晓这个东西。 哪怕称呼不同，但事物的本质，不会有变化。 在心灵感应的连接下，曲直关于外域的理解，会毫无保留的传递到芬心中。 “你果然知道吗？在哪？” 曲直追问道。 “我确实知道，也能带你们过去。” 芬点头承认。 “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捣毁村落附近的兽人巢穴。” “那些怪物吗？可以。” 曲直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了这项请求。 固然，有胁迫眼前少女逼迫她答应的选项，但在语言不通的异世界，得罪唯一一个能够与自己正常交流的人显然是不明智的。 “那就好。” 芬似乎松了一口气。 就仿佛，在提出要求之前，她也设想过其他可能性般。 好在，那最坏的可能并未发生。 “先跟我说说吧，那些怪物在哪，又有多少。” “兽人从东面出现，巢穴应该也在那个方向，至于数量，尚不清楚，但兽人会偶尔侵袭村庄，吃掉畜生，掳掠妇女孩童……” 在心灵感应下，曲直迅速理解了芬的意思。 只是，他忍不住提出异议。 “为什么非要掳走妇女？难道是为了当储备粮吗？” “当然是为了繁衍啊。” 芬好像理所当然的看向曲直。 “兽人，与人？” 曲直面色有些奇怪起来。 “为什么非要人类才行？说起来明明种族不同，难道审美是相同的吗？兽人真的会觉得人类的样貌漂亮吗？” 若不是心灵感应确实很方便，芬一定会被这番疑问搞混乱。 现在虽然没乱，但也与乱了没差太多。 捋了捋，芬才算是滤清了逻辑关系。 简而言之，曲直认为，种族不同就存在生殖隔离，哪怕没有生殖隔离，难道一个男人看到母猴子脸红过来摇屁股求偶，也会产生冲动吗？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在这番逻辑下，就自然而然产生了类似的困惑。 “你的逻辑，对正常生物或许是对的，但兽人并不是正常生物，他们是灵界生物。” “灵界？” “那是灵魂的归属，所有生命死亡的归宿，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兽人并非是另一种族，而是恶人死后，由恶魂恶意孵化产生的怪物。” 在芬的一番解释下，曲直似乎理解了什么。 这样一来，似乎也能解释，为何兽人会如此拟人了。 使用着兵器，犹如强盗般掳掠妇女儿童。 因为他们前生就是干这个的。 “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完全不知晓灵界一样，可偏偏你那么了解间隙……” 在芬说出间隙时，曲直便明白，这是他说的外域、天坑，不同名字的称呼。 了解外域，就会知晓灵界吗？ 在芬看来，确实如此。 因为所谓的间隙，便是两种东西，之间的夹缝。 而芬口中的间隙，正是人界与灵界之间的夹缝。 当间隙打开时，不属于人间，超出常理之物便会从中跑出。 就像是那些兽人。 “那兽人在的巢穴，也有着间隙吗？” 曲直忍不住问道。 “有这种可能……” “那还等什么，我们去剿灭吧！” 曲直不再犹豫。 如果说之前他多少还会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必要，但现在就觉得势在必行了。 “不，等等，你不用养伤的吗？” 在芬的一番劝阻下，终于拦下了曲直。 “你不急着剿灭兽人吗？你就不想早点救回被兽人俘虏的同胞吗？” 曲直看向芬问道。 面对这问题，芬眼神一黯。 “我也想啊，但我清楚，贸然行动，不会有好下场，就像我冒冒失失的来到这里，结果差点栽在一群兽人手下，若不是你出现了……” 大概是顾忌青儿，在心灵感应中她没有展现多露骨的画面，但曲直仍读懂了这番话的潜台词。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 曲直不再强求。 反正穿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十天半个月都待了下来，不至于现在等不了几天。 既然是养伤，自然不可能与一堆尸体待在一起。 正准备处理现场，曲直像是感觉到什么，望向门口。 而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在门口附近徘徊不前，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来到门口。 那是几个拿着农具的农夫，此时他们望着眼前的一地尸体满脸愕然。 紧接着，他们不约而同看向房屋中间的少女，就像是面对传说中的圣女般，顶礼膜拜着。 因为没有跟他们建立心灵感应的联系，曲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所以他没有贸然开口，等他们离开后，曲直才问道。 “他们说什么了？” “抱歉，他们以为是我独自一人除掉了兽人，刚刚我嘴笨，没来得及说是你的功劳……” 芬小声说道。 “没关系，反正没人会信。” 毕竟他的容貌是那么老，正常人也不会觉得是这样一个老人干掉一堆兽人。 只是，村民的态度，让他有些困惑不知该讲不该讲。 “你，应该是魔女吧？” “魔女，这么说也没错。” 芬点头承认了。 “那，你跟他们相处这么和谐吗？” “这很奇怪吗？” 芬歪了歪头。 “魔女，难道不是人人喊打的么……” 曲直心中浮现了魔女狩猎，或者类似的概念，而这些概念都被芬理解了。 “你们那里的魔女，原来下场如此凄惨么？” 她摇了摇头。 “但在我们这里不一样，魔女是很厉害的，想成为魔女，想学习魔法的人多得很，哪有人会想着迫害魔女？更何况普通人想迫害也没有这种实力吧？” 曲直看向芬的视线微妙起来。 别的魔女他还不清楚，但他面前的魔女，恐怕几个农夫拿草叉就能打赢了。 这次，他的想法并没有顺着心灵感应传递过去，但芬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有些气恼起来。 “这次是因为我没准备好，被这群兽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才会如此的！我可没有那么弱！” 曲直沉默不语，然而正是这份沉默让芬变得更加恼羞成怒起来。 第八十章 芬的来历 这个世界的魔女，与其说是魔女，概念更接近于曲直理解中，原始部落的巫师。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某种程度上，还兼顾领袖地位。 因此，在芬的发话下，村民毫不犹豫帮忙清理了兽人的尸体，同时腾出一个干净的房屋，供魔女以及她的两个聋哑仆人居住。 虽说现在的曲直只需要养伤就好了，但他有些闲不住。 尤其是，身处于这样一个，魔法切实存在的世界，怎么可能不好奇，不想知道这个世界的魔法究竟是如何实现的呢？ 所以，他去观摩一下，芬为了剿灭兽人巢穴而做的准备。 说是准备，但就是画一个祭坛，然后在四周摆上兽人的头颅。 与其说是魔法，倒不如说是某种邪教仪式。 曲直望着这种祭坛，问出了自己内心的困惑来。 “这样真的有用吗？” “你是魔女还是我是魔女？” 面对他的困惑，芬只是如此反问道。 似乎她还没有忘记曲直看不起她时的屈辱。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老实解释了这么做的用意。 据说不同精灵，青睐的祭品不一样，就例如火精灵，更加青睐血肉之类的祭品。 而她这么做，便是为了召唤相对来说，杀伤力更加强大的火精灵，让接下来面对兽人时有更大把握。 “那为什么非要兽人脑袋？” “因为现在就有啊，不然牛羊脑袋也行。” “精灵不挑祭品吗？” “一般来说不挑，因为他们好像就只是单纯喜欢在火焰炙烤下，血肉的扭曲跳动而已。” ——这精灵也太恶趣味了吧…… 在芬的一番解释下，成功让曲直脑海中的精灵，变成带着翅膀飞舞的小妖精，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恶魔。 可即便做到这种地步，芬的连续几次召唤，都没能成功。 若不是他确实接触了心灵感应这种魔法，指不定他会觉得芬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这正常吗？” 如果魔女使用个魔法都要废这么大功夫，那么早就被兽人抓光了吧？ “正常……好吧，确实不正常。” 芬叹了一口气，不再逞强。 “我和其他魔女并不一样，她们的灵感更强，能够更加容易感应到精灵的存在，我就不行了，即便精灵就切实在我面前，我也经常会忽略。” “像我这样的魔女，只能用笨办法，那便是守株待兔，摆上精灵可能感兴趣的祭品，然后希望有精灵主动上门……” 在她的一番解释，曲直大概是理解了什么。 其他魔女，就像是建造，只要付出材料多少都能有所收获。 但芬，就像是抽卡，还不一定会出货的那种抽卡。 “我是不是，根本不配成为魔女……” “没有这回事。” 曲直否定了她的自卑。 “你就是魔女，在我眼里，你是最厉害的魔女。” “你……” 芬感动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 “至今为止，你是不是只见过我一个魔女？” 面对这个问题，曲直移开了视线，不再回答。 但芬看起来不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所以你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在这里？” 面对芬的凝视，曲直果断转移了话题。 “我……” 芬沉默了起来。 似乎他的问题，触及她心中的隐秘，因此即便是心灵感应，也无法传递这部分信息。 “不想说也没关系。” 毕竟他这么说也只是想转移话题而已…… “不，既然我们打算合作，那就应该坦诚相告。” 芬深呼一口气。 “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我还未成为真正的魔女，估计永远也无法成为魔女。” 在芬的述说中，让曲直隐约理解了魔女的世界。 魔女的培养方式，就像是学校，校园之类，只是还没有后世的那种规范，显得较为原始。 而芬，便是那平平无奇的魔女学生之一。 不，倒也不能说是平平无奇，因为在魔法上，她属于榜上有名。 倒数的。 在这样下去，她都搞不清自己能否毕业，还是中途就被逐出师门了。 就在这种迷茫中，她看某种类似小说传记之类的东西，里面有一句话让她着迷。 那句话大概的意思是，所谓的魔女，不是掌握精通多少魔法，被精灵青睐才算，而是以魔女的做法去那么做，才被称为魔女。 这句话，有点像魔女版的君子论迹不论心。 所以，在鸡汤的驱使下，她想方设法离开了象牙塔，来到外界。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建立只有魔女才能办得到的功绩，那么她自然就是名副其实的魔女。 机缘巧合下，她听闻这个村庄有兽人侵扰，因此便自告奋勇来到这里。 只是，在来之前，她似乎把一切都设想得太理想化了。 因此根本没有想过万一没能解决，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若不是曲直的出现，恐怕她就从救人的，变成被救的一员了。 之所以在帮忙带路前，请求曲直帮忙，一方面是打算善始善终，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知晓的间隙所在，不是在别的地方，正是在她之前所待的魔女学校中。 在倾诉完这一切后，芬有些忐忑不安的看向曲直。 她几乎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如果曲直愿意，甚至可以抛下她，自己去她说过的地方，去寻找那个间隙所在。 “哦。” 然而在少女的忐忑中，曲直只是平淡的回应着。 “哦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哦的意思。” 只能说，芬所说的故事，太够俗套了，压根没有激起曲直半分波澜。 但俗套之所以是俗套，也正是因为，这种事，是人之共性吧？ “既然答应了，我便会做到。” 为了让芬安心，曲直姑且多解释了一嘴。 “况且，兽人巢穴就在眼前，你说的那地方不知道多远，何必舍近求远呢？” 他又不是为了学习魔法才来到这里，他所图的，不过是回去的办法。 既然兽人巢穴就可能存在间隙，那就没有必要再去冒险去那魔女的巢穴了。 厉害的魔女，就不一定有眼前的天真魔女这么好说话了。 “真是太好了……” 芬看着他，就仿佛要哭出来般。 突如其然间，她紧紧抱住了曲直。 “这种感觉……” ——就像是家人一样。 不知是不是彻底卸下心防，心灵感应不禁透露出更多的想法来。 感受到芬内心的想法后，曲直只能叹口气，摸了摸眼前少女的脑袋，就仿佛安抚一样。 忽然间他感受到一股不满的视线，曲直看过去，只看到青儿的身影。 他不禁哑然失笑。 “嗯，你也很了不起。” 他摸了摸青儿那毛茸茸的脑袋。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自从变成这幅模样后，他越来越习惯当被人依赖的长辈了。 第八十一章 精灵的恐惧 因为芬迟迟未能召唤出精灵来，曲直也就放弃亲眼见识这个世界魔法的念头，转而随意找一个地方修养起来。 他坐在屋顶上，整座村庄的景色，就这样映入眼帘。 登高望远，似乎让人能摆脱沉重的引力，就像鸟儿般轻盈的飞起来。 芬给他的建议是，修养一段时间，大多数伤势，只要修养一夜基本就能恢复完全。 这让曲直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当初待在天坑的时间久了，是否便能不药而愈，而不用拖到现在了呢？ 不过他若是待得太久，恐怕也见不到芬。 而且，想要有如此之快的恢复速度，前提是静养。 若是曲直一直高强度战斗，一直运动的话，灵性的力量再强，也顶多只能堪堪让伤势不恶化而已。 ——静养啊…… 曲直不禁感慨起来。 自从变成这幅年迈的身体后，他似乎就没有停下来过，每天都在为了找到变回去的办法东奔西走，跟年轻时候反倒截然相反。 现在的静养，就像是终于让他这幅年迈的躯体，回归老年人应有到姿态一样。 所以，暂且就让他静下来吧。 说是静，并不意味着曲直就像雕像一样彻底静止了。 只有死物，才会静止。 他依然在修炼着，依然在摸索着，自体内诞生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他凝成内丹后，本该虚无缥缈的气，好像被他凝练成近乎实质的力量。 这些力量，虽然微弱，但利用起来就好似武侠小说里传说中的内力般神异。 ——当然，仅限于低武。 而那些天魔掌握的力量，无论是血肉再生，还是不死不灭，都像至少中武以上的世界了，层面完全不同。 不断修炼，让内丹的尺寸继续以微乎其微的幅度成长，曲直同时也在思考，自己这份力量的本质。 他的这份力量，究竟属于什么？ 想到这，他操控力量，流转到指尖。 无法透体释放。 就像武侠小说中，隔空伤人都是内力有成的高手一样，曲直并无法做到让自己微薄的力量透体释放，他想这么做时，就仿佛撞上一面铜墙铁壁般。 他能做的，也只有将力量一圈一圈的缠绕在指尖，将指尖进行些微强化。 好像有什么改变了…… 曲直似乎察觉了什么。 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强化后，似乎出现了什么变化。 而这种变化，并不是肉眼可见的领域，因此他无法第一时间发现。 到底是什么变化呢？ 正当曲直困惑时，他忽然看到远方传来钟声。 与此同时，视野尽头的森林处出现了鸟兽惊散的骚动。 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 曲直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剑，也是此时，让他感受到了什么。 ———— “魔女大人！兽人们又袭来了，这一次数量规模更大！他们要把我们整个村庄吃干抹净啊！” 慌张的农夫，匆忙禀告着这一残酷的现状。 “你们先回去避难，门窗紧闭，我自有办法。” 将慌乱的农夫安抚回去后，芬再也装不出镇静，急切的看向祭坛。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迟迟召唤不出来，明明以前都不用召唤这么多次的……” 即便她在魔女学生中排行倒数，也不意味着她彻底与精灵绝缘。 倒不如说，那样的人恐怕连魔女都当不上。 但不知为何，自从来到这里后，就像厄运缠身般，连最基础的精灵召唤，都没有一个精灵回应她的。 明明现在是最重要的时候才对。 ——如果再不行的话，就先想办法吸引兽人的注意力…… 芬脑海中浮现了不知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她好像感知到了什么，面露惊喜之色来。 祭坛的蜡烛无火自燃，而这也意味着一样事实。 ——回应了。 终于回应了！ 她近乎要喜极而泣。 但现在才是最为关键的时刻，由不得她高兴或者难过。 她连忙收心敛性，平静下心态，试图与顺应召唤而来，那冥冥中的存在，建立联系。 心灵感应需要身体接触才能发动，可精灵并不存在实体，又或者说，他们无处不在。 极为艰难的捕捉着，她终于捕捉到了那冥冥中的存在。 过去的学识终于派上了用场，她成功与精灵交涉，达成契约。 再次睁开眼时，芬的眼中，燃起自信的火光。 这一次，她就要真正展现身为魔女的力量了！ 尤其是在那个人面前！ 谁让他瞧不起魔女呢！ 可偏偏在此时，她却迟迟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身影。 环顾四周，她只看到那个懵懵懂懂的小狼女，看不到那个老人。 没时间思考那么多了。 外面兽人的喊杀声愈发接近，让她明白时间紧迫。 ——反正那家伙有实力保护好自己的。 她握紧小狼女的手，向外走去。 虽然小女孩一开始不满意她的擅自接触，但通过心灵感应交流只是为了找到她所熟悉的那个人后，便不再反抗。 打开门，熟悉的村庄再次陷入了骚乱之中。 本以为兽人不会在同一天内来两次，村民正准备恢复生产，然而兽人的再次袭击，让这些毫无防备的村民们陷入危险中。 芬能够看到，兽人们手持兵器，犹如包围待宰的羔羊般，向那些瑟瑟发抖的村民们走去。 ——这就是她出手的机会了！ “上吧，火焰风暴！将兽人吞噬吧！” 她挥着手，指向那些兽人们。 然而，毫无动静。 之前与她签订契约的精灵，不知为何，不为所动。 ——为什么不动？ 眼睁睁看着兽人们距离那些村民越来越近了，可她无论怎么驱使，精灵都不为所动。 明明，她已经成功召唤了精灵，只要能够借用其力量的话…… 即便再迫切，她也必须再次冷静下来，重新与精灵建立联系，才能知晓精灵不为所动的根源。 然而，在重新建立联系后，她从精灵的身上，感知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它，在恐惧那个方向的，某种存在。 那是一种，仿佛要毁灭一切的力量，无论是实体，还是虚幻，那是能够将一切毁灭的存在…… 她不敢置信的望向那个方向。 无论怎么看，她都只看到一群村民和兽人而已。 如果不是村民，那不是意味着，兽人里面，存在着某种恐怖的存在吗？ 让精灵都会为之畏惧的存在。 那么她，又该如何对抗？ 正眼睁睁的望着兽人举起武器，正要挥下屠刀之时，兽人的身躯忽然凝滞住了。 紧接着，就像是被无形的利刃斩开般，分崩离析。 ——还有其他人使用魔法吗？ 正当她如此思索时，恍然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冲入兽人之中，斩杀兽人犹如砍瓜切菜。 第八十二章 恐惧之源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为何精灵会畏惧那个方向的某种存在，又为何那个人会出现在那里？ 芬已经无暇思考那么多了。 她只知道，在那个人出现后，那些村民的安危，就不用担心了。 这次兽人的数量前所未有的多，大批兽人冲入村庄，大肆破坏，犹如恶意的化身。 “上吧，火焰风暴！吞噬他们！” 芬伸手一指，这一次，精灵听从了她的号令。 烛火，火把，壁炉上的火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形成火焰般的风暴，向兽人扑去。 即便是兽人，也无法抵御无形的火焰，就这样被火焰覆盖，成为大大小小的火人。 即便这些火人在村落中横冲直撞，但火焰就仿佛拥有意志般，死死缠绕在兽人身上，直至血肉烧成焦炭，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望着在兽人尸体上燃烧的余火，芬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次兽人虽然来势汹汹，但好在她终于完成了准备。 一个有所准备的魔女，跟毫无准备的魔女，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在前车之鉴的残痛教训下，即便是兽人也畏惧了，他们被火焰风暴驱赶着，远离了有人的房屋，被迫集中在了一起。 紧接着，便是无情烈火…… 熊熊烈火燃烧着，生命在火焰中跳完最后一舞，这也是奉献给火焰精灵的最好祭品。 芬看着眼前一幕，眼中毫无波动。 若是曾经，她或许无法如此果断的下手，但在亲眼见过兽人的暴行后，她只觉得自己下手还不够狠。 在最后一只兽人，也在火焰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后，芬终于松懈了。 哪怕杀兽人毫无负担，再怎么说，这也是她第一次用魔法杀生，终究让她感觉，自己与之前有所不同了。 这，或许也是踏上成为真正魔女的必要一步吧…… “嗯……” 一道声音突然近在咫尺的响起，瞬间让她浑身冒起鸡皮疙瘩来。 ——什么时候？ 为什么她没有察觉？ 当她戒备的转过身去，只看到熟悉的老人，屹立在自己身边，就像是早就来了一样。 她身旁的小女孩，毫不犹豫挣脱她的手，扑向那个老人。 ——真的，太吓人了。 芬心情头一次如此复杂起来。 这样可以轻易斩杀大量兽人的战士，就这样在她毫无发觉的情况下，来到自己身边，意味着什么，是显而易见的。 她在今天，既感受到他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仿佛挥手便可夺取性命的掌控感，也同时感受到了，自己生命能够被他人轻易掌控的脆弱感。 只能说，她作为魔女果然远远不够格啊。 她不再犹豫，握住了曲直的手。 “这就是魔法吗？真厉害。” “当然了，魔法就是很厉害的。” 听到他的惊叹，芬不禁昂首挺胸起来。 现在，她终于在对方面前证明了魔法的力量，证明自己不是一事无成的废物魔女了。 “真了不起，能让我看看所谓的精灵吗？” “当然可以。” 芬下意识招了招手，然而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了，精灵并不听从她的指挥。 甚至，她主动走向精灵，反而让精灵避开她，就仿佛她是让精灵都避之不及的瘟神般。 可她明显不是，否则也不能在之前成功召唤了。 所以，之前与现在究竟差了什么？ 思索之下，芬的目光，不禁望向了身边的曲直。 “怎么了？” 发觉芬的目光有些异样，曲直不禁问道。 “你先离我远点。” 说完这句话后，芬主动松开了手，跑向远处，紧接着又闭上眼，不知道究竟在做些什么 曲直只能隐约感受到，在芬的身旁，好像有些某种与天地元气类似，但仿佛有意志与形体的存在汇聚在她身旁。 那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是所谓的精灵吗？ 曲直不禁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毕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没有接触过真正的精灵。 他想知道，所谓的精灵，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在芬再次走向他时，曲直能够感受到，之前汇聚在她身旁的某团东西，似乎消散了。 她就这样走了过来，以异样的神色，望向曲直。 那种眼神，就像是医生看到绝无仅有的稀有病例般。 “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再次建立联系后，芬立刻就是如此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精灵都不愿意接近你，我就说为什么之前召唤一次没成功，原来是因为你在我身边……” 听着魔女的抱怨，曲直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便是，在这个世界中，他似乎有着所谓的禁魔体质。 精灵排斥接近他的身边。 只要在他附近，基本都是精灵的真空区域。 因为他是穿越者？ 曲直不禁如此思索起来。 但很快，他便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如果这么说，青儿应该与他一样。 可经过之前的对照，很显然的证明了，青儿并没有这种特殊能力。 所以，并不是穿越者的身份带来这种特殊能力，而是因为他，或者说他身上的某种东西，是特殊的。 曲直在此时，隐约想到了什么。 ——剑上的印记。 若是以这个世界的世界观来看，他剑上的印记，其本质是否也是某种精灵？ 某种，连精灵也会为之害怕的可怕精灵？ “在你身边，就连精灵都不愿意跟我签订契约了，没法用魔法我还怎么算是魔女啊……” 芬气呼呼的抱怨着。 曲直明白她的意思，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抱歉了。” 他满是歉意的摸了摸芬的脑袋。 “头发都乱了……” 芬小声的抱怨着。 这次无需青儿不满，曲直便看向了她。 “嗯，你也有份。” 就像是长辈安抚两个孙女般，他安抚着面前的两个女孩。 与此同时，他的思绪不禁神游天外起来。 因为芬的话语，让曲直成功理解至今为止接触不到任何精灵的原因。 只要他抛弃这把剑的话，指不定就可以了。 ——但，为什么要抛弃呢？ 精灵的助力是虚无缥缈的，不一定成功的，但那股力量，已经用数次实例验证过，是可以被他所用的。 而且，他也怕这柄剑离开视野，就变成某种魔剑之类的东西为祸一方，到时候回旋镖打中自己。 所以，现在这样就好了。 现在这样，顶多是之后面对兽人时，少了魔法的助力罢了。 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借助这种不熟悉的力量。 第八十三章 心胜于物 差不多了。 就仿佛心有灵犀般，曲直睁开了眼。 他在刚刚一刻，感受到了某种圆满之感。 而这恐怕也意味着一件事，那便是他的肉身，与灵魂完全贴合在了一起。 也就是常理所言的，痊愈。 曲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仅仅看到皮肤，他便明白，自己依然如同之前一样衰老，根本没有改变。 ——返老还童果然是痴心妄想吗？ 不过，他也不觉得这是很容易就做到的事情就是了。 如果仅仅因为灵魂不同，就能让形体贴合灵魂，发生改变的话，那不是…… 曲直忽然想到了什么，沉默了起来。 因为，他去过的前一个世界，所谓的形意世界，似乎便是这样一个世界。 一个，透过改变意识，从而改变肉体的世界。 但是，不是只有间隙之中才有这种效果吗？ 他们又不在间隙之中，仅仅拿着基本形意拳法，就能将自己练成野兽？ 难以相信。 可似乎，又是事实。 曲直即便不愿相信，但根据奥卡姆剃刀定律，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在灵魂贴合肉体的理论可以完美解释形意世界发生的变化时，除非找到能够证伪的证据，否则就不要画蛇添足。 即便再不愿相信，可这件事，或许就是真相。 那么，他所应该做的，并不是推翻这个理论，而是想办法解释为何间隙之外，也会发生这种现象。 ——自外域出现之时起…… 他想起了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 或许外域、间隙，在出现的那一刻起，就让世界，变了一副模样。 以微乎其微，但又确实存在的幅度，改变了世界。 这个些微幅度，便是让心灵和物质的那杆天平，变得不平衡。 ——心胜于物。 正因如此，这个世界变成了魔法世界，另一个世界却变成了兽人世界。 可如果真是如此，为何自己的肉体，无法贴合灵魂呢？ 曲直看向自己衰老的皮肤。 他的理论可以解释绝大多数情况，唯一的例外便是他自己。 难道，衰老就像断肢般，是不可逆转的现象？ 又或者，他的灵魂，从一开始就是老人？ ——他，究竟是谁？ 曲直从未怀疑过自己是谁，但此时此刻，他头一次怀疑，自己究竟是那个地球上的曲直，又或者只是，偶然间获得他人记忆，误认为自己是曲直的另一个人。 象征迷茫的雾气，在心中明镜上盘旋着，让人看不清明镜原本的面貌。 忽然，就像一股强风拂过，吹散了盘旋于明镜上空的雾气，让明镜再次清晰起来。 曲直放弃思索这个问题。 他知晓，自己心中的迷茫，并未消散，只是他无视了这片迷茫。 想要解决这个迷茫，只有一种解决方式。 那便是回到自己的世界，亲眼去见证，记忆中熟悉的一切，那时自然就会有答案。 而回去的办法，早已出现在他眼前。 “走吧。” 曲直站起身来，搭住芬的肩膀。 “走？去哪？” 芬满脸迷茫。 “去剿灭兽人。” “你疯了吗？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 芬指了指西斜的太阳。 虽然距离下山还有很长时间，谁有把握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干掉巢穴中的所有兽人呢？ 一旦入夜了，那片区域，就会变成字面意义上的魔窟。 “你不愿去也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曲直毫不在意道。 “你帮我在这段时间里，照顾好青儿就行。” 说完这些，他看向了青儿。 “等我回来。” “但是……” “我不会把你独自一人留在这个世界，我只是短暂离开而已，万一遇到危险了，那就呼唤我，那个时候，无论我在做什么，都一定会回来的。” 曲直就像是安抚孩童般，许下了不切实际的诺言。 但即使明显就是唬小孩的诺言，青儿也相信了。 她接受了这一现实。 “……我知道了。” “嗯，放心吧。” 曲直露出笑容来。 当他做完这一切，便毫不犹豫走了出门。 只是，还没多久，芬就追上来，抓住了他的手。 “你疯了吗！还真的要自己一个人去么！” “没关系的。” “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 芬说道一半，话音戛然而止。 她怔怔望着曲直淡漠的双眼，似乎从中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她看到了，举着无数人头的血肉古树，她看到了，由无数狼尸组成的巨大血狼，她看到了，仿佛恶魔的怪物…… 而这些场景，全都来自于面前看似平平无奇的老人。 这个人，究竟是从什么样的地狱中走出来的啊…… “没关系的。” 曲直再次说道。 而这一次，他的话语前所未有的拥有着说服力。 “你的魔法，必须远离我才能发挥全部威力，所以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就拜托你照顾好青儿，保护好这个村子了。” 曲直轻易挣脱了芬的手。 就这样，负剑而行的年迈老人，渐行渐远，直至融入那血色夕阳，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 在那道身影消失之后，芬就像是失去了支撑般，扑通一下坐倒在地。 即便是现在，她仍然深深铭记着之前那些画面，带给她的冲击。 那些怪物，无疑是比兽人更加邪恶，更加恐怖的存在。 而能够直面那些存在，甚至走到现在的那个老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 离村后，曲直只是稍微一看，便找到了兽人袭来的方向。 大群兽人行进的轨迹，实在是无法掩饰的。 即便是他这样完全不知晓如何追查痕迹的人，也能轻易找到兽人的痕迹。 循着这些痕迹，曲直步入幽深的森林之中。 自进入森林后，就仿佛步入了另一个世界。 茂密的森林，遮挡了夕阳的余晖，让森林，陷入昏暗之中。 在这片遍布黑暗的世界中，就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的生物，潜藏在暗处之中，以诡异的视线，望着那不自量力，自投罗网的白首老人。 ——只是错觉罢了。 曲直踏碎了黑暗，不断深入森林之中。 越是深入，兽人的痕迹便越清晰。 直到，一个兽人叼着血淋淋的残肢，出现在他面前。 找到了。 曲直下意识就明白了这一点，同时他的手，握住了剑柄。 第八十四章 极致的剑速 就像虫子一样。 曲直随手斩杀着眼前的兽人，然而兽人依然仿佛无穷无尽般，不断的涌出。 兽人的实力，并不强。 若是要曲直做出评价的话，那么便是人类以上，狼人以下。 就算是当初围攻他的那群人间道汉子，与兽人作战，也不见得会败，顶多是战损比差距有点大。 若是配合默契，摸清兽人的习性后，无伤围剿也并非不可能。 这种实力，与其说是非人，倒不如说是土匪强盗的强化版本，与他真正见闻的非人怪物，还有巨大的差距。 所以，为什么这个世界有着兽人，而之前的世界并不存在？ 不，应该说，那个世界里，几乎每个人都是兽人。 曲直感觉到，自己似乎把握到了什么脉络，距离彻底摸清，只隔着一层窗户纸…… 随手再次斩杀突然出现的兽人，曲直暂且搁置了这个问题。 此时并非深思这种事的时候。 即使兽人的实力，并没有想象中强大，也不是曲直可以掉以轻心的理由。 毕竟，即便是兽人，只要数量多到一定程度，仍然有杀死他的可能。 只是，数量需要多到一定程度就是了。 连天地元气都不必借用，曲直每一剑，都能轻易斩开兽人的血肉之躯，命中要害。 兽人虽然样貌丑陋，却拥有着与人类类似的形体，这也让曲直方便了很多。 ——他们与人的弱点，是共通的。 每一剑挥下，都带走一个兽人的生命，没有一个兽人，能够扛得住第二剑。 局限曲直杀戮的，只有速度。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在兽人的包围中，他仍然在追求着剑速的巅峰。 是的，是剑速，而非剑术。 速度，便是曲直的剑术。 只要速度足够快，快到无人能够反应的过来，那便是天下无敌的剑术。 若是手中有枪，曲直便会毫不犹豫弃剑用枪。 只可惜，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便利的道具，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不断开发身体的潜能，不断追求剑的极速。 在昏暗的世界中，好似浮现出了一抹光芒。 那是，剑的光芒。 在剑光下，血肉分崩离析，血液如雨般洒落，残肢断臂飞舞，直到再也无一个活物后，剑光才悄然平息。 “呼。” 曲直长呼一口气。 自从摸索出内丹的用法后，他的耐力便显而易见的增长了。 原本能够他疲惫不堪的战斗，如今只是让他稍显疲态。 这种疲惫，甚至只要走几步路，就能缓过来。 内丹对他的实力并没有显而易见的提升，充其量只提升了几个百分点，但对于他的耐力，却提升显著。 现在的他，即便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也不一定会有比他更强的耐力了。 而这也意味着，原本需要数十人才有可能围死他，现在可能要上百，乃至数百人，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而在内丹的继续成长下，这种提升毫无疑问会更加显著。 等到他进入所谓生生不息的境界后，恐怕单纯的数量，就无法威胁到他了。 曲直毫无波动的目光望向前方，那兽人出现的方向。 而这些兽人，究竟有多少数量呢？ 数十？ 上百？ 成百上千？ 无论数量多少，都无所谓。 因为，那只不过是把一次能够剿灭的事情，分成数次去做一样。 就像现代社会的分期支付。 只要人还活着，无论承担再高的债务，终究有还完的一天。 就像这群兽人一样。 即便兽人能够不断繁衍，但他们繁衍的速度，会比自己杀戮的速度更快吗？ ——就拭目以待吧。 曲直踏过血水，每一步，都留下浓厚的血腥味。 在不断杀戮，不断前进的情况下，曲直深入森林之中，留下无数的兽人残骸。 一开始，他还会数杀死兽人的数量，但很快，他便放弃了这种无谓的事情。 他只需关注自己的体力就好，体力良好便继续前进，若是不行便暂且休息。 只要这样就够了。 因此，现在就连曲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兽人。 或许，早就已经破百了。 若是换封建时代，或许他会被称为百人斩？ 因为是兽人，所以被称为百兽斩？ 无所谓了。 就像猎户杀死的老虎再多，难道还会出现什么不同吗？ 杀戮的数量再多，什么都不会改变。 既不会获得无上伟力，也不能脱胎换骨。 真正会改变的，只有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精进的自己。 每一剑，曲直都像是更加深入了解兽人的身体结构般，他挥剑感受到的阻力变得越来越小，挥剑速度越来越快，消耗的体力也越来越少。 就仿佛，庖丁解牛般。 杀戮，逐渐变得就像是艺术般精准而优雅的东西。 ——这就是巢穴吗？ 曲直望着眼前漆黑的洞口。 那片黑暗，好像通往了另一个世界，而兽人的腥臭，正从其中散发而出。 曲直大致感受着此时剩下的体力。 若是将体力分成一百份的话，那么他现在，还剩下六十分力。 而且，在不剧烈运动的情况下，体力还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恢复。 ——足够了。 曲直很快有了把握。 只要巢穴内的兽人，不超过一百头，那么曲直就有绝对的把握。 就算超过了，也无所谓。 因为只要不陷入无处可逃的绝境之中，曲直就能找到休生养息的喘息之机。 到时，便看兽人的繁衍速度快，还是他体力恢复的速度快吧。 曲直不再犹豫，走入洞穴之中。 这里，原本或许是什么山洞，或者溶洞之类的东西，只是现在，完全看不出原貌了。 不知是苔藓，还是什么东西的物质，粘附在洞穴岩壁之上。 自进入洞穴之后，那种仿佛进入异界的感觉，更加显著了。 就仿佛，在他踏入洞穴的瞬间，便脱离了常识的世界，走入一个怪诞离奇的世界里。 ——这次也是错觉吗？ 曲直有些无法确定起来了。 因为，他似乎感觉到，在洞穴里，潜藏着某种东西。 某种并非兽人，而是更加深邃漆黑的存在。 那存在的气息，近乎无处不在，笼罩在每一片空间中。 就仿佛…… ——他主动走入了那东西的身体中。 第八十五章 专杀之术 深邃，黑暗…… 踏入巢穴之后，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潮湿，闷热，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仿佛，有一头可怕到难以想象的巨型生物，盘踞在巢穴深处，而这气息是巨兽的鼻息。 越是深入，这种气息的湿热恶臭，便越严重。 除此之外，兽人巢穴中几乎没有一点光亮。 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行动的，恐怕也只有早已习惯于黑暗中生存的生物才能做到吧？ 好在，曲直虽然只是个普通老人，但还是掌握些许在黑暗中行动的技巧，因此，眼前的黑暗没有阻碍他的步伐。 ——也不会拖慢他拔剑的速度。 唰。 一剑斩下，曲直便感受到了某种温热的液体，在自己面前喷涌而出。 不出所料的话，正是兽人的血液。 自进入巢穴后，兽人便可能从任何一个角落出现。 前后左右的，倒还算简单，可在洞穴之中，需要顾虑的，并非只有平面。 当习惯于应对身前身后出现的袭击时，便会有几只兽人猝不及防的从头上脚下涌出。 若非在黑雾与白狼作战时，早就习惯了这类前狼假寐盖以诱敌的战法，指不定曲直还会吃点亏。 现在，他倒不用多想。 无论什么地方有动静，一剑斩过去就好了。 杀。 一直杀下去。 直到杀光所有的兽人。 曲直的步伐，不紧不慢，始终维持在不会疲惫，甚至可以恢复些许体力的程度。 ——愈发闷热了。 曲直感觉到了什么。 闷热，潮湿，腥臭…… 他的前面，也许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就仿佛柳暗花明般，只是经过一个曲折的拐角，前方竟然再次出现了光芒。 是火光？ 不，仔细看去，那并非火焰的光芒。 那是粘附在岩壁上的，犹如苔藓般东西，散发的微弱光芒。 虽然微弱，却也足以让适应黑暗的肉眼，看清周围。 在穿过狭窄的洞穴后，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巨大的空腔，他依稀能够看到无数兽人的身影，其中甚至也有些人类妇女的身影。 兽与人的身体交缠在一起，释放着最原始的冲动。 那些女性的眼神，早已麻木无神，就仿佛彻底接受了这如同家畜般的现实。 ——繁衍，还真是字面意思上的繁衍吗？ 望着眼前一幕，曲直似乎明白了什么。 锵。 曲直弹了一下剑，发出微弱，却响彻巢穴的剑鸣。 一瞬间，所有活物的视线，不约而同聚集在了曲直身上。 若是视线有着能量，恐怕一瞬间就能将曲直烤熟吧？ 望着那打断自己好事的闯入者，所有兽人都出离的愤怒了。 他们举起各式各样的武器，蜂拥着，向曲直袭去。 ——这样才对。 望着那蜂蛹着，向自己袭来的兽人们，曲直露出笑容，缓缓退入狭窄的洞穴之中。 他什么都不会。 既不能像救世主般，拯救他人，也不能像领袖一样，给予人跟随的信心。 他不过是普通人，手上也只有剑。 所以，他擅长的事情，只有挥剑。 一剑。 两剑。 狭窄的洞穴，阻碍了兽人的发挥，无论兽人的数量再如何可怕，可最终能够来到曲直面前的，寥寥无几。 而且这些好不容易挤在最前面的兽人，在死后，尸体会成为同伴的阻碍，拖慢其他兽人的步伐。 这让兽人大部队，始终无法追上曲直。 而他，只要在且战且退的时候，不断挥剑就好了。 挥剑。 再挥剑。 不断的挥剑。 这是普通的他，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也是唯一擅长的事情。 挥了多少剑呢，杀了多少兽人呢？ 都无所谓了。 他只需要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继续精进自己唯一擅长的事情就好。 无念无情，无欲无求。 在这极致的忘我中，他似乎也忘却了现实的身体，忘却了现实的疲惫，忘却了现实的时间。 不知究竟杀了多久，曲直才猛然回过神来。 眼前的兽人，已经所剩无几了，绝大多数，都倒在了路上。 最让他不敢置信的是，如今他的体力，竟然还在安全线上。 就仿佛，杀了那么多兽人，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一样。 ——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最后的兽人，看不到身后倒在路上的无数兽人尸体，依然一往无前的扑了上来。 而曲直，只是伸出了剑，拦在了兽人的必经之路上。 就仿佛热刀切黄油般，利刃轻而易举的切入血肉之中，而且犹如游鱼般灵动，轻易的在血肉中游动着。 当兽人停下脚步时，其胸前的血肉，就像是被剐干净般，露出洁白的骨骼，与仍在跳动的血管内脏。 而这一切，甚至不需要曲直出多少力，只要等着兽人自己撞上来就好了。 ——确实就是这么容易。 曲直随手就一剑戳破那敞开胸膛的兽人心脏。 直到现在，曲直都不知如何解释，那仿佛庖丁解牛般的壮举，自己是如何实现的。 只是，在兽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刻起，他的肉眼就仿佛能够穿透兽人的身躯，清晰看到体内的每一寸结构。 甚至，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种事，几乎无法用言语来解释。 唯一能够形容的，只有一句话。 ——无他，唯手熟尔。 这恐怕是他到现在，唯一掌握的，可以称之为术的技巧。 并不利用外力，也不需要将身体潜能开发殆尽。 这项技巧，只需要彻底洞彻某种生物的身体结构就好，即便是三岁幼童，也有可能掌握。 这是兽人专杀之术。 不，之所以现在是兽人专杀，是因为曲直只洞彻兽人的身体结构而已。 若他洞彻世间所有生命的结构，理解所有生命流转的根源，或许，他便可以杀死任何形式的生命。 ——自己，算是真正掌握一种剑术了吗？ 曲直不禁如此想着。 虽然，他挺想给这个剑术，起一个响彻云霄的名头，但可惜，这方面他真的不擅长。 既然如此，便一切从简吧。 “第四剑。” 曲直简单的命名后，便踏过兽人尸骸铺成的血肉之路，再次走向巢穴深处。 第八十六章 兽人之母 兽人的巢穴，是不断向下深入的洞穴。 当曲直走到深处后，便发现自己之前所斩杀的兽人之血，都流淌而下，将洞穴深处，浸染成一片血池。 再次走到洞穴深处，在出现的瞬间，曲直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汇聚了诸多的视线。 绝大多数，都是那些被掳走的妇女的。 虽然，其中混杂着些许兽人视线，但数量已经少到仅剩个位数了。 在随手一剑，将所剩无几的兽人隔空斩杀后，这些仅剩的兽人，似乎终于感受到了恐惧，发出了悲鸣。 与此同时，那些被掳的妇女，则发出了犹如欢呼般的声音，眼中再次浮现了光芒。 她们似乎都在喊着某个词汇，但因为语言不通，曲直听不懂那是什么。 只是，那词汇让曲直有些熟悉。 似乎，那些村民称呼芬时，也用了这种词汇。 把他称为魔女了吗？ 还是说，称为魔男？ 这么说好像更不雅了。 正当曲直担心，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该如何指挥她们时，那些妇女便自发组织起来，逃离兽人巢穴。 哪怕赤身裸体，身无长物，她们也没有一个喊苦喊累，手着拉手，互帮互助，脱离这片苦海，重新走向自由。 每一个人，在经过曲直身边时，似乎都在说些什么。 哪怕语言不通，但曲直仍然能够通过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察觉到她们说了什么。 ——就算是自己，也能救人脱离苦海吗？ 曲直不知晓答案，他也只能面带微笑的点点头而已。 轰隆。 不知为何，山洞忽然猛的摇晃起来，剧烈的震颤，让血池翻涌着，无数尸体，浮出水面。 与此同时，曲直感觉到，有某种东西，盯上自己的感觉。 那是与兽人截然不同的视线，那种视线，有让曲直再次感受到，仿佛身处青云观，被某种极为庞大的事物盯上的感觉。 如果，上次是整个青云观盯上了他，那么这一次，是不是这个山洞，盯上了他？ 轰隆。 剧烈的轰鸣声中，曲直似乎从中依稀听到了些许话语声。 只可惜，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曲直听不懂话语的内容。 他只能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强烈憎恨，仿佛望着杀父仇人般的视线。 不，这种感觉，还不是只杀了一个父亲而已，更像是望着灭人满门的仇人。 但他到现在，也没有灭人满门啊？ 兽人不算人。 但好像，正是这种非人的亲属，打算向他寻仇了。 对此，曲直也不知晓应该说什么，所以，他只是回报了一个笑容。 而这个笑容，就像是导火索般，点燃了这个炸药桶。 血池猛然炸裂，在血池中漂浮的兽人尸骸，哪怕仅剩残肢断臂，如今也像是被某种力量聚集起来，组成一个庞大无比的巨兽。 而更多的尸骸，更多的残肢，则像是受到无形的牵引般，源源不断的滚落下来，融入血池之中，组成更多的尸骸巨兽。 这些巨兽，身躯往往细长，就像蜥蜴或者蛇，即便是狭窄曲折的洞穴，也能无碍行进。 ——又是这种熟悉的诡异能力。 在尸骸重组后，曲直便明白，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什么。 天魔。 他不知晓，这个世界如何称呼天魔这种东西，但就像间隙两个世界都存在一样，天魔这类东西，在这个世界也同样存在。 而且看起来，好像就是制造出兽人的源头。 所以说，这里不存在间隙吗？ 知晓这点后，曲直有些遗憾。 但也仅此而已。 望着面前用来的尸骸巨蛇，曲直毫不犹豫，挥剑而下。 能够杀死一次，就能够杀死第二次。 哪怕，这些兽人尸体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粘合在了一起，但他们的身体结构，依然还是原来那样，这就足够了。 犹如庖丁解牛般，曲直急速后退的同时，不断剥离着面前尸骸巨蛇的血肉。 直到巨蛇身上，大半血肉都被剥离，只剩狰狞白骨，这头巨兽，才停下了行动。 哗。 巨蛇与那些被剥离的血肉，再次落入血池之中，贱起莫大的血花。 血池翻涌着，就仿佛底下发生着莫名的异变般。 当异变结束，曲直看到了，熟悉的尸骸巨蛇，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哪怕现在，看起来就像胡乱拼凑的，但毫无疑问，就是原来那一头。 ——已死之物，无法杀死第二次。 与此同时，曲直感受到，那股时刻盯着他的视线变了。 变得期待，就仿佛期待他在看到眼前一幕后，产生绝望，在无助绝望的痛苦中，挣扎死去一样。 但可惜，曲直仍然只是回敬一个笑容。 轰隆。 无需言语，曲直便能理解这股愤怒。 这种极致的愤怒，恐怕要将他撕成粉碎，乃至是将周遭一切生物都毁灭才能得到宣泄吧？ ——那可不行。 曲直收起了剑。 因为他明白，剑杀不死已死之物。 已经死去的尸骸，让其尘归尘，土归土的方法只有一个。 昏暗的巢穴深处，闪烁着光芒。 只是这一次并非荧光，而是仿佛要将一切烧成灰烬的极致火焰。 尸体，就应该火葬才对，不是吗？ 随着一阵火焰圆弧，染上火焰的尸骸巨蟒，落入血水之中，在血水之中翻滚着，极为艰难，才覆灭了身上的火焰。 轰隆隆。 山洞震荡着，尸骸巨兽在此时此刻，就像是被溶解了一样，融入血池之中，一个更加难以想象的存在，在血池内重组着。 不多时，便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严格来说，或许应该称之为女人。 虽然组成其凹凸有致身材的，是狰狞的尸骸，但只要忽视细节，还是能欣赏到些许美感。 而且关键是，这个女人很大。 就像是巨人般，尸骸组成了女人的上半身，在洞穴内，称之为顶天立地也不为过，能够与其庞大身躯媲美的，至今为止曲直只见过血狼而言。 ——这也太大了。 在这样狭窄的空间与这种怪物战斗，显然是不明智的。 正当曲直打算退入洞穴之中时，恍然发现，身后的洞穴，不知何时紧闭了起来。 那是一面，血肉组成的墙壁。 或许，他能够破开眼前的血肉墙壁，但那女人，大概不会给他留下时间。 这次，他似乎陷入了无处可逃的绝境之中。 女人也清晰知晓这点，因此，这次她露出了笑容。 可那双眼，却没有在笑。 即便没有心灵感应，但曲直似乎依然听到某道声音。 “去死吧！” 巨大的手掌，犹如拍蚊子般猛然拍下。 第八十七章 渺小如虫豸 轰隆。 一掌拍下，山洞震颤，碎石迸飞。 ——这下大概是真的无路可逃了。 曲直攀附在岩壁上，望着那被一只大手彻底堵死的通道，便明白，如今这片空间，已然彻底封闭。 这是一场死斗，只有一方死亡，才会结束。 而看那女巨人狰狞的笑容，便能够明白，她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正因为胜券在握，她才会主动制造出这种死斗之局。 感受着身上的视线，曲直仿佛感受到一千把刀从自己身上剐过，千刀万剐，要将他皮肉尽数削下，让他尝尽每一分痛苦…… 显然，那女人，不会让曲直死的太快。 ——自己是不是自讨苦吃，为了救人而身陷险境呢？ 曲直此时不禁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那些女人毋庸置疑都跑远了，恐怕不会有人知晓他陷在这里，就算知道，她们恐怕也不会来救。 因为她们做不到。 所以，曲直只是白白让自己身陷险境而已吗？ 为了他人？ 他才没有这么高尚。 从始至终，他都只考虑自己的事情罢了，所谓救人，不过是顺手为之。 他并非以他人作为驱动自己的动力，驱动他行动的，让他做出选择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来到这里，是他的抉择。 而恐怕从杀入兽人巢穴开始，他就与眼前的女巨人结仇了，就算他侥幸在女巨人封锁之前逃出了巢穴，那个家伙，大概也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能够在这里，就此解决，反倒是一种好事。 所以，不需要埋怨，不需要憎恨，不需要愤怒。 他只需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然后竭尽全力就够了。 女巨人在血池中涌动着，来到洞穴前方，以身躯阻挡了洞穴入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 就像是，猫戏老鼠般，戏谑的望着眼前那头垂死挣扎的老鼠。 确实，单论实力，曲直毋庸置疑就是一只老鼠。 还是一只，处处受限的老鼠。 他能够看到，整个洞穴空腔，仿佛在变成一个巨大的捕鼠房。 血肉从血池边缘攀爬生长着，柔韧的血肉逐渐取代了坚硬的岩壁。 这是好事？ 不，是坏事。 尤其是看到那些血肉之壁，甚至长出触手，伸向他的时候。 天魔就是这样的生物，形体不过是一种错觉。 他面前的尸骸巨人，绝不是天魔的本体，她的本体，是眼下的整个洞穴。 仅仅一只老鼠，究竟有什么办法，对抗如此强大的存在？ 正常来说，是毫无办法的。 曲直毫不犹豫斩断了那蔓延的血肉触须，给自己身边清理出一片不被血肉附着的落脚点。 这是他唯一能够落脚的地方了。 血池已经被天魔控制，落入其中的下场，绝不会比深陷沼泽好到哪里去。 在力量悬殊的差距下，如果连身体灵活的优势都失去了，那么曲直的下场，只会被一掌拍死。 不，那样的话，下场反倒十分仁慈。 就像蚊子一样，一个人能够控制住一只蚊子的时候，难道还会让蚊子轻易死去吗？ 不，不会。 他们会把自己脑海中的所有酷刑，在蚊子上施展一遍，等到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新乐趣后，才赐予蚊子死亡。 而现在，曲直便是那只蚊子。 仅凭血肉触须，并无法限制住曲直。 女巨人似乎明白了这一点，因此她伸出手臂，那只手臂从身躯上脱落，落入血池之中。 血池出现了一道急速波动的水流，就仿佛底下有着鲨鱼迅猛袭来。 快。 很快。 在女人饶有兴致的目光下，曲直看到一头尸骸巨鲨鱼跃而起，向他咬下。 望着那铺面而来的血盆大口，曲直举起了剑。 剑上的火焰，似乎畏惧声势，变得微弱起来。 不，那不是变弱。 而是变得凝实。 在宛如实质的一瞬间，曲直挥出了一剑。 ——第二剑·火焰强化版 一道火焰剑气，径直斩出，将尸骸巨鲨斩成两半，徒剩两半燃烧着余火的残躯。 这些火焰，就如同脱缰野狗般，疯狂啃食着血肉，但随着尸骸落入血水之中，哪怕火焰再顽强，终究被那翻涌的血水所覆灭。 很快，全新的尸骸巨鲨，便再次重组完成，浮出水面，恶狠狠的盯向曲直。 这样下去，自己只会被耗死。 曲直十分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之前那一剑，他虽然斩出火焰剑气，但消耗的，仍然是自己的体力，而非火焰的力量。 就像火箭般，关键并不在火，而是在箭。 有了附着物之后，火焰才能燃烧。 曲直只是像以往一样，在剑上缠绕天地元气，然后剥离一丝火焰附魔在上面而已。 本质上，与正版第二剑没有太大差距，反倒为了剥离这种黏附性极强，仿佛附骨之疽般的恶焰，体力消耗更高了。 只要尸骸巨鲨再这样冲撞几回，曲直便会耗完体力，任人宰割。 ——这样不行。 在实力悬殊如此巨大的情况下，故步自封只是延迟死亡。 想要寻找到那一线生机，他必须主动出击才行。 就像当时，白狼与血狼的战斗一样。 曲直环顾四周。 除了眼下的落脚地之外，其他地方已然全被血肉占据了。 说着简单，但他一个普通老人，又怎么可能有多强的身体素质，能够在这种环境中，如履平地？ 必死无疑了。 一只蚊子，一只苍蝇，能够在人的身体上如履平地还不被抓到，纯粹是因为蚊子身手敏捷。 但凡换一只蝗虫，又或者蟑螂，那下场便会不同。 而曲直，并非蚊子，没有那样灵活的身手。 就算在虫子之中，他恐怕也是最年迈体衰的那个类别。 即便，短时间内还能利用宛如螳螂般的利刃，逼迫巨人不要靠近，但时间一长，又或者巨人失去与他玩闹的耐心后，他便必死无疑。 这次，找不到任何生机了。 不会有人来救他，因为他是独自一人前来这里。 若是当初，他选择与芬同行，或许还有些许希望，但现在，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可他自己，偏偏没有挽救自己的能力。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到最后，他甚至没有弄清自己是谁，就这样死去？ 不，不对。 还有办法的。 曲直深呼一口气，一跃而下，主动脱离了那仅剩的落脚点。 第八十八章 烈火焚身 曲直的表现，让女人有所诧异，但也仅仅是诧异而已。 既然他打算自投罗网，那么她也绝不会放过。 无数血肉触须，在这一瞬间，从血池中涌出。 这些触须，甚至没有一个打算伤害他，而是打算缠绕他的四肢，限制他的行动之后，再慢慢玩弄。 就像，人玩弄虫子一样。 望着那飞速袭来的触须，曲直明白，自己躲不开。 在无处受力的空中，自己是绝对躲不开这一下的。 他的下场，仿佛也要就此注定，成为那女人的玩物，然后被玩弄致死。 ——既然死亡已经注定，那为何不放手一搏呢？ 曲直再次调用了内丹的力量，这一次，并没有强化什么脉络，仅仅是强化着，他的指尖。 他握住燃烧之剑的手指尖。 虽然直到现在，曲直仍没有摸清，属于自身力量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但他之前的摸索，让他摸清了这种力量的效果。 在正转时，这种力量会产生微弱的吸力，而反转时，则会产生斥力。 一吸一斥，看起来很美好，好像可以实现万千想法。 可若是知晓，这种力量微乎其微，顶多只能干涉一根针之后，恐怕就不会有多少期待了。 仅仅是这种微乎其微的力量，又能做到什么？ 尤其是，曲直甚至不能用这种力量透体而出，干涉外界。 他又能拿这股力量，做什么？ 是啊，这种引力斥力虽然看起来十分鸡肋，但再微弱的力量，只要集中于一点，依然会产生不可思议的奇迹。 他凝结内丹时，是如此。 如今所要尝试的事情，也是如此。 他的手指，伸入火焰中，在这一瞬间，那微弱的引力，从熊熊燃烧的恶焰中，剥离出一丝火苗来。 这缕火苗是如此微弱，肉眼几乎看不到。 但就是如此微弱的力量，也依然拥有着可怕的威力。 只要时机恰当，依然能够燃起熊熊烈火。 他打算将手中火焰弹射而出，引发火海吗？ 不，并非如此。 他反倒将这缕火苗，引入体内。 在进入体内时，曲直便将力量反转，以斥力牢牢约束这股火苗，使其不会吞噬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烧成灰。 在不断的牵引，约束之下，曲直终于将火苗引导到该有的位置。 ——心脏。 这股火焰，本质上究竟是什么呢？ 曲直至今仍不知晓答案。 他只知道，这是超越常理的一种力量。 某种程度上，称为超凡力量中的核聚变也不为过吧？ 那么，就利用这种力量，在体内制造类似核聚变的反应又会如何？ 这是一种尝试。 就连曲直也无法预料到结果的一种尝试。 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冒险的尝试。 然而，当死亡是注定之时，那么生命就会垂死挣扎，直到试完每一种可能。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即便出现再多磨难，生命也自会找到出路。 血肉触须将曲直团团包裹，就仿佛化为了一个血肉胚胎。 女巨人脸上刚露出些许笑容，忽然感受到什么，表情猛然变化起来。 咚。 那团肉球，犹如心脏般跳动了起来。 但是，怎么可能，那不过是，人类而已…… 咚！ 随着犹如擂鼓般的跳动声，一柄利刃，刺穿了肉球，随着一道圆弧般的剑光，肉球被斩成两半。 在剖腹产之后，从里面出现了一道浑身染血的身影。 那剧烈的心脏跳动声，不是从别人，正是从面前之人身上传出。 一个衰老，年迈，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发出了犹如鬼神的心跳声。 那苍老的皮肤上，骤然通红，血管犹如蠕虫般蠕动着。 最关键的，是那双眼。 那双，被血染红的双眼。 ——这是什么感情？ 在心中明镜中，曲直似乎感觉到了一股火焰，在燃烧着。 燃烧的，并非其他地方，而是明镜，他的身躯，他的全部。 就仿佛，这股火焰，打算将他完全吞噬。 只是，一道力量，约束了火焰，没有让其肆意扩张，也让曲直的内心，终究保持了一股清明。 而正是这股清明，让他深切感受到了，火焰上的情感。 那是怨恨，那是痛苦，那是嫉妒。 那是面对死亡时，最为剧烈的情感，是一个人最为本质的具象化。 仅仅是一缕火焰，却仿佛包裹了万千含恨而死之人的怨恨。 这极致的怨恨，最终化为了烈焰，要吞噬一切，要将一切都拖入火海，拖入地狱之中。 愤怒吗？ 痛苦吗？ 怨恨吗？ 那就一起，把一切烧成灰吧。 曲直握紧了手中的剑，剑上的烈焰，似乎燃烧得更加猛烈，火焰上的人脸轮廓，更加凸显，仿佛要脱离剑的束缚，主动啃食面前一切。 哗。 就仿佛离弦之箭般，肉眼几乎捕捉不到这道身影，只有当意识反应过来，才发觉视网膜中，残留着一道火焰轨迹。 而正主呢？ 嘭。 燃烧着火焰的血肉，噗通一声掉入血水之中。 而手持烈焰之剑的老者，犹如野兽般，趴伏在墙壁之上，紧接着，又瞬间消失。 千刀万剐。 在一瞬间，她曾经打算对老者实施的酷刑，如今赫然出现在自己身上。 每一剑，都削去了她身上的血肉，给她留下一道燃烧着余火的伤痕。 即便她竭尽全力扑灭，但灭火的速度，却完全跟不上放火的速度。 这样一味防守绝对不行。 这可是她的身体！ 怎么可能，在自己的身体里还被一味挨打？ 这绝不可能！ 区区人类！ 明明只是人类而已啊！ 无数血肉触须，从血池之中生长而出，血池肉眼可见的干涸，在耗费巨大代价后，触须纠缠在一起，形成血肉巨手，难以计数的巨手，同时拍向那道身影。 那是剑斩不断的巨手。 她已经不打算留下来慢慢玩弄了，必须在这里，将其杀死！ 轰隆！ 这个洞穴都震颤着，无数只巨手前仆后继的拍在同一位置，巨石崩裂，血花四溅。 打中了？ 不，打空了。 一瞬间，那无数巨手手上，也燃起附骨之疽般的烈焰。 明明，这里应该是她的领域，是她的身体内，理应没有生物能够逃过这无数血肉之手。 但，他逃过了。 他就像梦幻泡影般，感觉能够抓住，却怎么伸出手也抓不住。 在巨手肆虐下，空间变得更加狭小，更加难以施展，可那道身影的速度，反而更快起来。 一瞬间烽火四起，她甚至不知晓，哪里是灼烧的触感，哪里是那道身影经过的触感。 难道，自己做错了？ 她本以为困住了老鼠，让老鼠无处可逃。 但现在看来，到底谁才是被困住的老鼠？ 第八十九章 自投罗网 封闭的地下空间中，燃起熊熊大火，四处都是耀眼的火光。 按常理而言，这种火势很快便会燃尽密闭空间内的所有氧气，紧接着便彻底熄灭。 在没有助燃剂的情况下，是绝不可能燃烧得如此可怕的。 但这道火焰，并非常理。 对这股怨恨之火而言，天魔的血肉，就仿佛是世间最强的助燃剂。 无数火焰，贪婪的啃食着那一只只血肉巨手，啃食着每一寸土地的血与肉，要将眼前的天魔，彻底吞噬。 即便巨手不断扑灭着火焰，但火势已成，火焰蔓延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扑灭的速度。 即便什么都不做，这个血肉巢穴也终究会被火焰燃烧殆尽。 ——快到极限了。 望着那愈发疯狂的血肉巨手，蠕动挤压的血肉巢穴，曲直清楚的知晓这一点。 然而，他指的，并非是眼前血肉巢穴快到极限了，而是指自己。 此时此刻，怨火在心脏中的燃烧，就仿佛内燃机般，推动着他的心脏，让他的心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动力，疯狂的跳动着。 那是以往，他再如何开发身体潜力，也无法达到的境地。 因为，他无论再怎么开发，身体力量还是有一个生理极限。 那个极限，是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越过的。 但在怨火的燃烧下，他获得了这种超越极限的力量。 此时，唯一局限他的，便是物理极限。 痛。 深入骨髓的痛苦。 他现在每一次行动，身上都会爆出一阵血雾。 那是血管承受不住高压爆裂开来的征兆。 以常人之身，发挥非人之力，是有代价的。 代价便是生命。 曲直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每一次行动，都让骨骼发出哀鸣。 他的骨骼，几乎无法承受这股力量。 他的肌肉，在庞大的力量下仿佛要撕裂自身。 纤细的血管，更是早已爆裂。 那染红的双眼，并非是什么异相，纯粹是血管爆裂，血液灌入眼中罢了。 他的视野，一片血红，早已看不清眼前有什么了。 直到现在，还在坚持战斗，只不过他明白，只要天魔还没死去，就没有自己休息的余地。 只要他停下一瞬，那么那些血肉巨手便会毫不犹豫一拍而下。 把他像是蚊子般，一掌拍死。 所以，他不能停。 在天魔彻底死去之前，都不能停。 不停下来，不过是燃烧生命而已。 停下来的话，就真正结束了。 犹如野兽般的身影，高速移动着，在燃烧着火焰的血肉巨手包围中闪转腾挪，每一次行动，既是闪避，也是攻击。 不知多久，火焰几乎燃遍了这血肉巢穴。 这是好事吗？ 不，是坏事。 因为这股怨火，是不分敌我的。 若不是他体内有股力量约束着心中的怨火，那股火焰也会将他吞噬殆尽。 此时火势扩展至整个巢穴，也几乎意味着曲直几乎没有一点落脚的空间。 之所以他到现在，还没有引火烧身，只是因为一个字。 快。 只要快到一定程度，便能在火中取栗。 如今，他所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如此。 只要足够快，快到火焰来不及蔓延到他身上，那么即便在火海之中，也能坚持下去。 ——前提是这种非常理的火焰。 正常火海，往往不是烧死，而是被高温和缺氧窒息死亡的。 但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呢？ 再这样下去，即便他的意志还能够坚持，他的身体，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要么失血过多昏迷，要么骨骼碎裂，筋肉断裂，动弹不得。 心无极限，但身有。 再桀骜不驯的灵魂，终究会被沉重的现实引力所束缚。 再拖延下去，他就要与这血肉巢穴一起，葬身火海了。 必须突出重围才行。 曲直闭上了眼。 在鲜血浸染眼瞳的现在，哪怕现在明亮无比，他的眼前只有一片火红罢了。 虽然肉眼还在，但与丧失无异。 好在，在之前，他便近乎将洞穴内部结构记了一个大概。 凭身体记了下来，就仿佛本能般。 即便肉眼看不见远处，但他仍然能够通过震动，通过触感，通过嗅觉察觉环境的变化。 他的脑海中，就像是出现了一个三维地图，详细呈现了此时洞穴内部的一切。 其中，包括了他难以察觉的远方。 他依稀能够感受到，那女巨人的身躯，还堵在洞穴出口。 正因如此，曲直即便获得了非人之力，才会留在这里继续困兽犹斗，而非想办法突围。 因为他明白，自己一旦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那女巨人，一定将所有心神，都留在那里，只为了能够将曲直拍死。 无论起因如何，现在这场战斗，早已变成不死不休的死斗了。 即便灭亡已经注定，但她一定会希望在临死前再带走一个。 ——因为曲直也是这么想的。 正因如此，只要那庞大身躯继续堵塞出口，便能毋庸置疑的，让曲直与她一起葬身火海。 一点意外，也不会出现。 咚。 一声震响，让曲直感觉到了什么。 那是，有什么庞然大物移动的动静 而且，散发动静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出口处。 与此同时，那无数血肉巨手，也像是失去行动力般，逐渐僵停了下来。 那无数伸直，燃烧烈焰的巨手，如今看起来，就仿佛是一朵朵绽放的火之花。 难道，她终于支撑不住，先一步倒下了。 这究竟是陷阱，还是机会？ 无论是与不是，曲直都必须去。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够看到的，一线生机。 曲直不再犹豫，驱动这残破不堪的身躯，奔向那一线生机的所在。 再快一点。 只要在一瞬间，快到谁也无法反应的速度，突破那血肉墙壁，就算是陷阱，也能突破。 只要，再快一点。 让身躯进行最后的突破极限，就能跨越眼前的困境了！ 只要再快一点的话…… 燃烧的火海中，燃烧得残缺不全的女巨人残骸倾斜而下，再也无力堵住洞穴出口，露出一丝缝隙。 一道身影，破空而过，直冲那道缝隙而去。 然而，在最为接近的一刻，女巨人再次动了起来，死死抓住那道身影。 “终于，抓住你了！” 第九十章 根源之树 即便死亡，也无妨。 在这最后一刻，她只想将破坏她美好生活的罪人，一同带入地狱。 明明，她在这里的生活是如此美好，可为什么，那家伙要来破坏他们的幸福生活，杀光自己的子嗣，毁灭这美好的家庭呢？ 憎恨，怨恨，愤怒。 此时此刻，尽数倾斜在手中的身躯上，将其撕成了碎片。 然而，在撕碎之时，她恍然感觉手感似乎有些不对。 这，并不是人类的手感。 而是兽人。 这是，一具兽人的尸体。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猛然出现，破开了缝隙，进入那身后唯一的出口。 “不！” 她大声呼喊着，伸手试图将那道身影再次拖入地狱之中。 但，晚了。 血肉巨手猛然拍下，什么都没能抓住，失去血肉的支撑后，洞穴在这股巨力下分崩离析，随着洞口的崩塌，就连这最后的呼喊，也被彻底淹没了。 …… 逃出来了。 在这一瞬间，曲直感觉自己就像是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喘息一样。 在身躯燃烧殆尽之前，他终于离开了那片地狱。 这是一种侥幸。 若是，女巨人从一开始就破坏出口，那么他必然死在洞穴之中。 若是她没有打算瓮中捉鳖，露出一丝缝隙的话，曲直也没有机会。 若是…… 他的逃离，建立在太多的偶然之上了。 如今能够脱离火海，就仿佛是一场幻梦。 但还不能停下。 现在还不是可以喘息的时候。 此时此刻，整个洞穴在地动山摇着，就仿佛深处，有某种巨兽在翻腾着，垂死挣扎着。 曲直如今的身体，只要停下，就再也动不起来了。 所以，他只能跑。 只能一直跑，不断的奔跑下去。 用这近乎油尽灯枯的身躯，不断的奔跑下去。 跑了多远呢？ 曲直已经记不清了。 在此时此刻，现实与想象，逐渐模糊起来。 他，好像看到了一颗树。 一颗，仿佛连接所有世界，连接着所有人的巨树。 这颗树是如此庞大，所有世界，所有人，都只是那无比渺小的一个分支。 但，有的分支似乎结出了果实。 曲直伸手，试图触碰那距离自己最近的分支，试图触碰那颗果实。 嘈杂，混乱，难以计数的信息一瞬间涌入脑海之中。 那究竟是什么呢？ 他无法理解…… 不对，他能够理解。 他像是看到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最开始，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乡下。 父亲厌恶她，恨她只是一个女孩，时常迁怒于她，母亲即便爱她，却不敢多说什么。 在这种家庭下，她成长了起来。 她曾经幻想过，能够脱离这种家庭，彻底走向自由，也幻想过，能够有英俊的贵族，看上自己这样的乡下村姑，带着自己离开这无法容忍的村庄。 但什么都没有。 少时的幻想逐渐磨灭，她长大，嫁人，变得就像母亲那样，沉默寡言。 她的命运，本该像母亲一样，那样过完平庸的一生。 但她，终究不一样。 她，就连孩子也生不出。 她甚至无法尽到，一个女人应有的责任。 数年过去了，夫家察觉了这个问题，所有人，无论是谁，都对她满怀恶意。 那股恶意，就仿佛要将她杀死，让她窒息，使她灭亡。 在这股恶意下，她拼尽全力，试图证明自己的价值，让自己不会被抛弃。 她竭尽全力，找尽所有偏方，试过所有的办法，终于，她成功了。 她终于有了孩子。 在此时此刻，所有的恶意就仿佛错觉般烟消云散般，所有人都在对她嘘寒问暖着，在那一刻，她感觉到自己暗淡的人生，终于出现了一抹亮色。 所有人，都在期待新生儿的诞生，并对新生儿，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直到，那一天真正到来。 她生下了一个丑陋的怪物。 她竭尽全力，却只是生下了一个人厌狗嫌的怪胎，所有人都认为她被诅咒了，所以才会生下丑陋的异形。 那是被诅咒的孩子，必须杀死。 是啊，确实如此。 这样丑陋，怪异，简直是违背常理的。 但看着那孩子，向她伸出手，露出本能的渴求时，她却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自诞生在这个世界以来，她从未从未产生过，自己有被需要过的感觉。 所有人，都不断告诉她一件事。 ——你是不被需要的。 ——你要是没出生就好了。 ——你要是消失了就好了。 在这个不容于她的世界中，她在眼前的怪胎上，终于感觉到，那种被需要的渴望。 在这充满恶意的世界中，她终于找到了，一片属于自己，小小的容身之所。 可他们，就连这小小的容身之所，都要夺走。 借着把孩子溺死的借口，她带着孩子逃离了那让自己喘不过气的村庄，实现了自己少时就渴望的愿望。 她逃到了荒郊野外，逃到了深山之中。 但，仅在最初的快意之后，她便再次感受到现实的残酷。 一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在野外生存。 很快，她便虚弱至极，抱着孩子，躲在山洞中。 ——又冷又饿。 在身体濒临绝境时，她仿佛看到了天堂。 她看到了暖和的壁炉，看到了满桌子美餐，看到了和蔼美好的家人。 正当她沉浸于此时，吃得满嘴流油时，恍然发现，无论在哪，都找不到自己的孩子。 她的孩子，不见了。 ——不对，并不是不见了。 只是，需要她重新生出来。 她看向自己再次隆起的肚子。 …… 那是承载着恶意的诅咒之子，无比丑陋，在她看来，却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是她最亲近的家人。 所以，在孩子出生后，贪婪的吸她身上的血，啃食她身上的肉时，她只希望，孩子能够多吃一点，多长大一点。 那样，就不会像她一样无能为力了。 似乎是因为这个愿望，她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庞大，逐渐失去了人的形体，也生下了越来越多的孩子…… 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直到某个人的突然闯入，孩子发出的哀鸣，打破了她的梦乡。 顺着女人的视线，曲直看到了一个持剑的白发老人。 那是他。 …… 这究竟是什么？ 曲直已经搞不清，自己为何会看到，这种奇怪的幻觉了。 他只知晓，自己的身躯和精神，已经濒临了极限。 他无法像幻觉的女人一样，仅仅是希望孩子多吃一点，便能让自己的血肉仿佛无中生有般增殖起来。 他的身躯，依然有某个界限。 而现在，他已然抵达了那个界限。 眼前，依稀有着光亮。 那似乎是出口的光芒。 但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就连一步，也无法踏出了。 在此时，他再次感受到，自己与巨树的连接。 就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样，只要捅破了这层纸，似乎便能迎来，截然不同的结局。 他与巨树，将会真正连接在一起，只要他伸出手，捅破这层膜的话。 正当曲直，伸出手想要触碰时，似乎有一只手，握住了他。 这是幻觉吗？ 但即便是幻觉，这恐怕也是让人安心的幻觉吧。 曲直在这最后一刻，放弃了触碰，意识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九十一章 通晓万语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曲直独自徘徊着。 这是在哪？ 也许，是他的梦吧。 他清晰记得，自己倒在了出口之前，距离那股光芒，只有一步之遥。 他死了？ 不，唯独这点，他知晓答案，他确定，自己的身体依然存活。 甚至，正在随着时间不断的好转。 要说有什么依据？ 凭感觉罢了。 在这里，他唯一能够凭借的，也只有感觉了。 大概，身体好转到一定程度，他便能脱离这片黑暗，苏醒过来吧。 然而，只要闲下来，曲直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现在，他也只能胡思乱想了。 黑暗的世界中，逐渐出现一幅幅画面。 那是他身为曲直时的记忆。 他看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虽少时有些天赋，但随着长大，便泯然众人，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对普通人生活有所不满。 或许其他人喜欢争，但曲直更喜欢不争。 既然不争也能在现代社会活下来，那为何不可呢？ 他的心态，有点类似于所谓的三和大神，只是并没有那么彻底。 就连摆烂，也没有完全摆烂，他只是个没有多少特点的普通人而已。 紧接着，画面一转，转换到现在的白发老人。 剑术高超，技艺甚至融入本能，能够做到常人所不能。 种种特质，都不会让人觉得，这个老人，会与之前的摆烂年轻人是同一个人。 他，究竟是谁？ 身为曲直的记忆，真的属于他的吗？ 又或者，他从来都没有穿越，曲直的记忆，只是一个濒死老人，在临死前做的黄粱一梦？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他分不清。 却也正因如此，才必须分清。 曲直默默下了决心。 在过去，他从未有任何目标想要实现，只不过浑浑噩噩过日子。 但现在，他却有目标了。 哪怕答案可能会让他无法接受，但他却必须知道答案。 随着目标坚定下来，曲直似乎看到了，一股光芒在眼前出现。 那是要醒来的征兆。 当心有明悟之时，梦境的黑暗迅速破裂，曲直的意识急速上升，就仿佛穿过水面般，他睁开了眼。 “醒了！他醒了！太好了！” 曲直还未环顾四周，便从一旁听到了魔女芬的声音。 十分奇妙的是，明明她还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但他却能够听懂意思了。 这是为什么？ 此时，建立着心灵感应吗？ 曲直稍加感知，并没有感应到那种心灵的双向通道，他也无法向芬传递任何话语。 似乎，只是他单方面的听懂了。 ——真的算听吗？ 或许，哪怕他听觉尽失，也能理解她的意思。 因为这种感觉，就像是视线一样。 在与之前的天魔一战后，曲直似乎产生了某种蜕变。 这种蜕变，并非肉体上，物质上的，而是心灵上，精神上的。 他，渐渐的能够从视线之中，感觉到更多的信息了。 这些信息，本来就存在于视线中，就像单向通道般，传递到他身上，被他所感受到。 但之前的他，缺了某种东西，或许是解码手段，或许是其他东西，所以无法理解。 但自那之后，他便能理解这部分信息。 ——就像是读心一样。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读心。 他所读取到的，不过是他人本来想说，想表达的意思罢了，真正藏在深处的想法，无法被他所知。 即便如此，也够了。 他看向自己的身躯，虽然虚弱，但还是能够动弹，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上缠满了绷带，低头一看，还看到了自己的胸口，似乎画着某种特殊法印。 那是什么？ 但仅仅一瞬，他便理解了这个法印的效果。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怨火依然存在。 在那最后一刻，怨火还残留在他心中。 若非怨火刺激着他的肉体，恐怕他就连逃离的力量都没有，可他终究还是倒在了出口前。 在他昏迷后，毫无约束的怨恨之火，理应彻底吞噬他的。 但这种事并未发生。 显然，是这个法印封印了这股怨火。 这是芬做到的吗？ 这道想法，仅仅浮现一瞬，便被他自行否定了。 因为，他明白芬那样的半吊子魔女，决计做不到这种事。 有其他人插手了。 而且，还是力量不俗的魔女。 最关键的是，能够让曲直如此确信这点的，是因为他感受到了某道陌生的视线。 他径直的看向某个方向，然而那里只有一片虚无而已。 刚高兴没多久，芬就发现他的怪异举动。 顺着视线，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曲直却直直的盯着，就仿佛那里存在什么般。 “喂？你怎么了？难道脑子坏了吗？” 这下她高兴不起来了，焦急的思索着。 “我想想，脑子坏了应该怎么治来着……” “蠢货，他是发现我了。” 一道声音响起，一个穿着与芬差不多服饰，却看起来更高级的女性走入房间中。 那是一个看起来尖利刻薄的中年妇女。 芬在中年妇女的威压下，就像鹌鹑般缩起了身子瑟瑟发抖。 “知道了，老师。” “老师？” 曲直不禁开口问道。 “是啊，她是我的魔女老师，不过人有点……”芬下意识回答着，只是她忽然想到什么，有些不敢置信看向曲直，“你会说话了？不是，你学会了？明明之前还……” “不是。” 曲直摇摇头，重复着芬之前说过的某种特定词汇。 他只是能够理解他人话语含义而已，又没有觉醒语言精通的技能。 但理解就够了。 他能够知晓，某个特定词汇所对应的含义，就能够通过复读某段话，达成沟通的目的。 当然，仅限对话痨有用。 要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闷罐子，他能理解也没啥用。 “还说不是，你明明都听懂了，我现在也没有用心灵感应啊……” 芬顿时陷入了迷茫之中。 她根本想不出，曲直是如何做到这点的。 而中年妇女，看向了曲直，视线带有审视的意味。 “有一种存在，即便不需要心灵感应，也能够天然理解所有生灵的话语。” “老师，你说的是……妖精？可他明明是人啊……不对，他真的能够算人吗？” 想到曲直的所作所为后，她忍不住陷入自我怀疑起来。 “只要灵感就仿佛妖精般强大，就有可能做到这种事，你这次，真是遇到了不得的人啊……” 第九十二章 人形间隙 曲直静静看着她们。 主要是不想静，也没有办法反驳。 他现在只能像复读机一样根据前面话语来表达自身含义，词汇量有限，有些事情也不知如何表达。 或许再往前翻一点，能够找到对应的词汇，但他的记忆力可没有那么强。 毕竟这具身体是老年人，没有老年痴呆已经算是老天爷大慈大悲，他可不敢奢求更多。 不过，环顾四周，他就像想起什么般。 “青儿……” “青儿？”芬略微思索，立刻想起这是个人名，“你说那孩子啊，因为守着你太久了，支撑不住睡着了，我就把她送床上休息了。” “我，久了？”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睡多久吗？这样好麻烦，还要猜你说什么，还是心灵感应吧。” 芬毫不犹豫伸出手。 然而，立刻就被一旁的中年妇女敲了个脑瓜崩。 “我教你多少次了，不要事事都想着心灵感应。” “之前都没事……” 芬抱着脑袋委屈巴巴着。 “等出事就晚了！”在严厉苛责后，中年妇女呼出一口气，“让我来吧。” “明明自己可以做，我却不行……” 芬不禁小声抱怨着。 “你有说什么吗？” 面对那严厉的视线，芬打了个激灵。 “不，长官，什么都没说！” “最好这样。” 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中年妇女便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曲直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他。 明明，什么都没有。 ——与之前一样。 他刚刚看向空气，就是因为他感觉空气那里有着某种东西存在。 而现在，这种东西，触碰了他，并且与他建立了联系。 “心灵感应？不用身体接触也能发动吗？” 在沟通建立的瞬间，曲直忍不住问道。 然而，他等来了，只有一个意味深长的回答。 “你真的觉得，没有身体接触吗？你不是看到了吗，我的身体？” “那也是你的身体？” 曲直似乎理解了什么。 这么说，那之前看着他的无形之物，也是属于眼前之人的身体一部分。 但是，怎么做到的？ 不，如果他能够想清楚，对方也没资格被称之为魔女了。 与半吊子的芬不同，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毋庸置疑的魔女。 “很厉害吧！这就是真正魔女的魔法！无需身体接触也能实现心灵感应！” 明明不是自己的实力，但芬却表现得余有荣焉。 虽然对于魔法的事情，曲直确实有很多事情想问，但现在他有更想知晓答案的问题。 “我昏迷多久了。” “不久吧，也就一天一夜，我一觉睡醒，你就醒来了。” 芬率先给出了回答。 ——一天一夜？ 曲直看着自己的身体。 之前，只是半天便能让他那副严重内伤的伤势痊愈，怎么如今一天一夜了，都没有完全恢复？ 因为这次芬克扣了疗伤药吗？ 不，曲直能够感受到，自己此时的感觉，与用药时是相同的。 但这次，就仿佛…… “这一次，你受的伤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你的伤势伤及灵魂，即便是灵药，也无法让你的灵魂立刻痊愈。” 就像是猜出曲直的想法般，中年妇女如此回答道。 “这样吗……” 曲直并不意外。 “你不意外？” “动用那种力量，有这种下场，我早有预料。” 怨火并非常理之物，其燃烧的事物，自然也不是常理。 正常人沾染上一点都可能被烧死，可别说曲直甚至拿来当炉心了。 没有当场烧死，已经算是他命大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不是昏迷了吗？你们救的我？” 曲直发出了疑问。 “不，是你救了自己。” 中年妇女却只是如此说道。 “克里老师本来是来抓我回去的，但听闻这里有兽人肆虐，有妇孺被抓，所以……” 芬倒是详细的解释起来。 简而言之，芬的魔女老师本来抓她回去就好，不用理会其他事情，但或许是对那些妇女还抱有些许同情，她便出手相助了。 然而，还未到兽人巢穴，便看到了仓皇逃跑的妇孺们。 在她们口中，她听到了有某个人拼死救她们逃离苦海，同时祈求眼前的魔女大人能够回去搭救那个人。 正因如此，中年妇女才说是曲直救了自己。 若不是其他妇女求情，指不定她还真的会弃之不顾。 “原来如此。” 若是曲直没有救那些人，或许他就会走向一条截然不同的世界线吧？ 曲直隐约想到了自己在昏迷前，所看见的那颗树。 如果他触碰了那颗树，捅破了那层隔阂，究竟会发生什么？ 会像那个女人一样，结出某种果实吗？ 不，严格来说，那并不是果实。 而是，某种肿瘤。 那似乎便是天魔无中生有的力量根源，与其说是无中生有，倒不如说是，在某种更高维度下的力量传输。 但，那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曲直思索再多，也许都得不出答案，但他并不用自己一个人思考。 “天魔……这是兽人巢穴的根源，你清楚这是什么吗？” 曲直只向她们展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所见所闻，一些猜想和幻觉基本没有说出口。 即便如此，见识那血肉巢穴后，还是让这些魔女变了个脸色。 “蜕变者。” 中年妇女只是如此说道。 因为对想法的控制不同，由芬来说，会透露出属于自己的理解，但由眼前的资深魔女来说，却只展现了这个词汇本身的含义。 蜕变新生之人的含义。 所以，曲直必须多问一嘴。 “那是什么？” “你见过兽人与精灵吧？他们是灵界生物，而蜕变者，是介于灵界生物与人界生物的存在。” “蜕变者？怎么这种半成品的远远比寻常兽人还强？” 曲直不禁反问道。 “因为，他们与灵界连接在了一起，如果说让灵界与人界连接的通道，称之为间隙，那么每一个蜕变者，都是人形间隙……” ——人形间隙。 听到这个答案后，之前困扰曲直的所有困惑，似乎都有了答案。 第九十三章 十万个为什么 虽然，这种回答让曲直很多困惑迎刃而解，但也随之而来产生了更多的困惑。 “蜕变者，究竟是什么？又或者说，从何而来？” 他看向那资深魔女，郑重问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种问题，但前一个世界，无人能够解答他的困惑。 而这个世界却不一样。 这个世界，似乎对前一个世界称为天魔，外域的事物已经有了系统性了解，她们或许能够给出更确切的回答。 “从何而来吗？这是个问题，如果要跟你解释，我还要先解释一遍间隙，解释一遍灵界……” “这个我会！” 芬倒是自告奋勇了。 “真正的魔女可不会乱插嘴。” 克里冷冷的看了芬一眼，顿时她立刻闭上了嘴。 “不过，让你说也无妨，正好考校你学的如何。” 听到这番话，芬面露喜色。 “了解！长官！保证完成任务！” “让我想想，我们先从灵界开始说起吧，那是灵魂的归宿，是肉体无法企及的彼岸，正因如此，里面会存在一些，我想想怎么形容，应该说是传说之物吧……” 随着芬的描绘，曲直似乎逐渐理解了所谓的灵界，究竟是什么。 那相比起现实，似乎更像是一个幻想的世界。 传说，神话，怪谈，这种本应存于想象中的产物，在灵界里却是切实存在的。 但，也仅限于在灵界存在而已。 正常而言，灵界与人界是互不干扰的两条平行线。 除非…… “间隙会让两界产生交集，本应存在于神话传说之物，也会从中跑出。” “原来如此，但为什么？” 曲直不禁问道。 芬解释的很好，但他还是一头雾水。 为什么灵界就会有传说之物？为什么会出现间隙？又为什么会出现蜕变者？ 太多困惑了。 对于这个世界，这种问题或许就像太阳东升西落般的常识，根本不会去思索为什么，但对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常识。 正常的世界，也没有这种常识。 “为什么……” 面对曲直的问题，芬陷入冥思苦想之中。 她似乎也不知晓，如何回答这种常识为什么出现的问题。 “够了，不必回答了。” 她还未思索出答案，严厉的魔女老师便打断了。 “但……” “接下来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你的认知范围，你答不上来才正常。” 克里的语气变得稍微柔和些许，紧接着，她看向曲直。 “你的灵感超群，好奇心也远胜常人，若不是被发现的时间太晚，寿命寥寥无几，或许能够成为一个名留青史的魔法使。” “现在就不行吗？” “你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克里缓缓摇头。 对这个答案，曲直并不意外。 毕竟，他追寻变回去办法的原动力之一，就是寿命问题。 看起来，就连这个魔法世界，也无法解决他的寿命问题。 “所以，看在我寿命所剩无几的份上，能否为我解惑？” “可以，但不是看在这个原因，而是因为你拯救了这个村子。” 克里点头。 “所谓传说之物，正是因为人们集体的想象，只是寻常个人的臆想，并不会出现在灵界之中，只有许多人的想象，这股力量便会汇聚在灵界之中，然后诞生传说之物。” “集体的想象？为什么？” “为什么？这是个好问题，因为就连我们也不曾知晓答案，只是我们知晓，这种现象确实存在。” “如果这样就能诞生，那所谓的神明……” 曲直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以为魔女施展魔法借用的力量是什么？”克里瞥了他一眼，“如今的精灵，何尝不是过去人们供奉的神明？” 虽然这番回答，无法让曲直完全满意，至少，他明白了一些事情。 就例如，灵界是一个唯心的世界。 正因如此，那些天魔，又或者称为蜕变者的存在，才会拥有那种唯心特质。 因为，他们与灵界联系在一起。 “那么，间隙呢？又为什么出现？” “很简单。” 克里给出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人界与灵界并非隔绝的，又或者说，至少人们的灵魂，会流向灵界，那个瞬间，便是间隙出现的时候，只是那种间隙，细微到近乎无法窥视。” “当某个地区出现大量死亡，无数灵魂同时流向灵界之时，正是间隙扩张，人界与灵界最为接近的时刻，若是与此同时，有什么存在主动打破这种隔阂，间隙便会出现。” ——大量死亡，打破…… 曲直想到了自己之前曾经在青山上的所见所闻。 某种程度上，似乎与如今克里的回答一一印证了。 “那么，蜕变者呢？” “蜕变者，我们还未完全解明，只知晓，他们的出现，往往也与死亡挂钩，大量死者出现之地，出现蜕变者的概率便会更高。” “那不是和间隙没有差别吗？” 曲直不禁问道。 “但他们与间隙还有一种本质性差别，那便是，他们处于一种，极致的状态中，或许是极度痛苦，或许是极致渴望生存，又或许是极致绝望……” “那个瞬间，他们似乎便会与灵界产生某种联系，灵界的力量会突破隔阂，直接灌输于他们身躯之上，让他们褪去凡体，成为介于灵界与人界的生物。” “此，即是蜕变者。” “听起来，这好像不是坏事啊？” 想到天魔表现出的种种特质，曲直只觉得，好像这个过程，并非坏事。 毕竟，成为天魔，似乎就能不死不灭，长生不老，甚至还能随心所欲的修改现实。 怎么看，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么想。” 克里如今的视线锐利起来，就仿佛要将曲直视为敌人，或者说，潜在的敌人。 “为什么？” 曲直只是干脆问出了自己第四个为什么。 “你肯定觉得，成为蜕变者毫无代价，还能拥有无上伟力吧？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克里在一旁，随手拿起一个水杯。 “假设，这个水杯是你，里面的水，是你至今为止的人格记忆，那么……” 她拿起水壶，往里面倒水，即便水满溢而出，还继续倒着。 无数水流顺着杯口淌下，滴在了地上，发出令人不安的滴答声。 将整个水壶都倒空后，克里举着这个水杯，看向曲直。 “你觉得现在，你还是你吗？” 第九十四章 傲娇老妖婆 面对这样生动形象的比喻，曲直沉默住了。 “……这终究不能一概而论吧。” “确实不能一概而论。” 克里干脆的点头说道。 “因为灵界的力量，根本不是一个水壶能够容下的！这股力量会源源不断灌入你的身体中，将你彻底撑爆，但你又不会死亡，你只能在这股力量下不断的重塑。” “那个时候，你至今为止的一切道德，伦理，都会在这股冲击下迅速淡化，在这股洪流中，唯一还能够坚持的，只剩下那股执念。” “那股让你与灵界达成联系的执念。” “除此之外，一切皆无意义。” “可以这么说，当成为蜕变者的那一刻起，那便不再是一个人了，他也不会再将自己视为人。” “他们可以毫无负担的玩弄他人的生命，甚至以此为乐，你真的认为，这样的存在，会是人么？” “又或者，你即便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也要成为蜕变者？” 在说这番话时，克里死死到盯住曲直，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或许，只要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她便会做些什么。 无论是什么，对现在的曲直而言，恐怕都不是好事。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曲直点了点头。 正因为见过不少天魔，所以曲直明白，眼前魔女的这番话，是正确的。 至少，他找不出一个能够反驳的反面案例。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算是了解了天魔，也解开了前一个世界，未能解惑的问题。 “你还未回答。” 然而克里似乎并不打算让他这么轻易糊弄过去。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然而曲直只是如此问道。 “当然是真话。” “真话的话，那便是我会骗你，告诉你我绝不会这么做，但事实上，若是陷入绝境，身处毫无希望的困境之中，我或许会将希望寄托于成为蜕变者之上。” 曲直相当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想法。 “你知道吗？现在我甚至可以扼杀危险于摇篮中。” 克里看着他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 “但你不会。” 曲直只是如此说道。 因为，他并未从目光中感受到杀意。 “只是不想让学生见到罢了。” 克里瞥了一眼芬，再次看向了曲直。 “况且，若是会出现让你也觉得身陷绝境的时候，恐怕世界上就没有多少人能够越过了，即便是我，也不一定能。”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独自剿灭兽人巢穴，顺带覆灭一个蜕变者，这种事情，即便是大魔法使，也不一定能够轻易做到。 但他做到了。 哪怕，被发现的时候近乎重伤垂死，但这更证明了其意志不俗。 若是那种情形下，都没有陷入绝望，那么世界上能够逼迫其陷入绝望的时刻，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那种情形下，换一个人，又能比他做的更好吗？ 就连她，也无法给出比这更好的回答。 “多谢理解。” “这并非理解，只是我选择了合理的决断罢了。” 曲直见此只是笑了笑。 “说起来，我的剑呢？” “不是在这吗？” 芬指了指床边的铁剑。 “不是这把。” 曲直摇了摇头。 “另一把老师拿去了……” 芬刚说到一半，便看到克里严厉的目光，顿时被吓得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所以，什么时候能够还给我？” 曲直望向了克里。 “你还打算利用那种力量吗？你不怕死？” “可不利用，我就连躺在这里养伤的资格都没有，有而不用和没有不用是两种概念。” “果然。” “果然什么？” “没什么，只是你说出了男人都会说的话罢了。” 克里此时倒是轻描淡写说道了。 “你的剑我会还给你，但要过几天，等我施加封印才行。” “封印？就像我胸口这个吗？” “没错，你剑上缠绕的恶灵，如今已经越来越强，随着你的继续使用，继续杀戮，迟早有一天，那股力量甚至可以灼烧现实。” “现在，已经出现了征兆，你的长剑或许还能承载这股力量，但剑鞘逐渐无法承受了，迟早有一天会脱困而出，所以必须施加封印。” “能够一劳永逸吗？” 曲直不禁问道。 毕竟他是使用者，怨火的威力有目共睹，他也不想自己睡觉时被怨火反噬烧死了。 “如果你从今往后永远不用，倒是可以。” 克里说到这，瞥了曲直一眼。 “但只要你继续使用，让这股力量继续吞噬成长，终有一天会脱困而出，连你也一同吞噬，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这样么？多谢了。” 曲直道谢着。 “不必感谢，我这么做只是不想引火烧身才施加封印罢了。” 听到这熟悉的傲娇言论，曲直不禁笑了起来。 “你年轻的时候，恐怕有很多追求者吧？” “你这么会说话，恐怕年轻时迷了不少无知少女吧？” 然而克里不知晓曲直话中的打趣意味，直接反击道。 “那倒没有，孤寡一生。” 曲直真诚回答，这番话让克里都沉默了。 “既然如此，就多爱惜一下自己小命吧。” 抛下这番话，她便走出门外，心灵感应的联系，自然也就此中断了。 芬和曲直面面相觑。 “既然老师走了，那……” 芬刚想伸出手，门外就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 “芬！” “收到！长官！” 芬顿时吓得一激灵。 在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她才吐了吐舌头抱怨道。 “老妖婆……” 曲直默默的看着她。 他其实挺想说，就算离开了，克里也看着这里的。 但因为词汇量不多，又没能建立心灵感应，曲直也就爱莫能助了。 只希望这孩子回去之后能够吃点好的。 与曲直的担忧不同，芬倒是没心没肺，迅速忘掉了之前的所有不快。 虽然不能进行心灵感应，但她已经明白，曲直能够听懂自己的话，这就够了。 她立刻话痨的倾诉说起这段时间，他昏迷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分享着自己的快乐与悲伤。 而曲直，只要在相应时间进行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了。 所谓倾听者，就是如此。 ——反正也没有其他事情做，不是吗？ 第九十五章 玛卡巴卡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倒下，却又无能为力呢？ 那种明明伸手可及，却怎么也抓不住的无力感，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她在黑暗中，努力伸出手，去抓那团光芒，却像海底捞月般，如何抓都只能抓到梦幻泡影。 距离太远了。 必须，必须…… 青儿睁开眼，双手徒劳的伸直，就像是想抓到些什么般。 但她什么都抓不住。 沉默的起身，下床。 ——陌生的环境。 自从离开青山后，一直以来都是接触陌生的环境，但这个世界格外陌生。 每个人都长着个人样，没有半个长着人模狗样的家伙。 人模猪样或许还有点，她看到一些长得挺胖的家伙就挺人模猪样了。 但本质上不同。 陌生的人，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世界，这里甚至还有的人会用像是法术一样的东西。 但来到这里后，她却能安心，因为身边有着一根定海神针。 只要在旁边，就仿佛无论遇到什么劫难，都能够度过。 可是，这根定海神针，却倒了下来。 就在她眼前，伸手可及的地方，倒了下来。 如果，她再厉害一点，速度再快一点，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呢？ 她望着自己纤细无力的小手。 村里的同龄人，这个年龄已经完全兽化了，手就不像她这样纤细。 爹不让她练功，说女孩子家家练这东西太难看，但，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重要之物，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夺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不想再感受这种无力感了。 她想要，变得厉害。 变得就像，那个人一样厉害。 想到这，她迫不及待下了床，打开房门，却出乎意料的发现了一道身影。 温暖又不刺眼的晨光打在那道身影上，拉出修长的身影，这道身影，就这样在日出之时晨练着。 虽然身形瘦削，虽然重伤未愈，虽然年老体衰，但这道身影，依然不急不缓，以极其坚定，仿佛势不可挡的姿态缓缓练习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那道身影看向了她，露出了不下于朝阳般温暖的笑容。 “你醒了啊。” “嗯！” 青儿重重点头，一个飞扑，便扑了上去。 得亏曲直眼疾手快，扎稳马步，一个接化发，这才没有被肉弹冲击撞断了腰。 “太好了……” 青儿紧紧抱着他，只是喃喃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说过了，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曲直只是安抚着她的脑袋。 “我知道！” 猛吸了一口气，青儿就像是在曲直怀中擦掉鼻涕和眼泪般，抬起头看向他。 “我也想，变得像你一样厉害！” ——只要这样，就能…… 望着青儿红红的眼眶，他似乎从里面读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那样的话，会很苦，很累的。” “没关系！” 青儿决然道。 对她而言，似乎那种无力感，会让她更加痛苦，更加讨厌。 “既然如此，就先跟着我练练吧。” 曲直不再拒绝。 “来，跟着我的节奏，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曲直一边晨练着，一边传授着青儿广播体操的要领。 而青儿与后世那些懒散的学生不同，她压根不知道这是广播体操，态度就犹如对待神功秘籍般庄重。 他们练了很久，久到芬起床时，便看到了两人似乎在练着什么。 因为语言不通，她听那种有节奏的话语，听起来就像是： “玛卡巴卡，米卡巴卡……” ——这是什么咒语吗？ 出于对陌生仪式的尊重，芬全神贯注的观看起这一老一少的动作，然后也喃喃起来。 “玛卡巴卡，米卡巴卡……” 克里走出门，便看到自己的学生就像跳大神般，嘴里还念念有词起来。 “你在做什么？” “我在偷学东方巫术呢。” 芬目不转睛，发挥出上课时都没有的专注力来。 顺着她的视线，克里大概明白了所谓的东方巫术是什么。 毫不犹豫，她顿时就给了芬一个脑瓜崩。 “那是个鬼的东方巫术，东方武术还差不多，你一个魔女，学这种东西做什么？” 捂着脑瓜，芬满脸委屈。 “多学点东西，总不会有错的，伊思之旅上面是这么说的。” “还说这种乱七八糟的小说！” 克里毫不犹豫再来个脑瓜崩，给芬醒醒脑子。 “就是看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才会像现在这样一事无成，如果你多花点精力在正事上，也不至于仅仅是兽人就让你手足无措。” “我只是觉得技多不压身嘛……” “那是贪多嚼不烂！” 克里毫不犹豫的反驳了她。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魔道是无限的，若你把精力花费在无谓之事上太多，就注定无法在魔道上走太远，你要知道，我们是魔法使，而不是街头卖艺的魔术师！” “我也不是……” 芬眼角充盈着泪水。 “不是什么？！要知道，像你这样的学生，我大可以坐视不理，但是，我还是出来寻找你了，因为我觉得，你只要认真一点，还是可以在魔道上有所成就……”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啊！”芬大喊道，“我也有过努力啊！只是努力之后还是什么都没变……” “你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叫努力？” 克里下意识刻薄的反击道。 “每次我的努力都被你贬得一文不值！你就这么讨厌我么！这么讨厌你就让我死在外面不就好了！” 芬仿佛发泄般，倾诉了自己的所有情感，转身就跑。 望着那道背影，克里下意识伸出了手，却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看够了吧。” 她忽然冷冷说道。 “看够了。” 曲直回答。 师生间的矛盾，毫无疑问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力，让青儿继续锻炼后，他便来到了她旁边。 随着一阵熟悉的触感，曲直明白，心灵感应的联系又建立了。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曲直能够感受到，这道心声背后的迷茫。 或许真正的她，没有外表表现出的那样坚定不移，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困惑，怀疑自己，只是她从未表现。 为何如今会在曲直面前展现呢？ 也许，是因为他长得老吧。 第九十六章 传奇的开端 “做错？要你怎么看界定错误了，你觉得对她而言，怎么才算是正确的？” 曲直看向远方，在村庄中奔跑的那道背影。 “当然是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魔女。” 克里毫不犹豫说道。 “这并非对于我而言，对她而言，恐怕也是如此。” “所以，你认为你做的对吗？” 曲直再次看向她。 “当然正确，因为她将太多无谓心神，放在与魔法无关的地方上了，凭借她的才能，只要静下心来，肯定不止如此的。” “才能？芬不是吊车尾吗？” 曲直听到这番话，不禁反问道。 “才能与成绩没有关系，只与努力有关，一个资质庸碌的人，凭借努力也能当上魔女，但才能强大的，这条路会走的更简单，也更远。” 克里望着自己的手，尤其是那显得粗糙，出现皱纹的皮肤，让她久久无法忘怀。 “所以，芬的才能很厉害吗？” 曲直不禁问道。 “过去，应该说她小时候，才能是绝对不俗的，你并非魔女，我也不知晓该如何向你形容，她的才能，只能说，见过她之后，之后见到的所有天才，都像是庸才。” “这么厉害啊。” 曲直不禁挑了挑眉。 虽然没有可比性，但听着克里的形容，他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了。 他小时候，好像也曾经被这么形容过。 “但随着时间，她长大后，反而淡化了这种才能，如果说曾经的她是晶莹剔透的宝石，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变得浑浊了。” “肯定是那些不务正业的东西，污染了她的才能，只要把那些东西剔除，她就能再次纯粹起来，可为什么呢，她就是不明白这种道理……” 听着这番话，曲直总有莫名被影射到的感觉。 因为他过去，好像也有段怒其不争的时候。 他是被怒的对象。 因为带入的对象不同，曲直不禁替芬说起话来。 “你希望的，未必是她希望的。” “她懂什么？明明按照我说的做，就一定能够有所成就，继续这样浑浑噩噩下去，能不能成为魔女都是两说，她一定会因此后悔，她就是太松懈了，所以我才一直逼迫她，等长大了，她会感谢我的……” “这倒不会。” 曲直干脆说道。 “你说什么！” 克里瞬间，目光死死的盯着曲直，就仿佛择人而噬的母老虎般。 “我只是觉得，她不一定会感谢你罢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 “只是我的经验之谈罢了。”曲直随口道，“而且，让一个人不纯粹的，也许不是因为不务正业，也有可能是，在万众期待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复现过去成功的痛苦与无力。” “为了宣泄这股压力，人才需要娱乐，压力越大，越是如此，可若是连宣泄压力也让人说是不务正业，反而越宣泄压力越大，进入无止境的恶循环。” “你什么意思！你想说这是我害的吗！” 克里顿时死死瞪着他，犹如发怒的雌狮。 “不，我只是说一种可能罢了。” 相比起控制不住情感的克里，曲直的情绪至今还未出现波动。 “只是，你希望她成为的魔女，和她想要成为的魔女，真的是同一种吗？” 他看向了克里，发出了这最后的问题。 说完这番话后，曲直便主动脱离了心灵感应的联系，离开了。 只剩下中年魔女，独自一人，就仿佛雕像，虽然坚不可摧，却也孤独寂寥。 …… 河畔边，独自一人的少女扔石头打着水漂。 一旁传来一阵脚步声，让她不禁抬起头望过去，却只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并不是她希望的那道身影。 “你怎么来了？” 芬随口问道。 曲直并不回答，只是在她旁边坐下，伸出了手。 芬握住了那只手。 随着熟悉的联系，心灵感应再次建立了。 “为什么你找得到我？我还以为我躲得挺好了。” 一边扔着石头，芬随意问道。 也许是不用张开嘴的缘故，她说的甚至更多了。 “凭感觉。” 曲直的回答，让芬诧异的看着他。 紧接着，她又释然了。 “因为灵感吗？真好啊，要是我也有这么强的灵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了。” “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只是凭感觉罢了，非要说我用什么的话，那可能是用真心。” “好肉麻的话。” 芬不禁笑了起来。 “所以，比起我，你更希望你的老师先找到你吗？” 随着曲直的问题，芬的笑容逐渐凝固起来。 她再次拿起石头，扔了出去。 似乎她感到压力的时候，就会下意识这么做。 “也许，是这样吧。”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所以，我更希望那个老妖婆能亲自来，然后说自己错了，恭恭敬敬抬八抬大轿请我回去……” “你觉得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我也只有前面半句是真话，我只是希望，老妖婆认错而已。” “那你觉得她错了吗？” 随着曲直的话语，芬也陷入了沉默，只是扔石头的频率高了不少。 似乎就连她自己，都不认为克里做错了。 如果克里没错，那么错的人，似乎只有一个了。 虽然芬并没有回答，但曲直也得到了答案。 他不再追着这种问题紧咬不放，开始转移话题起来。 “说起来，你想成为什么样的魔女？” “那当然是伊思那样的魔女了！” 芬出乎意料的立刻回答道。 “伊思？” “嗯，伊思之旅里面的魔女主人公，她四处旅行，接触了不同地方，不一样的人，每一次旅行都有所收获，也有所成长，真的写得特别好看……” 说到这，芬顿时就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就仿佛势必要安利他去看完才行。 曲直只是含笑倾听着。 反正心灵感应中，信息的传输速度远胜说话速度，听完这些倒也不费劲。 听完之后，曲直倒是明白她的想法了。 简而言之跟小时候想要当大侠的自己差不多。 当然，现实中的大侠并不存在，可这个世界中，魔女却是确实存在的。 也就是说，她真的有实现自己愿望的可能。 某种程度上，曲直挺羡慕她的。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现代社会那么便利，还有危险的怪物，朝夕不保…… 这么一想，好像他也没那么羡慕了。 只能说，自从成为市侩的大人后，他想的事情，就变多了，不再像一个孩子以单纯的角度考虑问题了。 虽然这是所谓的成长，但他总觉得，缺了什么。 “挺不错的。” 听到曲直的肯定后，芬讶异的抬起头。 她根本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看起来更加老顽固的曲直身上，得到肯定的答复。 她之所以会倾诉，一方面是太久没有向人安利了，另一方面曲直之前表现得就像合格的听众，即便有不满也不会说出口。 只是她没有想到，竟然他会这么说。 “真的？” “嗯。” 曲直点头道。 “有这份心，真的很棒，因为自从成长为市侩的大人，我就忘却以前的愿望了。” “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遗忘自己的愿望。” “才不会！” 芬坚定道。 “那好，作为市侩的大人，我给你一点微不足道的建议吧。” 曲直笑了笑。 “愿望每个人都有，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实现，想要实现愿望，必须付出更多努力才行。” “最关键的是，不要为了成为魔女，才去旅行，而是成为自己心中的魔女后，才踏上旅途。” “旅行，不应该是逃避，而应该是传奇的开端。” 第九十七章 临时刻印 看着陷入沉思的芬，曲直拍了拍身子，缓缓站起身，走回村中。 在不远处的阴影中，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看够了？” 大概是记仇吧，曲直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记忆力如此深刻的时候。 面对这熟悉的呛话方式，克里都有些绷不住了。 ——他说的是我的词啊！ 不过，大概是为人师表的缘故，她终究还是控制了自己的表情。 克里深吸一口气，缓和着想要揍眼前为老不尊老家伙一顿的想法。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只希望你的人生经验，确实有用。” 说完这番话，克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剩下曲直一人。 ——我才二十多岁，哪里来的人生经验啊。 然而他对异世界语言的掌握还未到那么高深，即便曲直有无数话想说，最终也只能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把话咽了回去。 他只希望，自己一番话不至于误人子弟。 …… 曲直一行人，又在村中修养了一天。 因为帮忙除去兽患，救回被掳走的妇孺，因此村民对他们可谓是有求必应。 衣食住行，基本能包的都包了下来。 在这种环境中，加上魔女灵药的加速，曲直很快便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 最多，只是身体上有些乏力，没有完全恢复罢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从那些魔女身上蹭一点灵药带走。 毕竟，这种疗伤药对他来说有大用。 老年人的身体，恢复能力可没有那么强，有这种药辅助，很多时候都可以了却后顾之忧。 这一天内，曲直并没有做什么事情，不过是与青儿一起练了练广播体操，正常复健锻炼罢了。 内丹也在正常成长，曲直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成长速度，已经是最初的数倍了。 内丹的练习，可以视为每次修炼，都能获得1%的成长。 ——在原先基础上的1%。 可想而知，在这种不断叠加的情况下，后期速度会是如何几何倍速的增长，也许他将全身练成元婴的未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久远。 唯一的问题是…… 曲直摸着自己的胸口。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枯瘦的胸膛内，存在着一道火焰。 哪怕，如今这道火焰被镇压，就像是一颗火种，但他却知道，这颗火种时时刻刻等待着脱困重燃之日的到来。 这是之前战斗留下的后遗症。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在他把怨火请入心中做炉心后，想要送出去，就难了。 他昏迷后，失去控制的怨火本该将他彻底燃烧殆尽，只是魔女到来及时，将这股怨火控制住了。 但曲直仍然能够感受到，这股火焰，与他最初剥离的火苗相比，已经翻了数倍。 控制难度，也翻了数倍。 曲直之前的力量，控制那一缕火苗刚刚好，但在怨火获得成长的现在，就显得捉襟见肘。 他也想过，要不要趁怨火被魔女封印之时，将这股怨火从身体中剥离。 但他尝试后，便发现这更难做到。 封印法阵就像是锁链般，牢牢压制住怨火，如果他想移动怨火，首先要突破的，便是这股封印，其次还要抗衡脱困的怨火。 这种难度，可想而知。 不，相比起怨火，封印似乎比较容易破坏。 封印是刻画在绷带之上的，也许曲直只要撕下这层绷带，就能破除封印了。 但，在他还没有办法控制如今的怨火之前，贸然破坏封印，简直是找死。 他反而要事事小心，防止破坏封印才对。 正当他思索之时，克里带着芬找到了他。 “接着。” 克里随手将一个黑色长剑扔给了他，曲直随手接过，稍微一掂量，顿时就明白，这便是他的长剑，天成剑。 只是如今，就像是被染色了一样，变得通体漆黑，无论剑柄剑鞘都是如此，在剑鞘上，似乎可刻画着不知是何效果的法阵。 ——这是……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克里随口回答道。 “用村里的铁匠工具，勉强把你的剑封印了起来。” ——难怪昨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人。 曲直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这种封印，终究只是临时不得已为之，随时都可能崩溃，就像你胸口的封印一样，你想要活命的话，最好跟我们一起回去一趟灵树，加固封印。” “灵树？” 听到新名词，让曲直不禁困惑起来。 ——那又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想去的地方，那里有着间隙所在。” 克里盯着他，就仿佛要看透他的心底。 “如何，去还是不去。” “去！” 曲直坚定道。 既然加固封印和间隙都需要去那，那么就没有不去的理由了。 “那好。” 克里挥了挥手，就仿佛要施展什么魔法般。 会发生什么？ 空间转移？还是飞行魔毯？ 正当曲直满怀期待，期待着眼前魔女会施展什么样强大魔法，让他们一瞬间啊回去之时，便看到一辆马车，缓缓在克里的招手下，停在他们面前。 ——这是？ 曲直感觉自己脑子好像快宕机了，他指了指眼前的马车，又看向面前的魔女。 就仿佛在问：你们不是魔女吗？ 然而，克里和芬压根没有理会他的困惑，直接坐上了马车，芬还向青儿招了招手。 “青儿！快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青儿下意识看向曲直。 曲直也只能叹口气，带着青儿缓缓走上马车。 也许，他不该把魔法幻想得过于无所不能，就像他面前的所谓魔女，也没有超脱人类的范畴一样。 符合他想象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中，或许应该称之为蜕变者，亦或者应该称为天魔。 在所有人上车后，马夫恭敬的看向了克里。 “请问魔女大人？” “走吧，去古树林那里。” “好的！” 看到马夫的恭敬，曲直对这个世界中，魔女的地位有了更深的体会。 不过这也确实。 就像若是和尚道士确实掌握超凡法术的时候，恐怕大多数人也会对这类群体恭敬有加吧？ 哪怕里面存在一些血祭僵尸，祭炼冤魂的邪门歪道，也不会影响整体形象。 毕竟是个人都知道不要以偏概全。 更何况若是气走了那些好的，遇到坏事就更无处说理了。 第九十八章 威胁等级 克里她们找来的马车，并不算多好，只是有着遮风挡雨的顶棚罢了。 如此简陋的马车，乘坐时体验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马车接下来行驶的路，似乎越来越偏僻，越来越脱离大路，就更是如此了。 感受着路上的颠簸，曲直不禁怀念起现代有着避震的普通车辆了。 哪怕是坐三轮，体验也会比现在这状况好吧？ 再这样颠下去，他怕自己颠都颠出内伤。 与“由奢入俭难”的曲直相比，其他三人都显得极为自然。 克里自坐上马车后，便闭上了眼睛。 当然，这并非闭目养神，曲直能够感觉到，某种看不到形体的东西，她的身体上蔓延而出，离开了马车。 而芬因为克里就在马车上，一开始显得有些拘谨。 但随着一些试探，克里都没有呵斥她后，便暴露了自己本性。 如果不是克里就在一旁，不敢太明目张胆，她肯定会将曲直和青儿也一起拉入心灵感应的局域网通话中。 就像研究生建立一个排除导师的微信群般。 即便如此，她也借助曲直的翻译能力，成功与青儿聊起了天。 主要是她说，然后问些简单到点头或者摇头就能回答的问题。 透过曲直这个中介，便算是成功聊上了天。 曲直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成为了两个女孩间的翻译官。 他的身体犹如机器般翻译着芬的话，至于精神，早已神游天外。 不，说是神游天外，有些不恰当，更应该说神游体内。 他的精神，逐渐融入身体之中，随着马车的颠簸震荡，更加细致的感受到了体内的一切。 他感受到了脏腑的跳动，感受到心脏中，那被封印牢牢锁住，动弹不得的怨火，也感受到了，在体内，犹如脏腑般跳动的“内丹”。 与最初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小点相比，如今的内丹已经大上无数倍了。 其蕴含的力量，更是超乎想象。 若是将曲直原本的数值比为1，那么光那小小的一颗内丹，就有这1.2左右的力量。 ——难以想象。 即便是曲直自己，也无法想象，如此渺小的东西，为何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若是他将全身，都练成了内丹，成就他想象中的元婴境界，那么他还能算是人类吗？ 又或者，他将会成为犹如蜕变者般非人的存在？ ——走一步算一步吧。 前路虽然未知，但曲直并不畏惧。 相比起成为非人，他更害怕，自己变得弱小，想要活下去，都没有资格。 在遇到最初的狼人时，便是如此。 如果他弱小，无能为力的话，他在穿越之时，便会死去。 在这个危险的世道中，光是想要活着，就要竭尽全力，更别说，他还渴求更多了。 所以，必须变强，也只能变强。 也只有这样，才能在那恐怖的危机下，拥有活下去，乃至是进行选择的资格。 在如今的“庞大”内丹下，曲直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气似乎已经建立了一个循环。 全身上下的气源源不断流入内丹之中，压缩到极点，让内丹的规模，更进一步的成长。 而最关键的是，内丹自身，也在不断的吞吐着气，让气力进行着循环。 他似乎成功建立了，犹如血循环般的气循环。 哪怕，现在支撑起来还有些费力，但随着内丹的持续成长，相信很快便能轻松。 那个时候，即便曲直不闻不问，气循环也能让内丹源源不断的成长，就好似他无时无刻不在修炼一样。 气完整循环一次，大概可以让曲直成长1%。 而循环一次的时间，根据曲直的估计，大概是一个时辰多一点。 ——也就意味着，若是他体力无限，理论上一天可以循环十次左右。 当然，现在他并做不到这种程度，加上曲直需要休息，因此只能折半，最多五次。 还是太慢了。 一天接近5%的成长，还是让曲直无法满意。 因为，他的基础太差了。 这幅年迈老人之躯，想要追上他人，就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 更别说，他想追上对抗的，甚至是非人的存在。 利用外力，加上用怨火超频身躯，让曲直获得了能够对抗蜕变者中实力一般的存在。 青云观老道，兽人之母，大概便是这个级别。 之所以会称呼这些家伙实力一般，是因为曲直曾经见识过，更高的层次。 哪怕，当时他并没有发觉。 蜕变者之中，实力也有着差距。 虽然曲直至今只遇到寥寥无几的蜕变者，但根据他的经验，勉强能够判断出蜕变者的危险级别。 像是青云观老道那样藏在偏僻一隅的，基本实力并没有多强，危险级别差不多是最低等。 大概就是坦克级别吧。 对上那样的对手跟滑铲杀虎式坦克几乎没有多大差别。 而在这之上，虽然还没有明确划分，但曲直隐约有了些许概念。 危险等级，是曲直根据熟悉的现代武器对自己的威胁程度，来判定蜕变者的实力。 以此类推，他便能很快推定，大概他当初遇到的方无畏，可能是战机级别的危险程度。 说是战机，但其实很模糊，毕竟严格来说，螺旋桨飞机，和超音速飞机都是这个范畴。 方无畏的实力对他而言也是如此模糊。 因为他还未见到对方全力以赴的时候。 即便视为最低程度的螺旋桨飞机，那也不是单纯古代世界，能够应付的对手了。 谁都能想得到，若是一辆坦克横行于古代战场，究竟会有何等可怕的压制力，更别说战机，还是几乎无限耐久，无限弹药的战机。 与其说是飞机，倒不如说是会飞的，还挂着导弹的主战坦克。 恐怕也正是因为天魔带来的恐怖压力，才让之前的那个世界，迅速从一个平凡古代世界，蜕变成全民皆兽的兽人世界。 因为光凭人类自身，真的无力抵抗那种可怕的危险。 而像方无畏那样，会是天魔的上限吗？ 即便曲直想要十分乐观的这么想，但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一幕。 连接所有人的巨树，以及树上结出的，好似果实般的肿瘤。 他虽然只接触了兽人之母的那个分支，但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在遥远的分支中，存在着某颗硕大的果实。 如果那也是蜕变者，是否意味着，那家伙的危险等级，超乎曲直想象，也超越了人类所拥有的所有战争机器。 曲直也只能用一个级别来形容那等存在。 ——核。 第九十九章 灵树之森 哐当。 在偏僻的森林中，马车停了下来。 周围环境看起来是如此的阴森诡异，就仿佛随时会出现八百个弓手将马车射成筛子般。 这种环境下，曲直下意识紧绷起身体来。 他虽然能通过视线感知恶意，但若是在有遮挡的情况下，迎来不针对他的恶意，仍然有遇到危险的可能。 就像若是有人针对他身边的目标发射导弹，压根没注意他，那他就可能会被导弹余波炸死。 对他而言，被针对并不可怕，被无视才可怕。 只是，他的担心似乎多此一举。 停在这偏僻的角落后，车夫恭敬的看向他们。 “魔女大人，到了。” “我知道了。” 克里睁开了眼，随手从怀中扔出了一个钱袋，赏给了车夫。 “谢谢，谢谢。” 车夫连忙道谢着。 在车夫的热情招手中，曲直他们走下了马车。 ——没想到一点波折都没有。 曲直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自己肯定会在路上遇到些什么恩怨情仇，然后被卷入风暴之中呢。 但现在看来，纯粹是他多想，又或者他压根没有那种主角命，遇不上那种勾心斗角的事件。 “跟我来。” 克里瞥了他们一眼，径直走入森林之中。 似乎他们所要去的灵树，便在此地。 但看着周围杳无人烟的环境，曲直根本感觉不到一丝人的生气。 难道要穿过这片森林？ 看着这些魔女的身体，也不像是擅长翻山越岭的样子啊…… 正当曲直这么想的时候，克里踏入了森林之中。 这一刻，异变突生。 曲直能够看到，自眼前魔女踏入森林的瞬间，本来错综复杂的环境，瞬间分开了一条道路来。 杂乱的灌木，蔓延的藤蔓，带刺的枝条，纷纷让开，开拓出一条宽敞大道。 整个森林，都像是有意识般，欢迎着自己的主人归来。 曲直望着眼前离奇的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 毕竟，这种事对于他而言，还是太离谱了。 “赶紧跟上，不然掉队了就麻烦了！” 芬向他们招了招手，连忙说道。 见状，曲直也只能收起惊讶，连忙跟在两位魔女的屁股后面。 兴许是他们的惊讶，让芬得意洋洋起来，芬控制不住自己分享欲，还未等他们问，便抢先一步开口了。 “这是灵树森林，得到灵树承认的魔女，在此地如鱼得水，可若是误入此地的旅人，往往会迷失方向，然后不知不觉走出森林。” 在芬得意的话语中，曲直似乎明白了这里潜藏的奥秘。 这座森林本质上，是活着的。 它欢迎的客人，会有康庄大道，若是不欢迎的客人，就像是一个活迷宫，让人根本分不清楚方向。 曲直稍微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若是一个普通人进入这样遮天蔽日的森林中，好不容易找到的参照物转瞬就会消失，又会多么绝望。 正常人根本分不清楚方向。 不过想破的话，应该也很简单。 只要放火烧就好。 一力破万法，焚烧确实能够消除很多灵异现象。 但就像烧蜂窝一样，烧是很简单，惹出里面的魔女，就麻烦了。 在克里的带路下，整个森林都像为他们开道，在环境复杂的森林中，愣是走得像是一条坦途。 在这样的“高速公路”下，曲直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灵树。 就像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森林尽头，视野猛然开阔，能够看到一片被森林包裹的草地，里面数个小屋错落有致，而最关键的，是中间那颗，谁也无法忽视的大树。 这颗树是如此巨大，粗壮，是曲直至今为止，所见过最巨大的树木。 只看一眼，他便能确认，眼前之树大概便是所谓的灵树。 而树本身，似乎也是木屋，他能够看到，像是门窗的东西似乎与树融为一体了般。 这种光景，对曲直来说，确实魔幻无比。 虽然他已见惯现代世界的高楼大厦，但眼前魔幻风的建筑，给了他截然不同的视觉冲击。 而在草地上，依稀有几个穿着与芬相同制服的少年少女们，正如曲直注意到他们一样，他们也注意到归来的一行人。 “那是？” “芬？” “果然被克里老师抓回来了啊，花费这么大功夫，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罚。” “是啊，克里老师本身就很严厉了，对她又格外严苛……” “不知道她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外面真的有那么好吗，真想听听看。” 这些少年少女们窃窃私语着，逐渐的，他们的视线注意到了曲直身上。 “那是？” “克里老师怎么还带外人回来？看起来好像还是异乡人。” “而且，那是妖精吗，长着耳朵和尾巴诶……” 面对这种犹如看动物园珍奇生物的视线，让曲直多少有点不舒服。 毕竟没多少人想当被观赏的动物的。 只是还未等他做什么，克里已经瞪了那些学生一眼。 “你们的魔法已经精湛到这种程度了吗？” 面对这质问，所有少年少女瞬间闭上了嘴，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嘴里念念有词的虚晃着，生怕被那可怕的老巫婆盯上。 看这些孩子的表现，便可知晓，克里在他们眼里有多么可怕。 仅仅一句话，便能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曲直想起自己上学时期的教导主任了，克里在这里所担任的，似乎便是类似教导主任这样的角色。 处理完他们之后，克里看向了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芬。 “没有获得允许，擅自离开，惹出大祸，按照规则，罚你禁闭三天。” 发现火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后，芬立刻就垂头丧气起来。 “但也因此，意外解决兽人之患，虽是无心插柳，却也有功，功过相抵，罚你洗衣房洗三天衣服，不得找他人求助，若有惩罚翻倍。” 虽然同样受罚，但眼下的惩罚，对芬而言似乎更为轻松。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克里，就仿佛不敢相信鼎鼎大名的老妖婆也有仁慈的一天一样。 “有不满？” 随着克里随意一瞥，芬立刻就缩起脑袋来。 觉得老妖婆变得仁慈了，大概是她的错觉吧。 毕竟，怎么看老妖婆还是老妖婆。 第一百章 灵树间隙 在处理完一帮小辈后，克里看向了曲直。 “稍后与我来一趟。” 大概是余威未散吧，当她说这番话时，总让曲直幻视被班主任叫办公室的时候。 “克里老师，回来了啊。” 曲直看向了声音发出来的地方，他只看到了一个老人。 一个面容和蔼，拄着拐杖的老婆婆。 她就这样，几乎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曲直不远处。 似乎是才注意到般，克里连忙看向她，恭敬道。 “是的，林长。” 林长，似乎便是用来称呼眼前的老婆婆。 而其含义，便是管控森林之人。 这种称呼，在曲直所熟悉的现代社会，也就相当于护林人吧，并无多大权力。 但在这个魔幻世界中，在这个灵树森林中，能被称为林长的人，毋庸置疑便是这里最大的话事人。 “林长！” 芬就仿佛遇到了救星般，直接冲上去，抱住了老婆婆大腿。 “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啊，你走了之后，没人调皮捣蛋都觉得林子里好像缺了什么乐趣一样。” “诶嘿嘿……” 被这样一说，芬都有些害臊起来，都不好意思求情了。 “这两位是？” 林长缓缓将目光扫向克里身边的一老一少，看到他们，尤其是青儿的耳朵和尾巴时，也没有多少惊异，就像是平常之事般。 ——当然，也有可能是老花眼看不清。 “芬流落在外时，受到他们不少帮助，为此其中一人还被恶灵缠身，所以才需要来到灵树处理后患。” “原来如此，那就麻烦克里老师了。” “不，不麻烦。” 老婆婆看向了他们，轻声说道。 “这里的孩子都很乖，本性并不坏，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相处。” 十分奇异的是，曲直能够感受到，这番话仿佛是在脑子中响起般。 根本不需要仔细感应，便能知晓这番话的意思。 是错觉？ 曲直看向了青儿，看到小狼崽那虽然懵逼，但还是乖巧点头的姿态后，明白了，这并不是错觉。 眼前的老婆婆，似乎掌握了某种传音入密的能力。 而且还是高级版，能够无视语言障碍的传音入密。 看到小狼崽的模样后，老婆婆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就一步步走远了。 看着那走远的老人，克里似乎松了一口气。 在学生面前威严满满的老妖婆，似乎也有让她感觉到威严与压力的人。 而那个人，又是看起来毫无威严，仿佛跟学生们打成一片的和善老人。 ——就像一物降一物吧。 不知为何，曲直想到了斗兽棋。 “跟我来，我安排你们的暂时住所。” “住所？” 曲直问道。 “封印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这段时间就要麻烦你们住下来了。” 克里说道。 紧接着，她便开始叮嘱起注意事项了。 “不要乱走，乱拿，乱动陌生的器具，那有可能是某种魔法仪器，不要像某个人，对魔法毫无敬畏之心，结果被变成猴子成天上跳下窜。” 说着，克里的目光不经意扫向在场中的某个人。 与此同时，芬偏开了视线，只觉得眼前的美景是多么吸引人，让人挪不开视线。 “了解了吗？” “了解了。” 曲直顺便向青儿翻译了克里的一番话后，点头道。 “那好。” 带着他们，克里来到了一个两层小屋中，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空房间。 “我去准备封印所需的材料，接下来你们有什么问题，便找芬吧。” “啊，我？” 芬指了指自己，满是诧异。 “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没有，只是我不是要洗衣服吗……” “然后呢？” “然后……” 芬面对着那仿佛要把自己吞噬的严厉目光，终究还是咽了口唾沫，什么都不敢说。 她绷紧身体，举手保证道。 “遵命！长官。” 克里闻言便离开了现场，当她消失的瞬间，芬紧绷的身躯顿时就松懈下来。 在安排给曲直他们的房间中，她就这样毫无顾忌的扑在了床上。 “好累啊，一想到接下来还要受罚，就根本什么都不想做啊……” 见到面如死灰，犹如燃尽状态的芬，青儿看了看曲直。 在他点头后，缓缓走上前去，摸了摸芬的脑袋。 就像曲直安抚她的时候一样。 “青儿，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在这安抚下，芬的状态迅速就像打鸡血般满血复活起来，双手一揽，就将青儿抱在怀里。 “太可爱了吧！就像小动物一样！你为什么这么可爱！” 芬使劲蹭着青儿，就仿佛后世吸猫的狂热爱好者般。 面对这宛如吸星大法的举动，青儿满脸无助，仿佛求助般看向了曲直。 然而曲直，也只能露出爱莫无助之色来。 大概是终于注意到其他人，不能这样毫无顾忌的玩弄，芬终究是想起了正事，进入了工作状态，就像导游般，给他们诉说各项设施的用处。 尤其是哪些东西可以碰，哪些东西不能碰，在这方面上说的是头头是道，就仿佛每样不能碰的东西背后，都有一段惨痛的切身经历一样。 然而，跟着芬走了一圈后，曲直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 于是，他不禁看向了芬。 “间隙。” 虽然语言不通，但来到这个世界后，曲直仍然记下了对他来说，意义不同的几个词汇。 其一，是蜕变者，其二，便是间隙。 “间隙？哦，你说间隙啊，你想问间隙在哪是么？” 芬迅速理解了曲直的含义，曲直也点头承认了。 “喏，就在那里。” 顺着芬的指向，曲直看到了一颗巨大无比的树木。 正是灵树。 他再次困惑的看向芬，完全不理解为何芬指着一棵树。 “那便是间隙啊。” 芬倒是理所当然的说道。 “间隙？” “对啊，不然你以为灵树为什么长在那里？” “为什么？” “因为，灵树要镇压间隙，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到外界啊。” 芬述说着对魔女来说，犹如常识的事情。 “所以，间隙就在你的眼前，就在灵树之下，那是魔女的禁区，寻常魔女甚至都不知晓间隙长啥样，如果不是乱跑的时候误入其中，恐怕我也没见过吧。” 第一百零一章 意识共同体 ——那便是间隙吗？ 曲直凝视着灵树，又或者说，望着灵树之下的某种东西。 也许就如同克里所说的一样，曲直的灵感很强，正因如此，他可以感觉到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就例如所谓的天地元气，精灵的存在，甚至，他曾经凭借感觉，找到了一个天魔。 他的感觉，对间隙大概也是有用处的。 因为在曲直的感官中，已有的间隙就像是不断喷发着鼻息的巨大生物，想要忽视也无法做到。 只是，这里的间隙不同。 曲直在林中，几乎没有感受到多少间隙所散发的气息。 他只是隐约感觉到，间隙的存在，但具体在哪，他并不清楚。 所谓藏木于林。 对曲直而言，这片灵树森林中，处处都存在着某些有形无形之物，吸引着他注意力。 更别说，还有那颗最巨大的灵树了。 灵树的存在感，完全盖过了其他异样的气息。 恐怕，这便是芬口中的镇压吧。 或许，之后曲直要想办法进入灵树之底，进入间隙之中，但那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至少，要等封印完成，再考虑这种事。 最后看一眼，曲直便继续跟着芬，游览起这个魔女之家。 在芬的带领下，曲直看到了某种泥土岩石形成的人偶，具芬所说，那是魔偶，绝大多数劳务，基本都是由各式各样的魔偶一手操办的。 如何让魔偶动起来，也是魔女的必修课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研究药剂的魔药室，封藏魔法道具的魔具室…… 想成为真正的魔女，似乎需要研究的东西并不少，并不是只要会魔法就可以了。 对曲直而言，所谓的魔女，感觉更像是现代世界的学者。 不，他们本质上或许是相同的。 若是他原本世界的历史上，出现了间隙，也出现了唯心的力量，那么长此以往发展下去，变成一个魔法世界也未尝不可能。 眼下的魔女世界，最初或许是地球的平行世界，只是在某个时间点出现了间隙，导致世界线变动了。 就像曲直曾经经历的兽人世界。 那个世界也是如此，曾经是一个普通的古代世界，所谓最强者也只是武艺超群的普通人而已。 但自从第一个间隙出现，天魔诞生以来，那个世界就脱轨了，顺着一个未知的方向，飞速狂飙着。 谁也不知晓，究竟会驶向何方，眼下的魔女世界也无从参考，因为两者脱轨的方向甚至都不一样。 一个借助外力，借助精灵的力量；一个为了强大，不惜扭曲自身灵魂。 南辕北辙，如何参考？ 唯一值得参考的，那恐怕是为何两个世界，会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群体的想象…… 曲直想到了，魔女告诉他的知识点。 这个世界中，认为万物有灵，多神教盛行，因此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精灵。 魔女施展魔法借助的，便是这份力量。 而那个兽人武侠世界，则源于一个巧合。 在最初，某个兽人武者诞生之时，给了那些尚武之人，一个截然不同的全新方向。 一个超越人类极限的新方向。 加之当时的天魔肆虐，逼迫那些人只能去用被印证切实有效的变强方案，否则普通人在天魔手下，不过是待宰的猪狗罢了。 当思潮形成，形成群体的潜意识后，那么，便形成了规则。 ——唯心的规则。 当所有人都认为某样规则存在时，那么这项规则就切实存在。 明白这一点后，曲直对间隙，以及其背后的存在，似乎了解就更深了一点。 唯一让他还不甚明白的是，所谓的群体，究竟是什么样的规模。 所谓群体，便一定是复数，但汇聚了多少人的力量，才能形成切实不虚的力量？ 或许，只要三五人就行了。 曲直想到了，最初遇到的牛头人，根据种族来确认地域的做法。 就例如青帮，他们因为某种共同的目标汇聚在一起，一同扭曲着自身的灵魂，一同兽化。 而他们，毫无疑问，便是所谓的群体。 而似乎也正是这份意识共同体，让哪怕没有习练过什么形意的新生儿，也能通过耳熏目染，染上相同的印记。 ——因为她隶属于那个意识共同体。 曲直看向了青儿。 这种意识共同体，无处不在。 既可细分为家庭，又可划分为组织，种族，城市，乃至是国家。 一个人，甚至可以同时隶属不同的意识共同体。 而灵界，又是如何划分这种共同体的归属？ 或许，是根据最强烈归属感的群体，又或许，根本不会划分。 因为人只要还活着，那就是复杂而多变的。 前一秒还能为自己所属的群体征战，后一秒就有可能背叛，全心全意奉承另一个群体。 关于灵界所涉及的事情太过于复杂了。 就算是这个世界的魔女，研究了灵界不知多少年，历代传承下来都不敢说全部了解，更何况曲直呢？ 若非切身经历了两个世界，切实体会了两个世界的不同，曲直都无法想到这一步。 不过这就够了。 曲直打住了自己的思考。 他并非科学家，好奇心也只是普通人范畴，对他而言，只要了解到大致原理便可以满足，至于更深一步的追根溯源，那就不应该是他要追求的事情了。 他追求的事情，一直只有一个。 ——回去。 仅此而已。 给他们做完导游后，芬就打算接受命运的安排。 “就这样吧，有事就喊我的名字吧，不论我在做什么，我一定会抛下手中事务，全心全意为你们服务的！” 芬说的义正辞严。 若不是知晓她接下来要去受罚，指不定曲直还会觉得这家伙多伟大呢。 但她其实就是想趁机偷懒罢了。 临走前，芬还想摄取一下青儿能量，只可惜经过之前的冒犯，青儿现在都躲着她，根本不给她机会。 两人围着曲直，愣是上演一出秦王绕柱走。 咚！ 一道钟声般的声音响彻整个森林。 这道声音让芬脸色一变。 “如果被克里老师看到我还在这里就完蛋了。” 她急匆匆夺门而出，走之前还顺便回头看一眼。 “我会回来的！只要洗完所有衣服，我就自由了！等我回来！” 曲直转述了芬的遗言，然而青儿却开始掏包裹里的换洗衣物了。 “这要做什么？” “只要多弄点脏衣服，她就回不来了。” 听到这回答，曲直都不禁啼笑皆非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有趣，或无趣 或许，在这里，钟声也同样意味着上下课。 自钟声响起后，曲终能够看到，外面的少年少女们，纷纷开始散漫起来。 而且，不少人基本都将目光投向小屋二楼，也就是曲直他们现在的临时居所。 但也只是看着而已。 大概是之前克里的警告，让他们不敢擅自接触，因此都只敢远观。 稍微关注一圈后，曲直便合上了窗户。 对他而言，接下来只要等克里准备好，完成封印后，便可以再次启程。 只要等待便可。 正当曲直思索做什么之时，他忽然听到窗户边上，有敲打的声音。 打开一看，赫然有一个红色短发少女，就这样在窗外，向着他打招呼。 “嗨，你好。” ——这可是二楼啊。 曲直面前的红发少女，就像是站立于空中般，屹立于虚空中，站在二楼窗户外面。 而曲直能够感觉到，某种东西，托举着她。 “你好。” 既然人都来了，不打声招呼似乎也说不过去。 “我叫蒂斯，很高兴认识你，你是外乡人吧？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有意思吗？” 刚一搭话，曲直便后悔了。 眼前的少女犹如连珠炮弹般，一刻都不带停的，连续问着无数问题。 ——算了，就算是锻炼异世界交流能力了。 “曲直。” “曲直？哦，这是你的名字啊，很高兴认识你，曲直老爷爷，虽然我不在意你叫什么名字就是了……” ——这孩子…… 曲直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了。 与其他人相比，眼前的红发少女似乎更为离经叛道。 “喂，蒂斯，赶紧回来，被克里老师发现了就完蛋了。” 她身后不远处，就有人小声的劝告她。 “没关系的，没被发现就没事。” 蒂斯随意说道，就仿佛是惯犯一般。 她继续看向曲直。 “比起你的名字，我更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有的人说挺有趣，有的人说又乱又肮脏，无聊的要死，外面的世界究竟有趣还是无聊？” 面对这问题，曲直略微思索一会。 “有趣。” “果然有趣吗？我就知道，早知道就跟芬一起跑了……” 听到这番话，蒂斯的眼睛一亮。 “又无聊。” 然而曲直紧接着又补上了一句。 “有趣，又无聊？” 蒂斯重复着曲直的话语，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嗯。” 曲直点头道。 若出乎意料，便是有趣的话，世界毫无疑问是有趣的，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有趣的事件。 但对于曲直而言，绝大多数事件都与他毫无关系，若无意外，他的人生应该是平淡的。 但没事找事，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人。 明明可以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但他就是主动作死，没事找事，去凑合一些危险的事情，只为了追求一些遥不可及的目标。 “怎么可能有趣又无聊，你能不能说的清楚点，有趣就是有趣，无聊就是无聊，能不能给出具体的答案啊。” 然而他的答案，红发少女似乎不甚满意。 然而面对这种问题，曲直也只能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回答不了。 主要原因，肯定是他词汇量不足，无法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对于红发少女而言，他毫无疑问就是在故意卖关子了。 明明一句话能够说清的事情，偏偏要说得模糊不清，问又不回答，纯粹吊着人胃口。 但无论她怎么问，曲直都像是哑巴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反而让她更加心痒难耐，非要问出个答案来。 专注并不是件坏事，过如果做坏事时过于专注，反而忽视自身处境，那就是坏事了。 因此，她忽视了身后同伴的劝告声，也失去了原本的警觉性。 原本放风的同伴仿佛遭遇洪水猛兽般一哄而散，而红发少女仍然毫无察觉的，继续孜孜不倦的询问着，试图从眼前老人身上撬出答案。 似乎是软磨硬泡终于起作用了，她看到了面前的老人，缓缓抬起了手，指向了她背后。 这是什么意思？ ——答案在自己背后？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在空中，背后除了空气还能有…… “你们好像聊的挺开心的啊，能不能让我听听？” 一道阴森诡谲的声音猛然从身后响起，顿时让她心神一颤，连魔法也维持不住。 ——完蛋。 她脑海中只来得及浮现出这个想法来。 她的脑海近乎一片空白，只剩下生命对于坠落，那最原始的恐惧，以及生命最原初的挣扎本能。 她下意识伸手挣扎着，就仿佛试图抓住什么般。 而这一次，她似乎真的抓住了什么。 等回过神来，她看到了一张老脸。 一只苍老的手臂，死死抓住了她，让她没有直接摔下去。 这只手，虽然看起来单薄，此时此刻，却感觉如此强而有力，让她也不禁安心起来。 直到，老妖婆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 “哈哈哈！” 听到蒂斯是这么进来的之后，芬捧腹大笑起来。 “别笑了！” 蒂斯又气又恼的看着芬。 “不，我实在忍不住，因为实在太乐了……” 芬努力憋笑，却反而更绷不住了。 “笑什么笑！我只被罚一天而已。” 蒂斯气冲冲的搓洗着手中的衣服。 洗衣服禁止她们利用任何外力，无论是魔法，魔偶，还是他人的帮助。 如果能用外力，恐怕也称不上惩罚了。 “但多亏你，我第一天变得轻松了。” 芬喜笑颜开。 笑容就像是守恒一样，当有人笑得开心，就肯定有人不开心。 看着堆得仿佛山一样的脏衣服，蒂斯第一次感觉频繁洗澡是一件让人讨厌的事情。 只要不经常洗澡的话，就没有这么多衣服要洗了吧？ 气归气，但此时此刻，与芬的共处，对她而言反倒不是坏事。 因为芬大概是他们这些年轻学徒之中，唯一见识过外界的人了。 “外界是怎么样的，有不有趣？” “外界吗？” 面对这个问题，芬终于止住笑容，思索了起来。 “完全不有趣，又残酷，又可怕。” ——即便那样也总比这里的一成不变有趣吧…… 之所以会觉得可怕，肯定是因为芬弱小。 蒂斯相信，如果是她的话，就绝对不一样了。 “但是，也正是因为在外界，我才认识了有趣的人，如果从这层面上来看，应该是有趣的吧。” 然而，在最后芬却给了她出乎意料的回答。 第一百零三章 熟悉的禁忌之物 “跟我来吧。” 在把无事生非的蒂斯送入洗衣房受罚后，克里看向了曲直。 “又要走吗？” 青儿下意识揪紧了他的衣角。 “没关系的，只是一会而已。” 虽然他这么说，但青儿的不安似乎没有减少。 “如果遇到什么事的话，那就想着我，然后喊我的名字吧，不论在做什么，我一定会赶回来的。” 随着曲直这番话说出口，青儿似乎终于感到了安心，松开了手。 “好了？” 克里瞥了他一眼。 “好了。” 曲直点头。 在他答复后，克里头也不回的便走了，似乎对他之前说了什么并无兴趣，而曲直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克里带着他，径直走向了灵树。 之前芬带着他逛了一圈，而灵树是他唯一没有踏足的地方。 没想到反而是这次踏足了。 在克里的领路下，曲直进入了灵树之中。 灵树是一颗巨树，而树身却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木屋。 踩着树根形成的阶梯，曲直便踏入了灵树之中，一进去，便看到一条环形走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不知是何用途的房间。 巨树之内，别有洞天，恐怕是只有这个魔法世界，才能看得到的光景吧？ 在克里的引路下，曲直来到了一个像是地下空间的场所，这里犹如地窖般，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有的曲直依稀能够猜出什么功用，有的就像是单纯的石头或者树枝，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 “这是灵树之底，施加了强大封印魔法，用来镇压间隙，也正因如此，这里也存放着一些禁忌之物，一并镇压。” 克里看向了他。 “正因如此，这里也是最好施加封印的地方，就算失败了，灵树也能镇压你体内的恶灵。” “恶灵？” 之前曲直就有些困惑了，趁着现在，他干脆问出自己的困惑。 毕竟，无论怎么看，那也是一道邪门的火焰而已，称呼为异火曲直都不奇怪，但称呼为恶灵…… 就感觉不太贴切了。 “心怀怨恨，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堕入灵界的恶灵，那道火焰，便是这样的存在。” 克里十分干脆的解释道。 “那并非一人的灵魂，而是数百，上千的灵魂集合体，这些怨念的集合体，会吞噬他人的灵魂，就像是漩涡般，把本应落入灵界的灵魂卷入其中，成为自身成长的养料。” 说到这，克里的神色都严肃起来。 “哪怕，现在看起来威力不显，但只要继续成长下去，这股火焰，甚至可能毁灭世界。” “如此危险之物，本应该让它彻底封存，永世不被动用的。” 面对克里的话语，曲直不为所动。 这让她不禁叹了口气。 “若你执意要继续使用这种禁忌的力量，那我也不会阻止，因为这股力量，在毁灭世界之前，必然会先毁灭你。” “我并不希望，日后在恶灵中看到你的面孔。” 面对她的担忧，曲直只是露出微笑，竖起大拇指。 哪怕语言不通，但克里似乎能够通过动作读懂他的话语。 ——没关系。 那不需要言语也能感受到的自信，就仿佛陈述着一件事实。 既然决心如此，恐怕说太多也没用了。 克里不再尝试说服曲直，面色认真起来，摆出了她本来的架子。 “来这里，把上衣脱下，躺上来。” 这种言语，加上孤男寡女，又是特殊的环境，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让人觉得是不是想解剖他一样。 曲直放下了心中恐怖片桥段的想象，脱下外衣，躺在了犹如手术台的平台上。 拿着各式工具，克里犹如冰冷无情的屠夫般，也许对此时的她而言，曲直就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肉。 就在他下意识屏息凝神之时…… …… “好了。” “好了？” 面对克里的话，曲直都有些不敢置信起来。 不是，这也太快了吧？ 之前铺垫了这么久，怎么说都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过场动画吧？ 结果，就只是在他身上涂涂画画，曲直还没感受到过程，就结束了。 “不然你以为呢？” 克里随意说道。 “你身上的，不过只是一道恶念罢了，准备工作，在村子里就完成，只是缺一些道具，才没有完成封印，补齐缺少的一步，便就结束了。” ——真结束了？ 曲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皮肤上，犹如蜘蛛网般的黑色纹路。 按她所说，这便是封印。 然而，曲直对这种画上去的东西，总有些不太信任的感觉。 感觉似乎只要流汗或者遇到水之后，封印便会失效，体内的恶魔就会再次脱困。 连动画片都是这么演的。 看着他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即便没说出口，克里也理解了他的想法。 “不用担心那么多，这是特殊材料，除非灵性被破坏，否则即便你想抹除，都抹不掉的。” 克里这么说之后，曲直才敢碰一碰胸口的封印。 确实如她所说，无论怎么抹，都抹不掉。 曲直擦了半天，皮肤都红了，都没看到任何变化，就仿佛这封印烙印进皮肉深处般。 这下曲直确实放心了。 “弄完了就走吧。” 克里摆了摆手。 “我还要封印你的剑才行，相比起你身上的恶念，剑上的恶魂，才是最关键的，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精力才行，你不要打扰我。” 克里都下了逐客令，再不离开未免就有点不礼貌了。 不过，与急匆匆的来不同，曲直走的时候，倒是慢悠悠的。 来这里的机会可不多，加上克里所说的禁忌之物，实在让曲直好奇。 他看着这里摆放的各式各样物品，同时根据外表揣测着，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禁忌的力量，才有资格被摆在这里。 毕竟，听克里的说法，连他那号称可以毁灭世界的怨火，也应该封存在此地。 ——这里的每件禁忌之物或许都能毁灭世界。 虽然这种想法是毋庸置疑的谬误，可曲直仍然不禁这么想了。 毕竟，这样想也比较有意思。 正当他观察起各式各样的收容物之时，忽然在房间一角，瞥到了出乎意料的东西。 只是惊鸿一瞥，却让他瞳孔一缩。 ——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一百零四章 禁忌·打火机 “还有事吗？” 克里本来有些不耐烦的，但看到曲直的面色后，她似乎明白，他并非是没事找事。 而是，他真的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顺着他的指引，克里看到了那让他脸色一变的事物。 “禁忌？” “那确实是禁忌之物，因为那东西，来自于间隙之中，按下时，便会冒出火光，却无法感受到任何魔法，正因如此，便存放于此处。” 听着克里的回答，曲直便明白了，他眼前这样东西，存放于此的原因。 但也因为这样东西，让曲直确定了，间隙确实能够通往其他世界。 哪怕之前经历了兽人世界与魔法世界，也不能让他完全确信这一点。 毕竟，也有可能间隙通往的是星球的另一面。 他看来的两个世界，也许只是被海洋分割开的两个文化圈。 间隙出现的时间问题，并无法作为切实的证据。 而现在，他终于看到了，能证明这一切的切实证据。 他看到了，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产物。 他面前的，是一个金色外表，有着飞龙雕纹，看起来华丽无比，方正外壳的…… ——打火机。 没错，就是一个打火机。 曲直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在异世界，看到熟悉的高科技道具。 还是在这样一个存放“禁忌”之物的地方。 这地方出现一把枪，都比出现打火机可信一些。 曲直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以为这也许只是一个长得像打火机的魔法道具，正因如此，即便他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也不敢擅自动手，非要问一下。 而克里的回答，坐实了他的猜想。 ——那就是一个打火机。 一个平平无奇的打火机，居然换一个世界，就能被收进这种收容毁灭世界禁忌之物的地方，真让人感到啼笑皆非。 时代的差距，或许就是这样。 哪怕是现代世界，若是出现了一个科幻级别的打火机，是否也会像这样，敬畏无比，认为是足以毁灭世界的禁忌之物呢？ ——或许也会如此。 看到熟悉的打火机后，曲直不禁环顾四周，想要试图找到更多熟悉之物，但这里，似乎只有打火机一个不符合画风的东西，其他的，他都看不懂，也不敢随意乱动。 虽然有些遗憾，但在克里的视线下，曲直还是不得不离开了这里。 再呆下去，他怕那老妖婆要用魔法赶人了。 …… 当曲直的身影消失后，克里终于能够将全部精力，集中在眼前的漆黑长剑上。 这柄剑，蕴含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若是一个不甚，爆发出来，或许灵树能够镇压，但近在咫尺的她，就不一定还能活着了。 所以，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行。 正当她全心全意的为长剑刻画封印之时，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暖意。 一股微弱，又确实存在的暖意，在剑上散发着，而且似乎正在逐渐升温。 这是为什么？ 这是爆发的征兆吗？ 因为对这股力量，从未理解，她并不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也许只要彻底封印了，这种现象就会消失。 她抱着这种心态，加速封印着。 …… ——喘不过气。 青儿按着胸口，不知为何，她心中感觉莫名不安，厚重的阴云压在她胸口，几乎要让她窒息。 这种不安感，让她迫不及待就要呼唤那个名字。 但她又明白，不应该这么做。 哪怕他说过，可以随时喊他的名字，但她却不能真的这么做。 至少，不应该只因为心中的预感，就这么做。 她已经不想，再次被抛下了。 所以，哪怕再难受，再不安，她也强撑着，不想让人，尤其是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只会添麻烦的累赘。 此时此刻，时间变得无比漫长，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中的不安，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变得愈发剧烈，愈发实质化。 就仿佛，有某个噩梦般的存在，愈发靠近她，一步步的从虚幻变成现实，一点点伸出手，准备将她，拖入地狱之中。 当她这么想之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她下意识就想要开门迎接，但来到门前时，却忽然止住了脚步。 ——门外的，真的是他吗？ 这道想法，犹如梦魇般，浮现瞬间便扎根于她的脑海中，再也无法拔除了。 在这份想法中，门外的脚步声愈发逼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来到门前时，她的不安感也达到了顶峰。 哐当。 门扉缓缓打开，在这极致的不安中，她终于在心中呼唤出了那个人。 ——曲直！ “怎么了？” 随着一道诧异声，青儿看到了他。 在看清他时，她心中的不安终于迎刃而解了。 “……没什么。” “怎么满脸是汗？” 青儿此时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夜里偷偷看恐怖片的小孩，然后被查房的父母吓个半死的感觉。 然而，这地方哪来的恐怖片？ “不会发烧了吧？” 曲直摸了摸青儿的脑袋。 虽然有点烫，但那不是发烧的烫，而只是脸红，气血流动的烫。 “也没发烧啊，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轰隆！ 正当曲直困惑时，外界传来了一阵巨响，随之而来便是骚乱声。 ——发生了什么？ 曲直打开窗户，看向了外面，然而只是看一眼，他便瞪大了眼。 他看到了，灵树，着火了。 烈焰无止境的从树根底部的缝隙中冒出，那些火焰让曲直是如此熟悉。 毫无疑问，那火焰便是怨火。 ——连灵树也无法压制怨火吗？ 曲直当即就想到了在施加封印的克里。 此时此刻，突然爆发的怨火，恐怕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在这里等我。” 留下这一番话后，曲直毫不犹豫翻窗直接跃下。 已经没有时间慢慢赶路了，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必须尽快才行。 还有人，在那里面。 现在去的话，或许还来得及。 望着那离去的背影，青儿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想要挽留。 但她太慢了，在她伸出手的时候，那道身影早已离开。 熟悉的不安再次占据心头。 而这次的不安，并非害怕自己被拖入地狱，而是害怕自己珍视之物，消失于眼前。 就像曾经的时候一样。 第一百零五章 熟悉的场景 ——发生了什么？ 对现状摸不清楚的，不仅仅只有曲直而已，在场的魔法师们，无论是大人还是学徒，也没有一个摸清楚的。 但他们，都知道一件事，不应该让火焰继续扩张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不仅仅是灵树，整个森林都会被焚烧殆尽。 在这共同的信念下，他们施展出了各式各样的魔法，唤来泥沙，唤来潮水，唤来飓风，只为了扑灭面前的火焰。 相比起芬曾经召唤的精灵，这些高阶法师借助的精灵往往力量更加强大，也更加听从指挥，即便是面对怨火，也一往无前的扑了上去。 正当曲直想到芬时，便看到她与熟悉的红发少女，端着一大脸盆水急匆匆的往灵树那里泼去。 看起来无论是谁，都在这危急存亡之刻，齐心协力起来。 拜此所赐，火势显而易见的被遏制了。 相比起个人，群体的力量更加强大，也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在火势变弱之后，曲直正准备一口气进入灵树之中。 怨火并非寻常火焰，并不产生高温，也没有废气，被燃烧的东西，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生物啃食掉般，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在场所有人中，曲直是唯一与怨火接触最久的人，也只有他，有资格进火场救人。 正当他准备动身之时，轰隆，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这一次，灵树周围的地面，都出现了一丝丝裂缝。 ——这也是怨火的威力？ 不，绝不可能。 曲直十分清楚的明白，怨火是什么性质的东西。 那是侵蚀性的，而非爆发性的。 所以，引起这份异动的，另有其他。 此时此刻，出现在眼下的熟悉一幕，让曲直隐约回想起了什么。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轰隆！ 灵树的根系轰然炸裂，一只燃烧着怨火的巨爪从中探出，左右摸索着，就仿佛试图抓住着什么般。 这一幕，顿时让曲直明白了什么。 确实，就跟之前一模一样。 因为，就是那头血狼！ 明明已经被怨火焚身了，为何它还是不死？ 曲直思索不明白原因，他只知晓，这头血狼之所以来到这里，恐怕与他，或者说他们有关。 没有时间慢慢犹豫了。 虽然大地还在震颤，犹如地龙翻身，但曲直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减缓，甚至反而更快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地震中，步伐摇晃，连站都站不稳，唯独他的不受影响，反而更快，就仿佛将地震的力量，化为了他是助力。 在如此情形下，曲直的速度几乎达到了顶峰，堪比之前借助怨火焚身的巅峰速度。 一道黑影，在这混乱之中，冲入了灵树，几乎无人发现。 即使有人看见了，恐怕也会认为是错觉吧？ 毕竟，谁能在这种环境中依然如履平地呢？ 一步踏入灵树之中，曲直一脚蹬上墙壁，与此同时整颗灵树剧烈一震，震荡的力量传递到他的身上，犹如离弦之箭般，就连怨火也无法追上。 左摇右晃的灵树之内，曲直就仿佛不受影响的灵猴，地面，墙壁，乃至是天花板，都可以作为他的踏板，让他的速度更上一层楼。 在如此速度之下，曲直迅速来到了之前曾经来过的封存室。 与之前来的时候相比，此时这里恍然变了一副模样，本该是禁忌的东西，就仿佛垃圾般倒的到处都是，依稀有着怨火蔓延，但这些火焰都像是受到什么力量约束般，被压制着，无法扩张。 在一片废墟中，曲直几乎找不到活人的踪迹。 在哪？ 到底在哪？ 曲直试图静下心来，细细感知，但地震的冲击，让他无法感觉到活人存在的波动。 难道他什么都做不到吗？ 不，能做到的。 只要她还活着，还有意识的话，就有办法。 “克里！” 曲直大喊一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仅是一瞬，他便感受到了，某条犹如细丝般的细微联系，连接在他与某个倒塌柜子之下。 就在那里！ 曲直毫不犹豫，冲了过去。 柜子看起来是如此的沉重，几乎不是他一介老人能够抬起的。 因此，曲直拔出了剑。 随着剑光飞舞，原本坚硬无比的柜子，顿时化为了四散的碎片，也露出了其下，抱着一柄黑剑的身影。 来不及多说什么，曲直立刻抱起了那道身影，夺门而出。 …… “那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望着那只四处破坏的火焰巨爪，在场所有人陷入了无与伦比的震撼之中。 无论是大魔女，还是小学徒，都知晓灵树是镇压间隙，防止灵界之物祸乱人间的东西。 但他们，却无一人知晓，那究竟是什么概念。 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承平太久了，以至于遇到危险时，是如此的手足无措。 “为什么？为什么会被那东西突破？灵树的封印难道不是完美无缺的吗？” 有人不敢相信现实来。 “灵树的封印，毫无疑问能够镇压虚幻的灵界生物，但眼前的怪物，并非虚幻的，它拥有着实体！” 有人看出封印被破坏的根本原因。 即便，有着实体，理应也无法突破灵树防御的，毕竟灵树本身便是最大的实体存在。 即便是不动，任人施为，灵树都不见得会破防，更别说灵树受到攻击，魔女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了。 可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怪物，是如此的庞大，如此的超乎想象，如此的不讲道理。 那就仿佛是恐惧的化身，光是见到，便会让人失去抗争的勇气。 无人能够想得到，究竟要如何对抗这样一头怪物。 在呆若木鸡的一众魔女之中，芬左右观望着，然而此时此刻，却反而找不到那道让人讨厌的身影。 “克里老师呢？” 随着芬的困惑，周遭的魔女似乎才发现般。 “克里在哪？！” 有年轻的魔女大声询问着。 “克里？她好像进灵树了，说是要施加封印……” 随着知情人的话语，所有人都望向现在的灵树，沉默不言。 没有人有把握，在这火势愈发旺盛，还有怪物肆虐的环境中，救出里面一人。 “芬，你想做什么！” 年轻魔女死死抓住了那冲动的少女。 “但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可你进去，也只是白白浪费生命而已！” “我没关系的，因为老师总说我就像猴子一样，所以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芬表现得极为坚定。 “就算是猴子，也不可能在那种环境中活下来！更别说带着一个人了！没有人能够做到这种事！” 年轻魔女大声怒吼着，试图打破芬的幻想。 与此同时，大地震颤，门窗碎裂而开，一道身影，冲破燃烧的灵树，落在她身后。 第一百零六章 怨火补完计划 ——发生了什么？ 年轻魔女还未明白发生何事，周遭同僚已经一拥而上了。 “克里！没事吧？” “是你救出了她吗？太感谢了！” “别说那么多了，没看到她受伤这么严重吗？赶紧救治啊！” 随着宛如鸡鸣狗跳的动静后，嘈杂的人群散去，年轻魔女终于看到了人群中的那道身影。 那个人，她见过，是克里带回来的外来者。 那不过是一个，持剑的枯瘦老人罢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仿佛半只脚踏入灵界的老者，做到了无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曲直！” 芬认出了那道身影，径直扑了上去。 然而看着她，曲直只是摇摇头，再次看向那肆虐灵树的火焰巨爪。 问题还没有解决，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救出困于火海的熟人，不过是最轻松的一件事罢了，相比起面对那头怪物来说。 曾经的血狼，就给予过曲直莫大的压力，更别说现在，仿佛进化过一样了。 看着那巨爪上燃烧的怨火，曲直只觉得，大概连怨火都无法解决这家伙。 如果，连怨火都失去作用了，那么又有什么，能够解决这东西呢？ 曲直不禁将目光望向了在场上魔女。 似乎只有他们，只有这些掌握着未知力量的魔女们，能够解决此时此刻出现的难题。 然而，让曲直寄予厚望的这些魔女们，却像是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着。 安逸太久的他们，似乎没有准备好应对突然到来的危机。 ——就连不过二十年历史的青帮都有人能够解决这种事，怎么这里就不行了？ “唉。” 随着一声叹息，让曲直熟悉的老婆婆，走出人群之中。 “林长！您这是？！” “不行啊，林长！” 有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试图阻止。 “没关系的，我的寿命本来就到了尽头，此时此刻，发挥一点余热，也无所谓。” 相比其他人的慌乱，老婆婆显得是如此的淡然。 “不行啊！林长，与其这样，倒不如我……” “别说这种话，你们还年轻，还有大好未来呢，何必学我这样的老人？” 曲直默默看向，那主动走向灵树的身影。 不知为何，面前的背影让他有些熟悉。 当初那头白狼，给他的感觉，似乎也与此相差无几。 迟暮，却决绝。 老树寂灭之时，新芽再生之刻。 轰隆！ “吼！” 灵树的根系再次突破，这次，一只狰狞的火焰巨狼，探了出来，向这全新的天地，发出自己的第一声怒吼。 在那巨狼头颅之上，曲直隐约能够窥视到一道身影。 哪怕被火焰覆盖，他依稀能够窥视到，那道与其他人狼更为庞大的身躯。 白狼。 如今他也化为了这头火焰巨狼的一份子。 而这头巨狼之所以来到这里…… 曲直顺着巨狼的视线，看到了一个小屋，看到了小屋上，探出视线的青儿。 如果说，人属于某个意识共同体，那么，眼前火焰巨狼，就像是意识共同体的实质化化身。 这头怪物，会将属于自己的一部份，彻底吞噬，无论那部分，跑到哪里，乃至是跑到天涯海角，都绝不会放弃。 明明只是惊鸿一瞥而已，但曲直却在冥冥中，感受到了将这一切事件联系起来的线索，察觉其背后隐藏的真相。 ——必须，彻底解决这头巨狼才行，否则无论打落深渊多少次，它都会再次卷土重来。 但，又有什么办法？ 面对这就连怨火也杀不死的怪物，究竟有什么解决办法？ 曲直看向了芬，伸出了手。 芬迅速理解了他的意图，握住了他的手。 “如何彻底解决那头怪物？” 心灵感应建立后，曲直迫不及待问道。 “没法彻底解决的。” 然而，面对他的问题，芬只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 “灵魂是最基础的存在，无法抹去，无论杀死那样的怪物多少次，不过是让他们再次堕入灵界罢了，所以，才必须要镇压，也只能镇压。” 魔女的常识，解决不了曲直的问题。 若是让他们解决的话，恐怕无法治本。 终有一天，那头血色巨狼会再次找上门的。 只是，芬的答案，就像是补齐了曲直心中的最后一块拼图，让他明白了，此时应该做什么。 老魔女来到了灵树身边，燃烧的灵树，就仿佛接纳了她般，用重重树根将其包容了起来。 与此同时，沉寂的灵树，动了起来。 那沉重的树根，犹如蟒蛇般，缠绕向那燃烧着火焰的巨狼，哪怕，自身会因此燃烧得更为旺盛。 “林长——” 望着这一幕，所有魔女几乎都悲痛欲绝。 因为他们都明白，即便镇压了火焰巨浪，恐怕灵树，以及林长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了。 在所有人都关注灵树与巨狼的战斗之时，曲直来到了克里身边。 他，伸手握住了那柄黑剑。 “不要这么做。” 一只无力的手，抓住了他。 克里看向他，摇了摇头。 “不要……那只会引火烧身。” 然而，面对克里，曲直的答复依然就像以往般，坚定不移。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他从克里怀中，拿出了黑剑。 灵魂会落入灵界，那是注定的归宿。 可是，若是将灵魂截流下来，不让其回到灵界，又会如何？ 最初的怨火，最初的怨灵从何而来？ 恐怕是青云老道，通过唯心之力，将死者拘留下来供自己欣赏玩乐。 正是那对青云老道的憎恨，以及焚尽青云观的大火，加上曲直当时所感受到的那股共鸣，种种巧合，促成了怨火的诞生。 怨火一旦形成，就无法熄灭，就犹如漩涡般，不断吞噬着其他灵魂，只为了宣泄这股憎恨。 但憎恨又怎么会宣泄得尽，正因如此，怨火在不断的扩大着，憎恨的连锁让火焰不断壮大。 在吞噬了青云观老道，甚至是一系列非人之物后，如今的怨火，已经壮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本来，就连血狼也应该被怨火吞噬的。 但或许是距离过远，又或许是怨火无法吞噬落入深渊之物，才让血狼活了下来，并且与身上的怨火共存了。 曾经没能吞噬的，就让现在的他来做到吧。 曲直拔出了黑剑。 脱离剑鞘的封印后，憎恨的烈焰升腾而起，与庞大的火焰巨狼遥相呼应。 本应为一体，却意外分裂开的怨恨之火，如今都想吞噬掉另一方，让自己彻底补完。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让他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