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完全不按套路施法是吗》 第一章 真相 “她有着时而含蓄静美、时而热情如火的双唇，有象征高贵圣洁的如瀑银发。” “她有轻柔的腰肢与丰盈的雪丘，像是结在枝上熟透的果实酝酿着醉人的酒。” “她还有颀长白润的双腿和有力的臀，软银战甲紧紧包裹她的身躯，勾勒出充斥着力量与美感的曼妙线条。” “而这双纯洁又富含野性的腿，此刻正跨坐在我的腰上。” “她轻薄面纱下的脸庞看不太清，但想来应是美丽至极，她的脸蛋会染上一抹红晕，她将低头予我以热吻，悄悄向我诉说圣女高傲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少女风情……” …… “等一下，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是奥莉雅……奥莉雅·埃尔德里奇。” “埃尔德里奇”这个姓氏源于旧语，意为“古老的统治者”。 “倒是挺契合她的圣女身份。” 昏暗安静的屋内响起一阵小声嘀咕。 没开灯的客厅窗里窗外都是夜色，唯一的光源是笔记本的显示屏。 肖恩坐在沙发上，头上像穿斗篷似的顶着一件薄被套，由于靠得够近，屏幕发出的亮光全打在他脸上，把他的皮肤照得像鬼一样白。 他的眼眶有些黑，头发即使被盖住也能看出来乱糟糟的，眼睛却很明亮，像个神采奕奕的病患。 笔记本旁放着一杯牛奶，肖恩一边回忆着刚刚欢愉的梦，一边敲击着键盘，将脑中的画面写成一行行文字——这是他下一周的稿子。 肖恩是一名小说作家。 没有副业。 他时常做一些形形色色光怪陆离的梦，每次都会把梦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内容记录下来。时间长了，肖恩就发现，这些梦似乎是连着的，它们像一块块被打散的拼图，对齐颗粒度后，竟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与现代社会截然不同，却又息息相关的吊诡魔幻世界。 也许是因为“亲身经历”，加上练习了两年半的文笔，他在小说中展现出来的故事非常细腻，依托于现实建立的世界观也能给读者带去更强的沉浸感，诱人深入，尤其每每碰到上面那种环节，都会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催他多写点，再来几万字。 这时候肖恩就会义正词严地拒绝。 因为那是另外的价钱。 总之，托这些梦的福，肖恩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奇幻作家，下个月他还有一场签售会。 在这个信息网络和工业技术初步接轨、还未大规模普及的时代，纸质书籍依然是文字作品的主要收入来源。 “强大、美丽、纯欲、反差……这样的圣女，那帮家伙…哦不，我亲爱的读者姥爷们，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这章的名字就叫《超凡入圣》吧……” 接下来就该好好想一想少女俯身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了，细节很重要，还要适当润色，才能烘托出那种朦朦胧胧让人心痒的氛围，最后再转为第三人称，加些上帝视角，这样阅读体验更佳，他也更容易创作群像。 肖恩回忆着梦中的场景——奥莉雅的银发已经随着动作垂落下来，蜷曲他的胸膛上。少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用双手压着他的双臂，似乎是怕他跑掉。他象征性地挣扎数次，无果，只好放弃抵抗，认命似的闭上眼，准备好承受一切。 眼看少女娇嫩火红的双唇就要封住他的嘴，黑暗中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下子将他从创作的思绪中吵醒。 “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肖恩，快开门！” 肖恩眉头狠狠皱了皱。 妈的，谁在打扰他取材？ 不知道写小说很需要灵感和一个安静的环境吗？ 他特地把工作时间调整到深夜，就是不想被热情的女邻居打搅。他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02:45，都这个点了，还有人来敲门？？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吗？” 肖恩烦躁地喊了一句。 许多作家思路被打断时都会火冒三丈，类似于起床气，肖恩也不例外。 门外的人回应：“我、克里斯！” 克里斯？ 熟悉的声音和名字让肖恩一愣，狐疑地掀掉头顶的被套，扒拉着拖鞋走到门前，从猫眼里瞅了瞅，昏暗的楼道灯光照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真是克里斯？ 这家伙不是失踪了吗？ 肖恩脸上的不悦瞬间变成了惊喜，赶忙将门打开。 克里斯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酷爱户外探险，有一次出去后人就不见了，从此杳无音讯，没想到还活着，老友重逢的喜悦顿时化为最诚挚的问候脱口而出： “你小子，这两年跑哪儿去了？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来，快进来，你先坐坐……等会儿，你这腿？？” 肖恩拉着克里斯进屋才发现，这货粗壮结实的腿上竟然穿着一双丝袜。 还是黑丝。 “加攻速的。” 肖恩：“？” “我被盯上了，肖恩。”克里斯神情严肃。 肖恩：“……” 不是，哥们。 你穿成这样，不被盯上才奇怪好吧？ “你……唉，算了，我去给你倒杯水。”肖恩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克里斯经历了什么，最终还是选择尊重朋友的选择。 他正想去厨房拿杯子，克里斯却抓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不用了，抓紧时间，赶在他们找到我之前，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和你说。” “我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克里斯道。 肖恩摸不着头脑：“秘密？” “是的。”克里斯认真道，“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不是圆的，是平的。” 肖恩：“啊？” 克里斯怕肖恩理解不了，用手势做了两个更直观的动作。 一个“0”，一个“一”。 肖恩：“……” 他看了看克里斯格外肃然的表情，又看了看克里斯穿着黑丝的双腿，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手，并默默后退半步。 克里斯见他不信的样子，急道：“真的，肖恩，我没有骗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这双丝袜并不是普通丝袜，它是我从一片神秘的小树林里捡来的。” “它的作用不是给别人加攻速，是给我自己加攻速。” 肖恩：“……” 小树林？ 给自己加攻速？ 更怪了，我的朋友。 “你听我说，肖恩。”克里斯继续道，“在我们固有的认知中，人被杀就会死、乌鸦的羽毛是黑色、咖啡能让牛马工作更有效率，牛奶也可以做润滑剂……对不对？” “可是！” “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人被杀可以复活、乌鸦的羽毛五彩斑斓、咖啡能让人长眠、牛奶也可以坚硬如铁……” “这些事你难道没觉得很熟悉吗？” 当然熟悉。 这不都是他小说里的设定吗？ 克里斯居然这么清楚…… 抛开某些他理解但不赞同的癖好不谈，肖恩忽然有点小感动。 “原来你一直都在偷偷看我的书。” “怎么样，还不错吧？”肖恩眨着眼问。 这家伙以前从来没耐心读书，他当初打算写书时只顺口和克里斯提了一句，没想到克里斯放在了心上。 “肖恩！你怎么还没听明白？这不是我看不看书的问题，是我碰见了你书里的事！” 肖恩微愕：“代入感这么强？” 克里斯：“？” 他抬高嗓门：“我没跟你开玩笑！” “是嘛？”肖恩歪歪头，“那你说说，为什么我没碰见？” “因为他们在掩盖这一切、在争夺这一切！有很多鲜血在我们这些愚民注意不到的阴暗角落像春情泛滥的廉价妓女一样肆意流淌！”克里斯说着又忽然改口，“不，不对！你碰见了、你已经碰见了……你的梦、你梦里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你都知道…你全都知道！” 他起身用力抓住肖恩的肩膀摇啊摇，越说越激动：“快停止你的故事，肖恩！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你会被他们发现的！” “等等…你轻点。”肖恩被晃得晕头转向，“被发现什么？” “发现你也是巫师！” 肖恩：“……” 不是，他就一臭写小说的，怎么还成巫师了？ 况且真要如此，那不是一件好事吗？ 谁不渴望自己拥有超自然的力量？ “会死的！” “肖恩，历史从来都是个圈，六百年前的猎巫运动，已经重新拉开了帷幕！”克里斯的眼睛因用力过度爬上血丝，他的精神状态趋于疯狂，语气中还有一抹掩饰不住的恐惧。 “猎巫运动？” “没错！” 历史记载的猎巫运动是因立基于中古世纪封建制度及庄园经济的崩溃而诞生，黑暗且残忍，那时的人们普遍缺乏安全感，彼此互不信任，认定社会乱象与魔鬼和巫师有关，因此每当灾难或祸事降临，他们就会用莫须有的罪名指控他人是巫师，将对方送上火刑架。 而这只是表象。 猎巫运动的本质，是猎杀藏匿在普通人之中真正的巫师，强制性改变所有人的信仰！ 克里斯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肖恩和他认识多年，也是头一回见他如此惶恐不安。他注视着克里斯的眼睛，被其中浓烈的恐慌情绪感染，心头一时也忐忑起来。 难道克里斯说的是真的？ “可我也不是巫师啊？” 克里斯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没用的，我的朋友。只要他们说你是，你不是也是。” 肖恩迷惑：“他们又是谁？” “嘭嘭嘭！” “嘭嘭嘭！” 房门突然被再次敲响，这次比之前更用力，像是用拳头在砸。 克里斯顿时脸色发白：“完了，来不及了……” 肖恩也跟着紧张起来：“找你的？” “嘭嘭嘭嘭嘭！” 砸门声越来越大。 “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再往下写了！”克里斯最后提醒了肖恩一次。 话音刚落，门便被“嘭”一声撞开，肖恩错愕地看着破门而入的两名警员——他以为会是那种戴着墨镜、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黑衣人，结果居然是警员？ 两名警员似乎也没想到屋里不止克里斯，个子稍矮的警员连忙掏出证件，向肖恩致歉：“对不起先生，我们不知道这间公寓有人正常居住，我们是来追捕昨天下午逃出精神病院的病患的。” 肖恩：“？” 什么意思，精神病患？ 克里斯？？ “呸！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休想抓住我！”克里斯破口大骂，接着念出一串卷舌发音的字符，像是某种咒语，然后大声道：“穿墙！” 他扯起沙发上的坐布，蒙住脑袋，猛然冲向一旁的墙壁。 “咚！” 他的动作快到肖恩都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沉闷的撞击，便见克里斯两眼翻白，把自己撞晕了过去，喉咙断断续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吐着舌头歪倒在墙边。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两名警员：“……” 肖恩：“……” 他甚至都来不及惊讶。 所以，自己这个老朋友最近销声匿迹，是因为一直在精神病院？ ……妈的，他刚才差点就信了克里斯的话。 “实在抱歉，先生。”矮个子警员示意同伴去扶人，再次对肖恩表达歉意，“这次是我们的失误，我们会把门赔给您，并补偿您惊扰费。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咱们约个时间，我让人来帮您换门？” 肖恩的目光还停留在克里斯身上，心里吐槽归吐槽，却也有些心疼老朋友的遭遇。 “能告诉我他在哪个病院吗？”他问。 “弗洛里斯医院。”矮个子警员答道，“他是您的朋友？” 肖恩点点头：“等他醒了麻烦你们告诉他，我过两天去看他，让他照顾好自己。” “门就今天上午修吧。” “好。”矮个子警员揣好证件，“那我们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两名警员架着克里斯离开。 肖恩看着漏风的门，脑海中浮现出两年前克里斯背着行囊来告诉他要去户外探险时活力四射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好好一个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这么好听的头，显然病得不轻。 肖恩又想到克里斯之前说的那些话，心里多少有点愧疚，搞不好克里斯这情况，是看他的小说看的。 克里斯还把咒语给念错了，那串卷舌发音的旧语同样也是他书里的设定，但效果并非穿墙——恰恰相反，那串词缀的意思是“使某样东西”变得坚硬，所以哪怕克里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巫师，他也穿过不去。 “真是难为他了，唉。” 半夜闹这么一出，肖恩也没法接着工作了，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被弄乱的客厅，坐回到沙发上，拿起笔记本旁的杯子，打算喝两口热牛奶压压惊。 可当他衔住杯沿，将牛奶往嘴里倒时，事情又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清晰地看见本该是液体的牛奶好像凝成了固态，卡在了杯子里，任他慢慢将杯子倾斜成快九十度，牛奶也纹丝不动，一滴都没滑出来。 肖恩眼睛逐渐睁大，心脏没由来地突突了一下。 “不会吧……” 砰！ 毫无征兆的，一只乌鸦突然撞碎了窗户玻璃，闯进客厅。它的羽毛呈现出炽烈的火红色，好似一团燃烧的烈焰，从肖恩眼前飞过，又撞碎另一边的玻璃破窗而出。 肖恩吓得手一抖，杯子直接掉在地上。 “啪！” 玻璃杯应声而碎，渣子溅了一地。 牛奶却依旧保持着被盛装的形状，仿佛一块坚硬的铁。 …… 第二章 医院 凌晨三点的比格斯公寓寂静无比。 夜色从玻璃窗的缺口漏进来，侵染着灯光，将肖恩包围。一股极度荒诞的感觉在心头升起，他看着地上的牛奶块，目光惊疑不定，耳畔是自己如同撞鼓般沉重的心跳。 他咽了口唾沫，伸出手，尝试去触摸牛奶。 它还是温热的，可已经没有了牛奶该有的稠滑触感，取而代之的近似于钢铁的坚硬。 还有锋利。 肖恩用手指抚过牛奶块的边沿，稍稍用力，竟感到一阵刺痛。 他的指腹被割破了，殷红的血液滴落到凝固的牛奶中，却还能一丝一丝地化开，像在纯白的咖啡上拉出了一朵鲜红刺目的花。 肖恩喉咙一阵发干，忽然觉得自己大抵也病了。 克里斯同款病况。 牛奶真是可以变硬的？？ 克里斯是真正的巫师，会魔法的那种，他小说里描绘的一切，也都是真的？ 笔记本的屏幕还亮着，当肖恩抬头看向白底黑字的草稿时，那一个个字符仿佛活了过来，旋转着跃出屏幕，一笔一划都分离出来，又重新聚拢，恍惚间拼凑出一张灰色的少女脸庞，她微张着嘴唇，好像在质问他，为什么把她忘了。 肖恩猛地甩了甩头，眼前的幻象又消散掉，文字静静排列在屏幕中。 染血的牛奶也恢复了液态，在地板上四散流淌。 沙发的角落里，还有一片火红的羽毛。 好像是刚才那只乌鸦遗落的。 更准确的说，这种有着烈焰般羽毛的乌鸦，在他的书里，叫做“焰鸦”。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肖恩有些茫然地看向窗户，上面有个像被巨型子弹击穿似的窟窿，爬满裂纹。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碎掉的不只是玻璃，还有他的世界观。 肖恩感到了迷惘。 作为一名奇幻作家，又经常做类似的梦，他理当比常人更容易接受这一切，可是——如果真像克里斯所说的那样，梦里所有故事都是真的、都曾是他的亲身经历，那他现在的生活算什么？ 还是说，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他前世是一名巫师？ 肖恩有点分不清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或者说，他该不该意识到自己曾经是个巫师？ 挂钟的时针滴答滴答转动。 先前闯入家里的乌鸦没再出现，肖恩盯着掌心中的火焰羽毛想了很久很久，一直在沙发上坐到了天亮，才终于像是做了某种决定，握紧拳头，压掉笔记本，起身回卧房换衣服。 大一号的拖鞋踩在满是玻璃渣的地板上咔咔作响。 他要去找克里斯。 把事情弄清楚。 …… …… 霍尔科都秋季的天气向来不怎么美妙。 这是个看不见太阳的早晨，阴翳的云朵遮住了几乎整片天空，像是大团浸水的棉絮，不断往下滴水。 下雨了。 冷风吹斜了雨帘，往人袖子和领口里钻，上班的路人缩着脖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们的皮鞋踏在积水的路面，溅起水花，好似踩碎了一面镜子。等他们匆匆离去，水洼又破镜重圆，倒映出街边门可罗雀的弗洛里斯医院。 肖恩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铁门外。 门口的保安询问：“家属？” “朋友。”肖恩答道。 “有我们开具的关系证明吗？” “没，不过你们可以问他…如果他醒了的话。” “你应该知道这里的病患说话可信度很低。”保安提醒道，精神病人的回答并不能作为有效依据，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克里斯·亨得利。” “你稍等，我问一下。” “好。” 保安拿起电话，打给医院内部。 很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打着伞快步走来。 他看了眼肖恩，又看向保安，见保安点头，才露出一个笑容，从铁门缝里伸出手和肖恩握了握，自我介绍道：“你好，先生，我是克里斯的主治医生，奎尔。” 肖恩也微笑道：“你好，奎尔医生，我是肖恩，克里斯的朋友。” 奎尔戴着一副小圆眼镜，咖啡色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文质彬彬的模样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很好相处，他笑着道：“今天凌晨带克里斯回来的警员有提到过你，说你过两天会来看他，我没想到这么快。” “我也是今早接到老板通知才知道过两天有事，要出差，就提前过来了。”肖恩笑着解释，“正好看看他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 “老实说，不怎么样。”奎尔摇摇头，又道，“他现在的状态其实不太适合见人，但如果你近期只有今天有时间，我可以破例安排你们见一见。” “那就麻烦奎尔医生了。”肖恩道。 “不客气。” 奎尔示意保安开门，领着肖恩进入医院。 主楼前是一个大花园，摆了不少健身设备，还有浅水泳池，平时病人放风都在这，只是今天下雨，时间又太早，才没人出来，徒留雨滴落在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警察说他昨天跑出医院后去找你了？怎么样，是不是跟你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奎尔一边走一边和肖恩闲聊。 肖恩不答，他又自顾自地往下说着：“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我平时也经常陪他聊天，他老说什么彩色乌鸦、咖啡味魔药，一会儿是炼金术，一会儿又是黑魔法，还把那双旧丝袜当成宝贝，说是能增加施法速度……” 奎尔说着笑着摇头：“我见过的幻想症病人不少，你的朋友是最严重的一个。” “还有康复的可能没？”肖恩问。 “很难。”奎尔答道，“他的病情比较复杂，除了幻想症之外还伴有狂躁症，有较强的攻击倾向，常规治疗手段对他已经不起作用了，今天凌晨他醒来后，我们都是费了不少劲才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稳定了就好。”肖恩扮演着一个只有常规认知的普通朋友。 “情绪稳定不代表能正常交流。”奎尔叹了口气，又道：“不过没关系，克里斯是我的病人，他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到时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问我。” 肖恩点头：“好。” 弗洛里斯医院有好几栋楼，但都没标识，他四处张望，发现了好几队穿着制服，冒雨巡逻的安保人员，心想精神病院果然和电影里描绘的一样，防卫不是一般的森严。 “这里条件好像不错。”他像考察环境似地说道。 “当然，整个霍尔科都的医院，就属我们这造价最高。”奎尔健谈地笑着，“这里以前是一个公园，从医学的角度上讲，优美的风景有助于患者康复。当初我们院长为了买下它，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说是斥巨资都不为过，差点掏空家底。” “这些大楼和内部的装修、设备等也都是按最高标准来的，包括病人的餐食，全是从农场直运，由专门的营养师调配菜单，他们吃的东西，有时候比我们这些医生还好。” 肖恩诧异：“这么舍得？” “医者仁心嘛。”奎尔哈哈笑道，“只要能帮到患者，都是值得的。” 他领着肖恩绕过主楼，往最角落那栋楼走，顺口介绍道：“你的朋友就在那边。像克里斯这种治疗起来比较麻烦的病人，我们都是集中管理，这样会更方便。” 肖恩跟在奎尔身后，一踏入大楼，他便感觉到一阵冷气扑面而来，好像是空调开得太低，夹杂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院楼内部比肖恩想象中安静很多，可以说是冷清，除了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工模样的工作人员之外，没看见其他人。 “这里没有护士吗？”肖恩问。 “还没来呢，她们上午九点才正式上班。”奎尔收拢雨伞道，“不过即使上班了，她们一般也不会往这边跑。你知道的，女孩子胆子都比较小，她们害怕。” 肖恩不解：“那谁来照顾病人？” 奎尔似乎没听到，拿过他的伞和自己的伞一并递给前台的工作人员暂为保管，并吩咐道：“这位先生是克里斯的朋友，我带进来的，你们一会儿帮我给患者中心去个电话，给他补办一下手续，把该走的流程走一下。” “好。”护工应下。 奎尔带着肖恩往楼梯去：“走吧，你的朋友在三楼。” 楼层不高，不用坐电梯。大概是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病人，每阶楼梯的高度只有12公分左右，阶面也宽，超过30公分，走起来很轻松。 只是越往上走，肖恩越觉得冷。 不止是身体冷，还有视觉和心理。 到了三楼，两侧的走廊都是黑漆漆的，像两条深不见底的隧道，等到他们脚步声逼近，顶上的灯才由近至远一路亮起，发出冷冽的白光，照出洁净到令人不适的地板和墙面。 消毒水的味道也变得更加刺鼻。 “你没觉得温度太低了吗？”肖恩皱着眉头问。 有点不对劲。 现在已经入秋，今天又在下雨，完全没必要将空调开得这么低。 “是有点冷。”奎尔点点头表示赞同，又解释道：“但有些东西，必须要低温才能保存。” “有些气味，也必须用更多的消毒水才能掩盖。” “我们到了，肖恩先生。” 奎尔的脚步停在号码为307的宿舍前。 白光灯打在他的脸上，将他鼻梁上的镜片映得一片雪白。他微微低头，嘴角挑起一抹怪异的弧度，轻轻推开宿舍大门，喊道： “克里斯先生，你的朋友来看你了。” 宿舍里是一张泛着冷光的钢制解剖床，一具搭着白布的尸体静静陈列其上。 这里是停尸楼。 …… 第三章 焰鸦 克里斯死了。 从被警察带走到现在只过去了五个小时，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肖恩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鲜活的死人，死者还是他的朋友。白布只盖住了克里斯的身躯，没有盖住脑袋，在看清那张脸色灰白、嘴唇发紫的僵硬面孔是克里斯时，他的瞳孔骤然缩紧，心脏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几乎快要窒息。 他这时才明白奎尔为什么说克里斯要康复很难。 为什么说克里斯情绪稳定也无法正常交流。 因为克里斯已经死了。 奎尔脸上依然挂着和煦的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鲜明，鲜明到甚至有一丝邪异，与停尸间阴冷的氛围格格不入。他的语气温和如常，肖恩却从中听出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寒。 “肖恩先生，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如果你没法和他正常交流，我可以代为回答。” 这一瞬间，肖恩心头涌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他努力压制着狂跳的心脏，右手放进衣兜，声音沉得像坠入大海的石头：“你们杀了他。” 不是问句。 他在陈述事实。 克里斯撞墙的伤势并不算严重，他都没看见多少血，绝不致死，即使医院刻意放弃治疗，克里斯也不该死这么快，唯一的解释是他是被人杀死的。 因为猎巫运动是真的，而克里斯是巫师。 弗洛里斯医院就是克里斯口中的“他们”！ 奎尔注意到肖恩的动作，眼神变得玩味，像是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带了枪？”他问。 肖恩没有回答，明知故问：“为什么杀他？” “如果我说我没有杀他，是他用魔力控制我的手术刀想杀我，但是没操作过来，不小心杀掉了自己，你信吗？”奎尔无辜地摊了摊手。 肖恩注视着奎尔，眸子里是升腾的怒火。 “噢，对不起，我刚才是不是说了‘魔力’这个词？”奎尔似乎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看我，一定是平时和你朋友聊得太多，受到了他的影响，其实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巫师，都是病人们天真烂漫的幻想罢了。” “倒是你，肖恩先生。” “虽说我们国家允许个人持有枪械，但一般都不会随身携带，你又是来医院看望朋友，为什么会带着枪呢？” “我猜，你相信了克里斯话，认为我们所处的世界有着所谓的真相，以及专门猎杀你们这些知道真相的神秘组织，你怀疑我们弗洛里斯医院就是这样的组织，你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带上了枪，对吗？” “你之前看似在打量花园的环境，实则是在规划逃跑路线。” “不得不说，你很谨慎，肖恩先生。” “可是很遗憾，你想多了。这件事的真相是，你也生病了。”明明是在惋惜，奎尔的表情却流露出一种病态的兴奋，他镜片下的眼睛锐利又贪婪，像是寻到猎物的鹰犬，“根据你刚才的表现，我可以初步判断出你也患上了和克里斯一样的幻想症，并且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你的认知，所以我的建议是……” “留下来吧，肖恩先生。” “弗洛里斯医院的情况我已经向你介绍过了，我们这里条件非常好，一路过来你也都看在眼里，绝不会让肖恩先生受任何委屈。” “我们是私人医院，费用方面的确会比较昂贵，不过肖恩先生是知名的小说作家，每月稿费比我们这些打工人士一年的工资都多，这点钱肖恩先生应该是付得起的。” “请肖恩先生放心，在这里疗养并不会影响你的工作，相反，我还能帮助肖恩先生提高工作效率。我可以专门为您定制一间小黑屋，每天不写够字数不准吃饭，您觉得怎么样？” 说到最后，奎尔对肖恩的称呼已经从“你”变成了“您”，真正将肖恩当成了他的客户。他还知道肖恩的职业——从一开始就知道，此前门口彬彬有礼的样子，全都是他的表演和伪装，奎尔真正的目的，是将肖恩留在医院！ 他原本斯文至极的面孔此刻在肖恩眼里已经变得扭曲起来，本该令人心生好感的礼貌微笑也被灯光映得惨白，透着一种难言的诡异。 肖恩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神经紧绷，宽大的衣兜被枪管顶出了一个小帐篷，他的嗓音被冷空气冻得有些僵硬：“原来弗洛里斯医院可以肆无忌惮地抓人？” “不不不，我可没抓你。”奎尔笑着纠正，“是你主动来我们医院的，是肖恩先生找奎尔医生看病，奎尔医生诊断出了他的病症，肖恩先生为了早日康复，才留在这里配合我们治疗。” “入院手续已经在办理了，应该很快就能送过来。” 奎尔温和地笑着，“肖恩先生会签字的，对吧？” 他刚刚在楼下吩咐工作人员办的手续，并非是方便肖恩一会儿出去，而是为了让肖恩出不去。 “我要是不配合呢？” “你会配合的。” 奎尔看着他支起的衣服口袋，笑道：“相信我，肖恩先生，开枪绝对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它会引来我们专业安保警卫，为你的病历多添一条病症。” “何况，你只是个孱弱的作家，凭你的枪法，未必杀得死我。” 奎尔从怀里拿出了一把精致的手术刀，笑容自负又邪性，“我们的距离，可是在七步之内啊。” 纤薄的手术刀刃口泛着寒光，肖恩能感受到它的锋利，甚至能想象出它曾轻而易举地划开克里斯的肚皮。 奎尔握着手术刀，一步一步逼近肖恩，他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肖恩的心脏上，周遭的冷气也仿佛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肖恩从未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压迫感——即使是以前去银行碰见劫匪，面对歹徒黑洞洞的枪口时，都没有这么窒息。 但他没有后退。 肖恩直视着奎尔的眼睛，举起上膛的手枪，对准他的额头。 “再往前一步，我们一起死。” 奎尔没想到在他刻意施压下肖恩还能保持冷静，他从肖恩眸子里看见了一种决心——他真的会开枪，哪怕和自己一换一。 “看来肖恩先生对自己很有自信？”奎尔舔了舔了舌头，笑容趋于疯狂，“不如这样，我数三个数，你开枪，我出刀，看看我们到底谁更快。” “三。” “二。” “一……” 空气在这一刻压抑到了极致。 可就在奎尔最后一个数字落下，一道愠怒的中年男性嗓音突兀地从楼梯口传来。 “奎尔、肖恩？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似乎有着某种魔力，瞬间瓦解了两人之间你死我活的紧张氛围。 奎尔的目光越过肖恩，讶异地看着忽然出现的男人：“副院长？” “您怎么来这边了？” 被称作“副院长”的男人没搭理他，直接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对肖恩道：“肖恩，过来。” 肖恩瞥了奎尔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男人走去。 冷静得让奎尔一度以为他和副院长认识，早知道副院长会来。 可实际上，肖恩手中的枪并没有收起来，依然处于上膛的状态。 他并不认识什么副院长，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出现，他只知道此时此刻，弗洛里斯医院的人都是他的敌人，从职位来看，这个男人比奎尔更危险。 但有一个好处。 副院长身份“高贵”，找人谈话，不应该在停尸楼。 奎尔诧异的表情也证明了这点，副院长一般不会来这边。 只要出了这栋楼，他逃跑的机会将会更大。 就算副院长为了省事，真的在楼梯口和他交谈，他也能离出口更近。 不出肖恩所料，副院长果然带着他下了楼。 奎尔并未阻拦，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肖恩回头看他时，给了肖恩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肖恩读懂了他的口型：“别高兴太早，你跑不掉。” 外面已经没有下雨了，天空正逐渐放晴。 从停尸楼出来，肖恩心里仍旧高度警惕。 可令他意外的是，副院长没有为难他，甚至没有说话，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直接一路带着他绕过主楼，从来时的大门离开医院，拐进了一条小巷。 在踏出医院的那一刻，肖恩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舒缓，才发觉自己背部很凉——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穿在外套里面的衬衫都黏在了背上。 “刚才不是还很勇，想和奎尔同归于尽吗？我还以为你不会害怕呢。”男人察觉到肖恩的异样，出言嘲讽，声线却与之前的男性嗓音截然不同，是诡异的、清脆空灵的少女音。 肖恩目瞪口呆，满脸愕然地看着“副院长”的面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扭曲、变幻，体态也随之“缩水”，从一个年龄约莫五十、西装革履的男人，变成了一名亭亭玉立、穿着火红长裙的漂亮少女。 肖恩：“？？？” “你、你这……” “魔女药剂，没听过吗？” 少女双手抄在胸前，看着他道：“我记得你书里有写。” 的确有写。 这是一种可以让人暂时改变性别的炼金魔药，品质够高的话还能较大程度更改服用者的体型和容貌，常用的物理辨别方式是一种名为“嗅鸦”的奇幻生物的尾部羽毛，它可以检测出目标是否服用魔药。 说起羽毛，肖恩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昨晚那只焰鸦？” 少女好看的眉眼微诧，“还挺聪明。” 这么快就猜到他们昨晚见过。 “长得也不赖。”她打量着肖恩，没想到这个宅男作家因为要出门才稍微打扮了一下后的形象居然意外的好看，这人救得不算亏。 肖恩：“……” 刚从紧张压抑中脱离出来的他情绪转变没那么快，跟不上少女跳脱的思维，换做平时，他大概也会夸赞少女的美貌，作家的肚子里从来不缺对异性的赞美之词，但现在他只说得出两个字： “谢谢。” “不用。”少女摆摆手，“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她是来弗洛里斯医院办事的。昨天进城时听说有人从医院逃了出来，她就知道这个人可能会死，便想试着救一救，可惜去晚了一步，她到的时候警察已经上门抓人了。今天混入医院，又发现肖恩被奎尔威胁，便去帮了一下。 总归都是顺手而为，能救一个算一个。 克里斯和肖恩她都不认识，抛开颜值不谈，救谁对她而言都差不多。 “所以你昨晚故意从我家里飞过，是在提醒我？”肖恩问。 “是。”少女道，“可是你没听。” 不仅是她，克里斯也在提醒肖恩，猎巫运动很残酷，不要去接触神秘，更不要成为巫师，那样只会把自己变成他们的猎物。 “不要再去弗洛里斯医院了，只要你不主动踏入大门，他们应该不会抓你。”少女嘱咐道。 肖恩：“应该？” “他们一般只抓真正的巫师。”少女答道。 “我看过你写的故事，主角叫卡尔·布莱克？你能知道他，应该是个觉醒者，可是你只觉醒了部分认知，没有获得魔力，说明你的觉醒程度不够。” 不完全的觉醒意味着肖恩拥有成为巫师的潜力，但不高，至少现阶段是如此。而普通的低阶巫师连手枪子弹都挡不住，只会成为猎巫运动中无数下场凄惨的牺牲品之一。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吧。”少女建议道，“起码这样能活下去。” 肖恩沉默片刻，摇头道：“没用的，我已经被他们盯上了。” 奎尔既然知道他的职业，就该看过他写的书，换句话讲，奎尔也知道他是“觉醒者”，他已经上了弗洛里斯医院的“病患名单”。 肖恩不懂觉醒者的确切含义，他还没做过相关的梦，但他大概猜得到，应该是类似于睁眼看世界之类的意识形态觉醒。 弗洛里斯医院之所以没有对他动手，多半是因为他的小说——奎尔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居然想把他关起来码字…… 直觉告诉肖恩，他在书中“塑造”的离奇又真实的世界观，或许可以让人更容易觉醒，好帮助他们找出更多潜在的巫师。 然后一网打尽。 他正在被人利用。 等什么时候失去了利用价值，什么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所以，克里斯让他不要再写了，让他离开这座城市。 唯一能藏起来的方式只有换个身份、换个职业重新生活，不要再暴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可是肖恩不是这样的人。 就像他明知弗洛里斯医院可能有危险却还是去了；就像他知道自己也许会死在奎尔的手术刀下也依然举枪对准奎尔的眉心。 肖恩记得克里斯的话——“当他们说你是巫师的时候，你不是也是。” 他想换一句——“当他们说你是巫师的时候，你最好是。” 肖恩能感觉出少女的善意，也知道寻常低阶巫师的确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甚至有部分一门心思专精攻击类法术的巫师到了高阶也是玻璃大炮，这和他书里的设定是吻合的。 可也正是因此，他才更要成为巫师。 因为不论是克里斯、奎尔、还是眼前焰鸦少女，都在向他证明着一件事——他书里一切都是真的。他的小说以第三人称视角展开，作者像是一个旁观者，见证了历史长河中一个个英雄与一段段史诗，并用文字记录下来，所以少女认为他是觉醒了认知，洞悉了世界的真相。 奎尔应该也这么认为。 可是，他觉醒的也许不是认知，而是“记忆”。 梦里的他并非是记录历史的旁观者，而是参与到所有事情中并感同身受的第一视角。 这些故事，全部都是他的亲身经历。 他不是配角，而是主角。 卡尔·布莱克就是他自己。 这本书叫《月亮与骑士》，而它在小说中有个专门的分类标签—— 叫做“无敌流”。 …… 第四章 警察 “随你吧。” 焰鸦少女看出了肖恩的态度，也不多劝。老实说这种敢于反抗的勇气挺让人欣赏的，她不否认其中有那么一点点因素是出于肖恩的外表，这家伙确实有几分长在她的审美上，但这并不足以让她为此多做停留。 她来霍尔科都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下一件事是参加“黎明会议”。 她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我走了，你自己离他们远点吧。” “等一下。” 肖恩抬手叫住少女。 少女背影微顿，耳畔的发丝被风吹动，侧眸看了他一眼：“干嘛？还要我送你回家？” 肖恩：“……” 那倒不是。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肖恩问。 “想报答我？等你什么时候能进入虚术空间再说吧。”少女白净的颈项微扬，像只高傲的小天鹅，她抛下一句话，轻点脚尖跃上半空，曼妙身段无声燃起烈火，再度变为一只焰鸦，振翅飞向远端。 这次她没有留下羽毛。 “虚术空间又是什么？” 肖恩望着天空一阵出神，又哑然失笑。 他好像……被少女嫌弃了？ 想想也对，毕竟现在的他，连觉醒都不完整，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反倒是要使用“幻形”类法术，巫师对魔力的掌控至少要达到阶位三，像少女这样跨物种、极大幅度改变体态的，可能还需要阶位四。 而少女年纪看上去比他小不少，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显然在神秘学方面有很高的天赋，她有高傲的资本——或者说，按照他书里描绘的世界观，这点高傲放在少女身上都不算高傲，换个性格扎眼的哥们来，路边的狗敢多看他两眼都得挨一发火球术。 因为阶位三就已经进入了真正的超凡领域，这是“科学”与“神秘学”的第一个力量平衡点，这个阶位的巫师，已经具备了和大部分轻型热武器正面抗衡的能力，也只有达到阶位三，才有在猎巫运动中活下来的可能。 而“活下来”，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肖恩走出小巷，站在巷口，目光越过街上来往的路人，深深看了一眼弗洛里斯医院的轮廓，随后低下头，竖起风衣的领口，快步朝出租车站走去。 …… 上午九点是霍尔科都的交通高峰期。 肖恩花了快一个钟头才到家。 他的公寓在三楼，一出电梯，便听到了一阵拧螺丝的声音。 有个穿着蓝白工作服的修理工人正在给他换门。 矮个子警察勃格也在。 见肖恩回来，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和肖恩打招呼：“肖恩先生，上午好。” 他们约好了上午修门，但肖恩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早，拿出手机看了看，才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 “之前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们就直接上来了。”勃格笑着解释，“我以为你在睡觉，进屋找你才发现你出去了，我就先让师傅帮忙换门，想着要是门换好你还没回来，就给你发个短信，让你来警局拿钥匙。” “你知道的，我们这个片区鸡毛蒜皮的事情多，不管又不行，要被投诉，早点把门换好，我也好早点回局子里处理公务。” “抱歉。” 肖恩歉然道：“今早走得匆忙，忘了写留言条，我平时手机都是静音的，耽搁你工作了。” “没事，我不也没等你吗？”勃格打了个哈哈，笑声爽朗，“倒是你，心也真大，门都关不上还敢出去，万一进了小偷掉了什么贵重物品，有你急眼的。” “下次别这么马虎了。” “是。” 肖恩进屋，“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不用，快弄好了。”勃格摆摆手。 修理工正好也放下手头的工具，取下污渍斑斑的白手套，握住门把手将门关上，又打开，反复试了几次，确认没问题后，便对肖恩和勃格点点头，蹲下身收拾工具箱。 “好了，之后如果这门出现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勃格开玩笑道，“终身保修。” “记住，下次出去一定要锁门。” 他拍了拍肖恩的肩膀，和修理工进了电梯。 肖恩目送两人离开，心说这警察性格还挺开朗，比刻板印象中平易近人很多，也是个好相处的人……等等。 我为什么要说也？ 电梯门轻轻关上，一旁邻居家的门则小心翼翼地打开，掀开一条缝。 一个女人探出脑袋，张望两下，见勃格走了，才小声问肖恩：“你犯事了？” 肖恩好笑道：“我要真犯事了，还能站在这和你说话？” “也对。”女人舒了口气，“我刚刚开门拿牛奶，看见那警察进你家，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挺久才出来，我还以为他是在搜集你的犯罪证据呢。” 找东西？ 不是找他吗？？ 肖恩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挺久是多久？”他问。 女人思索道：“大概有半个钟头？” 肖恩：“……”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也”了。 又是一个用善面来伪装自己的人！ “算啦，不管他，你没犯事就好，这样即使你上了我的床，我也不算窝藏罪犯。”女人似乎没注意到肖恩的神色变化，冲他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小帅哥，最近这段时间我家那位都在外地出差，没个一两月回不来，所以……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喝牛奶？姐姐亲自给你热。” “你都拒绝我好几回了，总该答应一次了吧？” “姐姐家里有专业的录像设备，都准备好了，你可以录像，然后拿着它威胁我摆出任何姿势，我可是绝对不想让我丈夫发现的哦~” “任何姿势？” “是的呢。”女人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姐姐可是练过瑜伽的。” 肖恩：“那你能摆成三角形吗？这是最稳定的结构。” 女人：“？” “太尖锐了，不行。换个圆润点的呗？后仰腰桥怎么样？前后都可以进哟……” “嘭。” 回应她的是肖恩冷酷的关门声。 女人：“……” “瞧把你神气的。” 热屁股贴了冷脸，女人尬了两秒，接着恼火地哼了一声，“不就是长得帅了点？有什么了不起的，总有天老娘要把你拿下，生个比你还帅的儿子，看你还牛不牛得起来，哼！” “嘭！” 她也把门关上，比肖恩还用力。 女人并不知道，肖恩是在为她着想。 不管哪个方面都是。 首先，肖恩不想破坏她的家庭。 其次，如果奎尔等人得知女人和他走得太近，女邻居一家可能都会有危险。 简单地接过话题浅聊两句运营一下邻里关系已经是极限了。 本来肖恩冒险去弗洛里斯医院就是为了找克里斯问一些事，也验证一些事，现在克里斯死了，这些事也基本有了答案，勃格的两幅面孔更加证明了这点—— 他其实早已经被医院盯上，并且一直都处在对方的监视之中。 肖恩回到家，打开灯，扫一眼便立刻发现客厅和今早出门时有所不同。 和许多单身男人一样，他家里很乱，至少谈不上整洁，平日里他只会吸尘拖地，从来不多做整理。可是乱也有乱的章法，不论是杯子、沙发垫，亦或是纸巾、垃圾桶，每样东西都是根据他自己的生活习惯摆放，有一点不对他都看得出来。 更何况，勃格还没有遮遮掩掩。 最明显的就是地板上的玻璃渣和牛奶都没了。 如果他问勃格，勃格一定会笑着回答他：“我顺手帮你打扫了一下。” 兴许还会开个玩笑：“这是帮你的忙，肖恩先生应该不会告我私闯民宅吧？” 显而易见，这些痕迹是对方刻意留下让他发现的。 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肖恩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勃格发来一条短信—— 「肖恩先生，刚走得太急，忘记告诉你了，其实我非常喜欢你写的书，一直都是你的忠实粉丝。我没记错的话，下个月1号你在旧西格尔市有一场签售会吧？我已经向领导申请外勤了，把我调过去给你当保安，到时你可要多给我签几个名。咱们会场见，不要迟到。/微笑/微笑」 礼貌的笑脸表情落在文字末尾，格外刺眼。 肖恩站在客厅举目四望，这一瞬间，本该只有四五米高的天花板好像忽然升高、延伸，旋转，变得愈发辽阔，像被封闭的天空。而在他触及不到的地方，仿佛有一双双眼睛正注视着他，向他戏谑地笑着，对他说道： “肖恩，你逃不掉。” …… 第五章 底牌 “逃不掉……” “那就不逃了。” 勃格的出现让肖恩意识到一件事，那些与自己接触的人，或许从来都不是代表“个人”。他的交际圈子一直很窄，每天除了工作码字就是吃饭睡觉，偶尔兴起时才会出门健个身，只要对方愿意，可以轻而易举地融入他的人际关系网，不知不觉的将他困在中央。 隔壁热情的女邻居，没准也是对方的人。 这一刻，肖恩对“他们”有了更为直观的认知。 猎巫运动背后的力量强得可怕，甚至有可能是“力量”本身。 一想到自己时时刻刻都处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身边熟悉的人全都有两幅面孔，肖恩就打心底发寒，他甚至怀疑自己之所以会有写小说的想法，是不是也是因为被对方潜移默化的暗示和影响。 空气再度变得沉闷无比。 这种被人监视、强行操纵人生的坠重感，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肖恩却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能感觉出来，对方已经在开始给他施压了。 可惜他不是个脆弱的人。 脆弱的人也写不了小说。 压力是压不垮他的。只会压低他的底线。 肖恩从来不信“无路可走”这个词。 他更喜欢诗人马雅可夫斯基的那句话——“当有人将你逼得走投无路时，不要忘记你身后还有一条路。” 少女提醒过他，“他们”的底线是“魔力”。 一旦他成为真正的巫师，对方将立刻对他动手。 可能是强制抓捕，像克里斯那样。 也可能就地格杀。 低阶巫师对抗不了他们手里的家伙，在已经被盯上的情况下成为巫师，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是他不一样。 他是这个诡谲奇幻世界的“作者”，他清楚故事中很多很多的细节和设定，其中便包括“神秘学基础理论”、“阶位提升途径”、“魔力的修行方式”、以及“法术的运作原理”等等，这也是一个写手在正式创作之前必须捋清楚的事。 这些设定每个都拥有单独的文档，保存在一个名为「世界架构」的文件夹中。 肖恩不确定勃格有没有破解他电脑的密码拷贝文件，也不确定家里被装了多少看不见的摄像头，稳妥起见，他没有再打开文档，反正他都记得住。 魔力是“冥想”的产物，它的本质是一种能量。 说得更详细点，它是由人们常规认知中的质量转化而成的能量。 它源自于人体自身。 而这个将体内细胞质量转化为能量的过程，就叫做“冥想”。 人的身体具有活性，每时每刻都在传递能量，当支撑人体基本功能运转的能量不足时，体内的细胞便会自动产生能量，以维持生理系统的正常运转——这在《近代生物学》中被称为“细胞自噬”，冥想则可以让人捕捉到这个过程，在脑海中形成具体画面。 单纯依靠细胞自噬所产生的能量显然不足以释放法术，必须尝试主动干涉，通过大脑去细微化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改变细胞彼此之间互相吞噬的方式，提高质能转化效率，让相同的质量转化为更多能量，超出身体所需的那一部分，才能被称为“魔力”。 所以他书里有个神秘学家曾说过一句话：“人体是天生的魔力容器，每个人都有成为魔法师的可能。” 那时候的巫师还不叫巫师，而是“尊贵的魔法师”。 那是个知识即是力量的博学者时代。 个别掌握了禁咒的大魔法师，甚至可以将质能转化率提高到100%，即整个人发生完美的湮灭反应，产生的破坏力足以覆灭一个国度。 比如他书里的主角，卡尔·布莱克。 或许这也是猎巫运动之所以展开的原因。 他们在害怕。 《基础神秘学》中，魔力的计量单位以首次公开提出“万物皆可湮灭”这个概念的神秘学家的名字命名，最初叫做“狄克”，后来发现它有个不太优雅的谐音，便改为了“拉克”，从相对宏观的角度去划分巫师的等级。 阶位一的巫师被称为“初生者”，所掌控的魔力为1拉克，其能量强度近似于一颗小型手雷，所以从理论上讲，阶位一的巫师就已经可以抵挡普通枪械的子弹。 只是实战向来和理论不同。 子弹的射击速度远远超过人的肢体反应速度，当敌人开枪时，再念咒语施展法术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不幸被子弹命中，你孱弱的身体将在一瞬间丧失行动能力，空腔反应会破坏你的血肉、麻木你的神经，鲜血也会紧跟着涌入你的喉咙，让你张嘴也说不出话。 这就导致绝大多数阶位一的巫师，连与持枪的敌人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甚至连一个法术都吟唱不出来。 但是。 有一种法术，不需要吟唱。 它们依托于这个世界最基础的运转规则与物质定律存在，深刻融合数理与哲思，不用任何咒语引导，心念一动，就可以引发共鸣，直接将魔力以另一种旁人完全理解不了的形式呈现出来。它们区别于其它法术，有个特殊的名字—— 真理术式。 这是“前世”的他藏了很久很久、这一世的他也藏了很久很久的东西。作为一名畅销书作者，肖恩当然懂得给主角藏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手段，以构成故事的曲折性。 在肖恩原本的剧情发展中，他与奥莉雅荡气回肠之后，将会迎来一场大战。 因为他把人家教廷的圣女给拐跑了。 从信徒到教皇，教廷上上下下都反对这门亲事，他不得不以理服人，预计往后十章左右展露真正的实力。 真理术式是他的底牌。 现在变成他的底牌了。 肖恩觉得现在的自己可能会比书里的自己更先用上。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这帮家伙不是喜欢监视他么？ 不论是奎尔所代表的弗洛里斯医院，还是勃格所在的警局，亦或是其它什么组织——只要他离开霍尔科都，对方十有八九会派人跟踪他，防止他“畏罪潜逃”。 肖恩眯起眼睛。 他打算给这帮家伙准备一个惊喜。 而他所需要的，只是一点点魔力，阶位一就可以。 所有射向他的子弹，最后都会成为他杀死敌人的武器。 依照焰鸦少女所说，他的觉醒程度不够，没能获得魔力——这里的“觉醒不够”，肖恩理解为天赋不足，也就是没能自动学会冥想，所以少女认为现在的他不是当巫师的料。 但没关系，他可以去找“启迪之泉”。 这是一种可以让人感悟神秘学的天然泉水，又称“知识之泉”。在肖恩的故事中，这种清澈到纤尘不染的泉水曾帮助无数笨比进入冥想状态、成为巫师，它也因此一度被尊誉为神明赏赐给帝国的圣水，直到后来出现效果更为奇妙的“禁欲之泉”，它的圣水之名才被取代。 像这类对巫师比较重要的物品，肖恩同样专门列了个表格出来，方便记忆，其中启迪之泉排在第一位。因为梦里的他，最初也是依靠启迪之泉，才接触到这个世界的神秘学，从而创造出凌驾于同阶法术之上真理术式。 上一世的他都能走的路，这一世的他同样可以。 唯一的难点大概是去哪里找启迪之泉。 如果不是克里斯，肖恩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相信启迪之泉真实存在，是克里斯提醒了他——那片克里斯曾经去过，并亲眼目睹了种种魔幻事迹的小树林。 冷静下来后的肖恩思路非常清晰。 克里斯是见到他书里描绘的事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对劲的，所以他不是觉醒者，也就无法凭空学会冥想。那么，克里斯向他展示的、用于将牛奶变硬的魔力，只有可能来自于启迪之泉。 拜奎尔所赐，他的老朋友已经开不了口了，没法再告诉他详细位置。 但是他可以问。 克里斯每次外出探险都是跟团，他是一家野外生存俱乐部的成员，之前肖恩还因为克里斯长时间失联，打电话到俱乐部了解过情况。 那时的他只关心克里斯回来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挂了电话，没问克里斯等人的具体目的地。 但这种探险属于高危行为，往往会提前规划好路线，并备份告知俱乐部，这样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俱乐部可以及时联系附近的救援队伍过去营救。 换句话说，俱乐部一定知道克里斯两年前去了哪儿。 …… 第六章 邻居 “奎尔医生，他好像想逃。” “哦？” 弗洛里斯医院，一名护工推开办公室的门，向奎尔汇报着肖恩的动向。 “他联系了克罗贝尔俱乐部，打听到了C1445号病患之前去过的地方。” “那是哪儿？” “黑果热带雨林。” “有趣。” 穿着白大卦的奎尔站在窗前，逗弄着鸟笼里的乌鸦，绘窗的蓝色玻璃倒映出他带笑的面孔，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他想去找启迪之泉？” “应该是。”护工顿了顿，又迟疑道：“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副院长为什么要放他走？入院手续都办好了。” 虽说为了维稳，同时展现教义的宽容与仁慈，他们一般不会主动去抓没有魔力的人，即使这人已经觉醒认知，但只要不成为真正的巫师，他们都会给对方一个机会。 可肖恩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会违背主的教条。 何况他们又不会杀掉肖恩，只是想给肖恩换个生活环境，这和利用肖恩创作的小说去寻找更多潜在的巫师并不冲突，有他们亲自监督，肖恩码字的效率反而可能更高。 怎么想都没必要放肖恩离开，白白流失一个业绩。 奎尔轻笑：“你真以为是副院长放的人？” 护工微愣：“难道不是？” 奎尔笑着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想找启迪之泉，就让他去找吧……毕竟，这是他的自由。” “我们不阻止他吗？”护工问。 “为什么要阻止他？” 奎尔温声细语：“你啊，要懂得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明知成为巫师会让自己坠入万丈深渊，却依然要选择重蹈好朋友的覆辙……别的不说，最起码勇气可嘉。 肖恩或许以为有了魔力就能逃出他的手心？ 多少有点天真了。 而且…… “启迪之泉也没那么好找。”奎尔道。 黑果雨林是世界上最大的原始森林之一，占地约110万平方公里，一直是那些热衷于野外生存的探险爱好者心目中的圣地，每年都会有不少人从各地出发，去黑果雨林找刺激，但也没见有多少人能真的成为巫师。 启迪之泉在雨林深处，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恢弘危险的大自然。 肖恩只是一个孱弱的宅男作家，身体素质在他眼里和未成年的小女孩没有任何区别，能否在原始森林中存活下去、能坚持几天都是未知数，可能都用不着他们动手，肖恩自己就会死在半路上，想想还怪可惜的。 “他不是自己一个人去。” 护工道：“他买了很多保障安全的野外生存装备，报了两天之后的旅行团。” 奎尔逗弄乌鸦的动作微顿：“比如？” 护工：“避孕套。” 奎尔：“？” 护工很认真地给自己的领导科普：“这是很好用的求生物品，便宜便携，可以装水，也可以防水，或者勒紧当绷带止血，如果装满水束成球状，还能当放大镜生火，或是吹胀后裹条毛巾当枕头，睡着比一般的枕头还舒服。” 奎尔颇为意外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很懂？” 护工面不改色地答道：“上次放假出去玩，回家后被老婆发现我兜里有盒套子时学的。” 奎尔：“……” 随便吧。 不重要。 “他还买了些什么？” “一把新的手枪，一件防弹背心。” “防弹背心？” 奎尔奇怪道：“勃格那帮家伙没有给他上黑名单吗？” 法律明确规定，被叛过重刑及以上的人终身不能购买和使用防弹衣——在他们这个国家，防弹衣比普通枪支弹药的管制更加严格，不怕你攻击性强，就怕一枪打不死。 “他是在自己的读者群里找人帮忙买的。”护工道。 奎尔哑然失笑。 这位肖恩先生还真是谨慎。 又是跟团，又是找网友。 放着一个对自己热情似火的美女邻居不用，偏要舍近求远，怕人家给他一件假的防弹衣？ 看得出来，肖恩为了启迪之泉，很认真努力地在做准备，方方面面都有考虑，甚至想到了自己成为巫师后可能会挨枪子。 可惜没什么用。 大多时候，努力都不代表成功。 因为他们有穿甲弹。 “如果肖恩真的找到了启迪之泉，成为巫师……” “那就杀了他。” 这是他们的底线，不容践踏。 奎尔打开笼子，伸出右手，让羽毛漆黑如墨的嗅鸦立在他的手指上，递给护工：“一会儿我给那边打个招呼，你带着它去，它会帮你确认肖恩是否拥有魔力。” 许多人在喝了启迪之泉后，看见五彩斑斓的乌鸦，以为自己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真实的色彩，比谁都激动兴奋。殊不知，嗅鸦只会在察觉到足够的魔力波动时，羽毛的颜色才会发生变化。 所以，当他们看见嗅鸦的时候，就是他们成为猎物的时候。 谁都跑不掉。 …… …… 时间来到两天后。 上午十点。 郊外。 早起的肖恩连早餐都没吃，准时来到和俱乐部众人约定好的地方集合。 由于这次户外探险的地点是原始森林，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些危险的“违禁品”，例如枪械、复合弓、大型捕兽夹等，过不了安检，除非加钱。 很显然大家没那么富裕。他们有两种选择，一是什么都不带，等到了黑果雨林附近的城镇之后，再购买自己需要的物品，这样可能会面临一盒50枚装的劣质手枪子弹卖到450块钱高价的局面，比正常售价贵了近十倍，还只能用来近距离自卫。 毕竟是“景区”。 另一种方式是自驾，想带什么带什么。 出于对自己人身与钱包安全的考虑，大家在群里商议后选择了后者，一起筹钱从俱乐部租了三台容量很足的大型越野车。 从霍尔科都出发到黑果雨林，全程约980公里，路况好的话，两天之内就能抵达。 “人好像到齐了？” 格纳多是这次外出探险的队长，有着丰富的户外生存经验，曾不带任何工具在一座孤岛上独自生活了十八天。他似乎毫不畏惧秋季的冷空气，只穿着短裤和背心，露出健硕结实的臂膀，上面满是浅白的伤疤。 “车上的人先下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格纳多招呼道。他的皮肤因长期暴晒呈现出一种古铜色，咧嘴笑起来能看见一口对比鲜明的白牙，很招人好感。 可肖恩已经连续两次被外貌欺骗，他现在看着这种笑容就下头。 他下意识退了两步，与对方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格纳多注意到他的动作，貌似很提防自己的样子，便以为他俩之前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于是目光在肖恩英俊的脸上打量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是不是以前追过你？” 肖恩：“？” 这次他退了三步。 车上休息的人陆陆续续下来，一旁抽烟的中年男人也走过来，包括肖恩和格纳多在内，总共七人，其中一个女人肖恩还认识。 她有着一头如金色海浪般优雅的卷发，色调慵懒的长裙和紧致的束腰勾勒出火辣的身段，她的肩上挂着两根细带，沿着锁骨边缘吊住裙子，低开的领口下是她卓越的事业，饱满的学识藏于其中，呼之欲出。 女人取下脸上的墨镜，甩了甩头发，冲肖恩抛了个媚眼。 “真巧啊小帅哥，原来你也喜欢户外运动？” …… 第七章 荒漠 肖恩喜不喜欢户外运动不知道。 他还没试过。 但能在这里碰上自己的女邻居科妮娜，确实“很巧”。 这个女人甚至比他还先到。 他都已经怀疑科妮娜有问题了，对方还这么直接了当地出现在他面前，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来监视你的”几个字，以致于肖恩反而觉得科妮娜不像是弗洛里斯医院或警局的人了。 很怪。 驾驶位一个强壮的白人男子跟着从车上下来，见科妮娜和肖恩打招呼，不由问道：“你们认识？” “当然，我们可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之前帮我修水管时，他还夸我家水管干净呢。”科妮娜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冲肖恩眨着眼睛，“你说对吧，住在隔壁的肖恩先生？” 肖恩：“……” 他前几年刚搬过来时的确去科妮娜家里帮忙修过水管，当时科妮娜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一位漂亮热情的女邻居，他初来乍到，为了有个良好和睦的邻里关系，便没有拒绝，结果进屋之后才发现，水管压根就没坏，科妮娜在套路他。 所以肖恩才说她家水管很干净。 这也是肖恩唯一一次去科妮娜家里，从那以后，不论科妮娜用什么理由邀请他，哪怕告诉他她家里的猫会螺旋转体三周半，他都忍着好奇心没去看。 白人男子听科妮娜这么说，再审视肖恩的模样，目光顿时带上了一丝警惕，但出于礼貌，仍旧主动向肖恩伸出手，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威尔逊，科妮娜的朋友。” 肖恩也伸出手，微笑道：“你好，肖恩，科妮娜说我是她的朋友。” 威尔逊：“……” 不知何为，明明都是科妮娜的朋友，他却有种输了的感觉。 一旁一对年轻情侣相视一眼，促狭地笑起来。 俱乐部每次组团去户外，都会创建一个小群，方便出行之前的交流。 此外还有个大群，里面都是俱乐部的老成员，不一定会经常出去，但一定会经常水群。 尽管他们之间有些人还没在线下见过面，可网上却已经聊得很熟了，比如威尔逊和科妮娜，谁都知道这位健身教练对科妮娜有意思，每次科妮娜在群里冒泡，威尔逊都会在三秒之内单独艾特科妮娜进行回复。 他约过科妮娜很多次，科妮娜都以没时间为由拒绝，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一起出去，还是科妮娜主动约的他，可把威尔逊高兴坏了，信誓旦旦说一定会保证科妮娜的安全，给科妮娜一次完美的探险体验。 结果哪知科妮娜的帅哥邻居也在，看科妮娜这态度，明显对肖恩更感兴趣。 “既然认识，正好你们三个一台车吧。”肌肉壮汉格纳多笑着道。 抛开个人爱好不谈，他的外表还是很Man的。 格纳多负责开的这台车后座是那对小情侣，男孩叫强森，女孩叫珍妮。 两人都是在校大学生。 另一台车则主要用来装东西，车内堆满了帐篷、睡袋、绳索，以及猎枪、军刀等物品，还有路上会用到的汽油，怎么看都很危险，稍微磕磕碰碰可能就会出问题。 所以坐威尔逊这台车是最好的，既不用听小情侣腻歪，路上也相对安全。 威尔逊就挺不乐意的，可又不好说什么，不然显得他小气，于是打开汽车后门，倒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上来吧。” “虽然没想到你会来，但你是科妮娜女士的朋友，我也会把你当朋友，毕竟我是科妮娜女士约来的，一切以她为主。” 言外之意——我是受科妮娜所约，而你只是偶遇，究竟谁在科妮娜心中更有分量，不言而喻。 他企图扳回一城。 肖恩发现这家伙说话还挺有水平，暗示自己更重要的同时，还给自己找了个听科妮娜话的理由，看上去极为绅士风度，反倒是科妮娜…… 肖恩目光略微古怪：“你约的他？” 一边想请他喝牛奶，一边又约威尔逊，这女人想干嘛？ 科妮娜并未否认，点头道：“确实是我约的他。” 威尔逊面露得意：“听见了没？” 可还不等他借此机会与科妮娜再拉近些关系，便听科妮娜又对肖恩道：“我们之前闲聊的时候不是说过吗？你不会开车，我也不会，强森和珍妮也都没拿驾照，我只能找个人来帮我们了啊。” 肖恩：“……” 威尔逊：“？” 你是约我来当司机的？？ 威尔逊的脸一下子憋成了猪肝色。 旁边的小情侣没忍住笑出了声。 威尔逊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然而，更让他备受打击的还在后面。 肖恩拒绝了科妮娜，就像科妮娜之前拒绝他。 肖恩心里自始至终都没解除对自己这位漂亮女邻居的怀疑，尽管在他搬去比格斯公寓之前，科妮娜一家就已经住在那了，可谁知道这是不是奎尔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提前安排好的？又或是科妮娜有没有被对方买通？ 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人。 三台越野车之间，肖恩选择了去有猎枪、军刀和汽油的那台。 他拉开后门，直接硬挤了进去。 车外的吉姆微愣，这家伙还真上了他这台车？ 放着一个性感美女不要，偏要去和冷冰冰的刀枪作伴，磕着不疼吗？ 肖恩摇下车窗：“没别的事咱们就出发？” 老实说，被一堆帐篷架子和武器包围，乘坐体验很差，都没多少空间落脚，用什么姿势坐都不会舒服，但不舒服归不舒服，肖恩心里却很有安全感，因为这里火力很足。 科妮娜见他上了“库房车”，也想跟上去。武器是冷的，她的心是热的，正好体验一把冰火交融的感觉，可肖恩以坐不下为由，再度将她拒之门外，不给她开门。 科妮娜颇为幽怨地看了肖恩一眼。 这块男人真难啃，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但没关系。 她还可以坐副驾。 科妮娜将座位上的东西都扔去了威尔逊那台车的后座，轻轻松松钻了进去。 这下子，反倒专门请来的司机变成了孤家寡人。 威尔逊：“？？？” 他可以骂人吗？ 妈的，这两个人好几把过分。 “行了，都上车吧。”格纳多打着圆场道，“一千公里路要开很久，我们抓紧时间，争取赶在明晚之前抵达黑果雨林。” 威尔逊很不甘心。 可是又没办法，难道他还能去把吉姆的驾驶位也抢过来？ 未免过于丢人。 他咬咬牙，算了，权且忍让。 反正科妮娜和肖恩一个前一个后，也干不了什么，等到了黑果雨林，他一定会让科妮娜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可靠的男人！ 越野车内。 科妮娜转过头去找肖恩搭讪。 “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是这家野外生存俱乐部的会员吗？” “因为克里斯。”肖恩不咸不淡地答道。 克里斯没失踪前常来找他，一来二去便认识了科妮娜，而户外探险是克里斯最爱的事，聊天时难免会提到，搞不好科妮娜还是在克里斯的推荐下加入的俱乐部。 这回答直接把科妮娜原本想说的话给噎了回去，她吐槽道：“男人太聪明不好。” 肖恩没接话，看着科妮娜的眼睛，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来监视我的？” 科妮娜：“？” 极度跳跃的话题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监视？” 科妮娜又好气又好笑：“你该不会是担心我被警局收买了吧？你不是说自己没犯事吗？” “放心，就算真有事，我也不会这么做，你要是被他们抓走，我以后撩谁去？” “而且我又不是特工，监视你这种难以靠近的人，对我来说太难了。” “我只会视奸你。” 说着，科妮娜毫不避讳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的吉姆，就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肖恩。 肖恩：“……” 他懒得搭理这个女人。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暂时，他和科妮娜说话时，一直暗中捏着两把枪。 一把猎枪，一把手枪，但凡科妮娜想对他动手动脚，两个头肖恩都能给她爆了。 “滴滴。” 格纳多按了下喇叭。 “系好安全带，走了。”吉姆提醒道。 汽车发动，三台越野车陆续离开车库，驶向通往黑果雨林的环山公路。 车一出城，科妮娜便老实了，毕竟她不可能全程扭着脖子去看肖恩，这样颈项很累，肌肉也容易僵化，摸起来就不舒服了。所以她看了一会儿，便把头转了回去，转而从后视镜里欣赏肖恩望着窗外的侧脸，眉眼不自觉弯了起来。 这个小男人她是真喜欢，连不知不觉睡着时，她脸上都挂着微红的笑意。环山公路的路面不算平整，每次汽车颠簸，她都会轻轻“嗯哼”一声，听得肖恩满头黑线，鬼知道这女人在做什么梦。 吉姆倒是没听见，他特地把空间留给了肖恩和科妮娜，自己戴着耳机放着乡村民谣，音量调得很大，握着方向盘沉浸式地扭动着腰肢，肖恩在后座都能感受到他的快乐。 他一直扭了一个多小时。 不知是不是受到科妮娜的传染，肖恩只觉吉姆那摇摆的脑袋越看越像个晃动的大铃铛，把他都给看困了。他想了想，一脚踢在科妮娜屁股后面的座椅上。 “嘭。” 科妮娜：“嗯啊~” 刚取下耳机准备休息会儿的吉姆：“？” “你干嘛？” “看她是不是真睡着了。”肖恩面无表情地答道。 吉姆：“……” 他下意识侧头看了眼科妮娜，这女人不仅睡着了，还睡得很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脸有点红？ “我也睡一会儿。”见科妮娜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肖恩才终于稍稍放下了点戒备，也怀抱着猎枪闭眼休息起来。 这个动作看得吉姆心头直犯嘀咕。他还没想明白，肖恩明明可以抱着一个性感美女睡觉，却非不要，宁可选择去抱一杆枪，到底是他太俗气，还是肖恩太不解风情？ 事实上，肖恩挺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的。 他不仅很解风情，还很会解衣扣。 有时他都很好奇自己为什么这么熟练，可能是天生的？连梦里高傲的圣女也被他撩得俯俯贴贴。 只是可惜这段剧情暂时还没有下文，最近几天肖恩都没有做梦，这不是他能控制的。梦里的时间线也完全随机，每个故事的顺序，很多时候都是肖恩自己在推导，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梦见奥莉雅。 肖恩在脑海中回忆着少女带着面纱的脸庞，听着汽车快速行驶的声音，渐渐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他来到了一片荒漠。 举目四望皆是黄沙，太阳在头顶火辣辣地晒着，空气弥漫着干涸与燥热。 科妮娜不见了。 吉姆不见了。 车也不见了。 只剩他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沙丘上，像一只迷途的羊羔。 肖恩：“？” 不是，他不就睡了一觉吗？ 这给他干哪来了？ …… 第八章 仙人掌（感谢【xmukmb】萌主打赏！） 肖恩错愕地看着眼前无尽的黄沙，脑门上仿佛有个大写的问号。 他下意识扭头往后看去，没有路。 四面八方全是沙子，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肖恩：“？？？” 自己这是上了黑车，被人给卖了？ 也不对啊。 他规划路线时看过地图，从霍尔科都到黑果雨林，路上并没有沙漠，相对最近的一个也隔着上千公里，而且和去黑果雨林是两个方向，难道吉姆还能趁他睡着时调转车头，专门把他拉到这来丢掉？ 图什么呢？ 就算是丧心病狂的奎尔，把他关进小黑屋都好歹会留台笔记本给他码字，吉姆却什么都没给他留，如果不是图他的才色，单纯图财，那趁他睡觉把他绑起来，逼问银行卡号不是更好？ 说不通。 最离奇的是，肖恩没找着任何脚印或轮胎印，要真是让人给阴了，那他能想到的把自己弄过来的方式，只有被当成物资空投，这比他那热情女邻居家里的猫会转体空翻还离谱。 他兜里的手枪也不见了，翻遍衣服裤子都空无一物，最终只在鞋底找到了一枚磨砂蓝包装的安全套。 肖恩不由陷入沉默。 牌子是他买的那个牌子没错，专门挑的没有润滑油的那种，可它为什么会在鞋底？ 还只有一枚。 他明明买的是一整盒。 “难道是梦？” 肖恩有点拿不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睡着之前，不知道自己睡着以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如果是梦，这将是他第一次在梦里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要命的是他没有接受过相关训练，不会验证梦境，且即使知道是梦，也不懂该怎么做才能醒来。 沙漠里的太阳异常毒辣，只是原地站了这么一会儿，肖恩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尝试着给自己脸上来了一拳—— “嘶！” 有点疼。 他的感官依然存在，除了疼痛，还又热又渴，腹腔也传来强烈的饥饿感，肖恩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早上没吃饭，他现实中的身体状态，似乎被带到了梦境里来？ 还是说，上一世的他，也曾独自在荒漠中饥肠辘辘，并带着一个套？ 想到这，肖恩心思微动，按照以往的经验调动魔力，伸出右手猛地一握，然后…… 无事发生。 一阵风儿吹过，拂动着脚下的细沙和他的头发。 气氛稍微有点尴尬。 肖恩：“……” 好在这里没别人。 他发现自己体内里根本就没有魔力。 这次他对自己身体的体感和之前在梦里时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是充盈，现在就是空虚……非常空虚，以致于此刻的他再想起穿着慵懒长裙半露大腿的科妮娜竟都觉得有些小性感。 看来他是真的饿了。 事已至此…… 先吃饭吧。 在没弄清楚到底是不是梦的情况下，他赌不起，只能努力活下去。 这片荒漠很大很大，肖恩走了许久，在身后留下一长串脚印，越过好几个沙丘，终于找到了食物—— 远处有一株仙人掌。 根据他为数不多的荒野求生知识，大部分仙人掌是无毒的，可以解渴充饥——只要确定是仙人掌，别把它们和大戟科植物弄混了就行。 肖恩抹了把汗水，嘴唇已经有些干裂，好在走近之后，他发现这株仙人掌非常大，而且很拟人，和他的个头一样高，两片叶肉一左一右，鲜绿肥厚，刺好像还是软的。 他轻轻触碰了一下，虽还是有些扎手，但勉强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于是一咬牙，直接把仙人掌当成奎尔，握住带刺的肉叶，使出浑身力气往下一掰—— “咔。” 掌叶应声断裂，当场爆浆，迸溅出大量透明液体，一时水如泉涌。 肖恩没想到这仙人掌居然如此多汁，流了他一手，颜色也不像相关资料中所说的白色，不知道是哪个品种。此刻的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再不喝水他会渴死，赶紧把掌叶提起来，仰起脖子、张嘴伸舌接住。 汁水的味道有点像芦荟，入口清冽，让肖恩甘之如饴，大口大口地猛喝，喝到掌叶滴不出水来了，他都还不过瘾，两只手像拧抹布一样挤压，硬生生又挤了些汁水出来，直到把这片掌叶榨干，他才觉得舒服了些。 然后想起了兜里的安全套。 这么大的荒漠，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出去，下一株仙人掌也不知在哪里，肖恩决定先装一袋水。他取出安全套，把“奎尔”另一只“手”也掰了下来，套子很快被仙人掌的汁液填满，胀成一个透明的大水球。 干瘪的掌叶肖恩也不打算扔掉，这是他这几天的餐食。 他实在饿坏了，随便拔掉些刺，便一口咬在掌叶上。 本以为仙人掌的“果肉”会和汁水一样清冽，结果却又苦又涩，让平时吃惯了熟食的肖恩险些吐出来，费了好大劲才噎下去，一张脸都皱成了苦瓜。 “妈的，怎么这么难吃？” “不行，得处理一下。” 肖恩抬手遮在额头，眯起眼睛看了看天上刺目的太阳，心头有了主意。 他的大水球可以聚光。 于是，十分钟后。 肖恩吃上了外焦里嫩的烤仙人掌。 掌叶太厚，没法完全烤熟，但表层的焦糊味中和了原本的酸涩，尽管依然不好吃，但至少可以入口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吃掉整片掌叶后，肖恩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翻过下一个沙丘，绿洲就在眼前！” 他给自己打气道。 话音刚落，一阵强烈的顿挫感突然传来，像是高速行驶的汽车冷不丁踩了个急刹，让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前倾，整个人直接扑进了沙子里。 下一秒。 肖恩猛然睁眼。 “肖恩、科妮娜，我们到了。” 耳边传来吉姆的声音。 肖恩迷茫地打量着四周。 车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好像又回到了汽车后座，怀里依然抱着那杆猎枪。 吉姆说到了，是到黑果雨林了？ 他睡了这么久吗？ 所以，真的是梦？ “不、不对。”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梦。 就像他没吃早饭的身体状态被带入了梦境，肖恩发现，他刚刚在梦里那种力量充盈的感觉也被带回了现实。 “什么不对？” 吉姆解开安全带，瞄了眼后视镜，刚想问问，却看见后座的肖恩忽然抬起手，那只指节白净修长、一看就会弹钢琴的手掌心中央，一团炽烈的火焰毫无征兆地窜起，照亮了没开灯的车厢。 吉姆眼睛倏然瞪大，仿佛见鬼似的张大嘴巴。 “瓦特热法？” …… 第九章 叔叔 吉姆惊呆了，一度以为自己看错。 这人手掌心怎么能生火的？？ 给他条鱼是不是可以直接煎熟？ 是他开了太久的车，导致眼花了吗？ 吉姆狠狠揉了下眼睛，再看后视镜。 却见车内的光线又恢复昏暗，肖恩一如几分钟前被一堆帐篷架子簇在中央，抱着猎枪睡觉。他似乎听到吉姆喊他，又或是被并不温柔的刹车挫醒，微微皱眉，睁开眼，表情困倦，带着一丝好梦被打搅的不悦和刚睡醒的茫然。 “到了？”他问。 吉姆：“？” 刚刚真是他的幻觉？ 肖恩现在才醒？ “不、不对！” 看着肖恩如梦初醒的模样，吉姆从他脸上找不出任何表演痕迹，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有问题。直觉告诉他，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这回轮到肖恩问了：“什么不对？” “你不是打字员！”吉姆盯着肖恩道。 他们这个队伍出发之前，大家曾在群里闲聊，说起过职业，肖恩自称是一名平平无奇的打字员，因为厌倦了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打工人生活，才调休请假出来，想去户外探险找找刺激。 除了专业领队的格纳多，大家去黑果雨林基本都是这个原因。 可肖恩明显在说谎。 他不是一个打字员——至少不是个普通的打字员。 什么打字员能凭空在掌心腾起火焰？ “是吗？”肖恩不置可否，也抬起眼皮子盯着吉姆，问道：“那我是什么？” 换个敏锐点的人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察觉到空气中有了一种不该有的味道。 那是杀气。 可吉姆恍然未觉，或许是过于专注，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肖恩本人身上，用老鹰般锐利的眼神打量着肖恩，眸子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精光，最终得出结论，自信满满地开口—— “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哦？” “你其实是一名魔术师，对不对？” 肖恩：“……” 好一个魔术师！ 对对对！ 他心头紧绷的那根弦顿时松了下来，同时对自己的队友吉姆有了一个新的了解。 吉姆应该是个好人。 肖恩刚刚犯了一个错误，他太冲动，不应该直接在车上尝试动用魔力。主要他也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梦境，只是喝了点仙人掌汁水，吃了片仙人掌叶，居然真的能让他获得魔力。 还被吉姆给看到了。 他只好将错就错，演一演，试探一下吉姆。 如果情况不对，他会先发制人。 他获得的魔力不多，不到1拉克，还无法释放真理术式，但最基本的元素能量是可以凝聚出来的，只要动作够快，杀死一个人轻而易举。比如将火焰附着于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没有人的颈项可以抵抗这样的高温，只需要一秒钟，就能闻到烤肉的香味。 这是最坏的情况。 毕竟车里有个科妮娜。 车外也还有格纳多等人，莫名其妙杀了吉姆，后果不会太好处理。 所幸吉姆并没往那方面想——或者说，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碰见不科学的事情，首先想到的是魔术、手法，而不是魔法。 这个角度很好。 他本来确实是个打字员，但吉姆说他不是，那他就不是了。 从现在开始，他是一个魔术师。 “这都被你发现了，看来我的演技还得练练。”肖恩摆出一副懊恼泄气的样子，煞有其事地说着，“要知道，适配的情景演绎也是魔术表演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如果让观众跳戏理智思考，表演效果会大打折扣。” 吉姆得到肯定的答复，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怪你。老实说，你刚才的表演已经很棒了，跟我那练习了两年半的朋友有一拼……只不过嘛，我以前是个女人，直觉很准的，所以你才没能骗到我。” 肖恩：“？” “女人？” “嗯哼…你们在聊什么？什么魔术师？”副驾的科妮娜仿佛感受到了肖恩这声女人的召唤，也揉着眼睛醒来，伸着懒腰呻吟地问。等注意到车内光线昏暗，她才清醒了些，微呆地看向窗外：“都天黑啦？我们已经到了？” 吉姆点点头，拿起帽子戴上，打开车门道：“先下车吧。” 科妮娜追问：“所以到底什么魔术师？” “肖恩啊。”吉姆笑着回答，“他其实不是打字员，是魔术师。” 科妮娜：“啊？” 魔术师？ 这家伙不是写小说的吗？ 难道还悄悄有个她不知道的副业？ 听说魔术师的手法都很好，这样岂不是可以玩得更花？ 科妮娜美眸异彩连连，她发现这个小男人总是能给她惊喜。最初她以为肖恩只是长得帅，后来有次肖恩穿着浴袍给她开门，没扣扣子，她才知道肖恩的身材也很棒，继续往下了解，又发现这个男人才华突出，现在还多一个副职业，这真是…… 如果自己没有老公就好了。 肖恩都懒得搭理她。 倒是从车上下来的年轻情侣加入了话题。 “魔术不行。”强森嘿嘿笑道，“你应该去学魔法，然后骗他们这是魔术，保证谁都破解不了……你说对吧，亲爱的？” 珍妮：“是的呢。” 肖恩：“？” 你俩认真的？ 简简单单一句看起来像是打趣的玩笑话，又让肖恩警惕起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怎么看谁都像是奎尔派来的内鬼？ 威尔逊接过话茬，故意道：“真以为魔法谁都学得会？要天赋的。” “说得好像你会一样。”科妮娜“嘁”了一声，嗤笑道：“要不你表演一个给大伙看看？” “……不会。” 科妮娜一脸嫌弃：“不会就闭嘴。” 威尔逊怨念满满，为什么科妮娜老帮肖恩说话，不就是长得帅了点，至于吗？ 格纳多从后备箱拿出几瓶矿泉水分给众人，插话道：“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先去附近的镇上休息一晚，明天上午进黑果雨林。” “二，今晚就进去，我们可以打点野味，吃个烧烤，在雨林外围露营。”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他们位于公路的分岔口，三公里外就是黑果雨林。 挂在夜空的明月投下轻薄的月光，站在车顶上往前望，已经可以瞧见这座原始森林伟岸延绵的阴影与轮廓。 “等一下，女士先生们，你们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吧？”强森问众人道。 格纳多不解：“什么玩笑？” 强森：“魔法师啊！” 肖恩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强森继续说道：“前几天群里不是还聊过吗？黑果雨林深处有片神秘的树林，景象诡异梦幻，和外界完全不同，有很多不可以思议的事情发生，什么尖耳朵的精灵、像雪一样白会发光的独角兽，还有长翅膀的鸟……” “等会儿，鸟长翅膀不是应该的吗？”威尔逊平时不怎么看群，只在科妮娜说话时才会出现，其它消息一般都是扫一眼就过去了，懒得细看。作为俱乐部的老会员兼群管理，他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很高冷的。 肖恩所在小群没聊过这些，显然强森指的是大群。 “他说漏了一个数字，那鸟有三对翅膀。”珍妮补充道。 “这不明显是俱乐部用来忽悠新人，勾引大家好奇心，好让他们跟团外出的噱头吗？”威尔逊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这对小情侣。 别看这两人瞧着年轻，还是大学生，实际上已经有过好几次户外探险的经验，加入俱乐部的时间也不短，居然还会被这种小把戏骗？ 他还说他家的面包机会自动烤面包呢，也没见谁来他家里探险啊？ “本来我也和你一样不相信，可我一个叔叔告诉我，这片树林的确真实存在，也许没有群里传得那么夸张，但绝对超出科学的范畴。” “据说林子里还有一潭被神明祝福过的泉水，它是开启神秘之门的钥匙，只要找到它，喝下去，就能看清这个世界波澜壮阔、五彩斑斓的真正样貌。” 强森一脸认真地说道，他好像很相信自己这位叔叔。 倚在汽车旁的科妮娜沉默片刻，出声道：“冒昧问一下，你叔叔当时是不是嗑药了？” 强森：“？” 科妮娜摊了摊手：“听你的描述，很像是某种致幻的精神类药品。” “怎么可能？”强森不满道，“他要真是个毒虫，我会信他的话？” “那他是做什么的，让你这么相信他？”科妮娜问。 “他帮资本做事。”强森道，“你们的年纪都比我和珍妮大，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个世界80%的财富都掌握在资本手中，秘密也是如此，某种程度上他们甚至可以操纵政府。” “那么，你们知道，我们所生活的霍尔科都——乃至全西拉克尔州，最大的资本是谁吗？” “弗洛里斯家族。” 强森扬起下巴，骄傲地道：“我的叔叔就是为弗洛里斯家族工作，我当然相信他。” “所以我建议，咱们今晚就进森林。” “早点找到泉水，揭开这个世界的神秘面纱！” …… 第十章 陷阱 毫无疑问，弗洛里斯医院是弗洛里斯家族的产业。 肖恩没想到自己会从强森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好像这个世界处处都有他们的影子，他们总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给人一种无处不在压迫感。 肖恩怀疑弗洛里斯家族在钓鱼。 就和利用他的小说去寻找那些潜在巫师一样，堂而皇之的将启迪之泉的消息告诉他人，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对他而言，是不是陷阱其实关系不大，他从梦里获得的魔力不够，也不会自动增长，要想学会冥想、将命运捏在自己手中，他仍旧需要去寻找启迪之泉。 而只要这么做，奎尔就一定会对他动手。 尽管肖恩还不能确定队伍中有没有内鬼、或者敌人藏在哪，但对方肯定已经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换句话说，不管这是不是陷阱，冲突都必然会爆发。 他也说过，要给奎尔一个惊喜。 可是强森等人不一样，他们目前为止都还只是普通人，也没有觉醒认知，只要不碰启迪之泉，便不会卷入到猎巫运动之中。 可如果碰了，那即使笨到连启迪之泉都帮不了，依然没能获得魔力，也很难有个善终。 启迪之泉并不是万能的，的确存在感悟失败的可能，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说你是，你不是也是。 看着还没踏出校园、涉世未深的强森，肖恩出声问了一句：“你叔叔只告诉你找到泉水能看见世界的真容，没告诉你看见真容后，会有什么后果吗？” “这能有什么后果？”强森奇怪道，“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更深刻，然后竞选总统？” 肖恩提醒他：“你可能会死。” 强森：“啊？” 他显然没想过会这么严重。“死”这个字眼对于一名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来说太过遥远，强森愣了一下后，很快又反应过来，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是指树林里那些奇异野兽？魔法可不是魔术，有了魔力，搞定它们不是轻轻松松？来一头我烤一头，哼。” “可千万别说什么一级保护动物，我都成魔法师了，还管什么律法？” 这个世界上凡人那么多，巫师才是真正的稀有物种，律法应该保护他才对。 科妮娜翻了个白眼，这小子一看就没挨过社会的毒打，什么时候吃了亏就老实了。 肖恩也不多劝，点到为止，他也没觉得自己能劝得住，只是求个心安。 “那咱们直接进雨林？”格纳多问。 威尔逊表示无所谓：“都行。” 他们两人并不相信强森的话，财富和秘密的确大多掌握在资本手中，但这并不代表对方会把财富和秘密分享给你，他们和那些政客一样，最擅长的就是说鬼话，真要有这种好事，早就自己捂起来了，还轮得到别人？ 但不信归不信，早点进黑果雨林他们倒是很赞成。 本来他们长途跋涉、开这么久的车大老远跑来原始森林，就是为了找刺激，而夜里的森林最刺激，就像躲在隔壁女邻居家的衣柜里，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这才是探险的意义所在。 “那就走呗。”科妮娜冲肖恩眨眼，“我听说森林里的月亮是最美的，很适合约会。” 肖恩：“呵。” 月亮美不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科妮娜想得美。 众人做好决定后，便再次上车，一路驶入森林。 黑果雨林外围有一小段路可以驱车，不过也仅限于一小段。主要这个位置用来停车很不错，周围是一种名为“针锯木”的大树，它的叶子形似芭蕉，散发刺鼻气味，能驱赶一些毒虫野兽，可以保护他们的汽车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免遭袭击。 “这里好像有人来过。” 森林里的空气漂浮着一种潮湿感，前不久应该刚下过雨，脚下的泥土还是软润的，偏于泥泞，肖恩发现了一些没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浅显脚印，看样子人还不少。 “正常。”格纳多笑道，“黑果雨林是热门探险地点，来的肯定不止我们这一个团，指不定一会儿还能碰上。” “我们要不要跟着这些脚印走？”强森的女友珍妮提议。 她在看地图，指南针显示对方离去的方向和他们要去的方向是一样的，相当于有人在前方替他们开路，跟在后面可以避开不少麻烦，原本需要绕开的危险区域或许都不用绕了，能节约很多时间。 “走走走。”强森已经迫不及待地穿上了专用外套，戴上照明头灯。 电池的发明为各行各业都带去了不少便利，户外探险就是其中之一，使用电池的电筒和头灯无疑比火把更加安全便捷，尤其是在容易引发火灾的森林中。不过他们还是需要一个火把，毕竟很多夜间出没的动物只怕火，不怕光，光只会刺激到它们，单纯只用电筒很容易被围攻。 “刚好你会玩火，举火把的重任就交给你吧，小心别让它熄掉。”吉姆用玩笑的语气对肖恩道。 这里的男性除了肖恩之外，都是俱乐部的老成员，在使用猎枪和弓箭打猎或抵御袭击这件事上，他们比肖恩更有经验。吉姆个人其实更倾向于让肖恩闲着，只是考虑到肖恩是男人，面子上可能会过不去，便随便给他找了个事情做。 “行。”肖恩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他跟团的目的就是寻求“保护”，否则只靠自己，他很难安全抵达那片小树林——在找到启迪之水之前，他都只是个孱弱的普通人，乖乖听从安排就行。 举火把也挺好的，正好借助火焰，练习一下对魔力的操控。 “一会儿都跟紧点。”格纳多照例在正式出发前讲了一遍注意事项，“如果不小心掉队，不要乱跑，也不要大喊大叫，除非有危险，不然就待在原地用电话或者烟雾信号联系我们，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过去找你。” “另外，不要轻易脱掉你们的防护外套，再热都不要，黑果雨林的毒虫很多，如果不想莫名其妙发烧休克、感染稀奇古怪的病症，就尽量忍着，我们的行进路线中包含三处‘安全点’，等到了之后，你们想怎么休息都行。” “放心。”强森道，“这些我们都懂。” 吉姆已经收拾好了工具：“那咱们出发？” “阿强，能不能帮我拿下这个包，好重……”珍妮在汽车后备箱旁可怜兮兮地求助。 “没问题亲爱的，交给我！”强森立马展现出了自己的男友力。 女孩笑嘻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阿强你真棒！” 强森乐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那当然！” 这对年轻小情侣一路都恩爱得很。 科妮娜的包也不轻。 看她和肖恩走得近，威尔逊不由摆出姿态指指点点：“瞧瞧人家强森，你都不会帮科妮娜小姐拿一下吗？” 科妮娜闻言，露出期待的表情看着肖恩。 结果肖恩想都不想便拒绝道：“不帮。” 他对科妮娜又没想法，为什么要帮？ 是科妮娜想睡他，真要帮忙拿包，也是可以科妮娜帮他拿。 威尔逊重重哼了一声：“一点都不绅士。” “你不帮我帮！” “哼。” 肖恩：“……” 在这等着呢？ 格纳多笑着摇摇头，捡起背包，朝森林内走去。 “走了，都跟上吧。” “来咯！” 这会儿才晚上九点，顺利的话，他们应该可以在凌晨三点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露营点。 格纳多作为队长，走在最前方开路，往后是强森珍妮、肖恩和科妮娜，吉姆则和威尔逊走在最后，避免队伍被野兽跟踪偷袭。 月光在浓郁的夜色中晕开，为黑果雨林披上一层朦胧的外衣，七人打着电筒，举着火把，拖着几个小板车，正式开启了他们在这座美丽原始森林中的探险之旅。 而在他们离开后。 一群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他们没开灯，看不清容貌，但能看清脚跟。 9.5码的尺寸踩在肖恩之前发现某个鞋印上，吻合得如同配对的孔洞与铆钉。 他们肩上栖着一只只乌鸦，羽毛漆黑如墨，几乎完全融于夜色，只能看见一双双浅红色的眼睛，像是被水稀释过的鲜血。 网已经张开，接下来等着收就行。 …… 第十一章 魔术 深入黑果雨林的过程比想象中轻松了很多。 或许真是有人在前方开路的缘故，肖恩等人一路上都没碰见什么大麻烦。 连着七天，最难处理的就是一群昼伏夜出的森林狼。生活在原始森林中的狼群比普通野外的狼群更加凶悍强壮，数量又多，好在格纳多了解它们的习性，提前布置好了猛兽陷阱，于是…… 第八天的凌晨，大家吃上了很有嚼劲的烤狼肉，以及一锅原生态的鲜狼汤。 狼肉本身具有浓烈的腥味，但格纳多明显有备而来，带了一堆瓶瓶罐罐，全是调料。辣油、豆酱、胡椒粉、芥末汁……等等，大多都是重口味，别说狼肉，拿个鞋垫来烤都好吃。 格纳多还有一个专门的笔记本，用来记录黑果雨林中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不能吃，森林狼就是众多野味中的一种，不用担心吃坏身体。 目前为止，他们的行程都很顺利，每次都有惊无险，既刺激又安全，可以说是一次完美的森林探险体验——在这一方面，威尔逊答应科妮娜的事做到了。 可他还是不开心。 因为他不止在照顾科妮娜，还要照顾肖恩。 他全程都在照顾两个人！ 每次一遇见什么事，他都会第一时间把科妮娜护在身后，而科妮娜又会把肖恩护在身后。 晚上睡觉也是。为了保护科妮娜的安全，他肯定要让自己的帐篷离科妮娜近一些，结果科妮娜的帐篷离肖恩更近，就差没贴在一起拼出个双人帐了。 来探险之前两人就是只有一墙之隔、紧紧相连的邻居，来之后还是。 甚至于这会儿喝汤，他给科妮娜盛了一碗，科妮娜都转手端给肖恩，并用渴望的语气对他道：“威尔逊先生，我还要，能再帮我盛一碗吗？” 威尔逊气抖冷。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他算是看出来了，科妮娜纯粹是在利用他的感情，把他当打工仔。 还不给甜头，那些吊死在路灯上的资本家都没这么过分！ 他决定，这次要用最果决的态度来回应这个女人！ “当然可以！” 威尔逊强硬道。 科妮娜温柔一笑：“谢谢威尔逊先生。” 一旁端着汤的肖恩止不住地摇头。 看这情况，大概率是没救了，已经病入膏肓了。 通过这几天的闲聊，肖恩得知科妮娜在俱乐部的大群中并未隐瞒自己是个有夫之妇的事实，这点科妮娜倒是挺诚实的，他当时就很奇怪，私下和威尔逊聊天时问过对方，为什么明知科妮娜有老公还去追她，结果威尔逊一句话就给他干沉默了—— “没老公我还不喜欢呢。” 肖恩：“……” 他只能尊重祝福。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夜间的冷风拂动着火光和阴影，冷清中带着一丝温度。 众人围坐在一起，强森帮珍妮吹着汤，小情侣感情依旧很好。 格纳多则在附近转悠，寻找俱乐部以前来过的队伍留下的标记，回来后拿起地图，说道：“路线没偏，穿过前面的野鸟林，我们就能看见那片小树林了。” “我建议绕路。” 野鸟林是到达目的地之前的最后一段路，也是最后一个高危区。他们跟随的脚印在上个露营点就已经模糊不清了，判断不出对方有没有进入野鸟林——即使有，也会很危险。 因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根据情报，其中一种形似幼鹰的鸟类最难对付，领地意识极强，意味着攻击性也极强，它们还很聪明，对付入侵者从不倾巢而出，每次只派出一个“先锋队”，如果打不过，它们会逃，把自己藏起来，可如果它们认为优势很大，那就会呼唤同伴，你将面对铺天盖地的幼鹰鸟。 “欺软怕硬的主呗。”强森道。 格纳多点头：“很贴切的形容。” “那就绕吧。”吉姆喝了口汤道，“马上要到了，没必要冒险。”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强森的，所有人里就属他对小树林兴致高昂，一路都表现得很兴奋，说什么等他成为巫师，珍妮就是巫后，他们要占山封爵，生一大堆宝宝，建立帝国历史上第一个巫师家族云云…… 听得吉姆一度以为这家伙是不是被什么带有神经毒素的虫子给叮了一下。 强森其实并没失去理智。 他说过会听格纳多的，就不会唱反调。 “我同意绕路。” 不过嘛…… 强森笑容狡黠地补充：“我觉得我们可以今晚出发，弥补绕路浪费的时间。” 看得出来，他很急。 肖恩其实也想快点过去，毕竟启迪之水就在眼前了。对强森来说，这可能只是一把能让他触碰神秘的钥匙，可对他而言，这是保命的东西，只不过他沉得住气，没有表现出来。 “既然想要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科妮娜看出了肖恩的心思，笑着道，“反正我们已经好几次半夜赶路了，多这一次也不多，你们觉得呢？” “行。”格纳多道，“吃饱上路。” 野鸟林的树木是暗紫色的，很好区分，众人收拾好锅碗瓢盆，便开始绕路。 这次肖恩和科妮娜走在最后。 这位热情的女邻居总想和他说悄悄话。 肖恩依然举着火把，驱散那些怕火的毒虫鸟兽，不同的是，这几晚他都不是单纯将火把举着，还在用精神力去尝试操纵火焰，配合手上的动作，看上去像是火焰在被他撩拨，用指尖勾引出各种形状。 以及字符。 焰光照亮科妮娜的脸，她双眸似水地看着肖恩：“你的手指好灵活，想要。” 肖恩：“……” 不给。 “你都感觉不到烫吗？”科妮娜问。 前晚肖恩玩火时她就试过，怀疑是假火，结果烫得她啊啊直叫，差点高潮。 她是真看不懂肖恩为什么不怕，也没见这家伙在手指上涂抹什么特制精油啊？ 肖恩酷酷地回道：“都让你看懂了还能叫魔术？”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科妮娜打出一个直球，“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幽怨，还有点小委屈。 这些天她可没少想法子往肖恩帐篷里钻，可是最终无一例外，都被肖恩撵了出来。有一次她甚至穿成网袜兔女郎了，肖恩都只夸了一句她的衣服很白，便没了下文，搞得她都有点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肖恩也挺不解的：“咱俩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科妮娜：“因为我骚啊。” 肖恩：“？” “男人不都喜欢骚的吗？”科妮娜问。 这话肖恩没法接，毕竟他代表不了所有男人。 “别告诉我你也不喜欢女人。”科妮娜瞥了眼前方的格纳多道。 “恭喜你，答对了。”肖恩嘴上这么说，脑海中却浮现出之前救了自己一命的焰鸦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她？ 肖恩这几晚都没做梦，一直没弄明白虚术空间是什么，不过他不着急，因为现在还有更需要他着急的事——他抬头看了眼夜空，弯月清冷朦胧，恍惚间有黑影掠过。 他可以肯定这不是错觉或者眼花，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他们。 浅聊了几句后，肖恩便不再搭理科妮娜，专心玩起了火把，练习自己的“魔术”。 整支队伍的氛围也很安静，夜间穿梭丛林最好不要发出声音，即使要聊天也要尽量小声，否则可能会听不清周围的异常响动，被袭击了都反应不过来。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格纳多格外小心谨慎，每迈出一步之前都会先用手中的树枝敲敲打打地试探。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唳！” 毫无征兆地，一声好似红尾鵟的鸟鸣突然在众人耳边响起。 距离极近，猝不及防之下几人耳膜都被震得生疼。 格纳多脸色一变：“幼鹰鸟？！” “该死，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威尔逊大骂，他也认出了这个声音，可是他们明明已经绕开了野鸟林，为什么还会碰见幼鹰鸟？ 又一声鵟叫，一只幼鹰鸟从黑暗中冲出，携着嘶哑长啸，根本不给众人准备时间。 “快趴下！”格纳多大吼。 眼看黑影朝着自己飞来，珍妮吓得一时连呼救都忘了，还好强森反应快，直接将她扑倒，与此同时—— “砰！” 举着猎枪的吉姆开枪了。 幼鹰鸟欺软怕硬，他们必须第一时间杀鸡儆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吉姆是做过雇佣兵、上过战场的老猎人，他变性成男人的原因之一就是枪法太好，人也比较糙，没有人喜欢粗鲁的女人。男人又总是会有奇奇怪怪的胜负欲，导致那时的他很不受欢迎，因为他的枪法经常将对方打击到自惭形秽。 然而，这一枪他却打歪了。 这是夜晚，本身可见度就低，幼鹰鸟速度又快，除非是从正面冲过来，不然凭人类的眼睛，很难捕捉到它们的运动轨迹。 枪响过后，更多幼鹰鸟发出声音，像极了围攻猎物的狼群。 起码有十多只。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众人一下乱了阵脚。 格纳多强行保持着冷静，大声道：“找个树干蹲下，护住要害部位！” 幼鹰鸟无毒，只要不被尖喙刺中要害部位就不会死。 相比之下，怎么击退这些野鸟才是最大的难题。 “不行我们就跑吧……”爬起来躲在强森身后的珍妮害怕地道。 “不能跑！”威尔逊立刻制止。 跑是示弱，一旦他们拔腿、将后背露出来，十秒之内，他们就会面临无穷无尽的幼鹰鸟，那才是真的插翅难逃。 “砰砰砰！” 枪声不断响起，却收效甚微。 十多只幼鹰鸟只打掉两三只，完全不足以震慑余下的鸟群。 场面一时间乱作一团。 “它妈的，这些鸟东西怎么还会编阵形！”威尔逊本想再来两枪，却看见几只幼鹰鸟排成一行，拼凑在一起的坚硬翅膀在月光下散发出冰冷微光，宛如一把横过来铡刀，轻易割断路径上的树枝，朝他“斩”了过来，差点给他露头秒了。 威尔逊赶紧将头缩回去。 幼鹰鸟扑空，却余势不减。 威尔逊下意识回头看去，才发现这群鸟针对的不是他，而是肖恩。 因为肖恩还举着火把！ 当所有人都蹲下身子躲在树后，火焰就成了它们眼中唯一鲜明的攻击目标。 “肖恩！快把火灭掉！”威尔逊急道。 可哪还来得及？ 以他和格纳多所处的位置和角度，甚至无法朝鸟群开枪，误伤肖恩和科妮娜的概率比命中幼鹰鸟更高。 听着越来越近的鵟叫和破空声，和肖恩待在一起的科妮娜脸都吓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捂住自己保养得极好的脸蛋，她宁可被啄死也不要毁容。 直到下一秒。 科妮娜只觉眼前忽然亮了。 当光线足够充足，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 她忍不住睁开一只眼，从指缝中偷看。 然后眼睛便越睁越大。 肖恩不仅没熄掉火焰，反而不知用了什么方式，让火焰烧得比之前更猛了些，炽热的火光几乎将他们所处的这片区域全部照亮。 “肖恩，他们不怕火！”格纳多急忙提醒。 肖恩：“我知道。” 不用格纳多说，幼鹰鸟敢循着火光来找他，明显不惧火焰。 但今晚过后…… “他们会怕的。” 肖恩勾了勾手指。 于是，众人便看到——偌大一团火焰，像是突然被抽丝剥茧，随着肖恩的手指分成数缕，尔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缕接一缕化为利箭，对着那猛冲而来的幼鹰鸟激射而去。 “轰！” “唳！” 烈焰箭矢一命中目标便发生爆炸，燃起一连串小型火球，森林中顿时回荡起一阵凄厉的惨叫，伴随着丝丝令人口齿生津的烤肉香。 肖恩嗅了嗅鼻子：“唔……闻起来好像比狼肉好吃？” 科妮娜：“？” 格纳多：“？？” 强森珍妮：“？？？” 吉姆：“？？？？？” 众人眼睛瞪得老大，嘴巴能塞下两根烤肠。 继上次在车内发现肖恩玩火之后，吉姆再一次揉了揉眼睛。 见鬼，他刚刚看见了什么？ 肖恩把火焰变成了箭矢，还射了出去，杀死了幼鹰鸟群？？ 科妮娜已经看傻眼：“肖恩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肖恩还是那两个字：“手法。” “一个魔术师会控制火焰不是很正常吗？” 众人：“？？？” 他们看着从半空坠下，已经被烧光羽毛、烤焦了皮肤的幼鹰鸟…… 他妈的，你管这叫魔术？？ 肖恩不理会他们，兀自捡起一只烤鸟，擦了擦灰，撕下一条腿放进嘴里尝了尝。 味道一般，像鸡胸肉，吃着没有闻着那么香，可能是没放调料的缘故？ 肖恩尝了一口便扔掉，看起来有点嫌弃，他拍拍手，招呼众人道：“继续前进？快到了。” 幼鹰鸟是真的欺软怕硬，见同伴全部被烤熟，剩下几只侥幸没跟着一起攻击肖恩，逃过一劫的鸟儿尖叫着扑扇着翅膀仓皇逃窜，飞得要多快有多快。其中一只还慌不择路，撞上了树干，“吧唧”一声掉下来，挂到树枝上，随后很人性化地回头看了肖恩一眼，扑着翅膀又跑。 强森反应过来，脸上洋溢着红润的兴奋：“原来你会魔法！” 这更加证明了那片小树林的传闻是真的！ 肖恩刚刚化火为箭，简直酷毙了好不好！ 但他并不羡慕。 因为马上就该他酷了！ 肖恩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无法再改变强森的想法，便没答话。 启迪之泉的确离他们很近了，走了一晚上，算算路程，差不多也该到了。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似乎象征着希望就在前方。 可是肖恩心里清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越来越确信这是一个局。 幼鹰鸟本该栖息在野鸟林中，为什么会跑到这边来？ 一时兴起想搬个家？ 不，鸟儿比人恋巢。 肖恩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有更强大的敌人入侵了本该属于它们的地方。 有人鸠占鹊巢。 尤其在走完这最后一段路，他们终于赶在破晓之际看见了那片克里斯曾去过的小树林时，肖恩更加笃定了这点。 因为他不止看见了小树林。 还有如乌云一般，盘旋在树林上空的乌鸦。 …… 第十二章 围剿 “好多乌鸦……” “真是壮观啊。” 长期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很难看见这样的鸦群，望着那如候鸟迁徙般成群结队的乌鸦，科妮娜不禁发出感叹。 那片树林似乎也在发光，于逐渐散去的夜色中氤氲着点点萤火，远远看去既神秘，又梦幻。 “还等什么，快走啊！” 见识过肖恩不可思议的魔术手法后，强森对这片树林的热情攀升到了顶点，迫不及待地拉起珍妮的手往树林跑去。 “喂，等等，你小心点！”格纳多喊道。 强森头也不回：“没事，情报说小树林很安全。” 情报上的确是这么写的，可上面同样写了这一带的幼鹰鸟只栖息在野鸟林，绕一段路就能过去，结果呢？ 文字是死的，森林是活的，探险情报从来都没有百分百准确的说法。 如果没有肖恩，他们很可能会面对幼鹰鸟群的围攻，凶多吉少。 可也正是因此，格纳多才不知该怎么劝强森别冲动。 肖恩已经亲自向他们证明，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巫师。 也就是说，传闻中小树林里有可以让人觉醒魔力的泉水，很可能也是真的。 格纳多神色复杂，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操纵火焰击杀幼鹰鸟仅仅只是魔术，只是这件事超出了他现有的认知，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威尔逊在过去几十年里建立起来的世界观也产生了动摇，可是他的反应和格纳多不同，震撼之余是逐渐燃起的狂热。 当一个普通人偶然接触到神秘和超凡，且机会就在眼前，他该怎样才能战胜心中强烈的好奇与渴望，对它视而不见？ 做不到的。 至少他做不到。 “我说过，可能会死。”肖恩再次提醒。 如果说之前大家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那现在，他们必须重新审视这句话中蕴含的警告。肖恩没有吓唬他们，触碰神秘真的可能会死，也许他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 “人每时每刻都可能会死。” 这次回答他的是吉姆。 吉姆并未被肖恩的“魔术”和强森的热烈情绪感染失去理智，正相反，这是他考虑之后的选择，他曾经可是一名雇佣兵啊，即使现在换了职业，他也依然热爱冒险。 而热爱冒险的人，从不因危险止步。 在这一点上，他和威尔逊是一样的。 所以他们才会加入探险俱乐部、才会来到黑果雨林。 “你们慢慢想，我先过去了，嘿。” 吉姆笑着和众人打了个招呼，背起猎枪走向小树林。 威尔逊一直惦记着漂亮火辣的科妮娜，走之前还不忘表情认真地给科妮娜留下一句话：“等我成为巫师回来，下一次带你去更刺激的地方探险！” 随后潇洒转身，跟上吉姆的步伐。 他俩一走，七个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三个人。 科妮娜犹豫不决，她右眼皮跳得厉害。 女人的好奇心比男人更强，她也很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真有那么魔幻，可女人的直觉又告诉她，肖恩的话是对的，那片小树林梦幻外表下藏着致命的危险，去了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肖恩替她做了决定。 看在科妮娜从认识开始就一直对他不错的份上。 他沉默片刻，忽然出声：“你带绳子了吗？” 科妮娜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带了，怎么？” “想不想玩捆绑？”肖恩问。 科妮娜：“？” 格纳多：“你在问我吗？” 肖恩：“？” 科妮娜：“想！” 她无视掉格纳多，毫不犹豫地答道，一双桃花眼都泛起了光。 这个家伙……终于想通了？ 答应之后，科妮娜又微微蹙眉：“等等，你该不会是想在临死之前最后快活一把吧？” 肖恩：“……” “你说是就是吧。” 科妮娜不明白：“你明明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去？不去不行吗？” “不行。”肖恩摇头。 已经被盯上的人没得选，他也从来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肖恩就地扎起了帐篷。 格纳多略微尴尬地挠挠头：“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不用。”肖恩道，“你就在外面守着吧。” 格纳多：“啊？” 这是让他听墙角的意思？？ 科妮娜脸蛋微红，给了肖恩一个娇媚的白眼：“坏家伙，没想到你看上去一本正经，玩起来却这么花，你们写小说的是不是都这样？” 肖恩面无表情：“你可以拒绝。” “不要。”科妮娜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其实我也喜欢这样。” 肖恩：“……” 帐篷很快扎好。 “你绑我还是我绑你？我都可以。”科妮娜眼波流转，看向肖恩的眼神已经快拉出丝来，她脱掉外套，成熟的吊带自动往下滑落，露出圆润白腻的双肩。 “我绑你吧。”肖恩道。 “好的呢。”科妮娜抛了个媚眼，“肖恩先生，不用怜惜我哦。” 肖恩：“放心，我下手向来没轻没重。” 科妮娜以为他在开玩笑，等肖恩真的上手了，她才发现肖恩是认真的，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直接像捆乳猪一样将她五花大绑，二指宽的麻绳狠狠缠在她身上，仿佛要陷入皮肤里，一双白花花的大长腿都被勒出了肉条。 捆绑也真的只是捆绑。 可怜的科妮娜还想着用身体将肖恩留下，不让他去冒险，她对自己娴熟的姿势很有信心，一定让肖恩无法自拔，可哪知肖恩将她绑好后，啥也没做，直接扔下她离开了帐篷。 科妮娜：“？？？” “肖恩，你给我回来！” 肖恩：“不了，我已经好了。” 科妮娜：“？？？” “老娘还没好呢！” “那是你自己的事。” 站在树下抽烟的格纳多见肖恩出来，愣了一下：“这么快？” 他从兜里摸出一盒野马牌香烟，递到肖恩面前：“来一根？” “谢了。”肖恩婉拒，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格纳多没出声，他望向萤火点点的树林，十分用力地猛吸了一口香烟，以致于他一个老烟枪都忍不住咳嗽起来，然后像是沮丧又像是释然地丢掉烟头，用鞋底踩灭，说道：“算了，我就不去了。” 他笑了笑：“我老公还在家等我回去，现在的生活……挺好。” “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肖恩道，他看了眼帐篷，“天亮之后带她离开这里吧，路上不管碰见谁都不要搭话，忘掉今天的经历。” “好。”格纳多似乎也猜到了什么，目光划过野鸟林，又落回到肖恩身上，郑重道：“祝你们好运。” “保重。” “你也是。” 格纳多目送肖恩离去，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决然向前，缓缓消失在小树林中。 …… 另一边。 林间弥漫着薄雾。 威尔逊等人已经找到了启迪之泉。 泉水本身也不难找。 都是有户外探险经验的人，只要听到一点水声，他们就能一路寻到水源。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虽没看见独角兽、精灵这些奇幻生物的影子，但有蝴蝶、鸟雀、数不清的萤火虫和满地芬芳的花草，衬上缭绕的雾气，像极了童话故事中的仙境。 草坪的中央自然往下凹陷，汇满了清澈的泉水。 此时已是黎明，天上的月亮早没了踪影，可在这泉水底下，却沉着一轮圆月，散发着淡淡光华，令整池泉水都跟着明亮起来。 “太神奇了。” 强森兴奋道：“你们说，水底下会不会真的藏着一个月亮？” 吉姆打趣：“要不你去捞一下看看？” “那还是算了。”强森道，“我身上太脏，别把泉水污染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威尔逊期待地问，“直接喝就可以了吗？” 强森点头：“是的，直接喝。” “我叔叔说过，只要不是特别笨的人，饮下泉水就能立刻觉醒认知，获得魔力，看见这个世界不一样的色彩。” 他说着取出一个一次性塑料杯，蹲下身子、盛满，递给珍妮。 “宝贝，给。” 看得出来，他是真爱这个女孩儿，有好东西都会先给她。 “谢谢阿强。”珍妮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起喝吧？” “我觉得行。”威尔逊跃跃欲试，“正好咱们比一下，看谁最先觉醒。” “那必须是我。”强森自信满满，又盛了一杯，叫上吉姆，“来，一起干杯。” “干！” 三人碰杯后，将塑料杯里的泉水一饮而尽。 启迪之泉作为曾经帮助无数凡人成为巫师的圣水，效果立竿见影。当清甜甘冽的液体流入喉咙，强森和吉姆的意识立刻变得模糊起来，眼睛无意识闭上，肌肉放松，手中的杯子也掉在地上，身体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一般，陷入到某种奇妙的状态之中。 珍妮见他们都喝了，好像真有用，才咬咬牙，鼓起勇气喝下泉水。 肖恩比他们晚到一会儿，等他跟着脚印找过来时，四人已经在启迪之泉的作用下开始重塑认知。很明显，他们都很聪明——至少不笨，否则饮下泉水也无法进入“冥想”状态。 只要闭眼，就代表他们一定能觉醒成功。 可惜，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肖恩轻轻叹了口气。 他没带杯子，只能用手。 他抬头看了眼仍旧如乌云般盘旋在头顶的黑鸦，表情重新变得平静，走到池子旁蹲下，用双手捧起泉水，送入口中。 下一秒。 肖恩眼前的画面变了。 他眼里的一切开始飞快褪色，像是有一块无形的橡皮，在擦去树林的绿荫、抹除树干的枝芽。它们从翠绿变得枯黄，从枯黄变得灰败，最后化作一抔抔黄土，仿佛在眨眼之间经历了几百个春秋冬夏，被飞逝的时光冲刷成一片一望无际的荒漠。 这片荒漠肖恩曾经来过。 他又看见了那颗仙人掌。 这次仙人掌的形状比之前更加拟人，它的头部甚至出现了人的面孔——并非是他幻想中的奎尔，而是他自己。 肖恩瞳孔微缩，鬼使神差地低头，赫然发现，他的身体竟也变成了仙人掌的模样！ 他们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 他吃仙人掌，就是在吃自己。 这一瞬间，肖恩悟了。 “细胞自噬！” 原来之前在车上的梦不是梦，是冥想。 他在饥饿时刻以仙人掌为食，就是细胞自噬的过程。他本该生吃，却选择了用阳光烤熟，不同于普通吞噬的进食方式令他的身体产生了额外的能量，所以梦醒之后，他才会拥有那半拉克的魔力。 在肖恩想清楚这点时，他眼中的景象再度发生变化。 脚底的黄沙开始颤抖、漂浮，像失重一般倒卷入天空，无数砂砾从下而上、铺天盖地地汇聚起来，伴随着一阵狂风，吹得肖恩快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抬手护住眼睛，依稀从指缝中看到，沙子聚成了一个巨大漩涡，漩涡中心是一种虚无的黑色。起初只有一个小点，可随着黄沙漩涡变大，那抹黑色也急剧增长，仿佛撕裂了天空，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牵引力，直接将他旋转着吸了进去。 肖恩的视线被黑色吞没，当光线重新亮起时，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少女面孔。 这是一条轮廓缥缈的长街，像是浸在水中的画一样，线条是扭曲飘荡的，色调也偏暗，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虚幻感。 少女走在街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影，眸子微微睁大，表情错愕。 “肖恩？？” 肖恩也愣住了：“焰鸦小姐？” “你都没有魔力，怎么能进入虚术空间？”少女说着似是想到什么，语气急转直下，“别告诉我你去了黑果雨林。” 肖恩沉默了两秒，答道：“是的，我现在就在黑果雨林。” 少女：“？？？” “你不要命了？？” “忘记你朋友是怎么死的了吗？” “黑果雨林的启迪之泉是个圈套！等你完成觉醒获得魔力，他们会杀了你的！” “我知道。” 自从在强森口中听到弗洛里斯家族的名字，肖恩就明白这是个局。往更深处想，他一个普通人都能通过克里斯生前的轨迹推测出启迪之泉的位置，权大势大的弗洛里斯家族又怎么会不知道？ “知道你还去？！”少女怒其不争，“这次没有人能救你！” 她距离黑果雨林十万八千里，即使现在立刻启程飞过去也来不及了。 肖恩反倒笑了起来，在这里碰见焰鸦少女让他心情很好，更重要的是少女那句“没有魔力无法进入虚术空间”，其中的“魔力”应该是指神秘学通用的最小单位1拉克，这代表启迪之泉带给他的“感悟”已经完成。 换句话说，此时的他，已经真正成为了一名阶位一的巫师，拥有了足以施展真理术式的魔力。 所以—— “你误会了，焰鸦小姐。”肖恩笑容轻松，透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不是来求救的。” 他也不需要别人救。 少女以为肖恩在嘴硬，换作平时，以她的脾气非得跟肖恩吵上几句不可，但现在生死攸关，她强压下性子，冷静道：“你现在马上返回现实，有多快跑多快，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每多在虚术空间里停留一秒，肖恩逃跑的时间就会少一秒，等到那帮家伙包围树林，想跑也跑不掉了。 “行。” 肖恩没和少女争，他本来也要快点回去。进入虚术空间纯粹是个意外，但收获不错，他不仅见到了焰鸦少女，还明白了一件事——猎巫运动下，每个巫师的处境都很危险，随时可能面临剿杀，但虚术空间将巫师们联系了起来，或许，他们并不孤单。 肖恩离开后，一个虚幻的女人身影从一旁走来，她看着肖恩消失的地方，好奇地问少女：“你朋友？” “一个笨蛋。”少女气道。 她将之前去霍尔科都碰见肖恩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女人听得脸色微变：“那他不是死定了？” “活该！谁让他不听劝？”少女气得牙痒痒。 女人问道：“要不要抢救一下？” “不要。他自己说不需要别人救。”少女拒绝。 可说是这么说，她做的又不一样。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她撂下一句话便返回现实，拿起酒店的电话，打给了自己安排在弗洛里斯家族的内应，咬牙切齿地道：“找个理由让黑果雨林那边的猎人停止行动，至少慢点收网，拖得越久越好，立刻去办。” “是。” …… 小树林中。 肖恩已经苏醒过来。 冥想时人的肌肉会自行放松，身体失去力量支撑，他的姿势从蹲着变成了躺着，一睁眼，便看见天空中有一团漏斗似的飞旋风暴，五彩缤纷、美轮美奂。 乌鸦已经全部变成了彩色。 肖恩听见了沉重密集的脚步声。 他们来了。 …… 第十三章 真理术式 “哈哈哈哈哈！我成啦！” 树林中响起一阵激动的大笑。 成功完成冥想、觉醒魔力的强森兴奋不已，叔叔说得没错，饮下泉水后的他，真的看见了不一样的色彩，连头顶的乌鸦都变了颜色，变得如梦似幻，仿佛倒旋的环状彩虹。 “咦，肖恩？”注意到远处树下的肖恩，强森打了个招呼，“你也过来了？” 肖恩静静倚着树干，点了点头，没搭话。 沉浸在喜悦中的强森也不介意，他仰起脑袋，伸出双臂，好似要拥抱这个神秘的世界。 “真美啊……”他感叹道。 别的地方，哪能看见这么漂亮的乌鸦？ 珍妮、威尔逊和吉姆也相继醒来，后者摊开手掌，掌心窜起一团火焰——这是肖恩之前在车里变的魔术，现在，他也会了！ “这就是力量的感觉啊。”强森也捏起一把火，陶醉地说道。 他同样学会了操控火焰。 这是每个巫师在拥有魔力时都会无师自通的技巧。 火是万物的起源，也是文明发展的基石，历经漫长岁月，它早已深深刻入了人类的骨血中，每一个初识神秘学、成为巫师的人，最先掌握的永远是象征生命的火焰。 “阿珍，你感觉怎么样？”强森不忘关心自己小女友的情况。 “我……”阿珍本想说自己也觉醒了，可忽然听到一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余光恍惚看见昏暗的树荫中有好多黑影在迅速逼近。莫名的，珍妮想起了肖恩的警告，心头涌现出强烈的不安，她支支吾吾地换了回答：“我、我没有觉醒。” 强森愣了愣，随即安慰道：“没事，你先休息下，一会儿再喝点泉水试试，你那么聪明，肯定能觉醒的。” “实在不行还有我。”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我保护你，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一根头发！” 不等珍妮答话，树林中突兀地传出一阵拍手声。 “啪啪啪。” “真是动人的山盟海誓啊。” 一个男人自阴影中走出，笑着为这对年轻人美好的爱情鼓掌。 他穿着棕黑色的皮衣，腰间别着一把左轮，头发有些蓬乱，胡子也没刮干净，可就是这样一张不修边幅的脸，却有着一双猎豹般的眼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充满野性的危险气息。 他杀过人。 这是肖恩的第一感觉。 威尔逊目露警惕，吉姆则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你谁啊？”强森不爽地问，他的心思全放在刚刚获得的魔力和女友珍妮身上，没怎么注意到逼近的脚步声——也可能注意到了，但没往在心里去，更没想到这家伙会这么没有礼貌。 他刚想教育男人两句，却看到对方的人越来越多。 数十道人影一个接一个从林中走出，排成一行，站在了皮衣男子身后。 这些人的打扮极具辨识度，像是某个教会的信徒，穿着外黑里红的长袍，他们的面容被兜帽的阴影遮挡，看不清楚，但却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出他们身上凌厉的杀气。 因为他们手上有枪。 “唰！” 皮衣男子一抬手，所有人立刻将枪举起，对准了前方的众人。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再迟钝的人都该看出来了，对方来者不善。 被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饶是一向胆大、又刚获得魔力心态膨胀的强森，心里一时也忍不住有些发怵，但珍妮在旁边看着呢，爱和脸面都能给人勇气，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同时将女孩儿拉到身后：“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用枪指着我们？” 男人注意到他的动作，语气赞赏：“还真是说到做到，像个男人。” 强森努力表现得强硬：“让你的人把枪放下！” “抱歉，这个不行。”男人笑着摇头，“杀你们是我们的职责。” “什么狗屁职责！”强森怒斥，“你们是什么世界警察吗？原始森林都能出警？” “因为你们喝了不该喝的东西。”男人道。 “你监视我们？” 强森是真的生气，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侵犯隐私，只是迫于几十杆枪的压力，让他的怒容看上去难免显得色厉内荏：“既然知道我们是巫师，你还敢这么做？” 男人被他的无知和勇敢逗笑了：“为什么不敢？” “难道从来没人告诉你，我们杀的就是巫师吗？” “动手之前，需不需要先自我介绍一下？你们先来？” “……算了，还是我帮你们吧。” “你叫强森，你的小女友叫珍妮，你们都是加斯里大学的学生。这位是威尔逊，健身教练，以及吉姆，曾经是一名雇佣兵。另一位站得远的叫肖恩，一个小说作家，没错吧？” “你们都是巫师。” 男人挨个点名，笑容意味深长，“而我，是负责处理你们的猎巫人。” 听到雇佣兵三个字，吉姆终于想起在哪见过对方了——战场！ 他们曾是亚格湾战役中一起执行任务、并肩战斗的战友！ “你是……文斯特？”吉姆问。 “可算认出我来了。”男人叹了口气，“可惜的是，我们已经没有了叙旧的机会。” 吉姆听出了他话里的惋惜，那是一种生离死别的无奈，他直视着文斯特的眼睛，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拷问着彼此昔日的友谊。 “你要杀我？” “他敢！” 强森试图用法律捍卫生命的主权，愤怒道：“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猎巫人，你们这是滥杀无辜！你们是在犯罪！” 而文斯特的回答是：“我必须杀你。” 他没有再搭理强森。 越是朋友，越不能留。 这是规矩，猎巫人也需要自证。 “抱歉了，我的朋友。” 眼看吉姆离自己越来越近，藏在背后的手也闪烁起火光，文斯特轻叹一声，闭上眼睛。 “砰！” 巨大的枪声响起。 一枚子弹从文斯特身旁信徒的枪口中射出，惊起大片飞鸟。 枪响的那一刻，吉姆下意识抬手去挡，却无济于事。他掌中的火苗已经燃成烈焰、凝出球型，不知是想用来抵挡子弹还是攻击文斯特，而无论哪种，他都没能做到。 子弹穿过火焰，正中他的眉心。 刹那间，他的脑袋如同西瓜般崩裂开来，炸出一篷猩红的血雾。 文斯特熟练地抬起手，刚好挡住溅来血花。 吉姆的身体应声倒下，他的脸只剩下了半张，那只眼睛睁得很大，似乎至死都不敢相信，曾经的挚友竟真的会对他开枪。 威尔逊惊骇欲绝，只觉大事不妙，混杂着血腥味的浓烈危机感促使他毫不犹豫地扭头狂奔。 他想逃！ 逃出去告诉科妮娜，让她也快跑！ 可是，一名还没来得及学习逃命法术的巫师学徒，速度与普通人无异，怎么可能快得过子弹？ “我允许你走了吗？”文斯特淡淡地问。 “砰砰砰……！” 又是几声枪响。 威尔逊的后背立时绽放出一抹抹凄艳血花，踉跄着扑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拼了命地抬头，想爬起来接着跑，却只能抬起一点脖颈，用尽所有力气挣扎了几秒，终是再次倒下，不甘心闭上的眼睛布满血丝，望着来时的方向。 接踵而至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珍妮脸色惨白，看着吉姆和威尔逊的惨状，只觉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从胃里升起，涌入喉咙，让她几欲呕吐，抓着强森肩膀的双手止不住地打颤。 强森同样被这一幕吓坏了，直到此刻，两个活生生的、几分钟前还和他乐呵呵聊天的人被爆掉脑袋，倒在自己眼前，他才明白，文斯特没有开玩笑……他们是真的会杀人！ 两人的惨死也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 即使拥有魔力，他们也根本抵挡不了对方的武器。 “为、为什么…？”强森嘴皮子已经开始哆嗦。 为什么要猎杀巫师？ “你不需要知道。”文斯特并未解释，没有必要，他随手将血迹在衣服上擦干，说道：“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尝试像他们一样反抗或者逃跑，只要你能快得过我的枪。” “二，放弃抵抗，束手就擒，乖乖跟我们回去。” 文斯特道：“虽然之后大概也难逃一死，但我个人建议，还是选择第二个比较好，起码能多活一段时间，你们觉得呢？” 两人的死亡与文斯特轻描淡写、甚至带着淡淡笑意的语气形成一种极其强烈的对比，此时的他在珍妮眼里宛如一个毫无感情的魔鬼，吉姆可是他的朋友啊！令人窒息的压力终于击垮了珍妮内心的防线，她崩溃地大喊：“不！我不是巫师！你们不能抓我！” 强森硬撑着发软的双腿，声音颤抖着道：“我女朋友没有觉醒，你们让她走。” “哦？”文斯特似笑非笑地看着珍妮，“你真的没有觉醒吗？” 人会说谎，嗅鸦不会。 所有嗅鸦的羽毛都变了颜色，证明这里的人，没有谁是无辜的。 他们之中，魔力最低的人也有1拉克，达到了巫师的标准。 珍妮只觉文斯特的目光无比尖锐，仿佛要把她刺穿，死亡带来的恐惧让她流下了眼泪，她哭喊道：“我真的不是巫师……请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啊呜呜……” “别哭，没用的，我从来不相信女人的眼泪，不过……” “鉴于你们感情如此深厚，让我欣赏到了爱情的美好，我可以破例给你们一个机会。” “强森，你不是想保护她吗？” 强森捏紧拳头：“放了她，我跟你们走！” “不，我要的不是你，是她。”越懦弱的人越好控制，文斯特心里有个有趣的想法，他再度看向珍妮，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对女孩儿道：“拿出你腰间的枪，用它杀了你的男朋友，我就相信你没有魔力。” 话音一落，两人脸色剧变。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珍妮泪流满面，强森再也压制不住，怒火爆发：“狗娘养的，你不要逼我们！” 大不了跟这帮家伙爆了，就算他和珍妮活不了，也要带走几个给他们陪葬！ 他的魔力在手中积蓄。 可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抵住了他的后背。 强森下意识回头。 只见珍妮已经哭成了泪人，那双曾无数次拥抱他的双手，正握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女士手枪。 这是他们加入俱乐部，初次外出探险时，他送给珍妮防身的礼物。 “珍妮，你……” “对不起、对不起阿强……呜呜，我不想死，与其两个人都被杀掉，不如留一个活着，活着才有希望……不是么？”珍妮哭着说道。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涌出眼眶，划过脸颊，落在草地上。 强森浑身发凉，面如死灰，他做梦都没想到，珍妮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难道她一点都不爱他吗？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可是没机会了。 文斯特的声音仿佛魔鬼低吟：“小妹妹，我的耐心有限。” “砰！” 扳机扣下，伴随着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个早晨，阿珍杀死了阿强。 “干得不错，你很有潜质，我会尽量为你争取从宽处理，往后如果表现好，或许还能加入我们猎巫人。”文斯特淡笑着道。 至于怎么样才算表现好，他相信即使自己不说，珍妮也知道。 这是个漂亮聪明的女孩。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珍妮看着死死盯着自己、倒在血泊中的强森，手枪从手中滑落，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文斯特不再搭理珍妮，转而看向肖恩。 “轮到你了，作家先生。” 他笑着道：“你不会以为自己不说话，我就会把你忘了吧？” “你可是弗洛里斯医院点名要的人，为了你，他们还专门派了个人过来呢。” 说完，他身旁一名信徒主动掀起了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肖恩见过他——在停尸楼的前台，他是那名护工。 “又见面了，肖恩先生。” “奎尔让你来的？”肖恩问。 护工微笑道：“是的，奎尔医生很喜欢你的小说。” 肖恩：“所以呢？” “跟我回去吧。”他道，“我们医院的条件你知道，比其它地方都好。” 肖恩看着他：“如果我不呢？” “那很遗憾，我只能处理掉你了。”那人摊手道，“不论死活，我都必须把你带回去，这是我的任务，希望肖恩先生能够理解。” 肖恩讥讽：“明明想杀我，却还要故作礼貌让我理解，你们猎巫人是不是一向这么虚伪？” “其实我也很好奇，已经有三名同伴死在了你的眼前，你却还能保持平缓的情绪，不被影响，肖恩先生是不是也一直都这么冷静？”护工道。 “因为我在为你们准备惊喜。”肖恩抬起双手，掌中溢出淡淡金光。 这是不死不休的信号。 “我很想提醒你，肖恩先生，子弹的速度比引导法术更快，现阶段你所掌握的魔法，也对抗不了枪械，吉姆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看这样子，肖恩先生心里似乎已经有了决定，既然如此……” “那我们试试吧。” 那人挥挥手，吩咐道：“换上穿甲弹。” 他没有忘记肖恩曾托人买过防弹衣。 如果这就是肖恩所谓的惊喜，想趁乱逃跑，那他注定会大失所望。 可是。 他猜错了。 防弹衣并非惊喜，它只是肖恩故意用来误导他们增强火力的手段。 真正的惊喜，是一种他们或许听都未曾听过的法术——真理术式。 敌人的攻击有多猛烈，他的回击就有多猛烈。 “开枪。” “砰砰砰……！” 几十个枪口在护工一声令下，同时迸出火光。 这是毫不留情的扫射，将让这个敢于明知故犯、触碰他们底线的男人逃无可逃，付出最为惨烈的代价——到这个时候，他们依然还对最终的结果充满自信。正如焰鸦少女所说，低阶巫师抵抗不了子弹，只会成为猎巫运动中无数具千疮百孔的尸体之一。 直到一阵金光涌现。 他们才发现，肖恩的法术并非巫师天生就会操控的火焰，也不是什么冰霜、岩石，或者狂风、闪电，而是一个个形似“F”的字符。 它们像是从肖恩掌心剥落，飘到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金色圆环，散发出充斥着理性与学识的光辉。 这些字符都铺在圆环边缘，由“=”号连接，仿佛碑文般铭刻其上，罗列出一组组无论凡人还是巫师都再熟悉不过的神秘学第三定律—— 「F=-F‘」 物质的本质是能量。 而能量的作用是相互的。 狂风骤雨般的子弹命中圆环中央，它明明看上去是空的，子弹却没能穿过去，反而像是一束束光照在了镜面上。 下一秒—— 圆环如同时钟般缓缓旋转起来，荡起阵阵金色波光。 这一瞬间，所有射向肖恩的子弹，全部逆向折返。 文斯特：“？？？” 护工：“？？？” 两人像见鬼一样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法术，居然能反射子弹？？ 这他妈不科学！ “快停手！！”他们想这么喊。 可惜为时已晚。 子弹的速度远远超过初阶巫师的反应速度，同样，也超过了他们这些凡人的反应速度。 他们甚至连卧倒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密密麻麻的子弹将站在场中的珍妮身体击穿、撕碎，带起蓬蓬血雾，然后在自己视野之中迅速放大，直到死去。 …… 第十四章 全军覆没 文斯特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肖恩的法术能够反射子弹。 雇佣兵出身的他并不畏惧死亡，干他们这一行的，死是迟早的事。 想杀人，就要做好被人杀的准备。 他不怨肖恩，只是很不甘心。 作为一名出色的猎巫人，死在他手底下的巫师已经超过了三位数，什么样的初阶法术文斯特都见过，火球、冰刺、土墙、风卷，甚至灵魂冲击，他都有应对的经验，唯独肖恩所展现的、用公式组成的金色圆环，超出了他的认知。 早知肖恩的法术如此诡异，他绝不会让手下开枪。 ——本来也不是他下令开的枪，是那个从霍尔科都来的护工。 所以文斯特不甘心。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面对自己同伴特地让手下换上的穿甲弹，文斯特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直接被打成了蜂窝煤，鲜血不要钱似的从他身体的孔洞中流出，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他的双腿无力地跪倒下去，望着不远处神情冷漠、他自以为的孱弱作家，眼里的震撼与不甘久久不散，直到意识模糊，他的头颅才终于垂下，残破的身躯往前倾倒，“咚”一声扑在地上。 只剩兜里幸运的没被子弹击中的手机发出“嗡嗡”的声音。 …… 另一边。 某个办公室内。 一个男人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座机听筒，眉头紧皱。 十分钟前，他接到领导电话，要求他立即联系文斯特，让黑果雨林的猎巫队终止行动。 要知道，黑果雨林的启迪之泉是他们这家贸易公司的主要供货渠道，很大一部分业绩都来自于此，他不太理解领导为什么要终止行动，但还是按照指示，给文斯特打了电话。 结果却打不通。 他连着打了好几次，最开始还是无人接听，到后面直接变成了关机，若非知道文斯特在黑果雨林执行任务，他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去哪个酒吧鬼混，手机又被人给偷了。 他不懂文斯特在搞什么鬼，又打了一次，还是关机，只好如实向领导汇报。 而领导听说文斯特联系不上，又打给了自己的领导。 于是，一直耐着性子等待回复的焰鸦少女接到了电话。 “什么叫联系不上？” “没人接，现在手机已经关机了。” “？” 完蛋。 少女心头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先不接电话，再关机，很多小偷都会这么做，因此，这也成为了一些猎巫人拒绝接受命令的惯用手法，事后再将黑锅推给小偷。 她没心思去细究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因为不论哪种可能，都代表她已经无法阻止黑果雨林的猎巫行动，也就意味着饮下启迪之泉的猎物，注定将走向一个悲惨的结局。 电话那头见少女不说话，斟酌着问道：“要不我派一队人过去看看情况？如果还活着，我想办法把人要过来。” 少女沉默片刻，出声道：“来不及了。” 以肖恩之前表现出来的性格，他不是个会束手就擒的人，而反抗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场射杀。对付低阶巫师最好用的武器就是枪，有经验的猎巫人甚至不会让目标靠近自己的十米之内，任由猎物狠劲再足，也没机会和他们拼命。 肖恩死定了。 或者说，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少女闭上眼，驱赶着内心复杂的情绪，再睁眼时，声音重新变得冷冽：“让你的人过去吧。”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不是来不及了吗？” “救人是来不及了，但是……”少女眸中闪过一丝凶光，“我们可以杀人。” 拒接组织电话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如果较真，可以按照猎巫人内部的规矩进行严厉处罚，这是个剪除敌人羽翼的好机会，她不会放过。 也算是为肖恩报仇了。 “让你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阵仗越大越好，表现要急躁，这样他们才知道自己耽误了大事。”少女叮嘱道，她要把该做的样子做全，让那些猎巫人死个“明白”。 “好。”那头应下。 少女挂掉电话。 脑海中浮现出肖恩的样子，不自觉咬住了嘴唇。 她和肖恩总共只见过两次面，可以说是萍水相逢，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上次肖恩问她名字，她都没告诉肖恩。可即使是这样浅淡陌生的关系，她心里还是会为肖恩的死感到难过。 不认识还好，认识了就没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始终无法对这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惨剧视而不见。 毫无疑问，她不是个合格的观众。 所以，她选择从看台上跃下，并竭尽所能，去结束这场残暴的闹剧。 “叩叩叩。” 酒店的房门被人敲响。 少女整理好情绪，说道：“请进。” 来者是肖恩离开虚术空间后出现在少女身旁的女人，她和少女搭档多年，一眼便看出她心情不好，很容易就猜到了结果。 “是不是晚了？” “不晚。”少女答道，“那帮猎巫人没那么快离开黑果雨林。” 今天天黑之前走不出去，就永远别出去了。 女人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肖恩死了。她叹了口气，安慰道：“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上，被囚禁和屠杀的巫师数不胜数，没有谁可以保护所有人。 能救下肖恩当然最好，救不了也不必自责，毕竟，每时每刻都有同样的事情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发生。 “我没有自责。”少女语气强硬，“我警告过他的，自己不听，死了也是活该。” 女人笑笑，也不拆穿。 少女不喜欢她这种眼神，岔开话题道：“你找我有事？” “没事，只是来提醒你一下，别忘了今晚的黎明会议。”女人道。 “放心。”少女道，“他还没重要到让我忘记正事。” “走吧，吃个饭，我们回虚术空间。” 黎明会议是在虚术空间召开，这会儿时间还早，她其实不用这么着急，但她不想待在酒店等消息了，否则会忍不住去想那个长得有点对她胃口的男人死得有多惨。 与其去把时间浪费在一个给敌人送人头的笨蛋身上，不如早点回虚术空间冥想。 此时此刻，肖恩在少女眼中，俨然已经是一个死人。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死人”会“诈尸”。 虚术空间有着类似于记忆锚点的规则，巫师返回现实时在哪个位置，重新进入虚术空间就在哪个位置。所以当她和女人用过餐，休息了一会儿，再次进入虚术空间时，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个熟悉的街头。 以及一张熟悉的笑脸—— 本该被子弹打成筛子的肖恩，此刻正完好无损，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下午好，焰鸦小姐，我等你很久了。” 少女：“？？？” “肖恩？！”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眸子：“你没死？？” 肖恩歪歪头：“难道你希望我死？” 少女身旁的女人也错愕地启开红唇，一度以为自己眼花。 一个才刚刚通过启迪之泉学会冥想、获得魔力的初生者巫师，怎么可能从一整队猎巫人的手中活下来？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肖恩正要快码加编，一个男人却忽然跑过来，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正是之前和少女通话的人。 在接到少女的命令后，他便立刻通知了下去，准备亲自带人去一趟黑果雨林。 这种事必须做得干净利落，换成别人他不放心。 可等他集结好人手，刚要出发，那边的消息却先一步传了回来。他第一时间给少女打电话想告诉她，但没人接，猜测少女应该是去了虚术空间，他便找了进来。 “联系不上人的原因找到了。”他道。 文斯特不是手机被偷，也不是故意拒接电话。 他是接不了了。 男人看了眼肖恩，见少女没拦着，才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震惊，沉着嗓子道：“算上临时加入的护工，总共27人、43只嗅鸦……都死了。” 进入黑果雨林的整支猎人队伍全军覆没，连乌鸦都没活下来一只。 两女：“？？！” …… 第十五章 卡尔·布莱克 “等等……怎么会？” 弗洛里斯家族的每一名猎巫人都接受过专业训练，其中不乏穷凶极恶的罪犯、上过战场的雇佣兵，甚至还有退役军人，由这种凶悍战力单位组成的队伍，怎么可能被人轻易团灭？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男人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懵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有同僚借着启迪之泉这个鱼饵设下埋伏，反杀了文斯特等人。可根据那边的人所说，现场并没有发现激烈的打斗痕迹，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文斯特等人的死因。 “他们都是被子弹杀死的。”男人道。 有人被爆了头，有人脖子被击穿，还有人浑身上下满是窟窿，血肉模糊，整个身体几乎被撕碎，而这些杀死他们的子弹，全部来自于他们自己的枪。 焰鸦少女：“？” 她身旁女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意思？” “你是说，他们自己杀死了自己？” “听上去很离谱，但目前看来，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男人道。 也许文斯特等人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产生了“内讧”。 这个内讧不一定是他们的本意，有可能是被人操纵，一些心灵魔法可以做到这一点。 只是这样一来，又会出现一个新的问题——谁有这个本事？ 对巫师而言，施展心灵魔法的要求比施展幻形类法术的要求更高，即使那群饮下启迪之泉的人之中有人觉醒了这方面的天赋，也不可能立刻掌握。 一阶巫师的魔力和精神强度支撑不起心灵魔法的消耗。 何况这支猎人队伍有二十多人，只控制一个是不够的，至少得控制一半。而同时操纵多个目标，连很多擅长玩弄人心的高阶牧师都做不到，更别说刚学会冥想的初生者。 男人认为，杀死文斯特等人的巫师，应该另有其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少女没否定他的猜测，顺着他的话道：“培养嗅鸦的成本不低，人又死了这么多，弗洛里斯家族必然会彻查到底，你最近多留意下这方面的消息，如果发现有什么尾巴没擦干净，尽量帮他处理掉。” “明白。那我先回去了。”男人点点头，虚幻的身影逐渐淡化，直至消失。 整个对话期间，肖恩全程没有插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男人和少女似乎把他忽略掉了，这是好事，他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 可哪知男人走后，少女沉默片刻，忽然回头，抬眸看向他：“人是你杀的，对吗？” 肖恩：“……” 对。 哦不。 “不对。” “我只是个阶位一的小巫师，怎么打得过那么多猎巫人？” 他故意旧事重提：“你不是也说过，我没什么潜力，仅有的这点魔力都是依靠启迪之泉获得，哪会什么心灵魔法？” “我可没说一定是心灵魔法。”她刚刚虽没反驳男人，但不代表她认同男人的看法，她看着肖恩的眼睛，说道：“虽然我猜不到你用了什么方式让他们自相残杀，但我可以肯定是你。” 这并非什么女人的直觉，她只是单纯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 因为她想到了早上在虚术空间遇见肖恩时，肖恩表现得一点都不慌，还说自己不是来求救的，她当时以为肖恩是拉不脸请她帮忙，在嘴硬，现在看来，肖恩不是嘴硬，而是真的有这么做的底气。 他知道黑果雨林是一个局，选择了将计就计。 所以，即使让文斯特等人全军覆没的巫师不是肖恩，也一定和肖恩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不过她没有继续问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和肖恩的关系还没好到无话不谈的程度，她只要知道有一整支猎巫人队伍被团灭，肖恩也没死，这就够了，其它的都不重要。 一旁的女人明显察觉到少女的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 肖恩则借机岔开话题，冲少女眨了眨眼：“焰鸦小姐，我们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这回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这是她答应过肖恩的事，自然不会反悔，她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会儿，轻轻哼了一声，答道：“艾尔薇莉。” 艾尔薇莉·尼克斯·塞拉菲娜。 肖恩非常自觉的将上次没能及时回予少女的夸赞补了回来。 “好名字。”他赞叹道，“艾尔薇莉在旧语中代表美丽、善良，纯净，塞拉菲娜则意为炽天使，象征力量与强大，这种富含深意的名字一般人驾驭不住，但放在焰鸦小姐身上，我只能说……完美。”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名字。” 肖恩说得有理有据，乍一听还挺专业，惹得少女身旁的女人咯咯直笑。 “不愧是写小说的，小嘴真甜。” 他不直接夸人，而是去夸名字，既有足够的赞美之词，又不会显得突兀冒昧。 很显然，这家伙是会说话的，长得也帅，放到富婆圈子里，又是一朵交际花。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尤其是这种相对含蓄的表达方式，比过犹不及的粗暴夸赞更容易让人接受。艾尔薇莉心里听得也很舒服，但她不会表现出来，她可不是那种会因为一两句花言巧语就被别人刷好感的肤浅女生，她板着脸道：“你是在和我套近乎吗？” 肖恩很诚实的两手一摊，“主要我在这里也不认识其他人啊……” 虚术空间对现在的他来说仍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就像来到一座此前从未踏足、甚至都没听说过的城市，周遭如海市蜃楼般缥缈虚幻的景象又潜移默化地放大人心中的迷茫，让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需要一个“向导”。 也需要一些朋友。 女人善解人意地向肖恩伸出手，笑着自我介绍道：“你好，肖恩先生，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我是伊莉丝，艾尔薇莉的朋友。” 肖恩礼貌地和她握了握：“你好，伊莉丝小姐。” 女人打趣道：“听你们聊了一会儿，我算知道我们的焰鸦小姐为什么对你那么上心了。” 上心？ 上什么心！ 艾尔薇莉瞪了她一眼：“少胡言乱语。” 她承认自己之前低估了肖恩，这个好看的男人不是花瓶，可是这不代表她会看上这个家伙。 伊莉丝表情无辜：“我指的是潜力。” 艾尔薇莉：“……” “哦。” 他们的确在培养有潜力的巫师。 肖恩初次来到虚术空间时，以为只要是巫师都能进来，但其实并非如此。 虚术空间是一个借助本源意识河床、纯粹由精神力构建出来的虚幻世界，与魔力并无直接关联，所以光学会冥想还不够，普通的初生者巫师往往连虚术空间的门都找不着，必须得精神强度达到更高层次，才能逐渐感受到它的存在。 可肖恩才刚成为巫师，便能直接进入虚术空间，这和艾尔薇莉最初对他的评价完全不同——肖恩不是没天赋，相反，他的天赋很高，即使抛开团灭二十几号猎巫人这事不谈，只论精神力方面，他也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巫师。 进入虚术空间的要求是比较严格的，与之对应，它带给巫师的帮助也很大。 这里不仅仅是为那些被满世界追杀的巫师们提供一个交流场所那么简单，它更大的作用，是加快巫师的修行速度。 虚术空间里同样可以冥想，两者互不冲突。 它们本质上都是一种立足于精神层面的活动状态，类似于做梦，如果将在现实世界冥想当成是梦境，那在虚术空间里冥想就是梦中梦。 控制第二层梦境无疑比控制第一层更难，但这个难度巫师自己感觉不到，只需要像平常一样进入冥想状态，便能自然而然地磨练自己的精神强度和对身体的掌控力，从而细致入微地去改变细胞自噬的方式，提高魔力转化率。 而这只是虚术空间的好处之一。 除此之外，在这座虚幻城市的中心，还坐落着一座有着七层之高的殿堂，名为“真理殿堂”，又称圣殿，里面保存着许许多多从博学者时代遗留下来的强大术法和魔药配方，堪称一座知识宝库。 据说顶层还藏有关于神之途径的线索，那是连七阶之上的大魔法师都想一窥究竟的最终奥秘。 只是很可惜，没有人能踏足圣殿顶层。 ——别说进去，单单只是聊起这个话题，都会显得他们有点儿自负。 因为目前的他们，连第三层都上不去，最多只能进入第二层——还仅限极少部分强大的巫师能进，黎明会议就是在真理殿堂的第二层召开。 “总之，虚术空间是个好地方，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你可以多来。”伊莉丝说道，“就算累了不想冥想，与其他巫师多交流交流经验也是好的，不过你要记住，不要轻易向别人透露你在现实世界的位置。” 肖恩的关注点在深度冥想上，他咂了咂嘴：“还能加速修炼，这么神奇？” 他望向四周虚幻的街道轮廓和行走的人影，能开辟出这样一个类似小世界的空间已经很不得了了，还给全体巫师开加速挂、留下一个知识殿堂……这个虚术空间的创造者得有多厉害？ “阶位十？” “不止。” 艾尔薇莉瞥了他一眼，接话道：“这个人你认识。” “嗯？”肖恩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认识？” 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艾尔薇莉答道：“你书里的主角，传奇大法师，卡尔·布莱克。” 肖恩：“啊？” …… 第十六章 雕像动了 “你不是很了解他吗？这都不知道？” “……” 确实不知道。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虚术空间真的是自己所创，那肯定是在超凡入圣之后，因为在和圣女私会的这个时间节点上，梦里的他都还没有关于虚术空间的认知。 肖恩脑瓜旋转，追问少女道：“他为什么要创造虚术空间？” “交流学术，寻找突破人体极限的方式。”艾尔薇莉答道，“这种方式被称为神之途径，在博学者时代，它是所有大魔法师们毕生的追求。” “他们成功了吗？” “不知道。” “卡尔·布莱克呢？” “不知道。” “他和圣女最后怎么样了？” “……不知道。” 肖恩不满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艾尔薇莉：“？” 你还怪起我来了？ 她发现这家伙问题好多，跟十万个为什么似的，漂亮的脸蛋上显现出不悦的表情：“你是想在我这取材吗？” 肖恩：“……” 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不跟你聊了，我还要去开会。”认知的觉醒和记忆恢复一样，都是分阶段的，艾尔薇莉其实知道一些卡尔·布莱克和教廷圣女的故事，但出于某种个人原因，她不是很想提这两个人，时间也不允许她再和肖恩闲聊下去，否则要迟到了。 肖恩只好作罢，总不能耽搁少女正事。 伊莉丝笑着道：“你可以和我们一块儿过去，虽然你应该进不了圣殿，但可以在附近逛逛。” 真理殿堂外是一个小广场，为了随时尝试进入圣殿，不少人都喜欢去那交流，所以每天都很热闹，算是他们这些命途多舛的巫师们为数不多的乐土之一。 肖恩表面乖巧地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他不是很赞同伊莉丝的话。 一般巫师想进入圣殿有条件限制，这很合理，毕竟都是“外人”。 可他不一样，他是“主人”。 按照焰鸦少女的说法，虚术空间就相当于他的家，真理殿堂则是家里的某一扇门，外人打不开，他这个主人却不一定打不开。 得找个机会试一试。 本来肖恩没太关注圣殿里所谓的知识宝藏，不是他不感兴趣，没人会嫌弃更多强大的术法，只是现在的他更需要魔力，否则阶位不够，即使掌握了高阶法术的运作原理也释放不出来，只能当个理论大师。 肖恩从不好高骛远。 但在得知虚术空间也许是自己所创之后，他的想法就变了——那些可都是他的宝贝。 尽管依靠真理术式，他暂时甩掉了奎尔的眼线，但论处境，还远远谈不上安全，只要猎巫运动还没结束，他就随时可能遭遇更大的危机。 他必须将身边一切可利用的条件都利用起来，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来到小广场。 两女和肖恩分开，进入真理殿堂。 正如伊莉丝所说，广场上的人非常多，如果忽略掉他们和建筑物身上半透明的虚幻质感，那这里和许多大城市中繁华嘈杂的步行街没有任何区别，缺少的仅仅是那一抹代表真实的色彩，肖恩甚至看见了有人在路边摆摊。 他很好奇，虚术空间不是纯粹由精神力构建的虚幻世界吗？怎么做买卖？ 他走过去找了名年轻摊主询问。 “新来的吧？”卷发青年一听便咧嘴笑起来，“你没见我这摊子上全是‘画’吗？” 但实际上他卖的并不是画，而是画上的魔药。 这里做生意不用立刻付钱交货，虚构的世界也没法当场钱货两清，它的交易方式更像网购，谈好价格，各自留下收款账户和收货地址即可。交易双方在线下是不见面的，出于安全考虑，很多巫师在做买卖时都是用的假信息，以免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 “原来如此。”肖恩面露了然之色。 “我叫查尔斯，交个朋友？”卷发青年朝肖恩伸出手，他并不嫌弃肖恩是个新人，因为他也刚成为巫师不久，不过他主修的是炼金术，画上的魔药都是他自己制作的。 “那它们的效果岂不是无法保障？”肖恩开了个玩笑，“我叫肖恩。” “少看不起人啊，我天赋可是很高的，我老师都经常夸我是个天才。”查尔斯反驳道，说着忽然觉得不对，“等会儿，你刚说你叫什么？肖恩？” 肖恩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查尔斯：“哪个肖恩？” 肖恩：“……” “肖恩的肖，肖恩的恩？” 查尔斯：“……” 他噎了一下道：“《月亮与骑士》是不是你写的？” 肖恩微愕，什么情况？ 他这是碰上自己的读者了？ 肖恩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刻回答，反问了一句：“你是他的粉丝？” 查尔斯点头：“对啊。” 肖恩追问：“有多粉？” 查尔斯：“粉得发黑。” 肖恩：“？” 妈的，黑粉？ 此时的他仍旧是一个作者，即使多了个巫师身份，也不可能那么快把自己从平凡的生活中抽离出来，免不了要犯一下职业病，他下意识的为自己打抱不平：“我记得书里也没什么惹人生气的内容吧？” “没有。”查尔斯道，“但是他太短了。” “一个全职作家，每天只更新那么一两章，像什么话？” 肖恩辩解道：“创作故事是很辛苦的，没有你想的那么轻松。” 说起来和魔法还有点像，魔力消耗身体细胞，写作则消耗脑细胞。 “辛苦？哪里辛苦？”查尔斯理直气壮，“他一个写小说的，不是只用一直埋头狂写就行了吗？我们这些读者要考虑的才多。” 肖恩：“？” “所以到底是不是你？”查尔斯问。 肖恩果断否认：“不是。” 查尔斯狐疑：“真的不是？” “绝对不是。”肖恩换掉话题，“你知不知道进入真理殿堂第一层的条件是什么？” “你想进圣殿？”查尔斯略微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指着广场中心道：“喏，那边有个雕像，你去摸一下就知道了。” 进入真理殿堂的条件并没有具体标准，这也是为什么艾尔莉雅和伊莉丝都没提这件事，因为她们说了不算，得被那座雕像认可才行。 如果雕像同意你进，会将你传入圣殿，反之，如果雕像认为你不行，你会被立刻弹开，比如这样—— 查尔斯正说着，广场中心忽地飞出来一道旋转的人影，围在雕像旁的巫师们娴熟地让出一块空地，让他干脆利落地摔在了地上，只见他狼狈地爬起来，不甘地大喊：“你给我等着，我还会再回来的！” 查尔斯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都没多看那人一眼，继续道：“我建议你还是等阶位二再去尝试，别自讨苦吃。” 虽说没人知道雕像的运转机制，但它存在虚数空间这么多年，大家多多少少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目前为止，能进入圣殿的巫师，最低也是阶位二。 换句话说，只有阶位二及以上的巫师，才有获得雕像认可的可能。 肖恩望着雕像，明明它的面部像是被岁月侵蚀，模糊不清，他却越看越觉得眼熟，不由问道：“这是谁的雕像？” “当然是卡尔·布莱克啊。” 肖恩：“……” 果然，又是我。 既然如此，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吧。 肖恩稍作考虑，便径直向雕像走去。 查尔斯愣了一下，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喂，你别搞自己啊，会受伤的！” 虚数空间是精神领域，在这里受伤，会直接反馈到巫师的灵魂。 大家都是初生，查尔斯是真不想看到肖恩受伤，就算非伤不可，那也等他学会制作灵魂愈合药剂再伤啊，最起码他能赚点钱不是？ 然而。 接下来发生一幕，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围在雕像旁的人很多，真正去尝试获得雕像认可的反倒没几个，毕竟这是有代价的，不少巫师都处于一种摇摆不定、想摸又不敢摸的纠结状态，见到肖恩过来，他们都很默契地让开了一条路，自己不上，不能挡着别人。 而这条路让出来之后，就没有再合拢了。 因为肖恩很快就会回来，像刚刚那哥们一样。 很显然，大伙礼貌归礼貌，心里却都不认为肖恩能够成功。 主要肖恩面生得很，灵体的气息也不强，貌似才阶位一，多半是个自负的新人。 他们不会去嘲笑肖恩，大家都曾年轻气盛过，在场众人，起码有超过半数都在初入虚术空间时挨过大法师布莱克雕像的毒打，之后就老实多了。 相信肖恩也是一样。 但事实证明，人与人是有差距的，初生者之间亦有不同。 当肖恩伸出手，掌心触碰到雕像时，后者一直沉寂灰暗的肤色忽然绽放出一阵与这方世界虚幻的底色截然不同的耀眼金光，这一刻，整个广场都被照亮，染上鲜明的颜色，仿佛活了过来。 下一秒。 “嗡。” 肖恩不见了。 随着光华一同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查尔斯：“？？？” 众巫师：“？？？” “我去？！” 查尔斯瞪大眼睛，猛地站起身，口若叼肠：“他进去了？？” “他真的进去了？！” 众人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 “他不是才阶位一吗？难道是我感应错了？？” 广场上爆发出阵阵难以置信的呼喊。 而此时的肖恩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就算听见了，他可能也没心思去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成就感。 因为情况和他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不仅出乎了查尔斯的意料，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的确是进来了。 但……是“物理意义”上的进来。 他直接被吸入到了雕像里面。 更怪的是，他好像不是在广场的雕像中，而是跑到了圣殿二层的雕像中。 这个雕像似乎位于一个大厅的角落，中央是一张圆桌，圆桌旁坐满了人。 一场会议正在进行。 肖恩能清晰地听见他们说话。 于是，看着艾尔薇莉好看的侧脸和少女凌乱着些许发丝的青涩后颈，肖恩陷入了沉思。 现在可以确定，身为虚术空间及真理殿堂的创造者，他在这里的确拥有某些特权，只是他的打开方式好像有点不对…… 开会的众人对此毫无察觉，一个男人接着之前的话开口道：“霍尔科都弗洛里斯医院的院长长期不在，院内各项事务一直是副院长在管理，这点你们应该都知道。” “而我得到的消息是，这个月底，那位副院长也要回家族，根据之前的情报来看，他会离开3-5天，大约4号左右返回医院。” 正位上的老者问道：“净化魔药都给病人们服下了没？” 艾尔薇莉点头：“都搞定了。” 奎尔有一点没有骗肖恩，弗洛里斯医院的病患每天的餐食确实都是由营养师专门调配，只不过，这个配方中有一种名为“枯叶草”的植物，它会抑制巫师体内的魔力，且含有少量神经毒素，让食用者皮肤麻木、精神涣散，萎靡不振，自然也就无法反抗他们的监禁。 净化魔药就是用来对付枯叶草的。 “你们呢，人手准备好了吗？”老者看向圆桌另一端。 其中一人答道：“已经在去霍尔科都的路上了。” “很好。”老者似乎是这次会议的主导者，拍板道，“那就下个月1号动手吧。” “希望他们自己也争点气。” “记住，救人是第一要务，其次才是库房。” 肖恩差不多听明白了，艾尔薇莉等人似乎打算偷袭弗洛里斯医院，营救那些被囚禁的巫师，顺便抢一波资源？ 他想起了克里斯那双丝袜。 他当初在停尸楼见到克里斯的尸体时，克里斯露在白布外的双脚是光着的，很明显丝袜已经被那帮混蛋给扒了下来，可见他们不仅杀人，还会越货，而这些从巫师们身上抢来的东西，大概率都存放在老者口中的库房。 肖恩不由眯起眼睛，眸子里透出淡淡的杀气。 他这纯粹是因对奎尔的仇恨导致的下意识行为，可天知道这座包裹着他的雕像，竟然也跟着他眯起了眼睛。 圣殿二层的雕像和广场的雕像一样，面容都是模糊的，但眯眼这个动作太明显，恰巧圆桌又是圆的，总有一个角度正好对着他这边。 于是，一个中年男人像屁股安了弹簧似的蹦起来。 “卧槽！” “雕像动了！” …… 第十七章 “稳重” “？？？” “什么动了？” “雕像、雕像动了！” 中年男人应激似的反应吓了众人一跳。 也给肖恩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绷紧肌肉，浑身上下一动不动。 艾尔薇莉等人此时都向雕像看过来。 “没动啊？” “动了！” 男人坚信自己没看错：“现在是没动，但是刚刚一定动了！” 老者阿德夫眉头微皱：“凯特，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被称作凯特的男子仍旧面色激动：“老师，请相信我，它刚刚眨了下眼睛！” 阿德夫望着雕像看了一会儿，随即摇摇头，叹了口气：“凯特，我们都知道你很崇拜布莱克大人，可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人要向前看，你好歹也是个几十岁的大男人，不要每次说起布莱克大人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你要学会稳重。” 这里没有人不敬仰卡尔·布莱克，阿德夫同样很怀念从前的博学者时代，那时的真理殿堂不仅存在于虚术空间，还存在于现实世界，它曾是帝国最大的教院，培养出无数大魔法师和神秘学家，哪怕是掌控着最高权柄的教廷，对圣殿也得客客气气。 更别说圣殿的创立者的卡尔·布莱克，说他是所有巫师的精神领袖都不为过。 如果布莱克还活着，谁敢说他们是异端？谁敢开展猎巫运动？ 十阶之上可不是闹着玩的，挥挥手就能让那帮猎巫人灰飞烟灭。 可惜没有如果。 艾尔薇莉等人不由沉默。 本就严肃的会议氛围，因一个逝去的名字变得更多了些沉重。 阿德夫是在座最年长之人，很多事他比这些孩子看得更透彻，有信仰固然是好的，但不能走无谓的极端，用不切实际的幻想来欺骗自己。 “大家都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前所未有的艰难，可是再艰难，我们也不能放弃。” 阿德夫被皱纹包围的眼里满是认真，他看着众人道：“没了布莱克大人，我们就靠自己。” “我们可以崇拜他、缅怀他，但不能活在过去。”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我们必须正视现实。世界越是残酷，我们越要坚韧，那些杀不死我们的，终将使我们变得更加强大。” “我们要继承他的遗志，一个布莱克大人倒下，将有千千万万个布莱克站起来！” “明白吗？” 众人：“明白！” 肖恩：“？” 等会儿，他不是很明白。 刚开始听老者讲述真理圣殿的过往，他还觉得挺好，看来以前的自己的确很强大，精神领袖这四个字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可听着听着，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怎么上一秒他还是十阶之上的大佬，下一秒就给他抬走了呢？ 凯特颇感委屈：“我是真看到雕像动了，你怎么都不信我呢？” “就算真动了又如何？”阿德夫语气严厉地训斥，“一名合格的巫师，即使面对绞刑架，也应当面不改色，心如磐石。” 这指的不光是强大的意志，还有对魔力的掌控，因为人对自身能量最基础的运用就是“情绪”。 一个人如果心情好，周围的人都能感受出来，同样，如果这个人很丧，别人也能察觉到，包括所谓的“杀气”、“压力”、“上位者气质”等等，其实都是能量通过精神状态释放出来后的一种表现形式，在普通人眼里，它叫“气场”。 所以—— “别说只是雕像动了，哪怕卡尔·布莱克大人活生生出现在你面前，你也必须表现出应有的稳重！” “你们也一样。” 阿德夫不仅是凯特的老师，也是其他人的长辈，既然聊到这个话题，他正好给大家上一课，巫师的修行是方方面面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会影响自己将来所能企及的高度。 而每一次黎明会议，他也都在以身作则。 不论会议内容有多残酷、压抑，又或是令人兴奋、高兴，他都会始终保持一颗平静的心。毕竟，一位年迈的巫师长者，本来也该在小辈们面前维持一个不苟言笑的威严形象。 “我相信，如果布莱克大人还在，他也会更希望看到你们成熟的样子。” 阿德夫说着，起身走到高大的雕像前，仰望它模糊的面容，一双苍老的眼眸中泛起回忆之色，他看着这座雕像，好像又回到了曾经那个繁荣昌盛的博学者时代。 直到雕像又动了一下。 只见那双本该是灰白色的石眸忽然变成一双深邃漆黑的人眼，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怨，就这么静静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阿德夫脱口而出：“噢卖法克！” 众人：“？？？” 肖恩：“……” 说好的稳重呢？ 好不容易被阿德夫训斥得情绪趋于平稳的凯特再度激动起来：“动了动了、它又动了！你们看到了吗？” 当然看到了。 不仅看到了，还看得很清楚。 众人的目光本就随阿德夫的动作落在了雕像上，肖恩这次又是故意动的——来都来了，总得要做点什么。 尽管有些事情肖恩还没弄明白，但这不妨碍他提醒一下这帮家伙——他还没死呢！ 真理殿堂一共七层，每层都有一座同样的雕像，博学者时代距今已经过去数百年，除了准允巫师进入圣殿之外，这些雕像再没有过其它动静，今晚是头一次！ “真的动了？！” “我没看错吧？它的眼睛……变成人眼了？” 众人惊呼出声，眼中涌起浓浓的难以置信。 艾尔薇莉更是秀唇微张，鹿眸瞪圆，娇嫩的脸蛋上满是错愕。 “怎么可能？” 这些雕像都是卡尔·布莱克亲手制作，与他灵魂相连，除了卡尔·布莱克本人，没有谁可以控制，强如她母亲都不行……难道那个男人真的没死？ “布莱克大人，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焰鸦少女等人还沉浸在震惊中没回过神，凯特已经兴奋得无以加复，明明一把年纪的人了，却仿佛一个见到偶像的小迷弟，完全将老师阿德夫刚刚的话抛到了脑后。 甚至阿德夫自己的情绪也失去了控制，他浓密的白胡子微微颤抖着，眼眶竟有些湿润起来。 “布莱克大人……真的是您吗？” …… 第十八章 感谢布莱克大人！ 是或者不是？ 这的确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肖恩思索着。 从梦中的经历和对雕像的控制来说，他是。 但从二十多年的平凡生活来讲，他也可以不是。 即使人的这一世和上一世有所关联，拥有上辈子的记忆，站在生物学的角度，他依然不是原来的自己——甚至每个人前一秒和后一秒都不是同一个人。 因为人体内的细胞每时每刻都在代谢，新的细胞和旧的细胞并非同一个细胞，组成的身体自然也就不是原来的身体，这就是著名的忒修斯之船悖论。 也是真理术式的“哲学”分支中最强大的魔法之一。 特定情况下，它能把人忽悠瘸了。 思绪飘得有点远，肖恩及时打住。 回到自己究竟“是不是布莱克”这个问题—— 他选择了不作回答。 看得出来，阿德夫很渴望得到一个确切肯定的答案，这位老人家都已经快热泪盈眶了。凯特等人也激动不已、脸色潮红，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的雕像，这让肖恩不禁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什么魅魔体质…… 而越是这样，肖恩越不表态。 就像女神回消息总是很慢，就得要这种似是而非、模棱两可，拿不准吃不透的态度，才能钓得住人，维持自己作为时代史诗中传奇人物的神秘感。 接下来，不论阿德夫等人说什么，肖恩都没再动过。 稳如老狗。 可即便如此，阿德夫等人也没放弃。 或者说，他们本来已经放弃了，数百年的时过迁境沧海桑田，布莱克和他的博学者时代早都已成为历史，现在的人们过得越苦，就会越怀念从前，谁都希望布莱克还活着，可同时，谁也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肖恩这两次动作，却让他们本已接受现实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如果真的是您，布莱克大人，请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阿德夫高声道。 “请看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那帮背弃信义的家伙对我们冠以异端的污名，想将我们赶尽杀绝，我们被逼得不得不四处躲藏，惶惶无终。我们想抗争，想为被屠杀的同伴报仇……” “可如今神秘学势微，敌人又人多势众，我们很多初生巫师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在敌人的追杀下四散奔逃、苟延残喘……” “但没关系！” “因为您回来了！” “正如曾经的您一手开辟虚术空间、一手创建真理殿堂，一手征服圣女、一手大败教皇……” “布莱克大人，请您现身！” “请领导我们，请惩治那些罪不可恕的叛徒。” “请让神秘学和巫师…再次伟大！！” 肖恩：“……” 原来他有这么多只手嘛？ 阿德夫情绪浓烈，极富感情，仿佛一名虔诚的信徒在祈祷主的降临，让伊莉丝等人一时也受到感染，凯特更是眼眶发红，使用塑型魔法变了个软趴趴的垫子出来，当场跪下，哽咽道：“请布莱克大人现身！” 不现。 肖恩一脸木然。 他是不会出来的。 毕竟他又不是真正的“主”，不吃这一套，他本身也不信主，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只相信知识，曾经有个教徒非要和他讨论主以什么形式存在，他告诉对方是数学，且主=6。 众人见他迟迟不给回应，难免有些失望。 特别是艾尔薇莉，肖恩一直注意着少女，她脸上似乎比别人更多了些落寞，微微咬着嘴唇，看得他心头一阵嘀咕。 他之前向艾尔薇莉打听布莱克的事时，少女的表现是有些不耐烦的，好像不是很想提起这个名字，可现在见他没有回应，又变得很失落…… 所以，艾尔薇莉对布莱克到底是什么态度？ 肖恩发现女孩子的心思有时还真不好猜。 感觉有故事的样子。 可有一点又很奇怪，按照阿德夫的说法，博学者时代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了，艾尔薇莉一个十七八岁的现代少女，能和历史人物有什么故事？ 肖恩想不明白。 雕像前，阿德夫并未泄气，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转过头对众人道：“不要垂头丧气，睡了这么多年，布莱克大人或许是累了，我们先不要再打扰他。” 这不是自欺欺人，因为雕像确实是动了，不止他和凯特看到。 布莱克大人不肯现身，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退一万步讲，哪怕布莱克大人真的已经被时间长河淹没，如今只剩一缕残魂，也同样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因为只要他在，就能带给大家希望。 这就是伟人的力量。 更何况，布莱克大人或许还能帮助他们踏入圣殿三层以上，获得那些尘封的知识，它们足以让虚术空间内所有巫师的战斗力跨上一个新的台阶。 “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属于我们巫师的时代，很快将再次来临！”阿德夫声音苍劲有力，他对着雕像深鞠了一躬，又道：“今晚先散会吧，该准备的回去准备，不要耽误了正事。” “另外，从今天起，我们必须保证每时每刻都有人守在雕像旁，如果布莱克大人有任何指示，务必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肖恩：咦？ 指示？ “我，让我来！”凯特自告奋勇。 长时间待在虚术空间内其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会不断消耗精神力，但凯特不怕辛苦，他是从小听着卡尔·布莱克的故事长大的，能成为布莱克大人的独家一手传话筒，他倍感荣幸！ “那我就不和你争了。”伊莉丝意味不明地看了艾尔薇莉一眼，笑着说道：“等你什么时候累了，可以叫我来换班。” 凯特：“那你有的等了。” 他才不会累呢！ 众人笑着摇头，又纷纷看向雕像，眸子里明显比之前多了些亮光。 今晚的黎明会议，似乎真的迎来了黎明。 艾尔薇莉最后看了雕像一眼，转身离去。 伊莉丝快步跟上，其他人也陆续离开，只留下凯特一人。 以及雕像里的肖恩。 圆桌上的烛台无声地燃烧着，大厅重归于静。 此时的肖恩大脑又开始旋转跳跃，回忆着自己在梦里从阶位一修炼到阶位二的过程。 不论对他还是对布莱克，这都是很久远的事了，肖恩想了挺久才想起来。 主要凯特太努力了…… 阿德夫等人已经走了一会儿了，他都还保持着之前敬仰的姿势，望着雕像的双眼充满期待，隔着一层石雕肖恩都能感受他心中的渴望——他真的很想被指示。 整得肖恩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趁着凯特脖子有些酸了，想着光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起身去图书馆拿书时，肖恩悄悄咪咪飘出来，以精神力为笔，在桌上写下了几行字里行间都透露着高傲与淡漠的小字—— 【凯特？】 【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你今晚的表现我都看着，不错，我想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机会】 【银藻、锈矿、白水晶……这些你应该都知道？】 【旧西格尔市东郊，这是地址，一周后你亲自送去】 【亲自，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除了几样用来鉴别毒性的东西之外，剩下都是熬制“魔灵药剂”的材料。 巫师修行魔力依靠冥想，魔灵药剂则是用来辅助冥想，其中白水晶含有一定致幻效果，但通过炼金术，可以将幻觉作用到冥想上，提升低阶巫师的修行速度。 留好指示后，肖恩也离开了圣殿，很洒脱的头都没回。 而凯特从图书馆回来，看到桌上的字迹，整个人都惊呆了，手里的书“啪”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过了快十秒，桌上的文字开始燃烧起来，一笔一划化为灰烬，他才反应过来。 真的是布莱克大人！ 布莱克大人还活着！ 虽然让自己去做这么简单的事有点大材小用，也有点奇怪，但也许，这是布莱克大人故意给他的一个小考验？ 毕竟这是布莱克大人第一次用他，总不能直接委以重任，先观察观察是应该的。 换成是他也会这么做。 逐渐理解一切的凯特满脸通红地望向雕像，激动地道： “请布莱克大人放心，您的指示，我一定竭尽所能去完成，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感谢布莱克大人的信任！” “感谢！” …… 第十九章 危险即安全 “肖恩？你怎么还没走？” 艾尔薇莉和伊莉丝从圣殿出来后，本想在广场逛逛，散散心，顺便再买些魔女药剂，结果没走两步，又碰见了肖恩。 肖恩老实巴交地道：“等你。” 艾尔薇莉：“？” 等我？ 少女顿时目露警惕：“等我干嘛？” 肖恩还是那个理由：“别人我不熟。你知道的，我是个宅男。” 宅男一般都是社恐。 “说得好像我跟你很熟似的。”艾尔薇莉吐槽，要不是肖恩这张脸比较耐看，她这会儿才不想搭理他呢。 伊莉丝眼里浮现出一种误会的暧昧：“之前你在街头就是等她，现在又等她……我说大作家，你该不会对咱们焰鸦小姐有意思吧？” 艾尔薇莉：“？” 肖恩不紧不慢地解释：“我是想找你们请教点事。”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是很常用的聊天技巧。 承认无疑不合时宜，且不说肖恩怎么想，艾尔薇莉一定会抗拒，即使用玩笑的语气去说也免不了尴尬。而直接说误会，又等于一定程度上否认了艾尔薇莉的魅力，也许少女不会放在心上，但它肯定不是最佳答案。 毕竟肖恩确实是想和少女交朋友。 至于哪种朋友…… 那可能就得取决于她和布莱克之间有什么故事了。 “你想问什么？问吧。”艾尔薇莉道。 肖恩直说：“我刚在广场转悠了挺久的，热闹是热闹，但不适合冥想，我没找到安静的地方，房子倒是好像有隔音效果，但里面都有人，这和外面一样需要花钱买吗？” “不用，先到先得。”艾尔薇莉一边走，一边说道：“只不过广场这边人多，除非你来得凑巧，不然一般没有空房给你用，你可以去北街。” 虚术空间北部的区域是专门划给巫师修炼的，虽然房子不多，但氛围安静，大家都不会随便发出声音，就算在马路中央找个位置打坐，也不会被谁影响。 “我应该往哪走？”肖恩看着挤满人影的广场，有点分不清方向。 “那边……算了。”艾尔薇莉想着反正自己也要走走，去哪散步都一样，便换了句话道：“你等我买点东西，一会儿我带你过去，省得你迷路。” 虚术空间的构造谈不上复杂，面积却不小，和一座二线城市差不多，肖恩初来乍到，万一走错路，会浪费不少时间。 而巫师最宝贵的就是时间，尤其是初生者巫师，直接和生命安全挂钩。 “好的，谢谢焰鸦小姐。”肖恩十分乖巧地跟在少女身后，看得伊莉丝直笑。 她发现这男人有点意思，一边说自己是社恐，一边又完美地扮演着各种合乎时宜的角色。她不相信肖恩的本质是条小奶狗——小奶狗可不会杀人，至少不会杀得那么干脆利落，连嗅鸦都不放走一只。 伊莉丝更倾向于肖恩的脑子和他的脸一样好用，他很善于表演……或者说善于伪装，这样的人如果是敌人，将会非常难以对付，她希望肖恩不是，否则有点可惜了这张脸。 三人走在路上，回头率颇高。 肖恩为了不被认出来，全程都是低着头的。 但少女在这里貌似很有地位，肖恩注意到有不少人都在偷偷看她——就和之前触摸雕像一样，只敢看，不敢上来搭讪，偶尔有一两个比较勇的小伙子，也只敢假装路过，然后说一句：“艾尔薇莉小姐，晚上好。” 少女则轻轻点头，继续往前走。 在一家店铺买好魔女药剂后，三人便离开广场，这一路上艾尔薇莉都没说话，反倒是伊莉丝和肖恩聊得比较多，这位成熟漂亮的大姐姐权当肖恩是个纯萌新，和他说了不少神秘学的基础知识，如法术分支、发展方向、远程和近战的优劣等等。 这些肖恩其实都知道，但他还是认真在听，不能让伊莉丝白费口舌。 等伊莉丝说累了，他才假装消化了一下，找机会和艾尔薇莉搭话。 “怎么感觉你有心事？”肖恩明知故问。 艾尔薇莉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答，伊莉丝却笑道：“忘记告诉你了，今晚我们的会议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肖恩露出超感兴趣的表情，接着又略微犹豫：“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没什么不能听的。”这次是艾尔薇莉开口，“你一直很关心的卡尔·布莱克，他可能没死。” 这事很快就会传开，提前告诉肖恩也没关系。 “没死？”肖恩惊道，“那他得活了多少年？” 艾尔薇莉：“也许是死了，只是没死透。” 肖恩听出了一点点怨念，但还是说道：“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我也希望他没死，只不过……”艾尔薇莉预判了肖恩的下一个问题，“剩下的你就别问了，我不想说，你要取材就找别人去。” 肖恩：“……” 别人取不了啊。 又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和伟大的卡尔·布莱克先生有故事。 北街快到了，进去之后不能说话，艾尔薇莉便停在了路口，对肖恩道：“前面就是了，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先回去，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确保自己不会有危险，再来虚术空间冥想。” 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是一致的，从猎巫人队伍被团灭到她在街头碰见肖恩，最多只过去了几个小时，这意味着肖恩本尊仍在黑果雨林，没有走远，如果被赶去调查情况的大部队撞见，她怕自己明天就见不到这张脸了。 感受到少女的好意，肖恩不由笑起来：“放心，他们找不到我的。” 艾尔薇莉发现这男人总是很自信：“你已经离开黑果雨林了？” 肖恩：“没有。” 不仅没有，他甚至连那片小树林都没出，就在附近找了个风水好的地方挖了个深坑，把自己埋了，并铺上些枝叶，然后便进了虚术空间。 艾尔薇莉：“？” “你胆子是真的大。”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肖恩道，“我拿不准他们什么时候会收到消息往这边赶，直接这样出去，反而可能撞上他们。” 走肯定是要走的，只是之前释放真理术式消耗太大，他的身体需要休息，等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会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期间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嗅鸦，所以他将几十只嗅鸦的尸体都叉在了树上，同伴的惨死会让后来的嗅鸦受惊、失去控制，除非把它们的头按在他这块“墓地”上嗅，否则谁也别想发现他。 伊莉丝闻言，美眸流露出一丝赞赏。 她欣赏肖恩这种敢想敢做的男人。 “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艾尔薇莉问道，“奎尔不会放过你的。” 弗洛里斯医院背靠家族，权势极大，杀掉一队猎巫人的确能暂时避开他们的视线，但想完全藏起来，以肖恩目前的能力来说，很难很难。 “没关系，我也没打算放过他。”肖恩道。 从奎尔对克里斯动手，并且企图将他也留下时，他和奎尔之间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即使奎尔不来找他，他也会去找奎尔。 这并非只是为克里斯报仇那么简单，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就是解决出现问题的人，奎尔不死，他安不下心。 还有那个警察，勃格。 想必得知自己派出去的人被反杀，他们应该都很意外吧？ 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们很快将更加意外。 “下个月1号，我有一场签名售书会，二位要不要来凑个热闹？” …… 第二十九章 这位小姐，你也不想…… 签售会的场地在市中心步行街的一家商场内。 一楼，一个进门就能看见的位置。 这个场地是肖恩自己选的，他在几个人流量最多的地点中选了一个离自己相对最近的地方。 本来以他目前的名气，是配不上这种昂贵的商业中心的，光是租一天场地就要花一大笔钱，投入与回报大概率不成正比，毕竟说到底，他的文字并不大众，跟那些真正的文学大师没得比。 且因为他创作的故事还会在网上发布，偏娱乐化，没什么内涵和思想，在正经的文学圈子里，是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远不如尿尿时尿成一条线和一个坑这样的诗歌通俗深刻。 不过赚钱嘛，不寒碜。 反正场地费用由出版社全额赞助，他自己一分都不用掏，肖恩便厚着脸皮选了，那时的他还只是一名作家，内心当然也想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更多人看见。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俗人。 肖恩当时还很感激出版社。 像这种预期收益为负还要坚持投资的善良资本家可不多见，称得上是魔鬼中的天使。 可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年轻了。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你以为资本会大发善心，实际上，只是你没看清其中真正的利益。 这件事或许与出版社的关系不大，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的中间人，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睁眼看世界，肖恩相信，这场签售会的背后，一定少不了弗洛里斯家族的影子。 在月底这两天，出版社负责此次活动的人还给他打了电话，再三向他确认： “肖恩先生，您确定9月1号能准时来参加签售会吧？” “我们这边准备往步行街铺广告了。” 肖恩不清楚是不是奎尔让她来问的，但他的答复不会变。 “放心，我不会迟到。” 卫生间里，戴着口罩的肖恩拿着手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笑道。 他现在就在商场内。 肖恩此时的心情很放松，不是装出来的。 一次深度冥想，两次禁忌冥想，他所掌控的魔力已经达到了3.14拉克，跨入了阶位二的层次——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禁咒之初》上所记录的技巧和方法。 可能因为《禁咒之初》是曾经的他所编写，或者修行过，脑子里拥有潜在记忆的缘故，冥想起来格外顺利，仅仅两次，他就已经快要触碰到天空中的太阳。 按这个趋势下去，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把太阳摘下来吃掉。 更重要的是，尽管他暂时还没有完全完成禁忌冥想，不算修炼成功，但这个过程是阶段式的，会及时反馈到巫师的身体上。换而言之，他已经可以通过身体的更多部位来获取力量，他现在真正掌控的魔力，远远不止一个π那么简单。 所以肖恩很轻松。 他今天来商场并不是为了像之前去弗洛里斯医院那样四处张望着踩点、计划逃生路线，而是想给自己买身新衣服，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他自己的第一次签售会，在这样的大场合下公开露面，肖恩想把自己打扮的体面一点。 到时也好给奎尔一个体面。 从洗手间出来，肖恩继续逛商场，走走停停，不时还和售货员笑着交谈，去试衣间换衣，跟一名正常客人没两样。 看得出来，他的确很松弛。 一切恐惧都来自于火力的不足，初步掌握了禁咒的肖恩，已经不再恐惧。 只是……他倒是轻松了，有人却在替他紧张。 从肖恩进入商场开始，便一直有一个戴着墨镜的马尾少女偷偷跟着他。 少女叫伊莎，职业是一名记者，副业是焰鸦小姐的“眼睛”，专门帮焰鸦小姐盯梢，偶尔也会客串一下特工，刺探情报或是保护特定目标，这次的任务就是后者。 伊莎是两天前来到旧西格尔市的。 那时肖恩还窝在汽车旅馆，她没能第一时间找到肖恩，便来步行街这边开了个酒店，在商场附近晃悠。 伊莎并不着急，她已经从艾尔薇莉口中得知了大概情况，一个初生者巫师想借签售会的机会，以自己为饵，给一帮猎巫人下套，签售会的时间是下月1号，两天后，只要她不迟到，就应该不会有问题。 她刚接到任务时就吐槽过这个男人胆子好大，跟不怕死似的，结果没想到，对方真实的胆子比她想象中更大，居然跑到这来闲逛，万一她没认出肖恩，肖恩又被猎巫人发现，岂不是今天就得血洒商场？ 恰巧艾尔薇莉打电话询问她情况如何。 “你等等。” 伊莎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对着正在一家店里站在镜子前试衣的肖恩“咔咔咔”一顿猛拍，相片当场被相机打印出来，曝光后慢慢有了颜色，仔细看去，相片上的肖恩竟还会动，重复着摆动腰胯，打量自己的动作。 伊莎等相片彻底醒色，才又用手机去拍手中的相片。 她其实完全可以直接用手机拍，相机很多余，但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同时也是爱好，改不了，伊莎喜欢按快门的感觉，这会让她有一种这个世界可以被记录的真实感。 她将照片发给艾尔薇莉，告状似地说道：“焰鸦小姐你看他，明知商场很危险，还跑来买衣服，一点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艾尔薇莉看到照片，小声嘀咕：“还挺帅。” 伊莎：“？” “焰鸦小姐你刚说什么？” 艾尔薇莉面无表情：“没什么。” 站得远远的伊莎抬头重新审视了一遍肖恩：“好像是有点帅？” 艾尔薇莉：“……” “咳咳。”伊莎咳嗽两声，问道：“焰鸦小姐，我要不要去提醒他一下，让他注意点？” “不要。”艾尔薇莉道，“把你自己藏好，别让他发现。” 她不希望肖恩知道自己派了人过去，不然肖恩会以为自己好像很在乎他似的。 实际上才没有，她只是有自己的考量。 “好叭。”伊莎道，“我明白了，有什么新消息我再和你汇报。” 她说完挂掉电话，再往店里看去时，却发现肖恩不见了。 伊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幽灵似的低沉嗓音。 “汇报什么？向谁汇报？” 伊莎：“！！！” 声音很近很近，吓得她浑身鸡皮疙瘩直往外冒，墨镜都差点垮掉。 回头看去，是一个宽阔的胸膛。 萝莉体型的她并不能平视来者，仰起头才看见对方的样子，不是肖恩是谁？ “你你你、你怎么过来了？”伊莎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紧张地攥住手机，说话都有点结巴起来。 肖恩注意到少女另一只手上的照片，挑了挑眉头：“还偷拍我？” 伊莎立马将照片藏到身后，狡辩道：“我没有！你看错了！” 肖恩也不跟她争，直接问道：“说吧，谁让你来的？” 伊莎当然不会说，她闪躲着肖恩的目光，支支吾吾地道：“什么谁让我来的……我、我只是路过而已，喜欢拍照，才顺手拍了几张。” “不说是吧？说明你的任务之一是不能暴露自己，这就好办了。”肖恩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功能，当面给伊莎也拍了一张照。 “呀！”伊莎想躲，但没躲过去，反倒连同躲闪的动作一起被拍了进去。 “还挺可爱的。”肖恩客观评价，“不过……” 他歪歪头：“这位小姐，你也不想被自己的老板知道你任务失败了吧？” 伊莎：“？？？” …… 第三十章 真下头（求追读！） “肖恩，你好过分！” “这就过分了？” 肖恩抿唇：“我可还是当着你的面拍的，而你是背着我偷拍，不是更过分？” 伊莎小脸涨红，说道：“那我是痴女，路上看见帅哥拍一下很正常，你也是痴汉吗？” 肖恩：“……” 自爆是吧？ 可惜他不吃这套。 “我肯定不是痴汉。”肖恩笃定，“因为你不是美女。” 伊莎：“？？？” 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她明明很可爱好不好，大家都这么说！ 可恶……为什么接受任务之前，焰鸦小姐没告诉她这个男人嘴巴这么会说话？ 只聊了这么一两句，伊莎便明白，自己口头上占不到肖恩任何便宜，索性气呼呼耍起了无赖：“随你怎么想，反正我就是路过，哼！” 她才不上肖恩的当，更不会出卖焰鸦小姐。 她的确不想被领导发现自己工作失误，可是肖恩又不知道她领导是谁，拿着照片有什么用？ 还想诈她，门都没有！ 谁骗谁还不一定呢。 “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肖恩道，“艾尔薇莉，对吗？” 伊莎小脸一撇：“谁啊？没听过。” 肖恩笑着摇摇头。 他又不认识几个巫师，除了艾尔薇莉，他想不到有谁会派人来保护他。 是的，保护。 肖恩并未从这个萝莉少女身上感受到半点敌意，否则不会和她说这么多。 不过，应该也不全是保护。 理由很简单，肖恩不认为艾尔薇莉会因为他长得帅就真对他上心。 要知道，艾尔薇莉对曾经的他——卡尔·布莱克，可是至今都保持着一种颇有怨念的态度，也许谈不上讨厌，但一定不喜欢，而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容貌是没有变化的，可见他这个小姨子，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看脸的人。 挺好的。 因为他也不是。 对于女孩子，肖恩更注重的是内在。 很正经的那种内在。 他对伊莎道：“看你这样，估计也跟了我挺久了？要不干脆一起逛逛，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不要。”伊莎哼道，“要逛你自己逛去。都说了，我只是个路人，且不是美女，约我干什么？真下头。” 肖恩：“……” 怎么说得好像是他偷拍似的？ 到底谁下头啊？ “我走了，有缘再见。”伊莎抛下一句话开溜。 但又没溜多远。 她只是装装样子，任务还得继续做。 主要是跟踪目标被人发现，还一直和人家待在一块，她会很尴尬，不然她还真想答应肖恩，去喝杯咖啡，探探肖恩的底，看看他到底哪来的自信给猎巫人下套。 不喝咖啡其实也可以这么做，只是稍微累一点罢了。 伊莎远远地跟在肖恩身后，反正她没有其它事情，不如瞧瞧这家伙今天来商场会做些什么，说不定能看出点端倪。 然而，令伊莎大失所望的是，肖恩似乎真的只是来买衣服。 他就在三楼和四楼的男装区兜兜转转，最终选好一套西服，到柜台结好账，便离开了商场，去步行街找了家排队人数比较少的餐馆，简单吃了个晚饭。 饭罢，他很优雅地用纸巾擦嘴。从餐馆出来，又去了一家书店。 途中碰见一名上了年纪的流浪汉在路边乞讨，他还往对方破旧的礼帽里扔了几个钢镚。 伊莎心说这家伙还挺心善，焰鸦小姐遇见这种事，也会给对方一点零钱。 可接下来的事她就看不懂了。 她发现肖恩去书店好像不是闲逛，而是真的买了几本书。 由于隔得比较远，她看不清书的封面，又不好去问肖恩…… 但没关系，这点程度还难不倒她。 等肖恩走后，伊莎悄悄溜进书店，找柜台的收银员询问。 直接问肖恩买了什么书，对方多半不会告诉她，甚至可能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意图不轨，可如果加钱，那就不一样了—— “你好，刚刚那位帅哥买的几本书不错，我也想要，你们这还有吗？” “有呀，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嗯嗯，麻烦姐姐了。” 伊莎甜甜地道谢。 很显然，她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 但很快她就甜不起来了。 因为收银员给她拿来了几本数学题册。 “就是这些。”收银员笑道，“你们还挺会挑的，那么多题册，就这几本卖的最好。” 她看伊莎体态娇小，幼幼的很可爱，又补充一句：“祝愿你能考个好成绩。” 伊莎：“？？？” “你确定是这几本？” “确定啊，我这有单子的，你看。” 伊莎：“……” 不是，这家伙不是写小说的吗？ 买数学题册来干什么？ 而且马上就要参加签售会，直面猎巫人了，不抓紧时间冥想争取多提升点魔力，反而不务正业地刷题，他是想到时候出几道题把猎巫人给难死吗？ 别说，肖恩还真想过。 随着魔力和阶位的提升，他所掌握的真理姿势也在逐步解锁。 像之前反射子弹的公式圆环，只是对这个世界物质公式定律最基础的运用之一。 很多人认为科学就是科学，神秘学就是神秘学，这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但实际上，它们是同一种知识，或者说，科学与神秘学相辅相成。 跨入阶位二并初步掌握禁忌冥想的肖恩，已经可以通过真理术式施展出更多令人捉摸不透的招式，比如会拐弯的子弹——那只存在于电影故事中，或是需要大量练习才能掌握的枪斗术，肖恩只需一个函数就能搞定。 还有需要解题才能挣脱的绳索、必须学会排列组合才能走出的迷宫，以及只有看懂函数图像才能预判的攻击落点……等等，可以说，如果黑果雨林的围剿再来一次，现在的他能让文斯特等人每人都拥有一种不同的死法。 这些伊莎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肖恩很自信，而她作为保护肖恩的人，自己接下来有麻烦了。 9月1号上午。 伊莎伪装成特邀记者，早早来到了商场附近。 这里人很多……非常多，多到伊莎都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接这个任务。 因为这些人不是路人，而是警察。 偌大一个商场，几乎被身穿制服的警察整个包围，街上还有人站岗巡逻。 伊莎最初还想数数这次来了多少敌人，可只数了一小半她就放弃了，根本数不清。 奎尔就像把旧西格尔市所有空闲警力全调了过来一样，伊莎从没见过猎巫人为了对付哪个初生者巫师摆出如此大的阵仗，那个家伙……真的只有阶位一吗？ …… 第三十一章 签售会（上） 时间来到中午。 由于是周末，市中心的商业步行区很快被休假逛街的人们塞满，变得热闹拥挤。 对于长期居住在旧西格尔市的本地居民来说，这种繁华地段的拥堵他们早已习惯，难受的是那些从小城市来的外地游客。 “怎么这么多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禁欲日提前开始了呢。” 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青年男子被人山人海挤得止不住吐槽。 禁欲日是一个为纪念神明诞生、全球性的宗教节日，人们在凌晨或清早去埃尔德里奇大教堂做完祷告后，便会出来庆祝游玩，长达一月的假期会让每座城市都兴奋起来，这段时间，往往也是这个世界一年中最热闹的时间。 可即使是禁欲日，青年男子也从没被挤成这样，一眼望去全是脑袋和背影，找路都费劲，说得夸张点，他感觉自己就算站着不动，人潮也会推着他前进。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热闹的。 “要不是为了狗作者的签售会，我才懒得过来呢。”青年碎碎念着。 他注意到了街上每隔几米就有警察站岗，但没太放在心上。 步行区这么多人，多安排些警力维护秩序是应该的。 他循着路标和广告牌，艰难的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直到终于来到承办签售会的商场，他才意识到，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好多警察。 还带着枪。 跟商场里有劫匪绑架人质似的。 虽说维护秩序很重要，但这警力安排得是不是也有点太多了？ 周围许多驻足的路人也对此议论纷纷。 “这里发生什么了？” “有案子？” “应该不是吧，有案子他们还能让我们靠这么近围观？” “我听说是有个作家今天在这开签名售书会……喏，海报摆那呢。” 一个很显眼的位置——商场入口。 这种路过的人瞟一眼都能看到的宣传位可不是谁都有资格上的，以往基本都是某个大品牌的明星代言，像这种偏于个人向的广告，还是头一次出现。 海报是很经典的书封+作家本人的设计，什么书、哪个作家，长什么样，都一目了然。 “《月亮与骑士》？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本书很好看的。”一个女生道。 身旁的人问：“你看过？讲的什么？” 女生：“没有，但他人很帅啊，这么好看的哥哥，写的故事能差吗？” 众人：“？” 女生不理会大伙鄙夷的眼神，看着肖恩的海报双眼放光：“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他的粉丝了，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嗦粉……” 其他人继续正经讨论：“我还是觉得不至于，一个签售会而已，名气再大，也用不着来这么多警察吧？这跟前两月市长的选举演讲都差不多了。” “何况他还这么年轻，我一个看书十年的老书虫都没听说过他，哪来的名气？” “说不定人家后台硬呢？” 青年捕捉到两个关键词——“年轻”、“帅”，他心头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更努力地扒开人群往里挤去，总算看见了摆在商场门口的海报。 “淦，这不是肖恩吗？！” 青年正是查尔斯。 他瞪大眼睛，心道果然狗作者的嘴里没一句实话，连他这个真爱粉都骗，这不是虚术空间里那个肖恩是谁？ “坏了坏了。”查尔斯一边埋怨肖恩不诚实，一边赶紧掏出手机，在群里点击肖恩的头像私聊，没回应，又在群里艾特肖恩。 “@清纯男大，不要来签售会！” 查尔斯心里很清楚，这些警察……不，是全西拉克尔州的所有警察，和那帮猎巫人都是一伙的，他曾亲眼目睹一个小镇妇人被指控为邪恶巫师，上诉无果，反而市警厅亲自来人，将妇人带去野地，绑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 这些道貌岸然的混蛋远比普通人想象中更加残暴阴狠。 查尔斯连发了三条消息提醒肖恩，但很快都被其他读者的发言刷到了屏幕外。 “@所有人，兄弟萌，咱们的狗作者出息啦！” “看看这是什么？” 有人发了一张现场的照片到群里，立刻引起众人刷屏。 “OMG，怎么这么多警察？” “不会都是来保护狗作者的吧？” “是他犯事了，还是有人在商场里犯事了？” “难道他写了不该写的东西被抓了？” “不不不，绝对不是。”另一个读者道，“我也在现场，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们，没有什么警情，这些警察就是为了维护秩序来的。” “什么叫牌面？” “这就是牌面！” “市政局的面子都没咱们家狗作者大！” 很显然，来参加肖恩签售会的粉丝不止查尔斯一个。 许多因为隔得太远，或者有事没来的读者看着这么大的场面，都有点后悔了，纷纷@在现场的人道：“帮我带一本！” “我也要！” “我要三本，让狗作者多签几个名！” 肖恩一直没回复，查尔斯没有办法，又不能原地进虚术空间去找肖恩，肖恩也不一定在，看着群里不明真相的书友们疯狂吃瓜刷屏，他只能在心里为肖恩祈祷，希望肖恩在路上被卡车撞飞，不要来参加签售会。 可主似乎没有聆听到他的心声。 肖恩还是来了。 不仅来了，还穿得贼帅。 西装革履，气质出众，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拍戏的电影明星。 他刚一露面，便让不少女性发出欢呼，其中甚至包括一些没搞清楚状况的人。 “好帅！难怪他拍的电影那么好看！” “？人家他妈是写书的。” “什么？他居然还写书，这么有文采？这不比那些文盲艺人强？粉了粉了！” “……” 签售会还没正式开始，但从现场围观群众的热情来看，已经可以说是很成功了。 人本身就是视觉动物，大多时候只有第一眼看上去符合自己审美的事物，他们才会有兴趣继续往下了解。资本又懂得造势，这群吆喝的人里，不知有多少是出版社专门请来的托。 可以预见，今天过后，肖恩的作品及他本人的知名度，都将得到极大提升。 新的粉丝热情满满，有些老粉却已经想跑路了。 比如查尔斯。 他看着肖恩面带微笑，优雅从容地和众人打招呼，心里大吼：命都要没了还有空和大伙互动呢？ 你他妈倒是看一眼手机啊！ 查尔斯快急死了。 “妈的，老骗子！” 不仅骗他钱买书看，还骗他的感情。 早知这个肖恩是那个肖恩，他一定会阻止肖恩来参加签售会。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眼看大波人流跟着肖恩进入商场，查尔斯很想转身一走了之，假装不认识肖恩，也没看过肖恩的书，他反复犹豫了好久，最终却还是咬咬牙，骂骂咧咧跟了进去。 …… 第三十二章 签售会（下）（求追读~） 签售会不是公司剪彩，也不是颁奖典礼，不会有大段开场台词。 肖恩要做的事很简单，往叠得和他人差不多高的一堆书里一坐，不停签名就行。 本来按照涌入商场的人数来看，现场多多少少会有点混乱，但因周围站姿挺拔的警察，大家这次都很自觉地遵守着秩序，规规矩矩地排成两队，一队付款买书，一队将书拿给肖恩签名。 有人很好奇地问为什么会来这么多警察。 领队的警员看了肖恩一眼，笑着给大家解释。 没有开场白的活动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既然如此，不如让他来帮肖恩热热气氛。 “首先，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我们新锐奇幻作家肖恩先生的签名售书会。” “也非常感谢大家能喜欢肖恩先生的书。” “不瞒各位所说，我个人其实也是肖恩先生的忠实粉丝，他创作的故事完美符合我心目中对魔幻和神秘的想象与定义。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每晚睡觉之前，我都会躺在床上等着看他的更新，不看我都睡不着觉。” 众人一阵哄笑。 “真有那么好看？” 这种话从一名穿着制服、正在工作的警察口中说出，莫名带着一种诙谐感。 “当然是真的。”警员认真道，“肖恩先生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作家，没有之一，我今天也是为此而来。” 他话锋一转，说道：“我们内部接到消息，说有犯罪分子可能会借今天这个机会在商场制造恐怖袭击，身为警察，我们必须做好防备，保护大家的安全。” “其次，我个人又是肖恩先生的粉丝，当然不希望肖恩先生受到伤害，所以我特地向领导申请，把我调来签售会，亲自执行此次任务。” 听到可能有恐怖袭击，场内顿时哗然。 领队警察又笑着道：“大家放心，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否则我们早就开始疏散人群了，怎么会让你们进来？” “一周之后就是禁欲日，大家应该都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总会有些异教徒蹦出来大放厥词，说要怎样怎样，企图借此制造恐慌、扰乱民心，质疑主的存在和我们对主的信仰，但他们有成功过吗？” “没有。” “一次都没有。” “今年也不会例外。” “即使一会儿真有情况，我们也会第一时间组织并保护大家安全撤离。” 他语气严肃地说道：“我们今天来这么多人，就是要表明一个态度——我们对所有违法犯罪事件都是零容忍，不分大小，不论身份，不管是谁敢触犯法律，危害社会安全，都会遭到我们最为严厉的惩治和打击！”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令人丝毫不怀疑他的决心。 在场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却不曾听出他的话外之音。 如果接下来没有发生恐怖袭击，那是因为对方怕了，不敢触怒警局和政府。 如果接下来出现了恐怖袭击，且和现场警卫起了冲突，那么被他们杀死或抓走的人，就是内部消息所说的“恐怖分子”。 他们始终都是正义的一方。 “好样的，人民就需要你们这样的警察！” 听着众人的赞赏，领队警员连忙摆手，笑呵呵地道：“都是应该的，维护治安消除隐患，本就是我们的责任……你说对吧，肖恩先生？” 他看向肖恩。 方正的警帽下，是一张好久不见的脸。 勃格。 “勃格警官说得对。”肖恩轻笑着附和。 对方今天会出现在这，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毕竟是早就“约好”的。 勃格依然还是那副热情开朗，一心为民的好警察模样。 可惜他不同了。 今天的他，已经不再是半个月前那个被人当傻子骗，还无法及时回击的孱弱宅男了，现在的勃格，给不了他半点压力。 “肖恩先生，请签在这里~” “好。” 一本本书从肖恩笔下走过，有时来的不是书，是贺卡，或者手绢、衣服、纸巾……还有人直接撩起裙子把腿放在桌上，让他在腿上签名。 他很享受这个环节，都没多看勃格一眼。 巫师和凡人是两个世界，悲欢并不相通，现场的热闹对巫师而言都是假象，但肖恩却十分和谐地融入到了这幅假象当中，仿佛这一刻的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作家。 肖恩知道，从喝下启迪之泉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往后的日子都不可能再平静了，所以他更要享受这次签售会，这是每个作家都渴望拥有的荣誉时刻，正好用来给自己过去单纯平凡的生活画一个完美的句号。 再开启新的篇章。 勃格不懂肖恩为何能表现得这么轻松，强装镇定？ 他很好奇，想看看这位作家先生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签售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肖恩手都签酸了，还乐此不疲。 他心里大概有个数，假设每个来找他签名的人都至少买了一本书，算一算也卖出去上千本了，能赚不少钱呢。这还只是现场的销量，今天之后把签售会爆火的消息往网上和报纸上一登，再炒炒热度，后续给各个书店铺货才是大头。 就是很可惜，这个钱他不一定拿得到。 这也是肖恩在签名时唯一感到不开心的地方。 他不喜欢给人白打工。 得想个法子，把那些属于他的钱拿回来。 又一个人坐到对面，肖恩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你好，想签哪里？” “签我屁股上，你个老登！”那人低声咒骂。 来人正是查尔斯。 排了几个钟头的队，终于轮到他了。 肖恩：“……” 这家伙怎么来了？ 他用眼神询问查尔斯。 哪知查尔斯不仅自己来了，还给他带了家乡的土特产。 查尔斯将一个小包递给肖恩，咧嘴笑道：“送你的礼物，狗作者。” 拉开拉链一看，是一包崭新的刀片。 肖恩：“？” 周围有人看清了包里的东西，当场乐出了声。 “笑死，真送刀片啊。” “不懂别笑，我们真爱粉就是这样子的。” 边上有一个警察都没绷住，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只有从肖恩的角度才能看到，包里不只有刀片，还有一支藏在刀片下的炼金魔药。 查尔斯压低声音：“这是迅捷药剂，加入了肾腺激素，一会儿我会在场内制造爆炸，你趁乱逃跑，不用管我，我有办法离开。” 肖恩看着查尔斯，没说话。 查尔斯见他不吭声，又瞪起眼睛：“你听到没有？这些警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肖恩却忽然笑起来：“我知道你很急。” “但再等等，签售会马上结束，最多一个小时。” 查尔斯不急才怪：“等签售会结束就来不及了！” 肖恩想说没关系，可还不等他开口，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笑着从人群中走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现在走……可能也来不及了，两位。” …… 第三十三章 加上我呢？ 奎尔没想到，这次过来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地行动，料想那些小巫师应该都会躲得远远的，他甚至做好了肖恩也不来的准备，结果不仅肖恩来了，还带了个粉丝，这算不算买一送一？ 不管这次签售会有没有让肖恩满意，他是满意了。 奎尔转过身，看向不明所以的群众，说道：“各位，刚刚接到通知，那帮恐怖分子的胆子比我们预计中大，他们已经有人潜入商场，准备实施袭击了。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杜绝任何意外发生，我们不得不很遗憾地通知大家，本次签售会要提前结束了，希望各位能够理解。” “现在，请大家在勃格警长的指挥下有序离场。” “请相信，我们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胆大妄为的罪犯绳之以法，给大家一个交代。” 听奎尔这么说，众人都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真有恐怖袭击？” “玩儿真的？” “不是演习吧？” 奎尔表情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这不是演习，请各位立刻离开商场。” 勃格适时拿起对讲器大吼：“各楼层编队注意，立即组织疏散人群，快！” 这可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勃格一嗓子下来，众人终于慌了，纷纷开始逃窜。 “见鬼，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休假，还碰上恐怖袭击……快跑！” “等下，我的书！” “干你个沙滩之子的，别挤！！” 有句话叫“患难见真情”，说得真没错。 这里的人大部分其实都是来看热闹的，买书也只是为顺应潮流，当个收藏，日后在朋友面前好多点谈资，他们不会为了一本书拿自己的命冒险，不管是不是演习，都先溜为敬。 但有一小部分人不一样，他们在跑之前，还顺手抱起一摞书，带着它们一块跑，一眼就知道是真粉丝。 有人还有空往群里发消息：“现场出了点事，签售会被叫停了……不过问题不大，我抢到十多本，晚点给你们寄过去！” 奎尔刚从人群中走出来时，查尔斯还没懂，对方的打扮明显是个医生，这里轮得到他来指挥？其他人没第一时间跑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直到警察头子勃格很听话地命令下属组织撤离，查尔斯才明白，这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才是这帮猎巫人真正的头目。 四周和楼上都传来纷乱密集的脚步声，眼看场内的人越来越少，警察渐渐围拢过来，查尔斯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知道，自己和肖恩这次很难跑得掉了。 倒是肖恩见着奎尔，依旧没什么太大反应，兀自拿起三本新书，拆掉塑封，打开封面继续签名，一本给艾尔薇莉，一本给伊莉丝，一本给凯特，接着又把查尔斯放在桌上的书拿过来，也签了一个。 查尔斯：“？”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当自己是个作家呢！” 一分钟前肖恩这么做没毛病。 可一分钟后的现在，他和肖恩已经不再是黑粉与狗作者，而是两个被围困在商场，待人宰割的巫师。 “都说了不要急。”肖恩扫了眼周围的警察，笑道：“也没多少人。” 查尔斯：“？？？” 这还没多少人？？ 不算商场外设卡包围的警察，光是他们脸上就有几十上百人，还都带着枪，只要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一声令下，他们会立刻被打成蜂窝煤！ 且没有人会同情他们。 勃格已经事先说过今天可能会发生恐怖袭击，这其实就是在给这次猎巫行动定性——他和肖恩死后，将成为所有民众眼里罪不可恕、危害社会安全，被警方及时击毙的恐怖分子！ 肖恩当然也明白这点。 别管他之前是什么身份，作家也好，魔术师也罢，都没用，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只要他一死，奎尔等人就可以重新定义他的人生，再交由警局通报，想说他犯了什么罪，他就犯了什么罪。 都是些惯用手段了。 仅仅几分钟，商场一楼便完成了清场，只剩下肖恩等人和警察。 奎尔总算开口，他看着肖恩还如当初那般平静的样子，不由失笑：“你还是这么沉得住气。” “可惜你没沉住。”肖恩道。 奎尔笑着摇头：“我承认黑果雨林的事让我很意外，我低估你了，没想到你刚获得魔力成为巫师，就能独自一人能杀掉我们一整队猎人，这是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闻言，查尔斯瞪大眼睛。 啥？ 肖恩之前一个人干掉过一队猎巫人？ 狗作者这么猛？？ “可是我不傻，肖恩，同样的当，我不会再上第二次。”奎尔笑着继续道，“我看过从黑果雨林现场拍回来的录像，他们的尸体有被挪动的痕迹，如果我没猜错，你在杀死他们后，特地给尸体摆了位置，营造出一种他们内讧、互相射杀彼此的假象，对吗？” “你在掩盖自己的能力。” “我猜，你可以操纵子弹。”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很神奇，但这次你可能要失望了。”奎尔说着，示意警卫们放下枪，“枪械或许对你构不成威胁，那近身搏斗呢？” 勃格等人狞笑着拿出了军刀。 距离一名巫师过近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只要进入对方的施法范围，即使是阶位一的初生巫师，仅仅1拉克的魔力，一般人也吃不消。 可是巫师的魔力有限，而他们人多。 “我看肖恩先生刚刚给大家签名的时候其实也挺享受的，不如就安安心心当个作家，你说呢？”奎尔彬彬有礼地笑道，“今天的场面你也看到了，这是市长演讲都没有的待遇，我想肖恩先生应该也不希望你的粉丝发现，自己喜欢的作家原来是个罪犯吧？” “我们可以继续捧你，让你的名字家喻户晓，给你颁发各大奖项，包括全球性质的坎贝夫文学奖，让你登顶文坛，将那些看不起你的人统统踩在脚下……这样的生活，不比每天惶恐不安地躲避追杀要强吗？”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他们可以给肖恩戴上王冠，同样，也可以让肖恩坠入泥潭。 “冒昧问一下，你不是给我准备了小黑屋吗？”肖恩道，“如果我答应你，还用进去吗？” “哦，抱歉，光顾着画饼了。”奎尔道，“小黑屋还是要进的。” 肖恩冷笑：“那你说个屁？” “你不会想选第二条路的。”奎尔淡笑道，“知名作家一夜之间变成恐怖分子，这个话题，想想都很劲爆。” “奎尔先生就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肖恩戏谑地问。 出动这么多警力来抓恐怖分子，结果被恐怖分子逃了，还反杀了一堆警察，这要是传出去，头上的领导们脸往哪儿放？ “凭你？” 奎尔笑着摇头：“不够。” “还有我！”查尔斯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瓶子，上面贴着黑骷髅标签，他像握炸弹一样握着它，厉声道：“我劝你最好把我们放了，否则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你在威胁我？”奎尔有些好笑。 他连能孤身一人杀死整队猎人的肖恩都没放在眼里，何况是个小小的炼金术士？ 查尔斯的出现的确不在奎尔的计划中，可他说过，这是收获。 且不谈查尔斯手里的魔药是否真有炸毁商场，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威力，就算有，也没什么。他的目的是将肖恩抓回去，或者杀死肖恩，至于他死不死，这些警察死不死，都不重要。 所以奎尔脸上自始至终都和之前在弗洛里斯医院一样挂着轻松自信的笑容。 这一次，肖恩跑不掉。 直到另一个声音响起。 “再加上我呢？” …… 第三十四章 侍光者（求追读！） 包围肖恩和查尔斯的警察中，一个低着头的男人走出来，站到肖恩身旁，取下警帽。 “好强……” 这是查尔斯的第一反应。 作为炼金术士，他的嗅觉比一般巫师更加敏锐，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和他老师都有得一拼，至少达到了阶位五！ 奎尔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凝固：“侍光者……凯特？” 凯特语气意味深长：“眼力见不错嘛，还认识我。” 查尔斯听到这名字，先是一惊，随后大喜：“您是侍光者大人？” 凯特淡淡点头：“嗯。” 很高冷，简直和雕像前的凯特判若两人。 他也没打算隐藏身份，大大方方露出了真容。 因为今天，这里所有人都要死。 敢对布莱克大人要保的人兼他的好朋友肖恩动手，就要有面对死亡的觉悟。 太好了，有救了！查尔斯见来人真是凯特，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激动，他问肖恩道：“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认识侍光者大人？害我白担心。” 他刚才都做好跟这帮家伙拼命的准备了。 肖恩心说何止是认识，你的侍光者大人还是我的小弟呢。 “你在惹火上身，凯特。”奎尔警告道。 他没去纠结凯特是如何混入警队的，没有意义。 阶位五的高阶巫师，拥有太多手段，即使不用这种温和的方式，就硬生生从外面打进来，这里也没人能拦得住。 奎尔只是不明白，肖恩一个刚获得魔力的初生者巫师，怎么请得动侍光者凯特？ 像凯特这样的“大人物”，早就上了家族的名单，除了必要时刻，他们基本不会在外界抛头露面，因为他们也怕惹上解决不了的麻烦。 猎巫人同样有等级划分，黑果雨林的文斯特等人，仅仅只是其中的最底层。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凯特看着奎尔道，“只要把你们都杀了，处理得干净点，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奎尔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 不是不想回答，是他心里深知凯特说的是实话。 在绝对碾压的力量面前，一切威胁都是笑话，他们可以凭借人数耗尽肖恩和查尔斯的魔力，却无法耗尽凯特的魔力，或者换个更准确的说法，他们甚至没资格与凯特交手，阶位五的力量，足以瞬间将他们秒杀。 奎尔深深看了肖恩一眼。 肖恩则回以一个讥讽的眼神，好像在说：继续牛啊？刚才的自信都去哪了？ 角落处，悄悄藏在一个柜台后的伊莎同样吃惊地看着凯特和肖恩两人。 她是见过凯特的，可也正因为见过，她才更清楚这个男人有多难请，通俗易懂地讲就是霸道总裁，凯特本身也经营着几家大公司，端起架子来一套一套的，除了那些和他一样能进入圣殿二层的巫师以及偶像布莱克大人，凯特几乎对谁都没个好脸色。 肖恩居然请得动他？ 不行，她得赶紧向焰鸦小姐汇报。 这个男人很不简单！ 伊莎又拿起相机，对着场中的肖恩等人“咔咔”拍了几张照。 奇怪的是，不知是不是离得太远的缘故，这次没有人注意到她。 凯特都没发现，勃格等警察更发现不了。 他们此刻的注意力全都在凯特身上，个个目光警惕，如临大敌。 明明凯特只是一个人，算上肖恩和查尔斯也才三个，是他们包围了对方三人，却反倒感到了一种被对方包围的压力。 如果阿德夫在，一定会称赞凯特，他对气场的运用已经趋于完美。 这是每个巫师都必须学会的战斗技巧之一，动手之前，先给敌人施压。 或许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奎尔不是会投降的人，这一点他和肖恩一样。 所以他总说欣赏肖恩的勇气，人都喜欢与自己相似的人，即使魔力是他们的底线，他个人也愿意给肖恩一个选择的机会。 只是因为侍光者凯特的出现，让局面发生了变化，现在需要选择的人变成了他。 而奎尔的答案是一个字—— “杀。” 他们双方本就没有谈和的余地，说再多也没用，不如少些废话，直接搏命。 下一秒。 周围上百名警察，同时扔掉军刀，拔出了枪！ 查尔斯大骂：“草！” 这帮家伙不是说不用枪，要和他们打近身吗？ 狗东西在忽悠他们？ 肖恩对此早有预料。 奎尔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他表面还是个温文尔雅的医生呢。 敌人的话，谁信谁傻。 “过来！”肖恩一把将查尔斯拉到身后，双手掌间瞬时浮现两个金色圆环，比之前小了不少，环上的公式都看不太清，但够用了。 因为几乎没有子弹能打到他这里来。 肖恩反应很快，凯特反应更快。 在勃格等人拔枪的一瞬间，仿佛有一束巨大的阳光穿透屋顶，从商场顶楼层层往下，照在了他们身上。 五阶光系魔咒——“与光同尘”。 这一刻，整个商场一楼被照得绚白一片，所有警卫都被笼罩，成为光幕中一道道影子，他们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黑影便一点点融化，只有少数几个动作快的警察在临死之前扣下了扳机，传出一阵枪响。 这些子弹还没能突破这束光，仅有一枚在融化前飞到了肖恩面前，被他手上的金色圆环挡住，直接弹到墙上，糊成了一团金属漆。 看这样子，即使他不挡，子弹对他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普通警察和阶位五的巫师之间，差距实在过于悬殊，肖恩都不用动手。 凯特沐浴在光中，好似一尊巨人。 奎尔没有再呼叫支援，他比谁都清楚，有凯特在，就算真把整个旧西格尔市的警力全都调来，也只有白白送死的份，尽管底层的猎巫人对他们而言还不如一只嗅鸦值钱，但也没必要都浪费在这。 “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凯特冷眼看着奎尔。 鉴于奎尔刚才对肖恩还算礼貌，他也给了奎尔一个自己体面的机会。 “侍光者先生，小心了。” “肖恩先生，你也不要高兴太早。” 奎尔似乎不打算要这个机会，他笑容不明地看了肖恩一眼，那眼神与当初肖恩被艾尔薇莉所变的副院长带走时一模一样，随后拿起手术刀，冲向凯特。 “不自量力。”凯特哼了一声。 他伸手一抓，竟直接从光里抓出一根长矛，往前一捅。 “哧。” 光矛洞穿了奎尔的身躯。 …… 第三十五章 后手（求追读~） 凡人是抵抗不了巫师的伟力的。 任凭奎尔死战不降的狠劲再足，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他甚至都没能靠近凯特，胸膛便被光矛贯穿，肖恩和查尔斯清晰地听见了心脏爆碎的声音。混着脏器渣子的浓稠血液从奎尔口中溢出，他低头看了眼刺穿自己身体的光矛，又吃力地抬头看向肖恩，脸上再一次浮现出那种病态的笑容。 他手中的手术刀掉在地上，直到死去，他都没有闭上眼睛，似乎死不瞑目。 看起来挺惨的。 但没有人同情他。 “能死在侍光者先生的手下，这个叫奎尔的家伙，这辈子也算值了。”查尔斯评价道，可不是每个猎巫人都有资格让凯特这样的高阶巫师出手的。 他这话说得就很机灵，从很客观的角度悄悄拍了凯特一个马屁。 凯特瞥了他一眼，很高冷的没有搭理，他一脚踢开奎尔的尸体，散去光矛，对肖恩道：“搞定了，没有其它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我七点的飞机。” 凯特语气很随意，好像杀掉一百多号警察加一个奎尔对他来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完事后该忙什么又继续忙什么。 “走这么急？”肖恩道，“我还想请你吃个饭呢。” “下次吧。”凯特说道，“我在这里待太久了，再不回去公司该乱套了，那帮老东西可一直惦记着我这老板的位置。” 他说的是公司董事。 这属于家长里短的话题，前一秒才大开杀戒，后一秒又和肖恩闲聊起来，证明凯特是真没把奎尔等人放在心上，而在查尔斯听来，这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味道—— 狗作者到底什么身份，侍光者大人竟然会和他闲聊？ “用不用销毁监控？”肖恩问凯特。 从之前凯特和奎尔的对话，他大概能听出一些事，即使达到阶位五，强如凯特，也会有难以处理的麻烦。 凯特却道：“已经销毁了。” 他专门假扮成警察混入其中，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各楼层的摄像头看似完好无损，实际上从今天一早开始，它们就失去了作用。 这个年代监控和互联网一样，都还未大规模普及，在缺乏现场录像的情况下，即使是市警局也很难发现他的行踪。 “行。那这个给你。”肖恩将一本签好名的书扔给凯特。 凯特接住，一直淡然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月亮与骑士》……这个名字不错。” 很浪漫，也很贴切，他心目中的布莱克大人，本身也是浪漫主义的代表人物。 这不是单纯的指儿女情长和风花雪月，任何一件事追寻到极致，都可以被称做“浪漫”，当然也包括学术。 只不过大多数人达不到布莱克大人那种境界，理解不了什么叫“学术浪漫主义”罢了。 肖恩给凯特这本书，也并非是表达感谢，一本书能值多少钱？ 他是想告诉凯特……一切为了布莱克大人！ 这可以算是他们两个忠实的布莱克小弟之间独有的默契和交流，就像老朋友见面或临别之前碰一下拳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查尔斯自然是看不懂的，见凯特露出笑容，还以为他也对肖恩的书很感兴趣，试探地问道：“侍光者大人也是肖恩的粉丝？” 结果凯特立马又把脸板了下来：“和你有关系吗？” 他只对肖恩和颜悦色。 查尔斯：“……” 凯特哼了一声，说道：“不该问的别问。” 查尔斯忙道：“是、是。” 心里则疯狂吐槽：拽什么拽，不就是阶位五，有个专属称谓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迟早有一天，他要让凯特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 肖恩笑着打了个圆场：“好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外面还有很多警察，虽然奎尔没有呼叫支援，但枪声会传出去，长时间没有动静，他们一定会进来查看情况，到时免不了一场恶战。 凯特点点头：“跟我来。” 他带着肖恩和查尔斯从安全通道下楼，进入负二楼的停车场。 “出口的警察都被我买通了，直接走就行。”凯特道。 查尔斯下意识想问这些警察还能买通？可一想到凯特刚刚对他和对肖恩截然不同的态度，又幽怨地闭上嘴巴，像个小弟似的跟在肖恩身后。 肖恩对这个问题也挺好奇，问道：“他们不怕被发现后受到处罚吗？” “怕，怎么会不怕？私通敌人这项罪名，放在任何一个组织都是死罪，更别说内部制度可以用残酷来形容的猎巫人。”凯特道，“只不过他们没得选。” 拿他的钱办事，被发现后会死。 不拿他的钱，立刻就会死。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 而且这些警察和文斯特那种猎巫人相比也有区别，他们更多时候只负责盯人、跟踪、收集情报，除非接到命令，否则一般不会动手，也不是所有警察都愿意动手——才几个钱啊，犯得着这么卖命吗？ 像弗洛里斯这样的大家族的确权势很大，连政府都要听他们的话，但势力越大，越不可能做到铁板一块，有些帮弗洛里斯家族做事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巫师的存在，只会按上面的意思办事，这样的敌人最好对付。 他们没有所谓的信仰和立场，或者说，个人利益就是他们的立场，都用不着上强度威胁，只要给够好处，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商量的。 他经营的几家公司的业务，就经常需要通融。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停车场出口。 外面的警察一看见凯特，立马把脑袋扭到一边，抬头仰望天空，顺便戳了一下同伴，提醒对方不该看的别看。 “我说伙计，今天天气好像挺不错？” “是啊是啊，秋季的太阳可不常见，都四五点了，还没下山……” 警察们瞎聊着，好像完全没发现有人从停车场离开。 肖恩等人混入人群，走出商业区，来到繁华的街口。 凯特道：“行了，就到这吧，我要去机场了，这几天你自己注意点，尽量少在外面露头。” “嗯。”肖恩表示明白。 就奎尔死前那个眼神，让他很难不怀疑这家伙可能还安排了后手。 “小心点总没错，走了。”凯特招了辆出租车，前往机场。 肖恩目送凯特离开，出声问道：“你呢？” 查尔斯以为肖恩在问他，答道：“我也要回去了，单子还没做完，要不是为了来给你捧场，这几天我都不会出门……至于你骗我的事，等我俩哪天都有空，我们再来好好聊聊，哼。” 看得出来，他对肖恩隐瞒狗作者身份的事还耿耿于怀。 一点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其实在肖恩心里，对于查尔斯明知危险却还要冒险来救他的行为是有点感动的，但一码归一码，针对刚刚的问题，他还是要说一句：“我没问你。” 查尔斯：“？” 凯特走了，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不是问他还能问谁？ “我要去霍尔科都。” 一个风铃般脆生生的少女嗓音冷不丁在查尔斯背后响起。 查尔斯：“！！！” 给他吓得直接一个后跳，将肖恩护在身前。 然后才看清说话的人是只小萝莉。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们？”查尔斯并未因为少女长得可爱就放松警惕。 老师曾告诉过他，越好看的女人，往往越危险。 伊莎翻了个白眼，理都懒得理他。 肖恩笑着说道：“我也打算回一趟霍尔科都。” 今天不仅是他签售会的日子，也是艾尔薇莉等人进攻弗洛里斯医院的日子，天一黑就会行动。 伊莎在这边的任务完成了，应该是想赶过去帮忙，他也想趁这个机会将克里斯的尸体抢回来，让老朋友入土为安。 “那你自己打车，我才不跟你一起。”伊莎道，不然她任务不利的事情可就暴露了。 查尔斯则松了口气，听起来是友军，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啊…… 从步行街到商业区外，这一路上，连侍光者凯特都没发现有人跟着他们，说明这只萝莉少女很不简单，绝不像表面看上去这样人畜无害，多半又是一位高阶巫师。 可肖恩不是一个连如何在虚术空间进行交易都要询问他的纯萌新吗？哪来这么多人脉？ 就因为他长得帅？？ 肖恩没理会他酸溜溜的目光，说道：“行，反正我要先回旅馆收拾东西，晚上见。” “你呢……就有空虚术空间再见吧。”他对查尔斯道。 查尔斯：“哦。” 下次再见，肖恩身边是不是又会多个大佬？ 三人在路口分别，肖恩先送走伊莎和查尔斯，才自己拦了辆出租车回汽车旅馆。 他和司机约好，在旅馆外等他半个钟头，不然郊区不好打车。 司机最初是不答应的。 这不纯纯浪费他宝贵的接客时间吗？ 可是肖恩加钱了。 “没问题，拉了一天我也累了，正好休息会，你有什么事只管去忙，我就在楼下等你。”他满口答应。 从市中心到汽车旅馆有差不多二十公里的路，加上周末比较堵车，等肖恩回到旅馆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路上他一直在回忆奎尔那个眼神，到底有没有后手？ 如果有，这个手段是什么？ 肖恩尝试从奎尔的角度去思考，可目前为止，他对奎尔和猎巫人，以及弗洛里斯家族的了解都太少，很难猜出所谓的后招。 奎尔已经死了，相当于他这件“案子”没有了负责人，肖恩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奎尔来旧西格尔市之前将他的“犯罪档案”交给了别人，这样即使奎尔任务失败，没能抓住他，也会有其他猎巫人继续对他进行追杀。 这种可能性其实不小，但肖恩认为不够“出乎意料”。 一个案子区警局搞不定，交给市警局，市警局搞不定，又交给洲警局，并成立专案组……像这种层层往上，不断加大力度的追捕，是很常规的处理手段，不至于让奎尔露出那种好像是自己赢了一样的笑容和眼神。 在肖恩的印象中，奎尔是个很自负的人。自己该抓的人没抓到，还要靠别人帮忙，这就像电影里演的，某个警察没能及时侦破案件，被更高级的探员强行接手，奎尔不会笑，只会不甘心、不服气，因为这本质上是对他个人能力的一种否定。 奎尔能有这种神态，说明即使他死了，也依然有把握抓住他，且这个计划是提前制定好的，不用其他猎巫人插手。 可是肖恩又猜不到这个计划究竟是什么。 难道奎尔是摸清了他喜欢多想的性格，故意露出那种眼神，搞他心态？ 肖恩想不明白。 直到他下车，进入旅馆，才终于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签售会是一个局。 不是杀他的局，而是死给他看的局。 旅馆一楼，老旧的灯泡悬在顶上，发出泛黄的光。 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血腥味。 肖恩心头一沉。 昏暗的前厅安静无比。 即使他脚步放得很轻，也依然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皮鞋和地板摩擦的声音。 那个一直向他推荐自己，上午见他出门还问他去哪儿、需不需要女伴的女孩，此刻正静静趴在吧台上，没有了之前的热情。 她的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血线，像被锋利的刀刃划开，刺目、整齐，一滴一滴往下淌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和短裙。 原本放在吧台上注明房间价格的小黑板，上面的字迹也被擦去，变成了一个猩红的箭头，指向楼梯。 对方在邀请他上去。 肖恩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 一股怨怒在他心底酝酿。 女孩不是巫师，他们却还是杀了她。 罪名是什么？ 窝藏罪犯？ 肖恩抬头看向楼上，眼中有戾气在积蓄。 他一步一步踩上楼梯，年久失修的木板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的房间在三楼。 一路上都有半干的血迹，像是在为他指路。 他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屋内传出一个声音。 “是不是很意外，肖恩先生？” “以为我找不到你？” “又或者，以为我真的死了？” 这嗓音熟悉又荒诞，让肖恩猛地拉开房门。 下一秒，他看见了坐在旧沙发上的奎尔。 他鼻梁上的镜片反着白光，嘴角扬着一抹浅淡的弧度。 “又见面了，肖恩先生。” …… 第三十六章 “阶位二”（求追读~） 屋内只点着一盏台灯。 昏暗的灯光与黑暗互相拉扯，奎尔沙哑的嗓音和病态的笑容就像这微弱的光影一样飘忽不定。 看着本该已经死去的奎尔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肖恩瞳孔微缩，心跳有一瞬的停滞。 怎么可能……？ 他亲眼看见奎尔被凯特的光矛贯穿，阶位五的力量，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医生能够抵挡的，他可以肯定当时的奎尔已经死透了，可为什么，对方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汽车旅馆等他？ 死而复生？ 不……不是死而复生。 肖恩打量着奎尔，忽然注意到奎尔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破损的人偶。 那人偶胸膛上有个大窟窿，与被凯特杀死的奎尔如出一辙。 这是…… “傀儡术？” 肖恩猛地反应过来，被凯特杀死的奎尔，不是真正的奎尔，而是奎尔的替身！ 难怪从最初他在弗洛里斯医院用枪指着奎尔开始，对方就一直给他一种疯子一样不怕死的感觉，还用气场压迫他，让他感到不可战胜，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奎尔也是一名巫师！ “是不是很意外，肖恩先生？”奎尔重复着这个问题。 他很享受肖恩吃惊的表情，这会让他有一种非常愉悦的成就感。 “能这么快想明白一切，肖恩先生的确是个聪明人。”他笑着道，“可是我也说过，我同样不笨。” 有谁规定猎巫人就不能是巫师了？ 倒不如说，只有巫师，才是真正的猎巫人。 奎尔知道，肖恩敢去签售会，必然有所依仗，又有黑果雨林的文斯特等人作为前车之鉴，他怎么可能不多做一手准备？ 签售会上的“奎尔”全程由他操纵。 他确实没想到肖恩能请得动侍光者凯特，所以当时替身表现出来的出乎意料是真的，要是他亲自过去，下场一定会十分难看。 正如肖恩所想，阶位五的巫师，十个他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但是他没去。 凯特也没有认出他来。 这其中虽有一定运气成分——如果肖恩请来的人不是凯特，而是另一位对傀儡术有所了解的高阶巫师，他的把戏可能会被当场拆穿。 可惜没有如果。 很多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毫无疑问，肖恩这张底牌很大，大到足以扭转局势，但肖恩用早了，或者说，肖恩的底牌被他骗了出来，现在没有了侍光者的保护，肖恩还怎么赢他？ “很抱歉，肖恩先生，这次我不能再给你选择的机会了。” 奎尔改变了主意，他依然欣赏肖恩，只是以肖恩表现出来的潜力，加上意想不到的人脉，让他不得不重新评估肖恩的危害程度，得到的答案是——肖恩必须死。 所有帮助肖恩躲避追杀，与他有关系的人，都必须死。 赶尽杀绝，是对敌人最大的尊敬。 屋内的温度在快速降低，弥漫着杀意，肖恩仿佛又回到了弗洛里斯医院冰冷的停尸楼，奎尔站起身，四周的空气变得粘稠，压力再次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肖恩涌去，将他包围，令肖恩感到窒息。 “有什么遗言吗？肖恩先生。” 奎尔从怀里掏出手术刀，轻轻擦拭，“只要内容不敏感违规，我可以亲手帮你在墓碑上刻下你想要的墓志铭。” 独属于他和肖恩的这场追猎游戏，进行到现在已经接近尾声，猎人终究是猎人，猎物也该乖乖认命了。 奎尔认为，肖恩即使再不甘心、不服气，在这种时候，也不会再嘴硬，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懂得认清现实，在事实面前，任何争辩都没有意义。 就像面对凯特时，他也不曾有多余的挣扎。 肖恩认同奎尔的想法。 面对注定的结局，越是嘴硬、撂的狠话越多，越会让自己显得像一个小丑。 他也承认奎尔这一手超出了他的预料，与其说他没想到奎尔是一名巫师，不如说他没想到奎尔修行的是傀儡，还骗过了凯特，强行制造出了一个和他一对一的生死之局。 可问题是…… “你就那么自信，自己一定能杀掉我吗？”肖恩问。 奎尔笑着反问：“不然呢？” 肖恩道：“你应该多带点人。” “我觉得不用。”奎尔道。 话音一落，他手中的手术刀突然弹出，直射肖恩脖颈。 短短几句话的交流，奎尔已经知道肖恩不打算束手就擒，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次没有“三二一”，表明奎尔是真的动了杀心。 面对奎尔毫无征兆的动手，肖恩却早有防备，掌心再次凝出金色圆环，抬手将飞来的手术刀弹了回去。 “果然如此。”奎尔稍一偏头便躲过肖恩的回击，手术刀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割断几根细发，钉入墙中。 他猜到了肖恩会一些特殊法术，飞刀只是试探，接下来，他会让肖恩好好见识见识他真正的实力。 奎尔修长的双手呈爪状，如演奏钢琴般向上提起，指尖生长出一条条细长透明的丝线，原本静静躺在茶几上的傀儡忽然变大、消失，几乎瞬移般来到肖恩背后，途中还拔掉了墙上的手术刀，对着肖恩的后颈狠狠扎下。 饶是肖恩反应够快，立刻侧身躲避，也依旧被手术刀刺中肩膀内侧，划破皮肤，在他颈项与锁骨间留下一道鲜血横流的伤口。 更要命的是，奎尔本人也来到了他的面前。 绷直的丝线锋利如刀，在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渗人的寒光，仿佛将空气都切成了一块一块，好险肖恩一个肘击击退傀儡，减缓了丝线横切的速度，并伸手抵挡，才险之又险接下了这致命一击，但仍旧被奎尔一脚踹在腹部，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墙上。 曾弹射无数子弹的真理圆环直接被丝线割碎，这已经不是能否反弹近战攻击的问题了，而是附着于丝线上的魔力超出了真理圆环的极限，否则即使无法回弹，真理圆环也可以当一个防御法术使用。 这一击，让肖恩对奎尔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奎尔不仅是一名巫师，魔力还达到了阶位二。 同样，通过碎裂的真理圆环，奎尔也感知出了肖恩的魔力。 “阶位二……” “不得不说，肖恩先生，你还真是擅长给人惊喜呢。” 说是惊喜，奎尔的语气却一点都不喜悦，嘴角的笑容反而变得极度危险，眼里更是涌现出比之前更加浓郁的杀意。 要知道，一般的初生者巫师，即使苦修一年，也未必能达到阶位二，因为魔力的增长不是一个累积过程，靠时间堆是堆不起来的，必须要巫师找到新的、更有效率的自噬方式，才能实现阶位的提升。 冥想或许谈不上太难，但绝对不简单，就像肖恩那个小粉丝，能制作出逃命和爆破至少两种魔药，说明他成为巫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仍旧只是阶位一。 反观肖恩，从黑果雨林事件到现在，仅仅才过去一个月不到，就已经跨入了阶位二。 这个速度，奎尔闻所未闻。 哪怕是家族里那些被称为神秘学天才的猎巫人，从阶位一到阶位二，最快的也用了半年时间，且还是全程都有魔药辅助修炼的情况下，而他自己，更是用了两年半。 这让奎尔更加坚定了杀死肖恩的决心。 这位作家先生，绝不能留！ 恐怖的晋升速度和阶位二的魔力，或许也是肖恩这么有底气的原因。 可惜，还不够。 “就让我来告诉你，肖恩先生。”奎尔再度提起指尖丝线，与身旁的傀儡同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同为二阶，亦有差距。” 肖恩掌控的魔力大约在3.2拉克左右，而他的魔力，已经达到9.9拉克，只差一点便能进入阶位三的行列，更别说他修行的是傀儡术，在一对一的决斗中，占据着绝对优势。 毫不夸张地说，三个肖恩都不够他打。 事实也的确如此。 傀儡是不会“死”的，它只是被凯特洞穿了胸膛，没有完全摧毁，依然能用。 奎尔操纵着傀儡，两个“人”欺负肖恩一个，肖恩本身也不擅长近战，他还没来得及去练习搏斗技巧，刚从地上爬起来，又被打趴下，一时间被揍得连手都还不了，浑身伤口，鲜血淋漓，模样狼狈至极。 可他又没有完全倒下。 不论奎尔从哪个角度出手，甚至和傀儡配合着，把招式表外的连招都打出来了，却始终无法真正杀死肖恩，肖恩总是能及时避开要害，用真理圆环抵挡，或是以身体不那么重要的部位来承受攻击。 “还真是坚挺。” 奎尔杀气渐浓。 肖恩表现得越强大，他越不会给肖恩翻身的机会。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想杀掉肖恩，那现在，他全尸都不会给肖恩留，以免夜长梦多。 只是他打得太专注，丝毫没注意到，肖恩体内的魔力，正在他丝线和手术刀的摧残下，一点一点变强。 初次运用禁忌冥想带来的力量，身体有一个适应过程，他要战胜人体自带的自我保护机制，奎尔留在他身上的伤口，某种程度上是在帮他解放这股力量。 于是。 某一刻。 一直在挨打的肖恩，忽然抬头看向奎尔，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说得对。” “同为二阶，亦有差距。” 他的头发早被鲜血和汗水打湿，变得乱糟糟的，可那双眼睛却如夜空明星般明亮——这不是夸张或比喻，肖恩漆黑的眼眸中，真实的出现了一抹金色。 那是由无数个字符聚合重叠，组成的一个小点。 “故弄玄虚。” 奎尔眯起眼睛，杀招频出。 可是这一次，他的攻击没能再落到肖恩身上。 空气中忽地飘起一个个金色符号、字母，串成一线，如锁链般将他和傀儡束缚在原地。 奎尔本能的想用蛮力挣脱。 高阶巫师对付低阶巫师的控制法术，最好的方式就是以力破巧，只要魔力足够，没有什么禁锢是无法打破的。可真当他试图以暴力摧毁锁链时，却惊骇地发现，锁链的强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以他接近阶位三的魔力，竟连半个锁扣都崩不开。 本该无坚不摧的丝线在触碰到锁链的一瞬间，更是直接断开，连痕迹都没能留下。 这是阶位二的肖恩能施展出来的法术？？ 而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仔细看去，这条锁链是由一个个不等式组成，那些字母和符号串在一起，给他出了一道……数学题？！ 「if……f‘（x）≥1/4，f（2）≥0，x≥3…max{f（x)}=」 奎尔：“？？？” 一股极度荒诞的念头包裹着他。 似乎只要给出这道题的答案，他就能挣脱锁链的束缚。 可问题是…… 他是一名医生！ 是一名巫师！ 是一名猎巫人！ 哪个职业看起来像是会做这种数学题？？ “是不是很意外，奎尔先生？” 这回轮到肖恩问了。 他从墙角爬起来，抹干嘴角的血迹，眼神讥讽：“以为我只会反射子弹？” 奎尔一时哑口，脸上再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震撼和不解。 为什么肖恩的魔力会突然暴涨？ 为什么法术会有这种表现形式？ 为什么他明明在打架，却被肖恩强制要求做数学题？？ 他有太多太多问题，以致于明知肖恩不可能回答，他也依旧没忍住，用难以置信的干涩嗓音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用知道。”肖恩嘲讽道，“我还是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肖恩还没碰他，奎尔却觉得自己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的表情第一次在肖恩面前出现了些许失控，咬着牙道：“你以为你赢了？” “不然呢？”肖恩道，“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你念过大学吗？” 奎尔：“住口！” 这句话仿佛戳到了他的痛处。 作为弗洛里斯家族的人，他当然念过大学，且各科成绩都算优异。 除了数学。 肖恩没想到奎尔反应这么激烈，看来有什么故事，于是他又补了一刀：“给你个机会，五秒之内解出答案，我放过你。” 这明显是假话，事到如今，谁也不可能再放过谁，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就算奎尔真把这道题解开了，还有下一道题。 但肖恩偏要这么说。 敌人越憋屈，他越是解气。 看着奎尔一副承受着莫大屈辱的样子，肖恩心里舒服多了。 而舒服够了，奎尔也该上路了。 阶位五以下的傀儡巫师都只能拥有一个人偶，他可以确定这是奎尔的本体。 这一次，他将亲手为克里斯报仇。 以及楼下无辜的女孩。 肖恩眼中戾气浮现，摊开手掌，一个金色三角体悬于掌心，无数公式与函数在其中流转，充斥着知识的光辉。 “我说过，你应该多带点人。” 不是为了增加胜算，是为了多送几条命过来。 奎尔一个人的命，不够赔。 肖恩将凝聚着足以杀死三阶巫师魔力的真理锥体抛向奎尔头顶，原本只手可握的三角体猛然放大，缓缓旋转起来，仿佛一轮滚动的铡盘光轮，可绞碎一切“错误答案”。 奎尔知道，自己今晚难逃一死了，可他并不后悔。 反而，临终之际，他的脸上又一次出现了那种令人不适的笑容。 “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从医院多带些人过来吗？” “因为你——肖恩先生，你从来都不是我们家族的目标，只是我的个人目标。” “说句不好听的，你还不配、没资格让我的家族出手。” “但你的朋友有这个资格。” “比如侍光者先生，又比如……” “你的焰鸦小姐。” …… 第三十七章 圈套 旋转的三角光轮碾下。 奎尔脆弱的身躯仿佛像一张纸被送进了粉碎机，毫无抵抗之力，直接被绞成了无数光屑，他的血肉好似被同化还原成最本质的能量，始于真理，消于真理。 他的傀儡也在同一时间爆开，散于无形。 奎尔终于死了。 克里斯和女孩的仇也报了。 可肖恩却根本来不及享受大仇得报的畅快，满脑子都是奎尔临死前那句“你的焰鸦小姐”，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冲脑门。 之前的黎明会议上，阿德夫等人曾数次提到过“副院长”。 他们要趁对方不在的时候对医院动手，可见这位“副院长”是个很难对付的敌人。 猎巫人里是有巫师存在的，作为医生的奎尔是巫师，副院长大概率也是巫师，多半还是高阶巫师。这些情报艾尔薇莉等人应该知道，可问题是，奎尔都能用傀儡骗过他和凯特，副院长是不是也能用傀儡，骗过黎明会议盯梢的人？ 他们以为副院长离开了医院，甚至亲眼看见他出门上车，但实际上，离开的只是傀儡，真正的副院长，其实一直在医院等着他们？ 再往深处想，难怪艾尔薇莉当初变成副院长的模样救他离开医院时，奎尔一句话都没多说，连原因都没问，现在看来，奎尔极有可能早就知道对方是艾尔薇莉。 他们在计划偷袭医院，医院也在计划被他们偷袭，然后趁此机会，将艾尔薇莉等人一网打尽。 这是个圈套！ “草！” 反应过来的肖恩只觉大事不妙，连脏乱的形象都顾不上整理，直接冲出房间。本就年岁已高的老旧门板被他这么一撞，重重砸在外墙，当场退休报废，“嘭”一声掉到地上。 楼下。 出租车在旅馆外等候着。 司机正带着耳机听音乐。 现在还没到半小时，但他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找个理由让肖恩再加点钱了。 这个点可不好打车，又是郊区，他要是不愿走，肖恩很难再找到其它的士。 反正那个男人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很好欺负的样子，他也不怕肖恩翻脸。 直到他感觉有人拉开车后门上车，汽车不轻不重地颠簸了一下。 “我说哥们，你看天这么黑，郊区的路挺难走的，要不你……！！！”司机取下耳机，一边说着，一边瞄了眼后视镜，准备按照刚刚想好的台词暗示肖恩加钱，可当他看清镜子里肖恩充满杀气的双眸和浑身是血的样子，话音戛然而止，转而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你你你……你杀人了？？” 自己这是拉了个杀人犯？？ 原来肖恩让他在楼下等着，说一会还要走，是为了做掉目标后，快速逃离现场？？ 这一秒，整个事件在司机的视角中形成了完美的起承转合，同时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可貌相。 此刻肖恩恐怖嗜血的样子与之前文质彬彬的模样形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反差，让他本能地夹紧了双腿，脚跟子都有些发软了，一颗心更是从加钱的天堂坠入死亡的谷底，心道完了，我看见了他的长相…… 而肖恩已经从司机那半截话中嗅到了贪婪的味道，自然不会有好脸色，他目光不善地盯着后视镜，问道：“你刚想说什么？” “郊区的路很难走，所以呢？” “所以我一定会好好开车，安全将您送到目的地！”司机紧紧闭着眼睛道。 “多少钱？”肖恩又问。 司机忙道：“不、不要钱，能遇见您这样的客人，是我的荣幸！” “哦，那走吧，去霍尔科都。”肖恩淡淡道。 “好……啊？” 霍尔科都？ 刚开始没说这么远啊？ 他下意识睁开眼看向肖恩，想询问他是不是说错了。 肖恩：“怎么？你有问题？” 他赶紧又闭上眼睛：“没、没有！您说去哪就去哪！” 这回不用肖恩再催促，他一把将车内的后视镜掰下来，表示自己不知道后座有人，然后扭动钥匙，一脚油门直轰到底，飞快逃离“案发现场”。 事后如果他没被灭口，要不要报警再另说，现在是绝对不能被警察抓住的，否则他会直接变成肖恩的人质，那才是真的九死一生…… 司机卖力地开着车，时速一度飙到了120km，可肖恩还嫌不够。 “再快点。” “这是市区，哥……” 120公里的时速已经是加倍超速了。 肖恩可不管那么多，连红灯都不允许他停：“让你快你就快！” 司机欲哭无泪：“您别急啊，太快了反而会引起警察注意的。” 肖恩烦躁道：“你哪那么多废话？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 听到“死”这个字眼，司机一下就乖巧了。 在这个国家，大多时候还是暴力更有效果。 肖恩其实也不想这么着急，他本身也并不是一个急躁的人，可艾尔薇莉对他来说很重要，少女不仅曾救过他一次，更是他的小姨子，他怎么可能不急？ 汽车的时速飙到接近200，车身便开始有点飘了，这已经是出租车的极限，再快真要飞起来了，肖恩没有再难为司机，而是拿出手机给凯特打了电话。 此时的凯特刚上飞机一会儿，正要起飞，飞机已经启动了助跑引擎，他一听说弗洛里斯医院是个圈套，艾尔薇莉等人很可能有危险，便猛然起身，身上的安全带都直接被他这个动作崩断。 周围的乘客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怪力？ 还是安全带质量太差？ 空乘小姐走过来，礼貌劝道：“先生，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关掉手机。” 凯特：“不，是请你关掉飞机。” 空乘小姐：“？” 几分钟后。 凯特从机场出来，冲向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 他就没肖恩那么温柔了。 司机还以为来活了，结果凯特直接来到驾驶位这一侧，拉开车门，一把将他拽了出来，留下一叠钞票，然后发动汽车，猛踩油门绝尘而去，留下一脸蒙圈的司机和一串长长的尾气。 时间紧迫。 唯一的好消息是，城中心以外的路段并不算堵。 两台出租车，分别从旧西格尔市不同的位置，火速奔向霍尔科都。 …… 第三十八章 半截圣杯（求追读~） 晚上八点的霍尔科都灯火通明。 对于这座城市的大部人而言，今夜和以往并无太多不同。 顶多是禁欲日快到了，去喧嚣热闹的夜市找个酒吧，点杯鸡尾酒，提前庆祝并宣泄自己的欲望。 但对另一部分人而言，这个夜晚却意味着死亡。 弗洛里斯医院。 一场惨烈的大战正在夜幕中上演。 原本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给病人放风散心的花园中，此刻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枪声、爆炸声、哭嚎声，混着鲜血与火光，在夜色中飘荡摇曳。 “放弃吧，焰鸦小姐。” 一个鬓角斑白的中年男人站在主楼三层的窗户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花园中仍在努力拼杀的少女，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很小，却清晰地传入了艾尔薇莉耳里。 “休想！” 少女挥动巨剑，澎湃的烈焰如浪潮般卷出，顷刻将眼前一名护工吞没，烧成灰烬。 这就是她的答案。 即使被敌人包围，即使明知今晚可能会死在这里，她也绝不会低头。 伊莉丝和伊莎也在咬牙坚持。 本来以她们的实力，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艾尔薇莉是阶位五、接近阶位六的巫师，伊莉丝也一只脚跨入了阶位五的行列，再加上进攻之前从旧西格尔市赶来帮忙、阶位四的伊莎，和上百名阶位二及以上训练有素的同伴，这样的阵容，足以平推弗洛里斯医院。 可令她们没想到的是，她们的人曾亲眼看见昨天就已经坐上飞机离开霍尔科都的副院长，今晚竟还会出现在医院。 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艾尔薇莉就知道中计了。 如果仅是副院长一人，局面还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副院长名为扎吉克，阶位和她差不多，同样是五阶。 同阶位一对一，艾尔薇莉有把握赢他，至少不会输，可以拖住对方。 可是，既然是早有预谋的圈套，又怎么可能只多扎吉克一个人？ 原本的弗洛里斯医院，除了一些像奎尔这样的医生之外，其他人都没有魔力，有也没多少，阶位一的巫师，处理起来和强壮点的普通人没多大区别，基本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但扎吉克暗中将人换掉了。 今晚的弗洛里斯医院，所有“护工”全变成了阶位二以上的巫师。 不止如此，数量也比预计中多了好几倍，根本杀不完。 扎吉克还让人布下了魔法阵，他们前去宿舍救人的队伍，连病人都没看见便全军覆没，死得一个不剩。 从进入医院开始，打到现在不过一个钟头，他们的人就已经死伤过半。 别说救人，连自己能不能走得掉都是个未知数。 敌人太多太多，艾尔薇莉三人已经杀了不知多少，却仍旧处在对方的包围圈中，四面八方全是护工，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只等她们露出疲态，对方便会一涌而上，给予她们致命一击。 而三楼的副院长还没动手。 这几乎是必死之局。 艾尔薇莉漂亮的脸蛋上已沾满鲜血。 伊莉丝也不复虚术空间里那副邻家姐姐的温柔模样，她手中电光跃动，眸子里凶光毕露，一发雷咒击穿上前试探的护工的脑袋，杀气腾腾地道：“别让我发现是谁告的密，否则我一定让他死无全尸！” 她们今晚能落入敌人的圈套，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们此前来霍尔科都踩点时，被对方发现。 二是有人泄密，知晓这次行动的人里，有弗洛里斯家族安排的内鬼。 内鬼比敌人更可恨。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伊莎警惕地看着拦路的护工，说道：“我们必须走了。” 再不走，等她们这次带来的其它巫师都被抓住或杀死，她们将面临更加艰难的局面。 “走不掉的。”艾尔薇莉始终注意着楼上的扎吉克。 伊莉丝和伊莎或许能逃，但她不行。 艾尔薇莉心知肚明，对方这次设下的局，就是冲着她来的。 阶位五以上的巫师都很强大，也很宝贵，不论是她还是扎吉克，互相都对彼此的阵营有着极大威胁，扎吉克想除掉她，让黎明议会元气大伤，她同样也想杀掉扎吉克，重创弗洛里斯家族。 如果今晚注定要死在这里，那么，她将不惜一切代价，让扎吉克给她陪葬！ 艾尔薇莉抬头看向三楼窗边的男人，鹿眸微眯，背后隐隐有羽翼浮现。 伊莉丝见状，急道：“艾尔薇莉，不要冲动！” “我没冲动。”正相反，此时的艾尔薇莉前所未有的冷静。 扎吉克之所以迟迟不下场，无非是在害怕——怕被她找到机会玉石俱焚。 敌人越恐惧什么，她越要做什么，必死之局，唯有以命搏命，才可能拼出一线生机。 现在最麻烦的不是扎吉克，反而是眼前这些包围她们的护工。 其中不乏阶位三的巫师，合力围攻下，即使是她也不得不认真应对。 艾尔薇莉等人还不知道，所谓的围攻，只是一个幌子。 每一次护工对她们发动攻击，她们都会用咒语施展魔法抵挡，或以身法躲避，不可能站在原地不动，而就这种持续不断的拉扯之下，她们所处的位置，已经一点一点被诱导到了一处阵法的中心。 艾尔薇莉看见扎吉克抬起了手。 与此同时，那些位于包围圈外层的护工，全都闭上了眼睛，低下头，双手握拳，作祈祷状，口中念念有词。 艾尔薇莉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是太迟了。 “嗡！” 下一秒，一圈猩红的光芒自地面浮现，澎湃的魔力如河水倒灌，从三女脚底冲天而起，将范围内的空气都染成了血色。 伊莉丝脸色大变，“圣杯祭？！” 铺天盖地的肃杀气息蔓延开来，其中酝酿的魔力波动远远超出了阶位三的范畴，已经足够对伊莎和她，甚至对艾尔薇莉造成威胁。 然而再下一秒。 当她当机立断，打算拼死也要阻止那帮护工启动法阵时，法阵却先她一步，自己停了下来。 本该直冲天际的魔力冲到一半，忽然不冲了，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戛然而止。 如果法阵完全启动，区别于透明空气的血气会使它看上去像一个连通天际的红色巨大长杯，艾尔薇莉三女就是被困在杯中的人，她们将被猩红的魔力冲刷至死，尸体流入天空，被“主”喝入嘴里。 可眼下圣杯祭突然终止，这杯子就像凭空被截去了一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更怪的还在后面。 似是为了阻止圣杯继续生长，那本是由能量构成，不具备任何实质的杯面，竟出现了一条条金色锁链，将半截长杯牢牢锁死，而那些吟唱咒语的护工，脚底也生出一个个金色字符，如藤蔓般自下往上缠绕住他们，连嘴巴都被封住，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伊莉丝一度看傻了眼。 按理说现在形势危急，她不应该有任何走神，可这幅画面实在太诡异，因为她发现锁住圣杯的“锁链”和封住护工嘴巴的“胶布”，都是一道道……数学题？？ 伊莎更是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张大小嘴，失声道：“题册？！” 这些数学题，不都是肖恩前两天从书店买回去的题册上的题吗？？ …… 第三十九章 扭转 艾尔薇莉不解地问“什么题册？” “肖恩！”伊莎激动道，“肖恩的题册！” 艾尔薇莉不懂这和肖恩又有什么关系，但不等她思考更多，肖恩熟悉的嗓音已经传入她的耳里。 “他修的是傀儡术！” “傀儡术？” 艾尔薇莉立刻反应过来，所以之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乘坐飞机离开霍尔科都的人，是扎吉克的替身？？ “没想到焰鸦小姐还有外援啊。” 肖恩话音刚落，包围三女的护工中，一个男人忽然抬头，露出杀气凌然的笑容。 他的面容，竟和楼上的扎吉克一模一样。 他抓住这个变故突发、所有人都惊异于真理术式的瞬间，身形如鬼魅般飘来，隔着好几米远，对着艾尔薇莉狠狠一拳轰出。 “小心！”伊莎和伊莉丝同时惊呼。 后者脚底与地面摩擦出火花似的电光，闪身来到少女身前，双手雷云汇聚，想替她挡下这一拳。 可这拳头却十分诡异地扭曲着变长，像被拉开的面团，拐了个弯，绕过伊莉丝，直冲艾尔薇莉。 少女急忙竖起巨剑抵挡，却仍旧被轰飞了出去。 但不是被拳头轰飞的。 而是被肖恩的身体撞飞的。 肖恩似乎使用了某种瞬移类魔咒，硬是赶在拳头落下之前，当在了少女身前。 “砰！” 他用于防卫的真理圆环像遭受重击的镜子般应声碎裂，撞入艾尔薇莉怀中，整个身子沾满血迹，模样十分凄惨，俨然已没个人形，一看就伤势极重。 但实际上…… 这些伤都是之前奎尔留下的。 此时的肖恩已经通过禁忌冥想将自己的身体压榨到了目前所能达到的极致，数十倍于阶位二的魔力，已经足以抵挡扎吉克傀儡的一击。 傀儡毕竟不是本体，发挥不出阶位五的全部实力。 作为姐夫，他既然有这个能力，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小姨子被人偷袭。 可艾尔薇莉不知道这些。 她只看到肖恩的防御法术碎掉了，看到肖恩浑身是伤，看到那张本该干净的脸庞因血迹变得污浊…… 第四十一章 “我又不是为了他” 伊莉丝很好奇。 “艾尔薇莉呢？”肖恩发现自己手上还吊着药瓶，不好乱动，只好稍稍适应了一下“病人”的身份，问起了少女的事。 “给你拿药去了。”伊莉丝答道，说起艾尔薇莉，她脸上又浮现出颇有深意的笑容，“才刚醒过来就想找她，肖恩先生，你该不会真对咱们焰鸦小姐有意思吧？” 肖恩轻咳一声“没有的事，我这个人对朋友都这样。” “是吗？”伊莉丝歪头，“我应该也算肖恩先生的朋友吧？怎么没见肖恩先生关心关心我呢？” 肖恩“……” 他想了想，露出一个关切的眼神，问道“伊莉丝小姐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吃饭了没？每天吃几顿？好不好吃？吃的是什么？甜口还是咸口？辣椒放得多吗？吃完后有没有刷牙？用的哪个牌子的牙膏……” “够了够了，快停下。”伊莉丝又好气又好笑，“你就是这样关心朋友的？” 这是关心吗？ 一股子没话找话的味。 肖恩淡定道“我们直男是这样子的。” “如果真是，我只能说，你很成功。”伊莉丝指的是上一个话题——肖恩是否对艾尔薇莉有意思，想引起少女的注意。她笑着道“你知道艾尔薇莉这几天都为你做了些什么吗？” 肖恩“嗯？” “说来听听。” “有点多，我算算啊。” 伊莉丝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首先，她呼叫了救急的直升机，连夜带你来到了这家秘密医院。” “其次，她不顾人家医生休息，强行把人从床上叫了起来，给你检查身体。” “接着，她又请来了这里最好的牧师为你疗伤，并动用私人关系，从克林姆州空运了全球最好的药物过来，你现在吊的这瓶就是。” “然后还有专门的食材配送员、营养康复师、以及能炼制身体修补魔药的炼金术士等等……这么说吧，以前她自己重伤垂危，都没有给自己这样的待遇……也没有谁有过这样的待遇，你是头一个。” 肖恩听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原来小姨子对他这么好吗？ “伊莉丝，你在跟谁说话？” 两人交谈间，艾尔薇莉皱着眉头推开房门，以为有其他人，她说过没有她的允许，不要让别人打扰肖恩，等她端着一盘炼金魔药进来，才发现肖恩已经醒来，坐起了身子。 她好看的眉头骤然舒缓，惊喜道“肖恩，你醒了？”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情绪好像有点过于激动，于是又压低声音，淡淡地补充道“怎么不告诉我？” “刚醒，没来得及。”伊莉丝替肖恩答了一句，笑着道“我正在和他说你这几天为了他有多忙，都快累坏了。” 艾尔薇莉“？” 她一转头就看见肖恩一脸温柔感动的表情，心头没由来的一慌，赶紧开口解释“忙什么忙，我哪里忙了？” 伊莉丝和肖恩都不说话，就看着她手中专门请人炼制的修补魔药。 艾尔薇莉继续辩解“我又不是为了他，包括直升机、医生、药物什么的……这些都只是为了检查一下我们的紧急救治方案而已，没有其它原因。”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伊莉丝不跟她争，暧昧地眨眨眼，“我去下洗手间，你们聊。” 艾尔薇莉瞪着她“坐下，憋着。” 伊莉丝“……” 肖恩“……” 又不是聊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题，她不需要伊莉丝给她留所谓的“二人世界”，艾尔薇莉轻哼一声，走到床头柜前将盘子放下，拿起一瓶魔药，下意识就要伸到肖恩嘴边喂他。 肖恩心说小姨子居然还有这么会照顾人的一面，正满心期待地张开嘴巴，艾尔薇莉却忽然反应过来某人已经醒了，于是抓起他没吊药水的手，把魔药塞到他手里。 “自己喝。” 肖恩“……” 伊莉丝在一旁直笑。 肖恩只好自己动手，脑子里则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多装几天病？ 他一边喝着魔药……苦恰恰的，还有点辣，有种苦艾酒的味道，一边岔开话题，问少女道“医院的事最后怎么样？” 艾尔薇莉平复了一下略微加快的心跳，答道“挺好的，人基本都救出来了。” 除了那些已经死掉，和一部分被洗脑、企图混入他们之中当内鬼的人，其他病人也都送来了医院，他们长期被喂食带有枯叶草的食物，体内积蓄了不少毒素，现在正在接受治疗。 “停尸楼你们去了吗？”肖恩问。 他很在意克里斯的遗体。 伊莉丝点点头“去了。” 还是她亲自去的，她也想让那些无辜可怜的巫师入土为安，可是…… “停尸楼是空的。” 伊莉丝道“所有尸体都被扎吉克提前运走了。” 肖恩“？” …… 第四十二章 通缉令 停尸楼是空的？ 肖恩忽然想起，之前在黑果雨林，文斯特和强森等人的尸体也被后面赶来的猎巫人带了回去，这两件事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奎尔是修炼傀儡的巫师。 副院长扎吉克也是。 那弗洛里斯家族其他人呢？ 自博学者时代开始，傀儡术就是一个成熟的巫术体系，肖恩虽不了解，却也听说过，如果弗洛里斯家族真的掌握着这条术法途径，那修炼傀儡术的人一定不少。 “他们是在用真人炼制傀儡？”肖恩眯起眼睛，声音发寒。 像这种类似于人体实验的做法，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被明令禁止的，更别说其中还有他的朋友，这让肖恩很难不感到愤怒。 “你先消消气，我们已经在调查这件事了。”伊莉丝劝慰肖恩道。 她同样对这帮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混蛋深恶痛绝，只是这些事她比肖恩接触得更多，弗洛里斯家族也仅仅只是庞大的猎巫人阵营的其中之一，还有更多令人发指的残暴行径在世界各个角落上演，伊莉丝已经习惯了。 或者说，他们必须习惯。 一味的愤怒是没有用的，他们要保持冷静和理智，只有先活下来，才有向敌人复仇的机会。 “我明白。” 肖恩很快收敛了情绪，又问起善后事宜“弗洛里斯家族那边有什么反应？” “动作挺大的，你自己看。”伊莉丝说道，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纸递给肖恩。 弗洛里斯医院是弗洛里斯家族的核心产业之一，同时也是弗洛里斯家族控制霍尔科都这座城市的联络枢纽，奎尔之所以能调动市警局的警力，就是因为整个霍尔科都的政府都是医院在背后操纵，他们这次毁掉了对方一个这么重要的地方，弗洛里斯家族不急眼才怪。 损失了多少巫师和财产都是其次，他们更在乎的是颜面。 作为全西拉克尔州最大的资本财阀，却被人直接端掉一处产业，这无疑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给他们脸上来了一巴掌，不仅会影响到各地政府居民对他们的“敬畏”，其他州的大家族也会看他们的笑话。 所以从这方面来讲，弗洛里斯家族必须吃个哑巴亏。 他们在目前仅有的两大信息传播渠道——网络和报纸，都极力掩盖9.1日当天发生的事情。 一是旧西格尔市的签售会。 二是霍尔科都医院遇袭。 前者还好，毕竟当时勃格已经给围观群众打过预防针。 难处理的是后者。 当晚闹出的动静太大，隔着几公里都能听到剧烈的爆炸声、看见飘摇的火光，尤其是凯特最后配合艾尔薇莉，用来控制扎吉克的巨人光影，还被人给拍了下来，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 弗洛里斯家族只能将其归为“神迹”，并紧急让政府出面澄清，表示医院遇袭只是一次演习，只不过力度没把握好，演得太逼真，不小心造成人员损伤，仁慈的“主”看不下去了，认为他们不知轻重，才降下惩罚，毁掉一栋主楼以示惩戒。 别管逻辑通不通，反正先强行圆过去。 再抛出几个公众明星的八卦绯闻，压一压热度。 这操作给肖恩看笑了。 除了觉得滑稽，还有点爽。 因为他们确实报复到了弗洛里斯家族，迫于颜面，对方还不敢声张。 哪知艾尔薇莉冷不丁蹦出一句“你先别笑。” 肖恩“啊？” 笑都不可以吗？ 伊莉丝强压下嘴角，示意肖恩接着往下看。 肖恩不知两女在卖什么关子，狐疑地翻到报纸另一面。 结果看见了自己的照片。 「震惊！旧西格尔市于9.1日下午爆发大规模恐怖袭击，经警方调查，知名奇幻小说作家肖恩有重大嫌疑，疑似恐怖分子头目！」 「据统计，签售会当日，有153名警员在此次袭击中殉职，目前州警厅已成立专案组，对肖恩发布b级通缉令，照片如下，若有发现其行踪者，请及时向当地警局或拨打专线报案」 「悬赏奖金500000」 肖恩“？？？” 不是，真给他整成通缉犯了？ 你他妈的，弗洛里斯家族，你礼貌吗？ 伊莉丝憋着笑“现在知道为什么让你先别笑了？” “等会儿。”肖恩不服气，“凭什么就我一个人被通缉？” 他想过自己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早在决定踏上巫师这条路时就想到了，毕竟政府和警局都是对方的人，发通缉令只是一句话的事，这还只是b级，没到最高级别，仅仅是全州通缉，上面还有a级和s级。 这些肖恩都想得通，唯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只有他？ 艾尔薇莉、凯特、伊莉丝，甚至伊莎，哪个不比他阶位高？ 明明人也都是他们杀的啊！ 他只是去打了个辅助，就把他给盯上了？ “因为他们知道通缉令对我们没用。”艾尔薇莉说道。 阶位三的巫师就可以修习幻形类法术，且拥有对抗大部分枪械的能力，阶位四及以上在如今这个时代，更是可以算高阶巫师，手段更多，一般的警察压根儿找不到他们，即使找到了，也只有送死的份。 所以弗洛里斯家族不会通缉他们，只会像医院这次一样找机会设套埋伏。 只有肖恩不同。 如果奎尔所掌握的信息没有及时更新，那肖恩在弗洛里斯家族的病人档案，可能还停留在阶位一，不通缉他通缉谁？ “这帮人是属鸟的吧。”肖恩疯狂吐槽，怎么跟野鸟林的幼鹰鸟似的，就知道挑软柿子捏？ “还有另一个不幸的消息。” 伊莉丝说道“这两天我和小伊莎去帮你处理行踪痕迹时，发现你落在汽车旅馆的行李箱里还有些现金，你应该是在去黑果雨林之前就把钱都取出来了？” “这是个很聪明的举动，因为从今天开始，你没有再取钱的机会了，你的银行卡已经被冻结，身份证也上了黑名单，简单来说就是……” “接下来你可能要做好要饭的准备了。” 伊莉丝眨着眼给他出主意“或者寻求某个好心人的接济。” 无论是最基本的生活需求还是提升阶位要用到的各种魔药，都需要钱。 在任何时代，没钱都寸步难行。 肖恩读懂了伊莉丝的暗示，下意识看向艾尔薇莉。 “看我干嘛？”少女傲娇地把头扭到一边，轻哼一声，“自己想办法去。” …… 第四十三章 阿罗拉镇 有经验的朋友都知道，被通缉的日子很不好过。 钱都是其次，主要是去哪都得遮遮掩掩，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他现在就是一个行走的50万，这个时代，50万已经可以住上豪华别墅了，哪个热心群众能抵抗住这种诱惑？ 魔女药剂倒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不一定要改变性别，变幻下体型和容貌就可以，只是魔女药剂属于高级炼金魔药，价格并不便宜，长期使用也需要大一笔钱。 陷入死循环了。 弗洛里斯家族这次是真气的不轻，直接给他上强度了。 猎巫运动加上b级通缉令，会从根本上将他的生存空间挤压得越来越小，逼迫他暴露行踪。 肖恩之前还想着签售会带来的热度可以让他多卖几本书，或许能分不少钱，但事实证明，不能对敌人抱有任何幻想，资本的手段远比他想象中更没底线。 他只猜对了一半。 在肖恩睡过去的这三天里，他的书的确大卖特卖，不少书店甚至出现了断货的现象，可以说是供不应求，出版社正在日以继夜、加班加点的进行增量印刷，因为通缉令的作用不只是通缉，更是一个噱头—— 一位明明才华横溢，可以靠脸吃饭的作家，究竟是什么让他选择成为一名恐怖分子，踏上这条背弃信仰、违法犯罪的不归路？ 答案或许就在书中。 有人说他的书写得很爽，主角要什么有什么，说明他现实中一无所有，这是一个宅男作家发疯前最后的幻想，他希望这个社会如他所愿，极端人格早已初现端倪。 也有说他描绘了一个美好的乌托邦，人人都在为了理想奋斗努力，知识即是力量，从这就可以看出，该书作者学历应该很高，希望能用知识改变命运，奈何现实却恰恰相反，作者通过这种“空想主义”的创作手法，赋予了作品极为深刻的内涵，巧妙讽刺了现代社会的愚笨与不公，也促使他自己在反社会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酿下大祸。 肖恩“……” 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故事这么有深度。 估摸着等他哪天真被弗洛里斯家族抓住杀掉，对方还会把他死亡的消息公之于众，并伪造一封忏悔的遗书，再炒炒热度，他的书还能大卖一波。 总之，钱确实赚到了，但跟肖恩本人没有一点关系。 奎尔的死不仅没能停止敌人对他的利用，反而在变本加厉。 既想杀他，又想用他勾寻其他巫师，还要拿他赚钱。 这要是能忍，肖恩就不是肖恩了。 最多忍一会儿。 等他先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 “我想出去走走。”肖恩道。 他喜欢在散步的时候思考，出于心理因素，他总觉得脚步能带动他的思维，使他脑瓜旋转得更快，不被当下的困境局限。 伊莉丝揶揄“你身体还行吗？” 这就是典型的明知故问了。 肖恩的身体检查报告她和艾尔薇莉都看过，除了“细胞疲惫”这个在现代词汇中等同于“过度劳累”的巫师专用描述之外，其它一点毛病没有。 这真的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从肖恩那晚所爆发出的魔力来看，一定是使用了某种透支身体机能的秘咒，多的不说，至少得少个肾，可肖恩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仅仅是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肖恩人还没醒，身体就已经先恢复了。 很显然，这个男人远不像她们以为的那么简单。 这家伙身上绝对有秘密。 艾尔薇莉和伊莉丝都直勾勾看着肖恩，似乎在等他解释。 她们不会去问，但如果肖恩愿意主动说，她们肯定是想听的。 肖恩假装没听懂伊莉丝的话外之音，哼哼道“我身体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 伊莉丝眸子弯弯“是吗？那我可真要找个机会试一试。” 大家都是成年人，她并不介意偶尔和这位神秘帅气的作家先生开点小玩笑。 艾尔薇莉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会儿摔了可没人扶你。” 她心里对于肖恩的好奇其实比伊莉丝更多，不止是肖恩极不科学的体质，还有肖恩那晚在医院使用的法术，那些字符给她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她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不过没关系。 今天想不起来，不代表明天也想不起来。 像她这样的重塑者，过往的记忆是会随时间慢慢恢复的。 而且她也不傻，伊莉丝都能看出来的事，她身为当事人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艾尔薇莉不认为自己一个只见过几面的“朋友”就值得肖恩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这个家伙，想和她做的，多半不只是朋友。 她的要求当然也会随之提高，她可不喜欢不诚实的人。 几分钟后。 肖恩拔掉吊针，在艾尔薇莉的陪同下来到医院外。 伊莉丝接了个电话走了，说有事要处理，也不知是真是假。 艾尔薇莉这次没有再拦她，一次还好，两次就会显得刻意，好像她很怕跟肖恩单独相处似的，她和肖恩清清白白，没什么可怕的。 两人漫步在草地上。 眼前的景象和肖恩设想中完全不同。 这是一片辽阔的农场，空气清新，混杂着泥土的清香。 肖恩还以为医院的病房看上去挺高级的，自己应该是在某个大城市里，结果是在一处乡下小镇的郊区，医院是由原来的住房改造。 农场被保留了下来，有人在草地上放羊，有人坐在小板凳上画画，一眼看去便给人一种宁静悠闲的感觉，却又不失生活气，因为另一个方向就是小镇，扭头便能看见密集朴素的建筑轮廓。 有一个小孩正蹬着自行车从镇上出来，肩上斜挎着一个包，包里卷插着报纸，笑嘻嘻给大家送来今天的早报。 实际上这会儿已经快傍晚了，只是由于小镇位置偏僻，离这最近的城市也有几百公里，拿报纸要花不少时间，所以外界的早报，大家都当晚报来看。 “焰鸦姐姐，下午好。” “这位先生也下午好……有点眼熟诶。” 男孩路过医院，和两人打招呼，大眼睛扑闪扑闪，似乎在脑子里搜索肖恩的名字。 肖恩笑道“你好，我是肖恩。” “喔，肖恩先生，我知道你！”男孩顿时露出恍然之色，欢呼道“咱们西拉克尔州最新的通缉犯，好耶！” 肖恩笑容一窒“……” 你还不如不认识我。 艾尔薇莉想笑，但看见肖恩怨念满满的样子，又忍住了，示意男孩继续送报，并安慰肖恩道“你不用在意，这里和你一样的人很多。” “他们都是巫师吗？”肖恩问。 “是的。”艾尔薇莉也没瞒他，“这里是阿罗拉镇，黎明议会的线下据点。” …… 第四十五章 “失窃” “索佩亚。”伊莉丝道。 艾尔薇莉“……” 哦，索佩亚啊，那就正常了。 “这家伙本来就高傲冷酷得很，这回又让他上了第三层，以后看我们怕是都要用鼻孔来看了。”伊莉丝吐槽道。 肖恩奇怪地插了个嘴“虚术空间里还能看见脚印？” “别人不行，他可以。”艾尔薇莉答道。 索佩亚的精神力非常强，他会一种能够看清一定时间内残留精神痕迹的魔咒，如果真像伊莉丝打听到的那样，索佩亚看见了一周内的新鲜脚印，那图书馆三楼的书，很可能都是被脚印的主人拿走的，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肖恩试探地问“有多严重？”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艾尔薇莉说道，“如果他不把书还回来，以后所有进入第三层的巫师，都会少一部分关键知识。” 就这？肖恩还以为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比如“三天内不归还书籍图书馆就会塌掉”之类的规则呢，他嘀咕道“还回去不就没事了吗？”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还？”艾尔薇莉问。 肖恩“……” 你猜？ 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但他可以为自己辩解。 肖恩反问少女“那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会还？” “因为他太低调。”艾尔薇莉说道。 “低调”这个形容词比较保守，更准确的说法是“偷偷摸摸”。 这次有一部分女人的直觉在内，不过除此之外，也有逻辑。 真理殿堂是所有巫师心目中的圣地，每个人都想进入圣殿，哪怕仅仅是一层，能成功进去，也能证明自己的潜力。比起那些进不了圣殿的巫师，能进圣殿的人身份会自动拔高，可以说，巫师在虚术空间里的地位，几乎取决于你能去到第几层。 昨天之前，第二层就到顶了。 目前可以进入二层的巫师，每一个都拥有阶位四以上的强大实力，在虚术空间很受尊敬。 而拿走旧语之书的人，却进入了这个时代从未有人踏足过的第三层。 这可是独一无二的荣誉。 换个正常人来，应该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干了件大事，可这个人却悄悄咪咪，一声不响，一个星期过去了都没点动静，也没人看见他上了三楼，说明这人在刻意避开其他巫师的目光，不想被别人发现。 怎么看“偷感”都很重。 艾尔薇莉不会太武断的直接断定这人有问题，只不过现有的逻辑告诉她，对方大概率不是个好人。 肖恩“……” 他很想反驳少女，藏头露尾的人不一定都是坏蛋，也有可能是姐夫。 但想了想又算了。 这个评价也没错，从以前做过的事来看，他好像确实不是个好人。 电话那头传来伊莉丝的声音“喂喂喂，你们聊完了吗？我还在呢。” 肖恩“……” 艾尔薇莉“……” 不小心忘了自己还在和伊莉丝通话了。 都怪肖恩！ “总之，你要不要先来一趟虚术空间？”伊莉丝道，“我还是打算去找索佩亚问问具体情况。” “我的面子他不给，焰鸦小姐的面子总会给。” “焰鸦”是艾尔薇莉的称谓，和“侍光者”一样，都代表着阶位五，索佩亚也是一名阶位五的巫师，被称为“筑梦者”，用这家伙讨人厌的话来讲——只有同为阶位五，才有和他平等对话的资格。 单是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索佩亚有多高傲。 但也没办法，谁让人家确实厉害呢？ 就算没有进入圣殿第三层这件事，光论战力，阶位五的巫师里也没几个打得过索佩亚，这位梦境大师的个人战力极其恐怖，恐怖到可以用夸张来形容，能让敌人不知不觉陷入梦境，从而直接被他从灵魂和精神层面击溃，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等等，你刚说他叫什么？” 肖恩问“筑梦者？” 伊莉丝“对啊，怎么了？” 肖恩“我跟你们一起去。” 他正需要一个修炼梦境的巫师，帮助他更快记起过去的事。 “可以。”伊莉丝先答应，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是不介意肖恩跟来的，相信艾尔薇莉也不会介意。 但索佩亚介不介意就不知道了。 更不知道圣殿外的布莱克雕像介不介意。 “我们要去真理殿堂，你能进来吗？” 第四十六章 重塑者（求追读~） “让他试试吧。” 艾尔薇莉道。 她内心是希望肖恩能进入圣殿的。 这跟肖恩以后的发展好不好没关系，她只是觉得肖恩是她的人，如果能进入圣殿，她脸上也有光……嗯，就是这样。 肖恩现在已经是阶位二的巫师了，达到了进入圣殿的最低标准，没准真能获得她那姐夫的雕像认可。 “行，那我在一楼等你。”伊莉丝笑着道，“希望也能等到你，作家先生。” 艾尔薇莉挂掉电话。 去虚术空间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她本打算往路口右边走，直行下去就是住户区，可没走两步又停下了脚步，倒回来，带着肖恩原路返回医院病房。 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等进入虚术空间，在熟悉的街头碰面，两人一边往真理殿堂走，肖恩才一边问少女：“刚刚右转是不是回你家的方向？” 艾尔薇莉“嗯”了一声。 她虽不在阿罗拉小镇常住，但身为黎明议会的管理层，在自己的地盘，自然会有一个落脚休息的地方。 肖恩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貌似随意地说道：“那其实我们可以不用回医院啊。” 艾尔薇莉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语气颇深：“不回医院回哪？你还想去我家？” 男人，你的名字叫得寸进尺。 肖恩装傻：“我可没这么说。” “最好没有。”艾尔薇莉轻哼道，“我还没问你魔力为什么涨得这么快呢。” 奎尔那种修炼两年半才到阶位二的菜鸟就不说了，他什么都不懂，而弗洛里斯家族所谓的天才——半年阶位二，在艾尔薇莉眼里也不过如此，只有她和肖恩这种，一月之内从一到二，才有资格被称为真正的天才，或者说“天生的巫师”。 这无疑和她最初对肖恩的评价相去甚远。 但艾尔薇莉不会提。 过去的都过去了，不重要。 不是她眼光不行，而是这家伙太会藏，藏魔力、藏手段、藏人脉，又用美色迷惑她的眼睛，才导致她没能第一时间将肖恩看清。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肖恩这次真没骗艾尔薇莉。 他的梦境是断断续续的，并没有具体的修炼过程和时间，他并不清楚正常巫师提升阶位应该是一种什么速度和感觉，否则当初也不会饮下启迪之泉才反应过来梦中的沙漠就是冥想。 他以为大家都这么快来着。 “你一定也是重塑者。”艾尔薇莉才不相信他真不知道。 肖恩：“……” 也？ “我可以问问重塑者是什么吗？” 一会儿觉醒，一会重塑，他怎么不知道巫师有这么多品种？ 博学者时代好像没这些说法吧？ 艾尔薇莉挺耐心地给他解释了几句：“用你们小说作家的话来讲，重塑就是重生。” 不同的是，小说中主角的重生大多时候是小概率事件，具备唯一性，全世界只有主角一人有这个待遇，时间线也会根据剧情所需进行回溯。但重塑不会，现实毕竟不是小说，时间线只会不断向前，它更像轮回转世，重塑者会慢慢恢复上一世的记忆，且并不唯一。 全世界的重塑者数量或许谈不上多，但绝对不少，她是，伊莉丝是，伊莎也是，还有凯特，以及凯特的老师阿德夫等等，他们都是重塑者。 要知道，冥想是有经验主义性的，所谓的“灵光一闪”，或者“顿悟”，其实本质都是上一世的修行经验在提醒他们，铭刻于灵魂之上的记忆会帮助他们更快成长，因此，重塑者提升阶位的速度，远非从凡人变成巫师的觉醒者可比。 而每一位重塑者，在上一世又都对应着一个身份，所以艾尔薇莉问肖恩为什么魔力涨得这么快，实际上是在问肖恩上一世是谁。 半个月左右从阶位一到阶位二，和她都有得一拼了，说明肖恩上一世不比她差，她们炽天使家族在博学者时代人脉极广，关系好的大魔法师也不少，上一世的她和肖恩，说出来或许还认识，甚至是朋友也说不定。 肖恩忙道：“不是不是，不认识。” 艾尔薇莉：“？” “认识我很丢人吗？” 不，不是很丢人，是可能会死人。 肖恩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哪里得罪过少女，得罪到什么程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过去的少女一定拿他没办法。 那时的他是无敌的，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别人欺负不了他。 所以在没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贸然暴露身份，极有可能导致角色调转。 艾尔薇莉现在可是阶位五，要是真有什么恩恩怨怨，少女在得知他是姐夫之后，还不趁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他可顶不住。 肖恩心里其实也挺不明白的，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姨子，以前的他真舍得欺负少女吗？ 想不通，也不敢问。 他只能快码加编，含糊其辞地道：“可能是因为我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 “那等你恢复了再说吧。”艾尔薇莉道。 这个理由她勉强信得过，毕竟她自己的记忆也还在恢复中。 肖恩抓住机会转移话题：“重塑听上去好像可以主动控制？” 自己决定自己要不要转世？ 艾尔薇莉点点头，肯定了肖恩的猜测。 “重塑”是博学者时代的巫师们合力研究出来的“续命”方式，并且首先想到、提出这个理论的人，就是她的姐姐黛尔莉，以及教廷圣女奥莉雅，但艾尔薇莉对此不想多说，不然她又会想起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姐夫。 “阿嚏。” 肖恩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抹抹鼻子，奇怪地道：“虚术空间里居然还会打喷嚏？” 艾尔薇莉：“……”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两人边走边聊，来到真理殿堂一层。 等候在此的伊莉丝看见肖恩也在，美眸微亮，打趣道：“还真进来了，看来咱们的作家先生，果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啊。” 阶位二只是进入圣殿一层的一个最低标准，仅代表有机会获得雕像认可，而不是一定能获得雕像认可，事实上别说阶位二，阶位三进不去一层的巫师都大有人在，可肖恩却能一次成功，似乎……她和艾尔薇莉这次好像捡到一个大宝贝呢。 而艾尔薇莉听她这么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啊！ 她刚和肖恩聊重塑者的事情去了，忘了带肖恩去触摸雕像，她平时进入圣殿都是走正门，所以习惯性就和肖恩从大门进来，可肖恩居然没被弹飞？？ 艾尔薇莉一下子扭头，看向肖恩，并打出一个问号：“？” 肖恩：“干嘛？” 艾尔薇莉直勾勾盯着他：“你是不是之前就已经进过圣殿了？” 于是伊莉丝也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意思？ 这不是肖恩第一次进入圣殿？ 肖恩假装没听见艾尔薇莉的话，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在找人：“筑梦者先生呢？不是说在圣殿聊吗？” 伊莉丝：“他在二层。” 肖恩微怔：“二层？” “是的。”伊莉丝压住好奇心，没好气地道：“要不是给艾尔薇莉面子，他还想去三层呢。” 索佩亚之前那句“只有阶位五才有资格与他平等对话”，现在已经升级成了“只有进入圣殿三层才有资格和他说话”，只是看在艾尔薇莉的面子上，才暂时放低了标准。 所以肖恩即使进入了一层，也没法跟着她们去见索佩亚了。 哪知肖恩满不在乎：“没事，二层就二层，都一样。” 说着，他步伐轻快地踏上移动楼梯，在艾尔薇莉和伊莉丝两女逐渐睁大的眸子和见鬼似的表情中，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一层与二层之间的门，并留下一句话—— “你们快来呀，我不认识人。” 伊莉丝：“？？？” 艾尔薇莉：“？？？” 二层他也能进？？ …… 第四十七章 筑梦者（求追读~） 肖恩确实不认识人。 但他这么一上二楼，艾尔薇莉和伊莉丝也快不认识他了。 想进圣殿一层首先得去广场触摸雕像，肖恩没摸。 上圣殿二层又要去一楼花园触摸雕像，肖恩也没摸。 他就直接这么上去了。 所以，这个男人不仅之前就进过圣殿，还上了二楼……？ 阶位二就能上二楼？？ 艾尔薇莉鹿眸圆睁，仿佛看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真的是那个她从医院顺手救下、刚成为巫师半个月的宅男作家肖恩，而不是哪个高阶巫师喝下魔女药剂后变的？ 伊莉丝也嘴唇微张，望着肖恩进入二楼的楼梯，久久没说出话。 过了好半晌才摇头失笑：“这家伙，还真是会给人惊吓呢。” 阶位二进入一层是惊喜，毕竟有过先例，证明肖恩天赋不错，得到了布莱克的认可。 可阶位二进入圣殿二层，那就有点吓人了。 “我记得你当初也是阶位三才上的二层吧？”伊莉丝道。 艾尔薇莉：“……” 是的。 阶位二的时候她也尝试过进入二层。 如果翻翻黑历史，实际上阶位一就试过了。 不是她过于自信，太看得起自己，主要想着自己是真理殿堂创造者的小姨子，亲的，虽说已经轮回转世，身体上不再是以前那个艾尔薇莉，但她的灵魂没有变，虚术空间又是精神领域，灵魂的权重远大于身体，艾尔薇莉觉得再怎么样，自己作为布莱克的家人，也该有点小小的特权吧？ 结果雕像直接给她弹飞出去十米远。 她只好老老实实提升魔力和精神强度。 等到了阶位三，她终于能上第二层了，这个“成绩”其实很傲人，因为在她之前，还没有谁阶位三便能获得二层雕像的认可，她是第一个，这个记录保持了很久，直到今天—— 她被肖恩超了。 艾尔薇莉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很想知道肖恩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弄清了雕像的考核机制。 另一方面，她又略微有些不服气，肖恩居然比她的潜力还高？ 再一方面，她又有点欣喜，毕竟肖恩是她的人，这不管对她个人还是对黎明议会来说，都是一件好事……等等，为什么对她个人来说是好事？ “谁不希望自己的好朋友更厉害呢？”伊莉丝似是看出了少女的心思，笑吟吟地说道。 艾尔薇莉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于是点点头：“你说得对。” “我们快跟上去吧，别让好朋友迷路了。” …… …… 不同于艾尔薇莉和伊莉丝略有惊吓的欣喜，索佩亚今天很不开心。 他是昨天进的第三层。 一开始他发现旧语之书没了，很急，到处去搜寻脚印，可找着找着，他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这人都已经把书拿走了，岂不是意味着对方比自己还先进第三层？ 且至少先他一个星期。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后，索佩亚越想越不是滋味，虽然书没了，大家都损失了知识，但他失去的可是第一个进入圣殿三层的荣誉啊！ 他其实大可以不说自己看见了脚印，这样他仍是第一个进入三层的巫师，可是他的高傲不允许他这么做，于是只能暗自恼火，并把糟糕的心情分享给大伙。 见面地点是在上次的会议室。 肖恩三人一过来，便看到一个中年老男人垮起个小猫咪脸，坐在圆桌旁。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孩，是他的学生，名为可妮，伊莉丝之前就是从她这打听的消息。 “索佩亚先生，下午好，还有小可妮。”伊莉丝笑着和师徒二人打了个招呼。 “你好，伊莉丝小姐。”可妮抿唇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笑容甜美。 老师索佩亚的表情则与她完全相反，重重哼了一声：“你看我像很好的样子吗？” 艾尔薇莉翻了个白眼，都懒得理他，示意肖恩坐。 伊莉丝也早已习惯索佩亚的臭脾气，笑道：“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好，所以我们开门见山，直接说正事？” “行。”索佩亚淡淡道，“那请你们之中能进入圣殿三层的人来和我对话吧。” 伊莉丝：“？” 艾尔薇莉：“？” 索佩亚见两女都不说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哦，抱歉，我忘记目前所有巫师中，只有我自己光明正大的进入第三层了。” 肖恩：“……” 什么叫光明正大？ 怎么感觉这老男人在拐着弯骂自己呢？ 简简单单两句话，把三人全部得罪了个遍。 大人聊天，可妮又插不上嘴，只能递给大家一个抱歉的眼神。 她老师是这样的，其实人很不错，只是长了张嘴。 “说吧，你们想问什么？”索佩亚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他本身坐的又是主位，看起来很像一个等待下属请教问题的刻薄老板。 伊莉丝明知故问：“书找到了吗？” 索佩亚：“找到了我还坐在这？” 他早去三楼学习新的术法了，还有空和几个卡在二楼上不去的小巫师聊天？ 哼。 “那看来索佩亚先生的能力也不是很行嘛。”伊莉丝故意想噎他一下，“你都能看见那人的脚印，还找不到他把书藏在哪？” 索佩亚强调：“我只能看见七天内的脚印！” 这就是最让他难受的地方。 他在进入圣殿三层的图书馆、发现书不见的时候，立刻便跟着脚印找了过去，可哪知这脚印带他去到了四层入口，他一度以为这人还要上四楼，扭头一看，却见旁边还有另一排脚印，数量从一对一对变成了一个一个。 索佩亚不懂对方在玩什么把戏，但他可以肯定，这些脚印都来自同一个人，于是他又跟着单排的脚印往回绕，结果绕到一半，脚印消失了…… 而且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个接一个往他来时的方向消失，仿佛一次案发现场的倒放。 他距离对方来图书馆的时间，刚好卡在七天这个点上！ 那一瞬间，索佩亚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他先是去了玻璃展柜，看到了旧语之书，随后似乎是不满足，想上四楼，但失败了，只好倒回来，把三楼的书带走。 哪怕脚印多存在一分钟，他都能跟着它离开图书馆，看看这人到底把书带去了哪，即使找不到准确位置，最起码也有个搜索方向。 可是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 “七天没还书，确实可以算失窃了。”伊莉丝道。 肖恩听着跟警方判定人口失踪似的，问了一句：“还有这规矩？” “当然。”伊莉丝说道，“从图书馆借书，一般不会超过三天，尤其是放在展柜的这种重要书籍，一天就已经很长了。” 书只有一本，大家都想看，越宝贵的知识，每个人能翻阅的时间就越少。 这可不是黎明议会定的规矩，而是布莱克当初建立真理殿堂时的定的规矩，都写在墙上呢，这其实也是为了锻炼大家的精神力，同样的时长，能记住多少全看自己的本事。 艾尔薇莉和伊莉丝这次过来见索佩亚，就是想问清楚失窃细节，顺便看看索佩亚愿不愿意传授点关于如何获得第二层雕像认可的经验。 索佩亚倒是想，作为老师，他从来不是个藏私的人，但这个经验他没法传授，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能进第三层了，他昨天只是惯例尝试了一下，却意外被传上了三楼……对此，他只能侧头仰望雕像，一脸敬仰地说道： “或许是我的努力，感动了布莱克大人吧。” 肖恩：呵。 还感动呢。 拐弯抹角的骂人，布莱克大人不给你两拳都算好了。 艾尔薇莉则抬眸看了眼雕像，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自上一次眨眼之后，雕像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伊莉丝又向索佩亚询问了些第三层的事，聊得差不多了，便朝肖恩递了个眼色：“你不是有事想请索佩亚先生帮忙吗？” 索佩亚：“谁？” 他看向肖恩，似乎才发现他：“哦，你们这次来了三个人啊，我还没注意到。” 肖恩：“？” 索佩亚又问：“你能上三层吗？” 肖恩还没答话，艾尔薇莉就憋不住了：“你有完没完？” 她忍这个老东西很久了。 明明自己已经一把年纪，又是阶位五，上个三层很了不起吗？ “肖恩才阶位二。”艾尔薇莉提醒他道。 索佩亚一愣：“阶位二？” 阶位二就能上圣殿二层？ 一旁的可妮也微呆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嘴微张。 这个帅哥这么厉害？ 见面这么久，直到此刻索佩亚才终于正视起肖恩，认真打量了他几眼，像个老领导似的微微颔首，评价道：“不错，有我几分年轻时的风范。” 肖恩：“……” 两女：“……” 您还真是……有够不要脸的呢。 “但是这还不够。”索佩亚平静地道，“毕竟你还没上三层，想找我帮忙，暂不够格。” 艾尔薇莉要骂人了。 但不等她开口，索佩亚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看在焰鸦的面子上，我可以让可妮去帮你。” 在他看来，肖恩再天才，现在也不过阶位二，什么忙用得着他亲自出手？ 甚至让可妮去都有点大材小用。 他这学生年纪虽不大，与艾尔薇莉相仿，但已经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阶位四，不论魔力还是精神强度，都远超阶位二的肖恩，为肖恩筑梦绰绰有余。 索佩亚猜得到肖恩的事与梦境有关，不然没必要专门找他。 艾尔薇莉看向肖恩，询问他的意思。 肖恩想了想，点点头：“也行。” 都是修行梦境的，谁帮忙都差不多。 而且索佩亚一个这么高傲、谁都瞧不上眼的人，还会收学生，说明这个叫可妮的少女天赋很高，应该不比阶位四时的索佩亚差。 “报酬我就不收了，阶位二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索佩亚对肖恩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这次筑梦必须在阿罗拉小镇进行。” 他要确保可妮的安全。 “没问题，正好我现在就在小镇。”肖恩说着朝少女露出一个笑容，“这次要麻烦可妮小姐了，你什么时候方便，定个时间和地点，我去找你？” “肖恩先生客气，不麻烦。”可妮总算有机会开口，嗓音像夜莺一样空灵婉转，她没想到老师会把这个重任交给自己，看着肖恩好看的眉眼，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红着脸蛋腼腆地笑道：“地点就在教堂吧，时间我都可以，肖恩先生不如先说说需要什么样的梦境，我好准备准备？” “自然梦。”肖恩道。 可妮怔了怔：“自然梦？” “是的。”肖恩现学现用，直接把刚从艾尔薇莉口中了解到的“重塑者”概念拿来解释，“不瞒可妮小姐，我上一世的记忆是通过梦境恢复的，但总是梦不到关键部分，连自己的身份都弄不明白，所以想请修行梦境的巫师帮忙，看能不能加快我记忆恢复的速度。” “这样啊……”可妮若有所思。 索佩亚却皱起了眉头：“你筑梦是为了恢复记忆？” 艾尔薇莉以为老东西又要作妖，替肖恩答道：“有什么问题吗？” 重塑者恢复记忆和冥想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方式，和上一世印象深刻的事情有关，连去洗手间时恢复记忆的巫师都有，做梦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你不懂。”索佩亚道，“这和稀不稀奇没关系，是这个方式有问题。” 不仅有问题，问题还很大。 他问肖恩：“你最近是不是已经很少再做和前世相关的梦？” 肖恩微讶，心说这都能看出来？ 果真是梦境大师？ 他老实巴交地点头：“对，这也是我想请索佩亚先生帮忙的原因之一。” “你这个情况……很难。”索佩亚首先给出结论，才告诉肖恩为什么很难，“你如果了解过梦境，就会知道每个人一生都会做无数个梦，其中有95%以上会在醒来时被忘得一干二净，做梦者甚至不记得自己做了梦。” “另外4%则能有一个做梦的印象，但梦的内容模糊不清，基本想不起来，只有1%不到的梦境，最终会被我们记住，并清晰地记录下来。” “你懂我意思吗？”索佩亚问。 肖恩关于前世的梦之所以越来越少，并非是因为精神不好，也不是睡觉姿势不对，而是存有过往记忆的梦境已经快做完了，肖恩以为是自己没梦见关键部分，可实际上，他已经梦到过了，只是自己没记住。 而根据众多重塑者恢复记忆的经验来看，这些“灵光一闪”的过往片段往往是一次性的，也就是说，肖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自己绝大部分记忆，即使再做自然梦，梦到前世经历的概率也非常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不是没办法了？”艾尔薇莉蹙眉。 她对肖恩的身世还挺好奇的。 “有倒是有，但要看他自己愿不愿意。”索佩亚微抬着下巴道。 别人或许没办法，但他是谁？ 只差一线便迈入阶位六，且第一个光明正大进入圣殿三层的梦境大师，只要和梦有关，没有什么难得倒他。 “什么办法？”肖恩问。 索佩亚淡淡吐出两个字：“入梦。” …… 第四十八章 不信抓不住他！ “入梦。” 这是肖恩曾和查尔斯讨论过的做梦方式，用通俗易懂的黑话来讲，又叫“搜魂”。 区别于让目标自己做梦，入梦需要施术者进入目标的梦境，去搜索那些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碎片，再用它们编织构筑出一个新的、完整的梦。 不过说是“搜魂”，入梦其实并没有搜魂那么严重，毕竟这不是邪术，而是正儿八经的《梦境学》，属于后博学者时代最强大的十二个术法途径之一，只要施术者是善意的，就不会对受术者造成除精神疲劳这类正常症状之外的任何负面影响。 唯独有一点比较让人害怕。 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构筑梦境的人，往往是为了寻找被岁月尘封的陈年旧事，它们通常是一些自己以前不愿想起，曾选择性遗忘掉的不愉快经历，这是很私人的东西，可以用“秘密”来形容，而梦境巫师替人筑梦，又必须深入目标梦境，会不可避免地知晓这个“秘密”，换句话讲，选择被梦境巫师入梦，就等同于默认允许对方窥探自己心理上的隐私。 而自己想寻找的“秘密”还只是被窥探的隐私之一，另外还有不少附带产品。 因为梦境巫师搜索的记忆碎片是一个个片段，类似于短视频，不可能刚好只有想要的内容，就像你的手机丢失了部分重要文件，拿去店里恢复，人家帮忙找回的可不止文件，可能还有各种浏览记录和小视频。 它会暴露你的生活习惯、性格特点、个人爱好，甚至欣赏黑丝还是白丝，喜欢兔女郎还是比基尼。 所以在博学者时代，入梦者会事先准备一瓶“遗忘魔药”，在完成雇主的任务后当场服下，表明自己会忘掉这一切。 他们和炼金术士一样，都是一群很礼貌优雅的人。 但也因此，入梦的价格一般都非常昂贵。 优雅归优雅，遗忘魔药的钱，总不能让自己买单。 那就不是很优雅了。 现在也有炼金术士会制作遗忘魔药，比如查尔斯的老师——“女巫”，他已经几乎学会保存在圣殿二层图书馆中的所有魔药配方，遗忘魔药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尽管筑梦这个职业所需的一系列流程都非常完善，雇主却仍有被泄露秘密的风险。 因为遗忘魔药不一定保真，保真也不一定保效，这取决于梦境巫师的个人职业操守和炼金术士的制药水平。 此前最著名的案例就是爱迪生·陈，相关魔法影像至今都还以记忆水晶的形式保存着，就放在圣殿一层的博物馆里。 这也是肖恩唯一需要担心的问题。 他到底能不能相信这师徒二人？ 实际上在刚刚索佩亚给他们科普梦境知识，艾尔薇莉担心他记忆找不回来时，肖恩都没往心里去，因为他知道索佩亚肯定有办法——老东西是在故意说明难度，好彰显自己的水平呢，所以他的关注点和艾尔薇莉完全不同。 艾尔薇莉想的是他丢失了很多梦境。 肖恩想的则是，按照索佩亚的说法，他目前所能记住的梦境加起来才只占全部记忆的1%不到，这都已经够他写一本长篇小说了，那他完整的过往经历，岂不是比《帝国发展史》还精彩？ 肖恩有点期待。 要是凯特在这，一定会说一句：“很好，男人，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 于是肖恩看向艾尔薇莉。 他跟索佩亚和可妮都不熟，虽感觉上师徒二人不像坏蛋，但他已经被演过好几次了，不会再随便相信别人。 除非艾尔薇莉告诉他可以信。 他相信自己的小姨子。 艾尔薇莉回了肖恩一个眼神——能信。 但最重要的还是看肖恩自己怎么想。 就像索佩亚所说，入梦意味着被外人窥探过去，即使有遗忘魔药，也改变不了秘密被别人知道的事实——那怕只知道一秒钟，也是知道，很多人心理上这一关就过不去，所以必须要肖恩自己愿意，且做好准备。 “那就明晚或者后晚？”肖恩觉得没什么好准备的。 该准备的是尊敬的索佩亚先生和他的爱徒可妮小姐。 他只是不想暴露身份，不代表他的身份见不得光。 肖恩很想看看，当高傲如此，一口一个圣殿三层的索佩亚先生，发现他就是那个被他的努力和虔诚感动，允许他上楼的布莱克大人时，脸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貌似有点恶趣味？ 坏坏的。 但是肖恩喜欢。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索佩亚还不知肖恩所想，当肖恩问他这次是入梦，比普通的筑梦更难，是否需要他亲自出手时，他依然是那副淡然至极的孤高表情，说道：“可妮足以。” 这点小破事，何须他亲自动手？ 说句不好听的，若非肖恩是焰鸦的人，他都懒得搭理。 阶位二上圣殿二层又如何？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天才，更不缺少陨落的天才。 在真正成长起来、踏入第三层之前，再天才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哼。 这件事就这样敲定下来，由可妮帮忙，明晚在教堂帮助肖恩构筑梦境，恢复记忆。 “肖恩先生请放心，我嘴很严的。”可妮眨着眼，开玩笑地说道，两个小酒窝很招人好感。 肖恩也笑：“我相信可妮小姐。” 他的事说完，伊莉丝又把话题带回失窃一事，她看向索佩亚，最后问了一句：“索佩亚先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书丢了对大家都没好处，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黎明议会都会尽量配合索佩亚，尽快把书找回来。 “很简单。”索佩亚只说了一个字：“等。” 他已经想到了对策。 那人之所以将书拿走，无非也是对这些知识感兴趣，是不是想占为己有先不谈，只要感兴趣，他就一定还会再来，因为图书馆三楼的藏书远不止被拿走的这些，别说一次，一百次对方都拿不完。 “目前我能进入圣殿三层的事只告诉了你们和几个朋友，那人应该还不知道。”索佩亚目露精光，“从今天起，我就待在图书馆三楼等着，哪也不去，不信抓不住他！” …… 第四十九章 “不欠别人人情”（求追读~） “那这段时间就辛苦索佩亚先生了。” 伊莉丝说道：“如果有了关于他身份的消息，索佩亚先生可以找人告知我们。” 虚术空间里的人索佩亚来找，线下的真人，就交给黎明议会。 “行。” 事情谈完，索佩亚直接上了三楼，说等就等。 可妮则去准备入梦事宜，肖恩三人也离开虚术空间，返回现实。 之前签售会肖恩和查尔斯互留了号码，这个送刀片的黑粉头子，是他现在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之一。 毕竟查尔斯当时是冒着生命危险想帮他逃跑，这样的人都不信，那就没人可信了，所以关于魔药，肖恩首先想到的就是查尔斯。 可妮愿意免费帮他入梦，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人情了，不能遗忘魔药还让人家提供，他不想欠别人太多。 对此，艾尔薇莉既是欣赏，又想吐槽。 这件事本质上其实是索佩亚在给她面子，与肖恩和可妮两个当事人的关系反而不大，而她的面子可不只值一瓶遗忘魔药，就算肖恩什么也不带直接过去，可妮和索佩亚也不会说什么。 可肖恩却偏要给查尔斯打电话，想自己搞定。 艾尔薇莉不禁心想，男人是不是都这么好面子？ 另一边。 接到电话的查尔斯表现得相当谨慎。 因为肖恩之前用的手机号和身份证一起都被弗洛里斯家族停掉了，好在他早有准备，买了不少电话卡，这次打给查尔斯用的就是备用新号之一，两人反复对了几遍“暗号”，查尔斯才相信他是肖恩—— “咱们第一次见面在哪？” “圣殿广场。” “另一个第一次呢？” “签售会。” “会上一个女粉丝要求你把名字签在大腿上，她穿的什么颜色？” “？” 这他知道个屁啊。 他可是正人君子！ 一旁的艾尔薇莉露出一种看杂鱼的表情：“你还在人家女生的腿上签名？” 肖恩解释：“其实没签名，只是写了个正。” 艾尔薇莉：“？” 这下查尔斯可以确认电话对面是肖恩了。 因为他当时不小心瞟了一眼，确实是个“正”。 查尔斯也没问电话里好听的女声是谁，直接说正事：“这次要什么魔药？” 他最近很忙，原有的单子都还没做完，刚又接到老师电话，让他过几天禁欲日飞一趟外地，到现场学习炼药，顺便介绍几个大人物给他认识，这肯定不能不去，于是只好加班加点地工作，这会儿接肖恩的电话都是在厨房门口接的，火炉上正炖着一锅冒紫烟的药材。 “遗忘魔药，有吗？”肖恩问。 查尔斯：“？” “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那可是阶位四的魔药，他再天才也不是这么个天才法啊！ 肖恩忙道：“你误会了，我没有看得起你，只是想问你那有没有渠道能买。” 查尔斯：“……” 我觉得你还是继续误会比较好。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没看得起他？ “我老师那应该有，你要多少？”查尔斯问，“全麻还是局麻？” 遗忘魔药含有神经毒素，与麻醉药成分接近，所以业内一般称遗忘为“麻痹”，“全麻”代表清空大脑硬盘，忘掉所有事情，“局麻”则是选择性遗忘，忘多少视药效而定。 这类行话有个好处，在外交流不容易暴露身份。 “一瓶就可以了，入梦用的那种。”肖恩道。 “你找到修行梦境的巫师了？”查尔斯一听便知道肖恩要做什么，但没多问，只是顺口提了一嘴，便答道：“市场价十五，我找老师要的话，十个应该可以拿下。” 肖恩心头有种不妙的预感：“你说的数字，该不会是以‘万’为单位吧？” 查尔斯：“不然呢？” 肖恩：“……” 一瓶魔药十万块，多喝几瓶海景房不是都没了？ 似乎猜到肖恩的难处，查尔斯很义气地道：“我可以先帮你垫着。” 炼金术士早在博学者时代就是个很赚钱职业，现在也是，又有老师推荐单子，他这一年攒了不少钱，多的不敢说，十万块还是拿得出来的。 “不用，钱我有办法，一会儿我发个地址给你，最好两天之内送到。”肖恩道。 查尔斯：“ok。” 艾尔薇莉一脸玩味地看着肖恩。 十万块的遗忘魔药已经很便宜了，查尔斯是个好伙伴，没有坑肖恩，但这仍旧不是一个小数目。 主要肖恩既不想欠别人人情，又想搞钱，她倒要看看，一天之内，这家伙要上哪去弄来十万块。 却见肖恩挂掉电话，朝她伸出手：“手机借我用下。” 艾尔薇莉：“想找凯特？” “不是。”肖恩摇头，“我答应过你不跟凯特混的。” 而且找凯特也不需要艾尔薇莉的手机，他记得住凯特的私人号码。 艾尔薇莉奇怪道：“那你用我的手机干嘛？” 肖恩：“给我你就知道了。” “真不是凯特？”艾尔薇莉将信将疑地将手机递给他。 下一秒肖恩就给伊莉丝打了过去。 “喂，伊莉丝小姐吗？” “我是肖恩，借我十万。” 伊莉丝：“？”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倒不是她拿不出这个钱，也不是不愿意，而是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一点拉关系说好话的前戏都没有，上来就要十万块，换谁来都得懵。 最关键一点，她不是暗示过肖恩找艾尔薇莉吗？ 难道这位作家先生拉不下脸？ 肖恩如实道：“是艾尔薇莉小姐让我找你的，她说你很有钱。” 艾尔薇莉：“……” 伊莉丝：“……” 懂了，这是好姐妹又拿她当挡箭牌呢。 怪不得这通电话是用艾尔薇莉手机打来的。 “行。”伊莉丝笑道，“你是想买什么东西吗？要现金还是我替你转账？” “转账。”肖恩答道，“我把账号给你发过去。” “好，三分钟后你提醒对方收款。”伊莉丝道。 艾尔薇莉全程没说话，她没有和伊莉丝解释，更没有阻止肖恩找伊莉丝借钱。 这是她答应过的事，不会反悔，别说借，直接给肖恩都没关系，对她……哦不，对伊莉丝而言，十万块不算什么，她们这个阶位提升魔力所用的魔药，每一瓶都不止这个数。 可是—— “不是说不想欠别人人情吗？”艾尔薇莉故意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怎么，我的人情就不算人情了？” “当然算。” 只见肖恩握住少女的手，将手机还给她，并一脸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但你不是别人。” 艾尔薇莉：“……？” “呜！” 桌上正在烧水的水壶忽然响了。 “水、水开了，我去倒水……” 艾尔薇莉触电似的将手缩回，避开肖恩的目光，去拿杯子。 病房的窗户为了透气打开还没关上，令窗台的一半盛着窗外美好的夕阳光景，远处被落日余晖染上晚妆的山水好似一副精致的油画。另一半则是玻璃，倒映着窗内少女忙碌中略显慌乱的身影，肖恩觉得，这画面一点都不比油画差。 所以……自己以前到底为什么让少女讨厌呢？ 他明明是个很会讨女孩子欢心的人。 希望可妮能帮他找到答案吧。 虚术空间、真理殿堂、教廷圣女、艾尔薇莉姐妹……四个关键词，也不多，用它们构筑梦境应该不难。 查尔斯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 第二天下午，送报的男孩就顺便帮他把遗忘魔药捎带了回来。 简单吃了个晚饭，肖恩便去了镇上的教堂。 可妮已经拿着梦境药剂在等他了。 “肖恩先生准备好了吗？” 少女眨着眼道：“可能会睡到明天喔。” “来吧。” 肖恩一口干掉药剂，脱鞋上床。 …… 第五十章 难他天？（求追读~） 肖恩是第一次体验入梦。 这和平时做梦或者冥想的感觉完全不同，像是在看一场电影。 可妮专门调制的梦境魔药拥有很强的唤醒效果，再加上魔咒“醒梦术”的引导，让肖恩做了一次比普通清醒梦更清醒的清醒梦，他整个人好似被从故事中抽离了出来，和可妮一起成为了两名“观众”，站在喧闹繁华的街道上。 忙碌的身影来来往往，有说有笑，却始终没人注意到他们。 他和可妮仿佛是两个透明人，置身于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的事又与他们无关。 “我们还可以对话？” “是的。” 肖恩试探着和身旁的可妮说了句话，得到了少女肯定的答复。 “这就是由你内心深处的记忆构筑出来的梦境，我们先等它稳定下来，就可以尝试调整时间线，寻找你想要的记忆了。” “肖恩先生只需要注意一下心里不要有超出现有规则的念头就好。” 可妮为肖恩介绍着清醒梦的注意事项。 这个梦境虽是由她构筑，但本质上仍是肖恩的精神世界，最终主导权依然掌握在肖恩手中，他一个念头就可以改变梦里的一切，像造物主般无所不能。 但相应的，强烈的主观意识也会导致梦境的内容发生改变，严重点可能还会让梦境崩塌，这样就无法观测到内心最真实的记忆。 “明白。”肖恩笑着道，“那接下来就交给可妮小姐了。” “嗯嗯。”可妮笑容甜美，“肖恩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帮你把记忆找回来。” 两人在街上走着，肖恩明显能感觉到眼前的画面有些失真，像是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时不时“滋啦”几声，出现类似雪花的斑点，应该是梦境还没稳定下来的缘故。 除此之外，这条街也让肖恩感到很熟悉。 克沃特商场、福尔区警局、比格斯公寓…… “这里是霍尔科都？”肖恩问。 “你要是觉得像的话，那应该没错。”可妮道。 她没去过霍尔科都，只是听过，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但眼前的一切都是肖恩内心的投影，不论人还是建筑，都是肖恩曾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他说是霍尔科都，那这里大概率就是霍尔科都。 倒是有一点比较奇怪。 可妮手指点着嘴唇思索：“霍尔科都是这个时代的城市，你的上一世不应该在这啊……” 虽说博学者时代的科技发展并不比现代差，甚至犹有过之，可不该连各种建筑，乃至名字都一样，博学者时代或许存在与霍尔科都非常相似的都城，但它绝不可能和霍尔科都一模一样……难不成是巧合？ 肖恩却愈发觉得不是巧合，这里就是霍尔科都。 因为他看见了一张许久未见的熟悉面孔——科妮娜。 此时的科妮娜刚从外面回来，看见小区门口停了一辆卡车，有工人正在往里搬运家具，刚好还和她同一栋公寓，科妮娜出于好奇，进电梯时和工人聊了几句，才发现原来是自家隔壁来了一位新邻居。 电梯抵达楼层后，那位男主人刚好也从家门口出来。 然后肖恩就看见了自己。 这是他几年前刚来比格斯公寓时发生的一幕。 那时的科妮娜看上去比现在更年轻漂亮，也更含蓄，毕竟初次见面，科妮娜的人设还是纯情人妻。反观肖恩，岁月似乎并未在在他脸上留下痕迹，现在的他和几年前的他，模样几乎没有变化。 这个梦不是上一世，而是这一世。 “以前你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吗？”肖恩问可妮。 可妮眉头微皱，抿着嘴摇头：“没有。” 现实案例没有，理论上也不会有。 她明明是用肖恩脑海中埋藏最深的记忆碎片构筑的梦境，怎么可能会是这一世？ 除非肖恩不是重塑者，只是一个普通的觉醒者。 普通人通过觉醒获得的认知并不属于自身记忆的范畴，所以无法被捕捉。 可如果肖恩真是觉醒者，又怎么会刚成为巫师半月时间就突破到阶位二，还获得了布莱克大人雕像的认可？ 可妮为了增加这次入梦的成功率，特地向伊莉丝询问过肖恩的近况，她的想法和艾尔薇莉是一致的，认为肖恩前世应该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大魔法师，在转世重塑后，才会有这么吓人的天赋和潜力。 可现在梦境的内容却推翻了她的猜测。 可妮很难想象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偶然觉醒后能有这种修行速度。 难道肖恩是个天才？ “会不会是时间线不对？” 肖恩不太懂师徒俩的梦境理论，只能凭感觉去猜哪里出了问题。 可妮一时也拿不准。 不过可以试一试。 梦境世界已经稳定下来，可妮开始尝试将时间线往回拨。 她闭上眼睛，双手握于胸前，指尖缭绕起无数细小光丝，仿佛将整个世界抽丝剥茧。 肖恩只觉眼前的画面忽然模糊起来，光线也变得昏暗，像是突然坐上了高速行驶的列车，周遭的景象飞速往后退去。在这疾驰的光影中，他看见了车站、看见了田野、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和广阔无边的枯黄草原…… 这些都是他这一世曾去过的地方，本该看一眼就能记起来，可不知为何，这个在几秒钟前还令他感到无比熟悉的世界，突然间变得异常陌生，好像他过往的种种经历都是假的，从来不曾真实存在，以致于肖恩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了茫然之色，脑袋隐隐作痛。 直到“列车”到站。 肖恩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他和可妮从城市中心，来到了一家医院。 肖恩下意识抬头，看见墙上挂着一个牌子。 【妇产科】 “快、快，要生了，准备好营养液……” 几名戴口罩的护士推着一个孕妇，快速进入产室。 “这家医院你还记得吗？”可妮问。 肖恩看着在门口焦急等待的家属，皱眉摇头：“完全没印象。” “那可能是你长大以后没有再来过。”可妮道。 和她一样，她也记不住自己出生的医院是什么样子。 “你的意思是，这是我出生时的画面？”肖恩问。 “嗯。”可妮点头，又补充道：“准确的说，是根据你脑海中的记忆模拟出的场景。” 一个人在出生之前是看不见自己在哪的，肖恩脑子里关于这家医院的描述，只能来自于他的父母，只不过二十多年过去，他已经把这件事给忘掉了，期间也没再来过医院，所以才会对这里没印象。 “不，我说的没印象不只是医院，还有人。”肖恩道。 按理说，等在产房外的这些人，应该都是这位孕妇的家属，也就是他的父亲，以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可是肖恩却对他们感到很陌生，尽管他和可妮是站在这群家属的背后，看不见他们的面容，但肖恩还是可以肯定这点—— “他们不是我的家人。” 感觉不对，没有那种血浓于水的亲和感。 而且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和可妮仍旧处在这一世。 可妮却有了不同的看法，她很笃定地告诉肖恩：“我刚才将时间线往回拨了五百年。” “五百年？”肖恩微愣，“那我们为什么会在医院？” “因为你的记忆到头了，肖恩先生。”可妮答道。 五百年只是一个用来调整时间的数字，它的意义不在于具体年份，而是在于作为梦境构筑者的可妮，已经尽可能让时间回溯往前，最终会停在这家医院，说明肖恩已经没有更早的记忆了，这里就是他的人生起点。 事实摆在眼前，即使可妮感到很不可思议，也不得不相信，肖恩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觉醒者，他没有所谓的上一世，能这么快提升阶位，获得雕像认可，全靠自身的天赋和潜力。 他真的是个天才。 这无疑是个很高的赞誉。 明明是普通人出身，修炼起来却比重塑者还快，说出去能惊掉一堆巫师的眼球。 可肖恩还是觉得不对。 如果真的没有上一世，他不是卡尔·布莱克，那为什么可以控制雕像？ 真理圣殿又为什么对他不做限制？ 说不通。 肖恩打量着这家医院，问少女道：“你确定这是从我脑子里翻出来的记忆？” 可妮很确定：“没有掺杂任何其它因素。” 为了确保梦境的纯粹，不影响梦境的真实性，她甚至封闭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记忆。 肖恩其实相信可妮，少女本身也没有骗他的必要，但他还是觉得这家医院有点怪。 “因为你觉得他们不是你的家人？”可妮歪歪头，用最可爱的表情说出了最伤人的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肖恩先生你其实不是你父母亲生的？” 肖恩：“？” 可妮说道：“出于某种原因，你原本的家人不得不将你交给别人抚养，而你的养父母为了不让你伤心，选择了隐瞒真相，编造出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你你是在这家医院出生，于是你过往的记忆中，就有了这家医院的存在。”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肖恩：“……” 她发现这少女还挺聪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思维很敏捷。 但他拒绝这个说法。 “可是没有其它可能了啊。”可妮没有故意伤害肖恩的意思，她是在认真分析，“不然你说说，你心目中的家人，应该是什么样？” 话音一落，走廊的灯光忽然灭了。 整个医院一瞬间陷入黑暗，只剩下拐角处标注安全通道的指示牌还亮着，发出幽绿的灯光。 可妮吓了一跳，紧张兮兮地问肖恩：“你关的灯？” “不是我。”肖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闪了一下，冷不丁眼前一黑，怪吓人的。 可妮拍着胸脯，平复着心跳，说道：“可能是停电了。” 肖恩没控制梦境，她也没有，那这一幕应该是肖恩父母口中，他出生时“真实发生”过的事。 “不，不对。” 肖恩心头的怪异感在放大，他问道：“你有听见谁在尖叫吗？” 可妮还真仔细听了听：“好像没有？” “所以才不对。”肖恩眉头紧锁，“这么大一家医院，多少病人，突然遭遇停电，怎么可能没人惊慌呼救？” 可妮怔了怔，听肖恩这么一说，她才发现，停的不只是电，还有声音。 此刻的医院非常安静，安静到甚至可以说是诡异，通过灯牌散发的微弱光线，可以看见产房外的家属们仍在焦急地等待，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依旧互相鼓励安慰着，可她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莫名的，可妮心里有点发毛。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很怪诞荒谬的错觉。 自己和肖恩听不见梦里的人说话，那梦里的人，能不能听见她和肖恩说话？ 这一刻，入梦的观察者与梦中被观察者的角色仿佛发生了调转，好像停电的不是这家医院，而是她和肖恩。 可妮衣袖里的手臂上，鸡皮疙瘩正一颗一颗地往外冒。 梦境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想法，下一秒—— 产房外的家属们突然停止了交流，缓缓转过头来。 指示牌幽暗的绿光下，是五张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完全空白，扁平如纸的脸。 可妮：“！！！” 她吓得大叫起来：“肖恩先生！” 肖恩本来没太被吓着，被她这一喊，也跟着惊出了一身冷汗。 感觉到少女正用力抓着自己的手臂，他强行镇定道：“不要慌，可能只是你把梦境魔药拿错了。” 将自然梦药剂拿成了噩梦药剂。 可妮很想告诉肖恩，她年纪虽小，但已经是个成熟的筑梦师了，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如果真没拿错魔药，又怎么会出现这种恐怖的事情？？ 千万别告诉她肖恩的养父母真长这样！ 此时的可妮并不知道，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 就在她和肖恩思考着寻找各种可能时，产房的门打开了。 一名护士抱着一个婴孩出来，脸上满是如释重负的笑容，对家属们说道：“恭喜恭喜，是个健康的男孩。” 无面的家属们转过头去。 走廊的灯光重新亮起，耳畔的声音也恢复了医院应有的嘈杂。 趋于失控的梦境世界似乎重新变得正常起来。 当可妮刚要松口气，余光顺着家属的目光看去时，眼睛又倏然瞪大，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护士抱出来的确实是一个男婴，也很健康。 可是男婴的面上，长的却是肖恩现在的脸！ 似乎感受到可妮的目光，男婴睁开眼睛，勾起唇角，对着她露出了笑容。 可妮：“！！！” 救命！ …… 第五十一章 不可窥视 明明还是婴孩的身体，却有着一张成年人的脸。 即使这张脸再好看，可妮也只觉得恐怖，布谷鸟效应都犯了。 她看了看婴孩，又看了看身旁的肖恩，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让她身子骤然紧绷，一种荒诞惊悚的感觉直冲脑门。 别说是她，连一向大胆的肖恩看到婴孩长着自己的脸时，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孩子顺利出生，家属们喜极而泣，这本该是很温馨的一幕，就因为一张脸，让整个画风变得极度诡异。 “你不要吓我啊肖恩先生……”可妮委屈的声音都带上了一点哭腔，她觉得自己好丢人，明明知道是梦境，却还是会被吓到，关键她还是梦境的构筑者，把老师的脸都丢光了。 肖恩噎了口唾沫道：“真不是我。” 他只知道自己可以控制梦境，但不知道怎么控制，一次都没试过，更必要去吓可妮。 出现这种情况他也很懵，本身他就不懂梦境，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梦一定有问题。 他莫名想到了艾尔薇莉姐姐说的话，时间无法改变他的容颜，意思是他不仅不会变老，还不会变小？ 就算真是如此，他也不可能生下来就长这样吧？？ 肖恩不信。 婴孩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邪异，他强忍着不适冷静下来，对少女道：“你试试把时间线往后调一点。” “好、好。”可妮赶紧闭上眼，努力驱散着内心两张鬼帅鬼帅的脸带来的阴霾，再度拨动时间，让梦境来到了十年之后。 眼前的景象如风吹乌云般退散，整个医院像一幅巨大的画布被瞬间撕碎，露出雨过天晴的青翠草原。 晴朗的天空碧蓝如洗，离开封闭的医院来到辽阔草原，让肖恩呼吸都轻快了不少。 可妮则左看看，右看看，确认那个婴儿肖恩没有跟来，才终于长舒一口气，随后想到自己方才惊慌失措的表现，忍不住一阵脸红，清清嗓子解释道：“肖恩先生，刚才只是个意外，其实我平时胆子挺大的。” 肖恩好笑地道：“那我们再来一次？” 可妮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这种新奇的体验，一次就可以了，我已经印象很深刻了。” “可是你的任务还没完成。”肖恩示意少女往远方看。 那里有一群牧民正在放羊，更远处还有一些农场，零零散散分布在草原上，其中一个正在进行重修，新的楼房已经建了一半，不少身影聚在一块，似乎在商量接下来的工程该怎么做。 “有没有觉得很熟悉？”肖恩问。 可妮微微睁大眼睛：“这里是……阿罗拉小镇？” “肖恩先生，你十年前就来过这里吗？” 肖恩摇头：“没有。” 这就是问题所在。 不论是刚刚的医院还是现在的草原，他都完全没有印象。 医院尚可以用时间太长他忘记了来解释，可阿罗拉小镇呢？ 这里可是西拉克尔州最大的巫师聚集地，会允许一个普通人过来？ 且以他一个宅男的人生轨迹，也到不了这么远的地方。 霍尔科都和阿罗拉镇的距离，隔得比黑果雨林还远。 现在的梦境，好像已经失控，和他本人没多大关系了。 除了那张脸。 “不可能啊。”可妮纳闷道，“不管时间线怎么变，这始终都是你的梦，只会出现你记忆中的事，你怎么会没印象呢？” “我也不知道。”不懂梦的人在梦里遇见问题，真的有种有力没处使的感觉，肖恩现在就是如此，如果连可妮也找不出原因和解决办法，那就证明这次入梦失败了，他们只能重新来过。 “先别着急下结论，我们过去看看先。”可妮不愿相信自己入梦失败，不甘心地抓起肖恩的手，往施工楼房方向赶去。 两人像幽灵似的飘到工人们身前。 这次不是无面人了。 “你确定没见过他们？”可妮问。 “没有。”肖恩很确定，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这里十多个工人，一个面熟的都没有。 本该是梦境主人公的“自己”也没在这。 反倒是角落处有个戴着大号安全帽、正在玩砖块的小女孩引起了肖恩的注意。 她金色的头发扎成一束小马尾，被帽子遮住了大半，耳畔卷着绒毛似的细小发丝。女孩蹲在地上，将碎砖当成积木，用可爱灵巧的小手堆砌出一个个小房子。 可妮跟着肖恩来到女孩这边，问道：“你认识她？” 虽然是在问肖恩，可妮自己却觉得这小女孩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肖恩没答话，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 他已经通过对方侧头去拿砖块时的侧脸，认出了她的身份。 但由于角度不同，可妮没能看见。 直到另一个男人出现，远远地喊了一声：“小可妮，该回家了。” 女孩一听，立刻欣喜地抬头：“索佩亚老师！” 可妮：“？？？” 她猛地瞪大眼睛，看着女孩的面容，眼里充斥着难以置信。 这个小女孩……居然是她自己？？ 下一秒，可妮脑海中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为了入梦特地封存起来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而随着她的记忆恢复，梦境也在这一刻彻底失控。 肖恩眼前的画面再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天空变得浑浊如墨，像是一副被水打湿的油画，四周的景象逆着时光不断更替，换了又换。 从阿罗拉草原到某个城市中心——肖恩看见了一栋房子，这是可妮在小镇外的家。 又从市区到某个街巷——可妮路过这里，给流浪猫带去了食物。 再从街巷到某个村庄——这时的可妮比十年前的可妮还小，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她第一次见到了索佩亚，将小手交给对方，被自己的老师牵着，带她离开了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可妮的一生，就这样飞快的、以一种倒放的方式从肖恩眼前一一闪过，最终又回到“他”出生时的那家医院。 这一次医院没有停电。 家属们有了不同的面容，被护士抱出来的婴孩不再是诡异的成年人的脸。 可是婴孩的性别变了。 护士脸上仍旧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恭喜恭喜，是个健康的女孩。” 可妮想起来了。 这根本不是肖恩的梦，而是她的梦！ 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不是肖恩，而是她自己…… 可妮痛苦地抱着脑袋，儿时悲惨的经历让她泪流满面，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肖恩面前哭，可是她忍不住，这些情绪就像突如其来的海啸般将她淹没，令她快要窒息。 可即使如此，可妮仍旧在努力让自己冷静，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强迫自己去寻找梦境错乱的原因。 明明她每一个筑梦步骤都是严格按照老师教的在做，为什么肖恩的梦中会出现她自己的过去？ 一开始都还好好的，怎么拨动时间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到底是她进入了肖恩的梦，还是肖恩进入了她的梦？ 忽地，可妮想起了老师索佩亚曾警告过她的一句话。 “当你窥视深渊时，深渊也在窥视你。” 这里的深渊，指的并不是真正的深渊，而是博学者时代那些位列十阶，只看一眼便可将人杀死的恐怖存在。他们的灵魂浩瀚如海，没有谁可以窥视他们，只有他们窥视别人。 所以…… 不是肖恩没有上一世，而是她没资格去看？ 她正在企图窥探一位十阶大魔法师的过去？？ 想到这种可能，可妮惊恐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仿佛穿过医院的吊顶，直接看到了天空。 此刻的天空却已不再是天空，它完完全全变成了肖恩的脸。 那双漆黑的眼睛好似黑洞，像是想将她整个人都吸入进去。 可妮渺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救命…… 这次是真的救命！！ 第五十二章 “阶位十”（求追读~） 当梦境的真相被揭露，便也到了破碎的时候。 这究竟是谁的梦可妮已经分不清了，也不重要了，因为无论哪一种，她都不可能找得到肖恩前世的记忆，她没有这个能力，也不敢再继续下去，否则真的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逃离这个可怕的梦境！ 教堂内。 可妮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肖恩也随她一同醒来。 这时的时间已经是凌晨，夜深人静，只有提灯巡夜的修女踱步于教堂中，发出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可妮脸上还挂着泪痕，这次入梦已经影响到了她现实的身体，更加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她连眼角的泪珠都顾不得擦，慌慌张张起身，对着肖恩鞠了一躬：“对、对不起，肖恩先生，我之前不知道您的身份，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肖恩：“你等会……” “等不了了，您早点休息……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肖恩再开口，可妮便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 肖恩：“……” 他此前服下的魔药，瓶子还放在桌上，上面贴着一个环状标签，代表这是自然梦所用的魔药，可妮并没有拿错，对肖恩而言，这个的梦虽然怪诞诡异，但也确实谈不上恐怖。 可对可妮来说，这却比真正的噩梦还要令人害怕。 她一个小小的阶位四、连称谓都没一个的幼年期巫师，刚刚居然妄图窥探一名十阶大魔法师的过去…… 但凡肖恩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想法，被她的无知莽撞触怒，她今晚就会永远地睡过去，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呜呜呜，老师害我！ 可妮泪眼婆娑地跑出教堂，路上刚好撞见巡夜的修女。 修女一惊。 “可妮小姐怎么哭了？” 是谁欺负她了吗？ 她顺着可妮出来的方向回头看去，想起可妮今晚是和一个男人过来的，脸色大变，立刻冲入房间，愤怒地质问肖恩：“混蛋，你对可妮小姐做了什么？！” 肖恩：“啊？” 他什么也没做啊？ 修女的目光不断在床上搜寻，似乎是想找出肖恩的犯罪证据，她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可妮小姐是索佩亚先生的学生？敢欺负她，你死定了！” 肖恩：“……” 他觉得这位女士好像误会了什么。 于是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请可妮小姐帮我筑了个梦。” 修女恍然，并更加愤怒：“难怪没有痕迹，原来你是在梦里欺负可妮小姐！” “梦里欺负就不算欺负吗？” 肖恩：“……” 得，他这是跳进小姨子的浴缸里也洗不清了。 “行吧。”肖恩懒得再解释，毕竟从结果来讲，他好像确实把人少女给吓到了，他索性对修女道：“你去告诉索佩亚先生，就说可妮小姐被我给欺负哭了，但请放心，我不会跑，我就在阿罗拉小镇等着他来找我算账。” “你让他搞快点，我的时间很宝贵。” 修女：“？？？” 这么想死？ 她在阿罗拉小镇待了这么多年，见过嚣张的，但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欺负可妮小姐不说，还敢跟索佩亚先生叫板，真以为长得有点姿色有可以为所欲为？ “行，你最好说话算话，哪儿也别去。” 出入阿罗拉小镇都要核查身份，她现在就去把这事儿先告诉坐镇小镇的破谎者先生，请他下令给肖恩禁足，让这家伙想跑也跑不掉！ 修女愤愤然地离开房间。 她没有强留肖恩，因为修女没有扣人的权力。 就算有，肖恩也无所谓。 反正深更半夜，除了睡觉也没别的事可做，对他来说，在这里睡和在医院的病房睡差不多，没太大区别。 当然，如果有的选，肖恩还是会选择回医院。 教堂离医院有一段距离，正好晚上安静，他可以一边散步，一边想想这个梦境到底怎么回事。 肖恩并不知道可妮的心路历程，还纳闷少女怎么突然对他用起了敬称。 他也没看到天上的自己，只觉得这个梦很怪，明明是帮他寻找记忆，结果最后变成了可妮的一生——还是这一世的一生，怎么看这次入梦都很失败。 估计是可妮技术还不到家，没把握好？ 又或是入梦的深度不够，没找到他脑子里更久远的记忆碎片？ “还是换索佩亚来吧。” 接近阶位六的筑梦者先生亲自动手，总不至于还让他的梦境停留于这一世。 …… 而另一边，在肖恩念叨索佩亚的同时，可妮已经回到旅舍，进入虚术空间，找到了索佩亚。 她虽上不去圣殿三层，但和自己的老师有独特的联系方式。 索佩亚从楼上下来，看见可妮可怜兮兮的泪光朦胧的样子，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怎么回事？” “谁欺负你了？” 可妮委屈地道：“肖恩先生。” 索佩亚：“？” “他一个阶位二，能欺负得到你？” “是在梦里。” “梦里？” 索佩亚精通梦境学，深知梦的主人在自己的梦里无所不能，再看可妮这副姿态，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他把你杀了？” 索佩亚和修女思考的方式就很不一样。 可妮：“……” 这么说也没错。 如果肖恩要她死，她可能真的活不成。 可妮说是肖恩欺负自己，实际上是在拐着弯向索佩亚诉苦：“老师，我搞不定他。” 索佩亚脸色一板：“别告诉我你入梦失败了。” 他不会去问具体细节，因为这牵扯到肖恩的个人隐私，他只关心可妮有没有完成他布置的“作业”，在这方面，索佩亚对可妮一向很严厉，一个阶位四的梦境巫师，连给一个阶位二的人筑梦都筑不好，说出去都丢人。 而可妮给出的答复却比普通的失败更严重。 “我被他反客为主了……” 索佩亚：“？” “什么意思？” “我没有找到他上一世的记忆，反而被他看见了我这一世的人生轨迹……”可妮羞愧地说道，看不清大魔法师的秘密是正常的，她并不会因此过分苛责自己，她羞愧的是自己被梦境吓到，以及被肖恩知道了自己的过去。 可妮一直觉得自己不愉快的童年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她不愿自己因此被别人同情，她不需要，也不想因此被别人嘲笑，什么“没人要的孩子”、“扫把星”、“小哑巴”等等，这些词语她早就听够了。 到底是师徒，索佩亚听完可妮的讲述，瞬间便反应过来，眯起了眼睛。 “好小子，还是阶位十出身，小看你了。” 同为大魔法师，阶位七和阶位十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在博学者时代，前者顶多撑起一个家族，且这个家族还谈不上一流，后者却可以撑起一个王国，即使是鼎盛时期，整个大陆的阶位十也不超过二十个，没想到肖恩的前世竟是其中之一。 但很不巧。 他也是。 “你去休息吧，不要多想，剩下的交给老师。” 索佩亚目光锐利，“我倒要看看，哪个阶位十那么能耐，连我的学生都敢欺负！” …… 第五十三章 据说有一位天才（求追读~） 阶位十与阶位十之间也有强弱之分，虽差距不会太大，但很多时候，一线之差就足以决定一次对峙的胜负。 索佩亚之所以这么有信心，就是因为哪怕放眼整个博学者时代所有阶位十，他也是其中最厉害的那一批，曾亲手将自己的家族——兹恩姆“梦魇”家族带到与炽天使家族同样的高度，成为帝国十二大公爵家族之一，掌控一方水土，权力与地位仅次于教廷。 他可以肯定自己一定认识肖恩的前世。 肖恩应该也认识他，最起码听说过他的名字。 论上一世，他是阶位十中的佼佼者。 论这一世，他也比肖恩更先重塑。 他还获得了雕像认可，进入了圣殿三层。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可以轻松拿捏这个让她爱徒受惊的家伙。 他希望以后肖恩和他说话时，能自觉带上敬称。 当然，前提是肖恩先恢复一部分记忆。 通过可妮的描述，索佩亚已经知道了少女这次入梦失败的原因——上一世的肖恩在转世重塑之前，特地为自己的灵魂施加了一层保护，避免自己被他人窥探。 阶位十的魔咒，其力量是超出当代巫师想象的，即使过去数百年，经过时间与灵魂之海的双重洗涤，它也仍旧能保留部分效果，所以可妮才无法窥探肖恩的过去，并被肖恩反客为主，将少女自己的内心在梦中显现出来。 不仅是入梦，换成任何一种精神层面的术法都一样，包括心灵魔法。 只要施术者的灵魂强度不够，最终都只会得到被自己的术法反噬这一个结果。 “灵魂”与“精神力”乍一听差不多，也经常被巫师用来互相指代，但实际上它们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灵魂越强，精神力就会越强，但精神力强，灵魂不一定强。 尤其对于重塑者而言，它更多是决于自己的前世，因为重塑者的前世今生，不论记忆是否恢复、恢复了多少，都是同一个灵魂。 这也是索佩亚一直这么高傲冷酷的原因之一。 作为一个曾站在巫师金字塔尖的男人，他有这个底气。 至于肖恩的事…… 呵。 圣殿图书馆三层的藏书已经让他记起了博学者时代更多的事情，而随着记忆恢复，他很快就能“顿悟”出更高效的冥想方式和更强大的梦境咒语，一月之内便可突破，跨入到阶位六的行列。 之后他会亲自去阿罗拉小镇给肖恩筑梦。 区区一个灵魂防御魔咒，他一根手指头便能轻松破之。 肖恩今晚怎么恐吓可妮，到时他就怎么恐吓肖恩，不然别人还真以为他索佩亚的学生这么好欺负呢，哼。 …… “阿嚏。” 医院病房，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还没睡着的肖恩又打了个喷嚏。 艾尔薇莉刚好推门进来，听到动静，问道：“感冒了？” “咦？”肖恩侧头看向少女，惊奇地坐起身子，“你怎么这个点过来？”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少女居然还没睡？ 她化着淡妆的眉眼依然精致漂亮，只是神色中有一丝浅浅的疲惫。 “累着了？”肖恩下床去给少女倒水。 艾尔薇莉本想说不用，她待一会儿就走，但转念一想，自己……哦不，伊莉丝可是给了肖恩十万块，她代伊莉丝享受一下肖恩的服务，好像也是应该的？ 于是微微抬起下巴，评价道：“不错，还挺自觉。” “毕竟你是领导嘛。”肖恩笑着将纸杯递给少女。 艾尔薇莉将纸袋放在床头柜上，捧着杯子坐到床边。 水刚烧开不久，肖恩兑了点冷水，让水温适合饮用。秋季的夜晚是有些冷的，艾尔薇莉看着肖恩的笑容，手上的纸杯又传来恰到好处的热度，让她心里的疲倦感都少了几分。 “这是？”肖恩看着纸袋问。 “你明天要喝的魔药。”艾尔薇莉答道，“加快身体自愈速度的，喝之前记得先吃饭。” 还是饭后服用？ 真跟生病吃药似的。 但想想又很科学。 饱腹不宜冥想，不冥想就不会损失细胞，确实是调养身体的最佳时机。 肖恩莫名开心：“所以艾尔薇莉小姐是专门来给我送药的？” “你不要想多了。”艾尔薇莉小脸平静，“我只是刚处理了点事，顺便把魔药给你拿过来而已。” “顺便”两个字加了重音，她可不想肖恩误会什么。 不等肖恩接着往下说，她便开口换了话题：“我听说你把人可妮欺负哭了？” 肖恩：“……” 消息这么灵通嘛？ “你还说等着索佩亚来找你算账？”艾尔薇莉问。 这家伙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肖恩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很明显，他对修女的态度和对艾尔薇莉的态度完全不同，外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家人还是要解释的，反正这次入梦什么也没找到，别说上一世，这一世的经历都没多少，不怕暴露身份，肖恩便干脆将梦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给少女说了一遍。 艾尔薇莉也不懂梦，但听得出这次入梦失败了，不过没关系，索佩亚那家伙虽然脾气臭了点，一天到晚端着架子，但人还是不错的，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办到，如果可妮搞不定，索佩亚会亲自出手帮忙，只要肖恩没真把人家可妮怎么样就行。 艾尔薇莉喝了口热水，说道：“索佩亚来找你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我跟你一起去。” 地位高的人都有个特点，比起事实，他们很多时候更在乎“流言”，跟那些大家族一样，脸面有时比命还重要。艾尔薇莉相信可妮不会胡乱告状，但索佩亚这头，肯定会想着把“场子”找回来，毕竟可妮是真被肖恩给弄哭了。 可是她艾尔薇莉的人，同样没那么好欺负，这又不是肖恩的错，她还不信索佩亚敢当着她的面为难肖恩。 肖恩眨眨眼：“艾尔薇莉小姐是在保护我吗？” 艾尔薇莉还是很平静：“你都叫我领导了，领导保护下属不是应该的？” “有道理。”肖恩点点头，又道，“那我还有一件事要向领导汇报。” 艾尔薇莉：“说。” “其实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肖恩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魔药道。 他思索再三，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装病，主要他觉得这种小把戏骗不到少女，被小姨子悉心照顾的感觉固然美妙，但万一被少女识破，会很尴尬的。 另一方面，这药也不好喝，跟加了苦味素的过期酸奶似的，味道很怪。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非常正确。 这里的医生每天都会将他的身体状况与详细检测数据亲手递交给艾尔薇莉，某种程度上，艾尔薇莉甚至比肖恩自己都更清楚他的身体到底恢复得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要再装几天呢。”艾尔薇莉轻哼，“这是最后一次康复魔药了，后面的魔药会换成你需要的。” “我需要的？” “嗯。” 肖恩潜力这么大，艾尔薇莉不想浪费，趁着禁欲日大家都有空，她请来了一位很厉害的炼金术士，帮肖恩看看身体情况，并根据需要，量身定制一套魔药方案，从根本上提高肖恩修行魔力的速度。 不仅是辅助冥想的魔灵药剂，还有加强身体素质的“锻金药剂”，同样的魔力转化效率，细胞越“强壮”，越“健康”，得到的能量也会越多。 在博学者时代早期，这种借助魔药提升阶位的方式被认为是歪门邪道，一度遭到传统巫师的唾弃，直到后来战争爆发，他们才明白，神秘学包容万物，没有什么正道左道之分，用肖恩这样小说作家的话来讲——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还分什么正邪？ 只有活下来才是硬道理。 那次战争死了很多人，其中不乏阶位七以上的大魔法师。 他们每个人火力都很足，一人即可成军，但同时，他们每个人也都脆得像一张纸，仅是禁咒的余波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最终能从战争中活下来的人，绝大部分都是那些长期服用魔药，身体强度远超常人的教廷巫师。 战争无疑是残酷的，它往往会使一个文明走向衰落，但偶尔，它也能惊醒世人，促使人们改变固有认知，令文明进步。 那次战争之后，教廷一统大陆，建立帝国，为立下战功者封爵赏地，划出十余王国，让各个大公家族自行管理，至此，博学者时代迎来了长达数百年的鼎盛时期。 “然后呢？”肖恩问。 艾尔薇莉面无表情：“忘了。” 肖恩：“……” 你也丢失了梦境？ “剩下的以后再说吧。”艾尔薇莉也不告诉肖恩自己还没想起来，只道：“我要回去休息了，你自己早点睡。” 她其实把魔药拿过来就该走的，都怪肖恩太能聊，她要少睡好久的美容觉。 肖恩表示很无辜，明明基本都是艾尔薇莉在说，他只负责听，结果锅还甩他头上来了。 艾尔薇莉才不管这些。 在她看来，自己一直都不是一个喜欢跟别人聊天的人，也没什么耐心，尤其是对异性，可偏偏对肖恩不同，她总是忍不住和这家伙多说几句，这是她的问题吗？ 当然不是。 显而易见是肖恩的问题。 鉴于这家伙喜欢藏东西，艾尔薇莉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个男人可能修行了某种魅术，以致于连一个普普通通、给她倒杯热水的动作都能让她感到暖心…… 这家伙套路也多得很。 以后跟肖恩相处，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走了。” 艾尔薇莉没再多留，她是真困了。 肖恩目送少女离开，拿出纸袋里的魔药看了看，又放回去，笑着摇摇头，躺回床上玩起了手机。 按理说刚做了一个离奇古怪的清醒梦，他的精神状态应该比较疲惫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肖恩躺半天了也没困意，可能是之前连睡三天，把自己给睡撑了？ 还好夜猫子不止他一个。 正当肖恩百般无聊时，查尔斯给他发来了短信：“魔药效果怎么样？” 肖恩回道：“还没喝。” 可妮这次进入他的梦境啥都没看到不说，还反被他把可妮这一世的人生经历给看光了，他总不能自己把遗忘魔药喝了吧？ 查尔斯惊异于肖恩的秒回：“你还没睡？” 肖恩随口道：“太兴奋了。” 查尔斯：“巧了，我也很兴奋。” 肖恩：“你嗑药了？” 查尔斯：“？” “你才嗑药了。” 这人怎么总是这么会说话呢？ 他拇指在手机键盘上飞快摁动，打字问肖恩道：“你猜我现在在哪？” “机场！” “/呲牙，我正在去你昨天给我发那地址的路上。” 肖恩：“？” “你来这边干嘛？” 查尔斯也知道阿罗拉小镇？ 还是说…… “/警惕，你小子不会又想给我带刀片来吧？” 查尔斯：“/白眼，狗作者不要把自己想的太重要。” “我知道你在哪。” 肖恩给他的地址他不是第一次见了，他有好几个客户都在那边。 查尔斯本身也去过阿罗拉小镇，原因和这一次一样，去现场观摩老师炼药，顺便向老师请教一些自己这段时间碰上的问题和疑惑。 不同的是，这次还有另一件事。 查尔斯得意地道：“知道我老师是谁吗？大名鼎鼎的女巫！” “整个虚术空间里，有资格和我老师相提并论的炼金术士，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巫师离不开魔药，下到阶位一，上到阶位十，魔药都是修行魔力不可或缺的东西，所以一名出色的炼金术士，往往拥有远超同阶位其他巫师的强大人脉，只要你还想找别人炼制魔药，就不得不给人家面子。 这一次他的老师女巫，就是发动了人脉的力量，打算趁着炼药这个机会，介绍几个大人物给他认识，据说其中还有个只花一周时间就从阶位一修炼到阶位二的超级天才，这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速度。 “正好你也在那边，我们忙完应该会去吃个饭。” 查尔斯道：“我到时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老师同意我带个人，你也过来混个脸熟。” 无论哪个时代，哪种圈子，都是会讲究人情世故的，巫师也不例外。 能进入阿罗拉小镇的又都是信得过的人，多认识点大人物，对以后的发展有利无害。 “不用谢我，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查尔斯鼻孔朝天地道：“你记得把禁欲日头两天的时间空出来，千万不要迟到。” …… 第五十四章 禁欲日 禁欲日是这片土地最大的节日。 不论时差，全世界的钟声都会在同一秒响起。 这道钟声有个名字，叫“神诞之时”，意为护佑众生的神明在这一刻降临于世，所以禁欲日又称“神诞日”。 如此盛大神圣的节日，自然不可能只持续一天。 说是“日”，实际上是“月”。 每年的9月8号到10月7号，这30天内，都是禁欲日。 顾名思义，在禁欲日期间，所有人都不允许行房，否则会被视为玷污神圣，对神明不尊敬。 在这个宗教几乎统一的世界，这条禁令高于一切，一旦偷食禁果被发现，下场只有一个——和巫师一样，被冠以异端之名活活烧死。 且逾矩双方的家庭也会受到严厉惩罚，遭人唾弃，如果对此表现出任何不满情绪，或是质疑禁令的执行，还极有可能会被连坐。 很多地方警局平时上班或执行任务都是三天打网两天晒鱼，能混就混，唯独在这一个月里，他们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每个人都会严格按照禁欲日期间的特殊制度，每天工作16小时，对所属片区进行地毯式巡查。 当然，不管再怎么巡查，总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毕竟全世界的人口数量有几十亿之多，他们也不可能挨家挨户去敲门检查，还有些速度快的，上个厕所的功夫就完事了，等你接到举报电话赶过去，人家早都把痕迹清理干净了，味儿都闻不到。 每个时代都不缺胆大的人。 也不缺抱有侥幸心理的人。 因此后来这个世界上的律法多了一条—— “禁欲日期间，废除‘疑罪从无’，改为‘疑罪从有’。” 多烧死几个他们就老实了。 而且这些人总归只是少数，大多都是不满二十、精力旺盛的年轻人，等到了中年就会知道，这种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一个月的时间很轻松就能熬过去，甚至都不能说是“熬”，对某些力不从心的男人而言，这反倒是一种奖赏。 他们会提前释放自己的欲望，再无欲无求、带着家人出去旅游，或者窝在家里狠狠地打游戏，好好享受这个一年一次的假期。 这个月大家虽失去了性，但也能收获平时难以拥有的“自由”。 学校是全部放假的，不论是小学还是大学。一些比较佛系、也不那么重要的企业和公司在得到政府批准后，也会选择领取补贴，让员工带薪休假，只有不被允许或不愿休假的岗位才会继续运转，上班的员工一律三倍薪资。 所以每年的禁欲日，各个大城市和景点都非常热闹。 除了不能行男女之事以外，和其它假期几乎没有区别。 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你会发现到处都是人，尤其像步行街这种商业区，因为逛街购物不仅能缓解工作上的压力，同时还能像举起双手用脚打字一样，十分有效地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过在彻底抛开工作、享受假期之前，人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做，那就是去任一教堂进行忏悔祷告，并饮用圣水，牢记主的样貌，向主证明自己的信仰和忠贞。 由于各个城市的教堂数量都比较有限，或者说神父有限，因此去教堂祷告通常需要预约排队，为加快效率，很多教堂会在这个时候聘请一些有资格的神父，帮忙分担工作量。 比如阿罗拉小镇的教堂。 此时的肖恩就穿上了神父的衣服，一脸木然地站在镜子前。 他身后是笑吟吟的伊莉丝和强压嘴角的艾尔薇莉。 “真不错。”伊莉丝夸赞道，“果然是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肖恩一阵无语：“我真没做过神父。” “没关系，反正只是走个过场。”伊莉丝眨着眼道，“你就当了解我们小镇的风土人情吧，毕竟以后你可能会长期在这里生活，别的地方你也去不了，你说对吧，肖恩先生？” 肖恩：“……” 他的新身份伊莉丝已经找人帮忙办了，没那么快下来，且就算下来，外面的城市也没有阿罗拉小镇安全，所以伊莉丝说的确实没错，如果他不想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在小镇定居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 “这不也还没到8号吗？” 今天是9月7号，明天禁欲日才正式开始。 “我们得先带你熟悉下流程呀。”伊莉丝道。 虽然是走过场，但也要走得像。 阿罗拉小镇并不是真正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这个地方在西拉克尔州政府的城镇档案里是有记录的，只不过被黎明议会伪装成了一个正常小镇，尽管这里的大家都是巫师，但你不会看到有任何人在外面使用魔法。 小镇的地底还埋着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可以掩盖巫师身上散发的魔力波动，即使嗅鸦来了也察觉不出任何异常。 与之对应，他们的表现也必须尽量和其他普通人一样，行为与身份相符，才能做到真正的隐藏。 “好吧好吧。”肖恩叹了口气，“你教我吧。” 谁让他借了两女十万块钱呢？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次扮演神父，就算给她们打工付利息吧。 “这是台词，你看看就知道了，很简单。”出于某些个人爱好，伊莉丝很喜欢看肖恩“屈服”的样子，她眸子弯弯地递给肖恩一张小纸条，上面统共就几句话。 临时神父真没什么可教的，无非就是“主会原谅你”、“主听到了你的祈祷”云云，相比之下，最难搞的是神父“资格证”，要求必须对主忠贞不二，终身侍奉，且通过信仰测试，他们这些巫师没一个能够过关。 不过他们搞定了核查神父身份的人。 伊莉丝见肖恩把词儿背得差不多了，又让修女端了一盆水进来：“这是圣水，别忘了让他们喝。” 凡人世界的圣水和巫师世界的圣水是两种东西，它和启迪之泉一点不搭边，肖恩也不知道这水是什么成分，但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每年都喝，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全世界到处都是自己的敌人。 “千万别告诉我这水里有毒。”肖恩道。 “放心吧，作家先生，没毒。”伊莉丝打趣道，“最多让你一个月生不了小孩。” 肖恩：“？” “这里面加了避孕药？” “可以这么说。” “不过那是真正的圣水，我们这个是换掉的。”伊莉丝道。 虽然他们很早就确认过教会发放的圣水没毒，但敌人给的东西，喝着总归不放心，所以全部换成了隔夜的白开水，再加入点炼金药剂，模仿圣水的味道。 这个药剂还是由一位很厉害的炼金术士专门炼制的，喝了不仅没坏处，还能强身健体，提高身体素质，算是黎明议会免费给自家巫师们发放的福利。 而这位很厉害的炼金术士，现在就在教堂。 “记得差不多就行了，别让人家等太久。” 伊莉丝将肖恩原本的衣服拿过来，示意他换上，“走，跟我们一起去见见女巫先生。” 肖恩：“？” 女巫？ 先生？ 第五十五章 女巫（求追读~） 肖恩跟着两女来到会客室，很快见到了这位连艾尔薇莉都说很厉害的炼金大师。 一般能被称为“大师”的，大多都上了年纪，刻板印象中，丰富的人生阅历与数十年的专业知识累积，是构成大师这个头衔最重要的部分，和“教授”相似。 女巫看上去却很年轻。 虽不像他这种18岁清纯男大，但起码比索佩亚给人的感觉更有朝气，年纪估计还没凯特大，顶多三十岁。 刚在走廊上伊莉丝告诉他，今天见面只是女巫想了解下他身体的基本情况和特性，这样才好对“征”下药，给出效果最好的炼金配方，正儿八经的炼药是在明天。 所以这次见面其实算不上正式，相当于提前认识一下，打个招呼。 然而女巫的打扮却异常“隆重”——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和脚上的皮鞋一样黑到发亮，灯光打在他头上都在反光。身上则是一件咖啡色的晚礼服，燕尾款式，胸前别着一枚精致的玫瑰徽章，肖恩还以为伊莉丝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来到了哪个舞会场地。 但其实并没有。 女巫也确实是一位先生。 伊莉丝注意到肖恩微妙的小表情，凑到他耳边小声笑道：“谁规定女巫就不能是男人了？” 肖恩：“……”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把网名改成清纯女大学生？ “久等了，女巫先生。”艾尔薇莉微笑着向男人问好。 女巫见三人到来，也站起身，脸上露出温文尔雅的礼貌笑容，左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回礼：“我的荣幸。焰鸦小姐和伊莉丝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漂亮。” “这位应该就是肖恩先生吧？” 他看向肖恩，笑着道：“你好，我是兰特·格温斯特，你可以称呼我为女巫，初次见面，还请肖恩先生多多指教。” 肖恩忙道：“女巫先生客气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待人如此谦逊有礼的五阶巫师，关键他还只是个阶位二，这跟索佩亚那种冷酷的风格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整个一大写的“优雅”，差点给他整不会了。 伊莉丝瞧着肖恩的反应，暗暗发笑。 她第一次见到女巫时，也曾因对方谦逊优雅的仪态感到错愕，那时她才阶位三，女巫已经是阶位五，可女巫对她的态度反倒像自己是阶位三，她是阶位五，伊莉丝甚至一度怀疑女巫是在阴阳怪气她，但在得知了女巫的名字后，她就不奇怪了。 因为格温斯特这个姓氏，来自于博学者时代最古老的骑士家族。 “这次就麻烦女巫先生了。”艾尔薇莉保持着惯有的高效行事风格，稍作寒暄便直入主题，递给兰特一个棕皮纸袋，里面是肖恩这几天的身体检查报告。 兰特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各项数据都非常健康，不由问道：“肖恩先生，你确定这是从你身体受伤后第二天开始的检查报告？” 肖恩连睡了三天，并不清楚具体情况，艾尔薇莉代他答道：“是的，我还专门让人检查过仪器。” 这些数据刚出来时，她第一反应是不是仪器出了毛病，因为肖恩第一次检查身体和在弗洛里斯医院受伤的实际间隔并没有一整天，最多8个小时，肖恩以阶位二的身体硬抗阶位五的傀儡一击，这么严重的伤势，怎么可能在这点时间内自动痊愈？ 艾尔薇莉以为是数据有误。 可是负责维护设备的医护人员告诉她，仪器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这就很奇怪了。”兰特微微皱眉。 艾尔薇莉和伊莉丝都看向肖恩，笑容颇有深意。 肖恩则望向窗外。 别问，他啥都不知道。 “肖恩先生。”兰特思索良久，询问肖恩：“你对自己身体的外在强度有了解吗？” 肖恩没太听懂：“什么叫外在强度？” 兰特答道：“比如有没有被刀划破过手。” “有。” 肖恩想到了被克里斯变成铁块的牛奶。 当时他的手指就被锋利的边沿割破，还流了血，但由于他那时的心思全在所谓的“真相”上，先去了医院，接着又去黑果雨林，完全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兰特这么一说，他才想起自己好像并没有处理伤口，连创可贴都没用，更没注意到伤口是什么时候愈合的。 “肖恩先生介意我再做一个小小的实验吗？”兰特问。 肖恩：“实验？” 兰特拿起桌上的水果刀。 肖恩：“……” 懂了，想给他来一刀。 “来吧。”肖恩向兰特伸出一根手指。 兰特轻轻一划。 肖恩的指腹立刻被割破，渗出殷红的鲜血。 四人很默契地都没说话，就静静盯着肖恩的手指。 挂在墙上的钟表指针滴答滴答转动。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在没使用任何医疗手段的情况下，肖恩被割破的手指竟开始一点点自行愈合，且这个愈合过程极快，不到十秒，肖恩的手指便恢复如初，伊莉丝拿来纸巾替肖恩擦干血迹，指腹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好像从来没受过伤。 “你修行了自愈魔咒？”艾尔薇莉忍不住问。 但这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天真了，肖恩才阶位二，即使真修习了自愈魔咒，也不可能有这种肉眼可见的效果。 “问题就出在这。”兰特道。 身体会自愈的巫师不是没有，他就认识一个，可那人是阶位五，称号“活死人”，且根据他的接触来看，活死人的自愈速度都没有肖恩快——这不是指痊愈总耗时，而是单指伤口愈合这个过程。 活死人的身体受伤后会立刻开始恢复，但恢复过程相对缓慢，像这种被刀划破指腹的伤口，不使用魔咒的情况下，大概需要三十秒，肖恩却只用了十秒不到。 其中可能有刀刃不同的因素在内，毕竟活死人的身体强度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理解的程度，一般的刀伤不到他，换句话说，活死人受的伤，都不是小伤。 可这样一来，肖恩的身体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人体的外在强度和自愈能力是成正比的，自愈能力越强，外在强度也会越高，可肖恩看上去却像是反着来的，明明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却仍旧会被一把小小的水果刀伤到，兰特为那么多巫师炼制过魔药，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听都没听过。 他甚至一时有些拿不准该怎么评价。 说肖恩身体强，他会被水果刀划伤。 说肖恩身体不强，他又能让重伤之躯在几小时内痊愈。 这到底是强还是不强？ …… 第五十六章 高烈魔药 实际上肖恩不光是身体很怪，灵魂和精神强度也很怪。 如果索佩亚知道肖恩曾上过圣殿三层，且差点被三层的压力压垮，甚至被四层的压力碾碎一只脚，就会发现，肖恩平时的精神强度与可妮入梦遭遇反噬时应有的精神强度完全不匹配。 索佩亚是可以在圣殿三层自由行走的，那点精神压力对他来说只是毛毛雨，丝毫影响不到他的行动，哪怕换成阶位四的可妮也一样，修行梦境的巫师精神力本就比其它巫师更强，更何况以索佩亚的体感，三层的精神压力最多刚刚够到阶位四的门槛，可妮要是能上三层，也能轻松应对。 这就证明凭可妮的条件，帮助肖恩筑梦是绰绰有余的，可最终的结果却与之相反。 肖恩的身体和灵魂的状态就像是量子神秘学中被锁进黑箱的猫，无法被准确观测，也无法知晓确切强度，仿佛一颗立于尺子上的弹珠，在弱小与超标之间来回滚动，反复横跳。 肖恩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薛定谔的猫他倒是知道，和忒修斯之船一样，同为真理术式哲学分支下最强大的术式之一，搭配其它魔法使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万能的。 难道自己在重塑之前，把这条真理定律刻入了灵魂？ ……也不对啊。 就算灵魂可以这样操作，身体呢？ 重塑后的身体和重塑前的身体是不一样的，他总不能还可以预知自己会在哪个母亲的肚子里出生，提前用大手段对胎儿进行改造吧？ 那也不叫转世重塑了，叫夺舍。 解释不通。 女巫兰特也被肖恩给难到了。 他过来之前还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魔药定制，没想到这么“棘手”。 他连肖恩的身体情况都搞不明白，怎么写配方？ 兰特捏着肖恩的报告单，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说道：“让各位见笑了，请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没事，不着急。”艾尔薇莉微勾着嘴角道。 虽然她也看不懂肖恩的身体，但不知道为什么，能让这位大名鼎鼎的女巫先生都无从下手，她觉得很骄傲。 伊莉丝注意到她的小表情，眸子里满是揶揄。 好像有人要陷进去了呢。 这次见面最终以一个意外的方式结束。 兰特这一想就想了一晚上，觉都没睡，他甚至去圣殿二层的图书馆把相关书籍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答案。 倒是肖恩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关于他的身份。 好像大部分巫师都知道重塑者这个概念，同时他们也知道卡尔·布莱克，而既然是转世，前世必然会“死”，为什么没人想过卡尔·布莱克也重塑了呢？ 肖恩假装好奇地去问艾尔薇莉。 “又想取材？”少女很是嫌弃这个话题，但还是答了一句：“有没有可能那个家伙死的时候，重塑这个词还没出现？” 肖恩：“……”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布莱克的死在前，成功找到重塑方法在后，所以布莱克不可能重塑，“时间”这个因素向来都很简单，但同样，它也是所有人都无法跨越的鸿沟，错过了就会永远错过。 且从艾尔薇莉的角度来讲，布莱克错过重塑几乎是必然的。 如果布莱克不死，她的姐姐和圣女奥莉雅不会像疯子一样没日没夜的搞学术研究，重塑方法也就不会那么快被找到，甚至不会被提起。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肖恩：“懂了。” 这下基本可以确定他真不是重塑者了。 既非重塑，也非觉醒，肖恩又想问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看看兰特怎么说吧。 兰特表示自己见识还是太浅薄，说不动。 肖恩这情况是真的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人类为什么会拥有这种奇特的体质……但好消息是，他成功把配方写了出来。 第二天下午。 到了约定好的炼药时间，四人再次于教堂碰面。 兰特直言道：“肖恩先生，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肖恩：“？” “多大胆？” “有句话肖恩先生应该听过，是药三分毒，是毒三分药。”兰特道，“魔药之所以有阶位之分，不仅是因为它们对炼金术师的要求，还因为魔药的毒性有大有小，高级魔药的效果往往更猛烈，很多巫师的身体承受不住，所以只能稀释后使用，或者寻找下位材料炼制魔药。” 魔灵药剂就是其中一种。 “但肖恩先生的身体没有这个顾虑。” 事实已经证明，不论多重的伤势，乃至为释放禁咒而付出的代价，肖恩都可以承受，并且快速自愈，这简直就是天生的嗑药圣体，所以他这次写配方时的思路很简单—— 把所有可提高身体强度的烈性材料统统用上，不加任何中和毒性的辅料，确保魔药的纯粹性，他要做一份浓度超标、有效含量接近91%的高烈魔药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毒不死，就往死里毒！ 肖恩：“？？？” 艾尔薇莉：“？？？” 伊莉丝：“……”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见兰特眼里有一分很含蓄的狂热。 “我听焰鸦小姐说，肖恩先生从阶位一到阶位二只用了半月不到。”兰特自信道，“我不用半月，只要七天——我可以以女巫之名保证，这份药剂可以让肖恩先生在七天之内再次突破，从阶位二提升到阶位三！” 这个七天还不是肖恩冥想的时间，而是魔药消化的时间。 因为魔药改变的是细胞“质量”，同样的自噬方式和转化效率，他能让肖恩冥想时获取的魔力增加两倍以上。 换句话讲，如果肖恩服下魔药后身体可以瞬间将药效全部吸收，那么这一瓶药下去，肖恩便可原地突破到阶位三！ 这话一出，肖恩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承认，他心动了。 七天之内从阶位二到阶位三，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增加两倍魔力。 魔药改造的可不仅仅是那些“备用细胞”，而是整个身体，这意味着这份魔药提高的不只是平时冥想修炼的基础魔力，还有《禁咒之初》的禁忌魔力，这要是再碰见弗洛里斯医院的副院长，就不是吃傀儡一拳的事了，可能是傀儡要吃他一拳。 于是肖恩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多少钱？” 他已经准备好再抱一次少女的大腿了。 兰特却道：“不要钱。” 肖恩：“嗯？” 不要钱？ 小姨子面子这么大？ 兰特盯着肖恩，目光灼灼地道：“我要你。” 肖恩：“？” 艾尔薇莉：“？” …… 第五十七章 “平身”（求追读~） 作为一名骑士家族出身的炼金术士，兰特几乎时时刻刻都保持着风度和优雅，很少出现情绪化的一面，可是架不住肖恩对他的诱惑太大—— 昨天见面时兰特都没反应过来，回去之后细想了才发现，一个毒不死的人，对于炼金术士来说，不就是最大的宝贝吗？就像一杯喝不醉也喝不完的酒，任何看似不切实际的疯狂想法都可以在他身上得以实现。 所以他才说想要肖恩。 肖恩：“……” 明白了。 女巫先生想让他当小白鼠。 “不行。”肖恩还没开口，艾尔薇莉便一口回绝。 兰特连忙补充道：“焰鸦小姐请放心，我不会乱来。” 艾尔薇莉道：“我指的是你那份高烈药剂。” 她当然知道兰特不会乱来，但当小白鼠这种事，肖恩得多难受？ 不会死不代表不会痛。 更重要的是兰特现在拿出来的这个配方。 要知道，即使是她这样阶位五的巫师，所服用的锻金魔药有效含量也只有15%-20%，多了身体会承受不住，而这个配方的浓度却达到了91%，是阶位五巫师所用的五倍，喝下去百分百当场暴死。 “我们可以一点点来，逐步增加浓度。”兰特解释道。 配方是他写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其中风险，他肯定会采用最稳妥的方式。 兰特看得出来艾尔薇莉很在乎这个男人。 没想到一向高傲的焰鸦小姐有天也会对一个异性这么上心。 但兰特不是个爱八卦的人，现在也不是八卦的时候，他想表达的是，他也很在乎肖恩。 肖恩不仅是他的客户，以后还可能是他的完美搭档，不论哪个身份，他都会以肖恩的安全为主，确保肖恩不会真的出事。 他给出的这份配方是最终成品，在此之前，他会先用其他魔药测试肖恩的身体韧性，一旦发现行不通，比如肖恩的自愈能力只针对外伤，不针对毒素，那他会立刻终止试验，重新调整配方。 艾尔薇莉依旧坚持：“我不同意。” 太危险了。 倒是肖恩沉默着思索了片刻，说道：“我想试一试。” 艾尔薇莉：“？” “你想清楚后果。” 魔药可不是开玩笑的，小孩子都知道药不能乱吃，万一出了问题，救都不一定来得及。 “没那么严重。”肖恩笑道。 禁咒都奈何不了他，区区魔药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他本就不想按部就班地修炼，当下的情况也不允许他慢慢来，他现在可是西拉克尔州的头号通缉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猎巫人找到，他总不能一辈子躲在阿罗拉小镇哪儿也不去。 比起被动躲藏，肖恩更喜欢主动出击。 谁说猎物一定会被猎人杀死？ 有时候，猎物也可以咬死猎人。 有件事艾尔薇莉没和他说，但肖恩自己猜得到—— 弗洛里斯医院的副院长扎吉克应该还没死。 那晚艾尔薇莉落剑时说的话是：“不论你躲到哪，扎吉克，我都会找到你。” 说明那时少女就反应了过来——阶位五以上的巫师可以拥有两个傀儡，眼前的扎吉克和被焰浪烧毁的扎吉克一样，都是假的，真正的扎吉克，是他们行动之前看到的那个，进攻的前一天就已经乘坐飞机离开了霍尔科都。 这帮修炼傀儡的家伙比谁都苟。 前晚艾尔薇莉忙到凌晨，应该也是为了这件事。 肖恩并非不相信少女的能力，只是作为敌人的重点关注对象，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假设扎吉克没死，又已经见识过他的真理术式，那么下次见面，扎吉克一定会针对这些真理术式做足准备，尽管他还有底牌没掀，但谁会嫌自己的手段多呢？ 等他到了三阶，加上禁忌冥想，便可以初步施展哲学术式，比如之前提到的——不被观测的猫，又比如忒修斯之船悖论，多的是扎吉克没见过的东西。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确定要用这个配方？”艾尔薇莉问肖恩。 听语气少女似乎有点生气，为什么这个家伙总是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 肖恩却还是坚持：“就这个吧。” “行。”艾尔薇莉尊重肖恩的选择，但也没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盯着肖恩道：“出事了别后悔。” 伊莉丝在一旁打着圆场，拉了拉少女的手，安慰道：“不会出事的，他俩的本事你还不放心？” 一个是虚术空间最厉害的炼金术士之一，一个是阶位二能扛下阶位五傀儡一拳的“硬汉”，理论上讲，这种搭配想出事都难。 “起锅吧，女巫先生。”伊莉丝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你应该不介意我们在一旁观摩偷师？” 兰特当然不介意，炼金术不是光靠看就能学会的，真要能偷到师，那也是伊莉丝自己的本事，不过开锅还要再等等，他笑着道：“我有个学生要来学习，他和肖恩先生年纪差不多，应该会比较有共同话题，正好可以交个朋友。” 此时的查尔斯正在快马加鞭赶来的路上。 本来兰特还想把艾尔薇莉也介绍给查尔斯认识认识，混个脸熟，将来万一遇到什么事，求人帮忙时好多个路子。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这配方貌似把焰鸦小姐给得罪了，还连累了肖恩，这要是再去触少女霉头，他怕自己的学生也要跟着遭殃。 想到这，兰特不由向肖恩投去歉意的目光。 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肖恩和艾尔薇莉之间的关系。 肖恩笑笑，示意他没事。 他觉得艾尔薇莉应该不会那么小气。 倒是兰特说有个学生要来学习，还和他年纪相仿……该不会是查尔斯吧？ 他这黑粉头子口中的大人物，原来是他自己？ 肖恩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要真是这样，他可要好好端端架子了喔。 查尔斯跑得很快，一路气喘吁吁的，生怕迟到给大人物留下不好的印象。 还没等几分钟，屋外便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进来。”兰特道。 查尔斯推开门，但没有立刻往里走，而是先来了一个深鞠躬：“老师下午好！” “各位前辈也下午好。” “我是女巫先生的学生，查尔斯，请多多指教！” 就很有礼貌。 然后他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某人清了清嗓子，淡淡道：“你好，平身吧。” 查尔斯愣了一下，随后猛然抬头。 “？？？” 肖恩？？ …… 第五十八章 “哼”（中秋快乐！） 查尔斯还以为是眼花了，狗作者怎么会在这？？ 这不是还没到饭点，他还没给肖恩发消息让肖恩过来吗？ 大概是过于出乎意料，查尔斯脑瓜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 难道这家伙就是老师说的，半月内从阶位一提升到阶位二的超级天才？ 不是，肖恩什么时候突破的，他怎么不知道？？ 查尔斯瞪大眼睛看着肖恩：“你……” 他本来想说“你怎么又不告诉我”，结果才说了一个字，便被兰特皱着眉头打断。 “你什么你？” “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你的礼仪哪去了？” 一个灵魂三连问，直接给查尔斯问哑火了。 兰特眼力好得很，一眼就看出来自己这个徒弟好像和肖恩认识，这是好事，但认识归认识，现在是正式场合，不是私下，肖恩是他的客人，自然也是查尔斯的客人，对待客人应该是什么态度，用什么称呼？ 瞧着肖恩疯狂往下压的嘴角，查尔斯脸都憋红了，可有老师在一旁盯着，他又什么都做不了，不得不低下头，恭恭敬敬喊了一声：“肖恩先生。” “抱歉，刚刚是我唐突了。” 肖恩淡淡道：“无妨，找个位置坐吧。” 俨然一副主人家的高贵姿态。 查尔斯：“……” 啊啊啊啊！ 妈的，给他装起来了！ 查尔斯好气，只觉肖恩这副嘴脸怎么看怎么欠揍，可偏偏他又拿肖恩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恶狠狠地看了肖恩一眼，然后又十分乖巧的、规规矩矩坐到一旁，并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准备观摩老师炼药。 人都到齐了，兰特也不再多等，将今天带来的药材与炉子都拿了出来。 不同于查尔斯从超市买的砂锅和电饭煲，兰特的炼药工具一看就更高级——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造型别致，且可以用魔力驱动的全自动电饭煲。 这个时代的全自动“家电”可不多见。 上面还镶了宝石和水晶，极富贵族气质，没个大几十万估计下不来。 而整个炼药过程也非常顺利，毕竟是知名炼金大师女巫，并没有出现喜闻乐见的炸锅环节，就是现场的氛围有些过于安静了，安静得有一点点诡异。 兰特要专心炼制魔药，自然没空闲聊。 为了学习而来的查尔斯也必须表现出足够专心的态度，否则要挨骂。 所以他俩不说话是正常的。 但肖恩三人也不说话，那就不是很正常了。 墙边的壁炉和电饭煲静静燃烧着，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 肖恩与艾尔薇莉坐在同一个沙发上，一个靠左，一个靠右，中间隔着一个棕皮抱枕。 他刚刚还告诉兰特，说艾尔薇莉不会那么小气，结果少女立马用行动回答了他——女孩子的脾气不是那么好琢磨的。 当他转过头想去找艾尔薇莉聊聊天时，少女已经戴上耳机玩起了手机，似乎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没关系了，爱怎样怎样。 她没资格去管肖恩，还没资格管自己吗？ 喜欢作死就去作吧，她不管了。 肖恩：“……” 他看着貌似在认真看手机的少女，欲言又止，止了又欲。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应该没做错什么吧，干嘛不理人呢？ 另一方面又觉得作为姐夫，自己应该让着小姨子，去哄哄少女。 可是如果真去哄的话，会显得他理亏。 有种知道自己错了的感觉。 明明他只是做了个大多数人都会做的选择，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就很纠结。 肖恩有个习惯，当两个选项自己都不想要的时候，就创造第三个选项。 于是，他也不管了。 不就是生闷气吗？ 整得跟谁不会似的。 “哼。” 艾尔薇莉：“？” 她莫名其妙地看向肖恩，你哼什么哼？ 肖恩回以一个挑衅的眼神：你管我？ 艾尔薇莉：“？” 死傲娇！ 于是她也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决定消气之前，都不要再搭理这个家伙！ 一旁的伊莉丝瞅着两人斗气的模样，不禁偷笑，这让她想起了青春爱情片里的小冤家。 伊莉丝非常理解艾尔薇莉为什么生气，少女不希望肖恩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因为这可能会威胁到肖恩的生命安全。 其实肖恩之前也这么做过，或者说这个家伙的风格一贯如此，就喜欢干些看似鲁莽的事。 黑果雨林是这样，签售会也是这样。 在知晓最终结果之前，她和艾尔薇莉都没把握肖恩是否能度过难关，即使这个男人总是能带给她们惊喜，但该担心的，依然还是会担心。 之前艾尔薇莉不生气，是因为大家关系没到那个地步。 现在却不同了。 有句话叫关心则乱。 如果不熟，谁会去管别人做什么？ 换成是之前，伊莉丝或许还会劝劝，她向来主张和谐友爱，但现在两人的关系正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可能不止是友爱，作为第三方的她要是贸然加入，不论帮谁说话，都很可能会得罪另一方，说不定还会惹火上身，她才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这可不是她想吃瓜看戏。 顶多有一点。 最主要的还是人这一辈子很长，以后多的是互相折磨的时候，连这点小事都挺不过去，那还不如早点安分，安安心心做普通朋友呢。 总之，伊莉丝这次没有去劝。 而少了她这么一个润滑油，这种古怪的氛围一直持续了一天。 等到兰特都把魔药炼制好了，肖恩和艾尔薇莉还是谁都不搭理谁。 “这瓶是龙焰魔药，测试你的耐热性。” “这瓶是龙霜魔药，测试抗寒。” “这是天蝎毒汤，测试毒抗。” “还有恶灵水、坏血酒、腐烂孢子……” 兰特指着刚出炉的瓶瓶罐罐，一一为肖恩介绍。 这些就是在正式服用高烈魔药之前要做的准备。 如果这些魔药带来的所有负面效果肖恩都能免疫，或者扛得住，那么下一步，就是突破阶位三！ 今天是禁欲日的第一天。 大家本来都该做自己的喜欢事，但却因为某些原因，都在为了肖恩忙活。 艾尔薇莉为了让肖恩的潜力得到更好的开发，帮他请来了兰特。 兰特又为了这套魔药费了很大心思，并且叫来了查尔斯观摩学习。 查尔斯不知道自己学没学到，只知道自己有被肖恩装到，满脑子都是这个家伙怎么突然就阶位二了呢…… 伊莉丝也有的忙。 肖恩要在阿罗拉小镇长住，总不能一直让他睡在病房里，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她得去帮肖恩找个住处。 还有远在克林姆州的索佩亚，也正为了突破到阶位六给肖恩点颜色瞧瞧而努力。 以及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肖恩的个人信息被装进了档案袋。 扎吉克脸色阴郁地拿着这份资料，进入了埃尔德里奇大教堂。 …… 第五十九章 族长（求追读~） 正如艾尔薇莉与肖恩所料，扎吉克没死。 但那晚医院的遭遇，让他比死了还难受。 他谋划了那么久，本该可以杀死焰鸦，或者至少让黎明议会元气大伤的完美布局，因一个刚成为巫师的初生者，得到了一个完全相反的结果。 不仅是焰鸦没死，自己苦心炼制的两个傀儡还没了，他的实力也因此大降，现在别说焰鸦，随便来个阶位五的巫师他都打不过。 这一切都拜肖恩所赐。 花了几天时间，扎吉克已经将肖恩来医院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了。 可调查得越清楚，他就越不明白，奎尔那个蠢货，明明只差一线就到阶位三了，为什么会连个阶位一的巫师都搞不定？ 最让扎吉克恼火的是，搞不定就算了，奎尔还他妈一死了之了，导致这次计划失败的所有后果都要由他一人承担。 弗洛里斯家族的家规是很可怕的。 所以尽管把责任推给敌人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愚蠢行为，他还是把肖恩的资料给带上了。 能少一点责罚是一点。 今天的埃尔德里奇大教堂人很多，都是来找神父祈祷的，其中包括弗洛里斯医院的院长。 对方约了他在教堂见面，扎吉克已经做好了“诉苦”的准备。 可等到了地方，扎吉克才发现，房间里不止院长一人。 房间也不是普通的房间，而是一间禁闭室。 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连灯都没有，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墙上开出的几个小洞，阳光从孔洞中照射进来，一束一束打在地面，形成光斑，灰尘在光里跳舞，彰显着这间禁闭室已经多年未曾打开。 院长是站着的。 而除了他，主位上还坐着一个垂着眸子，杵着拐杖的老人。 那是弗洛里斯家族的族长。 扎吉克大惊：“里诺族长，您怎么来了？” 老人神色淡漠地抬起眼皮：“你说呢？” 他语气里明明没什么情绪，可话音落下之际，周遭的空气却仿佛凝成了实质，如冰山般压下，令整个屋子瞬间充斥起冰冷的杀机。 “族长饶命！” 扎吉克惶恐不已，“扑通”一声跪下，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没敢拿出来，只剩下求饶的本能，可见他对这位老人有多恐惧。 一旁的院长也没帮他说话，看向扎吉克的眼里满是怜悯。 这次霍尔科都的医院被毁，对家族造成了巨大损失，没人帮得了扎吉克。 但老人似乎不着急和扎吉克算账，他目光挪到后者手中，问道：“这是什么？” “肖、肖恩的资料。” “肖恩？” 扎吉克不敢直视老者的目光，头都快埋到地上了，答道：“他就是毁掉我们医院的罪魁祸首。” 老人斜睨了院长一眼。 后者立刻会意，上前将扎吉克手中的纸质档案袋拿走，取出资料呈给老人。 老人只看一眼便眯起了眼睛：“阶位一？” 这一瞬间，屋子里的杀气比前一秒浓郁了数倍。 “你在耍我？” “不敢！” 扎吉克慌忙解释：“他的确是阶位一，成为巫师的前前后后都有迹可循，这是奎尔搜集的情报，最后的更新日期是一个月前，从时间上看，他现在最多阶位二。” “奎尔呢？”老人问。 扎吉克：“死了……” 老人咧嘴发出沙哑的笑声：“所以你想告诉我，你们的失败，是因为一个阶位一，或者阶位二的低级猎物？” “不是这样的，族长，这个叫肖恩的巫师有古怪，他会一种非常奇怪的法术。”扎吉克道。 “有多奇怪？” 扎吉克：“他可以用魔力凝聚数学题把人困住，如果做不出来，就无法脱困。” 老人：“？” 他看向身旁的院长：“是我听错了吗？他刚说什么？” “数学题？” 院长：“……” “您没听错。” 但他怀疑扎吉克说错了。 数学题是什么魔法？ 听都没听过。 可事实又确实如此。 幸亏扎吉克有录像，档案袋里除了肖恩的纸质资料，还有一个储存器，记录着部分医院遇袭当晚所发生的事——这本来是为了邀功，让大家看看自己是怎么困杀黎明议会的高阶巫师，结果现在却成了他减轻罪责的证明。 禁闭室里没有设备播放录像，老者将肖恩的资料放回纸袋，和储存器一起让院长收起来，问道：“你知道自己这次让家族蒙受了多少损失吗？” “请族长恕罪！”扎吉克叩头喊冤，先摆正自己的态度，再尽量把问题往肖恩身上推，他抬起头，用憋屈的语气道：“实在是他的法术太古怪，困住了我的手下，导致圣杯大阵启动失败，才让焰鸦和侍光者找到翻盘的机会。” “是吗？”老者冷笑，“按你说的，就算这个叫肖恩的巫师真能将魔力以数学题的形式展现出来，你们就不会把这些题解开吗？” 扎吉克：“……” 这个真不会。 院长：“……” 他也不会。 对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而言，数学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住？ 而他们都不会，手底下那些护工就更不可能会了。 即使有一两个聪明人能够解题脱困，也改变不了整个局面。 可这并不是老者所关心的。 作为弗洛里斯家族的掌舵人，他身居高位，事务繁忙，也没空去管扎吉克等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 现在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弗洛里斯家族掌控西拉克尔州上百年，从来没出现过如此重大的失误，且对方还只是一个刚成为巫师不久的初生者，可谓是奇耻大辱，这件事要是传到其它州的家族耳里，他们的脸该往哪儿放？ 扎吉克必须给家族一个交代。 他也必须给那位大人一个交代。 猎巫运动已经进入到最后阶段，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个错误，哪怕是极其细微、完全影响不到大局的错误，都有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弗洛里斯家族的罪责。 他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意外发生。 “禁欲日结束之前，带着肖恩的头来见我。” 老人给扎吉克下了最后通牒。 “或者，带上你自己的头。” …… 第六十章 全民数学（求追读~） “谢族长饶命！” 扎吉克如获大赦。 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不被当场拿去解剖制成傀儡已经是莫大的仁慈，哪怕心知处罚不可能这么简单，扎吉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今天是禁欲日的第一天，他还有一个月时间——能多活一个月算一个月。 “下去吧。” “是、是！” 扎吉克赶紧起身，弯着腰倒退着离开房间。 教堂这么多人，本该很热才对，他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直到退出禁闭室，才敢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长舒一口气。 随后神色又变得阴郁。 “肖恩。” 扎吉克捏紧拳头，这个名字，他已经死死记在了心里。 他承认，肖恩的法术很让人意外，根本不按套路来，如果他没猜错，肖恩应该还掌握着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魔力的禁咒，否则不可能以阶位一或阶位二的体质硬吃他傀儡一拳不死。 一个刚成为巫师的人就拥有左右大局的能力，了不起……了不起得很！ 可是，真以为这样他就没办法了吗？ 归根结底，肖恩只是个低阶巫师，再花里胡哨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哪怕算他使用禁咒后能达到阶位四，也一样不入高阶之流，只要肖恩敢露头，他就敢秒！ 那些数学题的确难缠。 他现在实力大降，如果肖恩以禁咒出题，说不定还真能对他造成一些小麻烦。 可是他可以学。 不仅他可以学，所有人都可以学。 数学不是神秘学，没有启迪之泉这样的门槛。 一个月时间不多，但也不少，唯一的难点——数学题太多太多，想精准押题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也知道该怎么针对。 因为他有录像。 扎吉克一刻都没有多耽搁，从教堂离开后，便直接回到自己在这个城市的住处，打开电脑，从网盘里将备份的录像文件拖出来，开始慢倍速播放。 肖恩位于画面的角落处，此时正双瞳泛金，于空气中凝出无数字符。 由于角度原因，摄像头在高处，俯视下去犹如一片金色星空，这些“星星”似是受到某种力量牵引，快速聚合到一起，组成一个个数学公式和题目，再由这些题目堆砌成一面面散发着淡金光芒的墙，然后—— “啪！” 扎吉克按下了暂停。 画面定格在真理迷宫刚刚筑起之时。 扎吉克眯起眼睛，掏出手机打给了自己的心腹。 “召集人手，去会议室等我，准备开会。” “是。” 心腹先答应，随后才小心翼翼地问：“要多少人？” “全部！” 全部？ “是！” 心腹一下就精神了，同一个字，声音比之前高昂了不少。 上周发生在霍尔科都弗洛里斯医院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也知道院长约了副院长谈话，谈话的内容不用想，肯定是问责，而问责之后，就该将功补过了。 毕竟他们的副院长是阶位五的高阶猎巫人，不太可能真的立刻“处理”掉，所以这时候叫大家开会，必然是要干一票大的，把丢了的场子找回来。 手下们接到电话，纷纷振奋起来。 倒不是为了报仇。 他们又不在霍尔科都的医院工作，医院好坏都与他们无关。 但是如果有大行动，他们可以借机立功，积累业绩，这是猎巫人内部除魔力阶位之外提升身份待遇的唯一途径。 人越多，越好混。 随便往角落一站，没人发现得了自己在摸鱼。 不少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混业绩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他们清楚弗洛里斯家族的规矩。 副院长这次看似没受到处罚，但实际上这事还没完，即使真搞波大的，比如杀死黎明会议某个高阶巫师，也最多只能保全自身，副院长这个位置大概率是保不住的。 因为杀死一个高阶巫师，本身就是霍尔科都计划的目标，现在完成目标只是亡羊补牢，医院的损失依旧找不回来，卸任几乎是必然的。 而领导卸任，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 按照惯例，扎吉克卸任之前会向家族推荐一些人选，这次行动就是挣表现的好机会，能不能成功上位，就看这一波了。 因此，大家一接到通知，都立刻放下了手头的事，洗头的不洗了，学外语的也不学了，火速赶往弗洛里斯大厦的会议中心。 半个钟头不到，偌大一个会场便坐满了人。 “你们说，这次会选谁做目标？” “侍光者？” “活死人吧？听说他比较呆……或者夜莺？” “不可能是活死人。”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 “嘘。”一人及时打断，“不该说的别说。” 另一人岔开话题道：“我觉得还是焰鸦。” 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主要西拉克尔州这些高阶巫师里，就属焰鸦最活跃，经常坏他们好事，杀了她绝对是大功一件。 从另一个角度讲，喜欢搞事的焰鸦也最好设计埋伏。 这两年来，少女从他们手中救了不少人。 如果大家属于同一阵营，他们一定会喜欢这样善良的少女，但很可惜，他们是敌人，越招人喜欢的优点，越容易成为软肋。 “要我看，既然要来大的，不如大得彻底一点。”一个女猎巫人说道。 道理摆在眼前，很明白了，仅是杀一个阶位五的高阶巫师并不能保住自己现有的地位，未来也可期不了，如果她是副院长…… “我会想办法把那个小镇端了。” 众人：“？” “什么小镇？” “你可真敢想。” 不了解的人不知道女人在说什么。 了解的人只觉得这女人胆子是真大。 连阿罗拉小镇的主意都敢打，那是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猎巫人能去的地方吗？ 直到前方的大屏幕亮起，扎吉克缓缓走上台，众人才终于安静下来，停止了关于行动目标的讨论和猜测。 他们都以为副院长召集大家是要出任务，并且是重要任务。 可真当扎吉克开口，他们才发现自己错了。 只见屏幕上出现一个金碧辉煌的迷宫，乍一看还很贵气，等放大了才看清，这迷宫的墙上居然是一道道数学题。 “从现在开始，你们哪儿也别去，就待在这里做一件事——” 扎吉克沉声道：“不管用什么方式，把这些题全部给我做出来，一道都不准漏！” 众人：“？” 啥玩意，做题？？ “告诉我，做题最重要的是什么？”扎吉克问。 这个问题仿佛触发了第一排某个年轻人身上的开关，他不假思索地站起来答道：“是思路。” 只要思路对了，同类型的题目都可以很轻松地解出来。 “很好，坐。” 扎吉克示意他坐下，又看向众人，说道：“所以你们不仅要做题，还要学会解题思路。” “我给你们半个月时间。” “半个月后我会另出一套题给你们，谁要是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拿到及格分数……” “之后的行动就别参加了，进厂打螺丝去吧！” 众猎巫人：“？？？” 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被院长叫去谈话、刚从教堂出来的这么一个急需将功补过的时刻，扎吉克召集大家开会竟然是为了学习。 学的还是最恐怖的数学。 简直要了老命了。 是内部规定有变动吗？ 什么时候当猎巫人还要求会数学了？？ 更要命的是，还有个憨憨起身回答“思路”。 这下子不仅要学，还要考试！ 这就像以前念书时，每次老师布置作业，总会有个蠢货说太少、没劲，导致全班作业都被超级加倍。 梦回学生时代了属于是。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扎吉克冷眼看着叽叽喳喳的众人道。 这是猎巫人的规矩。 凡事只需服从安排，不该问的别问。 也就是这句话，才让他们确定，自己确实是猎巫人，否则看这大屏幕上数不清的数学题，他们真以为自己穿越回了学校，得罪了一位可怕的数学老师。 但其实，扎吉克比数学老师更可怕。 这个国家大多地区的学校对学生管理都不严，多以营造学习氛围为主，培养学生的“自觉性”，如果你实在不愿学，没有哪个老师会强迫你，毕不了业自己退学或者复读就是。 扎吉克却不一样。 对方是他们的领导，领导的话就是命令。 不管想不想学都得学，他们没得选。 还不能表达不满，不然就是以下犯上。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一种幽怨地眼神盯着第一排那个踊跃回答“老师”问题的“优等生”。 思路？ 思路个屁！ 嫌屏幕上的题还不够多是不？ 是不是有病！ 年轻猎巫人觉得自己好冤枉，他才刚毕业不久，真的只是条件反射，谁知道副院长会来这么一出啊？ 而且看副院长这架势，摆明了是想提高大家的平均受教水平，查一查有没有六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即使他不回答，该有的考试也还是会有。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过有人帮忙分担仇恨，扎吉克自然不会解释。 “我已经和食堂打过招呼，一日三餐会有人给你们送，你们就在这安心学吧。” 有魔力的猎巫人和巫师一样，为了更容易冥想，平时都只吃两顿，可副院长却给他们安排了三顿，代表魔力的修炼也要暂时停止，一切为数学让道。 “救命，数学我真不会啊！” “我这一生遭到过诸多背弃，父母嫌我笨重练了小号，女友嫌我笨跟了老王，朋友看我笨也加入了他们……唯有数学待我始终如一。” 不会就是不会，看多少次也还是不会。 有人在祈祷。 “我的上帝啊，您能不能帮我做做题啊……” “还有我的，我再给您续费一年超级信仰。” 有人则开始发癫。 本来修炼魔力的就没几个正常人，数学又是敏感区，一碰就发情。 部分心知躲不过去、非学不可的人已经拿起了桌上的纸笔，双眼发红地看着屏幕上的题目，一边狠狠地抄写，一边念念有词： “骚数学，我抄死你！” “我要把你们全部抄个遍，抄到我抄不动为止！” 台上的扎吉克并未理会埋怨哀嚎的众人，撂下刚刚那句话，便离开了会议室。 他还有件事要做。 来会议室之前，他为了确认这些题是不是真的有解，专门去网上搜了一下，结果发现，它们几乎全部来自于一本数学题册。 于是。 本就热门的题册变得更热门了。 扎吉克一个电话打过去，让身在霍尔科都、旧西格尔市等属于自己管辖范围内地区的手下，去书店把题册全买了回来。 这还不够，还要联系出版社加急印刷。 《月亮与骑士》都先缓一缓。 因为需要题册的不只会议室的猎巫人，还有各地区的警局。 于是再于是。 三天后，所有警察都从领导那领到了一本《快乐数学》。 众警察：“？？？” 被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很多人都是懵的，心说领导是不是被数学折磨疯了，想把这份快乐传递给大家。 这是想让他们考研吗？ 殊不知领导们也很烦躁。 因为他们也要学！ 毫无疑问，这注定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只不过掀起风暴的不是刀光剑影和魔力，而是知识。 或者说是肖恩。 现在是禁欲日期间，警察本来就很忙，可领导说了——活到老学到老，在哪里出勤，就在哪里学习。 这个“学习”还有时间限制，警察们不得不将题册随身携带，连夜里敲门查房，居民们开门时都能看见他们在门外做题，导致大家一度以为一个崭新的、属于数学的时代要来临了，然后也去书店买题册。 有孩子的给孩子做，没有孩子的自己做，争取赶上这次全民数学的风口！ 身为记者、负责收集情报的小伊莎最先得到这个消息。 她回到阿罗拉小镇后，在艾尔薇莉的示意下将这事告诉了肖恩，正在喝水的肖恩险些呛着，差点喷了伊莎一脸。 ……不是，这不才只吃了一次亏，至于搞这么大动作吗？ 肖恩想过扎吉克会有应对之策，但没想过扎吉克会这么狠。 伊莎也笑得合不拢嘴，这帮家伙也太滑稽了，尤其是组织这次学习运动的扎吉克，颇有种被肖恩给气癫了的感觉。 而喜闻乐见之余，伊莎又有些佩服肖恩。 那晚她可是在现场，亲眼看到肖恩用魔力出题。 不怪那些护工会被困住，在此之前，谁能想到魔力还有这种表现形式？ 换成是她们，结果大概率一样。 “我到现在都没想通你是怎么做到的。”伊莎由衷道，“真厉害。” 她数学其实不差，虽然毕业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底子还在，复习一遍基本都能想起来，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将数学融入到魔法中，最多只能用魔力凝聚出字符，组成公式，但是徒有其形，没有丝毫相应的效果。 “这就厉害了？” 肖恩神秘一笑，“我还有更厉害的，想不想看？” 伊莎眸子一亮：“想！” …… 第六十一章 欺诈魔法（求追读~） “想啊……” “那我偏不给。” 肖恩故意道。 伊莎：“？” 那你问个锤锤？ 肖恩又补充一句：“除非你先把头发扎起来。” 伊莎：“？？？” 这个扎头发，是她想的那种扎头发吗？ 少女扬起小拳头，恶狠狠地道：“一个阶位二的小巫师，敢调戏阶位四的本姑娘，信不信我揍你！” “想什么呢，我可是正经人。”肖恩不徐不慢地说道，“扎头发是为了精神点，你以前在学校老师没告诉你吗？这样才有学习的态度。” 伊莎吐槽：“你又不是老师，要什么学习态度？” “我可以是啊。”肖恩道。 伊莎：“嗯？” 可以是？ 什么意思？ 这是要教自己吗？ 伊莎眸子再次发亮，也不管肖恩到底是不是真是这个意思，她小手合十，先拜为敬，甜甜地道：“谢谢老师不吝赐教！” 肖恩：“……” 还挺自觉。 他确实不是要教真理术式。 倒不是不能教，只是他想先试点新花样。 肖恩懒洋洋地躺在病床上，问少女道：“你刚不是要揍我吗？” “不揍了不揍了，我说着玩的。”伊莎嘿嘿笑道，“老师你渴不渴，想喝水吗？” “不想。”肖恩又问了一遍：“真不揍我了？” 伊莎眨了眨眼：“不揍，你是我老师，我怎么能揍你呢？” 肖恩也眨了眨眼：“那我揍你吧。” 伊莎：“？” “你揍我干嘛？” “老师揍学生不是应该的吗？”肖恩反问。 “谁告诉你是应该的？”伊莎气急，“随便揍学生，你这是什么老师？” 肖恩摊手：“你自己认的老师。” 伊莎：“……” 可恶，这个家伙嘴巴怎么这么利索，是不是经常嗦粉？ 肖恩坐起身子，掰着手指，指节咔咔作响，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好像真准备把眼前的萝莉少女暴揍一顿。 伊莎看他这架势，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说道：“那我让你揍，揍完你是不是就该教我做数学题了？” 她心想反正这家伙只是阶位二，揍人也不痛不痒，用一顿“毒打”换取数学魔法，很划算！ 肖恩好似猜出了她的想法，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可以，但我怕你撑不住。” 伊莎怀疑自己听错了，指了指自己：“我？撑不住？” 肖恩点头：“对。” “噗…”伊莎扑哧一下笑出声。 “来来来。” 她直接从椅子上起身，双手叉腰站到床边，扬起雪白的颈项，像只骄傲的小天鹅一样，说道：“你尽管使劲，能让我皱一下眉头都算你厉害。” “是吗？”肖恩挑了挑眉，“你不知道我会禁咒？” “哦对。”伊莎连忙改口，“不许用禁咒。” “除了禁咒，我还会心灵魔法。”肖恩道。 伊莎：“？” “不止心灵魔法，还有绘卷魔法。”肖恩又道。 伊莎：“？？” “以及吟游魔法和信念魔法。”肖恩再道。 伊莎：“？？？” “你是变形金刚吗？怎么什么都会？” 心灵、绘卷、吟游，这三个都属于博学者时代的十二大法术途径，但…… “信念魔法是什么？”伊莎疑惑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肖恩神秘兮兮地给出一个很玄乎的回答：“信则有，不信则无。” 信念魔法其实就是哲学术式的另一个称呼，将“信念”这个词换一个字，变成“信仰魔法”，伊莎应该就听过了。 信仰魔法很好理解，说得简单点就是将别人对自己信仰转化为力量，信徒越多，力量越强。 “信念魔法”在这一点上和“信仰魔法”一样，都是借用外力强化自身，不同的是，前者更强调施法者自身的信念，调取力量的目标通常并不信仰自己，必须依靠其它方式使别人“信服”——不需要信仰，“信服”就可以。 哲学上有个东西叫做思想辩论，辩论双方要在逻辑上说服对方，再融入神秘学，就能“借用”对方的力量。 “信仰”与“信服”有着本质的区别，但彼此之间又存在共同点，便有了偷换概念的机会，而偷换概念恰恰又是哲学思辨的惯用技巧，两者不谋而合，于是，在卡尔·布莱克强大的神秘学思维下，立基于“信仰”与“哲思”的“信念魔法”诞生了。 除了“信念魔法”和“哲学魔法”，它还有个更通俗易懂的名字，叫“欺诈魔法。” 只是这名字没有前者优雅，所以一般都用哲学或信念来称呼。 哲学指诡辩，信念指怀着强烈的“我可以”的心态，先骗自己，再骗别人。 肖恩现在就是这么做的。 他眸子里噙满了真诚，直勾勾看着少女的眼睛。 伊莎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和一个男人对视，这个男人长得还好看，让她一时间不禁有些脸红起来，心说这个家伙搞什么鬼，怎么说着说着，突然这样盯着人家看，很不礼貌的…… 只见肖恩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们，连艾尔薇莉我都没和她说。” 伊莎：“啊？” 连焰鸦小姐都不说，那岂不是说明，自己在肖恩心里，比焰鸦小姐还重要？ 莫名的，她脸蛋更红了。 肖恩接着道：“其实我是个天才。” 伊莎：“……” 虽然她很想吐槽一句自恋，但又不得不承认，在天赋这方面，肖恩的确是她见过最出众的人，比当初的焰鸦小姐还厉害。 只是。 “这不是秘密吧？”伊莎道。 尽管现在认识肖恩的人不多，但只要接触过，哪怕嘴上不认，心里也会很清楚这个男人的潜力有多恐怖。 一阶到二阶只用了半个月不到，这就像一个学生只花一个月时间就将整个高中的知识学完并掌握，光是听着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肖恩指的不是这个。 “我是说我的学习能力。”他道。 魔力的提升取决于冥想，而冥想考验的是巫师的“发现能力”，或者说“创新能力”，它更接近于想象力，与“学习能力”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肖恩语出惊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任何形式的魔法，我只要看一眼就会。” 伊莎：“？” “怎么可能！” 伊莎不信，“你少忽悠我。” 上次在签售会现场，奎尔命令警察动手时，她有注意到肖恩的手上出现了金色圆环，外围充斥着细小密集的字符，貌似可以折射子弹，当时她就想到了黑果雨林的事，那群低级猎巫人，应该都是被肖恩用这种方式杀死的。 之后肖恩又来医院帮她们解围，所用的魔法也是由各种字符构成。 厉害是真的很厉害，但除此之外，她没见过肖恩用其它法术，更别说什么看一眼就会，一听就知道是吹牛。 “是吗？”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肖恩对着站在床边的少女毫无征兆的一拳挥出。 他说要揍少女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一拳来得猝不及防，伊莎险些没反应过来，但她毕竟是阶位四的巫师，打架斗殴的经验十分丰富，本能地侧头躲避，肖恩的拳头几乎是贴着她的脸擦过，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阵拳风。 伊莎本以为这是普普通通一拳，肖恩在考她的反应，可当她侧眸看去，才发现肖恩这一拳一点都不普通，令她感到万分熟悉。 拳头从少女肩上掠过，忽然绽放出一抹猩红的光芒，汹涌的魔力自拳头上涌出，竟凝成一只巨大的蝙蝠，目露凶光，冲少女张开了獠牙。 伊莎：“？？！” “维派尔之蝠？？” 这不是自己的法术吗？ 维派尔是这个法术的名字，也是伊莎的姓氏——少女全名伊莎·维派尔，来自于博学者时代的古老血族。 那晚在弗洛里斯医院，她就曾使用过这个法术。 这是十二大术法途径之一的血魔法，同时，这也是他们维派尔家族独有的魔法体系，肖恩怎么可能会？ 伊莎睁大眼睛，她看着这只近在咫尺、完全化为巨大血幅的拳头，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 她曾是家族嫡系，心里清楚血脉之说其实只是一个谎言，用来骗人的，为了垄断这条术法途径，实际上，每个巫师都可以修习血魔法。 但是，可以修习是一回事，能不能学会又是另一回事。 血魔法的难度丝毫不亚于傀儡术，比隐身咒或小火球这种普通法术难了数倍不止，她作为拥有血魔法修习经验的重塑者，都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成功掌握，肖恩却只是看她施展一次就学会了…… 难道这个男人真的拥有“过目即会”这种不可思议的学习天赋？ 还是说，肖恩前世是她的族人……？ 这一刻，伊莎凌乱了。 她小脑瓜糊成了一团，完全理解不了肖恩是怎么做到的。 而她更理解不了的还在后面。 “傀儡术我也会。”肖恩道。 “忒休斯之船听过吗？” “当构建一艘船的木头被依此替换，直到所有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不是原来的船？” “同理，我体内的细胞每时每刻都在代谢，经历死亡和新生，包括现在——我们正在聊天，我话语连贯、有条有理，没有丝毫间歇停顿，但你就能肯定，从这句话的第一个字开始到最后一个字，都是同一个我说的吗？” “这一秒钟的我，和下一秒钟的我，究竟是不是同一个我？” “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也许你现在见到的我，从头到尾都不是真正的我？” 伊莎：“？？？” 肖恩这一连串灵魂拷问下来，直接给少女干懵了。 本来她就被肖恩施展出维派尔之蝠震得不轻，再被这么一绕，脑子都快烧掉了，她只记住一个关键词——“傀儡术”，意思是……眼前躺在病床上和她说话，又起身对她挥拳的肖恩，不是真人，只是一个傀儡？？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 “你可以还手。”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肖恩看着少女，一字一句地道：“杀了我。” 伊莎当然不会动手，即使是傀儡，被毁掉也很可惜。 可是她不动，肖恩会动。 且一动就是杀招。 一如她不想揍肖恩，但肖恩想揍她。 一向不擅长近身搏斗的肖恩此刻双拳并出，两头巨大血蝠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少女的脑袋，一左一右狠狠咬下。 伊莎似是终于感受到了威胁，再度本能地挥拳反击。 同样的招式，但阶位差距太大。 肖恩这几天一直在服用“毒药”，测试身体韧性，还没正式服用高烈药剂，他是启用了部分禁忌冥想的力量，暂时将魔力提高到阶位三，才勉强释放出维派尔之蝠。 而伊莎却是阶位四。 一个刚够到门槛的阶位三，和一个资深的阶位四，两者之间的魔力差距最多可达到89拉克，四舍五入等于一百个初生者巫师，正面对抗的结果可想而知。 肖恩双手的巨蝠仿佛是纸糊的一般，一碰就碎，连带着他的整个身体也一并炸开，爆成无数光尘，飘散在空气中。 而其实…… 肖恩压根就不会什么血魔法。 这条术法途径在他的书里都只出现过一次——在罗列介绍十二途径的时候，肖恩仅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体系，具体是什么运作原理，他一个字都不清楚，咒语也不知道。 但是他会优雅的欺诈魔法。 他第一次向少女挥拳时，并不是真正的维派尔之蝠。 他只是凭借那晚的记忆，用魔力塑造出了一头蝙蝠的形状。 “塑型”是最基础的魔法能力，是个巫师都会，也几乎每一种法术都会用到。 比如火球术的“球”。 就像伊莎也试过用魔力凝聚字符，拼凑出一个个公式，这个操作真的很简单。 只不过他的维派尔之蝠和伊莎的真理术式一样，都只是空有其形。 但在肖恩刻意的“偷袭”下，伊莎没有看出来。 有句话叫做“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确立”，放到神秘学里也是一样。 人之所以会对一件事情产生怀疑，就是因为潜意识已经默认了这种情况有可能发生。 这就是一种相信。 他本来不会维派尔之蝠，但从少女怀疑他会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真的会了，随着少女逐渐接受“事实”，他也彻底掌握了这个法术，所以伊莎才会感受到威胁。 傀儡术也是如此。 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傀儡术，而是基于忒休斯之船延伸出的一种用来保命脱身的哲学术式，从“瞬发”、且不用提前制作的这个角度来说，他这傀儡术甚至比扎吉克等人修行的傀儡术还高级些。 你认为我是真的，我就是真的。 你认为我是假的，我就是假的。 “怎么样，小伊莎？” 病房里的伊莎还一脸惊疑不定，一个崭新的肖恩却已经推开门走进来。 他十分满意地欣赏着少女震惊的表情，说道：“现在告诉老师，你想学哪个？” …… 第六十二章 怎么又是他（求追读~） “不好啦不好啦，焰鸦小姐！” “出大事了！” 阿罗拉小镇住户区。 此时的艾尔薇莉正在小花园里练字。 书桌在一个池塘旁，鱼儿在水中嬉戏，周围树荫林落，花花草草相映成趣，很有娴雅宁静的氛围。这是艾尔薇莉专门找国外的设计师设计的，以前姐姐就是这样，每次心情不好，或者情绪浮躁，就会去小花园里，安安静静地做些事。 然而这份宁静却被狂奔而来的伊莎打破。 她急急忙忙跑进小花园，看得艾尔薇莉直皱眉。 “慌慌张张的搞什么？” 一点都不淑女。 伊莎一路跑来把自己也累着了，她气喘吁吁地答道：“肖、肖恩……” 肖恩？ 艾尔薇莉一点都不关心那个家伙，漫不经心地问道：“他怎么了？” 伊莎弯着腰，双手杵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他、他偷我……” 嗯？ “偷你？！” 艾尔薇莉“啪”一下放下笔，站起身问：“偷你什么？” “偷我的法术，维派尔之蝠！” “？” 法术啊。 艾尔薇莉又淡定地坐下。 她还以为肖恩是偷了伊莎这个人呢。 只要不是偷人，都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艾尔薇莉重新拿起笔，准备练字，可写着写着，忽然又觉得不对。 她问伊莎：“什么叫偷你的法术？” “你等等…” 伊莎顺手拿起书桌上茶杯，想喝水，却被艾尔薇莉捉住小手，她瞥了眼边上的茶架，说道：“自己去拿个新的。” 这只是她的杯子，不会给别人用，包括伊莎和伊莉丝。 艾尔薇莉不理会伊莎幽幽的眼神，从少女手中将杯子拿走。 伊莎只好自己取了个杯子倒茶，喝了一大口才道：“肖恩学会了我们家族的法术。” “你教他的？”艾尔薇莉问。 “不是，都说了是偷嘛……他是偷偷学的。”伊莎语气透着些许小委屈。 艾尔薇莉不明白：“血魔法还能偷学？” “何止是能。”伊莎告状似地说道，“他就那晚在医院见我用了一次就学会了。” 艾尔薇莉：“？” “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 如果不是亲身体验了一把肖恩的大拳头，伊莎也不会相信真有人可以看一眼就学会一种新的法术。 单从这一点来讲并不算偷。 这是肖恩自己的天赋，能学会是他的本事，伊莎之所以用偷来形容，是因为她发现一件比这更离谱的事情。 巫师体内魔力是固定的，用一点就少一点，如果不主动去控制细胞自噬进行补充，光靠人体自然恢复，速度非常缓慢，和平时吃饭消化差不多。 换句话讲，每个巫师对自己体内的魔力多少都心中有数，要是释放法术的消耗与魔力的损耗对不上，稍微仔细感受一下就能发现。 对于经常打架的巫师而言，随时检查和补充魔力更是一种生活习惯，他们必须保证自己时时刻刻都处于最佳状态，这样万一碰见什么事，甩掉外套就能上去干。 伊莎也有这种习惯。 刚刚在病房里，肖恩控制傀儡对她动手，她被迫反击，尽管只使用了一个法术，但打完之后，她仍会习惯性地去补充魔力。 然后便发现，自己体内魔力的“数量”对不上号。 她这次释放维派尔之蝠，魔力消耗比平时多了20%左右。 正当她苦思冥想自己是不是来医院找肖恩之前用过魔力忘了补充时，余光却看到肖恩在一旁憋笑，嘴角跟AKB-48似的，压都压不住。 伊莎顿时反应过来，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而是出在肖恩身上！ 这个家伙不仅学会了她的维派尔之蝠，且在施展维派尔之蝠时，用的还是她的魔力！ “这就是信念魔法。” 肖恩对她如是说道。 艾尔薇莉：“？” “还有这种魔法体系？” “对啊，明明十二术法途径里没有这条！”伊莎也不理解，但当时她大受震撼。 以致于肖恩问她想学哪个，她都暂时没回答，第一时间就跑来把这事告诉自己的领导。 神秘学是个非常庞大的领域，甚至可以说是无边无际，了解得越多，就了解得越少。 十二术法途径仅仅只是博学者时代的巫师们公认的最厉害的体系而已，并不代表全部，事实上，魔法的种类成千上万，出现什么样的形式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信仰魔法”的强度——这么厉害的法术，为什么没被划在十二途径之内？ 还有那些数学题。 这比十二术法途径中的大部分法术都强。 伊莎想不通。 难道是因为她记忆还没完全恢复的原因？ 艾尔薇莉则陷入了沉默。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个男人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 每次她以为肖恩的上限就在这、不过如此的时候，肖恩总会给她带来新的震撼和惊喜。 另一方面，艾尔薇莉又有点怀疑伊莎是不是被肖恩给忽悠了。 她知道伊莎不会骗她，只是……那么复杂的血魔法看一遍就能学会，还能偷取别人的魔力据为己用，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可能。 伊莎知道艾尔薇莉受姐姐影响，在神秘学方面向来严谨，但她不打算和艾尔薇莉解释——主要她也解释不清，信念魔法究竟是如何运作的，原理是什么……这些都只有肖恩自己清楚。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找他试试。”伊莎说道。 艾尔薇莉：“……” 换作平时，不用伊莎说，她这会儿已经回房间换衣服准备出门去找肖恩了。 可是现在不行。 那个家伙上次惹她生气，到现在都还没来哄她。 快过去一周了，连个短信都没给她发一条，什么意思嘛？ “我才不去找他。”艾尔薇莉哼了一声道。 肖恩会信念魔法又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 艾尔薇莉承认，肖恩的天赋又一次超出了她的预料，肖恩比她以为的还要厉害些，可是再厉害，能有她那个花心姐夫厉害吗？ 布莱克可是让神秘学走向伟大的男人，他的强大是很多巫师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可即使如此，她不还是不喜欢自己这个姐夫？ 她从来都不是个慕强的人。 伊莎眨了眨眼，试探地问：“可是这么久没见，焰鸦小姐你都不想他吗？” 艾尔薇莉：“？” “不是，我为什么要想他？” 伊莎很老实地答道：“伊莉丝姐姐教我的，她说人类是藏不住感情的动物，如果喜欢一个人，会每时每刻都念着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一算……你们都隔了十多秋了。” 艾尔薇莉：“？” “谁告诉你我喜欢他的？” “咦？”伊莎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艾尔薇莉坚决否认这种子虚乌有的事。 “那这些是？”伊莎目光落到桌上艾尔薇莉练字的纸上，上面写了好多个名字，她数了数：“一个肖恩、两个肖恩、三个肖恩、四个肖……诶，焰鸦小姐你干嘛？” 她才刚开始数，反应过来的艾尔薇莉便一把将纸扯开，揉成一团，扔进池塘喂鱼，并恼火地警告伊莎：“不该看的别看！” 纸团落到池塘中，泛起圈圈涟漪，清澈的水面倒映出少女半截身影，她的脸颊有些发红，似乎是被气的。 伊莎偷笑，最后问了一次：“焰鸦小姐你真不去找他吗？” “不去。”艾尔薇莉说到做到。 上次的事还没完，她就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 肖恩也许不在乎，可他有考虑过其他关心他的人怎么想吗？ 她是不会去肖恩的。 要找也是肖恩来找她，哼。 “那好吧。”伊莎放下杯子道，“你不去算了，我去。” 艾尔薇莉：“？” 她目光顿时变得警惕：“你想干嘛，小伊莎？” “当然是找他学数学啊！”伊莎说道。 她急急忙忙过来是为了完成领导安排的任务——探视肖恩，顺便告知肖恩外界的动向，现在她的工作做完了，该汇报的也汇报了，接下来就是轻松愉快的个人时间！ 学哪个伊莎已经想好了。 如果肖恩真愿意教她，她就选择数学。 信念魔法对她来说有些过于复杂了，关键还要能说会道，和敌人进行思想辩论，而她一向嘴笨，即使学会了可能也发挥不出作用，就像火球术，每个巫师都会，但并不是都能打得中人。 相比之下，数学更简单。 毕竟她有基础。 表现形式也更有趣。 等她学会了如何用魔力出题，她一定要搞一本魔法题册出来，以后谁敢惹她，她就直接把题册拍那人脑袋上，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知识就是力量”！ “我走啦，焰鸦小姐后面有什么任务，给我发短信就好。” 伊莎放下茶杯，一溜小跑离开花园。 艾尔薇莉看着这只小萝莉雀跃的背影，心里一时有些摇摆不定。 要不……她也去医院玩玩？ 不去病房，就在医院附近散散步，没准肖恩在窗台上看见，就主动来找她了。 但很快，艾尔薇莉又摇摇头，甩开了这个想法。 不行，她说过不去的。 这次一定不能心软！ 实际上，她想去也去不成。 作为黎明议会的核心成员，不会有太多私人时间的。 正当艾尔薇莉走到池塘边上，把纸团捞出来时，伊莉丝便打来了电话。 “两件事情。” 伊莉丝长话短说：“一是三天后要开会。” 禁欲日期间开会，主题肯定是禁欲日。 会议发起人是阿德夫，尽管老人家没告诉她会议内容，但伊莉丝大概猜得到，往年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一次黎明会议，主题大差不差，都是为了在阿罗拉小镇举办一些符合节日氛围的活动，区别只在于活动是什么。 前年是“厨师大赛”——这是对外宣称的活动名，实际上是参与者都是炼金术士，他们需要将炼金术融入菜品，不仅要有魔药的效果，味道也得鲜美，不然后果很严重。 伊莉丝记得当时有个炼金术士做了道九转大肠，破谎者老师尝一口脸都绿了，参赛资格被当场取消。 去年则是“钓鱼比赛”。 一个巫师和一个炼金术士为一组，前者负责钓，后者负责炼制鱼饵，只准用直钩，合宜的魔法可以使用，但必须把控好尺度，禁止炸鱼及影响他人。 被钓的鱼也不是普通的鱼，是从神秘的无光深海里抓来回来的，它们受海底的水压及水中蕴藏的天然魔力影响，已经产生了变异，对付起来可不容易，不知有多少赛前号称钓鱼佬的家伙空军。 这两个比赛看似有些无厘头，奇奇怪怪的，好像很老土的样子，实际上…… 确实很“老土”。 它们都是博学者时代真理殿堂给学生们举办的魔法运动会的活动之一。 黎明会议这么做，是为了纪念真理殿堂。 而除此之外，会议的另一个内容，估计就是卡尔·布莱克了。 雕像已经很久没有动静，阿德夫去问过凯特好几次，凯特都说雕像没再动过，导致当时开会的巫师们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某种集体意识的错觉当中，是不是因为他们太怀念布莱克和博学者时代，才会看到布莱克的雕像对他们眨眼？ 没有人说得清。 阿德夫之前就有过猜想，也许是布莱克的灵魂陷入了沉睡，上次是被他们吵到，所以才会苏醒，但布莱克大人本身并没有休息够，于是看了他们一眼，又接着睡。 所以阿德夫想借此机会，试试看能不能再把布莱克大人“吵醒”。 这点其实很重要。 一次可能是眼花，可能是错觉，两次则基本可以确定，布莱克大人是真的没死。 “另一件事呢？”艾尔薇莉问。 她依然还是不愿多聊关于布莱克的话题。 “另一件事……可能我们还要告诉肖恩一声。”伊莉丝道。 又是肖恩。 怎么哪哪都是他？ 艾尔薇莉看着手中的纸团，又嫌弃地扔回池塘，问伊莉丝道：“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可大了。”伊莉丝道，“他就是为了肖恩来的。” 艾尔薇莉皱起眉头：“谁？” “索佩亚。” 伊莉丝道：“他突破到阶位六了。” …… 第六十三章 就你小子想找我兄弟麻烦？（求追读~） 索佩亚突破的速度比所有人想象中都快。 包括他自己。 他在禁欲日之前就去了真理殿堂的图书馆三楼闭关，到现在不过一周多点时间，这个速度，比别人读一本好看的动态魔法书的时间都快。 由于图书馆有书不能外借太久的规矩，所以很多巫师都会选择直接在图书馆看，只要不下线，又没人争抢，就可以拿着一本书一直看下去。 这些书都来自博学者时代，不少都是用旧语撰写，理解起来并不容易，想把一本书看完吃透，花个一两月都是很正常的事。 索佩亚此前和肖恩等人聊完上三楼时，就有不少人在这么做，他们得知索佩亚要冲击阶位六，心里还想着和索佩亚比一比——看是他们先看完一本书，还是索佩亚先到阶位六，毕竟直接比阶位，肯定比不过，只能“另辟蹊径”。 读书虽难，但比起冥想突破，还是要简单不少的。 可哪知事情和预想中完全不同。 他们连一本书的四分之一都没啃到，索佩亚就出关了。 而且真的突破到了阶位六！ 当索佩亚从三楼下来时，周围的人明显感觉到他的气质与之前不同了。 如果说之前是高傲冷酷，那现在就是…… 加倍的高傲和加倍的冷酷！ 本来其实没几个人知道索佩亚出关，因为能上二楼的巫师并不多，但架不住索佩亚自己去了一楼——他刚从三楼往二楼走时，脸上的表情是很淡然的，脚步也放得很轻，他这个人不喜欢太高调，知晓他只花一周时间便成功突破六阶的人越少越好。 结果下来后发现，图书馆二楼人真的很少，许多老面孔都不在，不知道跑哪去了。 于是索佩亚眉头一皱，去了一楼。 一楼的巫师一如既往的多。 氛围也一如既往的安静。 但不知是谁忽然发出惊呼：“那不是筑梦者索佩亚先生吗？” “好像真是……” 巫师们抬头看去，纷纷瞪大眼睛。 “不是说索佩亚先生在三楼闭关吗？” “他怎么下来了？” “难道他已经成功突破到阶位六了？？” “嘶……这才几天啊……” 不少巫师倒吸一口凉气。 而听见众人极力压制，却依然掩饰不住震惊的语气，索佩亚的眉头骤然舒缓。 这才对嘛。 他虽不喜欢高调，但不代表他不要高调。 如今他距离大魔法师又近了一步，总要有人说几句好听的话。 索佩亚对投来佩服与崇拜目光的巫师们微微点头，算是回礼，但不说话，他静静的从人群中穿过，保持着惯有的高傲，淡淡地来，淡淡地去，只留给众人一个挺直的背影。 索佩亚常年待在图书馆二楼，很少在外抛头露面，已经很久没被人行注目礼了，偶尔来上这么一次，他忽然觉得好像还不错，于是离开真理殿堂后，他又去广场溜达了一圈。 很凑巧地碰见了在买高阶炼金材料的伊莉丝。 他当时便很惊讶地走过去，和伊莉丝打招呼：“你怎么知道我阶位六了？” 伊莉丝：“……？” 原来我已经知道了吗？ 索佩亚又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灰心，好好努力修炼，总有天你也能到阶位六，进入圣殿的第三层。” “这么多巫师里，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伊莉丝：“……” 那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 老东西！ 要不是顾忌仪态和礼貌，她真想狠狠甩索佩亚几个白眼。 不就是阶位六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像确实还行。 总之，伊莉丝从索佩亚这个举动中读出了一个含义—— 我已阶位六，望周知。 给他装到了。 尽管阶位六的巫师不只他一人，比如阿德夫，但能这么快完成闭关，从阶位五突破到阶位六，索佩亚确实是她所知道的唯一一个。 老东西有高傲的资本。 伊莉丝知道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只会让索佩亚更得意，毕竟她“身份”不高，才阶位四，也进不了圣殿三层，压不住这个家伙，便索性换了个话题，问道：“有盗书者的消息没？” 索佩亚摇头，但并不认为自己的计策失败，答道：“没那么快。” 那人拿走的书不少，其中还包括展柜里的旧语之术，想全部看完并学会，再天才也要几个月，除非这人贪得无厌、好高骛远，又或者“偷书”只是单纯的为了偷，不然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应该见不到这个人。 守株待兔本身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用着急。 相比之下，另一件事情才更该早些提上日程。 “替我转告肖恩，我很快就会去找他。”索佩亚意味深长地道。 他现在已经成功突破到阶位六，该算的账也该算了一算了。 他答应过帮肖恩筑梦寻找前世记忆，这点不会变。 但肖恩弄哭了可妮，该找回的场子也要找回来。 他——筑梦者·圣殿三层·一周完成闭关·索佩亚的学生，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伊莉丝看着眼前这个孤高的男人，只觉他脑袋上仿佛顶了一连串称号，给他牛的不行。 于是便有了伊莉丝给艾尔薇莉打电话这一幕。 艾尔薇莉却觉得也就那样。 阶位六而已，她爆个气也能到。 阶位一到阶位六，这六个等级之间的差距基本都只有魔力，索佩亚又不是突破到阶位七，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她都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反而问起了伊莉丝她们自己的事：“材料都买好了吗？” 趁着女巫在阿罗拉小镇，她们要请对方帮忙多炼制点魔药，反正迟早会用上，免得到时寄来寄去的麻烦。 伊莉丝话音透着古怪：“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 艾尔薇莉：“什么重点？” 这件事有重点吗？ “肖恩啊。”伊莉丝在电话里说道。 索佩亚并不是黎明议会的人，他属于另一个活跃于克林姆州、名为“长夜”的巫师组织，换句话讲就是“不是自己人”，所以索佩亚是阶位五还是阶位六，对他们而言都没什么区别，不会产生多少实质性的影响，顶多是以后更难交流。 但他要来找肖恩，事情就不一样了。 “哦，找肖恩啊……”艾尔薇莉一副思索的语气。 伊莉丝还以为她终于反应过来，心说少女今天好像有点迟钝，怎料少女忽地话锋一转，蹦出一句：“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索佩亚想来找他就来呗。” 伊莉丝：“啊？” 怎么又没关系了？ “他不是你的人吗？”伊莉丝道。 艾尔薇莉淡淡道：“之前是，以后也是，但现在暂时不是。” 伊莉丝一下就懂了，有些好笑地道：“还生气呢？” “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俩这斗气，是不是斗得太久了点？” “别瞎说，谁跟他是夫妻？”艾尔薇莉警告伊莉丝道，“你可别忘了，咱俩除了是闺蜜以外，我还是你的领导，老开领导的玩笑，小心我给你穿小鞋。” “好好好，我不说了，以后你说和肖恩是什么关系，你们就是什么关系，这总行了吧？”伊莉丝忙道。 心里则在偷笑。 居然拿领导的身份压她，有人急眼了呢。 艾尔薇莉轻哼一声，问道：“他什么时候来？” “索佩亚吗？”伊莉丝想了想，说道：“我估计就这两天。” 具体时间索佩亚并未告诉她，不过以她对索佩亚的了解，老东西很有信誉，只要是答应过别人的事，都会尽快去做，如果索佩亚手里没别的事情要忙，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那你和他约个时间，就后天吧。”艾尔薇莉道。 地点不用说，巫师之间的正式会面，一般都在教堂。 阿罗拉小镇没有公馆这类建筑。 伊莉丝趁机揶揄：“不是说不管吗？” “没管啊，我只是以黎明议会管理者的身份帮他们俩找个地方，尽一下待客之道罢了。”艾尔薇莉说道，“总不能让他们去睡大街。” 筑梦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你不去？”伊莉丝问。 艾尔薇莉：“去啊，为什么不去？” 伊莉丝窃笑。 可不等她调侃焰鸦小姐嘴硬不过三句话，便听少女又道：“但我去又不是为了他。” 艾尔薇莉理直气壮：“我那天也约了人，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伊莉丝眨眨眼，“但我可以冒昧的问一句，你约了谁吗？” 艾尔薇莉：“都知道冒昧了还问？” 伊莉丝笑容一窒：“……” 这怼人的风格，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艾尔薇莉又道：“告诉你也没关系，我约了好几个人。” “凯特、女巫、伊莉丝、伊莎、撞钟人……” “等等，为什么还有我？” “怎么，你不接受我的邀约？”少女反问。 伊莉丝：“……” 那当然不能。 伊莉丝也不笨，很快反应过来，艾尔薇莉是话里有话。 所谓的约了人，不是已经约好，是现在才开始约。 这是在喊人给肖恩撑腰呢。 说到底还是心软，阿罗拉小镇又是他们黎明议会的地盘，怎么可能真让肖恩被一个“外人”欺负？ 艾尔薇莉心里很欣慰伊莉丝能懂她的心思，没白当这么多年的姐妹，但她嘴上是不会承认的，只是很平静地说道：“今天我有点累了，人你帮我约吧。” 伊莉丝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在家么？有什么可累的。” 艾尔薇莉面无表情地答道：“捡垃圾捡累了。” 她把刚扔回池塘的纸团又捞了出来。 伊莉好笑地摇摇头，答应下来：“行，那你好好休息吧。” 约人这种事，她还挺擅长的。 巫师的时间很宝贵，尤其是阶位较高的巫师，直接去约一般很难约到，得“对症下药”才行。 伊莎是其中最简单的一个，直说去教堂玩，凑热闹就行。 撞钟人不认识肖恩，则要以维护黎明议会的颜面为理由。 而看上去和肖恩关系不错的凯特，伊莉丝便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有人想找肖恩麻烦。 最近禁欲日好多公司休假，但不包括凯特的公司，作为一名纯粹的资本家，凯特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个竞争对手最少的时间，争取多搞几笔大买卖，所以这几天他不仅不闲，反而比平时更忙。 而人一忙起来，往往就比较暴躁。 他抽空拿出手机，看见伊莉丝发来的短信。 “什么？” “有人找肖恩麻烦？？” 他奶奶个三明治的，连布莱克大人想培养的人、兼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都敢惹，是不是屁股痒了？ 凯特“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给一旁的女秘书吓了一跳，抱在怀里的文件夹都掉了下来。 “给我订一张机票，我要去福尔堡市一趟。” “是。”女秘书连忙答应，“订哪天的？” “今天，越快越好。”凯特道。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老混蛋禁欲日不好好度假，喜欢没事找事。 撞钟人的反应也和凯特差不多。 如果是想来阿罗拉小镇参加黎明议会举办的活动，他会非常欢迎，他和大多数巫师不同，比起安静，他更喜欢热闹。 可要是来阿罗拉小镇是为了找他们黎明议会的人的麻烦，那不好意思，他手里的钟锤可能不太认识人，把人当钟撞也不是头一回了。 管你是索佩亚还是舒肤佳，该守的规矩，都必须遵守。 这就是语言的魅力。 伊莉丝对肖恩把可妮弄哭这事绝口不提——尽管她已经通过艾尔薇莉知道是可妮“自找”的，但能不说就不说，这样才能把仇恨拉得更稳。 于是。 第三天。 索佩亚下了飞机，从机场打车去到市区，找到黎明议会的“配送员”，坐着对方的卡车前往阿罗拉镇，刚一到小镇门口，便遭遇到了凯特等人的“热情”迎接。 ——他最初真以为凯特等人是来迎接他的。 主要这些人个个脸上都挂着友善的笑容。 再者，毕竟他是长夜工会的管理人之一，同时又是唯一一个光明正大进入圣殿三层，且闭关一周便突破阶位六的强大巫师，有这种待遇也很正常。 直到比他年轻不少的凯特冷不丁说了句话： “就你小子想找我兄弟麻烦？” 索佩亚：“？” …… 第六十四章 入梦（上） 这句话一出口，索佩亚便知道，凯特是来者不善。 他不会去问“谁是你兄弟”这种傻问题。 凯特等人既然知道他今天会来，那就肯定知道他为什么来，“兄弟”指的只能是肖恩。 索佩亚打量着眼前没大没小的男人。 侍光者嘛，他听过。 据说是一位霸道总裁，说话很冲，常人难以交流。 但很不巧，他也是。 虽然是“客场作战”，索佩亚却没带怕的。 面对凯特挑衅地质问，他也毫不客气地回击。 “找你兄弟麻烦又如何？” 两个老男人直视着彼此，锐利的眼神仿若实质，于空气中摩擦出浓浓的火药味。 凯特没想到索佩亚如此硬气，被围了都还这么勇，敢直接承认自己的意图，不由意味深长地道：“胆子挺大，很好。” “老东西，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吗？”索佩亚皮笑肉不笑，“呵呵，那还是真是荣幸之至呢。” “你是该荣幸。”凯特威胁道，“为了你，我推掉了两个大单子，损失数十万，现在心情很差，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索佩亚：“哦，你是做生意的啊。” “难怪上不了圣殿三层，也还没阶位六，情有可原。” 凯特：“？” 怎么，一把年纪了上三层、突破阶位六很了不起吗？ “没关系，我日子还长。” “不像有些人，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了，当然着急……对了，你墓志铭想好了吗？”凯特问。 索佩亚：“？” 伊莉丝在一旁听得偷偷笑个不停。 她发现一件事，男人阴阳怪气起来，一点都不比女人差。 主要还是大家都有恃无恐。 阿罗拉小镇是黎明议会的主场，他们自然不会怕。 而索佩亚已经阶位六，更不会怂。 正好他刚刚突破，还没来得及适应体内更多的魔力，他不介意拿凯特试试手。 一直没出声的撞钟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声音低沉地开口道：“索佩亚先生最好想清楚。” 索佩亚冷笑：“怎么，想以多欺少？” 凯特也冷笑：“怎么，你不服？” “行。”索佩亚索性道，“你们一起上吧。” 不过几个阶位四和阶位五而已，真以为他会怕？ 此刻的索佩亚仿佛一名高傲的战神，整个人充斥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谁也无法阻挡他为徒弟出气的步伐和决心。 “狂妄！”凯特最受不了这种人。 什么档次，居然比他还拽！ “别别别！” “各位大佬，你们不要再吵啦。” 眼看两人大有要干起来的趋势，可妮可算及时赶到。 她就出门前化了个妆，保持会面礼仪，为此耽搁了一小会儿，没想到老师居然和侍光者先生他们吵起来了…… 尽管可妮很感动，老师待她一直像待女儿一样，她也一直将索佩亚当做父亲，但她还是要解释一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索佩亚或许存有一点替她“找场子”的想法，但更多还是为了帮肖恩筑梦，她老师没有什么坏心思的，只是人比较冷酷，不愿向别人解释而已，再说了，她到时会跟着老师入梦学习，作为当事人，可妮比别人谁都清楚肖恩并没有欺负她，都是她“自找”的，即使老师真想在梦里对肖恩做什么，她也会拦着的。 “好了好了，都是误会。”伊莉丝趁机打起圆场，笑吟吟地说道：“索佩亚先生德高望重是众所周知的事，远在西拉克尔州的我都有所耳闻，怎么会欺负一个晚辈呢？” 索佩亚年龄五十好几了，肖恩看上去才二十多，说是晚辈没什么问题。 “不过索佩亚先生可能要等等。” 伊莉丝笑着道：“肖恩现在正在教堂兼职神父，大概七点下班，我们可以先找个地方吃个下午茶，就当我们为索佩亚先生接风洗尘了，如何？” “等肖恩忙完，我们再去教堂，场地已经准备好了。” 伊莉丝态度非常友善，可索佩亚也是老江湖了，深知这些漂亮女人一个比一个会伪装，别看伊莉丝开口就先奉承他一句，实际上凯特和撞钟人，说不定就是伊莉丝请来给肖恩撑场子的，想给他个下马威。 只不过现在负责唱红脸罢了。 所以艾尔薇莉才会说伊莉丝是黎明议会最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人。 她总是可以扮演一个让对方无法生气的角色， 就算被猜到也没关系，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朋友，总不可能真的撕破脸皮。 本身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伊莉丝又将分寸拿捏得极好，现在她给索佩亚面子，索佩亚自然也会给她面子。 “行，不过不用等他下班。”索佩亚道。 吃个下午茶可以，但等到七点就不必了，没那个必要。 “可是现在是禁欲日期间。”伊莉丝提醒道，“索佩亚先生应该知道，每年这个时候，各地教堂都会很忙。” 那些找神父祷告，排队号码比较靠后的人，会直接在教堂住下，带床的空房不是说有就有的。 她们事先也没想到索佩亚会这么快突破阶位六，所有房间基本都租了出去，只在今晚六点刚好有一个，这会儿还没到点，他们总不能强行把人赶走，会被举报的。 “你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不用空房。”索佩道。 房间的用途不过是为了方便肖恩入睡，有一个安静的环境。 但他不是可妮，用不着这么麻烦。 只能说，伊莉丝等人对他的实力一无所知。 现在的他，强得可怕。 从阶位五突破到阶位六，他已经彻底掌握了梦境神秘学的最高技巧——催眠。 如果说之前他催眠一个人的成功率只有50%，那现在就是100%，梦境魔药都不再需要。 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都可以让人像年轻人一样，说躺就躺，想入谁的梦入谁的梦。 最近这几天因为闭关，他还没来得及去教堂祷告，正好肖恩在当神父，两件事可以一起做了，多节约点时间，对大家都好。 至于排队…… 黎明议会是小镇的管理者，这点特权应该还是有的。 “带路吧。”索佩亚淡淡道。 嘴上说着带路，他却自己走在最前面，昂首阔步，双手握于身后，像极了来视察民情的老领导。 凯特等人：“……” 真想上去给这老东西来两拳啊。 而另一头。 教堂的告解厅内。 午后的阳光透过拱形绘窗渗进来，在空荡荡的排椅和地板上映出明暗相交的格纹状阴影，在中央走道的尽头，有一个小造型像是钟楼的小木屋，顶端雕刻着一朵精美的鸢尾花，正面则开出一个窗口，以暗紫色的幕帘遮挡，显得庄重而肃穆。 两侧的墙上还挂着一个男人的照片，据说是“主”在人间的化影，画中的男人正闭眼抚摸信徒的额头，看上去确有几分威严。 此时的肖恩就在这小木屋里，他还不知道索佩亚已经到了，仍专心聆听信徒的忏悔。 虽然只是个兼职神父，但毕竟答应过艾尔薇莉和伊莉丝，做一行爱一行有点难，但做一行就认真去做，这点肖恩还是做得到的。 而且这份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聊，相反，某种程度上还挺有意思。 因为来这座教堂的人不全是阿罗拉小镇的巫师，还有些外地“游客”，他们认为离家越远，忏悔时心理负担就越轻，也正是因此，大家说的基本都是实话，你永远猜不到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比如—— 上一位忏悔者刚走，又进来一个男人。 “尊敬的神父，请原谅我，我向您忏悔……我犯了个错误。” 他一上来便低下头，语气懊悔不已。 “前些日子，我和我相爱七年的妻子离婚了，我很难过……两个人的生活突然变成一个人，我感到很不习惯，每晚都非常的空虚、非常的寂寞。” “昨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忍不住喝了好多酒，想找人倾诉，于是就去了朋友家里。我朋友的妻子很漂亮，但他们之间好像也出了点问题，最近都是分房睡，昨天也一样。” “朋友陪着我又喝了一会，很快回房间休息了——我知道他酒量不好，一整瓶金酒下去，一定会睡得很死，我看着他老婆的卧室，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了邪恶的想法。” “……我发誓，神父，当时我真是喝多了，不然我不会推开那扇罪恶的房门。” “今天早晨，他老婆醒来后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哭得很厉害，她骂我无耻、混蛋，说她丈夫一直把我当最好的朋友，我却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 男人羞愧道：“我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是这样的人，我真该死。” 听到这，肖恩眸子微凝，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他的目光透过幕帘落到男人身上，问道：“所以你侵犯了你朋友的妻子？” 这可是要判刑的。 男人：“不，我侵犯了我的朋友。” 肖恩：“？” “我已经和我朋友的妻子道过歉，可是没有女人会原谅一个抢走他男人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个男人。”男人满脸自责，“我的朋友现在要和他老婆离婚，跟我在一起，但我真的不想破坏他们的家庭。” 肖恩：“……” 你人还怪好嘞。 男人越说越悲伤无措，“神父，你说我该怎么办？” 肖恩：“……” 别急，我在思考。 这种事肖恩还真没经验，伊莉丝给的神父手册上也没说，他只能自己发挥，于是想了想，开口道：“你看见了墙上的照片了吗？” 男人点点头。 “主也是男人。”肖恩说道，“你们喜欢男人，就代表喜欢主，这其实是一种信仰的体现，所以主不会责怪你，反而会因你终于认清自己，选择坦然面对祂而开心。” 男人：“……” 还能这么解释？ 肖恩接着道：“比起请求主的原谅，你更应该关心你朋友与他妻子的情绪，回去好好和他们解释一下，我相信，他们会理解你的。” 他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男人却好似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捏紧拳头道：“我明白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嗯。”肖恩很满意男人的悟性，淡淡道：“去喝圣水吧。” “谢谢您的指引，神父。”男人感激地鞠躬，离开告解室。 肖恩心说，要是艾尔薇莉也这么好忽悠就好了。 那人走后，下一个来忏悔的是个女人，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神父，我有罪。” “我诬陷了一位教授。” 肖恩：“嗯？” 女人解释：“起因是这样，我听说这位教授在物质学领域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便找了个机会去采访他。” “他告诉我自己可能发现了一种元素周期表之外的新元素，暂时取名为‘莳’，用它作为材料制作出的药水浸泡历史文物，可以清晰展现出文物被岁月侵蚀的痕迹，帮助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更好的追溯它的年份。” “我配合他拟了个标题，他看了之后却说我断章取义、扭曲事实，不负责任。” 肖恩出声问道：“什么标题？” 女人：“《重大发现，元素周期表即将更新，新元素或可帮助我们进行时间旅行》。” 肖恩：“？” 你这何止断章取义。 直接是把书撕了自己重新编了本书出来。 女人委屈道：“我知道这和事实有一点点出入，但我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啊，这样写报纸可以吸引更多的关注，我有业绩，他也能获得更多名声。” “可是这个教授一点都不懂营销，怎么都不同意，还骂我，越骂越难听，完全不像是一位老学者，我当时一生气，就给他放到了报纸上。” 肖恩：“他怎么骂你的？” 女人模仿着老教授愤怒的语气：“Fuckyou！Getoutofhere！Idonotthefuckwannaseeyouanymore！Go！Now！” 听得出来，老教授很生气。 “你呢？什么叫放到报纸上？”肖恩问。 女人将报纸递从窗口递给他。 肖恩展开一看，只见副版上印着一个加粗的标题—— 《清纯女记者惨遭老教授强暴，并在事后被逐出门外》 肖恩：“？” 别说，我也想把你逐出门外。 这种情况应该是没救了，不出意外，这女人很快就会被老教授起诉，收到审判庭的传唤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写给女人一串号码。 “这是我一个律师朋友的电话，他很擅长有罪辩护，应该可以帮到你。” “谢谢您神父、谢谢！”女人感动零涕。 “不客气，主让我这么做的，你的诚实已经得到了祂的宽恕。”肖恩道，“去喝圣水吧。” “嗯嗯！”女人又道了几声谢，快步离开告解室。 这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语气略带讥讽：“这种人你还帮她？” …… 第六十五章 入梦（中） 告解室的所有座位都是空的，因为忏悔者的秘密只能被上帝及代表上帝的神父听到，肖恩完全没发现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他听见话音，愣了愣，掀开幕帘看去，发现艾尔薇莉居然不知何时坐到了最后一排。 肖恩心头一喜，但又很快压下，一脸平静地道：“你怎么来了？” 艾尔薇莉见他是这个态度，也不甘示弱，挑衅地说：“怎么，我不能来？” “这是你的地盘，你当然可以来。”肖恩语气淡漠，“但是向主忏悔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希望你保持安静、不要出声，免得打扰到我和上帝工作。” 艾尔薇莉：“？” 还跟她上纲上线是吧？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帮那个女人？”艾尔薇莉问，“这也是工作？” “是的。”肖恩有理有据，“神父虽然代表主，但同时也代表自己，主可以原谅她，神父却不一定要原谅。” 艾尔薇莉冷笑：“不原谅你还给她找律师？” 她不是因为对方是个女人得到肖恩的帮助才针对她的，而是就事论事。 她一直很讨厌这种道德水平需要补分的人，把整个行业都搅得乌烟瘴气，伊莎也是记者，没少被连累。 “谁告诉你我给她找律师就是帮她了？”肖恩奇怪道，“有罪辩护没听过吗？” 那位律师叫斯内克·张，曾因帮被告人从五年有期徒刑辩到无期而一战成名。 除此之外，还有着帮原告雇主辩成被告的丰功伟绩。 “没罪能都辩成有罪，这才是真正的有罪辩护。” 艾尔薇莉：“……？” 这词是这样解释的？？ 肖恩可不管那么多。 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词，解释权当然归他。 艾尔薇莉一时无语，不过心里倒是舒服了些，心说这家伙还算懂事，没有为虎作伥。 肖恩自然不知少女在想什么，见她不说话，故意问道：“这位小姐，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要继续工作了。” 艾尔薇莉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意思？ 想和她交朋友的时候叫焰鸦小姐，现在腻了，叫这位小姐了？ 肖恩继续道：“难道这位小姐也是来忏悔的？” 忏悔你个头！ 艾尔薇莉气道：“我是来提醒你，索佩亚已经到小镇了，马上就要来找你麻烦了。” 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家伙，也不想想真要没事，气还没生完的自己会来找他？ “一会儿中招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艾尔薇莉哼了一声，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告解室，她发誓，以后再也不管这个家伙了，否则她就是狗！ “汪汪！” 这时，下一位忏悔者进来，是个穿着长袍的老人家，背影有些佝偻，他带着一个女孩，牵着一条狗。 一家三口与艾尔薇莉擦肩而过，小狗发出了可爱的叫声。 艾尔薇莉：“……” 忽然想吃狗肉是怎么回事？ 肖恩还在小木屋里疑惑，索佩亚已经到了？ 他倒是不怕索佩亚找他麻烦，但“马上”是哪个马上？ 肖恩本想问少女索佩亚什么时候来，奈何少女走得太快，他一个“等”字都还没说出来，艾尔薇莉就已经走出门了。 “神父先生，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老人来到木屋的窗口前，主动问起了肖恩。 由于隔着幕帘，老人又低着头，肖恩看不太清他的面容，但注意到来的不只一个，便笑了笑，说道：“神父是没有烦心事的，任何忧虑主都会帮我们解决，这是对最忠诚信徒的赏赐，倒是老先生这边，是有什么烦恼想对主倾诉吗？” “有。”老人低声说道，“我女儿最近被人欺负了，我想替她教训那个混蛋。” “已经教训了吗？”肖恩问。 老人答道：“还没有。” 肖恩：“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老人摇头：“那倒不是，我来教堂只是想提前忏悔。” 肖恩眉头微皱：“你要杀人？” 他能感觉出来，面前这人绝对不是普通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明显和先前的男人与女记者不一样。 “不至于。”老人道，“只是想让他长个记性。” 肖恩微松一口气：“那就没问题了。” 神父这职业就这点不好，虽然能听到不少秘密，可以很大程度上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如果听到一些“不该听的事”，也会给神父带去不小的心理负担。 按照规矩，神父是不能因此报警的，不论听到任何事，哪怕是天大的秘密，也要烂在肚子里，只有自己和主知道。 “这么说神父先生是赞同我的想法了？”老人问。 “当然。”肖恩正经道，“自己的女儿被欺负，做父亲的理所应当为她出头，我相信即使是主，面对这样的处境时，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所以你不用想太多，只要你记得自己是一位父亲，你将永远是正义的一方。”肖恩道，“主会保佑你的。” “去吧，为你的女儿主持公道。” “我已经去了，神父先生。”老人道。 肖恩一愣。 “你刚不是说还没有吗？” “没有教训不等于没去教训。” “我此刻正在教训他的路上。” “老人”发出干哑的笑声，他抬起头，原本苍老的面孔忽然模糊起来，像是一翻涌的云雾，尔后被风吹散，竟露出索佩亚的面容。 肖恩：“？？！” 不开玩笑，他真被吓了一跳。 这就是艾尔薇莉说的马上？？ 会不会太快了点？ 索佩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很满意肖恩的反应。 他说过，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此时艾尔薇莉和凯特等人都在告解室外等着。 一是让排队祷告的人先去找其他神父，二是盯着索佩亚，免得这老东西真对肖恩动手。 另一方面，他们也很好奇肖恩以前究竟是什么身份。 转世重塑后能拥有这么恐怖的天赋和潜力，肖恩上一世绝对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说不定大家上辈子还真认识。 两世为人都是朋友，想想还挺浪漫的。 这个词不仅可以用来爱情，友情也可以。 而在告解室内。 索佩亚恢复原貌，“小女孩”也露出真容。 正是可妮。 为了给肖恩一个下马威，索佩亚也算下了本钱了，魔女药剂的价格可不便宜。 但他不在乎。 只要能可妮找回场子，别说两瓶魔药，一百瓶他都豁得出去。 “一家三口”里只有那只小狗是真的，为了分散肖恩的注意力，处于震撼或惊异情绪下的人会比平时更好催眠。 所以吓唬肖恩一下，仅仅只是开始。 真正替可妮找场子的地方，是在梦里。 肖恩并不了解催眠的原理，还想吐槽索佩亚一把年纪，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喜欢搞这种调调，可还不等他开口，索佩亚便对他发力了。 索佩亚直视着肖恩，那双眼睛深邃又锐利，仿佛一把藏在夜色中的刀，穿过幕帘，直直刺向肖恩的眸子。 这一瞬间，肖恩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雪白一片，像是启动了什么东西似的。 等到白光逐渐暗淡，世界重新恢复色彩时，他已经再一次来到了可妮曾带他来过地方—— 霍尔科都。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身旁有两个人。 看着周围熟悉的街道和楼房，肖恩大感惊奇。 “我们这是……已经在梦里了？” 他都没睡觉，还在工作，且刚和艾尔薇莉拌完嘴，整个人都精神得很，这样的状态也能被人入梦？ “早就说了嘛，我老师很厉害的。”可妮有些小得意。 肖恩由衷地夸赞：“不愧是梦境大师。” 索佩亚一脸淡然：“一般吧。” 区区一个阶位二的巫师，催眠入梦轻而易举。 肖恩又由衷发问：“但我们为什么还是在这一世？” 可妮：“……” 索佩亚：“……” 这一世？ 他光顾着享受可妮和肖恩的称赞，还没仔细观察梦境，此刻听肖恩说，才认真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然后发现…… 还真是这一世。 索佩亚皱起眉头。 “不应该。” 还是那句话，区区一个阶位二的巫师，以他现在的阶位和精神强度，不可能会出现失误，他可以肯定这里就是肖恩内心最深处的记忆。 “是不是时间线不对？”这回换可妮说这句话了。 她相信自己的老师不会弄错。 索佩亚没答话，只是深深看了肖恩一眼。 “小看你了。” 肖恩：“……” 他很想说这不关他的事。 但好像这又确实是他的事。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梦到底什么情况。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控制梦境。 一点相关的念头都没动。 实际上，他即使想控制，可能也控制不了。 有个词语叫“鸠占鹊巢”。 虽说梦的主人拥有对梦境的绝对掌控权，但他和索佩亚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尤其是在控梦这方面，如果要争夺控制权，肖恩真不一定争得过，大概率会落个“两败俱伤”、梦境崩塌的结果，而索佩亚则可以轻松利用这个“崩塌”骗过肖恩，让肖恩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实则是掉入他构筑的第二层梦境。 这样反复来上几次，到最后肖恩可能再也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永远怀疑自己身处的世界是否真实，俗称精神错乱，又称发癫。 只不过索佩亚不会这么做。 他和肖恩又不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些都是对付敌人的手段，单纯找场子用不着。 之所以说小看肖恩，是因为他已经看出了问题所在。 并非像可妮说的那样时间线不对——正相反，时间线一定是对的，因为这个梦本身就是由肖恩内心最深处的记忆构筑，他们也必须坚信这点，否则在梦境这样的唯心世界，你越是怀疑，就离真相越远。 “可如果时间是对的，为什么会有霍尔科都呢？”可妮不理解。 她当时真没骗肖恩，她记忆中的博学者时代不是这样的，也没有霍尔科都和阿罗拉草原。 “因为这是幻觉。”索佩亚意味深长地说道。 梦里的人既然能拥有正常的五感，自然也能出现五感被欺骗的情况。 连他都没能第一时间突破这个幻觉，说明肖恩前世留下的灵魂防御还很牢固。 都过去几百年了，还能骗到他，看来肖恩上辈子的实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 不仅是阶位十，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应该与他同一级别。 但很可惜，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不论是梦境还是现实，都始终遵循一条准则—— 在上一世阶位差不多的情况下，比的就是这一世的阶位。 而这一世的他，比肖恩强大太多。 这种程度的防御，根本拦不住他。 在索佩亚动手的同时，肖恩也发现，老师终究是老师，比徒弟厉害得不止一丁半点。 他都没看到索佩亚有任何类似于可妮那种双手交握吟唱咒语的动作，仅是信念一动，周围的景色便开始快速变幻。 依然是从霍尔科都到阿罗拉草原，再到市井街巷、乡野村庄，最后定格在医院。 与上一次可妮入梦不同，这次他们是在医院外面。 面对同样的景象，三个人却有着不同的心情和表现。 可妮羞愧地捂住脸，她真的不想再重新经历一遍自己的童年。 明明这次是老师入梦，自己只是被带来学习的，但“肖恩”好像觉得她好欺负，闪过的画面竟然还是她的记忆……这不是欺负人嘛！ 肖恩则在沉思。 首先，他没有针对可妮。 其次，他还是觉得这医院很陌生。 再者，不是说和时间线没关系吗？那为什么还要往回拨动？ 索佩亚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道：“破除幻觉的最好方式，就是打破幻觉。” 字面意义上的打破。 不出索佩亚所料，在他这个念头升起时，天空忽然变暗，原本飘散于四处的云朵迅速汇聚起来，挡住阳光，形成一张和肖恩一样，但遮天蔽日的巨大脸庞。 可妮又见到这一幕，慌忙低下头，不敢与天空中的肖恩对视。 索佩亚却恰恰相反。 “找的就是你！” 他仰头直视肖恩，冷笑一声，身形直冲云霄，身后浮现出巨人般的光影轮廓，双手探向肖恩的面庞，竟是想将这云层生生撕碎。 “给我破！” …… 第六十六章 入梦（下） 索佩亚的声音很大。 可以说是响彻云霄。 一声“给我破”震得肖恩耳朵都嗡嗡作响。 也不知道是不是声音越大伤害越高，索佩亚竟真的硬生生撕开了云团……不，应该说撕开了天幕。 只见索佩亚双手探入云中，一左一右往外撕扯，身后的巨人身影也随他做出同样的动作，那巨大的手掌仿佛将天都捅出一个窟窿，陡然将天上云层汇聚的面庞撕裂。 肖恩看着都疼，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 而随着脸庞裂开，整个世界的光线一下明亮了起来，像是漆黑的屋子打开了窗帘，照射进阳光，可妮的小脸、地面与大楼的阴影都肉眼可见的上移消散，颇有种拨云见日之感。 这还没完。 肖恩的“脸”被撕开，可妮都以为幻觉破除了，但仔细看去，街道却还是原来的街道，大楼也是原来的大楼。 他们仍在霍尔科都。 直到索佩亚又哼了一声。 “给我烧起来！” 他念了个咒语。 霎时间，阳光突然加剧，光线变得极其刺眼，让肖恩和可妮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抬手遮挡。 同时，两人都感到一股灼热袭来，只觉皮肤烧得慌，好像被扔进了火炉子里一般。 阳光加剧带来的不仅是刺目的亮度，还有急剧攀升的高温。 仿佛这个世界要烧起来了。 然后就真的烧起来了。 指缝中，肖恩和可妮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们看见天空中，有数不清的灰烬随风飘散、落下，头顶的天幕正以一个诡异的方式燃烧着，明明没有火，湛蓝的天幕却像纸页似的被火烧焦、卷起边角，熔化成片片焦黑的纸烬，好似下起了一场黑雪。 而在这被烧毁的天幕背后，竟并非想象中的虚无，而是另一片崭新的天空。 无形的火焰迅速往下蔓延，肖恩与可妮周围的景象也开始燃烧、变化，两人如同置身于火灾现场。 等到林立的楼房被燃尽，一个新的世界出现了。 眼前的城市不再是霍尔科都。 城堡式的建筑取代了高楼，马车取代了汽车，青石铸造的路面刚被雨水冲刷过，缝隙中还残留着水渍，看起来干净又古旧，看着街道上穿着长袍走来走去的熙攘人群，肖恩只觉新奇又熟悉，似乎连空气都充斥着一种历久弥新的味道。 可妮更是兴奋地大喊：“成功了！肖恩先生，我们成功了！” 这里的一切她也很熟悉。 尤其是那座比所有楼房都高大，矗立在城市中心、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到的气派宫殿。 铭刻于外墙之上，好似一个个阵法的金色图纹标示着它独一无二的身份—— 真理殿堂。 这就是博学者时代。 所谓的“幻觉”，用更准确的词语来说应该是“幻境”。 梦境是没问题的，肖恩内心深处确实有着关于博学者时代的记忆，只是上一世留下的灵魂防御，为这个梦境多添加了一层障眼法，此时索佩亚见防御被自己破除，心头也悄悄松了口气，随后一脸淡然地从天上下来，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表示区区阶位十的灵魂防御，不过如此。 可妮激动地道：“老师，你好厉害！” 每个女儿都曾崇拜自己的父亲，可妮现在看索佩亚就是这种眼神。 好像只要有老师在，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索佩亚鼻孔微扬，淡淡道：“希望这次入梦能让你有所领悟。” 换句话说就是：多看多学。 肖恩则左看看右看看，对眼前这座让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充满了好奇。 以往在梦里他都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自然就无法随心所欲的到处走动，而梦里的故事往往都发生在一个较小的区域内，比如他在博学者时代的家里，又比如某个浪漫的小房间内，对于屋外的环境，肖恩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或许梦到过，但被他忘了，平时完全想不起来，只有真正像现在这样身临其境时，心里才会涌现出一丝丝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索佩亚见他四处打量，问了一句：“找到上一世的你了吗？” “还没。”肖恩道。 这条街上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面孔。 索佩亚为肖恩提供思路道：“这个梦境是由你内心所有的记忆一并糅合而成，我们现在在这，只代表你曾经来过这，不代表这个时间节点上的你一定在这，你可以试着回忆一下以前那些你能记住的梦，想想在这座城市，你最有可能出现在哪里。” 一般来说是“家”。 直接过去也许会扑个空，但多等一等，梦里的肖恩总会出现。 除非上一世的他是个有家不回的浪子。 人通常是不会把自己往坏的地方去想的，所以索佩亚认为肖恩也会说“家”，他只要想办法带肖恩这个家就行。 可肖恩却给出了一个他完全没想过的答案：“真理殿堂。” 索佩亚：“？” “你确定？” “有什么问题吗？”肖恩歪歪头。 问题很大。 索佩亚意味深长地道：“我以前就在真理殿堂。” 且级别不低。 这也是他就算知道肖恩前世是阶位十也这么有底气的原因之一。 真理殿堂的阶位十，比一般的阶位十更强大。 而整个博士学时代的阶位十，加起来也就那么多个，如果肖恩前世真在真理殿堂做事，那他一定对肖恩有印象——不仅限于对上一世的肖恩有印象，还包括这一世，因为重塑者的灵魂是不变的，只要遇见曾经熟悉的人或事，或多或少都能想起来一些。 很多重塑者的记忆都是这样慢慢觉醒的。 可是他对肖恩并没有这种熟悉感。 从肖恩对他的态度来看，肖恩明显也和他不熟。 索佩亚觉得肖恩多少有点高估自己了。 肖恩从艾尔薇莉那里了解过“重塑”这个概念，自然也知道逻辑上说不通，但却并未放在心上——他连自己的小姨子都不熟，跟索佩亚就更不熟了。 其中原因八成和那雕像上模糊的面容一样。 前世的他似乎是想别人忘记自己。 这个猜测有点反直觉，因为肖恩心里很清楚，自己就是个俗人，像一手建造真理殿堂、开创博学者时代这样的丰功伟绩，他肯定会希望自己名留青史，不说永垂不朽，但被记个几百年不过分吧？ 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有别的原因。 肖恩暂时还猜不出这个原因是什么，因此更要去真理殿堂看看了。 即使这个时间节点的自己不在圣殿，他也要去。 起码看看圣殿更高的楼层里都放着些什么东西。 如果能搞清楚雕像是怎么控制的就更好了，他还指着靠这个“活过来”呢。 过去的经历固然很重要，但圣殿的秘密也同样重要，且相比之下，经历只能让他更了解自己，圣殿却能让现在的他获得实质性的收益和提升，怎么选不用多说。 这本身也是肖恩希望梦到的关键事情之一。 如今有机会，他当然不愿错过。 而见肖恩坚持要去真理殿堂，索佩亚也不拦着，没再多问，只是提醒他道：“这个梦里不存在任何你没见过的东西。” 也就是说，如果肖恩不是真理殿堂的人，那眼前的圣殿压根就进不去，进去了也是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 到时尴尬的可不是他。 肖恩笑笑，也不说话。 到底谁尴尬，一会儿就知道了。 “走吧。” 肖恩在前方“带人”。 由于他们三个都不是梦境里的真人，赶起路来非常轻松，一飘就到了，跟幽灵似的。 可妮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真理殿堂对巫师而言可是很神圣的，但她又和肖恩一样，十分好奇圣殿三层、四层……甚至七层都藏着什么宝贝，一旦进去一定会忍不住想飘上去看看，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即使在梦里也有点冒犯越界。 索佩亚却只觉得她想太多。 都说过这个梦里没有肖恩没经历过的事情，他们就算想看也看不到。 不要以为阶位十就一定能进入圣殿。 真理殿堂为什么能成为博学者时代所有巫师心目中的圣地？ 不就是因为一视同仁吗？ 在别的家族，甚至于在教廷都能享受到最尊贵待遇的阶位十，放到真理殿堂，一样得和那些低阶巫师一样，老老实实去触摸雕像，得到允许后才进得去。 这条规矩曾一度让许多大魔法师感到恼火，但却没人打破。 一是不敢，二是没那个能力。 因为圣殿的主人是卡尔·布莱克。 一个连教皇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传奇人物。 广场上，雕像的面容依然是模糊的。 肖恩却觉得无比亲切。 这里的一切和虚术空间一模一样，而且有着非常真实的色彩与质感，表明它并非虚幻。 伊莉丝没有忽悠他，圣殿真的曾真实存在。 雕像周围有不少学生在尝试获得布莱克的认可，与虚术空间里的场面极度相似，肖恩没去凑热闹，而是径直飘向圣殿大门。 索佩亚则带着可妮跟在肖恩身后。 他还等着看某人尴尬呢。 却不料。 进入圣殿后，他自己先眉头一皱。 圣殿内部居然不是一片混沌，有着清晰完整的结构？ 索佩亚有点不相信，难道肖恩前世真是圣殿的人？ 那他为什么不认识肖恩？ 肖恩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样，冲师徒俩眨眨眼：“是不是很意外？” “嗯嗯！”可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睛发亮，没想到肖恩先生原来这么有身份，和老师一样。 索佩亚则哼了一声：“一层而已，没什么可自豪的。” 用现在的话来讲，圣殿一层就相当于是一所大学的操场，准入门槛很低，并不能说明什么，不像他，哪怕是这一世，也堂堂正正踏入了第三层。 接触了几次，肖恩也清楚这位筑梦者先生的性格了，属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类型，那就继续往上走吧。 来到圣殿二层。 一切和一楼一样。 甚至连挂在墙上的装饰画都清晰可见，画里的人物还在动，冲肖恩三人抛了个飞吻。 肖恩又问：“现在信了没？” 索佩亚不答话。 显然还是不信。 肖恩在虚术空间里就上过二层，所以在梦里有二层的内容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往上，索佩亚就感到不对劲了。 肖恩居然带着他们上了三层。 他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图书馆，没有四处闲逛，圣殿三层有些什么东西他都不太了解，肖恩这个梦境却将三层的构造一五一十呈现了出来——宿舍、博物馆、炼金房、培养室…… 搞得索佩亚都怀疑在他之前上三层偷走旧日之书的人是不是肖恩了。 而这还没完。 肖恩带他们在三楼逛了一圈后，又上了四楼。 四楼的一切也清晰可见！ 索佩亚：“？？？” “你控制梦境了？” “没有哦，筑梦者先生。” 肖恩说道：“我要是控制梦境，能逃过你的感知？” 他一边说着，一边领着师徒两人往图书馆走去。 更高层的地方他可能不会带索佩亚和可妮去了，毕竟作为主人家，他还要维持圣殿的神秘感，第四层的图书馆，就当做是给索佩亚帮他的报酬与第三层没看到旧日之书的补偿吧。 肖恩以为这个时间节点的自己不在圣殿，已经开始琢磨雕像的事，可没想到，一进入图书馆，他就看见了一个令他非常熟悉的背影，这种熟悉与上次可妮入梦带他去到医院时的陌生一样，只看一眼，肖恩便能确定，这就是他自己。 索佩亚并未发现肖恩顿住脚步。 他的注意力已经全被这个背影所吸引，因为他听到有人称呼背影的主人为“布莱克先生”！ 可妮也愣住了。 他们这是……刚好遇见了布莱克大人吗？ 此刻的布莱克正在与人交流，好几个人围在展柜前，似乎在商量往里面放哪本书好。 索佩亚越听越确信，这就是布莱克大人本尊！ 要知道，那些雕像之所以看不清面容，都是因为其中融入了干扰认知的法阵，而布莱克本人的脸上却不会有这样的法阵，否则还怎么过日子？ 这意味着他现在有机会看清并回忆起布莱克大人的容貌及相关经历，成为几百年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真正记住这位传奇人物的巫师！ 索佩亚惊喜不已，全然忘了梦境的底层逻辑。 而布莱克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原本在说话的他忽然停下，闭口不言。 他这一停，图书馆内所有人都好似接到命令一般，也全部停下动作。 这一瞬间，整个圣殿四层的时间都仿佛被定格下来，耳畔一切的声音消失一空，变得寂静无比，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可妮心头一颤，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冒了出来。 下一秒，布莱克回过头来。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好似跨越时空，穿过空间的重重壁障与时间的江河大海，将目光直接落到了此时此刻的索佩亚身上。 这种无视维度距离的力量令索佩亚感到既兴奋又毛骨悚然，以致于他的心脏都漏跳了半拍。悚然是因为这目光带来的巨大压力，兴奋则是因为对方能给他压力，仅凭梦境中一个虚幻的影像就能让人冷汗直冒，古往今来，只有布莱克大人做得到！ 事实也正如索佩亚所料。 他的确是布莱克。 脸上也确实没有干扰认知的法阵。 可当他真正如愿以偿看清布莱克的样子时，惊喜却变成了惊吓。 因为眼前的布莱克大人，和现在的肖恩，容貌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索佩亚：“？？？！！” …… 第六十七章 圣殿四层（求追读~） “为什么会是肖恩？？” 当索佩亚心中出现这个问题的时候，脑瓜“嗡”一下炸响，过往的记忆如倒灌堤坝的江河般涌出，让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可妮也瞪圆了眼睛，即使用手挡着，也能看见她小嘴张得老大。 她呆呆地看着转过头来的男人，又看看身旁表情无辜的肖恩。 ……开什么玩笑？ 布莱克大人是肖恩？！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可妮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是她想怀疑肖恩，相反，她一直很相信肖恩，包括肖恩之前说自己是真理殿堂的人，她第一反应都是肖恩前世好厉害，唯独肖恩是布莱克这件事，让她不知道该怎么相信。 反倒是她的老师、此前一直不信肖恩前世与真理殿堂有关的索佩亚，没再去质疑是不是肖恩偷偷操作梦境把布莱克的容貌变成了他的样子。 一是肖恩不敢——如果肖恩不是布莱克，这么做等同于冒犯伟人，有些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 二是他已经想起来了，布莱克大人好像真是长这样…… 后知后觉的索佩亚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个错误。 他其实早该意识到布莱克就是肖恩。 他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只想到了肖恩前世为自己的灵魂设下了防御，却没想到天空上为什么会是肖恩这一世的脸。 如果肖恩真是重塑者，那重塑之前，他就不该知道自己重塑后是什么模样，自然也就不可能让天空出现肖恩这一世的样子。 另外，他应该相信自己的感觉。 明明以他上一世在真理圣殿的身份，没有哪个阶位十是他不认识的，为什么偏偏跟肖恩“不熟”呢？ 只要稍微细想一下就会发现，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不是他和肖恩不熟，而是他“忘”了肖恩。 这和那些永远看不清面容的雕像是一样的，纵观整个博学者时代，能将关于自己的记忆从别人的脑子里抹除，且影响长达数百年、连阶位十的灵魂都会受到影响的巫师，唯有卡尔·布莱克一人。 肖恩根本不是什么重塑者。 也不是觉醒者。 而是从博学者时代一直活到现在、容颜不老的长生者！ 十阶之上，竟然真的不惧岁月！ 相关记忆的恢复与两张同样的脸，让索佩亚想明白了一切。 肖恩凭什么从阶位一到阶位二只用一个星期？ 凭什么阶位二就能圣殿三层、甚至四层？ 因为肖恩本来就是真理殿堂的主人！ 他就是卡尔·布莱克，还是没重塑的卡尔·布莱克，天赋和潜力能不高吗？ 雕像能不认可他吗？ 这一刻，索佩亚悟了。 同时，他也麻了。 卡尔·布莱克只看了他一眼，便回过头去，周围的时间又恢复流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他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都发生？？ 他看见了布莱克大人的真容！ 窥见了布莱克大人的秘密！ 虽然索佩亚不知道布莱克大人为什么要改名为肖恩，为什么放弃原本十阶之上的魔力重修……这些都不重要，也不是他该问的，重要的是布莱克大人一直在他身边，他却没认出来，还大放厥词…… 他这次来阿罗拉小镇是做什么来着？ 找场子？？ 找布莱克大人的场子？ 索佩亚一时无语凝噎。 偏偏肖恩还精得很，直接通过不断变化的脸色看出了他的想法，故意问道：“怎么了索佩亚先生？” 索佩亚声音都在打颤：“没、没什么……” 可妮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只敢低着头，偷偷看着身旁的男人，眼里除了对伟人的敬仰，还有一种不敢直视的畏惧。 “不对吧。”肖恩暂时没去管可妮，他歪着脑袋对索佩亚道：“我怎么记得有事，索佩亚先生好像是来找我麻烦的？” 索佩亚：“……” 要了老命了！ “不，我没有。” “布莱克大人，请您一定要相信我。”索佩亚汗流浃背，哪有之前的高傲，他俯身拱手，语气极其罕见地有着一丝慌张，急忙解释：“我是专门来帮您寻找记忆的。” 早知道肖恩是卡尔·布莱克，杀了他他都不敢说找场子的话。 布莱克大人喜欢欺负可妮，就让可妮被布莱克大人欺负好了。 反正又不是真的欺负，博学者时代多少人排着队等布莱克欺负都等不来，这甚至可以算是一种殊荣，因为以他对布莱克的了解，如果真有恶意，被欺负的人压根就没有回家告状的机会，能多活一分钟都算这人厉害。 再说回“欺负”本身，这本来也是子虚乌有的事。 艾尔薇莉猜得不错，索佩亚此前一副要找肖恩算账的样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和可妮的面子，同时“杀鸡儆猴”，告诉其他人，他索佩亚的徒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可天知道肖恩竟然是布莱克大人！ 可妮害我！ 索佩亚心里苦啊！ 但又没法说。 很多时候，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他只能寄希望于肖恩不要真的生气，否则他怕自己见不到今晚的月亮。 索佩亚其实很想告诉肖恩，他曾是肖恩最信任的圣殿导师之一，他们以前还一起去圣水里洗过脚来着，可再往深处想——肖恩那么信任他，他都没把肖恩认出来，还想着入梦之后倒反天罡，这岂不是罪加一等？ 索佩亚有点郁郁了。 肖恩观察着他的表情，心说这筑梦者先生还挺聪明，认完错就闭上嘴巴，都不给他刻意挑刺的机会，他本来还想再逗逗索佩亚呢。 “无趣无趣。” 肖恩摆摆手，说道：“这次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希望你下次再犯。” 索佩亚：“？？？” 他哪敢再犯！ “谢布莱克大人宽容。”索佩亚惶恐道。 肖恩一顿评头论足：“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要不你恢复一下？” 索佩亚听到这话双腿一软，差点没磕头认罪。 在博学者时代，众所周知布莱克大人生平最讨厌两件事，其中之一就是有人在他面前摆谱，所以索佩亚在得知肖恩是布莱克后，架子散的比十八级狂风中的旧雨伞都快。 “好啦好啦，起来吧。”肖恩玩够了，也不再难为索佩亚，乐呵呵地将他扶起身，说道：“以后也不要叫我布莱克大人了，现在我叫肖恩，明白吗？” 索佩亚赶紧点头：“明白！” 肖恩目光又飘向一旁战战兢兢的少女。 可妮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一时既兴奋又害怕，弱弱道：“我、我可以喝遗忘魔药。” 按照筑梦这一行的规矩，她和老师也该喝遗忘魔药，忘掉肖恩梦里事。 “这个就不用了。”肖恩咧嘴一笑，“我信得过你们。” 言外之意，他需要两个打工仔。 索佩亚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又是重塑者，哪会听不懂其中的潜台词，要是换成别人，他理都不带理的，什么档次，居然想骑在他的头上？ 可这是布莱克大人。 别说骑，拉屎都行！ 尤其他之前还对布莱克大人出言不逊，布莱克大人不仅没有责怪他，还愿意让他像过去一样为圣殿效力，布莱克大人他的真的…… “感谢肖恩大人信任。”索佩亚感激道。 一是感激肖恩没有怪罪。 二是感激肖恩没抹去他的记忆。 重塑者关于上一世的记忆，每一段都非常宝贵，它不只是让自己知道前世的经历那么简单，往往还伴随着对修行的经验和对人生的感悟，这是他们快速提升阶位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索佩亚不光自己谢，还一个劲儿朝可妮使眼色。 可妮是他从小养大的，不用想他都知道，少女此时心中一定在想怎么“婉拒”，比如“怕自己胜任不了”，“筑梦师的规矩是这样”云云，这不是可妮不愿为肖恩做事，而是纯粹太紧张，害怕自己把事情搞砸。 可妮两世为人，应该都还是第一次见到卡尔·布莱克本尊，惊慌失措是正常的。 但他作为可妮的老师，有必要提醒少女，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布莱克大人青睐的，不会办事不要紧，可以慢慢学，否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因为如果可妮真的喝下遗忘魔药，忘掉了梦里的事，他也不可能再告诉可妮，即使他待可妮如女儿。 这是原则问题。 好在可妮虽因过于紧张，反应变得有些迟钝，但脑子不笨，很快领会了老师眼神中的含义，也连忙对肖恩深鞠一躬：“谢谢肖恩大人！” 她这动作用力极猛，头都快埋到脚背上了，束成马尾的头发也甩到了前面来，看得肖恩有点想笑，他示意少女起身，说道：“把‘大人’两个字也去掉，之前怎么称呼我，以后就怎么称呼我。” 可妮慌忙答应：“是、是，肖恩先生。” “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肖恩为这场“误会”划上句号，顿了顿又道：“接下来你们保持安静，有什么话用眼睛说，不要发出声音。” 他要听听这个节点上的自己在和别人聊什么。 索佩亚很自觉地用眼神询问肖恩：我能不能去看书？ 貌似书瘾犯了。 但更多是想回避。 前方的布莱克等人都围在展柜旁，大概率是在商量关于旧语之书的事，以前的他自然有资格知道，甚至参与到讨论中，但这一世……还不行。 能翻阅圣殿四层图书馆内的其它书籍，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肖恩点点头，示意他去。 他本意是想让索佩亚师徒看一看四层的“宝贝”，当做入梦酬劳，但索佩亚实在放不开，他也不会强求。 老实说，这个选择还挺拉他好感的。 看来过去的自己能信任索佩亚也不是没道理。 目送师徒二人回避后，肖恩便走到“自己”身后，静静听着他们议论。 索佩亚猜得没错，布莱克的确是在和几个导师商讨该放什么书在这一层。 并且还有意外收获。 只听一个老者摇头道：“你刚说的那个太深奥了，不行，那帮小家伙看不明白的。” 那人道：“可也不能放你说的那个啊，连秘法都称不上，和其它书有啥区别？” 旁边的人插嘴：“我觉得至少不能比三楼的展书档次低。” “你这是强人所难，《禁咒之初》可是炽天使家族的核心秘术之一，人家是看在布莱克先生的面子上才送来让咱们改编后放进图书馆的，上哪去找第二个这样的大家族？” 肖恩听得心头微讶。 原来禁忌冥想最初是艾尔薇莉家的秘术？ 他不由想起了那晚进攻弗洛里斯医院，难怪少女能临时突破阶位。 老者继续道：“教廷啊。” “他们不是掌控着信仰秘术吗？” “这可是十二大术法途径中公认的最强途径，总配得上咱们圣殿第四层的展柜吧？” “拉倒吧，什么公认最强。”一个年轻导师撇撇嘴，“比得上我们布莱克先生的真理术式一根毛吗？” 他好像是个布莱克吹。 许久没说话的布莱克这时开口，摇头否定：“不要信仰。” “就是，别忘了咱们圣殿的规矩。”年轻导师附和，“我们不搞信仰这一套。” “那你说咋整？”一众老学者犯了难。 既不能深奥，也不能简单，还要稀有、有档次，要不干脆他们自己集现有法术之大成，现编一本算了？ “等会儿，我记得你们家族好像有个很高效的冥想法，叫什么来着……” 年轻导师忽然对老者说道，但一时忘了这个冥想法的名字，想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道：“双人成行？” “成个屁。”老者骂骂咧咧，显然对年轻导师说错名字很不高兴，纠正道：“那叫双人沉冥。” “哦对，沉冥法！” 年轻导师一拍巴掌，“这不就有了吗？” 老者立刻吹胡子瞪眼，“你怎么不把你家的秘术拿出来？” 年轻导师嘿嘿笑道：“我们家族不行，没你的大，比不上你们和炽天使。” 众人：“那就沉冥法吧！” 趁着这把火没烧到自己身上来，赶快拍板决定。 老者气急，只能找布莱克帮忙：“你们急个鸟，最终放什么是布莱克先生说了算，万一布莱克先生不同意呢？” 布莱克歪歪头：“我觉得行。” 老者：“？？？” 一旁偷听的肖恩也来了兴趣。 沉冥法…… 听起来好像是双修？ …… 第六十八章 雕像的秘密（求追读~） 在卡尔·布莱克的决定下，圣殿第四层的展柜最终放上了老者家族的双人冥想法。 肖恩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想的那个双修，很想看一看——不是他有什么想法，主要是为了学习，作为博学者时代的开创者，他有必要将“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贯彻到底。 直接看是看不到的，老者回家族把书带回来要时间，改编也需要时间，他总不能一直在这梦里等着，得给老者提提速。 这里是梦境，他记得梦境的构建者是可以控制时间线的，只要让索佩亚帮忙往后拨一拨就行。 不过在这之前，肖恩先飘去了五六七层。 虽然第四层的旧语之书都才安排好，五六七层大概率是空的，但万一呢？ 反正只是瞅一眼的事，也不费劲。 结果自然是没有万一。 五六七层不止没放宝贝，连展柜都还没有，书架上的书也少得可怜，人也没几个，看上去好像还在建设中。 肖恩也不气馁，转身就找索佩亚和可妮去了。 师徒俩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可妮偷瞄肖恩时脸颊都变得红扑扑的。 肖恩没注意到少女的小动作，直接向索佩亚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调整时间线当然可以。 但有一个问题。 “时间线变动之后，我们不一定还在科芙瑞。”索佩亚道。 科芙瑞是这座城市的名字，博学者时代最大的都城之一，同时也是整个帝国唯一不受教廷管辖的城市。 很多没来过，也不了解科芙瑞市的人，初听都以为它的地理位置很偏，但其实这只是对于自治地区的刻板印象，科芙瑞的位置不但不偏僻，反而处于这片大陆最中心的区域，隔壁的隔壁就是教廷圣城。 布莱克以前每次去见圣女，即使不用法术，就坐马车也能在两天之内到达。 索佩亚知道肖恩不了解博学者时代，或者说已经忘掉了许多事，很耐心给肖恩讲述着。 肖恩却听着不对，狐疑道：“我去见圣女要几天，你怎么会知道？” “你跟踪我？” 索佩亚：“？？？” 他哪敢！ 索佩亚赶紧解释：“是有一次我要去圣城买东西，您说正好顺路，便带了我一程。” “本来说用传送法阵过去，您不让，说要坐马车，路上多看看风景，这样才有出去游玩的感觉。” 肖恩自觉表扬自己：“原来我这么浪漫吗？” 索佩亚立马附和：“那当然，布莱克先生……不，肖恩先生一直都是浪漫主义的代表人物。” 他一边说，一边扯了扯可妮的袖口。 可妮忙道：“对对对！” 却见肖恩一脸虚心求教：“在夸我之前，你们能不能先告诉我什么叫浪漫主义？” 索佩亚：“……” 可妮：“……” 她也不知道。 反正老师说浪漫就浪漫。 可妮这个年纪，正是含苞欲放之时，即使是重塑者，在记忆没完全恢复之前也依然会受到这具身体本身的影响，巫师界一般称这种情况为三百岁的青春期，浪漫这个词对可妮而言，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爱情。 索佩亚的理解则不同。 “浪漫就是极致。”他道。 别人求之不得的事物你弃如敝履，别人觉得没意义的事你却终生追寻。 在索佩亚眼里，浪漫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个名字，它代表的是一种境界，已经脱离俗世的眼光，行事不再取悦别人，只取悦自己。 比如学术。 索佩亚依稀记得，当初布莱克和炽天使家族的长女黛尔莉刚好上、正处于热恋期时，和别的恋人表现完全不同。 大多数情侣这个时候都恨不得每时每刻黏在一起，不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 这是一种浪漫。 布莱克却和之前一样，一如既往地每天往学术研究室里的钻，一个月去找黛尔莉一次都算勤快了。 这未尝不是另一种浪漫。 只不过布莱克把浪漫给了神秘学。 肖恩沉默地听着，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小姨子会讨厌自己了。 换位思考，要是现在的他摊上这么一个嫂子，他也会为自己的哥哥感到不平。 “真混蛋啊。”肖恩忍不住扶额感叹。 索佩亚点点头：“确实。” 肖恩眼睛一瞪：“嗯？” 这你也附和？ 索佩亚轻咳一声，正色道：“我是说神秘学很混蛋，是个妖艳贱货，把肖恩先生的注意力都抢走了。” 肖恩：“呵。” 他懒得跟索佩亚掰扯。 不聊私事了，再说下去就偏题了。 “动手吧。”肖恩道。 不管拨动时间线会不会改变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总得试一试。 “好。”索佩亚不再迟疑，抬起手，掌中生出千丝万缕的光线，与上一次可妮控制时间线时的场面一样，仿佛将整个世界抽丝剥茧。 实际上他用不着搞这么大动作。 之前就没有。 只是那个时候索佩亚还不知道肖恩的身份，如今知道了，不论用不用得着，他都必须表现出一种认真的态度。 很快，时间来到两个月后。 不出索佩亚意外，他们已经不在科芙瑞了。 跑到了一座孤零零的海岛上。 这个海岛还特别小，顶多只有一个真理殿堂那么大。 肖恩看着四周一片汪洋，海浪在阳光下随风荡漾着粼粼波光，嘴角直抽抽。 “这是哪？” “……我也不知道。” 索佩亚道。 这地方布莱克可没带他来过。 不过他记得布莱克有个爱好，钓“鱼”。 偶尔嘴馋了，布莱克就喜欢到寻常巫师去都不敢去的无冬海域钓那些因魔力变异的海兽，拿回去当食材，或者炼制魔药。 肖恩在这小海岛上逛了一圈，果然看见了北方的海面上有艘渔船，“他”正在船上垂钓。 “所以这里是无冬海？”肖恩问。 “应该是。”索佩亚答道。 肖恩：“离科芙瑞远吗？” “不远。”索佩亚估算了一下，说道：“也就三千多公里吧。” 肖恩：“？” 这还叫不远？ 索佩亚又补充一句：“是海岸线到科芙瑞三千多公里。” 他们这会儿明显在无冬海“中央”，一眼都望不到陆地，谁也不知道这个“中央”到底是哪个“中央”，与科芙瑞的实际距离，比三千公里只多不少。 肖恩果断道：“把时间线再往后拨一个月。” 索佩亚：“好。” “对了，记得避开我的个人隐私。”肖恩提醒道。 “肖恩先生不用担心，不会出现你不希望我们看到的画面。”索佩亚道。 他可是专业的筑梦师，最初筑梦时就通过特殊手段回避了肖恩那些私人记忆，所以肖恩大可以放心，他是有职业操守的。 只是将时间往后再拨一个月后…… 他们还是在海岛上。 索佩亚：“……” 肖恩：“……” 不是说他只是偶尔喜欢来钓鱼吗？ 怎么一钓就钓了一个月？ “有可能是第二次来了。”索佩亚猜测。 肖恩只说了一个字：“换！” 时间再往后一个月。 这次不是大海了。 但和大海也差不多。 他们来到了一座别有异域风情的沙漠之城。 不等肖恩问，索佩亚便自觉报数：“两千三百公里左右。” 这个地方他来过。 城里是有传送法阵的，只是他们这种“幽灵状态”使用不了。 最关键一点——就算能用，传回科芙瑞，科芙瑞的画面也会失真。 因为肖恩脑中没有这个时间节点上关于科芙瑞市的记忆，这时的布莱克身处沙漠之城，并不知道科芙瑞是什么情况，勉强用其它记忆拼凑出来，得到的梦境也不会准确。 肖恩只能道：“再换！” 他还不信了，自己以前不是个超级学霸，一天到晚泡研究室的吗？ 怎么连着几个月都在到处乱跑？ 可妮举起小手，小声道：“有没有可能，这是肖恩先生您的生活习惯？就像我，如果没事要忙，每个周末都会去虚术空间的图书馆待一天。” 她自己的时间是以“周”为单位安排，肖恩却不一定。 也许是每个月。 那总以整月为单位拨动时间，自然总是在外面。 肖恩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在一个月后加了个数字：“一个月零三天。” 这下终于对了。 周围的景象在肖恩眼里如被打散的拼图一般片片脱落，又快速重构，仅过了几秒钟，他们便又回到了科芙瑞。 这次还直接在真理殿堂四楼的图书馆里面。 “好了，你们继续去看书吧。”肖恩道。 他已经看见了展柜里多了本书。 《堕冥法》 显然老者已经把冥想法带了回来，并完成了改编，连名字都变了。 “堕”这个字估计是取的“沉”的近义字，理解倒是好理解，就是读起来怪怪的。 给人一种修炼了就会堕落的感觉。 “该不会真是我想的那种双修吧？” 肖恩心里吐槽，看来老者的家族不是什么正经家族，但面上却比之前更兴奋了。 恰巧这个时候有个学生来借书。 专门看管展柜的管理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上盖着本书，貌似在睡觉，可学生刚一过来，他就醒了，书下的眼睛撇了学生一眼，问道：“基础魔力练到什么水平了？” “阶位二了。”学生答道。 “走吧，这书你暂时看不了。”管理员道，“等你到阶位三再说。” 实际上一般的阶位三都不行。 改编后的冥想法效率比原版的冥想法更高，如果说原版的冥想法提升1拉克魔力需要半年，那改编后的冥想法就只要三个月不到，快了不止一倍，但相应的，它对巫师的要求也更高，阶位四以下基本不用想。 只不过布莱克先生在真理殿堂各层都设下了魔法阵，锤炼学生们的精神强度，所以阶位三才有机会尝试。 “另外，下次过来，记得带上你的女朋友。”管理员道。 这书是两个人一起学的，光一个人看，即使学会也没用。 那学生尴尬地挠挠头：“没有女朋友怎么办？” 管理员：“你不会去找一个吗？” 学生：“……” 找不到啊！ 怎么学习现在都要求女朋友了啊。 管理员：“男同学也行。” 学生：“……” 那还是女同学吧。 这书放在图书馆四楼这么久没被借走，除了对学生要求较高之外，是否单身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因素，能来真理殿堂学习，并被允许进入图书馆的，不论男女，几乎都是眼里只有知识的人，一时半儿让他们找搭子，还真找不出来。 其实管理员也很迷惑。 他是参与冥想法改编的导师之一，其中并没有硬性要求非得是一男一女，但这是布莱克先生订的规矩，有感情的恋人优先，据说与神之途径有关，他档次还不够，没法细问，只能照做。 肖恩在一旁琢磨了半天，心说这不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要求吗？ 虽然他现在才阶位二，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冥想，基础魔力仍旧只有一π多，但等他把毒试完，服下高烈锻金药剂，立刻就能阶位三。 女伴他也有。 他的小姨子不就正合适么？ 唯一的难点就在于，该怎么和艾尔薇莉说？ 他俩现在还在“冷战”呢。 而且他能搞到这个冥想法，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总不能自爆，让少女别回头，自己是姐夫吧？ 肖恩大脑又开始旋转。 但还没转多久，这个问题就得到了圆满解决。 布莱克提醒了他——他正旋转着，余光忽然注意到曾经的自己进入了图书馆，不理会一众学生崇拜敬仰的目光，径直走到了雕像面前。 只见布莱克掌中亮起一圈金色圆环，将其缓缓按入雕像之中。 不同于肖恩曾使用的第三定律术式，布莱克这圆环明显更为复杂，字符也更多。 肖恩很快反应过来。 确认了图书馆四层的旧语之书，接下来就该完善第五层了，而学生们想进入第五层，自然要先获得第四层雕像的认可——布莱克这是给学生们出题。 难怪雕像不认阶位，也不认精神强度，原来检测的是对神秘学的真实理解。 会冥想不代表了解冥想的原理，精神力高也不代表真的会使用这些精神力。 肖恩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记住了真理术式融入雕像的位置。 只要他去虚术空间圣殿的雕像内找到这道题，并且将它换掉，那他想让谁进，就能让谁进。 “很好。” 肖恩听说每年禁欲日期间，黎明议会都会召开会议。 那就准备好迎接你们的布莱克大人吧！ …… 第六十九章 第四者（求追读~） 梦境外。 阿罗拉小镇。 此时的教堂已经下班收工，今天祈祷的人很多，业绩不错，但艾尔薇莉总觉得心绪不宁，感觉有人在打她主意。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可是伊莉丝和凯特，还有撞钟人等人都在她身边，谁有那么大胆子来对付她？ 左思右想都不太可能。 那如果不是针对她，就只能是针对肖恩了。 这家伙不会真在梦里出什么事儿了吧？ 艾尔薇莉坐在告解室第一排，看着睡过去的三人，眉头微皱。 伊莉丝与凯特等人也在她身旁，注意力也在肖恩身上。 本来大家都是待在告解室外的，但这次入梦实在太久，禁欲日的祷告事宜也忙完了，他们便进了室内，盯着肖恩等人，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隔着暗紫色的幕帘，可以看见肖恩睡得正香，呼吸间发出细微的鼾声。 可是睡得香，不代表梦境也香。 索佩亚从下午就开始为肖恩筑梦，这都已经晚上、天上都黑了，还没有醒，天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如果肖恩是在外面被欺负，她随时可以帮忙，但在梦境里，她是一点办法没有，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伊莉丝瞧着她焦躁不安的样子，眨了眨眼，问道：“担心他？” 艾尔薇莉自是不认：“谁担心他啊，我是觉得他们太墨迹，这么多人在这等着，浪费大家时间。” 伊莉丝掩嘴偷笑。 当时同意肖恩跟着她们去见索佩亚的是她，帮肖恩站台，让索佩亚给面子帮忙的也是她。 如今索佩亚亲自来了，她又开始担心老东西会不会真的在梦里乱来。 梦境是可以杀人的，别人或许不行，但索佩亚一定可以，伊莉丝和艾尔薇莉都曾亲眼见过索佩亚让人不知不觉陷入梦境中，误以为是现实，结果一睡不醒，这应该也是少女担心的缘由。 可艾尔薇莉完全忘了，如果索佩亚真的信不过，她当初又怎么会同意让肖恩请索佩亚帮忙入梦？ 只能说，有人又关心则乱了。 一旁的凯特更不用说，他本来和索佩亚就没什么交情，只是互相知道个名号，谈不上信任，他延续着一贯的霸总风格，冷哼道：“要是肖恩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让那个老东西好看。” 似乎是为了让艾尔薇莉安心，同样穿成神父模样的撞钟人也道：“不消你说，敢在阿罗拉小镇动黎明议会的人，就算长夜工会的会长来了也不好使。” 长夜会长那老头子，实力的确可怕，称号“守夜人”，据说上一世是卡尔·布莱克最信任、也最厉害的部下之一，曾在圣殿的图书馆担任管理员——别看只是个闲职，真理殿堂的人除了布莱克之外，最恐怖的就是这些管理员和扫地阿姨。 长夜工会就是因为他，才在十年前三大猎巫人家族的围剿下存续下来。 如果把他自己当做战力单位，守夜人大概能打十个他。 但他们黎明议会也不是吃素的。 谁家还没个老头子了？ 阿德夫不见得就比守夜人差。 反正撞钟人已经做好了留人的准备。 要是换个人，他的态度也许不会这么强硬，毕竟身处猎巫时代，大家都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能靠交涉解决的事，一般不会动手。 可是肖恩不是一般人。 他只是喜欢低着头走路，不是瞎，怎么会看不出焰鸦对这个男人格外上心？ 艾尔薇莉是他的朋友，朋友的男朋友，也是他的……朋友。 所以这件事没得交涉。 只要索佩亚敢动肖恩，他就敢把索佩亚的脑袋当钟撞。 正好看看他这个已经达到极限的阶位五，与真正的阶位六之间差距有多大。 众人就这样在告解室等着。 一等就等到了大半夜，连晚饭都没吃。 正当伊莉丝饿得不行，撑不住了，准备打电话送几份宵夜过来时，神父的小木屋内终于传出了动静。 “啪。” 肖恩脑袋砸在了屋内的小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下午被索佩亚催眠时，整个人毫无防备，全靠身体感觉到倦意袭来，本能地伸出一只手杵着脑袋，才没让他磕着，这会苏醒过来，一不留神，还是把该磕的磕了回去，像极了在课堂上睡觉又突然惊醒的学生。 不过他没感觉到疼。 清醒梦对人的精神负荷很大，这次时间又长，肖恩醒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疲惫，眼里还有一丝迷茫，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随后便看到艾尔薇莉等人全部围了上来，直勾勾盯着他。 “咦？” 肖恩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是不是梦有所思产生了幻觉回响，特地掀开幕帘看了眼，没有认错。 “你们怎么过来了？”他疑惑地问。 “还能为什么？担心你呗。”伊莉丝笑眯眯地说道，瞄了瞄艾尔薇莉。 艾尔薇莉立马把头转过去，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明明刚刚见肖恩醒来，她跑得比谁都快。 小木屋的窗口只有那么大，撞钟人都被挤到外圈去了。 “梦里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吧？”凯特问，同时不善地看了索佩亚一眼。 “没有没有。”肖恩道，“我们在梦里非常愉快。” “真的？”凯特不是很信。 伊莉丝半开玩笑地道：“如果你被威胁了就眨眨眼，我们人多，不怕他。” 这话听得肖恩心里暖暖的，他已经好久没被朋友这么关心过了……或者说，他已经好久没有过朋友了。 以前的科妮娜算一个。 可现在的他已经成为巫师，不能再去联系以前的朋友。 黑果雨林事件后，科妮娜还给他发了不少短信，他都装死没回，希望科妮娜真当他死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只是人始终是群居动物，一个人待久了，难免会感到孤单，如今有了一群新的朋友，肖恩心里很开心，尤其是想到很快可以阶位三，和小姨子玩双人成行，他就更开心了。 “真没有什么不愉快的，索佩亚先生很负责。”肖恩解释道，“只是我要求比较多，想在梦里多待一会，才一觉睡到了现在。” “不信你们自己问他。” 凯特还真打算问问。 艾尔薇莉也想仔细“拷问”索佩亚。 她和肖恩还在冷战，才不会直接去跟这个家伙说话。 可当两人转过头，寻找索佩亚时，索佩亚却不见了。 凯特：“？” 他刚还看了对方一眼，怎么几句话的功夫，人就没影了？ “索佩亚，人呢？出来！” 他直接大喊，心说这老东西该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 没有人答应他。 实际上索佩亚并没离开。 这里这么多人，他想走只能使用魔法，而一用魔法，一定会被发现，焰鸦等人又不是什么菜鸟巫师，他也并不精通跑路的术法，不可能瞒得过去的，他只是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单纯不想搭理这个没大没小的侍光者罢了。 众人在左看看右看看，一顿好找，硬是没把人找到。 凯特刚想给索佩亚“定罪”，索佩亚却又自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他是去了小木屋背后。 从艾尔薇莉等人的角度，那是个视野盲区。 角落里有一台饮水机，他是去给肖恩倒水了。 恰好这个时候，肖恩也从小木屋里出来，看样子教堂已经下班，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于是，众人便见到索佩亚拿着一个纸杯，走到肖恩面前，双手呈给肖恩，并温声说道：“肖恩先生，多喝热水。” 肖恩：“……” 凯特：“？” 撞钟人：“？” 艾尔薇莉&伊莉丝：“？” 两女下意识就想吐槽这什么直男发言，但又克制住了，因为这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是索佩亚的语气。 索佩亚是谁？ 他可是闭关不过半月就从阶位五突破到阶位六的人。 更是虚数空间内所有巫师中第一个光明正大进入圣殿三层的人。 平时看谁都是用鼻孔，哪怕对艾尔薇莉等人也不例外，可怎么入梦一趟出来，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们从未见过高高在上的筑梦者先生用这种语气说话。 动作也很怪。 不仅是言语上，细枝末节的动作也很能体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 高傲如索佩亚，将纸杯递给肖恩时，居然是用的双手？ 他身旁的可妮表现得更“卑微”，全程低着脑袋，都不敢去看肖恩。 空气一时变得异常安静。 肖恩打了个哈哈，接过纸杯道：“索佩亚先生客气了，我还不知道这次该怎么感谢你呢。” “不用不用。”索佩亚忙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梦里的肖恩就不用说了，梦外的肖恩很少做清醒梦，醒来后是真需要好好休息，多喝点热水有助于肖恩恢复状态。 只是吧，道理是这个道理，他这句话和谦逊的神态一出来，艾尔薇莉等人的眼神更怪了，尤其是在给肖恩倒好热水后，索佩亚还带着自己的小徒弟，恭恭敬敬站到了肖恩背后，一副男仆和他即将成为女仆的女儿的样子。 凯特和撞钟人讷讷地相视一眼，互相看见了彼此眼里的懵逼。 不对劲。 越看越不对劲。 中午在小镇门口，他俩还差点跟索佩亚干起来，老东西的脾气他们是亲身体会过的，还说自己就是来找肖恩麻烦的，一点不带怕的。 可是现在……？？ 两人看着安静站在肖恩身后的师徒，好像见鬼似的，这个老东西是在给大家表演才艺，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变脸和反差吗？ 艾尔薇莉也有点傻眼。 说实话，她想过很多种可能。 比如肖恩在梦里被教训，醒来后精神受创、又或是根本醒不来……针对这些结果，她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大不了跟索佩亚打一架，反正她可以临时破阶，谁也别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动她的人，动了就要付出代价。 说得再深点，她都想好给肖恩请哪位精神治疗师，或是买哪块风水好的墓地了。 唯独眼前这种情况她没想到。 不用想都知道，梦里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 索佩亚很可能认识肖恩的前世，甚至肖恩前世是索佩亚前世的上司。 可问题出在，他们和索佩亚并不属于同一个组织，虽然经常在虚数空间碰见，但并不了解索佩亚前世的经历，肖恩的身份也就无从推测，不是每个巫师都会沿用上一世的名字的。 艾尔薇莉本来就很好奇肖恩的前世。 现在搞这么一出，她更好奇了。 艾尔薇莉忍不住戳了戳伊莉丝，示意对方去问。 她还记得自己“不想”和肖恩说话。 其实不用她戳，伊莉丝自己也想问，憋不住道：“你们到底梦到了什么？” 肖恩没有装傻。 这里的人都是聪明人，越装傻充愣，越容易引起怀疑，百分百的谎话是骗不了人的，得半真半假，才能让人信以为真。 于是，肖恩清了清嗓子，整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各位，实不相瞒，我和索佩亚先生，还有可妮小姐……我们的确遇见了一件大事。” “这个梦本来应该只有我们三个是清醒的，但后来加入了第四者。” 众人：“？” 什么叫第四者？ 肖恩一脸严肃：“你们可以理解为索佩亚先生帮我构筑的梦境，被另一个人入侵了。” 撞钟人皱起眉头：“还有人能入侵你们的梦？” 索佩亚可是梦境大师，本身又有着阶位六的实力，谁有这么大本事入侵索佩亚构筑的梦境？ 艾尔薇莉首先想到的是猎巫人。 和扎吉克一样的高阶猎巫人。 她不由眯起眼睛。 之前肖恩的帐她还没找弗洛里斯家族算，又有人主动找上门来，真以为她很好欺负？ 一丝淡淡的杀气从少女身上散发出来。 看得出，她是真生气了。 肖恩却反倒觉得这样的少女很可爱。 撞钟人和伊莉丝神色也阴晴不定，在他们的情报网中，没有哪个巫师在梦境方面能超越索佩亚，如果有，那只能是刻意隐瞒了实力，且大概率是个敌人。 唯独凯特保持着冷静。 他也在思考。 只不过他记得老师阿德夫的话，作为一名高阶巫师兼成熟男人，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得从容不迫，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的身份与年纪。 直到肖恩终于开口：“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圣殿的创造者，卡尔·布莱克大人！” “他让我转告你们，下一次黎明会议，他会再度现身。” 凯特：“卧槽！” …… 第七十章 师徒与师徒（求追读~） 凯特一声偶买法克，给艾尔薇莉等人吓了一跳。 伊莉丝没好气地数落：“不要怪叫，侍光者先生。” 凯特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抱歉，失态了。” 撞钟人见怪不怪：“习惯了，下次你不要在我耳边叫就行。” 凯特：“呵。” 这货以为是他想叫吗？ 他不想的。 但是根本控制不住。 每个人最初听见卡尔·布莱克要现身的反应都不一样。 伊莉丝是愣了愣：“啊？” 真的假的？ 撞钟人是猛然抬头，面露欣喜，欣喜又带着一丝疑惑。 布莱克大人真的还活着？ 艾尔薇莉则皱了皱眉，显然也对这个消息存疑，毕竟距离布莱克上次被他们“吵醒”，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期间雕像都没再有过动静，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快以为这是幻觉了，比如撞钟人。 现在布莱克突然“复活”，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肖恩这个家伙在假传圣旨，好借这个话题找她取材。 艾尔薇莉心里其实是愿意相信肖恩的，印象中肖恩还没骗过她，可问题是，肖恩与布莱克很熟吗？为什么布莱克要“托梦”给肖恩？ 她可是布莱克的小姨子，真要传话，也应该找她才对啊？ 总之，疑点很多。 唯有凯特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他已经帮布莱克大人办过一件事，知道布莱克大人是真的还活着，也知道肖恩与自己一样，都是布莱克大人看中的人，所以肖恩不会说谎，更不敢冒充布莱克大人，这件事一定是真的。 可妮则偷偷瞄了肖恩一眼，又低下头。 心说别人都是用别人的名号狐假虎威，肖恩却是自己“冒充”自己。 原来布莱克大人喜欢这种调调。 “好了好了，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肖恩宣布完自己诈尸，便准备开溜，不给艾尔薇莉等人找他细嗦的机会。 他给凯特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拉着肖恩便走，说道：“走，我知道有家店不错，为了庆祝布莱克大人苏醒，我们今晚吃好的！” 一听见有好吃的，可妮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隐隐感觉到自己肚子在咕咕叫。 她跟老师都和肖恩一样，只吃了个下午茶就来教堂给肖恩筑梦了，到现在早就饿了。 可是凯特是谁？ 经营着几家公司的大老板，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可妮都还在犹豫该怎么说服老师去蹭饭，话还没说出口，余光瞥见她神态变化的凯特便道：“我只请肖恩，你们哪凉快哪呆着去，别来烦我们。” 可妮：“……” 好凶。 凯特这话也并非只针对可妮一个，他做人是很公正的，平等地针对在场每一个人。 连私下关系不错的撞钟人想跟上去都被凯特一脚踹开。 撞钟人就很懵。 这家伙该不会是觉得布莱克大人给肖恩托梦，两人之间可能颇有渊源，所以想通过肖恩去攀布莱克大人的关系吧？ 狗东西！ 做生意的果然都是人精。 艾尔薇莉和伊莉丝拿肖恩和凯特也没办法，一个想吃，一个想请，她们总不能强行把两人拦下来，而且她们的注意力现在都在布莱克身上，如果肖恩没开玩笑，布莱克真的会再次通过雕像联系大家，证明他没死，那整个阿罗拉小镇都要热闹起来了。 伊莉丝试探地问少女：“要不你给他发个短信，旁敲侧击一下？” 艾尔薇莉倒是想，可是她不要面子吗？ 两个人互相不搭理，先找对方说话的人等同于“低头”，而低头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二次，以后肖恩会更有恃无恐，她才不要像姐姐当初惯着布莱克一样惯着肖恩呢。 ……等等，好像不对。 艾尔薇莉忽然想到，自己和那家伙并不是恋爱关系，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想那么多干嘛？ 反正还有几天就要开会，究竟是什么情况，到时自然会知道。 艾尔薇莉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决定先憋着。 “我回去了，你们想吃宵夜的就自己去吧。” 艾尔薇莉扔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告解室。 “我们也走吧，还得去找个酒店。”索佩亚对可妮道。 他的原计划是今晚就和可妮回克林姆州，等阿罗拉镇的巫师活动开始了，可妮要是想，再自己过来参加，他自己是对这些事情没兴趣的，什么钓鱼、做饭、舞会……索佩亚的评价是，统统都不如去虚术空间的圣殿图书馆里看书。 什么？ 好多巫师进不去？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多找找自己的问题。 这么多年了，问问自己到底有没有努力。 可妮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问索佩亚：“老师，我们能不能先吃点东西再休息？” 肖恩和凯特已经走了，索佩亚直接老脸一板，说道：“最近魔力有提升吗？没有的话为什么不趁着饿的时候找个地方冥想？你这个年纪不好好学习，怎么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可妮：“……” 她忽然很想念刚刚肖恩在的时候，尽管肖恩才走一会儿。 只有布莱克大人在，她的老师才会变得温柔。 索佩亚带着可妮离开教堂。 凌晨的阿罗拉小镇特别安静，完全没有现代都市应有的喧嚣。 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没有夜生活的。 不是因为宵禁，而是因为他们是巫师。 晚上夜深人静，最适合用来冥想。 师徒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街上，两侧的路灯静静亮着，将他们的背影拉得越来越长。 “我之前告诉你的话你记住了吗？”索佩亚问。 “之前？”可妮脑袋微歪，“哪个之前？” “梦里，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索佩亚道。 可妮立刻点点头：“记住了，离布莱克大人远一点。” 是的，索佩亚之前趁肖恩自己在一边忙，与可妮谈话的内容是让可妮尽量远离肖恩。 这个“远离”不是身体上的远离，而是精神上。 简单来说就是不要爱上肖恩。 索佩亚非常清楚以前布莱克的魅力有多恐怖。 强大、帅气、浪漫，时而温柔、时而严厉，也不缺财富，身份地位更是没得说。 从布莱克能将一个离教廷圣城很近的附属城镇硬生生变成一个自治市就能看出来，连教皇都要给他面子。 布莱克可以说是将一切能吸引异性的特征都集合到了自己身上，他完美得可怕，毫不夸张地说，在真理殿堂刚成立不久，还没正式开始管理之前，80%都是女学生，其中又有80%是冲着布莱克来的。 男学生里说不定也有。 索佩亚不是私下说肖恩坏话，他个人也是布莱克的崇拜者之一，因为他觉得自己和布莱克在某些方面很像，都喜欢看书、研究学术，布莱克比他做得更好，所以是他的榜样。 但榜样归榜样，索佩亚心里却很清楚，他和布莱克这样的人，修炼方面或许很厉害，有得天独厚的天赋，可在生活方面，他们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或者丈夫。 也是因此，索佩亚到现在还是单身。 快六十岁的人了，连个做伴的人都没有。 同时，这也是他当初选择收养可妮的原因。 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老婆，但可以有一个女儿，将他的梦境途径传承下去。 索佩亚在这件事上是非常自觉的，不该招惹的人绝不招惹。 但布莱克大人不是很自觉。 本身这样的男人就不可能被一个女人束住手脚，加之布莱克又生性自由不羁，是个性情中人，这就导致喜欢他的女人注定免不了独守空房，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是开心甜蜜，可分别之后——尤其在知道布莱克可能会去见别的女人，难捱也是真的难捱。 索佩亚说道：“这是你老师上一世切身体验，你不要重蹈覆辙。” 可妮：“？” 她一下子停下脚步，瞪大眼睛，只觉这句话信息量好大好大，说话都结巴起来：“老师，你该不会也……” 索佩亚脸色一黑：“也个屁，我说的是年轻时候的女同学。” 他是被辜负的那个，于是有了后来一心修炼的筑梦者。 “哦哦，吓我一跳。”可妮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又望着索佩亚眨巴了两下眼睛。 看来老师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事实上，索佩亚的故事不少，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变得极端，只不过是他把可妮当女儿看，少女才有资格听到这些事。 “反正你管好自己。”索佩亚叮嘱道。 如今布莱克大人以肖恩的身份“重塑”，他肯定是要继续为肖恩办事的，现在的肖恩才阶位二，也需要他“保驾护航”，而可妮作为他的徒弟，免不了会和肖恩接触，他必须提醒可妮，不然等可妮有天莫名其妙喜欢上肖恩，那就晚了。 索佩亚不希望看到女儿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被钓成翘嘴。 不过仔细打量了可妮几眼，索佩亚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虑，便补充了一句： “这些话你只要记住就行，也别想太多，布莱克大人未必看得上你。” 可妮：“？” 不是，就算看不上，你也别说出来啊！ 老师怎么说话跟亲生父亲似的，明明她是抱来的。 索佩亚才不搭理可妮幽幽的眼神，继续往前走去。 他又没说错。 他这女儿乖巧是乖巧，但修炼天赋稍微次了点，布莱克可不是个只看脸的人，否则博学者时代，全世界漂亮的女人那么多，真理殿堂就不叫真理殿堂了，该叫真理鱼塘。 与此同时。 另一头，正和凯特吃着披萨的肖恩打了个喷嚏。 定是有人在想他！ 肖恩掏出手机看了眼，没有艾尔薇莉的信息，一时又有点失望，在心头轻哼了一声，不找我算了，我也不找你，看谁熬得过谁，哼。 凯特没注意到肖恩的动作，他正拿着刀叉，将披萨像牛排一样切成小块小块，十分优雅地享受着迟来的晚餐。 刚刚和肖恩聊了下，他已经知道了布莱克大人的想法，这次现身，布莱克大人似乎是想将教他们如何进入圣殿高层，可把凯特兴奋坏了，他一点都不觉得索佩亚第一个进入三层有多厉害。 索佩亚靠的是自己，而他靠的可是布莱克大人！ 懂不懂人脉的含金量？ 而兴奋完了，就该好好吃饭了。 凯特一边吃，还不忘一边询问肖恩：“味道怎么样？” 肖恩称赞：“很不错。” 这是实话。 他之前和艾尔薇莉闲逛时就注意过这家披萨店，是前几年厨师大赛的亚军炼金师开的，对于比赛，大家一般都不会记住第二名是谁，但这位炼金术士做到了，他成功用另一种方式让巫师们记住了他的名字。 主要确实好吃，白天排队能排出一条长龙。 按理说这家店晚上十点就会关门，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到凌晨都还开着。 正好老板亲自过来送甜品，肖恩便好奇地问了一句：“店里是改营业时间了吗？” 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将甜品放到桌上，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说道：“你看我像是想营业的样子吗？” “那为什么不关店回去休息呢？”肖恩问。 “本来已经关门了，但被人叫了起来，说有生意。”老板道。 不用想到知道是凯特，肖恩诧异地看了凯特一眼：“你面子这么大？” 他们也没点多少餐，就两个正常成年男子的份量，为了这点钱专门从床上爬起来开门，说出去都没人信，尤其这店从来不缺客人。 老板一听就知道肖恩误会了，说道：“不是你想的那个生意。” 两个标准套餐的钱确实不够看。 “那是什么？”肖恩疑惑，“你们还有别的事要谈？” “已经谈完了。”老板面无表情地道，“侍光者先生把我的店买了下来。” 肖恩：“？” 为了吃顿宵夜，凯特买了家店？？ “都说了要小小的庆祝一下。”凯特道，并一脸淡定地拿起毛巾擦了擦嘴。 肖恩：“……” 这就是霸道总裁的力量吗？ 老板走后，凯特掏出手机，问肖恩：“介不介意我把布莱克大人的事告诉老师？” 肖恩：“阿德夫老先生吗？” 凯特点头。 “可以。”肖恩道，“只要是信得过的人就行。” “放心，整个阿罗拉小镇，没有谁比我老师更值得信任。”凯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一本正经的，但一说完，便迫不及待给阿德夫打了过去，也不管老师是不是在睡觉。 可把他憋坏了。 阿德夫大半夜被电话吵醒，一看是凯特，刚要开口礼貌地骂人，却听见凯特兴奋的声音：“老师，布莱克大人复活了！” 阿德夫：“卧槽！” 这声苍劲有力的惊呼清晰地传入了肖恩的耳朵里。 肖恩：“……” 不愧是师徒。 对面的阿德夫一下就精神了，问道：“雕像动了吗？” “不是雕像动了，是另外的方式。”凯特答道，“一时半儿说不清楚，但布莱克大人明确表示，他会在我们下周开会时再度现身。” 阿德夫：“好好好！” 布莱克大人健在，博学者时代复兴有望！ “这还等什么下周？” 阿德夫果断道：“明天！我现在就去发通知，我们明天就开会！” 肖恩：“？” 不是，等会儿。 这怎么还带提前的？？ …… 第七十一章 “艾尔薇莉的身份”（求追读~） 肖恩没想到阿德夫一个老人家居然这么灵活。 订好的会议日期说改就改。 他还没准备好呢！ 于是肖恩小声但很严肃地提醒凯特：“不要打乱了布莱克大人的计划。” 说好下周就下周，也没几天了，成熟的巫师应该稳重淡定，而且如果布莱克大人这期间有其它事呢？ 去参加会议耽搁自己，不去又是言而无信，这不是为难布莱克他老人家吗？ 凯特很快反应过来，郑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不能得意忘形了。 这样搞会整得好像是他们在逼迫布莱克大人参加会议一样，很不礼貌。 上次是老师让他不要激动，这次轮到他来劝老师了，凯特对阿德夫道：“老师，还是不要改时间了，咱们别让布莱克大人难做。” “……倒也是。”阿德夫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给自己来了一发冰锥术，迅速冷静下来，说道：“那这样吧，大时间我们不改，改小时间。” “小时间？” “原定于晚上七点的会议，改为上午十点。” 凯特：“……” 肖恩：“……” 小改不算改是吧？ 阿德夫叹了口气：“没办法，我实在是太想念布莱克大人了，凯特你应该很能理解我的心情。” 凯特当然理解，理解得不能再理解了，要不是肖恩提醒他这么做不妥，他甚至想把老师两次提议的时间加起来——变成明天上午十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想早点见到布莱克大人。 和上圣殿三层没什么关系，主要是他敬仰布莱克大人，想做任务了。 师徒俩又多交流了几句，决定暂时不把这事告诉其他人，等禁欲日庆典活动时，再给大家一个惊喜。 且万一——只是万一，布莱克大人没有出现，也免得大伙空欢喜。 挂掉电话，阿德夫便起床去准备会议的相关事宜了。 这会儿时间还早，起码还能再睡几个钟头，充足的睡眠对老人家来说是很重要的，但阿德夫不想睡了，他觉得自己也睡不着，今晚布莱克大人居然主动联系了他们，这么大的事，他没把老伴一块拉起来和他跳个舞已经是非常克制了。 阿罗拉小镇的夜晚是可以看见星星的。阿德夫穿着睡袍，杵着拐杖走到窗台前，仰望美丽的星空，而透过这片星空，他仿佛看见了布莱克模糊又熟悉的脸，老而弥坚的目光中盛满了期待与感动。 布莱克大人回来了，博学者时代还会远吗？ “阿嚏。” 披萨店的肖恩又打了个喷嚏。 “你小子，是不是感冒了？”凯特问。 “错，是又有人在想我。”肖恩道。 凯特翻了个白眼，心说有人骂你还差不多。 以他丰富的人生经验和老辣的眼力，即使没有特地去仔细观察，也能看出来肖恩和艾尔薇莉的关系不简单。 今晚艾尔薇莉好几次想找肖恩说话，但每次都是欲言又止。 肖恩同样如此，眼睛没少往艾尔薇莉身上瞄，可就是不主动去找艾尔薇莉搭讪。 很显然，两人之间出了点问题。 以他对艾尔薇莉的了解，少女肯定会想这个该死的家伙怎么还不来找自己认错，然后在心里把肖恩骂上一百遍，才能暂时解气。 事实上这件事肖恩可能没有错，艾尔薇莉也没有错，两人想要的不过都是对方的一个态度。 凯特与肖恩接触的少，还没把肖恩性格摸透，但艾尔薇莉大概率是不会主动来找肖恩的，作为曾经炽天使家族的嫡系成员，艾尔薇莉心里的傲气一点都不比某个老东西少，不信去问问其他试图和少女搭讪的巫师，看有哪个拿到过她的联系方式？ 肖恩似乎不信这个邪，又拿出手机看了眼。 结果还是没有艾尔薇莉的短信。 他觉得手机可能坏掉了，决定空了去换个新的。 宵夜吃得差不多了，凯特准备叫老板来收拾桌子，但一起身，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事。 “对了，圣殿三层图书馆失窃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啊。” 肖恩问道：“怎么了？” 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很快，凯特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明白自己跟这事脱不了干系了。 “既然布莱克大人已经苏醒，那他肯定知道书是谁偷的。”凯特道。 圣殿之内，没有任何事可以瞒得过布莱克大人。 加之布莱克大人这次现身是为把进入高层的方式告诉大家，说明他极有可能已经知道旧语之术被人拿走的事，哪怕没有亲眼看见这个过程，也一定知道书被那人放在哪里，倒着推回去，黎明议会就可以很轻松地查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肖恩：“……” 大意了。 他忘记了布莱克大人是无所不能的。 这事没法推脱，否则等同于自降威信—— 连自己的地盘都看不住，还敢说自己有多厉害？ 只会让人觉得他老了，不行了。 肖恩也不怀疑黎明会议的本事，一旦给留下线索，他们迟早会查到自己头上来。 如今之际，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凯特问：“布莱克大人有没有告诉你书是谁偷的？” 肖恩定了定神，淡然答道：“我。” 凯特：“？” 他一下被肖恩整不会了。 “真是你？别开玩笑。”凯特道。 这件事可不是小事。 肖恩却道：“没开玩笑，旧语之书确实是我拿走的。” 凯特不理解：“不是，你想看什么书，大大方方去看好了，干嘛要偷？” 肖恩反问：“为什么一定是偷呢？” “圣殿明确规定，图书馆的书籍不能随意带走，带走了也不允许超过三天，你拿的还是旧语之书，一天都算多了。”凯特道，“不按规矩办事，不是偷是什么？” 肖恩又把自己搬出来：“那如果是布莱克大人让我偷的呢？” 凯特：“？” “开什么玩笑！” 凯特觉得肖恩纯粹是在胡扯：“布莱克大人会让你去偷书？” “怎么，怀疑我撒谎？”肖恩以为凯特不信，使出了杀手锏，自己给自己作证。 可哪知凯特重重一拍桌子，盘子里的蛋挞都被他拍得弹了起来，一脸愤然地说道：“你怎么回事？布莱克大人是信得过你才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做，你倒好，反倒说布莱克大人让你偷书，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布莱克大人的事，那能叫偷吗？” 肖恩：“？” 不是你说的“偷”吗？ 这脸变的，肖恩差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凯特这大公司老板也和索佩亚一样，变脸跟变脸似的，一顿训斥下来，反而变成他的错了。 肖恩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上了年纪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但凡见势不对，立马反向站队。 凯特还一副老大哥的样子，教育肖恩：“以后注意点措辞，对布莱克大人一定要有礼貌。” 肖恩：“……” “老板，收摊。”凯特大声道。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和肖恩聊。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肖恩。 走出披萨店，凯特若无其事地问：“下周的会议你要参加吗？” 理论上肖恩暂时还没有资格，阶位二太低了，入席会议的最低要求是阶位四，且获得至少半数以上会议成员的信任与认可，毕竟他们开会一般商量的都是重要事情，必须杜绝任何内鬼出现的可能。 但鉴于肖恩和他一样，都是布莱克大人看中的人，他可以找老师阿德夫帮帮忙，稍微透露点相关消息，给肖恩开个后门。 肖恩却摇摇头：“算了，还是按规矩来，不要因为我坏了你们和布莱克大人的名声，等我什么时候阶位四了再说吧。” 去是不可能去的，不然他怎么进雕像当布莱克大人？ “行。”凯特欣赏肖恩的气节，说道：“如果会议上布莱克大人提到你，我会告诉你的。” 两人边走边聊。 凯特今天一早的飞机，得回酒店收拾了，他公司还有很多事没处理完。 肖恩也很忙，最近几天他都得去教堂兼职神父，只能晚上服用魔药测试身体韧性。 女巫给的魔药只剩最后三瓶了，他要快点完成前戏，将魔力提高到阶位三，才有资格去学习堕冥法。另一方面，阶位三的巫师，也有了不惧普通枪械的自保能力，到时他就可以外出，找弗洛里斯家族将从他身上坑走的钱拿回来了。 扎吉克一定想不到，他也学会了“傀儡术”。 于是，两个大忙人在十字路口分别，各回各家。 可肖恩刚一到医院，又收到了凯特的短信。 他还以为是艾尔薇莉，白高兴一场。 “还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了。”凯特道。 肖恩不爽道：“你怎么那么多事？” 凯特道：“还不是为你考虑？” 肖恩：“快说，我要吃药了。” 凯特问：“你知道艾尔薇莉的身份吗？” 肖恩：“什么意思？” “她的姐姐是炽天使家族的长女，布莱克大人一生仅有的几个女人之一。”凯特道。 肖恩没明白：“然后呢？” 凯特接着道：“也就是说，布莱克大人是艾尔薇莉的姐夫，艾尔薇莉是布莱克大人的小姨子，你要真对艾尔薇莉有想法，首先就得过布莱克大人这一关。” “恕我直言，我觉得你不可能成功。” “就这？”肖恩还以为艾尔薇莉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身份呢，奇怪地道：“我不是已经获得布莱克大人认可了吗？” 凯特摇头：“这不一样。” 认可一个人的天赋与潜力和认可他当自己的妹夫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举个例子肖恩就懂了。 假设他凯特自己有一个小姨子，同时手底下又有一个得力干将，他和这人关系非常好，甚至把对方兄弟，然后有一天，他兄弟突然告诉他，自己看上了他的小姨子，猜猜他会怎么做？ “怎么做？”肖恩问。 凯特：“我腿都给他打断！” 什么狼子野心，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当我小姨夫？ 肖恩：“……” “不至于吧？” “等你有小姨子你就知道了。”凯特也不多说，点到为止，“我就是提醒一下你，别因为这件事和布莱克大人把关系搞僵了。” 每个人这一生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选择，很多时候，爱情与前途都不可兼得，凯特是真为了肖恩好，不论肖恩怎么选，他都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这些话也只能趁现在说。 如果到时肖恩真因这事和布莱克大人吵起来，他肯定是帮不上忙的。 肖恩仔细想想，觉得凯特的话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不是不至于，是很至于。 因为他真的有个可爱的小姨子。 要是有人勾搭艾尔薇莉被他发现，他可能当场就会一个真理术式拍在对方脸上，让那家伙把题做出来再说——什么文化水平，也配打他小姨子的主意？ 所以凯特说的问题确实存在。 但很可惜，姐夫是他自己。 而且，谁说他喜欢艾尔薇莉了？ 他只是想和少女一起修行，彼此互相成就罢了。 作为家人，这是很正常的事。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肖恩自己是信了。 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如果斜了，那就是光线角度不对。 肖恩给凯特回了句早点休息，便不再和他多聊，去卫生间洗漱了一下，便从抽屉里拿出魔药，挨个饮下，躺到床上睡觉。 正常巫师尝一口就得丢掉半条命的药剂，他想着节约时间，一口气把剩下的三瓶都喝光了。 于是，肖恩今晚睡得特别香。 第二天起床时元气满满，精神超棒。 以致于专程来查看情况的兰特和查尔斯都惊呆了。 “你这身体是铁打的吗？？”查尔斯见鬼似的打量着肖恩的身体，居然完好无损？ 铁打的都没这么夸张！ 真就百毒不侵呗？ 兰特则是惊喜，眼里再度涌现出些许狂热：“肖恩先生不愧是焰鸦小姐的看上的人，身体果然不一般。” 肖恩：“……” “你这话有歧义。” 艾尔薇莉听到了怕是要骂人。 “不重要。”兰特不在乎这些小细节，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肖恩。 他从包里拿出已经炼制好的高烈锻金药剂，双眼放光。 他说过，这瓶魔药可以让肖恩原地破阶，连冥想都不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肖恩的身体是否承受得住这么猛烈的剂量，而肖恩已经用自己的行动给出了答案——他可以。 那么—— “接下来，就让我们见证奇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