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作》 Chapter 0 “开头我能先问一问，您为什么会想到去写这样一个故事吗？”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最初促使我创作的契机，单纯是因为我觉得这让我的生活产生了意义。” “我可以理解为您对于故事本身就非常喜爱吗？” “不，其实就是字面意思。我曾经……有过一段非常阴郁的日子，当时我很迫切地想从我的生活当中找到某些东西。最终，我成功了。” “那是什么呢？” 面对摄像机的镜头，衣装得体的男人沉默了一阵。 直到采访者以为误触雷区的时候，他才开口回答。 “一群人。我找到了一群人，或者说我遇见了她们。所以如果刚才你是想问我的灵感来源，这才是答案。写作更像是我记录我和她们之间回忆的一种方式。” 坐在高脚椅上的采访者似乎终于领会他的意思，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这让我想起网上的那些传言和猜测。您可以在这里正式回应一下大家关心的那个问题吗？她们，真的存在吗？” 采访者显出恳切又好奇的表情。 “这个嘛，我倒觉得不必去特意探究这件事。即便她们真的存在，她们本人可能也和公众的想象很不一样。她们其实也是普通人。” “普通人？” 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 “对。她们的生活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比如说梦想。她们也有梦想，有的人看似已经达成曾经的志向——” 跳台之上，一道身影优雅地鱼跃入水。 “很好！” 她没有努力去游到赛道尽头，而是折返破出水面，抓着扶梯缓缓走了上来。 举着相机和反光板的工作人员比划了个OK的手势，她露齿而笑，几缕湿发贴着脸颊，充满健康活力的笑容几乎无可挑剔。 “有的人则还走在和梦想相背的路上——” “Five、four、three、two、one……不对！又错了！” 面向练习室镜子的女人有些烦躁地往后撩了撩头发。她皱眉转过身来，刚想说话就听见两声提示音。 对着众人摆摆手，她走到边上喝水，然后才低头查看起了信息。 『下周周五有个场子，过来吗』 『你几点回家还记得我之前的警告吧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另外…回来之前记得去便利店一趟』 “又比如说事业。” “这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当然不是。梦想是想做的事，事业是不得不做的事——” “啊，您好。” “您好。” “代表您好。” “你们好。” 脚下生风地提包走进电梯，她矜持地应对旁人的问候，脸上转瞬即逝的微笑还算亲切，但眉眼平静至极。 “她们中间也有人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事业失败——” “你一定要这样吗？你打算以后都这么做事吗？！” 紧闭的会议室门隐约传出震怒的声音，路过的人忍不住纷纷侧目，相视一眼后又各自摇头。 “今天又怎么了？内部还是外部？” “外部，而且还抓了不止一个。现在那边打电话过来，结果不就变成这样了。” “啧。” “爱情同样不可缺少——” 有着不少人的走廊，一对男女紧紧相握住了手。 “别担心。”男子附到她耳边低声笑着，“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呢，我可是要陪你生活一辈子。” 女子转头看去，眼波温柔了下来，唇角也浅浅弯起。 “不过要是感情不太顺遂的话，那也能理解——”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找人谈恋爱？” “现在什么梦想啊、事业啊，全让你如愿了，差不多也该让父母高兴一下了吧？” “结不结婚不仅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啊……” 桌子对面的母亲絮叨地讲着，她只佯装听不见，一边吃饭，一边浏览刚刚点开的幼猫饲养记录帖子。 “还有家庭——” 『女儿，觉得累吗』 『如果太累的话...那就回家来吧』 『你喜欢的音乐，又不是只在外面才能做』 『我们都很想你』 把怀里的吉他放到床上，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文字，默然片刻就微微一笑。 “我偶尔会感到亲人才是这世上我们最难相处的对象——” 独自化好妆，放在旁边的手机就振动了两下，收到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她连忙抱上今天演出需要用到的乐器，蹑手蹑脚跑到玄关换鞋，客厅沙发那边突然就有人探头看来。 “想死的话，那就再试着偷跑出去吧！” “——所以，梦想、事业、爱情、家庭，这些普通人生活里存在的因素，她们也有，她们也在经历那些别人会经历的事，最重要的是，她们也在追逐幸福。” “幸福？” “嗯。” “我认为不管梦想是否达成——” “俞利啊，麻烦把头稍微低下来一点。” “哦，好。” 当得到示意拍摄结束，她转过头去由着造型师帮忙整理妆发的瞬间，原先洋溢的笑意就消失不见，只余下若有若无的淡漠与勉强维持的礼貌。 “孝渊老师？” 耳边传来动静，她直接把手收到背后，故意半笑半严肃地转身说：“练习再用心一点！知道了吗？特别是瑞秋，不要到了最后关头忽然放松。” “是！我知道了！” 方才还被她训得犹如鹌鹑的姑娘们这会儿笑得很自然，恭敬地抱着水壶整齐鞠躬。 “不管事业是否成功——” “你们昨天躲开室长偷偷跑出去了？” “啊，好羡慕……” 抬头看看正在变动的楼层数字，她随意扫了一眼旁边那些讲着悄悄话的女孩。 开车回到公司，进了办公区，格子间里的职员们赶紧起身，她一一颔首还礼，脚步不停。 办公室的门被随手关上，发出的声响很轻。阳光洒入，门边安装的名牌折射着一抹金色的光泽。 那上面注明，『代表·郑秀妍』。 “砰！” “呀！徐朱玄！” 门被猛地打开，所有人下意识扬起头来。 “你有本事就不要再回来！” 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吼声，许多待在座上的人暗含崇敬地目送那道窈窕有致的背影径直离去。 “不管爱情是否顺遂——” “下一位患者。” 头戴燕尾帽的护士走了出来，翻看表格喊人：“郑敬淏……郑敬淏患者在吗？” “这里！” 她马上高高举起手，另一只手依然紧牵着男子，两人共同站起身来。 “我是郑敬淏的监护人！” 看了看表上登记的那个叫“崔秀荣”的监护人姓名，这名护士就点点头，侧身让开说：“二位请进吧。” “呀，李纯揆，妈妈在说什么你完全没听见吗？” “哎我知道了！别说了！” 总算按捺不住地反手把勺子拍在桌上，她又低下头去嘀咕：“您以为谈恋爱还有结婚是多么容易的事吗？我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吧？” “谁让你随便找了？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对象，你不知道吗？” “妈！” 她神色严正地抬起双手做了个“叉”的动作。 “这话题就到底为止，你要再说下去，我真的生气了，明白了吗？” 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很无奈地叹出口气。 “以及，不管和家里人是否和睦——” “我当然也想回家，但明明之前都花了那么多时间了……” 她打字到了一半，咂嘴摇头，又将输入框里的话全部删除，重新喃喃自语： “妈您的身体怎么样？夏衍和哥哥，他们俩怎么样？夏衍现在还在闹着要当idol吗？” 输完这几句话后，她本来还想在后面附上自身的意见，思来想去，又面色释然。 “算了。我又有什么立场教训那丫头。” “爸那边我暂时安抚住了，你真有急事的话就快点出去吧。早去早回。” 她整个人立刻如同雨后从地里冒出的蘑菇一般，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拉住对方的手瘪嘴说：“Thankyoubrother!” 哥哥从她那里收回了手，好笑地说：“快点走吧。好像人已经开着车在外面等着了？” “我下次一定请你吃饭！” “不必了。我知道，你正在计划着搬去纽约对吧？” 刚跑到家门口的她背对着哥哥，身形一顿。 “我和Michelle都猜到了你的计划，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态度和我差不多。我们支持你的决定。” 她犹犹豫豫地回过头来，望向哥哥。 哥哥笑了下，忽地对她握拳说：“加油，黄美英！” 她愣了愣，又笑又气地跺脚。 “——无论过程如何，若是结果幸福的话，我觉得就足够了。我们之所以努力经营我们的生活，不正是因为想获取幸福吗？她们也是如此。” 男人讲到这里莫名停顿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对采访者说：“我想到了。” “什么？” “那个理由。我之所以会写这样一个故事的真正的理由。” “所以是什么，那个理由？” “我希望她们能够在我笔下得到幸福。” 他说着话就自我肯定似的，又看向摄像机黑漆漆的镜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 “如果她们能幸福就好了，这就是我写这个故事的理由。” Chapter 1：《你像星星一样降临》 眼前的屏幕蓦地亮起，几格信息开始逐字逐句显现出来：3-1/2009年2月14日/SM娱乐地下一层…… 后面似乎还有内容，黑色的像素点仍在慢吞吞地排列组合。 “允儿。” 耳边响起了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声音。 少女两只手扒着窗沿，盯着那块放在入口处的道闸牌，整个人莫名出神。 “允儿？” “这丫头真是……” “呀！” 她的肩膀感受到来自于旁边的轻拍，方才“啊”了一声，赶忙在副驾驶位上坐好。 “究竟在看什么呢，那么入迷？”女经纪人重新启动车辆，玩笑着说，“我刚刚差点以为你准备开门逃出去呢。” 名字叫作“允儿”的少女显得很安静。 她侧头看着车窗外面的后视镜，直至再也看不见后方停车场门口的情况时，才喃喃地出声说：“姐，今天原来是情人节？” “所以呢，你想出去找个人约会吗？” 允儿立时哭笑不得地回头瞥了一眼，“说什么啊。我就是，忽然想到了其他同窗今天会在做什么。现在不是还在假期吗？又是高三最后的长假了。” “是啊。再过半个月，你们就是大学生了。”经纪人感慨地目视前方，“时间还真是快，想想我负责你们这就快两年了。” “姐，我26号还要去东国大参加复试（注1）呢。到时候才算是正式确定入学。” “你知道自己一个保送生说这种话，听起来有多气人吗？” 允儿的唇角弯了弯，旋即又收敛笑意。她靠着车座忽然叹气：“其实，我还是觉得泰妍姐她们放弃升学太可惜了。” “好啦，这是她们自己的决定，只是想把时间全部赌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而已。你有这种想法反而是在小觑她们了。”经纪人熟练地劝慰说。 “也是……”允儿听后若有所思，“实际上就算去了大学，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时间学习。” 她对着经纪人无奈一笑：“前几天去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像在做梦一样，自己的高中生活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经纪人这时候大概也想起什么，“噗嗤”笑了声：“说实话，连我们都没想到你的学校还会给你颁奖（注2）。” “我平常就是没有时间。我以前功课很不错的。”允儿故作不满。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为了领奖，我那天早上估计也不能待那么久。”她咕哝着，“即便如此，也只是坐了几十分钟而已。大约，四十分？四十分钟的时间，这就概括和结束了我人生中那么重要的青春期。” 正在充当司机的经纪人失笑不已：“那你现在呢？现在青春期已经过去了吗？” “再过几个月我可就二十岁了，再怎么说也算是成熟的大人了吧？还有，比起同龄人，我可是早早就踏入社会了。”允儿煞有介事。 她相当臭屁地说：“我，还有队内的姐姐们，我们工作可努力了。再过几周，我不是又要进组拍摄了吗？” “好好好，”经纪人用上了哄小孩的口吻，“我知道了。看来以后该改口叫你‘林允儿小姐’才行了。怎么样，林小姐，二十岁成年了，想要找人谈恋爱了？所以才关心起了情人节？” “不谈！绝对不谈！”允儿神态可爱地翻翻白眼，撇过脸去不愿搭理经纪人。 她重新望向窗外，口中嘀咕：“也不想想看我们等了多久的机会才等到现在……” 还在寻找车位的经纪人听见她这话后，突然也变得沉默。 自出道之初起相伴，没人比她更了解那九名年轻的女孩迄今为止所付出的努力与辛苦。 从去年的四月到今年的一月份，长达九个月的空白期对于一个平均年龄才刚满二十的新人组合来说，度过的每分每秒都像在无望里煎熬。 二十岁，说是成年了，但在此之前又有多少人意识到了她们都还没上大学？相较于大人的身份，在经纪人眼中，她们就是更像一群孩子。 可就是这群孩子，她们用九个月的时间，做到了这世上的许多人或许永远都做不到的一件事。 那个名为“少女时代”的歌谣界风暴如今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全国，她们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 所以现在，也没有谁比她这位经纪人更加确信她们今后的成功。 “昨天的《音乐银行》又是第一。算上这次，《Gee》已经连续五周拿到一位了吧？距离节目的最高连冠记录也就差最后两周。” 允儿奇怪地看了看自家经纪人，鼻子里应着：“嗯。我听说公司内部的态度好像都很乐观，认为我们肯定能够打平记录甚至是超越它？” “绝对没问题！”经纪人信心十足地讲。 她把车停好，然后就转身对允儿格外认真地握拳鼓劲：“夜晚已经过去了，人生的光明现在才要开始！加油，张清晨（注3）！” 约莫过了几秒，留在车上的允儿才反应过来。 她瞧着经纪人下车的背影，想了想也低头而笑，解开安全带。 “姐姐你真的觉得接下去一切都会变好吗？” “不是我觉得，而是眼下事实就是如此。” “我也知道，我们都知道……只不过，我的心情还是有点奇怪。” “嗯？” 二人并肩来到电梯前，经纪人按下按键后就意外地问：“怎么，还感觉不真切吗？” “该怎么说呢……”允儿仰头注视着显示变动的楼层数字，“有点像是马拉松比赛终于跑到了终点一样，心里面有种虚无的感觉？” “呀，只是这样你还敢说自己成熟了？”经纪人好笑地回过头去，“你现在，只不过是因为终于能松口气了，被长久以来积累的那种疲惫感混淆了而已。只是太累了才会这样。再说了，什么跑到终点。就当是马拉松比赛，你们现在也顶多是开始领先罢了，距离第一还远着呢。” “嗯。被姐姐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感受到了很沉重的疲惫。”允儿瘪起嘴，佯装可怜地歪头倒在经纪人肩上，“啊，好累呀。” 她还朝头顶上方的灯光伸手，五指搞怪地抓着空气，“啊，我好不容易才看到的‘光明’，现在感觉又离得好远了。” “什么啊，我真是……”经纪人实在忍俊不禁，把她抖开。 受到嫌弃的允儿也不在意。她微笑着，这才打起精神地问经纪人：“所以说，那场制作会议，地点为什么会选在我们公司？弄得我们还得专门跑回来一趟。” “理由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主创人员的要求。” “听上去好像不太妙啊。” “这种情况本来也很常见，别瞎担心了。你之后记得好好表现就行了。” “好好好，我知道啦，全听你的。毕竟姐姐你是‘成熟’的大人嘛。” “啊，头疼。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这孩子的性格真是……” 等到走进电梯后，允儿倏地眨了眨眼睛。她不自觉地皱起眉毛，如在思考某个难题。 “提起这次的电视剧……编剧作家的名字是什么来着？我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您好，尹作家。”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直接称呼本名吧。我是任宋演。” “啊，是……任作家您好。” 分外喧闹的大堂里面，有两个人在互相见礼问候。 穿着正装的男职员松开手后就笑着说：“虽然之前就有耳闻，但您本人长相的帅气程度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是吗？通常第一次见到我的人，更多惊讶的地方都是我的身高。” 在男职员看来，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这一位，身量确实很出挑，体态修长却不至于瘦弱，宽肩窄腰。 整体乍看之下给人的印象，宛如一棵挺拔的松树。 “这里的变化倒是一年比一年大。” “您应该也很久没来了吧？” “嗯，在你们把下面几层开放之后。不然每回过来都有种进了动物园的感觉。” 名字叫作“任宋演”的男人嗓音沉稳，每个咬字都很清晰，偏偏语气松散，不经意说出口的内容更是令人略感尴尬。 没等男职员想好该怎么回答，他又听到对方说：“‘尹砚’这个笔名，老实说比我的本名要好听多了对吧？” 任宋演扫了一眼远处那面展示着粉色公司标志的装饰墙后就回头看来。 “这个嘛，”男职员保持着微笑，“我倒是觉得两个名字都很不错。” 任宋演眯了下眼，突然又说：“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下，你的个子有多高？” 男职员莞尔似的笑起来：“我吗？我的话，比不上作家您，大概一米八出头吧。” “奇怪。”任宋演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就自顾自转身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男职员望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继而快步跟上去，同时脸上悄然划过感慨之色。 “看来社长之前的叮嘱没错。这位的性格还真是……” Chapter 2：《花，夏日》 “对了，刚才在楼下还没来得及向您自我介绍。” 两个人并站在上行的电梯里，空间安静得过了头。 很快，男职员就有意找着话题开口：“我名叫阿舜夏。目前在公司的经纪部门担任室长职位。” “阿，舜夏？” “对。‘舜’是木槿花的舜（注），‘夏’是汉字夏天的夏。”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姓阿的人。” “呵呵，社长当初招我进公司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 任宋演看了看言行举止始终谦和恭谨的男职员，随即就点着头说：“很高兴认识你，阿室长。我刚巧又有个问题想问你。” “您是想问社长对吧？”阿舜夏貌似早有预料，“那个，您也知道去年和今年，社长一直很忙碌，所以……” “前阵子不是电话就是信息，非要让我同意电视剧制作的事，现在你们社长却连面都不打算露一下？” 任宋演说话的语气不重，但也正是这种心平气和的态度，反而让听者不好作答。 阿舜夏只能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内心已经做好了接受各种训斥的准备。 这本来也是他今天负责接待任宋演所需要解决的困难之一。 “算了。” 结果下一秒，这名年轻的经纪室长就忍不住面露讶异。 任宋演看也不看他，回过头去说：“我知道，你们社长是怕我中途撂挑子。只有你在场的话，我就算等会儿开会的时候再不耐烦，多少也会留一点余地。” 阿舜夏马上就想解释：“其实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行了，你也不用替自己老板辩明。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李社长的性格吗。不过，既然你们非要让我插手这件事，那就希望之后也不要后悔。” “叮”的一声，电梯门向两侧敞开，任宋演又一次率先走了出去。 再度被丢下留在原地的阿舜夏露出些许苦笑的表情。 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引着任宋演来到了会议地点的门口。与此同时，正好有另一伙人向他们俩迎面走来。 “噢？室长您好。” “你们好啊。” “您今天怎么会……” “别误会，我不是与会人员，这次只是陪同而已。这位就是尹砚作家，大家都问候一下吧。” “啊好的……作家您好！” “您好！” 对着几人颔首示意后，任宋演就像发觉了什么，朝人群中一道正在暗暗观察自己的视线大方地还以注目。 被他笔直看来的眼光一触，那双颇为灵动的眼睛就连忙躲闪开来，缩进了众人的保护圈里。 “那是谁？” “您不认识吗？” 阿舜夏刚问完话就恍然地说：“我差点忘了。社长的确跟我提过，您向来不太关注圈内的动态。” 他见任宋演好像挺感兴趣的样子，便趁机进行介绍：“不过我想您应该也听说过。两年前，公司推出的那个新女子组合。” “这就是成员之一？” “嗯。而且是门面担当，目前在组合里的人气也是第一位。” 任宋演想了想，关注点却是拐到别处：“所以你们今天把我叫来，不仅是拉我站台，还想着让我点头，把这孩子塞进剧组？” 阿舜夏这会儿倒是很坦诚，或者说他已经清楚在任宋演面前掩饰，很容易适得其反的道理：“今天的会议，公司确实也有这方面的想法。” “理由呢？”任宋演的目光还在盯着会议室的大门，像在走神，又像在隔墙审视那道被簇拥走进去的身影。 “这两年来，我们为新团的发展做了很多努力，现在距离正式迈向顶峰就只差一个契机而已。” “目的我倒是明白了，但只是单个成员，有用吗？” “至少迈出了一步不是吗？况且这是您的作品，相信国内没有人会否定您具备的影响力。”阿舜夏恳切地说。 任宋演看上去思考了一下，忽然又问阿舜夏：“我没记错的话，最早我答应这件事的时候，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我本人拥有绝对的选角权对吧？” “对，是这样的。合约上面也注明了这一点。” 任宋演便没再多讲下去，推门而入，跟在他身后的阿舜夏则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他刚才在听到任宋演的提问时，有了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允儿？” 又是一巴掌轻拍在允儿肩上，她猛地回神，扭头看向对方。 “我发现你今天的注意力总是不集中啊。”经纪人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说，“到底怎么回事？” “可能是行程太多，太累了吧。”允儿闭上眼揉着自己的眉心。 紧接着，她瞟了瞟会议室里的某个方向，凑近到经纪人耳边小声发问：“敏珍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尹作家有点奇怪？” “奇怪？”金敏珍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也认同地说，“确实挺奇怪。看面相还很年轻啊，应该都不超过三十岁吧？” “不是，我是说，他的脸……应该说是五官吗？总给我一种怪怪的感觉。” 允儿不由自主地蹙眉，然后她就发现自家经纪人的眼光透出了一点古怪的意味，瞬间反应过来。 她刚要再开口，明白她想说什么的金敏珍就抢在前面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对人家编剧作家绝对不是有什么异性方面的关心，你们之间只会是同事关系，或者说我会让你们之后只是同事关系——总之，现在不是讨论这种题外话的时候。我们先集中注意力，好好看你的剧本，嗯？” 允儿紧紧抿起两瓣嘴唇，摆出一副吃瘪又无奈的模样，但她也心知多说无益，摇摇头，便重新看向自己手里的那份剧本。 只见封面上印着一行带有玫瑰花图案的标题，韩文直译叫作“辛德瑞拉先生”，也可以称之为“男版灰姑娘”。 “其实现在距离开机也就只剩下几周时间，今天忽然开这场制作会议，敏珍姐你不觉得总有哪里不太对劲儿吗？”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金敏珍显然懂得允儿话里藏着的潜台词，却并不以为意，“只是可能还有什么剧本方面的细节要协商。公司和制作方早就谈好了，你的出演只差开机前签合约的最后步骤了，还怕什么？” “你就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她信誓旦旦地说。 然而，几十分钟后—— “你说什么？！” 高亢的女性嗓门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着，这让待在车上的林允儿都挺不自在地瞅了瞅四周。 “砰！” 金敏珍脸色很不好看地拿着手机回到车上。 她刚关好车门，回头就对上了允儿看来的视线。 稍微踌躇过后，这位女经纪人便十分不解且郁闷地说：“你的预感是对的……那个编剧作家据说在会议结束后就马上向剧组提出了要把你排除在外的建议。更要命的是，他们居然答应了！” “那个，我能问一问，您之所以会这么决定的理由吗？” 在下楼时，站在电梯里面，阿舜夏忍了又忍，终究是开口问了一句。 “这个嘛，”任宋演正在低头看手机，听见他的询问后就语气平平地回答，“大概是因为脸吧。她的五官不太符合我的预期。” 阿舜夏欲言又止。他试图理解任宋演的意思：“所以您是说……她的外貌，不符合您的心意是吗？” 任宋演这才抬起头看向他：“虽然是可以这么理解，但听你这么一说，为什么显得我很任性一样？” 因为您确实是很任性啊……阿舜夏在心里长叹一声。 他稍作沉思，竟然也没尝试去劝说，等把人送至地下停车场后，他便朝着任宋演恭敬行了一礼，又回到电梯里。 任宋演驻足在自己的车旁，静静打量着阿舜夏乘坐电梯离去的背影。 随后，他就忽地笑笑，径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蝴蝶啊，根据实时路况，导航一条最快的路径回家。” “是，我明白了。” 被放到支架上的手机亮起屏幕，发出了音色中性且流畅的应答声。 谁知道车辆刚启动，一阵急促的铃声就在车内响起。任宋演停下动作，看了看来电显示，想想还是没有拒接。 “嗯，是我。” “呀——” 手机里传出了一声气急败坏的大叫。 任宋演打着方向盘驶离这处车位，同时一脸泰然地说：“我还以为你事前至少会对我的反应有所准备。我早说了选角的事其他人不许插手，当然也包括你在内。” 电话那头传来加重的鼻息声，接着就听对方咬牙切齿地说：“算是我判断失误了。我原本以为，你这家伙至少还会有那么一点人情味……” “你知道自己判断失误就好。我在工作的时候从来不讲人情。” “呀！任宋演你这个狗东西！” 对方毫不犹豫地骂了句脏话。 刚把车开出停车场的任宋演眯眼瞧了瞧外头还大亮着的天色，嘴里也不客气地回应：“呀，李纯揆，你想死吗？” Chapter 3：《佳乙的忧郁》 “哇，今天能看见星星呢。” 一下车，允儿就仰起头，嘴中发出了感叹。 她伸出手作势想要触摸夜幕下那颗明亮的星辰，回头看了一眼就哑然失笑。 “姐，明明被嫌弃的人是我，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失落？这都要下班了，你就不高兴吗？” 坐在驾驶位的金敏珍还是那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她侧过身来抱怨：“允儿你的话没错。那个作家，真的很奇怪！前面那么久的时间，什么都不说，偏偏等到了现在才来提意见！” “敏珍姐，你先冷静一下。”作为当事人，允儿的情绪反倒更稳定，“先前我和人家也没见过面，说不定真的是现场见到了，认为我不合适呢？” “可是公司那边早就和他们谈好了啊。这事真是奇怪了，难道连制作方都得让着他？” “所以啊，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了。现在剧组和制作方既然已经同意了，我们就算再生气，那又有什么用呢？” 金敏珍神色一阵纠结，最后只好叹口气，怀着歉意说：“允儿，对不起。我向你保证，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明天，我一定会和公司好好商量一下解决方案。” 站在车旁的允儿和她对视，唇角便柔和地翘起，轻轻点头：“嗯，我知道了。那就麻烦姐姐你了。其实我自己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总得把理由弄清楚才行嘛。” 等到目送着经纪人的车掉头离开后，驻足在路边的允儿才渐渐收住笑容。 她像是膨胀了一整天的气球，松开扎口就飞快萎靡下去，做完几次深呼吸，方才转身走进背后的那栋公寓楼里。 “少女时代”至今还住在出道时配备的集体宿舍里面。四间卧室足足塞了九个人，允儿本人甚至是住在唯一的三人寝。 拥挤的生活空间难免会衍生许多碰撞和摩擦，但也更容易酝酿情谊，尤其是在九名女孩共同经历了过去那空白又无比艰辛的九个月之后。 “噢，回来了？” 刚进门，允儿还没脱鞋，一个人就带着满脸的黄瓜片，从她面前悠然走过，侧头看了过来。 “嗯……”允儿瘪起嘴，语气和神态都表达出了不加掩盖的疲惫，“下班了，终于。” 对方见她这样也习以为常，又问了句：“怎么样，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允儿本想回答“还行”，又想到下午发生的事情，便把话咽了回去，斟酌着说：“半半（注1）？” “不过，珊妮姐（注2），你们为什么总是这么问我？”她疑惑地抬起头，“我看其他人平时回来，大家好像也没这么关心。” “那还不是因为我们队内除了泰妍就只有你经常在外面单人活动？”一颗脑袋从那张贴着黄瓜片的脸庞边上冷不丁探了出来。 Sunny很嫌弃地用手将身后不知何时凑近的孝渊推开，而后才对允儿说：“听说你下午出了点状况？” “对啊。”正在餐桌那边吃东西的秀英和侑莉也转头看来，“我们都听说了，说你这次的电视剧参演遇到了麻烦是怎么回事？” “呀，离我远一点！”躺在沙发上看杂志的Jessica先是小猫一样冲着Sunny蹬了下脚，旋即余光也瞧向走进屋内的允儿。 她说话比其他人要直接：“你的角色没了？” 即便没去观察四周，允儿也知道此时宿舍当中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她也没回避问题，坦然回答：“嗯。编剧作家想把我换掉。” “原因是什么？不是说距离开机就剩下一个月、最多几周时间吗？” “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今天都没和那位说上话，似乎人家只是见到我就对我不满意了。” “那个编剧，不会是女性吧？” “不，是男的。不过，姐，如果是女编剧的话，我被嫌弃就很正常了吗？” 听出Sunny在故意调笑的允儿嗔了她一眼。 Sunny扯扯嘴角，一边小心维护脸上的黄瓜面膜，一边嘟囔：“那这么一看，恐怕是个挺讨人厌的家伙……” “我忽然想起来以前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了。” 很不巧还是撞见了中午时段的高峰期，车辆被夹在拥堵的川流之中缓慢挪动。外面是此起彼伏的叫喊和喇叭声，车内则还在响起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 “现在想想，从那个时候开始，你这家伙就已经挺讨人厌了。”对方有意强调似的说。 “李社长，你这好像不是求人的态度吧？” “我求你有用吗？！” 手机中传出的声音又变得高昂起来。 “还有，你可别忘了，公司也有你一份啊！你自己说说看，现在这种情况像话吗？我又不是要求你完全照着公司的想法挑选演员，只是一个角色而已，就安排那么一个人，连这点要求你都不答应……” 忍耐着耳边的喋喋不休，任宋演看着前方一时半刻估计无法疏通的道路，干脆打开了车载电台。 “最新一期FALLFC赛事已经在近日正式开启了选拔阶段。” “对。我们可以看到，在参赛人员的名单上面有很多的新面孔。特别是直接以‘大龄’身份、转型过来的新人占据了大多数……” 随便调到了一个频道，喧闹的人声就争相作响，配合调大的音量，动静立刻充塞整个车厢。 “呀，你家社长正在讲话呢！”电话那头显然听见了他在做什么，又大怒着说。 她很快嘟囔：“我就知道会这样……当初我就说过自己不该当这个社长！在你们这群家伙眼里，我是社长吗？只是可以随意欺负的冤大头！” “你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吗？”握着方向盘的任宋演莞尔地看了一眼手机。 “对啊！压力太大了！你以为当这个社长很容易吗？新团的事情，加上你们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的问题，还有我妈最近又开始催我谈恋爱了……” 对方话锋一转。 “说起来，这一切都还要怪你吧？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当这个社长，早知道以前我就坚持当爱豆了！” “呀，你家就三个孩子，两个姐姐都比你大十岁以上，早就有自己的事业了，这个社长不给你当给谁当？就算你当爱豆，职业生涯也就那么几年，难不成现在这个年纪，你就准备退休什么都不做吗？” “对！我就是想退休！什么都不做！一个人在家养猫、玩游戏，不行吗？！” 对方大叫着回了他一句，情绪倒是发泄得差不多了，又把话题转回去。 “所以你真的铁了心是吧？你把瑞秋淘汰掉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理由我不是托那位阿室长转告你了吗？” “你少给我装傻。我认识你快十五年了啊，任宋演。当初你非要把选角权攥在手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什么问题。” “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既然一开始没告诉你理由，那也肯定有我不说的道理。如果好奇的话，你就自己猜猜看吧。反正我已经跟你明确地说过了，想要演那个角色，那孩子在我眼里并不合适。” “啊呜！真是！又不能马上跑过去揍你一顿……” 对方磨着牙，大概是彻底明白了任宋演的坚决，暂且也就揭过这一层。 她继续没好气地说：“申作家那边联系公司了。说是新书的发布会想要搞得特别一点，打算办场朗读会，希望请你去当最后出场的嘉宾。怎么样，你会去吧？” “时间呢？”任宋演开着车，注视前方问。 “下一周，27日的晚上。地点刚好我和你都很熟悉，就在你们社区，星空商场里面的那个星空图书馆（注3）。” “下周？” 任宋演分出手去点开手机日历，屏幕上显示出了当前的时间：2021年7月22日。 “27日的话，我好像不行。” “嗯？为什么？” “那天我已经有约了。” “有约了？” 对方很诧异，半是不信又半是惊奇地说：“除了我们几个人之外，谁会约你？不对，应该说除了我们，谁约你你会答应？” “所以说约我的人就是你们之中的一个。”任宋演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重新抬起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我们金孝渊女士约的我。” ｜2009年2月14日—— 短暂的冷场过后，跟在Sunny后面也走到客厅坐下的孝渊左右看了看，便张嘴说：“呀呀，行了。敏珍姐不是说了吗，公司会处理。所以我们就先别担心了，允儿你也是。” 少女时代的众成员这才纷纷像是醒悟过来地应是。 “没错，允儿，别在意。说不定明天事情就解决了。” “既然不是你的问题，我们也没什么好自责的，实际上是剧组自己的损失才对。” “对啊，我们清晨第一次出演爱情喜剧，竟然还看不上，这眼光也太差了。” 被几个姐姐给逗笑的允儿摇着头。而组合剩下的三名成员泰妍、Tiffany还有徐贤在这时候，也恰好从房间里走出来。 Chapter 4：《躺在七颗豌豆上》 三个人多半也听闻了有关允儿的消息，这会儿出来一看气氛，便有所会意。 身为队长的泰妍也没有重新把话题挑起来，仅是简单说了两句：“没事的，应该只是小有波折。如果对方给我们机会的话，我相信你一定能打动他。” 允儿又冲她笑了笑，打从下午就颇为郁闷的心情总算随着成员们的安慰而好转起来。 “你们刚才躲在房间里面干什么呢？” 把手中的那本时尚杂志盖在胸上，Jessica直起身来歪着头，眼珠子在三名成员之间来回转动。 并不是她好奇心重，而是三人一起从房内走出来的画面看上去确实有点奇怪。 “啊，”年龄最小的徐贤替两位姐姐作答，“那个，我们刚刚在房间里陪泰妍姐排练。” “排练？排练什么？” 少女时代的诸位成员听后，俱是生出兴致。 这回就轮到泰妍自己开口回答：“是节目的台本。” 见包括允儿在内的一干人听后越发不解，站在泰妍旁边的Tiffany就迫不及待地揭开了谜底： “就是《我们结婚了》！泰妍她和亨敦哥准备从节目里下车了（注1）！” ｜2021年7月22日—— “孝渊？我记得，她不是好多年没有私下约过你了吗？” “准确地说，是自从她结婚以后，我和她就没有单独见过面了。每次聚会你们不是都在吗？” “就是说啊。这丫头怎么会突然就不经过我们约你了？” “其实也不是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听说秀荣也会来。” “你是说崔秀荣？” “嗯。” 电话那头传来了“哇”的一声。 “这对组合还真是新奇……她们也没跟你说约你出去的理由吗？以你的性格，不可能没问吧。” “我问了，倒是秀荣在电话里面含糊说了几句，好像是想找我商谈结婚的事情。”任宋演平静地说。 ｜2009年2月14日—— “所以，你们俩这算是准备‘离婚’了？” 正在餐桌那边吃晚饭的秀英保持了一贯语出惊人的风格，还冲泰妍挑挑眉毛。 “什么‘离婚’，只是结束了一档节目的常驻而已！”泰妍果然大声辩明，“换个好听点的词不行吗？” “意思就是说，亨敦哥预备在下半年和女友结婚了，所以打算和你提前从节目下车是吗？”孝渊问。 徐贤为她补充说明了一句：“实际上这是几方商量后的结果，我们公司和亨敦哥、还有节目组那边。” “我们现在人气不是复苏，而且越来越高了吗？”挨着孝渊的Sunny也挺理解地说，“和女爱豆拍这种真人秀综艺，对男方来说负担太重了。” “也是。亨敦哥本来之前不也是出于帮忙才会和泰妍搭档吗？他去年可是已经参加过一次《我结》了。”坐在秀英对面的侑莉同样插了句话。她是易胖体质，先前只是陪着秀英闲聊而已。 Tiffany伸出双手抱住泰妍，把头靠在她肩上，作态地瘪嘴说：“真是辛苦你了，我们DaeDae……” 这个举动不出意外地引来大伙一致的嫌弃声，但很快，少女时代的诸成员又默契地发出轻笑。 泰妍也不自觉地展露笑脸，她拍拍手，中气十足地说：“总之！整件事也谈不上什么好坏，我这边只要好好配合亨敦哥还有节目组做完收尾就行了！” “没想到我们的‘布丁果冻夫妇’最后是这样的结局。”秀英一边吃着自己的晚餐，一边啧啧有声，“说实话，亨敦哥人挺不错的，但果然还是花美男更好，对吧？” 泰妍被弄得哭笑不得，翻翻白眼也没和她多说下去，反而再次看向允儿，嘴里挺关心地问：“对了，你吃饭了吗？” 允儿也开始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瘪嘴摇头。 “只有回来的时候在车上随便吃了点东西。” “唔，要不我去煮点什么给你？虽然不敢保证味道。” “这倒不用了。说不定过几天我就能进组了。这阵子得加强身材管理才行。” “所以我说你们这些丫头平时对待自己太狠毒了。你已经够瘦了，我说真的。” 泰妍她们还在和允儿说着话，另一旁的孝渊就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后屏幕上跃出了一档综艺栏目的放送画面。 “噢？《明星金钟》。刚好我们几个人之前一起去出演的那一期对吧？” 侑莉被传来的声音吸引过去，话说出口后，也勾走了其余人的注意力。 少女时代的成员对于《明星金钟》这档自04年起就开播的问答综艺自然熟稔得很。 只看了两眼，她们就确定节目应该是已经进行到最后一项名为“生存战：贤明的选择”的环节。该期节目第一轮的题目，侑莉等人记得是听组合的名称猜成员人数。 “小星星家族？” “五名？” 电视机里立刻传出响亮的回答错误的提示音。 “那是多少人啊？” “应该是九名成员（注2）。” “……” 不知不觉，少女时代宿舍内部渐渐变得安静下来。每个人似乎都全神贯注地观看起了她们在节目中的表现。 唯有混在众人中间的允儿半途抽出神来，神色微异地偷偷看了看四周的成员们。 这期的《明星金钟》，少女时代实际上只有八名成员出现，她是唯一缺席的人。 好巧不巧的是，兴许是节目组的镜头时常对准那两列下来还挺齐整的八个女孩，提醒了大家。 没过一会儿，允儿就听见有人喃喃问了句：“允儿在拍摄这一期的时候是因为什么不在来着？” “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和她的个人行程冲突了啊。”另一个人随口应答。 两句话说完，客厅里面好像又只剩下电视机播放的声音，算不得吵闹，相反地，还有几分静得过头的意思。 允儿微不可察地调整了下坐姿。老实说，她眼下由衷感受到了些许尴尬。 而在这份尴尬之中，最令人无所适从的部分便是，这并非她的过失，也不是其他任何人造成的。 徐贤扭头看了一眼，忽地开口：“说起来，我听敏珍姐讲，等下个月月底我们结束打歌以后，大家好像都要开始个人活动了。” “嗯，确实是这样。”泰妍点头，“不过个人行程，说实话有时候比团队活动还累。这么想想，允儿还真是很了不起啊。” 允儿连忙就露出一抹笑容，嘴角扯起的弧度却略显僵硬。 好在这时候，泰妍身边的Tiffany抛出了个新的话题。 “反正闲着没事，我们今天就久违地，汇报一下个人情况怎么样？说不定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们所有人都要忙碌起来了。” “我自己先来！”她积极地举起胳膊，“我最近的话，嗯……唱了一首OST，这可是我第一次独唱的作品，不过，你们知道搞笑的是什么吗？” 见众成员纷纷向自己看来，Tiffany就讲得更加兴起，脸上笑眯眯又假意流露出烦恼的表情说：“电视剧的名字叫作《自鸣鼓》来着，据说来源是一只会自己鸣叫的鼓——这也就算了。结果我那个OST的歌名，也叫《我一个人》。我都怀疑制作人是不是故意的了。” “噗！” Tiffany的这番自我哀叹成功调动了少女们的情绪，也终于使得整个场面“活”了过来。 秀英拿着碗筷起身，同时想到什么，随口问了一句：“《自鸣鼓》……我记得男主演是郑敬淏吧？” “郑敬淏是谁？” “呀，你居然不认识吗？”秀英从厨房内探出身来，瞪大双眼说，“《对不起，我爱你》，还有《狗与狼的时间》！” “啊……是那位啊？我记得他之前好像都是演男二号对吧？这次终于演男主角了吗？” Tiffany点着头说：“嗯，听说他也是第一次担当男主演。” 横躺在沙发上的Jessica也扬眉说：“我记起来了。这部剧敏英姐也跟我提过，她在里面饰演了女二号？” Tiffany转而看向她，继续使劲儿点着脑袋。 几段对话结束，少女时代每位成员的谈兴也算是被重新激起。 泰妍受到了大家率先的关注，她可爱地耸耸肩，说：“我最近最大的事情就是《我结》了。” 边上的徐贤主动举手：“我最近也就是唱歌，和周炫美前辈合作。” “周炫美前辈？Trot女王吗？” “嗯！” “小贤你唱了Trot吗？” “嗯！侑莉姐还出演了MV呢。” 听到徐贤的话后，侑莉附和地跟着颔首。 队内年纪排行第二的秀妍也是第二个被众人盯住的。 她颦着眉，思索半天才说了一句：“嗯……我下半年会出演一部音乐剧，你们可能也知道，《LegallyBlonde》。” 标准的美式发音导致在场只有Tiffany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兴致勃勃地问：“你要演《金发尤物》？那到时候你要把头发染成金色吗？” Jessica的手下意识捋了捋她苹果头上的那一绺小辫子，旋即就说：“谁知道呢。我现在也不清楚，不过如果公司同意我也没意见。” Chapter 5：《琉璃小姐过冬》 Jessica的回应完全可以用“寻常”来形容，Tiffany却知道她话语里的虚势。 嘴上并没有显得多么在意，心里恐怕已经紧张和期待得不行了吧？毕竟，那可是她们此前都没尝试过的音乐剧表演。 从这点优先待遇上来看，确实也无愧于Jessica在她们队内排名前列的人气了…… 陡然发觉自身的思维有些过于发散，Tiffany连忙收摄心神，同身旁的泰妍对视，两人就会心地窃笑了一下。 比起她，泰妍更加了解Jessica心口不一的性格。 “我最近好像都是和成员们合作。除了小贤刚刚提到的那个，还有四月份的时候，我应该会和帕尼一起去《音乐中心》当主持人。”侑莉掰着指头回忆。 “啊，对！是有这么一回事！”Tiffany迟钝地叫了一声，“我记得敏珍姐还说，我们这一次没准会固定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哎哟，看来我们真的活过来了？”从厨房里出来的秀英也加入对话，“我近期，大约五月中半？也是和帕尼姐一起，会和TheBlue的两位前辈合作。” “TheBlue的两位前辈要回归了吗？我还以为旻钟哥已经准备专注演员道路了。” “这次应该是时隔了，十四年的回归了吧？” “嗯。到时候我和秀英还会和前辈们一起同台演出呢。”Tiffany两眼弯弯地说。 “啊，真是。”侑莉往后一靠，“好羡慕你们……” “你已经算好的了。”手里还拿着遥控器的孝渊头也不转地咕哝，“我的行程可向来是最少的，除了集体行程以外，我最近还什么工作都没有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冷不丁的发言就像给整间宿舍的人按下了静音键。 刚刚才活跃一些的众人，骤然间面面相觑，似乎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从坐下后还没吭过声的允儿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压根没来得及舒缓，她整个人的神经便又一次隐隐绷紧。 她感受到了某种比先前还要强烈的情绪。 如坐针毡一般。 ｜2021年7月22日—— “总之，约定是约定，工作是工作。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你那天就抽空去一趟吧。对了，你不会还堵在路上吧？你家的小蝴蝶今天没给你好好导航吗？” “人工智能并不是万能的。还有，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这一切究竟是因为谁。” “好啦，说得难听一点，反正你也就只有我们几个朋友，偶尔被麻烦一次都能算是新鲜的生活经历了吧。” 这边在车里的任宋演刚张开嘴，还没再讲话就看见前方的路况又陷入新一轮的拥堵，只好缓缓停车。 在此期间，他留意到了什么，不禁降下车窗，低头望着车旁一侧的人行道。 路边设置的一块宽大屏幕正在播放影像。 只见一张如今在韩国家喻户晓的面容正对着镜头，亲和又不失优雅地介绍她手上的那罐新款饮品，响亮的广告声都远远地传进了车内。 “又是权俞利吗？” 来自于电话另一端的声音表达出了少许不加掩盖的嫌弃。 “她那个广告，我现在每天都要看到几次。不喝咖啡的家伙结果去代言咖啡，也不知道品牌方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你这话，可不像是作为人家经纪公司社长该说的话。” “那她本人也该像点样子吧？又不是二十岁了，闯了祸还能用不成熟当借口。” 对方絮叨地说了两句后，也没兴趣再诉苦。她索性又扯回开头，用极为无奈的口吻说： “那个选角的事情，我就懒得再多问你理由了。但是，你至少给公司一个筛选的标准吧？或者说你心里早就有了某个人选？” “人选的话，有倒是有，但我就怕你请不来。” “什么啊，我发现你这家伙年纪越大恶趣味也越严重了。快说吧，到底是什么人？” “林允儿。” “你说什么？” 下一刻，隔着手机，任宋演俨然听见对方在通话对面做了个长长的吸气动作。 “呀——你这个神经病！” ｜2009年2月14日—— “只剩下我和允儿了对吧？” Sunny突然举起一只手，面不改色地切入了僵局。 “我也是有了个新的固定主持。你们也知道。从昨天开始，SBS的《TheM》。” 她说完，还转过头眨眼：“对了，孝渊你也是‘豌豆公主’吧？我的主持搭档是SS501的亨俊哥，我记得你的理想型是奎钟哥（注1）？” 孝渊的反应像是愣了愣。 然而谁也没料到，Sunny刚制造出来的台阶转眼就被那边重新坐下的秀英嘴快似的“踩了一脚”。 “以前允儿也和SS501合作过吧，那个我们出道之前的校服广告？” 犹如一颗石子被投进本就涟漪不断的湖面，噗咚地一下，真正砸出了声响。 在静得出奇的环境里，每名成员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了细微的神情变化。 “呀。” 作为队长的泰妍在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地开口了。 她这声明显包含着叱责意味的轻喝，也更让在场的所有人缄默。 事实上，她们对于这情况并不诧异，也不觉得陌生，近两个月、乃至是早前她们九个人互相扶持、互相鼓励和相伴相知的那段时日里，也照样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正是因为跌倒过，才更忧心于往后的道路。哪怕掩饰得再好，行为不露馅，也总有嘴比脑快的时候。 《Gee》的大获成功的确是一剂救命的强心剂。只是这种期待已久的成功未能马上带来安定，反而给她们之中的许多人平添了一份骤喜之下的患得患失。 所谓的担忧和不安，有时会全部体现在对待他人的态度上。 泰妍对此都心知肚明，甚至是感同身受，可是她也明白，理解并不代表着她就该宽容成员的这些言行。 即便是不经大脑就说出口的话，也要严肃对待才行。她想要这个组合长久下去，就必须这么做。 “听说SS501明年合约就到期了。” 结果，一道很有特色的细脆嗓音抢在了她的前面传入大伙耳中。 面对同组合其余八名成员的注视，Jessica从沙发上坐起，盘着双腿，看上去很随性地舒展着肢体。 “我还听说，他们应该很难再继续团队活动了，成员会各自发展，最多就维持一个名义上的完整。我们，以后也要这样吗？” 她在说这话时，目光还刻意望向了方才失言的秀英。 一不小心被抓了典型的秀英拧起眉头，然后终究是选择闭口不言。 她的性格在队内原也算是比较强势的，更何况说话的人还是Jessica，而不是泰妍这位无论官方抑或她们内部如今都相当信服的队长——之所以老实听了教训，原因还在于今晚无意间被她们波及的那个无辜的人。 客厅里有几道目光飞快而隐晦朝某个方向瞟了瞟。 前不久才刚下班的允儿依然很文静地坐在那里，那副此时瞧着好像更显清瘦的轮廓令不少人的心头陡生了几分混合尴尬与歉意的怜爱。 眼见情势顺利朝着期望的方向发展，虽然不是自己出面，泰妍也暗暗舒了一口气。 她向擅自行动的Jessica投去了个既赞赏又嗔怪的眼神，在得到对方微微皱起鼻子的回应后才微笑着静下心来。 在想了一下后，她干脆决定顺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 “我记得，允儿以前也和金昭訚（注2）合作过代言对吧？” “金昭訚是谁？” 这回诧异出声的人变成了侑莉。她惊奇地说：“就是《花样男子》里的‘佳乙’啊，那个女演员！” “我对她印象很深，因为滑雪板。” “滑雪板？” “嗯。采访上说，她本人的滑雪水平已经达到了国家代表的级别，很夸张对吧？” “她自己好像也说过，如果没有当演员，或许会成为滑雪选手之类的话。” “实际上，我以前偶尔也会想，要是没当艺人的话，说不定会去当运动员。” “噗。呀，权侑莉。哈哈哈……” “哎怎么了嘛！我就不能想象一下吗，谁说得准呢？” “对对，嗯……那我们是不是还得改叫你国家代表权小姐了？” ｜2021年7月22日—— “你在开玩笑对吧？” “说实话，在我看来，你想让俞利她去当演员，也不比我这个难度低多少。” “呀，这两者能是同一回事吗？！” 尽管气愤依旧，对方的注意力也很自然地被任宋演的话语给转移开来。 “再说了，你们真的都还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了不起的国家代表吗？什么‘游泳女王’，人家金妍儿的架子都没她大……” “比起这个外号，我其实更喜欢粉丝们对她的称呼。‘琉璃小姐’，听上去更有童话的梦幻感不是吗？” 电话那头冷哼了一声。 “我才不管什么女王小姐……呀，为什么你们都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你、俞利，还有秀妍也是！” 刚升起车窗、重新踩下油门的任宋演听到这话就抬了抬眉峰。 “秀妍又怎么了？” Chapter 6：《春植》 ｜2009年2月14日—— “允儿……刚才的事，别放在心上。毕竟之前的那九个月，你也知道。我们每个人其实现在都还处在比较敏感的时候。” “总之，别畏缩。她们说你，你就说回去；她们瞪你的话，你就瞪回去。我们又没做错什么。” “呀，允儿那才不是畏缩好不好？” 泰妍很不满意Sunny的说法，用手肘推了她一下。 Sunny也不满地转头对她做着口型，但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允儿，到底是收敛起脸色。 宿舍的客厅此时只剩她们三个，其他人都各自回了房间。前不久的那幕状况，仿佛真的只是发生在她们集体生活中难以避免的一点小摩擦而已。 没人准备把整件事放大来处理。即便是早前秉持着严肃态度的泰妍。 因为包括允儿这位当事者在内，她们所有人都明白，今晚的事确实只能说是一场无心之失。甚至严格来讲，这其中都谈不上谁对谁错。 谁也没真做什么、将伤人的话说出口，也就是Sunny在事后坚持认为，允儿当时至少也该在口头上对秀英她们“还以颜色”才对。 “我知道你的性格如此，更别说那群丫头还都算是年长的姐姐。我平时的心态也和你差不多，但如果今天是我，我的处理估计会和你不一样。这和大家的感情无关，你的话让我感到不便，所以我要说出来，就这么简单而已。万一秀英她们对此介意，那错的人依然是她们，而不是你，你明白吗？” 面对Sunny基于关切和本身的性情使然对自己说出的这些话语，允儿也难得像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没去多说别的，连连点着头。 然而她尽管了解Sunny的意思，有的时候人就是很难按照正确的方式去采取行动。 她只能对Sunny抿起嘴角，又勉强笑了下，然后有意识地稍稍转开话题。 “实际上，比起事情本身，我现在反而更在意整件事会发生的原因。” 她轻轻地拧眉，旋即目光就真的夹杂了少许迷茫和困惑，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泰妍和Sunny。 “为什么明明缺席拍摄我拥有着很正当的理由，我却觉得有些心虚呢？还有为什么刚才，孝渊姐只是简单提到了自己最近工作不多的问题，大家、包括我自己在内，全会忍不住联想到我的身上呢？” 泰妍和Sunny被她这番由心而发的提问给问得哑然，二人相视一眼，张了张嘴，谁也无法给予允儿答案。 事实上，并不是想不到答案，而是由于真实的答案实在太过显而易见，反倒叫她们无从开口了。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你表现得好啊。” 忽然间，那道熟悉的细脆嗓音又从身后的方向传来。 允儿和泰妍两人回头看去，便惊讶地见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现在她们眼前。 不知何时从卧室走出来的Jessica也眼神怪异地看看好像和她约好一般先后回到客厅里的秀英。 随后她也不理睬对方，权当没看见似的回过头说：“因为你平时就做得足够好了，就像班上的优等生一样，在我们中间，当然无论什么事情都很容易会先想到你。” “不过，这是一种错吗？”她蹙起眉头，也对允儿用上类似于Sunny刚刚的口吻说，“因为你做得够好，所以才能得到公司更多的资源倾斜，这难道不是理应的结果吗？为什么要心虚？” 那边的Sunny情不自禁地用力拍了下手，“对啊！我的意思也是这个！哪怕真的有错，那也是公司的责任！” “真要觉得难为情，那也是做错事的人才该有的情绪。”Jessica说着话，又明显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秀英。 这种行为在她身上其实也相当少见，在场的人都能看得出她纯粹是在替允儿发火。 泰妍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西卡也是的。明知秀英的性格，还故意说些刺激人的话。她暗自头疼不已。 谁知道，接下去秀英的表现让她们都很是意外。 平日里连拌嘴都不乐意输掉一句的人，在听了Jessica的明嘲暗讽后，竟然毫无反应，仅仅是迟疑着走到允儿边上，弯腰放下手中的一颗苹果，说：“给，苹果（注）。” “我还能怎么样？”一时间，不用去看都能感受到大伙诧异之情的秀英故作不耐烦地皱眉，但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有些不自然。 “虽然不是有意的，但之前那情况，我们也都清楚是怎么回事。我还不至于连什么是正确的态度都不懂得。” 她直起身来，看着在座的泰妍和Sunny，又瞥了瞥不远处的Jessica，俩人就不约而同地撇嘴，错开视线。 “正如某人所说，做错事的人才该感到难为情。你什么错都没有，所以就安心收下这个，之后我们才能把这件事给忘在脑后。” 秀英对允儿认真说完这几句话后，又递出另一只手拿着的一瓶饮料。 “还有这个，也收下吧。是孝渊托我转交给你的。这姐姐意外地脸皮很薄呢。” 允儿微张开嘴一一收下这两件包含着歉意的礼物，大概是缺乏应对这类情况的经验，骤然间也变得不善言辞。 Jessica转身瞧了眼她和孝渊共同使用的房间，回头就纳闷又不高兴地问：“为什么她没让我来转交？” “我也不知道。”秀英冲她很挑衅地扬起眉梢，“也许是因为她认为你没有做错什么吧。” “呀！崔秀英……” “呀呀！你们也够了啊！” 小手用力拍起了桌面，再次展现出队长威严的泰妍忍不住做着深呼吸，但莫名又感觉到一阵轻松。 她和Sunny还有另外两个人面对着面地互相瞪了会儿眼睛，几个人也一下子咧开嘴，失笑出声。 即使是上一秒还针锋相对的Jessica和秀英，也自然地融入到这片氛围里。 二十岁的年纪，幼稚和成熟的事情都在做，感情在眼里也变得简洁而明了。讨厌得快，释然得也很快。 至于同样身处其间的人，允儿随着成员们，也在一起轻轻柔柔地笑着。 接着她就低下头去，出神地久久凝视手上的那两样东西。 走进卫生间，站定在水池前面，允儿看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就低声自语：“我今天还真是辛苦了……现在看东西眼睛都花了。” 她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清水打湿拍了拍脸颊和眼角。 之后在洗漱的过程中，她也隐约听见外面的成员还在兴致很高地聊着天。往日的和谐似乎又回归到了她们当中。 细碎的刷牙声开始在狭小的空间作响，允儿一边晃动着手腕，一边继续发呆似的盯着镜子。 她的脑中在不断回放方才发生的一幕幕，最终，她低下身吐出牙膏泡沫，顺带从嘴里很轻地叹出一口气来。 “做得好……我吗？” 她控制不住地想起了今天下午自己和金敏珍的对话，一种难以言明的惭愧感就涌现心头。 “林允儿，你已经很轻易地得到了很多人想得到的东西，那就不该有之前那种懈怠的想法才对。敏珍姐的话没错，那只是暂时的疲惫而已。努力去把事情做好吧……一定要做得更好。” 总算收拾好了心情，允儿昂起头来，看着镜中那张素面朝天的白净脸蛋，然后握紧拳头，眼神无比坚定。 “嗯……我一定会和大家一起做到的，永远的少女时代！” 翌日。 “这张，噪点会不会有点多了？” “噪点吗？我再看看……” 趁着摄影师拿起相机查看的空隙，穿着一身时装、妆容精致的允儿就眼尖地瞧见悄悄从摄影棚外推门进来的金敏珍。 她的双眼仿佛蹭地亮起，赶紧就提着裙子小跑过去，看得旁边的服装师都差点惊叫出声来。 “敏珍姐，我决定了！” “嗯？” 刚赶到工作现场的女经纪人被这句没头没尾的开场白弄得一愣。 她下意识问：“你决定什么了？” “我想亲自去努力争取看看！希望可以得到那位尹作家的认可！” 金敏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发觉眼前一花，见到自己身前这名盛装打扮的少女上前抓住自己的双手，用让人完全没办法无视和拒绝的期盼目光说： “您就和公司联系，帮我安排一下吧！我想和作家本人，见一面！” ｜2021年7月24日—— “咔嘟！” 刚锁好车门，任宋演抬步走向不远处那栋矮小但装潢风格时尚的建筑楼，怀中就突然响起提醒。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无奈之色就浮现而出，随手又把手机揣回去，径直通过前方的大门进入楼内。 在来到小楼的二层后，他推开门，抬头就看见一道正在裁剪台前忙碌的身影。 “嗯。来了？” 对方头也不回地问候了一声，绑成马尾的长发在脑后轻轻甩动，看得任宋演笑了笑。 他的目光随之移动，习惯性地看向了这间工作室入口处侧面的墙壁。 那上面挂着一块像是手工制作的名牌，显示出了工作室的名字：GoldenStar。 Chapter 7：《大豆男和红薯女之恋》 “我前天听说，秀晶想让你参加拍摄她的那档个人综艺，结果被你拒绝了？” “嗯。那又怎么了？这种事我总不需要征求你们的意见。” “虽然是不需要，但我和纯揆她们应该也有向你询问原因的自由吧？” 女人终于转头看来。她推了推鼻上那副轻度近视眼镜，然后就走到工作室的饮水机前，取出一次性用的纸杯。 “给。”很快，她走回来伸手把杯子递出去，“怎么说你也难得来我这里一趟，总得招待一下。” 任宋演接过了水，掌心感受着纸杯透散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他也没客套地道谢，只是拿着这杯温水，侧身靠在桌子边缘，开始直盯着女人看。 “你要是还有话想说就说出来，不要用这种方式来干扰我。” “我就是在想，你究竟是单纯因为自尊心受不了呢，还是说，不想给秀晶带去麻烦的想法更多一点？” “你这话说得还真是有够‘好听’的。” 女人略微没好气，声音听上去却很平和，似乎也不太介意任宋演的直言。 “我和你们不同，除了朋友的关系以外，李社长她可管不到我。所以，麻烦你帮我向她还有秀晶再转达一下，我拒绝了，什么原因也是我自己的事，让她们别操心了，你也一样，可以吧？” 任宋演听后想了想，居然也轻易地被说服，点点头，选择遵从女人自身的意愿，没再提及这个话题。 他喝着杯中的水，转而浏览起了整间工作室。 “我本来还以为今天你会把我叫去办公室。你的这间小作坊，打从租下来以后，我好像还真没来过几回。” “今天可是周末，而且加不加班也是我自己说了算，我当然选择把时间留给自己的爱好。不然我为什么还要当这个老板，你真以为我是工作狂吗？” 女人又一次走开，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取来一个严实封口的宽大纸袋。 “把你要的东西拿走吧。如果不是有事的话，你也基本不会私下找我，还好意思说每次和我见面都在办公室里？” 任宋演摇了摇头，眼中含着少许浅淡的笑意，在核实完那张手写注明为“徐玄”的标签后就随手把纸袋收好。 “什么时候，你对待我们能这么上心就好了。其他那几个丫头也肯定没见过你亲自为谁做过这种事情。” “你又不是不了解，小玄对我来说是半个亲妹妹。” 任宋演也总算不甘示弱地回应了一句：“你们要是也准备当我妹妹的话，像这样的事，我也可以为你们做。” “嘁，算了！你以为自己是丁河那吗，那个国民哥哥？都快三十代后半的大叔了。” 女人颇为嫌弃地轻拍了下他的胳膊，举止间却尽显亲昵。 “我没记错的话，丁河那和我不是同年吗？他还是二月出生的……算了。我还有个事想问你。小玄怎么会突然在你这里定衣服？她还特别叮嘱我，不许打开偷看。” “如果客户自己不愿意说的话，我有充分的保密义务。” 女人刚说完话，便看见眼前的任宋演露出微微皱眉的反应，一下子哭笑不得：“真是一个个都跟小孩子一样……我也不知道她的用途，不过最近倒是听到了一些传闻。” “传闻？” “听说，好像有人想安排她和警察厅厅长的儿子相亲。” “相亲？你是说……韩国警察厅，没有‘首尔’或者‘地方’前缀的，那个警察厅？厅长的儿子，要和她相亲？” “嗯，我听说的版本是这样，至于真实情况如何就不清楚了。不过，通常像这种传闻，应该也不会毫无依据。” 任宋演脸上的神情登时变得很奇怪，但也谈不上是生气抑或惊讶。 他若有所思地颔首，搁下喝空的纸杯就转身朝工作室门口走去。 “这就走了？既然都来了，顺便帮我试试衣服怎么样。” “我早跟你说过，你又不是没钱，为什么就不愿意去雇几个专业的试衣模特？成天盯着我们。” 女人在这时候就表现出了她平常在外人跟前鲜少展露的一面，皱鼻冲着任宋演离开的背影发出一声怒哼。 之后，她又轻轻地抿唇而笑。 “咔嘟！” 刚到电梯厅，任宋演拿出手机，看着那个图标为“独角兽”的聊天软件接连跳出新消息的提醒。 『李社长：你真的要这样吗』 『李社长：快点给我回消息!!!你这坏家伙!!!』 『李社长：我决定要扣你工资了』 他皱眉纠结了一阵，终究是点开拨号界面，把手机放到耳边。 待电话接通后，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可从来没收过你给的工资，至于稿酬、分成之类的，你要是敢乱动，小心我起诉你。” “钱比友谊更重要对吧？给你发了那么多条消息都无视……你是故意向郑秀妍学习吗？” “你怎么知道我刚从她那儿离开？”任宋演故作讶异地反问。 “少来，你别想给我岔开话题！” “所以说，你到底还想讲什么？” “那孩子说想要亲自和你见一面，想自己去试着努力争取一下你的认可。你的想法怎么样？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真是她自己的决定？不是你在背后出馊主意？” “呀，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再说了，真是我的主意，现在还会跟你商量吗？” 任宋演看上去考虑了一下，便出乎意料地回复：“那好。那你就让她来找我吧。” “真的？！”对方瞬间惊喜起来。 “不过，这两天就算了。时间就定在……27号上午吧。正好那天我还要出门去解决别的事情。” “我拜托你就勤奋一点吧！到底什么时候能多拿出一点行动力来？” 对方先是叹气，继而又狐疑地问：“你真的答应了对吧？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也没什么。” 任宋演伸手握住了电梯旁那扇安全门的门把，在走进门后的同时，对着手机，嘴里轻声地说： “只是忽然觉得，她的身上还是有一些像林允儿的地方的。” ｜2009年2月27日—— “所以越是得意的时候，确实就要越小心才行。这话真是没错。” “谁说不是呢。前阵子《花样男子》人气爆发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具惠善之后也要开始起势了，谁知道今天竟然就遇上车祸了？” “好了好了，大家也别讨论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允儿！” 坐在化妆台前正和工作人员们闲谈的允儿忽然见到经纪人拿着手机，满脸高兴地走进待机室里。 “好消息！你之前拜托的那件事，对方终于答应了！” “真的？！”连还在整理当中的发型都顾不得，允儿马上睁大眼睛转过身来。 “嗯。也许对方真是被你的诚意打动了吧。一次邀请被拒绝，居然连续坚持了将近半个月。我都不知道你这孩子究竟是傻还是聪明。” 金敏珍说着又提前给她打起了预防针：“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你也知道，公司亲自去沟通都被拒绝了，那个尹作家，说不定只是碍于情面才决定见你。” “没关系！只要能见面就有机会！”允儿干劲十足地说。 她也知道，倘若不是公司和那边无法达成一致，眼下也不会帮她做这些无谓的尝试。 事实上，SM娱乐显然也是希望她能够说动那位神秘的编剧作家。 金敏珍感受到了她的跃跃欲试，表情既欣慰又无奈：“总之，这次那边还算讲礼仪，说是可以配合我们，让你自己挑个时间去见面。” “由我来定时间吗？” 允儿考虑了一下便果决地说：“那就定在今天吧！27号下午！” “我知道你的行动力强，但再怎么说，直接约在下午会不会太仓促了一点？” “可是敏珍姐你想想，除了今天下午，我最近还能腾出其他的空闲时间吗？后天我可就要去大学报到了，进入三月之后就更不必说了。” 允儿给出了一个令金敏珍完全无从反驳的理由来。 作为人气攀升的代价，允儿近期的工作计划已经详细地安排到了好几个月后。而且在选角的事横生意外以后，SM娱乐为了以防万一，还预先做了新一轮的调整。 因此，金敏珍确实也不敢拍着胸口保证，他们能在短时间内即刻给双方安排好一个见面日期。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就看了允儿一眼：“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挺精明……知道马上提出申请的话，公司八成还是会同意给你空出一个下午的时间。” “如果姐姐你也像我一样在这家公司当了五年练习生的话，我相信你也会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假条更容易得到批准。”允儿的回答引得金敏珍微微失笑。 “那就这么定了？”经纪人再次询问，“今天下午见面？” 允儿收紧下唇，随后就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嗯！就今天！让我去和他见一见吧！” Chapter 8：《我》 “作家就在里面。你们可以先进去，但估计还要等一会儿。” “谢谢。” “不必客气。” 制作公司负责替二人引路的职员和她们互相低头道别后就径直离去。 允儿看着面前紧闭的会议室大门，禁不住缓缓地调整呼吸。 “不用担心，这回一定没问题的！”一同前来的金敏珍站在旁边小声地替她加油打气。 允儿偏头笑了笑，旋即就抿起嘴，尝试性地伸出手去，屈指轻叩。 “您好？” 会议室内静了片刻，一道相当模糊的声音才透过厚重的门扉传出来。 “请进吧。” 允儿和自家经纪人对视一眼，嘴中说着“失礼了”，一边就小心翼翼地扳下把手，推门而入。 门轴转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心情紧张，允儿总觉得这扇门意外的沉重，导致她都推得有些费力。 当然，这种基于潜意识的想法，在门开后就从她心头褪去痕迹了。 “您好，尹作家！我是少女时代的允儿！” 会议室里此时很冷清，也只有两人。一个人坐在角落，察觉她们进来后仅是抬头看了一眼就漠不关心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而在会议室中央的长桌边上，还有一个人正背对着门口在“噼哩啪啦”地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不好意思，我这边突然有了灵感。麻烦你们先坐下来等一等。” “好的，我知道了。”允儿飞快点头应着，对还在外面的经纪人招招手，两个人就这么蹑手蹑脚般走进了这间会议室。 仿佛，包括她俩在内的每个人都在不自觉地保持着一份奇特而微妙的安静。 在靠墙的位置找到空位坐下后，允儿方才稍稍放松神经。她暗自打量着不远处的那道背影。 从对方一见面表现出的态度来看，她暂时也不好推测等下会发生的状况。 虽然直至目前，允儿都还没能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让对方不满意，但今天她既然来了，那么尽力去为整件事争取个好的结果就是她唯一的选择，否则也实在对不起过去那半个月以来的等待。 “允儿小姐？” 蓦然间，松散的男性嗓音传入耳中，似乎惊醒了允儿。 她想都不想就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应答：“是！我在！” 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面的那道身影依然没有回头的意思，他对允儿说：“趁着我们还没正式开始，我刚好有个话题，之前就想跟你聊一聊。你现在方便吗？” “啊，是……当然可以。”尽管是事前没预想过的发展，允儿还是马上反应过来，对身旁的金敏珍丢了个示意的眼神后就走近过去。 “您请说吧。” 她从边上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了身影的斜后方，正好能看见他被电脑屏光给微微映亮的侧脸。 “我这么问可能听上去有点奇怪……允儿你，喜欢看童话吗？” “嗯？” 满心忐忑的少女在这一刻愣了一下。 ｜2021年7月27日—— “?Takemebacktosummertime，holdingontoyourhand，throughtheroughnight.TothemomentIfeltthesunshining（注1）……” “蝴蝶啊。” “是。” 一道身影走下楼梯，顺手关掉了DVD播放机，摆在一旁架子上的蓝牙音响也随着他的出声而亮起运行的提示灯光。 标准而匀速的应答声传入男人耳中。 “我就在这里，您请说。” “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任宋演扣着衬衣的袖扣，看了一眼客厅外面、通过落地窗连接的那片庭院。 阳光洒在娇艳的花丛间，偌大的遮阳棚下架着两张合并的木床，足够不少人一起坐在上面休息谈笑，远远望去倒是显得舒适又怡人。 “根据气象厅的预报数据，今天的阳光不错，一整天的降雨概率为0%（注2），夜间的观星指数良好，可以见到漂亮的星辰——” “行了，知道不会下雨就够了。我记得你之前刚升级过对吧？顺便测试一下资料搜索功能好了。就以今天的日期为关键词，你随便报告一点什么吧。” “请稍候……根据之前加入的星座运势资料，有关您今天的综合运势，按照计划进行的话就会得到不错的结果，但如果错过时机，或许也会有超乎想象的收获；财富运势，普普通通，也许要破一笔小财；事业运势，可能没有变化，也可能迎来巨大的转折；健康运势，建议提前备好药物，也许发生的事情会吓你一跳；爱情运势——” “等等，已经可以了。” 已经走到家里玄关的任宋演弯下腰换鞋，嘴里很随意地说：“看样子你这次升级也没什么长进。” 跟随他的动线，位于玄关架上的又一台音响像是短暂地停止了闪烁的运行蓝光，然后才往下播报：“升级日志此前已经发送到了您的移动设备，里面应该有您需要的内容。” 刚换好鞋的任宋演诧异地仰起头来，一时感到好笑地问：“你现在是出现了拟人化的情绪吗？你生气了？” “抱歉。”那播报声很平稳地回答，“我的系统并不具备您所说的功能。” 任宋演看样子还想再说什么，结果“咔嘟”地一声提醒就把他的注意力先行勾走。 低下头拿出手机看了看后，任宋演的嘴边就少见地立即浮现笑意。 『泰古：我下课啦』 这条消息的下面还跟着一个探头探脑的小羊表情。 『SONE：饭呢』 『泰古：还没吃』 『泰古：首尔现在应该已经是早上了吧』 『SONE：嗯』 『泰古：kkkk』 『泰古：我就是算好了你的起床时间才发的消息』 『泰古：（表情：小羊叉腰）』 『泰古：（图片）』 『泰古：给你看我拍的纽约黄昏天空』 嘴角不由得又往上扬了扬，任宋演刚要打字回复，手机屏幕上方就弹出了讨厌的来电显示。 而更让人无奈的是，那上面还赫然备注着“李社长”这几个字。 任宋演微叹口气，快速编辑了一条“你稍等，我跟李苏珊通个电话”的消息，发出去以后才选择接起，把手机举到耳边。 “我们是交往了吗？”一上来，他就抢在对方前面没好气地说，“我最近和你通话的频率简直高到让我都觉得不适应的程度了。” 谁料电话那头也直截了当地回了他一句：“假如你是个哑巴的话，没准我还会认真考虑一下。” 任宋演被噎了噎，倒是被她说得发笑，这才莞尔又头疼地问：“所以，我的社长大人，您又有什么麻烦事要找我？” “也没什么。我只是通知你一下，人已经到你家门口了。” “你说什么？” 任宋演皱了皱眉。他拿着手机转头点开墙上的智能门铃显示屏，监控一调，还真看见了他家大门口对面的道路边上停着一辆挺眼熟的车。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山庄’应该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出吧？连载客的代驾司机都会被拦在山脚的入口。” “所以我把自己的车借出去了。以前还觉得没什么用，反正每次去你家都是搭便车，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还真是多亏了你以前把我的车一起登记进去。” 任宋演抬手捏捏眉心，对着手机说：“我们不是约好了上午在出版社见面吗？” “时间来不及，行程方面临时有变动。我只能先把人送到你那边去，总不能耽误之后的工作。而且我想了想，出版社人还是太多了，你家那边不是有专门提供给你们这些住户的茶室吗？刚好能隔绝那些烦人的记者。” “你要是这么担心的话，一开始为什么不定在公司见面？” “只是为了防止意外而已。万一在确定选角之前消息被曝光了，然后你又没看上瑞秋，你说到时候我应该怎么让公关部去处理？现在的年轻粉丝啊，可不会管你是不是什么同社的前辈，战斗力真的不是开玩笑。” 任宋演半皱着眉，稍稍眯起眼睛说：“你就是怕我只是敷衍你，最后还是把人淘汰了对吧？” “我可没这么说！总之……怎么说也是跟你同公司的后辈了，你等会儿，应该不会故意出什么难题刁难人家吧？” 看着眼前监控画面上那道已经和经纪人下车在路边开始静静等待着的身影，任宋演想了一会儿就冷不丁地说：“我等下准备先问问她喜不喜欢看童话书……你觉得这算是刁难吗？” ｜2009年2月27日—— 这算是一种另类的刁难吗？ 一个念头情不自禁地从大脑中冒出，但紧接着，允儿就意识到，今天这场专属于她的面试也许已经开始了。 她赶紧定了定心神，在犹豫地思考一下后就出声回答：“那个，比起书的话，我可能更喜欢看电影，类似于迪士尼那样。” “比如说，像是跟我们剧名有很大关系的《灰姑娘》？” 尹作家说出了一句令人内心微动的话来。 允儿却抿抿嘴，摇头说：“比起《灰姑娘》……我实际上，更喜欢《美女和野兽》的故事。” Chapter 9：《镜中奇遇》 “《美女与野兽》？嗯……还挺让人意外的回答。可以说一说理由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相比其他公主，我觉得贝儿她更像一个普通人。” “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贝儿是一个平凡而漂亮的女孩子，拥有自己的个性，坚强又独立。” “对！另外，贝儿和野兽王子的恋爱过程也很吸引我……从陌生到熟悉，宛如两个世界的相遇。” “这么看来，允儿你应该不太喜欢我写的这个剧本才对。” 聊着聊着，尹作家就突如其来地说：“我们电视剧把大部分的剧情都给了男主角，可没有什么坚强独立的女主人公。” 允儿的神情刹那间滞住，看上去有点尴尬和窘迫。 随后，她仍然硬着头皮说：“即便如此……我也没办法违心地给您别的回答。而且我认为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您只是想看到我表现出来的某种态度而已。” 意味不明的轻笑声在两人之间响了起来，近在咫尺，听着又莫名显得遥远。 “我知道你会猜到这一点。就算刚刚你说自己最喜欢的故事是《灰姑娘》，也没什么区别。你的想法没错，我今天只是想确认一下，允儿你是否和我心目中的女主角有相契合的地方。” 对方似乎看了下时间，微微逆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光，允儿奇怪地始终看不真切他的长相，哪怕只是个简单的侧脸。 “抱歉，耽误了一些工夫。我刚写完了一段新剧情，我想给你看一看，了解一下你对剧本的熟悉程度，顺便希望得到你作为读者的评价和意见，你觉得怎么样吗？” “啊，当然没问题！” 允儿的心情如同坐完了一段过山车。 她从对方手中略显小心地接过鼠标，就像在慎重地收下一个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 “说起来……有关《美女与野兽》，它和很多传统童话一样，历史上流传着不少版本，其中各版本最大的不同之处都集中在野兽王子的身上。” “比如说野兽之所以会把贝儿的父亲囚禁在自己的城堡里，在电影中是因为贝儿的父亲想摘走他庭院里的花，而在另一个版本里，事情的起因却是贝儿的父亲想要偷走那朵对于野兽而言至关重要的玫瑰花。” “不过吧，无论如何，这位性格古怪的王子都不是个好相处的对象。我想，要是哪天真有一位贝儿遇到他的话，应该会很头疼吧？” 正在浏览文档的允儿偏过头去笑了笑，也深以为然地说：“我也这么觉得。如果不是贝儿的话，整个世界大概也找不到第二个会喜欢上他的人了吧？” ｜2021年7月27日—— 『xolovestephi：ILOVEHATTER（注）!!!!』 阳光通过卡座旁边的落地窗洒入这间茶室，手机的屏幕上面正显示着一个社交账户的主页。 看着这账户上最新发出的文字信息，配图是一张约翰尼·德普的照片，任宋演随手点了个爱心，然后才抬起头来。 他端详了一下座位对面已经等待自己好几分钟的年轻女孩，突然丢出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开场白： “如果是李社长的话，哪怕她此前和我没交情，恐怕也早就开始提意见了。” 他放下手机，很随意地开口。 “从我们先前见面，再到坐进这间茶室里面，一路上我基本没搭理过你。包括刚才，我一直在低头看着手机，连你的经纪人都往我们这里偷看了好几次，你本人倒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可是我记得今天明明是你想要见我。” 年轻女孩听后就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吓得坐在两人不远处的经纪人赶紧把头转回去。 “那您觉得我应该怎么样？打断您，或者是干脆当面骂您没教养？” 任宋演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依旧用那副松散的口吻说：“以前我确实经常听人说我是个没有教养、倒胃口的家伙，李社长之前应该也对你有过嘱咐。” “实际上这并不重要。我只是认为这是您想看到的，所以我现在才会这么安静地等待您主动跟我说话。” “为什么你会觉得你这副样子是我想看到的？” “因为我觉得如果是允儿的话……她面对这种情况会是这样的应对。” ｜2009年2月27日—— “作家……这是什么？” 剧本是以对话为主的文本格式，更别说这段所谓的剧本上没有的新剧情的确也仅仅是一小节的内容。 不一会儿的工夫，允儿就滑动着滚轮，看完了整篇文档。 她正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向作家反馈评价，忽然就见文档下方出现缓冲的转动图标，界面侧边的滚动条随即往上跳了一大截。 怎么回事，还有吗？没来得及思考脑中冒出的疑问，新的文字便跃入允儿的眼中。 『3-1/2009年2月14日/SM娱乐地下一层/允儿、经纪人金敏珍』 『△允儿和经纪人乘车进入停车场，等待道闸栏杆抬起』 『△车辆驶进停车场内部』 『允儿(看着窗外的后视镜):姐，今天原来是情人节』 『金敏珍:所以呢，你想出去找个人约会吗』 这个……是什么？ 允儿的手指下意识地继续滑动鼠标的滚轮。 『允儿:其实，我还是觉得泰妍姐她们放弃升学太可惜了.』 『金敏珍:好啦，这是她们自己的决定，只是想把时间全部赌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而已.你有这种想法反而是在小觑她们了.』 『允儿(露出思索的表情):也是...实际上就算去了大学，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时间学习.』 『允儿(转头):前几天去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像在做梦一样，自己的高中生活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加快，喉咙又像被某种力量扼住，变得略微干涩。 允儿的牙齿无意识地紧紧咬住了嘴唇。 她开始不停拉动文档的页面，屏幕侧边的滚动条也在飞快下移。 『昨天的《音乐银行》又是第一.算上这次，《Gee》已经连续五周拿到一位了……』 ………… 『夜晚已经过去了，人生的光明现在才要开始!加油，张清晨!』 ………… 『姐姐你真的觉得接下去一切都会变好吗』 ………… 『所以说，那场制作会议，地点为什么会选在我们公司』 ………… 『好好好，我知道啦，全听你的.毕竟姐姐你是成熟的大人嘛.』 『啊，头疼.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这孩子的性格真是...』 ………… 最后，文档终于像是被彻底浏览完毕，滚动条停止在了底部。 允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刚要强行提起理智开口，整个身体就陡然紧绷，她听见一道飘渺又隐约感到熟悉的嗓音在耳畔轻语。 仿佛相隔着时空，某人的自言自语传来。 『《男版灰姑娘》的面试……这段该怎么改才好呢？』 『份量的占比还真是让人头疼。』 『算了，今天先这样。等会儿要是失约的话，李社长又要闹了。』 允儿非常茫然地看向面前的电脑屏幕，那一段段刺激眼球的文字还在，结尾处的光标在闪动。 下一秒，变故再生。 有人按下了删除键一般，所有的文字在迅速倒退、消失。 “允儿！” 冥冥中，后面似乎响起了来自于经纪人的一声惊呼。 允儿条件反射地起身回头，紧接着，她眼中的瞳孔便逐渐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扩大…… 只有四人的偌大会议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无比陌生的房间。 “这里，是哪里？” 少女口中失神地呢喃，恰如童话里一跤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 ｜2021年7月27日……？—— 任宋演此时对于坐在他面前的这名年轻女孩俨然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再次见面，你给我的印象都让我有点怀疑，上回在会议室门口见到的人究竟是不是你了。” 尽管任宋演没把话说尽，对方显然也听懂了他的意思。 也许是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国民作家也会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女孩沉默了片刻才坦然地说：“上次见面，我确实有些慌乱和失礼了。我是作家您的粉丝来着。” “你现在的样子，可完全不像是粉丝见到偶像。” 任宋演话还没完全讲完，便见女孩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放到桌上，推了过来。 “这是什么？” “我们组合最近的演出舞台录像。” “所以……你今天，是想用这个来说服我？” “对。” 在任宋演半含惊讶的目光之下，年轻的女孩点了点头，她看上去很冷静，同时也不乏艺人应有的表情管理，神态透着微微的恭敬。 “其实与其说我是作家您的粉丝，倒不如进一步来讲，我是您作品的粉丝。” “所以说，我认为用这种方式最能向您证明我自己。” “我向您保证，我会好好饰演您笔下的角色，那个传说组合的中心，少女时代的……林允儿。” Chapter 10：童话书里 大，非常大的房子。 这就是允儿对她当前身处的环境，产生的最为直观的印象。 仅仅是她涉足的区域，使用面积就大得惊人，以至于她都忍不住怀疑这里是不是某个做秘密实验的地下机构内部。 当然，不久后她也自我推翻了这一充斥着个人色彩的臆想。 虽然空间很大，但也不缺少日常起居的痕迹。这确实是人在生活的地方没错。 比方说下楼以后，允儿就率先看见了一个有些超乎她想象的厨房。 外形大气且美观的中岛台上甚至还留着中午吃剩下的午餐。 还有那些明显和她过往认知有了不小差异的家电及各式摆件，允儿有几次想伸出手去实际触碰看看，却也只能努力克制着行为。 她暂时还不敢去接触这里的任何东西。 “这是……电视机？” 在纠结和犹豫了许久后，允儿的鞋底还是触及到了一楼的地面。 她放轻脚步来到客厅，然后一眼就被墙上足有几十寸大小屏幕的挂壁式电视给吸引住了。 这也是她为数不多能够较为肯定认出来的东西。 “是的，您说得没错。” 允儿整个人被骤然响起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她震惊又迷茫地仰起头来。 “你……您，是谁？” “我是蝴蝶，是作家的管家。” 这名字，蝴蝶？还是说猫咪（注）？ 作家又是谁？ 允儿纠结的思绪几乎又要变成一团乱麻。 “那个，不好意思……” 她再次开口，小幅度地不断做着深吸气，两只手悄然攥紧。 “我虽然不知道您是什么人，但是，我能问一问，这究竟是哪里吗？” “这里是作家的寓所。” 那声音超乎预想地亲切回应了她，答案却不是允儿想要的那一种。 所以说，这个“作家”到底是谁啊！难不成，指的是尹作家吗？这里是尹作家的家？可是几分钟前我不是还在制作公司的会议室里吗？ 允儿暂时顾不得去思考这些就当下于她而言实在无法理解的难题，她在这时候关注到了不远处的进屋玄关，连忙就询问：“那，我可以直接离开这里吗？” 这回声音沉默了几秒，也许是从未听过这样的请求。 直到允儿连呼吸都紧张得屏住时，她才听到了一句无异于的答复： “当然可以，您随时可以离开。” “谢谢！”万分惊喜地冲着空气胡乱鞠了一躬，允儿也不再有那么多的顾忌，迅速就跑向门口。 “您不必客气。作家眼下正在外出，我将在事后通知他您此次的来访。” “啊，好，我知道了……” 嘴中完全神思不属地应着，允儿其实也没听懂这位“猫咪管家”的意思。 在试图打开那扇安装了先进电子锁的入户门时，她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见落地窗外的那片庭院。 阳光晒着石板路，葱绿的草丛和鲜艳的花圃似乎都在很好地进行维护，悬挂在晾衣绳上的衣物还在风中轻轻飘动。 这么一幕静好的画面，光是看着就能让人纾解不少的抑郁情绪。 她也看见了那顶显眼的遮阳棚与棚底下合并的两张大木床。 像这种供人盘腿坐着交谈吃喝的木床在韩国很常见，当床也当桌，可是也因此，允儿总感到这两张木床摆在那里和这屋子整体的格调显得格格不入。 看来屋主的朋友很多啊，否则也用不着那么大的桌子。 最后抱着这一奇怪的念头，允儿终于离开了这幢给她感觉既诡异又特别的住宅。 她走到外面，下意识抬起手挡了挡头顶上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太阳。 时间和她记忆中倒是相差不大，应该已经是下午，但阳光依旧强盛，晃得人直眯眼。 允儿推开外墙的沉重铁门，再回头望去，整幢房屋的全貌也由此映入她眼中。 一如预想的豪华与气派，整体外观的设计是古典的巴洛克风格，甚至允儿还看见了边上，也就是对称于她出门时所见的那片庭院的另一侧，矗立着一座类似于塔楼的尖顶小楼。 仿佛把岁月痕迹刻进每块砖石的楼身、圆锥状的塔顶，哪怕是上下全黑的颜色搭配，也难以掩盖那份童话式的浪漫气息。 “什么啊，我是跑进了什么童话书里的城堡吗……” 她低声咕哝，转身后又露出苦笑，总算有所余暇地喃喃自语：“真了不起啊你林允儿，现在还能有心思开玩笑。城堡的话，难道你还是什么，出逃的公主吗？” 允儿闭眼晃了晃脑袋，刚想着确认一下她目前的具体地理位置，便望见马路对面有位衣装得体的中年妇人似在远远地打量着自己。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您知道这是谁的房子吗？” 实在没精力再去思索太多，允儿惊喜地跑近过去，向对方迫切发问。 “小姐你不知道吗？”中年妇人反问了她，“你自己不是才从里面出来吗？你和任作家认识？” “任作家？”允儿马上抓住了她话中的一处重点。 “对啊。”中年妇人颔首，忽然眨眼一笑，“你不知道吗，任宋演作家？” “任……宋演？” “啊，这是作家他的本名，如果是粉丝和别人的话，也许更习惯叫他的笔名。有名的尹砚作家，你没听说过吗？” 允儿的脸上浮现了一股任谁都能看懂的迷惑。 很快，她想起另一件事，赶忙低头拿出手机，继而又无奈叹气。 “请问，可以麻烦您把手机借给我打个电话吗？我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收不到信号了。” 关于打电话给经纪人求助这件事，允儿自然早就试过，可无论怎么尝试都打不出电话。起初她还以为是那房子有古怪，谁知道现在跑到外面还是一样，只能先向旁人借用了。 “手机吗？”中年妇人貌似也是个很好说话的人，爽快地答应，“只是打通电话的话当然可以。” 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女孩，允儿接过后，整个人就微微一愣。 那取消按键并且尺寸相当宽大的“新颖”款式令她很是陌生。 她也没多问，低声向中年妇人道了句谢，只是有种早在她遭遇那奇异现象后就埋藏在心底的莫名焦虑与不安，从这一刻起开始真正地滋生蔓延。 中年妇人站在她旁边，始终在若有若无地观察着她，允儿并不在意，自顾自地按照手机通讯录拨着号码。 她早就习惯了人们见到艺人时的反应。 “那个，虽然有点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问，小姐你和任作家，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妇人突然再度出声。 她同样转头望向了马路对面的那栋宅邸，嘴里像在咀嚼着某种不明的情绪：“我其实……就住在附近，以前也见过几回任作家的朋友。她们，看上去和你有很大不同。说实话，我刚刚还以为你是从哪里偷偷跑进房子里去的。” 这是把她当成小偷了吗？ 听到这话，允儿也只好暂时放下耳边不断传来等候音的手机，有些意外，又有些疑惑地小声发问：“您，不认得我吗？” 中年妇人回头看她，尽管没说话，但那副好奇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个，或许，您听说过‘少女时代’吗？” “少女时代？” 中年妇人先是思索，接着恍然大悟：“啊……你是说‘少女时代’？‘Girls‘Generation’？” “对。”允儿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然后惯性地展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那个，现在自我介绍可能迟了点，其实我就是少女时代的成员，我叫林允儿，您有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谁知道，一听这话，中年妇人看着她的眼神就重新变得异样起来。 “少女时代的……林允儿吗？” “对，您没听说过吗？” “不，我听倒是听说过……可是，那不是小说里的人物吗？” 允儿又是一怔：“您说什么？” “我应该没记错吧？”中年妇人也很纳闷，努力回忆着说，“没错啊……小姐你要是没听说过尹砚作家，那总该知道《StarWorld》吧？不是娱乐公司，而是小说的名字。” “什么？” “连《StarWorld》都不知道吗？莫非这部作品在年轻人中间已经不流行了？” 妇人又低下头在包里翻找。 “让我看看，我记得前面还收到了来着……啊，找到了，你看，‘《StarWorld》的少女时代’，对吧？但那不都是小说里面的人物吗？现实中也有这个组合吗？” 允儿接过中年妇人递来的一张原先折叠好的传单。 传单的正面是漫画风的人设海报，九名身穿舞台服的少女在背景里无比灿烂地摆着造型，正中心用飞扬的字体印刷着宣传标语： 『终于!迎来了最后一作!属于《StarWorld》，也属于我们的少女时代!她们的故事，最终会是什么样呢』 “这个……是什么？” 伴随着少女的呢喃声，在垂落的手掌中，那部还在拨号的手机依稀传来了“您拨打的用户不存在”的提示…… Chapter 11：现实世界 ｜2021年7月27日，现实世界—— “对了，忘了恭喜您。听说作家您预备在明年推出《StarWorld》系列的最后一作？作为粉丝，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情真是既兴奋又复杂。” “李社长这么快已经开始宣传了吗？明明还有一年左右的时间。” “本来都是这样，提前半年或者几个月开始向外界慢慢放出消息，另外应该也有电视剧改编项目同期启动的缘故。” 年轻女孩说到这里就稍作停顿，有些好奇地问：“不过，您本人完全没关注这件事吗？” “毕竟宣传中的所谓‘最后一作’，现在还是我电脑上的一个新建文档而已。”坐在她对面的任宋演对此也并不讳言。 年轻女孩点了点头：“而且您近期还要兼顾改编剧本的创作对吧？所以，话是说得迟了一点，但今天您能够抽出时间来见我，我真的很感激。” “你这话要是换成李社长来讲，多半就完全变成嘲讽的感觉了。虽然我没有见你的义务，但也不至于到感激的程度。我想找到心中的那个演员，你希望得到想要出演的角色，从某种角度来讲，如果你能达成目的，对我也是件大好事。” 听过任宋演的话后，年轻女孩就鼓足勇气，抬起脸来发问：“那么，您这一次给我的答案是什么呢？还是淘汰吗？” “你太心急了。无论经过这次见面，我对你有没有改观，这都不是一次两次我和你之间的交谈就能轻易决定好的事情。” 任宋演的回答起初让女孩很是失望，但随后，情况似乎又峰回路转。 “毕竟……要淘汰掉一个人，只需要挑出一个不合适的地方就足够了，但要选定一个人，所要考虑的因素就要多得多。” 在说完以上这些话后，任宋演就转头拿上自己的外套，把面前的那部手机又原样推了回去。 在年轻女孩紧紧的注目之下，他一边站起身来穿好那件修身的西装外套，一边说：“有关你的舞台，我回头会找来看看的……相信SW内部保存的影像资料总比你自己手头上的要全面得多。” 他难得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又对女孩多说了几句：“过一阵子，等我忙完剧本的初期创作，应该就会展开演员的选拔工作。凭你今天的表现，我可以让你直接跳过第一轮的海选。至于最后这个角色属不属于你，答案把握在你自己的手上。” “您原来打算进行大范围的试镜选角吗？”年轻女孩不禁诧异，但紧跟着，她也意识到自身的惊讶完全是多余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先前任宋演表现出来的态度，让他们都误以为他的心里早有其他人选。 “我知道了……我会参加之后的选拔，用最公平的方式向您证明自己！” 女孩做了做深呼吸，也跟着站起来，把手合在身前，向任宋演微躬致意。 “尽管您说不必感激，但我还是要谢谢您愿意接受我会面的请求。接下去我就不再打扰了，另外，也预祝您今天的其他约会能够顺利。” 原本已经打算走人的任宋演听到这话又忍不住侧身看了她一眼。 “李社长跟你说了我有其他约会？” “没有。我只是想着，今天能让您打扮得这么正式的人，应该不会是我吧？” 年轻女孩直起腰来，忽然展现出了几分她这年纪本就该有的俏皮。 她眨眨眼睛，唇角向上弯起，蓦然间有种冰雪消融般的美感。 “总之，我很期待和您的下一次见面。” 任宋演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我要没记错，名字……是叫‘瑞秋’对吧？” “对。现在才向您正式地自我介绍会不会显得有点奇怪？” 年轻的女孩说着又笑了笑，再次呈九十度鞠了一躬，飞舞的发丝仿佛也带起那股昂扬的青春气息。 “您好，我是SW娱乐旗下‘SHINE’组合的成员Rachel，‘金瑞秋’是我的韩国本名。” 任宋演终于是没再多说别的，冲女孩微微颔首就朝着茶室的门口走去。 直到目送着那道挺拔颀长的背影在茶室服务人员的恭送声中离去以后，年轻女孩整个人才像是松开了紧绷的弓弦一样。 她转过头去，如释重负地连忙小声询问自家经纪人：“怎么样？我的表现还可以吧？” 走近过来的经纪人用惊奇的表情对她比划了个OK的手势：“我刚刚在那边看着，你做得完全到位。之前我还很担心来着。” “尹砚作家，本人好像比想象中要好说话很多。”金瑞秋轻拍着胸口舒气，浑然没了刚才的那份平静自若。 “也许是看在我们社长的面子上？听说这两位可是十几年的至亲。” 金瑞秋佯怒地竖眉，腮帮子鼓起。 “这意思是说我的表现一点都没起到作用吗？” 她不想搭理忍笑的经纪人，又思索地瞧向某人走远的方向。 “也不知道作家之后要见谁，还挺让人在意……” 当天下午，很多人还在工作的时段，位于江南区三成洞的一家酒馆里，只有一桌客人光顾。 穿着西装的任宋演和两名女客人面对面地坐着。他只简单要了杯温水，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吃喝。 “你真不点一些东西吗？今天我请客。” “算了。我之前吃了午饭才来的。” “酒呢？” “我晚上还要去参加朗读会呢。” “嘁。哎，所以说……” 金孝渊吃着下酒菜，抬头问任宋演：“你到底看中我们瑞秋没有？别给孩子希望，之后又让人的期待落空。” “‘我们瑞秋’？” “呀，他们这几批练习生可全是我的学生。” “我如果现在就说让她来演林允儿，你们相信吗？” 金孝渊听后就撇了撇嘴。 “话说回来，你以前不是很固执地不愿意卖改编权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结果任宋演也不接她的话茬，反倒看看她和另一人，嘴里说：“我的事没什么好聊的，说到底不过就是工作上的问题。倒是你们俩，还真给了我两个‘惊喜’。” 他的目光扫过面露尴尬的崔秀荣，“秀荣的事就先算了……”他重新看向还在闷头吃东西的金孝渊，“先说说看你是怎么一回事吧。” “离婚，这是什么情况？” 金孝渊咬咬筷子，也不看他，“我刚刚不是讲得很清楚了吗？我和那个人没办法再共同生活下去了，所以我决定要和他离婚。” “我们关心的不是结论，而是导致这个结论的过程。”任宋演对她皱起眉头。 握着啤酒杯的崔秀荣也用余光瞧着金孝渊，较为小心地开口：“对啊……孝渊姐，为什么一下子就要离婚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呀，那按你们这么说，难不成我还得先找你们诉苦，给你们一点缓冲的时间，然后我才能跟你们说这件事？”金孝渊不满地嘟囔着。 她的语气听上去已然带有醉意，却不知道是真的喝醉了，还是故意含糊其辞。 在场的任宋演和崔秀荣对视了一下。 任宋演拿起杯子，喝着水继续说：“所以你今天不是想找我商量，只是单方面通知我？那你应该把孩子们都召集起来才对，单把我一个人叫来算怎么回事？” 也许是被任宋演这会儿不冷不热的态度给刺激到了，金孝渊在位上静了片刻就忽地出声。 “我和他……我们俩这几年来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差。连我自己都说不出具体的理由，只记得一开始是口角，后来就变成了真正的争吵，再后来，彼此都开始说出了一些伤害对方的话。最近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回家，连和那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都开始忍受不了了。所以，我就有了这个想法，想要从这段实在让人烦躁又伤心的婚姻中解脱出来……” 听完她所说的话后，无论是任宋演，抑或是崔秀荣，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任宋演皱眉沉思着喝完杯中的水，然后转头对不远处的柜台挥手，也要了杯啤酒。 “你不是说晚上还要参加朗读会吗？” “一杯而已。总感觉，还是得陪你喝一杯才行。” 金孝渊注视着他，嘴角总算僵硬地朝上扯了扯，眼圈却泛着似醉似醒的微红。 任宋演又把视线落回到旁边的崔秀荣身上，“她这个样子，你之前在电话里也没跟我说？” 崔秀荣张了下嘴，有些冤枉地小声回应：“我之前……其实也不知道孝渊姐要说的是这件事。” “你们俩一起约好来找我，结果你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不算鞋跟都有一米七往上的高挑女子越发把头垂了下去，她似乎也醉了，整个人看上去显得略微恍惚。 任宋演审视着她，问：“所以，你自己又是什么情况？我本来听说你准备结婚的事情，还想着祝贺一下，结果你刚刚说什么？敬淏不同意，想让我去帮忙劝说？” Chapter 12：永远，永远 “宋演哥你也了解敬淏哥他的病情吧？” “怎么，他的状况又严重了？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崔秀荣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前阵子去医院，医生说虽然暂时还好，但也有可能很快就会发展到必须做手术的程度。几个月，或者一年时间，都有可能。” “那不是，希望还很大吗？”金孝渊也忍不住加入了对话，“没关系，你男朋友只是心里有一层顾虑。我支持你的想法。现在这个时候结婚又怎么了？反正你们都交往那么久了，按道理也早该结了。”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任宋演注视着默不作声的崔秀荣说。 崔秀荣看看他，又看了看关心自己的金孝渊，也不再遮掩，选择坦然交待。 “敬淏哥他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和继母年纪又大了，偏偏他又没办法现在就加入等待队列。我很担心，等他真正需要肝源的时候，事情会来不及。” 听她把话讲到这里，即便是由于酒精作用而大脑慢了半拍的金孝渊都随之张大眼睛。 “这意思是说，你打算……” 崔秀荣轻轻点着头，“夫妻之间也是允许移植的，但我们国内有规定，必须婚满一年才行。” 金孝渊楞楞的，下意识说：“这我也知道，《机医》（注1）里不都拍了……” 话说到半截，也不用对面的任宋演提醒，她就反应过来地闭上嘴巴。 “老实说，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也不会同意这样的事。”任宋演从店员手中接过一大杯啤酒，啜饮着讲。 “为什么？”这回就轮到了崔秀荣用那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初衷真有那么重要吗？反正我和敬淏哥将来也是要结婚的……一年以后的事情，顶多是附带的目的而已。” 任宋演却不答她这话，而是问：“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你和敬淏是12年交往的吧？到现在，已经九年时间了，在此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的打算？别说是敬淏和你共同的意思，他那边我很了解，巴不得早点娶你，原因主要还在你身上，不是吗？” 崔秀荣拧着眉和任宋演对视了一会儿后又不发一语地低下脸去，继续闷头喝酒。 任宋演看着她这样子，仿佛也明白了什么，摇着头说：“就算我答应你，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要怎么去劝敬淏？” “是啊。秀荣呐，”金孝渊又往前凑近插话，“这是只有你们两个人才能解决的事情。我们哪怕单纯是出一出主意，立场也有点那个……” 任宋演瞥瞥她，“你也先顾好自己吧。准备离婚了，跑来找我这个异性朋友商量？真是亏你想得出来。” “这和异性同性有什么关系？朋友就是朋友啊。我找你又有什么不行？还有，我的问题总和秀荣不一样。你和郑演员是至亲，你和我家新郎也是朋友吗？你们俩这些年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 “到了这时候，嘴里边还是喊着‘我家新郎（注2）’。你确定自己真心想离婚？先好好想一想吧，金孝渊女士。” 任宋演直接伸手拿走对方的酒瓶，转头又朝着柜台的方向喊了一声：“姨母，麻烦煮两份解酒汤！” 回过头后，他就一脸嫌弃地扫视着眼前这两个女人。 “哎呦，啧……现在天还没黑呢，这两个真是。” “马上就黑了！过一会儿大家都要下班了！” 崔秀荣砰地放下酒杯，闭着双眼，受不了某人冷嘲热讽似的大喊。 “没错！而且，来了酒馆，不喝酒要做什么？我今天可是自由夫人（注3）啊！” 金孝渊也突然起身，跑到崔秀荣身边坐下，两人就这么勾肩搭背地碰杯对饮，喝得越发兴起，同样扭头冲着店主说： “姨母！麻烦放首令人难过的歌！最好是听了之后，眼泪都‘唰唰’控制不住的那种！” “呀，到此为止吧。你们俩还要喝吗？” “要你管！既然什么忙都帮不上，要么陪我们一起喝，要么就安静一点。嗯？嘘！” 刚竖起手指放在嘴前，坐在桌边的三人就听见店内响起了一阵伴着吉他旋律的悠长女声。 “噢！是丑小鸭乐队（注4）！” “允儿姐姐，我们爱你！” 两个女酒鬼吵吵闹闹，拿起桌上的勺子充当话筒，一边摇摆着身体，一边还算整齐地跟着店里播放的音乐高唱。 “永远永远永远， “想要和你在一起。 “啦啦啦啦啦啦， “不要消失，不要变得模糊， “请永远地，永远地留在这里。 “爱情枯萎了， “歌曲也被渐渐忘却……” “……数着星星，在某个夜晚分享的梦， “再也回不去的那些时光， “依稀湿润了眼眶， “啦啦啦啦啦啦……” “哎，干什么！我们还没唱完呢！” “对啊……我还要唱！” “哎呦，这两个疯婆子……你们俩，先老实在这里待着，听见了没有？” 夜色降临，顶着路人好笑又异样的眼光，努力把那两道醉醺醺的身影搀扶着先送到路边的花坛坐下以后，任宋演呼出口气，直起身来。 “你也听见了吧？这要命的《永远永远》，这都不知道唱第几遍了。再这么下去，她们都要把大街当成练歌房了。快点过来接人吧。”他对着耳边的手机说。 “呀，”电话那头似乎也在翻白眼，“我凭什么？我是代驾司机吗？你带人去喝的酒，你就负责送她们回去啊！再说了，她们一个有男朋友，一个有老公，为什么要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来接她们？” 那含糊不清的吵闹歌声还在作响，任宋演暂时走到边上去捏了捏眉心。 “总之，情况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我觉得今天不太适合把敬淏他们叫来。还有，我也喝酒了，等你过来把她们接走之后，我自己也得叫代驾。” “疯了吧，你忘了后面还有申作家的朗读会要参加吗？” “我就是记得，所以现在才叫你快点过来。我们尽快把这两位‘客人’交接完，然后我去参加朗读会，你继续回家蹲着，好吧？现在时间可没剩多少了。”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了音量很小的脏话声。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来……呀，她们真的喝得很醉对吧？我过来之后要是发现你们合起伙来耍我，你们一个个就死定了。” “放心吧，我保证你等下负责送她们回家是件苦差事。再拖一会儿，我担心她们该闯祸了……” 身后忽然发生了一阵嘈杂的动静，还混合不少人的惊呼声。 任宋演回头看了眼，脸上的表情就瞬间从微愕过渡为深深的无奈。 “不对，”他对电话那头说，“看样子是已经闯出祸了。” “啪！” 文件夹拍在桌上发出重响，吓得在座的两伙人都昂起头来。 “呀，男子汉大丈夫，喝醉酒居然在街上欺负女孩子？”办事的警察很不客气地用手指戳着桌面，“你们动手之前就没有好好想一下吗？还是说脑子和精神一起出走了？” 几个男人唯唯诺诺地应着，也不敢多辩解其他。 只有看上去为首的一个人嘀咕：“明明是她们先动手……而且什么女孩子，一个人就打我们一群了……” “呀！”这名警察拿起文件夹又重重一拍，“监控录像都看过了！人家是不小心绊到了你没错，但先动手的人是谁，你们心里不清楚吗？明明就是简单说句‘抱歉’就可以解决的事情，非得闹到派出所里来吗！” 办事警察偏头看向另一边，也是叹口气说：“两位小姐，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我们先冷静一点，行不行？” 醉意已经消散大半的金孝渊和崔秀荣在办公桌前规矩坐着，连声说着抱歉。 警察见况，总算摇头拿着笔翻开文件夹：“道歉的话就不必对我说了。你们这件事，我看，还是私下和解吧，不过小姐你们这边可能要出一点医药费。毕竟……下手实在狠了点。” “这钱就由我来付吧。” 没等动手最多的金孝渊开口想把责任和惩罚全部揽下，坐在一旁的任宋演就抢先把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行了，我来吧。说起来也有我的错，应该一直把你们放在眼皮底下的。” 他也不看欲言又止的金孝渊，起身问：“我应该去哪里办手续？” “这边请。” “你们俩给我好好坐在这里，这次我说真的，等纯揆过来之后把你们领走，知道了吗？” 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任宋演这才跟着警员走去派出所的前台进行登记。 他一面拿出手机，一面不忘留神金孝渊二人所在的方向。 刚想着再打通电话，结果他的手指就停住，疑惑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面一个名为“魔镜”的软件。 “红点……蝴蝶竟然给我发了条通知吗？” 他信手点开，等看完那则所谓的未读通知后，眼神就陡然有了变化。 Chapter 13：再次重逢的世界 电话铃还有杂乱的人声争相作响的派出所，一名打扮居家的矮个女性安静地坐在外来人员的休息区里。 她的身边是任宋演几人，一共四个人都呈现出了像在等待什么的状态。 只是无话归无话，空气中总有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似乎在偷偷观察着某人。 忽然，从刚才起就在低头摆弄手机的任宋演轻叹了一声。 他转脸看向身边这三个明显被勾起好奇心的女人：“问吧。再这么下去，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还需要我们问吗？”刚从自己家中匆匆赶到的李纯揆瞥着他，“我人都到了，你怎么还赖在这里了？现在不着急了吗？” “老实说，真要着急时间的话，那着急的人也该是你吧？” “你这家伙还真敢说……还有，你的表情也很有问题啊，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样子！” 李纯揆的话显然也替在场的金孝渊还有崔秀荣说出了心声，二人都连忙附和地点头。 任宋演很怀疑她们是不是前不久刚受过李社长的口头教育才会如此配合。 “你什么时候改行当警察了？光看表情就能猜到别人的心思？”他有点没好气地说。 “如果那个‘别人’是你，也不是不可能。”李纯揆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这世上有几个人比我们更了解你？” 正当他们谈话的空隙，距离休息区不远处的“谈判”好像也总算有了个结果。 目送着那名办事警员面带苦笑地走开后，任宋演就靠近李社长说：“你把秀妍一起叫来会不会太夸张了？” 只见在派出所的办公区内，穿了身利落职装的郑秀妍正在淡然地整理着公文包。 “你是不是忘了秀妍的事务所是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再说了，朋友是律师的话，碰上这种事情当然要充分利用了。” “在你们没来之前，对方本来已经要和解了。” “现在的舆论力量有多厉害，你不知道吗？万一这伙人之后在网上发表一些不利的言论，我们公司岂不是变得很被动？”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你别忘了孝渊只是负责培养练习生的一名舞蹈老师而已，秀荣也就是个没什么名气的音乐剧演员，她甚至都不是SW娱乐的人。” “呀，你这人，过分了啊！”“宋演哥！” 本来还想着安分一会儿的金孝渊和崔秀荣听了他这话后，当下也嚷出声来。 “要求保密的内容已经加进和解书里了。”与此同时，走回来的郑秀妍随手递出了两份文件。 她瞧向被李纯揆三人围观似的任宋演，嘴里突然也问：“宋演你，有什么事吗，表情怎么回事？” 这话一讲，任宋演就不出意外地听见身旁传来几下没憋住的笑声。 他微微皱眉，神情显得古怪之余又透出少许的无奈。 在看了看李纯揆后，他冷不丁地说：“我之所以留下来，一方面是想等结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告诉你，我恐怕没办法参加朗读会了，你让人跟那边联系一下吧。” “你说什么呢！”前一秒还笑得挺得意的李社长瞪起双眼，“这不是事情已经解决了吗？让秀妍帮忙开车送你过去，时间完全充分的！” “总而言之，现在情况就是变成这样了。本来这件事我之前也没答应，只是说有空的话就去。”任宋演的态度相当坚决。 李纯揆没再如预想之中那样生气地质问。 她反而平静下来，蹙眉瞅着任宋演说：“那理由呢？理由是什么？我之后还得去跟申作家好好说明呢。” “我要……去找个人。一个，我认识的‘熟人’。她下午去我家找过我，只是当时我刚好已经出门了。我也是刚刚收到蝴蝶的通知才知道这件事。” “认识的熟人？”李纯揆愈发纳闷，“人家找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这个，我暂时也不好确定……得先和她见面才知道。” “那可以让她再等一下吗？反正申作家的朗读会结束时间都很早，之后你再去见她不行吗？” 在四个女人的集体注目之下，任宋演欲言又止。 最终，他皱着眉头，轻声说出了一句令李纯揆等人一怔的话来： “那要是我告诉你们……那个人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而且现在很可能人已经走丢了呢？” “究竟是谁啊？” 头顶上方的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都市的霓虹在车水马龙间闪烁。 李纯揆忍耐了半晌，到底是扒着前座问：“你说是熟人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你还有我们都不认识的熟人吗？” “确实很奇怪。”金孝渊分析着说，“就当是地方来的好了，对首尔不熟悉。但现在手机地图这么便利，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走丢？还有，对方就没办法打电话联系你吗？” 另一边的崔秀荣突发奇想地搭了句腔：“该不会是脱北者吧？” 她的这句话很成功地引起了车内所有人的注意。即使是起初不太想理会她们的任宋演都回头看来一眼。 “哎，说点像样的……”李纯揆先是否决，又留意到任宋演默不作声的反应，内心动摇起来，“应该，不会吧？” 坐在她旁边的金孝渊失笑，“当然不会了！呀，别说宋演了，我们之中有谁去过北韩？”她说，“那里对我们来说就是另一个星球，另一个世界！你不知道吗？” “也是。”崔秀荣也点点头，抱着双手煞有介事地说，“除非是像《爱的迫降》那样的情况。” “那个是电视剧好不好？比起那个，我倒宁愿相信世界穿越的说法。” “呀呀，你们就不觉得话题越来越偏移了吗？” “所以你们几个跟过来究竟是干什么的？我都说了，由我一个人去找就行了。” 副驾驶座上的任宋演通过后视镜瞧着挤在车后座的三个人，略感头疼地抬手揉揉额角。 “还不是因为发觉你真的着急了。要不然你以为我现在不想早点回家去床上躺着吗？我的头还有点疼呢。” “宋演哥，既然是找人，人手多一点也更方便吧？” “行了行了。比起这个，郑律师，你就不能稍微把车开快一点？我们赶时间啊。” 负责充当司机的郑秀妍握着方向盘，以稍低于市区限速的车速，继续一声不吭地向着目的地驶去。 他们这一行人，准备先去任宋演的住宅所在地一趟。 “真是，每次跟她讲话都不应人，没礼貌的丫头……” “秀妍姐是律师嘛，司机在驾驶过程中和别人聊天是违规的。” “是吗？早知道我就去开车了……呀，手！你又挤到我了！” “所以说之前上车的时候让你坐前面了，非要和我们坐在后面。” “呀，那这车上清醒的人一共就我和秀妍，总得分一个人照顾后排吧？” “哎呦喂，那还真是十分感谢了？” 几秒钟不到的工夫，耳边也开始充斥起了那阵吵闹不休的动静。 坐在前面的任宋演和郑秀妍默契地对视，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大人面对一群顽皮小孩时的表情。 任宋演轻摇着头，默默拿出手机。 他打开那个名叫“魔镜”的软件，重新进入了通知页面—— 『2021年7月27日：您有一条新的访客记录，访客身份：林允儿』 这就是他先前在派出所收到的那条新通知的全部内容。 “嗡……” 手指犹豫着刚想点开手机上接收的一个录像文件，任宋演就见到屏幕上方跃出了一则来电提醒。 不同于平常的时候，当看见来电者的备注名称后，任宋演紧锁的眉头就不自觉地松了松。 正在开车的郑秀妍貌似察觉到了什么，朝他瞥去。 “你们看他那模样……”后座的三人也结束了拌嘴，李纯揆在那里啧啧有声，“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泰耎。” 接通电话的任宋演转头无声地瞪了她一下，这才把手机放到耳边：“嗯。起床了？” 他此时的语态其实还算寻常，但相较于面对李纯揆等人，又显得温和得太多，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李纯揆和金孝渊在后面翻翻白眼，做出了搓手臂的动作，就连崔秀荣都在抿嘴憋笑。 “唔，嗯……”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还有些迷糊的声音。 对方像是放空了一会儿大脑，忽然就发出轻笑：“我昨天睡觉之前才给你打了电话，现在醒来又听见你的声音，一下子就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没那么遥远了。” “看来以后我得经常这么做了。”她听上去还挺认真地说。 “你有信心不赖床吗？”任宋演就这么和对方展开了闲聊，“往常你起床那会儿，正好是我睡觉的时段。另外你平时还要上课，学习的时候总不能没精神。” “不赖床的信心，暂时是没有多少。” 对方在那头咂咂嘴巴。 “可是总得试一试才知道啊。毕竟对象可是你来着……不说这个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Chapter 14：你来自哪颗星星？ “我？”任宋演换了只手，侧身看看这车里的人。 统共就五个人，四个女的加上一个男的，这组合在旁人看来多少显得怪异。 任宋演自己却好像不觉得有什么，面不改色。 他把头转回来就照实地说：“我正和纯揆她们在一块。” “什么？”对方的反应很吃惊，“你们今天有聚会吗，聊天房里怎么没人说？” 任宋演直接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到了中控台上。 “你们太过分了！” 那道声音一瞬间变大起来，清楚地传入车内每个人的耳中。 “因为我在国外，果然就慢慢把我忘了对吧？以前说好了聚会的时候要开视频带上我的！” “呀，臭丫头。” 李纯揆向前凑近，没好气地回应：“那你倒是快点回来啊。你自己算一算，你这个学都上了几年了？” “黎埃冷这边，通常六年左右能毕业都算是顺利了好吧？”金泰耎生气又郁闷地说。 金孝渊挺不理解地问：“说实话，一家音乐学院，哪怕是世界第一，有必要学这么久吗？” 她这话一说，即使是正在开车的郑秀妍都挑起眼皮，瞥了下后视镜。 结果还是李社长用手肘碰碰她，小声地予以提醒：“差不多两年前，泰耎她就已经本科了……你是缺席太多次我们的聚会了，所以忘了吗？因为还有研究生的两年，所以她才会继续待在美国。” “泰耎姐原来是在黎埃冷学院读书吗？我从前还以为她只是去进修一下。”崔秀荣很惊奇。 “没办法。就算是黎埃冷的毕业生，我学的专业也有点尴尬。” 通过手机的外放，金泰耎也落落大方地说明了一番。 “其实之前我也苦恼过，想着该不该留在纽约，不过后来……嗯，总之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任宋演说，“我昨天在纽约的酒吧见到斯蒂芬妮了！你还记得吧？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从加艺退学的那个临时队友。她还上台演唱了呢。” “你昨天下课跟我通完电话之后又跑去酒吧了？”任宋演的注意力却有所偏移。 “只是、一家音乐吧而已！我跟你说，它那个地方的布置特别有趣，有一个既可以演出也可以挂电影幕布的舞台。宋啊，下次你来纽约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辩解的话只讲了开头就逐渐变味，金泰耎的语气变得期待而柔软，仿佛都能让人想象出她在说这些话时双眼晶亮的样子。 “这两个人真是……呀！要说约会的事情能不能回家关上门再说，现在这里还有其他人好不好！”李纯揆连连拍着车座的靠背。 金孝渊从后面戳了戳任宋演的肩，煞有介事地问：“你们俩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交往？” “不交往，不会交往的。”任宋演用一听就相当敷衍的态度应着。 他觉得已经讲得差不多了，伸手把手机给收回去。 “哎，等等嘛。再聊一会儿。难得我打电话来的时候，孩子们也在。还是说，现在真的很忙？” “嗯，很忙。” “所以说你们几个人今天聚在一起，究竟是因为什么？” 任宋演拿着手机想了想，“我要去见一个人，其他人只是硬要跟来而已。” 听到他这话后，坐在车后座的李纯揆和金孝渊都对他无声地瞪眼举拳。 “见人？谁？”金泰耎开玩笑地问，“比我们还重要吗？” 任宋演又偏头看了下此时车中的这一群人，不假思索地说：“嗯……至少目前的话，她对我来说是比你们，稍微重要那么一点？” “砰”的一声，后车门被故意重重关上。 在经过副驾驶座窗外的时候，金孝渊还不忘低下头去剜了任宋演一眼。 “什么？比我们更重要？还‘稍微’？哈！” 紧跟上的人是李纯揆。她倒不像金孝渊表那么直白，只是也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好奇，你口中的那位‘熟人’是谁。” 在她走后，崔秀荣弯腰扶着窗沿，用上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宋演哥，这次真的是你做错了。” 一路上没出过声的郑秀妍解开安全带后本来已经准备下车，突然也回过头，问任宋演：“我也是‘稍微不重要’中的一员吗？” “我真是……”任宋演被这一帮女人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你们都没听到我的前提吗？你在工作的时候，朋友重要还是眼前的客户更重要？” “开玩笑的时候当然是客户重要，可是如果你们真的需要我的话，无论是纯揆她们还是你，无条件都是第一顺位。”郑秀妍极其平静地说，似乎这就是一件完全不值得她花时间去烦恼的事情。 当然，这份平静实际上也从侧面反映出了她某种和李纯揆等人类同的心理。 “这丫头……还真懂得怎么让人难堪。” 任宋演摇摇头，也开门走了下去。 约莫几分钟以后，他们这一行人就被“山庄”的工作人员带领着来到一间安装着大面屏幕与许多设备的监控室里。 “停！就是这里！” 在看到山脚入口处被记录拍下的那两道人影后，李纯揆几人就默契地整齐看向站在最前面的任宋演。 任宋演却懒得理睬背后那些偷偷打量的目光。 他也没去看监视画面上出现的第二个人，而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一道轮廓纤瘦的身影。 监控摄像头的像素很高，所以哪怕对方只在镜头下暴露了小半张脸，也丝毫不影响任宋演从她身上看出记忆深刻的模样…… 在脸色不变地思忖片刻后，任宋演就转头问旁边的工作人员：“所以，她是被人带出去的，那位还帮她叫了一辆车，然后她一个人就坐车走了？” 工作人员查看着手上的平板电脑，点头说：“对。根据出入人员的登记信息还有您现在看到的监控录像，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 “我看车的外型，应该是你们这里专门安排的预约车？”任宋演指着画面上的那辆出租车，“我希望你们帮我联系一下司机，我想知道他把人送去哪里了。” “您也知道，这个要求其实不太符合我们这里的管理规定……”工作人员先是感到为难，但终究是颔首应下。 “好吧，我明白了。那就请您还有您的朋友稍等一会儿。” “多谢。” “您不必客气，本来为住户们服务就是我们的工作。” 然而，后来当任宋演等人从工作人员那里得知问到的消息时，均是愕然。 “那个人……她怎么会跑去那个地方？” “大家知道吗？大多数的星星其实自己是不能发光的，它们需要借助其他星星的光芒才能变得明亮……” 外层镂空的硕大球灯悬挂在穹顶上方，形同一颗自体发光的星辰，每次转动都会在剧场的座位之间与过道洒下一片星星形状的光斑。 林允儿在这片黑暗又不失光亮的环境里，独自占据了一角的座位，两只眼睛闪闪地倒映着正前方大屏幕上播放的天文科普视频。 她看上去有些出神，耳边则还在不断响起那来自于影像中的柔和旁白。 “我们能用眼睛看到的最亮的星星是金星……它象征着两个人是一体的，双方是共同的命运体……” 骤然间，一阵临时加入的播报声打搅了回荡于剧场内的声音。 正一脸怅然若失的林允儿眨了眨眼睛，困惑地仰起头来，随后，她脸上的神情就渐渐变了。 这时，剧场关闭的大门从外面打开，有人走了进来，而感受到新的光线，林允儿也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她见到黑暗中，一道颀长的模糊身影在向自己走来。 接着，像是有人打开整个世界的开关一样，剧场的灯光蓦地尽数亮起，将光芒铺满了少女的全副视野。 她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稍低下头，在适应这份猝然获得的光明之外，她也在努力去试着看清来人的模样。 熨平齐整的西装长裤与黑色的皮鞋率先被她的视线所关注到。 随后，当她抬起头对上男人的双眼后，不知为何，林允儿的呼吸就有了那么一刻的短暂停滞。 对方并没有不礼貌地用审视的眼光看她，或者说，他反常地表现出了较为柔和的姿态。 在确认林允儿本人貌似安然无恙后，他就开口说：“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但我知道现在的情况对你来说恐怕很难以理解，也感到很混乱。我是过来尝试给予你帮助的。” 他看上去很平静地伸出手。 “你好，我是任宋演。” “啊，是……” 大概是由于对方的登场实在超乎想象，林允儿一瞬间甚至连大脑都来不及运转。 她只能趋从于身体的第一反应，保持着良好的职业习惯，很客气地握了握对方的手。 “我是……林允儿。” 然后，她抬眼看向身前的这个人，口中小心翼翼地说： “那个、请您多多关照！” Chapter 9： STARLIGHT（注） 检查室外面，两个人安静地并排坐在家属等候区里，彼此之间不知为何看上去显得有些尴尬。 在座和任宋演一起进行等待的人，意外地并不是崔秀荣，而是一身便装、戴着口罩和帽子的郑敬淏。 这两个相交多年的好朋友在沉默中转头对视一眼，终于，任宋演像是受不了这种气氛，开口说：“你们怎么会跑来这里？我记得你之前都是在其他地方看诊的吧。” “我父母和我的主治医师太熟悉了，我们俩这趟过来是做婚检的，秀荣她担心会走漏消息。”郑敬淏明白他的疑惑，索性一次性把话解释清楚，接着也纳闷侧身问，“那你呢？” 他冲着检查室门口的方向歪了歪头示意，“那位就是那个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林小姐吧？你和她今天怎么出现在这里？” 任宋演看看他就说：“我带她过来做一做全身检查……她，身体不是太好，可能你也从秀荣那里听说过几句？” 郑敬淏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原来如此。我刚才看见你的时候，心里面还吓了一跳……” “吓了一跳？为什么？” “你这家伙还敢问……还能是因为什么？” 郑敬淏抱着双手，伸出了一根手指，任宋演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立即瞧见检查室门边的那个“妇科”标识。 他难得哑然地张了下嘴，还没等说什么，郑敬淏就直接摆手：“行了，也不用解释那么多。其实我和秀荣刚刚都只是有点惊讶而已，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里遇见。” 任宋演瞥着郑敬淏说：“先是筹办婚礼，然后是婚检……你们其他步骤倒是都很正常，偏偏把最该放到最后做的那件事先给做了。” “那我还能怎么办？跟秀荣说，要不然我们就先别办婚礼了？或者，跟她说，婚前检查这种事对我和她来说好像没有必要？”郑敬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前方说，“我都明白，婚礼只是秀荣希望进一步敲定我们结婚的事实，至于什么婚前检查，也只不过是为了一年后那场可能发生的手术提前做准备而已。” “我要是你的话，现在至少也该想一想向两边家人坦白的事情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这不是正在想着怎么劝秀荣吗？她现在，就像一个偷偷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完全不敢让父母知道这件有些荒唐的事情。我作为她男亲，只能先顺着她的心意了。” “话说回来，到了现在，你们之间还没改变称呼吗？” “呀，真的叫‘老公’‘老婆’，你听了不觉得奇怪吗？我们都感觉很奇怪，还是慢慢来吧。” “如果连这种事情都感觉奇怪的话，那就说明你们真的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不是吗？”任宋演反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只在我面前这样？”郑敬淏瞪大眼睛地看他，“呀，有本事你去秀荣面前说啊，你要是能说服她的话，我保证以后改口叫你哥。” 任宋演神情微妙地对他皱了皱眉，问：“所以，你究竟是不满意这场婚姻呢，还是不满意秀荣准备给你捐肝这件事？” 郑敬淏欲言又止，继而就回过身去说：“老实讲，都有一点。”他没给任宋演插话的机会，迅速就补充解释，“我不是不喜欢秀荣成为我妻子，就是……我对于她因为那样的理由这么仓促地促成我和她之间的婚姻，感到有些不满意，另外我直到现在还是不愿意去同意一年后如果真的需要她和我一起做手术这件事。” “所以，抛开移植手术的事情不提，现在你的不满主要是在于秀荣打破了你对你们俩关系发展的计划？”任宋演若有所思地作出总结。 郑敬淏偏头瞥了他一下，抿嘴说：“这件事我真的只告诉你一个人。我其实，在年初的时候已经买好了婚戒，准备在今年内向秀荣求婚。可是，后来我的病情突然恶化，一切的情况好像就都乱了。我原本准备好求婚了，结果却是秀荣先开的口，这就算了，偏偏她是因为那样的理由、以那种方式……我真的……” 随手摘下头上的帽子，郑敬淏叹着气闭上双眼，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我内心深处总感觉是因为我自己才会导致我的人生还有她的人生，出现了这种变化。我本来想给她一场完美的求婚仪式，一场在所有人祝福下发生的婚礼，结果，现在事情却变成这样了。” 旁边的任宋演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那份由衷的消沉与怅惘，也默然地伸出手去，轻拍两下他的肩膀。 之后，兴许是为了缓解对方的情绪，他忽然转开话题问郑敬淏：“对了，我没记错的话，《机医》第二季马上就要放送大结局了吧？” “嗯。”还垂着头的郑敬淏兴致不高地说，“按照剧组的拍摄计划，差不多再过几天也就正式杀青，然后九月月中的时候就大结局了。” 他直起身来，又侧头对任宋演轻声补充：“本来杀青之后听说是要拍摄主创的团体综艺，类似于《三时三餐》那样的企划？可是现在我去不了了。” “哎，怎么了。你现在身体状况不是还不错吗？连拍摄都能好好做完，参加综艺不是更轻松吗？”任宋演眨眼说。 郑敬淏微微苦笑了下，“还是导演他们怕我太累了。”他解释着，“那档综艺更多是大家觉得有趣才进行录制的，可是如果不是工作的话，单纯作为额外行程的话，大家好像都觉得邀请我过去会有负担。他们心里有负担，觉得抱歉，也怕我有负担。所以就变成这样了。五人组，只有我一个主演不会参加录制。” 任宋演看了他一会儿，便撇过头去，有意无意地小声安慰：“你要真那么想去参加，事前说好偶尔去录制一两期，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郑敬淏点头说：“我也是跟他们这么说的。所以现在还算是在计划当中吧。”他的声音顿了顿，嘴里又说，“宋演啊，生病的话，原来心情就是这么奇怪吗？” “什么？” “我在电视剧里扮演医生，现实自己却是患者，结果真的当了患者以后才发现……原来觉得小心翼翼地对待病人是一种礼仪，但在当事人自己看来，我怎么觉得，周边人的这种小心翼翼反而更让我不快呢？” 坐在他身边的任宋演嗤笑了一声，说：“那你想怎么样？让大家都随意地对待你吗？” 郑敬淏也跟着苦中作乐似的笑了，摇头说：“有时候，我还真觉得倒不如这样。大家越是对待我小心，反而越让我自己在意自己的患者身份。本来觉得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这么一来，连我心里面都开始变得不安了。” “虽然你这人以前就很感性，但生病之后好像变得更加感性了。”任宋演也不再看他，只盯着两人前方的检查室门口说，“站在理性派的角度，要是我喜欢的人有和你类似的情况，说不定我会做出和秀荣相同的选择。在有可能失去爱人这种前提之下，其他事情其实都是不合时宜和无关紧要的。”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笔趣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最后一作更新，Chapter12免费阅读。https:// Chapter 7：我人生的光明 “今天时间太晚了，而且我想你也不怎么方便。看来你只能先将就一下了。” 接过任宋演递来的毛毯与垫枕后，林允儿就摇头说：“没关系。况且只是一晚，我没有您想象中那么娇气。” “按理来说，你就应该跟我想象中一样才对。”任宋演的目光只在少女身上稍作停留，便自然地偏移开来。 从小说穿越到现实，林允儿的季节也由二月底的冬天转眼来到了即将进入八月之初的夏天。 尽管和“尹作家”在会议室里交谈时，她有脱下厚实的外套，但搭在内里的衣服仍然谈不上多么凉快，尤其是经过今天下午和一整晚的奔波以后，更是出了一身薄汗。 任宋演却没去问需不需要使用浴室之类的引人羞窘的问题，也没有自作主张地直接拿来一套临时替换的衣物；比起那些所谓的体贴行径，他似乎很清楚眼下的这种处理方式才更让林允儿感到自在和适应。 这点细节之处也使得林允儿进一步认识到了他骨子里隐藏的绅士风度。 只可惜相较于身体上的行动，对方每每从嘴里说出的话实在很难让人喜欢得起来。 哪怕已经做好了接受现实的准备，但当听到任宋演直言不讳地提及自己仅仅是个由他“创造”的小说人物时，林允儿的心底还是由衷地翻腾起不悦、难过，乃至是有点忿恨的情绪。 她抿起下唇，站在那里安静地不作声。 她满以为这样才是成熟的表现，却没想过她这一脸倔强的神态落在任宋演眼中，恍惚间只看见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男人微不易见地皱了皱眉。他刚才的那句话还真不是有心去嘲讽，而是习惯使然。 所以即便意识到了不妥，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才好。 毕竟过去十几年来，他说话一向是这么的讨人厌，听过的人要么不需要他在意，要么就是和他关系好到不会去在意。 而此时李纯揆等人若能在旁边看着的话，恐怕都会满脸古怪。 在任宋演看来，站在他面前的林允儿是个明明很伤心又要假装坚强的小哭包，而在外人看来，这会儿站在林允儿面前的他，其实也像是一个想道歉又嘴硬十足的幼稚鬼。 如果让李社长来评价，这两个人的水准只能说是不相上下的程度。 “刚才上来的时候，你可能也注意到了。书房的位置在我家的西侧，这片区域都归我个人使用。像是客房之类的，实际上都在另一边。” 既然说出去的话难以收回，那么转开这个话题就是缓解尴尬的最佳方法了。好在这也算是任宋演的强项。 “书房本身也不是给人休息的地方，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便，现在就跟我说，我可以帮你另外整理一间房间出来。” 被男人双眼注视着的林允儿果然也很快没去在意任宋演刚刚的话。她大概也看得出来，任宋演只是单纯的刀子嘴而已。 她相当坚定地说：“没事的！我今晚在这里过夜就好了，您不用再替我费心了！” 前不久在烤肉店里，任宋演说是给她三选一的权利，但无论是她或者任宋演，他们都猜得到她最终会选择什么。 林允儿实在太想回家了，回到属于她的那个世界。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今天晚上也必须回到这幢房子里来，去搏一搏运气。 谁又说得准呢？也许明早她一睁开眼，一切又会回归“正常”。 至于最佳的尝试地点，那当然就是她最早出现的这间书房。 因此，睡沙发也好、睡地上也好，林允儿的心意在决定跟任宋演回来的那一刻起就不可动摇了。 任宋演显然也清楚她的想法，“那就听从你自己的意见。另外，有件事我想我该跟你提前说明，书房内部和这附近的监控今天晚上我不会关闭，理由我想你也知道。” 林允儿抿着嘴，点了点头说：“我明白的……就算您不说，我也会建议您尽量去记录一下。毕竟，这件事对您来说也很重要。” “你能理解就好。还有一点，虽然可能只会住一个晚上，但在这栋房子里，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蝴蝶说，它应该能帮你解决绝大部分的问题。” 任宋演这话刚说完，林允儿就见她正前方的天花板上有个摄像头亮起红灯，转动对准了过来。 “您有什么问题，只需要呼唤我的名字就行了，允儿小姐。” “啊……是，麻烦您多关照了。” 基于长久以来养成的良好教养，林允儿下意识就冲着摄像头呈九十度鞠了一躬。 “对了，我顺便跟你说明一下吧。蝴蝶它是我家的智能家居系统，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但你依然可以把它当成一个真人来看待。” “人工智能吗？” “嗯。它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礼物，它的系统决定它越是和人交流，所谓的智能提升也就越大。算一算，我和它已经相处十几年了吧？” 听完任宋演的介绍后，林允儿就似懂非懂地再度点头。 总算把该说的事情都交代完的任宋演也没继续逗留下去，转身就拉开书房的双开门，离去前最后对少女嘱咐了一句： “马上就要凌晨了，睡吧。” “啊，好！” 望着被带上的房门，林允儿将垂落的头发挽到耳后，又很小声地道了句谢。 然后她就开始环顾四周，心情变得格外感慨。 她竟然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幢在几个小时以前还令她非常惶恐和不安的“阴森大宅子”里头。 任宋演之前展示的监控影像并没把她离开书房的经过给放出来，或许是因为那段过程确实毫无亮点可言。 然而相对于最初穿越两个世界的遭遇，她反而对那后半部分的经历印象更加深刻。 事后回想一下，她只记得当时整个人沉浸在震惊和茫然之中，不敢随意挪动脚步，更不敢去轻易地触碰房中的物品，周遭只充斥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无人的寂静。 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去形容的感觉。 这也是此后她会头也不回地逃出这里的主要原因之一。 初见时，这地方可没给她留下半点好的回忆。 不过现在，林允儿意外地发现，在光明的环境下，这间书房带给她的感观好像又截然不同了。 顶部的那几盏水晶吊灯，璀璨而明亮，把偌大一间房间照得纤毫毕现。 进门后左右两侧的墙壁矗立着高大的书架，隔着防尘玻璃，层层排放整齐的书籍数量在叫人咋舌之余，也忍不住怀疑此间的主人究竟看过其中的多少。 至于房内的各类家具与装饰物，既雅致又纹饰精美，不出意料地全部带有鲜明的巴洛克风格。 举目望去，那股四处洋溢的古典和奢华的气息，仿佛是漫步走进了中世纪哪位贵族人士的家中。 在靠近落地窗的方向，还修有一片较高的地台，踩着脚下昂贵的地毯，林允儿沿着台阶轻轻地走了上去。 一张宽长的书桌连同坐椅被安置在台上，这里就是林允儿最早出现在这世界的位置。 “如果被爸爸和姐姐，或者是成员们她们知道，我居然敢留宿在一个单身男人的家里，应该都会狠狠地打我的后背吧？” 如此喃喃自语一声后，林允儿就面露苦笑，走回书房正中央的那片下沉式沙发区，弯腰拿起任宋演送来的那条毛毯。 事实上，除了别无选择，促使林允儿跟着任宋演回家的另一点因素就在于她见到的李纯揆等人。 明明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林允儿却奇怪地依然愿意相信这群姐姐的品性，她愿意相信她们，进而也就愿意相信被她们所信赖着的任宋演。 这才是她目前能够如此坦然的缘故。 “但是话说回来，‘林允儿小朋友’又算是怎么回事啊？” 手上的动作停下，想起先前在天文剧场里的那幕景象，林允儿就不自觉地鼓了鼓嘴。 她可不是笨蛋，有的事起初想不通，后来也就明白了。 “虽然是好人，但性格隐隐挺恶劣的样子……”她眯起眼想了想，便在心里自我肯定。 嗯，是个坏小子呢！ “蝴蝶。” 在房子的另一间房间里，任宋演看着监视画面上准备就寝的少女，突然开口呼唤了一声。 “是，我在。” 男人转头看去，只见显示器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只由光形成的蝴蝶，它在黑色的背景下漫无目的般飞舞着。 “您有什么吩咐吗？”那道发声标准的中性嗓音从显示器旁的音响里传出。 “你之前真是通过那些设定集里的画认出她的？那为什么你没在第一时间通知我或者是启动家里的安保程序？” “我的系统把她判断为来访的客人，根据您以往的设定，当您有事外出时，只需在事后发送客人到访的通知即可。” “所以你为什么会认为她是我的客人？” 那只蝴蝶停止了下来，它落在屏幕的最底部，缓缓扇动的双翅如同在对任宋演眨着眼睛。 “难道她不是您的客人吗？” 任宋演沉默片刻就拿起手机，点开了一个新的视频文件。 那是他此前获取的山脚下的那则监控录像。 在反复把林允儿坐上出租车的镜头看了好几遍后，任宋演又出声问：“根据你的人脸表情分析，她今天晚上整体的情绪如何？” “不敢置信、伤心、迷茫，还有一点崩溃。”中性嗓音平稳地回答着。 任宋演放下手机，又侧身面向自己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他瞧着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文档，视线在上面划过，然后，在一段文字上定格。 『夜晚已经过去了，人生的光明现在才要开始!加油，张清晨!』 “人生的光明啊，”任宋演忽地深吸了一口气，“也对。换成任何人遇到这种事，应该都会这样吧。” 他往后靠着椅背，闭上双眼，嘴中如在呓语：“就像我当初一样……” 显示器上的蝴蝶又飞起，满屏洒落灿烂的光点。 “是啊。”它附和地回应，“就像您当初一样。” “呀，有时候你就是这点很讨厌。”男人睁开眼笑了笑，“不走心的安慰还不如不说。” “事实上，我并没有试图安慰您。”显示器上的蝴蝶依旧自顾自地在舞动。 任宋演脸上又浮现出好笑的表情，余光忽然留意到监控画面上的些许异动。 铺好毛毯和垫枕后，林允儿就关掉了书房的照明，在沙发上躺好预备入睡。 只是不知为何，在摄像头的记录下，少女裹着毛毯的身影总是会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犹如一只爱翻肚皮的毛毛虫。 “这是在做什么呢，这个笨丫头？” “快睡吧快睡吧，多大人了还怕黑……” 闭着眼念经一样地嘀咕半晌，林允儿又叹了口气。 她睁开双眼睛，瞅了瞅这间失去灯光后就静得吓人的宽敞书房，旋即就把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了。 “啪！” 倏地，淡而柔和的灯光在她头顶上方亮起。 暖色调的睡眠灯笼罩着洒下一片光明，丝毫不显得刺眼，只让人感受到融融的氛围。 发呆的林允儿迅速意识到了什么，她悄悄瞥向自己对面一台亮着红灯的摄像头，神色颇为不自在地背过身去。 但是没过几秒，她就把身子转回来，微不可察地吸气，选择大大方方地闭上双眼。 她并不知晓的是，在摄像头的画面中，她那抿成一条的唇线与揪住毛毯边缘的手指，早就把她的紧张给暴露无遗了。 同样打开一盏照明灯的监控室里响起了一声轻笑。 坐在监控前的男人莞尔地拿上手机和电脑起身。 “晚安。”他对眼前的屏幕低声地说，声音里不经意间涌现温柔。 与此同时，原先裹在毯内紧闭双眼的少女也在不知不觉中，安心地舒展开了眉尖。 “晚安……”她用低不可闻的音量说，“祝您好梦。” Chapter 11：相信我 突然间，林允儿感觉自己对于任宋演这个人，似乎有了一层更深的认识。 李纯揆的介绍其实相当的简短，但凭靠目前为止已知的信息，林允儿也可以在自己的脑海里大致勾勒出《StarWorld》这部小说所取得的成功。 《StarWorld》是07年出版的小说，虽然尚未完结，但毕竟十几年过去，系列曾经最为热门的巅峰期也早就流逝，却仍然具备如此超然的地位，可见它在人们心目中的确已经不再是一部文学作品那么简单了。 它恐怕会是一个很难超越的传奇，更成为了根植在大众脑海里面的符号。也许时光总有一天会把印象消磨干净，但只要再提起有关它的一切，记忆又将回归。 而至于这个传奇的创造者，任宋演本人究竟有多厉害，林允儿也终于对这问题有了个较为清晰的概念。 “晚饭还有一会儿的工夫，你可以先去自己的房间，或者四处参观一下。”李纯揆看了看时间，“事先说明，我的手艺估计比不上宋演，希望你之后不会感到失望。” 略微回过神来的少女看了她一眼，然后勉强地微微一笑，说：“没关系，我的嘴巴并没有那么挑剔，而且作为借宿的人，我本来就该对姐姐你说声感谢才对。” “你比宋演那家伙倒是有礼貌很多。真是值得庆幸。我之前还有点担心你跟着他容易被他教坏。”李纯揆没再和她多讲下去，背过身去就毫不生分地摆着手说，“走开吧。毕竟你来我家的第一顿饭，没有让你这个客人帮忙的道理。我家不像宋演那样，也没什么禁忌，你可以随便看。” 林允儿听后又唇角弯起地笑了笑，只是她看着李纯揆忙碌的背影，眼神的深处依然有种复杂的感慨。 她很清楚李纯揆对待她的态度之所以会如此热络和亲近的理由，那压根不是因为她们俩在另一个世界是相亲相爱的队友与姐妹，而是单纯因为任宋演。 看着明明在大脑中无比熟悉的人如今与自身反而隔了一层，林允儿有点说不清楚她当下的心情。 她默默地抿起嘴唇，如李纯揆所说，背着手在李纯揆的家中到处漫步逛了起来。 李纯揆的家同样是超乎林允儿想象的大，她在来的路上听过任宋演的介绍，这栋高级公寓每层都只有一名住户，充分保障了隐私和安全问题，正是李纯揆这种娱乐圈人士需求的那种房子。 所以尽管内心有些微的惊讶，但由于早做了心理准备，又加上任宋演家的对比，林允儿此时走在李纯揆的家中，心态反倒平和很多。 重新走进客厅时，林允儿留意到了一面靠墙的书架，架上的书籍陈列不怎么规整，显示出这应该并不是单纯用来充当装饰品。 “姐姐你看得懂法文书吗？”林允儿伸手取下其上的一本书，颇为好奇地回头问。 她隐约记得，在她的世界，Sunny的第二语言里确实有法语，但水平可以说连一般都达不到。 “怎么了，我的外表看起来不太像好学生吗？”李纯揆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但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是首尔大毕业啊。” “姐姐你是首尔大毕业？！”林允儿的双眼倏地睁圆，似乎相比起她前面接收到的所有信息，眼下她从李纯揆口中听到的这句话还要更加让她感到冲击。 已经端着菜来到砧板前面的李纯揆有些不高兴地蹙起眉头，她手中拿着一把菜刀，转身看向了林允儿。 她的观察力向来敏感，单从少女的这一声惊呼中就听出了不少东西。 “看来我长得真的不像好学生？我们这伙人里，除了宋演以外，我的学历都可以排在前三好不好？”她不满地说。 好在她本身是很宽和的性格，更别说林允儿目前在她眼里是被定位为疑似晚辈的形象，自然要表现出长辈的风度。 只简单说了一句，李纯揆就要继续处理食材，可她或许还是气不过，在转过身去的同时，嘴里还嘀咕似的补充：“你应该知道《StarWorld》里的李秀满吧？” 林允儿心里下意识被惊了一跳，她看着李纯揆的身影，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听到“珊妮姐”对自己的亲叔叔敢直呼其名。 “那个李秀满会长，他不也是首尔大出身吗？虽然是他的原型更多是我爸，但我作为SW的社长，功课好一点应该也不至于让人那么意外吧？” “那个……李秀满老师，原来不是姐姐你的叔叔吗？” “当然不是了。我爸可是独子。那位只是宋演的杜撰而已。” 听到李纯揆满不在乎的回答，林允儿站在原地沉默片刻，便抿起嘴唇稍稍低下头去。 之后大约过了几十分钟，还穿着围裙的李纯揆总算在厨房里喊她，少女走过去帮忙布置碗筷，不见异样地笑了笑后就拉开椅子坐下。 在那片升腾的热气中，林允儿吃下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晚饭。 第二天仍然是工作日，李纯揆下楼去按照习惯随便买了些早点带回来和林允儿一起吃完后就要匆忙准备出门。 但人走到玄关后，李纯揆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静静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少女，便试探性地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一块去公司，林允儿在微愣过后就欣然同意。 事实上，她的确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 等开车到了公司，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开门准备下去的李纯揆又扭头看看林允儿那副文静过头的样子，好意地问：“要不要，我安排我的助理再带你去四处看一看？或者出去逛逛街也行。” 这次林允儿就摇了摇头，轻声开口：“不用那么麻烦了。您不必管我，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我们不是已经互换联系方式了吗？我这么大的人，也不可能迷路走丢。” 李纯揆心想也是，但不知为何，转念又想到前天晚上任宋演在星空商场搞的那一出，心情顿时有些微妙。 这时候，她和林允儿看到一辆车从她们的车前驶过，刚停进车位，另一辆风格较为女性化的轿车又猛地冲了过去，尾随一般，紧挨着前面那辆车停了下来。 “阿室长！” 只见前面的那位车主开门下车后，迎面就被后来那辆轿车的女车主给缠上。 还留在车内的李纯揆和林允儿对视一眼，两个人忽然产生了某种默契，收回预备打开车门的手，就这么饶有兴致地趴在中控台上暗中观察起来。 Chapter 12：山庄、城堡 “嗯……”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沉吟的鼻音。 他似乎正在工作当中，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语气相当随意地问：“今天怎么样？” 林允儿看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后也开始进入工作状态的李纯揆，拿着手机就走到边上去：“您指哪个方面？” “全部。”任宋演的回答听上去依旧随性，林允儿甚至听见了他在那一头翻动什么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地抿抿嘴，心情莫名地回答：“还可以……早上吃完早饭之后，我就和纯揆姐一起来公司了。” “你是指SW娱乐？” “嗯。” 电话那头的任宋演略微惊讶地问：“你没事去那里干嘛？我还以为今天一起床你就会跑来找我。” “可以吗？”林允儿下意识也发出惊讶的疑问，“我还以为您之前是希望我这一周时间都尽量待在外面……” “即便不回家里，你也可以来我的出版社找我。正好在这里，我想有一些东西是你更想了解的。” 回家……林允儿又抿了抿嘴唇，尽管心里很清楚这只是任宋演随口使用的字眼，但当听到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内心反应还是有些异样。 总感觉那种被家长放到寄宿学校的感觉更重了是怎么回事？ 在心里无声地嘀咕了一句，少女很快收拾好心绪，好奇地拿着手机问：“您的出版社吗？您还有一间出版社？” “准确地来说，最初只是一间工作室，那还是我最早和SW娱乐签约合作的时候，纯揆她父亲帮我成立的。” 翻页的声音还在传来，任宋演平稳的说明声轻缓地传进林允儿耳中。 “后来因为我的作品影响力逐渐扩大，再加上一些商业上的考虑，慢慢就变成一家出版社公司了。” 位于电话这头的林允儿忍不住眨了眨眼，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事实上她当然明白任宋演的个人工作室由一个附属于SW娱乐的小体量演变成今时今日的一家出版社公司，整个过程肯定不像任宋演自己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但她仔细一想对方的崛起史，又悻悻然地觉得，像任宋演这样一出道就大获成功的天才作家，恐怕在他的概念中，也并没有什么事情是真的困难的。 于是她很快就暂时先放下脑中冒出的那些琐碎的问题，转而集中考虑起了任宋演给出的提议。 说实话，她虽然此前对李纯揆说过不用操心自己，但接下去这一整天的时间，乃至往后的一周，她还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如果这是一段难得的假期，那么她很轻易就能把一切都规划好，甚至是将所有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出道将近两年时间，她和成员们最渴望的事情就是在忙碌的行程重偶尔得到的短暂休假。 然而眼下的这种情况则让林允儿有点茫然而不知所措。 从好的角度想，她的确算是得到了一段休息的时间，可从坏的角度想，她又不太确定自己在这段时间里能不能那么悠闲地去做一些事情。 “如果未来还什么都不确定，我们首先要确保的就是当下。”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少女隐藏在沉默背后的踌躇，电话那头的任宋演忽然又开口对她说了一句，他的声音变得轻柔了些，注意力好像也从手边的工作收回来一些。 “难不成在这之后的七天里，你想要像个人偶一样，只是吃吃睡睡，什么地方都不去，什么事情都不做吗？” 男人的话点醒了林允儿，她抿着嘴，迅速压住内心那些多余的犹豫，又迟疑地轻声问：“那……我应该怎么去您的出版社呢？” “我可以让人送你过去。反正他的出版社也在清潭洞，位置并不远。” 这时候，先前一直在办公桌那边的李纯揆就冷不丁开口插话，把林允儿微微吓了一跳。 “不……算了。”李社长抬起头来皱眉，突然合上手里的文件夹，起身说，“还是我亲自送你过去吧。” “纯揆姐，不……” “那正好，让纯揆把你送过来吧。我在出版社等你。” 还没等林允儿摆手拒绝，她就听见手机中传来任宋演平静的应答声。 她整个人有点怔然无语地看着明明前面坐下来办公还不到几分钟时间的李纯揆，旋即就在对方挑眉的注视下赶紧跟了上去。 几十分钟后，站在阳光底下，林允儿用手挡在额前，仰起头出神似的望着眼前的这幢三层办公楼。 “别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啊，是！” 她连忙像个乖巧的小跟班一样，紧紧尾随着李纯揆，在这栋层数不多但地皮位于江南的办公楼里走着。 “您好。” “您今天怎么会有空过来？” 经过办公区时，林允儿看见不少职员向李纯揆起身问候，他们意外之余也脸带笑意，显然对于自家出版社总公司的社长很是熟稔。 “哦？” 一名长相普通又挺讨喜的年轻男人此时也迎面走来。 对方的穿着很简单，脸上戴了副眼镜，气质莫名让林允儿感到熟悉。仔细一想，有些像是她的经纪人金敏珍。 “李社长您今天怎么会来这里？”年轻男人打开手上的平板电脑，“老师给我的行程表里，今天好像没有您的面谈吧？” “难怪你这家伙每天都那么招宋演的嫌弃……”李纯揆皱眉说，“呀，准确地说，我也是这家出版社的老板好不好？我来自己的公司还需要向你打报告吗？”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年轻男人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说，“您也知道，虽然我是老师的辅助作家，但现在也兼着个人助理的职务，这都是碍于工作责任。” “这要命的工作……呀，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警告过你，不许在我面前提到‘工作’两个字对吧？” “呀尹世升。” 前方的会议室里忽然探出个头来，朝着这边喊了一声。 三人回头看去，年轻男人赶紧就说：“我知道了，老师！我现在就去资料室！” 他转转头，又看了看身边的这两位：“那个，老师，李社长来了，还有……这位？” 见年轻男人向自己看来，林允儿也慌张了一下，抬起手挽挽耳边的头发就鞠躬问候说：“那个，您好……我是林允儿！” 尹世升怔了怔，盯着少女问：“林……允儿吗？” “对，林允儿……” “呀，你不是要去资料室吗？赶快走啊。” 李纯揆冷不丁地出声插了句嘴。尽管她也很好奇林允儿和任宋演之间私下存在的关系，但哪怕再好奇，她也只是去追问任宋演本人，自然不希望别人去为难人家小姑娘。 尹世升若有所思地看看少女，对她露出亲善的笑脸，这才点头说：“那好，我就先走了。” “快点走吧。你再拖延下去，我看宋演的眼神都要在你背上戳出两个洞了。” “啊是！” 被李纯揆吓唬了一句，林允儿就见年轻男人像被老虎撵在屁股后面的兔子一样，连头都不敢回，快步跑远了。 她看着对方逃也似的背影愣了一会儿，轻微地笑了笑，结果回过头来，正好撞上不远处那道依然在望着自己两人这边的平静目光。 Chapter 13：时代传奇 “人我已经送到了。接下去如果没我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用手中的提包毫不客气地甩了一下任宋演的椅背后，李纯揆就风风火火地预备离开。 “嗯。”任宋演也没刻意留她，“你走吧。麻烦你了。” 李纯揆刚要离开，莫名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两眼。 “怎么了？”任宋演瞧出她的迟疑，奇怪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把人交到你手里总有种不放心的感觉……”李纯揆很快就摇摇头，对旁边的林允儿说，“等待够了就打电话给我，我让人来接你。或者你直接坐宋演的车回我家也行，密码你还记得对吧？” 在见到林允儿点点头后，她似乎也彻底放下顾虑，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就脚步飞快地走了。 任宋演脚下一蹬，办公椅滑回会议室内，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在翻了两页后，转头又奇怪地问：“不进来你还站在那里干嘛？” “那个，”林允儿往会议室里看了看，不大的长桌边上实际坐了许多的与会人员，“我看您在工作，我还是先在外面……” “不用。” 任宋演低头随口说出的一句回答不仅让林允儿愣住，连在场的众多出版社职员都向他隐隐投去诧异的眼神。 “没什么你不能听的内容。而且，今天的会议严格来说也和你有一定关系。自己找张凳子坐到角落里去吧。要不然直接坐在我旁边也行。” “不必了！不必了……” 少女连忙摆手，紧接着又后知后觉地生出尴尬的情绪。 好在她见任宋演仍然是那副似乎毫不关注自己的模样，在按捺下心头的怪异之情后，她就在满会议室的人注目下，垂着脑袋飞快跑到会议室里的角落坐下。 “《她们生活的世界》剧组那边，今天又来了联系，希望您之后能抽时间去参加一下制作会议。” 林允儿走神的注意力忽然被一句话给吸引了回来。 她偷偷看向那名提出话题的出版社职员，眼含疑惑。《她们生活的世界》又是什么？ 主位上的任宋演转了转手里的笔，皱眉说：“我之前不是已经让公司帮我转达了意愿吗？我没空参加他们的会议。” “但是……”这名职员为难地说，“毕竟我们前面签合约的时候也答应了会尽量协助拍摄工作。” “所以我现在不是已经先放下《StarWorld》最后一作的创作，打算先把他们电视剧第一季的剧本大纲和前几集剧本赶出来吗？”任宋演想了想又问，“对了，他们究竟定好具体的播出时间了没有？” 另一名职员赶紧接话回答：“前面已经确定了。算上前期准备和整体的制作时间，再加上和电视台协商预留的宣传期，应该就在明年的这个时候。” “还有一年时间，他们现在催什么？”任宋演眉头皱得更紧了。 在座的几名出版社职员忍不住对视，有人握拳咳嗽了一声，充作代表出面说：“那个，老师……我们不能用文学出版的思维来看待人家电视剧的制作周期。《她们生活的世界》毕竟是大制作，《StarWorld》第一次改编成真人剧集，可以说是全国瞩目。而且您也最好不要站在作家的角度去看待这个时间，毕竟您……” 任宋演似乎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不大高兴地眯起眼说：“我应该已经算是那种不怎么爱拖稿的作家了吧？” “哎，当然了。”旁边的人立即附和，“但是，说到底您有几次也是差点没在期限之前把稿子发过来嘛。” “呀。”任宋演好气又好笑地一拍桌面。 会议室里的职员们尽管不敢当面表露，但低下头去也是窃笑，这样的气氛落在旁观的林允儿眼中，又让她有了一部分属于自己的判断。 看样子，这家出版社平时的氛围应该不错。像任宋演这种级别的大作家，即便不是出版社的参与经营者之一，也该是众人要捧着哄着的对象，谁知道职员们还敢当面开他玩笑。 “其实也不能说是一年。”大家笑了一阵后，终于有人正经起来地向任宋演解释，“准确地说一年是正式开播的时间。实际上在开播之前的三个月，所有准备工作就要全部做完才行了。也就是说，不管是老师您，还是剧组那边都只有差不多剩余九个月的时间。” “你们认为九个月时间还不够我写二十几集的剧本吗？”任宋演摇头说。 “那也得算上中途几次修改需要的时间吧？”有位女职员较为理性地说，“您的写作速度并不算快。这回虽然是改编自己的作品，但您又不让其他人插手，想要独立完成。老实说，我们这边和剧组那边都是有点担心的。” 任宋演左右看了一眼，这才重新微微皱起眉头：“你们的意见是这样吗？” 前面主要发言的几个人都立马肯定点头。 “小说和影视剧本毕竟不一样嘛，我们并不是否认老师您的能力，问题是这件事我们也是第一次参与，之前您不也说过感觉有几个场景不知道该怎么呈现才好吗？” “所以，你们的想法是什么？” 众人相视，仍然是那名作为代表的职员开口说：“制作会议还是要参加的。哪怕只是前期的准备，您可能觉得和自己无关，但谁知道呢？也许去听一听就有了灵感？而且编剧的工作说到底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够完成，很多时候您也得配合剧组的想法。” 任宋演思考了一会儿，在众人松了口气的表情中总算说：“会议，我会看着参加。不过你们要和那边提前沟通好，如果是无关紧要的内容就不要叫我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之后一段时间说不定我会很忙。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处理。” 他也没给别人再劝说的机会，马上就问：“那么，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刚才的女职员对他眨眨眼，露出微笑说：“剧组那边的事情大约九个月后就要做完，而我们接下来该要说一说《StarWorld》最后一册发行的事情了……老师您现在到底有没有具体的大纲或者写作计划？” 林允儿半低下头去偷笑，只见坐在会议桌上首的任宋演丢下手上的那支笔，在所有出版社职员默契的注目逼视之下揉起了额头。 “在想什么呢？” 林允儿下意识抬起头来，入眼先是一对相当优越的大长腿，然后往上又是见到那双此时不含笑意的眼睛。 Chapter 14：“想象至上” “今天怎么样？”任宋演递了杯温水出去，在林允儿面前随意拉来一张椅子坐下。 会议已经结束，整间会议室不知不觉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少女接过水后就奇怪地问：“这个问题，您之前在电话里不是问过了吗？” “但是你还没回答完不是吗？”任宋演手里也端着个水杯。 他的指尖划过扩散热度的杯沿，然后也抬眼对上了林允儿的视线，“你只跟我说了自己今天早上做了什么，但你没跟我说，你今天的心情如何。” “这有什么重要的吗？”林允儿下意识有些不解地进一步问。 坐在她面前的男人却不假思索地说：“对我来说挺重要的。把你放到纯揆那边，我实际上就不怎么担心你的物质生活。” 他黑邃的眼睛若隐若现地倒映着少女的脸颊，看上去很认真地说：“比起你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我现在其实更关心你是不是还那么难过，待在纯揆那里，你过得开不开心——诸如此类的问题？” 内心似乎被莫名地触碰了一下，林允儿怔住片刻就抿起嘴，低下脸去喝着水说：“在您看来，我可能会过得开心吗？” “那还真是遗憾。”说是这么说，可任宋演的神态和语气都显得很平静，“相信纯揆她作为临时房东听到你这么说，心里大概也会有点失望吧。” 也许是提到了李纯揆的缘故，林允儿又对他颦起眉头说：“您觉得您这么说我就会改口吗，还是说，您觉得我对您说谎的话会更好一点？” 感受到了少女藏在话里的怨气，任宋演便颔首说：“那我们就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了。来说点轻松的事情吧。” “轻松的事情？您指的是什么？” “比如说，接下去几天时间，你打算怎么玩？” “玩？” “不然你还想做什么？往好一点的方向想，也许这是你唯一一次可以跨世界旅行的机会了，不想到处去逛一逛吗？” 男人的话总算使得林允儿的脸色有所好转，又或者说，任宋演提出的这个假设与前提很符合她的心意。 只是在沉默地思考了一阵后，她依然摇摇头说：“我想不到，说实话，我现在也实在没那个心情去做您口中说的那些事情。” 她的双眼忽然看向任宋演，其中略带期盼地说：“不过，既然您现在有空，我们再来聊一聊怎么样？” “聊一聊？”任宋演喝着水欣然点头，“你说吧，想聊什么？” “刚刚，你们开会的时候，提到的那个《她们生活的世界》是什么？《StarWorld》的电视剧定名吗？”没想到她还惦记着刚才在会上产生的那个疑问。 任宋演“嗯”了一声说：“仔细商议之后，我们认为还是得有个正式点的名字比较好。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命名，也许之后我还会改动。” “我记得……好像卢熙京作家也有部作品和这个名字类似吧？”林允儿迟疑地说着，又留意到任宋演看来的眼神，连忙解释，“我就是，来到这里的时候，刚好《花样男子》正在播出。卢熙京作家的那部剧刚好是被《花样男子》接档的。” “不用解释那么多。”任宋演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说，“你别忘了，你经历的那些，也是从我笔下写出来的。” 少女一怔，旋即就若有所悟地抿唇问：“所以……现实中并不存在吗？卢作家的那一部剧？” 坐在她面前的任宋演又“嗯”了一声，“《他们生活的世界》在这里并不存在。在这个世界，大概只会有我创造的《她们生活的世界》这部剧了。” 他说到这里就抬了下头，好歹补充着说：“不过，《花样男子》是有的。当年我记得确实大热过一阵子。” “所以就成为了您的灵感素材？”林允儿马上接上了一句，只是从她说话时的表情来看，她这话包含的幽怨意味恐怕还要远远超过疑问。 实际上就连林允儿自己都说不清楚她现在正在气些什么，一切的事实任宋演早就对她开诚布公地说明清楚并且处理清楚了。 那个人其实和她一样，此前也处于对于所有的事情一无所知的状态。 当然她暂时还无法排除任宋演是否对自己有所欺瞒的可能性，但至少据目前为止两人的相处来看，林允儿愿意相信对方给自己的说法。 所以她没办法把发生在她身上的这种“不幸”怪罪到对方的头上。毕竟，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讲，任宋演和她一样都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抱歉……”在一时冲动过后，林允儿纠正的态度也很端正，她没等任宋演开口说什么就主动道了句歉。 看着少女垂着头又仿佛陷入怏怏不乐的样子，任宋演想了想就对她提议：“今天你来了出版社，来到这个可以说是真正创造了你那个世界的地方，你想不想到处参观一下，或者……看一看《StarWorld》的小说原文？” 出乎意料的，林允儿想都不想就断然拒绝：“不必了。我在来之前就猜到您可能会这么问我，但我自己仔细想过了，也许这世上有的人会对自己今后的人生经历产生好奇，但我不是那类人，我宁愿保持着那种对未知的彷徨和期待去生活。” 在听完她的答复后，任宋演脸上若有所思。 他事实上能听得出来林允儿掩藏在话语之下的另一重想法。说穿了还是那个心思，林允儿认定或者说她希冀着自己很快就能回到属于她的那个世界，如此一来，提前知晓一切就未必是件好事了。 “已经决定好的未来其实是很没意思的事情，所以我宁愿强迫自己去无视和遗忘这件事。”注视着他，林允儿又如此坚定补充了一句。 大体领会到了少女的心意，任宋演便点着头，喝了口水说：“那，你还有什么话题想聊吗？不一定要是什么有意义的问题，你就当我们现在是朋友之间的聊天吧。” 林允儿闻言点点头，低头想了一会儿就忽然神色一动：“那个，您认识SW娱乐的一位阿舜夏室长吗？” Chapter 1：仲夏夜之梦 大约在任宋演一行人前往查看监控录像的几小时前—— “今天的事，真是麻烦您了。” 站在出租车旁的林允儿很认真地对着中年妇人鞠了一躬。 她握起双手，抿嘴说：“之后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车钱还给您。” 中年妇人问：“真的不需要我帮你联系一下别的你认识的人吗？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很需要一位熟人的帮助。” 林允儿摇头，以旁人看来格外固执的态度低声拒绝：“我想……先去别的地方看一看。” 中年妇人又直言不讳地说：“那今天晚上，你有可以住宿的地方吗？我感觉你不太像是住在首尔的样子。” 林允儿的反应看上去还处于某种恍惚的状态，又仿佛是难以启齿，只是保持着沉默。 “好吧……既然你本人决定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中年妇人低头取出了钱包。 “不过，作为长辈，有些事情不管，我心里也不舒服。所以，这些，你也就当是先借我的，以后有机会再还吧。” 面对中年妇人递来的几张钞票，林允儿整个人犹豫着，终究是伸出了手，选择接受这位好心人的帮助。 “谢谢您。”她又一次深深地弯下腰，向对方致谢。 中年妇人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却只对她鼓励地一笑，说：“Fighting！” 林允儿并不清楚中年妇人究竟在脑中对她的来历或是遭遇作出了怎样的设想和补充，但她能感受得到，对方看向她的目光有种隐藏得很好的怜惜。 这种怜惜与另外一些莫名的情绪相糅合，形成了一种她并不能完全理解的奇特意味。 也对。如果换成自己是这里的人，听了她先前所说的那些话，估计也会猜测她是哪里有问题吧？ 抱着心中不为人知的感慨，在对中年妇人行礼告别后，林允儿终于乘上了那辆出租车。 坐在车的后座，看着后方渐行渐远的山脚入口，她垂下头去，将手里那几张略微捏皱的纸币用心地平展开来。 钱的正面印有一幅头戴加髢（注1）、身穿韩服的庄重肖像，林允儿只辨认了几眼就认出这是韩国史上最有名的女性、那位拥有画家与作家诸多头衔的申师任堂。 最早在2009年6月发行的5万韩元纸钞，对于林允儿来说是前所未见的全新货币。 她甚至一时都无法确定，这是两个世界的历史差异，还是说，单纯是由于时代的不同才产生的变化。 “毕竟，这里竟然已经是2021年了……” 她用低不可闻的音量喃喃自语着。 …… 因为中年妇人事先说过出租车的费用会由她来支付，林允儿在郑重地表示自身会偿还这份恩情后也没有矫情地马上送走这辆来之不易的交通工具。 她先去了那家制作公司的地址，但抵达后也不太意外地见到另一栋毫无关联的建筑物。 随后她又找去印象中SM娱乐公司大楼所在的位置，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假如这些还能用时间的变迁来勉强解释的话，那么当林允儿乘车赶到自家所在的社区时，她便真正地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那一片依然是有人居住的小区，小区的名字却和林允儿的记忆有所出入，并且，林允儿既没找到父亲和姐姐，也没能见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她的世界，这里，并不是在一天以前，她还幸福地生活着的那个世界。 她彻底而深刻地被迫面临了这样的现实。 拖着非常茫然的步伐，林允儿又回到了出租车上。 “小姐，接下来还要去哪里？”司机很尽职地询问了她一句。 林允儿抬起头，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很想随便说个地方，让司机带她离开，只要能让她尽快摆脱这令她惶恐又生疏的一切就好。 然而数不清的思绪混乱成了一团，导致她实在难以说出一个具体的名字来。 “小姐？” “那个……请您送我去江边吧。”最终，她做着深呼吸，如是说。 …… “江边？她没事跑去江边干什么？” “关于这点，司机也不了解。在去江边之前，那位小姐还去过几个地点，需要我把信息提供给您吗？” 任宋演轻轻皱眉，想了想还是对工作人员摇头说：“不必了。麻烦你们了。” “您客气了，职责所在而已。”工作人员说完，又对李纯揆等人示意告辞，这才转身走开。 “那我们现在是准备去汉江那边吗？”金孝渊走过来，手肘很不客气地搭在任宋演肩上。 由于彼此的身高落差，导致她不得不滑稽地踮起双脚才能顺利完成这个动作。 任宋演查看完从工作人员那里转收到的定位后就收起手机，对几个女人说：“看来我确实还得跑一趟。” 金孝渊含混地咕哝：“太软没说错，跑去汉江大桥的话，今晚我们就该开视频带上她……” “呀，你刚刚不是清醒了吗？又醉了？”李纯揆上前直接把金孝渊搀扶着带走。 她边扶着人，边对旁边的郑秀妍说：“这次让我来开车吧，你当了一晚上司机也辛苦了。” 郑秀妍点点头，很有默契地递出了车钥匙。 任宋演颇为无奈地瞧着她们的背影说：“那是我的车……我让‘山庄’这边帮我找一个代驾司机就好了。孝渊不都醉了吗？你们就先送她回去吧。” “别浪费时间了！”李纯揆不耐烦似的回头喊，“我的车停在派出所那边，你现在让我们四个人叫车回去吗？” “好啦，宋演哥。”崔秀荣走到他身侧，“你自己肯定也清楚，在帮你把人找到之前我们不可能离开的，你没事还非要惹姐姐们生气干嘛？” 任宋演还在头疼，一看她的样子，便气笑地问：“你现在很兴奋吗？” “嗯！”或许也是醉意未消，崔秀荣发出来的鼻音呈现出了笔直上扬的音调，“我以前还从来没和朋友做过这样的事。我现在有种我们正在上演《仲夏夜之梦》（注2）的感觉你知道吗？” 任宋演叹口气，向前走去。 “我对那种结局所有人都收获爱情的故事不怎么感兴趣。” “为什么？那不是很美好吗？就像童话一样。宋演哥你总不可能跟我说，你不喜欢童话吧？” 见到崔秀荣酒后这副原形毕露的促狭模样，任宋演大概也懒得多说下去。 他和李纯揆四人重新坐上他的车，驶离了这处山脚。 几十分钟后，通过地图导航，他们抵达第二个目的地。 作为横穿整个首尔、又是朝鲜半岛最为著名的一条河流，首尔人所说的“江边”通常是个比较笼统的概念。 它既指汉江两侧的临岸区域，又指几处特定的游玩地点。 很显然，司机把林允儿的意思理解为了后者。 望着前方江岸边那三三两两聚集嬉闹的年轻人，李纯揆转过头对任宋演说：“看这情况，我们还得分散去到处问问，才有可能找到你的那位‘熟人’。” “毕竟在时间上，我们已经落后了很多。”坐在后面的郑秀妍也难得开口，“其他地方可不像‘山庄’，我们如果没有警方协助，很难再去调取监控。” “话说回来，”李纯揆瞅着任宋演，“我刚刚看录像画面，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吧？我就先不问你和人家的关系了，但她离开你家之后，不仅没去找你，还四处乱跑算是怎么回事？” 任宋演自然很清楚他之前随口编造的说法并不严谨，但好在对象是李纯揆她们，他实际上也不需要去编一个逻辑多么严谨的故事。 “之后再说吧。”他对几人轻声讲，“等把人找到了……我会再跟你们把事情讲清楚。”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金孝渊第一时间就作出反应，生怕他反悔似的赶忙下车，准备去找人。 “孝渊姐，等等我。”崔秀荣紧随其后。 这俩人的交情经由今晚的事后貌似大有加深的迹象。 郑秀妍仍然不爱说话，下车前却也别有深意地瞧了任宋演一眼。 任宋演隐隐面露无奈，明白这是郑秀妍警告的信号，她这辈子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我也去到处问问看吧。”李纯揆解开安全带，同时安慰地碰碰任宋演的胳膊，“还不是因为你今天太反常了，大家担心你才会这样。太软八成都看出来了。只要你事后好好解释就行了。就算你真和北边有什么关系，我们肯定也站在你这边。放心好了。” “虽然很感谢，但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这种支持我不太想要。” “呀，我们之间你还客气什么？” 李纯揆故作一脸严肃，搞得任宋演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掩饰住了眼底那抹复杂至极的情绪，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别想着套话了。我说了，要等你们帮我把人找到之后再解释。” 已经开门下去的李纯揆回头看看他，又把目光放回到不远处的那片灯火，嘴里忽然没由来地低声念诵：“鸽子追逐着鹰隼；温柔的牝鹿追捕猛虎（注3）……” 任宋演意外地看她，问：“你前面听见我和秀荣的话了？” “嗯。先说清楚，我可不是有意听到的。” “这我也知道。我就是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背几句《仲夏夜之梦》台词。” 李纯揆随手把车门关上，头也不回地说：“你们对我不了解的地方还多着呢……想知道就等之后再说吧。” 任宋演被丢在原地，好笑地目送着她走远。 …… 布帐马车的炊烟和闪光的灯串、人语与笑声，还有那迎面而来的海风。 下车后，林允儿长长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糟糕的心情总算得到了些许缓解。 她礼貌地告别那名出租车司机，独自沿着江岸，想要远离喧嚣的人群。 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看浪花是一种完全有别于白日的感受。 可惜，林允儿眼下只觉得那一阵阵的拍岸声扰人得很。 她干脆挑了个看上去干净点的石墩坐下，略微失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十几年后的首尔比她想象中还要繁华，在她的身后与对岸，入眼皆是连片成群的摩天大楼，灯火璀璨。 整座城市就像找不到一处光照不到的角落，以致于她就算想找到一个地方难过、发泄，似乎也没有办法。 “这该死的人生……”突然，她口中咬牙切齿般说出了一句以往从未讲过的话。 林允儿吸着鼻子，稍稍偏过头去，似是不想让远处的光映在脸上，但下一秒，她就阖起双眼，头发从颊边垂落，整个人低首坐在那里，宛如一座静默的雕像。 “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好不容易所有的事情踏上了正轨……我的生活才看见一点光明来着……这算什么啊，这个……” 呢喃抱怨的声音仿佛都提不起一丝半点的力气，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两侧的肩头却逐渐地塌下去，直至叫人再也看不见她被发丝与漆黑的夜色所遮掩的面容。 然而，即便是短暂的消沉，她貌似也不被允许。 一群人在这时好巧不巧地从附近走过，说话声立刻惊得她扬起脸来，伸手揩了揩泛红的眼角，赶紧假模假样地起身。 “啊，糟了！我下一个约会快晚了！抱歉，孩子们，我得先走了！” “我也是！” “哎真是。只是一个什么朗读会而已，我真的搞不懂你们为什么那么想去。” “行了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可是《StarWorld》的忠实粉丝。那个朗读会不是说，《StarWorld》的作者也会去吗？” 顿时，背对着他们的这道纤瘦身影好像竖直了耳朵。 “说不定就是个噱头而已。呀，连我都知道，那个尹砚作家已经好多年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了。人家早就赚够钱了。” “所以说你们都是俗物啊。我们尹作家和申作家的交情可不一般……”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远，丝毫没留意到后方还有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 Chapter 2：逐梦而来 想在人员流动量极大的户外场所找人显然是件很看运气的事情。 没过多久工夫，任宋演等人就意识到他们陷入了某种类似于大海捞针的窘境。 庆幸的是，正当这一筹莫展之际，走出去距离最远的郑秀妍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真的有人见过她？可以确定是本人吗？” “我把之前拍下来的监控画面给他们看了一下，基本能确认。” 郑秀妍收起手机后就说：“看来我们今天还算走运。我问的那几个人不仅见过这个女孩，还知道她之后的去向。” “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会觉得惊讶。”她的视线扫了一圈，又回到任宋演的脸上，“据说她向他们询问了关于今天晚上申作家那场朗读会的事。” “你说什么？”反应最大的人果然是李纯揆。 她先是诧异，接着也和其他人一样转头看向任宋演。 任宋演却只是注视着郑秀妍，问：“所以，她现在很有可能跑去星空商场那边了？” 郑秀妍点头回答：“有人记得当时看见她走到路边又叫了辆出租车，应该是打算赶去那里。” 她说到这里，兴许也是出于那份多少有一些的好奇心，便问了一句：“不过，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她会向路人问申作家的事？” 任宋演并不回答这话，面色不改，也无视了身边那几道探究意味越来越浓的目光。 “看来，我们今晚只能去一趟申老师那边了。”他对李纯揆说。 “如果在找到人之后，时间方面还允许的话，我会去朗读会露一下面。”抢在李纯揆开口之前，任宋演就把该说的话给讲完了。 紧跟着，他又对郑秀妍颔首示意：“今晚麻烦你们了。秀妍你就再当一回司机吧。” “等一等，现在钥匙明明在我手里啊。”李纯揆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你为什么还要去拜托秀妍？” “因为你开得太慢了。而且技术感觉实在不怎么样。”任宋演说。 “呀！我这是有安全意识好不好！太软那丫头不也是这样？！” 旁边的金孝渊和崔秀荣很不给面子地直接笑出声来，随后她们就连忙跟上任宋演的脚步，走向停车所在地的方位。 脸上挂着不满的李纯揆回头瞧了眼走近的郑秀妍，表情又是一垮。 她今晚出门得急，只穿了一身很素的便服，结果后来赶到的郑秀妍倒是穿着正式，那身优雅端正的女士西装看上去居然和任宋演还有几分情侣服的感觉。 “你怎么看？”抱起双手后，李纯揆颦眉盯着任宋演的背影，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郑秀妍在她微愕的表情之下，先把车钥匙给拿了回去，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说：“别想了。不管那个女孩子和宋演是什么关系，至少目前为止，这还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作为朋友，我们只需要知道宋演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就行了。我对别人的私事一点都不关心。” “呀，普通朋友当然是可以这样，但我们几个人，说是家人也差不多了。宋演那个样子，分明是有什么情况，你又不是看不出来。” “那你干脆就等事后问他好了，为什么非要自己乱猜？老实说，你现在的表现，让我找回一种以前工作的感觉。” 李纯揆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最早接手那些离婚官司的时候，偶尔还会兼任侦探的工作，陪委托人去偷偷做一些跟踪捉奸的行动。” “什……呀！郑秀妍！你给我回来！” 又一次被气得在原地跺脚，李纯揆很快龇牙撇嘴，一边很不情愿地跟了上去，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申老师？啊对，是我。那个，事情是这样，宋演他……” …… 据林允儿所知，申作家的全名叫作“申静淑”。 这是一位专门从事儿童文学创作的女作家，有着“儿童文学女王”的称号。 虽然韩国人取外号一向缺乏创意，轮到女性身上，诸如“Trot女王”“滑冰女王”“游泳女王”的称呼更是一抓一大把，但申静淑不同。 其人的作品在现有的韩国儿童文学历史排行榜上，前十名里足足占据了七个席位，被称为“童话女王”确实是当之无愧。 不过，林允儿目前对于这些作家、作品之类的事情不太感兴趣。有关那位申作家，她的了解也全是来自于星空商场外围发放给路人的活动传单。 “星星降临的仲夏夜”，这就是今晚这场朗读会对外宣传的活动名称。 此时此刻，林允儿已经按照传单上面印刷的简易地图，找到了位于商场中央区域的星空图书馆。 不同于常见的图书馆，星空图书馆的整体范围都处于开放状态。它属于星空商场室内广场的一部分，这里人来人往，灯光通明，四处都是游览和准备购物的客人。 或许也是因此，朗读会的入场并没有特别严格地限制人员。 即便是事前没有获取资格的商场客人，只要通过了现场的安检，并且不介意很可能分配不到座位之类的小问题，那么理论上谁都可以参加这场朗读会。 这就给林允儿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她戴上从商场中随手购买的一顶鸭舌帽，很低调地混进朗读会入场的队伍里面——图书馆有一片经常被用以充当各种活动场所的空地，眼下已经拉起了一圈的隔离带，附近站着十几名由商场以及主办方提供的安保人员，整体的入场安检工作谈不上很松散，但也绝对算不上警戒性高。 在见到现场是这种情形后，林允儿紧张的内心又放松了许多。 她在朗读会场地的周边寻视了几遍，没能找到疑似是嘉宾们等候休息的地点，也就半是不甘半是忐忑地暂且低下头，重新盯住了手上的那张传单。 确切地说，她的关注点始终只有传单上参与嘉宾名单中的某个名字。 “尹砚”……不对，应该称呼本名，叫他“任宋演”吗？ “宋演、宋演……读着还挺像‘夙愿’的……”她小声嘀咕着，被压低的帽檐遮住的面容上却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她从来不是什么强心脏或者神经粗大的人，对于自身当下的处境和状况，她也很清楚地知道，整个事态究竟有多么的不妙。 之所以现在她还能放纵自己的思绪去想一些有的没的，这是因为除此以外，她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连问题的本身都还没搞清楚，又要怎么去想办法解决？ 前面在乘着出租车四处乱跑的时候，林允儿也不是没努力去思考过应对的方案，然而思来想去，她就惆怅地发现，假如接下去整个事态还没有任何变化的话，那么她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到山上那幢她曾经从中逃离的房子里去。 唯有这样，她才能有一丝机会，回归她想回去的地方。 而无论她想怎么做，她都绕不开一点，或者说绕不开那么一个人……那就是那幢房子的主人。 那个名叫任宋演的人，很可能是现在唯一能解开她疑问、也是唯一能够向她说明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人。 所以林允儿这会儿才会来到这里。 她真心地期望着，那位任作家能拥有守时守信的美德，今晚一定要准时出席朗读会，不要让她的希望落空。 这时，一名工作人员突然走到队伍的最前头，高声说：“场内只剩下预留的座位了。作家很感谢大家的喜爱，她现在还在来的路上，只能委托我向大家致歉。很抱歉，这次大家就先请回吧。” 整支队伍马上发出了哀怨不已的声音，林允儿还看见不少带着孩子的家长都弯下腰去安慰起来。 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抑或是单纯出于心里的躁动，举起手问：“那只是入场站着看可以吗？” 那名工作人员朝她看来，却只见到一道飞快把脸低掩的身影。 “只是站的话，其实地方还是有的，但是考虑到今天有不少都是一家人一起来的，碍于安全问题，所以申作家本人刚刚才这么做了决定。” 听到工作人员的解释后，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各自散去。 工作人员通知完就打算离开，看向远处还留在原地的少女，好心提醒：“那个，真的不好意思，即便您再等下去，我们也不能放您进来了。” 林允儿的指节攥得发白，随后她霍地抬起头来： “那个，我——” …… 当任宋演等人到达星空图书馆时，朗读会早已开始，他们便直接和现场的工作人员沟通起来。 “没有吗？” “对。” 工作人员递回手机后说：“入场的观众中没有您照片上的这一位。” 结果旁边有个工作人员凑近看了一眼，插嘴说：“我好像见过。” 任宋演和李纯揆几人立即振作精神。 “她来过这里？” “嗯。因为我和她讲过话，所以还有印象。” “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这位小姐来得稍晚了一点。当时场内只剩下预留给受邀读者的座位了，所以她就问能不能进去站着旁听。” 早前负责向排队人群传达消息的这名工作人员回忆着露出遗憾的表情。 “因为今天晚上有不少带着孩子的家长，人数实在太多了，没办法只好限制进入。后来我和她又沟通了好一会儿，她才很失落地离开。” 听完工作人员的解释后，任宋演他们也大致能想象出前面事情发生时的情景。 任宋演忽然扭头看了看四周，问：“不能进入场地，那留她在隔离带外面旁听也不行吗？” “呀。”不等工作人员回答，李纯揆就悄悄用手肘捅他，“毕竟是免费的宣传活动，申作家在国内也不是什么小作家，这地方还是个图书馆，你知道一个晚上会来往多少人吗？如果允许站在场外的话，不用多久秩序肯定就乱了。” 她说这话时有点没好气，又忍不住瞥着任宋演。她隐约猜到了任宋演当下会有此表现，应该完全是由于那个不知名的年轻女孩的遭遇。 事实上也不需要李纯揆的提醒，任宋演自己在把话说出口后也迅速反应过来。 “这应该是她第二次碰壁了吧？”他听见耳边传来自语似的声音。 见任宋演转头看来，郑秀妍面不改色地补充说明：“我没说错吧？我好像明白她的行动逻辑了。按照你的说法，她最初去你家是想找你，而之后来这里，没准也是为了见到你？很不巧的是，这两次的时机都不对，两次她都碰壁了。” 任宋演不自觉皱眉，对她说了一句：“这话放在我们身上也正好，我们这也是第二次和她错过了。” 郑秀妍听后眨眨眼睛，瞧着任宋演的神情，不再多说，只是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现在的问题是，”金孝渊和崔秀荣开口，“我们好像又失去线索了。接下来要去哪里找人？我们连对方还在不在商场里都不知道。” 任宋演问李纯揆：“有办法调监控吗？” “很难。”李纯揆也没再抱怨，叹了口气，“而且整个商场真的太大了。说不定现在她就在哪个人多的角落里面逛着呢……” …… 『获得文化勋章的传奇作家，那个人的名字叫作——尹砚!!!』 两只手很没安全感地无意识交叉抱着，头戴鸭舌帽的林允儿静静站在一家书店的门前，看着面前的这块广告立牌。 所谓传奇的前缀、刻意加大字号和重用标点符号引人眼球的宣传标语设计，这些细节对她来说都不值得稀奇。 关键就在于那标语中提到的“文化勋章”，让人无法不去在意。 她的脑中突然迟来很久一样，生出了几点由衷的疑问： 那个人……那个名叫任宋演的人，他在这个世界究竟做了什么？ 那部名为《StarWorld》的小说，又是什么？它其中……到底书写了什么样的内容呢？ Chapter 3：献给小公主 韩国的文化勋章总共分为“金冠、银冠、宝冠、玉冠、花冠”五个等级，此项荣誉堪称韩国文化界的最高嘉奖，各级勋章的获得难度自然都不算低。 截至2009年，至少在林允儿的记忆当中，别说是爱豆，演艺界得授文化勋章的艺人都可以说凤毛麟角。 举个例子，去年、也就是2008年，风靡全亚洲的裴勇俊也堪堪才凭借着出道多年的成绩被授予了第5级的花冠文化勋章。 这还仅是最低级别的花冠，门槛就已经高得吓人，至于说第1级的金冠勋章，通常都是追授给生前有过巨大贡献的已故文化界人士。 偏偏据林允儿目前的所见所闻，任宋演得过文化勋章这件事似乎并不是一句夸大的宣传虚词。 那个人似乎真的拿过文化勋章，并且，他拿到的授勋还是最高等级的金冠勋章。 他亦是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金冠勋章获授者，由此，林允儿还顺带知晓了任宋演现在的年纪——他是1987年生人，今年才进入三十代中半，正值一个说年轻不年轻、说老也老不到哪里去的人生阶段。 林允儿很困惑，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讲，任宋演实际上也就比她大了“几岁”而已。大家明明是同代人，任宋演所取得的成就却是令才刚成年的林允儿实在难以想象。 那个人在这个世界究竟是做了什么呢？ 抱着这样的疑问，林允儿抬脚走进了这家书店，她按照店内的标识，很顺利地找到了任宋演的作者专区。 其实也就是那部叫作《StarWorld》的系列小说的专卖区。 专卖区所处的位置就整家书店的布局而言，算不上非常好，毕竟最好的展示区通常都要留给上市的潜力新书和当季的畅销书；但也不算坏，而且区域面积不小，除了店员用心堆砌的几座书塔和展示柜之外，仅《StarWorld》迄今为止出版的每册书籍都特地用上三个大书架去进行摆放。 这份待遇，放到韩国任意一位作家的身上都绝对是很不普通的规格了。更何况，林允儿还很清楚这只是一种多年维持下来的常态。 她还没赶在上一回《StarWorld》新作发售期到来，否则场面必然还会超乎她预想的火爆。 林允儿总算对任宋演身为作家的人气有了个初步的概念。 但如果光是这种程度的话，任宋演应该也远不至于被授予金冠级别的文化勋章才对。 林允儿来到了一处展示架前，从上面取下一本很薄的册子。 这并不在书店售卖书目的行列，而是专门为了介绍任宋演才制作的宣传手册。 林允儿翻开册子，默默走到边上认真观看起来。 无论今天晚上她在来到这里之前，有过多少的不忿、惊怒与惶恐，到了这会儿，她也尽力去安抚住了自己的内心。 她明白，她得用冷静且客观的心态去了解这一切才行，若是一味地夹带个人情绪，既影响效率也毫无意义。 另外，她还需要事先对任宋演的性格和行事风格做一做初步的判断，她并不希望之后她与对方的接触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扰，然后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不过，随着翻页的动作，林允儿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奇怪，她的一对眉毛几乎要皱成一团。 脑中存在的问题好像丝毫没有得到减少，反而还增多了。 “依照这上面的说法，那个人是从07年开始创作，出版了作品的第一册……07年的话，刚好和我们的出道时间一样，而且他那时候，应该也是刚上大学的年纪吧？” 暂时合上手里的册子，林允儿开始习惯性地蹙眉咬起指甲。 她转了个身，背靠着一面书架半蹲下来，思考半晌，又纳罕不已地重新打开那本册子。 “那就是天才作家了？” “这倒是也能理解。可是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几年间就拥有这么高的人气和社会地位吧？只是一个作家啊？他又不是什么国民爱豆……” “还有，‘开启韩流的时代’‘成为新的文化输出支柱’，这个、这些，评价会不会都说得太夸张了？” “看这上面说的，那个《StarWorld》不就是讲了一些圈内和艺人的故事吗？像是我们，还有其他几家公司……” 从册子上的简介来看，《StarWorld》这部小说是以整个韩流时代的兴起与发展历程为主线，全书的剧情讲述不单单着眼于单一的团体或是娱乐公司，它的时间跨度很长，书中除却真实的圈内背景之外，涉及的大多数艺人和公司都是虚构产物。 其中，在外界的读者群体里名气最大也是登场次数最多的组合，便是那个名为“少女时代”的女子偶像组合。 林允儿抿起嘴唇，很快甩了甩头，决心先集中精神，解决掉眼前的难题再说。 “如果只是借助歌谣界或者说是整个演艺圈的环境去虚构人物，讲一些娱乐文化发展的故事，立意和创意倒是挺新颖的，但是可以做到这么热门吗？难不成是他真的写得特别好？” “还有，这上面总是和那个人一起提到的SW娱乐，这又是什么？SW，难道是我们公司的……原型？那现在写书的人变成了国民作家，我们公司呢，它的情况又怎么样了？” “啊，真是，问题实在太多了……” 隔着帽子揉了揉头发，林允儿闭上双眼叹着气。 “我应该去找人问一问吗？可是该找谁呢？要是被当成怪人怎么办？我在这里多半是没有身份的黑户来着……” 把后脑勺往书架上轻磕着，林允儿仰起脸来盯住天花板上那稍显刺眼的灯光，忍不住又想起了前不久她在星空图书馆的遭遇。 当时与其说是工作人员把她请走，事实上是她自己在最后关头产生了退却，没有再去争取机会，没讲几句话就在对方的注视中，紧紧低下头去，转身逃走了。 勇气往往是一次性的物品。人能做到一次的事情，有时候未必能做到第二次。 也就是在远离以后，林允儿才慢慢地意识到，朗读会入场的限制不过给了她一个逃跑的借口。 她还没准备好去见任宋演，没有准备好可能从他口中获知的那些无比残酷的答案，更没有准备好去应对，或许就连任宋演都没办法把她送回家去的这一种情况。 作为一名猝不及防之下被迫接受当前这所有事情的“受害者”，她的表现实际上已经很好了，已经算是足够的镇定和理智了。 可是这些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林允儿觉得她有必要先躲到一处角落里去，冷却一下头脑，不去思虑太多，仅仅是放松她的整副身心。 “那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转过头，戴着鸭舌帽的少女默默地看着从书店外川流般走过的商场客人，她再度抿了抿嘴，撑住膝盖就站起来。 …… 放在观众席最前方的那把椅子又空了下来，工作人员走过去撤换朗读架上的书籍。 趁着这个间隙，在场的读者们也开始小声地进行交流，各自聊着天。 “听说最后登台的作家是尹砚？” “谁？那个国民作家？不会吧。那位，不是听说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吗？” “论人气的话，那当然是国民级别没错，可如果是比较文坛地位，尹砚在申作家面前也就是个后辈而已。” “哎，再怎么说，现在《StarWorld》在国际上都已经成为我们国家的一个文化符号了。” “你们不知道，尹砚刚出道的时候，正是因为有申作家帮忙，利用人脉帮他推广了作品，所以才有了后来《StarWorld》的辉煌。” “对，我也听说过。因为这一点，所以国内也只有申作家才能偶尔在活动上请他出席。” “喔，有点意外啊。之前听传闻，还以为这个尹作家是那种不近人情的类型。” “谁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说不定就是收到了前辈的邀请，实在抹不开面子才不得不来。” “总之，有这么一位重量级作家来坐镇最后一场，申作家的这次新书回归，今晚之后八成会登上独角兽的热搜了。对了，那位上台的话，该朗读什么？自己的作品肯定不适合。《StarWorld》里面的很多篇章都不好单独截取段落。” “毕竟是申作家的朗读会，当然也是读申作家的作品。据说还是申作家的出道之作，题目是《小公主》。” “等一下，我也是申作家的粉丝，出道作不是四季系列吗？第一本叫，那个什么来着……啊，《花，夏日》？” “不清楚，我也是刚刚听别人说的这消息。” 几名低声讨论的读者还在寻思，这片区域的灯光突然就熄灭，只留下一盏位于高脚椅最上方的照明灯。 一道身影从侧边款款走出，坐到了朗读架后，将手中的文本摊开放到架上。 “咦？怎么又是申作家？” 一名读者率先惊讶出声，现场随之掀起了众人交头接耳的轻微动静。 只见那身影不慌不忙地伸手调整了下话筒的高度，麦克风的嗡鸣通过音响回荡开来，所有的人这才渐渐安静。 随后，一道听上去很娴静柔和的女声就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各位好，我是申静淑。很抱歉，我知道今天到场的不少人是为了尹砚作家才来的，可是尹砚作家今天晚上恰好临时有事。最后一场的朗读只能由我本人来登台。” 这话一说，喧哗又起。 坐在高脚椅上的申静淑作家转头对躲在侧边幕后的那帮工作人员耸耸肩，状若无奈。 紧接着，这位在外界同样名气十足的女作家就干咳了两声，在压下观众席间的吵嚷后就煞有介事地问：“大家应该也都是我的粉丝吧？” 场地里静了静，随即今晚到场的人都很给面子地开口应了声是。 “那么大家也没必要那么失望吧？不是我的朗读会吗，看我就好了。小朋友们，静淑阿姨长得也很好看的，跟尹砚作家差不多。” 在较为昏暗的环境里，观众席响起了一阵轻笑，其中还伴有不少儿童的声音。 “所以说你们可不能三心二意。说实话，我在自己家里都没给我的孩子读过几回童话书，这些讲述故事的声音，我全献给了你们，我的小读者们还有大读者们，所以，不要再想着尹砚作家了，想我，嗯？接下来就看着我，知道了吗？” “是——” 不管是在座的大人还是小孩，大家的脸上都不由自主地浮现笑意，在齐声应是的同时，观众席也终于掀起表示欢迎的掌声。 见场内重新静了下来，独坐在灯光底下的女作家就微笑着把目光放到面前的文本之上，正式地轻声朗读起来。 “小公主又找出了心爱的童话书来到母亲面前。” “尽管勇者前往恶龙的城堡拯救公主的故事，她已经从母亲那里听过成百上千遍了，但小公主最心爱的童话书，始终是相同的那一本。” “这天晚上，小公主在听母亲讲完故事后，忽然产生了一个疑惑……” …… 商场安保办公室的门口，郑秀妍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任宋演，忽然开口问：“真的没关系吗，我们直接就这么走了。”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男人今天晚上所穿的那套笔挺西服上。 “我觉得你至少也该亲自出面安抚一下那些读者吧？” “没事，申老师能应付……” 话没说完，任宋演和郑秀妍三人就见李纯揆从办公室里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 李纯揆摇了摇头说：“主要是我们也拿不出一个正当的理由，又不是小孩子走丢了。” 任宋演沉思片刻后说：“其实，正当理由也不是拿不出来。” “嗯？你指的是什么？” 其余四个人疑惑相视，随后又统一看向了任宋演。 “就像纯揆说的……我们这边确实走丢了一个‘小孩子’，不是吗？”任宋演面色如常地说。 Chapter 4： 开始了？ “地上的大洞像光一样在闪烁。” “小公主不小心跌了进去，其他人在她的身后惊呼。” “地洞很深，小公主跳进去后感觉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的一瞬间，等她再睁开眼睛，忍不住就张大嘴巴。” “天呐，眼前是比三个她加起来还要高的桌子，她真的来到了恶龙的书房！” “所以妈妈说的秘密是真的，故事里的恶龙并不是故事，恰好相反，她才是故事里的人，她是生活在一本童话书里的小公主。” 全场仅剩的一束灯光起到了很好的集中效果，在座的读者大多都在专注倾听着女作家的讲述。 “哦？我刚刚想起来了。” “想起了什么？” “这个故事吧，《小公主》，其实是申作家写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的作品，就是因此申作家才会走上创作儿童文学的道路。” “这样吗？所以才说是申作家的出道之作啊。原来如此。但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因为《小公主》是最初的名字啊，并不是最终的命名。我想想，出版之后的名字应该是叫作……《你像星星一样降临》，对，‘你像星星一样降临’！” 观众席里的两名读者很小声地交流了一会儿，注意力随后又被女作家那边给吸引过去。 不只是他们，其他观众也是一样，众人的心神都在逐渐被那回响在耳边的朗读声所牵动。 “最终，百合花还是没有答应。她貌似并不乐意帮助小公主。” “于是小公主不得不失落地认为，星星们真的变成了恶龙的手下。” “她只能依靠自己逃出恶龙的城堡了……” …… 林允儿将背后的门扇关好，轻手轻脚地走到一个角落坐下。 她探头打量了一圈四周，黑暗中只有寥寥几个座位上有人影在晃动，心里倒也不觉得意外。 看门口的介绍，这处位于星空商场内部的天文剧场主要是面向以家庭为单位的顾客，涉及的内容都是基础性的常识，属于合家欢类型的半娱乐场所。 成年人对这里通常没什么兴趣，而携带儿童的家长，今晚恐怕大多被图书馆的那场活动所分流，也就很容易能让人理解眼下的这份冷清了。 “我们能用眼睛看到的最亮的星星是金星。在国外，金星的名字也叫‘维纳斯’或是‘阿佛洛狄忒’，祂们都是神话中象征着爱与美的女神。” “小朋友们看到了吗？这就是金星的天文符号，它和代表女性的符号一模一样，但实际上，这个符号是象征着维纳斯女神的梳妆镜。” 随着大银幕上影像的播放，期间不断有人起身离开，林允儿则始终待在原位，整个人仿佛十分入迷，又像在走神地呆呆观看着视频。 经由穹顶正中央那颗镂空球灯投下的星形光点从她脸上掠过，映出一片过于苍白的肌肤与眼中若隐若现的亮光。 最后，全场就剩下她一位观众，只有那充塞整间剧场的柔和旁白声作伴。 “提起金星的天文符号，人们往往又会想到火星和水星。火星之前我们已经讲过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讲什么呢？” “没错，就是水星！” 前面看上去还挺心不在焉的林允儿突然就撇撇嘴角，估计是受不了剧场旁白那副哄小孩的口吻。 “现场的小朋友，你们看图片，水星的天文符号是不是和金星很像啊（注2）？” “它就像在金星的天文符号头上画了两只龙的鹿角一样，对不对？而事实上呢，这个符号最初的含义是代表着男女共体。现在网络上有种说法，讲这个符号正如水星的守护星座双子座一样，它象征着两个人是一体的，双方是共同的命运体……” 林允儿实在忍不住上挑眼帘，咕哝着说：“什么啊，这也是天文科普吗？还有，这里平时真的没有什么大人来吗？总是叫着‘小朋友’，现在这地方就我一个人，哪来的小朋友……” 话音未落，一道突兀的广播声就通过场内的音响，很响亮地传入了她耳中。 “抱歉，各位顾客，打扰大家一下，现在放送一条寻人启示：林允儿小朋友，你的监护人现在正在商场的监控中心等你，如果你听到了这则广播的话，可以求助周围那些穿着制服的哥哥和姐姐或其他大人，他们会引导你前往监控中心。林允儿小朋友，你听到了吗？” 林允儿先是眨了眨眼，她状若疑惑地仰起脸，而后就微微张开嘴，整个人欲言又止地怔在那里。 “另外也请目前在商场里的客人，如果大家见到了行为举止异常、身边也没有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的一名年轻女性……等等，‘年轻女性’吗？” 广播当中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讲话声，片刻后，播报员才重新开口。 “啊，好……咳，那么，林允儿小姐？请这位林小姐，如果此时此刻听到广播的话，请马上联系你附近的工作人员。嗯，以上。” 林允儿小朋友、林允儿小姐……这都是在叫我吗？那么我的“监护人”呢？这位又是谁？ 球灯洒落的星星光点又一次照耀在了少女的脸上，只是这回，她的表情却显得格外僵硬，乃至是有些茫然。 …… “找到了！人在这里！” 监控中心的工作人员指着显示屏上的画面。 “原来是去了天文剧场，难怪找了几遍都没发现。” 只见在一片昏暗中，那道听到广播后就显得十分不知所措的身影正在监控镜头底下左顾右盼。 “怎么样，您可以确认身份吗？” “嗯……应该没错。” 凝眉看了会儿监控后，任宋演就拿上外套，对商场的工作人员说：“先不要惊动她，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毕竟你们也知道，她的精神状态有点……” 在旁边李纯揆几人满是古怪的眼神中，他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比划了两下，这帮商场的工作人员就心领神会地点头。 “以前商场也发生过这种情况，自闭症……不对，星星们（注3），的确对陌生人的靠近反应很大。不过我建议您还是带上几个人，到时候我们会待在剧场外面，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跟我们说。” “那就多谢你们了。” “不用客气。” 李纯揆一边同样冲着商场的工作人员们露出客套的微笑，一边就凑到任宋演身侧，嘴唇微动：“我是不知道这个‘林允儿小朋友’的性格，但如果是我的话，事后知道真相，我绝对会跟你拼了……” “所以不要让她知道不就行了？”任宋演的语调丝毫不变，“我不会让商场的人和她接触，除非是你们背叛我，否则她就永远不会知道，我对这些人说过她是我家的‘星星’。” 李纯揆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方才从嘴里憋出一句：“坏家伙！” 任宋演完全不在意她这种毫无攻击性的指责，转身就要离开，背后却又传来了一声呼唤。 “宋演……”先前没有开口的郑秀妍忽地叫住了他，“你，应该没什么事情吧？” 这是今天晚上她第二次问出类似的话。 任宋演回过头，神色如常地说：“我？我能有什么事？现在只要我把人带回来，今晚的这出‘闹剧’就能彻底结束了。” “那为什么你的样子看上去有点紧张，就像要去参加什么面试一样？”浑身酒味的金孝渊有气无力地趴在郑秀妍的肩上，眯着眼问。 在她身边，崔秀荣也默默地跟着点头。 李纯揆看了看在场的三个姐妹，而后就若有所思地同她们一起，将目光投向站在她们面前的任宋演。 一时之间，监控室内除了刻意回避走开的那些商场工作人员以外，每个人好像都安静下来。 任宋演坦然迎上四人的注视，平静依旧地说：“这只是你们的错觉而已……我走了，如果你们还想早点回家的话就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李纯揆和金孝渊两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拉开监控室的门，唯独边上的郑秀妍又突然对着男人的背影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快去快回，我们都在这里等你。” 李纯揆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像是从别的同学那里得到勇气的小学生，也不甘示弱地纷纷举手应和。 任宋演顿时停住脚步，背对着她们失笑一声，下一刻，他就看似随意地摆了摆手。 …… “终于，小公主推开了那扇门。她如愿逃出了城堡，迎接她的将是一个崭新且陌生的世界。” 通过麦克风扩散开来的朗读声成为了全场唯一的声音。 女作家就像是一名最好的讲述者，她用抑扬顿挫的念白，将现场的每位读者都逐步带入了书中的那个世界。 “恶龙发出的声音很响亮，小公主最初有些惊慌，但在某个瞬间，她的心忽然宁静下来。” 女作家轻轻复述着眼前出现的文字，在这一刻，她的内心仿若也充满了好奇。 “小公主不禁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恶龙会吃了她吗？还是说会把她当成囚徒一样关押起来？” …… 当所有的灯光打开，那道西装革履的身影在这片耀眼的明亮中向自己走来时，很神奇地，林允儿在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你好，我是任宋演。” “啊，是。我是，林允儿……”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就是那个人。可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的表现却让她自身很失望。 “我是林允儿”？这算什么啊。还有，“您总算出现了”又算哪门子的问候？这不是暴露了你了解过他吗！ 打起精神林允儿！绝对不能让对方小觑了你，否则谁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轻率地对待你…… “吃饭了吗？” 结果，在短暂的接触后，对方就问出了一句令她始料未及的话来。 “嗯，啊？”林允儿看着他，身体先于大脑地结巴应答，“还、还没……” “这样啊。”名叫任宋演的男人点点头，接着再次对她伸出了手。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他说。 少女又是一怔。 她禁不住认真看去，然后就发现他也在静静地望着她，神情格外正式。 蓦然间，硕大的球灯再度缓缓转动，一大片光芒洒落，映亮着那两双笔直对视的眼眸。 犹如把星光，披在了他们身上。 …… “恶龙高大的身躯降临在了小公主的面前。” “‘找到了。我最珍贵的宝物。’” “恶龙充满欢喜地说。” “点缀在头上那片夜空的星星们再次开了口，那颗叫作百合花的星星告诉小公主，让她不必害怕。” “原来，故事不一定是故事，恶龙也不一定真的邪恶和恐怖。” “正如小公主喜爱着自己的那本童话书，她的存在和出现，对于恶龙来说也是最为珍贵的宝物。” “恶龙并没有像小公主预想的那样去为难和伤害她，他只是伸出自己的爪子对小公主说——” “请你留在这个世界吧。” “就像照亮了黑夜的星星一样，请在我的身边绽放你无限的光芒（注4）。” 在放慢语速地念出“故事到此结束”后，女作家便拿起朗读架上的文本，面带笑容地将其合起。 观众席马上响起了一片未能尽兴的叫声，甚至就连部分家长都半真半假地起哄。 “哎，别这样！” 女作家假意瞪起眼睛，待场面稍静后才笑着说：“虽然书中的故事到了这里就结束了，但这只是对我们来说。” 她把手放在嘴边，对所有人说悄悄话似的： “也许，真正幸福的结局，才要刚刚开始呢？” …… 呼吸在不知不觉地变得平缓，原本高高悬着的心也莫名地落了下来。 在看上去反应了那么一会儿后，名为林允儿的少女就在男人的注视之下，轻应一声。 “嗯……” 她牵住了他的手，柔软修长的手指透着冰凉，然后就抿起唇瓣说： “我们，走吧！” Chapter 5： 现在才是开始 任宋演在监控室里对李纯揆所说的话也不尽是玩笑。 至少在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前，短时间内他并不打算让林允儿和其余的无关人士再进行接触。 所以在找到人以后，他就果断决定从星空商场的另一个出入口离开。 两人这边刚走出商场，任宋演拿出手机回复了一条消息，然后就见走到自己前面的林允儿止住脚步，表情有些奇怪。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在星空商场这处出口的旁侧，矗立着一栋共有六层的建筑物。 它拥有的巨大立体LED屏在夜空下流光溢彩，以梦幻而华丽的设计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路人的注意力。 “SWTOWNCOEXArtium”，这就是这栋建筑物的名字。 林允儿乌黑剔透的瞳孔隐约倒映出了远处那似是而非的公司标志，朦胧的灯光投在她的脸上，显得明晦不定而又迷离。 在这时候，任宋演从后方走来，不经意似的驱走了那股包围着少女的挹郁气息： “‘SW娱乐’，你在来到这里之后，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林允儿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还很微茫地噙着光。 她旋即抿嘴，模样很乖地点了下脑袋，回答说：“嗯……我听说过。” “那看来我也不用解释太多。你应该大致猜得出来，SW和你所熟知的SM，这两者是什么关系。”任宋演说。 “宋演！” 他俩正说着话，背后就响起了一道呼唤声。 李社长以一马当先的姿态率先跑过来，扶着膝盖缓了会儿后就很不客气地给任宋演来上一手肘。 “你这家伙！亏我们还陪你跑了一晚上！”她没好气地叫着，“你老实交代，刚刚是不是想直接丢下我们走人？” 这件事的确是任宋演理亏，他也就任由李纯揆撒气，只是朝身边看了看。 李纯揆通过他的动作，也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林允儿，眉头便下意识地攒起。 不单单是出于好奇和尴尬的心理，她总觉得，这个被任宋演取名为“林允儿”的少女，盯着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认识一下吧，虽然你应该认得她是谁。” 她听见了任宋演对林允儿说的话，但话的内容让她心里的疑虑更浓。 “这家伙叫‘李纯揆’，‘纯’字是纯真的纯，‘揆’在汉字里是宰相的意思，也就是领导者。正好，她就是SW娱乐的现任社长。” 这话一讲，李纯揆就注意到林允儿的眼光里，那种怪异感又加重了。 “呀……”李纯揆悄悄靠近男人，从牙缝间挤出字眼，“差不多够了……赶紧跟我们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任宋演却是张开五指，先用手按住她的头顶，把她推远了一点。 不顾李社长一下子的怒目而视，任宋演又分别指着跟上来的崔秀荣三人继续介绍：“崔秀荣、金孝渊、郑秀妍……秀妍已经改入韩国籍了，所以这几年‘杰西卡’这个名字基本上连我们都很少叫了。” 他说到这里就作了个总结性的停顿，最后对林允儿说：“她们，和你认识的那群人，关系差不多就像我刚刚给你举的那个例子一样。” 刚才举的例子？林允儿若有所悟。她再度望向了SW家族艺术中心，整个人看上去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任大作家，你不觉得，是时候该跟我们解释一下了吗？” 被生气的李纯揆狠狠拍掉了手，任宋演面对着四个女人各异的神色，想了想，他也向林允儿那边示意。 “你们也认识一下吧……这孩子叫林允儿。” 他在四人刹那间全怔住的反应中，用十分平静的口吻补充强调着说： “对，我前面可没说过我只是随便给她取了个代号。她的的确确叫这个名字，和……《StarWorld》的那个‘林允儿’一样。” …… 哪怕在时间上过去十几年，韩国的烤肉店也总是缺少不了那么几样东西——四处张贴的烧酒广告海报，一直在工作的排烟机以及鼎沸的人声。 不过眼下，任宋演他们走进的这家烤肉店大概只剩下了第一样。 明明还在夜间客流量最大的时段，在任宋演等人到来后，店员就轻车熟路地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很快，他们这两桌人就成了整家店最后的一批客人。 “哒哒”个不停的手机键盘打字声在桌上响起，李纯揆点击“发送”以后才抄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 『susan：快点来.我跟你说，今天晚上你要是不来凑这个热闹的话，你肯定会后悔的』 这个昵称为“小星星家族”的聊天房里马上跳出了几条回复。 『白珍珠：所以，今晚宋演究竟带你们去做了什么你总得先把话说清楚我再决定要不要出门啊』 『泰古：什么什么（表情：小羊瞪眼）』 『泰古：你们之前不是说要去找人吗』 『正过来念反过来念：你现在不该在上课吗』 『HYO：集中!集中（表情：拳击式拍桌）』 『泰古：（表情：小羊委屈）』 『演员秀荣：哎好了好了...俞利姐，其实就是今天晚上宋演哥带我们见到了一位很‘特别’的亲故』 『泰古：（表情：小羊疑问）』 『白珍珠：有多特别』 李纯揆看着手机上收到的消息不明意味地轻哼一声。 她抬起眼朝某个方向瞅了一下，又放下筷子，双手并用地飞快打字。 『susan：宋演说她叫林允儿』 顿时，正在群中活跃且今晚并不在场的另外两名聊天房成员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又是“咔嘟”地一声。 『白珍珠：你们在哪里』 李纯揆早有所料般即刻答复：『你家烤肉店』 『白珍珠：我等下就到』 『白珍珠：你们可不准提前跑了』 李纯揆正想提醒对方这可不是由她们说了算，她和同桌的金孝渊、崔秀荣以及郑秀妍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句没能控制住音量的话语。 …… “你说什么？！” 任宋演的面庞忽然间像是被打破了伪装的外壳，显得稍微错愕和惊疑。 他顾不上去理会李纯揆几人在后方的窥视，直白地问面前的林允儿： “所以，你是说……你是从，《StarWorld》的小说里，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 相比起其他人，林允儿或许才是对任宋演的反应感到最不理解的人。 那副在听她坦承来历后过于震惊的表情，无论再怎么掩饰，也没法逃过她的眼睛。 明明前面还冷静得不像话，导致她在路上还忍不住心生希冀，想着身为小说的创作者，任宋演本人会不会真的知道某些“内情”？ 结果任宋演的这一表现可以说是很大程度上地给她内心倒了冷水。 很显然，任宋演此前应该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是一名“小说人物”。 或许也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在平复下来地静了片刻后，任宋演就重新开口：“抱歉……因为我之前也没想过你会是这种情况，所以太意外了。” 失望过后，林允儿倒也表现出了善解人意的一面：“我明白的，这种事不管是对谁来说，恐怕一时半刻都难以理解。” 坐在她对面的任宋演却摇头说：“不。如果放在当下的话，只是理解这种事情倒是很容易。差不多就是类似于《W：两个世界》的剧情吧。” “W……两个世界？那是什么？” “一部电视剧，讲述了漫画角色从漫画世界穿越到现实世界的故事。” 任宋演解释完就转身喊了句“秀妍，借个纸和笔”，又回过头来继续说：“顺带一提，那部电视剧和现在的状况相似之处还不少。比如女主人公其实就是男主人公的创作者，就像我和你，只不过性别对调了。” 林允儿刚想说话，她就看见郑秀妍的身影走近过来。 女人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支钢笔和一本记事本，递了出去。 偶然间的一瞥，双方目光相触，郑秀妍盯住她，竟然微微弯唇，友好地笑了笑后才走回去坐下。 “我们开始吧。” 任宋演的声音把林允儿的心神强行拉了回来。 她看看拧开笔帽、已经准备就绪的任宋演，尽管对于对方在短短几分钟内的接连转变感到适应不及，但仍是下意识地坐正身体。 “对了。说起《W：两个世界》，你知道它的编剧宋载正作家吗？” 开始的时候，任宋演先提了一个很像是题外话的问题。 “宋载正作家？” “嗯，《顺风妇产科》，还有《无法阻挡的HighKick》，这两部剧她都参与了创作，不知道吗？” 林允儿努力回忆地蹙起眉毛，而后不太确定地回答：“好像听说过。” 任宋演对这模糊的答复倒也不在意，点点头就说：“毕竟她真正成名是在09年以后，你现在没有印象也很正常。” 林允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问出了口：“您怎么知道……我的意思是说，您为什么会觉得，我对09年以后的事情就不了解了？” “我只是猜到和看出来的而已。” “看出来？” 任宋演突然歪了歪头，在林允儿一瞬间紧张又疑惑的反应中，瞧着桌子下方说：“你的裤子。像这种款式的紧身裤，十几年前还算是流行过一阵，现在街上已经没有哪个女孩会穿了。” 说话直接归直接，任宋演的视线也只在桌下那双缩起的脚上一掠而过。 他重新看向桌子对面的林允儿，又抬起手指指自己的头发，对她示意：“以及，你的发型，现在也很少见了。” 林允儿情不自禁地抿住嘴。她回想了一下之前在江边和商场中见到的那些生活在2021年的男男女女，立刻就明白任宋演话里藏着没说的含义。 时尚总在轮回但也在与时俱进，且先不论两个世界之间可能存在的差异性，比起十几年后的人，她这位生活在2009年的“穿越者”自然很老土。 林允儿前面倒也不是没留意到，但当时她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也就完全忽略了自身行走在这个十几年后的世界是怎样的格格不入。 也许是看出了少女那份无言的窘迫，手中握着笔的任宋演不动声色地重新低下头去。 “仅凭外表来进行判断，往往容易失误，但根据你的情况，我觉得自己的推断准确率应该还是蛮高的。紧身裤，再加上你这发型，应该是2009年《Gee》活动的时期，对吧？” 林允儿对此避而不答，转而鼓起勇气问：“那个，我实际上之前就想知道了。您刚才说自己是看到了家里的监控录像才来找我的，所以您早就认出我是谁了？但这怎么可能呢？还有，我仔细想一下，我在您家里的时候，您的管家，那位，猫咪先生？它似乎也认出我是谁了，我清楚记得它当时叫了我的名字。” “虽然没有设定性别，但我们通常都默认它是女性，所以不是‘先生’而是‘小姐’。听名字不就知道了？‘蝴蝶小姐’。” “好，‘蝴蝶小姐’！” 林允儿从善如流，双眼仍紧盯着男人，似乎想从他的神情间寻找到蛛丝马迹。 “无论如何，既然以前我只是生活在小说里的人，那么您认得我，这不是很奇怪吗？而且我听您前面的口气，您似乎……最初对于我的来历，有属于您自己的一种猜测？”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平复，她的大脑也逐渐恢复理性的思考，想起了几点引人疑窦的地方。 “关于我先前的反应，首先是你出现在我家里的方式，然后就是你的样子……我确实觉得你的长相很熟悉，但之前也没时间去深想太多，所以刚刚在听到你的讲述之后，我才会被略微吓到。” 任宋演简单又还算有条理地作出解释。 林允儿随意点着头，嘴中却仍揪着那个关键之处。 “所以说，”她凝视着男人，近乎一字一顿地问，“您，为什么会认识我？您怎么会知道……我是‘林允儿’？” Chapter 6： 今晚睡我家吗？ 『泰古：（表情：小羊生气）』 『泰古：你们都去哪儿了!这个房间只有我被排挤了吗!』 『susan：对!』 『泰古：呀（表情：小羊委屈）』 『泰古：我伤心了』 吃着东西回消息的李纯揆差点对着屏幕笑出声来。 她抬起头瞄了瞄不远处的任宋演两人，眼角的余光忽然又瞥见墙上贴着的烧酒广告海报。 刚想举起手机偷偷拍张照片，她就听到郑秀妍冷不丁开口：“差不多行了，太调皮容易被教训。” 李纯揆依言放下了手，嘴上却不甘示弱：“真要说调皮，那也不是我。今天晚上的事情，让我感觉简直像是……”她纠结地皱起额头，像是找不到一个足够贴切的比喻。 “我们就像是一群追逐怀表兔子的爱丽丝？”旁边的崔秀荣适时接上了话。 李纯揆马上打了个响指赞同地看向她：“虽然不够通俗，但感觉是对的。刚刚，听到宋演说那个孩子的名字真的叫‘林允儿’之后，我胳膊上面都冒出鸡皮疙瘩了。” “你们看。”她侧身撸起袖子，“真的，有种说不出来的预感。我感觉今晚过后，多半就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确实很奇怪。”小口喝着解酒汤、总算显得没那么迷糊的金孝渊也附和了一句。 她缩着身体，手拿汤匙地左右看看：“《SW》的少女时代只有八个成员有原型，中心位的‘允儿’是单纯的原创角色，这是很久之前宋演自己跟我们说过的话。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崔秀荣抱着手尝试进行分析：“无非就是两种可能嘛。一是巧合，二是这孩子，确实和《SW》有某种联系。” “问题是她看上去才多大啊。《SW》第一册出版的时候，她说不定都没上小学呢。” “那就是和她家里人有关吧？” 李纯揆眯眼观望着任宋演和林允儿那边，喃喃地讲：“那么……该不会是这孩子的妈妈吧？” “噗！” “哈哈哈……” “你们别笑，如果是宋演那家伙，真能编出这种胡话来。你们忘了他的本职吗？” 始终没加入话题的郑秀妍扫了李纯揆一眼，也好笑地开口：“要么就直接去问，要么就别自己在那里瞎猜了。宋演不是说了之后会再跟我们解释吗？” “那还不是怪他？一整个晚上都神神秘秘的！”李纯揆拿起筷子往桌上杵了杵，“刚刚也是，丢下一个‘炸弹’之后就又不理我们了！我看他就是书写多了，越来越爱吊人胃口了！” 这时候，抱着手思考的崔秀荣又异想天开般地说：“纯揆姐启发我了……万一，宋演哥之后跟我们说，这个女孩是什么来自于平行世界的‘林允儿’呢？” 她这话显然也是玩笑的成分居多，桌上的其他两个人还没作出反应，正喝着解酒汤的金孝渊就咳嗽地笑了起来。 “诶，我们今天晚上提到多少部电视剧了。怀表兔子、平行世界，秀荣你肯定是想说《永远的君主》对吧？那还不如猜《鬼怪》呢。宋演就是鬼怪，那个女孩是他转世的小新娘。对了，正好宋演家也有一个‘蝴蝶（注1）’。” …… “关于蝴蝶为什么会认得你，这件事我其实也很疑惑。” 任宋演不紧不慢地回答着：“不过，我现在想一想，理由也许单纯是因为蝴蝶的数据库里有你的画像而已。” “我的，画像吗？”林允儿看上去完全不明所以，“您那里怎么会有我的画像？” “你看过童话书吗？”任宋演突如其来地问她，“绝大多数的童话书里都不只有文字，大篇幅的插画也是童话书的魅力之一。而加入插画这种事情，也不单单是在童话书里才有。” 林允儿张了下嘴，这才明白过来，愕然地问：“所以，您的小说中，有我的人物画像吗？” “差不多。确切地说，应该是正文以外的设定集。我有一点绘画功底，所以在创作时给书里登场的人物大多画了图。不过少女时代的话，只有你的画像出现在设定集里。” “为什么？” 坐在桌子对面的任宋演看了看她，然后就用相当冷静的口吻说：“因为其他八个人都有现实的原型……而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个真实的你存在。” 林允儿的呼吸好像一刹那有了停滞。 她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刚想再讲些什么，任宋演就仿佛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抢先一步打断。 “我实际上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一方面感到愤怒，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去想，这一切会不会并不是真的……所以你现在才会这么迫切地想从我的话中挖掘出所谓的漏洞。尽管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究竟是想要去证明什么。” 随着男人的话语传入耳中，林允儿的脸色就隐隐地越来越透着苍白。 最终，她连头都再次垂了下去。 看着她沉默的样子，任宋演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语气也由那种极其生硬的状态变得稍稍缓和。 “我虽然在这个世上从来没见过你，但你的长相，早就存在我的脑海里，所以我把它画了下来。我认为这就是蝴蝶能认出你的原因，这也是我能把你认出来的原因。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一问我周边的人——倒不如说，这件事，恰好证明了，你的确是来自《StarWorld》书中的那个世界。” 他迎上少女抬起看来的双眼，声音很轻却也很决绝无情地告知她：“我是《StarWorld》的创作者，换句话来讲，如果你是书里的林允儿，那么你本来就该长成我所想象的样子。” 把这些话说完以后，他也没给林允儿留出太多沉浸于悲伤的时间，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到桌上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所了解的内容并不比你多多少。这段影像大概就是我目前手头上最有价值的东西了。” 点击屏幕正中的暂停按钮，近乎全暗的画面就开始播放，监控画面的上缘还给出了准确的记录时间：2021年7月27日18：01：53。 整段视频的前半部分都处于很安静的状态，直至某一刻，录像画面呈雪花屏般抖动，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此发生了。 只见黑暗当中，依稀可以看见轮廓的那张宽大书桌后面，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道不知所措的身影…… “你最早出现的地方是在我家的书房，之后根据画面的记录，你在书房里原地逗留了一会儿就摸着黑自己开门出去了。” 收起手机后，任宋演继续开口：“至于再往后的事，你应该也很清楚。说实话，即便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也找不到什么值得留意的细节——只有最开头的那一段，你穿越之后出现的第一个地点就是我的书房，这其中也许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这一点入手。” 林允儿静静地听完，也抿着嘴，一脸思索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任宋演的这番话既是在向她进行说明，另一方面也是在向她释放某种善意的信号。 虽然偶尔说话过于直接，但从他目前为止实际做出的行为来看，任宋演在她眼中大体上能够称之为一个“好人”。 一个真正的好人。 老实讲，现在的这副局面，已经比林允儿之前预想过的很多她和任宋演见面后的情形要好得太多了。 她该感到万分庆幸，也多少该对眼前的这个人抱有深深的感激之心才对。 哪怕直到此时此刻，她其实也说不清楚，当她面对着这个名义上据说是自己的“创造者”的男人时，她的内心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一份心情。 烤肉店的玻璃门上印刷着一只穿着泳衣和泳镜的卡通水獭（注2），突然水獭的笑脸就从中间“分开”，店员正打算上前，一见来人又退了回去。 “怎么样，我没来晚吧？” 一身打扮比今晚的李纯揆还要随意的权俞利推门走进店里。 她对在场的崔秀荣意外地抬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扭头注意到后方向她看过来的任宋演和林允儿两个人。 虽然在聊天房里表现得很感兴趣，但实际到场后，权俞利却只是状若好奇地打量了少女两眼，随即她就转身走去李纯揆她们那桌，拉开椅子径自坐下。 边上的服务员赶忙过来提供一副新的碗筷。 林允儿被这一出临时发生的小插曲给勾住了注意力。 早在星空商场的出口见面时，她就发现，任宋演身边的这群人……她们和她在另一个世界的队友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或者不该说是长得相似，而是即便气质不同，她们也给了林允儿一种她们就是她所熟悉的那帮人的感觉。 差别只是在于，这个世界的她们并非艺人，而且她们也不再是二十岁时的她们了。 林允儿一向认为，作为组合领舞和副主唱的“侑莉姐姐”是她们中间长相最为端正的女生，除了有个“黑珍珠”的外号以外，外形基本无可挑剔。 眼下看来，就算到了三十代，这姐姐依然是那么漂亮，不对，应该是更有魅力了。 权俞利的眼型近似于标准的丹凤眼，眼角笑眯起后显得细长，极具亲和力，也正是由于这张充满活力气息的笑脸，使得她本人就算这会儿穿着一套丝毫体现不出魅力的运动服，居然也不会让人觉得普通或是难看。 林允儿的眼珠略微转动。 秀英姐的脸型是不太标准的圆脸，眼睛大大的，嘴巴也是宽宽的大嘴，鼻头略塌，以致于任谁看她都不算是第一眼美女。 但林允儿见到的崔秀荣，样貌似乎没变，妆容却比二十岁的秀英要好看得多，外表也要亮眼得多，最重要的是，气质简直判若两人。 放在以前，林允儿估计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把秀英姐和“淑女”一词挂上钩，然而相较于今天在座的另外几位，至少崔秀荣此时坐在那里的模样，确实能称得上端庄了。 再往旁边，林允儿不得不承认，三十代的孝渊姐远比她想象中还要成熟美丽。 象征性的悬胆鼻和丰润的嘴唇，乍一看并不符合男生们的审美，但在女生看来就很英气大方。 唯一显眼的变化，恐怕就是那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变的金发，被换成了乌黑顺直的长发。 问题是抛开外貌，这个世界的金孝渊给林允儿的初印象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女醉鬼，整个人有气无力不说，还特别爱挨着周围的人，也幸亏离她最近的崔秀荣脾气够好。 算了算了，换个人吧。 于是，林允儿的视线又很克制地开始飘到先前最早对她露过笑脸的郑秀妍身上。 三十岁的郑秀妍，五官和二十岁时区别不大，标志性的瓜子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留下的痕迹。 嘴唇和鼻子精致而小巧，双眼却很明艳，那身黑色的女士西装既素雅，又衬出了一股知性的味道。 这样的西卡姐给林允儿的感观谈不上有多陌生，但也绝对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形象。 林允儿心里那份奇特的探知欲愈发浓郁，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去观察下一位，一声提醒似的轻咳就从她身前的方向传来。 猛然间，林允儿有种上课被老师抓到的尴尬感。 她连忙张口，想跟任宋演解释两句。 “我知道，你对这个世界有很多好奇的地方，我们之间也有不少的话还需要详细地谈一谈；但这些都是明天的事情了。现在你先把晚饭吃完，然后告诉我你的决定。” 决定？什么决定？刚拿起勺子的少女冲着任宋演眨眼。 “无论如何，今天晚上总得先给你安排一个地方。” 任宋演对她提及了一个此前被她忽略的问题。 “你自己决定吧，看是借宿在我们后面那一桌人谁的家里，还是酒店，又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住在我家里。” 当听见末尾的那句话时，林允儿又愣了愣。 Chapter 8： 林墨水 猛然间在沙发上睁开双眼，清晨的阳光刺激得少女举起手臂遮挡。 她扶着额头坐起，在看上去发了会儿呆后，整个人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林允儿隐隐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个梦，但醒后就什么都忘了，只记着那应该不是一个美梦。 实际上这也不是多么值得意外的事情。只是放在当下的环境里，自己会做梦这件事，既给林允儿带去了一丝诡异的安慰感，又从某种角度来说，令她无比的失望。 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林允儿刚穿好拖鞋，附近闪着红灯的一台摄像头就转动向她扫来。 “早上好，林小姐。”那道已经开始变得熟悉的中性嗓音响起。 “啊，是……”尽管已经从任宋演口中得知对方并非真人，林允儿仍然用上了敬语，“您好，蝴蝶小姐。” “作家觉得您起床后或许会需要我的帮助，另外他让我代为询问，今天的早餐您想吃什么？” “任作家他已经醒了吗？” “作家现在就在楼下的厨房等待您的回复。” 林允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墙角摆放的古董钟。 如果上面显示无误的话，现在距离正常的上班时间都还有几个小时，她原先还在纠结该不该走出书房，担心会打扰到任宋演这位主人家。 等洗漱完毕下了楼，林允儿果然见到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一手握着铲子一手持着平底锅的任宋演。 她对于任宋演懂得料理倒不太惊讶，毕竟最初在这家里游荡时，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作为一个昨天晚餐也吃了不少的人，你今天早上点的菜单还真是够丰盛的。” 单看任宋演说话时的语态，林允儿也拿不准他这是在抱怨还是纯粹在跟她作玩笑式的问候。 她很自觉地上前从男人手里接过餐盘，一一摆好后，也不复曾经的拘谨态度，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 在她面前的中岛台上，摆了大半桌韩式与西式的餐点，数量远比任宋演平常一个人的时候要多得多。 直接拿起一块切好的三明治，林允儿这才开口回答：“我觉得自己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需要充沛的体力，所以在吃的方面就绝对不能含糊。这是我出道以来学会的最深刻的一条道理。” 把围裙解开随手放到一旁的任宋演听到这话就打量地看了看她。 不管是昨夜刚见面那会儿，或是在书房过夜时，林允儿的脸上其实都带着淡妆，直至今早，她才有工夫和精力去收拾一下仪容。 稍稍被打湿的刘海连同那头长发被束起，由于找不到皮筋或夹子，她就简单盘了个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与一张素气十足的脸蛋。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一番梳洗的缘故，任宋演觉得今天的林允儿要比昨天顺眼很多，连那身土气的牛仔裤搭配长袖衫的穿着都显得清纯起来。 “您为什么这么盯着我看？”林允儿用手摸摸面颊，“怎么了，难道我没把脸洗干净？” “没什么。”任宋演也坐下，拿起筷子说，“只是想象中的面孔出现在现实以后，给我的感觉怪怪的。” “有点失望吗，我的样子？” “倒不如说，我是忽然发现二十岁的你比我想象中似乎要漂亮得多，所以有点意外。” 听到他这么说之后，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就轻轻眨了下眼睛。 任宋演倒是面不改色，同样动手吃起早饭，顺便对林允儿挺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我比较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林允儿的表情一时有些难以形容，她试着组织语言回应：“谢谢……多谢您的夸奖。” “我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已。”任宋演低头使着筷子，然后就突如其来地问，“今天在这里醒来之后，你应该很失落吧？” 林允儿又看看他，说：“嗯……我昨天，做梦了。按理说，这至少证明了我的身体确实是活生生的，应该和其他人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我依然感到很失望。” “因为你希望昨天经历的那一切才是你做的那场梦？”任宋演知晓她心思一样接上了话。 林允儿对着他又是微微地一点头。 “唯一的希望落空，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办法通过别的方式回家吗？可是我连自己是怎么来的都还没弄清楚。” “既然暂时没办法回去，那就只能先去面对一些更现实的问题了。” 任宋演夹起一筷子小菜，想了想，转手送到少女的盘子里。 林允儿的视线随着他的举动而低垂下去，咀嚼进食的动作不知为何跟着停下。 “你就在这个世界先住下来吧。放心，我会尽力帮你的。”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您要帮我？” 任宋演对这问题也早有准备，不假思索地说：“因为这不仅仅是涉及到你。你自己昨天也说了，这件事同样和我有着脱不开的联系，和你一样，我也想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所以您就这么轻易地决定帮我了？”林允儿的声音里没能控制住地带出少许情绪化的质疑。 经过了一天一夜，她的内心早已堆积着太多的压力，需要去宣泄出来。 “难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很普通的麻烦吗？说不定，我现在居住的这幢房子里就存在着某种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隐患。” 任宋演坐在那里淡然地吃着早餐，说出口的话则很清晰地传入了少女的耳朵里面。 “因此……至少在这个世界，你不会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我会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去面对这些事的。” 林允儿在座位上沉默了片刻，而后就松开收紧的眉头。 她好像真的因男人的话而振作不少，在偷瞄任宋演两眼后，她就小声地重新开口：“我在这里没有身份，而且我也没有钱……” “钱的事情好办，你就当先借我的。身份的问题我之后也会找人帮你解决。我们现在完全不能确定你会在这里待多久，那就只能先作‘最坏’的打算。”任宋演说，“我们先一个个来吧，先解决最要紧的一件事。” 林允儿连连点着头，又不由得问：“最要紧的一件事？” “嗯。”任宋演却在这时岔开话题，“老实说，我挺想先带你去医院做一遍检查，但是又想到，如果什么问题都没发现，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的话把林允儿也给问住了，这显然是有关于她刚才提及的那部分话题的延伸。 “只是会做梦，需要吃饭、洗漱……这些还不能作为你已经变成真人的决定性证据。比如说你在自己的世界时，你是以什么形式存在？莫非也和现实一样，你是作为有血有肉的人在生活着？那小说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区别又是什么？” 任宋演的一连串提问把人砸得晕头转向，最后他还突然瞧着林允儿，说：“假如往奇幻的方向猜测……我甚至认为，现在我眼前的你，整个人是由墨水构成的，也不是毫无可能的事情？” 捏着三明治的手掌情不自禁就加大了几分力度，林允儿和男人对视几秒后，她就颇为无奈地说：“您就因为我刚刚那句有点怀疑您的话，所以现在才故意调侃我对吧？” 任宋演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严格地说，也不一定是调侃。没准你真是个‘墨水人’呢？啊，我想到了，‘林允儿’多少有点招摇，不如你在这个世界先改名叫‘林墨水’怎么样？” 胸口顿时被气得一阵起伏，林允儿眯起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从嘴里幽幽地吐出几个字眼：“真小气！” “明知道小气还敢当着我的面说出‘小气’这个词，我该称赞你一声真勇敢吗？”任宋演老神在在地反问。 林允儿不禁语塞，她非常可爱地瘪起了嘴，选择闷头去吃属于她的那份早点。 任宋演又抬眼瞟了瞟她，脸庞毫无变化，始终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先吃完饭吧，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至于事情的结果到底会不会顺利，我现在也不好说。” 林允儿听后，尽管满心好奇，但她也没追问，老老实实地处理起了这桌上大部分前面由她气闷之下所点的食物。 …… “我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有一次性吃下这么多东西。”直到坐在副驾驶座上，林允儿的手还在一边掐着虎口（注），一边有些痛苦地隔着衣服揉摸自己的肚子。 旁边也拉开车门坐进来的任宋演对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完全无动于衷，随口提醒了一句“绑好安全带”后就启动车辆。 “既然是你自己点的，当然得由你自己全部负责解决。” 道理确实是这样没错，只是林允儿听男人的口吻，总觉得有种被家长说教的既视感。 她微不可察地噘嘴，在车子行驶下山的过程中，又把话题转回俩人出门前聊到的问题上：“所以，您认为，我穿越的原因或许和您正在创作《StarWorld》的影视剧本有关？” “目前只能说可能性很高吧。”任宋演稳当地开着车，“你不是说自己穿越之前在电脑上看到了一些类似于剧本的内容吗？而且我目前创作剧本的进度，确实也刚好到了你去找那个尹作家试镜的部分。更关键的是，时间。” “时间？”坐在他身旁的林允儿转头看着他。 “嗯，时间的点很微妙。”男人轻声地解释，“假如说我创作的小说真的存在什么神奇的力量，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生这种变故？还有，虽然在你的认知当中，自己的时间才进行到2009年，但是《StarWorld》已经发行的部分，可是已经讲到了你们出道七年后的时间，那为什么恰好就是2009年的你来到这个世界，而不是其他时间线上的你呢？” 任宋演的话也引得林允儿陷入了沉思。 “所以您才会认为多半和剧本有关？因为剧本当中的我，正好是到了2009年？” “嗯。” “那我究竟算是小说世界的人呢，还是说，我干脆就是从您刚写的剧本里面跳出来的？” 两人讨论过后得出的结论导致林允儿的思绪变得越发混乱，连本来安定下来的情绪都再次翻涌了起来。 任宋演明显察觉到了她的消沉，他开着车，用沉稳的嗓音说：“这个问题，我现在也不能回答你。但是，我们之后会弄明白的。” 在“我们”这个词上，他若有若无地加重了发音。 听了他的话后，少女也默然地点点头，随后她又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现在想想，那位尹作家……也挺古怪的。” “哪里古怪？” “我看不清心他的长相，或者说，在我的记忆中就没有关于他长相的内容。” 任宋演想了一下就说：“这会不会只是因为，那个尹作家本身没有具体长相呢？” 林允儿愣了愣，旋即就反应过来：“无论是小说还是剧本，其实都是基于您的创作。您之前说，我之所以会长成这样，应该是因为您想象中的我是这个样子，但您总不可能对自己笔下的所有角色都有这么清晰的概念……” “没错。不过你的猜测也不一定没道理，但我们现在也没办法验证这一点就是了。” “那个，所以尹作家的原型不是您自己吗？” “当然不是。否则你就应该看到我的脸才对。” 林允儿一想觉得也是，她靠在车座上，忽然语气很复杂地自言自语：“那按照这么说，我以前遇到的许多人，岂不是都是这种情况？” 正在开车的任宋演通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他知道林允儿眼下并不是在向他提出疑问，而是由于意识到了某些可能更加严重的状况才会如此低落。 假如她以往所认为的真实、她所认识的那些人与事物，仅仅都是她“认为”，那她，真的能说自己曾经鲜活地存在过吗？ Chapter 10： 你要知道，她可是名叫林允儿 受到了屡次三番的追问，任宋演大概也明白自己如果不给出个说法的话，李纯揆多半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他想了想就说：“你就当我是受人之托，短期内需要代为照顾她吧。” “那托你的人是谁？亲戚？朋友？这孩子才多大啊，你居然想把她塞进公司里来？你这样还叫‘短期内的照顾’？”更多的疑问如连珠炮般从李纯揆的口中发出。 “你是不是忘了我刚刚只是说有可能。”任宋演走向那边空下来的沙发区，“而且即便要安排她做事，SW也不是我的第一选择。” 李纯揆亦步亦趋地紧跟过去，坐到他对面问：“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打算把人塞进出版社里？” 任宋演没作声，只是同她对视了一眼。 李纯揆瞬间领会意思，张张嘴又闭上，脸色开始变得不太好看。 “疯了吧这是……你居然是认真的？呀，我本来也是随口一说，但现在真的有点怀疑了。” “怀疑什么？” “那孩子的家人……姐姐啊，母亲啊之类的，不会和你有什么特殊关系吧？” 李纯揆狐疑地盯住了任宋演。 “你也别这么看着我！”她又替自己辩白了一句，“秀妍她们虽然嘴上没说，但肯定也这么想过！谁让你表现得那么异常啊！” 任宋演的眉头紧了又松，然后表情间也有了点无奈的感觉。 他很生硬地先岔开话题：“今天过来，除了提前跟你说一下我后面可能会做的安排，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李纯揆气极反笑：“呀，你这是在做什么？至亲归至亲，你再这么无视我，我跟你讲，任宋演——” “我想让她住进你家里，你先帮我照看她一周吧。”男人自顾自地往下把话说完。 办公室里霎时又是一静，起初还很愤慨的李纯揆整个人怔住。 她蹙起眉头，抱住双手往后靠在沙发上，沉默地注视着任宋演。 直到又过了几秒，一阵放到电视上绝对会被消音处理的脏话声才蓦地响起。 “为什么是我？”李纯揆高声叫着，关注点却有些异乎寻常，“你这家伙，是不是因为觉得我最好说话，所以才赖上我了？！” “找你只是因为你最合适而已。你为什么老是觉得我们在欺负你？” “呀，我哪里合适了！” “孝渊就不用说了；秀妍基本上每个工作日都忙得睡在公司，只有周末才有那么一点空闲；至于俞利，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成天盯着她的记者有多少。” “那好，那秀荣呢？你可别跟我扯什么她不是我们公司的人，她和你的交情就差把男朋友踢了和你在一起了！” “你在说什么屁话呢，秀荣直到现在还跟父母住在一起。” 任宋演扬动眉毛，也毫不客气地回了句粗口。 而被他这么一通驳斥下来，李纯揆的脸部线条就越绷越紧。 她只能愁眉苦脸地闭上眼睛，做着最后的挣扎：“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结果你现在让我去照顾一个那么大的孩子？” “别老是‘孩子’‘孩子’，”任宋演有意无意地纠正她，“再过几个月……不对，实际上她已经二十岁成年了。” “什么，才二十岁？”李纯揆却大吃一惊，“我还以为她只是长得比较童颜……这个年纪的话，正常不是应该还在上学吗？” “上学的事情当然也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不过首先，我得先把她的住宿问题安排好。我也不是要让你一直帮我，只是一周而已。” “连人家上学你都要管？你这个样子，还敢跟我说没有隐情？” “好了，别废话了。你到底帮不帮忙？” “你瞧瞧，你这是求人帮忙的态度吗？现在可是在公司，这里是我的办公室，我是你的社长好不好？” “所以，现在我面对的人究竟是我经纪公司的社长呢，还是我的朋友李纯揆呢？” 任宋演丢出了一句很耍赖皮的话。 李纯揆脸上顿时阴晴不定，她瞪了瞪任宋演，然后就拧眉抱手，提出要求：“回头联系一下独角兽，帮公司要几个热搜名额。” “不行。”任宋演想都不想就拒绝。 “呀！”李纯揆的胸口又是剧烈起伏，“左右就是打一通电话！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和莱恩的交情吗？” “所以说，现在在这里和我说话的人究竟是李社长还是李纯揆？朋友之间帮忙，还需要报答吗？”任宋演俨然是打算死揪着这点不放了。 李纯揆气得想拿手边的抱枕砸出去。 她伸出手指，非常认真地对任宋演说：“你，以后绝对不要在办公室和我见面！即便是有公事，也不许跑来这里见我！” 嘴角若有若无地掠过笑意，任宋演欣然颔首：“正好，我的想法也是这样。” 李纯揆双手抱胸地闭眼做着深呼吸，如此反复几次才像是平复好郁闷的情绪。 她忽然又睁开眼瞟着任宋演，嘴中不情不愿地问：“你今天没接到俞利的电话吗？” “俞利怎么了？” “不是，就是……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她不是到了没多久就和我们一起被你赶回家了吗？连前面的热闹都没看上。” 任宋演端详了一下李纯揆说话的神态，直截了当地问：“你又因为什么事情和她闹别扭了？” 李社长听见这话就想辩驳，但双方一对上视线，涌到嘴边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她略显烦躁地坦白：“前阵子又收到了一份不错的出演提案。制作规模很大，剧本感觉也可以。” 任宋演听后一脸了然，接嘴说：“但是俞利拒绝了？” 李纯揆对他正色起来：“再怎么是社长、是朋友，我以往劝她的话，她都听不进去。可是她能听得进你说的话，回头你就帮我好好劝一劝她吧。” “既然她本人不愿意，我们这么强求会不会不太好？” 李纯揆忍不住又竖起眉毛：“呀，你以为我是因为公司才求着她去出演电视剧吗？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她考虑？ “你刚刚好像说了一句自己平时最不乐意听到的话。” “我不管！反正我之后劝她的时候，你必须也帮我说两句！” “秀妍的事你让我帮忙，俞利的事你也让我帮忙，我倒是想帮，但我又不是什么许愿神灯。” “你当然不是了，否则你现在就不会说这么多的废话，只有一句‘说出你的愿望吧’，然后就干脆利落地先帮我完成三个愿望再说！” 李纯揆咬着牙，很快她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提到电视剧，剧本你写得怎么样了？现在不仅是我们公司，连剧组那边都等着你开工呢。” “正好我今天过来也想跟你说……改编剧本的工作我可能要先放一放了。我现在停在第三集的开头，其实进度也还行，不必太着急。” 李纯揆疑惑又关切地问：“嗯？怎么了？暂停的理由是什么？如果是因为外界因素的话，公司可以想办法给你提供应援。” 任宋演摇头回答：“我只是暂时在一些事上产生了纠结而已，等我自己想通了就好了。而且，我记得明年他们才会正式开拍吧？” “有时候真觉得把你丢去其他经纪公司，让他们头疼会不会更好……呀，我前面还在会议上跟其他人说，别以为一年的时间很长，即便制作时间充裕，尽快把一切该做好的准备做完，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我明白了。”这会儿任宋演倒是表现得很好说话，“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尽快完成最后一作的。” 李纯揆实在懒得说他，叹气说：“别太放松了！也就一年而已，我记得虽然最初就确定是季播的形式，但剧组那边希望你能一次性写完全部的剧本，对吧？” “嗯。一共二十七集。我和那边商量过后，暂时是定好了这样的长度。”任宋演说。 “你自己看看，二十多集，后面的修改工作就有你忙了吧？更别说你现在连九分之一的进度都没完成！” “李社长，我怎么感觉你的语气越来越像是我出版社里的那些员工了？” “我劝你还是先反省反省自己。所以说，既然本职的工作都忙不过来了，你还非要把选角的事情揽到身上干嘛？” 任宋演抬头看着终于图穷匕见的李纯揆，说：“再重复一遍，我会给那个叫金瑞秋的孩子机会，但一切得由她自己向我争取。你就别想着可以直接内定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啊？”李纯揆郁闷不已地问，“你要亲自选角，好，毕竟是你的作品，你想要亲自挑选演员，我也能理解。但为什么其他角色听说你都能接受推荐，偏偏！偏偏就是‘允儿’这个角色不行？理由到底是什么？” 面对这番质询，任宋演不发一语，看样子是不打算答复。 “莫非……” 突然间，李纯揆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个和‘允儿’同名同姓的孩子，你不会是因为她，所以在那里犹豫着要不要选择一个圈外人来出演电视剧吧？” 不得不说，李纯揆的这个猜想，饶是任宋演本人听后都觉得诧异和始料未及。 他本想好笑地予以否认，却又心思一动。 “呀！” 这副既不承认也没否定的态度间接仿佛给了李纯揆某种信号。 “你疯了吗？名字一样就了不起吗？” 结果听到她这句质问后，任宋演居然也不假思索地回答：“嗯。” “‘嗯’什么！” “至少对我来说，她拥有的这个名字就是很了不起。” 在李纯揆刹那间的错愕之下，任宋演对她相当平静地说： “她可是林允儿来着。” …… “这张海报是我们公司帮艺人出的周边，上面这几位您可能不认识吧？” “嗯……确实有些陌生。” 这名职员微微一笑就为林允儿进行介绍：“其实外界也很少有人知道，估计只有我们公司的一些资深家族粉才了解吧。” 对方指着展示橱窗内那张年代感十足的旧海报说：“图片上的这几位，是我们老社长最早带的艺人。他们起初是一支大学乐队，名字叫作‘跑道’。虽然是艺人，但其实说是一支地下乐队也没错，很快就没活动了。” 林允儿这才作出恍然的反应。 她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实在是麻烦您了，带着我到处参观。” “您不用客气，这也是我分内的工作嘛。” 拥有不少社会经验的职员看出了少女的拘束和尴尬，微笑着继续和她搭话：“您现在应该还是学生吧？” “对，已经上大学了。”林允儿腼腆地笑笑，继而又略感心虚。 天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学历拿到这里还算不算数，她甚至都不太确定这个世界究竟还有没有她的那所母校。 幸好对方也无意打探她的个人隐私，只是夸奖地说：“可惜时机晚了一点，否则我觉得小姐你或许很适合当艺人。” “啊？”林允儿愣了愣，接着又露出笑容，这回是真的连她本人都说不清楚心情的那种苦笑，“谢谢……” 她还没把话说完，她和这名职员就望见他们前方迎面走来一男一女的另一对人。 “哦？阿室长？” 原先正在讲话的这对男女也注意到了两人，转头看过来后，那名男性就客气地问候：“你好。” 他的目光看向了林允儿，在亲切地微笑之余，也适当表达出自身的疑惑：“这位看着有点脸生啊。” 那名职员刚想替他们引见，前不久看上去还挺怕生的林允儿就在这时候主动站出来说：“您好，我是林允儿，是尹砚作家的……助理。” 她这话一说，不提其余二人，连方才带领她在SW公司里参观的职员眼神中都涌现出了异样的情绪。 过了片刻，站在阿舜夏身旁的那个年轻女孩才疑问似的轻声开口： “抱歉，我没听清楚……这位小姐，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Chapter 15：混乱男女 “人我已经送到了。接下去没我的事情了吧？那我走了啊。” “嗯。你走吧。麻烦你了。” 过了片刻，任宋演抬起头，奇怪地问：“干什么，还不走吗？” “不知道为什么，把人交到你手里总有种不放心的感觉……”李纯揆嘀咕了两句就对旁边的林允儿说，“想回来了就打电话给我。或者你直接坐他的车回我家也行，密码你还记得对吧？” 见到林允儿点头后，她似乎才放下顾虑，转身离去。 “怎么样，昨天和今天？”任宋演递出了一杯温水。 少女接过水后就奇怪地说：“这个问题，您之前在电话里不是问过了吗？” “但是你还没回答完不是吗？”任宋演手里也拿着一次性纸杯，“你只跟我说自己做了什么，没跟我说，你的心情如何。” “这有什么重要吗？”林允儿下意识感到不解。 “对我来说还算重要。”任宋演的瞳孔若隐若现地倒映着少女的面颊，“我有些想知道，你和纯揆待在一起的话，是不是能够开心一些。” 内心蓦然间像是被轻轻拂过，林允儿垂下头去，故作无恙地喝着水说：“在您看来，我可能会过得开心吗？” “那还真是遗憾。”任宋演的神态始终很平淡，“相信纯揆她作为临时房东，听到你这么说，心里大概也会失望吧。” 也许是提到了李纯揆的缘故，林允儿对他蹙起眉头：“您觉得您这么说我就会改口吗？还是说，您觉得我对您说谎的话会更好一点？” 少女夹带在话里的怨气几乎不加掩饰，任宋演便颔首说：“那我们就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了。说点轻松的事情吧。” “轻松的事情？” “比如说，接下去的几天时间，你打算怎么玩。” “玩？” “不然你还想做什么？往好一点的方向想，没准这是你这辈子唯一可以跨世界旅游的机会了，难道就不想在这个十几年后的世界逛一逛吗？” 男人的话总算使得林允儿的脸色有所好转，任宋演提出的这个假设和前提都相当符合她的心意。 不过在沉默地思考了一阵后，她还是回答：“我想不到。说实话，我现在也实在没那个心情去做您口中说的事情。” 看着少女的样子，任宋演想了想又对她提议：“那既然今天你来了出版社，你想不想到处参观一下，或者……看一看《StarWorld》的小说原文？” “不必了。”林允儿想都不想就断然拒绝，“我在来之前也猜到您可能会这么问我，但我自己仔细想过了，也许这世上有人会对自己今后的人生产生好奇，但我不是那类人，我宁愿保持着对未知的期待去生活。” 听到这番答复，任宋演面色不变，只是又看了林允儿一眼。 他能听得出来林允儿隐藏在话语之下的另一重想法。 说白了，这丫头就是认定自己，或者说她希冀着自己能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如此一来，提前知晓一切就未必是件好事了。 “已经决定好的未来其实很没意思，所以我宁愿强迫自己去无视和遗忘这件事。”凝视着他，林允儿又如此坚定地补充了一句。 大约领会到了少女的心意，任宋演便点着头说：“那，你有什么话题想聊吗？不一定要是什么有意义的问题，你就当我们现在是朋友之间的聊天好了。” 林允儿知道任宋演正在努力活跃他们之间的气氛，也在帮她缓解抑郁的心情。 她也不想再三破坏别人的好意，低头想了一会儿就神色一动：“那个，或许您认识SW娱乐的阿室长吗？” “阿室长？啊……名字叫阿舜夏？”任宋演想了下就恍然反问。 这就有些出乎林允儿的意料了。她没想到任宋演居然真的认识阿舜夏。 她忍不住就向任宋演复述了一遍今早她和李纯揆的那场打赌，讲完后感慨地进行总结：“老实说，我一开始还以为那位阿室长跟纯揆姐的关系不一般呢。因为那么年轻的经纪室长，我是第一次见，但心里又不太确定，万一这边的娱乐公司就是这样呢……” 任宋演冷不丁地说：“所以你就借着打赌的事情故意试探纯揆的口风？” 林允儿一怔，眼睫毛飞快眨了几下，矢口否认：“当然没有，而且打赌的事情可是纯揆姐自己先提的。” “自从纯揆接任她爸的位子之后，我们都觉得她似乎是把智商都丢到工作上去了。我的意思是说，她在面对身边人的时候总是有点缺心眼，但她缺心眼你总不缺。”任宋演用毫无波澜的口吻说着足以令某个人火冒三丈的话。 即便是林允儿都被他的直白弄得卡壳了一下，最后终究是神色不太自然地撇过脸去说：“我就是有点好奇姐姐她们在这边的事情……” 任宋演偏头，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才问：“你原来跟她们相处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吗？” 在这一刻，可能是被触发了过去形成的某种条件反射，林允儿差不多是以快要跳起来的方式高声反驳：“我……我以前才没有欺负过姐姐们呢！她们……你……” 话没说完，她注视着男人的脸庞，倏然间回想起了什么，连原先强装镇定中带着一丝心虚的表情都慢慢归于沉寂。 任宋演似乎也才注意到自己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安静下来后就轻声说：“抱歉。” 林允儿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忙说：“哪里……说起来我还挺高兴的。看来我确实和真人很像，导致您偶尔都忘了我只是您笔下的一个小说人物。” 她说出这番自嘲的话本意是想尽快跳过这个话题，谁知道任宋演听后却看了看她，突然点头说：“的确……长得让人混乱。” 嗯？这是什么意思？夸我吗？少女的脑袋上方好像瞬间冒出了几个问号。 “你的猜测或许没错。纯揆她和那位阿室长，我也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不是看上去那么普通。” 任宋演转开的话锋马上勾住了她的注意力，整个人仿佛精神一振，目光熠熠地盯着他。 “我前几天去SW开会，负责接待我的人就是那位阿室长，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最重要的是，纯揆她不会找一个和自己平时只是上下级关系的人和我接触。” 林允儿听后就若有所思：“也对……以您和纯揆姐的关系，再加上您的身份，纯揆姐应该只会派出最信任的人去和您见面。可是这又好像和真实情况有所出入，据我观察，纯揆姐和阿室长他真的不太像是私交不错的样子。” “总之，要么是在纯揆眼里，那位阿室长有什么特别，要么就是，他们俩之间有什么特别。” 任宋演的语气听上去对这件事兴趣不大，只是看在林允儿的份上，陪她聊一聊而已。 “听您这意思，您是觉得……纯揆姐跟阿室长之间，有什么暧昧？”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林允儿连咬字都放轻了不少，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却更显晶亮。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任宋演直接否认。 林允儿的视线打量着他，忽地语出惊人：“比起阿室长，我实际上觉得您和纯揆姐之间的可能性，似乎更高一点？” “我和纯揆都认识十几年了。”任宋演不再看她，瞧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嗓音松散。 “认识十几年的朋友就不能谈恋爱吗？又没有这样的规定。”林允儿装着糊涂说。 听到这话，任宋演才重新看向她，那面无表情的注目差点让林允儿承受不住压力改换话题，好在男人很快就挪开眼神说：“暧昧是双向的事，哪怕李社长喜欢我，我对她这个人也产生不了一点异性间的好感。” 幸亏李纯揆眼下并不在场，否则她要么被这一男一女气死，要么就选择和这俩人拼个你死我活。 林允儿碰了个软钉子，算是意识到任宋演在这问题上不会松口，只好抿抿嘴，老实地坐在椅子上喝自己的水。 然而这一静下来，她的视线又控制不住地往男人脸上飘去。 “你还在看什么？”任宋演侧对着她，很敏锐地问。 “没什么，我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忽然间发觉，作家您的外貌长得很帅气啊。”林允儿不经大脑思考地说。 当她这话讲完，空气就如同静止了一刹那。 没等对方看过来，林允儿就感到自身的面颊有种火烧一般的灼热感腾地蔓延开来。 她本想立即改口，又发觉这么做毫无意义，最终只能闭眼咬唇，懊恼不已地将脸稍稍埋下去。 林允儿刚才之所以会想试着从任宋演这边套话，理由说出来也令人啼笑皆非。 除了真的感觉任宋演和李纯揆等人竟然能保持这么多年的纯洁异性友谊有点奇怪以外，另一点关键就在于……她实在太熟悉那群丫头了。 哪怕是在她们队内作风最独特的老幺徐贤，偶尔也会透露出一些符合小女生情怀的想法。 再怎么说是艺人，她们在某些方面其实和普通人也没有区别，比方说，大家都喜欢帅哥。 那么问题来了，任宋演就是个大帅哥。 经过目前这短短两天的接触，任宋演给林允儿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可谓不多也不少。 例如对方总是平静得如同一座岿然不动的冰山，又例如其人身上总有股教人琢磨不透的神秘感。 而在这些标签之下，还藏着林允儿自己几乎没有主动去想、但她事实上很清楚的一点事实。 那就是，任宋演长得很好，属于那种让人看了就会心生混乱的级别。 第一次见到任宋演的人，通常会率先关注到他显眼的个头，据林允儿的目测，任宋演的身高多半在一米八五以上，甚至很可能达到一米九的程度。 这显然是个比较超乎常规的身量，绝大多数的人站在他跟前都会凭空矮上一头。 其次就是任宋演举止投足间透着的那份漫不经心的气质了。 说是“气质”，实际上这也是完全基于外貌的加成。 自打进入娱乐圈以来，林允儿见过许许多多被外界交口称赞的美男子，但2009年和2021年之间毕竟隔着十几年的时尚差异。 看惯了2009年堪称审美落后的男女艺人后，来到这个新时代，说实话林允儿偶尔看见大街上的普通人都会感到吃惊。 更别说她过去见过的大多数人也就是水平线往上的程度而已。 无论是男爱豆还是其他类型的男明星，在镜头前往往也得仰赖服装师和妆发师的帮助才能闪闪发光。 真正底子好的人也有，可是像任宋演这样从脸型到五官，没有一样能挑出毛病的人，林允儿苦搜记忆半天，也找不出第二位。 所以说，在这种外形的加成之下，连任宋演平时表现出来的随意与冷漠，恐怕都会认为是潇洒和云淡风轻。 虽说生得确实太高了点，但以林允儿对李纯揆她们的了解，不管是矮身派或者长身派，她们可都是长腿帅哥的狂热爱好者，这么多年来难道就没人试过向任宋演表白？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无论怎么去想这件事，林允儿都觉得很不正常。 “说起来，那位阿室长，你既然也见过他，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除了年轻轻轻就当上了室长以外。” 正当少女还满脑子念头乱飞之际，任宋演又开口问了她一个问题。 林允儿的害羞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多想就回忆着说：“我也只和那位正式地见过一次面，不过如果纯揆姐她们的说法无误，我倒是感觉对方应该是个挺不错的人，工作能力强，社会生活也维持得很好，还有……哦对了，人也长得蛮帅的。” 林允儿在补充结尾那句话时，很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任宋演却压根看也不看她，点点头就说：“或许以后还会见面……是个有意思的人。” Chapter 16：猫咪 “对了，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林允儿对着任宋演适当表现出疑惑之色。 “虽然有可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但我还是觉得该跟你说一声——关于《StarWorld》的最后一作，我决定以你为主要POV角色（注）展开，这是很早以前就有的想法，而我目前还没有打算改变主意。” “POV角色……那是什么？” “算是一种写作的名词吧，简单来说，就是最后一作的大多数章节，我都决定以你的角度去叙述剧情。” 经过任宋演这么一解释，林允儿就似懂非懂地点头：“所以，如果等您动笔去写或者写完最后一作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我的世界……” “那么，”任宋演轻声接上了她的话，“你或许就能够以整个世界唯一一个知晓真相的人的身份，去见证这个故事的结束。” …… 微茫的晨光穿过窗帘的一线缝隙，柔和地铺到这间卧室的每个角落。 在这昏暗的环境里，依稀可见有道裹着被子的娇小身影正在安睡。 数不清的微尘在她上方的那束光里缓缓流动和飞舞着。 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直至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屏幕，一阵响亮的来电铃声才吵得床上的那道身影猛地一激灵。 她没有直接醒来，而是先翻了翻身。 乌黑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脸上，挡住还没睁开的双眼，之后在那坚持不懈的铃声当中，她才终于像是从静止的思考中挣脱出来，一只手迷迷糊糊地伸过去摸索。 相对明亮的屏幕光度刺激得她眯起眼睛，她索性整个人趴在床边，把手机平放在耳朵上面。 “嗯，说吧……” “别对不起了，说正事吧。既然敢在周末打电话给我，估计事态还不轻。” “什么？啊真是，这帮兔崽子……我知道了，你们先去联系最早曝光的那个记者，然后马上找到杰森那个臭小子，务必把事情问清楚。” “瑞秋那边就先算了。” “呀，他们也出道快两年了，你还不清楚每个人的性格吗？瑞秋不会有问题的。首先是一定要尽快把实情给我弄清楚，知道了吗？” “嗯……先这样……” “有消息就打电话回报给我。” 通话“嘟”地一声结束，她又静静地趴了一会儿，看样子是想再睡个回笼觉，但没过几秒，那两只被完全笼住的脚就在被窝里用力扑腾一下。 “这要命的生物钟……”李纯揆叹口气，撩着头发坐起。 她瞥了一眼掉在枕头上的手机，屏幕还刺眼地亮着，便幼稚地龇龇牙。 其实那通电话，她接不接都无关紧要。 以SW娱乐今时今日的体量，虽然不能说有没有她这个社长都照样运转，但至少像今天这类被曝出恋爱绯闻的小事，完全无需她的主持，底下的人也能好好解决。 然而近两年来，唯独就是在这份工作上，李纯揆骨子里天生的懒性总是没去发挥作用。 “该死的Dispatch，不对，这该死的山寨货！难不成还真想追逐‘国民狗仔’的称号？宋演那家伙也是，没事在小说里写些有的没的……话说回来，我是不是可以向他们讨要版权费？这名字可是我们公司的！” 一个人生活久了就容易养成自说自话的习惯，李纯揆也不例外，而且她还认为这是释放负面情绪的一种极佳方式。 刚打开房门走出去，她左右扫了一圈格外寂静的家，先是疑惑，接着就记忆起来地拍拍脑门。 她的脸上多少有了点诧异的表情，又拿出手机，点开UniconTalk，选取了一名昵称就叫“林允儿”的好友，开始编辑消息。 『susan：我起来没看到你，你好像不在家里』 『susan：你昨天说的话是真的你真准备去旁听我们公司的表演课』 过了几分钟，回复才从对面发过来。 『林允儿：嗯..姐姐我现在很忙，正在上课呢.我之后再给你回消息』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回复，早上刚起床的李纯揆就愣了愣，继而她咧开嘴，失声一笑。 “我还真是……无话好说啊。”她摇着头，并未特别在意，只是暂且把疑问给憋回了肚子里。 “等一等，既然想去上表演课，那这孩子应该是想当演员吧？宋演知道这事情吗？” 榨汁机的声音在厨房里嗡嗡作响，李纯揆拧着眉头站在中岛台前，仿佛在思考什么非常严峻的问题。 “哎，算了。”没多久她又回过神来，继续专心致志地准备她个人的早餐，“别人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自己应该会看着办的吧。”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用餐区这边有勺子和碗筷接触发出的轻微动静，李纯揆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安静与冷清。 她很没坐相地屈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一边吃着盘子里的食物，一边浏览着网上的报道。 “真是越看越火大……《SW又一对社内情侣诞生》？我们公司什么时候有过社内情侣？！” 她反手想把手机盖到桌上，但下一秒，又点开通讯录，不忿地自语：“我要告他们，至少把版权费要回来！” 备注名为“郑大猫”的号码被拨了出去，李纯揆把手机贴在耳边，穿着拖鞋的脚在一下下地颠着。 “嘟……”等待的忙音响起，还没响到第二声就戛然而止，对方不在或是正忙碌的亲切提示声传进李纯揆耳中。 忍不住攥起拳头，李社长努力做着吐气。 “呀……到底什么那么有趣！工作日不接电话，周末更不接电话！” 她狐疑不已地把手机拿到眼前，“不是，那臭丫头真的只是在工坊缝衣服吗？她不会是背着我们偷偷恋爱了吧？” 如此郁闷地发泄一通后，李纯揆再次将手机反扣在饭桌上，低下头去吃饭。 过了一会儿，铃声作响，刚把勺子举到嘴边的李纯揆就动作顿住。 她一脸纠结地盯着自己响动的手机，最后还是把那口食物塞进嘴里，在腮帮子鼓动的同时含糊嘀咕着：“好吧，我现在有点理解那个臭丫头，属于自己的时间被人占用真是糟糕透了……” “干嘛？怎么了？有事快说！” 在睡觉和吃饭这两件人生大事接连受到打扰以后，李纯揆说话的语气就变得越发糟糕起来。 “呀！既然什么都没有，那直接发澄清通告不就行了？” 女人那响亮又上火的大嗓门在这家里回荡着。 “什么？杰森那小子不愿意？他为什么不愿意？不对，他算什么，有什么资格不愿意？” “电视剧？” “那边的意思也是这样？” 坐在饭桌边的李纯揆揉着额头，对手机说：“我知道了……我先考虑一下。” 在一句烦躁的“挂了！”里，她连放下手机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几分力度。 “真是一点让人开心的事情都没有，一点都没有……”独自生着闷气，李纯揆想了想，第三次把手机拿起来，拨出另一个号码。 “嗯，是我！” 电话刚接通，她就连珠炮一般地张嘴说：“瑞秋你不满意，那我们正好也有一个‘允儿’，我推荐她总可以了吧？年纪也合适！” 手机里静了片刻，任宋演有些没好气但颇有耐心的声音才传过来：“大早上又被谁气到了？” “呀，”李社长就像找到了某个宣泄口，气哼哼的又不自觉用上了一种委屈的口吻，“大家真的……包括你在内，为什么都不愿意听我的话呢？” 她无奈地对着手机问：“你老实告诉我，那个小允儿跑去听表演课的事情，是不是你交代她的？” “‘小允儿’？”处于电话那头的男人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话里的称呼。 李纯揆翻翻白眼说：“那你要我怎么办？总用‘那位’‘那孩子’来称呼吗？直接说允儿又有点怪怪的……”她不耐烦起来，“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她去当旁听生的事情？”任宋演回答，“这件事确实是我先向她提的建议，不过理由和你所想的那件事无关。” 不曾想，李纯揆还真就信了，怨气稍减，咕哝着说：“知道了……可是真正的原因又是什么？” “只是让她这几天有些消遣而已。”任宋演语气不变，“另外，她自己也对此感兴趣。” “真的？她以后想当演员吗？外形倒是可以……”李纯揆说着就忽然失笑，“为什么我现在有种学校老师和家长商谈的感觉？” “兴许是年纪到了吧。最近几年，秀荣她们也变得越来越喜欢小孩子了。” 李纯揆在这一边无声翻了翻白眼，继续说：“所以，不用我再跟公司打声招呼吗？如果是志向如此的话，安排她去专业的表演学院会不会更好一点？” “不必了。没准过几天她就离开首尔了。而且……” “而且什么？” “她的天赋不怎么样。” 听到男人的答复，李纯揆就眨了眨眼，也很直接地问：“很烂吗？” “嗯。大约就属于那种用努力来弥补也要花费很多时间的程度。” “哇，你这人有时候说话真的……怎么可以这么说？”李纯揆话锋一转，“不过，这么一看，好像和书里的允儿形象更接近了？” “论起谁更过分的话，我们应该谁也不比谁差吧。” “那是你的错觉。呀，书是你写的，人是你带来的，我只是说出实话而已，造成这一切的理由又不是我。” 李纯揆诡辩了一番，然后还得出一个奇怪结论：“嗯！你得对这孩子负起责任来才行！” “真不该接这个电话，我的心情也变得不怎么样了。”任宋演在电话那头轻叹了口气。 “可是我的心情变好了啊。这就是分享的快乐吧？把我的忧郁分给你一半，我就能够开朗起来。”李纯揆说着话，连嘴角都开始若有若无地带着笑。 一声轻笑也通过手机传了过来，接着任宋演就说：“行了。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挂了，不互相打扰对方的双休日可是当朋友最重要的礼仪。” “你这家伙真不愧是作家，每次都能说出点歪理来……挂了！”李纯揆把手机拿到面前干脆地按下挂断，而后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备注名，又是一笑。 “猫咪”，这就是李纯揆手机上给任宋演的备注名。 “那么接下来，周六这一天应该做什么呢？” 哼着轻快的旋律，走到厨房的水池前把盘子放进洗碗机里，李纯揆很快就晃了晃头。 “算了，照常吧！” …… 对比每天日程都安排得井然有序的工作日，李纯揆的周末可以说是过得相当随心所欲，所谓的“照常”就是指她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接下来这间公寓豪宅里，开始上演了以往每到双休日都会出现的一幕幕景象—— 上午8:05，决定出门晨跑； 上午8:06，因为觉得换衣服太麻烦了，继而决定进游戏房玩上周末没通关的新游戏； 上午11:01，想要煮一顿较为丰盛的午餐，但因为游戏正推进到紧要关头，放弃； 中午12:06，真的准备去煮午饭了，但是站起来去客厅倒了杯水，莫名其妙又拐回游戏房坐下，然后什么都忘了，继续打游戏； 下午1:09，终于把游戏打完，最后看看时间，决定煮拉面，吃的同时看上周末没有时间看的电影； 下午3:13，因为电影看得太入迷了，吃了两个小时才把“午饭”吃完。本来应该去洗碗的，但实在懒得动，决定在客厅沙发上躺一会儿； 下午4:22，躺着躺着决定又觉得总得做一做运动，一个体前屈起身，跑去找出了瑜伽垫； 下午5:15，坐在瑜伽垫上，忍不住又在客厅看起电影了…… “嘀嘀……嘀哩哩！” “哈哈哈……” 客厅前方墙上安装的家庭影院幕布被放下来，电影的台词声通过音响传到房子四处，导致盘腿坐在幕布前面笑得东倒西歪的李纯揆都没留意到家门口响起的解锁声。 Chapter 17：真爱莫寻 “哈哈哈……” 电影的背景音和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那道拎着东西进门的身影站在玄关叹口气，摇着头换鞋，先去厨房把手中的袋子放下。 之后，“哗啦啦”的水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待在客厅里面的李纯揆却仍然沉浸在电影的情节中，连头都没转一下。 把拉面锅洗完归置好后，对方就脱下手套，又走进李纯揆家的游戏房收拾整理，顺便把停留在主界面的游戏主机也给关了。 等她再走到客厅时，李纯揆那完全没去控制的笑声还在作响。 她驻足在原地，等到看见李纯揆不小心把零食的碎屑弄到客厅的地毯上后，终于扬起眉毛，整个人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来到李纯揆的身后。 她盯着李纯揆的后脑勺，毫无征兆地拍了一巴掌。 “噗！咳！” 还在咧嘴笑着的李纯揆直接向前倒去，差点岔气。 她揉着发疼的脑袋，生气地回头大喊：“啊，真是！妈！我还是小孩子吗，我都三十代了，您还像小时候一样对待我！” 客厅原先拉紧的窗帘被“唰”地拉开，总算让今天黄昏时分的最后一点阳光投洒进来。 “我刚刚可不是在教训小孩子，而是以母亲的身份教育一个不孝女。” 李母回过头同样瞪起眼说：“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三十代？你的侄子和侄女、我的孙子孙女们，真是连小孩子都不会像你这样生活！” “像我这样又怎么了？”李纯揆大声地自我辩解，“老实说，这才是成年人的余裕好吧？不然小时候那么盼着长大干嘛？” 然后，她就看见妈妈对自己露出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 老太太再度摇头，“算了。”她走向沙发归置被李纯揆弄乱的枕头和毛毯，“因为是老幺，所以你爸和我，我们从你小时候起就太骄纵你了……” “哎，妈！够了！”忍不住用手捂捂耳朵，李纯揆起身走去厨房，扒开桌上放着的袋子看了看，便无奈地问，“又是花吗？我感觉我这里都快变成市场了。” “瞧瞧这孩子。这些花花草草我是为了自己种的吗？”打从进了李纯揆的房子，李母好像就忙得停不下来。 只见她拉开客厅通往阳台的推拉窗，一出一回手上就多出了个硕大的浇水壶。 “您就在旁边坐着吧。”看到妈妈弯下腰想单手拖动一盆绿植的费力模样，李纯揆赶紧上前帮忙。 “说实话，比起这些不会动的植物，您还不如送只会动的宠物给我呢。狗也行。这样至少我每天还能牵着它出去逛一逛……啊呜，真是，这也太重了……” 坐在一旁的李母乜着眼，毫不留情地揭女儿的短：“喜欢的话，你自己去买一只不就行了？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以前说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照顾吗？所以我才换成了好养活的植物。” “呼！”李纯揆拍拍手直起身来，也皱眉看过去说，“您真是为了我吗，不是因为您自己喜欢养，但因为家里面已经放不下了，所以才拿到女儿家里来？” “还有，”她叉着腰，用一种嫌弃又挑剔的眼神打量自家阳台上摆放整齐的那些花草，“这些东西哪里好养活了？我真的，每天浇水都浇烦了。” 李母听后居然也点头说：“也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家伙，又能期待什么？” 老太太对女儿灵活地挑动了下眉毛，走过来浇着水说：“是我作为父母能力不足。改变不了住在这房子里的人，想了想，那至少应该改善一下环境吧？” 她放下浇水壶，扶着膝盖半蹲下来，对眼前的盆栽笑眯眯地说：“多喝点。哎呦，每次看到你们心情就好多了，你们可比住在这里的另一个家伙好多了……” 李纯揆在旁边张张嘴，旋即就轻“哈”了一声：“您这是最近和宋演见过面吗？我怎么看你们都更像是亲母子。” “我倒是想和他见面来着，但你不是一直防着我吗？” “那还不是因为您每次见到人就尽说一些没用的话。” “呀，我让你的朋友有可能的话，周末也尽量和你走动一下，多约你出去玩，这也是没用的话吗？” 又走回厨房的李母解开包袱布，把带来的一个个保鲜盒放进冰箱里面。 “这些小菜有一半是给宋演还有孝渊她们的。你回头记得送过去，记住了吗？” “就不能让他们自己来拿吗？” 李纯揆刚说完话就见妈妈扭头瞪来，她马上表示投降地举举手：“好好……我会送过去的，用我的双手，亲自。” 李母眯起眼，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她打开另一只宽大的塑料袋，把李纯揆刚才所见的那盆花给小心地拿出来。 “这次又是什么品种？” “说了你也不知道。” “怎么是白色？我更喜欢红色来着，我看您在老家养的那盆木槿就不错，我以前还没见过红色的木槿花……” 走到阳台的李母又转身瞪了一眼絮絮叨叨的女儿。 老太太估计是真被气到了，稍稍提高嗓门就说：“这是‘卡萨布兰卡’！你知道什么？那怎么说来着……啊，百合花中的女王！” “不就是香水百合吗？” “你竟然认得？” “当然了。”李纯揆抱着手走近，瞧了瞧那盆被摆到架上的洁白花朵，“好歹我的名字也叫‘Susan（注）’来着……” 她很快撇嘴说：“您又在网上关注了什么养花博主对吧？我早跟您说过，那些人要么是专门骗您这样的老年人买产品，有的甚至和园艺一点关系都没有，要么就是故意搞些没用的噱头。您还不如给我买几盆菜种呢。”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养。”正在侍弄枝叶的李母随口回答，“我关注的那些博主可比你这家伙懂得生活，人家和你年纪还差不多呢。” “年轻的骗子更麻烦。”李纯揆嫌弃地说，“不养就不养，反正都是您拿过来的。” 李母反手就给女儿的胳膊来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那好！那你就自己去找你喜欢养的吧！” “您完全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说了自己不喜欢养。” 这下子，李母学会了充耳不闻。 她把花盆摆正位置，嘴里还在自顾自地念叨：“哎哟，开得真好……可惜花期只有那么久，再过几天，这美好的花瓣都要凋谢落下来咯……” 李纯揆一蹙眉，只当是听不懂自家老妈的潜台词，背过身去拿出手机嘀咕：“话说回来，她怎么还没回来？现在都什么时间了。” “你说谁？谁怎么还没回来？”尽管心里气恼这臭丫头压根不接招，但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这会儿听到李纯揆的话后，李母就直接抛开失望的念头，奇怪地问了一句。 “哦，也没什么。”李纯揆低着头打字，“宋演家有个亲戚，被他安排送来我这里借住几天。” “宋演家的亲戚？男的女的？多大了？”李母立刻放下水壶追问。 李纯揆无语地抬头说：“宋演把人送到我这里来，那还能是男生吗？况且人家只有二十岁，刚上大学的年纪而已！” “二十岁？那都不能说是孩子了，这么大了，怎么会拜托你来照顾？” 母女俩这边正讲着话，耳朵都挺尖地听见家门口的方向传来有人解锁开门的动静。 李纯揆收起手机，对好奇的妈妈说：“正好。我还是直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吧。” 片刻后，林允儿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李母，回过神来后就连忙鞠躬问候：“您好！我是林允儿！” 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李母言谈举止自然不再像先前只有母女二人相处时那么随意。 她微笑着颔首，慈眉善目地端详了一下少女，忽然就惊讶地转过头去说：“真的很漂亮啊。我感觉比以往见过的公司的那些孩子生得还好。” “是吗？”李纯揆在旁边回答，“我倒是没觉得……” 话没说完，她就不出意外地轻挨了妈妈一巴掌。 打完之后，李母对林允儿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抱歉，允儿对吧？我家女儿就是这样。她只是嘴巴讨人厌而已。” 李纯揆揉了揉胳膊，敢怒不敢言地翻白眼，看得林允儿抿嘴暗笑。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李纯揆的家人，她的心情多少有些奇妙。 只可惜，如果在原来的世界，她还能叫一声“伯母”，眼下却只能先规矩而生疏地称呼对方为“老人家”了。 “哎，好了妈，我们别在这里堵着人家的路了。先让她休息休息吧。” “啊，没错。” 李母拍了下手，后知后觉地冲少女歉笑着说：“先去清洗吧。今晚我下厨，如果允儿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阿婆说，嗯？” 果然，我已经混成比珊妮姐辈分还低的小孩子了……林允儿摆出甜美的笑脸，再次鞠躬说：“麻烦您了。” “哎呦，真乖。”李母笑眯眯地点头，很有几分长辈看小辈越看越欢喜的感觉。 等到自家老妈走开以后，李纯揆才打量着少女，忍不住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她前面虽然忍着没发消息，但始终都在注意着时间，后来都开始琢磨着给秘书打通电话了。 林允儿看了她一眼，稍稍纠结地说：“您公司的孩子们今天见到我，以为我是新来的练习生……” 李纯揆迅速会意，饶有兴致地问：“大家都对你很好奇？” “嗯……而且也很热情，下课后还邀请我一起去吃东西，一个个都叫我‘姐姐’‘姐姐’，我实在不好拒绝，所以就……” 其实，她主要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跟旁人说明自身的情况才硬着头皮跟去。毕竟往后几天，她还会经常出入SW娱乐，索性默认“新进练习生”这重身份，还能省却不少麻烦。 李纯揆眼尖得很，看出林允儿内心的苦恼之情后就笑了笑。 她随后灵光一闪地问：“只是女生吗？我记得表演课男女练习生是合上的，以你的外貌，那帮毛头小子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仿佛又戳中林允儿的痛处。 少女似羞似怒地掀起眼帘瞅了瞅她。 那目光里包含的情绪让李纯揆瞬间明白许多。 眼见着女人忍笑忍得难以自抑，林允儿也被她气笑，微咬牙关说：“姐，您可是那家公司的社长！” “那我能怎么办？哪怕我是社长，像这种事情也没办法完全控制。”李纯揆笑完后就坦然地说，“一群青春期的小鬼，再加上本来练习生的压力就大，要是公司全方面予以限制，到时候出什么事情要怎么办？” “哇，您真的是……”林允儿睁大眼睛看她，“您这是身为社长该说的话吗？” “呀，回头你去尝试看看面对那些新时代的家长，你就会知道有多难搞了。”李纯揆说完又瞥着林允儿，“话说回来，那群家伙如果向你要联系方式你可不能给啊……应该没给吧？” “哎纯揆姐！”林允儿又气又笑。 她想了想，到底是解释一句：“您就别开我玩笑了……今天和我搭话的人的确有男有女，但大家应该单纯是因为我的形象才会感到好奇吧。” “你可别跟我说是因为你太漂亮了才这么有人气。”李纯揆失笑地说。 林允儿却对她摇头：“不，应该是因为我的年纪太大了……年纪太大了，而且又显得很老土。” 李纯揆听后诧异地眨了下眼，继而蹙起眉头看着少女。 站在她面前的林允儿倒是不太在意地继续轻声说：“像我这种年纪出现在练习生里，确实有点扎眼，而且我也知道，我的发型、我的穿着，在这里应该是很落后的打扮了。” “我记得宋演之前带你去商场买了些新衣服吧？”李纯揆说。 她这话更接近纳闷的自言自语，在疑惑于任宋演为什么没带着人去好好进行一番“改造”。 Chapter 18：莫寻真爱（上） “除首尔之外皆地方”，这句话里的“地方”，另一重意思就是隐指乡下。 作为一家以培养爱豆为主的娱乐公司社长，李纯揆对现在的孩子很了解，她太清楚韩国那种排挤和鄙夷地方人的风气在低年龄段的群体中有多盛行了，所以眼下她才会感到不解。 既然林允儿来了首尔，那么她要定居就无法避免接触同龄人和社会上的人，任宋演事前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林允儿首尔话说得很好，那么接下去就只需要把她那头放在当前时代确实有些违和的长卷发修剪掉，再给少女换上一套时尚的服装，也许再化上点淡妆，她就能完美地变身为一名生活在2021年的美少女。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偏偏任宋演就是什么都没做，李纯揆看过他给林允儿买的那几件应急衣物，款式不能说难看，但也和靓丽丝毫搭不上边。 此时再一看林允儿那身朴素至极的装扮，李纯揆不知为何越想越生气。 就你这样还能说是受人之托帮忙照顾？！这两天还是我负责给这孩子饭吃呢！ “姐姐，您不用怪作家。”好在，林允儿也猜得到李纯揆的想法，及时解释，“作家他实际上问过我，只是我自己还不太愿意改变罢了。” 她抿抿嘴，神态间透出了一股外人难以理解的固执和倔强。 林允儿坚信她能够回去原来的世界，因此就算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她也得慎重对待才行。 比如说她要是剪了头发，然后就回不去了怎么办？ 少女也知道，她的这种顾虑很幼稚很缺乏依据支撑，但她就是担心，害怕撞上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说到底，她所遭遇的这一切，于她而言本身就充满了莫测与捉摸不定。 而且退一步说，若是她穿越回去的时候，仍然在那间会议室里，可以的话，林允儿非常希望能去掩盖那份有关世界的“真相”，这对她周围的人、对她自己恐怕都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所以要不是实在不具备可行性，她甚至愿意每天都保持她来到这个世界时最初的样子。 “你自己不愿意？为什么？”林允儿的话带给了李纯揆更深的疑惑。 在外貌主义至上的韩国，至少在林允儿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当中，李纯揆还没见过不在意形象的人。 她犹豫了一下，问：“你是因为，家里的长辈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当然不是。”林允儿赶紧摆手，“我就是……”她迟疑着，“我就是，自己觉得这样自在而已。” 她又抬头看向李纯揆，突然笑笑说：“说出来姐姐你可能不相信……在我的故乡，你那天晚上见到我的时候，那个造型已经是最时尚的装扮了。” 李纯揆看着她，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 “说实话，尽管之前完全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情，但……来到这里后，我确实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故乡’的落后，但是世事不都是这样吗？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发生变化。有一天，我的‘故乡’也会和现在的首尔一样的。我觉得，自己到了那时候再改变也不迟。” 林允儿呢喃地说出了藏在心里的真实想法，随即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隐约有种直抒胸臆的舒畅，即使她知道，李纯揆听完后很大几率只会觉得好笑，以为她说这番话是出于“地方人”的自尊心或是碍于年轻的薄脸皮强撑。 然而她明显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队友们，大脑思路往往和常人不太一样。 只见李纯揆盯着少女看了一会儿，抱起手摸着下巴，冷不防地问：“你不会真是从北边来的吧？” 林允儿愣了愣，很快明白她的意思，脸色古怪起来，否定说：“当然不是。” “那你的故乡究竟是哪里？你首尔话这么好，应该在首都圈内吧，但听你的意思又不对。要不然就是你的父母以前在首尔生活过？你的父母是谁？他们和宋演有什么关系吗？你来首尔是因为什么？” 李纯揆的问题是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语速愈来愈快，几乎让人应接不暇。 直到她整张脸都快凑到林允儿鼻尖的时候，少女才张着小嘴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小步。 “看来姐姐你终于忍不住了……我还以为等到我离开，你都不会问我这些问题。”林允儿自然早对李纯揆等人内心积压的疑问心知肚明。 交叉抱着手的李纯揆后仰复位，轻轻“嗯”了一声：“宋演那家伙真是什么都没说，讲来讲去都是那几句敷衍人的台词。本来我是想着，就算这样也不去打扰你。” “那为什么现在改主意了？”林允儿奇怪地问。 李纯揆看看她，突如其来地说：“因为你好像没什么事。” 林允儿又怔了一下。 “虽然言语里有种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伤感……但是，我感觉你没什么大碍。”女人话音停顿，补上一句，“看上去很坚强。” “你自己都不在意，或者说不想去在意，我们这些外人非要去看眼色，不是显得更不懂气氛吗？”李纯揆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 “所以就决定不再忍着了？”林允儿目光微异地看着她问。 李纯揆点头，直率地回答：“决定了，感觉还是问一问好了，省得总是挂心。” 林允儿沉默片刻就说：“那看样子，我也得认真回答一下了。” 她状若苦恼地想着：“嗯……作家和我，该怎么说呢？总之……您就当他真是我的亲人和长辈吧，嗯，这个说法是最接近的了。” 结果她刚讲完就留意到了李纯揆那意味莫名的眼神。 “宋演他，真的和你母亲有什么关系吗？” “纯揆姐！” “啊好好，我知道了。那你的目的呢？来首尔是为了什么，读书吗？” “差不多？” “到底是我问你还是你在问我啊。” “那就是来读书的没错。” 李纯揆狐疑地瞧着少女：“可是开学时间不应该在三月份吗？还有，我知道现在是暑假，但你没事跑去上表演课干嘛？” 她这一问，林允儿又表现出了纠结的样子。 虽然任宋演在电话里对李纯揆说当旁听生的事是他的建议，但事实是，这算是林允儿个人的主意。 昨天和男人谈完话后，她也思考了很多，最后觉得待在这个世界的期间，的确该找点事做一做，于是回去后就对李纯揆说了去旁听的事情。 但当时她把话说得很含糊和不明确，李纯揆也就只当她是临时起意，谁曾想第二天她就付诸行动了。 “那个，姐姐你知道东国大吧？” “你现在是在问我一个首尔人知不知道忠武路的东国大学吗？我还是个业内人士？” “那如果……我跟姐姐你说，我是东国大戏剧表演系的学生呢？” “那么又回到我刚才的问题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首尔？而且，既然是东国大的学生，何必去蹭练习生的基础课？我们公司可还没设立演员部，表演课的老师也不是什么名人。” 假如李纯揆去当侦探的话，林允儿认为这姐姐大概也会很有前途。 她知道再说下去事情只会越描越黑，根本解释不清，干脆就说：“我就是以后想当演员，正好有机会就去听一听，这样的理由应该也足够充分了吧？” “行……我知道了。” 李纯揆双手插兜，在林允儿惊讶的注视中，突然放弃追问，转过身去说：“先去休息一下吧，等会儿开饭会叫你。” 事实上，李社长对于人家小姑娘的个人私事并没有多重的探究欲，她只是想从林允儿嘴里得到另一部分信息而已。 现在综合两边的口径来看，李纯揆不难猜出林允儿多半还不清楚任宋演的“打算”。 按理来说，她应该趁势提醒一下，兴许林允儿本人未必愿意答应出演的事，抑或干脆就跟林允儿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看得出来少女不是难说话的人。 不过奇怪的是，她最终决定旁观后续，不再持着坚决反对的态度。 “来，多吃一点。这孩子怎么就长得这么瘦呢？”饭桌上，李母热情地不停给林允儿夹菜。 林允儿婉拒不得，只好带着客气的强笑，眼见自己碗里的米饭和配菜逐渐堆叠。 后来还是李纯揆出面制止：“行了。人家饿了自己会吃，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这是作为长辈和主人家的礼仪好不好？人家住在我们这里当然得给她吃好一点了。”因为先前的一巴掌，李母也直接没太端着样子，“我都不用问，你这两天肯定是只给允儿点了外卖对吧？” 李纯揆挺有底气地立即反驳：“只有第一天这样，第二天我就亲自下厨了好不好？允儿，你来告诉她。” 看着这年龄相加都要过百的母女俩，林允儿的嘴角憋笑地动了动，点头说：“嗯。纯揆姐把我招待得很好，她的厨艺还让我有点惊讶呢。” “是吗？”李母挑了挑眉毛，“她平时连给自己做饭都懒得很，哪有什么厨艺……” 旋即老太太低下头去，话锋一转：“不过听到允儿你这么说，我多少也放心了。我家这女儿，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别说是照顾人了，我过去总担心她连自己都看顾不好。” 在场的两个年轻人一时怔住，李纯揆和林允儿都飞快明白，李母方才完全就是故意挑起话题。 李纯揆忍不住眯起眼睛，凑到林允儿耳边说：“我妈很有心机对吧？她和我爸真是一起生活太久了……” “我都可以听得到。”正在慢条斯理吃着东西的李母讲了一句。 李纯揆隐晦地撇嘴，也拿起筷子往桌上拄了拄，老实吃饭。 林允儿坐在旁边，眼中始终噙有一抹融融的笑意。 老实说，假如不是任宋演和《StarWorld》的存在，有时候林允儿观察这方世界总会误以为自己单纯是进行了一场时光旅行。 她不是从小说穿越到了现实，而是仅仅从十几年前来到十几年后……她偶尔会如此幻想着，也如此期盼着。 这总比她只是一名小说人物的事实要好得多。 看着今晚同坐一桌的李母和李纯揆，林允儿的脸上很快又露出那种乖巧的笑容。 她对李母说：“纯揆姐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昨天还收到了姐姐给我的零花钱呢，一万元。” “真的？”无论嘴上再怎么数落，为人父母听到别人对于孩子的夸奖，李母都难免高兴。 她又责怪女儿：“你也不大方一点，现在的孩子才一万元的零花钱哪里够用？” “没有了再给不就行了。”李纯揆回了句话，然后意外地看向林允儿，“你怎么知道我那一万元是故意输给你的？” 她也没有否认，大方地承认了自身此前的意图。 “最初也没想到，但事后想了想，突然提出什么赌约这种事，不太符合姐姐你的性格，所以就有了猜测。”林允儿也转头对李母说，“没关系的阿婆，一万元对我来说就很充足了。以前在《万元的幸福》里还要用一万元度过一周时间呢。” 她这话不经思索，等说出口后，心头就微微一惊。 “《万元的幸福》？那么老的综艺你也知道？” 幸好李纯揆和李母都没察觉到她的异常，只以为她是把综艺节目里的规则拿出来举例。 “我没记错的话，《万元的幸福》是04年的节目吧？那个时候，你才几岁？”李纯揆惊奇地问。 “那个……我从小就比较喜欢过去的东西，比如综艺，还有歌曲、电视剧之类的。我来首尔之前还在看《花样男子》呢。”林允儿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李纯揆手拿筷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才颔首说：“原来如此……” 林允儿整个身子放松下来，但下一秒，她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Chapter 19：莫寻真爱（中） “不过，还真是奇怪。”李纯揆喃喃自语，“仔细想一想，你的外形，好像真的和十几年前的流行差不多。《花样男子》是09年的电视剧对吧？” 林允儿面颊的线条绷得很紧，保持着镇定说：“巧合而已。我‘故乡’那边……本来就像是脱节了十几年一样，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李纯揆挑眉，又说了句“原来如此”，总算没再多问下去。 李母在边上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出声问：“话说回来，刚刚那个一万元，具体是怎么回事？” 这回就轮到埋头吃饭的李社长手上一顿。 没等她用眼神提醒林允儿不要乱讲话，她就听见林允儿直接说：“噢，那是因为我和纯揆姐打的一个赌。” “打赌？什么赌？”李母的目光朝低着头不作声的女儿身上瞟了瞟。 “您知道公司里面有位叫作阿舜夏的年轻室长吗？” “啊，你是说歌手经纪部门的阿室长？长得挺帅的那位？” 什么啊，原来阿室长这么有名吗？这么多人都知道他？ 林允儿正感到惊讶，那边李纯揆就先把疑惑给问了出来：“您怎么会知道舜夏？” 她的语气充满掩饰不住的惊讶。 “那不是我们公司相当优秀的职员吗？你爸以前跟我提起过。你也知道啊，他不常夸人，所以就留下印象了。”李母回答。 “爸他也知道舜夏吗？”李纯揆眉头往中间挤了挤，“他不是把公司丢给我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吗？”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刚接手公司那阵子，成天跑回家里让你爸帮忙出主意。”李母嫌弃地看着女儿，“当时可是你自己亲手把你招聘的那些员工资料交给你爸的。” 李纯揆想了想，仍然有些不爽地嘀咕：“反正，这老头子就是神神秘秘的……他肯定也在背地里关注了舜夏他们这批人的动向，所以才会跟您提起来不是吗？” “呀，那按你这么说，你爸好歹是公司的创始人，连自家公司的消息都不能打听吗？” “让我当社长的时候，您也在场啊，爸他说得清清楚楚，什么都不管了，一切都丢给我。说实话，我直到现在都怀疑永镇大叔他们更向着我爸。” “这不是当然的事情吗？还有，你在担心什么？难不成你还怕你爸哪天会突然把你的位置收回去吗？” “这可没准。我从以前就觉得，老头子可能就是想休息几年，所以才把我拉出去顶缸。” “这孩子说什么呢……” 别看李纯揆和李母所说的内容好像在争执，但通过母女俩说话的神态，林允儿认为她们可能只是把这场对话当成了家常闲聊。 思考了一下，她也尝试加入话题：“说起来，李……老社长他之所以会关注阿室长，应该也是因为社内的一些评价吧？” “评价？什么评价？” “呀，够了啊。” 李纯揆瞪着林允儿，少女却眨眨眼，看向坐在一旁的李母。 老太太很随意地挥手说：“别管她。允儿你继续说，这个家我做主。” “妈，这可是我家！”李纯揆大声说了一句。 “你买房子用谁的钱？”李母随口反问，“尊敬的李社长，你以为凭你这两年的收入，再加上你过去替你爸工作攒的那些薪水，你能在江南买得起这样的房子吗？所以说我才是房主，这话有错还是没错？” 李纯揆顿时无言以对，林允儿忍不住咬住嘴角偷笑。 也就是到了此时此刻，或许连她本人都没意识到，她原先被过重的愁思和心理压力给抑制住的天性正在一点点地得到解放。 一个人不会永远开心，也不可能永远难过，只要将她放置在一个合适的环境里，总有一天任何悲伤都能被淡忘。 “在公司里，阿室长的风评相当不错，本人长得也帅气，还有不少人觉得他是纯揆姐的得力助手呢。” “是吗？” 既然阻拦不了，李纯揆只好化郁闷为食量，但让她意外的是，一向对她周边出现的年轻异性很感兴趣的李母，在听完林允儿的说明后，居然没有进一步追问。 不过她也明智地没去插嘴，任由这一老一少闲聊，自己偷偷拿出手机，边吃边浏览起了网页。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挑眉毛，嘴里呢喃：“果然，我就知道……” 在座的另外两位女士听见她的声音后就停下交谈，好奇看来。 李纯揆注意到她们的眼神，对她们展示了下手机屏幕说：“早上公司的两个新人组合被曝出了社内恋爱的绯闻。” 林允儿纳罕地问：“‘绯闻’的意思是说，不是事实吗？” “当然了，两个刚走上正轨的新组合，还是社内，除非他们本人和负责的经纪人想死在我手上。” “那这件事我们直接否认不就好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男方那个臭小子最近因为参演了一部新戏，剧组竟然帮着他和公司沟通，希望能借这个新闻炒一下热度。” 作为圈内人士，林允儿顿时就听出了李纯揆话中的关键，略微恍然地说：“这么看来，女方应该人气很高吧？” “嗯，现在该说是国民级别？”李纯揆补充，“对了，你应该也见过她吧？那个，SHINE的成员瑞秋。” 那位吗？林允儿眨了眨眼，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现在事情解决了吗？”李母也颇为关切地问。 “怎么说呢，应该算是解决了？本来因为剧组的原因，公司还有点难以整理立场，现在倒是好了。” “你这孩子，卖什么关子啊。到底怎么了？” “刚才，瑞秋那丫头自己在SNS上发了一条新的动态，我估计现在已经登上实时热搜了。” 林允儿接过手机一看，下意识就“噗嗤”笑出声来。 金瑞秋的SNS昵称很简洁，就叫“rachel.shine”，而在不久前，这个账户发布了一条只有图片的新动态。 那是一张仿迪士尼画风的二创图，抓起裙摆的公主将众多追求的王子霸气地踩在脚下，上面还用英语配了一句台词“Noloveinmyheart（注）”。 “这个叫瑞秋的孩子性格还挺有意思。”李母也大致明白了状况，“不过，她这样会不会过度了点？” “要不然您以为我为什么还是这副苦恼的样子？不用点开都知道，现在这条动态底下肯定很‘热闹’。” 李纯揆没说之后准备怎么处理，李母和林允儿也没多问，在简单又聊了一会儿后，三人便也吃得差不多，起身收拾碗筷。 “您这就要走了？” “嗯。总得给你们年轻人留一点空间嘛。” 李纯揆对想要上前的林允儿摆手示意，独自送妈妈到了门口。 在玄关换好鞋后，李母眼睛瞅着女儿，终究是说了句：“如果身边有不错的人，你就——” “哎，您又要讲这个吗？” “这么生活下去，你迟早会感觉到孤单的。” “我不是有朋友吗？” “朋友可以陪你一辈子吗？” “这是什么陈旧腔调，那恋人就一定可以陪我一辈子吗？” 李母皱眉看了女儿几秒，突然就问：“所以你对宋演的想法也是这样？” “什……您说什么？” 老人摇着头，什么都没再说，转身开门。 李纯揆止步在玄关前，直至电子锁闭合的动静响起，轻飘飘很寻常的一声，仿佛才把她整个人惊醒。 …… 次日，在床上又磨蹭了几分钟，李纯揆还是找不到睡回笼觉的状态，只好无奈地翻身坐起。 今天是周末的最后一天，同时也是八月份的第一天。 她靠在床头，转脸看向卧室的窗户外面，早晨的阳光实在美好，索性裹着被子，从旁边抓来手机就这么玩了起来。 “真是有够勤奋啊……” 滑动浏览着嘱咐秘书去偷偷拍摄传回来的照片，虽然拍照角度不太好，但她能看出林允儿坐在人群里上课时的认真。 “对了，差点忘了！昨天的那桩麻烦究竟处理得怎么样了？”她继续操作着手机，“拜托，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不一会儿，还顶着一张素颜的李纯揆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瑞秋那丫头，居然服软了？” 今早凌晨时分，原本发了张图片就再没动静的金瑞秋的SNS账号终于又更新了一条新的动态。 这条动态的内容不再像上一条那么留给人过多的解读空间，金瑞秋用相当诚恳的口吻正面回应了有关绯闻的一些疑问。 尽管仍然没对上一条动态作出任何补充性质的解释，但金瑞秋的这番做法在旁人看来，终于可以被归入“正常”范畴了。 其实李纯揆也不认为金瑞秋的做法有错，可金瑞秋是一名公共人物，像她昨晚的那个回应，在不少有心人看来就是任性的表现，而民众也容易因此产生负面评价。 好在，最后这整件事有了个平稳落地的结局。 “所以说，本来瑞秋那丫头连你们的电话都不接，但是，因为舜夏，她最终改变了主意？” “对。”正在通话的手机外放传出了声音，“好像是阿室长帮忙打电话去劝说，好不容易劝到了凌晨，然后瑞秋就改了主意。” 端起水杯的动作有所停顿，李纯揆看着自己的手机想了想：“总结而言，这次事件的功劳并不在你们公关部，反而让经纪部门的人拿走了？” “哎，社长。”对方在电话那头叫苦，“我们也没办法啊。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和艺人之间最多就是同僚，经纪部门就不一样了。” 李纯揆眼睛都不眨地反问：“那你说，阿室长他和瑞秋除了同僚之外，还能是什么关系？” …… 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金黄灿烂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洒入这家路边的面店里。 “我仔细想想，从以前开始，你好像就经常约我到地铁站附近见面。”任宋演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金孝渊。 “呀，我家在仁川好不好。”金孝渊拿起筷子，“听说你把那个孩子放到纯揆家里去了？” “请慢用。”“多谢。” 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碗，任宋演“嗯”了一声，又问：“明明前几年都不再单独约我了，最近怎么变了？” “只是想表达一下感谢而已。”金孝渊埋头吃着面说。 “既然如此，只是请我吃几千元一碗的冷面会不会显得太抠门了？” “呀，我们之间还用得着搞那种形式吗？这碗面可不是答谢，而是封口费。”金孝渊做了个嘴巴拉链的动作。 “如果还有留恋的话，两个人还是好好谈一谈吧。”任宋演不抬头地说。 “没有留恋！” 金孝渊的嗓音天然有些低哑，但声调高亢起来的时候，也和其他女性没什么区别。 “所以，你真的打算离婚？”任宋演单刀直入地又问。 金孝渊不太想在这话题上纠缠，直接切开话题：“你先别忙着研究我的事了。关于那个女孩，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我事后既然没有第一时间跟你们坦承，你们就该明白，我有我的理由和想法。”经过李纯揆那一遭后，任宋演就干脆不再去编些糊弄人的瞎话了。 “好吧。”金孝渊对此倒也不在意，“那就等之后再说。不过，你把那孩子安排给纯揆，这件事你总该解释一下吧？” “解释什么？” “还能解释什么？为什么不让人住在你家，为什么偏偏是纯揆？” “首先，你觉得让她住在我家里合适吗？之所以会选纯揆就更不用说了，你们之中还有谁能帮这个忙？” “那短时间内住酒店不也可以吗？况且，她跑来首尔找你，事先一点准备都没有吗？竟然还要你临时帮忙安排住处？” 假如眼下换个人来说这番话，或许会显得言辞犀利，但金孝渊给人的感觉仅仅是在抱怨。 任宋演忍不住皱眉问：“你的重点到底是什么？” 金孝渊忽然说：“你应该知道纯揆喜欢你吧？” Chapter 20：莫寻真爱（下） 在听到李纯揆的反问，对方就沉吟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回答：“那个，就是认识了很多年、一起工作，类似于社区哥哥的那种亲近关系？” “‘哥哥’？”李纯揆嘴中发出了质疑的声音，“身为公关部门，你就不觉得自己的措辞很容易引起误会吗？” “您总不会是担心阿室长跟瑞秋之间会有什么吧？哎，不像话，他们可是相差了十几岁。” 李纯揆冷笑：“呀，现在这社会年龄是重点吗？两个人的心意才是重点！” “阿室长可是有名的铁壁男……” 她摇摇头，伸手从架子上取下手机说：“总之！如果靠经纪部门就行了，我还要你们干嘛？万一阿室长没能说服瑞秋该怎么办？你们之前有什么应对方案吗？” “挂了！之后记住多留意一下网上的舆论风向，可别再给我出什么意外！” 在屏幕上用力地戳了戳，一身睡衣的李纯揆又端着水杯在厨房中站了片刻。 很快，她就拨出另一则号码，同时转身走向客厅。 等待的时间比预想中要长，大约过了几十秒，手机的界面才变为通话计时的显示。 一道男声从对面传过来：“嗯，社长。”很平常的端正语气。 “哦……”李纯揆清清嗓子，坐到了沙发上去，“阿室长，抱歉，周末时间打扰你。” “没关系。既然在这时间打给我，您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请说吧。” 李纯揆哑然，她怎么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旋即，她就问出了心中好奇的事情：“我听说，瑞秋是你帮忙说服的？” “哦，原来您是想问这个。”电话那头的阿舜夏顿时明白了她的来意，“其实整件事还要归功于尹砚作家。” “什么？”李纯揆很诧异，“这和宋演那家伙又有什么关系？” “您也知道瑞秋的性格，虽然是个优秀的艺人，但有时候也很死心眼。我最初也没办法说服她，直到，我跟她谈起关于出演尹作家作品的事情，她的态度才开始松动。” “她担心宋演也对她产生一些不好的印象？” “嗯。所以，后来还是让步了。”阿舜夏说。 “那丫头竟然这么重视宋演？”李纯揆颇为意外，“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这一点。” “毕竟如果能够出演《StarWorld》的影视改编剧，对她的艺人生涯来说的确是件大事。除此以外，她应该也对尹作家抱有一点粉丝心态，但也仅此而已。”阿舜夏在结尾强调着说。 李纯揆的眼神微动，面上失笑着说：“这些我当然知道！你没事那么认真干嘛？” 结果下一秒男职员的声音就通过手机清楚地传进她耳中：“我只是担心您误会什么。您不是……喜欢尹作家吗？” …… “纵然喜欢，那也是过去式了。”面对金孝渊的注视，任宋演泰然自若地吃着面说。 “谁知道？”金孝渊眼睛瞧着他，“纯揆那人，骨子里可是特别专情的。” “与其说是‘专情’，倒不如说她这些年只是没再遇到让她喜欢的对象而已。”任宋演一针见血地指出。 他总算抬起头看看对面的金孝渊，很直接地问：“所以，你在这时候提起这件事，难道是怕我和纯揆日常接触多了，我会动摇她？” “我就是，以防万一。”金孝渊屈指轻叩桌面，透出几分理直气壮的味道，“毕竟，你知道，纯揆也知道，我们都知道……既然你以前没接受她，现在也没有可能了。” “且先不去讨论你嘴里的这个可能，这么多年了，我就是麻烦纯揆帮我照顾一下人，这件事真的有那么值得关注吗？” “宋演，你知道你以往的生活在我们眼里有多无趣吗？” 金孝渊对任宋演语重心长地说：“实话实说，你这家伙过得比秀妍还要单一和规律。也就是以前俞利还在当选手那会儿可以跟你比一比了。每天窝在家里，看书、写书，唯一和外界的交际就是偶尔和我们碰碰面。这样的日子，你整整维持了十几年。你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但那个孩子的出现，已经可以说是这十几年来，你周边发生的仅有的几次大变故之一了。” 她瞅瞅男人的表情，又继续说：“更别提，对方的名字还叫作‘林允儿’？我们只是想等你自己说出来，又不是真的迟钝。‘大概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们虽然嘴上都没说，但大家已经有了这种共识。不过比起外部的事情，我更关心我们自己内部的人，所以说，你就当我是警告好了，既然前面当了那么多年的铁壁男，你可别等到了现在再做些让纯揆误会的事。” 任宋演静静听完金孝渊的话后，突然有所猜测地问：“你不会也相信了纯揆她们的那些胡话，认为我有一位你们都不知道的初恋吧？” “你要是不想我们乱猜，倒是快点把事实公布出来啊。”金孝渊尽管没有正面回答，但也间接给出了答案。 “也是。”任宋演想了想，点着头说，“为了避免不好的结果，所以干脆就避免一切，这确实是你的作风。只是如果二十代的你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呀，”金孝渊略微不满地说，“刚才还算客气，忽然间这么说就过分了吧？” “你不如先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会觉得我这话过分。你真以为我不会生气吗？我知道你和纯揆这几年工作接触多了，感情也更深，但你别把你的那套放在她身上。朋友归朋友，你因为顾虑自己丈夫的想法，所以这些年避嫌不再和我过多接触，我能够理解，可是理解不代表我心里就对你没有一点意见。真的是朋友的话，你就不该只是自己默默地躲远，你至少应该跟我谈一谈才对。” 任宋演的一番话使得金孝渊陡然沉默。 她仿佛在很早之前便预见这一幕，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张开嘴，准备好的话语却在对上任宋演那黑邃清亮的瞳孔后卡在喉咙间。 过了一阵，她搁在旁边的手机就振动作响，在座的两人看去一眼，只见来电显示着“爱人”的备注。 “不接吗？”任宋演问她。 金孝渊拧眉没吭声，一双眼睛只盯着手机看。 …… 又，做梦了。 穿着汗蒸服的林允儿张开双手双脚躺在地上，盯着上方的照明灯兀自发呆。 梦里边是一片浑噩，醒来以后只记住了一份朦朦胧胧的蓝色。也许是在大海中吗？她似乎在不断地下沉，无论怎么伸手，也抓不住眼前飘荡的那点光芒。 少顷，林允儿的脑袋就微晃了晃，甩开杂思。 一场小憩醒来，身上又出了层细汗，她随手扯下头上的羊角毛巾，搁到旁边去。 夏天汗蒸房的生意没有秋冬季那么好，不过也总少不了附近街区大爷大妈们的光顾。 每当周围有人走过，大多会侧目地看向她这个年轻得过头的漂亮姑娘。 林允儿自己倒是怡然自得。她的四肢如同划水一般，在汗蒸房的地板上又磨蹭了几下，心里面居然感到挺满足。 只可惜，韩国的汗蒸房并不接纳拿不出住民登录证验证年龄的“未成年人”过夜。 很快，少女就盘腿坐起，捧着一瓶甜米露，薄薄的上嘴唇抿住吸管，脑中开始琢磨起来。 SW娱乐终究不是专业的演员经纪公司，据林允儿的了解，它甚至还未建立演员部门，所谓的表演学习完全就是练习生培养系统之中一项无关紧要的附加内容。虽然这两天赶巧有旁听机会，但也就到今天上午为止，往后的几天，SW娱乐都没安排表演课程。 因此，林允儿得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几天她该如何度过了。 其实尝试去和这个世界的队友们互相增进了解，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任宋演有句话没说错，没准眼下，真的是她一生仅有一次的际遇，可以去认识和接触另一个世界的她们。 奈何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以往积累的那些社会经验，在面对那一张张似曾相识的成熟脸孔时，好像统统失去了作用。 这也是她明知道李纯揆周日一整天都在家，结果在早上的一节表演课结束后，依然莫名其妙转道来了这家汗蒸房消磨时间的原因。 简直就像是放学不愿意老实回去的小孩子一样。林允儿忽然自嘲地心想。 她咂着嘴放下饮料，心不在焉地拿起一颗煮鸡蛋，习惯性就往头上一敲。 “啊。”嘴里短促地轻呼一声，她看看手中还完好无损的鸡蛋，又揉了揉略微发红的额角，然后就自顾自地失笑出声。 干脆就拿那颗鸡蛋按摩受伤的脑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林允儿犹豫着打开聊天软件，发出了一条消息。 …… “咔嘟！” 『林允儿：作家您现在正在做什么』 新消息的提示音夹杂在响动的来电铃声中有些不太明显。 任宋演扫了下还没采取什么动作的金孝渊，便取出手机查看。 等他看到少女发来的这条信息后，也没顾虑在场的金孝渊，直接打字回复。 『SONE：饭』 『SONE：你呢』 『林允儿：我还没吃.不过您今天这么早就吃午饭了吗』 『SONE：算是吧』 『林允儿：为什么是不确定的口气』 『SONE：因为我只能确定这是我今天吃的第二餐』 身处在另一边的林允儿马上聪明地有所领会。 『林允儿：有人请您吃饭吗我打扰您了吗』 『SONE：没有，反正大家都不算外人』 『林允儿：那个…是纯揆姐她们吗』 任宋演正打算继续回复，便听见面前传来语气不善的声音：“你会不会太无视我了？” 他抬头看了看，倒是暂且把手机放下，嘴里却说：“总比你无视别人的电话要好吧？” 任宋演的目光落到了一旁已经不再响起的那部手机上。 尽管最终没去接起来电，但金孝渊的情绪看上去比刚才反而稳定了一些。 她重新抄起筷子吃着面说：“不接也没关系。我知道他要讲什么。” 任宋演打量着她：“说什么是一回事，回不回应是另一回事。如果你认为对方有什么过失，或者说你们双方都有错，那至少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该持续错误的行为。” 金孝渊手上一顿，她随即就冲着任宋演丢了个白眼：“你现在是拐着弯骂我没教养吗？” “对爱人的冷暴力，这是教养的问题吗？” “呀，差不多可以了。还有，使用‘爱人’这个字眼，现在在我听来也有点过度了。” 任宋演看着气冲冲和自己对视的金孝渊，然后就摇摇头说：“看来纯揆有时候的建议也没错。她之前在聊天房里说要大家聚起来好好商量一下你的事情，现在我也觉得确实有这个必要。” 他不理会瞪着眼睛的金孝渊，朝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聊着聊着，我肚子真的饿了。我可以再点盘饺子吧？” 金孝渊盯着他，十分没好气地咬牙回答：“我讨厌饺子！” “是吗？那难怪你平时在公司和纯揆会更亲近一点。俞利她可是非常喜欢饺子来着。”任宋演仍然用那副气人的平静语调说。 在等餐的时候，他又拿起手机，浏览少女后续发来的消息。 『林允儿：作家…今天我又做梦了』 他想了想，打字询问：『什么样的梦』 林允儿回复很茫然：『记不清楚了…只是记得..那是个充斥着蓝色的梦』 蓝色的梦？任宋演挑了下眉毛，想想却是放下手机，抬头说：“那么，由你来照看她一两天好了。” 还在对着自己手机上那条未接来电一脸纠结的金孝渊瞥了瞥他，奇怪地问：“说什么呢？照看谁？” “我是说允儿……”男人好整以暇地坐正对她说，“既然你反对我把人放在纯揆那里，那接下来让她去你那里逛逛怎么样？” Chapter 2：When I wait for your eye “让我去孝渊姐家吗？” 周一，正好空闲下来的林允儿收到了任宋演的电话，被他找来“想象至上”出版社。只是听过男人口中所谓的正事之后，她就露出诧异的表情。 “怎么？”任宋演看出她不乐意，“我刚刚听你说，你现在待在纯揆那里，每天也没事做。出去走走，到处看一看，不是很好吗？” 林允儿面对他的询问，嘴里嗫嚅着：“我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我住进纯揆姐家还没几天呢，您又让我搬地方，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没人要的孤儿一样……” 听见她的嘀咕后，任宋演就不厚道地轻笑一声，“我不是让你搬地方，你刚才没有仔细听我说吗？孝渊的家在仁川，我是希望你去外面玩两天再回来，这么一去一回，一周的时间大概也不剩多久了。” 话虽如此，但林允儿仍是不为所动。 人在陌生的环境难免束手束脚，胆怯是谈不上，但她确实顾虑不少，内心对于任宋演更是已有了一层类似于雏鸟情结的依赖。 待在李纯揆那里还好，终究还在首尔市内，她只需打一通电话或是发一条消息就能和任宋演联系见面，但这一下子又要跑到仁川去，着实是激发了她的不安感。 “仁川也没什么好玩，我在我那里的时候经常去……再说了，仁川算什么外面？从首尔去仁川开车连一个小时都不用。” 林允儿也没明着拒绝，但从她说话时的内容和语气，再到那副垂着头微微噘嘴的神态，任宋演都能感受到少女的抗拒。 他想了想，忽然就问林允儿：“你去纯揆家待了几天，期间有没有想我？” “什、您说……”少女一时没反应过来，“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这几天有没有想我。我问的这个问题，应该不是很难令人理解吧？”任宋演很坦然地回应着她的注视。 当然不难理解，只是让人难以相信而已……林允儿一阵腹诽，同时刚有些躁动的心绪也迅速平复。 她狐疑地看看男人平静的脸庞，暗自思忖着。 开玩笑，她眼前坐着的这位可是家喻户晓的国民级作家，任宋演肯定不会犯语言方面的低级错误，更不会不知道自身话里携带的暧昧。 林允儿甚至都觉得，他说这话所表现出来的刻意程度简直是不加掩饰。 但任宋演又不太像是喜欢随便逗弄人的无聊性格，特别是他们俩前不久才刚谈及那么“严肃”的话题。 于是在努力琢磨了一会儿后，少女就灵光一闪，尝试地问：“您这么问我……不会是因为您这几天其实一直都在想我吧？” 这句话一提，坐在她对面的任宋演就若有若无地挑起眉毛。 “您当然不会是想念我这个人，只是因为在我们之间发生的这件事情实在太过神奇和突然了，所以才会忍不住挂心。但是，您发现这几天，我的反应好像比您平静很多，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您，所以说，心里面就有点奇怪，又感觉到微妙的不爽……” 林允儿越说思路就越是畅通，许多话不经大脑就跑出了嘴，等她自我察觉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 只见男人一脸怪异地瞧着她，片刻后才打破沉默又问了一句：“所以你是说，我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如你冷静，才故意揶揄你；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会做出这种幼稚举动的人，你现在的意思是这样吗？” 林允儿马上作出欲言又止的样子，结果还没组织好说辞，她就听任宋演话锋一转：“你猜得没错——很聪明嘛，又很有眼力，看得出来我在装腔作势。” 少女忍不住又怔了一下。一方面既因为任宋演的爽快而惊讶，另一方面，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误导了。 “别想太多。”任宋演仿佛猜到她的心思，“其实我更想问你这几天为什么几乎没有主动发消息给我。我听纯揆讲，你在她那里的时候也是，要不就是去上表演课，要不在家很安静，几天下来和她也没说多少话。” 他说着，又早有准备一般，抬手制止了林允儿准备辩解的动作。 “当然，我知道这可能是你还不适应的缘故。你还不适应这个世界，也不适应和变得陌生的队友们接触。但是，我想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你应该也听进去了。与其这么忐忑地数着日子，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与别人进行接触还有沟通，就是我们在日常中最经常也是最容易做到的事情。” 林允儿整个人好像无言以对，张张嘴后就把脸低了下去。 她隐约明白了任宋演会突然来这么一出的真实目的。 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少女，任宋演的脸色始终不变，但眼神有了点不明显的缓和。 “过去的这几天，我确实常常会想到你，想着你在做什么，想着等到一周后，事情会不会真的有新变化。我想，换成谁和我们有一样的经历，应该都会这样吧？除非是没心没肺，要么，就是还没能正视事实，有意无意地在躲避。” 总感觉男人意有所指的林允儿挺不自在地挪动坐姿，接着在犹豫中抬起头来，同他对视。 “之后剩下的这几天，多和我联系吧。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任宋演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既然你还不适应和纯揆她们相处，那就干脆来找我。我知道，对象就算是我你也未必乐意，但没办法，目前你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总是一个人忧心，一个人难过，会生病的。” 林允儿面上默然，心底却是流淌过了一股意味复杂的暖意。她再次确认了自己先前的判断，任作家他是个好人，真正善良的好人。 好人给予的善意往往让人难以回绝，尤其是当这份善意也不无它的道理时。 “好……我知道了。”少女低着头轻声回答，“之后，如果我想到您的话，我就给您发消息。” 听她这一说，任宋演的脸上总算是露了笑。他对林允儿点头，微笑地说：“我也保证，收到你的消息，我会尽量在第一时间回复。” 林允儿却不作声地盯着他看，直到男人挑眉，对她示意疑问时，她才略微慌忙地收回视线，稍稍偏过头去。 任宋演眼中闪过笑意，继续正色地说：“另外，关于安排你去孝渊那里的事情，实际上我也是想着你能去帮帮忙。” “帮忙？”林允儿回头，疑惑地眨着眼睛，“我能帮孝渊姐，或者说我能帮您什么忙？” 任宋演抱起手往后靠去说：“你知道孝渊最近打算和她丈夫离婚的事吗？” 林允儿微不可察地抿起嘴，而后就点了点头。 这事在她从小说世界穿越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有所耳闻。 “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来说或许感观会很怪异。毕竟在你那里，你们还只是一群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任宋演说，“不过在这里，我想你得开始习惯类似的事情了。” “我明白……”林允儿抿唇颔首，“即便是在我那里，等到三十代的话，大家会选择结婚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我只是，没想到孝渊姐的婚姻居然会……” 任宋演摇着头说：“整件事说来话长，而且其实我现在也不能说完全了解那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才安排你去孝渊身边。” 林允儿依然不太理解地问：“安排我去，难不成您是指望我去帮您说和孝渊姐和她丈夫？” “当然不是。”任宋演稍微失笑，“我只是希望你能去当两天他们之间的‘冷却剂’而已。” “‘冷却剂’？” “一般来讲，如果家里来了客人，原本正在吵架的两个人是会继续吵下去，还是至少维持一下表面上的和睦？” 林允儿这才恍然起来，又问：“那为什么非得是我去呢？” “我和纯揆她们，名义上全是孝渊的朋友，她丈夫以往和我们来往也不多，如果由我们出面，难免会给人我们是去给孝渊撑腰的感觉。”任宋演耐心说明。 林允儿则听出了另一重隐藏含义，不禁发问：“所以作家你们并不是站在孝渊姐那边吗？” 任宋演也没回避，正面答说：“在我们内部，目前意见也不统一，有的人觉得作为朋友，我们就该无条件支持孝渊，也有人觉得，我们应该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谈论其他。还有，据我的观察，孝渊她自己，现在似乎也没有真的下定决心。” 林允儿心领神会地接话：“所以你们才要更慎重地处理……不过，我顶多就是去待一两天，这么短的时间，能有什么用？” “先把这两天度过去吧，至少别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了。之后等你回来，我们会聚起来，正式和孝渊把这件事拿出来谈一谈。” “等我回来？” “嗯。时间刚好就定在一周期满的那天，这还是纯揆的提议，到时候她们，包括你在内，都来我家，参加聚餐。” 林允儿听后就不假思索地问了句：“那天是几号来着？”她对现实世界的日期并不敏感，这几天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任宋演看了她一眼，说：“很巧，刚好是个你很熟悉的日子……就是8月5日那天。” 说完，男人也不出意外地看到预想之中的反应。 林允儿足足呆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她先是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又弯唇苦笑，低声地说：“这还真是，很熟悉的日子啊……” “换个角度想想，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回家，不是更有仪式感吗？”任宋演安慰她。 林允儿转眼看向他，勉强一笑：“那我就先谢谢您的祝福了。” “哦对了。” 等到任宋演把事情讲完，又轮到林允儿开口了。 少女从旁边提来一只打包严实的包裹，递了出去。 “这是什么？” “小菜。阿婆她……不是，就是纯揆姐她母亲送的。纯揆姐听说您今天叫我过来，顺便就让我送来。” 任宋演打开包裹看了看，又想起什么，问：“今天她怎么没送你一起过来？平常有这种心安理得的偷闲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我也不太清楚。”林允儿摇了摇头，“今天纯揆姐好像挺忙的，我看她一大早就去开会了。” “那她让你把这个送来，也没交代其他的话吗？” “有倒是有……” “她交代了什么？” 林允儿的神情忽然显得很奇怪。 “她让我……偷偷拍几张您的照片给她发过去？” …… “哎，为什么还没发呢？被发现了吗？” 会议已经开了一阵，趁着几分钟给员工们喝水、休息的时间，坐在主位上的李纯揆悄悄拿出自己的手机查看。 瞧着还没动静的聊天界面，她颇为郁闷地皱起眉头，不经意间抬头，刚好就对上不远处一双在静静观察自己的眼睛。 她条件反射般收起手机，又发觉这举动未免过于心虚，便咳嗽一声说：“阿室长，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被安排在附近座位的阿舜夏笑了笑，“只是和社长您一样，在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事物？” 李纯揆一怔，继而眯起眼睛，问：“所以你对我感兴趣吗？” “这么说似乎是有点让人误会。”年轻的男室长面不改色地说，“不过，我刚刚确实是很好奇社长您在关注什么。假如这也算是一种感兴趣的话，那也不算说错。” 李纯揆这会儿也没啥架子，翻翻白眼说：“我们集中在工作上行不行。你没事总爱打探我的私事干嘛？” 阿舜夏又是莞尔一笑，“您似乎暴露了什么。” “呀。” “好好，我不说了……” 若是以前不知情的人，多半会讶异于阿舜夏和李纯揆之间这种朋友般相处的状态。 而事实上，此时在这间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对此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 “好了，大家继续开会吧。” Chapter 1：花儿倾向 “呀，你想死吗？” 沉默了几秒后，位于家中的李纯揆终于打破电话两头的安静。 “在我的印象当中，社长您可不是那种会为了职员的直言而动怒的人。”阿舜夏用十分正经的口吻说着半恭维的话。 李纯揆听后皱了皱眉，突然就不解地问：“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嗯。”电话那头的阿舜夏立刻回答她，“对于社长您自身来说，已经算是相当明显了。” “可是实际上我自己也说不好到底是不是喜欢。不对，前提要放到现在。”李纯揆竟然也跟他聊起了这个话题。 “我以前，十代、二十代的时候，应该的确是对宋演有好感，现在却不一定了。因为分不清楚究竟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那么，您就没想过确认一下吗？”阿舜夏在电话里试着给她提建议。 “为什么要确认？”李纯揆却反问，“所谓恋爱，两个人在一起，说到底也就是生活的一种形式，不是吗？如果当下的生活已经很让我满意了，我为什么还要费心去改变它？更何况我也了解宋演，我这么做只会给他带去苦恼，这可不是朋友该做的事情。” “您这么想，倒也很明智……这样看来，我的判断也许出错了。您或许不是还对尹作家抱有异性间的好感，只是对方对您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而已。” “这次你这么推断的理由又是什么？” “因为爱情绝对不会如此理性。” “爱情不会是理性的……有意思，这是你的观点？”李纯揆饶有兴趣。 “嗯。”阿舜夏不假思索地说，“所以说，我大概没办法和谁交往了。” 李纯揆一怔，继而控制不住地发出笑声。 “看来我们之间还真是有共通之处。”她眯上眼将身子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好了，这话题到此结束。我可不想和下属认真研讨自己的感情问题。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您指的是什么？” “说到《StarWorld》电视剧的事情……你觉得，瑞秋她的机会有多大？你应该懂得，我是指宋演那家伙，改变主意的概率有多大？” 阿舜夏想了一下，说：“如果依照我的想法，我认为现在您与其纠结尹作家的态度，不如先关注一下剧组那边。” “嗯？为什么？”李纯揆面露疑惑。 “我想您作为好友，应该很清楚尹作家的性格。”阿舜夏向她解释，“我相信尹作家他既然说了会给瑞秋机会，那就一定不会反悔。反观剧组那边，对我们的威胁性更大。” 李纯揆明白过来：“你是担心他们会安插演员进去？选角的事可是早就说好了全权交给宋演了。” “直接安插演员当然不可能，但如果他们跟您一样，选择向尹作家推荐某位艺人呢？”阿舜夏说，“我知道，您和尹作家的感情很好，但正因为是朋友，想拒绝也就拒绝了；剧组那边却不同，我听说《StarWorld》剧组主创人员的构成当初也是听取过尹作家他的意见的，因此，如果是由本身就受到作家他认可的人来给出选择，我认为尹作家他会有不低的概率去接受。” 这还真是李纯揆此前从未考虑过的方面。 她的眉头渐锁，表示赞同：“没错……如果是以剧组的名义提出来，宋演他是很有可能把对方加入最终考虑的名单。” “明天，等周一上班的时候，把人召齐开场会吧。”李纯揆当机立断地说，“虽然宋演那家伙就是块臭石头，但站在我们的立场，这块石头肯定还是捂在自己怀里好。” “是，我明白了。”阿舜夏也换上了公事化的严肃口吻。 “那么明天再见吧。我就不打搅你休息了。”这话说完，李纯揆甚至没再客套下去，迅速结束了通话。 她把手机放到桌几上，抱起双手认真思考着。 过了片刻，她似乎才短暂回过神来，嘴里呢喃：“真的……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那，宋演他肯定也看出来了……” “哎……”她长吸着气摇头，“这家伙，真是十几年了都是这样，完全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是一时心烦意乱，李纯揆索性起身，在家里面四下背着手乱逛。 按照平常的习惯，目前的时段应该是她的个人娱乐时间，但今天，她就是奇怪地失去这份心情。 忽然留意到之前被林允儿询问过的那面书架，李纯揆走过去，也随意地取下一本书来，翻了翻，又合起看向封面。 这是一本诗集，是她很敬爱的一位长辈送给她的礼物，原本是想好好收藏起来，那位长辈却说书就是给人看的，所以她忙里偷闲，用挺长的一段时间抽空看完了这整本诗集。 在诗集的封面上写着一篇寄语，李纯揆不怎么喜欢；事实上书里的绝大多数诗歌，她都看得一知半解，也不清楚是不是天生不具备那种体会文字的浪漫细胞。 只是在她印象中，她记得她对其中的一首诗颇有好感。 指腹压着书页的侧边，在轻细的翻页声里，一篇篇印刷出来的词句从眼前掠过，最后，视线定格在了一行标题之上—— 『<蓝色之夜>』 『罗希德』 『为了不走向你而疯狂走过的』 『那无数的路』 『其实都在向你而去』 『独自走过漆黑的夜路时也是』 『在我凝视中划过的流星』 『它曾在你的头上闪耀』 『由我的叹息和哈气凝成的花儿们』 『它也曾为了倾向你而摇曳』 这是整首诗的前三段，也是李纯揆曾经最为喜欢的部分。 她又在原地踱了几步，之后张开嘴唇，呓语般念出诗句：“由我的叹息和哈气凝成的花儿们，它也曾为了倾向你而摇曳……吗？” 偌大而空荡的房子里仿佛轻轻响起了一声嗟叹。 还站在书架前面的李纯揆转头望向客厅的阳台方向，眼中隐约倒映出了一盆在风中摇晃的洁白花朵。 …… “让我去孝渊姐家吗？” 周一，正好空闲下来的林允儿接到了任宋演的电话，被他找来“想象至上”出版社。只是听过男人口中所谓的正事之后，她就露出诧异的表情。 “怎么？”任宋演看出她不乐意，“我刚刚听你说，你现在待在纯揆那里每天也没事做。出去走走，到处看一看，不是很好吗？” 林允儿面对他的询问，嘴里嗫嚅着：“我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我住进纯揆姐家还没几天呢，您又让我搬地方，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没人要的孤儿一样……” 听见她的嘀咕后，任宋演就不厚道地轻笑一声：“我不是让你搬地方，你刚才没有仔细听我说吗？孝渊的家在仁川，我是希望你去外面玩两天再回来，这么一去一回，一周的时间大概也不剩多久了。” 话虽如此，但林允儿仍是不为所动。 待在李纯揆那里还好，终究还在首尔市内，她只需要打一通电话或是发一条消息就能和任宋演联系见面，这一下子又要跑到仁川去，着实是激发了她内心的不安感。 “仁川也没什么好玩，我在我那里的时候经常去……再说了，仁川算什么外面？从首尔去仁川开车连一个小时都不用。” 见她还是很不情愿的样子，任宋演想了想，忽然就说：“你去纯揆家待了几天，期间几乎没有主动发消息给我，我听纯揆讲，你跟她相处的情况也差不多，不是去上表演课，要不在家的时候很安静，几天下来也没说多少话。在我看来，你似乎正把自己缩在一层保护壳里。” 他说着话，抬手制止了林允儿准备辩解的动作。 “当然，我知道这可能是你还不适应的缘故。我前面虽然也说过，希望你跟这个世界多接触，但那也不过是我个人的想法。只是，我觉得如果你的心愿依然是回家，那么去试着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不是吗？” 林允儿整个人好像无言以对，张张嘴后就把脸低了下去。 “我说实话，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有些担心你的心理状态，我希望你能够多放下一些……负担还有警戒。”任宋演的目光笔直看着她说，“要是你不愿意跟纯揆她们多聊，也可以来找我。我知道，对象就算是我你也未必乐意，但没办法，目前你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总是一个人忧心，一个人难过，会生病的。” 林允儿表面沉默着，心底却是蓦然流淌过了一股意味复杂的暖意。 听完男人的这些话后，她再次确认了自己先前的判断，任作家他是个好人，真正善良的好人。 好人给予的善意往往令人难以回绝，尤其是当这份善意也不无它的道理的时候。 “好……我知道了。”少女低着头轻声回答，“我会照做的，如您所说，去多试着接触这个世界。” 听她这样一说，任宋演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点不明显的笑意。他对林允儿点头，又说：“还有，之所以安排你去孝渊那里，实际上我也是想着你能去帮帮忙。” “帮忙？”林允儿总算抬起头来，疑惑地眨着眼睛，“我能帮孝渊姐，或者说我能帮您什么忙？” 任宋演直白地问她：“你知道孝渊最近打算跟她丈夫离婚的事吗？” 林允儿微不可察地抿起嘴，而后就点了点头。 这件事在她从原来的世界穿越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有耳闻。 “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来说或许感觉会很怪异，毕竟在你那里，你们还只是一群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任宋演说，“不过在这里，我想你得开始习惯类似的事情了。” “我明白……”林允儿抿唇颔首，“即便是在我那里，等到三十代的话，大家会选择结婚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我只是，没想到孝渊姐的婚姻居然会……” 任宋演摇着头说：“整件事说来话长，而且其实我现在也不能说完全了解那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才安排你去孝渊身边。” 林允儿依然不太理解地问：“安排我去，难不成您是指望我去帮您说和孝渊姐和她丈夫？” “当然不是。”任宋演稍微失笑，“我只是希望你能去当两天他们之间的‘冷却剂’而已。” “‘冷却剂’？” “一般来讲，如果家里来了客人，原本正在吵架的两个人是会继续吵下去，还是至少维持一下表面上的和睦？” 林允儿这才变得恍然，又问：“那为什么非得是我去呢？” “我和纯揆她们，名义上全是孝渊的朋友，她丈夫以往和我们来往也不多，如果由我们出面，难免会给人我们是去给孝渊撑腰的感觉。”任宋演耐心说明。 林允儿则听出了另一重隐藏含义，不禁发问：“所以作家你们并不是站在孝渊姐那边吗？” 任宋演也没回避，正面答说：“在我们内部，目前意见也不统一，有的人觉得作为朋友，我们就该无条件支持孝渊，也有人觉得，我们应该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谈论其他。还有，据我的观察，孝渊她自己，现在似乎也没有真的下定决心。” 林允儿心领神会地接话：“所以你们才要更慎重地处理……不过，我最多就是去待一两天，这么短的时间，真的能有什么用吗？” “先把这一两天度过去吧，至少别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了。之后等你回来，我们会聚起来，正式和孝渊把这件事拿出来谈一谈。” “等我回来？” “嗯。时间刚好就定在一周期满的那天，这还是纯揆的提议，到时候她们，包括你在内，都来我家，参加聚餐。” 林允儿听后就问了一句：“那天是几号来着？”她对现实世界的日期并不敏感，这几天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任宋演看了她一眼，说：“很巧，刚好是个你很熟悉的日子……就是8月5日那天。” Chapter 3：只是朋友（上） “阿室长，你这是和上司说话的态度吗？”李纯揆一脸不悦地说。 “抱歉社长，是我失礼了。”阿舜夏很爽快地承认错误。 李纯揆又冲他干瞪眼了一会儿，哑然一笑。 “对！我就是谋算已久！”她半气半笑地说，“说起来也真是辛苦你这位东国大影像研究院毕业的高材生了，足足待机了两年时间！” 阿舜夏还是那副平和的笑容：“我在我们公司待得很开心，现在的职场远比以前要让我满意。” “我看你是和年轻的女孩子相处得很开心吧？”李纯揆虚着眼，“我都听说了，瑞秋和你，平时关系就很不错？” 阿舜夏丝毫不慌，他看看李纯揆，反而奇怪地问：“社长您……现在是嫉妒了吗？” 李纯揆挑眉，然后脸色就变得诡异起来。 “开玩笑而已。”阿舜夏的语气让人觉得李纯揆的反应实在是大惊小怪，“您不也是在开玩笑吗？” 李社长又气笑一声，她就像对待朋友一样，“恶狠狠”地隔空指了指阿舜夏：“所以我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再开这种玩笑，小心我扣你休假！” 阿舜夏顿时哭笑不得地轻声说：“您还真是知道我在意什么。” 李纯揆开始收拾面前桌上的文件，气哼哼地讲：“因为我身边的家伙都和你差不多。” 阿舜夏见她准备离开，也起身跟上，帮忙拉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会议室。 来到外面的走廊，阿舜夏突然又说：“您刚刚说，我跟您身边的人相似，意思是指尹作家吗？” 李纯揆脚下的高跟鞋很有节律地发出脆响。 “呀，我说了不想跟同事讨论我的私人问题了吧？舜夏君，你应该知道，从两年前的那场面试开始，我对你的期待就不是成为一名优秀的经纪人。现在，你可以开始准备了。” 阿舜夏脚步沉稳地跟在她身边，对于李纯揆的避而不答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同样进入工作状态说：“是，我明白了。那接下来，关于瑞秋试镜的事情呢？” “别管那些家伙的意见了。”李纯揆继续向前风风火火地走着，“就照会上说的，你去安排，让人给瑞秋她们进行培训。” “她们？” “原本只想着拿下一个主要角色就好，但既然宋演他自己愿意公开选角，我们公司要是能多入选几个，岂不是更好？让SHINE的几个成员都做好准备，告诉孩子们，如果她们能成功入选‘少女时代’，我可以提前跟她们约定，在续约的时候给她们认股权，让她们统统成为公司的理事！” 一听到她这么说，连阿舜夏都意外不已，忍不住就问：“社长您，不会是想之后把《StarWorld》的电视剧制作抢过来吧？” “嗯？当然不是了。”李纯揆边走边扭头和阿舜夏对视，“我疯了吗？合约都签好了。以宋演那家伙的性格，我说不定会死在他手上。” 阿舜夏愈发纳闷：“那您为什么要这么卖力？付出这种程度的代价的话，连我都无法理解。” “我只是想顺便打个广告而已。”李纯揆说，“阿室长你，觉得能出好歌手的公司制作音源的话，成绩会怎么样？” 阿舜夏顺着她的思路考虑：“大概，也不差吧？虽然结果同样不能确定，但至少能让人产生有端的联想。” 李纯揆打了个响指，马上转过身来对他说：“就是这个道理啊！相似的逻辑，如果能证明我们公司的艺人也能当个好演员，对于未来SW影视的成立就能起到一个很好的广告效果，不是吗？” 阿舜夏这才了然地点头，随后他又莫名一笑，说：“这么看来，至少在我们公司内部，恐怕社长您才是对《StarWorld》的影视化最有信心的人。不然您也不会下这样的赌注。” 李纯揆耸了耸肩，说：“我不喜欢打赌，商人都如此，但对我来说，光是‘任宋演’这个名字就值得最大程度的信任了。这算是我在这件事里做的唯一不基于理性的判断，我这么回答你应该满意了吧？” “看来您真的很喜欢尹作家啊。”阿舜夏旧话重提地感慨着。 “你要再提这件事，我同样扣光你的年假！”李纯揆用手指着他，从牙缝间挤出话语。 阿舜夏脸上微笑的表情不变。 “对了，今天没见到呢。” “什么？” “我说那位名字也叫作允儿的年轻小姐。我都听说了，周末两天她都特地跑来公司旁听表演课了？” “哦，她啊？” 李纯揆不自觉地撇嘴：“这两天她都不会露面了，之后应该也不会了。” “怎么？”阿舜夏显得有点好奇，“出了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宋演让她去孝渊那边玩了。” “原来如此……不过，您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不太好，看来是舍不得？” “你说什么？” 原先走在前面的李纯揆回过头，很不高兴地用眼睛瞪人。 …… “你这表情，还真不好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送了个‘炸弹’给你。” 当天下午，由于李纯揆还是腾不出时间，任宋演理所当然就成为送林允儿去和金孝渊见面的人。 “还有，为什么开车了？平常不都是坐地铁吗？” “呀，你差不多够了啊！对，我之前单方面的疏远不够朋友！但你这家伙也太小心眼了吧？” 下车前还特意整理了一下仪容的金孝渊气得抬脚朝任宋演踹去。 男人早有预料般轻飘飘地侧身躲过，金孝渊却是不管不顾，直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就是毫不客气地连捶了好几拳。 林允儿见况，不由就低下头去努力抿住嘴角。 虽然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金孝渊不过是在玩笑式地泄愤，但结合两个人的互动来看，仍然有种淡淡的诙谐感。 尤其是任宋演平日里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冷淡模样，恐怕外人也很难想象他私底下和好友之间的相处也和大多数人没什么两样。 “好了。你要是真缺一个人肉拳桩，就回去找你家邹准。” 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女的窃笑，任宋演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拨开金孝渊就说：“你们俩，状态都放松一点吧。我让你们两个人相处，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各自苦恼各自的问题。” 他这话使得在场的林允儿和金孝渊神色一下子都变得不太自然。 “我走了？”任宋演左右看看两人，嘴里用家长嘱咐一样的口吻说，“你们俩，好好相处；孝渊，之后不许打人。” 金孝渊只冲他丢回了个老大的白眼。 “哦对了。”临走前，任宋演又拿出钱包，把一张信用卡递了出去。 “哎，算了！”金孝渊下意识就伸手挡回去，对他非常不满地说，“你够了啊，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你是什么冤大头吗？”任宋演却语气淡淡地反问她，“人是我的人，过程中如果产生什么消费，由我来付账，这不是很当然的事情吗？” 他并不避讳地抓起金孝渊的手，把卡塞进她手中说：“拿着吧。之后两天，如果你们两个人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用这个去付吧。这也算是拜托你帮忙照看的酬谢了。” 金孝渊轻拧着眉，将那张信用卡攥在手心后就嘀咕：“我又不需要什么酬谢……” “我需要，可以了吧？呀，朋友就不用说什么感谢的话，这种论调早就过时。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我们之间说声感谢、给个回报，那又怎么了？你这人就总是顾着自己心里舒服，完全不管别人是不是在意。” 金孝渊的眉毛耸动，一度似是想向任宋演发火和反驳男人的这番“指责”，但到头来，她还是不甘心地咽下所有话语。 那低头认输的态度，还显露出了一点林允儿前所未见的文静和乖巧。 少女感到很意外，余光不住地偷偷打量着任宋演。 在她印象中，孝渊姐除了对公司前辈以及李秀满之类的例外人士，同辈里面金孝渊几乎没对谁示过弱，向来也很不耐烦别人这种说教的口气。 任宋演却治得住这样天下第一的金孝渊？林允儿倍感惊奇之余，也越来越对任宋演与李纯揆等人过去十几年间发生的故事生出好奇。 这几个人，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相遇，又经过了怎样的来往，最终携手并肩地走到现在呢？ “我真的要走了。”任宋演看了看时问，眼睛往旁边一扫，正好和林允儿的视线对上。 被他注视，少女顿时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谁知道任宋演对待她完全不像面对金孝渊，只简单交代了一句“好好玩”，这便转身离去。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我们也走吧。” 林允儿反应过来，连忙跟上了金孝渊。 “我之前听说你和宋演并不怎么熟悉，现在一看，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关上车门后，金孝渊又往身边瞥去。 刚才任宋演离开的时候，她显然是把林允儿眼巴巴目送的表现给看在眼里。 一丝丝奇怪的燥热浮上面颊，林允儿转移话题：“实际上……我们坐地铁或者大巴去就好了，还麻烦您专门开车从仁川来接我。” 从车辆的外观及内饰来看，金孝渊的这辆车应该的确不常驾驶。虽然车型和品牌看上去并不是什么昂贵的进口车，但保养得很好，想来金孝渊夫妇二人平素是比较爱护的。 “坐地铁实在没什么意思。”金孝渊给了林允儿一个出乎意料的答复，“我前几年往返首尔和仁川上班的时候，每天都看着一模一样的风景，实在太让人郁闷了。” 除开本身故乡就在仁川，金孝渊会把房子买在仁川的原因，自然是由于相对而言较为便宜的地价，这也是很多首尔上班族的选择。 “开车更好。”扶着方向盘看前面，金孝渊对她说，“视野更开阔，心情也会变好。这样在公路上吹吹风、感受一下远离城市之后的阳光，多好啊。” 林允儿这才明白金孝渊今天为什么会专程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来接自己。 她瞧着金孝渊正专注于驾驶的侧脸，起初还因为彼此间那点微妙的生疏气氛而有些浮躁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说起来，”过了一会儿，她主动攀谈，“我听作家还有纯揆姐说，您现在正在SW娱乐担当舞蹈老师是吗？” “嗯。”金孝渊随口应了一句，“另外我还有兼职一份DJ的工作。” “DJ？您吗？” “我有不少业余空闲，自己正好又对此感兴趣，所以就学着入行了。” 金孝渊说着话朝林允儿看了看，“你管纯揆叫姐姐，为什么换成我就变得这么恭顺了？统一一下称呼吧。我和纯揆可是同年。” “好的，孝渊姐。”林允儿顿时笑眯起眼来，又斟酌着说，“关于作家他和纯揆姐的工作，我都不怎么熟悉，但可能是因为我以前接触过舞蹈的缘故，我感觉您挺厉害的，居然当上了SW的舞蹈教师。” 她这话讲得真心实意。 别看舞蹈老师这个职业听上去普通，以SW娱乐的体量，假如这其中没有或者说绝大部分因素不是由于李纯揆和任宋演的话，那就证明金孝渊的舞蹈实力至少在韩国国内属于佼佼者的水平。 这可是另一个世界作为少女时代的成员出道的孝渊目前都很难想象的事情。 “仔细一想，我之前确实吃了不少苦。”换成其他人或许还会谦虚客套一番，金孝渊却是很爽快地接过话茬。 她甚至对林允儿大吐苦水：“我最早是在首尔的几家工作室之间辗转，那个时候是真的很辛苦。不过也没办法，谁让我是舞蹈系出身呢，只能做这个。” “孝渊姐你是舞蹈系毕业吗？”林允儿惊讶地问。 “嗯，体大的。”金孝渊回忆着感叹，“当初要不是宋演逼着我们，也许我高中毕业就放弃升学了。” Chapter 4：只是朋友（下） 因为韩国只有一家体育大学，所以凡是提及“体大”一词，通常都会被人默认为同一所学校。 换了个世界，林允儿并不清楚情况是否有所不同，但从金孝渊的描述来看，她所说的母校应该就是指那家“韩国体育大学”。 这件事又引起了她内心的惊讶之情。 哪怕以教育水平和实际社会地位而论，韩国体大在韩国国内排不上什么名次，但它毕竟是相关领域最具影响力的学府，完全称得上是韩国体育专业的第一名门。 倘若金孝渊不是毕业于不太相干的舞蹈系，而是从事体育行业的话，这样的学历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起点。 “所以说，姐姐你考上体大是因为作家吗？”林允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 金孝渊一看她的表情居然也隐隐猜到她的想法：“别担心，犯罪的事情，别说我和宋演会不会做，那时候我们中间可是还有一个法考生呢。” 法考生吗？疑问的念头刚从林允儿脑中闪过就先被她丢到了一旁，嘴里继续问：“所以作家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当辅导老师，在旁边盯着我们了。”金孝渊摆出了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你绝对想象不出那家伙当初到底有多狠毒……我和纯揆现在偶尔想起那段没日没夜学习的时光，晚上都睡不着，容易做噩梦。” 林允儿被她的话逗笑，又半是惊奇地问：“纯揆姐考上首尔大，也有作家的功劳吗？他要是有这种实力的话，应该都可以出去办补习班了吧。” “何止补习班，我看他去当补习学校的校长说不定都能大获成功。”金孝渊直摇头，“说起来也真是怪了。他当年一个刚考上弘益大学的人，功课为什么会这么好？” “弘大吗？作家他是弘大的毕业生？”林允儿猛眨眼，但并非吃惊或是其他，更像是基于对某人增进了解后的兴奋，“所以作家他原来是艺术生吗？” 如果说韩国体育大学是韩国体育专业的第一名门，那么弘益大学应该就算是艺术类院校的第一名门了。 弘大不仅以美术设计著称，由于浓郁的文化氛围，其校址周边一带更是在很早之前就成了首尔众多艺术家和年轻人的聚集地。 “对啊……”金孝渊通过后视镜奇怪地瞥了林允儿一眼，也好笑地说，“明明是个艺术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刚从鹭梁津（注）出来呢。我吧，之所以会报考体大的舞蹈系，也是他帮我做的决定。” “但姐姐你心里实际上还是很满意作家帮你做的选择吧？”林允儿看着她，“姐姐你不是很喜欢苏志燮吗？对方刚好就是体大的毕业生，将来有机会见面的话，你都可以直接叫学长了。” 金孝渊马上“嗯？”了一声，手里握着方向盘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苏志燮？” “我听作家说的啊。难道我记错了？”林允儿心头一跳，满脸无辜地发挥着演技。 “不是，宋演那家伙怎么没事跟你说这个？”话虽如此，金孝渊看上去也不太介意。 她生出谈兴地讲：“仔细想想，我的取向还真是一点没变，一直喜欢又高又瘦，外形像是模特一样的男生。” 林允儿瞅瞅她，情不自禁就插了句嘴：“就像作家那样？” 金孝渊闻言诧异似的转过头和少女对视。很快，她却扬唇而笑，在林允儿郁闷的注视之下，回过脸去继续驾驶。 那笑而不答的反应实在挠得人心痒痒。 …… 出了首尔市，在高速公路上持续行驶几十分钟，迎着阳光与海风，坐在车里的金孝渊和林允儿终于望见远方海与天的地平线上逐渐出现两面猎猎招展的交叉旗帜。 那两面旗帜，一面印有蓝青圆环状的标志，另一面上绣着一幅鹤叼玫瑰的图样。 金孝渊的声音又在林允儿耳边响起。 “白鹤和玫瑰花，仁川的市鸟和市花。你应该也知道吧，仁川的鹤文化？至于玫瑰嘛，代表着美丽和热烈。噢，还有那个标志，海水的蓝色，以及象征着浪花的两撇仁川青……潇洒，自由，还有梦想，这就是仁川这座城市、我的家乡希望带给所有来到这里的人的关键词。” 尽管时常以背景板的角色和首尔一起出现，但仁川市的总占地面积实则约是首尔的两倍。 这里建有韩国第一个自由经济区，经济区又由松岛、青萝和永宗岛三个地区组成。三个地区各有规划，松岛从1994年开始通过填海的方式，建设新的生态城市居住区；永宗岛则是以仁川国际机场为中心，计划成为所谓的机场城市；青萝区以发展休闲、娱乐为主，预计落成世界级的主题公园。 而以上这三大地区的建设，恰好都在去年完成。 除此之外，仁川还有像仁川乡校、月尾岛文化街、新浦洞购物街、江华岛之类的旅游地点可供广大观光客参考。 “这么算一下，我们可以去的地方还蛮多的。”趁着在服务区休息的时候，金孝渊掰着指头数了数，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她转头看向还在遥望那边仁川市区的林允儿，说：“现在距离午饭时间还有一段工夫，我们还是先去市区的商场吧。” “嗯？”林允儿一个激灵回过头来，“商场？我们去商场干嘛？” “还不是因为纯揆。” “因为纯揆姐？” “嗯。反正是来玩，她让我顺便带你去买几件日常穿的衣服。别误会，她就是觉得宋演给你买的那些衣服实在太普通了。” 金孝渊有时候办事相当雷厉风行，还没等林允儿想好怎么拒绝就见这姐姐踩下油门，打着方向盘离开服务区重新上路。 “话说回来，允儿你的首尔话说得很好啊。” “啊，这个嘛……纯揆姐之前也问过，事实上我父亲是首尔人。” “你父亲？”金孝渊瞄了瞄后视镜上的林允儿，“他和宋演认识吗？” 林允儿顿感头疼，忙要解释。 “哎，行了行了，我知道。”金孝渊却提前摆手说，“我不问了。我和纯揆不同，我没那么重的好奇心。” 林允儿这才暗松一口气。 两人进入仁川市的城区后就直奔最近的百货商场，等到车辆在停车场停稳后，林允儿正准备解开安全带，却见金孝渊一动不动，便疑惑地叫了声：“姐姐？” 金孝渊忽然皱着眉毛，转身看向她说：“我就确认一件事好了……允儿你，你的出现，对宋演来说应该不算是坏事对吧？” 林允儿很是意外，思考过后就说：“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作家他自己。还是说，姐姐你只需要知道我的答案就够了？” 金孝渊似乎因为她这话愣了愣，继而就表示认同地低下声来：“也对，这个问题我应该直接去问宋演本人才对……抱歉，跟你说了些废话。” 林允儿盯着她，口中突然也说：“我回答了一个问题，那姐姐你能不能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什么？”坐在她身旁的金孝渊不假思索对她点头，“你问吧。” “那我就问了，姐姐你认为自己和作家是什么关系？” 车内好像在一瞬间陷入了某种静止的状态中。 不过下一秒，金孝渊瞧着她面前这张煞有介事的漂亮脸蛋，眼睛都不眨就伸出手去，在对方的脑门上屈指一弹。 “啊！孝渊姐！” “怎么，我和宋演的关系？我们还能是什么关系？当然是朋友！只是朋友！我再说一遍，我和纯揆可不同，你下次再问这种讨打的话试试看。” 被丢在车上的林允儿揉着额头，气愤不已地瞪着金孝渊下车的背影。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难怪作家之前特地那么交代……” “呀，你还不跟上来吗？” “来了！这就来！真是……要不是他让我帮忙打听消息，真想马上回首尔……” “奇怪了，耳朵怎么那么痒呢。那个，允儿，你再过来一下，过来。” “我才不要呢！你这个暴力女！” “你说什么？！” 停车场里回荡着两道对话声，在嗓门拔高的呵斥过后，又隐隐伴着一记忍俊不禁的轻笑。 …… “我已经在柜台填好地址了，这些衣服之后会寄到宋演那边。” 又走出一家服装店，金孝渊回头看看后面那道似乎还在闹别扭的身影，总算一笑，说：“走吧。我给你买个礼物，就当是赔礼了，可以了吧？” 林允儿瞥瞥她，眯眼说：“用作家的卡付账，那也能算是姐姐你向我道歉吗？” “呀，你也差不多够了。要不是你先乱说话，我会动手吗？”金孝渊没好气地说，“我用自己的钱，用我的钱给你买可以了吧？” 林允儿很好哄地迅速露出笑脸，靠近金孝渊后还颇为期待地问：“那礼物是什么？先说好啊，衣服就算了。” “带你去书店买书，怎么样？” “什么？” …… 关于任宋演的人气如何，林允儿早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有所领会了。 而她今天和金孝渊到访的书店也不例外，“尹砚作家”不仅拥有一块专门划出的书籍展览区域，店内还为此添加了个《StarWorld》的主题分类。 林允儿静静地站在展示区旁的那块立牌前面，整个人有点出神。 金孝渊在她身侧轻声开口问了一句：“我听纯揆说，你在来首尔之前，对于宋演也不怎么了解？” 林允儿偏头看她，抿抿嘴后就如实回答：“嗯……我确实，在来之前并不清楚作家他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 “不过看样子你也很喜欢《StarWorld》。”金孝渊看向她们俩附近那些驻足翻阅的读者，“这倒是让我有些放心了。” 林允儿不解地问：“放心？因为什么？” “虽然宋演的社会地位很高，但说实话，相比起被他彻底带动发展起来的娱乐圈，只能通过文字表达故事的《StarWorld》确实正在慢慢变得落伍。” “所以呢？” “《StarWorld》上一册发行的时候，你应该也知道，招惹了不少争议。很多人认为宋演或许会让结局落于俗套，从此毁掉一部留名历史的经典。而这阵子《StarWorld》最后一作的消息传出后，这类声音也越来越多了。” “所以，他们是认为作家自己也觉得无法再掌控故事，想要趁早结束？” 听到林允儿语气没什么异样但言辞犀利的总结，金孝渊挑了下嘴角说：“我们也觉得那些人烦得很，但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事到如今，尽早结束《StarWorld》对宋演来说可能才是明智的选择。” 林允儿看上去想了想，之后就出人意料地说：“那些人会这么认为，大部分只是因为不了解作家他吧？他可不是那种乖乖听取意见的性格，我感觉只是确实到了结束的时候，所以他才会选择动手创作最后的作品。” “你这话可就不太像对他不怎么了解的样子了。”金孝渊没有对她给予任宋演的评价发表看法，反而对于林允儿话里透着的那份笃定感到略微惊奇。 任宋演此前和林允儿应该并不熟悉，这一点，包括李纯揆在内，她们几个人都能十分肯定，这也是她们始终在猜测着林允儿身份的原因。 假如双方关系亲近那还好说，至少有个方向可以推想，偏偏二者看起来既不亲昵，相处模式又很古怪，这才是最勾动人好奇心的地方。 “说起来，这里应该是任作家的作品展区吧？那又是什么？” 林允儿只当没听见金孝渊的话，突然指着距离两个人不远的一个展示台问。 那处展示台占地不大，也不算起眼，但林允儿还是看出了它的不协调之处，那一排排摆在架上的书分明就不是《StarWorld》。 金孝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说：“哦，那些是申作家的作品。” Chapter 5：蓝色是忧郁 坐在副驾驶座的林允儿神色微动，一路上她早就想着找机会再跟金孝渊搭话，忙顺势看去，只见那是一家门脸破旧的地下酒吧。 “我跟你说过吧？”金孝渊简单解释着说，“我还有兼职DJ的工作。这里就是我合作的第一间酒吧。” 她说完又望了望那个方向，嘴里感慨一句：“还真是很久没来看过了……” 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林允儿借着这话题就往下问：“那姐姐你现在是在哪里兼职？因为去了首尔所以才不再合作了吗？” 听到这问题，金孝渊扫了她一眼，避而不答地说：“市区里距离比较近的几个地点都跑过了。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还是说我们直接去吃饭？” 林允儿看向外头已经昏黑下来的天色，说：“还是，直接去吃饭吧？姐姐你也饿了吧？” “那好。”金孝渊直接一点头，踩下油门。 只是没驶出去多远，她又想起什么，说：“对了，还有个地方可以带你去看看，正好离我们吃饭的场所也不远。” “嗯？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只是等到金孝渊驾车抵达目的地时，林允儿依然是满头雾水。她转头问金孝渊：“这里是……游泳中心？” 提起仁川市的“文鹤朴泰桓游泳中心”，许多韩国人即便没听说过，也至少对朴泰桓这个著名的游泳选手存有印象，但前阵子还生活在2009年的林允儿就对这两者都感到很陌生了。 “之前我们聊到苏志燮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仁川这边14年不是办过亚运会吗？这家游泳中心就是当时游泳比赛的主要场馆。”金孝渊说。 林允儿听后有点莫名又略感好笑，问：“只是因为提到了苏志燮，所以姐姐你就特地带我跑来这边了？因为苏志燮以前是游泳选手出身？” 金孝渊显然明白林允儿这笑容的含义，对她扬起下巴示意，指向窗外说：“不，我主要是想带你来看那个。” “那个？”林允儿面露疑惑，冲着金孝渊指示的方向努力辨认了一会儿，淡淡的惊讶之色就从她眉眼间浮现而出。 只见在夜幕降临的天空底下，游泳中心的场地外围立着一面巨大的广告牌，林允儿从广告牌的斑驳人像上依稀识出了熟悉的痕迹。 “那个是……俞利姐？” “嗯。因为刚好想起来，所以就带你来看看。那个广告从14年一直挂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换。” “俞利姐是艺人吗？”林允儿下意识贴近窗户，回想前几天在烤肉店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权俞利，实在令人很难和眼前这幕场景联系起来。 “艺人？”金孝渊笑了笑，“嗯……现在倒是差不多，确实能说是‘艺人’。不过，你在她面前的时候可别这么说。” “为什么？”林允儿忍不住回过头来问。 “等一下，你真的不知道吗？”金孝渊原先还想逗一逗林允儿，结果反而是自己先感到诧异，“为什么，俞利她可是国家代表啊。游泳女王权俞利，你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林允儿惊了一跳，音量微微拔高。 她情不自禁地张开嘴，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那么，俞利姐她，在这里……不对，她是运动员吗？” “嗯！她应该算是挺有名的，比一些大势艺人还红。”金孝渊不解地瞅着她，“宋演也没跟你提过他有一个这么厉害的朋友吗？” 林允儿直摇头。她过去这些天的心思压根没放在这方面上，任宋演看样子也觉得暂时没必要跟她透露太多，导致目前为止，她也就是比较了解任宋演和李纯揆，再加上一个新的金孝渊，他们三人的工作和身份。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那我这么说吧，金妍儿你总知道吧？俞利她在国内和金妍儿就是差不多的级别。” 事实上，作为后来公认的“花滑女王”，金妍儿在2009年的时候也才进入彻底绽放光芒的前期阶段，但这并不妨碍林允儿对金孝渊的话进行理解。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她的那位侑莉姐和国家级运动选手的头衔本身可是丝毫沾不上边的。 “当然，这也只是论身价，如果是比较运动员生涯的话，我们俞利还是乖乖叫前辈比较好。”金孝渊继续说。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林允儿越来越像个好奇宝宝，凑近提问。 “人家金妍儿可是拿过大满贯的运动员，而俞利她，你知道她有个别名叫‘领奖台选手’吗？” “‘领奖台选手’？” “嗯。如果说职业生涯非要拿出一项来比的话，俞利她唯一能和人家金妍儿较量的事情就是，她也是参加的所有比赛没有下过领奖台。” “这不是很惊人吗？” “当然也算是很厉害，问题是她从来没拿过第一名。” 见林允儿听到这话楞住，金孝渊就耸了下肩说：“这就是俞利最大的问题了，也是她职业生涯最大的遗憾。虽然在国内赛事是有拿过金牌，但在国际上，俞利取得的最好成绩就是第二名。而第二名往往不只是代表遗憾。” 林允儿喃喃地说：“当第一名出现的时候，人们就看不见第二名了。”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金孝渊点着头，“其实那丫头从两年前的时候就不再参加任何游泳比赛了，但她就是不正式宣布退役。” “大概是心里还藏有野心吧。”林允儿猜测着说。 金孝渊看看她，说：“你不知道她的职业，但看样子对她的性格还挺了解？是宋演跟你说的吗？” 林允儿尴尬一笑，没接这话。她当然没办法对金孝渊讲，因为她所认识的侑莉姐，骨子里也是个富有干劲儿和拼劲儿的人，决不甘心自我放弃。 “不过，如果俞利姐的获奖资历比不过金选手的话，那为什么现在两个人的身价却差不多？”林允儿又问。 金孝渊给了她一个很意外的答案：“因为她长得漂亮啊，外形好。” 林允儿张口欲言，她很想再发出质疑，然而站在她的角度，金孝渊给出的这个理由又让她无从反驳。 她可是靠着外貌起家的爱豆，比起其他人都要清楚，有时候美貌这种东西就是很不讲道理，它能够轻易抵消掉别人多年的努力。 不过她没想到，在所谓的现实世界，权俞利的事业发展似乎也得到了天生条件带来的优势和帮助？ “当然，这话也是，你可别当着她的面说。”金孝渊提醒她，“俞利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的时候，她就因为放在运动员群体里面格外出众的长相而广受关注，然后，也就开始有酬劳很高的广告代言找上她。” “可是这种热度，通常俞利姐一直没拿冠军的话，总会有下降的时候吧？”林允儿凭着“经验”问。 “最初的时候，人们可能是觉得她年纪还轻，总有拿到冠军的一天，有那么几年，关于她是否夺冠的猜测还长期占据着新闻头条。后来吧，随着‘领奖台选手’的称呼慢慢传开，她的国民认知度反而越来越高，导致最后她哪怕没有得冠，也成为了全国人民最熟悉的几个运动选手之一。她还是很少见的女选手，同等人气也就只有一个金妍儿而已，再加上天生的姣好形象，一看就很健康很亲切对吧？所以，俞利就这样，从一个职业运动员，逐渐变成了国民级的广告代言人。” 说到后面，金孝渊也开始替好友喟叹。 “然而，最开始的时候，她多半不是想要这样的生活。几年前她就该结束运动员的生涯了，二十几岁，在其他人眼中还是花一样的年纪，但对于运动员来说已经算是高龄了。结果拖到现在进入三十代，没有辉煌的成绩托底，再高的热度也有耗尽的时候，就算是金妍儿也会有被人忘记的一天啊。所以这两年纯揆就一直劝她，干脆转行进娱乐圈好了。趁着她名气还在，说不定能开启人生的第二个巅峰期。” 林允儿在一旁轻皱着眉，似乎代入其中地说：“我虽然理解俞利姐，但不得不说，纯揆姐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对吧，我也是这么想。”金孝渊摇头，“最近听说有部不错的电视剧制作找上她，但无论纯揆怎么劝说，她就是不愿意。” …… “她自己不愿意，我又有什么办法？” 位于SW娱乐公司的小间会议室里，李纯揆和阿舜夏分坐两侧，林允儿和任宋演曾经见过的那名女秘书则抱着台笔记本电脑待在角落。 拿手中的笔敲了两下桌面，李纯揆颇为烦躁地看着阿舜夏。 阿舜夏说：“卢作家的这部新剧已经筹备了很长时间，绝大多数的选角早就完成。” “我知道！” “但是，因为卢作家认为权选手的人生经历和形象都很适合那个角色，所以一直在等我们的回复。” “我都说了我知道了！” “万一失去了这次机会，也许会向本来就已经观望很久的业界释放信号，让所有人都以为权选手并没有意愿涉足娱乐圈。” 李纯揆做了个气息声很重的深呼吸，她妥协一般地闭上眼睛说：“我知道了……你去联系一下，麻烦他们再给我两天时间。如果过两天我还没办法说服那臭丫头的话，那就只能向他们好好道歉了。” 这下子，阿舜夏总算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话。那边的女秘书也敲击着键盘像是记下了这段嘱咐。 一件事讲完，起先还处于工作状态的阿舜夏忽然就抬头看向李纯揆。 “为什么期限是两天？两天之后就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他好奇地问。 李纯揆倒是并不隐瞒，拿笔在纸上写着，同时口中告知：“没什么。过几天我们几个人会有个聚会，到时候我打算让大家一起帮忙劝劝她。” “原来如此。”阿舜夏再次点头，话锋一转，“那么尹作家应该也会露面吧？您有没有想过也试一试说服他？” 李纯揆瞥着阿舜夏，说：“你就非揪着这件事不放是吧？你要是那么能耐的话，之前让你去和宋演接触的时候，你为什么就任由他把瑞秋淘汰掉了？” 阿舜夏听后只好微微一笑，并不回应。 坐在边上的女秘书默不作声，手下依然在噼哩啪啦地记录着什么。 拿着笔在指间转动，李纯揆思考了一会儿后又说：“这次的全球选秀，我们要不然把表演方面的可塑性也加入参考条件怎么样？” 阿舜夏在她座位对面说：“选秀的各种前期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您就算是再怎么想加快脚步，恐怕也要等到明年。” 相当于又被泼了一瓢冷水的李纯揆很不满地眯眼盯住阿舜夏。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张表格，同样在场的女秘书在又敲完一行字后，眼珠子就骨碌地在两个人之间扫视。 也许是担心再这么下去容易迸发火药味，她索性合掌一拍，较为小心地开口说：“那个，时间也挺晚了。我们不如先吃饭怎么样？” 这话一说，李纯揆和阿舜夏的视线果然都朝她看去。 …… 金孝渊今晚带着林允儿前来光顾的这家酒馆是那种双人食堂，基本都是一桌双椅的设置。 林允儿进店以后，尽管掩饰得很好，但目光始终安分不下来，朝着四周瞟去。 酒馆的位置紧挨着一条坡道的底部，由于采取了开放式厨房的设计，毗邻坡道的那一侧才有窗户，恰好正对着坡面，客人往往能看见行人的脚从头侧不断走过，有种半地下式的奇妙既视感。 店内的整体装潢风格也充满情调，刻意调整过的低亮照明加重了氛围感，又增添了几分烛光餐厅的感觉。这些都是来自于2009年的她从未见识过的。 “你看。”忽然，刚刚点完单的金孝渊拿着手机开腔招呼了少女一声。 Chapter 6：梦和路 坐在副驾驶座的林允儿神色微动，一路上她早就想着找机会再跟金孝渊搭话，忙顺势看去，只见那是一家门脸破旧的地下酒吧。 “我跟你说过吧？”金孝渊简单解释着说，“我还有兼职DJ的工作。这里就是我合作的第一间酒吧。” 她说完又望了望那个方向，嘴里感慨一句：“还真是很久没来看过了……” 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林允儿借着这话题就往下问：“那姐姐你现在是在哪里兼职？因为去了首尔所以才不再合作了吗？” 听到这问题，金孝渊扫了她一眼，避而不答地说：“市区里距离比较近的几个地点都跑过了。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还是说我们直接去吃饭？” 林允儿看向外头已经昏黑下来的天色，说：“还是，直接去吃饭吧？姐姐你也饿了吧？” “那好。”金孝渊直接一点头，踩下油门。 只是没驶出去多远，她又想起什么，说：“对了，还有个地方可以带你去看看，正好离我们吃饭的场所也不远。” “嗯？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只是等到金孝渊驾车抵达目的地时，林允儿依然是满头雾水。她转头问金孝渊：“这里是……游泳中心？” 提起仁川市的“文鹤朴泰桓游泳中心”，许多韩国人即便没听说过，也至少对朴泰桓这个著名的游泳选手存有印象，但前阵子还生活在2009年的林允儿就对这两者都感到很陌生了。 “之前我们聊到苏志燮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仁川这边14年不是办过亚运会吗？这家游泳中心就是当时游泳比赛的主要场馆。”金孝渊说。 林允儿听后有点莫名又略感好笑，问：“只是因为提到了苏志燮，所以姐姐你就特地带我跑来这边了？因为苏志燮以前是游泳选手出身？” 金孝渊显然明白林允儿这笑容的含义，对她扬起下巴示意，指向窗外说：“不，我主要是想带你来看那个。” “那个？”林允儿面露疑惑，冲着金孝渊指示的方向努力辨认了一会儿，淡淡的惊讶之色就从她眉眼间浮现而出。 只见在夜幕降临的天空底下，游泳中心的场地外围立着一面巨大的广告牌，林允儿从广告牌的斑驳人像上依稀识出了熟悉的痕迹。 “那个是……俞利姐？” “嗯。因为刚好想起来，所以就带你来看看。那个广告从14年一直挂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换。” “俞利姐是艺人吗？”林允儿下意识贴近窗户，回想前几天在烤肉店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权俞利，实在令人很难和眼前这幕场景联系起来。 “艺人？”金孝渊笑了笑，“嗯……现在倒是差不多，确实能说是‘艺人’。不过，你在她面前的时候可别这么说。” “为什么？”林允儿忍不住回过头来问。 “等一下，你真的不知道吗？”金孝渊原先还想逗一逗林允儿，结果反而是自己先感到诧异，“为什么，俞利她可是国家代表啊。游泳女王权俞利，你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林允儿惊了一跳，音量微微拔高。 她情不自禁地张开嘴，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那么，俞利姐她，在这里……不对，她是运动员吗？” “嗯！她应该算是挺有名的，比一些大势艺人还红。”金孝渊不解地瞅着她，“宋演也没跟你提过他有一个这么厉害的朋友吗？” 林允儿直摇头。她过去这些天的心思压根没放在这方面上，任宋演看样子也觉得暂时没必要跟她透露太多，导致目前为止，她也就是比较了解任宋演和李纯揆，再加上一个新的金孝渊，他们三人的工作和身份。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那我这么说吧，金妍儿你总知道吧？俞利她在国内和金妍儿就是差不多的级别。” 事实上，作为后来公认的“花滑女王”，金妍儿在2009年的时候也才进入彻底绽放光芒的前期阶段，但这并不妨碍林允儿对金孝渊的话进行理解。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她的那位侑莉姐和国家级运动选手的头衔本身可是丝毫沾不上边的。 “当然，这也只是论身价，如果是比较运动员生涯的话，我们俞利还是乖乖叫前辈比较好。”金孝渊继续说。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林允儿越来越像个好奇宝宝，凑近提问。 “人家金妍儿可是拿过大满贯的运动员，而俞利她，你知道她有个别名叫‘领奖台选手’吗？” “‘领奖台选手’？” “嗯。如果说职业生涯非要拿出一项来比的话，俞利她唯一能和人家金妍儿较量的事情就是，她也是参加的所有比赛没有下过领奖台。” “这不是很惊人吗？” “当然也算是很厉害，问题是她从来没拿过第一名。” 见林允儿听到这话楞住，金孝渊就耸了下肩说：“这就是俞利最大的问题了，也是她职业生涯最大的遗憾。虽然在国内赛事是有拿过金牌，但在国际上，俞利取得的最好成绩就是第二名。而第二名往往不只是代表遗憾。” 林允儿喃喃地说：“当第一名出现的时候，人们就看不见第二名了。”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金孝渊点着头，“其实那丫头从两年前的时候就不再参加任何游泳比赛了，但她就是不正式宣布退役。” “大概是心里还藏有野心吧。”林允儿猜测着说。 金孝渊看看她，说：“你不知道她的职业，但看样子对她的性格还挺了解？是宋演跟你说的吗？” 林允儿尴尬一笑，没接这话。她当然没办法对金孝渊讲，因为她所认识的侑莉姐，骨子里也是个富有干劲儿和拼劲儿的人，决不甘心自我放弃。 “不过，如果俞利姐的获奖资历比不过金选手的话，那为什么现在两个人的身价却差不多？”林允儿又问。 金孝渊给了她一个很意外的答案：“因为她长得漂亮啊，外形好。” 林允儿张口欲言，她很想再发出质疑，然而站在她的角度，金孝渊给出的这个理由又让她无从反驳。 她可是靠着外貌起家的爱豆，比起其他人都要清楚，有时候美貌这种东西就是很不讲道理，它能够轻易抵消掉别人多年的努力。 不过她没想到，在所谓的现实世界，权俞利的事业发展似乎也得到了天生条件带来的优势和帮助？ “当然，这话也是，你可别当着她的面说。”金孝渊提醒她，“俞利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的时候，她就因为放在运动员群体里面格外出众的长相而广受关注，然后，也就开始有酬劳很高的广告代言找上她。” “可是这种热度，通常俞利姐一直没拿冠军的话，总会有下降的时候吧？”林允儿凭着“经验”问。 “最初的时候，人们可能是觉得她年纪还轻，总有拿到冠军的一天，有那么几年，关于她是否夺冠的猜测还长期占据着新闻头条。后来吧，随着‘领奖台选手’的称呼慢慢传开，她的国民认知度反而越来越高，导致最后她哪怕没有得冠，也成为了全国人民最熟悉的几个运动选手之一。她还是很少见的女选手，同等人气也就只有一个金妍儿而已，再加上天生的姣好形象，一看就很健康很亲切对吧？所以，俞利就这样，从一个职业运动员，逐渐变成了国民级的广告代言人。” 说到后面，金孝渊也开始替好友喟叹。 “然而，最开始的时候，她多半不是想要这样的生活。几年前她就该结束运动员的生涯了，二十几岁，在其他人眼中还是花一样的年纪，但对于运动员来说已经算是高龄了。结果拖到现在进入三十代，没有辉煌的成绩托底，再高的热度也有耗尽的时候，就算是金妍儿也会有被人忘记的一天啊。所以这两年纯揆就一直劝她，干脆转行进娱乐圈好了。趁着她名气还在，说不定能开启人生的第二个巅峰期。” 林允儿在一旁轻皱着眉，似乎代入其中地说：“我虽然理解俞利姐，但不得不说，纯揆姐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对吧，我也是这么想。”金孝渊摇头，“最近听说有部不错的电视剧制作找上她，但无论纯揆怎么劝说，她就是不愿意。” …… “她自己不愿意，我又有什么办法？” 位于SW娱乐公司的小间会议室里，李纯揆和阿舜夏分坐两侧，林允儿和任宋演曾经见过的那名女秘书则抱着台笔记本电脑待在角落。 拿手中的笔敲了两下桌面，李纯揆颇为烦躁地看着阿舜夏。 阿舜夏说：“卢作家的这部新剧已经筹备了很长时间，绝大多数的选角早就完成。” “我知道！” “但是，因为卢作家认为权选手的人生经历和形象都很适合那个角色，所以一直在等我们的回复。” “我都说了我知道了！” “万一失去了这次机会，也许会向本来就已经观望很久的业界释放信号，让所有人都以为权选手并没有意愿涉足娱乐圈。” 李纯揆做了个气息声很重的深呼吸，她妥协一般地闭上眼睛说：“我知道了……你去联系一下，麻烦他们再给我两天时间。如果过两天我还没办法说服那臭丫头的话，那就只能向他们好好道歉了。” 这下子，阿舜夏总算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话。那边的女秘书也敲击着键盘像是记下了这段嘱咐。 一件事讲完，起先还处于工作状态的阿舜夏忽然就抬头看向李纯揆。 “为什么期限是两天？两天之后就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他好奇地问。 李纯揆倒是并不隐瞒，拿笔在纸上写着，同时口中告知：“没什么。过几天我们几个人会有个聚会，到时候我打算让大家一起帮忙劝劝她。” “原来如此。”阿舜夏再次点头，话锋一转，“那么尹作家应该也会露面吧？您有没有想过也试一试说服他？” 李纯揆瞥着阿舜夏，说：“你就非揪着这件事不放是吧？你要是那么能耐的话，之前让你去和宋演接触的时候，你为什么就任由他把瑞秋淘汰掉了？” 阿舜夏听后只好微微一笑，并不回应。 坐在边上的女秘书默不作声，手下依然在噼哩啪啦地记录着什么。 拿着笔在指间转动，李纯揆思考了一会儿后又说：“这次的全球选秀，我们要不然把表演方面的可塑性也加入参考条件怎么样？” 阿舜夏在她座位对面说：“选秀的各种前期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您就算是再怎么想加快脚步，恐怕也要等到明年。” 相当于又被泼了一瓢冷水的李纯揆很不满地眯眼盯住阿舜夏。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张表格，同样在场的女秘书在又敲完一行字后，眼珠子就骨碌地在两个人之间扫视。 也许是担心再这么下去容易迸发火药味，她索性合掌一拍，较为小心地开口说：“那个，时间也挺晚了。我们不如先吃饭怎么样？” 这话一说，李纯揆和阿舜夏的视线果然都朝她看去。 …… 金孝渊今晚带着林允儿前来光顾的这家酒馆是那种双人食堂，基本都是一桌双椅的设置。 林允儿进店以后，尽管掩饰得很好，但目光始终安分不下来，朝着四周瞟去。 酒馆的位置紧挨着一条坡道的底部，由于采取了开放式厨房的设计，毗邻坡道的那一侧才有窗户，恰好正对着坡面，客人往往能看见行人的脚从头侧不断走过，有种半地下式的奇妙既视感。 店内的整体装潢风格也充满情调，刻意调整过的低亮照明加重了氛围感，又增添了几分烛光餐厅的感觉。这些都是来自于2009年的她从未见识过的。 “你看。”忽然，刚刚点完单的金孝渊拿着手机开腔招呼了少女一声。 Chapter 7：Kiss 正在偷偷打量环境的林允儿收回视线，看向座位对面的金孝渊：“姐姐，怎么了？” 她的嗓子压得较低。这家酒馆的氛围很好，每位客人都在有意识不去打扰他人，林允儿并不想成为公共礼仪的破坏者。 “这则视频，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看一看。”金孝渊是熟客，也自觉地放轻音量。 她带着神秘的表情，把自己的手机塞给林允儿，还递出了一只耳机。 林允儿疑惑地看看她，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手机的屏幕上。 把耳机塞好，林允儿轻点屏幕中央的那个暂停按钮，随后，她的脸上就渐渐浮现出了错愕与些许欣喜交织起来的复杂神情。 这看上去是一档节目的街头采访影像，对象是名老奶奶，经由旁边的字幕介绍可以得知她是移民到海外的侨胞。 而触动到林允儿的是，这位老人家接下来在镜头前所说的一些话—— “28年前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根本没人接纳我们。” “去商店的时候赶我们走；坐巴士或者地铁的时候，假如身边坐着韩国人，会给我们脸色看，叫我们站到后面去。” “就是坏到这种程度的这些人，现在因为韩流明星，在周边甚至全国开了成千上万家新的韩料店。” “外国游客偶尔还会带着太极旗，拍着手。” “我看到那个场景就觉得心里很激动。” “我们以前在外面受过歧视，幸好有少女时代，我们现在能生活得很好，真的很感谢她们……” 当老奶奶提到“少女时代”一词时，节目组还贴心地打出一行注解字幕，说明老人家因为不了解《StarWorld》原著，只是听游客们经常提及，便以为真有其人，请观众们不要产生误会云云。 视频中的采访者也并未去小题大做地立刻纠正老奶奶的说法，正如旁边的字幕写着：一个意外又让人莫名感觉很恰当的美妙失误。 不过在采访视频的末尾，采访者似乎是突发奇想，问了一句话：“您觉得‘少女时代’这个组合名字听上去怎么样？” 那位老人家并没被这问题难住，她说：“很美好。”声音稍顿，“一听上去就感到很漂亮、人生充满了色彩的名字。” “那九个女孩子，将来一定会幸福圆满，我祝福她们。我们都会祝福她们。” 在视频久远的画质下，那张生满皱纹的老迈脸庞从始至终都显得较为晦暗，说话的语速并不快，但是在这一刻，人们大概都能体会到她言语间饱含的真挚。 “什么啊？你，哭了吗？” 桌子对面传来了金孝渊慌乱又有一丝荒唐感的问话声。 眼圈和鼻子不知从何时起就微微发红的林允儿连忙用手抹了抹眼睛，脸蛋上的两边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下撇着，像是个爱哭的小孩子。 然而没过几秒，她就突然破涕为笑，看着手机说：“这算什么啊这个，真是……” 只见那亮度都暗下的结尾画面，边缘处还飘着一行字幕，打着：尹砚作家，您听见了吧？请一定要满足我们的心愿～～～。 把手机好好地放下，摆在桌上后，林允儿低着头平复了一会儿情绪，这才迎向金孝渊困惑不已的目光，开口说：“抱歉，姐姐……我就是，有点感动。” “感动？”金孝渊完全摸不着头脑，“我给你看这个，本意是想让你看一看当初《StarWorld》有多火，但也不至于用上‘感动’这样的字眼吧？” 林允儿知道这件事不好解释，只能是编着瞎话说：“那个，我就是，替作家他感动而已……嗯！自己的作品能够真正地帮助到别人，作家他当时应该也很高兴吧？” “是这样吗？”金孝渊怀疑地瞅着她，“我之前还以为你和宋演的感情不是那么深呢？现在都能代入他的立场了？” “或许是因为我本身就是比较感性的性格吧。”林允儿继续睁眼说瞎话。 所幸金孝渊本人的确如她所言，并不具备太强的好奇心。尽管看得出来林允儿言不由衷，但她也没再往下追问。 “总之，我要给你看的东西就是这样。”服务员送来烧酒和杯子，金孝渊随手接过，一边对林允儿说，“这还只是当年那么多档节目里面的一个片段而已（注1）。哪怕是现在，你在大街上提起尹砚，也不可能有人会不知道。” 她说到这里就又想起一件事，兴致勃勃地对林允儿讲：“你知道在我手机里，把宋演存成了什么吗？” “什么？” “他在我手机里的备注名叫作‘任密欧’。” “任密欧？”听到这个名字，林允儿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联想到莎士比亚的那部名篇，看着金孝渊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奇怪。 金孝渊却是反过来向她发出疑问：“你不是看过《StarWorld》吗？难道没有听说过‘徐太志’？” 林允儿先是一怔，继而猛然醒悟：“徐太志，徐密欧？！” “对啊。”金孝渊这才扬唇一笑，“徐太志和孩子们，在宋演笔下，真正的爱豆鼻祖。我就说你看过《StarWorld》的话不可能不知道。” “因为徐太志有过‘徐密欧’的外号，所以姐姐你才把作家的备注录成‘任密欧’？但是两者又有什么直接关系？难不成作家也搞过一个三人组合？‘任宋演和孩子们’？”林允儿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 “因为他们俩都有着同一个外号嘛。”金孝渊没笑。她有时候就是会在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上较真。 “外号？什么外号？”林允儿刚问完，面上就露出少许迟疑之色，“你是说……‘文化大统领’的外号？” 在得到金孝渊肯定的答复后，她的神色转为惊讶和思索，但没过多久，林允儿就咂着嘴颔首自语：“也是，连金冠勋章都拿了，再加上作家他和徐太志从某种角度来说做了同样的一件事，那就是开启爱豆的时代，被称为‘文化大统领’也很正常。” “严格来说，宋演他比书里的徐太志还厉害。”坐在她对面的金孝渊带着某种自豪感一样说，“哪怕直到现在，人们也还记得并且认可他的这个外号。” 林允儿抿起嘴唇再次点了点头，这时候她的余光就瞄见了什么，转头看去后发现店里的电视机在播放着静音广告。 广告的内容乍一眼很陌生，但看着看着，她就从中感受到了熟悉。 特别是，边角处显示的那个粉色标志，蓦地给她带去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是我们公司的全球选秀预告。”金孝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之前看过吗？” 林允儿回过神来，本想敷衍两句，可一看到金孝渊在和她搭话的同时做的事情后，便哑然失笑。 “姐姐你真的打算在我面前喝酒吗？”她佯怒地笑着瞪起眼睛，“明明进来之前还说就是吃个饭呢！” “只是小酌几杯而已，反应那么夸张干嘛？”金孝渊此时正一手拿着酒瓶，一手举杯，嘴里还嫌弃嫌林允儿大惊小怪，“再说了，你不是已经过完成年礼了吗？那应该也能喝酒了吧？” 林允儿的眉毛纠结地收紧。她绷着一张脸，实在很想对这酒鬼大姐坦白自身其实还差几个月才过成年礼，但话到嘴边终究是咽了回去。 “对了。”聊到成年礼的话题，金孝渊又来了兴致，“你今年才过的成年礼，那不是也就两个月前的事？记忆还很鲜明呢。” 她如同真正的长辈一般，促狭地笑问：“怎么样，三件礼物（注2）都收到了吗？玫瑰花、香水，还有……Kiss？”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林允儿猝不及防地被呛到。 剧烈的咳嗽声中，她涨红着脸抽了几张纸巾，擦擦嘴后就十分突兀地说：“孝渊姐，我刚刚忽然想起来，之所以说《佳乙》那本书代表着蓝色，是不是也和《蓝色生死恋》有关啊？” “还真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转移话题啊。”金孝渊摇头感慨着。 在暖色调的室内照明底下，林允儿的脸颊仿佛愈发红润，连耳根都染上淡淡的红晕。 她强撑着接着说：“《蓝色生死恋》别名不就叫作《秋天童话》吗？不是吗？” 金孝渊到底是被她逗笑了，也没再调侃下去，顺着对话说：“嗯。我记得网上确实也有类似的说法，《蓝色生死恋》和《冬季恋歌》，再加上《夏日香气》《春之华尔兹》，刚好我们国内这著名的四部曲电视剧也叫四季系列，和申作家的作品隐隐相对应。” 林允儿总算暗松一口气，忙接上话头说：“那莫非申作家是四部曲的粉丝，所以才会有这样子的巧合？”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金孝渊眨着眼说，“但即便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申作家她本人的年纪摆在那里……倒是允儿你，居然连四季四部曲都听说过吗？” “啊，那个是……我以前就很喜欢过去的东西，像电视剧、综艺节目、歌曲之类的，都喜欢。”林允儿又搬出了她应付李纯揆时的借口。 金孝渊点头，但她的思路好像总是天马行空，不消片刻就又开口：“说起四部曲，尹锡湖和吴秀妍这对编导组合，在《StarWorld》里也有出现呢。” “嗯？真的？”林允儿瞬间被勾去关注，“怎么出现的？” “你不知道吗？”金孝渊瞧了她一眼，继而古怪地笑笑，“说起来还和你有很大关系，不对，应该说和另一个你有很大关系？” “另一个我？”林允儿思绪一转就有所会意，“难道书里面我……我是说，那个允儿，那个允儿和尹导演他们有合作吗？” “嗯。而且还是那两位在拍完四部曲休息了很久之后的第一部新作。”金孝渊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 “真的？！”林允儿似是骤然被这天降的好消息给砸晕了，睁大双眼问，“什么时候？不是，我是说，他们合作是在书里的什么时间？” “让我想想……应该是12年？名字叫作《爱情雨》。甚至男主角还是当时很火的张根硕。” “张根硕？” “嗯，张根硕。你不知道吗？你不是喜欢看以前的电视剧吗？09年爱豆文化兴起的时候，他们刚好拍了一部《原来是美男啊》，编剧作家还是写过《豪杰春香》的洪氏姐妹。” “那个，这部电视剧在书里面也有提到过吗？” “当然了。” “什么时候？” “大约，也是09年底吧？” 林允儿马上低下头去微作懊恼状，小声嘀咕：“那还要几个月，我当然不知道了……” “嗯？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有些后悔听姐姐你剧透了。” 金孝渊“哦”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是想起来《爱情雨》那特别出名的吻戏了呢。” 林允儿今晚第二次被喝到嘴里的水呛到。 她咳嗽着怒视坐在她对面明显笑得带点使坏味道的金孝渊。 尽管清楚对方就是在等自己发问，但她用纸巾擦擦嘴后，还是只好不情不愿地出声：“什么吻戏？” “好啦，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玩笑。”金孝渊其实是不太适合讲笑话的体质，毕竟她连安慰人都是相对笨拙的类型。 林允儿听着耳边那略微沙哑又洋溢着笑意的女声，只想再翻个白眼，她也稍稍放开姿态，对金孝渊较为随意地说：“所以姐姐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我可不是完全为了逗你。你去网上查一查就知道了。”金孝渊首先做了一番申明，“除了《你是我的命运》以外，在《StarWorld》里面，允儿的粉丝一一我是说书里那个允儿一一他们最熟悉的电视剧大概就是《爱情雨》了。可这不是因为这部剧有多么的好，而是因为它有着超多的吻戏。” “超多的吻戏……”林允儿听后，忍不住脸色异样地问，“又能有多少？” Chapter 8：从爱情到耻辱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依照书小说里面的描写，应该是书中的那个允儿，表演生涯以来吻戏最多的一部剧了。”金孝渊说，“当然，书里的允儿到目前为止总共也没演几部剧，她第一部有吻戏的剧是《男版灰姑娘》吧？接下来就是三年之后的《爱情雨》了。” 林允儿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她还能听到《男版灰姑娘》这个名字。她垂下眼帘安静片刻，很快就结束短暂的消沉，纳闷地抬起头问：“但是说到底，那也只是小说里的一段情节需要吧？甚至还不是必要的部分。哪怕《StarWorld》的人气再高，也不至于连这种事都能造成热议吧？” “问题就在于，在书里，《爱情雨》这部剧失败了。”金孝渊说出了一句让林允儿怔住的话，“具体我也不记得了，但在宋演笔下，这部剧的收视率好像很低，然后先是书里面，因为吻戏频繁被媒体报道，之后，在现实当中，尹导演他们两个人也开始不服气了。” “当时在相关内容出版之后，宋演本身也特地跟那边打过电话了，偏偏尹导演和吴作家一看小说，《爱情雨》的剧情创意居然真的很合他们的心意，宋演却在书里写明这部剧的失败，两人就因此，真的在现实中拍出了《爱情雨》这部剧，想向宋演证明。”金孝渊说到这里也是哭笑不得。 林允儿逐渐听得入了神，急不可耐地追问：“那接下来呢？究竟谁是对的？尹导演他们？还是说，作家他的预测没错？” 金孝渊和她对视一下，没再卖关子，眨眨眼回答：“宋演是对的。” 林允儿的脸上一瞬间涌出了浓重的失望，好在只是一闪即逝，没有被对面的金孝渊注意到。 金孝渊继续对她解释着说： “当时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居然拍了小说里面出现的电视剧，而且对象还是拍出生死恋四部曲的编导，所以吸引来了国民级别的关注度。可惜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小说的内容先入为主，大家没过多久就认为那部剧确实拍得太无趣了，收视率断崖式下降。最终，只有吻戏特别多这件事还被人们记得。 “宋演原先就在书里写到《爱情雨》因为吻戏太多，演员们牺牲很多但成绩没有相应回报的事情而被粉丝们诟病。尹导演他们也许是真想向宋演证明什么，保留了这一点，结果反而是留下笑柄。” 听完金孝渊所说的前因后果，林允儿思绪纷乱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作家好讨厌啊……” “嗯？你说什么？” 这一回，面对金孝渊的询问，林允儿忽然鼓起勇气一样，说：“难道不是吗？就像姐姐你之前所说，这部剧，聚集了名导、名编，甚至是当红的演员，结果还是失败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失败。” “你觉得这是宋演在专门针对另一个你？”金孝渊总算听明白了，乐呵呵地笑起来。 林允儿稍微迟疑，但到底是轻轻点了下头。 “可是现实当中不是也失败了吗？”金孝渊对她轻笑着反问，“你总不能说，真的是因为宋演，大家才会觉得《爱情雨》不好看吧？” 林允儿语塞，仍然心有不甘地嘟囔：“那他也没必要……非要把这份失败刻画得那么可笑吧？只是因为吻戏才被人们记住的电视剧，这种历史被留下来也太让演员们沮丧了。” 她越是说，好像也越是气愤，攒起眉头：“说到底，我觉得作家他对待书里面的允儿实在很不好。不是，演员道路走得不顺畅也就罢了，为什么每次给了她希望又要夺走？” “什么意思啊？” “不是姐姐你说的吗？除了《命运》之外，大家最有印象的作品就是《爱情雨》了。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在《命运》的成功之后，书里的允儿就再也没有演过一部大热的作品了，不是吗？” 金孝渊欲言又止，奇怪地问林允儿：“不过，允儿你这么激动干嘛？那是小说里的允儿，又不是真的在说你自己的事情。” “那个，我……”林允儿张了张嘴，“我就是生气嘛！毕竟是名字和我一样的角色，我有时候真的感觉作家他在刻意针对！” “不至于吧？别人还说宋演很喜欢他笔下的允儿呢，简直就像对待亲女儿一样。”金孝渊替好友辩解了两句。 林允儿却是暗自撇嘴，说：“什么嘛……你看就像《男版灰姑娘》，之后成绩估计也不太好对吧？那他为什么还要让允儿去费劲儿地参加什么试镜？折腾了半天，甚至还让允儿贡献了自己的初吻！” “什么初吻。”金孝渊失笑不已，“你还真是越说越严重了。顶多是荧幕初吻吧？这也是出于演员的专业素养，不是吗？” 林允儿满心别扭，她直想对金孝渊说，如果她可以回去原来的世界，那么说是“初吻”也不为过。 “啊，真是越想越生气……”说完这句话，林允儿就突然夺过金孝渊手里的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咳！咳！” “哈，真是的，慢一点喝。” 经过了这半天的相处，彼此拉近距离后，金孝渊也不气恼林允儿的行为，只是招手麻烦老板娘又拿来了一只杯子。 “先吃点小菜。像你这么喝，很快就要醉了。”她劝诫着，目光随意一扫，落到了林允儿手边放着的那只纸袋上。 林允儿察觉到她的注视，便转身从纸袋中取出一本崭新的书籍来。 “希望你喜欢这本书。”金孝渊一只手托着腮，瞧着这本被拿到桌上来的书。 “这本诗集……对姐姐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林允儿看了看金孝渊，低头用手抚摸书的封面。 《也许星星会带走你的悲伤》，这就是早前在商场书店被金孝渊出钱买下作为赔礼送给她的这本诗集的名字。 林允儿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书封下方印刷的几行细小寄语： 『也许，花儿会用它的美丽』 『填满你的心』 『也许，希望会永远地』 『擦去你的眼泪』 『还有，最重要的是』 『沉默会使你变得坚强』 “倒是谈不上什么意义。”金孝渊的讲话声把她的注意力拉扯回了现实。 抬头看去后，金孝渊就对她笑了笑，往下说：“这是……一位长辈给我们几个人都送过的书。你在纯揆家里应该也找得到。我和她碰巧都很喜欢书里面的同一首诗。” “嗯？是哪一首？” “你翻到58页。诗的名字叫作《蓝色之夜》。” 林允儿一边翻着，一边不由得发笑：“又是‘蓝色’吗？” “就是说啊。”金孝渊也跟着笑了，她浅呷杯中的酒，“我总感觉自己这辈子好像真的和蓝色很有缘？只不过都是孽缘。” 听到这话，林允儿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低下头去看起诗的内容。 “不过我和纯揆有时候真的，只有一部分的地方合得来。喜欢的诗也是，这首诗她更喜欢前半，我却更喜欢后半。” 诗的后半？林允儿的指尖下意识在纸面上缓缓地划过。 她轻声念出了李纯揆曾经在家中念过的那句诗：“由我的叹息和哈气凝成的花儿们，它也曾为了倾向你而摇曳？” 随后，视线向下，诗歌的后半部分便跃入她的眼中。 『从爱情到耻辱，』 『再从耻辱到爱情.』 『每天好几次向你投下的吊桶』 『但每次打上来的』 『不过是那数以万计的道路而已』 『银河里的一颗星星去寻找另一颗星星的』 『那数以万计的路我正在走着』 『我这一生』 『是绕过所有捷径』 『通向你的唯一弯路』 “我这一生，是绕过所有捷径，通向你的唯一弯路……”如同在反复咀嚼诗的这最后一段，林允儿很快就摇了摇头。 她对金孝渊说：“这会不会显得太悲伤了一点？” “所以都说了啊，”金孝渊侧头喝下一杯酒，意有所指地说，“蓝色是忧郁嘛。” 林允儿看着这姐姐，眼睛又扫过书上的那句“从爱情到耻辱”：“不过，姐姐你的记忆力还真是好啊。再怎么喜欢，居然连具体的页数都记得？” “什么啊，宋演的记忆力才是真的好。”金孝渊直言不讳，“因为和宋演生日差不多，所以我才记得这数字。” “宋演……作家的生日吗？” “嗯。6月1日，儿童节，不是我们国内的那个，而是国际上的那个。” 《也许星星会带走你的悲伤》采取了双数页是诗，单数页是空白抄写页的印刷结构，所以《蓝色之夜》的实际页数是从58页到61页。 单从这个结构来看，这本诗集不太像诗集，反而更像是一本童话书。 “6月1日，61……”林允儿口中呢喃着，突然问金孝渊，“那个，姐姐，纯揆姐的生日应该是5月15日对吧？” “嗯，这又怎么了？” “那么，610515这串数字……” “啊，你在说那个啊？” 金孝渊一拍手，很随意地笑着说：“对，没错。纯揆家的大门密码就是宋演生日和她的生日组合。毕竟，她从以前起就喜欢宋演嘛。大家都看得出来。” …… 女秘书主动提出离开去买饭后，会议室里愈显空旷和安静。 李纯揆又翻了一会儿文件就丢下笔，抬头看向对面的阿舜夏问：“阿室长，你不无聊吗？” 她向上抻着双手，伸着懒腰说：“我们来随便聊点什么吧。” “社长您平时周末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感觉无聊吗？”阿舜夏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你也会说那是在家里。现在这是在公司啊。” “所以说，您要是真的感觉无聊，那就工作吧。毕竟工作是做不完的。” “呀，你就悠着一点吧。工作归工作，现在不是午饭时间吗？” 敲击键盘的手暂停下来，阿舜夏从电脑后面歪出头来和李纯揆对视一眼，继而又回转视线，说：“那么我这么说吧，我只对您的感情问题比较有兴趣，但很不巧，您已经禁止谈论了。” “什么？”李纯揆被他气笑了，“你这家伙真是……” 会议室外响起敲门声，女秘书推门探头进来，先观察了下气氛，然后才小声说：“那个，我回来了。” “先吃饭吧。”李纯揆起身去接秘书递来的饭盒，顺带着瞪了阿舜夏一下。 …… “?Youknow（你知道） “?WhenIwaitforyoureye（我在等待你的目光） “?Icanfeelyou（我懂得你） “?AndyouknowI‘llfollowyou（你知道我会追随你的脚步） “?DailyIworry（我日夜担忧着） “?Thatyou‘llbefine（你是否安好） “?Goontoyourway（我会跟上你的步伐） “?IwishIwouldbetheone（我希望我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店里播放着背景音乐，前面几乎只是看着林允儿吃饭的金孝渊已经呈现出了晕乎乎的状态。 她一手勉力支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则在转动把玩喝空的酒瓶。 “咔嘟！”一声动静响起。 金孝渊的视线从烧酒瓶身印刷的那张俊朗笑容上挪开，看向了一旁。 她下意识皱皱眉头，在林允儿安静之中又带了点好奇的注视之下，勉强打起精神，拿起手机，眯眼查看起来。 然后，坐在对面的林允儿就察觉到了她似乎越发不悦的情绪。 直接把手机关掉反盖，金孝渊抓起勺子充当开瓶器，在“砰”地一下后，她很稳当地拿着那瓶新开的啤酒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 嘶嘶作响的气泡飞溅，雪白的泡沫溢出边沿，顺着冰凉的杯壁往下流淌。 顶着林允儿暗暗的打量，金孝渊喝了一大口酒后，这才突然头也不抬地说：“是我丈夫发的消息。” 虽然很清楚或许眼下自己不该多说什么，但林允儿犹豫片刻，还是小声地说：“那个，您爱人是有什么急事要找您吗？” Chapter 9：戒指 金孝渊发出了吃吃的笑声，摆着手说：“他能有什么急事？无非就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而已。” “啊，我会不会耽误姐姐你的时间了？”林允儿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金孝渊对她有些晃悠地摇头说：“我今天本来就是招待你，说什么耽误时间？对了，干脆我今晚就不回去了？你一个人住酒店，应该会不适应吧？你等等，我给他发个消息说一下。”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林允儿见她转头又要去拿手机，差点没控制住音量。 额前头发略微散乱的金孝渊扬起脸来，醉眼朦胧地瞥了瞥少女，总算把手机放下，咧嘴说：“开个玩笑而已，玩笑。” 林允儿这才如释重负，随即下意识地抱怨：“姐姐你真是一点没变，怎么三十代了还这么幼稚……” “嗯？什么？你怎么说得好像你以前就认识我一样？”金孝渊又低下头去，嘴里含糊地嘟囔，“不过没错！我确实是幼稚！他们以前也这么说，说我幼稚……” “所以，你还觉得自豪吗？”林允儿无声失笑，低不可闻地感慨了一句，便起身凑过去想拿走金孝渊手上的酒杯。 “好了姐姐，别喝了。再喝下去恐怕就要轮到我送你回家了。” “哎，没事的！” 金孝渊一甩胳膊，挡开她的手，之后拍拍桌子，大着舌头说：“你错、你坐下来啊。我们再聊一会儿嘛……你吃饱了吗？” 被弄得没脾气，林允儿看看四周的客人，只好依言又回去坐下说：“那好，我跟你聊，但姐姐你不许再喝了啊。这里不是首尔，万一你真醉了，我要怎么办？” “醉了……那就醉了啊！”金孝渊开始胡乱挥手，“我要是醉了……你就打电话、打电话让准哥来接我嘛！” 忙着把手按住的林允儿眨眨眼，疑惑地问：“‘准哥’？” 金孝渊好像回了下神，对她有气无力地笑笑，呢喃着说：“对啊，也就是我家的新郎。谈恋爱的时候，我不像其他女生一样叫他哥哥，而是像个男孩子叫他哥，听上去有点奇怪对吧？” 林允儿听后抿了抿嘴就说：“我感觉挺好的。自己的恋爱为什么要参考其他人的做法？” “哦！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 金孝渊和她对视了一眼，唇角又弯弯地翘起。 “你知道吗？我的名字吧，汉字是‘渊’，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充分’‘完满’的意思。而我的丈夫呢，他的名字是‘准’，‘准’就是‘半’（注1），‘一半’的意思。所以当初宋演他们都说，我丈夫的名字和我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 林允儿静静地听着金孝渊讲话，眼光却情不自禁转向了店内安装的那些灯牌——这家酒馆的名字很奇特，是个韩语中原来没有的单字，写作“?”，林允儿起初甚至无法将其念出来。 直到此时此刻，听见金孝渊所说的这番话后，她才念头一动，明白了这个店名的读法。 这家金孝渊经常光顾的酒馆，名字实际上是叫作，“??（夫妻）”。 而在想通了这一点后，林允儿的心情又倏地变得格外复杂。 她似是放下某层顾虑，开口对金孝渊说：“姐姐，我们来聊一聊吧？” “嗯？”手上拿了根筷子在戳盘子的金孝渊不解地抬眼看她，“我们这不是正聊着吗？” “我是说，你之前也猜到了作家让我来仁川的隐藏目的，你愿意跟我聊聊吗，关于你和你丈夫的事情？那个，我觉得姐姐你似乎也不是已经对爱人没有感情的样子，你跟我说一说你们的事情，也许——” 话没讲完，对座的金孝渊就不耐烦地打断说：“行了，有什么好说的？”她对林允儿展示出左手，“你看，我连婚戒都没戴了，已经好些天了，结果我丈夫什么都没发现，你觉得有哪对还有感情的夫妇会是这样？” “所以，姐姐你其实是希望丈夫发现你没戴戒指这回事吗？” “呀！” 金孝渊这会儿也不顾旁人，转身拿来背包，一股脑儿地倒出里面的东西，说：“不信的话你看啊！我都没带着那个戒指！” “哎，姐姐……”林允儿连忙向其他客人低头致歉，就要帮忙收拾。 结果她一看从包中倒出来的物品，愣了愣。 金孝渊带着的这只背包内容量并不大，除去钱包、钥匙以外，也没剩下几样。 先不提基本上每个女生外出都会携带的梳子、化妆镜等，林允儿居然在其中看到了一卷胶带、几支未拆封的针筒和针头。 这样的发现使她的表情一时显得难以描述。 除此之外，她还注意到了另一件不太起眼的物品。 “这个……”林允儿指着桌上问，“姐姐，这是什么？” 与金孝渊本人的说法略有出入，从她随身的包里，竟然真的出现了一枚戒指。不过单看戒指的样式，林允儿倒是不认为那是金孝渊夫妇俩的婚戒。 这枚戒指看上去就是一圈打磨过棱角的金属环，质地非金非银，而且别说钻石了，戒指整体连个像样的花纹都没雕刻。 “哦？这个一直在里面吗？”看到戒指的金孝渊也挺意外，她揉了揉头发就对林允儿解释，“这个吧，不是我和准哥的结婚戒指，是友情戒指，嗯，友情戒指。” “友情戒指？”林允儿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添一重。 “嗯！”金孝渊对她重重点头，回忆着说，“大约，七年前吗？我们一伙人一起去济州岛旅行的时候，在当地的手工坊做的。” “旅行的时候一起做的？那作家和纯揆姐也有吗？” “那当然了。” 金孝渊拿起那枚友情戒指，对林允儿展示戒指的内侧说：“你看，当时我们每个人还在自己的戒指上刻了东西呢。” 林允儿定睛一看，戒指内壁上面确实隐约留着刻痕，显示出“1202”这串数字。 …… “啊，让我来收拾就好。” 女秘书上前，对李纯揆笑着说：“毕竟结账是用的法人卡嘛。剩下的当然得由我来。多谢您了，我吃得很好。” “呀。”李纯揆却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又把自家秘书手上的塑料盒抢回去，丟进垃圾袋里，“我付工资又不是想给自己找一个保姆。” 女秘书平素和李纯揆的关系处得不错，这会儿听她这么说也不尴尬：“有时候，我真的对您有种说不出来的尊敬。” “少来这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女秘书稍稍矮下身，抱住李纯揆的手撒娇：“哎，社长，我这不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吗？刚刚吃饭的时候，您和阿室长两个人都不说话，搞得我的心情也很凝重啊。” 听到这话，李纯揆和阿舜夏就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 之后，会议室里仿佛又陷入了女秘书所说的那种微妙气氛，每个人都默不作声地整理着座位。 李纯揆刚给垃圾袋打了个结，她就瞄到了什么，目光扫去。 站在她对面的阿舜夏很快也察觉到了这份关注，不明所以地抬抬手问：“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今天正戴着一枚戒指。戒指的样式朴素，但内嵌着一颗极其剔透、明亮的钻石。 “原来还真有戒指……”李纯揆用旁人难以听清的音量咕哝了一声。 旋即她想了想，竟然就非常直接地问出了在SW娱乐内部不少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那个问题。 “那个，阿室长你已经结婚了吗？但是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的夫人？” 躲在边上的女秘书似乎一下子就竖起了耳朵。 “我的夫人吗？”阿舜夏大概也没想到李纯揆会关心这件事。 他先是不明意味地笑笑，接着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轻声说：“戒指的主人已经去世了。” 顿时，无论是最初也没有显得多么在意的李纯揆还是努力伪装着不在意的女秘书，两个人都愣了愣。 “公司里的一些传闻，我也听说了。不过我不太想去解释这件事，也不想因此改变。我一直随身带着这枚戒指，原因就是为了纪念她，如果偶尔想起来的话，就会戴在手上看一看。” 女秘书慢慢挪动脚步凑到了李纯揆身边，用鞋子碰她，对自家老板示以眼神：怎么办？您惹出的祸您应该自己处理啊。 李纯揆很诧异：这能怪我吗？ 女秘书拼命眨眼：不怪您怪谁？难道不是您先把盖子揭开的？ 李纯揆便露出了一副有些牙疼的表情。 她回头看向阿舜夏，犹豫过后，终究是开口说：“那个……抱歉阿室长，我问了不该问的话。” 阿舜夏闻言微微一笑：“没事。我知道您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不得不说，在得到这个回答后，李纯揆的内心也莫名松了口气。 她对女秘书隐晦地挑挑眉毛，却没看见女秘书在她身后摇了摇头。 “阿室长对待其他人可不是这么温和的……” “嗯？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你们两位的垃圾，要我一起拿走丢掉吗？” 面对女秘书的殷勤，李纯揆狐疑地瞅瞅她，又看了下表说：“那我们就先到这里吧。下班吧。” 阿舜夏俩人对此自然没有意见，不过在一同离开会议室前，阿舜夏仍然不忘提醒一句：“您和作家他们的聚会就在这两天对吧？” 李纯揆没好气地说：“我知道！我会努力说服他们的！”说完，她就蹙起眉头嘀咕，“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还有没有心情聊工作……” …… 马路对面的红绿灯由红色转为绿色，发出“嘀嘀”的急促嗡鸣。 “啊，变成蓝灯（注2）了！”金孝渊嘴中大喊，结果话还没讲完，脚下就开始打晃。 旁边的林允儿赶忙搂住她，朝周围的路人讪笑，搀扶着人快步走了过去。 直到过完马路后，她侧头看向醉气熏天的金孝渊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就知道。啤酒、烧酒，这么混着喝，不醉倒才奇怪。” 暂且把人安置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林允儿用手小心扶着金孝渊靠在自己肩头的脑袋，然后找出手机打电话。 “你是说孝渊在接你去仁川的第一天就撇下你这位客人，自己喝醉了？” 听完林允儿的讲述后，任宋演在通话里就如此总结了一番。 林允儿有心替金孝渊开脱，但还没等开口，她就听见任宋演反问：“所以呢？” 少女愣了一下：“所以……什么所以？” “所以你就因为这件事专门打电话给我？”任宋演的语气透出疑惑的感觉，“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情况。09年的时候，首尔应该也有代驾服务了吧？” 林允儿一阵语塞，她抿抿嘴，说：“代驾……我当然知道了，但是，这里是仁川嘛。” “仁川又怎么了？” “这里不仅是首尔以外的地方啊，它对我来说还是一座很陌生的城市……” 身处在电话另一头的男人沉默片刻，好像终于明白了她的难处，直接发问：“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你害怕吗？” 林允儿再度张开了嘴，反驳的话就盘旋在口中，却怎么也吐不出去。 几秒后，她就习惯性地抬起手，啃着大拇指的指甲，挺郁闷地说：“嗯……我没有一个人处理过这样的情况。让我自己去面对代驾司机，心里也有点奇怪的负担。” 任宋演倒是没有嘲笑她，只是说：“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即便我现在来仁川，你们也得等一个小时左右。” “那个，”林允儿纠结地放下手，“要不然您试着联系一下孝渊姐的丈夫？说到底，我连孝渊姐家的地址都不知道，让我怎么把人送回去？” “如果孝渊现在还清醒的话，她应该不会喜欢这个提议。” “那您让我怎么办？” 林允儿逮住机会，把任宋演方才的提问奉还了回去。 Chapter 10：Fall “你确定孝渊已经醉了？她平常的酒量可不一般。” “您刚刚没听我说吗？醉了！连别人的话都听不清楚了！” “那即便是找代驾，估计也有点麻烦了。孝渊喝醉之后特别喜欢黏在其他人身上。” 林允儿转头看看正披头散发往她这边磨蹭的金孝渊，露出无奈又好笑的表情说：“嗯……我已经发现了。” “既然不想找代驾，那你干脆和她一起坐巴士（注1）好了。”这时候，任宋演似乎也拿定了主意。 “坐巴士？”林允儿下意识问，“那孝渊姐的车怎么办？” “直接留在那里吧。明天让她自己想办法开走。你既然连找代驾都不愿意，那么坐公共交通不就是最好的选择？” 任宋演清楚，林允儿眼下单纯就是不安感在作祟，假如让她往人多的地方挤，反而不会有什么。 “那好……我知道了。”林允儿也体会得到任宋演的意思。 她转念又想着该不该主动向任宋演报告今天下午的经历，便听任宋演说：“我等会儿把孝渊家的住址发给你，你研究一下公交路线。这件事总能自己做吧？好歹都快二十岁了。” 林允儿一皱眉头，不服气地对着手机说：“嗯！您尽管把地址发给我好了！我肯定会把孝渊姐安全送回家的！” “是吗，那我就期待看看了。” “当然了，您放心好了！” 信誓旦旦地说完话，林允儿整个人忽然又是一滞。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委实是像极了被家长派出去跑腿的小孩子。 “噗。” 很轻的笑声从身边很近的地方突兀作响，虽然对方已经努力克制，但还是没逃过林允儿的耳朵。 “孝渊姐……你醒了？” 金孝渊索性不再掩饰地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随即就从林允儿手里接过电话。 “嗯，宋演，是我。” “没有，我就是短暂地睡了一会儿。” “哎，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来之前都说好了啊，我会负责把你家的小朋友照顾好的。” “我知道啦。别跟纯揆一样，你不觉得她当上社长以后就特别喜欢唠叨吗？” “嗯，别担心，我现在已经差不多醒酒了。” 完全没在意边上可爱得瞪大双眼的林允儿，金孝渊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向后撩起头发。 “都跟你说了别担心了。我再带人去逛一逛，然后就送她去酒店，到时候发认证照给你，可以了吧？” “嗯。那我就先挂了？” “好。” 把电话挂断后，金孝渊随手就把手机递回给林允儿说：“行了，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原本还憋了一肚子话的林允儿来不及多说，只能先跟着起身。 走到公交车站的一块广告灯箱旁侧，金孝渊屈指示意地弹了弹灯箱的玻璃，说：“去这里怎么样？晚上好像刚好有几场比赛。” “去这里？”林允儿的目光落到灯箱内部张贴的那张海报上，风格张扬、呈红蓝两色各占一半版面的海报主人公是两名赤着上身的壮硕男子。 在海报的正中央，还用特别醒目的字体标出一行大字：FALLFC——仁川选拔战。 “FALL……这是什么？拳击比赛吗？” “不是，应该是MMA的比赛吧。” “MMA？” “就是综合格斗，有点像你理解中的拳击比赛，但总体差异也很大。” 金孝渊抓抓头，疲惫地半倚着那面广告灯箱说：“总之，我以前也没看过，晚上正好有比赛，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我再醒醒酒，你也顺便消化一下晚饭。” “靠看格斗比赛消化吗？”林允儿啼笑皆非地看着这姐姐。 金孝渊倒也不勉强，一脸无所谓地说：“那我直接送你去酒店吗？” 林允儿立刻产生了明显的迟疑反应。 本心而言，她其实更希望能和金孝渊多相处一会儿。 有生以来，林允儿从来没像今时今日这般，排斥那种孤零零的感觉。 这可以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被激发出来的软弱的一面。 林允儿也并不畏惧被人觉察到这一点，因为这就是事实。她就是拿捏不定，她是否应该再占用金孝渊的个人时间。 “怎么了，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金孝渊并不像李纯揆和任宋演那么有耐心，或者说她目前还处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伸手又弹了两下广告灯箱侧边的外壳。 林允儿的注意力回转，说：“那，好吧。我们就去看看。” 金孝渊对于她的决定相当满意，惊喜地说了声“真的？”后，便豪气十足地摆手说：“走吧！姐姐带你见识一下对抗运动的魅力！” “哦对了。”她还不忘对林允儿眨眼，“放心，我们坐巴士去。我的车就先放在这里吧。” “孝渊姐！”林允儿又羞又恼，哪里还猜不到金孝渊刚刚趁着贴身的工夫，把她和任宋演的对话给偷听得七七八八了。 金孝渊憋着笑意迅速跑远，林允儿心里庆幸地抬脚跟上，还好任宋演早前就交代过她，有旁人在的时候，尽量不要提起什么“穿越”之类的字眼。 不过，哪怕现实里的孝渊姐是体大毕业，但舞蹈和竞技体育项目依然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金孝渊怎么突然就对格斗比赛感兴趣了？ …… FALLFC的赛事出乎林允儿预料的正规，场地选在了仁川市一家规模不小的室内体育馆。 当林允儿和金孝渊抵达现场后，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震天响的叫声与掌声，热火朝天的气氛隔着门都能感受得到。 “这么热闹？观众估计比拳击赛还要多啊……”金孝渊回头瞥瞥身后的队伍，不由得嘀咕。 负责检票工作的安保人员听见她的话后，笑着说：“毕竟最近几天已经是最后的选拔赛了，赢家就能去首尔参加真正的全国大赛。之后说不定还能参加整个亚洲的总决赛。粉丝当然关注了。” “亚洲总决赛？”包括金孝渊在内，她和林允儿都微微流露讶色。 两人对视一眼后就揣着好奇，通过检票口走进了场馆中。 一进门，原先隔着门扉还不算真切的动静就仿佛瞬间在耳中扩大。 即便把中央空调开到最大也压不住的燥热气息，伴随着眼前黑压压的观众席扑面而来，引得林允儿在第一时间就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 综合格斗，MixedMartialArts，简称MMA，又被称为“无限制格斗”。只从“无限制”这个前缀，便不难看出这项运动的主要特点与危险之处。 只不过相比早年追求贴近实战的风格，现如今的综合格斗赛事除了格斗方式的“无限制”以外，对于参赛选手的保护措施已经完善很多，暴力和血腥的程度也有所下降，真正在逐渐成为一项竞技运动。 “当然，比起拳击比赛，MMA的影响力还差得远呢。”坐在后排人比较少的位置，金孝渊抱手望着下方正中间的八角笼说，“就算是比较危险性，拳击也不见得就比MMA安全多少。毕竟拳击可是要比十二回合的，MMA普通却只要三回合。” 林允儿低头浏览着手机，惊讶地说：“网上说，这个FALLFC从09年开始，也就开办了十来年，现在竟然已经是亚洲第一的MMA赛事（注2）了。” “是吗？那确实挺厉害的。”金孝渊说归说，但从她说话时平平的语气还有那副走神的样子，林允儿就洞悉了她内心的敷衍。 这姐姐今晚究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既不像是喜欢综合格斗，也不像是单纯兴起跑来看一场比赛。 林允儿脑子里冒着问号，把视线转到下方八角笼里的两名选手身上，只看了片刻，她就颦起眉，被那拳拳到肉的搏斗与周遭观众的助威声惊得眼皮直跳。 “怎么了，不太适应吗？”同样在观赛的金孝渊张嘴问了一句，“我当初也不太适应，总觉得这种打来打去的运动有什么好看的，但后来，看久了倒也看出了一点趣味。” 林允儿稍稍侧头看向她，恍惚间以为金孝渊今天晚上其实从头到尾都没醉过。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像今晚这样。” “嗯……嗯？” “我是说我和我丈夫。” 金孝渊突然也转头看向了她，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折射着点点的光芒。 “我很清楚自己通常留给别人的印象。但老实说，我是个内心感性的人。我喜欢音乐和书籍，对于暴力和血腥的事情，也有和常人一样的排斥。” 台上被八面铁丝网围住的场地正在展开激斗，你来我往的进攻与防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惨烈，但偶尔也看得人心惊肉跳。 而台下的四方观众席，人声鼎沸，轻装上阵且毫不留情的格斗运动很轻易就挑动了现场大多数人的神经。 唯独在林允儿二人所在的这一角，仿佛形成了与世隔绝的僻静天地。 “我和我丈夫认识于八年前。那时的我还没加入SW，在仁川这里的一家舞蹈工作室工作。” “最初回到仁川的时候，我很不适应。突然间就告别了朋友们，有种自己跑去外星球生活的感觉。” “然后有一天，秀妍她从首尔来看我。” “我当然很高兴，热情地招待了她，问她想去哪里玩，那丫头就回答我说，想去看仁川这边的拳赛。” “为什么？”听到这里，林允儿就忍不住搭腔，“因为西卡……不是，因为秀妍姐她的父亲以前是拳击手出身？” “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金孝渊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了解秀妍家的事？是宋演跟你说的？” 林允儿知道这么说听上去有点奇怪，但不如此也很难给出个令人接受的理由，于是只能默认了金孝渊的猜测。 她又岔开话题问：“所以说，孝渊姐你和你的丈夫，当时是因为秀妍姐想看拳击比赛，所以才以选手和观众的身份相遇了？” 无需金孝渊讲出后续，林允儿也很容易就拼凑出了事情的大致起源。 出人意料的是，金孝渊听到她语气笃定的询问后就笑了笑：“嗯……差不多？严格来讲，那一次只是我见到了他。我刚刚也说了，我本身对于什么拳击比赛并不感兴趣，但是开场前，多少还是看了一下双方选手。” 金孝渊先是无奈，继而脸色就被涌起的笑意所逐渐替代。 “邹准，名字挺少见的，姓氏也少见。当年的他，记得还是个刚入行的毛头小子，人长得精瘦，而他那天的对手，光是体格就比他壮了好几圈。” 林允儿坐在一旁，感受到了她愉悦的情绪，也露出笑脸：“接下去呢？那次比赛的结果，邹……邹女婿他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取得了反转性的胜利？”她推测着问。 金孝渊“哈”地一声，笑得更欢了：“才没有呢！他输了！而且输得特别惨，脸都差点被人打成猪头了！” 林允儿对此意外不已：“输了？那姐姐你怎么还会对他产生好感？” “所以我当时就是没有产生好感！”金孝渊哭笑不得，“那个人，最早上台的时候还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差点以为他已经是赢家了。” 林允儿张开嘴，好心地圆场：“那也是……很特别的初见了不是吗？那后来呢？你们又是怎么再次见面的？” 金孝渊眼光扫过下方还在持续比赛的擂台，嘴里感慨似的说：“你还记得我先前和你在街上看见的那家酒吧吗？现在想一想，我那时候之所以会萌生当DJ的想法，估计也是从首尔回到故乡，心理层面上产生的落差感还有孤单导致的。DJ这份工作其实和外行人想象得不太一样，我一直把它视为一种合理宣泄的方式。所以当时就找了这么一个地方，哪怕最忙碌的时候，我每周也会去那里坐坐。” 她转过头，看着少女说：“结果你知道吗？我丈夫他在那个时期进行学习和训练的拳馆，恰好也在那条街上。” Chapter 11：褪色的回忆（注） 听到这里，林允儿似乎又猜到了故事之后的发展。 这一回，金孝渊也确实没再去否定她的猜想。 “你应该能想象得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大约在那场拳击比赛举行的几天后？不对，或许在更早的时候，早在我去看那场比赛之前，我就曾经和他碰过面了。” “只是在那次拳赛以后，我和他，好像才真正有了某种联系。” “我还记得最初是在酒吧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我和他在柜台前面一起排队，直到他拿到东西转身离开，我才忽然感觉这个人有点眼熟。” “起初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后来，我们的相遇就开始了。” “好几次，他和我在那条街上遇见，在同一家咖啡店，前后买了一杯咖啡，接着再离开那里。” “他当然认不出来我这个当时只是坐在台下的观众，我却认出了他是那天晚上站在台上被揍得很惨的那个菜鸟选手。” “到这里为止，就如我跟你前面所说的一样，我还是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异性间的好感，乃至是连一点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 “我单纯只是把这种重逢当成了意外。” “这甚至不能说是‘巧合’，毕竟我和他每周的目的地都在那条街上，经常遇到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是，当两个人的生活无意间接轨以后，有的事情，就是开始不受控制了。” “我往往会在每周的同一时间，在相同的地点见到他。” “在回家前的巴士站，在酒吧旁的咖啡店里，连在街上走路的时候，我都不止一次瞧见他。” “时间久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反应引起了他的注意，连他都好像对我留有印象。” “有一次，我们在咖啡店门口又碰到了一起，然后我就看见他犹豫了一下，对我说出了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那个，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当金孝渊粗着嗓子模仿对方的口气说出这句话时，眼底和嘴角几乎盈满了笑意，连边上的林允儿都受其感染。 她忍俊不禁地说：“虽然可以理解，但真的很像是以前年代的那种搭讪方式。” “对吧？”金孝渊犹如找到了知音，言语既甜蜜又不乏抱怨，“我当时脑子里面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纯揆那丫头在场的话，铁定会憋不住发笑。我从大学起就不知道多少年没听人叫过我‘小姐’了。” 林允儿稍稍打趣地说：“不过，这也显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对吧？” “是吗？我那时候可不这么觉得。”金孝渊嘴硬地说，“就是……好像最初在那场拳赛上留下的印象，在那一天后，又被加深了。” 林允儿忍着笑意问：“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反正……事情就变了个样子。” “不是有那么一种情况吗？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的两个人，只要有一天其中一方主动开口，原先捂住嘴巴的所有困难好像就都不存在了。” “自打那天以后，我和那个人，我们就从稍微眼熟的陌生人，升级为了，偶尔碰面就会尴尬地互打招呼的关系。” “而男女之间吧，或者说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关系就会控制不住地往后发展。” “从陌生到认识，从认识到有交情，从有交情到变成真正的朋友，再从朋友……变得互有好感。” 金孝渊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我起初还觉得这个过程很漫长。我原本对于感情不是如此慢热的类型，但因为那个人总是像块木头一样，迟钝得很，所以我们之间，也变得一个一个阶段，是那样的分明了。说实话，我以前还从来没谈过这么，‘正常’的恋爱？” “可是，实际上这整个过程也不是那么的久。”她又改口，“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朋友们透露了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才突然发现，时间原来只是过去了那么几个月而已。” “从来没有特别去约定什么，没有特地想去遇见，连口头的相互告白都没有，但我就是和一个陌生人，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发展成了近乎恋人的关系。”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自己都感到很奇怪。因为在这期间，我好像没有感受到什么爱情的悸动，只是所有的一切，像流水一样，那么自然地就流淌过去了。” 林允儿始终牢记着任宋演给她的任务，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两个人相处久了萌生爱意，这应该是恋爱最常见的状态了吧？非要纠结原因，只能说这就是姐姐你和那个人的缘分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挺讨厌‘缘分’还有‘理所当然’这样的词。”金孝渊却对她皱眉，“所谓上天的安排，我最讨厌这种说法了。” 林允儿面露哑然之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跟她讨论下去了。 金孝渊观察着她的神态，忽然又笑了笑，整个人叹口气，幽幽地说：“因为从来没有谈过这样的恋爱，我当时就有些苦恼要不要真的和那个人成为恋人。结果，你知道最终让我不再犹豫的人是谁吗？” 见少女又好奇地看来，金孝渊就对她神秘地一笑，说：“就是宋演那家伙。” “作家吗？”林允儿一开始还感到惊讶，但很快就理解地点点头。 不知为何，虽然只相处了不到几天工夫，但任宋演在她心目中已经初步树立起了一种非常厉害的形象。 “是啊，就是宋演改变了我的主意，让我迟疑的心定了下来。” “我当时跟朋友们说完我的事情，纯揆她们就吵成了一团。” “有的人跟你的想法一样，认为这就是缘分注定。有的人呢，觉得我既然还不确定，那就再和对方相处看看。” “只有宋演，那家伙最特别。” “他那个时候在酒桌上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把我记忆中的那些经历，换成另一个人，比方说，换成我很喜欢的苏志燮？那我还会像现在一样对那个人产生好感吗？” “我刚开始听到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认为他完全在说废话。苏志燮可是我的理想型来着，谁面对着理想型不会产生好感？” “可是，当我以认真的眼光重新审视一遍这个问题后，我突然就迟疑起来了。” “毕竟理想型归理想型，我又不了解别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性格，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所了解的，我所经历过的，全是那个叫作邹准的人带给我的。” “所以我就跟他说，我不确定。可是不确定，有时候就是一种否定的回答。” “这点宋演他们很清楚，我自己也很清楚。” “然后，宋演他又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问我，每天在那条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么多，有的人没准也曾经短暂和我产生交集，为什么我唯独只是在意那个人？为什么，我只把目光投向他？” “明明，那天晚上的赛场也像今天一样，我远远地坐在台下的观众席里，看着台上那道被对手攻击得满脸是血的身影，周围的声音吵得要死。” “为什么我就是记住了他？” “当宋演问完这两个问题之后，我起初十分困扰的内心一下子就变得平静下来了。” “我那时候心想，哇……答案出来了呢，原来，我真的喜欢着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喜欢。” 金孝渊略微失神地目视前方，她似在望着下方的擂台，又如同在跨越时光，望向了那道曾经在擂台上吸引住她的身影。 林允儿从未像今晚一样感受到自己语言的笨拙，她不懂得该如何劝慰，只能低声地说：“可是……你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金孝渊不禁长长吸了口气，又呼出去。 “对啊……”她回过头来，同林允儿对视，脸上有着恍惚，人像在呢喃，“我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从八角笼外的场地边缘传来了本轮赛事终结的敲钟声。 现场的观众们各自放松，一个个脸上残余着兴奋，纷纷讨论起了先前的比赛过程。 周围的动静一下子变得更加嘈杂起来。 林允儿转头看了看，有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原来邹女婿是拳击选手？我还以为他就是综合格斗的选手呢。不过，两种赛事好像差别也不大？” 似乎从沉思中抽出神来，金孝渊看了她一眼，勉强笑笑：“差别还是不小的。综合格斗可以采取的进攻手段要多得多，像拳击、柔道之类的，都可以。” 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了下，想想就对林允儿吐露出更多：“我和那个人，要说缘分，也确实有一点。他其实也是体大的毕业生。” 林允儿立刻一脸惊奇：“这么说，你们岂不是同学？” “勉强可以这么说。他比我大了一届，是前辈，而且我读的舞蹈系在体大属于边缘专业，那个人却是学的柔道，所以他才是真正的体育生。”金孝渊说。 林允儿的目光忍不住又朝着赛场中央的方向瞟去。 坐在旁边的金孝渊能猜到她在想什么，直接开口说：“他的水平并不差。只不过大四那年，受了一次很严重的伤，自那以后，他的选手道路就断了。” 林允儿立即歉意地说：“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 金孝渊不在意地回答：“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就算是最早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本人也已经放下了。” 转过头去同样望向擂台那边，她口中轻语：“不过，最初的时候，那个人，应该真的过得很煎熬吧。代入想一想，我要是刚好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受伤，再也没法跳舞，我估计也会很崩溃。” “但他的表现就比我好多了。”金孝渊很大方地予以夸奖，“据说他只是颓废了一段时间就振作起来。没办法，一条路已经断了，只能去找另一条路了。” 林允儿在她身侧抿起嘴唇点头：“所以，他找到的答案就是成为拳击选手？” 金孝渊从鼻子里轻轻“嗯”出一声：“但他本身并不喜欢拳击，只是为了生计。而我，当初之所以找到DJ这份兼职，主要也是为了解决心里的那份孤独感。” “我们两个人从最初结识的时候就明白对方的工作或是兼职对于我和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说，“从某种角度来看，他是为了物质层面的生存，而我则是为了能在精神层面生存下去。” “但是？”林允儿两眼看着她，像是猜到了她还有没说完的话。 金孝渊静默片刻，然后才轻声地讲：“但是，曾经的互相理解和支持，现在已经变了。前几年，他突然就对我说，让我不要再当DJ了。我问他为什么，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他觉得我们现在也不算年轻人了，不该再时不时往酒吧那些地方跑，怕同社区的人看见影响不好。” 林允儿顿时睁大眼睛，连音量都忘记了控制：“这是什么话！难道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要区分年龄吗！姐姐你又不是要做什么坏事！” 那忿忿不平的声音把她俩前排的观众都吸引得看了过来。 金孝渊见到林允儿这副感同身受的模样，自己倒是高兴地眯眼笑着说：“你也这么想对吧。我当时也是这么回答他的。可是，没办法。” 她很无奈地讲：“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非常坚决。我现在为了不受他的唠叨，平常哪怕去酒吧附近都要小心。” “您丈夫还真是……”林允儿郁闷地蹙眉，她又瞅瞅金孝渊的侧脸，低下声来，“那，总不至于就因此，你们就闹到需要离婚的地步吧？” “虽然我也认同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应该要学会彼此迁就，但是后来我又想到，我又没做错任何事情，我为什么要让他——当然了，事情的起因确实也不是就如此简单。” Chapter 12：小孩子 金孝渊没给林允儿再讲话的机会就及时用后续的说明堵住了少女的嘴。 “我和我丈夫，打从他跟我提了不要再去兼职DJ的事情之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就好像开始变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只能说，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开始变得越来越尴尬，越来越僵硬。” “除了偶尔的通讯，我回到家里，一天都和他说不了一句话。” “坐在一块吃饭的时候，只有沉闷和不自在；有时候在外面碰到，首先的反应不是高兴或者其他什么正面的情绪，而是一种下意识想要回避的冲动。” “这感觉就像是，我和他，我们的关系又从亲密的夫妻，在慢慢倒退回当年谁也不认识谁的陌生人。” “至于理由、具体的理由，你让我说也完全想不到该怎么去描述。” “整件事情莫名其妙，就如同曾经我和他的相爱一样。” 听得出来，金孝渊在这时候终于宣泄出了一些心底积压的怨气，但所谓怨气，也是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诞生。 林允儿越来越确定金孝渊想要离婚的念头仅仅是出于一时之气。比起离婚，金孝渊更想要的，实际上应该是破解她和丈夫之间的僵局。 只是问题是明晰了，对于林允儿来说，事情还是同等程度的棘手。 她的胆量也不像李纯揆他们那么大，这毕竟牵涉到了金孝渊的人生大事，连提一句建议，她恐怕都得预先在肚子里再三斟酌和推敲。 想来想去，一言不发也不行，林允儿还是问了一句：“所以，先不管你们之间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姐姐你，现在还爱着那个人吗？” 金孝渊并未正面给她答复，反而说了一段看似没头没尾的话：“或许是迷信吧，他以前比赛的时候，每次当蓝方选手，无论赢还是输，都会受很重的伤。所以我不喜欢蓝色，看上去太让人感到忧郁了。” 林允儿听懂了她的意思，很小声地问：“那你现在，还讨厌蓝色吗？” 金孝渊没看她，随后，一旁的林允儿就见她缓缓点了下头。 “嗯，讨厌。”她说。 林允儿的呼吸声微不可见地加重，若不是还顾虑着形象，她此时此刻都想烦躁地抓一抓头发了。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因为别人的爱情这样烦恼和纠结。 她略微急躁地说：“既然还爱着，姐姐你不是更应该去尝试用挽回的态度来解决问题吗？” “单方面爱着又有什么用？你们也应该去问问那个人，问问看他是不是还爱我才行。” 金孝渊说出了一句令人哑口无言的话来：“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吗？” 过了好几秒，林允儿才神色复杂地继续问她：“姐姐，那个人……现在对你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现在？现在的话，他对我来说大概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吧。” “小孩子？” “嗯，还是正在闹别扭的那种。幼稚，又难以沟通……” “不过我好像一直和小孩子相处不来。”金孝渊突然又扭头和林允儿对视，“他们总是过了一段时间就会离我而去。” 不知为何，接触到金孝渊的眼神后，林允儿的心里就感到一阵酸楚。 她很快强笑着讲：“姐姐你说就说，看着我干嘛？” 金孝渊也跟着她笑了，笑得很莞尔，原先沉重的气氛陡然就轻快几分。 “我直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金孝渊上下打量着林允儿，“宋演会和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人有关系。” 她想了想，又补充：“而且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林允儿听后脸色略有古怪。她倒不是对金孝渊的直言不讳有所不满，这姐姐一贯如此，但老实说，她的确对“孩子”这个词比较敏感。 准确地说，是心理上有莫名的抗拒。 “话说回来，”她半是纳闷，半是好奇地问金孝渊，“作为另一半的话，或者说作为爱人，哪怕对方像个幼稚的小孩子，还是会继续爱着吗？” “这个嘛，我想这应该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因素吧。还是说，你其实是想问，如果被当成小孩子的话，还有没有可能被喜欢上？” 这时，赛场之内蓦地回荡起了一层接一层的欢呼声浪，洪亮到足以引起每个人注意力的敲钟声重新作响。 “新一轮要开始了。我们刚才光顾着说话了，既然来了，总得看完一场再走。” “咔嘟！” 金孝渊看情况也打起了精神，结果林允儿和她又听见她包里响起一声新消息的提示音。 随后，林允儿默默地看着金孝渊做完了拿出手机查看、什么都没做就把手机丢回去的这一系列动作。 “姐姐……”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还有宋演他们的意思，但有的事情不是你下定决心就能马上去实行的，况且我现在其实也没有做好决定。” 金孝渊偏头看她，说：“我们现在还是先把比赛看完吧？” 林允儿想一想，也放弃了劝说。 反正能做的努力她都做了，剩下的难题就交给任宋演他们那些“大人”处理了。 勉强自我劝慰一番后，她也就按下大脑中杂乱的念头，随同金孝渊一起关注起了位于她们下方的擂台。 综合格斗的赛前准备和拳击比赛的流程相差不大，由驻场医生或者教练给选手抹完凡士林后，双方走上八角笼，台上的裁判员会负责进行最后的检查。 由于今天都是男子格斗，林允儿远远地只望见两名选手戴着副分指拳套、穿着红蓝短裤，也许嘴里还咬着护齿牙套，便顶着头上炽亮的聚光灯预备开打了。 “Judge，Judge，Judge.”台上裁判先向台下的场裁，即判分员示意。 “Timekeeper.”再提示计时员。 “Ready……” 最后，裁判站在两名选手中间，抬起手，全场的观众包括选手本人在内都下意识屏息凝神。 “Fight!” “铛铛铛！” 随着裁判的指令发出，钟声鸣动，一片高呼的声浪又在场中掀起，直冲上棚顶。 格斗的初始阶段无疑是以两边的试探进攻为主，碍于距离较远的缘故，林允儿尽管耐心看了一会儿，仍然是迅速失去兴趣。 在四周的呐喊声中，百无聊赖的她心虚地瞥了瞥身旁坐着的金孝渊。 然而这一看，她就奇怪地眨了眨眼。 下一秒，她顺着金孝渊的视线再度望向了那被八面铁网围住的擂台。 台上的两道身影正在缠斗，左右腾排，只有红蓝两色的短裤能让人快速分辨出他们。 林允儿起初还看得迷惑，但一转眼的工夫，就见那名蓝方选手骤然放弃双手举起的拳击架势，转而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臂，企图背身一掷！ 那既视感强烈的动作，瞬间就令少女圆瞪起了眼睛。 “‘背负投’，柔道里的投技。当然很多人更习惯叫它‘过肩摔’。” 冷静的解说声从边上传来，林允儿回头看去，金孝渊眉头紧锁，神态间甚至能看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如果这是柔道比赛的话，使用成功就算是拿下一本了……所以，这一般很难。” 林允儿刚想开口，又听见了其他观众的惊呼声，马上就回转望去。 擂台之上，蓝方选手的招式果然没有奏效，但他也早有准备，在敌人挣脱后又疾步上前，一手钳住对方手腕，一手抓肩。 “看样子是想用‘浮落’，也是柔道里的技巧。” 耳边，金孝渊又贴心地帮她解说了一句，又像在自言自语。 林允儿没再扭过头去看，她暗自做着深呼吸，胸中心跳加快，眼光似惊似疑地锁定住了台上那道正与人激斗的蓝色身影。 …… 赛场之内成百上千的呐喊声在顶端汇聚，如同海啸震响。 空气仿佛在不断地升温，每一次剧烈的交击与搏斗都刺激着眼球，令人们心潮起伏。 血液和汗水在晃眼的灯光里肆意溅开，晶莹闪烁。 观众席里，林允儿的神经也不知不觉地绷成了一根弦。 她和其他人一样，目光紧追着在擂台上激斗的两名选手，连嘴唇都焦虑地抿了起来。 在综合格斗的赛事里，柔术是全体选手的必修课。哪怕你不精于此道，也必须懂得如何破解才行。 经过前几分钟的缠斗，就算是林允儿都能看出来，台上的红蓝双方，那名蓝方选手就是相当典型的柔术选手，而他的对手，红方则以拳击为主。 从战斗风格上来讲，两者可谓泾渭分明。 然而，红方不单进攻强悍，应对那些柔道招数的水平也不一般，往往在肢体纠缠的瞬间就脱开束缚，丝毫不给蓝方使用技巧的机会。 几番打斗下来，许多有经验的观众就发现，蓝方的防守在红方的接连挥拳之下已经渐渐难以支撑。 “那个蓝方应该是主练柔道的，但水平不怎么样。” “我感觉他好像是带伤上场的？” “这是比赛好不好，你要是不想比可以不上去……” 压着嗓门的低语声从前排方向传来，林允儿的眉毛忍不住动了动。 她对这些私下议论的观众倒没什么意见，只是侧头看向身边的金孝渊。 幸好，金孝渊压根没把其他人的声音放在心上，仅仅是一脸严肃地关注着擂台那边的赛况，整个人看上去很沉得住气。 但林允儿低头，立即就留意到这姐姐不自觉抓住膝盖的手掌。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忽然就伸出手去，把自己的手覆在对方的手背上轻拍。 然后，面对着金孝渊意外看来的视线，她弯眸笑了笑。 金孝渊默然，在感受到通过掌心温度传递过来的那份温情后，她眼光转柔，对少女也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与此同时，赛场内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林允儿两人赶紧看去，原来先前在红方的攻击下已呈颓势的蓝方选手终于抓住一次机会，在红方的右肩上猛击了几下，趁其脚下不稳，将对手扳倒在地。 两只脚娴熟地制住对方的肩部，双手抓着一只胳膊，翻转腕部将大拇指朝上（注），使劲儿贴近自身胸口。 当见红方选手顺利被这一套招式给制伏在地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蓝方选手胜利的契机即将来临。 内心刚生出兴奋的情绪，林允儿就感到手心一紧，金孝渊的手似乎也非常紧张地正用力握着她。 而在擂台那一边，场中的形势风云变幻，连站在两名选手边上的裁判都高度集中起了精神。 几秒之后，又像是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观众们就见裁判的手缓缓举起。 在这一刻，每个人的双眼都情不自禁地张大，视线跟随着那只手，高高地抬起，直至目视头顶那盏令人目眩的聚光灯…… 变故却产生在电光石火的刹那！ 眼看被彻底限制活动的红方选手猛然挣开了对手的控制，翻身一滚，他就从原先单手被钳制的状态，转为用臂弯紧箍住对手的脖颈。 蓝方选手的面膛眨眼间就涨得血红欲滴，死命想解除敌人的锁技，可也许是红方攻势酝酿已久的缘故，还没等他挣扎两下，眼球便向上翻动。 最终，他只能有气无力地朝地面拍了三下。 “Stop！”裁判宣布比赛结束的指令声相当及时地予以下达。 敲钟声再度响彻整个赛场，人们直起的身体落下，如潮水般的哀叹在观众席里自下而上地蔓延开来。 但其中也不乏掌声和叫好声，大多数人在回过神来后，也加入了鼓掌的队伍。 林允儿一脸惋惜不已的神情，看了看四周，本来还觉得她们俩大概是现场最格格不入的，结果就听见身旁也响起掌声。 “姐姐……”她比较惊讶地回头看去。 金孝渊和她对视，脸上也流露出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这是应有的礼仪，我们现在只是观众。” 林允儿听后抿起嘴点头，也抬起手来，跟金孝渊一起融入了这满场雷动的掌声中。 Chapter 13：忧郁啊忧郁（上） FALLFC在仁川举行的比赛只是海选，但每对选手仍按照了正规标准，一回合五分钟时限，共三回合制决胜淘汰。 当然，经常也有像刚才的那场比赛，第一回合就决出了胜负，整场对决不过用时几分钟，这也正是举办方会在一次性会安排多对选手对决的主要原因之一。 等到赛后两名选手各自退场后，金孝渊就似是失去了继续看比赛的兴致。 她悄然起身，示意林允儿跟上自己，少女也什么都没问，默默地跟在后头。 两人沿着提示，来到了这家体育馆的一处甬道中，金孝渊从包里拿出手机，当着林允儿的面拨出一通电话。 “嗯，是我。”没给对方讲话的机会，金孝渊冷冷地从口中吐出话语，“我刚才看见你比赛了。” 她这句话甫一说出口，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就骤然沉默下来。 金孝渊显然不太想和他通过手机交流，语速很快地说：“我现在来找你，你让小金出来接我们。” “嗯……”没讲几句话，金孝渊就在一旁林允儿的窥视之下，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少女欲言又止，终究是放弃去张嘴插话。 不多时，两人被比赛举办方安排的安保人员拦住，恰好一名男子挥着手快步跑来。 “她们是工作人员！也是工作人员！” 他喘着气，晃动手中的通行证，转过身就对冷着脸的金孝渊讪笑，随后严正面容，双手并拢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问候说：“您好！嫂子！” 金孝渊抓着手机的手毫无预警地举了起来，男子立刻缩头抬手，结果见金孝渊正眯眼瞧着自己，便又露出一副尴尬的表情。 “行了，快点带路！”从牙缝间挤出话语，金孝渊直接迈步向前。 在她身后，男子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随即也对林允儿殷勤友好地笑一笑。 少女略略忍着笑意，混在这奇怪的三人组里，向着前方走去。 直至走到一间休息室门口，他们一行人才停下脚步。 看着门上临时安插的打印着“邹准”两个字的纸质名牌，金孝渊下意识就伸出手去，似是想摸一摸，转瞬间却又收拢五指，把手攥成了拳头。 只听“咚！咚！”两声，不像在敲门，更像是在砸门。 在后面站着的男子和林允儿看得眉心直跳，却都不敢吭声。 三人等了两三秒钟，休息室的门才从内被人打开。 站在最前面的金孝渊在对方露脸后就极尽嘲讽地笑了一声，“变厉害了啊，邹选手？居然有单独的休息室了？难道是因为今天赢了？不对，应该是前面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还赢了很多次比赛吧？” 林允儿起初还只顾着埋头看鞋尖，苦恼着要是等会儿两个人吵起来，她该怎么办才好之类的问题。 听见金孝渊所说的话后，她就不禁扬起头来，而后愣了愣。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名披着毛巾、一侧肩膀上还缠着冰袋的满脸血痕的健壮男人。 这副登场形象本身没问题，关键在于，他还穿着一件鲜红紧身的选手短裤。 在场的另外三人没有注意到林允儿的吃惊，或者说，没工夫去理睬。 趁着男人还没回话，被金孝渊称为“小金”的男子就飞快上前，把男人往里推的同时，格外热情地招呼两人：“我们别站在外面说话了。快请进吧，嫂子。” 他的身形并不肥胖，脸却很圆，笑起来两眼眯缝，属于那种让人不太忍心往他笑脸上揍一拳的类型。 金孝渊的怒气倒也真的收敛些许，先带着林允儿走进休息室里。 等到几个人在这间空间狭小的休息室一一坐下后，彼此对视，空气里就弥漫起了一股诡异的安静。 度过最初的惊讶后，林允儿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偷瞄起了前不久还只在金孝渊口中出现的这位“邹女婿”。 抛开对方当前的造型，邹准本人的外形与林允儿的想象出入不小。 他的个子约莫比作为妻子的金孝渊要高大半个头，不太高也不算矮；体格瞅着不是十分强壮，肌肉也不像杂志上的模特一样块块分明。 整个人看上去顶多是有几分精悍的感觉。 另外，邹准的长相也和常见的格斗选手不同——这不是说他有多差强人意，事实上，林允儿认为邹准长得完全可以称得上英俊。 留着些胡茬的脸庞略显邋遢，但眉毛浓密，五官如刀刻般立体。硬要说的话，应该属于元彬、玄彬那类眉宇不失英武之气的帅哥。 只不过，除了前面比赛留下的伤口之外，林允儿留意到邹准的额面部貌似还有着不少细小的陈年疤痕。 这使得对方的不苟言笑直线降格成了“凶恶”与“吓人”。 “说吧。怎么回事？” 抱着手翘着二郎腿，金孝渊坐在椅子上盯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丈夫。 小金小心地举起手说：“那个，嫂子，事情是这样……” “我问你了吗？”金孝渊转头看了他一眼。 她并没去歇斯底里地大喊，平平的语气甚至不带任何的情绪。 但这也正是如此，几人才能感受到她眼下由衷的愤怒。 熟悉金孝渊的人都知道，她从来不是会压抑自身的性格，有疑问就会提，生气了就会表达出来，而当她一反常态时，事态的严重也就显而易见了。 即便是待在旁边的林允儿都半忧半愁地向这姐姐瞥去余光。 实际上直到方才为止，她也没想到，因为今天晚上这场意外被她们撞见的赛事，金孝渊竟然真的动气了。 这时候，先前始终没作声的邹准总算是开口说：“作为拳击手，我的年纪已经快过黄金时期了。而且你也知道，我以前就一直觉得，拳击比赛的规则太限制我的发挥……” 他的嗓音很低沉，也不知道是性情使然，抑或是刚打完比赛的缘故。 金孝渊发出怒笑，她索性拉着椅子往前，四只椅脚在地上划动，发出了刺耳的响动。 “作为拳击手已经快过黄金时期了，那作为MMA选手，你就正好在巅峰吗？”她几乎是用一双眼睛逼视着丈夫。 说完这句话后，她还义愤难消地猛地拔高嗓门：“还有！又是年纪大了吗？” “呀，邹准。”她咬着牙看着丈夫，“我原本还有点理解，但是现在，我完全理解不了了。” “好！就当你没说错！” “作为拳击选手，以你去年的体检结果来看，确实已经过了巅峰期了。但是！正常来讲，如果年纪大了的话，不是应该选择退休吗？” “你拖着这么一副伤痕累累的身体，究竟是要打给谁看啊！” 震怒的声音在这间待机室里回响，一旁坐着的小金和林允儿都噤若寒蝉。 或许是被妻子训得无话可说，在三人的默默注视之下，邹准过了片刻才抬起头来，张了张嘴说：“今晚的比赛你也看到了。如果我能顺利进入FALLFC的决赛，光是奖金就可以拿到几亿，之后还可以出国去参加UFC……” “呀！邹准！”气得难以自控的呵斥声近乎尖锐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金孝渊怒视着丈夫，之后闭上眼睛做着深吸气调整呼吸，她试着心平气和地劝说：“我明白你的想法，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们家，但是，你能不能也理解一下我？” 等她把话讲完，邹准就看着她，突然说：“如果你真的明白我的想法，那你应该记得，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走到国际上，至少凭自己的实力，拿到那么一次冠军。无论那是靠着柔道、拳击，还是说以综合格斗的形式获得的都没关系……因为对我来说，这是我的梦想。” 金孝渊和丈夫对视着，猛然间推椅而起，吓了林允儿两人一跳。 “把箱子拿过来。” “嫂子，你说什么……” “我说，把医药箱拿过来！”金孝渊拧着眉头，沉声重复了一遍话语。 “啊是！” 从忙不迭起身的小金手上接过休息室里准备的医药箱后，金孝渊打开箱盖开始挑拣。 然后她掏出发绳绑好头发，再卷起两手的袖子，便用脚踢了踢丈夫坐着的椅子。 “呀，自己过来。” 听见她这句话后，邹准看了看在场的林允儿和小金。 “我叫你呢，看别人干嘛？快过来！” 这个刚才在擂台上还浑身凶悍的男人终究是一声不吭地坐到了妻子跟前。 “抬头。” “把眼睛闭上！我现在看见你那双眼睛就来气！” “侧脸！” “再把脖子转过去一点！” “……” 看着在金孝渊摆弄下努力绷着一张脸的邹准，林允儿抿抿嘴角，忽然间又有了点想笑的冲动。 而当她见到金孝渊使用医用胶带和纱布熟练地帮丈夫处理伤口时，某些原先存在于脑海中的疑惑似乎也得以解开。 排除那些伤疤之外，邹准的脸上还有一个很容易引起人注意的地方。 那就是他的两只耳朵，全呈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变形，如鼓胀的饺子一般。 从医药箱里找出未拆封的针管和针头，金孝渊戴好一次性的卫生手套，从邹准发鼓的耳朵里抽出了淡红色的液体。 “那是在抽积液。”小金在旁边小声说明，“这是柔道耳的通病——常年练柔道或者说摔跤的人，他们的耳朵就会变成这样。” 林允儿边听着边点头，刚想说话，她和小金就听见那边的邹准忽然开了口。 他双眼盯着妻子的手，嘴里问了一句：“戒指呢？” 林允儿的心头登时一紧。 谁知道金孝渊却不慌不忙，翻了个白眼就说：“被我扔了！行了吧？” 可以看得出来，对于妻子的这番回应，即便是邹准都始料未及，微微张了下嘴，又无话可说似的合拢起来。 他继续赤着上身坐在那里，阴影覆盖着他的额头和眉眼，宽阔的肩背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很像一座被置于灯光底下的雕塑。 金孝渊说归说，在涂完药后，视线还是扫过了邹准敷有冰袋的右侧肩膀。 她的手本能地想伸过去，结果反应过来，索性没好气地在邹准的背上拍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可见力气没少用几分。 邹准明显很是不解地又转过头来瞧着妻子。 “当初就因为你这个肩膀，所以只能放弃你那么热爱的柔道。今天你又是怎么回事？” 金孝渊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 “以前我就让你在台上的时候要好好隐藏自己右手的不利。类似的话我跟你唠叨多少遍了？” 谈起先前的比赛，她的火气貌似又从心底蹭蹭地冒了上来。 “早知道以前就不辛苦地陪你练什么左手拳了……我刚刚看你断头锁用得也很好啊？看样子以前的一些柔术技巧，你现在也能捡回来用一用了？” 面对妻子语气里的不满，邹准的脸色先是透着微妙，随后渐渐变得平静。 “还是有点用的。”他回头说。 “什么，比如呢？” “我是右利手，你是左利手。以前交往的时候一起吃饭，你不是总说我的手会碰到你吗？” 金孝渊愣了愣，气极反笑：“你现在是在向我抱怨吗？” “当然不是。”邹准背对着妻子，独自解开缠在肩上的冰袋，“我只是觉得……习惯用左手之后也不错。我直到现在都还常常会想起当初和你并排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 这话一说，除了他本人还在皱着眉活动肩头，休息室里的其他三个人都神色异样。 不过，安静的气氛也并未保持多久。 “那个，嫂子。”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小金就试探性地说，“我们和医生预约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医生吗？”站在一旁的林允儿终于找到机会出声。 “对。但只是去医院做些常规的检查。”小金对她一笑。 也不知道此前邹准是怎么跟他交代的，从头到尾他都没向金孝渊询问过林允儿的身份，对待少女的态度也很客气。 “这是我和他的约定。”金孝渊说。 Chapter 14：忧郁啊忧郁（下） “以前他当拳击选手的时候，他答应了我这个条件，我才同意让他继续打拳的。”金孝渊接着解释。 “那，姐姐你不需要一起跟去吗？”林允儿问。 经她这么一提，小金的眼睛也在这对夫妻之间来回瞄着。 然而，金孝渊在稍一沉默后就摇头说：“算了。我不是还要送你去酒店吗？不过是例行检查而已。他们都敢背着我比赛了，还要我陪同吗？” 林允儿忍不住劝说：“你还是去看看吧？省得你自己回头担心。” 她不说还好，金孝渊把眉头皱成了一团疙瘩：“我担心什么？他就算真在擂台上被人打得很惨也是活该！” 无视了一脸尴尬的小金，金孝渊直接用手指指他和邹准说：“这个，还有这个！一个明明最早先跟我认识的，现在帮着他瞒着我，另一个呢，你刚刚也看到了吧？真是聪明啊，比赛之前还故意发讯息过来，问我有没有回家。” 她扭过头，不善地瞪着自家丈夫：“怎么，担心我提前回家，戳穿你的秘密？我要是今天晚上没有偶然发现这件事，你究竟还打算瞒我多久？” 邹准默然注视着她，继而就说：“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要瞒你，如果你这段时间有去看我的比赛的话——” “啊啊！那么我们就先聊到这里了！” 没等他把话讲完，小金就眼疾手快地捂住邹准的嘴，飞快鞠躬说：“时间真的要来不及了，嫂子，我们就先走了！” 话音落下，他就拽着人赶紧离开了这间休息室，临走前还不忘带好门。 “我衣服还没换……” “哎行了，哥！我拿着呢，去车上换！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你每次在嫂子面前都是这样……” 门外隐约传进来渐行渐远的对话声，林允儿转头和金孝渊对上目光。 “我们也走吧？”金孝渊倒是一副对此习以为常的淡然模样。 林允儿抿着嘴，点动脑袋说：“好……” 十几分钟后，两人再次搭上了体育馆外的巴士车。 “小金以前是我在工作室的后辈，我和他关系不错。”坐在外侧座位的金孝渊突然说，“因为他本身对格斗比赛很感兴趣，所以我介绍了他和邹准认识。现在他算是邹准的助手兼经纪人。” 她侧头看去，“我知道，你应该有不少问题，想问就问吧。” 犹豫地张开嘴唇，林允儿在她的注视之下，最终只挑出了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来。 她很小声地问金孝渊： “孝渊姐，你现在还想离婚吗？” …… 安排好入住事宜后，金孝渊走出酒店一楼大堂的门口，仰起头来望向夜空，不由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啊，这气味……”下一秒，她很嫌弃地抬起手，在自己嘴巴前面扇了扇。 “看样子回去之前还是得买瓶解酒药。现在这时间，药房关门了吗？”紧了紧肩上的包带，金孝渊向着路边走去。 “嘀！” 拿着交通卡又上了巴士，金孝渊刚坐下来，放在包里的手机就振动响起。 她瞧了瞧车内的乘客，看也没看来电显示，拇指一滑就把手机贴在耳边，用手遮掩着询问：“嗯，怎么了，他被检查出问题了？” 电话那头的小金顿了顿，才说：“那个，倒不是。我现在还在医院的走廊上等着呢，准哥他在办公室里和医生谈话。” 正在巴士车上的金孝渊不为人知地皱了下眉头，问：“就他和医生？两个人单独谈话？” “不用担心。刚刚医生已经说了，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只是准哥偏偏这次又是肩膀受伤，所以医生把他留下来说教一下，我是自己出来的。” “如果说教有用的话，他几年前已经听我的安排改行去做别的工作了。” 话虽如此，金孝渊高悬的心倒也略微放了下来。 可她仍然不大放心：“真的没事情吗？医生这么说的？” “嗯，嫂子您就安心吧！”小金信誓旦旦地说。 金孝渊又皱眉想了一下，“回头你把医生的联系方式发给我。你们俩背着我偷偷换了医院对吧？否则我早就收到消息了。” “是。”小金半是无奈又半是好笑地回答，“我知道了。” “对了，既然他没事，你特地打电话给我是为了什么？” “我就是，知道嫂子您会在意，所以就跟您报告报告结果。” 金孝渊听后撇了撇嘴，居然也没去否认这话。 “那没其他事的话，就这样吧。等他出来，你跟他说一声，我现在也准备回家了。” “啊，那个……”在电话即将挂断前，小金又喊了一声。 他低下声说：“那个，嫂子，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想跟您再说明一下。” 金孝渊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出人意料地没去打断小金的话。 “这两年，准哥在拳击比赛上的表现，您也知道。我也听说了，您很多次私下里劝说过准哥放弃拳击。” “老实说，您的想法，我和准哥不是不理解，我们心里其实也很焦虑。” “之所以选择进入综合格斗领域，一方面这是我们之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另一方面，这条路对于准哥来说，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刚才在体育馆那边，准哥说的那些话，希望您别放在心上。” “其实什么冠军、梦想，什么武道人的自尊，这都是更像是掩饰的话。” “我跟准哥共事了这么久，我很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准哥他，之所以还要在三十代的时候，选择以大龄新人的身份去打综合格斗的赛事，原因，说穿了就是因为钱。” “他是家长嘛，身为丈夫，身为家里的一份子，这么多年，家里的经济来源反而是依靠嫂子您辛苦来返仁川和首尔，做舞蹈老师、给人当伴舞。” “我也知道，最困难的时候，嫂子您不是酬劳再低的工作都会接吗？曾经累得差点被送去医院……” “对于准哥来说，这样的情况，才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所以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这样才能尽自己所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虽然您口头上没说，但他知道，平常私底下他就跟我提过，说您很想在首尔定居。除了家人，您最好的朋友不是都在首尔吗？可是没有钱又能怎么办？” 一口气说完了以上这么一大通话后，电话那头的小金好像总算控制住了诉说的冲动。 他在通话的另一端，坐在医院的走廊上，转头看了看旁边关着的那扇医生办公室的门，胖乎乎的脸挂着一种复杂而苦恼的神情。 “作为外人，我可能没资格说这话。” “参加FALLFC，准哥走得越远，之后的比赛就越凶险，我也怕他哪天真的出事。” “可是，嫂子，孝渊姐！我没办法去阻止准哥他。” “因为他现在，正抱着哪怕死也要成功的信念去上台。” “所以说……” 他咬了咬牙，闭上眼问：“所以说，您能不能，最后再相信准哥一次？以妻子的身份去支持他？” 电话里头无声无息，过了良久才重新响起金孝渊的声音。 “你要说的话讲完了？” “哦？嗯、嗯……我讲完……” “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完全不给小金再往下说的机会，金孝渊干脆利落地挂断了通话。 她放下手，偏头望向了车窗外面。 车水马龙的夜晚街道，那霓虹灯光映在她的眼瞳上，斑斓闪亮。 前不久少女问出的那句话仿佛又在脑中回荡。 还想离婚？或者说，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她也在扪心自问着。 答案却始终没能浮现出来。 …… 随后的两天，名义上是玩，两个人实则都有点心不在焉。 不过，待到应该驱车把人再送回首尔的时候，金孝渊还是如梦初醒。她的内心既有歉意，又不乏疑问。 因为林允儿的情绪低落并不像是受到了她的影响。假如说她是在为自己的婚姻而苦恼，那么这个刚成年的年轻小姑娘又是在苦恼什么呢？ “欢迎两位。” “嗯，你好，蝴蝶。” “蝴蝶小姐您好。” 进门跟摄像头打完招呼，金孝渊就熟门熟路地换好鞋，率先走进屋内。 “我们最早啊。”她扫了一眼还很空荡的客厅，看向在厨房里忙碌的任宋演，自然而然地放下包，挽起袖子上前帮忙。 跟在后面的林允儿默默地瞟了瞟两人，帮金孝渊把包放好后，便提着行李上楼。 已经是8月5日了啊……她踩着台阶往上走，心里终于不为人知地发出叹息。 今天是一个对她来说相当特殊的日子，同时，今天也是任宋演此前跟她说过的一周期限的最后一天。 “你刚刚看见了吗？允儿的样子是不是挺奇怪？难道真是我这两天没照顾好？” 等林允儿上去以后，金孝渊就用手碰了碰旁边的任宋演。 男人头也不转，身上穿着围裙，嘴里淡淡地说：“别担心，跟你无关。” “嗯？”金孝渊盯住了他，“你怎么知道跟我没关系？” “她有个很想要的‘东西’，前些天我跟她说也许等她从仁川回来就能买到了，但现在看来情况不太乐观。” “呀，你怎么能这样？” 金孝渊的手肘立刻又戳向他，这回用上了一定力气。 “快点去买给她啊。我还以为怎么回事……以为是自己的原因，之前还觉得很抱歉呢，结果根源在你这里？” 任宋演微微露出好笑的神色，侧头和她对视了眼就说：“我很有钱，但她想要的那个‘东西’用钱买不到，我又能怎么办。” 金孝渊情不自禁地皱眉，“她想要什么，连你都买不到？要不然，等纯揆她们到了，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听到这话，任宋演就大为稀奇地看看她：“李社长和她关系变好我能理解，毕竟她平常一个人生活久了，我们都知道她很孤单。你又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如你所愿吗？”金孝渊的语气就像任宋演是个倒打一耙的恶人，“你故意让那孩子跟我们相处，不就是希望我们和她变得亲近？” 任宋演平静地想了想，点头说：“最初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但现在一看，你们和她变得太亲近也未必是好事。” “什么意思啊，说话总是爱让人摸不着头脑……”金孝渊一脸莫名其妙地瞥他。 她对任宋演的性格了解得很，明白这家伙若是不愿意透露，别人怎么打听也没用，只好暂且停止询问。 各自处理食材的俩人就此不再出声，之后当李纯揆和权俞利还有崔秀荣三人共同登门时，任宋演的住处才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纯揆姐、俞利姐、秀荣姐，你们好。” “哎，真乖。” “瞧瞧这人，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你是什么长辈呢。” “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每个人都知道我在开玩笑好不好。” “两位姐姐，我们先进去吧？再说下去，允儿都该感到尴尬了。” 穿着拖鞋过来开门的林允儿面不改色地应对着崔秀荣和权俞利明里暗里的打量，在二人经过她身侧时还礼貌地低了低头，以示问候。 留在最后的李纯揆负责带上门，回过身来后把手中带来的一袋烧酒和零食递给林允儿，轻笑一声：“为什么是你来开门？” “作家和孝渊姐都在厨房那边，所以我就来了。”林允儿接过袋子后就问，“怎么了？很奇怪吗？” “嗯。”李纯揆眨眨眼，肯定地说，“十几年来每次那扇门打开以后都是同一张脸孔，今天突然换了个人，如果是你的话，也会觉得怪吧。” 她刚要往里走，又顿住脚步：“对了，你不是去仁川玩了两天吗？人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啊，没有……”林允儿愣了愣，勉强笑答，“可能是因为玩过头了，身体一下子没跟上，有点疲劳。” “是吗？”李纯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也没再多问。 Chapter 15： 棚下夜话（上） 李纯揆三人一到，今天晚上聚餐的人也就将近齐全。 林允儿走到客厅把东西放下，回头看了看同样主动走向厨房的李纯揆等人。 这么多人站在一起，即便是以任宋演家开放式厨房的使用面积，也顿时略显拥挤。 然而整个场面望上去却有条不紊，在李纯揆她们走近后，金孝渊就早有准备地递出围裙和料理手套，几个人直接开始分工合作。 尽管过程当中，李纯揆和权俞利、金孝渊和崔秀荣都不时耳语，偶尔会发生一点互相嫌弃的小摩擦乃至是身体碰撞，但在林允儿看来，他们之间的气氛依然温馨而和睦。 仿佛一家人一样。 “你有没有觉得允儿今天的样子有点奇怪？” 利用余光偷瞄着由于插不上手而待在客厅无所事事的少女，金孝渊压低嗓子问李纯揆。 李纯揆没好气地说：“行了，让宋演去操心吧。别人家的事情就不要去多嘴了。” “真稀罕啊。”金孝渊诧异地看她，“你什么时候也学着秀妍的口气了？” “说起秀妍，她怎么还没来？”权俞利在一旁插嘴，“刚刚在聊天房里也没回消息。她总不会等我们把饭煮完才露面吧？” 李纯揆听后也状若严肃地颦眉，“对啊，总得让她拿着菜刀切几下吧。否则我们岂不是很吃亏？” “真是，你们俩都三十代了，但有时候简直比初丁还不如。” “呀，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你凭什么说这话？” “金学生，我们中间最像初丁的人到底是谁，你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这时，任宋演轻叹口气，脱下料理手套说：“在我眼里，你们几个人的水准都一样，能不能学学秀荣，至少安静一些？” 面对着几位姐姐齐齐看来的视线，忽然被点名的崔秀荣忍不住就以手掩口，笑了笑。 当然，她和李纯揆几人都没发现，在看到她貌似害羞的反应后，任宋演和也在偷偷关注这边的林允儿便极有默契地挑起眉毛。 俩人似是古怪地想笑，又不约而同地忍耐住。 “说起来，我以前好像都没问过，秀荣你和宋演认识多久了？” “姐姐你们呢？” “我们？我们几个和宋演都认识十几年了。” “那我也差不多。大约，十年左右？我是在大学期间，一次参加配音工作的时候偶然认识的宋演哥。” “哦？你也有兼职配音吗？和你姐姐一样？” “嗯，不过在配音方面我没有姐姐厉害，实际上当音乐剧演员也是一样，姐姐她身上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哎哟，真是，在宋演认识的这帮臭丫头里面，秀荣你可能是最正常的一个了。” “李社长你夸秀荣能不能不要带上其他人？还有，我们几个也就算了，泰耎人还在美国也先不提了，秀妍脾气差是差了点，但再怎么说她也比你们正常吧？” “还好意思说呢。身为律师，基本的时间观念都没有，她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几个女人聊着天，一道她们都很熟悉的声音就从背后传了过来。 “嗯，她们几个都到了……”任宋演拿着手机正在讲电话，转而对李纯揆等人说，“秀妍说她公司的事情刚结束。” “那还等什么。”金孝渊当即说，“让她快点过来啊。” 结果任宋演又说：“她让我问你一声，晚上真的打算让她过来吗？” 此言一出，厨房这边突然就集体静了下来。 李纯揆三人都不由得看向似乎楞住的金孝渊，大家都没作声。 关于郑秀妍的这句询问，也只有他们这些朋友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含义。 而没过多久，金孝渊就在任宋演的注视下抿起嘴，对他故作轻松地说：“你让她来吧。” 男人闻言就确认地问：“你确定吗？” “确定！”金孝渊拧着眉背回身去说，“她在外面确实是擅长离婚诉讼的大律师，但在我们的聚会上，她就不能单纯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吗？” 不知为何，听到金孝渊这番抱怨后，李纯揆和权俞利都隐约松了口气。 李社长一反常态地帮腔：“就是说啊！”她故意提高音量，眯眼盯着任宋演手中的手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丫头！” 任宋演扯扯嘴角，稍微失笑地瞧着眼前的几人，旋即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轻声说着：“你也听见了……嗯，快点过来吧。” 等通话结束，他放下手机又抬头问：“等下我们在屋里吃还是在外面吃？” “那当然是外面了！”李纯揆望向了与客厅相连的庭院外面，那顶在照明灯光里隐现的遮阳大棚。 权俞利也露出她那副标志性的笑容说：“话说我们也有一阵子没在‘星星房’聚餐了吧？” “确实有一阵子了。我的话，那就是好几年没来过了。”原本正默默切着菜的金孝渊冷不丁地开口。 就连站在边上的崔秀荣都见势加入了话题。 先前骤然冷却的场面终究是渐渐回暖，随着几个人的闲聊而趋于平常。 最终当驾车从公司赶来的郑秀妍也按响门铃到来后，所有人便协力把碗筷、菜肴一齐搬到了任宋演家的庭院里去。 “走吧，纯揆她们在催我让你过去。”任宋演走回屋里，来到厨房的水池前洗手，说了一句。 “作家你们吃吧……”在众人欢聚时独自跑到厨房里来收拾的林允儿低着声说，“我暂时还不饿。” 任宋演看都不看她，伸出手把她面前的水龙头关掉说：“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失望，但那应该是之后我再来跟你谈的事情。因为生闷气所以不想吃饭，虽然你现在在我们眼里确实还是个小孩子，但实际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的年纪了不是吗？” 他俩说着话，从庭院的方向就传来了呼唤的叫声，不仅是在叫任宋演，李纯揆和金孝渊她们也在很热情地朝着林允儿招手。 “别叫了，这就来；走吧，开饭了。我听孝渊说了，你们从仁川过来都没吃饭，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不饿。” 林允儿望着男人抬脚离开的背影，到底是咬唇跟了上去。 砂锅里的汤水在汩汩地冒着热气，侧边架起了烤炉，几碟熟菜与需要烤制的食材都井然有序地摆放在桌面。 包括任宋演在内的七个人盘腿坐在了棚子底下的两张大木床上，对饮着酒，热闹地吃着菜，即便是有意板着面孔的林允儿都很快挂上了一丝笑意。 她仿佛也被金孝渊等人的热情所感染，抑或是想起了另一个世界她所熟识的那群人。 “叮、叮。” 李纯揆拿着不锈钢的筷子敲了敲酒杯，“好了，在正式开吃开喝之前，趁着我们还清醒，先聊一聊今晚的正事吧。” 她转头对今晚到场的崔秀荣难得认真地说：“不好意思啊秀荣，我们可以先处理一下孝渊那丫头的问题吗？” “我没关系。”崔秀荣连忙摆手，“先说孝渊姐的事吧。我这几天其实也很挂心。” 于是，伴着砂锅中汤水滚动以及烤炉中炭火的啪啦声，坐在棚下的人都看向了金孝渊。 “说说看吧。”把林允儿安置在金孝渊和李纯揆中间的侧边座位后，任宋演反而来到了崔秀荣和郑秀妍所在的另一边木床坐好。 他作为半个东道主，先起了个头：“毕竟你和邹准之间的事情，过程和结果怎么样还不知道，但对于你们的开始，我们这些人都还算了解。” 前面还若无其事的金孝渊这会儿就变得默然。 她拈起小巧的烧酒杯子送到嘴边，叹着气说：“我知道今晚你们的重点是什么，但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已经给你留出一周的时间缓冲了吧？”不等李纯揆那边再开口，最晚到场的郑秀妍就成了紧跟在任宋演后面发声的人。 金孝渊貌似恼火地扫去一眼，但在林允儿偷偷观察看来，她的反应其实更接近于单纯的烦躁。 “那也得挑一下时机吧？” “刚才在电话里，难道不是你让我以朋友身份来参加这场聚餐？” 郑秀妍此时还穿着一身在公司内使用的黑色女士西装，款式常见却也很衬气质。 她不紧不慢地吃着菜，一缕黑发恰好从她颊边滑落，便放下筷子把头发挽到耳后，然后才好整以暇地转头看向金孝渊紧皱双眉的面容。 “既然你都把我叫来了，今天晚上就容不得你再回避了。我们还是节省一点时间吧，嗯？DJHYO。” 同样在这顶大棚底下坐着的林允儿忍不住就抿了抿唇角。 她利用余光偷瞄了一圈，立刻发现有心或无心，在郑秀妍说出这个略带调侃意味的称呼后，在座的李纯揆等人，眼里和嘴边都多多少少地浮现笑意。 所谓的凝重氛围也一下子松快了不少。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就属那张嘴最厉害……”金孝渊咕哝。她说得埋怨，面上也情不自禁地带了笑。 “离婚，说得好听点只是两个人的事，但两个人的人生就不重要吗？”权俞利今晚穿了件休闲的帽衫，风格似乎和郑秀妍正相反，说起话来也和缓得多。 她伸出手去揽住金孝渊的肩头拍了拍，轻声地说：“哪怕这是你经过考虑之后作出的决定，站在我们的立场，也希望你能再好好地想想。” “我当然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金孝渊皱眉喝着酒，“可是，既然我已经有了这样的念头，那就说明我们之间肯定有什么问题了不是吗？” 李纯揆立刻接上话问：“所以那个问题究竟是什么？你不会告诉我，你们真的只是因为他干涉你的那点业余爱好就要闹到今后再也不想见到对方的程度吧？” “呀，我之前说什么，你是不是完全没有理解？关键不在于那件事，而是在于我和他的感情产生了变化！” “我理解，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说才更加感到困惑。说得俗气一点，你和邹准的爱情，难道就这么脆弱？” “那可不是小事！那是原则问题！” “好吧，原则。那么，原则性的问题就不能协商吗？你和邹准不是夫妻吗？为什么碰到事情，你就觉得完了，而不是尽量想办法去解决？” 此前给人感觉挺和气的李纯揆忽然一改姿态，开始步步紧逼，每一句话都直指核心。 坐在她对面的权俞利点头附和：“对，没错。这次我也同意纯揆的意见。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也觉得孝渊你做的努力并不充足。” “我还没有尽力去试着解决问题吗？”听了她俩的话后，金孝渊就非常冤枉地大声说，“我之前也告诉你们了！我跟他谈过很多次！但是没用，那我还能怎么办？” “老实说，在我的印象中，邹女婿并不像是那种突然会变心的人。” “呀，郑秀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棚下议论声渐起，尽管金孝渊看上去被轮番问得很不耐烦，但那紧闭的话匣子，终归是慢慢打开了一条缝隙。 林允儿混在众人中间，她对于郑秀妍几人知晓金孝渊和邹准之前由于金孝渊的兼职而有过矛盾也不怎么感到意外。 早在回首尔前她就跟任宋演报告过这件事，相信金孝渊自己在对她吐露时，也做好了会被大家得知的心理准备。 就在这时，李纯揆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说起来，我记得之前见你和邹女婿吵过一次架。” “吵架？什么时候？” “不就是那个时候吗？那个，你们夫妻有个同窗给孩子办抓周宴，地点就在首尔这边。然后刚好，对方还是俞利你认识的人对吧？” 听李纯揆这么一讲，权俞利也恍然拍手：“啊对，大家都是体育行业里的人嘛。那天，我们三个，还有秀妍、泰耎，我们都去了。” 她瞧向金孝渊，问：“那次抓周宴，在结束的时候，你和邹女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Chapter 16：棚下夜话（下） 在几个人的注目之下，金孝渊沉默了片刻，好像也被激发记忆，缓缓地坐直身体问：“当时你们都看到了？” “嗯！”李纯揆点头，眼睛直盯着她看，“当时我们都看到了。看你这个反应……应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对吧？” 金孝渊又沉默下来，几秒后她才一脸无奈地说：“当时，前面都还好好的，但等到后面抓周环节，他的情绪就变了。我本来也不太明白，事后想想，才发觉应该是因为我捐了一支钢笔。” “捐了一支钢笔？”林允儿终于逮到机会，小声地发出了疑问。 任宋演与她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看了看她就解释：“抓周宴上，有的父母会请关系不错的客人拿出一件东西充实孩子的抓周物品。当然，夫妻的话，只需要拿出一件就够了。”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捐了一支钢笔？”李纯揆向金孝渊确认地问，她的语气起伏不大，神色却有些奇怪。 “然后呢？” “然后他就生气了。” “只是因为这样，邹选手他就生气了吗？”连一直没说话的崔秀荣都表现出了惊讶之情。 权俞利却用杯底敲敲桌面说：“如果真是因为这样，那我倒是能理解他的反应。” 此言一出，除却金孝渊和林允儿以外，在场的李纯揆和郑秀妍都颔首表示认同。 “为什么？”崔秀荣帮林允儿把疑惑问出了口。 “你们平常提到钢笔的话，通常会想到什么？” “嗯……这个嘛，像是‘写作’？” 李纯揆打了个响指，“钢笔，就等于‘作家’，而‘作家’——”她的双眼一转。 林允儿的视线跟随着她，当看清楚对象是谁后，她整个人顿时一怔。 与此同时，无论是李纯揆还是权俞利，她们俩都在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注视着任宋演。 “你和秀荣可能不大了解，”旁边的权俞利又开口，“学生时代，宋演他就是孝渊的理想型。这件事邹女婿也知道，只能怪她自己以前不小心说漏嘴了。” “可是，”崔秀荣又不解地问，“孝渊姐结婚以后，宋演哥和她不是已经很少见面了吗？做到这种程度的话，对方还会疑心吗？” “有的人，只要还是朋友就会让人不自觉地产生担忧。”郑秀妍说。 李纯揆也撇嘴：“虽然不想承认，但宋演这家伙，恐怕没有哪个男人面对他不会有危机感吧？特别是孝渊和他认识的时间比她和邹女婿交往的时间都要长。” 金孝渊突然深吸一口气，直接拿起酒瓶往嘴里猛灌，结果不出所料地被呛到。 “咳！咳咳！” “哎，你真是……” 她咳嗽着接过权俞利递来的纸巾，“我其实，先前也对此有了一些察觉。”她低沉着说，“不希望我再去兼职DJ的原因，与其说是他觉得不合适，倒不如说，他是不希望我每周都有一定时间和他断开联系？” “那小子居然真的怀疑你出轨？”李纯揆的口吻马上显得极为不善。 金孝渊摇头，躁闷地向后撩起头发，“我并不确定他的想法，他自己也什么都没说，但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说，所以我只能乱猜。” 她侧头看着大家，脸上的神情透露出了既往不曾有过的苦恼与气馁。 “我之所以前面没跟你们提起这点，完全是因为我自己觉得丢脸。” “他拒绝沟通，那我还能怎么办？只能自己去推测原因！” “而如果那个人真是因为宋演而怀疑我，说实话，这会让我感到很伤心……因为我爱着那个人，可是他现在好像已经不爱我了。” “爱情和婚姻都不应该让人变得多疑，哪怕他真的在意，他也可以跟我说！可是他不说，那不就意味着，他对我已经失去了信赖吗？” 金孝渊的问题让每个人都难以回答。他们既不是身处事中，也不像金孝渊一样，有过婚姻当中的经验，所谓的旁观者清的道理，在这件事面前俨然失去了效用。 “所以，真打算离了？” 郑秀妍的一句提问，仿佛把事态拉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金孝渊的眼神略微迷蒙。她很快咂了咂嘴，将那诸多的滋味全混在酒水之中，一同喝下肚。 “再看看吧……给我一点时间，也给那个人一点时间。” 李纯揆抿着嘴，拿起酒杯伸过去同她碰了碰，很是认真地说：“找个机会，和邹女婿好好谈一下吧。如果他还是逃避或者说真的给出了你不能接受的答案，那么到时候你再来找我们……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她向上挑起眉毛，豪迈地说：“只是离婚而已！他对你的感情都变质了，还不允许我们结束关系吗？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把头抬起来，金孝渊！” 慷慨激昂的鼓励流露着真情，但也不知道李社长是不是故意的，那酒杯碰得相当用力，导致杯中的酒水都溅到金孝渊的手指上，惹得她既感动又咬住牙关。 “说到底，这事也怪宋演。”权俞利又突兀地说。 “呀，差不多够了。说来说去又说到我身上。”任宋演好笑而无奈。 “其实之前听见我们夸你，你自己也在偷偷高兴吧？”李纯揆很不留情面地说，“这种事不管男的女的都一样。别以为上了年纪，我们就不记得你年轻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对啊，别以为我们会忘记你以前是什么样子！那时候别提有多倒人胃口了！” “虽然偶尔也会表现出沉稳的一面，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很晦气。” 金孝渊忽然瞟向郑秀妍，也笑起来讲：“那个时候，我还记得秀妍对待宋演的态度可完全不像是现在这样。” 举杯的手一顿，郑秀妍冲着她微微扬眉，而后也对三个笑得没正形的好友没好气地说：“现在又提起这个干嘛？” 她故意对金孝渊还击说：“你真要离婚的话，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有些材料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开始收集了。” 她这话自然是半开玩笑的性质，李纯揆和权俞利听后更是忍俊不禁，即使是金孝渊本人，也在愣了愣后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 林允儿起初还下意识随着几位姐姐抿嘴忍笑，但转眼间，她的大脑中就后知后觉地冒出疑问：等一下，收集材料？西卡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 正在她试图把任宋演等人此前话中的种种信息结合起来进行分析，一只瘦长的胳膊就在席间高高地举起。 “孝渊姐的事情暂时说完了，我可以顺便宣布一下其他消息了吗？” 面对大家看来的目光，前面发言甚少的崔秀荣吸着鼻子坐正。 “我结婚了。”她声音很低，却也足够平静地说。 我结婚了。 既不是“准备”和“将要”，也没有一个前缀或后缀的日期，只是，“我结婚了”。 从说话时那副平和的神态，再到所说出口的内容，崔秀荣宣布的这则消息显然都让任宋演等人感到惊讶，以至于纷纷陷入了无声之中。 结果还是李社长先感到不可思议地出声问：“你刚才，究竟是说你姐姐要结婚了，还是说你自己要结了？” “哎，纯揆姐你这么问就有点过分了。虽然我知道你和我姐姐关系更亲近，但我身为一名演员，总不至于连自己想说的话都说错吧。”崔秀荣脸上笑吟吟的，但在场的人都能看得出她的故作轻松。 “一周之前，你不是还正在跟我和宋演商量吗？”金孝渊也睁大双眼问她。 “对啊，”崔秀荣眨着眼，嘴角轻挑，“这都过去七天了，我做出一点行动也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吧？” 众人听后尽皆无语，这可不是“一点行动”的程度了。 任宋演眼神复杂地看着崔秀荣和金孝渊说：“还真是了不起啊你们俩……一个把应该做的事情一拖再拖，一个把不应该做的事情干脆利落地付诸行动了。” “什么叫‘不该做的事’？”崔秀荣当即就表露不满，“敬淏哥他是我男朋友，我是他女朋友，他娶了我，我嫁给他，这有什么不应该？” 林允儿一头雾水地看了看四周。 不单是金孝渊的事，关于崔秀荣的问题，她此前实际上也听金孝渊和任宋演提及了一些，只是由于两人都语焉不详，再加上林允儿也没多问，导致她变成目前全场最弄不懂状况的人。 林允儿知道，在这个世界，崔秀荣似乎是一名专业的音乐剧演员。 之所以强调“专业”这个字眼，这是因为有时候就连参与过部分音乐剧演出的爱豆都能被冠以相同的头衔。然而她们这些“非专业”人员，自然无法和专业人士相提并论，甚至严谨地讲，专业的音乐剧演员都无法归类为艺人。 爱豆既是职业，也是一种身份，而音乐剧演员，仅仅就是一份职业而已。人家并不具有偶像的负担，也没有相应的义务，因此林允儿才会觉得奇怪。 秀英姐的话也没错吧？她都三十岁了，又不是爱豆，突然是突然了点，但结婚又怎么了？还有她的男朋友，“敬淏哥”？这位又是谁？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啊。 “我和敬淏哥暂时只做了登记。至于婚礼之类的事情，我们打算等到一年之后再说。” “一年后……”任宋演再度开口，“所以，你们俩是打算等到手术做完了，再告诉周边的人，自己究竟做下了多么‘厉害’的大事？” “虽然语气不太对，但内容确实，和我的想法差不多。” 崔秀荣始终保持着笑容，低头去看手中的杯子说：“宋演哥你也别摆出那样的表情了。我就是担心你会这样，所以今晚过来之前也很犹豫该不该说出这件事。” 任宋演盯着她继续问：“据我对敬淏的了解，像这种事情，他不可能这么快，或者说根本不可能向你妥协。无论他究竟有多喜欢你。” “那你这话就说错了。正是因为敬淏哥他喜欢我……所以才会被我逼着妥协嘛。”崔秀荣的语气乍听之下竟然有几分得意。 不过，任宋演等人却是听得出来，她的这份得意里正隐隐包裹着不为人知的苦涩。 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的李纯揆也蹙起眉说：“像这样的大事，别说两家父母会不会同意了，手术总有风险，你们俩怎么可以在做之前说都不说一声？” “看样子，大伙都不赞同我的决定？”崔秀荣伸手想拿起酒瓶，又收了回去。 她抬起头，总算对着在座的人们微微地露出苦笑的神情。 “这件事，两家父母确实还不清楚，家里现在也只有我姐姐知道……至于敬淏哥他为什么会同意跟我去登记，原因是我跟他说我怀孕了。” “怀孕了？”金孝渊的眉毛一抖，她很严肃地注视着崔秀荣问，“真的还是假的？” “这还用说吗？”刚才在商量金孝渊离婚的事情时都还很淡定的任宋演这会儿却是显得头疼不已。 他揉着额头说：“她和敬淏可都是天主教徒。而且就在这个她正想找理由跟敬淏结婚的当口，她忽然怀孕了，这样的情况能说是巧合吗？” “所以说，你是骗人的？”李纯揆瞪眼瞧着一语不发算是表示默认的崔秀荣，“呀，你这丫头真是……哇……” 她连连摇头，感叹着：“我还以为宋演这家伙的朋友里面终于能有个正常人了，结果，骨子里也是疯子吗？” “甚至是我们都不会做的事情。”权俞利也忍不住发表了一句评论。 “这么明显的谎言，郑演员总不可能看不出来吧？”李纯揆又问崔秀荣，“除了怀孕这样的话之外，你还对他说了什么吗？” 崔秀荣默然片刻，点着头说：“所以我才对敬淏哥也感到很抱歉……他明知道我是在说谎，可是在我问他愿不愿意为此负责的时候，他还是配合了我的表演。” Chapter 17： 假星空 “你们以为你们在演什么感人的浪漫爱情剧吗？也是，两个人都是演员的话，太过入戏以致于冲昏头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对吧？” 任宋演平时很少用这种强烈的讽刺口吻说话，今天却破了例。 “大概是因为太喜欢了吧？”郑秀妍在旁边也突然开了口。 她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任宋演的手背，转过头面向崔秀荣，似乎也在对着其他人说：“对方应该是感受到了秀荣的决心，不想她再为此烦恼下去。说起来这也算是好事了，只要手术顺利不就行了？再退一步讲，也许到时候连手术都不需要做呢？” “结婚是好事，离婚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好事。”郑秀妍回过头去，送酒到唇前，“大家都高兴点吧。不管是已经成为事实的事情，还是将要成为事实的事情，我们所能给予的，都只有祝福而已。” “对啊。”崔秀荣仿佛也找到了点底气，笑脸带着讨好。 她像是真的由衷感觉欣喜和放松，含着笑意垂眼轻语：“我也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么大胆的事。我实在太想找人说一说这些事情了，但父母暂时不行，周围的朋友之前都不知情，怕他们会感到惊慌，所以想来想去，只好跟你们说了。” “你是只能跟我们说，还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以此来消除逼迫自己男朋友同意你荒唐举动的那份罪恶感？” “作家！” 任宋演仍是不客气的态度，没说两句，棚底下就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呼唤，似是想阻止他。 他讶然看去，只见远远坐在他对面的林允儿正不满又略含恳求地瞅着他。 任宋演皱起眉头，想了想，还真就把后续没说完的话给收了回去。 “我都说了，我也知道自己错了，所以宋演哥你也别再生气了。”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俩人的小互动，但都没在意。 事实上，就算林允儿不开口，李纯揆她们也会出声帮崔秀荣圆场。 “好了。”李社长对任宋演无奈又话音转缓地说，“秀妍说得对，他们结都结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回头真要做手术，大家再一起想想办法。” 崔秀荣见男人还皱着眉不吭声，也委屈地解释：“老实说，即便不是现在，我总有一天也要和敬淏哥他结婚不是吗？难道就非要等到他病好了，我才能嫁给他吗？” “呀，你已经三十岁了。” “那又怎么了？三十岁又怎么了？难不成是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噗！” 不得不说，在紧张的气氛下说出的冷笑话往往能取得更加绝妙的效果。 见包括林允儿在内的所有人都向自己看来，一时没能忍住的李社长就不太好意思地干咳一下，说：“挺有趣的姑娘，对吧？” 她半真半假地用惊奇的眼光打量着崔秀荣：“我现在才理解你姐姐以前说过的一些话是什么意思。” 崔秀荣本人坦然自若地说：“我知道，她会跟你们说什么。”她回过头去继续看向任宋演，“我已经三十岁了，所以我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也应该为它负责。宋演哥，我不愿意去想什么将来我会不会后悔的事情，我只知道这就是我人生现阶段，我认为我应该做的决定，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充足吗？” 崔秀荣意志坚定的话语使得现场的每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能感受得到崔秀荣无法被改变的决心，所以不论此时此刻他们本身还持有怎样的态度，他们都意识到，整件事已然尘埃落定。 金孝渊的座位在崔秀荣的斜对面，她侧着头，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崔秀荣，最终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垂下头喝酒。 “那个，既然其他的事都算是谈完了……我们再来说说最后的一件事吧？” “最后的事？什么事？” “呀，我之前组织聚餐的时候不是说过吗？我有事要跟你们商量。”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听到这话，现在就开始不安了。” “呀！” 阻止旁人再捣乱，李纯揆看上去很正经地端正坐姿，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就当着任宋演他们的面说： “我们，一起组建一个地下偶像组合怎么样？” …… 夜幕之下，已经被送到门外的金孝渊等人依然滞留不去，只因为李纯揆还在纠缠任宋演，企图让他点头同意先前的提议。 她摆出了连同林允儿在内都很熟悉的撒娇姿态，拉着任宋演的手鼓嘴直晃，引起一片笑骂。 她自己却不以为意，板着脸孔松开任宋演的胳膊说：“开个条件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加入我的组合？” 任宋演好气又好笑地说：“这就开始‘我的组合’了？” “那就‘你的组合’？你来当队长好了，我相信其他人也没有意见。”李纯揆顺杆爬的工夫向来厉害。 “李社长，你要真那么想当爱豆，自己跟SW的经纪部门说一声不就行了？”任宋演为她提供了个思路。 “我都跟你们说了！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兴起才这么提议的！”李纯揆皱眉瞟他，整个人有些怏怏不乐。 虽然私底下不算是爱笑的性格，但李纯揆也很少会垂头丧气。眼下，任宋演却从她身上看出了一股真切的沮丧。 他微皱眉头，忽然有点拿捏不定，这究竟是不是李纯揆的演技了。 想来想去，他决定换个角度劝说：“既然不是开玩笑，那你开口之前确定自己想清楚了吗？地下偶像组合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现在娱乐圈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娱乐公司和梦想成为艺人的练习生，哪怕是在韩国，所谓的地下偶像也已经消失快十年了吧？” “弘大那边，现在不是还有很多孩子在街上表演，梦想被星探看中吗？”李纯揆举了个还算恰当的例子。 “所以你还想拉着我们跑去弘大街头演出？”任宋演扯了扯嘴角。 他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看热闹的金孝渊几人和林允儿：“还有，你为什么非揪着我不放？难道我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她们不都听你的话吗？搞定你一个，我的计划就算成功了。”李纯揆的态度非常直白。 她好像也快耗尽耐心，皱着眉头说：“所以你到底觉得哪里不合适？说实话，当地下偶像已经是不错的选择了。没有经纪公司就意味着没有合约束缚，不上媒体也不用担心人气扩增带来的烦恼，不会影响你们的主业和生活，而且演出时间也完全可以由我们内部决定，多好啊。” “好在哪里？还有，我们这个年纪还当什么‘地下偶像’？” “我们这个年纪又怎么了？” “抛开其他不说，你不觉得难为情吗？” “什么难为情？因为这个年纪还想着实现梦想，所以难为情，还是说三十岁了，还不安静一点生活，应该感到难为情？” “那是你的梦想吗？什么时候有的？” “就在这几天！怎么了，不行吗？” 任宋演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前面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嘴巴这么厉害？”他没好气地问。 李纯揆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总算略微心虚地说：“好吧，我知道了……那就不当地下偶像了，我们，组乐队，组个乐队总行了吧？” “呀，你是不是《机医》看太多了？人家好歹都在一家医院工作，我们几个人连吃个饭都要提前几天预约，组什么乐队啊。” “好了好了，组合也好乐队也好，这也不是马上就能决定的事情。” “对啊。下次说吧，我们下次再说。” 站在边上看了会儿热闹，其他几个人终究是良心发现，权俞利和郑秀妍还有金孝渊、崔秀荣纷纷走上前来，试图把李社长劝走。 之后又是好一通闹腾，任宋演才把这五个女酒鬼给整齐地送出家门口。 他伫立在铁门外面，看着李纯揆等人乘上“山庄”专门安排的接送车辆以后，在夜幕下，他的嘴角才扬起不易见的莞尔弧度。 扬起手敷衍地挥动几下，算是回应了远处那五只伸到车外还冲着他各自挥舞的胳膊，任宋演便返身回到家中。 “嘀哩哩”，随着电子门锁的锁定声响起，厨房那边有人往后探出半截身子来。 “走了？”穿着围裙和戴着塑胶手套的林允儿问。 尽管谁都没特意提起，但任宋演和她都清楚，至少今天晚上，她会留宿在这里。 “嗯。”在玄关刚换完鞋的任宋演朝她点了下头。 他扫视少女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大号围裙以及沾满水珠的塑胶手套，也问了一句：“外面已经收拾好了？” “还没有。”林允儿连忙歪着头回他，“还有几个碟子和碗没收进来。” 她手里还端着刚用水简单冲洗过的砂锅，转过身来赧然地说：“我刚刚还在学着怎么用这个……洗碗机？” “剩下让我来吧。”任宋演看看她，然后就解开扣子，挽起衣袖，“时间也不早了，你先上去休息。” “啊，没关系……”林允儿习惯性地想要摇头，结果见到任宋演的动作就意识到了男人的不容置疑。 她抿起嘴唇，听话地很快脱掉了围裙，却没摘掉手套。 “那碗由您来洗，我去外面擦桌子总行了吧？” 任宋演听后皱了下眉头，很轻微的表情变化，但就在他跟前的林允儿自然把这一幕收入眼底，少女却还是僵持地倔强注视着他。 最终，任宋演接过围裙，侧开身体让开道路。 林允儿绷紧的脸部线条迅速松弛，她把双手叠放在小腹上，冲着任宋演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快步走过他的身旁。 “说起来，这外面为什么要叫作‘星星房’？” 回到院子里面卖力干活的时候，林允儿又想起了一件事，好奇地回头发问。 “有两个理由。”同样走出来的任宋演想了想，“第一个理由是因为，我和她们之间有个群聊，名字就叫‘小星星家族’。” 很简洁的解释，林允儿听后点点头，继续问：“那第二个理由呢？” 男人却是不再回答，顶着她疑惑的眼神，先拿起剩下的碗筷转身回去。 直到相继收拾完屋内和屋外，两个人协力搬开木床上的矮脚饭桌后，任宋演才倒了杯水递给林允儿，抬臂指指上方说：“这就是第二个理由。” “嗯？”林允儿仰头看去，“这怎么了？这顶大棚有什么特别吗？还是说，这个位置有什么特别？” “在这里，可以看到星空。”任宋演对她说。 “您说什么？”林允儿脸上一刹那闪过愕色。 全世界但凡大城市，晚上想看星星都基本是一种奢望。林允儿是土生土长的首尔人，在她从小到大的印象中，首尔夜晚的上空永远是黑蒙蒙的一片。 等等，那是在我那边的世界，或许现实世界的首尔有所不同？一个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林允儿随后就情不自禁地做出了个憨态十足的举动。 她往外伸出脑袋，两只手抓着木床的边沿，努力想探出棚顶遮挡的范围，望一望今夜首尔的天空。可是看了半天，她连眼睛都看酸了，也没能在那漆黑的夜幕上找到任何一颗发光的星星。 即便如此，林允儿貌似也不认为任宋演在哄骗自己。 她睁大双眸，求助地回过头来，看向旁边的男人。 “星星不在外面，就在这棚子底下。” 任宋演拿出了手机，放到木床上开口呼唤：“蝴蝶。” 原本处于待机状态的手机立即亮起，弹出语音互动的界面，发出智能管家那专属的中性应答声：“我在，作家。” “让星星出来吧。”任宋演吩咐着说。 “是。”智能管家回应说。 下一秒，机器开机的一声“嘀”连同大棚顶部支架折叠重组后的动静传入俩人耳中。 还没等林允儿反应过来，轻薄的光亮就从她头顶上洒落，朦胧地映着发丝，色彩如梦似幻。 Chapter 18：虚假也美丽 林允儿重新把头抬起，只见之前材质看起来还和普通棚布没什么区别的棚顶遽然变化，拼装成了一整块巨大的幕布。 瑰丽的星光在晕开，从此端至彼端，一条璀璨无比的银河横亘在幕布的中央，星辰似激流汇聚，漫天点缀。 这片被投影出来的星空，面积相对来说其实并不辽阔，但在当下的这个时刻，它仿佛牢牢占据了林允儿视野的全部。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接近“星空”这一事物。 那每一颗挂在上面的闪烁的星辰，都在牵动着她的目光。 在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心旌摇曳了片刻后，林允儿才堪堪回过神来，惊讶地扭头问：“这是真的吗？”她突然显得很笨拙地说，“那个，我的意思是，这是真的，从哪个地方拍摄下来的画面吗？” “差不多吧。”任宋演回答她，他也在抬头望着这星光闪动的大棚顶部，“这是从网上许多录制的视频，利用计算机随机组合呈现出来的画面。” 林允儿张了张嘴，尝试去理解：“所以……这个画面确实是真的，只不过它是被拼凑起来的？” “嗯。”任宋演低下头看了她一眼，“所以对我来说，哪怕这个画面做得再真实，这片星空也是假的。纯揆她们倒是很喜欢，但我自己没什么感觉，平时一个人看的话，也会觉得没什么趣味。” 林允儿犹豫了一下，又抬起眼，乌黑的瞳孔朦胧地倒映着那错落有致的星点。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我和纯揆姐她们一样，也很喜欢这个画面。”她对男人正色地说，“谢谢您，向我展示了这个。” 任宋演盯着她看了几秒，而后就摇头说：“没关系，我只是动动嘴而已。你真要感谢的话，可以谢谢蝴蝶。严格来讲，这片天空是它‘画’出来的。” 林允儿从善如流，稍稍俯身，挽起耳边的头发，对着还在显示互动界面的手机说：“谢谢您，蝴蝶小姐。” 夜空之下，手机散发着柔和的屏光，“不必客气，允儿小姐，需要我把这一晚记录下来吗？” 林允儿愣了愣才领会智能管家话里的“这一晚”是什么意思。 “谢谢，不用了。” 听见她包含谢意的礼貌答复后，手机上的图标律动了两下便也回复：“好的，我明白了。” 这样过了几秒，正当林允儿以为场面要冷下来时，任宋演忽然又开口问她：“你的看法怎么样？” “嗯？”林允儿看向他，眨着眼，“您说什么？” “就是纯揆刚刚说的那件事。在你看来，她是真心的吗？”任宋演头也不转地说。 林允儿面露意外：“我觉得……纯揆姐应该是有几分认真的吧。而且我看她的意思，也只是想和朋友们一起做一做有趣的事情而已。” 任宋演听完她的分析，点点头，却是没有发表意见，转而说： “对了，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了？在吃饱饭，还有看到这些星星以后。” 他的语气很随意，如同茶余饭后的一句闲聊，但林允儿听到后，整个人似乎凝滞在了那里。 她先是迷茫般朝任宋演瞧去，接着变得沉默，独自垂下头，手中握着水杯，两边的肩膀渐渐就塌了下去。 事实证明，任宋演的询问并不是无关紧要的闲聊，而是按下某个开关的一只手。 或许就连林允儿本人也曾经恍惚地认为，她的难过与彷徨会被生活里的琐碎还有美好所冲淡，然而眼下从心底涌起的那股情绪告诉她—— “还是很糟糕……”少女启唇，轻轻地呢喃，“既觉得难过，又感到很委屈。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她低着头用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水杯的杯沿，紧跟着就望向了身侧。 “这几天我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您知道最让我不安还有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情是什么吗？其实不是我还能不能回去的问题，而是我回去之后，该怎么继续生活的问题。” “剧本也好，小说也好，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我就是一个从您笔下诞生的虚拟人物而已……如果还能回去，我要怎么面对自己以前还有今后的人生呢？” “一点意义都没有不是吗？” 她的眼眶蓦地微微泛红，视线却牢牢地锁定着任宋演的脸庞。 “我往前近二十年的人生，只是您笔下的一段背景故事、只是您给我的一些设定！我牢记在脑子里的那些感情还有经历，全部是假的！甚至于，连我这个人，也是假的……” 少女的气息有些急促，好像是愤怒，又好像难以自制的悲伤。 林允儿的胸口急剧起伏了一阵，她便把头回转。 “老实说，过去的这几天里，我曾经很怨恨您……” 她闭上了眼，那握着水杯的手掌却在不自觉地不断加强力度，抠着杯子边沿的手指关节正泛着苍白。 “我知道我不该怪您，但还是控制不住心情。是您把这虚假的一切灌输给我，让我曾经感觉那么幸福，可也是您，残忍地戳穿了这一切，让我好像坠入了地狱一样……” 八月初的夏天夜晚相当炎热，吵闹的蝉鸣即便在深夜也不曾停歇。 夜色很不平静，而此时此刻在这处户外庭院里坐着的两个人，内心也并不安宁。 任宋演听完少女的倾诉或者说抱怨之后，始终不发一语，他仅仅是侧着头，用意味不明的眼光，静静地注视着林允儿。 或许是他的沉默令人产生了误解，林允儿猛然间惊醒，抹了抹眼角就说：“抱歉，作家……我不小心失态了。”她慌张地摆着手，“我刚刚，其实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 “我明白。”任宋演轻声打断了她，“而且我也理解你的那些想法。” 他挺明显地停顿了下，随后才把话讲完：“我只是因为你的话，忽然记起来一件事。” 林允儿微怔，不由得问：“您记起了什么？” “曾经有人和你一样，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可以看出，任宋演的这句话让林允儿产生了浓重的诧异之情，甚至短暂地压下了少女心中的伤感。 她禁不住地追问：“那是谁？” 在这一刻，她本能地想到前面刚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两个人，也就是刚离开不久的李纯揆和崔秀荣。 谁知道，任宋演却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又好像不那么意外的第三个答案。 “是孝渊。”他说。 男人看上去想了想，又补充：“就在当初我拒绝了她的表白之后。” 杯子里的水陡然荡开了一圈涟漪，充分反映着当事者此刻的心情。 林允儿瞪大眼睛，盯住任宋演没作声。可不作声归不作声，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内心很纠结。 “孝渊姐曾经……对您表白过吗？”林允儿不自觉地凑近，很小声地问着。 任宋演看了她一眼，说：“如果感兴趣的话，你之后可以自己再问她。” 林允儿自然不敢跑去金孝渊跟前询问，她的模样看上去既茫然，又有一丝掩藏不住的震惊。 随后，少女又问：“所以，您说孝渊姐对您说过和我类似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被我拒绝之后，没过多久她就突然打电话过来，把我痛骂了一顿。当时她也这么说过……说我把虚假的一切灌输给她，又残忍地揭穿事实。” 林允儿听完，结合任宋演和金孝渊等人十几年的交情，她一瞬间就有冲想问问任宋演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然而考虑到金孝渊本人如今的婚姻状况，话语涌到嘴边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那您……现在跟我说这些干嘛？” “很显然，孝渊曾把我和她的相处，包括我对待她的一些态度，误解成了某种情况，所以她当年才会那么说。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曾经在我和她之间造成了很大影响，甚至闹到连其他人都知道的程度。” 难怪之前在酒桌上，其他人会那么一致地认为任宋演应该在金孝渊的婚姻变故里承担一部分的责任。原来金孝渊告白失败的事在任宋演他们这个小团体中居然不算是秘密？ 与此同时，通过任宋演的讲述，林允儿也聪明地领会了男人为什么会把她和金孝渊放在一起比较。 “这不一样！”她马上反应激烈地说，“对，孝渊姐她现在看起来是已经没事了，和您的友情也很好地维持下来了，但……但她当初的遭遇，又怎么能和我类比？” 情急之下，林允儿甚至口不择言地丢出一句：“你们纠结的只是爱情，我纠结的可是人生！” “爱情不也可以是人生组成的一部分吗？”任宋演心平气和地反问，“今天晚上，我们所讨论的那些话题，归根究底，无非就是有关爱情。” “有的事，也许放在当下你会觉得无比重要，但时间往往能以另一种方式帮你解决烦恼。”他继续说，“你也许还会介意、不能释怀，但你总会习惯这样和烦恼并存的生活。” “你是了解孝渊性格的，尤其是二十代的她，骨子里其实骄傲得很。成年后的第一次心动，直接以惨烈的失败而告终，这样的结果对于当时的孝渊来说，应该也不啻于以往的人生完全崩塌。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当时可能真的已经下定决心和我一辈子不再见面了。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就没有我和她往后的这十几年。” 林允儿侧头注视着男人，脸上的神情在默然之余也显得复杂难言。 她刚才说出那些话，本来也没指望任宋演会安慰自己，但她更没想到，任宋演给她的答案会是这样的“简单粗暴”。 任宋演的想法总结而言，无非就是一个含义，林允儿自身反正无法改变局面，与其无谓地沮丧难过，不如以积极的心态去接受一切。 然而道理虽然清晰明了，林允儿也并非不懂，但她仍然有点接受不了任宋演这般理性至极的思维方式。 她沉默了很久，忽然抬头看向两人头顶的那片星空，咬咬牙问：“即便明知道是假的，您也会觉得美好吗？” 任宋演坐在她身边，看也不看她，嘴里很气人地说：“所以我才这么劝你。你和她们不都觉得即便是虚假的，也很美丽吗？” 林允儿的胸口刚开始剧烈起伏，又听见男人话锋一转：“要么，我再给你一个建议。” 她颦眉看着任宋演：“建议……什么建议？” “还能是什么建议？你既然不愿意安分地接受，那就去试着反抗吧，然后努力去争取你自己想要的结果。” “嗯？”林允儿精神一振，连忙面向任宋演，“您有什么办法吗？” “如果我有什么办法的话，当然之前就会告诉你。” 任宋演说出口的话令少女第一时间大失所望。 她也听懂了任宋演的意思，重新垂下头去：“您让我自己想办法？我现在连基本的情况都还搞不清楚……” “你不是还有我帮你吗？”任宋演突如其来地说。 “我们一起想办法吧，我们一起去面对接下去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如果你想要去反抗的话。”他在少女的注目下，十分平静地说。 林允儿情不自禁地冲他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会帮你。”任宋演突然挑起眉毛，“看你这样子，好像从来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那个、不是，我……”林允儿张口结舌。 正当她涨红了脸，试图进行解释时，任宋演却不再逗她，正色起来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就试着把自己的家人也带出来吧……带到这个世界来。” Chapter 19：我已厌倦了沉在水底（上） 林允儿听后整个人又是一怔，“您是希望……我带着自己的家人，来到现实生活吗？” “那不是我的希望，而应该是你自己的希望！”任宋演果断指出。 他用手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既然你无法容忍‘虚假’，那从今往后就在你认为的‘真实’里生活吧。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你唯一能决定的事情只有自己今后要怎么活。” 林允儿闭上眼，反复做着深呼吸，气息所发出的声音透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但是……”她又低低地开口，“我们现在还对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事情什么都不知晓……” “那又怎么样？”男人沉稳的嗓音仿佛有力地终止了她的迟疑。 随着抬头看去的动作，任宋演与她对上视线，在棚顶的星光下，漆黑的瞳孔隐约倒映出了彼此的面容。 “我们现在讨论的话题并不是要做到什么，而是我们想去做什么。你现在的问题就是缺少一个今后的方向和目标，所以我就给你方向和目标。” “一个……方向和目标？” “嗯。之后事情到底会怎么发展，我们现在谁都不知道，但我们至少可以决定我们想做什么。” 任宋演扶着膝盖站起身来，不再去看还坐在木床上的少女。 “你刚才说自己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我现在给了你两个方向。你可以选择回归以前的生活，继续尝试回到你原来的世界，你也可以选择我所说的另一条路。” “我提前申明，我对这两个选择并没有特别的偏向。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很乐意帮你。” “老实讲，我明白你的失落，但至少，我这个作家是站在你这边的，从这一点上来看，我们目前的处境其实也不算太糟糕不是吗？” 貌似把想说的话给一次性全部说完以后，任宋演就不再驻留在庭院里，他自顾自地走回到了屋内。 林允儿的目光先是紧随着他的背影，继而往下落去，再次凝视着她手中的那杯水。 杯子里装的是韩国人最喜饮用的冰水，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捂得太久，冰凉凉的杯壁已不知不觉地变得温热。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男人从屋里探出头来，皱眉呼唤：“差不多该睡觉了吧？” 少女才如梦初醒，赶紧放下杯子起身。 “那个投影不用管，之后蝴蝶会关掉。” “啊是！” 林允儿把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同时不忘带上任宋演遗留的手机，一起递了过去。 “刚才的那些话……谢谢您！”她双手叠在身前，很感激地鞠了一躬。 任宋演用拿着手机的手摆了摆说：“说起来也怪我。之前只是想着先让你的情绪稳定下来，也没多去考虑后续，结果让你有了无端的期待。” 林允儿却稍垂着头，对他嗫嚅：“我其实明白的……” “嗯？” “现在对我们来说，作家您本身是创作者的身份是唯一有利的优势。您之前不是也说过吗，我的世界，也许是基于您的作品和您个人的想法而诞生的。所以我明白您之所以对我定下这么一个一周的时间，一方面也是希望您身为作家的意愿可以起到一定作用？” 这并非林允儿第一次面对任宋演说出“我们”这个词，但这一次从口中说来，少女的心里似乎有种相当特别的感觉。 站在她身前的任宋演平和又安静地看了看她，接着却是岔开话题：“孝渊给你买的衣服我已经放到你房间去了。” “啊？好，谢谢您……” “你这几天还会做梦吗？” “您说什……” “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有关蓝色的梦。” “啊……做倒是还会做，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感觉我在梦里好像越来越清醒了。” 任宋演点点头，“没事了，你去睡吧。” “是……” “哦对了，祝你好梦。” 听着从背后方向传来的这声漫不经意般的祝福，少女上楼的脚步就微微一顿。 她犹犹豫豫地回过头去，望着已经走到厨房水槽前的任宋演张开了嘴，然后轻声地答复：“嗯……您也是……” 男人头也不回地背对着她扬起手，反倒是距离楼梯不远的一台蓝牙音箱自动亮起，发出那中性柔和的声音。 “我也祝您好梦。” 林允儿回过神，朝着附近转动扫来的摄像头微微一笑，很轻地应了声，说：“嗯，晚安，蝴蝶小姐。” 直到回到那间如今名义上已属于她的卧室之后，洗漱完毕，林允儿才拿着毛巾一屁股坐到柔软的床铺上，双眼怔怔出神地发着呆。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走向衣柜，伸出手直接拉开门，挂得满满当当的整齐衣物就映入眼中。 先前在仁川的百货商场，金孝渊给她买的衣服都已放在上面，只有少部分较为隐私的贴身衣物还放在袋子里，但也被很好地收起。 伫立在衣柜前，林允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忽地就露出苦笑，叹气低语：“从那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生活吗？” 她最后看了一番衣柜内部的景象，轻轻把柜门关上。 伴着床头台灯的熄灭，黑暗中躺在床上的那道身影把被子蒙头盖在了身上。 “真的……可以吗？” …… 咕噜咕噜。 如同在海水中挣扎的气泡声在耳畔不断作响，整个人在迷蒙中努力去睁开眼睛。 无比梦幻的蓝色映在扩大的瞳孔上。 昂起头来，透过晃动的水面，她朦胧地望见了耀眼的光亮在荡漾。 双手与双脚忍不住就活动起来，拼命朝着那梦中穿入大海的光明游去，直至探出去的指尖终于像是抓住了那光，她才似是破出海平面，一口悠长急促的呼吸鲜活且真实地响起…… “允儿！” 一只手冷不丁拍在自己肩上，如梦初醒的林允儿吓得脖子都缩了缩。 她的意识还没来得及摆脱浑噩，回头看去，双眸立即睁大许多。 “怎么了？我吓到你了？”抱着一大堆衣服的助理见她这副反应也稍稍惊讶，歉然地说，“我在后面叫了你好几声，所以才……” “呀呀，大家都准备好了没有？” 这时候，又有人行色匆匆地闯进这间待机室里来。 “外面的人员已经在催了，人家还等着我们开场表演结束之后开始比赛呢。” 金敏珍用手点着表大声催促，继而就一眼注意到在场最“特立独行”的林允儿。 包括队长泰妍在内的其他八个少女时代成员也半是疑惑地瞧着还一脸懵然的少女。 “呀，之后的行程不打算做了？” 金敏珍赶紧从助理手上接过一件号码为“7”的粉色T恤球衣，塞到林允儿怀里。 “快点动起来啊，还愣着干嘛，忘记自己爱豆的身份了吗，林允儿小姐？” …… 足球场里人声鼎沸，许多前来观赛的市民和球队选手待在场边，少女时代九人则被工作人员带领着来到了场地中央。 今天的风相当大，放在以往，林允儿这会儿多半已经凑到其他人身边去开玩笑地诉苦两句了。可现在，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件露脐粉色球衣，又抬手去摸头上戴着的那枚一字发卡，整个人显得不寻常的安静。 她们这趟行程是过来担任首尔美式足球大赛决赛的开球嘉宾兼表演嘉宾，这是她刚才在待机室从金敏珍口中旁敲侧击得到的信息。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回来了？可是她明明记得她穿越之前是在《男版灰姑娘》的制作公司里啊。 “噢噢噢！” 没等林允儿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在一片热烈的高喊声中，Tiffany冲到她和徐贤边上，踢走了地上放置的那颗美式足球。 林允儿下意识就随着成员们，九个人围成圈站好，伸出手去重叠在一起。 “少女时代！” 开场喊完口号，大家各自散开站位，林允儿尽管满心疑问，仍然习惯性地站到了中心位置。 然后，场内的音响传出前奏，她怔了一下，这是哪首歌？紧接着，身体的动作反而先于大脑，她的手脚直接跟着节奏律动起来。 在举起麦克风放开嗓子的那一刻，林允儿的脑中蓦地涌进很多陌生的记忆，使她瞬间明白了这首歌的由来，也明白了一切—— 这歌叫作《Oh!》，是少女时代第二张正规专辑的主打歌，整张专辑在发售首日便创下十五万张的预售成绩。 而那已是近三个月前的事了。 至于她当前身处的时间，是2010年的5月22日。 …… “所以，一下子过去了十几个月……还是说干脆就是跳过了一年？” “允儿，我刚刚差点以为你要出事故了。” 保姆车里，刚刚结束行程的少女们还穿着球衣表演服，坐在座位上吵闹地聊着天。 林允儿听见泰妍的询问后，便回过神来，对队长强笑着说：“抱歉，姐姐……” “的确很异常。”待在前面副驾驶座的金敏珍也回头加入对话，“平时手脚那么麻利的孩子，今天怎么落到最后去了？其他人都准备完了你连衣服都没换好。” “对不起。”根本无法解释个中缘由的林允儿只好双手合十地朝着成员们还有经纪人连连道歉。 Sunny眨着眼开玩笑：“不会是在待机室里突然想到几天之后的生日派对了吧？” “什么啊珊妮姐，不要乱说。”林允儿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目光扫了一圈众人脸上的笑容，内心响起无人能够理解的叹息声。 她用余光不停审视和观察着此刻她周遭这一张张鲜活而真实的脸孔，油然生出了一个迷茫的念头：难不成，自己只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无论她怎么看、怎么去感受，她都难以相信金敏珍、泰妍和Sunny她们是虚假的存在。 她降生的这个世界真的仅仅是一部小说吗？她与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真的仅仅是一部小说里的人物？ 想不通，她的这份疑问显然也得不到任何人的解答。 不过，这下子倒是可以确定了呢。 我不是从作家刚写好的剧本中跳出去的角色，而是的的确确诞生在他笔下，活在《StarWorld》这本书里的那个“林允儿”。 那照这么看来，会不会还有别的时间线上的我？毕竟作家他的书不是已经写到最后一作了吗？那我现在，莫非是替代了2010年的“我”？ 林允儿又思维发散地心想着。 “啊，真的是……”她烦躁地直想揉乱头发，结果手掌一触及固定的发卡又不由停下。 等会儿她们下车时难保会有镜头拍摄，在车上也不好整理发型。 历经整整七天时间，熟悉的爱豆本能又开始在林允儿的身体里作祟了。 真是久违了，虽然感觉很晦气。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连同Sunny在内的其余少女时代成员都诧异地看着她。 “没什么……”仰着脸靠在座上凝望车顶，林允儿都有些没精神再去掩饰情绪，只是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抱歉姐姐们，我说谎了，这其实是关乎我“人生”的非常重大的难题！ 等一等，也就是说我连去年的生日都没过，转眼又加了一岁？还有学校那边也是，我连报到都没去，这就成为大二生了？ 抬起手搁在脸上，合起眼睛的少女用手背遮掩着，实在控制不住地做了个说脏话的口型。 大略地回顾了一遍脑中的记忆，林允儿发觉从2009年到2010年，她在小说世界的生活产生的最大变化就是越来越忙碌了。 相比起去年，今年年初就以一首《Oh!》维持住组合热度的少女时代正在真正地成为所谓的大势与顶级爱豆团体。 接收到了这一点“背景资料”后，林允儿又莫名怅然。 因为她不清楚她究竟该不该为此感到高兴。 沉思了一会儿后，她就皱着眉找出手机，想上网搜索看看过去这十几个月来关于她自身还有组合的消息。 Chapter 20： 我已厌倦了沉在水底（下） 有关那场面试的结果，最终，林允儿还是得到了那位尹作家的认可，这件事在当时还被编成宣传资讯发了出去。 可惜，正如她在现实世界所了解到的一样，她第二次担当主演的这部作品，交出的成绩单远不如《你是我的命运》好看，不仅外界话题度不高，而且平均收视率也只在8%徘徊。 要知道，同年早先放送的《花样男子》可是基本全程收视都在30%以上。 即便比不上热门的剧集，但连人家三分之一的成绩都没达到，这就不单是用“难堪”一词足以形容了。 而她第二部作品的失败也使得舆论发酵，外界和网上开始有了一些杂音，认为爱豆当演员果然是不成器。 这种把剧集失败的责任一股脑儿推到演员身上的行为只能说既不客观又气人，但耐不住民众就是容易人云亦云。 在《男版灰姑娘》大结局放送的当天，组合的另外八名成员还在宿舍里很是安慰了她一阵。 “作家真的是……”林允儿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咬牙嘀咕，“他以前不会是对我有什么成见吧？” 除此之外，还有一篇报道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篇新闻报道光看标题就知道，应该是那个时候剧组或者电视台安排的宣传，借助她和男主演权相佑的吻戏来推广电视剧。 没错，吻戏。 盯着手机网页上面安插的几张剧集截图，林允儿的神情一时变得颇为古怪。 她还清楚地记得《男版灰姑娘》的剧本，先前在现实世界，她也凑巧和金孝渊聊起过相关的话题，但是心里依然有种说不出的郁闷和尴尬。 一方面，不论是出道辈分抑或年龄，权相佑都比她大了一轮；另一方面，尽管她多多少少记起了前面拍戏的记忆，但这样的记忆给她的感觉更像是第三者的旁观，十分陌生又毫无代入感，甚至是令她产生了一丝排斥和厌恶。 仿佛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的身体被另一道意识所占据，在替她生活着。 “我的初kiss，到底算不算是没了呢……”用手摸摸自己的嘴唇，林允儿心情很复杂地露出了苦笑。 她很快神色微动，又拿着手机搜索起来。 “《原来是美男啊》……也没什么嘛，平均收视率也就是10%……” 林允儿嘟囔着又往下看了看。 “但是，热度很高的样子……” 抿起嘴面露纠结之色，林允儿瞥了一眼车内坐着的经纪人和成员，强忍着没再发出惹人注意的动静。 可是，真的好气啊！ 按照孝渊姐告知她的消息，两年后她出演的第三部作品同样会遭遇“滑铁卢”，连失败的情形都比较类似！ 这不得不让林允儿怨气十足地猜想着，任宋演会不会是因为组合里面只有她没有“现实原型”，所以才逮着她一个人祸害？ 手指使劲儿按住方向键浏览着页面，林允儿的余光忽然扫到了一篇与她没什么关系的影视新闻。 “‘好童王子（注）’客串出演苏志燮、金荷娜新剧，好童王子？郑敬淏？” 皱眉苦想了几秒的林允儿突然嘴里“噢！”了一声。 “干嘛干嘛，又怎么了？允儿啊，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正在她后面小憩的秀英一把扯掉眼罩，没好气地拍拍前座。 “没什么……”林允儿面对大家齐齐看来的目光，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着。 所以秀荣姐口中的那个“敬淏哥”就是郑敬淏演员吗？两个人在现实中居然是情侣？不对，现在已经是夫妻了？ 没过多久，林允儿就甩甩头，假装没看见成员们暗中若有若无的疑惑打量，往前靠近副驾驶座，试探开口：“那个，敏珍姐？” “嗯？” “月底我生日那天，公司能不能给我放个假？我想回家一趟。” 林允儿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一句令人非常惊讶的话来。 …… “允儿，你真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过生日吗？” 待机室里，侑莉侧头看着林允儿，“之前都约定好了，我们连布置派对的道具都准备了。” 坐在化妆镜前的林允儿正目不斜视地接受造型师的整理，平静面孔之下的一颗心既感动又无奈。 自从08、09这两年携手并肩走来，她们九个人的感情在迅速加深的同时，也习惯了相互依赖，像是集体帮每个成员过生日这种事已经渐渐成为惯例。 在侑莉等人的记忆当中，林允儿先前分明答应了办派对的事，她自己还提了些要求，结果却临时反悔。虽然她给出的理由也不是让人不能接受，但失望确实在所难免。 “侑莉姐，我其实也想索性留在宿舍里过生日，但我爸之前给我打了电话……” 在心里对父亲说了声抱歉后，林允儿继续发挥着演技：“要不然等我生日当天？那天晚上我们应该都没有行程，如果姐姐们愿意的话，我们到时候再把派对补上吧。” 林允儿想和亲人共同过生日本身无可厚非，再加上这么一说，少女时代的其他成员也就不好再多讲下去。 只是这时候心思比较敏感的泰妍忍不住多看了林允儿两眼，小声询问：“伯父突然叫你回去，应该没什么事吧？” 听到自家队长发言，众成员又几乎同步地转头看向了林允儿。 事实上，这才是她们最关心的问题。 林允儿本想再借口两句糊弄过去，但转念想到了什么，便犹豫着说：“我家里确实有点事情……等我之后回来吧，回来再跟大家讲。” 也许是多年相处导致彼此之间诞生了某种心灵相通的默契，在听到林允儿的话后，四周的工作人员还没感觉到异常，在场的少女时代成员却纷纷觉察到了她语气的不对劲儿，就连原先对此不甚在意的Jessica都微微皱了下眉头。 林允儿故意无视了她们眼里的探询意味，沉默片刻就突如其来地说：“已经过去一年了，现在回头看一看‘黑色海洋’的事情，真的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啊。” 这下子，别说是泰妍等人，连待在这间休息室里的工作人员都向她投去了异样的眼光。 “黑色海洋”，这个名词对于少女时代的每位成员来说都意味着她们出道以来，乃至是迄今为止的人生当中，最为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 它并不是某一次事件，而是代表着一段疲惫不堪又灰暗不已的日子。 哪怕事到如今风波早已过去，平常在宿舍里包着被子聊天的时候，也没有人会去刻意提及，更别说是当着外人的面进行讨论了。 “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抱手坐在一边的泰妍插话说。 她歪头看了看林允儿，那目光里裹藏的情绪难以捉摸，但林允儿能充分理解对方的意思，她也就只当是失言地顺势闭嘴，跳过了这话题。 然而待机室里变化的气氛已经暴露了真相，当初的这件事，在她们九个人的心里显然都还没被真正放下和忘却。 林允儿在化妆台前正襟危坐，默默攥紧了手指。 事实胜于雄辩。纵使再不愿相信，在经历了两次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穿越后，林允儿现在也只能承认，她与生养她的这方世界，也许真的是某人无意间创造出来的产物。 她之所以会提起“往事”，也是因为突然想起了她在面对任宋演时短暂遗忘的一些事情。 出道将近三年，人气达到目前的程度，今后据说还会成长为载入历史的传奇女团，这所有的一切，既是她们集体的努力所得，却也是源于任宋演的一手安排。 荣耀是任宋演给的，苦难也是。 其实她们这三年走来，明面私下，大大小小经受的挫折和辛苦又何止是那么一桩？ 而这，全是那个人不由分说给予她们的。 或许以前的他并不知情，但他所掌控的那支笔，的确是在根据他个人的意愿，肆意书写和决定着她们的命运、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也就是她短时间内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多，否则林允儿想着，换成另一个心理承受能力低下的人，遭遇了她所遭遇的，从此一蹶不振也实属正常。 反正人生成功或是失败都是由他人一言而定，那又何必还要去争取什么呢？ 好在大概是亲眼见过任宋演这位“创世神”的缘故，林允儿现在多少还能稳住心神，使自身不致于总是沉浸在颓丧和绝望的情绪里面。 至少她现在还不能轻易就灰心放弃。 眼见大家的心情好像被自己搞得有点糟糕，林允儿就讨好地笑着开口，又挑了几个轻松一点的话题抛出去。 效果也算是立竿见影，无论泰妍她们有没有发现她的意图，但成员们都乐于配合她的圆场。 于是，后来这间休息室又恢复了往日的景象，仿佛林允儿的那句话从未说出口。 在之后的几天里，林允儿很小心地扮演着角色。 起初由于记忆不清，她还不太适应，但随着头脑逐渐清晰，她很快也就融入到了这个时间点，也完美地成为了2010年的她自己。 艺人每天的工作和生活安排真要桩桩件件罗列下来，只能用“枯燥”和“繁忙”来形容，名气越高越是如此。 在这几天里，林允儿既找不到机会，也没想过去做些“出格”的行为，唯一和她的计划稍有出入的地方就是，基于行程的协调问题，公司通过经纪人转达她，最多在29日的下午给她挤出半天时间，如果晚上不在家过夜的话，等生日庆祝完毕也最好回去宿舍。 林允儿对此也没有意见，反正她只是想找个正当的理由回家而已。况且她也清楚，这件事并非SM不讲情面，而是她提出的时机太过仓促，公司能给她匀出半天自由已经是非常照顾的结果了。 “麻烦大家了，辛苦了。” “哎，生日嘛。当然要开心一点。” “允儿，好好休息哦。” “谢谢姐姐。” 到了29日当天，林允儿在结束最后一项行程后就被经纪人和助理用保姆车载着顺便送回了家。 她在附近的路边下车，工作人员们在和她挥手道别后便拉上车门，驶车掉头离去。 林允儿等到保姆车离远后才转过身去，脸上几天以来首次展露出了内心的真实情绪，分外凝重地朝着家里方向走去。 “允儿？” 听见熟悉的呼唤，少女下意识抬头看去，当看见等候在楼底入口的那名中年男人时，她连呼吸都不由得收紧。 “你也真是。”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的林爸爸走上前来，“既然想回来过生日，你之前又不说，突然就打电话回来，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才好。” 林允儿似乎走神了一下，她注视着哪怕是十几个月前也有段时间没见的父亲，而后飞快眨了眨眼睛，稍低下头闷声问：“姐姐呢？” “这丫头，就知道找姐姐。”林爸爸哭笑不得，回身上楼，“她前面打电话了，说晚一点就回来。你看看，你过个生日，全家都得忙起来。” 林允儿在父亲背后跟着，悄悄吸了吸鼻子，故意用惯常的腔调说：“那我现在回去？干脆和成员们一起过生日好了。” “呀。你现在已经工作了，别像以前，跟个小孩子一样。”父亲的声音又从前面传来。 林允儿瘪了瘪嘴，老老实实地跟在爸爸身后。 “到底在想什么呢？”一只手在眼前晃动，招回了林允儿的注意力。 Chapter 1：舞台上的演员不准剧透 林允儿连忙抬头对父亲微微一笑，说：“没什么，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 林爸爸奇怪地看看她，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按钮后才语重心长地说：“虽然注重工作没错，但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吧。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随你自己的心意过吧。” 林允儿歪了歪头看着父亲，然后就眼角弯起地笑问：“刚才还让我不要像小孩子一样，现在又让我随着自己的心意？” “这有什么冲突的地方吗？”林爸爸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难道你心里就是想当一个小孩子？” “我现在还真觉得当小孩子没什么不好，没有烦恼，也不用想那么多现实的事情……”林允儿咂了下嘴，突然问父亲，“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情吗？” 林爸爸没好气地回应：“不记得了！谁爱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 电梯门敞开，他又率先往外走去，林允儿依然跟在后头，面上笑眯眯地讲：“诶，又在骗人对吧？我知道，您现在就是在故意耍脾气，其实我和姐姐小时候的事情，您全记得清清楚楚。” 林爸爸大约是真的懒得理她，等到父女俩双双进门脱鞋以后，还没等林允儿好好看一看已阔别十几个月的家，林爸爸又回头疑惑地问她：“所以你怎么忽然间就想回家了？去年我们说让你回家来过生日，你在电话里还不乐意来着。” 他观察着女儿，旋即就问出了一个泰妍她们提过的问题：“允儿……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父亲的询问让林允儿短暂地陷入沉默。 而就在林爸爸隐隐觉得女儿的模样不太对劲儿时，林允儿就蓦地笑起来说：“去年和前年，那个时候你们又不是不了解组合的情况，我就算是想，也不好回来啊。” 林爸爸的面容这才略微放松，看了看林允儿倒也认同地点头：“前两年确实是辛苦你们了。那个时候我和你姐姐虽然经常见不到你，但我们都能理解。” 他话锋一转，调侃着说：“所以从今年开始，我总算可以期待一下自己的小女儿，偶尔回家看一看了？” “您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说话了？”林允儿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今天是林允儿的生日，像煮饭烧菜之类的工作自然就不必她去搭手。趁着父亲进入厨房，林允儿开始在家里闲逛起来。 这样的行为被林爸爸看见，难免会觉得怪异。这可是自家的房子，林允儿对于这屋子的所有角落都可以说是熟悉至极，如今却像个外人，以陌生的眼光重新揣度起了这里的每一寸空间和每一件物品。 手指轻轻抚过相框玻璃的表面，林允儿的目光凝视着这张她和家人前两年刚拍的合照。 太真实了……不管是视觉、触觉，抑或是听觉，这世界的一切于她而言都太过真实了。 当然，这也很正常，实际上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再去确认什么。 厨房那边的门从内打开，林爸爸探出头来说：“呀，你不要一回来就躺到床上去。打个电话问问你姐姐，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站在相框前面的少女犹如惊弓之鸟，她连眼眶都来不及擦拭，背对着父亲高声回答：“啊，好！我知道了！” “你刚刚在干嘛呢？”穿上围裙的林爸爸擦了擦手，望着女儿的背影。 “没什么……我可能真是很久没见你们了，突然就想看一看以前的照片了。”林允儿始终没有回头地说。 林爸爸也没听出她语气的异样，忍俊不禁地说：“那你平时倒是给你姐姐还有我多打几通电话啊。因为怕打扰你工作，我们之前都不敢先打给你。” 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鼻子愈加酸楚，林允儿逃也似的迅速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先回房睡一觉，等到开饭的时候再叫我！” 林爸爸瞧着女儿这一副生怕被自己唠叨的样子，哑然片刻就失笑摇头：“果然还是小孩子啊，小孩子……” …… “所以大明星你现在是终于忙完工作，想起需要家人的温暖了是吧？” 热气萦绕的饭桌之上，姐姐林允珍刚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胳膊就感觉被人碰了碰。 她侧头看去，见父亲正暗中瞪着自己，便重新看向对面的妹妹说：“你知道吧？前两年你的态度让我和爸爸都开始吃醋了。” 林允儿塞了满满一嘴的饭，假装听不懂地问姐姐：“嗯？什么吃醋？” “爸，您看这丫头，还在装傻。”林允珍拿筷子指指妹妹，“呀，工作重要，但不要因为工作而忘记生活，这可是作为社会前辈，你姐姐我给你的人生忠告。” “是是，我知道了……”林允儿看上去很敷衍地拿碗接过姐姐夹来的菜，然后又大口吃了起来。 看到她这反应，林允珍和父亲面面相觑，两个人的脸上很快都露出既无奈又宠溺的表情。 “话说回来，你只能在家里住一晚？”林允珍问，“你们公司也真是，赚了那么多钱的话，至少员工福利要保障吧。” 嘴里含着饭菜，林允儿不太好意思地对父亲和姐姐说：“其实，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可能晚上就要回宿舍了。” “呀。”林允珍顿时很不高兴地瞪眼，连手上的筷子都放了下来，“你们公司会不会太压榨你们了？” 向来支持孩子事业的林爸爸也皱了皱眉头，有点不舍和不悦地问：“晚上也没有行程，等到明天再回去不行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明早可能还要麻烦经纪人他们专门开车来家里接我。”林允儿用筷子戳着碗底，低着头小声说，“不过……公司那边也说了，要是我想的话，在家里住一晚也是没问题的。” “你这丫头都让我混乱了。”林允珍好笑又不解，“所以你到底是打算吃完饭就回去呢，还是在家里住一晚再走？” 缓缓放下筷子，林允儿再次抬起头来，抿着嘴看向面前的父亲和姐姐。 “这个，那就得看我今晚和你们谈的事情结果如何了。”她轻声回答着，就像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 父女俩又对视了一下，林允珍皱眉抱起手说：“爸，您看吧，我就知道这丫头忽然想回家来，肯定有别的原因。” 她这话听着不客气，口吻却暗藏关切和担忧。 旁边的林爸爸也思索着问：“允儿，你在公司遇到了什么事吗？刚才进门的时候我也问过你，之前怎么不跟爸爸说？” 他们也只能作此联想了，却见饭桌对面的林允儿用上了无比复杂的眼神望向他们俩。 林允儿知道，若是她把她在任宋演那边的见闻直接和盘托出的话，即便是家人，林爸爸和林允珍恐怕也会以为她疯了。 可是，她必须说。 因为她无法保证类似的情况不会再发生，毕竟她目前连两次穿越的原因都没弄清楚。 同时，这也是为了她自己。 过去这几天以来，林允儿的精神就基本没放在工作上。她总是会不可避免地观察四周，然后联想到她周边的人与事物都是虚假的存在。 虚假又如何？只要对她来说真实就足够了——这是她曾经的想法，然而穿越回来以后，林允儿才发现，她完全没办法不去在意所谓虚假和真实的区别。 记忆是假的，家人是假的，朋友是假的，就连让她感到自豪的成功事业都是假的……她开始逐步陷入一种茫然的自我怀疑之中。 因此她需要倾述，哪怕是单纯找人商量商量也好。 组合的成员们虽然与她朝夕相处，但大家终究不是亲人，更何况因为她经历过，她明白真相的沉重性有时候并非每个人都能承受。 她们是少女时代，故事的中心，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公，所以，她们反而也越有可能会是最接受不了一切的人。 当然，心急归心急，林允儿先前也没有冲动地做些冒险的行为。 在她穿越回来后的第一时间，林允儿就想过，假如她无视了旁人的阻拦，直接跑回家里会如何。 既然是小说，那么任宋演笔下所写的情节就应该是这世界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例如她们组合的一些行程，又例如她们个人身上发生的重大事件。 这就像是既定的命运一样。 而一旦命运产生变化，接下去又会发生什么呢？ 林允儿不想也不敢去尝试这么做的后果。 好在，她很快也想到《StarWorld》的剧情不可能一直聚焦在她们九人身上，也就是说，按照正常逻辑，她在这个世界肯定能找到自由活动的空隙。 主动向公司提出请假这件事，便是她一次大胆的试探。 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只是林允儿依然感到很懊恼。 早知如此，她之前就该听从作家的话，多少翻看一下《StarWorld》的小说实体。 由于她不能确定任宋演究竟写过哪些剧情，导致她在今天回家前的每分每秒都小心翼翼，生怕有个意外。 老实说，直到前面姐姐林允珍进门为止，林允儿的内心也还在犹豫和纠结。 她想过说出真相带来的各种可能，她也害怕她的做法会把她的家人带进无法脱离的危险漩涡。 可是她觉得，她总得做点什么，才能改变这如今让她很不满意的“人生”。 “爸，姐姐，我——” 林允儿正打算向面前的两人吐露实情，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目光控制不住地下移，落到自己的双手上面。 刹那间，她眼中的瞳孔便骤然扩张开来。 从指尖的部分起始，她的两只手在她试图说出真相的一瞬间，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不对，应该说是她的整个身体，她整个人正在逐渐消失！ “怎么了？”对面的林允珍和林爸爸还在格外困惑地看着她，“不是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说啊。” 林允儿头脑一片空白，她空张着嘴，嗓子眼如同被什么给堵住，干涩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胸腔里心跳如雷，她只能向父亲和姐姐慌张地伸出手去，睁大双眼，泪水却也仿佛被堵在了眼眶里，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 “你这丫头，到底怎么了？” 那消失的双手似乎只有她自身能看见，两个亲人都关心地注视着她，却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态。 林允儿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想抓住父亲和姐姐的身体，扑了个空。 坐在椅上的林爸爸和林允珍仍然满脸不解，两个人都对从他们肩头晃过的那只透明的手视若无睹。 林允儿把已经快要看不见的手掌收回到眼前，明悟了一般，突然沉默地坐下。 我不会说了、我不会再反抗了……她在心底这样喃喃地念叨着。 数秒后，神奇的一幕便再度发生，她透明化的双手又一寸寸地恢复真实的血肉，看上去鲜活如新。 仰头对着灯光怔怔地审视了几秒自己的手，林允儿默然着，问父亲和姐姐：“刚刚，你们都没看见对吧？” 她的声音低得厉害，像在努力地克制什么。 “看见什么？”林允珍一头雾水地说，显得越来越诧异。 “你这孩子，不会真有什么事情吧？”林爸爸皱起了眉。 面对着家里人万分关切的眼神，林允儿静止不动了片刻，忽地破涕为笑：“我吓唬你们呢！” 林允珍和林爸爸均是愣了愣，紧跟着两声呵斥就在饭桌上先后响起，声音里夹着如释重负的笑意。 “不过！”见姐姐面色不善，林允儿连忙说，“我确实有件事要宣布！”她的眼角还略微带着红丝。 林允珍对妹妹的捉弄很不满意，但还是问了一句：“什么事？你再卖关子就试试看。” “既然组合的事业也慢慢步入正轨了，我想想姐姐你之前的话也没错，工作重要，亲人也重要。所以说，我决定以后只要有空闲的话，我就会回家里看看你们。因为有的时候可能也就只能待一两个小时，我就不提前打电话了，你们到时候看到我回来也不要感到惊讶啊。”林允儿脸上保持着微笑说。 “怎么回事？”林允珍一脸稀奇地看着她，“明明刚出道的时候还说不成功就不回来了，现在少女时代距离成功也还差得远吧？” “你就少说两句吧，明明心里也很开心。” 林爸爸教训完大女儿，转头对林允儿欣慰地露出笑脸说：“好，以后，想回家就随时回来。本来就是自己家，当然不用提前通知。” 林允儿听后也笑了笑，却什么话都没应，只是重新低下头去吃饭。 晚饭过后，和爸爸还有姐姐说了一声，林允儿就回去卧室。 把房门轻轻关上，她先是背靠门板，整个人就倏地蹲了下去，无力似的缩起身子，埋着头，在那黑暗里长久地缄默着。 Chapter 2： 另一条道路 第二天上班，林允儿在行程现场频频走神，连说话最多的吃饭时间也沉闷得很。 其他成员把她的这些表现看在眼里，疑惑归疑惑，却也不好当众多问什么。 幸好5月30日这天的工作安排较少，经纪人早早就宣布收工下班。 在迫不及待向工作人员们鞠躬告别后，林允儿就被八道身影近乎裹挟地飞快带上保姆车，以秀英为首的几人还出声催促了两句。 难得充当一回司机的金敏珍转过头来，目光注意到了林允儿脸上的神情，两个人就各自一笑。 林允儿是无奈的笑容，金敏珍却是欣然的微笑。 她们俩都能猜得到这群丫头的心思，无非就是见林允儿情绪低落，想着快点通过举办派对的方式来让她高兴一些。 当然，在此之前没准还会有场特别的“审讯”。 金敏珍大概也猜到了泰妍等人有话想单独和林允儿说，一路上也没有多言，只是在放人下车后叮嘱了一句不要玩得太疯，便停止唠叨。 生日嘛，总该有点特权。林允儿甚至都能脑补出这姐姐自我赞赏的心理活动。 她和别的成员一起站在路边摇着手，目送金敏珍驾车远去，随即就被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再次哭笑不得地被迫跟上姐妹们的脚步。 “嘀哩哩”，电子锁闭合后，负责关门的秀英在玄关甩掉鞋，飞快跑进客厅盘腿坐下。 气氛很安静，被拉到最中央坐定的林允儿转动黑白分明的眼眸，瞧着这四周虎视眈眈般把她围住的八个人。 她的表情稍微不自然，踌躇地开口：“我之前不是也说了吗？家里面遇到了点事情。” 最晚入座的秀英刚想讲话，被队长泰妍抬手阻止，只见那张童颜的小脸上难得流露认真的神态，问：“我们也不是非要知道什么，不过，允儿你有什么苦恼想和我们一起分担吗？” 林允儿欲言又止，最终像是透露口风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应该说，是我家里人，出了点事情。” “伯父生病了吗？还是说允珍姐？”与林允儿的家庭成员最为相熟的徐贤马上惊讶地问。 林允儿摇头，“不是生病，但比生病可能还要严重。”她迟疑了一下，又对成员们露出苦笑，“而且，对象也不是我爸或者姐姐。” 估计没人想得到，她的前半句是真话，后半句却是假话。 “那么就是你家的亲戚有人去……”侑莉很快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然后八位少女面面相觑，事前谁也没意料到会从林允儿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 没过多久，Tiffany就举起手说：“提问！那派对还要办吗？” 这种堂堂正正把话问出来的方式果然引来了大家的关注，而后少女时代的一众成员都有些失笑，绷住的场面终于和缓起来。 “当然要办！”作为今晚派对的主人公，林允儿拥有一锤定音的权利，她迎着姐妹们的视线，想都不想就点头说，“你们买了蛋糕对吧？等下把蛋糕端出来，分一分吃掉就好了。至于其他环节……抱歉，孩子们，我现在实在没心情。” “那不如就单纯改成我们之间的聚会好了。”Jessica也张嘴提议。 这话得到了一致赞同，九个人都拿出工作时所没有的超高行动力，分别带上灯挂等道具在客厅里手脚麻利地布置着派对的场景。 那座合伙购买的生日蛋糕随后登场，林允儿拿起一次性的塑料刀，利落地切下几刀，用纸盘一一分发给成员们，至于关灯许愿的这个步骤就被她直接跳过省略了。 等到吃完蛋糕，她们才是正式进入了欢庆的状态。 一群年轻女生吃着零食唱着歌，期间还拿出几瓶私藏的酒，着实是热闹了一番。 “对了。光吃东西没什么意思，我们，不如久违地来一次集体谈心怎么样？”泰妍说。 “那话题呢？谁先起个头？”Sunny问。 林允儿神色微动，说：“我们不如来聊一聊……如果我们没当上爱豆的话，大家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怎么样？” “如果没当上爱豆？”秀英笑起来说，“呀，这是什么过期的诅咒吗？” “可以啊，我觉得挺有意思的。”Sunny啜着酒说，“嗯……我的话，应该是听从家里的安排吧？” “你这是什么答案？” “我自己也不确定嘛。” Sunny皱眉想了几秒，依然摇摇头，索性装模作样地补充：“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不会放弃我的舞台梦的！” 众人当即发出了一片嫌弃的嘘声。 不等Sunny气急败坏地想和这帮丫头理论，孝渊也开口了。 “我的话，又没什么特长，要么是从事和舞蹈有关的行业，要么就是和音乐有关吧。” “呀，这也太笼统了吧？”秀英又在旁边起哄。 孝渊吃着零食瞪了瞪她，然后还真的又思考着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以前还想过当作家来着。” “什么？”在场最先作出反应的人是林允儿。 似乎是把她的反应误会成了诧异的质疑，孝渊就翻翻白眼说：“我也知道！我不是那块料！我其实是说……我的理想型！我是说我的理想型总行了吧？” “原来你喜欢那种知性的类型吗？”大伙都较为惊奇。 “我只是以前觉得作家这个职业很帅气而已……”难得闹了个大红脸的孝渊显然不愿再多说下去。 她端起酒杯掩饰害羞的表情，并没有察觉对面林允儿隐隐看向自己的怪异眼神。 “那你呢？”孝渊不服气地转头问秀英。 “我？”被点到名后，秀英的态度倒是平静又轻松，“我要是始终出道失败，那应该就会跟着我姐姐，去当音乐剧演员了，多少也还算是圈内的人。” “你家里就没想过让你接手公司吗？”Sunny奇怪地问。 秀英冲她看了一眼，“我又不是没有其他堂兄弟。家里的产业啊……即便要轮，也是应该让我姐姐接手吧。” 侑莉左右看了看，开口说：“我的话，可能会去试着当运动员吧。” “倒是不怎么让人意外的答案。”其他人都点着头。 还是Sunny好奇心最重，眨着眼问：“不过运动员的话，你想从事什么运动？” “那得看我擅长什么了。比方说游泳？”侑莉琢磨着回答，“过两年如果能够空闲下来，我还想过考个潜水员的资格证。” 坐在边上的林允儿又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但没等她说话，秀英就插嘴说：“单纯参考爱好的话，你不也喜欢表演吗？那也可能去当演员啊。” “这个嘛……”侑莉皱起眉考虑，“我只想了不涉及圈内的可能性。而且想要演员出道也有一定门槛和难度不是吗？” “这种事可说不准。”Sunny接着说。 “轮到我了吗？”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吃着零食的Jessica见多道视线转向了自己，便兴趣缺缺地说，“我的话，应该也是当音乐人吧。” “啧啧，听听这没有灵魂的回答。” “呀，那不然你们想让我回答什么？” 用手拍拍桌面，Jessica不耐烦地又想了想说：“不是音乐人，那应该就是当时装设计师了吧。” 这个回答倒还比较新鲜。 泰妍点点头后感兴趣地进一步询问：“可是就没有特别一点的梦想吗？” “特别一点？”Jessica回忆着，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我在出道之前，倒是确实还有一个想做的职业。” 她没在林允儿等人期待的眼光中说出答案，沉思片刻就耸肩说：“但现在想想，那确实也只能称为‘梦想’而已。” “呀，你这人真是！” “小贤你就不用说了。” 徐贤刚想举手作答就被几个不良的姐姐打断。 “外交官，还有潘秘书长对吧？我们知道，全国民都知道。” 现今颊边还挂着点婴儿肥的徐贤微微涨红了脸。 年初的一档《我们结婚了》，让她和郑容和这对爱豆假想夫妇获得了始料未及的高人气，但这也导致徐贤在节目中的不少发言广为人知。 “其实姐姐你们说错了，如果是讨论现实情况的话，我应该是当军人或者去参加公务员考试……” “这和我们说的也没什么区别吧？”林允儿也逗起了队内的小妹。 “当然有区别！”徐贤摆出了一副她们都很熟悉的较真姿态说，“即便是我当上了公务员，也不一定是负责外交方面。” 林允儿和身边的人对视，大家都默契地迅速决定不和徐贤在这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如果是我的话，”泰妍也若有所思地开了口，“当不了爱豆的话，应该会选择当歌手吧。” 她说完后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那个时候，我多半还是会喜欢音乐。” 在旁人看来，她的这句解释多少显得多余，在场的少女时代成员听后却都会心一笑。 作为队友和至亲，她们自然能够听得懂泰妍那小心翼翼藏在话里的对于梦想的执着，说来这也正是这位小鬼队长的魅力和迷人之处。 Tiffany弯起笑眼说：“假如我没当上爱豆的话，那我应该会被我爸送去学一些自己很不喜欢的专业。” “这样的话，为什么姐姐你看起来还这么开心？”徐贤奇怪地问。 “因为我肯定也不会听他的安排啊！”Tiffany理直气壮地说，“如果我没能当上爱豆，那我也会试着出道当歌手！或者，跑去百老汇试镜？总之，我当初可是因为真心喜欢舞台才来当练习生的。” “喔，舞台梦？”Sunny在边上捧哏地啪啪鼓掌，“我能理解你，很了不起嘛。” Tiffany乐呵呵地同她碰了碰杯。 随手把一块零食丢进嘴里的Jessica转头看向林允儿，终于发问：“那允儿你呢？大家都说完了。” “我吗？”事实上也没有想过类似问题的林允儿短暂地苦恼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从事什么职业，但如果是遵从爱好的话，我大概会当一名厨师？” “什么啊，允儿的志向居然是这个吗？” “有点惊讶啊。” “但如果被粉丝们知道的话，没准会成为讨人喜欢的特点？” “嗯，确实，有可能。” 姐姐们的调侃弄得林允儿有些羞赧，也就是身为妹妹的徐贤对她做了个用力握拳的手势以示鼓励，可是不知为何，她反而更加心虚了。 想了想，林允儿脑中突然冒出个念头，她脱口而出地说：“出版社……” “什么？”大家纷纷停下来，讶然地看着她。 “我说，出版社的工作。”林允儿一派郑重其事，“我忽然想到，不当爱豆的话，我也有可能去出版社，比如应聘一下作家助理之类的职位？” 孝渊当即响应，非常高兴地说：“是吧？这群丫头都不懂文学的魅力啊。我就说，还是允儿最理解我！” “呀，”Sunny好笑地讲，“你要的是人，允儿要的是钱。说到底，连需求的东西都不一样，谈什么理解？” “哎呦！”泰妍看样子很想拿食物堵住Sunny的嘴，“动不动就胡说，别忘了还有小孩子在！” 秀英和侑莉几人都忍俊不禁地说：“现在坐在这里还有谁是孩子？” 队长威严被日常动摇的泰妍立刻语塞，安静待在边上的徐贤也低下头去窃笑。 “可是允儿你这话会不会说得太没有自信感了？”Tiffany抬了下手，不解地瞧着林允儿，“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只能当个助理吧？” 那是姐姐你没见过真正的作家……林允儿在心里发出一声似怨似哀的叹息。 “如果是规模比较大的出版社，对于学历和个人的要求其实也挺高的。”她说，“就算是当助理我可能都过不了关。” “听你这意思，难道还真去调查过？”Sunny听上去很惊讶地问，但看表情就知道是在故意捉弄人。 林允儿对这姐姐可爱地向上翻了个白眼，九个少女继而都忍不住笑起来，在清脆的碰杯声里体会着这份难得的温馨和欢乐。 Chapter 3：回家吧 “不当爱豆啊……” 手上倒了杯果汁，泰妍同时低声自语：“说实话，我有点难以想象这种情况。” 她抬头去看众人，“你们也知道，我最初的梦想只是想当歌手，作为爱豆出道本来不在我的计划里面。” “但你还是出道了不是吗？你这句话，对于现在公司的那些孩子来说可不怎么中听啊。”Jessica挑眉打抱不平。 泰妍不想搭理她，继续对林允儿等人说：“奇怪的是，我很快也习惯了这样的发展。到了现在，就算让我回到当初，去试着直接当歌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才好了。” “不管怎么样，热爱自己的职业，总会得到应有的回报，对吧？”侑莉对着灯光歪着头举杯，看那迷离的眼光，好像已有了些醉意。 “那如果，”林允儿又假设性地抛出了个话题，“前提是我们国内的爱豆领域并没有兴起呢？” “你是说如果我们这边没有爱豆的话？”Sunny眨眼问。 “嗯！”林允儿对另外八名成员轻轻颔首，不露异样地说，“如果最开始就没有爱豆的话，想当也当不了不是吗？” “这更让人无法想象了。”泰妍挠了挠头。 “无论如何，当不了爱豆，我也不会离开那个舞台！”Tiffany信誓旦旦地讲。 秀英喝着酒，皱眉说：“想一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很早就结婚了，当我的家庭主妇去了。” 孝渊裹紧身上的睡衣，吸着鼻子说：“换成是我，肯定事业和家庭都不想丢掉。” “这可是贪心的想法啊。”侑莉摇头，“圈内不知道多少女前辈都很难做到两者兼顾，你也不是不知道。” Sunny无所谓地说：“要是我，估计两边都不在乎。” “我的人生目标也没那么远大。恋爱的话，真要谈也不是不行，但感觉很难找到合适的人。总之，如果不当爱豆了，我就要随自己的心意生活，想玩的时候就玩，想休息就休息。”她说。 “不错的想法。”Jessica意外地看去一眼，“假设的事情我做不来，但想想不当爱豆，我的人生好像也不会缺少什么，只是花费的那些时间有点可惜。除非发生什么重要的变故，不然我活得和现在应该也差不多。” 见诸位姐姐都在踊跃发言，徐贤便也加入对话：“虽然很想说些帅气的话，但感觉十几岁的时候，自己实在没勇气违背父母的想法。所以应该还是按照家里安排的道路走吧，顶多会在具体的职业选择上会考虑一下我的个人意愿。” “所以如果是允儿你呢？” “我？” 林允儿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吧，只要坚持自己就好了。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生……我只要还是我自己，还是林允儿，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哎，什么嘛！” 不满意的叫声接连响起，面对少女们的“怒目而视”，林允儿连忙讨饶几句才被放过，坐了回去。 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她嘴边的笑意渐渐收敛，悄无声息地仰起头来，盯住了宿舍的天花板。 少女时代组合于去年搬了宿舍，新宿舍比起以前的旧单元楼可谓轩敞、洁净又亮堂。 这是林允儿第一次穿越后才发生的事情，但她对于新宿舍的兴趣也早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就耗尽了。 她现在真正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在她通过如此迂回的方式向泰妍等人透露了部分有关这个世界的真相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看来，只要她心里没抱着直接说出真相的想法或者实际采取行动，像昨晚的那一幕应该就不会重演。 这么一想，她出生的这个世界对待她还算是很宽容了。也对，她毕竟是“主人公”之一，拥有一点优待也很正常。 林允儿想着想着就抱住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面，很轻地叹了声气。 她这副模样落在泰妍等人眼里，只觉得她还在为了家事而伤心，绝不会想到她怀揣的真实烦恼是足以撼动“整个世界”的天大秘密。 事实上就连林允儿自己都挺吃惊。 她也原以为经过昨天晚上的挫败，她总该会低落和消沉些日子，结果转眼第二天她就神奇地重新燃起了斗志。 往后就这样慢慢来吧，已经算是有个好的开头了。林允儿一边自我劝慰，一边依然替她原先想好的那个计划感到遗憾。 假如她起初的设想能够成真，在告知家人实情以后，她今天就该研究怎样带着人一起穿越去现实世界的问题了。 后续她甚至也想过要不要拉上成员们和她们的家人。 只可惜这些想法都被迫停止在了第一步。 …… “这该死的第一步……” 隔天，SM娱乐租用的室内摄影棚里，一道换好衣服的身影站在墙角抵住头，孩子气地在踢着鞋尖嘀咕。 位于她后方的金敏珍在和别人商量完工作的细节后，看见她的背影，便扶了下眼镜，走过去拍她的肩膀说：“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干嘛呢？” 林允儿回头一看，见是自家的经纪人，眉眼间的郁气被压下去，但口吻还是带着情绪说：“姐姐你找我有事吗？彩排还要等会儿吧。” “到底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金敏珍失笑，她看了一眼那边的布景场地，稍微压低声音对林允儿讲，“泰妍她们说你这两天让人有点担心，所以叫我过来和你说说话。” 林允儿默然地看她，随后就解释：“我没什么事。只是最近精神敏感了一点，可能是行程很多的缘故。我自己之后调整调整就好了。” “是吗？我看着可不是这个样子。”金敏珍有意摆出审视的姿态，抱起手上下打量她，“在我看来，你最近确实很奇怪。” 林允儿这几天的状态，只要是她周边的人都有目共睹，金敏珍甚至感觉这丫头的脾气要比以前暴躁了不少。 “你看看，又马虎了吧？”金敏珍看到林允儿脚上穿着的平底鞋，一脸无奈，“那双和造型配套的鞋呢？等下MV拍的第一个场景就要用到了。” “啊对了……”林允儿登时尴尬起来，“我把鞋忘在休息室里了。” 金敏珍当着她的面重重叹了一声，然后说：“我让人去帮你拿来吧。” “哎，不用了姐姐。”林允儿叫住了她，“我自己去就好了。反正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情。” 金敏珍倒也没坚持，只是板脸看着林允儿，眼神中既有少许责怪，也不乏长辈式的担忧。 少女则没有给她过多探问的机会，晃了晃手就赶忙跑走。 其实她很清楚她该如何表现才能消除金敏珍她们的忧虑，但她不想那么勉强自己。 筹备的自救计划还没正式实施就宣告夭折，短时间内又无力反抗什么，在压抑的每天日常里，她总得争取一点喘息的空间才不至于崩溃。 正这么想着，走到摄影棚门口的林允儿身体就蓦然僵住，似曾相识的惊悸感袭上了心头，她迅速低头看向脚下。 只见踏出去半只脚掌的平底鞋正在逐渐消失，变得透明。 她的瞳孔微扩，反应却不像前面第一次时那般慌张，忽然间就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望向摄影棚内布景的方向。 盛大的马戏团舞台背景场地，几名成员已经提前上去，各自聊着天，顺便熟悉站位。 林允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所以，我现在的情况在书里面被写出来了？可是，为什么？” 她方才产生疑惑，整个人又恍然大悟。 今天她们准备拍摄的画面是即将在九月份发布的单曲专辑《Genie》的日版MV。这也是少女时代首次推出日语单曲，想必这处场景的特殊性就在于此了。 “我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就该想到，这种事情确实很有可能会在书里面被提到。看来在任作家他的笔下……我这会儿应该留在棚里，等其他人帮我把鞋拿来？” 林允儿自言自语地收回了脚，那透明化的过程也和先前一样被即刻打断，恢复如初。 这一幕落在少女眼里，多少令她放下了心。 “不对。我会需要换鞋是因为我自己的疏忽，这是剧情之外引发的变故，所以在小说里，我现在应该是已经换好了鞋，并且正和成员们在彩排才对。为了符合描写，我得自己赶紧找人帮我拿鞋才行。” 如此喃喃分析完以后，林允儿的神态仍旧从容，不见紧迫，双眼反而渐渐地晶亮起来。 因为这个新的发现，似乎验证了她有关小说世界的另一点猜测。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但凡遇到《StarWorld》书中与她相关的情节，她恐怕都不能擅自行动。 但是换个角度来看，除此以外的时间，她岂不是都能自由支配？反正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位“世界母亲”处理她的措施还算宽松。 也许，她能够借此去做一些此前她不敢做的事情。 …… 在路边把人放下后，女经纪人又很不放心地从车内探出头说：“只有今天啊。看你心情不好才特别容许。” “嗯，我知道。” “上街的原则还记得吧？无条件不许摘下口罩和帽子、不要往人多的地方挤，放松一下就快点回来。” “我说知道了！”林允儿哭笑不得地应着，“我只是想四处逛逛而已，最多等到天黑就会回去。” 金敏珍眯眼看她，突然迟疑地说：“允儿你……如果谈恋爱了，可千万不要瞒着公司啊。万一在街上被拍到了照片，情况只会更糟糕。” 林允儿很惊讶，甚至是有点郁闷。 她很恳切地问：“敏珍姐，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不是说了只是出来散心吗，再说了，哪个爱豆会跑来人这么多的公共场所约会？” 金敏珍见她的反应不似作伪，这才放心，离开前对少女没好气地说：“你真该找面镜子看看你先前的表情！” 我的表情？我的表情怎么了？林允儿非常茫然。 车窗升起复位，金敏珍开车向前驶去，通过后视镜扫了一眼留在原地的那道身影。 林允儿本人并不知道，作为旁观者的金敏珍却看到了，刚刚她得到许可后上车时的那副神态，那个期待的眼神……简直和即将与约会对象见面的小女生没什么两样。 那份隐隐想要见到某人的迫切，被她潜意识地压抑在了那双透亮的眼眸之中。 如果不是清楚这丫头的演技绝对没这么厉害，女经纪人都想偷偷把车停远，跟上去看一看了。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这姐姐……” 林允儿很快摇了摇头，甩开杂思，她按低帽檐，十分低调地迈步走进街边的一家书店中。 除了家、宿舍、公司以及各式各样的行程现场以外，在回到小说世界的这段日子里，林允儿发现自己其实始终被局限在一些特定的场景里，所以在MV的拍摄行程结束后，确定剧情的限制已经不在，她就果决地抓住机会，哀求着经纪人偷跑到了大街上来。 她决定的第一站，便是在经纪人眼中地点很奇怪的这家书店。 今天是工作日，再加上才到下班的晚高峰时段，书店里的客人这会儿并不算多。 林允儿进入店内后就随便选了个区域，走到书架前面仰头看着，视线在层层竖立的书脊和书目上扫过。 她来书店的目的与她给金敏珍的说法基本一致，仅仅是突发奇想，完全没有事先想好要买哪本书。 毕竟，她眼下唯一想买的书名叫《StarWorld》，而这本书，就算她找遍这个世界的所有书店都买不到。 在漫无目的地晃悠了几分钟后，林允儿转头望向店中的时钟，正式确认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在这个世界拥有的自由度事实上要比她想象中高得多。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林允儿就能借此做些什么。 这个新的发现，也只是让她能在被束缚的基础之上，获得更多所谓的“个人时间”罢了。 “我果然没什么文学细胞啊，还是说真的得静下心来才行？” 离开书店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暗下，街头的行人渐渐变多，开始进入夜晚的繁华阶段。 林允儿本想老实遵从经纪人的嘱咐，直接打车回去。 可是这一走到大街上，她环顾喧嚣的四周，心情又有些怅然若失，既不想回到宿舍，又想不到接下来该去哪里。 最后，她踌躇着走到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Chapter 4：充分的理由 放在中岛台上的热水壶在喷出热气，几秒后“啪”地一声，提示加热完毕。 一只修长的手拿起水壶，另一只手顺便带上了三只水杯。 “啊，我就不用了。”在客厅里坐着的崔秀荣连忙对任宋演说，“我就来送个东西。” 她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林允儿，若有所指地补充：“我马上就走。” “谢谢您。”林允儿伸出双手接过任宋演递来的水，脸上丝毫不见异色地凑到自己嘴前，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崔秀荣的暗中打量。 只是在不为人所关注的角度下，她耳后与脖领里面的皮肤正敷着一层浅浅的粉色红晕。 “允儿你也喜欢喝热水吗？”崔秀荣忍不住啧啧感叹，“和宋演哥的取向一模一样……” “咳！咳……”像是一时不小心被开水的温度烫到，林允儿剧烈咳嗽了几声，连脸颊都涨红起来。 任宋演把抽纸给递过去，然后用眼睛扫了一下不知为何显得很碍眼的崔秀荣，面无表情地问：“所以你上门究竟有什么事？” 崔秀荣不经大脑地说出一句：“宋演你急着赶我走吗，看来我还是打扰你们了——啊啊，好，我知道了！我说正事！说正事！” 两手往下压着安抚脸色不善的任宋演，崔秀荣终于并拢双腿，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张门票样式的物品，毕恭毕敬地推到男人面前。 “我参演的新剧要举办Presscall（注）了，这是入场凭证。”她眨眨眼睛，看着两个人说，“届时敬请二位莅临指导。” 任宋演看了看两张票上印刷的音乐剧宣传图片，正面是一个很显眼的标题：《InsideWilliam》。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嫌弃地挥了挥手，崔秀荣立刻心领神会，笑嘻嘻地说：“那我就先走了。” “到时候再见啊。”抄起了包，崔秀荣不忘对林允儿小幅度地摆手示意，但还没等少女礼貌地出声跟她道别，已经跑到玄关那边的崔秀荣忽然又返身探出头来。 “那两位，你们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情吧。”这话说完，她还很不怕死地远远冲着少女挤了下眼，握拳以示鼓励。 林允儿整个人呆了呆，直到崔秀荣逃也似的转身开门跑出去后，随着电子锁闭合的动静传来，她才怔怔地转头看向一旁的任宋演。 “那个，作家……”她张了张嘴，最终用一种隐隐咬紧牙关的语气说，“我怎么感觉我这趟回来以后，秀荣姐她变得，变得……” “开始变得和你印象中的秀英一样了？”任宋演倒是很淡然地喝着水。 林允儿下意识点头，又抿起嘴唇，重新看向任宋演。 “你离开的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情。”任宋演依然没有看她，“回头我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我们先把刚刚没做完的事做完吧。” “没做完的事？”林允儿两眼睁大，瞬间联想到了崔秀荣方才留下的话。 “嗯。你不是问我时间吗？今天的时间是，2021年8月14日。”任宋演一脸平静地说。 林允儿一怔，心里莫名生出松了口气的感觉，紧跟着，她又神色一动。 “8月14？我回去的那天应该是8月5日，我穿越回去之后是10年的5月22日，然后回来是5月31日，在那里总共度过了九天时间……” 林允儿的心算能力还不错，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所以，我在两边度过的时间流速是呈一比一的比例吗？” 任宋演摇头说：“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毕竟目前还只有孤例。” 他看了眼林允儿，见她愁眉不展，满脸沉思之色，便起身说：“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讨论。” “嗯？”林允儿随着他的动作抬头看去，“吃饭吗？” “嗯，你已经吃过了？”任宋演背对着她走向厨房。 林允儿张开嘴，而后小声地回答：“那倒是没有……”她用手摸了摸腹部，忍不住又注视着男人的背影说，“可是，作家，现在好像……不是时候吧？”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是时候？”任宋演解开纽扣，挽起了袖口，转过身与她对视着，“吃饭这种事情，有时候比很多人想象中要重要得多。还有……” 林允儿迟疑着，投去询问的眼神：“还有？” 任宋演轻描淡写地扫扫她就回过头去轻声地继续说：“还有，我现在想给你做一顿饭。这个理由应该足够充分了吧？” 还待在客厅里的林允儿又愣了愣。 她望着那道在厨房中开始忙碌的身影，刚想举杯止渴，却被那氤氲升腾的热气给熏得眯起了眼。 在盯着手中温热的水杯看了一会儿后，她就抿着小嘴站起，径直走到男人身边去，然后在他微微讶异的注目中，找出围裙穿上说：“我想来帮忙。” 她头也不转地说：“这个理由，也足够充分了吧。” 任宋演面不改色地瞧了瞧她，收回视线后又冷不丁地开口：“生日快乐。” 绕到背后去绑着带子的两只手产生停顿，林允儿还是没忍住把头转过去，直瞅着男人的侧脸。 结果任宋演不理会她，按掉了水龙头的开关，接着就在她笨拙躲开的脚步中，来到她身后。 “不是说回来的时间是5月31日吗？那就刚好是你生日之后了。虽然有些迟了，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他一边帮少女绑着围裙，一边淡淡地说。 “啊……啊，对，谢谢您……” 大脑的运转似乎变得有些迟钝，林允儿反应过来，她恍然大悟地低声道着谢，旋即就默默咬住下嘴唇，想要自然一点地走开。 “别动。”那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掌轻轻按住了她的肩头，沉稳的嗓音如在耳畔，吐气作响，“还没绑好。” 林允儿又张了下嘴，“嗯……好……” 她便乖乖地站在了原地，安静等待着，垂在身侧的手掌无声无息地攥起。 下一秒，她又抬起手来对着面颊扇了扇风。 啊，刚才那杯水真的好烫啊。 …… 吃过了饭，林允儿这就想拉住任宋演谈论正事，但也许是“倒时差”的缘故，又或者是汤足饭饱，突然就感到困意上涌。 任宋演显然也不像她那么心急，劝她先上楼去好好休息一下再说。林允儿纠结片刻，也就乖乖听从安排，回了楼上的卧室。 等到她后面再醒来，时间也不出意外地从中午来到傍晚时分。 “醒了？”任宋演正在一楼客厅里抱着台笔记本电脑工作。 换了身睡衣走下楼梯的林允儿对他点点头，揉着后颈同样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任宋演这会儿戴上的那副圆框眼镜。 近似于上世纪初的复古款式，戴在男人脸上格外有种文人的儒雅气质。 作家戴眼镜真好看啊。不自觉地感慨了一下，林允儿就开口诉苦：“我过去这几天可能是绷得太紧了。一觉睡完，头脑是清醒了，身体却到处酸痛。” 任宋演暂时停下打字，看了看她问：“这次做梦了吗？” 林允儿顿时收敛表情，认真回忆后就说：“没有。这次我什么都没梦见。”她又看着任宋演，“您认为，我的穿越和那场蓝色的梦有关？” “我觉得梦应该不是促成你两次穿越的原因，但它或许预示着什么。比如说你即将回去小说世界的时间？”任宋演说，“你不是说随着时间推移，你的梦就越是清晰吗？” 林允儿的表情微微变了变，很显然，现在对于她来说，“回去”已经不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她不甘心地说：“那会不会仅仅就是一场梦而已？毕竟如您所说，关于这个梦，目前也只有孤例，其实什么都证明不了。而且我这次不是没做梦吗？” 任宋演见她的反应有点大，也没再在这话题上纠缠，转而拿出一块平板电脑，放到林允儿手上说：“在你回去的这段时间，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拿着一支触控笔，点开屏幕上的一个画图软件。 “我们之前有过一点疑问，你究竟是来自于剧本还是小说。现在既然这件事已经得到了解答，那么我就有了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我写在剧本里的情节会在小说的世界出现？” 林允儿非常意外地问：“您在剧本里写的试镜桥段，其实没有在小说里写过吗？” “我当时虽然提了试镜的事，但没有把过程给详细写出来。所以现在，事情有两种可能，一是我们认为的你来自的那个世界，其实并不是什么小说的世界，而是关于《StarWorld》所有相关作品的统合，二是，你本身是从剧本穿越到了现实，但之前那次穿越没有回去剧本里，而是不明原因去了小说的世界。” 林允儿听完任宋演的总结后，苦恼地发现，任宋演所说的两种情况其实都有不低的可能性。 她回想着这次自己穿越回去后对于脑中那些记忆的不适应，问：“那您认为应该是哪种可能？” “我认为这个问题或许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任宋演摇头，“但既然我们现在确定了小说和剧本的剧情是有可能产生互通和交集的，那么我们再回头看整件事，有的部分就值得推敲了。” 任宋演用触控笔在平板电脑上画出一条横线，又在线上随便找了个点，标注为“2009年”。 “我们就当这是书中世界的时间轴。你也知道，少女时代并不是《StarWorld》唯一的主人公。在你们的故事之外，还有着很多的角色。他们的故事有的融入小说的主线，有的可以当成分支剧情；无论如何，你们所有人的故事，开始的时间和结束的时间，最终都应该会在这条时间轴上体现。” 他在横线上接连画了几道外延的弧线，无论弧度有多么夸张，它的起点和落点都在那条横线上面，因此可以说二者始终是一体的存在。 接着，任宋演又在“2009年”那个点上画了个大大的圈，将它着重标记出来。 “因为我在剧本里给你出演《男版灰姑娘》的过程增加了新的内容，所以2009年的林允儿，也就是你，前不久意外地进入了这条新的分支剧情。本身这样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是你的那段剧情，我当时并没有完成全部的创作，所以导致了这段情节的后续缺失。情节没有后续，这就意味着我们只有整个试镜开始的时间，而没有它结束的时间。” 他以“2009年”为起点，往外画了条线，却不是前面那样的弧线，而是笔直地延伸出去，好像没有尽头。 林允儿也彻底明白过来，“因为没有后续，那段来自剧本的情节也就无法完全融入书中的世界，导致进入这段剧情的我跟这条延伸出去的线一样，逐渐和世界偏离，最终就把我送到了画布之外……” 她看了看那条已经超出绘画区域的直线，嘴里呢喃：“也就是，来到了您这边？” 她欲言又止地瞥向任宋演，小声说了一句：“所以当时到底为什么要刚好断在那里呢……” “这只是我目前的一个猜测而已。”男人在她眼里脸皮相当厚地说，“像是你这次回来就不能以此来解释，究竟是我家的位置在书中世界有着什么特殊之处，还是说有其他什么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的原因导致你能穿越回来，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进行综合考虑。” “反正我觉得这个推测很合理……”林允儿嘟囔着，“否则时间点怎么会那么凑巧，正好在您开始写剧本之后发生？又为什么偏偏是2009年的我穿越过来？” 她说完又想起什么，疑惑地问：“不过，作家您之前写的剧本内容总不可能都是一口气写完吧？为什么轮到我才发生这种情况？” “还有，如果只是因为剧情没写完就会出现这种事情的话，那您之前创作小说的十几年里，按理来说，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吧？” Chapter 5：今后我要过自己的人生 “关于这点，我也考虑过，大致有几个猜想。第一种可能就是你的世界，其实是近期内才形成的。” 林允儿的第一反应就是难以置信：“不可……怎么会呢？那么庞大的一个世界……” 任宋演看了她一眼，说：“如果是靠时间形成那样一个世界，十几年和十几天又有什么区别？” 他轻声提醒着少女：“别忘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真正创造了那里。作为创作者的我不知道，作为被创作者的你也不知道。” 林允儿稍稍默然，又问：“那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种可能性就是你本身很特殊，你的这种特殊性才是你能够在两个世界之间穿越的根源。” 这话说完，任宋演顿了顿。 “当然了，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真实的情况是以上所有可能的综合。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地点，特殊的人，最终才造成了这样的‘奇迹’。” 林允儿听后陷入沉思，良久才开口问：“那么除了这些我们目前控制不了的因素，您还有没有其他的猜测？” 任宋演令人惊喜地点点头说：“如果从可控变量的角度来考虑，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整件事和‘定稿’有关。” “小说出版的流程有时候相当繁琐，稿子写完还要结合编辑的意见反复修改，然后才能定稿。”他对林允儿解释着，“假如你那边的世界，它演化剧情是以最终出版的作品内容为基准，那么一切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林允儿马上有了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所以小说即便您写完了也要交给出版社，最后的出版内容也不是由您一个人说了算，但剧本不同？” 任宋演颔首说：“这次《StarWorld》的改编在我的要求之下，剧本完全由我把控。另外，小说的话，哪怕是最终敲定的稿子，在出版之前也还要经过编辑的校对，而剧本，你也知道，即便有些许错漏，只要不妨碍演员阅读，那就无关紧要。相比起小说，剧本的定稿过程要简单很多。” “所以要是您的推测没错，之所以直到我的时候才出状况，只是单纯因为前面的两集剧本您都是一口气写完了全部剧情？”林允儿若有所指。 任宋演瞥瞥她就说：“目前都只是推测而已，我们还无法验证什么。” 林允儿却越发不认可：“还是您之前的那个猜想，我那边的世界除了遵照小说内容以外，或许也是基于您的想象才会诞生。这个猜想我认为应该没错，否则很多事情也难以解释。而在此基础上，我就在想，那么整个世界的规则，它运转的逻辑，有没有可能也是依照您的思维方式来建立？您所想到的这些可能性，也许的确就是百分百的真相呢？” 她把这番话说完，也没给任宋演反驳的机会，又迅速抛出一个新的问题：“假如是作家您的话，您发现自己笔下的角色失去掌控，您会怎么处理？” 任宋演看着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算了！”林允儿皱眉，想都不想就决定结束这话题。 她很快没能维持住那副学自某人的冷静面孔，微微露出苦笑说：“您还真是连骗都不愿意骗我。” “其实是你的前提有问题。”任宋演说，“我是有感情的人，而不是什么只按照规则逻辑办事的世界意志，你要问我如何看待自己笔下出现不听话的角色，那我肯定会告诉你自己相当讨厌这种事情。可是如果你问，我笔下的角色活了过来，她拥有真正的生命，问我愿不愿意给她自由，那我的答案也会是肯定的。” 他迎着林允儿的目光，说：“你是你自己的。这是我真心的回答。你并不是谁的囚徒，也不受谁的掌控，你可以只是你自己。” 林允儿怔怔地注视着他，继而就低下头去，闷声说：“其他的事情先放到一边，关于我为什么会毫无预兆地回去，这其实才是我们眼下应该关注的问题。还有，您觉得，我回去之后为什么会直接去到2010年？” 任宋演见她转开话题也就顺势而为，继续用讨论的口气跟林允儿说着自身的想法：“你最初来到这里很大可能只是意外，如果书中的世界确实有着某种规则在维持秩序和运转，我想有没有可能是那边经过几天之后终于反应过来，选择把你拉回去？但因为那段剧情的后续在剧本里我依然没有完成，它无法把你放回原来的时间点，只好随机把你丢到往后的一段时间。” 林允儿恍然地说：“有道理。那就是说，我这次很有可能也是只能待上几天就会回去？” “嗯。另外也有可能，本来你就没办法回到原来的时间点。总之，如果还有下一次穿越，你倒是可以确认一下这点。”任宋演说。 林允儿沉默地蹙起眉头。其实经过和任宋演的交流之后，她本身也逐渐意识到了，从今往后她在两个世界之间来往有可能会成为一种常态化的状况。 平心而论，她当然是很讨厌这样不受控制的局面发生，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没准更有利于她实现内心的一些愿望。 片刻后，她结束思考，对任宋演正色起来：“我这次回来，实际上有些话想对您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今后想要留在您这里，想要留在这个现实的世界生活！” “嗯。我知道。”任宋演平静地点头。 “您知道？”林允儿忍不住感到惊讶。 “你回来之前的动线，应该不是单纯想要到处逛一逛吧？”任宋演挑起眼皮看她，“你心里从一开始就抱着某种期待，而那个期待是什么，我想我们都明白。” 林允儿抿了下嘴就问：“那么，您的回答是什么？” “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决定以你为主视角，去写《StarWorld》的最后一作吗？” 林允儿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茫然地瞧着任宋演。男人见况，难得地摇头轻笑。 “我的意思是说，好，我会帮你。毕竟……你可是我最后的作品。” 得到了这个答复后，林允儿的表现显得略微奇怪，不太像是高兴，也不像是害羞或者感激。 她盯着任宋演看了半天，最终才鼓起勇气问：“作家……您平时跟姐姐们相处的时候，也是这么说话吗？” 即便被如此询问，任宋演脸上也丝毫不见尴尬，收回平板电脑后反问：“‘这么说话’，具体指的是什么？” “明明都答应了还非要绕弯子。”林允儿相当大胆地说，“用的比喻也很奇怪。您不是自己都已经认可了我是真正的人吗，哪有人会把其他人说成是自己的作品？还有……” “还有？” 还有，总是莫名其妙地让人生出一丝心动。林允儿默默腹诽着，看似正襟危坐，嘴唇却不知不觉地抿紧。 她用余光瞅了瞅始终一派云淡风轻的任宋演，似乎终于想起现在并不是她任意抱怨的时间，转过身对着任宋演恭敬地说：“总之……谢谢您。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推推眼镜，任宋演重新抱起那台笔记本电脑工作，看上去毫不在意地说：“对了，我今天晚上有个约会，等会儿的晚饭估计你要自己解决了。” 林允儿抬起头来，怪异地瞧着他。 “你是不是在想，‘果然，这家伙很小心眼’？” “不……没有啊！我怎么可能这么想？作家您可是我的恩人！” 任宋演扭头打量了下立即矢口否认的少女，又是莞尔地一笑。 直到这一刻，他好像才对林允儿的这次归来表现出真实的想法。 收回视线后，任宋演边敲着键盘边说：“我前面跟你讲过，在你离开这几天里，发生了不少事情。我今晚就是要去试试看能不能调解其中的一桩麻烦。” 听见他这话，林允儿这才好奇又疑惑地朝他看去。 …… 在林允儿穿越回到书中世界的当天，也就是8月5日的那天晚上，李纯揆被其他四个人一起架上车后，嘴里还在说个不停。 直到郑秀妍晃动手机说要拍下她的醉相后，李大社长这才忿忿不平地窝在后排当起哑巴。 只是没过多久，她又盯上了和她挨着坐的权俞利。 “呀，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看。” “我都跟你说了我没醉，我现在可是很认真地在劝说你。” “那我也很认真地拒绝你。” “哎俞利啊，这真的是最后的期限了。我都跟手底下的孩子们说好了，如果这次不能说服你，回头我们就真的准备回绝剧组那边了。” “那就做吧。我拜托你快点回绝，然后不要再拿这件事来烦我了。” “呀，你以为谁都有机会出道当演员吗？” “……” 听着身边这些吵闹的声音，靠近窗边的金孝渊仅仅是掏掏耳朵就无所谓地继续朝车外张望。 下山的道路并不昏暗，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两盏高杆路灯在照亮地面，与之相对的则是山林间这片静谧而浓稠的夜色，以及远处天空那轮藏在云雾之后的明月。 占据高处，还能时不时地望见山下城市之中璀璨闪耀的霓虹灯光，如星河点点。 “她们有时候真的很幼稚，对吧？” 刚把被风吹拂到眼前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她就听见前座传来细微的讲话声。 金孝渊和不知何时回头向自己看来的郑秀妍对视了一下，又瞥瞥旁边还在抓着人不放的李纯揆和迫不得已开始用手捂住耳朵的权俞利，便失笑着摇头。 “我们不是早就习惯了吗？还有，我倒是很怀念这种感觉。” 她再次望向了窗外，眼睛像被这独属于夜晚的光明之美所填满，口中呢喃：“我想起了以前宋演他逼着我们学习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我们每天下山也能见到这样的景色。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却感觉很稀奇，很美好……你说，这些年，我究竟是怎么忍着不来找你们的？” 郑秀妍静静地看着她，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今天就别回仁川了，去我家睡一晚吧。” 等到五人乘车抵达山脚，郑秀妍才拉着出租车的门转头问了金孝渊一句。 李纯揆等人闻言也纷纷看去。 金孝渊犹豫了下，还是拉拉背包的肩带说：“算了。” 她见几位好友有些失望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我以后会经常出来和你们碰面的，我现在已经决定了，我以后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再也不要去顾虑其他了。” 听她这么一说，郑秀妍她们也不好再劝，只是各自笑笑，目送着她乘上另一辆车离开。 当金孝渊回到位于仁川的家时，已经差不多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她站在楼下，掏出手机给聊天房里发完消息报过平安后，整个人方才长长呼了口气，抬起头来却是一怔。 只见一道她很熟悉的人影推开楼底入口处的玻璃门，正驻足在门前望着自己。 “你怎么还没睡？”她走近过去，诧异地打量着邹准，“我不是跟你说过晚上会晚一点回来吗？” 邹准看了看她，用故作随意的口吻说：“反正我刚好也睡不着，所以就想着等等你。” “等我干嘛？有什么事要说吗？” 邹准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想再跟你解释一下，我之前比赛——” “好了。”一听丈夫是要提这件事，金孝渊就眉头一皱，摆手越过他身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邹准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妻子的背影，他在阴影里，艰难却又坚定地张开了嘴。 “那个……” …… “亲爱的，你刚刚说什么？” 崔秀荣的眼神一瞬间凝固，她勉强地扯扯嘴角，拍着桌子说：“呀，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吸了口气，凝视着她。 “秀荣呐，我们离婚吧！” Chapter 6：猪肉庆皓 夜幕降临，在包厢分隔开来的高档韩料店里，盘腿坐下以后，任宋演盯着自己对面看了良久。 “既然吃不了牛肉和猪肉，为什么还要坚持点三花肉（注1）？”他开口问。 “就是因为吃不了所以鼻子才想闻一闻味道嘛。”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人忙着烤肉。 等对方放下剪刀和夹子，看到任宋演脸上的表情就笑着讲：“跟你说了没关系了。我这个患者都没意见呢，你负责吃不就好了？” 任宋演摇了摇头，拿起旁边的果汁饮料递过去。对方见况先是皱眉嫌弃，接着也扭头递出边上的几瓶烧酒，互相交换。 烤盘的油花在嗞嗞作响，正就着糖分和酒精吃饭的两个人除了碰杯对饮之外，始终保持着安静。 直到任宋演准备招来店员要碗米饭的时候，郑敬淏才连忙出声阻止他：“你疯了吗？在这种地方用一千元的食物（注2）来填饱肚子？我都说了今晚我请客了。” 任宋演瞧了他一下说：“不管多贵的食物，吃进肚子里都一样。” “一般的韩国人只是执着于碳水而已，你这家伙的食性真的很像是外国来的。”郑敬淏好笑地问，“要不要我干脆叫人帮你换成温烧（注3）？” 谁料任宋演想了想就回答：“也好。不容易醉。” 郑敬淏听后哑然，哭笑不得地继续喝着自己杯子里的果汁。 “对了，李社长之前送给秀荣的那些小菜，我也尝了一点，味道挺不错的。” “怎么，你也想要一份？” “算了。” 拿着勺子搅拌碗中的食物，郑敬淏低头说：“我现在已经失去饮食自由了。他们连小菜都不让我多吃了，说是盐分太多，对肝不好。” 也许是越说越郁闷，他嚼着饭菜又抬起脸来，腮帮子一鼓一鼓：“我最近，大概把我一辈子的保健品都吃完了。现在不还是三伏天吗？我天天喝那个参鸡汤，心情该怎么形容呢……” 任宋演头也不抬地接话：“像是去吃金济曦（注4）的餐厅？” “哦！没错！”郑敬淏马上用手指他，“就是那种虽然很健康但人生也彻底缺乏滋味的感觉！” “话说回来，”任宋演突然说，“你不会真是李俊浩、金俊完（注5）上身吧，尽喜欢朋友的妹妹？” “说什么啊。秀荣为什么是你妹妹？还有，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和我们秀荣本身就有因缘。我和她可都是中央大学毕业的。” “你和秀荣相差了七岁，你当演员的时候她还在上中学。还有你们一个声乐系一个戏剧系，即便是同年上学都未必见过面。只有这点浅薄的缘分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任宋演对郑敬淏条理清晰地开口整理着。 “再说回‘妹妹’这件事。你当初先和秀珍在教会认识，彼此口头上称呼着兄弟姐妹（注6），结果后来秀珍把秀荣带去教会，我听说你第一时间就跑去要了联系方式？还有我，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警告你以后不要接近名叫‘秀荣’的女孩子，这话你还记不记得？” “那你让我怎么办？”郑敬淏倒是也没有显得多不好意思，“喜欢就是喜欢嘛……” 他随即眉毛一轩，疑惑地打量任宋演：“话说回来，你不会真有灵气在身上吧？当初你在军队里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其实心里还以为你这家伙是在戏弄长辈呢。” 任宋演没好气地回他：“相差四岁，和我却是同期的家伙还好意思自称长辈？” “这小子又这样。”郑敬淏很没年长架子地抱怨着，“每次都拿这点反驳我……是！你大学毕业就直接服役了不起！” 他的性格向来如此，私底下很好相处，有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让朋友都感到腻烦的缠人。 “你知道吗，原来我们国家的巫师人数比牧师要多出三倍左右，卜算的市场规模是电影产业的两倍还要多。” 听到郑敬淏的这句话后，任宋演就心领神会地瞥了他一眼，问：“伯父他们为了你的事情，已经开始求神拜佛了？” 郑敬淏的嘴角动了动，还是叹口气点头说：“他们甚至跑回光明市去帮我求了符咒，身土不二（注7）嘛。这人一生病，还真是会遇到很多以前想象不到的事情。前阵子，我爸他们知道了我的病情，退休之前还特意拍了一部《无子无忧》的我父亲他，那天直接来了我家，什么话都不说，就是那样一直坐在我面前。还有……” 他的语气变得复杂起来，轻声地往下说：“还有朴女士，我妈她当着我的面，哭了。我还是第一次在电视以外的地方见到她哭。” 讲到这里，任宋演才注意到郑敬淏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泛红。 他正沉默着，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又见对方的目光转移到正在炉上被炙烤的生肉上，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最近感觉自己就像是猪一样。” 任宋演没忍住地笑了一声，他故意用轻松的腔调问：“自认为是猪，但又馋猪肉？” “我以前确实被人这么称呼过。‘猪’。”郑敬淏却正经地抬眼和他对视，“那应该还是我上中学的时候？” 他一边浅尝着饮料，一边露出回忆的模样。 “你也知道，我小时候曾经胖到过九十公斤。但是这件事严格说起来，当时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主观意愿。” “因为亲生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人又长得瘦弱，同社区的孩子都喜欢戏弄我。为了不受欺负，所以我决定加入学校的摔跤社团，开始拼命吃东西增重。”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最喜欢的食物就是猪肉，有一次连吃了七顿烤肉饭。” “然后上了高中，不再需要那种会被人关注的外形，我又加入了足球队，一直运动，大约减掉了二十公斤，最终变成了现在的体型。” 飞快讲述了一遍自身的往事后，郑敬淏便话锋一转：“我好像总是喜欢一个人去面对问题。哪怕是因为食量变大被父亲教训的时候、因为想加入足球队减肥反而被拒绝说体重太重的时候，我都没有去求助过周边的任何人……还有，我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 他重新看向了面前的任宋演，嘴里呓语一样地说：“可是，宋演，我总感觉秀荣会成为我人生的例外。” 任宋演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低下头使动筷子吃菜说：“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和秀荣共同分担自己的困难，还是说，你是指你们俩在一周之内光速结婚又突然说想要离婚的‘惊人’决定？” “目前看来，应该是后者吧。” “秀荣其实没有怀孕，这点你应该也知道吧。” “当然，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眼力。” “那么理由是什么？既然之前已经让步了，为什么又要反悔？” “我只是不想因为我而伤害到她……” “你们的婚姻之后究竟会不会伤害到秀荣，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但我觉得，你现在的选择确实已经给她带去伤害了。” 终于讲到今晚见面的目的之后，任宋演就旗帜鲜明地选择站到崔秀荣的那一边。 郑敬淏欲言又止，低声地说：“说实话，她的反应也有点过度了。人家医生只是说，我之后可能需要做移植手术。谁知道呢，也许一年后我的情况就完全好转了。” “那你们结婚就更没什么坏处了不是吗？”任宋演犀利地反问他，“其实，你自己也预感不太好，也觉得一年后，自己会面临需要家人捐献器官的抉择，所以才会这样，对吧？” “你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给朋友留面子……”郑敬淏不由瞪他。 任宋演面不改色地回答：“因为是朋友，所以现在才这么直言的。” 他又看看默然无语的郑敬淏，试着点明说：“秀荣爸爸的情况，你也知道吧？对于秀荣来说，病不只是病，一旦生病，很可能就意味着失去。所以要我说，你就理解她吧。说句实在话，要是一年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当然大家都高兴，但是万一，万一你真的有什么事情，那么让秀荣和你一起分担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伯父我没记错的话，再过两年就可以办八十的寿宴了吧？你那位继母，也快七十岁了。到时候，要是在移植中心排不上号，你要去麻烦二老在这个年纪陪你一起进手术室吗？” 面对任宋演给出的难题，郑敬淏情不自禁地长长吸了一口气。 “宋演啊，我真的很担心……”他放下杯子，整个人仿佛也卸下了某种坚硬的外壳，低沉的声音里甚至带着颤抖，“我既担心到时候自己真的需要进手术室，那我该怎么办？我们秀荣要怎么办？我又担心秀荣和我，真的做了手术，可是术后的结果还是不好，那又要怎么办？” “呀，行了。少说胡话。”任宋演皱眉看着他，“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很多人因为不幸而死去，但不是有更多的人还在幸运地活着吗？运气不会一直有，不幸也一样。” “那我要是真的这么倒霉该怎么办？”郑敬淏有些垂头丧气地担忧着。 任宋演很无情地提醒他：“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安抚秀荣吧。你别看她平时在你面前都是温柔女友的形象，你要是真惹火她，我担心你会先死在她手上。” “我也知道……”郑敬淏一脸头疼地说，“我和她可都交往九年了。” 他犹豫着瞧向任宋演，嘴里问：“那按你的看法，这个婚，还是不要离了？” 任宋演也略微心烦地甩了甩手说：“这事你们俩回头自己商量。我只跟你说一点。你一向习惯把自己和别人分开，别说是女朋友了，父母在你眼里看来也是外人，所以有什么事情你就会对他们感到抱歉。可是秀荣和家人，陪着她父亲一起和疾病对抗了十几年，像这种身边人的陪伴，对她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你认为那是负担，秀荣却认为那是责任。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种表现和感情在她看来才是真正不能理解的？” 他说完这番话，又语重心长地补充：“秀荣是音乐剧演员，她和姐姐从小就接受着那种外放的明朗教育，但再怎么大方，骨子里再怎么大大咧咧，你别忘了她终究是个女孩子，被你逼得连怀孕这种假话都说出来了，你要是再闹别扭下去，秀荣在别人眼里又成了什么？” 郑敬淏似乎彻底僵在了那里，过去半晌他才缓缓点头，说：“嗯，我知道了……你的话没错。虽然结婚的形式并不是我们曾经所想的那样，但我现在依然已经是秀荣的丈夫了。” 任宋演瞧着他，内心也多少有所放松，又问了句：“你们结婚的事，还没通知两家的父母吧？” “嗯。”郑敬淏用眼睛瞄了瞄他手边的烧酒，“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对长辈们开口。” “看来你们也知道自己有多疯了。”任宋演冷言冷语地说，接着看都不看，直接用力拍掉郑敬淏偷偷伸向酒瓶的手。 “哎！”郑敬淏吃痛地收回手，继而恳求，“今天晚上就让我喝几杯吧？我保证到适当的程度就不喝了！” “我可不想等以后你出什么意外，被你老婆怪罪到头上。”任宋演眼皮都不抬地说，“那就算是以我和秀荣的交情，场面恐怕也会很不好看。” 听他这么一说，郑敬淏反而不乐意了。 “呀，说什么啊，我家亲爱的才不会那么暴力呢！” “呀，是你清醒一点吧。《StarWorld》你也看过吧，知道少女时代的秀英吧？” “知道啊，那又怎么了？” “怎么了？不是你亲手把她放出来了吗？要我看，从现在开始，大概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我们崔秀荣女士骨子里真正的那一面了。” Chapter 7：罗密欧和野兽 捏着调料包甩了甩，刚要撕开，郑敬淏就见一只手很自然地接过去，倒进纸杯里面。 他回头看了一眼收银台方向的便利店店员，压低嗓门说：“呀……你说请我吃拉面，结果就是这么请的？没有味道的拉面谁会喜欢？！” “不愿意吃就算了。”任宋演又伸手准备拿走郑敬淏身前那桶只剩下蔬菜包的碗面，“正好，省得我被秀荣唠叨。” 郑敬淏连忙护住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垃圾食品”，瞪眼看了任宋演一阵说：“一半，至少给我留一半吧？呀，偶尔吃一次不会死的！韩国每年平均一个人要吃掉八十包拉面呢！” “将就吃吧。你喝了那么多参鸡汤，现在也该熟悉这种‘健康’的味道了。”任宋演完全不为所动，抓起旁边的水壶把热水注入杯中。 又兑了点凉水，他才把一次性纸杯凑到嘴前，呷一口后拧起眉头：“你们平时是怎么用这种东西解酒（注1）的？” 郑敬淏显然不想搭理他，没好气地接过水壶，压住碗面的铝箔盖后才转过身来，用余光不断瞄着人说：“你家有很多空房对吧……能不能让我借住几天？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了。” “怎么，现在头脑清醒了，知道害怕了？” “嗯……” 郑敬淏嘴角动了动，烦恼地小声说：“我太了解秀荣了。你别看她现在还请你来帮忙当说客，等事情结束，她就会开始算总账了。” “那你也应该老实承担着。”任宋演直接丢掉了那杯调料水，“毕竟仅从这件事来看，确实是你做错了。” 他瞅了瞅郑敬淏，毫不留情地说：“我家没有你住的房间，吃完面就赶紧回去吧。” “呀，别人就算了，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你当我不知道吗，包括我家秀荣在内，李社长她们一群人在你那里都有一间专属的客房。有时候想想，你这家伙真的很奇怪。” 郑敬淏掀开碗面的盖子，一边使劲儿吹着面条，一边皱眉说：“也就是我和你先认识，换成别人，你试试看，谁会愿意自己的女朋友或者妻子有像你这样的男性好友？” “看来你也听说孝渊的事情了？”站在他身旁的任宋演也尝着便利店里的小吃，随口就说了一句。 郑敬淏仿佛被烫到舌头，将一口面吐回桶里后，转头看向任宋演，他起初应该是想糊弄过去，但张张嘴还是无奈地承认：“嗯……我是听说了几句。” 他对任宋演正色起来说：“类似的情况恐怕不会只发生一次。你说你身边异性朋友这么多，虽然现在只有两对，但再过几年呢？” “你少操心别人的事。还有，孝渊和她丈夫的事情其实和我无关，只是你们这么想而已。套用金俊完的一句话，你们这群人真是老土（注2）。” “呀，这可和观念老不老土无关。我爸最早听说你名字的时候，以为你是女生（注3），我当时都不好意思解释。长得帅又有钱，相互间还认识了十几年，任谁看这种异性关系，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就是你有什么嘛。” “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郑敬淏翻了下白眼，到底是摇摇头说：“算了……我们吃完再去第三摊吧，练歌房（注4）怎么样？”他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坚定提议。 “你差不多得了。”任宋演侧头瞧着他，“我先说好，我绝对不会去。” …… “?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 “?我就知道爱情要开始了。” 练歌房的包间里，郑敬淏站在大屏幕前放声歌唱，任宋演则抱手坐在后面的沙发上，一脸的不耐之色。 带着时代感的电子音乐在较为狭小的房间里震响。 “?你就这样离开， “?我没能抓住你。 “?虽然知道你还会回来， “?但是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 “?即使不想也必须要分开……” 唱着唱着，非常入情的郑敬淏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任宋演的表情，拿起桌上的另一支话筒就递过去，使着眼色。 在包间内五光十色的照明效果中，任宋演不说话地看着他，郑敬淏也夷然自若地继续唱。 “?应该还记住吧， “?你跟我说过的话？ “?我名字是罗密欧 “?而你是朱丽叶， “?但是现在我们……” 没等下一句的高音出来，任宋演就抓起桌上平板一样的总遥控器，对着那边的大屏幕操控了一下。 顿时，一切的声音戛然而止。 “呀……你真的很无趣。” 郑敬淏甩了一下麦克风的线，带起嗡鸣的回音，不满的话语也通过房内的音响回荡开来。 “我当初究竟是怎么跟你亲近起来的？” 虽然口头上埋怨，但他也没要求任宋演再把伴奏打开，索性就坐下休息。 “啊，我想起来了。我们上第一堂对练课的时候，其他人都懂得看教练官眼色，只有你这家伙，真的把我揍了一顿……” 郑敬淏说着，便臭着脸看向了身边。 原先也没好脸色的任宋演被他这么一看倒是有了几分莞然的笑意，叹口气就说：“老实回家吧。你要是打着和我出去玩的旗子彻夜不归的话，只会让秀荣更生气。” 他对郑敬淏展示了下手机上刚收到的几条崔秀荣发过来的消息：“到时候，我这个无辜的人可能还要受到你的牵连。” “宋演呐，我们是至亲对吧？” “不是。” “既然是至亲，这点忙你都不肯帮吗？” 郑敬淏压根不听他的回答，同样抱起手向后靠在练歌房包间的沙发上，闭上眼睛轻声说：“你也让我平复平复吧……我以前真是想都想不到，我和秀荣会是以这种方式步入婚姻殿堂的。” 任宋演的眉头皱在一起，却是没再作声，默默地陪在郑敬淏身侧。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沐浴着包间里的那些炫目光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郑敬淏才睁开双眼，突然好奇地扭头问：“对了，我听秀荣说，李社长想要组个乐队，她不会是看电视剧得到的灵感吧？” “只是一时兴起，胡闹而已。” “我听秀荣转述的情况可不像是随便玩玩啊。要不然加我一个怎么样？我对组乐队也挺有兴趣的。” “滚蛋。” “哇，真的很让人伤心……” 郑敬淏还想再说就见任宋演不理睬地低头看起了手机，他无声地嘀咕两句，紧接着就伸长脖子，结果“嗯？”了一声。 画质相当清晰的监控画面正在实时显示任宋演家客厅的情况，只见一道纤瘦的身影端正地坐着，似乎在一板一眼地和谁对话。 “这就是那个谁来着……‘允儿’？”郑敬淏很快想起什么。 “嗯。”任宋演有点走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我听说对方原本在地方生活，前些天才来了首尔。东国大对吧？那就是我爸后辈（注5）了。”郑敬淏感兴趣地说，“不过，之前秀荣不是讲，你说对方家里有变故，回去故乡了吗？” “变故解决了，以后大概要定居在我们这边了。”任宋演一语双关地说。 郑敬淏的眼睛往他身上扫了扫，接着问：“那现在人是暂时借住在你家里？” “也许以后会长期住在我家里。” “你说什么？” 郑敬淏大感诧异：“呀，再怎么说也是，你们俩怎么能同居呢。还有，我前面那么恳求你都不愿意，对方究竟是怎么来头啊，居然能让你这个吝啬鬼开放自己的家门？” 任宋演不应他这话，又看了会儿手机就学着郑敬淏前面那副答非所问的样子，嘴里冷不丁地说：“敬淏，你觉得观察一个人需要多久的时间？” “你忽然间说什么呢……”郑敬淏打量着任宋演，“你要观察谁？这孩子吗？” “如果你的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需要你去接纳她，看起来是很善良，实际接触了几天感觉也是如此，但毕竟她的来历……很奇怪，又不像其他朋友一样和你认识那么多年。你觉得我应该怎么验证她是不是表里如一？或者说，你觉得我应该观察她多久才能放心？一周？一个月？还是说一年？” 任宋演这问题里所指的人是谁昭然若揭，郑敬淏却像是产生了某种误会，看看他，又看看手机上林允儿尽管不大清楚但也依稀显得美好的面容，神情陡然变得很微妙。 “宋演呐。” “嗯？” “我实际上，对于你异性好友太多这件事，刚才有个建议没说。” 郑敬淏侧过身来坐好，义正严辞地讲：“你，找个人恋爱怎么样？” 任宋演听后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恋爱？” “嗯！” “跟谁？” “你知道啊。” 郑敬淏一本正经地同他对视，然后就朝着他手上的监控画面努了努嘴。 ……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不是鬼话，而是一种合理的推测。如您所说，您先是按下了门铃，作家才会给您开门。据我的系统记录来看，整个过程的顺序也是如此。那么，如果您的世界不愿意让您离开，为什么它还是传达了您的到访呢？” “我说了，那也可能是因为作家他家所在的位置很特殊啊！说不定是什么时空节点之类的！” 林允儿讲着讲着就合掌一拍：“对了！我最早穿越过来的时候，不也是在这栋房子里吗？” “那么按照您的逻辑，并不是您具备了什么特殊之处，换成其他人也可以通过相同的方式穿越？”智能管家中性的嗓音难得出现了一丝人性化的语气。 它引导着林允儿，心平气和地反问：“您觉得这种可能性高吗？” 林允儿一时哑口无言，她抿抿嘴说：“那应该也不是像蝴蝶小姐你刚才说的那样……是因为、因为我在作家心里的位置特别……” “我只是说，您是作家他认可的客人而已。”智能管家的话里透出疑惑。 林允儿一怔，耳根子顿时好像更红了。 “啊，原来你在说这个啊……我主要是觉得，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的话，事情会不会也太简单了？那只要我跟作家说一声，我的家人还有朋友不就都能来到现实了？” 智能管家像是反应了一下才迟疑地说：“所以不是因为您在作家心里位置特别吗？” “啊真是！”少女实在忍不住脸红大叫，她既好气又有点好笑地扬起脸来望着自己对面的摄像头说，“你就不要再提这话了行不行！” “好的……我明白了。”那中性的声音里隐隐带上了笑意，“那么我们再复盘一遍您回来之前的动线吧。” 林允儿可爱地长唉了一声，撇着眉毛说：“还回忆吗？我都回忆好几遍了。” “请您谅解，这是作家出门之前交代的任务。”这个时候，蝴蝶的回答方式就比较死板了。 林允儿只好像金鱼似的鼓起嘴巴，突然间又神色一动。 “对了，我当时在那个书店里，看到了《美女与野兽》的书，心里还犹豫过要不要买呢，但只是想了一下。” “《美女与野兽》？” “嗯，就是剧本里面，尹作家提到的那个。作家不是说要找两次穿越的共同点吗？” 林允儿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个问题。 “说起来……”她扭头看了看极其宽敞却也很幽静空旷的偌大房屋，“作家他是不是很喜欢《美女与野兽》？连自己住的地方都命名为了‘城堡’。” “‘城堡’的名字并非出自作家，而是出自作家的母亲尹女士。”智能管家纠正了林允儿的说法。 林允儿马上眨动眼睛，昂起脸来问：“作家的母亲？”老实说，如果不经过提醒，她差点都忘记任宋演也是个有家族的人。 “是的，尹女士是这处寓所的原主人。”智能管家回答她。 少女恍然大悟，随即脑中就转过一个念头，喃喃着：“难怪……所以笔名才会叫‘尹砚’吗？” Chapter 8：城堡的房间 林允儿原想再详细问一问任宋演的家庭情况，她对这方面好奇得紧，但又想到她趁着本人不在场的时候探究似乎不太好，只能作罢。 “好了，您提供的信息我已经记录下来。如果您感到疲倦，现在就可以回房休息了。” “我们不用等作家回来吗？” “根据作家的吩咐，您今晚无需等待他回来。” 林允儿想想便点头，起身穿好拖鞋，按照任宋演先前教的方法，较为笨拙地喊了声“进入睡眠模式”。 客厅大部分灯光瞬间尽数熄灭，只有林允儿头顶上方以及楼梯那边保持着低亮度的照明。 而在她扶梯往上走后，剩余的光线也逐一暗下，归入了黑暗的沉寂。 站到自己房门前面，林允儿忽然又转头望了一眼她所在的这条走廊。 虽然这么想不太礼貌，但她真的觉得，任宋演的家很像那种电视剧里才会上演的闹鬼宅邸。 装潢风格确实古典而高雅，却也处处透着毫无生气的阴沉，也不怪她总爱待在光照条件更好的一楼。 想了想，林允儿就面带思索之色地迈开脚，没有选择回房，而是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 穿着拖鞋的双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她从那一间间房门紧锁的客房前走过，目光总会在门边悬挂的名牌上面停留几秒。 “軟軟”“李社长”“Hyo”“豌豆公主”……每个人好像都用心写下了自身喜爱的称呼，有的人甚至还很少女心地画上花纹充当装饰。 假如是旁人，多半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允儿却大约猜得到给这些房间挂上牌子的人都是谁。 直至抵达走廊的尽头，她才再次站定脚步，正眼看向了她面前出现的最后一扇“门”——那更像是一面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近似教堂的花窗，但未拼凑出具体的图案，仅仅是通过朦胧的表面，折射着斑斓的色彩。 林允儿仔细数了数，那上面足足有九种颜色的拼块，整体色调尽管融洽地合为一体，但也不妨碍各自的突出与亮丽。 这门后会是什么呢？林允儿努力回忆着她在外面时见过的房子外观，却怎么也想象不出这后面的空间。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她指着这扇彩色玻璃门，抬头礼貌地问。 天花板上安装的音响装置传出答复：“根据作家赋予您的权限，除了纯揆小姐她们专属的房间以及书房所在的西面区域之外，您可以自由出入其他区域。” “‘禁止进入的西厢房（注1）’？”林允儿嘀咕，“还真是越来越像野兽王子了。” 她也没过多思考，得到许可后就扳动彩色玻璃门上的把手，径直拉开了门—— 霎时间，仿佛有人在她耳畔轻轻吹了口气。 伴着那树叶摩梭作响的沙沙声与晚风拂动的声音，一股始料未及的凉爽气息就迎面扑在了她脸上。 随后，林允儿怔怔然地看着她开门后眼前所呈现出的景象。 天幕之下，夏夜与不远处山林间的蝉鸣总是相宜。 半圆形露台上空无一物，唯有石质的护栏边上放了把椅子，沐浴着月光，显得孤零零的。 “这个……跟《美女与野兽》电影里面野兽的房间好像啊？”林允儿轻声呢喃着。 她情不自禁地低头瞧向脚下的位置。 “那么，这扇门就是电影里面解除王子诅咒的那朵玫瑰花所在的位置（注2）？” 脸上的表情略显古怪，林允儿原本这就要把门关上退回屋内，但也就在这时，她观察到什么，疑惑地眨眨眼，松开抓着门把的手上前几步。 “还真是颜料。”林允儿抱着腿蹲在椅旁，伸出手指用力搓了搓椅子扶手上的那几点彩色污渍。 这些污渍看上去已经有点年头，甚至都渗入到了椅子表面的纹理当中，擦也擦不掉，只能依稀看出曾经鲜艳的色彩。 “所以，这是作家以前画画的地方？”抱着这样的猜测，少女就咂咂嘴，扶着膝盖起身。 等她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返回后才开口问：“那个，蝴蝶管家，作家他是迪士尼电影的狂热粉丝？还是他只喜欢《美女与野兽》那一部作品？”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您应该亲自询问作家本人。” 林允儿赶紧摇头：“我才不问呢，我都能想象出他会是什么反应。” 说完话，她又笑了笑，竭力抿住嘴角，如同发现一桩重大的秘密，连双眼都变得亮晶晶的。 回到自身的房门前，看看空空如也的门口，再看看走廊上其他门前都挂着的名牌，她嘴里咕哝：“究竟是真的单纯把她们当成朋友，还是个隐藏的花心大萝卜啊……” 不得不说，经过李纯揆、金孝渊的事件后，她对于任宋演与李纯揆等人之间的过往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林允儿晃晃脑袋，对着旁边闪动红光的摄像头挥了下手就走进卧室里去。 “蝴蝶管家，晚安。” 摄像头的红光呼吸般律动了一阵，那中性嗓音的应答声随着房门的闭合在走廊上响起。 “您也是。晚安。” …… 第二天，衣柜的门被人暴躁地从外打开，露出林允儿头发有点乱糟糟的面容。 她直勾勾盯着衣柜里被挂起的她前次与这次从书中世界穿到现实世界来的几件衣物，最终，还是用牙齿轻咬下唇，合上了柜门。 “早上好。您看起来似乎睡眠质量不佳，是否需要我为您在网上下单购买一些助眠的食物或是药品？” “不用了，谢谢。” 离开房间来到走廊上，林允儿明显兴致不高地甩甩手，等她下了楼梯后，看到正在厨房里的那道身影，心情才莫名地好转一些。 “您昨晚去赴约，事情怎么样了？” “怎么说呢，从结果上来看，还算可以吧。” 饭桌上，林允儿用手中的餐叉戳戳盘子，突然说：“我其实不是很能理解郑演员的做法。” “他和秀荣两个人都有他们的理由。敬淏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现在与他父亲同居的那位，实质上两人并没有婚姻关系，而且对方的人生经历也很曲折，为了爱情，出道仅三年就隐退结婚，结果还是以离婚收场，随后本人又罹患癌症，正是在与病魔抗争的时候，她遇到了敬淏的父亲。”坐在对面的任宋演透露了一段林允儿事先并不清楚的内情。 她相当吃惊地消化完信息，又问：“既然亲生父亲和继母有过类似的经历，那郑演员不是更应该容易接受秀荣姐的做法吗？” 任宋演却对她说：“也许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他才更加焦虑呢？两家的父母都年事已高，继母还患过甲状腺癌，如果敬淏自己有个万一，那剩下秀荣一个人要怎么办？” 他说完就摇摇头，继续吃着早餐：“哪怕身体上承受得住，精神上的负担也不容小觑。你或许也知道，秀荣的父亲天生患有眼疾（注3），几年前就已经失明了。因为父亲的病，秀荣她们一家这些年内心其实始终很煎熬。” “所以说，一个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敢接近，一个因为害怕失去则更想要抓紧对方……”林允儿沉吟着，颦起眉毛，也是陷入了苦恼之中。 “那之后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她问。 “事情的关键一直不在于我们这些外人，而是在他们两个当事人身上。”任宋演慢条斯理地说，“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 林允儿点头，又拿着餐叉戳了戳食物，然后冷不丁地说：“作家……我昨晚又做梦了。” 任宋演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看向她。 “梦？” “嗯。” “那种充斥着蓝色的梦？” “嗯……” 任宋演沉默片刻就颔首说：“我知道了。” “只是知道了？”林允儿有些着急地注视着他。 “那么我们现在又能做什么呢？”任宋演一脸平静，很快又语气转缓，“先不用太担心……至少这次，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林允儿抿紧唇瓣，又丧气地垂下脸，对他轻声说：“谢谢您。” “我只是在践行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而已。” “那也是……总之，谢谢您。” 男人的眼瞳隐约倒映出她低头吃饭的样子，好像能看穿她此时内心压抑的忐忑与不安，视线稍作停顿之后才挪了开来。 过了一会儿，任宋演又想起什么，说：“所以，你回去之后并没有穿着这里的衣服，但你两次穿越过来都保留着你在书中世界的物品？” “对。”林允儿瞧着他，不太明白他有此一问的原因。 任宋演思索了下，并未多说下去，仅仅是叮嘱：“你有空的时候想想，有什么东西是在你那边的世界会被你自己长期保留的。” “啊？”少女不明所以，但仍然乖乖答应，“好的……我知道了。” “等会儿你准备一下，跟我出门一趟。” “我们要去哪里吗？” “我准备带你去医院。” 林允儿一愣，旋即就领会了什么，抿着嘴点头。 …… “嗯？这辆车好像是……” “上次聚餐的时候，秀妍不是喝了酒吗？我打算这趟顺便把车还给她。” “所以说，为什么都过去好几天了，西卡……不对，是秀妍姐她还没过来把车开走？” “她工作太忙了。” “那也可以叫代驾啊，或者拜托孝渊姐她们。” “她不喜欢别人开她的车。” 开门坐进车里，刚插好安全带的林允儿听见任宋演这话后就转过头来盯着男人的侧脸。 “秀妍姐她不喜欢别人开她的车，但是愿意让您开？”她意味深长似的问。 启动车辆后，手里握住方向盘，任宋演不客气地说：“小小年纪，别成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目前的处境吧。” 林允儿撇撇嘴，没过多久又转头问：“我们就这么直接去医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即便你问我，你应该也清楚我目前没办法给你任何答案。”任宋演边开着车边说，“还是说，你真的也觉得自己变成了什么‘墨水人’？” 当从男人口中再度听到这个玩笑式的称呼后，林允儿只感觉自身的心情实在复杂极了。 她当然知道任宋演的潜台词是希望自己能够放松心情，毕竟整件事的结果也不是他们俩所能控制。只是一想到后面可能发生的某些情况，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变得忧心忡忡。 “放心吧。”任宋演大抵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我们这次去的地方是那种社会名人常去的保密医院。你自己应该也很熟悉那类医院的运作模式，他们会充分为上门的患者保守秘密。” “我明白您的意思。”林允儿依然闷闷不乐地说，“可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去医院，检查结果真的显示我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到了那时候，即便事情能被瞒住，我自己又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先朝着好的方向看吧。我带你去检查，并不是想要确认什么坏的猜测，而是为了即便事情朝着我们所不期望的方向发展，也能尽早地去做好准备。” 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他对少女轻缓又不容置疑地说：“紧张和忧虑都可以，但你的内心不能先产生退缩。哪怕是单纯为了今后你在这里的生活考虑，这个检查，你也必须去做。就算你自己说不愿意，我也不会掉转车头回去的。” 林允儿抿起嘴角，她并不反感任宋演在这时候表现出来的些许霸道，他的这些话更像是一颗定心丸，在剥夺她选择权利的同时，也帮助她稳定了心神。 “我明白了……”她回过头去正视着前方，调整着呼吸，“我不会退缩！我已经做好了，迎接新生活的准备！” 通过后视镜瞥了瞥那张紧绷的青涩脸蛋，在转动方向盘的同时，任宋演便不为人知地一笑。 Chapter 9：信任是爱的礼貌 “嘀”地一声，门口的人脸识别系统显示通过认证。 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的安保人员总算让开道路，请两人入内。 跟在后面的林允儿忍不住凑到任宋演耳边问：“作家，2021年的医院都是这样吗？保密措施这么……严格？” “其他地方我也不太清楚。”任宋演随口回答，“不过，这样应该也能让你更放心一点吧？” 林允儿深以为然，又偷偷观察起了四周。 “话说回来，”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您以前就是这里的客户吗？或者说，患者？” 林允儿也不太清楚这家医院的运行模式，但从刚才的验证流程来看，这里应该是使用了会员制，并不是任何人过来都能进入他们眼下身处的这栋大楼。 “我的会员是以前别人帮我注册的。”任宋演回答。 林允儿还想再问，一张刚由护士递来的体检预约单就被任宋演轻轻地拍在她脑门上。 “等会儿别害怕，安心接受检查就行了。”任宋演瞧着她说，“我会全程在外面等你。” 林允儿噘噘嘴，一边整理额前的刘海，一边拿下预约单看了起来，随后就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任宋演过来之前模样一派严肃，搞得她还以为阵仗会有多大，结果现在一看清单，可以说都是平时最基础最常见的那类体检项目。 因为他们吃了早饭才过来，像一些抽血化验的检查也只保留了不需要空腹的项目。至于说通常女生体检都会有的那些妇科检查，更是一项都没出现在单子上。 另外，任宋演给她报的部分检查项目，与其说是体检，倒不如说是体测，如测视力、肺活量、短跑测速，甚至还要测试握力和单臂拳力？ 林允儿止不住地用余光偷瞥自己身边的男人。 任宋演看到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后，想了想就低头附到她耳边解释：“我们这次只是看看你和常人是不是存在明显差异。如果这次的检查结果没有问题，之后我们可能还会再来做全面的检查。” 林允儿不着痕迹地抬手摸一摸耳廓，随即就做着深呼吸点头，准备应对接下去将要面临的检查。 “嗯？宋演哥？” 一道惊讶又熟悉的声音突兀传入了俩人耳中。 林允儿扭头，等看清迎面走来的那两道身影后，脸上也有了讶然之色。 “秀荣姐？还有，郑演员？” …… 检查室的外面，两个人静静坐在家属等候区里，气氛不知为何看上去有点尴尬。 良久之后，两名相交多年的好友默契地对视一眼，任宋演才终于开口说：“你们今天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你的病吧？” “我们是来做婚检的。我父母和我的医生太熟悉了，秀荣她怕会走漏消息。”郑敬淏马上就问，“你呢？” 他冲着检查室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位就是你家的小朋友吧？你和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任宋演不动声色地说：“只是带她来做做检查而已……她身体不太好。” 郑敬淏皱眉说：“那你也没必要亲自带人来医院吧？如果运气不好，被谁拍到的话，你怎么说也是个国民人物。” “被拍到的话，那又怎么样？” “呀，虽然说是年纪差得比较多，但成年男女，同时出现在医院里，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 “你以为每对成年男女来医院都是像你们一样做婚检吗？” 任宋演噎了郑敬淏一句，说完还侧过头瞟着他：“明明前一天两个人还在闹着要离婚，还真是善变啊。” 坐在他旁边的郑敬淏不出所料地露出了一副吃瘪的表情。 “先是领证，接着是婚检……你们这个步骤倒也不能说完全不对，但偏偏最该做的那件事，你们直到现在都还没做。” “那我能怎么办？”郑敬淏吐出一口气，“我也知道，我们俩的事应该先和两家的父母认真商量一下，但秀荣不愿意啊。” “你还真是够奇怪的。一方面怕女朋友，另一方面，又有勇气提出离婚这种话。看你现在好好的，昨天回去看来没被秀荣收拾？” “呀，你说话就非得这么尖酸刻薄吗？” “人都是这样，作家更是如此。夸奖人哪有讽刺别人来得有意思？” 即便隔着墨镜，任宋演也能看到郑敬淏翻的老大的白眼。 他适可而止地岔开话题，靠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问：“我没记错的话，《机医》第二季就要拍完了吧？” “嗯。”郑敬淏恹恹地回答，“还有一个月左右。杀青之后还说要拍一档综艺，类似于《三时三餐》那样，但我去不了。” 他苦笑了下说：“导演他们怕我太累了，大家好像都觉得邀请我过去会有负担，所以就变成这样了。律帝医院五人组，结果只有我一个主演不会参加录制。” 任宋演看了他一会儿，便撇过头去：“你真要那么想参加，偶尔去录制一期，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没办法，秀荣还有我父母都要求我接下去好好在家休息。”郑敬淏又开始感慨地低喃，“宋演啊，生病的话，心情本来就是会变得这么奇怪吗？”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想我们昨晚已经讨论得够多了。”任宋演注视着前方的检查室门口说，“如果是我，我的选择应该会和秀荣相同。” “你们这么做就没考虑过另一半的想法吗？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情总该慎重地斟酌一下吧？” “依照韩国的器官移植规定，如果按你的方式，慢慢去考虑，慢慢去做决定，可能一切从一开始就来不及了。站在这个角度来看问题，我其实很欣赏秀荣的这份果断。” 郑敬淏张开嘴又闭了起来，然后就自顾自地背过去，像在生闷气，只是不知道这股气愤，究竟是针对任宋演还是他自身。 “呀，”过了几分钟，他才重新开口，“虽然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但之后我和秀荣办婚礼，你来当伴郎吧。” 在他身后，任宋演不假思索地拒绝：“我不要。” “呀！你真是……”郑敬淏整个人如同装了弹簧，腾地回头，“我最好的朋友都不上台，我还能找谁？！” “那不要伴郎不就行了？正好秀荣那边也别麻烦其他人了。你们俩就酷一点，办场特别的婚礼吧。”任宋演气人地继续说。 “我和秀荣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一场婚礼而已！作为至亲，作为亲近的哥哥，你觉得自己说出这种话像样吗？” “你现在倒是承认秀荣算是我妹妹了？” “哇，真是一句话都不愿意输……” 郑敬淏刚抱怨完就见那边的检查室门敞开，他顾不上再和任宋演多说，拿起一只保温杯就起身上前。 “辛苦了。”他旋开杯盖递出去，语气与面对任宋演还有其他人时有种截然不同的柔软。 连和崔秀荣同时出来的林允儿都不由得为这声音里包含的甜腻与温柔所侧目，而后抿住嘴角，忍着笑意。 “那里面应该不是酒吧？” “呀。”郑敬淏立刻护犊子一般地冲任宋演瞪眼。 林允儿也对这种破坏气氛的举动稍感不满，情不自禁就伸出手指，扯了扯男人的衣袖。 倒是作为当事双方的崔秀荣和任宋演见他们这样，各自笑出了声。 “宋演哥你刚刚没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欺负我家新郎吧？”视线从少女伸出去的那只手上隐晦扫过，崔秀荣旋即就略带不善地看向任宋演。 “结婚之后，你‘变化’还真是够大的，秀荣呐？”任宋演没好气地说。 崔秀荣只当没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喝着保温杯中的水，坦然地说：“毕竟我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人的妻子，我得比世上的其他人都要更珍惜他才行。” 任宋演忍不住看了眼边上面露复杂之色的郑敬淏。 他本想顺便提一提昨晚的事，帮俩人彻底化解芥蒂，但眼下一看，他的这番盘算貌似是多此一举了。 “对了，宋演哥。” 婚检的报告结果需要隔天再取，崔秀荣和郑敬淏很快就选择先行告辞。临走前，崔秀荣还提醒了一下。 “之后我新戏的Presscall，别忘了啊。” 她的大眼睛转向了一旁的林允儿，亲切地挥挥手：“两个人到时候一定要来啊。准时一点，别迟到……” 伴着道别声，任宋演和林允儿站在原地目送着二人离去。 林允儿放下挥动的手后就收敛笑容，叹了口气说：“真希望郑演员之后的情况能有所好转……” 亲自见面以后，哪怕不通过任宋演，她也能意识到郑敬淏的身体状况有多不理想。那帽檐下蜡黄的病容，让她这个旁人看了也是担忧不已。 “我们先面对自己的事情吧，之后再去考虑其他人。”任宋演回头看看她，走向靠墙的长椅又坐了下来。 林允儿抿嘴点头，跟过去同样坐下，彼此间隔着的距离看上去有些微妙，似是挨近，又似是还保持着刻意的疏远。 “心情怎么样，我是说你之前终于如愿回到你那边世界的第一感觉如何？”任宋演冷不丁地问。 “心情如何？”听到他的询问后，林允儿思索地眯了眯眼，“老实说，第一反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我甚至有种懊恼的感觉。” “懊恼的感觉？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什么都没弄清楚不是吗？就这么回去了，实在不是恰当的时候。” 说到这里，林允儿就略微心虚地侧头看去。 “其实，我当时穿越回去以后，心里面仍然在怀疑您……”她嗫嚅着，“因为时间就刚刚好，是您所说的一周，如果要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任宋演听后面色依旧平静，还接着话说：“而这份怀疑，在你看见我给你开门的那一瞬间，达到了最高点？” 林允儿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对……毕竟，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能说很了解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顿了顿，话锋出人意料地一转：“不过，睡了一个晚上，我已经决定无条件地去相信您了，不再去猜忌什么。” 这话倒是引得任宋演意外地扭头看她。 男人奇怪地问：“理由是什么？因为我表现出来的友好态度让你放下了戒心？” “并不是这样。”林允儿摇头，“无论您表现得有多么亲切，由于相处的时间太短，我都还没办法遗忘掉您陌生人的身份。” “所以说，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这是礼貌。” “你说什么？” 面对着任宋演有些惊讶的眼光，林允儿很镇定地重复了一遍话语：“因为这是礼貌——我仔细想了想，自打我们相遇以来，您始终都在帮助我，我如果再对您保持着怀疑，这可不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再说，是我自己希望您帮我，当我做出了这个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我决定相信您。三心二意的话是没办法做成任何事情的，这是我从练习生时期就知道的道理。” 任宋演若有所思，刚想开口，检查室的门又敞开，出来的医院工作人员把一份装订好的检查结果递给任宋演。 “怎么样？”林允儿顿时紧张地靠近过去。 任宋演当着她的面翻了几页，又翻到报告的最后一面，并没有卖关子，利索地说：“没什么问题，你很正常。” 林允儿双眸睁大，而后反应过来，抓住男人的胳膊问：“真的？您、您没捉弄我吧？”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任宋演把报告递过去，瞅着少女连忙翻开检查报告的模样，嘴里突然问：“登录证号的开头，你喜欢90还是02？” “嗯？您说什么？”林允儿一时没转过弯来，但话刚问完，她就抬起头，怔然地瞧向任宋演。 “我也决定相信你……毕竟帮你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男人对她说，“所以说吧。你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总是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 Chapter 10：同居条约 因为车辆需要还给郑秀妍，所以最后两个人是乘坐出租车回的“山庄”。 原本在出发之前，林允儿对任宋演和郑秀妍的碰面还抱有某种看热闹的期待，但在离开医院后，她本人就变得心不在焉。 即便是任宋演驱车来到郑秀妍的公司楼下，询问她想不想上去看看的时候，她也是摇头婉拒，自觉下车站到路边等待，脸上始终眉头紧锁。 “苦恼到了这种程度吗？”进门在玄关处换完鞋，任宋演回头看了一眼，终是开口，“只是身份证上的年龄而已，这件事有那么难以决定吗？” “您说得还真轻松……三十岁还是二十岁，对于女生来说当然很重要了！”林允儿从走神的状态中稍稍抽离出来，也低下头换鞋。 “还有，很冤枉不是吗？”她嘟囔着说，“我明明连成人礼都没办，突然间在法律上就变成三十代的人了，换成谁都会觉得委屈吧？” “那你选‘02’开头不就行了？”任宋演的反应很耿直，“我知道你想留下更多属于自身的痕迹，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我认为‘2002年在首都圈外出生的林允儿’，这个身份对你来说更合适，也更有利。” “那万一之后我每次穿越都增长一岁怎么办？”林允儿问。 任宋演挑眉，回过身来，竟然也赞同地点头说：“也对，那这事就先搁置吧。你先去整理一下，然后我们再谈谈其他方面的问题。” 林允儿眯了眯眼。尽管说出这话的人也是她自己，但不知为何，见任宋演毫不反驳，她的心头又有点微妙的不爽。 她腹诽着刚要往里走，又忍不住停下脚步，犹犹豫豫地侧过头问：“您真的……不对，您帮我做这样的事，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任宋演早前其实也说过类似的话，说要帮忙捏造新的身份，但林允儿能看得出来，他今天在医院里所说的那句话，意思和此前是不同的。 问题在于，别说是2021年了，就算是她所处的十年前的那会儿，想帮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人伪造身份也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因此林允儿眼下的心情可以说是两面担忧。 她既怕会因为自身给任宋演带去不必要的风险，也怕任宋演对此其实无能为力，那么她从今往后想在这个现实世界生活下去的话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空谈了。 “放心吧。”任宋演好像总能一眼看穿她的所思所想，“虽然有些难度，但幸运的是，这里是韩国。我很有钱，碰巧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整件事真正困难的地方实际上不在于把你加入现有的身份系统，而是如何帮你补齐‘过去’，打造一份谁都找不出毛病的履历。”任宋演继续补充，“我本来的想法是让你变成一名脱北者，恰好我在外事科也有熟人。” “脱北者……”林允儿抿起嘴来，“嗯，当脱北者的话，的确容易掩盖很多事情。” 走到客厅沙发坐下的任宋演看了看她的表情，直接发问：“但是你不喜欢，对吧？” 林允儿张开嘴正想说话，任宋演就峰回路转一般地讲：“我也说了，那是我本来的想法，现在我已经放弃这个打算了。” 听到这话的林允儿并没有松了口气，反倒是面露不解：“为什么？把我伪装成脱北者我们不是就能避免很多麻烦吗？” “你不是想当演员吗？”任宋演平静地反问她，“哪怕是在这边2021年的韩国，也没有任何脱北者能够以艺人的身份登上荧幕。虽然口口声声称呼为同胞，但事实上，在大多数人眼里，‘异类’就是‘异类’。我想你应该也对此很清楚。” 他低下了脸，拿起水瓶倒着水说：“我不希望你被他们当成‘异类’。我希望你能在这个世界快乐地生活下去，林允儿小姐。” 林允儿情不自禁地张口说：“其实，您不必——”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男人抬头看来的目光打断，那有些熟悉的不容置疑的眼神令她整个人瞬间莫名地安静下来。 “既然做出了逃离整个世界这么大胆的决定，那么今后的人生，不管是什么样的梦都该去努力试试看不是吗？”任宋演对她如此轻声地说。 “作家您……”林允儿完全说不出话似的注视着任宋演。 然而下一秒，她就抛开了那份从心底涌现而出的浓重感激—— “说到底，有目标也是好事，哪怕很难实现。” 咯吱、咯吱……少女把牙关咬得隐隐作响，攥起拳头说：“这还不是都怪您？” “怪我？”任宋演难得露出一丝好笑的表情，诧异地瞧着她。 “对啊！我是您笔下创造的人物，那我有没有表演天赋还不是您说了算？所以归根究底都是怪你！”林允儿简直越想越生气，“还有我出演的那些作品，也都是您给我‘挑’的啊！” 任宋演听完不作声地看了她片刻，接着就恼人地轻轻颔首：“如果你要这么想的话……也不算错，那就怪我吧。” 胸口幅度不轻地起伏了几下，林允儿两眼瞪着人，随后气极反笑，抓起面前的那杯水就咕噜咕噜地仰头喝尽。 “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您长得这么帅却保持了这么多年的单身了……”她抹着嘴角说。 “你不打算先回房间休息休息或者去一下卫生间吗？”任宋演问。 “不去！不用休息！”少女怨气犹存地大声回答，“我们先把正事谈完再说！” 任宋演也不感觉冒犯，“嗯，那就先把该说的事情说完吧。身份、还有将来工作的事先放到一边，我们先从最基础的食宿说起。” 登时，刚刚还表现得还满腹牢骚的林允儿神态就显得极为别扭。 她欲言又止，最终抿着一张嘴，默然而心虚地瞧向了任宋演。 “考虑到你接下去需要一个长期的住处，再加上你两次穿越和这栋房子产生的联系，我想你还是直接住在我家里比较好。”任宋演就像没看见少女尴尬的脸色，主动把话说出了口。 他的态度爽快而大方，林允儿反而是陷入踌躇。 “但是，我住在您这里会不会太打扰您了？而且在纯揆姐他们看来可能也不太合适。” 前面在医院里相遇时，虽说没当场听见郑敬淏和任宋演的对话，但林允儿通过崔秀荣俩人当时的表现，也多少能察觉一些端倪。 任宋演的想法却很简单，直截了当地说：“不住在我家的话，难不成，你真想成天去汗蒸房过夜？” 林允儿吃惊地睁大了双眼，“您怎么知道我去汗蒸房的事？” “是纯揆告诉我的。”任宋演对她坦言，“你别看她表面上好像没怎么管你，但她这个人的潜在责任心，我想你也了解一点。” 他看林允儿仍然摇摆不定，也不催促：“当然了，你要是想去住酒店，我也没有意见。只是恐怕不能再借住在纯揆她们家里了，毕竟她们并不是你所熟识的那群人，就算是朋友，我也不好意思拜托人家一直照顾你。” 这一番话，起到了决定性的效果。 在正式住进任宋演的家和当酒店常客，以及汗蒸房之类约等于街头露宿的几个选择之间快速权衡过后，林允儿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明白了……那就，先麻烦您了！” 任宋演对这结果也并不感到意外，取出钱包，数了一叠林允儿眼熟的五万元纸钞放到桌上。 “这个是什么？”林允儿问。 “钱。”任宋演言简意赅地说。 林允儿满头雾水地说：“不是……我知道是钱，我是想问，您给我这些钱是什么意思？” “零花。”任宋演一边收起钱包，一边用简洁的语言回复着她的问题，“提供食物和住宿的地方，还有一定数目的金钱，这些应该足够解决你在这里生活的绝大部分需求了。” “收下吧。”他进一步解释，“虽然没理由说是我的错，但确实是因为我，你往后的人生只能够重来一遍。我当然得担起责任了。” 林允儿满脸纠结之色。假如可以的话，她当然是更倾向于不收下任宋演给予的经济援助，对方已经帮了她太多，但理智又告诉她，在她暂时没办法获得任何收入的当下，接受任宋演的好意才是她唯一的选择。 少女瞅着那叠在普通人看来无论如何也和“零花钱”挨不上边的大额钞票，微叹口气后就小声嘀咕：“我从小到大还没收到过这么多零花钱呢……” “那就从现在开始收吧。”任宋演又给她杯中注满了水，淡淡地说，“即便你准备自己赚钱，那也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后的事了。二十岁的人生不该在忙碌中消耗，应该幸福和轻松地去度过，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林允儿大约沉默了几分钟，忽然徐徐吐气，面上纠结的神情一扫而空。 “说起来，”她抬抬眼，不无怪异地盯着男人看，嘴里直言不讳，“作家您真的感觉很像是父亲一样……要不是父母，谁会为了另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我们甚至都没认识多久。” 任宋演面色不变，点着头说：“硬要说的话，作者和自己笔下角色的关系确实就类似于父母和子女。而且说实话，我现在就是你实质意义上的监护人，不是吗？” 林允儿不明显地撇了下嘴，低头伸出双手拿起钱，说：“但是您的外貌实在没办法让我把您当成长辈看待。比起‘监护人’，我更愿意把您单纯地视为恩人。” “随你。”任宋演又把手探入上衣内兜，“监护人也好，恩人也好，我们之间的这段因缘究竟能持续多久，目前也不好说，所以我们就各自做好现阶段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林允儿把钱整整齐齐地收拢在手中，随即就神色一正，站起身来对着任宋演深深鞠了一躬。 “我明白现在对您表达再多的感激也只是一句空话，但请您相信我，我往后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的。”她无比认真地说。 任宋演看了她一下，手掌往下压压，语气平淡依旧：“既然是零花钱就不要花得太节省，等之后你在这边稳定下来，我会定期直接把钱转给你。” “大不了以后再还给我，反正已经接受这么多帮助了，你要偿还恩情也不差这一点。”他用一句话堵住了林允儿的嘴。 “现在，你把手机拿出来，我给你发了一条消息，你点开看看。”任宋演拿着手机说。 林允儿不明所以地听话照做，重新坐下来打开手机上的UniconTalk，任宋演的账号果然给她发了条链接。 点开链接，一段进度条就从屏幕上跳出，待进度显示达到百分百后，林允儿定睛一看，她的手机桌面多出了个名为“魔镜”的软件，图标是一面倒映出一只飞舞蝴蝶的镜子。 “这个软件的主要功能是查看我家的那些监控镜头，但它其实也是蝴蝶的分身。严格来讲，你拥有这个才算是真正拥有进出我家的权限。哪怕你在外面的时候也可以随时和蝴蝶进行交流，相信我，它比起那些真人管家也不会逊色多少，你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试着求助它。” 交代完以上这些话，任宋演又话锋一转。 “另外，既然往后我们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我想有的事情还是提前说明一下比较好。在我家，有一些禁忌需要外来的客人遵守，其中一项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那就是我的书房，禁止入内。理由我不想过多解释，你知道就行了。” 毕竟任宋演的职业是作家，林允儿想想也理解地抿嘴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还有一个地方。同样是在房子的西侧，你在外面的时候也应该见过，有座就像是囚禁着一位长发公主的黑色的塔楼，那里，也禁止入内。” Chapter 11：贝儿与允儿 果然！林允儿精神一振，马上凑近说：“您喜欢《美女与野兽》吗？迪士尼拍的那一版动画电影对吧？我也喜欢！啊，难不成就是因为您自己喜欢，所以才借我的口把话说出来？” 任宋演意外地扫了她一眼：“看样子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哪怕知道自己以前说出口的话都是我写的，也不会感觉害怕了？” “老实说，怕是不怕，因为我现在也大概了解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只是仍然有点生气吧？因为自己都不能控制自己的人生。”林允儿咂嘴说，“但光是生气又有什么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她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下去，连忙提醒任宋演：“我刚才的问题，您还没回答我呢。” 结果任宋演看了看她，随即说出口的答案和林允儿的想象存在着很大差异。 “我不喜欢那个故事，在我看来那只是一个不幸的家伙试图把另一个人拉进自己不幸的人生而已。”任宋演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 林允儿下意识就张嘴说：“可是，最后不是圆满结局吗……” “所以说那是童话故事。受到诅咒的王子在彻底变成野兽之前找到真爱，这种情况如果真的在现实中发生，百分之九十九都会以悲剧收场吧？”任宋演说。 林允儿固执地追问到底：“那您刚刚会说这个故事对您来说意义不同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任宋演转头拿起沙发上面的平板电脑，淡声回答：“我不喜欢那个故事，更不喜欢野兽那个家伙，但我喜欢贝儿这个女主角。” “嗯？为什么？”林允儿眨了眨眼，面色古怪，“您喜欢贝儿的理由总不会是像我试镜的时候说的那样吧？” 任宋演抬起头想了想，然后看向她说：“理由……应该是因为名字很好听吧。” 林允儿的表情一瞬间显得相当错愕，她不理解地问：“因为名字好听吗？” “嗯。”任宋演点点头，接着还抛出了一句更加令她震动的话，“所以我才把这个故事跟你联系了起来。” “可是贝儿和我……我们之间为什么能产生联系？” “你想想，‘Belle（贝儿）’这名字在故事里是什么意思？” “那个，‘美女’？或者说是漂亮的代名词（注）？” “嗯。所以‘允儿’不也是吗？是漂亮的代名词。” 林允儿登时怔了一怔。 已经戴上眼镜的开始工作的任宋演嘴里还在往下说：“对我来讲，‘林允儿’这个名字就象征着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所以我看到《美女与野兽》这个故事就想到了你，我这么说你应该能理解了吧？” 林允儿默不作声地看了他半晌，最终紧绷着一张脸说：“您现在是在故意捉弄我对吧？” 任宋演又一次气人地不搭理她，貌似专注地浏览着平板上显示的文件。 林允儿的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旁边的一只抱枕，但没等她采取下一步动作，任宋演的声音就悠然传入她耳中：“注意，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房东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以后每天的三餐也是由我负责。” 纤长的五指张开着陷进毛绒绒的抱枕里，紧了又松，循环反复几次，少女终究是缓缓闭上双眼，暗自磨牙地选择咽下这口恶气。 同时，她也在努力调整着胸腔中那份过快的心跳声，希望不要被眼前的这人看出丝毫异常。 看来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体真的很正常啊，连这种……奇怪的感觉都有……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嘴，林允儿刚睁开眼睛，便又听见任宋演的话语传来。 “还有一件事。关于书里面你在摄影棚里的那段遭遇，我昨天回忆了一下，没错，那场MV拍摄的情况和你猜的差不多。我没有主要去写你们之中的哪个人，但当时在我笔下，你们九个都应该老实待在摄影棚里。” “所以您对此又有什么想法吗？”聊起正事，林允儿就迅速丢开了那点奇妙的羞恼之情。 “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这回你能在这里待多久，但从现在开始，你最好要看一看《StarWorld》的小说内容了。”任宋演说。 “这点我之前也想到了。我这次一定会好好先看一遍《StarWorld》的剧情。”林允儿连连点着脑袋。 “另外，我建议你除了把剧情先看一遍，最好能把书全部背下来。”任宋演又说。 “背下来？！”林允儿双眼立即睁得滚圆。 “既然你知道你不去遵从剧情的安排就会消失，那就没想过如果是有具体对话的情节你会怎么样吗？”任宋演问她。 林允儿神色微变，想来想去就苦着脸说：“我听说《StarWorld》目前光是出版的正传内容就有好几册，这么多的字数，我要怎么才能完整地背下来？” “你就当是又参演了一部一百多集的日日剧吧。”任宋演很没诚意地安慰她，“只不过这次你要一次性背完全部的台词，而且一字不错，也不许临场发挥。” 林允儿方才挪开不久的手掌直接抓起了那只抱枕，把它扯到怀里，埋着脸，两只手狠狠“蹂躏”。 她不曾想，她都到了这里还躲不掉“背剧本”的厄运。而且别说，任宋演的比喻还挺贴切，她背下《StarWorld》全书的用途，的确是为了预防将来某个时刻需要发挥演技…… “总之，以后的日子，加油吧——允儿公主。”任宋演保持着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结尾甚至以很能勾起人火气的方式用上了敬语。 林允儿瞪了他一会儿便委屈不已地伸出手去。 “干嘛？” “既然要背那就得抓紧时间啊！” 任宋演偏着头和她对视，林允儿则理直气壮地朝着他手上那台平板电脑扬起下巴，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几秒后，在少女得胜般的眼神中，任宋演摘掉眼镜问了句：“你懂得怎么使用吗？” “你当我是傻瓜吗？”林允儿喜滋滋地接过平板电脑，用一根手指笨拙地点击着屏幕，“纯揆姐早就教过我了。” “李社长还真是做得‘好’啊……” 任宋演本来还想在客厅里逗留片刻，但看林允儿那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干脆就起身走向厨房。 打开冰箱后，他问着身后的方向：“晚上你想吃什么？” 林允儿头也不回地说：“您看着煮吧。我很好养的，不挑食。” “那鸡爪也能吃吗？”任宋演随手抽出下面的一层冰柜，拿起一包大约冷藏有段时间的生肉。 林允儿忍不住就转过头来，郁闷地盯着他的背影，嘴巴不断做着口型，在无声腹诽。 “对了，你以后也得学习下厨，总不能总让我这个房东为你服务。” 听到这话，林允儿的反应倒是很爽快，重新低下头去戳着平板电脑说：“好啊。等我学会了，下厨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可以一直伺候您，直到您都对我感到腻烦为止，毕竟您是我的大恩人嘛。” 她在说这话时并不知道，站在厨房里的那道身影在听见她的答复后，身形一顿。 整个人大约安静了那么两三秒，他才毫无异样地继续做着手边的事 一直到腻烦为止吗？相处的时间或许不会太短，但可能也不会有想象中那样的长。 毕竟，如果故事里的野兽王子并不打算解除诅咒，那么他还有必要把贝儿公主永远地留在自己的身边吗？ …… 第二天两个人在家里再碰面的时候，任宋演微微吃了一惊。 他皱眉端详着刚从楼上走下来的少女，直言问：“你昨天晚上通宵了？一直在背书？” 林允儿刚想点头，旋即反应过来，仿佛被家长逮到现行，猛地摇了摇头，顶着一张掩不住憔悴之色和黑眼圈的脸蛋，冲着任宋演讨好地咧嘴微笑。 任宋演也没对她说教太多，招呼人坐下后才予以警告：“再有一次我就让蝴蝶实时监控你的睡眠了。” “我明白！”林允儿赶紧点动脑袋，“只是今晚……以后不会了！” 任宋演抬起眼皮扫扫她，又说：“你其实是害怕晚上会再做那个蓝色的梦，所以故意不睡吧？” 林允儿举起筷子的动作有所停顿，又如同做错了事，有点怯生生地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任宋演。 “看你这样子，今天估计也没精神和我一起去出版社了。你还是待在家里补觉吧。”任宋演依然没有训斥她，只是转开话题说了一句。 “不用！”林允儿忙说，“真的！我实际上也不太困！您昨天都说好了要带我去！” 任宋演无动于衷地吃着早饭，林允儿瘪起嘴来，眼巴巴地注视着他。 林允儿今天之所以希望任宋演带她去“想象至上”出版社，其实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不想一个人留在“城堡”里而已。 说到底前面的几次穿越，过程都和任宋演的家脱不开关系。而且独自守着那么大一座屋子，说实话也不是多好的体验。 过了一会儿，应该是受不了她的关注，任宋演难得无奈地松动口风：“快点吃，吃完早饭我们就准备出发了。” 少女委屈又可怜的表情这才陡然鲜活起来，她喜悦地拿起筷子，同时嘴里问：“对了，说起来，纯揆姐之前不是提出想要成立什么乐队吗？这件事怎么样了？” 正在埋头吃饭的男人眉毛似乎动了动。 假如林允儿知道他和郑敬淏此前的对话，应该就会明白自己貌似提到了一个任宋演不太乐意聊起的话题。 不过任宋演也没有直接选择无视，简单回答：“虽然李社长事后很积极地在聊天房里推进，看样子她这回不是三分钟热度，但我们还是没什么兴趣。” 他这话刚说完，放在旁边的手机就碰巧响起了一声“咔嘟！”的提示音。 林允儿自然而然地转去视线，然后就大致瞄见屏幕上弹出消息的来源备注着“小星星家族（7）”。 任宋演留意到了她的目光，突然就问：“你要加入我们的聊天房吗？” “嗯……啊？”林允儿下意识点头，紧接着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看向任宋演。 她纠结地想了想，还是摇头说：“您前面说得对，纯揆姐她们……终究不是我认识的那群人。那是好朋友之间的私有地盘吧？让我加入进去不合适。” “没关系，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例外。秀荣也在里面。她平时因为工作的缘故，几乎和纯揆她们没什么交集，也就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才真正熟络起来。” 林允儿仍然拒绝：“不了，我感觉我加进去的话会很尴尬。就算是纯揆姐和孝渊姐，她们现在也不过是和我短短相处了几天。” 任宋演认真地看了看她，就说：“不需要刻意躲着她们。无论你之前是外人还是自己人……从现在开始，认识新的人、新的朋友，这才是你融入这个世界该做的事不是吗？” 林允儿听后把头稍稍抬起，这一回总算很小声地应了句“嗯”。 她在有意无意地回避李纯揆她们，这点心态在她最早搬去和李纯揆同居的时候就隐隐有所体现了。 至于原因，她本人可能也说不上来，任宋演倒是能猜到些许。 “这就像冒牌货遇到了真货，心情难免变得尴尬又别扭。在你心中，作为小说人物原型的纯揆她们，与你是有很大不同的，所以才会不敢面对那些和你的队友拥有相似面孔的人。” 男人的话语可谓直指内心。 林允儿听后就蹙着眉咕哝：“您打算就这么一直数落我吗？” “不要再在心里进行自我区分了。”任宋演对她不紧不慢地说，“从来就没有什么冒牌货和真货。你们过去或许是两个世界的人，从今往后却不一定。” 林允儿沉默下来，然后就打开话匣子：“我其实……感觉自己如果和这个世界的纯揆姐她们成为朋友的话，对于成员们来说是一种背叛。” Chapter 12：我是允儿的粉丝 “那你以后想办法把她们也带来这个世界不就行了。”任宋演用随意的语气说出相当惊人的言论。 林允儿诧异地说：“您难道就一点都不介意吗？什么小说人物入侵现实……不对，现在的问题是，这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我连自己都没有着落呢！再说了，这对她们来讲也未必是好事。我不能帮别人决定人生，因为连我自己都讨厌其他人替我做决定。” “我怎么感觉你这话是在向我表达不满？” 林允儿勉强笑了一下，说：“总之，您总得给我一些时间适应吧。我需要一段平复的时间，也需要认真地想想未来的计划。” 任宋演看看她，想了想就问：“所以，在你的计划中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学做菜？” 林允儿脸上的表情立马一垮：“您是不是忘了我还有背完一整部小说那么艰巨的任务了？” “所以你不想学吗？” “学！当然学！可是，说实话，即便我从现在开始学，也需要时间才能见到成效啊。作家您难道一出生就能拿起笔写作吗？” 谁知道任宋演却是眼睛都不眨地对她说：“我确实是，一出生就能拿起笔写作。” 林允儿露出好气又好笑的反应，她敷衍地回应着男人：“是吗？好吧好吧，那也是因为您是‘天才’嘛。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只能一步步慢慢地学。” …… “老师！那个，您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大清早，刚刚进入忙碌状态的出版社里，不少人都在偷瞄着一个方向。 “相互认识一下吧，你们俩之前可能也见过面了。” 任宋演对林允儿指了指被他叫来年轻男子，介绍说：“这位是尹世升，我的担当编辑，也是我的辅助作家。” 他再反手朝向少女：“这位是林允儿，我家里的亲戚后辈。” 说完话，任宋演就继续交代：“世升他哥哥是我最早的担当编辑，现在已经不在我们出版社了。我是看着这小子长大的，他算是我的学生，大家是自己人。今天我有几场会议要开，等下就先由他领你在出版社里四处参观一下吧。” 林允儿这边刚点完头，一转眼就见任宋演话不多说地随着几名出版社的职员快步离开。 “工作起来的样子还真是不太一样呢……”望着男人的背影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林允儿看向上次李纯揆带她来出版社时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编辑，朝着对方礼貌地低头问候。 今天上班刚进门就被自家老板叫住的尹世升，两只手里还奇怪地各自拿着一杯咖啡。 他对林允儿尴尬一笑，然后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饮品，面露难色，好像是在纠结“见者有份”的问题。 林允儿会意地连忙摆手：“我不用了，我不太适应咖啡的味道。” 可以看得出来，这名戴着眼镜、长相普通但和善的年轻男编辑在听到她这么说之后，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又笑起来，说：“是吗，允儿你不喜欢喝咖啡吗？还真稀奇。啊，我的年纪应该比你大，我可以直接叫你‘允儿’吧？” “啊……好，没关系的。” “总之，我们先去楼下，从下往上逛逛吧？边走边聊。” “嗯，好的。” 走进电梯厅里，在按下楼层按钮后，尹世升很尽责地直接开始向林允儿介绍说：“如你所见，这整栋建筑都归我们出版社使用，但因为楼层不多，电梯又少，所以每天选择走楼梯的人反而更多一点。” 他吮了口咖啡，咕噜咽下后又补充：“另外，允儿你可能也知道，出版社以前只是老师他的工作室，现在的规模在业内却也算是排名前列了，所以社内的职员其实很多。不大的使用面积加上很多的人，导致我们出版社一到上班时间就显得特别拥挤。” 在他身边，林允儿配合地点着头，只是目光还是频频瞟向尹世升手中那两杯大号的冰咖啡，心里暗暗猜测任宋演的这个担当编辑究竟是有多爱摄入咖啡因。 “哦对了，以前有人跟你说过，允儿你和少女时代的‘允儿’很像吗？” 林允儿顿时就把视线转移到了尹世升的脸上，眼睛还轻轻眨动两下。 尹世升毫无察觉地咬着吸管说：“你应该知道吧？《StarWorld》里面的那个角色。” 林允儿按捺着微妙的心情，装出恍然的样子，点头说：“所以，尹编辑您觉得，我和那个……允儿很像吗？” “我这么说会显得很奇怪吗？” “没有……我只是想不明白。您是因为名字一样，所以才会这么说吗？” “当然不是。” 尹世升微微一笑，这会儿他俩也走出了电梯，他忽然就站定脚步，肃容说：“那个，我，其实是允儿的粉丝！” 林允儿闻言一瞬间就沉默了下来。 过了几秒，她才迟疑地开口问：“你……是允儿的粉丝？那个，《StarWorld》的允儿？” “对！”尹世升回答得非常理直气壮且光明正大，“我从《StarWorld》第一册出版的时候开始就非常喜欢我们允儿了！” 这下子，林允儿看他的眼神就越发显得复杂难言了。 尹世升对此却像是早有预料：“我知道，这种事听上去有点奇怪。事实上，在外界，《StarWorld》书中登场的许多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粉丝群体。有的高人气角色，像少女时代，不仅有团体应援站，像个人应援站都有不少呢。” “粉丝应援站？为了小说角色专门开设吗？”林允儿一时没能控制住自身的惊讶之情。 “看来你之前可能只是单纯的书迷呢。”尹世升热心地进行说明，“如果按我哥的话来讲，《StarWorld》最火的时候，可是全国上下没人不知道的现象级作品，拥有这种影响力也很正常啊。” 林允儿还在走神，低声说：“所以，尹编辑你是以粉丝的身份……觉得我和书中的允儿很像？” “嗯。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StarWorld》的设定集？我感觉允儿你的形象简直和设定集里的允儿一模一样。”尹世升啧啧称奇。 他打量着少女，又咂嘴说：“不过如果妆容和发型能不那么复古的话就……” 林允儿尴尬地扯起嘴角，她不由也悄悄低头审视起了自身。 衣服是前阵子李纯揆和金孝渊替她挑的，虽然挑选标准是尽量贴合她当时的外形，但也已经摆脱了她第一次穿越过来时那种灾难级的审美落后。 看来问题的确是在于她学自2010年还没来得及升级的化妆技术以及源自《Oh!》宣传时期的那头老式烫卷发…… “你这小子还真是很不会说话啊。” 一只文件夹不轻不重地拍到了尹世升的后脑勺上。 “啊。”猝不及防的尹世升略微吃痛，但并不恼怒。 他看都不看就转过身去无奈地说：“智恩姐，当着客人的面，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不知何时，一名年轻女子走近到了他们的身后。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你没有社长那张脸，这么说话只会让女生觉得倒胃口，你自己真不知道吗？” 尹世升当即深吸一口气，刚想和对方辩论几句，又想起身旁站着的林允儿，顾虑地扭头看了看。 说实话，林允儿认为尹世升不该和任宋演被放在一起比较，但她在心里也相当认同年轻女子的话。 任宋演有时候说话讨厌归讨厌，偶尔也有一针见血的情况，可是像尹世升，这孩子恐怕就是单纯多长了一张嘴。 “抱歉。允儿对吧？”年轻女子主动伸出手，“我是李智恩，目前在社内担任开发部主编的职位。” 主编？林允儿非常意外地看着这名据她观察年龄应该不超过三十岁的叫作“李智恩”的年轻女子。 而这一打量，她突然又觉得对方的五官颇为眼熟。 这种眼熟并非源于多么深刻的印象，而是在她大脑的记忆里面，似乎残存着与对方有关的某个片段。 疑惑从心头一晃而过，林允儿跟人家握了握手，很客气也很礼貌地鞠躬问候：“您好，我是林允儿。” 李智恩露出笑脸收回手，态度亲切，但也透着一点面对陌生人的疏离。 她转头又瞪了一眼躲在旁边的尹世升：“之后我也得跟东勋哥说一说了……也不知道社长为什么会同意让你试着写作出道。” 尹世升马上就急了：“智恩姐！本来当初让我当辅助作家的时候，老师的意思不就是打算让我出道吗？” “我也没说不让你写，但是，你这家伙积累还不够。”当着林允儿这个外人的面，李智恩也没多说下去。 然后她就随手拿走了尹世升手上还没被人碰过的那杯咖啡，动作自然，一如经常抢夺小朋友零食的邻家大姐姐。 尹世升被“打劫”后的表情相当丰富，整个人敢怒不敢言，导致林允儿在心里进一步确定了他果然是个咖啡中毒患者的猜测。 与此同时，少女又对两人之间的互动稍微感到奇怪。 “智恩姐是我的‘前辈’。”大概是察觉到了林允儿的关注点，尹世升叹气着解释，“我哥是老师的第一任编辑，智恩姐她是第二任，之后才轮到我。” “我们和社长他的关系不一样。”拔掉吸管后，取下塑料盖喝了一口咖啡的李智恩也接上话说，“虽然平时社内也都说职员们是家人，但是……嗯，我和世升，还是有一点不同。所以我现在才特意过来打声招呼。” “话说回来，我们出版社有不少人都想见一见你这位允儿呢。”尹世升应该是个心眼比较宽的人，很快就忘记生气，专心对付着自己仅剩半杯的早餐咖啡，边喝边含糊地讲。 “你之前不也来过一次吗？跟着李社长。”没等林允儿开口询问，他就自顾自地往下说，“然后我们就听说你居然住在老师家里？我前面在楼下还看到老师开车和你一起过来呢。” “啊，这个是因为……”林允儿硬着头皮回答，“我最近来了首尔生活，但在这边暂时还没找到住处。不出意外的话，之后我找到地方就会搬出去。” 结果听到她这么说以后，手里拿了杯咖啡的尹世升和李智恩就很同步地对视一下，弄得人愈发心虚。 “我们也知道，你是社长的亲戚？不过，这种事对于大家来说太稀奇了，所以很多人还是感觉奇怪。”李智恩说。 林允儿抿起嘴唇点了点头，她能够理解李智恩的意思。 即使她真是任宋演的远房亲戚，眼下的情况也和所有了解任宋演的人以往对他的认知产生了很大出入，这才会引起“想象至上”出版社内部的一些议论与揣测。 “而且吧，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尹世升也咬着吸管提醒：“我们知道老师他写书喜欢找原型，但我们‘允儿’，嗯……你可能也知道，所以现在你出现，当然会引起我们的注意了。” “我们允儿、我们允儿……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有的话在大脑里转一遍再说出来，尹编辑！”李智恩故意用敬语咬重了发音。 她又没好气地叮嘱着：“总之，既然社长把允儿小姐交给你了，你最好给我打起精神来。最近我们公司附近倒是看不见那些蹲守的记者了，但也难保他们什么时候会再冒出来。你一定要留心，别让人拍到允儿小姐和社长。” 直到李智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允儿才彻底明白过来，这位此前与她素未谋面的出版社女主编究竟为何会专门跑来见她。 作家他的异性缘会不会太好了一点……又或者，李智恩此举单纯是出于下属的责任心与多年同事的感情？ 林允儿内心正打着嘀咕，忽然又听见李智恩对尹世升说：“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许你向人家推荐你的那个什么后援会，知道了吗？” Chapter 13：两个世界 “竟然还真有吗，我在现实的粉丝站？不对，应该说是我的小说角色的粉丝站吗？” 李智恩临走前的话明显起到了反效果，林允儿对于两人口中的应援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想象至上”出版社内部设有公共阅读室，除去大量出版书籍，阅读室还安装了几台电脑，日常的主要用途就是方便出版社的职员查阅各种报刊与资料。 大楼总共也就上下三层的空间，尹世升在带着人大致逛了一圈后就依照林允儿本人的要求，把她引到了这间阅读室。 而此时，林允儿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家名为“书写允儿的笔”的后援会官网。 网站的名字乍看上去很奇特，但联系到他们追捧对象的实际身份，也就不是那么令人难以理解了。 以主页的对外数据来看，“书写允儿的笔”的注册会员并不算少，至少比林允儿的设想要好得多。她将页面下拉到了站长介绍栏，看着那个戴着鹿角头饰和眼镜的卡通男生头像，又不由得笑笑。 “做得很好嘛，尹编辑……李主编为什么要警告尹编辑不要拉我加入？”林允儿自言自语，两只手就各自伸出一根手指敲击起了键盘。 偶像和粉丝距离太近从来不是一件好事，可她在这里又不是什么少女时代的允儿，所以，像是打入粉丝群体这种事，偷偷做一下应该也没关系吧？ “这么想想，我在这里想睡就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简直就是梦一样的生活。粉丝们通常会在网站上聊些什么呢？还真是让人好奇啊……” 揣着掩藏不住的期待之情，在递交完入站申请后，林允儿就见网站弹出提示，她还需要做套简单的问卷才能进入审核的队列。 “这么麻烦？也对……毕竟看样子在现实世界我的粉丝也挺多的，总得筛选一下嘛。”林允儿略微得意又信心满满地点开了答题窗口。 “大概都是有关于我的问题吧？那我自己肯定可以轻松达标啊。” 『第1题:请问允儿最近以演员身份参与的作品是以下哪一部电视剧(提示:首播日为2013年12月9日)』 坐在阅读室电脑前面的林允儿一下子愣了愣。 她手里的鼠标犹豫地挪动着，在几个选项间来回斟酌，在倒计时结束前才不太确定地点击选了个答案。 “这应该是小说最新的内容？我昨晚光顾着背书了……没关系！只是一道题而已，嗯！后面肯定没问题！” 『第2题:请问允儿在电视剧《总理和我》里的角色名是以下选项之中的哪一个(提示:首先可以排除张世碧)』 “呀，真是……” 如果不是眼角的余光瞥见阅读室中的其他人，林允儿恐怕都要大声地抱怨出来了。 “不过，这会不会就是之前那道题的答案？作家也真是……安排我出演电视剧至少也取个像样的名字吧？什么《总理和我》，难不成我的角色要和总理恋爱？总理的话，再年轻也得三四十了吧，谁会喜欢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人……” 抿紧上下唇瓣，又是随机选了答案，林允儿再看下一题的题目时，握着鼠标的手都逐渐用力起来。 『第3题:请问允儿在电视剧《总理和我》中所饰演的角色与男主角相差了几岁（注1）』 “呀，这个真的是我的粉丝应援站，而不是什么‘StarWorld电视剧研究会’吗？” 沉默了半晌，林允儿终于是移动鼠标，选择放弃答题。 她用双手撑着脑袋，又猛地抬起头来，眯眼盯着网页的那副表情俨然是在用眼神骂人。 “不是，以前的我是完全不存在了吗？只看了一部分小说的人就没有资格加入吗？哪怕是以前不了解我的人，我明明也很欢迎他们当我的粉丝！” 对着电脑还算克制地咬牙发了会儿脾气，林允儿就把网站的页面拉回最上端。 “书写允儿的笔”网站的整体设计风格呈现出了鲜明的色彩对比，分别是黄色跟黑色，起初林允儿对此还很不理解。 少女时代的官方应援色可是粉色，尹世升身为《StarWorld》的担当编辑，于情于理都不该弄错才对。 直到看完尹世升以站长身份发布的帖子后，她才得以释然。 之所以是“黄色”，原因是她在书里几次演唱会中使用的麦克风都是黄色标记。在SM娱乐的宣传里，她们九个人并没有所谓的代表色，所以粉丝们只能参照任宋演或许就是随手一写的小细节。 至于“黑色”的部分，却是出自《StarWorld》故事之外的补充设定，据说是任宋演钦定的她的官方应援色。 至于任宋演是出于怎样的考虑才把她的官方应援色定为“黑色”，尹世升并未在帖子中说明，也不清楚是故意为之，还是连他这个担当编辑都不知道任宋演的想法。 “话说回来，设定得还真是认真啊……我如果不知道的话，可能也会去想象这个世上真的存在着这么一群人，没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的书才会形成一个那么神奇的世界吧？” 林允儿微微苦笑，很快就摇着头告诫自身不要再去胡思乱想。 “不过，尹编辑的这个站长昵称，‘?and?’，‘?和允’？这个‘?’到底是‘林’还是‘任’（注2）？” 打开浏览器的空白页，林允儿随口咕哝着就展开了新一轮的网上搜索。 这回她要查找的资讯却不再是基于满足好奇心的目的了。 电脑桌面右下方显示的时间在慢慢流逝，良久之后，坐在电脑前的林允儿才抬起手捶捶肩膀，按揉着眼窝，然后重新看向面前的屏幕。 还是前一次穿越的遗留问题，由于此前她只想着回家，对现实世界的认知几乎都是从旁人那里听说的，现如今既然想法已经发生全面的转变，她自然要去好好了解一下外界的情况。 而在通过2021年发达的网络搜寻了一阵信息后，林允儿也的确是收获不浅。 “也就是说，李主编她……就是那个IU的原型吗？” 林允儿总算是想起，她会对那位女主编产生熟悉感的根源所在了。 就算是现在去努力回忆，林允儿也想不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IU时的情景，她只是依稀记得，那是个和她们家队长有些相似的女孩。 明明体态如此娇小，歌声之中蕴含的力量却令人惊讶。 当然，2011年以前的话，在她那边的世界估计没人会认为这个本名叫“李知恩”的小姑娘可以和少女时代的队长相提并论。 假如林允儿昨晚没看过《StarWorld》的原著内容，她大概也不会想到，那首发行于2010年年末的名为《GoodDay》的歌曲将会给对方的人生带去多么巨大的改变。 不过，李智恩和林允儿印象当中的那位后辈在形象方面又有着不少区别。 一者怯弱、稚嫩得就像新生的小动物，另一者却气质成熟、锐利，再加上年纪增长带来的外貌差异，也不怪她没能第一时间记起对方。 再把注意力放回当前，林允儿抱着双手靠在椅子上，大脑飞速运转。 李智恩的出现曾短暂地给她带去错觉，可是经过实际搜索查询过后，林允儿就意识到了自身想法与现实的出入。 虽然《StarWorld》书中登场的绝大部分传统歌手都确有其人，但是，爱豆们全消失了。或者说，她在现实世界的爱豆圈里几乎找不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以往她所认识的那些人，好像都如李纯揆她们一样，转身没入了茫茫人海里面，正以普通人的身份过着他们的这一生。 更有甚者，也许他们本人从来就没真正在这世上存在过。 幸好，因为事先早有准备，除了心情难免复杂之外，林允儿也没过多沉浸在纠结的情绪中。 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作为SM娱乐的现实原型，SW娱乐在任宋演出版《StarWorld》的第一年就推出了首个冠以“爱豆”称呼的偶像组合，而这个最初在2007年出道的女子组合在现实也被誉为“元祖偶像”。 这还不止，后来《StarWorld》掀起的爱豆热潮彻底爆发，仅仅两年时间，SW娱乐就趁势推出了公司第二个女子组合，因此又揭开国内二代团体的序幕。 有趣的是，2009年被SW娱乐推出的那个女子组合叫“f(x)”，队长的艺名是“Krystal”，韩国名叫作“郑秀晶”。 SW娱乐当年会接连推出新团，理由完全是第一代组合的人员属于赶鸭子上架。 直至以郑秀晶为代表的公司第一批练习生正式成型，由他们构成的男女组合才算是真正符合了任宋演笔下“爱豆”的定义。 “所以，f(x)在这里不是实验品，而是像书中的我们一样，成为了足以影响娱乐圈历史的国民组合？” 不得不说，在浏览这段网络资料的时候，林允儿的感觉很奇妙。 尽管在外界的部分人看来，她们组合和f(x)应该是内部竞争的关系，但林允儿心里很清楚，在她们经纪公司的眼里，选择压根就不难做。 幸好，在这个现实里，故事是另外的走向。 在大致了解完f(x)在这世界所拥有的辉煌后，林允儿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关掉的网页。 她如今可毫无心理负担，况且她一看就明白，f(x)的出道背后多半离不开任宋演的支持与安排。 连作家大人都同意了，难不成她一个小小的女主角还敢提出别的意见？ 林允儿很快又滑动鼠标滚轮，一张安插在报道里的媒体照片就进入她的视野。 那是金瑞秋的照片。她所在的组合正是在两年前新近出道的SW娱乐新一代团体。 新闻图上的少女看上去十分耀眼，有种超出林允儿时代认知的美丽。 “三代吗？我那边的话，估计还要再等两年吧？” 林允儿打量着屏幕上的这张照片，突然就想到上次穿越回去前听说的金瑞秋可能会在《StarWorld》改编电视剧中饰演她的消息。 她有点说不好自己针对这事的想法，蹙了蹙眉，继而看向电脑桌面右下角显示的时间。 “这都快中午下班了，他怎么还不来接我？他不会是忘了我，直接回家了吧？还是该我给他打个电话？” 关掉电脑，林允儿起身又在阅读室里逛了一圈。 阅读室的展示架上摆放着大量与《StarWorld》相关的书籍，其中就包含了任宋演曾经提过的小说人物的官方设定集。 林允儿伸出手去，取下一本崭新的设定集图册，硬质的书页翻动着从她指头划过，她眼中的瞳孔也倒映出了一个个熟识又陌生的绘制形象。 设定集采取的画风并不全然写实，每个角色的身上都混合了漫画式的质感，这让林允儿恍惚间回忆起她之前拿到的那张《StarWorld》最后一作的宣传传单。 她翻看的速度很慢，可没过多久也翻到了属于她个人的那一页。 按照队内的年纪顺序，她的设定介绍被排在了“少女时代(Girls‘Generation)”这一分类的第八位，但和前面几个姐姐不同，她的画像全是清清楚楚的脸部特写。 或颦或笑，正脸侧脸，从出道时的2007年再到书中时间线最近时期的2014年，设定集里很独特地专门为她罗列了整整七张大幅人像。 难怪先前尹世升能认出她来，即使是被漫画感给稍微模糊了五官，可只要拿这几张画像与她一对比，任谁都会发现这画上的人与她颇为神似。 林允儿禁不住撇嘴，视线又盯住了设定集上她的最后一幅画像，在画像边上打印着这样一行字： 『那少女...拥有着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 凡是《StarWorld》的忠实粉丝，比如说像尹世升那样的人，应该都能一眼认出这行话的出处。 这是在小说中，任宋演为她所写下的第一句描写。 “怎么样？你也感觉很像吧？” 猝不及防地，一道挺耳熟的声音就从旁边传了过来。 Chapter 14：任是心上人 还站在展示架前的林允儿转头一看，便见到刚刚还在念叨的尹世升又拿了杯咖啡走近过来。 “老师让我先跟你说一声，会议差不多要结束了，他等会儿就来找你。”男编辑递出了一瓶顺手购买的果汁，友好地送给林允儿。 “啊……好的，我知道了。”林允儿道了声谢，低头看看手上的设定集就迟来地回答尹世升，“是啊，没想到会这么像。” 她的嘴角扯起了一丝旁人很难体会意味的弧度，每当这种时刻，她对于任宋演的感观都会变得很难形容。 既控制不住埋怨的情绪，又渐渐地没办法再去讨厌了。 “因为少女时代的大部分成员都是老师的朋友，所以他在画她们的时候大多采取了全身图，还用漫画画法特意把她们的画像和真人作了差别。”尹世升热心地讲解着。 他边咬着吸管边感慨：“只有我们允儿因为没有现实原型，所以都是特写。这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老师的‘特别关注’？” 林允儿听到这话，关注点却放在别处：“这么看来，作家他的绘画功底应该也确实很好喽？” “对啊，你不知道吗？”尹世升的反应很诧异，似乎无法理解林允儿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林允儿有心想详细地问一问，但马上又发觉这实在有悖于任宋演和她对外给出的说法。 虽说是远亲，但既然都住到了家里，她对任宋演的事还一问三不知也太引人生疑了。 她只好按住好奇心，刚想岔开话题，又听见尹世升多嘴说：“老实说，如果他老师以前没选择当作家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一位著名画家了。” 画家吗？林允儿若有所思，然后故意露出感激的表情说：“上午还真是谢谢尹编辑您的关照了。” “啊哈哈……别客气。”不出所料，眼前的年轻男编辑迅速被她的话语分散了注意。 只是很快，尹世升就想到什么，对林允儿迟疑地说：“那么，基于这点，允儿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嗯？什么忙？”林允儿对他微笑地眨着眼，口头上却很慎重，并未轻易应承。 “那个，”尹世升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允儿你知不知道有关《StarWorld》上一册结尾的那个争议？” “上一册结尾的争议吗？” “看来是不知道啊。简单来说，就是老师在《StarWorld》上一册的结尾安排了一个让很多人有意见的剧情。” “那是什么样的剧情？” “他让少女时代队内足足七名成员曝光了恋情。” 林允儿的眉头几乎是下意识紧紧皱了起来，神色透着纳闷和反感。 “所以……尹编辑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是这样，我们之前想说服老师后续至少安排一部分的成员分手，结果意外地，老师很随意就松口了。我和智恩姐他们都担心老师这只是表面上敷衍我们，所以想请你去试探看看老师的口风。” 原来是这么一件事。林允儿想想就点头说：“我可以帮你们去问问看，但作家会不会愿意告诉我，我就不敢保证了。” “没问题！”尹世升面上一喜，一不留神把心里话都说出了口，“老师他一看就很疼你，肯定会跟你说实话的！” 他把这话一讲，交谈的气氛果然就陷入了某种异样的状态。 过了两秒，还是林允儿自己面不改色地转开话题说：“对了，尹编辑你在粉丝站上的昵称，那个‘?’字，到底是‘林’还是‘任’？” 她这就是纯粹的没话找话，原本也不指望对方能给出多么特别的回答，可是尹世升随后给出的答案还是出乎了她的预想。 “你去浏览我建的网站了？”尹世升先是高兴了一阵，接着鬼鬼祟祟地望向四周，好像是怕李智恩又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 等确定周围没人关注他们俩以后，他才眉飞色舞地对林允儿招招手，带着人来到阅读室的一块移动白板前，拿起油性笔就开始在板上写写画画。 “看来林助理你以前的国语课没好好上啊。”尹世升用为人师的腔调说，“‘?’字又何止是指姓氏？我的那个‘?’，不单是指‘任’，也指‘林’，并且呢……” 他有所停顿，扭头看看林允儿的表情，这才继续讲：“并且，它在字典里，也有‘心上人’的意思（注1）。‘恋慕的人’，这就是‘任’的含义。” 恰在这时，一声呼唤传来，吓得两人都激灵了下，连忙回头看去。 “你们俩在聊什么？”顶着阅读室里几名职员的问好声，任宋演向着两人走来，高高瘦瘦的身材一如既往的引人注目，面容平静如常。 林允儿非常仔细地观察了两眼任宋演，见他的确不像是听到尹世升说的话后，赶紧就凑到他跟前去说：“没聊什么！你下班了？那我们快点回家吧！” 她说话时没去留意其他人的反应，也就没察觉到在场的出版社职员那副在她和任宋演之间来回偷瞄的微妙神情。 任宋演看了看对他讨好干笑的尹世升，又看看拼命掩饰着尴尬之情的少女，也没多说，点点头就带上人离去。 只不过，等到了停车场，他终究是转过身，作势想要发问，谁知道林允儿早有准备，抢在他前头就抛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话来。 “那个！作家您带我去美容院吧！我想剪剪头发，换个形象了！” …… 林允儿觉得假如自己是在还没出道前的年纪遇到任宋演，肯定会格外认同对方是一名合格的“监护人”。 相遇至今，任宋演几乎对她的要求无有不应，包括这一回，男人下午就载着她去了一家名为“SOONSOO”的美容院。 说起首尔的美容院，大多数人都会提到清潭洞，SOONSOO却是那种少见的店址不在清潭洞的明星美容院。 即使是林允儿对它都不会感到陌生，少女时代出道以来，这家美容院承担了不少她们组合的妆造工作（注2）。 “可是再怎么说过去十年，这物价也涨得太高了。” 两只眼睛盯着美容院门口墙边安装的价位单，林允儿嘴里不停碎碎念地嘀咕着。 “做个造型最高居然要四十五万元？” 少女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小荷包，脸上就闪过一抹极为明显的肉疼之色。 虽然2010年的她收入已经隐居艺人圈里的上流水平，但过去将近二十年养成的节俭思维短时间内也很难转变。更关键的是，林允儿很清楚地知道，无论她在书里多有钱，她目前在这个现实世界都只是个穷光蛋。 再讲得直白一点，任宋演之前给的零花钱大概就是她的全副身家了。 对方要真是她的长辈倒也罢了，偏偏，他和她的关系又那么特殊，导致林允儿就算想要挥霍任宋演给的钱也放不开手脚。 站在边上耐心等了她一会儿的任宋演无视其他客人的侧目，开口说：“舍不得的话，我可以先帮你垫付。反正你接下去要用的钱也是我给你的。” 这个人总是能轻松看穿她的想法，但说起话来也总是如此直白不掩饰。 倘若是以往，比方说是在她第一次穿越来这里的时候，林允儿十有八九会碍于自尊心之类的理由，谢绝任宋演递出的好意。 可是今时今日，在相隔了短短两周后的现在，她的反应却是有所不同。 “好……那您先帮我付。”林允儿仅仅是犹豫了一瞬就对任宋演说，“以后我再还给您。” 她掏出手机，点开了备忘录，看样子是真打算一笔一笔全记下来。 一只大手直接伸过来覆在了手机屏幕上，掌心与她的手指轻轻接触，温热的皮肤相接使得林允儿的动作稍顿，随即她就不解地看过去。 “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任宋演近距离地注视着她，压低的嗓音里终于有了没好气的感觉，“这样把什么都算清楚，等你以后把钱还给我，莫非就不准备跟我继续来往了？” 林允儿飞快眨动眼睛，几秒后口中才迟钝地“啊”了一声。 “之前还真没看不出来你的性格里也有一点古板，难道是我以前不小心多写了什么？”男人摇了下头就率先推门进去。 林允儿看了他的后背一眼，两片薄薄的唇瓣无声地噘起，脚步却还是紧跟上去。 SOONSOO店内的总空间很大，承租了一整栋楼，地上和地下合计共有九层，从这点也能看出这家美容院的财大气粗与平时的客户量之多。 进门的一楼既有咨询台也设置了美发座位，整体装潢比林允儿印象中还要明亮和具有设计感。 “秀晶演电影了吗？” 目光扫到了店里签名墙上一张显眼的大幅海报，林允儿立刻驻足，转过头惊讶地看向任宋演。 海报上的人员很多，但她依然捕捉到了那张较为熟悉的面容，正是她们组合成员Jessica、也就是郑秀妍的亲妹妹郑秀晶。 “嗯。”正和前台店员沟通的任宋演听见她的话回了下头，随意地说，“她的组合前两年已经到了成员各自转型的阶段，除了当演员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林允儿煞有介事地点着脑袋，对于任宋演话中侧面透露出来的他与郑秀晶的亲近关系也不大意外，在得到任宋演的回复后又端详起了被印在那张电影海报上的郑秀晶，内心充满感叹之情。 谁能想到呢，曾经跟在她们身后含羞地叫着姐姐的小豆丁，十几年后会成长得这么好。 二十八岁的郑秀晶比起十七岁的她变化不可谓不大，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岁月只是带走了当初那个小女孩眉眼的青涩。 随后，林允儿的眼中又晃过了几分藏不住的羡慕和向往。 这张电影海报的标题她自然听都没听过，可她对制作阵容里的许多名字都如雷贯耳。 “为什么您在小说里不这么写？”趁着店员走开的空隙，她凑到男人身边去，不甘地小声说，“也让我享受享受这样的资源待遇嘛……” “给你机会你能抓得住吗？”任宋演想都不想就回了一句。 林允儿把手攥成拳头，一双饱满的卧蚕眼敢怒不敢言地瞪着他。 任宋演视若无睹，等到店员回来才对她说：“上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什么？去上面也可以等啊，以前团队里的其他人也是待在附近等我。”林允儿下意识就表现出了不乐意。 任宋演看了看旁边还保持着笑脸的店员，忽然就伸出手去在少女光洁的脑门上屈指一敲。 伴随着林允儿捂住额头的轻呼，他收回手说：“呀，我是你的同事吗，我可是你叔叔。” “啊……对不起。”吃痛的林允儿也回过神来，一边腹诽一边配合地装出小辈的姿态。 “行了，赶紧上去吧。” “那个……” 林允儿朝四周看了一圈，她从刚才就发现美容院的几名女客人总在若有若无地偷看着任宋演。 “您真的不跟我一起上去吗……叔叔？”她将结尾的称呼刻意加重了发音。 那只大手又作势屈起了修长的手指，有过经验的林允儿迅速后退。 “乖乖上去。”任宋演用上了大人对小孩的严肃口吻。 少女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这位美容院的女店员去坐电梯。 “您叔叔看上去可真年轻啊。” “哦，是吗？呵呵……” “那个，方便问一下他有没有……” “不好意思，我叔叔已经结婚了，不然怎么会有我这么大的侄！女！” “……” 隐隐约约的讲话声传到耳中，男人的嘴边挂上了一丝不为人知的笑意。 他在店中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无聊地翻看起杂志。 时间慢慢流逝，在又拒绝了一位希望能够交换电话号码或互加Unicon好友的女客人后，任宋演揉揉额头。 结果还没等睁开眼，高跟鞋声再次传来，他刚皱眉放下手，看清来人的脸后就问： “你怎么在这里？” Chapter 15：林也是 他这一张嘴，直接就把来人脸上原先挂着的笑容给弄没了。 对方白了他一下，在他身旁落座，说：“你就不能对我用一次敬语吗？怎么说我也是大了一年的姐姐。” “说出这种话的人可都不像是姐姐。”任宋演继续翻动手中的杂志。 “你在看什么？”对方顶着周围那些女客人快要冒火的眼神，亲近地挨到任宋演肩侧看了看，又飞快失去兴趣，“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先问你吧。” “我来美容院还能因为什么？倒是你，我刚刚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秀荣呢？” “她过几天有部新剧，对了，她应该邀请你去看试演了吧？这个时期她怎么会跟我来美容院剪头发。” 任宋演总算转了转头，上下审视着对方说：“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两样。” “呀，算了吧，我跟你一个大男人说不着。”对方说是这么说，又很快伸手向他炫耀地展示手指，“你看我新做的图案，怎么样？” 细长的指甲上精致绘制出了举着豌豆荚的迷你公主形象，十根指头的造型都不同，充满童趣。 “又是《躺在七颗豌豆上》吗？你还真是喜欢。”任宋演没由来地叹了口气。 他又留意到对方指上戴着的一枚仅仅打磨过棱角的金属戒指，惊讶地问：“秀荣把这戒指给你了？” “你还真别说我，比起我，秀荣才是真的喜欢那个童话故事。”对方摘下了戒指，放在手上把玩，“那次济州岛旅行之后，她回来就把戒指给我了，你没听她说吗？” “那前面几年怎么都没见你戴？” “我有戴，只是次数比较少而已。”对方说着就耸耸肩，“虽说是友情戒指，但又不是我和你们一起做的，我戴着和你们见面的话感觉有点尴尬。” “那你还给秀荣不就好了？”任宋演半玩笑，“真的是秀荣自己给你的吗，不会是你仗着亲姐姐的身份硬抢的吧？” “呀，你就这么看待自己的青梅竹马吗？”长相比起妹妹要秀美温婉很多的崔秀珍说起话来却也相当直率，“再怎么讲，我和你认识的时间比起你和纯揆她们都要长呢。” “只是小时候见过几面而已，连话都没说过算什么青梅竹马。”任宋演很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 崔秀珍就像是面对着顽皮弟弟的大姐姐一样，深深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自己做的戒指不也给别人了？我可都听秀荣说了，你和太软在济州岛的时候交换戒指了？” “她就是比较喜欢我做的那枚而已，所以我就答应和她交换了，这又怎么了？” “好了，我又不是外人。伯母她不是也很喜欢太软吗？我觉得……” 崔秀珍讲着讲着看到任宋演皱眉的表情就收住了声。她欲言又止，想想索性转回前题：“对了，所以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我陪人。”任宋演用爱答不理的腔调说。 “嗯？”崔秀珍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美容院楼上，然后就不可思议地低呼，“女人？！” 任宋演看了眼她就纠正：“女孩。是我的一个熟人托我代为照顾，你没听秀荣说过吗？” “没有。”崔秀珍两只眼睛直溜溜地瞅着任宋演，似乎在详细打量，旋即就语出惊人地问，“你女儿吗？” 事实证明，疯女人是有共通之处的，不单是血缘，还体现在清奇的思路上。 “难怪你和李社长当初能那么快成为朋友。”饶是以任宋演的性格，这会儿说话也忍不住带上无奈的感觉。 他不理会崔秀珍那一脸八卦的神态，视线又落到那枚戒指上，随口问：“既然戒指给了你，那秀荣当初在戒指上刻了什么？” “没刻。” “没刻？” “嗯，什么都没刻。她说你们原本邀请的人是我，又不是她，所以就只是把戒指带回来给我了。” 崔秀珍这边刚解释完，余光就瞥见什么，转头看去后面露讶色：“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一直遇到熟人……” …… 当后来林允儿走出电梯的时候，她就望见任宋演正在和崔秀珍还有一个陌生女孩聊天。 她的目光在两位女士身上转了转，耳边还在传来店员夸奖她漂亮的真心恭维，眉头就不自觉蹙起。 “叔叔！” 一声故意拔高嗓门的呼唤不合时宜地插入了对话里，任宋演三人回头看去后，反应各异。 崔秀珍很意外，明显是没想到在任宋演口中的那个“女孩”年纪远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但由于林允儿和任宋演事前串通的那声称呼，她倒也没发觉哪里不对。 至于那个陌生女孩，见到任宋演的熟人已经做完造型，在身边几名人员的催促之下，也不再逗留，对任宋演和崔秀珍很礼貌地鞠躬道别。 随后，崔秀珍也不知怎么想的，没等林允儿上前同样选择告辞，走前还朝少女笑了笑。 “怎么回事……”走近之后，林允儿和任宋演一起目送着几人离开，嘴里怀疑地问，“作家您刚刚不会是在跟其他人数落我吧？” 此情此景，确实容易让人产生一些误会。 “那是秀荣的姐姐秀珍，你以前也大概见过她。刚才我和她遇到了她的一个熟人，所以顺便聊了两句。”任宋演说着话就转过身来，扫了扫林允儿。 多半是基于她本人的意见，林允儿的新发型并没有作太多的处理，看上去只进行了简单的修剪，再把卷发烫直，发尾与额前的刘海部分留有稍许弧度，最后一头长发染回乌黑。 妆容也是依据发型重新设计，妆感比起少女先前的那张素颜要多了些雕琢出来的清媚，却也不失于自然。 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便是，林允儿整个人相比几个小时前仿佛焕然一新。 乌发笔直而顺长，一侧披在颈后，另一侧搭在胸前，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抬眸顾盼之间，气质恬静淡雅。 只可惜，这份感觉下一秒就被她自己给破坏殆尽。 因为注意到了任宋演的眼光，林允儿就张开双臂原地转圈，任由男人观察，她边转还边说：“秀珍姐？啊，我想起来了……那她怎么会认识SHINE组合的成员？” 任宋演看了她一眼，抱着手问：“你认识那个人？” 林允儿乖乖点头，脚下还在踱步转动，她不断将脸朝向任宋演那边说：“我在网上看到过资料，没认错的话……应该是‘Sull’，本名叫‘薛仑娥’对吧？” “嗯。听她自己介绍好像是这样。”任宋演看着林允儿，“又一个‘Yoona’（注1）呢。” “嗯……又一个‘Yoona’呢。”林允儿语气不明地回答着。 她旋即皱眉说：“我今天查了才知道，SHINE里面五个成员，除了刚才的Sull，还有两个成员，一个艺名叫‘Loona’，一个艺名叫‘Yoon’。纯揆姐是不是故意针对我啊？” “那我刚刚听说的一个消息可能会让你更不高兴。李社长好像打算让SHINE整个组合的人都参加《StarWorld》电视剧的选角。” “全是竞争我的角色？”林允儿的脸好像都要一下子凑到任宋演的眼前去。 “演你只需要一个人，如果能争取到别的角色，他们应该也不会介意。”任宋演顿了顿，“不过，按照纯揆的意思，她显然是希望最后的人选能在SHINE内部产生。” 听完他的话后，林允儿又把眉头收紧，连转圈的动作都下意识停住。 然而这一停，她的身形就打了打晃，眼见着要跌倒。 好在，顷刻间她就独自站稳，用手掌用力敲敲额头后，尴尬地露出笑脸：“不小心转得有点头晕……” 任宋演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又对林允儿说：“那个Sull前段时间演了一部音乐剧，正好和秀珍合作，所以我才说她俩是熟人。” “音乐剧？”林允儿抓住了关键信息。 “据秀珍说，那女孩的演技好像还不错。”任宋演说。 林允儿听后就默不作声。 直到两人离开美容院回到车上，在副驾驶座插好安全带后，她才忽然瘪瘪嘴，说：“我确实挺在意别人扮演我这件事，但又说不出来理由。” “那你回家以后慢慢想吧。”任宋演面色平淡地打着方向盘，“说起来，你怎么会突然想来美容院？” “您这个问题会不会问得太晚了一点。”旁边的林允儿瞥瞥他，“既然要生活在这个世界，改造外形应该就是最容易也最应该先去做的一件事吧。我第一次穿越过来的时候，因为担心再也回不去，所以什么都不敢做，现在我就没这个顾虑了。” “原来是这样。”任宋演目视前方点点头，“我之前还以为你只是想打岔，不让我追问世升那小子都跟你说了什么呢。” 表情起初还显得比较随意的林允儿陡然一僵。 她通过后视镜瞟了瞟任宋演，心想这难不成是事后算账。 她纠结片刻，干脆主动交代说：“那个，尹编辑早上其实没跟我说什么，他就是想让我探一探您的口风。” “探我的口风？” “就是关于《StarWorld》上一册结尾那个争议的事情。” 她这一讲，任宋演就有所会意，说：“这事回头我自己跟他说吧，你没必要给他们当探子。”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起这事，林允儿也就忍不住询问：“那个……话说，您之后安排了谁跟我谈恋爱？” “那不是我安排的。” “嗯？那是谁？” “命运？天意？或者说，三神奶奶？” “什……三神什么？” “没什么。等你这次穿越回去应该就会明白了。（注2）” “什么？呸呸呸，您不要说这种话！我才不会回去呢！” 前后两周时间，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林允儿在摆出一脸晦气的神态后又盯住闭口不言的任宋演，便略微抓狂地问：“所以说到底是谁啊？” “你看过小说还不知道吗？” “昨天就一晚的时间，我怎么来得及看那么后面的内容！” “那等你之后看到那部分就知道了。” 林允儿张开嘴，接着抱起手郁闷地说：“算了！反正不管是谁，都不是我自己乐意跟人家交往的！” 正在开车的任宋演看了一下后视镜，依然是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少女就重新打起精神问：“话说尹编辑的名字，‘世升’，听上去很像是‘鹿’啊。（注3）” “不是像，他的名字就是那个‘鹿’。但汉字的话，分别是世界的‘世’，上升的‘升’。”任宋演的话让林允儿感到惊讶。 她来了兴致，稍稍挨近问：“那您呢？您的汉字名是什么？我的话，您肯定很清楚了，反正也是你说了算。” “怎么，前面打听完姓氏，现在开始对我的名字感兴趣了？”任宋演很随意地说出了一句令林允儿大脑嗡嗡作响的话来。 在红灯路口时，他停下车后转头，看到呆若木鸡的少女就平静地补充：“‘任’是心上人的意思，对吧？不过话说回来……我的‘任’不就是你的‘林’吗？” …… 等回了“城堡”后，林允儿的耳根依旧红得吓人，她埋着头完全不去看任宋演，径直就窜进屋里。 “欢迎您回来。” “嗯。晚上好，蝴蝶。” 任宋演进门后才低下头换鞋，他就见林允儿“噔噔噔”地跑回来。 少女挥手举起了早前崔秀荣送来的那两张音乐剧门票，有点气喘地问：“秀荣姐之前说，让我们务必参加她的新戏试演是吗？” “嗯。”任宋演直起身来，仿佛通过她的表现意识到什么，做出了静静倾听的样子。 “我这次回来是几号？” “8月14日。” “8月14……那么，一周后是几号？” “一周后？8月21日。” 任宋演刚把话说完，看了看林允儿，再一看她手上拿着的门票就反应过来。 “试演举办的时间是8月21日？” Chapter 16：在序幕前 “如果你实在没心情的话，我先送你回去，之后帮你跟秀荣说一声就行了，她不会介意的。” 8月21日下午时分，开始检票的场馆入口有些熙攘，林允儿听见声音后看了看任宋演，抿嘴说：“没事……我就是，这几天做的梦越来越清晰了。” 如果说先前还止于猜测的话，那么现在林允儿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能够肯定，那场蓝色之梦的确与她回归书中世界的时限息息相关。 尤其是今早醒来以后，她内心的警兆又强烈了许多。她有种预感，距离那边的世界把她拉回去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情绪影响了你的判断？虽然提出七天期限的人是我，但我们现在还没办法真正确定什么。” “老实说……我知道短时间内我们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现在比起回去，我更担心的是，我回去了就再也过不来怎么办。” “如果你是担心这件事，那我们现阶段好像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林允儿顿时生气地皱起眉毛，但很快，她就垂着脑袋伸出手指，用指尖表示抗议一样，轻轻戳了两下男人的后背。 走在前面的任宋演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会等你一段时间，如果你没回来的话，我在这边也会想想办法。” “真的？！”林允儿直接转忧为喜，任宋演的承诺给她带去了一种奇妙的安定感，连高高悬起的心都稍微落下。 两人照着票根找到位置坐下后，任宋演又开口说：“以防万一，你要是真回去了，我劝你暂时不要把别人带去我房子的那个位置。” 他不待林允儿询问就解释起来：“对于你能回来，我其实认为还有一种可能。书里的世界再怎么演化场景也应该有它的极限，不太可能真像现实世界一样大。” “您是觉得，我当时只是抵达了某种边界？”林允儿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说起来，我那时候确实感觉像是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任宋演不置可否，继续说：“我也想建议你自己不要再贸然去尝试这种做法。从悬崖边跃出的人固然有可能逃到对面，但更多的人都是跌落下去。” “可是行不行总要确认一下不是吗？”林允儿低着声说，“万一我找不到别的方法回来呢？况且，您会这么想，主要还是因为您不相信您对那边的世界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吧？” “你要这么想也没错。”任宋演坦然承认，“毕竟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最近第一次听说自己居然‘创造’了一个世界。” 很显然，在这个问题上，他和林允儿存在着一定分歧，而且态度异乎寻常的笃定……仿佛，他才是知道答案的那个人。 林允儿狐疑地偷瞄身边的任宋演，嗫嚅了一阵，终究是没把心底的疑惑问出口。 “说起来，家里面差不多要做一次大扫除了。如果你今晚还没走的话，明天记得早点起来。” “嗯？我们家，不对，是‘城堡’那么大，您平时难道都是自己做卫生吗？” “差不多。偶尔我会把纯揆她们叫过来帮忙。也许你曾经在电视剧上也见过，有的作家会为了寻找灵感在家里找点闲事做。还有，我很不喜欢陌生人进入我的屋子。” 林允儿认为这最后一句话恐怕才是真实的理由。 回想任宋演家那多不胜数的房间，她微微感到头皮发麻，但也只能毅然决然地点头应是。 身为一名白吃白住的房客，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 “宋演！” 林允儿扭头看去，只见一行三人向他们走来，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跟着权俞利还有崔秀珍到场的李纯揆就先绕开她，直接坐到了任宋演另一边的座位上。 “你想组乐队我没意见，别拉上我就行。”任宋演看都不看蠢蠢欲动的李社长，抢先开口把话堵死。 “呀，我这些天在聊天房里解释了那么多，你是不是一句都没看？重点不是‘我想组乐队’，重点是‘我想和你们一起组乐队’！” “我知道你是想先说服我，然后借此去说服其他人，但你真的觉得这么做有用？” “无所谓。只要秀妍吃这一套就行了。只有你加入，我才有把握说服她走出那间裁缝工坊。” “那其他人呢？” “俞利和孝渊已经答应我了啊。” 看见任宋演脸上刹那间流露出来的意外之情后，李纯揆得意洋洋地竖起两根手指晃动，就像在比划着胜利手势。 “我也没办法。”刚刚入座的权俞利迅速交代了一遍来龙去脉，“李社长跟我说，只要我答应，她就不逼我去演卢作家的那部电视剧了。” “恐怕是人家剧组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所以她才来向你卖乖吧。”任宋演皱眉说。 权俞利两手一摊，给他递了一个爱莫能助的遗憾眼神。 “不管怎么样！”李纯揆故作豪迈地努力勾住任宋演的肩膀，“太软不用说了，第一个叫好的人就是她；现在就剩你和秀妍还在无谓抵抗了。四票对两票，反正你最后都会答应，非要浪费这个时间干嘛？” “真好啊。”崔秀珍一脸歆羨，“可惜我不算你们小圈子里的人，加我一个太奇怪了，不然我对组乐队也挺感兴趣的。” “你也来添乱？”任宋演没好气地微瞪了她一眼。 明明是姐姐的崔秀珍就立刻闭起嘴巴，正心虚着，目光转而对上旁边的一双眼眸。 崔秀珍刚对林允儿露出友好的笑脸，又听任宋演敲了敲扶手说：“别骚扰人家。” “我这是准备打招呼好不好！”她轻声细气地叫屈。 被夹在中间的林允儿左右各看了一眼，有点忍俊不禁。 刚才崔秀珍选择挨着她坐下的时候，她本来还有几分放不开，眼下紧张感倒是被冲淡得一干二净。 这边说完话，任宋演又问李纯揆：“俞利我知道了，孝渊你是怎么威胁她的？她现在可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陪你玩。” “什么叫我威胁她？”李纯揆不满地说了一句后也奇怪地讲，“我就是这几天又跟她提了一下，然后她就答应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呀！我说真的！” 众人对于李社长的话都是半信半疑，不过后来当姗姗来迟的金孝渊露面，他们的注意力就全部转移到了另一方面。 “呀……”李纯揆用手捧起金孝渊披散的头发，两眼瞪直地着向她，“你生病了吗？” 她说着话就要去摸金孝渊的脑门，肉乎乎的手背被毫不留情地拍了一巴掌。 “啊！”清脆的巴掌声与轻呼同时响起，李社长气愤地捂着手说，“我这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好不好！关心！” 金孝渊翻翻白眼，放好包后就说：“你就是想趁机摸我头，我还不知道你吗？你都三十多岁了！” “哦嚯，这可是你先挑衅的啊！那你呢？三十多岁了，这算什么啊，迟来的青春期吗？”李纯揆不甘示弱地反问。 “没什么，只是这几天翻了一下宋演的书，突然想试试染头发而已。”金孝渊低头从包里找出发圈。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见每个人的视线都还集中在自己身上，便又解释：“真的，差不多就是换个发色换种心情的道理吧。我今天的内心确实平和了很多。” “可你整个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平和’。”权俞利意有所指地说。 林允儿也在惊异地注视着金孝渊，而且相比起李纯揆几人，她的心情恐怕还要复杂许多。 “难怪宋演在书里写那个孝渊爱染金发，她原来真的很适合这个颜色……”权俞利和崔秀珍咬着耳朵，崔大姐忙不迭地点动脑袋。 不仅仅是他们，此时此刻就连周围的一些观众都情不自禁地投来目光，暗暗打量随手束了个高马尾的金孝渊。 那灿烂的金色发丝如同在灯光下流淌着光泽，搭配着涂抹的烈焰红唇，今天的金孝渊与以往留了十几年黑长头发的她判若两人，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炽热而夺目。 “嗯？说起来我们小公主也换了造型呢？”总算有空看一看林允儿的李纯揆惊疑不定，眼珠子在几人之间打转。 “你们之前约好了去美容院，但是没叫我？”她根据奇怪的前提，推导出了一个貌似正确的结论。 崔秀珍欲言又止，任宋演很有压迫感地瞥了瞥她，问金孝渊：“邹准呢，不是也邀请他了吗？” 邀请金孝渊夫妻一起观看新戏的Passcall算是崔秀荣提出的主意，毕竟有交流才能有解开矛盾的基础。 “他今天原本有比赛。”金孝渊摇头，“我和他商量了一下，还是只有我来了。等下表演结束去后台的时候，我会跟秀荣道歉的。” “哎，不用。”在场的崔秀珍连忙代替妹妹发言，“工作上的时间冲突嘛，我们都可以理解。” 金孝渊还以一笑，然后也看向任宋演说：“宋演你这几天打算给‘城堡’做清洁吗？我在聊天房里看到消息了，也算我一个吧。” “算上你？”李纯揆眨着眼问，“你也知道打扫‘城堡’要多久，我们几个人一起估计也要一天时间，你不是最讨厌赶晚上的地铁回仁川吗？” “我和邹准分居了，这两天已经打包行李搬到首尔住了。”金孝渊用十分寻常的口气说出了一句导致大家都静下来的话。 诡异的安静大约保持了几秒钟，权俞利就清清嗓子，扯开话题说：“那个，秀妍呢？她没收到邀请吗？” “收是收到了，但那丫头可能来吗？今天可是周末。”李纯揆回答，眼角的余光却还在瞄着金孝渊。 “那郑女婿呢？也没来？”金孝渊也问了一句。 崔秀珍勉强扯起嘴角说：“我父母今天也来了……就坐在前面，等下我也要去看他们……” …… 江南文化艺术中心的场馆后台里面，工作人员忙得四处穿梭，倒是演员们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坐在并排的化妆台前，崔秀荣没有参与其他演员的聊天话题。 她化好妆后就在座位上安静地闭起双眼，戴上耳机，似乎正在聆听一段下载好的音频文件。 “又在听你的童话故事？” 边上传来了声音，崔秀荣立刻睁开眼睛。 她转头一看，嘴边就挂上了笑，说：“我每次上台前都要靠这个来缓解紧张，您又不是不知道。” 靠在她桌旁的这名女演员也笑着摇了摇头，突然又问：“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去试试卢作家的新剧吗？现在听说那边的选角工作都快结束了。” 崔秀荣有些尴尬地回答：“我……虽然投了简历，但审核的时候就被拒绝了。看样子是我的履历不太吸引人。” “毕竟是卢作家，竞争激烈很正常。我听说那边之前在接触SW娱乐，秀珍不就是SW的人吗？你可以试试啊，反正只是求个机会。” “这个嘛……” 见崔秀荣满脸迟疑，女演员就似乎明白了什么，诧异不已地问：“你直到现在还没向你姐姐坦白你想转行去当影视演员的事情吗？” 她这话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工作人员招呼她的声音，女演员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句“快点说吧，你自己的心里话不说出去谁会知道？”。 崔秀荣留在原位看着对方走远，桌上的手机亮起屏幕，显示出了男朋友郑敬淏发来的慰问消息。 “问题是，我想竞争的角色可是女主角之一……而且卢作家，人家对于那个角色已经有心仪的人选了，对方还是我姐姐的好朋友……我就算去争了，有用吗？” 给自家男友回了个轻松的笑脸表情后，手机屏幕前的崔秀荣自言自语着戴好耳机，耳中重新响起那童话故事的讲述声。 “小女孩心想，豌豆荚有五颗、六颗甚至是八颗的，谁又见过长着七颗豌豆的豌豆荚呢……” Chapter 17：主人公 谁都知道金孝渊和丈夫之间应该是有了新的变故，但碍于气氛和场合，谁也都很难开口去询问什么。 打破僵局的契机，最终是以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出现的。 随着剧场里的大部分观众落座，任宋演就忽然出声说：“你非得挑现在做这种事吗？” 众人听到他的话后疑惑地转过头来，然后就看见李社长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刚把镜头对准任宋演的她尴尬地咧一咧嘴，赶紧坐好。 林允儿纳闷地眨了眨眼。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李纯揆想要偷拍任宋演了，权俞利等人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莫非这是现实世界的珊妮姐特有的癖好？ 无论如何，多亏了李纯揆的这番打岔，任宋演很快就对崔秀珍说：“我知道让敬淏回避是秀荣的主意，你回头告诉她，如果她尽做这种冻足放尿（注1）的事，不如我帮他们跟伯父伯母说出实情。” “呀，宋演……好了别说了。”关注着崔秀珍的表情，坐在她旁边的权俞利帮腔地说了一声。 “没关系。”崔秀珍按住她的手，“其实我也有点生气，也不知道那丫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左右看了看四周就起身说：“那我就先去前面陪我爸妈了。”顿了顿，她又看向任宋演。 “我之后会跟秀荣好好聊一聊的。”她相当认真地保证着。 目送着崔秀珍离开，林允儿靠近任宋演小声问：“我感觉您和秀珍姐的交情好像比您和秀荣姐还要好？” “我和她小时候在同一家画室里待过，所以算是认识很长时间了。”任宋演说完瞥瞥她又补充，“我最初对秀荣的了解也是从她那里来的。” 林允儿立刻露出了茅塞顿开的样子。 难怪她听说崔秀荣和任宋演相识是在大学时期，但《StarWorld》的出版内容早就介绍了她们少女时代的九个人。 不过，如此一来，林允儿又对任宋演当初“挑选”她们的标准产生了很大好奇。 “其他人就算了，您那时候都不认识秀荣姐，还把人家写进书里？”林允儿侧头瞧着任宋演，“您写作……一向这么随性吗？” 听见她这话后，任宋演还没反应，距离俩人不远的权俞利就毫无预兆地发出了一声低笑。 有人的听力看来很不错，林允儿莫名感到了些许脸热。 她用余光瞄向权俞利，然后就发现对方手上戴了一枚款式眼熟的戒指，正是金孝渊早前跟她提过的“友情戒指”。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包括任宋演在内，权俞利是她见过的小团体中第一位佩戴这戒指的人。 这究竟是突发兴致呢，还是说，权俞利平常就是喜欢戴着这枚象征她和任宋演等人感情的手工戒指？ “我在把人写进去之前，当然有征求过她们自己的意见，甚至是她们家里人的意见。” 任宋演的声音把她的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秀荣虽然是大学的时候才跟我正式认识，但在此之前，我和她就通过秀珍有过交流了。” 林允儿这才点点头，可是也许是听到“征求意见”“家人”这样的字眼，她的心底就泛起了一点说不清楚的郁气。 “说起来，你们知道秀荣新戏的内容是什么吗？”最边上的金孝渊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林允儿直接习惯性地去看身侧，任宋演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 “你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李纯揆挑眉，拿出一份宣传折页交给任宋演，让他看完后传递给其他人。 “她这部戏的创意还算新颖吧。剧名你们也知道，《InsideWilliam》，《走进威廉》（注2）。简单来说，设定就是作家笔下的角色活过来了。” 刚想和任宋演一起浏览宣传折页的林允儿动作瞬间停止，她抬起眼，望向了李纯揆。 “作家笔下的角色……活过来了？” “嗯！作家就是威廉·莎士比亚，看介绍说，活过来的三个角色都很著名，哈姆雷特，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 林允儿踌躇着问：“所以说……整部戏的内容就是，书里的角色穿越到了现实和创作者相遇发生的事？” 李纯揆想了想，再次点头：“嗯！看设定应该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故事。” 林允儿登时沉默下来，接过折页后草草翻看了下，便转手交给权俞利。 “只是巧合而已。”男人沉稳的话音在她耳际低低地响起，“再绷着脸，大家就都该知道你现在有多不开心了。” 林允儿听后依然默不作声。 “晚上带你出去吃饭。” 闷闷不乐的少女拧眉，扭头看了看他，目光透着怪异。 “请你吃肉。不限量的那种。” 长长的睫毛伴随眼帘飞快眨了几下，抿紧的嘴角产生松动，林允儿整个人又安静几秒，随后就把头歪向男人那边。 “我要吃牛肉！” 听见这句试图讨价还价的低语，任宋演的眉峰也是一动。 “只能吃三花肉。” “为什么？！” “因为我看不惯你们这种别人请吃牛肉就跟着走的掉价儿样。” 说什么啊！谁会因为别人请吃肉就跟着别人走啊，还不是因为对象是你…… 正当林允儿满心腹诽的时候，从金孝渊那里又拿回宣传折页的权俞利开口说：“咦？这册子上还印了宋演你喜欢的那首诗呢。” 林允儿接了回来，也看到宣传折页上印刷着四行刚刚没被她留意的诗句（注3）： 『我知道一处茴香盛开的水滩，』 『长满着樱草和盈盈的紫罗兰，』 『馥郁的金银花，芗泽的野蔷薇，』 『漫天张起了一幅芬芳的锦帷.』 “这是《仲夏夜之梦》里的诗，也是莎士比亚的作品。”看出她的疑问后，李纯揆就好意地为她解释。 可能是想到了先前不小心听到的那个话题，权俞利也插嘴说：“宋演很爱好这首诗。他甚至还根据这诗，替我们在《StarWorld》里的角色取了代表色。” 她指了指在座的几个人：“纯揆是红茴香。我是白色的金银花，孝渊她是蓝色野蔷薇（注4）。” “秀妍是樱草色的黄。太软，紫罗兰。”她微笑着故意抱怨，“但实际上我更喜欢紫罗兰呢。” 林允儿脱口而出地问了一句：“那我的黑色呢？” 她刚把话说出去就心生悔意，任宋演却接上话说：“大概是墨水的黑吧。” “作家……”听着附近接连三声没忍住的“噗嗤”，林允儿就暗暗攥紧了拳头，嗔视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 “想打就打吧。”任宋演毫不在意地讲，“但仅限今天。” 林允儿一下子扬起手来，结果发觉没把人吓住，只好鼻子里哼哼着，用指头一点一点着戳了戳男人的肩膀，聊表怒气。 把这一幕收入眼底的李纯揆三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了意外之色。 与此同时，场内的音响传出了响亮的播报声，提醒观众们检票通道关闭，演出即将开始。 头顶上方的那些灯光逐排熄灭，刚学着任宋演把手机静音的林允儿又想起了一件事。 她凑到男人耳边吐气问：“对了，秀荣姐是演谁？‘朱丽叶’吗？” 任宋演目视前方没看她，竖起了食指放在嘴前。 林允儿无声地咕哝两下，同样朝着舞台的方向望去。 全场渐渐归于寂静，静息等待了片刻后，少女乌黑的眼瞳就倏地泛起一道弧光。 庞大的帷幕缓慢拉开，一名穿着古典戏服的短发演员在聚光灯下走出，昂首阔步地来到舞台正中央，面向所有人。 “他是渴望得到认可的天才，他是受到世人歌颂的时代传奇！” 旁边的黑暗里传来了短促的轻呼声，像是来自于权俞利。 林允儿却无心去理会，她也情不自禁地睁大眼，伸出手指扯动男人的袖子问：“秀荣姐她这是……反串？她竟然要演莎士比亚？” 任宋演先是低头去看被少女捏住的衣服，接着又对她说了声嘘。 林允儿瘪了瘪嘴，松开手，重新坐正身体。 在麦克风与咏叹般的腔调帮助之下，以往也听过很多回的那道属于崔秀荣的嗓音似乎被催化着，焕发出了非常的光彩与魅力。 那浑然有力的柔美声音通过音箱设备，扩散到了现场每个人的耳中。 “无法被人理解的创作者、渴望成为主人公的孤单灵魂、曾愿为爱而死如今却为爱对峙的情侣……他们人生的幸福究竟该被如何定义？（注5）” 话音落下，只见那短发的身影振臂一挥，伴奏骤然作响，另外三名戏中演员从舞台两侧踩着脚步走了出来，歌声昂扬。 洪亮而悦耳的乐声霎时传遍整间剧场，不少熟悉音乐剧的观众徐徐吐气，流露笑意地正式观赏起了这出别出心裁的戏剧。 开场曲后，剧情进入第一幕，哪怕是前面被诸事牵扰的任宋演等人也和别的观众一样，逐渐把身心浸入其中。 莎士比亚由于渴望创作出世人认可的名著，便按照所谓的写作指南，书写了两部作品，即纵使赔上人生也要为父报仇的《哈姆雷特》，以及不顾两方家庭反对也要在一起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谁料，一阵风把两份剧本弄乱，故事由此展开。 整出戏剧的看点不光在于反对传统的戏剧套路，也不单单是描写剧中人物被创作者操纵人生的各种反应与态度，更有趣的一点是，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三人被设置成了遗忘各自过去的身份。 他们忘了作家赋予他们的仇恨和爱情，在空白而全新的自我里，做出了只属于他们自身的决定。 当见到在原著中愿意为爱情陪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在忘却彼此后在舞台上拿起刀对峙的一幕时，连林允儿都发出惊呼，一只手又揪住了任宋演的衣袖。 这一回，任宋演的视线只在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稍作停留就转移开来。 “你刚刚说不喜欢仆人二号，那我让你当仆人一号。” “啊不不不。” “不要？那当铁匠？木匠？” “这个……” “那你要当什么？” “这要该怎么说明才好呢！啊，那个，主人公！” 聚焦的灯光打下，饰演哈姆雷特的演员开始独唱，原本还很专注的林允儿听着听着，脸色却慢慢变得怪异起来。 “?主人公，我喜欢当主人公， “?从小就有着C位野心， “?可是谁都没能让我实现。 “?主人公，我想成为主人公， “?除了出众的外貌以外没有别的特长， “?总是因为位置的不上不下而尴尬……” 感受到了身边投来的眼光，少女头也不转，磨磨牙齿，皮笑肉不笑地问：“看我干嘛？！” 舞台那边的灯光晃动，没能清楚映出男人的面容，他把头转了回去，口中说：“只是巧合而已。” “呀！你还讲！” 忍俊不禁的轻笑声终于传过来，搅得林允儿眉眼间都沾上了点哑然的笑意。 台上的演员还在放声唱着，连同崔秀荣在内的三位演员围绕他跳着舞步，随声应和。 “?主人公，我喜欢当主人公， “?主人公，我想成为主人公， “?主人公，安排我当主人公吧， “?任何节奏我都可以消化， “?如果让我当上主人公的话， “?我，主人公（主人公） “?我，主人公（是的，你是主人公） “?主人公，我喜欢当主人公——” 在饰演哈姆雷特的男演员坐上写字台被其余三人推出帘幕后，嘹亮的歌声收住尾音，花瓣从天飘落，观众们都热烈地鼓起了掌。 “好了，人家写的歌词也不是针对你。”任宋演边拍着手边说，“大不了我们就看这一场，以后不看了……” “宋演。” 另一道女声突兀传进了耳朵里。 任宋演下意识转头看去，尚且带着几分淡笑的面容蓦地一滞。 黑暗之中，权俞利指了指他身旁空无一人的座位，迟疑地问：“允儿她……人去哪里了？” Chapter 18：女人的好奇心 全场灯光亮起，演员们手拉着手在舞台上鞠躬谢幕，台下的观众也毫不吝啬地予以掌声。 这不仅是出于礼仪，此时此刻也代表着某种认可。 《InsideWilliam》是小品级剧目，试演总长不到一个小时，剧情方面也没去讲述什么有深度的内容，但反而是这种量力而行的创作，带来了不少惊喜感。 “做得好，崔秀荣……”乔装打扮的郑敬淏坐在观众席里用力鼓掌，内心遗憾地远远望着已经下台和家人碰面拥抱的女友。 可惜，他没办法当面为她送上庆贺，毕竟他是个很不听话的男朋友，今后或许还会成为一位很不听话的丈夫。 “嗯？”忽然，郑敬淏的注意力被另一个方向吸引了过去。 他前面进场就发现任宋演等人，本想着之后再偷偷去打声招呼，那边却似乎先起了点骚动。 只见任宋演起身准备前往哪里，旁边的几名女士拉住了他。一行人像在为了某个问题进行着争执。 “我说了，没什么事情。你们先去见秀荣她们，我很快就回来。” “没事的话，那你告诉我，人呢？如果允儿只是去卫生间了，你现在着什么急？” “对啊。还有一件事更奇怪，我们怎么会谁都没看见她刚刚去哪里了？” 金孝渊和李纯揆这会儿一唱一和，像是结成了同盟，被她们缠得烦不胜烦的任宋演下意识就看向身边。 谁知道权俞利对他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脚下挪动，居然也站到了二人边上。 “你们还记得我之前带你们四处去找她的事情吗？”任宋演的眉头皱了又舒，终于漏出口风，“她这次，估计又‘走丢’了。” “走丢了？”三个女人面面相觑，随后李纯揆就诧然地说，“可是她刚刚就坐在我们旁边啊？” “关于这一点我以后再解释，现在的关键是先明确她的去向。”任宋演有意加重了语气。 李纯揆等人神情一紧，虽然明知道他在岔开话题，但也认同了他这话。 “那我们接下来呢？总不会又要到处去找吧？” “那也得找啊。早点找到早安心。” “没关系。这里人这么多，总会有一两个目击者。” “事实上，我只需要确认一下剧场的监控就行了。” 任宋演打断了她们的讨论，半真半假地解释：“她现在人应该是安全的，我想知道的是她‘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状态。” “你是说，你需要确认一下。”李纯揆抓住了重点，“也就是你打算一个人去看监控？” 任宋演已经充分进入了大忽悠的状态：“嗯。相信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允儿她的情况很特殊，我需要帮她保密。” 三个女人听后又对视了一眼，然后出乎意料地迅速同意下来。 “走吧，我们去找秀荣。既然你不想把事情宣扬出去，还是找她去帮忙更合适，我们会帮你打掩护。” 说是这么说，但在动身之前，李纯揆又拉住任宋演的手，意味深长地讲：“记住，你迟早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别想赖账！” “你要是再敢编瞎话骗我们，小心死在我手上。”金孝渊用认真的语气说着吓人的话。 即使是权俞利都温声劝告了一句：“宋演，你也知道吧，她们都是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婆娘。” 你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忘记把自己算上了？任宋演十分头疼地看了看面前这三双直勾勾的眼睛。 他突然迟来地意识到，在遇到那个少女以后，他平静了十几年的生活确实又要掀起各种波澜了。 …… ｜2011年8月19日，书中世界 地点是位于首尔中区的乐天酒店，林允儿伸手接过了Jessica递来的集体签名展牌。 她看向下方拍照的媒体，那不断亮起的闪光灯和现场的噪音反而让她的心神渐渐安定下来。 不祥的预感以更加意外的方式得到证实，林允儿眼下的情绪却很稳定，或者说她正在学着习惯这样的情况。 等到她们九个人回到台下落座以后，她的脑袋里面才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如果时间往后拖延一些就好了。除了部分插曲之外，她其实相当喜欢崔秀荣的那部新戏。 “允儿……”坐在她身边的侑莉碰了碰她的胳膊。 这位姐姐暗中向她提醒着四周那些记者和摄像机，林允儿也会意地摆出端正而专注的样子。 今天少女时代出席的这场活动并非什么品牌宣传或是电影的首映礼，而是以宣传大使的身份过来参加韩国访问年委员会的任命仪式。 所以明明几个小时后她们全体还要乘坐飞机赶往新潟，公司依然挤出时间，把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送来亮相。 想到“打扮”，林允儿就忍不住低头瞅了瞅她肩上那已经染成棕色的长卷发，继而克制地皱起两道眉毛。 她很想发一发前面美容院的钱全部白花的牢骚，但是念及目前身处的环境，也只好咽下这哑巴亏，索性集中精神在自身上。 不出意外，她获得了从去年5月31日到此刻为止，她“经历”的所有记忆。 少女时代在两个月前发行了首张日语专辑，成为首个获得东京公信榜专辑周榜冠军的韩国女子组合，另外预计在九月，她们组合将要推出的第三张正规专辑《TheBoys》也基本筹备完毕。 还是那么忙碌的工作，还是发展越来越好的形势，出道来到第四个年头的少女们好像彻底适应了艺人的生活。 她们褪却了曾经作为新人和刚刚度过练习生阶段的青涩，充满自信和期待地展望着她们更好的未来。 唯独林允儿，只有她在了解完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后，相反有种意兴阑珊的感觉漫上心头。 总是在不断地奔波，忙于各式各样的行程，如此的日常并不能说不好，毕竟忙到连一点空闲都没有，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值得庆幸的奢侈。 只是，在见识过了任宋演那边，李纯揆等人的另一段人生后，林允儿就控制不住地产生疑惑，究竟哪种生活对她们而言更幸福呢？ 身为艺人的她们固然获得了很多，但也失去了太多。 林允儿很难说清楚这是不是她本身想要和这个世界作出切割的心愿在作祟，可她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在这书中的世界，她也有些不想再当所谓的爱豆了。 那份时刻占据着她青春的明星工作，而今在她看来简直就像另一座较小的禁锢着她的囚笼。 而在不久后，她心里的愤懑还达到了更高的程度。 林允儿仔细推算了一下她后面几天的行程，然后很无奈地发现，即便回家处理事务的借口还能用，她也找不到任何的空隙再跑去任宋演的家。 进入2011年后，少女时代的行程到底有多忙呢？单拿她们今天的工作安排来举例，任命仪式在下午两点举行，仪式后她们还受邀去青瓦台和总统夫人见面，而那班飞往新潟的航班是在下午五点左右。 也就是说，在短短三个小时里，她们要连跑三个地点，前两处都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稍有差池就会引起国民议论。便是赶个飞机，也要时刻注意仪态，在离开青瓦台后就得抓紧工夫，换上一身合适的机场走秀穿搭。 至于等飞机落地后，林允儿人都不在首尔了，难不成她还能大半夜买张机票再跑回去吗？这回她们少说要在国外待上一两天，而且就算回到首尔，也有一大堆的工作还在等着。 自顾自地头疼了一阵，林允儿就哭笑不得地心想，若是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也就罢了，可现在她都明白这一切也许都毫无意义，还要这么辛苦自己，这是图什么呢？ 不过，林允儿的余光扫向身侧的队友们，心里那点想要不管不顾偷跑的冲动也就悄然散尽了。 全部的这些事情，于她而言可能已经失去意义，但对于少女时代的其他人来说不是如此。 林允儿不会站在上帝的视角去叹息和替她的这帮姐妹感到遗憾，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心思而去捣乱或是三心二意。 既然她还是少女时代的一员，她也就有那个天然的义务去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和对其他成员负责。 所以工作还是得做，就算这只是在小说的世界里。 至于她想尽早回归她向往的现实，那就只能尽量去想办法在工作以外的时间寻找机会了。 话又说回来，那个人现在会在做什么呢？他发现她的情况了吗？他……心情会是什么样呢？ …… ｜2021年8月21日，现实世界 “欢迎回家，作家。”刚回到家，进门就听见了智能管家那熟悉的欢迎声。 “嗯。”任宋演站在玄关低头换着鞋，脸上除了少许疲惫之外看不出其他异色。 既不显得焦虑着急，也没见到任何的失落和惆怅。 他就像往常一样，脱下外套挂上衣架，来到厨房的中岛台前倒了杯水水，最后走进客厅坐下。 忽然，手机作响，任宋演拿出来一看，神情倒是振奋了些许。 “嗯，秀婉姐。你看到我给你发的留言了？” “看到了，所以现在才会给你打电话嘛。” 电话那头的人紧接着就问：“怎么回事？你想邀请我加入《StarWorld》的编剧行列？” 任宋演轻轻“嗯”了一声，说：“算是我的拜托。如果你之后行程配合的话，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承担《StarWorld》的编剧工作。” “不是，什么拜托之类的话先放到一边去……”对方的语气满是惊讶，“既然是《StarWorld》的话，说不定我才应该是感谢的那个人。” 她把话题转回去，纳闷地问：“可是我不是听说，你原先还向制作方要求必须让你一个人担任编剧吗，为什么现在改主意了？” “这件事居然连你也知道？”任宋演半真半假地表露着意外之情，“目前剧组的情况应该根本没有对外流传才对。” “你究竟是小看我呢，还是小看你自己作品的影响力？《StarWorld》刚说要拍成电视剧，我认识的编剧每个人可都开始打听了。” “这个嘛，”任宋演嗓音微低，“因为实际体验之后发现编剧确实和作家不太一样，所以我觉得还是由一位有经验的前辈带领会更好。” 听他这么一说，通话里面也短暂地安静下来，镇秀婉开始认真考虑起了他的这个提议。 她属于那种产出不高的金牌编剧，最新的作品虽然口碑尚可，但收视率很不理想，基本只在2%到3%之间徘徊。 编剧这行，黄金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最怕就是接连失利。为了避免失败，接下拥有原著基础的人气作品改编显然是个值得考虑的选择。 而假如那部作品的名字叫作《StarWorld》，镇秀婉相信这行业里九成九的人都会一口答应下来。 “看来，我好像没理由拒绝。”在沉吟半响后，镇秀婉的声音终于变得轻松起来。 “那么，我们这就算是交涉成功？” “先说好，我知道你可能习惯了一个人工作，但我必须带上我这边的孩子们。” “嗯，我知道了。反正届时这些工作会议也是在制作公司那边开，我没有意见。” “这次竟然这么好说话？” 镇秀婉笑着问：“既然我都答应了，那你不如回答我一句实话，你到底是为什么突然邀请我？” “理由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 “你让我相信那种话？宋演，我和你母亲认识挺多年了，说起来我还是你长辈呢，你对我都瞒着？” 电话这头的任宋演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下。 他本可以像应付李纯揆她们一样，暂且胡诌几句，但也正如对方所说，人家是长辈，所以思来想去，他只好说：“对了……之后开会的时候，也许我这边也会带上一个人。” “哦？”女编剧愣了愣，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好啊，不过……到时候你可得给我介绍介绍。” Chapter 19：只是外人 通话结束后，任宋演想了想，又拿着手机找出他从剧场方拷贝过来的监控资料。 作为试演新戏的舞台，江南文化艺术中心在那间场馆里并未安装什么红外摄像头；即便如此，整段录像还是保持了一定清晰度，至少能让人看见观众席里的动态。 时间的拐点发生在权俞利出声提醒前的几分钟，熟悉的情况突然出现，监视画面冒出雪花开始抖动。 等到画面恢复正常以后，任宋演身旁的那个座位就变得空空如也。 整件事说来奇异，但任宋演相信，每个看到这段监控视频的人只会认为是剧场的摄像头在林允儿离席的时候碰巧故障，没能拍到少女的去向。 他又点开手机上储存的另一个视频文件。那是林允儿七天前回来时，他家门口的影像。 这段视频的时长就要短得多，画面包含的信息却一点不少，先是故障式的雪花屏，接着下一秒少女的身影就突兀出现在门前。 任宋演拿过平板电脑，将两段视频放在一起进行比较，还找出了最早的那则视频反复观看。 最终他得出结论，无论是穿越过去还是穿越过来，林允儿呈现在监控镜头底下的过程都是一样的。 造成监控画面故障的原因有两种可能。第一，这是穿越时必然会伴随的某种客观因素导致的结果。第二，那就是任宋演所不愿意去猜想的方向——监控画面的异常是被书中世界暗中作了处理。 不提前者，先考虑后者。万一事实真是如此，哪怕这只是书中世界基于某项机制而自动采取的措施，也意味着巨大的变数。 思考了许久，任宋演就放下平板和手机，揉着眉心自语：“这个时候要是她的想法是对的，事情倒是轻松了。问题是我这十几年来，可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控制着一个世界……” 多想无益，他起身走向厨房，开始考虑晚上的菜单，在冰箱柔和的照明灯光下，男人脸上的神色很快就回归了安宁。 挽起袖子洗净双手，穿上围裙，把食材放到砧板上，“嚓嚓”的切菜声随之响起，在仅有一人的偌大屋子里回荡。 任宋演有条不紊地做着他过去重复了十几年的这些日常，眉宇见不到任何萦绕的情绪。 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收拾洗碗，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的，除了悄然跟随转动的摄像头之外，唯有头顶的灯光在陪伴着他。 “明天就是新的食材预订日，您是按照上一次的清单还是要重新设定？” 刚把椅子归置回去的任宋演扶着椅背，不假思索地说：“你参照上上次订吧，毕竟现在家里又只有我一个人了。” “好的。”蝴蝶说完停顿了一下，“我有个问题，可以向您提问吗？” “嗯？什么问题？问吧。”任宋演一边随口应着，一边沿着楼梯往上走。 “您不觉得伤心吗？”智能管家突如其来地问。 踏上二楼地板的脚步停住，任宋演仰起脸来看向附近的摄像头，说：“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的表情在这一刻终于显得生动了不少，眉毛微扬地问：“你在意这件事吗？或者说，你在思考我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 面对此前在解决允儿小姐的事情上好像都没有这么上心的自家主人，蝴蝶用那道中性嗓音一板一眼地予以回答：“因为，允儿小姐不是又不在您身边了吗。” “所以呢？”任宋演的神情又迅速淡却下去，谈兴来得快去得也快，“怎么，你觉得我和她算是成为朋友了？所以我应该为她的事情感到焦虑？” 或许是因为他稀松平常的语气，智能管家也一反常态地举例：“纯揆小姐和孝渊小姐，还有俞利小姐，她们都在担心允儿小姐。” 任宋演看上去颇为无奈，倒也正经地回复起了自家管家：“纯揆她们和允儿相处还不到一周时间，俞利跟她更是连面都没见过几回，从这个情况来看，这个结果真的能说是因为她们是把她当成了朋友吗？就算是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人，既然认识，遇到这种事谁都会关心吧。” “那么您呢？”蝴蝶思路很清晰地问，“您认为自己没有把允儿小姐当成朋友吗，但据我的系统分析，允儿小姐对于您来说，应该已经是相当特别的人了。” “所以说来说去，你是觉得我的反应太冷漠了，我现在应该急得团团转，连饭也吃不下，在你看来才是正常的人类反应？” “不。”蝴蝶出人意料地说，“我只是奇怪，您不会感到孤独吗？” 任宋演本能似的皱起眉头，他瞧着自己上方的那个摄像头：“这个问题倒是很新鲜，过去十几年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不过难道答案你不知道吗，任何事情，只要适应了十几年，谁都会习惯的。” “但是得到以后再失去，总会有些不同吧？”智能管家说。 任宋演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些话是因为对象是你我才会说出口，听好，我虽然正在照顾那个女孩，但我并没有打算把她接纳进自己的生活。等她在这个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之后，她就会离开，或者说我会让她离开。所以，并没有什么得到以后再失去，即便她在的时候，我也只是当家里多了一个外人。” 貌似在利用自身的电子大脑去尽力理解任宋演的这番答复，过了几秒，蝴蝶才说：“原来如此，感谢您的解答。” 任宋演点点头，刚要走回卧室，手里突然又响起铃声。 他举起一看，面露疑惑，想想还是接通来电，把手机放到耳边去。 “我还以为最先找我的人会是纯揆或者孝渊，大概率是她们两个人一起，没想到是你先打电话过来。怎么了，我不是说了吗，你们暂时不用担心太多，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电话那头静了静，随后才传来略微诧异的声音：“你刚才在做什么，怎么感觉很生气的样子？” 任宋演再次抬起手揉揉额头，也不对好友进行掩饰，没好气地说：“讲重点，权女士。” “虽然我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的任大作家，你今晚是不是忘记了另一件事？”权俞利的话让人微微一愣，“我家烤肉店的预约，我爸妈让我问你，你到底是取消呢，还是准备延后？” 烤肉店的预约……不知为何，在得到权俞利的提醒后，的确不小心遗忘了这件事的任宋演心里就真正地生出一丝烦躁来。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对着手机说：“麻烦你帮我跟伯父伯母说声抱歉，我下次再去。” “好吧。”权俞利用并不意外的语气讲。 她这就要挂断电话，但在此之前，又迟疑了下，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口不言。 看着手机屏幕的通话界面消失，任宋演重新迈开脚步，又第三次停了下来。 智能管家与权俞利的来电仿佛朝他的心湖丢下了一枚石子，尽管制造的涟漪并不大，但平静已被打破。 男人纠结了半晌，等到站到卧室门口时才抓着把手，头也不抬地说：“还是照上次的清单准备吧！” 他径自推门而入，空气里只留下一句像是对谁解释的轻语：“万一明天就跑回来了呢……” …… ｜2011年8月19日，书中世界 “孝渊姐，你这个发色挺好看的，就是发型太淑女了一点，我们不如改改风格怎么样？” “呀！你赶紧给我滚蛋！” 飞机的机舱里面，正被某人念叨的林允儿此时却一脸坏笑地躲着成员挥过来的轻拍。 看见包括经纪人在内的一干人都向自己投来无奈又好笑的眼神，她才吐吐舌头，起身走去一个没人的座位。 “呼……”在坐下的瞬间，少女脸上的嬉笑之色就收敛起来。 她悄然揉了揉发僵的脸蛋，双脚稍微借力站起，转动着眼珠子，窥探了一圈四周。 幸好，忙碌一整天，大家确实都累了，在她玩闹一通后，应该不会再有人觉得她躲在角落里有什么奇怪。 没办法，谁知道这次回来又直接略过了一年。林允儿此前虽然也听从了任宋演的建议，抓紧去看小说当中2010年五月份以后的部分，但她一方面不光要看，还要牢记句子和细节，半读半背之下，进度依然没能赶上看完2011年后半部分有关她和她们组合的剧情。 所以她只能连坐飞机的这点时间都不放过，心想着必须认真挖掘看看脑中的记忆，刚才的出言调侃，也有一半的原因是潜意识里想要舒缓情绪。 打开机舱座椅的桌板，又从包里找出纸笔，林允儿就一面探头探脑地留意着附近，一面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一些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内容。 大约一个小时后，她才蹙眉放下手中的笔，习惯性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航班差不多该抵达目的地了。 她用手指按按太阳穴，扭头望向舷窗之外的天空，口中低语：“还真是好看呢，这么美丽的晚霞……可惜都是假的……” 眼瞳中倒映着那云端如梦似幻的色彩，林允儿回过头来，突然就生气地用指尖戳了戳纸面上的一处。 那是一个只有她知道代表着谁的眼镜小人，直接画成一字的眼睛和嘴巴看上去就像面无表情的扑克脸。 “话说回来，还真是每次都会增长一岁？”林允儿小声嘀咕，“如果以后都是这样，那我岂不是很快就和作家他们一样大了？那么……好像也不坏？至少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和作家他们平辈来往了。” “啊啊，不对不对！”少女用力甩甩头，“这怎么可能算是好事？打起精神来林允儿，他都给你写了一个那样的男朋友了！等着看吧，我这次回去一定要生气给他看……” 林允儿曾经问过任宋演关于将来自己那桩绯闻的事情，其实她之前也不太在意任宋演当时所说的那个“三神奶奶”的谜语，但谁让她回来就忍不住去关注过去一年以来的电视剧资讯，自然也就注意到了去年那部相当红火的《我的女友是九尾狐》。 “所以‘三神奶奶’就是那部剧里促成姻缘的神明。啊，不管我怎么想，果然作家他给我安排的交往对象就是那个男主角吧？可是，那位真的……我和他好像只有录制节目的时候见过几次？” 以林允儿的教养，实在说不出什么背后损人的话，她本身的恋爱观也让她并不是很注重对方的外在条件，但毕竟现如今她对于整个世界的认知都有所转变。在她看来，任宋演明明可以给她写一位完美男友，最好是那种很有社会地位的有钱人，然而却是这样的结果，这摆明就是故意的。 “算了，反正是他写的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不关心，不想了。”少女自我宽慰着。 虽然本身还默认维持着艺人的活动，但在林允儿看来，书中世界所赋予她的某些东西，已经和现在的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她的思维很快跳跃性地转回到了先前的任命仪式上。 在仪式的后面，林允儿也知道了其他和她们共同担任宣传大使的人。 被称为“韩流鼻祖”的裴勇俊，还有“冰上女王”金妍儿选手，以及Pororo——在韩国国内目前人气是国民级别的一个卡通人物，外形是个拟人化的小企鹅。 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联想……这三位，会不会是任宋演当初在写这段剧情时的某种映射？ “Pororo”自然是对应蝴蝶管家；“金妍儿”是俞利姐；“裴勇俊”，那副戴着眼镜的儒雅形象，再加上号称鼻祖的资历，难不成是作家在隐喻他本人？ “可是，为什么会是俞利姐呢？如果还有提到其他人的话那还能理解，但是只提到俞利姐……总感觉，有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啊？” Chapter 20：蝴蝶落在树上 ｜2021年8月22日，现实世界 “想象至上”出版社的社长办公室里，一男一女两个人各自坐着。 “看看这个标题，《国民作家与游泳女王的强强联合》……” 抖了抖手上的过期报纸，李智恩有意无意地说：“当时，您是因为随意进出权选手的家，所以被人拍到了两个人一起的照片吧？” “首先，不是‘随意’，其次，也不是‘两个人一起’。”任宋演“哒哒”地敲击着键盘，“我只是和纯揆她们去俞利家帮她庆祝生日而已。” 文档界面的光标停止下来，任宋演抬起一只手摩挲着嘴唇思索，然后他就转头望向了沙发那边说：“如果我没记错，处理那次事情的人应该就是你吧？” “是啊，您的记性还是那么好。”李智恩点着头将她从阅读室借来的这份报刊叠好，“可惜您好像总是忘记我并不负责公关部。” 普通的出版社自然没必要设置什么公关部门，但“想象至上”不同。许多韩国人尽管不知道“任宋演”这个名字，但鲜有人没听说过《StarWorld》和传闻中的尹砚作家。 任宋演早年还参加过一些综艺和采访的录制，等于半只脚踏在娱乐圈里，所以作为任宋演曾经的担当编辑，李智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帮他应付外界的各种探究。 人们对于他这位国民作家可是有着充足的好奇心。 特别是随着近些年来爱豆文化的兴盛，哪怕任宋演早就选择淡出公众视线，也凭空招来了不少麻烦与糟心事。 新生代的爱豆们，能力有没有进步还不好说，粉丝的斗争心倒是一代比一代强，在网上唇枪舌剑的时候经常会把任宋演牵扯出来。想要夸奖偶像会说像《StarWorld》的谁谁谁；贬低他人时，又会提起《StarWorld》的谁谁谁。 说句心里话，李智恩偶尔会觉得自己更像是任宋演的经纪人，为了自家老板可谓是劳力又劳心。 “你想说的话究竟是什么？”彼此同事多年，任宋演当然很清楚李智恩眼下正在借题发挥。 女主编明显也失去了继续绕弯子的耐性。她转身把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以不太认真的姿势说出一句相当认真的请求：“那位允儿小姐……您就不能把她安置去别的地方吗？” “如果实在不方便，也可以让她跟我一起住。我的话，您应该信得过吧。”她接着补充，如果光考虑她和任宋演之间的职场关系的话，这样的表态甚至可以用令人感动来形容。 结果任宋演想都不想就拒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有我的理由，那个人暂时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李智恩直接叹了口气，她也并不意外或是失望，回头用手拍拍双腿说：“好吧，我明白了。”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又突然出声：“那么，我再给您提一个建议行吗？” “什么建议？” “您找个人谈恋爱吧。” 任宋演的表情很平静，他等到写完一段文章后才悠悠开口：“我最近是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了。为什么你们都认为，人只要恋爱了，身边的那些异性问题就会随之解决？” 李智恩耸肩摊开手，她在单独面对任宋演时通常是另一副脸孔，透着随性和一点年轻的可爱。 “好吧……您的意思我理解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以前就认为您像是生活在天上的星星。现在看来，我当初的感觉真是正确，我都不知道是该得意还是该难过了。”她用玩笑的语气说。 沉吟片刻后，李智恩继续说：“既然都来公司了，那我跟您商量一下咱们准备争取申作家新作品的事情怎么样？” “呀。”任宋演终于不耐烦地抬眼看向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工作的时候最讨厌有人打扰。还有，别操心别人的私事，先关心一下自己的恋爱吧。” 听见任宋演这话后，先前还比较淡然的李智恩的面颊竟然倏地涨红，看着有些生气，又似是在害羞。 任宋演一贯如此，不乐意再跟你讲下去的时候，这人就爱戳人痛处，很讨厌。 李智恩正要张嘴说话，办公室的门就从外被人打开，手里照常拿了杯咖啡的尹世升刚进门，迎着齐齐扫来的两道目光，整个人就僵了一下。 他下意识对两个人尴尬一笑：“老师……智恩姐……goodmorning？” “今天是周末，你怎么也跑来公司了？”任宋演问。 “那个，我是听其他同事说，你们俩今天都来了，所以我想着……就来了……” 李智恩冷着张脸，毫不留情地说：“出去。” “是！”年轻的男编辑瞬间站直身体，鞠了一躬后就小心翼翼地带上门，赶紧走人。 李智恩重新扭头去看任宋演，嘴唇动了动，还是大着胆子问：“既然嫌吵，您为什么还特意来出版社？” “待在家里写不出来。”任宋演又恢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所以过来换换环境。” 待在家里写不出来？李智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想又说：“东勋哥也听说那个允儿小姐的事了，他没打电话向你打听什么吗？” “虽然我自己也有预感，但我还是不太理解，你们为什么偏偏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这不是当然的事情吗？外界要是知道您身边多了一个名叫‘林允儿’的女孩，估计也是一样的反应。如果少女时代组合本身有现实原型的消息流传出去，那就更要闹翻天了。” 李智恩说着话就拿上报纸站起身来。 “我希望您还是尽快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对了，午饭在社内吃对吧？那我等会儿叫外卖的时候帮您一起点。” “去茶水间随便泡点拉面好了。” “不行！吃饭的事怎么能随便？要好好吃饭才行！” 非常严肃地反驳过后，李智恩就变回平时那个气质干练的女主编，她神色从容地低了低头，打开门就准备出去。 但在她关上门前的那一刻，坐在办公桌后的任宋演分明看到这丫头冲着自己别有深意地眯了眯眼睛，仿佛在用眼神说“我会继续盯着您的”。 任宋演哂然地笑了笑，刚要集中注意力在写作上，放在旁边的手机又响起“啊嘟”的提示音。 『白珍珠：今天还没消息吗孩子们可能都等不下去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手机上收到的这条新消息，转而就点进“小星星家族”的聊天房里。 今天的聊天房话题出乎意料的统一，李纯揆没再缠着郑秀妍要她同意组建乐队的计划，金孝渊和崔秀荣也没提自己的事情，权俞利则在跟金太软解释昨天下午发生的情况—— 所有人的谈论重点，罕见地集中在了同一件事上。 单是看看李纯揆她们在聊天房发的消息，任宋演就油然生出一种棘手的感觉。 他很明白这帮丫头是在故意把话说给他看，与之前的做法不同，这回她们换了种方式，打算集中大家的力量，对他进行无形的施压。 “看来不想个办法，等人回来就糊弄不过去了……”任宋演思考了下，从好友列表里找出一个头像是一棵树的账号，给对方发去语音通话的请求。 请求并没被接受，等了几十秒就自动切断。 任宋演见况也早有预料，又连发了几次请求，均是无人接起。他就随手把手机先放到一旁，专心创作。 十几分钟后，UniconTalk语音通话的请求铃声响了起来，他也没刻意报复对方刚才的行为，直接接起，把手机放到耳边。 “说吧，什么事。”通话那头传来了有点没好气的磁性男声，“太麻烦的话就不要提了，我懒得帮你。” “你就断定我找你一定是要找你帮忙？”任宋演难得露出微笑的表情，带了点恶趣味的调侃。 “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在周末时间打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有事就说。” 任宋演总算收敛笑意，正色地拿着手机说：“莱恩，你家既然是财阀，很多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可能的事情，应该也有可能做到吧？” “说起来，这个月蝴蝶的数据你是不是还没传过来？” “不要岔开话题。” “所以你到底想让我帮什么忙？” “你能不能，帮我捏造一个真实的身份？” …… ｜2011年8月20日，书中世界 出国的第二天早上，两眼惺忪的林允儿醒来靠在床头，发了会儿呆后才转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那张床上的侑莉。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这次她们来新潟是参加当地举办的韩流演唱会，所以客房分配还是按照组合宿舍的安排，昨晚她和侑莉就住在了一起。 “唔，侑莉姐，怎么了？”林允儿一边绑起头发，一边毫无形象地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也许是刚回来的缘故，她昨天晚上前半夜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直到凌晨时分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梦里倒是什么都没发生，眼睛一闭一睁就已经天光大亮。 “敏珍姐让我们集中了吗？”林允儿拿起手机确认时间，疑惑地看向还坐在床边莫名其妙盯着自己的侑莉。 侑莉对她摇摇头，然后突如其来地问：“你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太累了吗？” “昨天晚上？”林允儿恍然，“啊，抱歉，我昨天吵到你了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昨晚明明很累但一直睡不着。” “吵是确实吵到了，不过不是因为这个。”侑莉说着又打量地看了她两眼，迟疑地凑近上前问，“那个……‘宋演’是谁？” 少女原本还略微昏沉的头脑猛然清醒！ 林允儿眼中的瞳孔扩大，看着侑莉那张近在咫尺的小麦色脸孔。 心念急转间，她就有了应对：“什么？什么‘宋演’？我昨天说梦话了吗？这个……啊，应该是‘SONE’吧？” 侑莉一皱眉尖，但表情显然还没释去怀疑。 好在，很快林允儿又抛出了另一个有力的“证据”：“你不会认为那是谁的名字吧？拜托，我们平常忙成那样，我又住在宿舍里，连你们都不认识的人，我怎么可能认识？” 听她这么一说，侑莉琢磨了一下，也觉得颇有道理。 她这才不好意思地扫了林允儿一眼，说：“我这不是担心……你应该还记得之前公司召集我们开的会议吧？明年可是我们最关键的一年，这个节骨眼，可千万不能出乱子。” “姐姐你直说不希望大家恋爱不就行了？”林允儿皱起鼻子，胸腔内的心脏却在砰砰直跳。 好悬好悬……等等，我在梦里面居然敢直呼作家他的名字吗？这不太应该吧…… “我感觉允儿你应该能理解我吧？”侑莉转身上床，偷懒似的张开手脚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两只眼睛笔直注视着客房的天花板。 “我们这两年越来越火了，但过了最初的阶段，我感觉有的人就开始懈怠了。”她喃喃说着，“但我不喜欢这样，现在还远远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嘛……” 盘腿在她另一侧床上的林允儿装模作样地摆弄着手机，听见这话后，余光就瞥向了侑莉。 她的神情继而变得默然，因为翻阅过脑中的记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反而比其他人要更能察觉问题，因此她的确能够理解侑莉的心情。 步入2011年后，至少在女团领域，少女时代甚至能被称为亚洲地区毫无争议的第一位了。 短短几年间骤得的巨大成功与财富很容易就能改变人原先坚定的心志。 然而让林允儿感到更加复杂的是，她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无法和侑莉姐产生同等程度的忧虑了。 她正斟酌该怎样开口回复侑莉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退出KakaoTalk的界面，结果就迟来地发现她的手机桌面多了一页。 而在那新建的一页上，还挂着一个孤零零的图标……那是一面倒映出一只飞舞蝴蝶的镜子。 Chapter 1：在灭亡的世界中存活的三种方法 林允儿前不久平复的心脏突然又开始加速跳动起来！ 她当然认得出这个蝴蝶在镜中飞舞的图标，这是之前任宋演给她手机安装的“魔镜”！ 使劲儿眨了几下眼睛，确认自己不是眼花后，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自不必说，同时也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从林允儿大脑里冒出来。 “魔镜”是怎么出现的？假如她是把现实世界的手机带过来的话，那情况还不难理解，但现在她用的是她在这边世界的手机啊！ 难不成是作家在现实做了什么？算算时间，哪怕两边的流速不同，任宋演也该发现她的消失了，若是任宋演采取了某些行动影响到了书中的世界，林允儿认为也不是没可能。 哎，不管了！先不想这些毫无头绪的事情！ 林允儿迅速考虑起了一个更为严肃的问题，那就是……她能利用“魔镜”做什么？ 虽然从表面上看，“魔镜”软件只是任宋演家家居系统的一个延伸，不了解的人大概以为这个软件只能用来查看监控和收取通知，但实际上，“魔镜”软件应该是除了任宋演以外的人，与“蝴蝶”那位智能管家进行沟通的窗口。 拥有“魔镜”的人，进了任宋演的家才算是真正成为半个主人。依照任宋演赋予的权限，林允儿在现实世界的时候能够通过下达指令实现各种功能，包括但不限于发送信息、拨打号码、网络搜索、资料互传。 想到自己或许可以和作家跨时空联络，林允儿整个人都变得振奋了不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 她的余光瞥了瞥还在独自抑郁的侑莉，本想着找个借口让这姐姐暂时离开一下，但马上就意识到这主意不算好。 且不说借口不好找，即便这一回成了，她往后还能次次都避过别人的耳目吗？ 反正又不是什么按下去之后地面就会出现一个大洞的神奇按钮，只要小心一点、表现得自然一点，在其他人眼里，她就是玩个手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如此一想，林允儿便心神大定，她也故意没再去看侑莉，若无其事地找出带线耳机，插到手机上后把一边的耳塞戴进耳中。 然后，她微不可见地吸了一口气，手指带着试探的力度，轻轻点击手机桌面上的那个软件图标。 “魔镜”的启动很顺利，响应的速度也很快，当看见那个略微熟悉的语音互动标识后，林允儿仿佛都能听见自身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把互动方式改为文字输入，小心地打下『蝴蝶管家，我要跟作家语音通话』后，选择确认！ 那团互动标识立即变成浮动的波浪，林允儿的心也随之忐忑起伏。 然而，没过两秒，一句失败的提示就从下方弹出。 网络未连接？林允儿连忙看向了软件界面上方，还真发现手机显示的信号强度连一格都没有。 她面色发怔地退出程序，又眼睁睁地看见手机信号强度恢复满格，再打开软件，信号强度就再度不见。 那Wi-Fi呢？她不甘心地试着连上了酒店的无线网络，可是结果别无二致。 林允儿把手猛地一放，砸在柔软的被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她默不作声地抿紧嘴唇，眉眼间溢出的情绪饱含着气愤和幽怨。 很显然，无论“魔镜”是如何跟着她进入的书中世界，这个软件都不再具备它在现实世界时的强大功能。既然网络无法连接，那么别说是跟任宋演通话了，查看监控、发消息、登上现实世界的网页之类的事自然也是想都不用想。 那我要这软件有什么用？它甚至都不能像蝴蝶管家那样陪我聊天！ 林允儿闭上双眼，恨不得往后撞一撞脑袋，企图通过那点疼痛来抵消心情的郁闷。 不过，大约在几分钟后，自顾自气恼的少女忽然又睁开了眼。 她像是想起某件事，赶紧操作着手机，在屏幕上接连点了几下后，那双缀着卧蚕的眼眸就瞬间睁大。 “大……”刚要呼出声来，她就捂住嘴巴，先紧张地瞧了瞧那边的侑莉，再把视线转回来，眼神中就流露出闪着光似的浓郁惊喜。 没办法使用网络就只能用本地内容，而林允儿刚刚记起，她在这次穿越回来前恰好用手机上的“魔镜”做过一件事—— 她用文件传输把《StarWorld》小说下载下来了！ …… “对了，你前面是不是拜托了允儿打探我的口风，想看我是不是真打算让少女时代分手？” 两只手各拿了根一次性筷子拌着面，任宋演口中冷不丁说出的话使得旁边已经吃上午饭的尹世升差点噎住。 他抽了张纸擦擦嘴，对任宋演讪笑：“那个，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嗯哼！” 耳边传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提醒，尹世升的嘴角扯动，深呼吸后肃容说：“对不起，老师！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知道你们都对最后一作的规划很好奇。”任宋演也只当没看见李智恩和尹世升之间挤眉弄眼的小动作，他继续拌着面说，“但是你们应该很清楚，没有哪个作者喜欢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计划，所以不要再耍心眼了，知道了吗？” 心知任宋演是在教训自己两人的李智恩和尹世升都有些尴尬。 李智恩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手中的筷子，说：“少女时代有原型人物这件事，虽然因为权选手还有李社长她们，外界的人也不是没猜测过，但因为您从来没有承认，再加上您平时和其他人来往也不是很密切，所以这件事的关注度并不算高。可是，万一您和允儿……” “好了。”任宋演低着头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这么做也许会带来很多麻烦，但我有必须做的理由，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这个问题了。嗯？” 李智恩纠结地皱着眉头，她的表情很无奈，目光瞥向了旁侧，见尹世升居然埋头吃得正欢，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呀，说起来你不是想出道吗？大纲写完了吗？” “智恩姐你急什么？”尹世升这会儿倒是不怕了，老神在在地吃着面说，“一部作品从无到有要花费多少工夫，我们都很清楚嘛。反正我不着急，只要能在明年老师最后一作发售前写完就算胜利。到时候没准还能蹭一蹭热度。” 李智恩恨铁不成钢地瞅着这小子，摇摇头后顺带想起一件事来。 “星宋那两位老师，已经休息一年了。因为《全知读者视角》的大热，似乎有不少网站私下联系了他们。我记得他们也是您的粉丝来着，我想着，您能不能和他们见一面，亲自商量一下后续合作的事情？” 随着近年来的信息化建设，所有的传统纸媒都开始谋求线上发展，“想象至上”出版社当然也无法例外，很早以前就成立了自家的网上文学平台。 李智恩眼下提到的“星宋”，正式笔名叫作“SingNSong”，由两位作家组成，而且是业界少见的夫妻档。至于李智恩话中提到的《全知读者视角》，则是这几年“想象至上”网上文学平台的扛鼎之作，2018年起连载，直到去年2020年才完结，期间创下的销售成绩突破了百亿韩元。 毫不夸张地讲，尽管和《StarWorld》的现实地位无法比较，但把《全知读者视角》称为韩国网路文学的统治级作品绝对名副其实。 值得一提的是，《全知读者视角》的小说设定在今时今日多少带给了任宋演一些奇妙的既视感。 上班族“金独子”，十余年来和别人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坚持追读一本无人问津的小说，结果在小说完结的当日，世界发生巨变，所有人进入了书中的世界，主人公则成为唯一知晓全部剧情的人，小说的标题便来源于此。 “如果真像小说写的那样，那事情应该也会简单不少……” “嗯？您说什么？” “没什么。” 任宋演回过神来，看了疑惑的李智恩一眼。 在《全知读者视角》中，男主角金独子一直追读的那部小说名叫《在灭亡的世界中存活的三种方法》，全书共有三千一百多章，这么长的篇幅要想记住单靠记忆力明显不现实。 金独子之所以能在后续剧情拥有“全知读者视角”的能力，理由其实是他十几年来的支持打动了作者，在书完结后，作者说要“送他一份礼物”，而那份礼物正是《在灭亡的世界中存活的三种方法》小说的全本文件。 “见面的事，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你就安排一下吧。”回答完了问题，略微走神的任宋演又随口询问，“今天是22号对吧？” 在场的李智恩和尹世升奇怪地对视，点头说：“嗯，22号，怎么了？” 8月22日的话，算上昨天，她上次是去了九天……不对，这次只有一周也不一定，那就是六天之后，8月28日？ 没什么根据地推算了一番林允儿可能回来的日期，任宋演又问：“2010到2011年，在《StarWorld》里，这两年少女时代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李智恩越发不解地瞧着他，“那得看您说的‘大事’是什么程度了。如果是有关组合发展的情节，那实在太多了。那两年不正好是少女时代度过新人期后的高速发展阶段吗？” “那些正常的剧情就算了……我是说，有没有一些特殊的事件？比如在单个成员身上，像是‘允儿’？她那两年有没有发生什么被我重点描写过的剧情？” 李智恩仔细回忆着，“这个嘛……”她低头打开平板电脑，“您等等，我查一下小说的大事记……啊，确实有一件，应该算是‘特殊事件’吧？” 嗯？任宋演的眉头下意识收起，他转过身来，很认真地看着李智恩问：“什么事？” “您自己不记得了吗？奇怪，您平时记性不是很好吗？”李智恩瞅瞅他，“事情应该发生在2011年的8月28日。” “2011年8月28日？那个日期又怎么了？” “不是出了车祸吗？允儿她。” 任宋演登时一怔，脱口而出地说：“那次车祸不是秀英……” “您想说‘秀英’？没错，最初您是想把车祸对象安排成秀英还有她的亲姐姐来着，可是后来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吗？两个人现实中都是您的好朋友，可是当时您又坚持要安插这段情节，最后挑来挑去，车祸的人，不就变成了唯一好像和您没交情的允儿了？” “唔！没错！”一旁的尹世升也含糊地伸出筷子，如同在替谁抱怨，“我没记错的话，允儿那次虽然伤得不重，但也是到了九月底才康复，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的时间呢！” …… “啪嗒”一声。 刚开门走进房间的侑莉奇怪地问：“什么声音啊？” “没……没什么。”连忙翻身缩进被窝里面的林允儿露出一张脸来，“我刚刚手机不小心掉到地上了。” 侑莉眨动眼睛，倒不是又在心疑林允儿给出的解释，而是感觉少女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 “允儿，没什么事吧？”她忍不住问。 “没什么。”林允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然后抬起头对侑莉笑笑，“真的。只是不小心把手机掉到地上，刚才吓了我一跳。” 见她的反应不似作伪，侑莉的神情才松弛下来，走到自己的床边一屁股坐下说：“我才是呢，被你吓了一跳。” 又勉强扯起唇角冲她笑了笑，林允儿就一边装模作样地靠在床头浏览着什么，一边目光却略微失神，抓着手机边缘的掌心格外用力。 直到侑莉把注意力转去别处，她才缓缓躺下，裹起被子连头都包了进去，躲在黑暗中重新解开手机的屏幕。 明亮的屏光打在她的脸上，林允儿却丝毫没有心思再去计较那光线的刺眼。 她的眼瞳折射着光，怔怔地注视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文字。 Chapter 2：第一种方法，顺从 谈起2011年的少女时代，整体的发展算是顺风顺水，不过如果把视角放在个人身上，零零碎碎的意外事件却也不少。 比如在年初四月份时，队长泰妍就曾经在舞台上遭遇了一名男性观众试图强行拉走的袭击行为，好在队友和主办方反应及时。 这件事在林允儿这次回来后获得的那些记忆当中，算是留给她印象较为深刻的几桩“大事”之一。 结果她怎么也没想到，下半年就开始轮到她自己出事了。 2011年8月28日，周日的上午九点左右，她乘车准备去参加一个关于失明人士的慈善活动时在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 由于对向车道的司机失误，突然越过中心线向她乘坐的车辆驶来，两边回避不及之下有了碰撞。这就是《StarWorld》书中关于事故原因的全部描写。 按照里头的交代，事后她和经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她本人骶骨骨折难以行动，只好卧床等待痊愈，至少需要留院观察一周。 所以不仅是少女时代的回归计划被打断，林允儿此后近一个月的行程都将延后。直到九月底，她才得以归队重新展开活动。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种形式？再怎么想，这事也太异常了吧？”林允儿感到很奇怪，还有那么一点说不出的委屈和心疑。 她倒也不是自觉没有那份爱心，只是她很了解自身的性格，接下去的两个月，她们组合所有人都要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她哪里还会专门跑去外地参与这么一场活动？ 在《StarWorld》里，倒是也有侧面提及这是公司指派给她的工作，所以才会有经纪人随同。然而这部分的细节也让林允儿相当不解。 她们既往的确有被刻意安排参加社会公益的事迹，这是为了组合的正面宣传。可是派人去这种本身没什么人关注的小型活动，这绝不是SM娱乐的作风，任宋演还不如直接在书里说是她的私人行程还更有说服力。 站在“当事人”的角度考虑，林允儿只觉得这场车祸被安插在文中突兀得很，而且任宋演的目的又是什么？单纯就是想延迟她们的回归，或是后面还有情节和她这次的遭难相呼应？ “等等，他会不会是……最初想写秀英姐？”林允儿忽然神色一动。 那天的活动是为了失明人士举办的慈善活动，而有关秀英父亲的眼疾，哪怕没有小说世界的记忆提醒，任宋演早前也跟她说明得很清楚了，因此于情于理，秀英才是组合之中最有理由去那么做的人。 在产生了“作家为什么不写秀英姐而是写了我”的疑问后，林允儿默默念叨了几遍“姐姐对不起”，然后，她在心里就莫名笃定了这一猜测。 起初，任宋演应该是想把那场车祸的对象安排成秀英才对，他好歹是作者，怎么会想不到这段剧情由谁来承担戏份最合适。 可是任宋演就是指定了她，这是为什么呢？ 在针对这个问题差不多苦恼了一下午后，独自躲在演唱会现场角落里面的林允儿才“啊”了一声。 她整个人恍然大悟一般，继而磨起了牙齿：“原来是因为这个吗？因为我是唯一不会提出异议的人，所以才随着自己的心意……” “嗯？什么？什么随着自己的心意？”泰妍来到她面前，递了瓶水给她，“允儿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干嘛？大家都在那边呢。快点过来吧，我们得在这里解决晚饭了。” 林允儿回头望了一眼远处那几顶遮阳伞下的人影，成员们都在冲着她们这边张望，像在期待着她快点跟泰妍一起过去。 只是她在想了想后，虽然明知道不该这么做，但她还是婉拒了泰妍：“不用了。姐姐你们先吃吧……我暂时没什么胃口。” 泰妍的目光打量着她，尽管小脸上面掠过了疑惑之色，但也没再多说，点点头就起身走开。 远远望着另外八名成员在遮阳伞下交头接耳、似乎正在讨论自己的样子，林允儿低头看向手上的这瓶水，神情稍显低落。 旋即，她又瘪嘴自语：“坏家伙……看来以后的日子也够我受了，因为他肯定只会欺负我一个人！” …… 时钟的指针在忠实地走动，手里转着笔杆，坐在办公室椅上的任宋演突然摇了摇头。 “再怎么说也有超过一年的时间差，她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刚好去到那时候。” 说是这么说，他紧锁的眉头却是未曾放松。 这时候，一通内线电话正好打来，男人随手拿起了座机话筒。 “社长，有件事我想跟您报告一下……” “那个，李主编，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电话那头的李智恩还没来得及说正事，认真的脸孔就因为任宋演的话而怔了怔。 她半是疑惑半是思索地说：“您想问什么？” “假设有这么一种情况，你不小心预知了未来，发现自己在不久之后——也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总之，就是你知道自己未来某个时间会遭遇一场事故，你会怎么做？” “这是什么问题？您新构思的情节吗？可是这展开听起来和《StarWorld》完全没关系吧。” “你别管那么多，总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李智恩满头雾水地回答：“如果知道会有事故的话，那不管怎么样都会试着去避免吧。即便预知未来是假的，保险一点对自己也没坏处。” 一只手拿着话筒的任宋演神色有些微妙，他犹豫片刻，丢下手中的笔，坐正身体说：“那要是，不能避免呢？” “嗯？‘不能避免’是什么意思？类似于那种宿命论的设定吗？” “倒也不是。只是如果去试着避免这个既定的结果的话，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但首先这种尝试的行为就会引发更糟糕的后果。” “什么更糟糕的后果？” “死亡。” 一个完全出乎李智恩意料的词语从任宋演口中被轻轻吐出。 他顿了顿，然后又补充：“或者说不是死亡，而是严重程度也相差无几的一种结果……如果是这样的话，换作是你，又会怎样选择？” 李智恩叹了口气，不得不配合自家老板进行这奇怪的头脑风暴。 “所以说，变相的电车难题吗？只不过受害者变成了自己？”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如果是选择顺应事故的发生，那会怎么样？” “结果倒是不算严重，会受伤，但不是致命伤，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在医院治疗就能痊愈。” “那好像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吧？” 李智恩手持话筒，眨着眼说：“正常情况下，如果怎么选都是坏的结果，大家都会选择影响更轻的那一边吧？虽然觉得很冤枉，但如果是这样，那也只能让事故顺利发生了。” “果然还是会这么选对吧？”任宋演吁出一口气来，模样却没有显得多么释然或是轻松。 他心里其实也早就明白答案会是什么，但有时候选择之所以是选择，就是因为它无法带给人们完满的结果。 “不过就算心里理解这是最明智的做法，明知道自己之后会遭遇事故，其他人我不清楚，我自己的话，在那之前也会一直感到害怕和担心吧？”李智恩在通话那一头忽地又说。 任宋演握着座机话筒，眉头不由自主地再度皱起。 …… 回到首尔以后，林允儿终于找到一次机会在8月28日那天到来前偷偷离开组合宿舍，重新找去了任宋演家所在的地址。 很熟悉的一条上坡路，但再临的心境和先前又有所不同。 林允儿只顾着埋头赶路，空气被深深吸入肺部又沉重地吐出去，背上如同压住了什么，最终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的状态。 她扶着膝盖扬起头来，望向了前方路旁的那处位置，一幢附带着庭院的庞大建筑物就似曾相识地映入眼中。 此时还是下午，光线条件比起上回过来要好得多，所以在上一次没能看见的部分景象，这回也清晰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看见了足以让许多人惊叹和心动的一幕画面—— 茴香、樱草、紫罗兰、金银花、野蔷薇，数不清的花朵盛放在丛间，站在铁栅栏外面往里望去，整片庭院仿佛笼罩了韦斯·安德森式的电影滤镜（注），色调摩登而复古。 斑斓的花瓣盛放在阳光下，枝叶点缀映衬，所有事物都显得那么明艳、瑰丽还有浪漫。 即便是几天来都心情不佳的林允儿在见到后都忍不住愣了愣。她很快抿起下嘴唇，眼眸中既有惊艳又不乏疑惑之情。 在现实中，作家他家的庭院有种植这么多的花、有这么美丽吗？她记不起来了，她对此压根印象不深。 既然这里是现实世界任宋演的住处对应的地方，那林允儿显然也无法再把这座露天庭院当成寻常的花圃来看待。 不过即便这庭院与这片花海真的有着某种非同一般的寓意，至少在今天，林允儿想着她自己是没办法得到答案了。 所以她仅仅是站在大门口短暂地惊讶一下，情绪被这份不似凡间的景致带动着舒缓一些，随后她就把注意力集中回了正事上。 她紧张地伸出手去试着打开庭院的栅栏门，可明明是连把锁都没落的一扇普普通通的铁门，她用足了全身的力气都推不开。 “明明……明明上次不是这样的！”她卯足了劲儿，微微涨红的面颊似乎感染了眼眶，手底下却丝毫未见撼动。 头上的太阳逐渐西垂，林允儿转头看了看在黄昏的天色下好像都不再显得美好的花与庭院，狠狠咬牙，终于决定手脚并用地尝试翻越围栏。 然而也就是到了这一步，变故总算是出现了，可惜那并不是她所希望看见的事态发展方向。 在双手搭上庭院围栏的瞬间，或者说在她生出想要翻墙进入“城堡”的想法那一刻，林允儿就感受到了一股让她全身僵住的心悸。 她缓缓低下头，看到从指尖的部位起，那该死的透明化正在往她的身体迅速蔓延。 于是，她不得不收回手，强行压制并不断试着打消原先的念头。 待透明化终止，林允儿在这扇明明上一次轻易就能推开的铁门前驻足良久，然后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叹出口气。 她原地蹲下，把头埋进臂弯，死死攥着纤细的手掌，过了几秒，又忽地大叫出一声来。 “真是烦死了！” 满是烦躁、又像是在以这种烦躁之情来掩盖内心真实情绪的叫声在空旷的山路上空回荡。 紧抿住嘴的林允儿侧头望向了坡路的下方，又回头注视着自己面前这幢安静的庞大建筑物，旋即眼圈红红地用掌心揉着额角，整个人蹲在地上不发一语。 害怕吗？生气吗？大约都有一点。 只是最令她感到憋闷的是，她其实没得选择。 如果她老老实实按照剧情的安排走，只会受伤，而她如果想要逃离，反而可能会失去“生命”。 这世上哪有这么可恶又不公平的事情？偏偏还真让她碰到了。 有生以来，她突然第一次痛恨起了自己的名字。 假如她不是“林允儿”，哪怕就是当个没名没姓的配角，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用去知道真相，这样的人生会不会更加幸福？ “坏家伙……因为只是小说里的角色，所以就可以随意地对待吗？还不如你干脆就是个大坏蛋！单纯就是个无视角色、不把我当成真人来看待的冷血动物！这样说不定我还能更豁出去，一定要回到那个世界，好好地打你一顿出气……现在，现在这到底算什么啊？” 怔怔出神地望着那扇毫无动静的铁栅栏门，林允儿就重新把头埋下去，她深吸气地闭上双眼，嘴里呓语似的呢喃： “你倒是快点开门啊……快点……快点接我回家吧……算我求你了……我好害怕……” Chapter 3：那个名字 车门“唰”地拉开，林允儿刚要下车，经纪人的叮嘱声又随之传到耳中。 “对了，允儿。明天那个外地的防治失明公益活动，差不多早上就要出发了，你应该还记得吧？” 金敏珍提醒完后，见少女也不吭声，以为她在生闷气，便说：“你真的那么不想去吗？那要我向公司申请换个人吗？秀英怎么样？” 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少女似乎愣了愣。 “我其实之前就觉得这个活动让秀英去更合适，她明天也没行程。如果你们之间能够协调的话，我想公司也不会介意。” 林允儿沉默地站在保姆车旁，余光扫去，仿佛也留意到了坐在前座的司机与助理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大家的反应都很寻常，也很自然，只当这就是一次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的普普通通的出差。 然而也是因为这样，林允儿一瞬间涌到喉咙的话语滞在了那里。 她欲言又止，最终对着经纪人轻轻地摇头说：“不用了，秀英姐都准备好明天要睡懒觉了，我可不想打扰她的休息。” 金敏珍看着她说：“你们之间还需要计较这个吗，大不了我帮你和秀英说好了。公司那边也不用担心，又不是什么大活动，只要你们当中有人去就行了。” “不必了。”林允儿的心意反而愈发坚定一样，“既然公司分配给我了，那我就去好了。说起来也是做好事。” “那，我们就按照原计划了？晚上记得早点睡觉，免得明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还赖在床上。快点上去吧。晚安。” “嗯……晚安。” 站在路边冲着开走的保姆车挥手，然后林允儿就默默地转身上了楼。回到宿舍后，大家对于她的归来也只是惯例喊了几声“回来了？”表示问候，气氛如常。 直到林允儿去卫生间简单洗漱出来，开门就猛不防地看见侑莉。她抱着手靠在门边，双眼就这么直勾勾地，同林允儿的视线相撞在了一起。 “怎么了，被吓了一跳？”侑莉笑吟吟地讲。 林允儿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过去，问：“姐姐你有什么事吗？” 看侑莉特意守在门口的样子，对方显然是有话想找她说，只不过也有点奇怪，有什么话不能等回了房间再讲。 林允儿下意识就想向周围看去，结果面前的侑莉张嘴说出的一句话，把她的注意力给全部勾了回去。 “允儿，你真的没有暗中喜欢的人吗？” 侑莉放下环抱的双臂，一反先前态度地用上了极其温柔的口吻。 “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们可算是同龄人，所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给你提供商谈的时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 …… 房间的门被不轻不重地关上，而被堵在外面的侑莉也从嘴里不轻不重地叹出一口气来。 来自客厅方向，好几个使劲儿朝这边张望的脑袋接连冒出来。 她们各自抱着手，探头探脑地观察着，等到确认林允儿真的回屋以后，Sunny等人才急忙下了沙发跑过来。 “怎么样？”秀英用手肘碰了碰侑莉，那双大得总感觉在时刻瞪人的眼睛充满好奇的意味。 “什么怎么样……刚刚她的表现，你们不都看到了？她说她绝对没有和谁谈地下恋，绝对！”侑莉向后拨拨头发，看了看涌到身边的队友们。 秀英瞥了瞥林允儿的房门口说：“老实说，我也感觉，问题可能确实不是恋爱。” “那侑莉说她讲的那些梦话，还有她这些天来的表现要怎么解释？”Tiffany说。 “名字叫，‘宋演’？”还记着前几天的事的侑莉狐疑自语，“虽然当时她也解释过了，但我真的感觉这是哪个人的名字。” 泰妍若有所思地颦着眉毛，“‘宋演’，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的话，那我觉得应该确实有什么问题和对方有关，但也许不是关于男女之间，而是其他的什么事情……” 经她这一说，年轻的女孩们就面面相觑，之后统统陷入沉默和思考当中。 孝渊想了好一会儿，转头四顾，见其他人的表情也和自己一样苦恼，便半气半笑地说：“与其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干脆还是直接去问允儿自己吧，怎么样？” “如果她愿意说，我们现在还需要这样吗？”先前被推出去和林允儿交流的侑莉头疼地按压太阳穴，“也是因为她都不愿意说，所以我们才会觉得事情比较严重……我记得，去年是不是也有那么一次？”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去年，允儿生日的时候，她好像也是突然有事，表现怪怪的，搞得我们都很紧张？” “去年她生日，那都是多久之前了。”Jessica直接说了一句。 然而随着侑莉的目光转到大家的身上，每个人的反应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有些吃惊。 “我记得。”秀英回忆着说，“那个时候，她不是还特意向公司请了假吗？” “我们办派对的那天晚上她还跟我们一起聊天来着。”Tiffany露出微笑，“我向来对这种温馨的记忆很有印象。” “什么时候？啊，那个，她说什么要是不当爱豆的话，我们现在会在做什么的话题？”孝渊问。 “对啊。”Sunny点头回答她，还补充着说，“我对那天晚上也有印象，甚至还记得她当时的一些表情，看上去很真挚来着。” 徐贤举了举手说：“我也记得。” 侑莉又转而看向Jessica，在她的注目之下，Jessica张了张嘴，继而皱眉说：“听你们讲了一下，我也想起来了……” 泰妍忽然发言：“这么一想，你们如果让我回忆过去几年发生的事情，基本过去就过去了，都只剩下很模糊的记忆……倒是允儿的这件事，我们好像都记得很清楚？” 她左右看着成员们，挺纳闷地说：“挺奇怪，对吧？谁能跟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 相距客厅只有几步之遥的双人寝室里面，已经躺到床上的林允儿背靠着床头，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一般侧头望去。 她无奈地一抿嘴，眼中却也含着少许融融的笑意。 侑莉表现得如此明显，她当然不会傻乎乎地上当。只是她也知道这不是成员们的脑筋太直，而是她们内部早就习惯了这样单纯的相处。 只有面对彼此的时候，她们才会像是从未长大过，还是曾经那群十八岁的女孩。 为了探明她这些天心情不佳的原因，包括侑莉在内的其他成员都愿意暂时放下所谓的恋情担忧和对于组合前景的考虑，她们只关心她本身，这也是很让林允儿感动的地方。 但她又不可能对成员们吐露实情，也就只能像刚才那样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毕竟，她们都无力去改变什么。 经过这几天来的反复思考，林允儿的立场最终还是动摇偏向于了最保险的做法，也就是顺从剧情的发展。 所以明天一早起床，她就得乖乖洗漱、化好妆、换完衣服，然后自己坐上那辆她很清楚之后会遭遇车祸的移动车辆。 “其实最难受的地方还是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吧？”她忍不住埋怨地喃喃自语。 任宋演虽然在书中点明了车祸发生的大致时间和路段，但对于届时坐在车上的她本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相当严重的精神煎熬。还不如准确直接地告诉她几时几分甚至是第几秒会发生事故，这样她在前面的路途时，心情还能轻松不少。 “仔细想想，还有点对不起敏珍姐他们来着……”林允儿抓起旁边的枕头抱在怀里，“可恶的作家，要折腾就折腾我一个人好了，还非要带上别人，结果明明我也是受害者，现在提前知道了剧情，心里都跟着不安了。” 今天晚上本想早点入睡来着，省得多想又心烦意乱，但这人一旦空闲下来，思绪果然就不受控制，哪怕是再怎么抱怨也打消不了林允儿那份忐忑至极的情绪。 看样子一时半刻是睡不着了，林允儿又是无声一叹。 她偷偷瞥了一眼房门，估摸着侑莉短时间内应该还不会回房，便转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藏好的手机。 “还是抓紧时间看看书吧，等回去以后我再向他狠狠地发脾气……”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林允儿刚嘀咕了一句，又微微一怔。 她抓着手机，屈起膝盖，抱住了双腿，整个人显得略微出神。 因为她忽然间想起来，自己能不能回去还不一定呢。 老实说，之前重新找到任宋演家的地址后却被限制进入的事情也很让她遭受打击。 甚至比起车祸还要令她焦虑。 这不仅意味着她失去了她目前知晓的唯一回归现实世界的途径，更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她的种种行为或许真的被书中的世界时刻关注着。 当然，也许随着时间推移，任宋演那边也会察觉到异常。既然她最初的时候大概率是由于任宋演所写的剧本剧情才会穿越，那么相似的方法说不定还能二次奏效。她也相信任宋演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可是这么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那就是任宋演无法确定她当前所处的时间段。 万一他把剧情写早了，那么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没准还会有第二个她，也就是第二个小说里的“林允儿”出现？而要是他出于保险的心态，把新写的剧情安插得过晚，那她又得维持这样的日子到什么时候？ 真正令人难受的苦难并不是你知道会遭遇它，而是你不确定自己具体什么时候会遭遇那些不好的事情。好事也是如此，总是期待着、期待着，而如果总是没发生的话，这份期待就会化作沉重的打击。 另外，还有一个亟需考虑的问题。 林允儿低头看向自己手中屏幕变黑的手机，轻蹙的眉毛把忧虑的心情彰显无遗。 “魔镜”软件终究是来自于现实，谁知道这么下去，以后会不会出事。 这并非毫无可能，这个世界并不允许她传播真相，而她所持有的这部手机如今也成了这类的不稳定因素。 存在她手机上的那部小说，只要被除她以外的任何人看到都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首先，还是先把手机藏好吧，要是被车祸波及了怎么办。明天起我就要在医院待上好几天了，这期间必须想办法让其他人不能接触它，至于之后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吧！” 话虽如此，越是思考，少女的神情就越是掺进了难言的忧郁。她抿着嘴，意兴阑珊地转身把刚拿出来的手机又给放了回去，靠在床头，偏头看向灯光稍稍刺眼的台灯。 她认为她有必要设想一下手机之后不能继续使用的情况。 失去这部手机很可能就代表着失去“魔镜”，也代表着她以后没办法再确认《StarWorld》的小说内容。 哪怕她能顺利度过明天那一劫，往后时间拖得越久，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就越“危险”……总有一天，她可能就会在无意中违背原定的剧情，到了那时，她还能够继续安然无恙吗？ “哎，烦死人了！” 咬牙骂了两声，林允儿猛地拉起被子蒙住头，两只脚又在被窝中用力往上踢去。 “照这样下去，今晚到底还要不要睡了？！” …… “嘀嘀嘀！” “允儿，快起来了……允儿？” 吵耳的闹钟声伴着人声响起，头发披散的林允儿刚迷糊地睁开眼睛，便见手里捧着杯咖啡的侑莉站在床边正在看着自己。 “你昨天晚上倒是睡得很沉，也没再说梦话了？” 她没给少女说话的机会，朝着窗户外面努了努嘴说：“快点起来吧。敏珍姐他们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林允儿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向外面已经大亮的天空，残留的困意立刻飞走，两只手情不自禁地揪紧被子。 就是今天了……我车祸的日子。她在心里默念。 Chapter 4：奇迹 “这孩子是怎么了？” 坐在副驾驶座的金敏珍通过后视镜瞧了瞧上车后就煞有介事地叮嘱所有人绑好安全带的林允儿，忍不住和旁边的司机对视一眼。 “姐姐你们别看我啊，看前面！看前面！”双手紧紧抓住系带的林允儿不满地迎上经纪人的视线。 一名助理自以为看穿了真相，小声地说：“允儿会不会是因为睡迟了尴尬，所以才这样？” 另外几个人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至于林允儿本人则戴上耳机，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只手仍抓着安全带，偏头望向了窗户外面。 片刻后，在倒映的车窗玻璃上，她的嘴边就模糊地掠过了一抹苦恼的笑。 事已至此，她觉得她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旁人的受伤，任宋演在文中主要提及的人只有她和金敏珍，提前注意一下的话，也许还能救下车后厢的几名工作人员。 正在盯着窗外的林允儿眨了眨眼，又认为“救下”这个词用得有些严重。毕竟任宋演写那段情节不是想要制造悲剧，连她这位“当事人”，事后的伤情也远远没到危及生命的程度，其余人员应该也不会有大碍。 这就是一场“意外”而已，别想太多了，林允儿……想得太多，万一在事发时说了不该说的话或者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反应，那事情才是真的糟糕了。没错，只是去医院住几天，正好还能趁机休息，这样的结果也还不赖。 如此在心里不断地自我安慰，林允儿脸上的神情也维持住了平静。可是她的沉默，还是让车内的众人渐渐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待在前面的金敏珍又不由得瞥了眼后视镜。今天的林允儿实在太过安静，反倒叫人很不适应。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突然听见林允儿开口说：“那个，敏珍姐，我昨晚似乎没睡好，早上起来以后，浑身酸痛。” “嗯？”金敏珍回头看去，略微关切地说，“那不然等会儿我们找个地方停一下？反正时间还比较充裕。” “不用了！”林允儿赶紧拒绝，她可不想承担“事故时间”延误的后果，“趁着还没到……我先在车上睡一会儿吧，不然等到了活动现场，精神不好会被指责的。” 这话讲完，她还真就在金敏珍的注视之下，拿出眼罩，重新戴好耳机，然后抱起手，在座位上假寐起来。 这就是林允儿想好的最后应对。 任宋演没在书中详细说明她在遭遇事故时的情况，那么一场睡梦也许能够很好地解决问题，她既不用担心在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自己的表现会有什么异常，也不用在事故发生之前一直提心吊胆。 没想到这丫头自说自话地倒头就睡，金敏珍的眉毛都看得动了动。 然而慢慢地，她就发现位于她后方的那道身影总是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虽然看上去在休息，但要么时不时侧身换个方向，要么就小幅度地挪动脑袋，活像是患上了多动症。 忍了又忍，金敏珍终究是好笑地出声说：“睡不着就起来说说话吧。大脑明明清醒着，非要让它暂停工作只会更加累人。” 她此言一出，总在做小动作的装睡少女果然就马上僵在了那里。 大约静了几秒钟后，林允儿才板着脸拉下眼罩，用非常郁闷的口气问：“说什么？” “随便你。平时你的话不是很多吗？” 林允儿颦眉想了一会儿就忽如其来地说：“姐姐你，应该看过《美女与野兽》吧？” “怎么，你们最近在宿舍里放迪士尼的电影吗？”金敏珍低头浏览着手机，随口问了一句。 通常来讲，从这帮丫头嘴里冒出来的电影名称都是她们九个人一起在宿舍的时候看的。 “这次不是，这次只是我自己感兴趣。这几天抽空看完了。”林允儿给出了一个总算能勾起人兴趣的回答。 金敏珍扭头看了看她，便思索着说：“我没正式看过，但剧情差不多都知道。所以你想聊的话题是什么？” “没什么很特别的。不过这次实际看了一遍电影后，我才知道以前很多不知道的故事细节。” “什么细节？” “比如说，贝儿正式对野兽产生好感的契机，原来是她离开城堡后被狼群袭击，结果被野兽王子冒险救下来。” “嗯……英雄救美，挺俗套，但是放在那个故事设定里却也算是很合适的发展？还有呢？” “还有像是贝儿之后不高兴，野兽王子竟然送了一整座图书馆给她。” “是吗，电影里面还有这段剧情吗？”金敏珍相当捧场地回应着。 林允儿还想再说，边上的司机就好意地插了句题外话：“前面就是竹田了，我们等下要在器兴停一停吗？” 很明显，对方也把刚才她们俩的对话听在了耳中。 “什么！这就要到了吗？！” 结果，没等金敏珍说话，一句没能压住音量的大叫就把所有人给吓了一跳。 司机不明所以，不敢回头去看，只好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位置，踌躇地说：“对啊，那不就是竹田休息所（注）……” 当沿着司机的示意，远远地望见那位于左侧的连片建筑后，林允儿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上的安全带。 竹田休息所，这就是任宋演在书中给出的事故发生地点，只是那个人给的信息又很含糊，只说是“竹田休息所附近”。怎么算是“附近”？几十米是附近，几百米也是附近，她甚至都不清楚究竟是经过休息所前还是在那以后！ 烦乱不堪的情绪迅速占据了身心上下，林允儿懊恼地自语：“我怎么不记得前面已经过收费站了……” “当时你不是戴着眼罩休息吗？”金敏珍答了一句就皱起眉头，正色地问，“允儿，你老实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不管我怎么看都觉得你很奇怪。” 林允儿微不可察地调整着呼吸，对着经纪人摇了摇头，没应声。 紧跟着她又转过头去，大声说：“大家在做什么？车辆正在行驶中，还不快点坐好？！” “哎，你真是……”多年养成的职业素养促使金敏珍在第一时间就作出反应。她侧着身，用眼神暗示地瞪了瞪林允儿，又对其他人讪笑着说“她昨晚没睡好”。 把两只手收在胸前的林允儿还在做着深吸气。她很快也回过神来，一边道着歉，一边对金敏珍低声解释：“对不起姐姐……我昨天没睡好，所以情绪有点敏感了。” 她不想金敏珍追问下去，接着就说：“对了，关于《美女与野兽》，我刚刚还有一点忘记讲了。野兽王子和贝儿关系变好之后，贝儿提出想要回家探亲，野兽王子于是就给了她两样宝物。” 面对林允儿这番生硬的转移话题，金敏珍眉心的皱痕又加深了不少，想想却依然无奈地先顺着她说：“什么宝物？” “第一样宝物，叫‘魔镜’，它可以帮助贝儿随时查看野兽的情况。”林允儿看着自家经纪人，“第二样宝物，叫作‘戒指’，‘戒指’可以帮助贝儿随时回到野兽的城堡里。” “第一个好像有点印象，至于第二个……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东西吗？” “嗯，一枚神奇的戒指……” 林允儿朝着经纪人勉强一笑，与此同时，她眼角的余光稍稍偏转，越过座位的缝隙与车前透明的挡风玻璃，她已经看见了一辆车正朝他们对向驶来。 “老实说，”她嘴唇翕动，整个人如在呓语，“如果我能有这么一枚神奇的戒指就好了……” “这人怎么回事？”司机发出轻咦声，他也看出了那辆车的不对劲儿，两手握紧方向盘。 金敏珍循声望去，嘴里还下意识地向少女继续发出询问：“嗯？允儿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真希望有人能来……” “你说什么？” “呀！！！这家伙——” 经纪人刚把话问出口，司机的一声怒喝伴随着整个车身的骤停响起，坐在车内的每个人都在这一刻随之往前猛烈晃动。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对比起旁人震惊又茫然的脸庞，提前闭上眼睛低下头去的林允儿心情反而无比的平静。 她用无人能够听闻的方式，在心里喃喃补充完了那句没能说尽的话语。 要是有人能来……拯救我就好了。 …… 静。 很诡异的安静，并且漫长到足以令人产生疑惑的程度。 上半身都随着惯性如同要挣断那根安全带的林允儿在紧紧屏住呼吸、闭上眼等待了一会儿后，内心就变得诧异和疑惑起来。 怎么回事？这就是车祸的感觉？可是既没有疼痛也没有任何的声音传来，莫非是自己被撞得陷入昏迷了？那现在她怎么还能这么清醒地进行思考？ 在纠结和挣扎了片刻后，少女就缓缓睁开一条眼缝，试图观察看看情况。 结果这一看，她便立即楞住。 所有的人，以及所有的事物，都像是静止了。 林允儿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但此时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画面就和电影当中所谓时空凝固的场景一模一样。 她格外无措和惊讶地看着在事故发生时还保持着回头动作的金敏珍。 女经纪人的身体就停滞在那里，林允儿伸出手去在她面前摇晃，随后就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又转头看向身后，大家的状态都是如此，一如静止的雕像，姿态凌乱，却又被某种冥冥中的力量凝固住了身躯与意识。 当林允儿从半空中拿下她刚刚摘下的那副眼罩后，她就仿佛彻底意识到了什么，眼中的瞳孔微微扩大。 而就在这个时候，几声“笃笃”的敲击声突兀响起，直接把她吓得都抖了一下。 她绷紧脸蛋，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地看向身侧的车窗，只见一道高大的“黑墙”在车外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然后，“黑墙”弯下腰来，露出一张让她再度呆住的熟悉脸庞。 他深邃的双眼隔着窗户近在咫尺地静静凝视着她，顿了几秒才示意林允儿把车窗降下来。 倏然反应过来的林允儿顾不得脑海里那堆乱七八糟的思绪，连忙依照他的指示按下了车窗。 “什么都别问，你先试试看能不能出来。” 林允儿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她此时此刻见到任宋演的心情，她只明白，她在听见对方声音的那个瞬间，原本躁动不安的身心就此神奇地安定了下来。 她抿起唇瓣，尝试在内部扳动车门把手，但很快她就无助地仰起头，对着车窗说：“好像被锁住了。” 任宋演越过她，看了一眼前座手里还拽着方向盘的司机，点点头说：“你往后面靠一点。” 林允儿想都不想就听话地向后缩去。 “是这么做吗？”她只见男人若有所思地伸出手，轻轻勾动了下修长的手指，转眼间，紧锁的保姆车车门就无声无息地自动敞开。 林允儿刚刚张大眼睛，她又看到任宋演同样往后退了退，说：“好了，你出来吧。” 她缓慢地收紧五指，小心推开在车祸发生时飘到空中的那些车内杂物，一只脚刚要越出去踩到地面上，脚腕却软绵绵的完全提不上力气。 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她抬头和男人沉静的眼神对视，便毫不犹豫地抿嘴握住他伸来的援手。 等到终于安然下车后，藏在心里的疑问就再也控制不住地从林允儿嘴里低低地冒出来：“为什么您会……” 少女的问题乍听上去像是在问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可是任宋演却能听得懂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想了想，他就握着她的手回答：“因为你是我最后的作品。” 林允儿整个人状若怔然，只是出神地望着他，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用平淡又似乎无比认真的语气对自己说： “所以我来了，来到了你的世界。” Chapter 5：你像星星一样降临 全世界仿佛都停止了运转，大街上的所有人各自保持着动作，神态栩栩如生，目光却空洞得吓人，形同一座又一座的静止雕塑。 林允儿坐在路边的咖啡店里，隔着窗户望着这一切，忍不住惊叹，内心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所以是因为‘魔镜’突然出现在你的手机上，你才知道了今天的这场车祸？” 任宋演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空杯，推到她面前后，杯子里就凭空注满了清澈见底的液体。 “嗯……听您的语气，这件事与您无关？”林允儿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谈话上，试图让自己不要再被任宋演那些神奇的“小把戏”给勾去视线。 任宋演不紧不慢地回答她：“你发现‘魔镜’在几天前，两个世界如果是同样的时间流速，那个时候我在现实里应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他把话说完就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你会这么问我是因为你还是怀疑，我有可能是导致你穿越的幕后黑手？” 林允儿不置可否，没头没尾地说了一段话：“您知道吗？在《美女与野兽》里，野兽王子尽管同意了贝儿回家看望亲人的请求，但是他也提出来，贝儿必须在一周之后回到他的身边。” “那个电影还有这一段情节？”任宋演的眉头很明显地皱了一下，表现出来的意外之情不似作伪。 林允儿又瞄了他一眼，终于按捺不住地说：“我曾经说过会无条件地相信您，这份心意直到现在也没有动摇。只是面对这么多的‘巧合’，您难道还要坚持认为，您对于这个世界并不具备多大的影响力吗？” 在她的注目之下，任宋演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男人才抬起眼皮看她，“你这样子比我想象中要镇静很多。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会在您面前哭吗？”林允儿低头转动着温热的水杯，“大概是因为过去的这些天，我已经在心里把该流的泪都流完了吧。” 任宋演盯了她片刻，忽然又说：“是吗？可是刚才在车祸现场的时候，我怎么感觉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要哭的样子？” 少女的眼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下意识捧起水杯掩饰尴尬，结果刚喝了一口，脸上伪装出来的淡然就再也维持不住。 “咳！这个！这不是水吗？”她惊讶不已地冲着任宋演张大双眼。 “只是外观像水一样的茶而已。”任宋演的表情让人实在无法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目光扫了扫林允儿就继续说：“金银花茶有安神的效果，我还给你加了一点糖分，某种程度上可以缓解压力和紧张的情绪。” 林允儿哑然张开嘴，然后有些不情不愿地道了声谢谢。与此同时，或许是被呛到的缘故，她的面颊看上去越发通红。 老实说，她才不认为这是她的问题，要怪就怪任宋演，谁让这人的登场非要那么……还偏偏选在那个情景下说出那种话，她这可不是害羞，而是尴尬！对！尴尬！ “好吧，既然我们都没头绪，那‘魔镜’的事就先放到一边去。”林允儿清清嗓子，进入正题开问，“所以说，您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是打扮得……这么正式？” 眼下，任宋演正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除了那件白内衬，从领带直到脚上的那双皮鞋，都是黑的，这也是林允儿之前在车里会不小心把他认成一堵“黑墙”的根源所在。 “这不是我的意思，可能这个世界认为的‘创世神’就是穿成这样。”任宋演同样自我打量了一番后就放下手对林允儿正色说，“在你消失之后，我也记起了这次车祸的事情，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 林允儿嘴唇不知不觉地抿起，点着头说：“所以您突然出现救了我……但您是怎么办到的？”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推测过的造成你最初穿越的原因吗？当时我提出了几种可能性，但无论是哪种可能，本质上都和我的创作有关。因此方法其实一开始就很明确，创作的事情当然只能靠创作来解决。” “靠创作来解决？您做了什么？” “我利用出版社的网上平台，以我的名义，向外界发表了一章《StarWorld》的特别篇。为了这件事，我甚至拜托SW娱乐还有俞利她们进行了转发宣传。毕竟我写的剧本虽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但剧本的内容本身也出自《StarWorld》小说正篇，万一剧情‘生效’的条件包括了要让大众知晓，我私下创作就毫无作用。” 任宋演短短的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却不少，林允儿欲言又止地张开了嘴。 似是猜到她要问什么，任宋演摇头说：“直接修改剧情不行。因为出版社的印刷再版需要时间，还有我上面提到的剧情也许需要被足够多的人知道的因素，我不能确定在这段时间里，你是不是已经遭遇了事故。还有，直接修改剧情是否有用我认为也要打个问号，想得严重一些，如果我修改的剧情导致这个世界出现什么冲突性的逻辑错误怎么办？” 林允儿想了想，低下头握着水杯说：“那，这个特别篇的剧情又是什么？跟您前面说的，‘创世神’有关？”她显然已经通过任宋演的说明想通了很多事情。 “准确地说，特别篇的剧情是有关小说角色‘林允儿’，在遭遇车祸的危机瞬间，突然被拥有操控小说世界能力的‘作家’解救、从而得知自己原来只是一本书里的人物的故事。” 任宋演的话让林允儿着实反应了一阵。她不可思议地瞧着任宋演，但很快，她又好像理解了任宋演“暴露真相”的苦衷。 “因为只能这么写？”她怀着难以描述的心情，低声问着。 坐在她面前的任宋演对她微微颔首，说：“我在小说里写到你去外地参加活动因此遭遇事故，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写得很清楚，我想改变你受伤的结果，要么让你受伤的事变成一个谎言，可是这么一来，你失踪的一个月时间就更不好解释了，要么，只能像这样，采取这种跳出框架之外的超乎寻常的展开。” “可是，您这个展开也太……”林允儿憋了又憋，干脆转到另一个问题上，“还有，如果是这样的话，您其实也没必要亲自来不是吗？您完全可以写，小说角色‘林允儿’突然发现时空隧道，穿越去了现实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这么写？我试过，直接在剧本上，但不知道是因为前后剧情不连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等了一天也没见到你回来。而如果发特别篇的话，我总不能发布两个剧情不同的版本，我是经过了慎重的考虑才选定现在这个设定的。” “慎重的考虑？”虽说听到任宋演的讲述后，林允儿的心里又涌起了说不尽的感动，但越是这样，她也越是莫名恼火，“那您倒是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考虑让您决定这么做？” 任宋演没在意她担忧又生气的注视，转头看向店外说：“我有个问题，你觉得我们现在的这些对话，是我写在特别篇里的内容吗？或者说，你认为我和你现在坐在这家咖啡店里，这是特别篇里有出现的场景吗？” 在一瞬间，林允儿就如同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地看着他。 “我来这个世界的方式应该与你的情况相仿，似乎只是一个晃神？还是说，推开了一扇门……”任宋演回过头来看她，那双眼睛依旧如林允儿先前所见一样，透着难以捉摸的深邃。 “刚到这个世界，我的心里就有种预感，我的行动也许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不受剧情的束缚。所以在带着你脱离危险之后我就尝试了一下。”男人轻声说，“按照原定的剧情，我出现在你面前之后，本该带你去这个世界你生活过的各个地方逛一圈，说些有的没的，然后我就把你带去了现实世界，特别篇第一章的内容到此为止。” “呀！”情急之下，林允儿甚至猛地站起身来，“在这里违背剧情的后果，我不是告诉过您了吗！” 任宋演用非常镇定的口吻说：“你不是说，如果做出违背剧情的行为，第一时间就会有感应吗？所以说我也不得不开始承认你的观点……或许，这个世界和我确实有着比我想象中还要深层的联系。” 林允儿根本不想搭理他。她咬紧牙关坐了回去，但在最初的惊怒过后，冷静的思绪也在脑中涌现。 任宋演在书中世界居然可以一定程度上摆脱剧情的限制……她当然很清楚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时候，任宋演又突然对她说：“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我在这个世界的‘角色设定’吗？” “当然了。”林允儿心不在焉地撇嘴，“无所不能的‘作家’嘛。” “那么，你想想看，我这位无所不能的‘作家’，也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能不能做到让一个小说角色脱离这里，彻底变成现实的人？” 当这句话从任宋演口中说出之后，林允儿的神情就瞬间变得默然，尽管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变化，但任宋演能察觉到她在这一刻的失神。 因为她终于明白任宋演会冒险进入书中世界的理由。她也理解了任宋演藏在话语之下的真正含义，在过去仅仅一个月又漫长得可怕的这段时间里，困扰着她的那个难题……莫非就这样得到解决了？ 任宋演显然也知道林允儿此时心情的激荡，在给了她一些缓和时间后，他才继续开口说：“这就是我决定采取这个设定的主要原因。我发布的那个特别篇并没有一次性写完，而是分了章节。一来，如果我没能成功帮你脱离这里，至少以后，你再出现什么事情，我能够再来找你。二来，万一我真来了这个世界却没办法带我们回去，那么这个没写完的特别篇也许能起到救命绳的作用。” 在他对面的林允儿本来还在沉思，一听他这话就立刻皱起眉头，连忙拍了三下桌子。 “呸呸呸！您都这么大人了，真是……”她嘴里忧心地唠叨着，“拜托您千万别说这种话了。我可不希望见到您因为我陷入危险。” 她随即一顿，万分迟疑地嗫嚅：“所以说，接下来，我们就是准备去……” “嗯。”任宋演应了声鼻音，“虽然过程我能随意行动，但似乎开头和结尾没办法跳过。在特别篇的第一章结尾，我写了我带你去我家所在的位置，我们一起穿越去了现实。” 林允儿深吸气地点了点头，紧跟着她又想起一件事来，忙问任宋演：“那车上的其他人怎么办？他们还留在那里呢。” “他们会按照既定的轨迹遭遇车祸。”面对林允儿不解的目光，任宋演对她相当耐心地解释着，“这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虽然自我感觉能不受限制，但这次还是简单试一下就好。你应该也不希望我们的行为触及到这个世界的底线。” 林允儿心头一凛，嘴唇紧紧抿成了一线。她很懂事地默默颔首。 任宋演又看了她一眼，“反正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再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话音刚落，一记响指随之响起。 刹那间，林允儿便觉得眼前的这个世界总算“活”了过来。 嘈杂的人语伴着店内播放的背景音乐，早上的阳光带着极其舒适的触感透过窗户洒在身上，大街上，每个人、每件静止的事物都重新动了起来…… 林允儿的眼瞳倒映着这充满鲜活气息的世界，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忽地又看向对面说：“我还有一个问题，那个特别篇的标题是什么？” 任宋演看了看她，旋即平静地回答： “标题叫作，你像星星一样降临。” Chapter 6：男人的职业是作家 越是往城市的边缘行去，周遭景色的失真感就越是加重，空间看起来也越是扭曲变形。到了后来，任宋演甚至都开始见到以色块形式出现的路人和建筑物。 这种情况之下，当他随着林允儿来到这个世界所谓的自己家所在的位置后，脸上自然难免浮现惊讶之色。 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栅栏后那片美得无比梦幻的庭院，任宋演就转头对身旁的少女说：“我也不太清楚这里是怎么回事，我只能确定在现实那边，我家不是这样。” 林允儿同样看向那些摇曳在风里的斑斓花簇，猜测着说：“我觉得，这或许和您心里面的某些愿景有关？” 然后她就眨了眨眼，回过头问：“话说回来，您刚刚去哪里了？也和特别篇的剧情有关吗？” 前面在咖啡店里，两人将要动身之际，任宋演忽然提出让林允儿等一等他，旋即就消失不见。等到他再回来时，林允儿还特意观察了他的脸色，却找不出什么异样。 “没什么。”任宋演摇了摇头，平静地对她说，“我就是去尝试看看能不能离开首尔。” “离开首尔？”林允儿表情奇怪，迟疑地问，“那您……成功了吗？” 任宋演终于看了她一眼，“如果成功的话，我总会跟你说一声。”男人的声音似是好笑又似是无奈。 林允儿顿时感觉面颊略微发热，只好强装无事说：“我还以为，您是想去见一见这个世界的姐姐们呢。” “见了又如何，没什么意义不是吗？”任宋演很直白地说，“对我而言，她们的脸孔和名字，包括性格与其他的一切，其实都是属于另一群人的。” 林允儿忍不住就撇了撇嘴。 “那么你呢？”任宋演突然盯着她，“你不想去见见家人吗？你应该也知道吧？如果你跟我成功摆脱了这个世界，现在可能就是你最后的告别机会。” 林允儿骤然沉默了下来。她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您不是认为……他们都是虚假的吗？” “我的想法和你有什么关系。”任宋演对她说，“还有，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的家人，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他们是真的在爱你，也是真的把你视为这世上最珍贵的亲人。” “好了，您先别说了！”林允儿心烦意乱地重重打断了他。 她嘴唇紧抿，过了几秒就带着几分迟疑问：“您说……假如我真的脱离了这里，那么这个世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概有两种可能吧。第一种，你离开之后，世界就停止了运转。第二种，也许会有新的你、新的‘林允儿’诞生，顶替你原来的位置，让剧情持续下去。” 林允儿点了点头。她其实也不是想不到这些可能性，但她就是更想听一听任宋演的想法。 “那么，”她低声地说，“无论是哪种结果，即便我就这么离开了，爸爸和姐姐他们实际上也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吧？” 听到这话，任宋演好像就明白了林允儿的决定。他没有作声，仅仅是安静地瞧着眼前的少女。 “我们，就这么走吧。”林允儿深吸了一口气说，“正如您所说的……见面了，也没什么意义。我又不能告诉他们我要去哪里，再怎么难过和伤心，我终究还是要离开。没有意义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做。” “所谓的意义，不在于别人怎么想，而是在于你自己怎么想。”任宋演终究是又说了一句。 “我明白您的意思。”林允儿的态度却很坚决，“但我的想法是……其实我的家人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更好。我怕我去了之后会改变主意，毕竟，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的。” 任宋演想了想，说：“其实，真要尝试的话，也不一定没有机会把你的家人一起带出去。” 林允儿对他摇头说：“我已经不能对您请求更多了。况且，我和您都明白，直到目前为止，我们都不知道您准备把我带离这个世界的做法会对您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所以我们、不对，是作家您不能这么做。我不允许您这么做。” 最后的那句话，她说得斩钉截铁，十分郑重。 任宋演和她毫不退让的眼神对视着，随即却说：“虽说如此，但如果这次我们的尝试成功，也就是说你真的脱离了这里，你还是会想办法回来，把家人一起接走对吧？” 他侧头遥遥望向了那山脚下若隐若现的都市，用非常冷静的口吻说：“你每次回来，时间都会往前跃进。既然这个世界想要维持剧情，那么把你安插回原来的时间点才是最佳的选择，但它没有那样做。理由要么是有这么做的必需性，要么就是，它做不到。而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想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我明白您的意思……” “不，我想你并不明白。” 在少女愕然的注目下，任宋演对她不客气地讲：“别忘了，这个世界和我也有很大的关系，你做的任何事情或许也会对我产生不利。所以如果我们成功出去了，你觉得我还会允许你冒险回来吗？” 任宋演的身量本就很高，再加上那双似乎能够笔直看到人心底的眼睛，往往和他面对面说话的人就需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 “我再问你一遍，你想怎么做？是现在就去跟家人告别，还是，你真的打算去到现实以后再回来营救他们？” 站在任宋演的身前，林允儿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肘，整个人垂下脸去迟迟不语。 任宋演等了她一阵就轻轻颔首说：“看你这样子，答案也很明显了。” 林允儿鼓起勇气刚要抬头，却是又猝不及防地听男人说：“好吧，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吧。” 她随之猛地一呆，不知所措似的瞅着面色平淡的任宋演。 “我其实之前就预料到了可能会遇到现在这种局面。直到前不久为止，我的态度都会是反对你这么做。家人很重要，但我不希望你拿自己的安全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但是……您现在的想法变了？为什么？” 任宋演的目光扫了她一下，忽然说起另一件事：“我穿越过来的时候是28日，现实当中已经过去了七天。刚才在咖啡店听你说，你回来的时间点是2011年8月19日，而现在是2011年8月28日，也就是说你在这里度过了九天时间。” 林允儿下意识顺着他的思路走：“所以两边世界未必是一样的时间流速？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我总是能找到你。” 林允儿的呼吸立刻微不可察地滞了滞。 “我想，这个世界大概有着很多个林允儿，她们活跃在各自的时间线上，每个月，每一天，甚至是每个瞬间。我之前写下特别篇的时候还在担心，万一我进入这个世界后，找到的那个林允儿不是你怎么办？” 他话音停顿，深邃的眼眸又看了看她。 “但是眼下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之间的联系比我们想象中要深得多，或者说，你就是那个特别的存在。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我找到的‘林允儿’都会是你。” 任宋演的神态很坦然，说完话后就推开了房屋外墙的那扇铁门，林允儿情不自禁地跟在他的后面。 “那您自己的安危呢？您说得没错，我做这些冒险的事情，或许也会影响到您……那到时候该怎么办？”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处理，不用你操心。我并不是那种烂好人，我只是，理解你的心情而已。家人有时候确实比生命还重要。所以你也不要顾虑太多……我说了，在你有危险的时候，我会来到这个世界，来找你。” 林允儿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注视着他继续向前走去的背影，纤细的双手不自觉握起，紧接着她就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动作。 只见她快步上前，并肩来到男人身边，与此同时，一只掌心微凉的手也牵住了男人的手掌。 力气很轻，像在小心翼翼地进行接触。 任宋演低头看了眼被她牵着的手，什么话都没说，带她沿着台阶来到自家的大门前。 “你应该看过电影《楚门的世界》吧？” 在只有林允儿自身能听见的砰砰作响的心跳声里，她听到男人又开口说了一句话。 她看看任宋演的侧脸，再看看他们俩此时面前伫立紧闭的这扇大门，好似也理解了他这一问的含义。 “在电影的结尾，楚门推开了通往真实世界的那扇门，电影到此为止，没人知道他之后又遇到了什么。” 任宋演转过头，他看着身侧的少女，嘴里轻缓地说：“我和你现在也是这样……即便如此，你应该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在他的注目之下，林允儿缓缓吸了一口气，郑重点头。 “记住，千万别松手，否则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你留在原地或者送去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我知道啦！作家您别再说了，搞得我也很紧张……” 最后做完嘱咐，任宋演就回过头去，不再耽搁时间，如此屏息凝神地往前一推。 然后，仿佛有刺激的强光闪过，任宋演不由自主地皱眉闭上双眼，抬起手遮挡。 等到短暂的瞬间过后，还没等一男一女两个人作出反应，有道他们都很熟悉的声音就率先响起。 “欢迎二位回家。作家，还有允儿小姐。” 纵然是毫无情绪起伏的中性嗓音，智能管家的欢迎声这会儿在林允儿听来都犹如天籁之音。 “嗯！我们回来了，蝴蝶管家！”她感慨万千地环顾着眼前这熟悉的玄关场景，接着就回头问任宋演，“我们这就算是成功了吗？” “我暂时也不确定。”任宋演沉吟了一下，突然又看向林允儿，“总之，我们先把最要紧的事处理掉吧。” “嗯？”林允儿一时冲他眨动眼睛，“最要紧的事？是什么？” …… “允儿不跟我们一起吗？” “你们刚刚不是已经见到她了吗，安心了吧。接下来我们要讲的事情，不太适合被她听到。” 次日，“城堡”的客厅里，联袂而来的李纯揆等人听到任宋演这话后就互相对视了一眼。 然后李纯揆轻轻哼了一声，抱着双手抬起下巴说：“那好，你开始解释吧。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坐在她们对面的任宋演沉默了一下就说：“我之前没有着急去找人，那是因为我知道，允儿她是自己离开的。” 金孝渊率先皱起眉毛，“类似的事前面好像也有一次，可那孩子不像是什么话都不说就失踪的性格。哪怕是再有急事，难道连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她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办法，所以才没能跟你们说。” “所以那个没办法说出口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任宋演看上去很犹豫，良久才说：“允儿她其实……生病了。” 眼前几个女人的脸色一瞬间都变得煞为古怪。 李纯揆瞅了一会儿任宋演，又问：“什么病？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她有什么像孙艺珍《我脑中的橡皮擦》里面一样的失忆症吧，所以才会经常走丢？” 她这话说得已经隐有不善的迹象，很明显是不相信任宋演的话。 任宋演听到她这么说后却面不改色，出人意料地顺势回答：“虽然不是阿尔兹海默那样的绝症，但她的情况……说不定比那个还严重。” 因为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实在过于正经，以至于起初认定他又扯谎的三个人都心生疑虑。 “所以，允儿究竟患了什么病？” “你们听说过DID吗？” 三人面面相觑，下意识茫然地问：“那是什么？” “学名叫‘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用通俗易懂的名词来解释就是，多重人格。允儿她……实际上是全世界总共不到一百例的多重人格患者。” Chapter 7：迟到的她 李纯揆和另外两个人刚想开口说话，又见任宋演抬起了手。 “我知道你们之前的那些猜测，什么你们都没见过的初恋……老实说，你们也没猜错，允儿她和我，确实是认识了十几年的‘旧相识’。” 三个女人果然又被这个丢出来的“重磅炸弹”给震了一震。 李纯揆盯着任宋演看了许久，然后才皱眉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从头开始，好好给我们解释一下。” “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任宋演的语气很平静，“多重人格，光听名字你们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只是允儿的情况有些特别，她的每个人格都是各个年纪的自己。” “各个年纪的自己？” “比如说第一次，我带着和你们见到的允儿，她是十九岁快成人的林允儿，而试演会那晚跟你们见面的人，她是二十一岁的林允儿。至于现在，她已经是二十二岁了。因为设定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年纪，而且岁数相差很近，所以你们根本没发现异常，但我现在告诉你们这件事，你们再回忆一下，你们真的觉得她身上没什么变化吗？” 任宋演的这番话说得格外笃定，而李纯揆三人听后，内心也有点动摇起来。 从十九、二十岁到二十二岁，虽说只过了三年，但如果仔细辨认的话，从外貌和气质上依然是能找到一些细微的区别和痕迹。 任宋演不说还好，被他这么一提，同为女性的李纯揆三人自然就想到了之前被她们无意间忽略的某些细节。 “多重人格患者有个很常见的情况，那就是人格与人格之间并不一定清楚彼此的存在，而且记忆不互通。” 坐在她们面前的任宋演开始侃侃而谈。 “也就是说，一旦她在外面的时候发生人格转换，她不会明白她当下的情况。她只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一般人会怎么做？我们认识她，但那时候的她未必认识我们。” 一旁的权俞利终于恍然似的小声接上话：“所以，允儿她那天晚上才会偷偷走掉……她当时不记得我们了？” “你们也知道吧，允儿她的故乡在地方。”任宋演不动声色地看了三人一眼。 “你是说，这几天她其实是跑回故乡去了？”李纯揆惊讶地问。 在她旁边的金孝渊咬了咬嘴角，喃喃自语：“没错……前面那次不也是吗？宋演突然说她回故乡去了？” 包括权俞利在内，三个女人的神色都显得很复杂，纠结与怀疑之色交替涌动，但因为不像话归不像话，任宋演给出的解释却也很好地说明了此前发生的事情，又不禁让人渐渐有了一点半信半疑的感觉。 “照你这么说，允儿她真的是你书里面的那个‘林允儿’的原型？”李纯揆还是想要反驳，“但她看上去明明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一只手拿着一张卡片状的东西送到她眼前，顿时又把三人看得怔住。 李纯揆接过任宋演拿出的那张住民登录证，而后就猛地瞪眼看向男人。 住民登录证的所有者毫无疑问是林允儿，关键在于上面提示的出生年月竟然是1990年5月30日。 “她的这件事我也不太理解，但之前听医生说，多重人格患者可能存在不同人格拥有不同身体状态的情况。例如有的人格生了什么病，但切换到另一个人格后，那个病症就没了。再来，可能也有服装和化妆，以及她整个人呈现出来的状态的作用。总之，她从来不是二十岁，只是你们之前看到的是二十岁的林允儿。事实上，她只是比你们小了一岁的妹妹而已。” 面对着那三道不可思议的目光，任宋演始终保持着镇定，如是说道。 “居然有这种不像话的好事？！”李纯揆一时嘴快，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呀，这算是好事吗？”金孝渊直接朝她胳膊上甩了一巴掌，把李社长打得尖叫一声。 “既然允儿有……有这样的情况，”权俞利疑惑地瞧着任宋演，“让她在故乡静养会不会更好一些？毕竟她来了首尔还没几天就发生了两次事故。” “多重人格患者如果想要痊愈，需要进行一种人格融合的治疗，这种治疗不仅讲究专业的医疗条件，也很讲究治疗时所处的环境。首尔这边的医院水平比她故乡高得多，而且她少女时代也在首尔长期住过……” 任宋演对着她们毫无异样地露出了无奈和担忧混杂的表情，“老实说，她前面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的判断出错了，她离开首尔也十几年了，这座城市说不定对她而言非常的陌生，只会给她带去更大的刺激。直到后来我从她的主治医生那里得知最新情况之后，才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先前她和纯揆还有孝渊的相处，对她的‘病情’，产生了好的影响？”任宋演的话很容易就会引导着人想起他之前特意把人托付给李纯揆还有金孝渊代为照顾的举动。 “她这种病，最麻烦的地方就是我们很难知道给予她的刺激会产生好的效果还是负面影响。庆幸的是，我的决定似乎是对的。虽然她在此期间出现了人格切换的情况，但那并不是因为缘于外界因素的影响，相反，我和她的医生都认为，来了首尔之后，二十岁的她终于出现了被融合的迹象。” “所以，因为二十岁的她被融合了，现在的允儿也开始亲近我们了？”李纯揆跟上了任宋演的逻辑，“我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她的样子不像对待陌生人。” “依照医生的说法，确实是这样。”任宋演面不改色地点着头。 由于实在无法从任宋演坦然的神情间捕捉到任何说谎的痕迹，这使得李纯揆三人，内心的天秤也开始渐渐倒向了另一边。 哪怕再难以置信，但仔细想想，假如不是事实的话，任宋演又何必编出这么一套很难说服她们的谎言呢？难不成真相还能更加离谱吗？ 正是因为要替林允儿隐瞒“病情”，任宋演此前才对她们这帮最亲近的人总是左右言他，甚至不惜撒谎也要糊弄过去。 也正是因为需要亲自照顾林允儿这个“病人”，任宋演才采取了最异常的处理方式，安排对方住进他的家里。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你多少应该提前提醒我们一下……” 金孝渊突然恼火地瞪了任宋演一眼 她的语气不乏后怕：“如果我们早知道的话，至少不会让允儿随便离开我们的视线。万一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出了意外怎么办？” 任宋演的脸上丝毫不见笑意，他同样严肃地叹口气，说：“你要让我怎么跟你们说？暗示你，她精神有点问题？还是像个过度管教的监护人一样，让你们帮忙时刻监视她？我带她来首尔，并且介绍给你们认识的主要目的就是希望你们能和她交上朋友，这样对她的病情也有一定好处，而不是让你们来当我的‘护工’。” 金孝渊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还有，关于你说的问题，我当然也考虑过。幸好，她这种病不像阿尔兹海默那样，在发病的时候并不会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所以我们也不需要太担心她发病时的状况，再怎么说她也是个成年人了。” 李社长想了想，忽然又问：“允儿的这个病……应该也很多年了吧？为什么现在才想着治疗？” 任宋演瞥瞥她说：“十几年前，哪有现在的医疗条件？而且……想要给她治疗的契机，说起来也算是巧合吧。” “巧合？” “你们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允儿她是什么情况对吧？” 任宋演仿佛真的陷入了某段回忆当中，渐渐低下声来：“既然也是少女时代的一员，那我想你们现在也猜得到，我和允儿……不比和你们的关系差，否则我也不会认同她作为少女时代组合的中心。只是因为她的病，还有其他一些原因，我们俩一个人住在首尔，一个人住在地方，十几年来很少见面。上个月月底的时候，我猜测她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可能是发现自己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所以想来首尔见我一面。她当时跑来我家里，结果却出乎意料地变成了二十岁的自己。” 听他这样一说，三人才算是把所有事情给串连在了一起。 李纯揆恍然大悟，“所以那天晚上，我们才被你拉着到处找人？”她又轻轻蹙眉，“不过，二十岁的话，对应允儿的真实年龄，那也差不多是在2009年了吧？那难道那个时候你们俩还不认识？你的那栋房子可是你从07年一直住到现在，没理由我们都去过，允儿却没去过吧？” 任宋演紧锁眉头，还是决定吐露实情似的讲：“正是因为《StarWorld》才造成了祸端。” “嗯？什么意思？” “我前面跟你们说过，允儿她的人格是各个年纪的她自己，而在这个情况之外，她分裂出来的那些人格，还存在着一些严重的问题。这才是她这个病严重干扰了她生活的根源所在。那些人格认为，她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林允儿，而是在《StarWorld》里面，那个作为少女时代中心的林允儿。” 李纯揆三人看上去又有了前面那副思维混乱的样子。 “所以……允儿她，是把自己当成了小说里的人物了？” “嗯。” “呀，这个……这个真是可能发生的事情吗？” “人格分裂是什么？简单来说那就是幻想出另一个自己。所以别说是小说人物，她就算是幻想自己穿越到了其他世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情况。”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允儿的，人格？她的人格为什么会是你小说里的人物？” 这一刻，任宋演也忽地沉默下来。 “关于这个理由，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金孝渊从他的眼神之中似乎看出了什么，心中的怀疑反而完全散去。 她缓和着思绪问：“所以……你是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写出来的作品导致允儿她变成这样，所以才会十几年不跟她来往？原本什么地理距离还有生病的问题根本不可能阻止你才对，真正阻止你们俩这么多年不见面的理由，有一部分是因为宋演你心里的愧疚吗？” “真要说的话……我确实对她存在很多的愧疚。所以我在意识到她的情况究竟变得有多严重之后，我就决定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任宋演低下头说。 “所以，”李纯揆这时又想起一件事，“你前两天莫名其妙发布的那个特别篇，也和治疗有关？” “嗯。没错。”任宋演立即点头。 金孝渊眯眼盯着男人的脸庞，“我就说……为什么那个什么特别篇会那么像《小公主》，甚至连标题都一样。” “活在童话书里的小公主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童话人物，打算掏出恶龙的城堡……”权俞利若有所思，冲任宋演挑起眉毛，“所以说，宋演你就是那个只是表面恐怖的‘恶龙’咯？” “那我们算是什么？” “我们，应该算是恶龙的‘帮凶’？星星们？” 任宋演忍俊不禁地说：“呀，你们能不能集中一点？我们正在讲正事呢。” 他的脸庞晃过了一抹真切的犹疑，“那孩子……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叫她‘孩子’。每次看着她的脸，我的心情都很奇怪。” 他深吸气着，看向了面前的三个人，轻声但也很是郑重地对她们说：“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了。我希望你们能接纳她，‘小星星家族’又多了一位成员，这算是我的请求，拜托你们了。” 李纯揆三人凝视着他的双眼，随后各自扭头看着彼此，偌大的客厅一时间陷入了非常安静的气氛。 Chapter 8：Verre 提了提背包的肩带，李纯揆刚要走下台阶，又抿嘴回头看向任宋演说：“我可以跟允儿告别一下吗？” “啊，还是算了，算了。”没等任宋演回答，她就先自己拍拍额头，“我现在也没准备好怎么面对她。” 已经走到大门台阶下面的金孝渊和权俞利对视了一眼，也没出声催促。 “你等着吧。”李纯揆眼神复杂地看着任宋演，“回头我会和孩子们认真商量一下允儿还有你的事情……你先安静地等待我们的答复。” 任宋演脸上有了一丝哑然，忍不住就开口说：“你们今天三个人都来了，你说的‘孩子们’总不会是单独指秀妍和泰耎吧？你什么时候那么听她们的话了？” “呀，我都跟你说了给我安静一些。”李纯揆对他做了一个嘴巴拉链的动作，“你，别再说些其他话来搅乱我们的脑子了，一切等我们在聊天房里讨论出结果再说。” 然后，今天过来之前还特意换了一双增高气场的高跟皮靴的李社长就转身“哒哒”地走下台阶，叫上另外两名好友一同离去。 留在原地的任宋演失笑一声，目送着三人拉开铁门后也带上大门，回去了屋内。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刚才李纯揆她们留下来的水杯，接着就走向外面的庭院。 拉开地推门后，他看见了一道张开双臂静静仰躺在木床上的身影。 棚顶的星空投影被启动，在接近黄昏的天色下似乎带着淡淡的光斑，从她身上缓慢拂过。 任宋演朝她走近了几步，却是扭头瞧向边那些娇艳但绝对比不上书中世界的花圃。 “姐姐们走了？”没有包含什么情绪的询问声传入了他耳中。 他回头看看趁着他和李纯揆等人交谈躲到这外边来的林允儿，嘴里轻轻应了声，说：“以后，你想进书房就进去吧。” 本来还在走神似的望着头顶那片星空幕布的林允儿眉头一皱，双手向前带动，坐起身来说：“您这算是安慰人的另一种方式吗？” “差不多。”任宋演面不改色，“如果你希望这么理解的话，我也不会否认。” “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林允儿咕哝着重新躺下，继续张大双眼，“而且您这种安慰的办法也没什么诚意的感觉。野兽安慰贝儿就送她图书馆，您安慰我就送我书房……” “先把话说好。我只是允许你进我的书房，而不是把它的所有权转让给你。”任宋演很煞风景地说。 大棚底下的林允儿可爱地撇撇嘴，也没再多说。只是过了片刻，她冷不丁地对男人讲：“您能不能让我打您几下出出气？” “想都别想。”任宋演来到她身边坐下。 “那我就这么无辜地被您冤枉成是精神患者吗？”少女嘟嘟囔囔的，语气却很平静。 “这也是为了你好。”任宋演随口回答着。他没看林允儿，也没抬起头，始终审视着庭院里的花草。 为了你好，这是很多父母家长都惯用的话语，但让林允儿内心滋味难言的是，她无法反驳任宋演的这番话。 “那么从今往后，我就是1990年出生、和您认识了很久，还患有精神疾病的林允儿了？” “你领悟得还真是够‘快’的。还有除了最后一点，前面两点不正是事实吗？” “我和您原本认识了很久吗？” “只是你不知道我而已，但我很了解你，甚至了解你的所有，这还不够吗？” 躺在边上的林允儿又暗自撇嘴，随后就说：“啊，那看来我也得努力了。” “努力什么？” “努力了解您啊，我们，不是认识了十几年的‘好朋友’吗？” 她话音一转，开始嘀咕。 “还有对于我的事，您全知道，我对您却不能说多么熟悉，这一点也让人有些微妙的不爽……” 任宋演并不在意她的碎碎念，淡声说：“反正你现在的设定，脑子里面并没有留存多少与我有关的记忆，了解的事，慢慢来也没关系。” 他停顿了下，终于又说：“真的难过的话，就看一下星星吧。这样也许能够缓解不少。” 林允儿此时这副模样，其实完全和他向李纯揆她们编造的那通谎话无关。任宋演明白她是在思考着自己在离开书中世界前所说的那番话。 假如这一次她的确成功脱离的话，那么她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那个应该被称为她故乡的小说世界，也再见不到曾经一起欢笑生活的家人和朋友。 眼帘不经意地往下垂了垂，林允儿沉默一会儿就头也不转地说：“所以我现在不是正在看着吗？” “那效果怎么样？” “说实话，我原来也以为会有一些作用，但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同，这一次我总是会想到您上次说的话……这只是一片假的星空而已。” 喃喃说完后，林允儿突然就翻了个身，伸出手去触摸任宋演撑在木床上的一只手。 那纤长的五指不再显得小心翼翼，而是极其自然大胆地直接将掌心覆盖在男人的手背上。虽然没用力，但那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一把抓住了任宋演的手。 对此，任宋演的表现也和前一次不同，他低下头看了看少女伸来的手，继而就把惊讶和疑惑的目光投给把脸转向自己这边的林允儿。 “这才是安慰人的正确方法……”少女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丝毫应有的害羞。 直到这时候，任宋演才发现她的眼皮微微耷拉着，口中说出的每个字都像在自我呓语。 “对了。作家您平时有什么喜欢看的电视剧或者电影吗？” 任宋演本在犹豫着该不该把人叫起来，但是看林允儿的样子，似乎还挺清醒。 他想了想，也正常地回答她：“为什么问这个？” “我在想，如果您以前也有看过什么穿越题材的影视剧，也许我们能够从中借鉴一些灵感？毕竟现在看来，那个世界的确会受到您本身的影响。” “只是这样？” “嗯。不然还需要什么理由？啊，这部分应该也算是我增进对您了解的第一步？” 任宋演把视线从少女抓着他不放的那只手上挪开，看回前方说：“我不太喜欢看电视剧和电影……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我之后会帮你列一份清单出来，你可以去看一看过去十几年播出的那些影视剧。” 他说完这些就等待着回话，结果过了十几秒也不见动静，奇怪中转过头看去，便见前一刻还在跟他说话的林允儿已经困倦地合上眼睛，一只手仍然抓着他。 “真是……困了就说困了，现在让我怎么收拾这情况？” 任宋演叹口气，又瞥了眼林允儿的侧脸，平淡的眼光微不可察地转缓下来。 “不过，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还有过去那几天，大概真的耗费了太多的心力吧。” 忽然，他发现少女的嘴唇好像还在无声地翕动，刚想俯下身去，又注意到被她抓住不能动弹的那只手，整个人只好别扭地歪着头，勉强把耳朵凑近过去。 “宋……宋演……他的名字……是宋演……不要忘记，不要忘记……绝对不要忘记……” 默默地坐正身体，任宋演盯着那道在睡梦中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手却紧抓着自己的身影，片刻后就咂咂嘴，把头转回去。 “小丫头……竟然直接叫名字。” …… “今天，宋演说的那些话，你们相信吗？” 开车把李纯揆和金孝渊送到了金孝渊目前刚刚搬进去的首尔住所，权俞利看着下车的两人，忽然出声问了一句。 刚刚下车的两个人回头看向了还坐在驾驶位的权俞利。 金孝渊想了想就迟疑地说：“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比起我们，秀妍和泰耎对于宋演他的心思会看得更透彻，我想之后听一听她们的想法。” 降下车窗的权俞利点头，然后就和金孝渊一起盯着旁边的李纯揆。 面对她俩的目光，李纯揆眼睛都不眨地说：“我相信。” 很干脆简短的一句回答，只是透露出来的意思让权俞利和金孝渊都愣了一下。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相信？” “当然！” 没等权俞利问出为什么，李纯揆就直接解答了她们心中的疑惑：“呀，这件事发展到了这一步，我们相不相信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不相信又怎么样？就算我们之后能够戳穿他又一次的谎话那又怎么样？”李纯揆的眼睛扫视着在场的两人，“既然宋演都把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站在一旁的金孝渊好像也在这时候想明白了一切，呼出口气点着头说：“我们只能配合他……因为他甚至不惜编造出那么荒唐的谎话也要掩盖事情的真相，作为朋友，我们就不能再执着地探究下去了。” 权俞利的脸上也浮现出了默然的神态。过了片刻，她抬眼看看面前的俩人，想要转换气氛，便奇怪地问李纯揆：“那你之前在‘城堡’干嘛还非要装出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反正我们事后也得通知秀妍她们不是吗？再说了，如果我二话不说就直接说相信，宋演那家伙反而会起疑。”李纯揆耸了耸肩。 她忽然捏着下巴露出思考的模样，对权俞利她们说：“话说回来，如果回头我拿这件事去跟宋演谈判，跟他说加入乐队我就不再去问允儿的来历，你们说他会答应吗？” 此言一出，金孝渊就立刻瞥了她一眼。 “哇，你这个人真的是……”权俞利把头缩了回去，启动车辆说，“有的时候我真是跟你一瞬间都待不下去了，总感觉会被你带坏。” “呀，你在说什么鬼话。”李纯揆动作敏捷地飞跨出好几步，及时用手拦住上升的车窗，“还有，你问我们的看法，那你自己也得说说吧？” “我？”权俞利坐在车里冲着她和金孝渊眨了眨眼，“我吧……其实无所谓。” “无所谓？” “嗯，反正整件事与我无关。” 不知为何，听到她这话后，李纯揆和金孝渊就转过头去看对方，两个女人神秘兮兮地相视一笑。 “呀。”金发红唇的金孝渊弯下腰来，手掌轻轻拍了拍车门的窗沿，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以为这件事我们之中有谁能逃得过吗？” “什么意思？” “不管宋演这次有没有说谎，现在回头看看他之前的行为，实际上的目的应该是为了让我俩和她尽快熟悉起来。” 李纯揆在她身后努力踮起脚来说：“泰耎在国外就不说了，呼，秀妍是我们中最难搞定的，所以宋演肯定会把她放到最后一个，这么一排除，你觉得下一个人还能是谁？” 坐在车里握着方向盘的权俞利还在安静地看着她们，没作声，只是眼光当中似乎终于多出了几分淡淡的怔色。 …… “接下来轮到我了吗？” 驱车进入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刚开门下车的权俞利突然动作停住，嘴里喃喃自语了一句。 她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摇着头把车门合上。 “啊，瞧我这记性……” 用手拍拍脑门，权俞利看了看手机，整个人纠结了一下就抓紧脚步，跑进停车场的电梯里，按下前往一楼的按钮。 电梯门开后，她边朝着公寓大门的外面走去，边低头从随身的包里找出口罩和帽子戴好。 走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来到公寓外的街道对面，略微赶得有些气喘的权俞利就在一家咖啡店的门前停下驻足。 她仰起头看了一眼那个名为“Verre”的店名招牌后就径直推门而入。 “Verre”，这是法语中“玻璃”的意思，进一步讲，它可以被翻译成“玻璃杯”。有趣的是，法语里还有另一个单词，“Tasse”，同样可以表达为饮料的容器，只是通常来讲，“Tasse”是热饮，“Verre”则冷热皆可。 在国外的话，提到咖啡当然一般都会指向热饮，但在韩国的情况略有不同，所以当初权俞利刚见到这家店的时候，脑子里面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家店的老板法语应该相当不错。 随着一阵被门拨动的玻璃风铃声，她很低调地走进此时客人不多的咖啡店里，来到柜台前刚递出自己的保温杯，站在里面的店长就轻车熟路地开口说：“热热的特大杯金银花茶，外带，不加糖，茶叶多一些，花蕾少一点，对吧？” 权俞利藏在口罩之下的脸庞禁不住流露笑意，什么话都没说，又把结账用的卡递出去。 店长背对着她开始制作，同时顺嘴说着：“我见过不少想要戒掉咖啡因的客人，他们中间也有一部分人像你一样用花茶代替，只是这么做的效果只能说是心理安慰……” 权俞利的眸光似乎闪烁了下，但她依然静静地站在柜台前面，并没有去接店长的话茬。 店长大约也习惯了她这样，麻利地将冒着热气的茶水装好后，旋紧盖子，转过身来把卡和保温杯一起交还给了权俞利。 “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吧，想喝咖啡就喝吧。我一定用上毕生所学招待你。”他看着权俞利说。 低着头把卡装回钱包里的权俞利看都不看店长一眼，只是用抓着大号保温杯的手冲着他晃了晃以示告别就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这一转头，她就吓得猛地停住脚步。 几名年轻男女手里抓着笔和纸，正满脸期待地注视着她。 “你每天晚上回家前会来我店里买一杯花茶的事情好像被记者报道出去了，这几天我经常碰到你的粉丝。” 听着从身后传来的店长的解释声，权俞利在心里叹了一声，眼角仍然弯起，露出无可挑剔的亲和笑容，接过面前这几名粉丝的纸笔。 “那个，”一名粉丝很是希冀地问：“我们都想知道……今年布达佩斯的世锦赛，您会参加吗？” 顿时，仿佛不小心用重了力气，手中的油性笔发出有点刺耳的划声，将纸面拉出一条延伸出去的污迹。 权俞利抬起头来，看了看连忙被同伴用手肘戳着提醒的这名粉丝，旋即又是毫无异样地露出微笑。 “这个嘛……我自己也还不能确定。” …… 事情的走向和李纯揆她们猜测得有点不太一样，任宋演并没有再把林允儿送去权俞利家，强行让两个人相处几天的意思。 只是既然少女已经下定决心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有些必要的个人信息，他认为也应该提前告知一下。 “关于俞利在这个世界的职业，你之前应该也听说了吧？” “嗯。” 客厅里，林允儿面对任宋演的询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孝渊姐跟我简单说过，游泳女王，还有广告女王。” 任宋演微微颔首，思考了一下又说：“那你应该不太清楚俞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林允儿没吭声，眼睛充满好奇地瞧着他。 “俞利她最后一次参加比赛是在两年前，在光州举行的世界游泳锦标赛。比赛的结果我不说你也知道，俞利她没能拿到冠军，因此当时网上出现了很多对她不利的言论。” 林允儿深有感受地点着脑袋说：“毕竟是我们国内的主场，俞利姐她在国际赛事上又听说从来没拿过金牌？事情会变成那样也不奇怪……” 任宋演淡然地说：“她拿过金牌，但都是在国内的比赛上，这又引发了另一个问题。国内的冠军拿到国际上却总是输给别人，这是不是说，我们就是低人一等。韩国人扭曲的自尊心往往就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来。” 林允儿不由得蹙了蹙眉头，仿佛能够通过任宋演的讲述，想象到两年前权俞利曾经遭受的舆论压力。 任宋演瞥了她一眼，“另外，其实当时还有一件事情，这件事，才是导致俞利她沉寂了整整两年的直接原因。” Chapter 9：琉璃小姐在过冬（上） 听到任宋演的话后，林允儿就适当地表露出了好奇与疑惑的表情，安静地注视着他。 “俞利的哥哥，两年前参与了性犯罪，最后被判了三年刑期。” 一瞬间，林允儿的眼睛睁大了许多。 她先是惊疑不定地看了看任宋演，欲言又止地张开嘴，之后却又闭上，仿佛明白有些话不必再问出口。 任宋演既然在两年后的现在这么告诉她，那就证明有的事情早已有所结论。 因此，思来想去，她最后只能迟疑地问：“俞利姐她是比赛当时知道的这件事吗？” “事情是19年三月被媒体曝光，之后警方正式展开调查，年底才出判决。”任宋演回答她，“在世锦赛失利之前，网上倒也没有多少人把这件事和俞利她挂钩，只是等她失败之后，所有负面的舆论就像是藏了很久的石头一样，砸到她身上。” 林允儿非常理解地抿嘴点头，久在娱乐圈活动的她自然很清楚那种被高高捧起又重重抛下的感觉。 “不过，被媒体曝光吗？而不是先被调查才知道吗？”她又发出疑问，“因为对方是俞利姐的哥哥？” 任宋演看了她一眼就解释说：“案件的主犯是艺人，所以整件事反而先被媒体收集到了证据。” “艺人？”林允儿好像更迷糊了。 “听说是借了俞利的光，那群人有自己的圈子，知道那家伙是俞利的亲哥哥之后就让他融入了进去。”任宋演低下头说。 这下子，林允儿的嘴巴就张得更大了。 她怔了一会儿才用十分复杂的口气说：“所以……所以说俞利姐她才排斥进行娱乐圈的活动吗？她认为她也有责任？” “指责和自责都是应该留给罪犯的东西，无辜者为什么要想那么多？放心吧，俞利她到了这个岁数，不至于还会钻这种牛角尖。”任宋演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她确实是因此对于进入娱乐圈的事情越发不感兴趣。” 至此，林允儿才总算是通过任宋演的讲述厘清了权俞利会突然间沉寂两年的大致经过和原因。 她皱眉想了片刻就扭头问任宋演：“那么，俞利姐她要怎么办才好？难道一辈子就这么不上不下的？” “关于这个问题，你只能去问她本人。”任宋演摇头，“但我想……她应该还是想要回去的吧，那个始终让她收获遗憾的赛场。” …… “唰”地一声拉开窗帘，回到家里的权俞利望了一眼落地窗外霓虹绚烂的都市，转身走回客厅里面。 她先站在灯光底下不紧不慢地做了几个泳前热身动作，接着就郑重其事地一点头，仿佛完成了某项重要工作，全身总算松弛下来地坐到沙发上去。 拿起桌上的遥控器，熟练地跳到体育频道，电视台正在播放广告，她也浑不在意，低下头去旋开带回家的那个大号保温杯啜饮起来。 假如此时此刻还有另一个人在她家里的话，大概会先被这位广为人知的广告女王的居所装潢给吸引去全部的目光。 首先是整整占据了一层楼的宽阔空间，继而便是那家中随处可见，甚至可以说多到让人费解的玻璃窗。 过多的窗户在形成独特的风格之余也带来了更好的光线环境，以至于回到家后，她即便仅仅打开了客厅的一盏吊灯，整个客厅居然也没有显得多么昏暗。 电视机屏幕散发的屏光淡淡地映在权俞利的脸上与眼里，她一边喝着杯中的花茶，一边看着电视广告，整个人似乎很专注，又似乎在走神地想些别的事情。 当视线越过她本人，投向她身后和四周，那些错落有致的家具、电器在黑暗中勾勒出了冷清的轮廓。 相较于宽敞到不像话的居住空间，权俞利家的装修利用率简直低到不像话，偌大一间客厅就只有三条沙发、一台挂壁电视以及一张玻璃桌几。 权俞利还记得当初她搬进这里时原本只打算买一张单人沙发，结果还是陪她一起去采购的李纯揆等人大声叫嚷着万一以后他们去她家聚会，一张沙发要怎么坐人，她家的客厅才变成现在这样座位多到富余的程度。 一想起李纯揆还有任宋演他们，刚把保温杯送到嘴前的权俞利就无声地勾起唇角。 今天晚上几个台的体育频道都没有什么看点，在慢悠悠地喝完一整杯金银花茶后，权俞利就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在小团体中，她一向是作息最为规律的人，每天在十点前入睡，早上六点起床，晨跑运动结束后回到家整理收拾，之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假如是没有工作的时候，那她的选择就比较多了，花样百出，有时候甚至会跑去“想象至上”的图书室待上一天时间。 浴室的门一打开，些许温热的水蒸气也跟着窜了出来。 权俞利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同时走到床头拿起正在作响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有点奇怪，信手接起放到耳边。 “嗯，妈，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渐渐地，她在旁边台灯照映下的面容，表情显得越来越默然…… …… “铃铃铃！” 站在柜台里的店长抬头扫了一眼就说：“欢迎光临。” 权俞利像是没听到他的问候，蹙着眉头走到柜台前面，然后当店长诧异地瞧着她时，她忽然又一转身，抬起手说：“抱歉，我先打个电话。” 紧接着，她就自顾自走到店里的一处卡座坐下，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指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通讯录的一个号码。 “嘟……嘟……”的等待音传入耳中，正当她以为对方不会接起的时候，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道带着睡意的无奈声音：“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这么早就起床。” 权俞利的嘴边自然地流露笑意，问：“昨天又熬夜了？” “嗯，看案宗。”电话那头的郑秀妍从被窝里打了个滚坐起身来，往后捋捋头发就吸着鼻子说，“说吧，有什么事？你可不像李社长那样是喜欢没事打电话骚扰别人的人。” Chapter 10：琉璃小姐在过冬（下） ｜2019年—— 人山人海的室内场馆，呼声如潮涌，头顶上方穹顶高置的盏盏照明灯显得尤为晃眼。 “好，现在我们看到各位选手已经在出发台上就位了。” 随着两名主持人坐正身体，镜头画面也切换到了场中相应的近景上。 身姿姣好的女选手们戴好目镜，左脚向后，右脚在前，弯下腰去，两手抓住跳板前沿，做好踞蹲式的入水准备。 在全场逐渐安静下来的气氛中，一声由机器发出的提示响起。 “Takeyourmarks.（各就各位）” 在短短零点几秒的响应期内，各个选手做好了入水前最后习惯性的姿势调整。 下一刻，电子发令声作响，那原先平静的泳池裹挟着所有观众的呐喊声在明亮的灯光下溅起阵阵水花。 坐在演播室里的主持人同样绷紧脸庞，只是没过多久，他们的表情也像在场多数的韩国民众一样，流露出了浓重的失望之色。 “Congratulations.（恭喜）” 接过国际泳联颁奖者递来的那个海獭外形的吉祥物玩偶，女人低下头看了看手中那见得都有些烦腻的银色奖牌，整个人微不可察地轻吐一口气，又抬起脸来，保持微笑地面对着各方镜头。 “又是第二名吗？” “唉，这次之后果然彻底没希望了吧？年龄也大了……” 刚走到后台，听见声音的她循声望去，旁边的助理瞧了瞧她的脸色，马上重重地咳嗽一声。 短暂的寂静过后，几个工作人员面带尴尬地从走道拐角出来，冲着她低头行礼，然后逃也似的离开。 “俞利姐。”另一名助理很及时地凑了上来，递出手机说，“那个，刚才伯母打了电话过来。” “哦，是吗？谢谢。”在其他人暗暗的观察之下，她面色如常地接过手机，顶着身后那些含义不明的视线，走到角落里去。 在盯着手机上最新的那条来电记录良久后，她终究是皱眉选择回拨，没等几秒电话就被迅速接起，仿佛对面的人早就知道她会心软。 “俞利啊，你就帮帮你哥哥吧……” …… ｜回到现在—— “所以，伯父伯母又打算逼着你做什么你不愿意做的事了？”电话那头的郑秀妍用早有所料的口吻问着。 在电话这头本来心情还不太好的权俞利被她这话逗笑了一下，摇摇头就才低下声来说：“我妈想让我帮着问问你……该怎么帮那家伙假释。” “假释？”郑秀妍的嗓音清清淡淡，“啊，没错，赫俊哥的刑期是三年，一晃这都已经快两年了。” “呀，什么‘赫俊哥’，你不用看我的眼色，干脆跟纯揆她们一样，叫他狗东西好了。”权俞利情绪不稳地说了一句，然后又深吸气，“所以说，可能吗？假释？” 电话那头的郑秀妍对她介绍说：“一般来说，我们国家的假释对于刑期长度倒没什么要求，只要你已经执行百分之八十的刑期，在狱中表现良好就可以报请。” 说到这里，郑秀妍就转而问：“赫俊……不对，那个‘狗东西’是什么时候入狱的？” “你不知道吗？”权俞利反而有些意外她的问题。 郑秀妍很坦然地在电话里说：“我向来不关注朋友不想被人关注的伤口，这大概是我身上为数不多讨人喜欢的地方了。” 权俞利的嘴边又不由自主地泛起莞尔的笑意，她轻声回答：“判决下达那天是2019年的12月6日。” “12月6日？”这回轮到郑秀妍开始诧异，她沉吟片刻，音量突然大了起来，“呀！那个狗东西！那不是伯父伯母的结婚纪念日吗？” 权俞利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刺得赶紧拿开手机，失笑一声后才重新把手机贴回耳朵说：“所以你现在也能理解了吧？我究竟为什么那么厌恶他。” “不过法院判决的时间也不是其他人能左右的。”郑秀妍的语气又恢复成了平常那种冷静的感觉。 “那有什么不一样吗？”权俞利的反驳却有理有据，“如果他不做出那样的事情，又怎么会让父母伤心到那种程度？他甚至还连累了妹妹的事业，让家人们遭受民众的指指点点。” “好好好。”电话那头的郑秀妍发挥出了多年养成的职业本领，也就是顺着“当事人”的脾气，巧妙地转开了话题，“所以说，你打算怎么样？按照时间来算，现在确实已经可以报请假释了，我想伯父伯母他们也是早就打听好了一切，只是想试探看看你的态度而已。” “呀，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我爸妈他们，究竟有没有在意过我这个女儿。”权俞利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地方，也没理会郑秀妍的问题，反倒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当初那个家伙的事情闹得全国都知道，我世锦赛失利的事你们也很清楚，偏偏就是在那个时期，我爸妈还要求我出面，让我出钱请最好的律师帮那个人减刑，结果好了，我照办了，他的刑期从十年减到了三年，他们都满意了，唯独我在网上被人骂得有段时期差点连家都不敢回。” “这次他们又要让我帮忙？你也会说，时间才两年，大众的记忆没有那么短暂，我敢百分百确定，一旦我找人把他弄出来，第二天国内各大媒体的头条都会变成我的照片。” “我是一个运动员，说得功利一点，我的职责应该是去争取荣誉，迎接所有人的欢呼和掌声的，可是你瞧瞧，我现在像是什么样子？” “从‘游泳女王’到‘广告女王’，我一点都不为这个称号感到自豪。我只感觉到我身为运动员的那颗自尊心就像被丢进恶臭的沼泽里一样，正在不断地陷下去……” 电话那头的郑秀妍安静地听完了她的这些话，继而才煞风景地问：“所以说，你到底要不要听你爸妈的话？” 拿着手机的手默默攥紧，坐在咖啡店里的权俞利在沉默片刻后，猛地咬牙说：“不帮！就让那狗东西烂在监狱里最好！我如果帮他出来，这不仅是对不起我自己，更对不起我的良心！” “OK，那我知道了。”郑秀妍似乎也并不惊讶于她的决定，想了想就冷不丁地说，“我会帮你跟伯父伯母他们解释的。” 还在满心气愤的权俞利一愣，下意识喃喃：“秀妍呐……” “那些肉麻的话，禁止。我这可不单是为了你，正如你说的，也是为了对得起良心。” 位于电话这头的权俞利终于反应过来，低声笑骂一句“臭丫头”后，她又疑惑地问：“不过，你要怎么说服我父母？” “很简单，你刚刚也提到了。按理来说，当初既然已经减刑到了三年，本来还可以判缓刑的，但是法院考虑到了案件造成的社会影响，所以你哥……也就是那个狗东西最终还是入狱了。这件事我想伯父伯母他们也很清楚，基于这一点，即便符合规定，我们向法院报请假释，也有一定可能不被允许。” 简单说明了一番后，郑秀妍又把话头调转回来。 “糟心的事情就讲到这里。那么你自己呢？既然过去两年来，你心里积攒了那么多的不满，你就没有想过怎么去改变现状吗？嗯？俞利？” Chapter 11：是家人 “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不赞同秀妍的做法，但也只是部分不赞同。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有问题，这是大家的共识。”任宋演说。 权俞利对于他伙同郑秀妍将自己逼进墙角的做法显然不太满意，抱着双手，有些烦躁地问：“那你这么做又算是什么？这不就等于是把问题重新抛还给我吗？” 任宋演平静地回应她：“纯揆帮你选了一条路，你说不喜欢；秀妍就建议你朝着反方向走，听说你也不乐意。我们又不是听不懂人话或者讲不了人话的乙方和甲方，你自己究竟想怎么样，总得说出来，我们才好配合你不是吗？” 有的时候权俞利就是因为这样才非常讨厌跟任宋演还有郑秀妍聊天。这些专门摆弄笔杆子和耍嘴皮子的家伙，总是能带给人一种口拙的挫败感。 权俞利不想搭理开始和郑秀妍等人站在同一阵线的任宋演，或者说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对方的问题，只好闭口不言，装出一副沉默的样子。 她的这个反应似乎也在任宋演的预料之中，男人也没有强求，又看了看时间说：“随便你好了。我们和你之间，总有一方哪天会耗尽耐心，到时候再来讨论这件事也未尝不可。反正比起大多数人，你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幸福了。” 权俞利听后皱了下眉毛，索性采取迂回方式，嘴硬地挤出几分没好气的口吻：“有事的话你就先走吧。允儿那边，你本来也不好随便走开。” 任宋演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把手机放下说：“我再陪你坐一会儿，省得你一个人不安。” 我是小孩子吗？这一句话卡在了权俞利的喉咙间。 只是她的性格向来和李纯揆她们不同，虽然表面看上去也很强势，但心地柔软，极少真正地对谁生气，更别说对象还是任宋演。 不用几句话的工夫，她心里对于男人的气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然而也是因此，她更加不知道该对任宋演说些什么才好。 正当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点奇怪和尴尬的时候，任宋演忽然朝餐厅的某个方向张望，随着他转头的动作，权俞利的视线也下意识跟了过去。 作为一家运动俱乐部，MeetSpring餐厅的用餐环境实际上并不像外部的许多高档餐厅，不少俱乐部成员连球衣都没换，脖子上搭着毛巾就汗津津地走进来，在餐厅的正中央还面向各个方位安装了大屏电视机，用来播放各类体育赛事或是节目。 此时，餐厅的电视机上在播出一档赛事的回放，当看见屏幕上那蓝汪汪的池水后，权俞利就直接皱眉，收回目光把头低了下去。 “你认识这个人吗？”任宋演没头没尾地开口问她。 权俞利奇怪地抬眼瞅了瞅他，眉尖还微微收着：“谁？” “电视上，现在站在冠军领奖台上的那个。”任宋演把手肘随意搭在椅背上，头也不回。 他一向不怎么讲究所谓的仪态，但可能是天生比例足够好的缘故，即便是这么不端正地坐着，也自带气质。 招蜂引蝶从来不是女性的专属权利，偶尔性别对调以后，男人收到的关注也许还会更加热烈。权俞利眼角的余光已经留意到附近有一些俱乐部的女客人开始频频朝他们这桌偷瞄过来。 “不认识。”她看都没看电视一眼，手里翻着菜单，放在桌下的脚顺带踢了踢男人那双略显碍事的大长腿，“我是爱看体育频道，但我已经两年不关注那个圈子的消息了，平时连耳朵都捂着呢。” 任宋演感受到她的小动作，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了她一下，然后就说：“我知道你不想聊这方面的事情，但我觉得这个人你应该会想知道。” “是吗？对方是谁？”权俞利还是那副兴趣缺缺的语气，低着头随手翻动那本餐厅菜单。 任宋演注视着她说：“韩国名字叫‘白漪微’，父母是在法韩裔，大约在两年前，也就是在你离开泳坛后不久，开始在国际上亮相，上个月刚入籍成为国家选手。直接一点说结论，目前在那些韩国媒体的嘴里，她已经是超越朴泰桓的天才少女。” 权俞利很不想让任宋演得逞，然而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圆溜溜，神态既显得惊愕，又有一丝难以掩藏的好奇。 虽说外界提起国内的女运动员时，经常把她和金妍儿并列，但权俞利本身很清楚，相对于那位花滑女王，自己这个“游泳女王”的名号里掺杂了太多的水分。哪怕她取得再多的奖牌，在领奖台上，第二名永远要矮冠军一头。 可是朴泰桓，却是实实在在地足以和其他韩国顶尖运动员齐名。 理由只需要说出一点就够了，朴泰桓是国内第一位摘得国际比赛金牌的选手，他替韩国实现零的突破，他是韩国游泳史上第一个传奇人物。 结果任宋演告诉她，一名才出道两年的新人，居然和朴泰桓同时出现在了那些体育记者的报道当中？即便这是故意引人眼球，整件事情也堪称夸张。 “看来你还真不认识她。”任宋演眼神微妙，“人家可是在奥运会上都拿了金牌。” “什么？！”权俞利下意识叫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掩住嘴，看了看四周后又心急地压低嗓门问，“你说真的？” “嗯。在那之前她还拿过泳联世界杯的金牌。上个月，也就是在她入籍之前，还在今年的长池世锦赛上夺得冠军。” “照这么说，她距离大满贯（注2）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嗯。年底就是这一届的短池世锦赛，等她再拿到冠军，她这个‘新一代的游泳女王’估计就可以去掉前缀了。” “‘新一代的游泳女王’……” 权俞利低声咀嚼着这个称呼，随后她瞥了瞥任宋演就微微苦笑说：“我真的不知道她，不是伪装的。” 任宋演点点头：“看出来了。不过也正是因此，才显得你的状况真的很严重。” 他看着权俞利，嘴里轻轻地说：“俞利啊，所谓‘放弃’不是像你这么做的，你现在这样只能说是逃避。” 权俞利张开嘴欲言又止，接着她就烦躁地放下菜单本说：“你又来了，又和孩子们一样在逼我。可是，这是我自己不想改变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在比赛的时候，选手除了弃权或者站上出发台以外，难道还有第三种选择吗？” 任宋演轻描淡写的一句提问把她问得语塞。 “你过去应该没有在比赛里见到过那种死活不愿意出赛又不想离开赛场、只是一味地缩在角落里的人吧？” “呀，不要说了！” 音量拔高的话语再一次稍稍吸引了周围人的注目，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眼下却无心再去理会。 好在这时，餐厅服务员的到来打破了僵局。 “这是您点的餐点，请慢用。” 对着两人彬彬有礼地鞠躬示意后，服务员就转身离去。 任宋演见对面的权俞利又看向自己，扬扬下巴无奈地说：“吃吧。我怕你等会儿吃不好，所以先替你点了些东西。” 低下头瞧了瞧面前这几盘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食物，权俞利整个人安静片刻就抓起刀叉，埋着脸边吃边咕哝：“反正你这家伙就是……总是这么让人心烦……”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任宋演哑然一笑，眼中晃过柔和的笑意，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后，冷不丁地问：“对了，” Chapter 12：白漪微 在权俞利的设想里，网上关于“白漪微”的关键词无外乎就那么几个： “天才少女”或者“泳坛新星”，要么就像任宋演所说，成为大家口中的“新一代游泳女王”。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在国内网站搜索“白漪微”的名字后，跳出来的第一个关联词居然是—— “‘谚语达人’？这是什么啊？” 权俞利的表情诧异而疑惑，她不假思索地点进热度最高的那个视频，先滑到底下查看评论和介绍。 大约花了几分钟时间，她才算是把情况给弄清楚。 作为排外现象都可以当成文化标签的一个国家，韩国人本身对于拥有不俗才能的外籍同胞自然不具备什么天然的好感，倒不如说没有恶语相向就已经很好了。 毕竟在他们大多数人的观念里，这些不在本国反而替别国争取荣耀的运动选手只能称之为“背叛者”。 白漪微却是个罕见的例外，一方面她的外形十分符合看重长相的韩国人的审美，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她在韩国民众面前甫一亮相时就展现出来的那份讨喜感。 现如今在韩国，只要是稍微了解白漪微的人都知道，这位此前十几年都在法国生活的天才游泳少女对于法式谚语有种奇怪的狂热。 比如说权俞利眼下点开的这段视频就是两年前她在赛后接受韩国媒体采访的影像，其中的一句“Lesproverbessontleséchosdel‘expérience.（谚语是经验的回声）”格外出名。 自此以后，“谚语达人”“语达”“腼腆漪微”之类的称呼就成了韩国粉丝乃至是国际上对她的昵称。 而在明白了来龙去脉之后，权俞利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微妙。 因为很显然，白漪微起初受人关注的理由和她本人的游泳才能毫无关联，在这一点上，权俞利和她应该会很有共同话题。 怀着这份微妙的心情，权俞利轻点手机屏幕正中央的播放按钮，打算看一看最早导致白漪微走红的这段视频。 “我的花文名是Violette，索以在学校里大嘎都索我腼腆累向。” “为什么？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出现在视频画面里的这名女孩，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童话里的白雪公主。 她看上去骨骼纤细，似乎是年纪小的缘故，个子也不高，天生的一头黑发染成了很浅的白金色，那显眼灿烂的颜色与雪白的肌肤相衬相映，令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精致的娃娃。 而此时，这个精致的“娃娃”正抓着带有太极旗标志的话筒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如果不是那一口连口音都怪里怪气的韩语实在太不标准，很多人也许真会误以为她是韩国队的选手。 “在英语里不素有这么一句花吗？叫‘Shrinkingviolet’，意思系‘腼腆累向的人’，索以，在学校里大家都说我腼腆累向。” “啊……呵，原来如此啊……” “肿么了？” “啊，没什么……嗯，没什么……” 从视频上能够看得出来，负责采访的记者确实已在尽力忍耐，可惜任谁面对着那张说话时总是大着舌头的严肃小脸，大概都会控制不住发自心底的笑意。 即使是屏幕前的权俞利看到这里都不由得抬起手，用手指掩掩嘴唇，但旋即她又反应过来，咳嗽一声坐直身体。 “漪微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神么？” “兴趣爱好。” “啊，内！有！我稀饭唱歌还有看书，还有，还有花和谚语！” “谚语？” “内！各肿各羊的谚语！” “为什么会喜欢谚语呢？” “因为花国有句谚语这么索，‘Lesproverbessontleséchosdel‘expérience.’，谚语素经验的回声。” “噗……” 当看到女孩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对着镜头如此回答后，权俞利终于是没忍住发出笑声。 她抿住嘴低了低头，心虚地看看四周又把目光投向手机，眼神之中包含的兴致越发浓郁。 不过很快，等她听到记者提出的另一条问题后就愣了愣。 “我有件事很好奇，作为新人，漪微你在正式成为游泳选手之前，肯定有喜欢的选手吧，那位是谁呢？” “内，当然有，素YuriKwon，权俞利前辈。” 在视频里，听到女孩干脆利落的答复后，记者明显也愣了一下，接着才说：“噢，是吗？那之前听说权选手宣布暂时休息的时候，心里面应该也感到很遗憾吧？明明再早一点就能跟前辈遇到了。” “内……”名为“白漪微”的女孩可爱地噘起了嘴，点着脑袋说，“我本来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俞利前辈呢。” “哎，该死，宋演你这家伙真是……” 看着手机屏幕，权俞利一时间咬紧牙关，她好像瞬间想通了男人今天特意对她提起白漪微的真正目的。 没等她骂骂咧咧地多说两句，进度条逐渐走到末尾的视频中又传来了声音。 “虽然权选手暂时正在休息，但相信以后你们肯定有机会同台竞技，在那之前，漪微你可得好好提升自己啊。”记者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 尽管权俞利在国际赛事上屡屡失利，从未替国家拿过冠军，但在这种公开场合，记者当然不会傻到说一些涨他人志气的话。说到底，权俞利所摘得的那一连串银色奖牌，也是实力的象征。 谁料前面还如同温驯小动物的女孩在这一刻突然彰显出了自身的信心与霸气：“我很稀饭俞利前辈，但我想，我和她一起比赛的日子应该不需要太久。” 这话一说，不单是视频当中的采访记者面露惊讶之色，就连屏幕前的权俞利都下意识挑了挑眉毛。 “所以说，漪微你觉得自己现在的水平已经进入顶尖选手的行列了吗？” “C‘estpeudeselevermatin，maisc‘esttoutdepartiràl‘heure.” “这话是什么意思？” “用韩国话来说，这句谚语的意思就是，‘事情不在于起得早，而在于准时出发’。” 女孩的答案看似避开了重点，但细细一想就能品出话中藏着的含义。 视频的画面也最终定格在了她那双灵动中略带一丝狡黠意味的眼睛上，权俞利沉默片刻后就再次轻笑了一声。 她摇头自语：“看来这两年我真是错过了不少事情，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后辈’呢……” 看完整段视频，不用去查她也猜得到，这则采访影像一开始的热点肯定集中在结尾的那几段话上，想必当初白漪微也承受了一定的外界压力。 对方的这番言行放在前后辈制度森严的韩国，已然能被批成暴论。身为后进，竟然对前辈失去应有的敬畏，要不是白漪微当时还是外籍选手，指不定就要闹出更大的风波来。 然而时过境迁，曾几何时也相信权俞利就是短暂休息一段时间的民众也早就不知不觉地遗忘掉了寄予她的期待。 白漪微则相反地在泳坛上连放光芒，俨然实现了她的豪言壮语。 于是，曾经的“大放厥词”就变成了“性格直率”，对方姣好的外貌与有趣的性格也成了给人好感的优点。 这么简单地联系一下前因后果，权俞利也就不再意外于对方今时今日的待遇了。 “挺有意思的。”将略微发烫的手机放下，她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那张脸就转过头去继续平静地吃着盘子里剩下的食物。 权俞利隐隐理解了任宋演的想法。男人很熟悉她的性格，很多事情强逼着她是没用的。 所以他今天不过给了她一个借口，给她递了个台阶，让她可以顺理成章地绕开过去执拗的坚持，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她曾那么热爱的那项运动上。 也不知道任宋演看没看过那则视频，但权俞利猜他多半是看过。假如是两年前那个内心骄傲的自己，哪怕并不在意对方所谓的冒犯，或多或少也会燃起一点想要比一比的斗志吧？ 问题是她不是两年前的权俞利，现在的她，顶多就是在听到白漪微自称足以和自己并列时，稍微感到不服气，转眼那点波澜就湮没在了心湖里。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像别人说的一样，我从骨子里不再是一名运动员了吗？否则为什么我的心里就是兴不起一丝改变现状的勇气呢？ 在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食物的时候，权俞利的脑海中也不禁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她吃着吃着便叹了口气，放下刀叉。 “说起来，这人怎么还没来？” 权俞利又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其实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但她已经完全没了跟一名陌生异性坐下来聊天的耐心。 “算了。不来也好……反正我就再等一下，如果人迟到，回头总不能怪我了吧？嗯，就这么决定。先去别的地方逛一逛吧。” 叫来服务员收走餐具后，站起身来的权俞利又看了下桌上那朵无人认领的白玫瑰，咂嘴皱眉。 老实说，她目前甚至都在怀疑压根就没有什么联谊对象，今天纯粹就是任宋演和郑秀妍私底下约好演的一出戏，专门为了搅乱她的心。 “如果等会儿我回来还没人，看我回去怎么发脾气！” …… Meetspring俱乐部内部所有设施都需要会员资格，好在郑秀妍事先帮权俞利办了一张会员卡，她就算想跑去打几局高尔夫也毫无问题。 权俞利对此倒是确实有点兴趣，但站在电梯厅里想了想后，她还是决定先去这家俱乐部的室内泳池看一看。 任宋演的计策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成功了，至少现在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拘禁着自己的内心。 权俞利原本只当这是一次率性而为的参观而已，可是当电梯抵达相应楼层，当看见俱乐部设置的那些将她引导向泳池的标识后，她忽然间又感觉心跳在加快。 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抬起手轻轻按在心口的位置，然后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原来还会悸动啊，我还以为……” 她继续往前走去，但没走几步又停下，整个人闭上眼，像在认真聆听着什么。 泳池是有声音的。 不管是哗啦啦的水声，还是风在室内的轻轻呼啸，乃至是一滴水落下后产生的动静，这些统统都是泳池的声音，是属于她所热爱的那些事物的回声。 站在原地缓缓吸了一口气，似乎已经嗅到了空气里的那份潮湿与涌动，权俞利终于睁开眼睛，走上前去推开了室内泳池的门。 碧蓝清澈的池水在灯光下微微荡漾，泳池扶手旁边的躺椅上摆着干净的浴袍和毛巾，符合赛级规格的游泳池一眼望去有种别样的辽阔。 纵使是墙上正在播放的泳池安全事项广告，都在深深吸引着权俞利的目光。 她还没从怔神中缓过来，泳池边上的更衣间门就被人打开，一道换好竞训泳衣的身影走了出来。 对方出来后注意到刚刚进来的权俞利，好奇地瞥瞥她，随后回过头去戴上泳镜。 只是刚做了几个热身动作，她又忍不住朝着权俞利那边望去，戴着泳帽和泳镜的那颗脑袋歪了歪。 在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后，权俞利生出困惑，抬手一摸脸才后悔地反应过来。 “哗啦！” 她正犹豫着该不该直接承认身份，结果就见到对方默不作声地纵身跳进水里。 呆了一下后，权俞利嘴里喃喃地讲：“这样跳下去很容易受伤的……” 她话刚说完就见泳池中一道黑影如人鱼般朝自己飞速游来，双眼立刻张大几分。 “啊，那个……那个？你、你、你……” 惊诧之下，连言语都变得磕绊起来，几乎是眨眼之间，权俞利就看着对方游到了自己身前。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以手掩嘴，吃惊地注视着这道从水下慢慢爬上来的优美身影。 下一秒，水珠在灯光里飞溅。 对方一把扯下泳镜和泳帽，来不及抖一抖那湿漉漉的白金色头发，便在权俞利怔住的神色中，非常惊喜地大喊一声： “哇，终于见面了，俞利前辈！” Chapter 13：紫罗兰和三色堇 从十几年前入选国家队起，权俞利与游泳这项运动之间发生的故事就可谓多不胜数。 只是像今天这般在泳池边的遭遇，还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当听到女孩口中所喊的那句前辈后，她有些发散的视线才正式转移到了对方脸上。 “白……漪微选手？”她用半是惊讶半是迟疑的语气，同样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然后，她就很清楚地看到面前的女孩挑起一边的眉毛，对自己说：“前辈您原来知道我吗？” 白漪微的反应看不出来是惊喜还是意外，一口标准的韩语咬字也早就不复两年多以前那副引人发笑的外国口音。 什么叫“原来知道”？不等权俞利深入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她马上又听见对方说：“不过呢，不是‘白漪微’哦。” 随着她抬头看去，对方正对她摇着手指，同时从旁边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稍稍擦拭了一下头发。 “我的名字叫作，Violette。按照韩国话来说，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维奥莱特’。”白漪微神情认真地纠正她。 “Violette？紫罗兰？”权俞利的嘴里下意识发出疑问。 “NoNoNo.”没想到白漪微又摇起头来，“很多人都以为‘Violette’是‘紫罗兰’的意思。” 权俞利本来并不关心对方姓名的含义，但听白漪微这么一说，也禁不住生出好奇：“所以你的名字不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Violette’其实是‘堇菜’的意思（注1），比如说三色堇。” 白漪微郑重其事地解释着，一只手抓着毛巾，另一只手抓着泳帽和泳镜，各自摊开。 “你想想看，紫罗兰的拉丁学名是Matthiolaincana，堇菜的学名是Violatricolor，这两个名字任谁看都知道哪个更和Violette有关吧？只不过紫罗兰和堇菜外观上确实很像，连花语都类似，所以才导致很多人混淆了。” 权俞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点点头后却是说：“可是那应该是你在法国的名字吧？‘白漪微’才是你的韩国名。” “那又怎么样？比起我的韩国名字，我更喜欢我的法文名。”白漪微用令人吃惊的不在乎态度回答她。 啊，果然。这一秒，权俞利的大脑中仿佛响起了一声叹息。 早在她看见女孩那一头惹眼的发色时，她就隐隐有所感觉，而在听了白漪微的话后，她更加确定那种不妙的预感。 身为国家选手，参加国际比赛的运动员在着装打扮上通常都会有一定规定。权俞利并不了解国外的情况，但在传统氛围浓郁的亚洲，白漪微将自身的黑发漂染到近乎白色的行为显然很容易招来民众的反感。 如果说两年前在媒体镜头前面的她还能说是年少不懂事的话，现今已加入韩国队的白漪微可就没有多余的借口好找了。 一个麻烦的孩子呢。权俞利心里第一时间作出了判断。 她完全能想象出要是刚才有其他人在场，再把白漪微的话曝光到网上去，韩国的网民究竟会呈现出怎样的舆论风向。 可是她也不打算对白漪微进行规劝或是说教。 讲实话，尽管对方自称是她的粉丝，但权俞利对白漪微的感观依然谈不上多好。 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还有那自来熟的口吻，这些都让权俞利产生了淡淡的排斥感。 正如郑秀妍和任宋演之前所说，青涩时期就一心一意扎根在运动员行业的她，已经完全习惯于固定的交际圈与关系，生活当中出现的任何变故都会给她带去不适。 当然，权俞利也不否认她不喜欢和白漪微相处的原因也在于对方的身份。 要知道，如今她最不想见的人群就是游泳运动员，更别说白漪微还被那帮好事的媒体追捧为她的“继承者”。 不具备胜负欲的人又怎么可能去从事体育竞技？ 虽然先前看白漪微的采访视频，她还笑得挺开心，但一码归一码，权俞利和白漪微见面还不到几分钟，她才不会没事去多嘴。 不想招惹麻烦的首要原则就是先远离麻烦。 想到这里，权俞利就立刻有了一种迫切想要离开这间室内泳池的冲动。 “俞利前辈？” 指头上缠着创口贴的白皙手掌在她眼前晃动，白漪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前辈你也要用这里吗？”女孩看上去颇为热心地问。 权俞利张了张嘴，果断摇头说：“不……不用了，我只是好奇过来看看而已。你随意，我准备走了。” “噢，是吗？”白漪微又眨眼看看她，旋即出人意料地没再追问，戴上泳帽和泳镜说，“那你走好。” 她很干脆地回头面向荡漾着碧波的泳池，抓着把手重新没入水中。 在她背后，权俞利又诧异地张开了嘴，想想就皱起眉头，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处在泳池上空的角度往下看，这两道短暂接触的身影似乎就此背向而驰地笔直分开，彼此朝着目的地前进。 然而，事情的变故就发生在权俞利将手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 她停住脚步，紧锁着眉头，脑中闪过了白漪微宣称是她粉丝时的那张笑脸与女孩方才又毫不在意走开的样子。 “那个。” 刚游到泳池中央的白漪微闻声停住，她转头抬起泳镜，抹了把脸。 晶莹的水珠划过她素气的眉毛，从眼睫上落下，带出那深棕色的眼瞳中，略显一丝惊奇的眼神。 “怎么，前辈你改主意了？”她望着不知何时走回到泳池边上的权俞利，又露出一开始的笑容，“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用，更衣室就在那边。” 权俞利起初的表情还很不自然，但等白漪微的目光看向她后，她反倒就平静下来，问出了心底那个突然就想问一问对方的问题。 “你不想问问我吗？” “嗯？问什么？” “既然是粉丝，你本身又是游泳选手，见到我的话，总该问一问我会不会重新活动、有没有意愿参加年底的世锦赛，不是吗？” 面对着权俞利的提问，浮在水里的白漪微好像愣了愣。 她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一番权俞利。严格来讲，这其实才是她今天碰面以来第一次正眼审视权俞利。 片刻后，这名外貌犹如冰雪公主的年轻女孩就蓦地勾起嘴角，笑起来说：“前辈你，原来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错觉，权俞利总觉得对方眼下对她展现出的笑，比起早前要真诚很多。 她没作声，仅仅是皱眉注视着白漪微。 或许是她板起脸孔后浑身散发的气场，前一秒还笑得有点放肆的白漪微竟然也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她张开双臂，往前迅速游回来，再次爬上来后才说：“要说我一点都不想问前辈你这个问题，那当然是假的。不过仔细想想，我又认为没必要问。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全韩国的人估计都知道前辈你应该永远都不会回归赛场了。” 小姑娘在她跟前老实归老实，说起话来却是一如既往的直接。这番耿直的回答听得权俞利眉尖一阵收紧。 她不禁稍提口气，之后又用异样的眼光瞧了瞧自顾自抓起浴巾披到身上的白漪微。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算是对于这女孩的心直口快有了充分的认知。 权俞利有心反驳对方，虽然类似的话，无论是任宋演和郑秀妍，或者是李纯揆她们那边都当着她的面讲过不少遍，但自家人聊天和被外人揭短又怎么能一样？ 可惜她话到嘴边，又不由得咽下去，整个人沉默地站在那里。 “是吧，我猜对了？”边上的那道年轻声音又传入来她耳中，权俞利这会儿只感到白漪微的韩语水平提升对她而言反而是件大坏事。 “看，就连前辈你自己都这么觉得。”白漪微就像全然看不见权俞利的脸色，边用毛巾搓着头发，边直言不讳地说，“可是事实又不会因为个人的想法而改变。” 权俞利现在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怪异。 她原本不想和白漪微计较，结果临到头来，终究是气恼又嘲讽地张嘴说：“后辈，你平常在外面的时候也是这么讲话的吗？” 白漪微奇怪地瞥瞥她，说：“在外面的时候我当然不会这样。比如说刚刚我对你说的自己更喜欢法文名的话，只是因为这里只有前辈你一个人在我才会说的。我这个人吧，尽管用法语来讲就是‘Appelerunchatunchat（注2）’，但我又不是笨蛋。” 刹那间，权俞利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指，像是感受到气血上涌，面颊隐约显得涨红而发热。 不得不承认，白漪微的这几句话给了她刮目相看之感，可既然白漪微不是笨蛋，那么真正的笨蛋会是谁呢？ 没想到三十岁了还会被一个小丫头弄得如此丢脸，权俞利暗自咬牙切齿，没好气地丢出一句：“你……白选手，你看样子，也应该不是我的粉丝吧？” “哎，前辈你那么客气干嘛，还是像刚才那样叫后辈吧，这样更亲切一点。”白漪微状若大气地摆摆手，“不过，前辈你确实没猜错。我不是你的粉丝。” 权俞利挑眉，纳罕又郁闷地瞅着她说：“我记得，你不是从两年前就宣称是我的粉丝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谁让前辈你以前已经是韩国最好的游泳女选手了。”白漪微咂咂嘴，口气听上去相当无奈。 提着肩带的手又忍不住紧了紧，权俞利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如此，你前面干嘛还要跟我打招呼？明明我起初都没认出你。” 染成白金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蔫在脑后，白漪微用手捏捏下巴后就思索着说：“理由我也说不上来。大概是过去听说了太多次前辈你的名字吧。” “是吗？那你现在亲眼见到我，感觉如何？” “说实话，前辈你的皮肤比电视上感觉还要黑一点。这点让我有些意外。” “……” 权俞利深吸一口气，问：“你就不怕我把你今天这些话发到网上去吗？” 白漪微耸耸肩，说：“L‘arbreseredressequandilestjeune（嫩树不怕折）.” 由于曾经常常出国的缘故，权俞利本身的法语也不差，至少基础的听读不成问题。 这小东西是暗讽她年纪大吗？嫩树不怕折，你是嫩树，那我是什么？仗着年轻就毫无畏惧是吧？呀，我生气了，好气…… 深棕色的眼瞳动了动，白漪微瞥见女人放在身侧的双手又紧紧地握成拳头，正当她做好准备迎接对方以大前辈的身份发起的口头风暴时，她就出乎意料地留意到对方往上翻翻白眼的神色变化。 “我走了！今天就当我们俩没见过！” 她驻足原地，很是吃惊地瞧着权俞利转身离去的背影，连手上抓住的浴巾都一时不察掉在地上。 几秒之后，白漪微才恍惚地低下头，她弯腰捡起浴巾，抬脸望向即将走到室内泳池入口的权俞利，犹豫间就张开嘴，补救般又大声又问了句：“那个……话说回来，前辈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那道背着包、踩着高跟鞋的姣好身影自然是应都不应她。 女孩不由蹙起眉毛，连忙左右看了眼，踩上一双拖鞋就追上去。 “前辈！” 走回到电梯厅里的权俞利大为皱眉地盯着在她眼里纠缠不休的白漪微，刚要开口说话，她就见女孩冲她举起双手，做了个很国际化的动作。 “对不起！” 权俞利一怔，随即透着些诧异地看着白漪微。 “我说对不起。抱歉前辈，我这个人在镜头前面还多少会伪装一下自己，但私底下的性格就很不讨人喜欢了，尤其是说话的时候，特别讨厌。” 白漪微略喘着气放下手，对权俞利非常诚恳地说：“我知道自己今天做得不好，所以我向你道歉。” 权俞利依旧皱眉不语，她脾气虽好，但也有限，索性按下电梯按钮，也不搭理对方。 “前辈你要去哪里？”白漪微却一反前态，穿着身泳衣就很殷勤地挨在她身边。 权俞利本想冷起脸来把人赶走，但一转头，见到身高才到自己肩膀、娇娇小小又五官精致的白发女孩，刚硬起的心肠又迅速软化下去。 “我去餐厅。”她只好生硬地甩出一句。 “嗯？前辈你今天是来吃饭吗？来这种俱乐部？” “不。我约了人。”权俞利很不耐烦地回答着。 谁料这话一出，旁边的白漪微就愣了愣，说：“那真巧，我今天也约了人。不过我是来联谊的。” 现场的气氛突然间就变得安静下来。 几秒后，“叮”地一声轻响，电梯门敞开，站在电梯前面的两个人却是动也不动，转过头来，互相诡异地看向了对方。 Chapter 14：绝配 “所以说，你找了个女生跟俞利相亲？！” 似曾相识的场景，只是地点由室外的街边茶饮搬到了室内的高档餐厅，座椅也从两人变成四人。 “我说了，联谊，联谊是什么意思不懂吗？字眼要准确。”惯常穿着一身职装的郑秀妍慢吞吞地纠正好友的话语。 “你——”李纯揆瞪大眼睛，伸出手去指她，然后食指就变为了竖起的大拇指，“做得好啊！” 旁边装模作样喝着饮料的林允儿呛咳了一声，用手掩掩嘴，眼神有些怪异地看过去。 “做得好？什么做得好？” 三人闻声转头，看见前不久和权俞利分别的任宋演在侍者的带领下向她们走来。 他刚拉开剩下的那张空椅坐好，李纯揆就急不可耐地靠近说：“宋演，这丫头给俞利安排的联谊对象居然是白漪微！那个天才游泳少女！” 李社长的语气像在告状，但声音里又有种莫名的兴奋。 听到她这话，任宋演果然惊讶般看了郑秀妍一眼，接着他也笑起来，给出一句相同的评价：“做得好！” 郑秀妍看也不看撇嘴的李社长，冲着任宋演，脸上就露出一抹微笑。 林允儿跟任宋演挨得近，忍不住就悄悄挪动手肘，男人扭头看去，尽管没有对话，但似乎领会了她的想法。 “你知道白漪微是谁吗？”任宋演首先出声问她。 林允儿见两位姐姐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表情就像在聚会上被自家家长当众点名的小孩子一样，但也乖乖点头回答：“嗯……听说是很厉害的游泳选手？” 她以前是没听闻过白漪微这人，好在前面李纯揆抓着郑秀妍追问的时候，无意地向她透露了一些信息。 任宋演听她说大概知道白漪微的身份，却也暂时没再跟她说话，回头问郑秀妍：“你是怎么认识的人？” 郑秀妍吃着东西，头颈不动地耸肩说：“我和她母亲认识，彼此接触了一段时间，现在交情算是不错。” 李纯揆诧异地眨了眨眼，关注点很奇特：“所以说她跟你是什么关系？她应该，叫你‘姨母’？” 郑秀妍想了一下，也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按辈分来算是该这么叫。” 李纯揆微张开嘴看着她，随即又想到什么：“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白选手是03年生吗？那现在不也才十八岁，还是个孩子啊。” “所以呢？” “所以你只是想帮两个人牵线，介绍她们认识？那这就不是相亲了啊！” “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相亲’这个词。” 郑秀妍侧过头来，斜眼瞧着好友：“来，我再跟你重复一遍，李社长。字眼要准确。” 李纯揆马上不爽地朝她龇牙。 “你又是怎么回事？”举手要了杯水后，任宋演问李纯揆，“今天我好像只叫了秀妍。” 保持龇牙神态的李纯揆转向他，嘴里挤着字说：“怎么，秀妍可以来，我就不行是吗？” “我把秀妍找来是有事要谈。”任宋演平静地对她说。 “那又怎样？”李社长明摆着一脸不信，“说来说去还不是私事，你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我们郑辩谈？” 坐在边上的林允儿默不作声，视线在三个人之间饶有兴致地来回扫动，同时还不由得对郑秀妍多加注目。 虽说迟了一点，但这次穿越回来以后，林允儿终究是彻底知晓在现实世界里郑秀妍的职业。 然而直到现在，她心里依然是不太敢相信，秀妍姐，那个看上去就不爱学习的Jessica竟然通过司法考试，成为了一名大律师？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给你们几个人的分成合同？”任宋演说出了一句令郑秀妍都感到惊讶的话。 “不是，你……”李纯揆看看他，又看看在场的林允儿，片刻后神色间就有了一丝恍然。 郑秀妍放下餐刀和餐叉，颔首说：“也对。按理来讲，确实也该给允儿一份。” “什么啊，什么意思？”只有林允儿满心困惑地左看右看，小声开口，“作家说的那个合同是什么？” 李纯揆看了一下任宋演，见他也没阻止的意思，便代为向少女进行解释。 经过几句话的说明，林允儿才弄清楚状况。 所谓的“分成合同”，说来也简单。十几年前时，任宋演因为“借用”了李纯揆她们充当角色原型，所以就提出将《StarWorld》的部分收入均分给她们几个人的建议。 这个建议是否具备充足的合理性暂且不论，但既然李纯揆等人当时能得到这份钱，如今的林允儿自然也可以有。 “你不提这件事，我差点都忘了。那时候我们都选择不要，你还非要塞过来，最后大家统一意见，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对吧？”李纯揆抱起手说。 林允儿在一旁听了连忙就说：“那我也一样！” 结果任宋演瞅了瞅她就问：“你什么一样？她们那会儿，全是学生，自以为将来成就肯定不比我低，而且大部分人的家世都还不错，所以我也就由她们去了。可是你呢？” “呀。”李纯揆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拳，“你说归说，没必要这么……直接吧？” 她说完话，还隐含担忧地往林允儿的方向瞥了眼。 “宋演虽然说话直接了点，但我也同意他的做法。”郑秀妍语态悠然地加入话题，“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我们把大家都叫来，顺便问一问其他人要不要改主意。照我看，孝渊现在可能也很需要。” “呀，你们这两个真是……”李纯揆用手指着眼前这一男一女，陡然叹气，“真是绝配啊你们，绝配！” 林允儿在座位上默默低着头，很快又纠着眉头抬起脸说：“我不想收下这个钱。” 听见她这样的答复后，李纯揆和郑秀妍就互相对视，俩人都没作声，这不是应该由她们来跟对方沟通的问题。 任宋演看了看林允儿，倒没说些规劝或是强硬的话，仅仅是反问说：“所以你还是更希望从我这边拿？连平时自己开销的零花钱也要找我要？” 在旁听着的李纯揆不禁微微磨牙，口中嘀咕着：“这家伙，明明是好心也要把话说得这么讨人厌……” “嗯！” 谁能料到，即便是面对任宋演这番话，林允儿也丝毫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她用力点头说：“这样的话，我将来才有把钱还给你的名目不是吗？” 在三个人或多或少都包含着讶异的注视之下，她面色不改地补充一句：“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尤其对象还是您。” 细细长长的柳眉微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郑秀妍抓起手边的酒杯轻抿，就听耳边传来低语声：“我现在倒是真的有点相信了。” 她偏头瞧去，同样轻声问：“相信什么？” “你懂得，相信宋演的那套鬼话。”李纯揆又撇了撇嘴，双眼却仍在盯着林允儿那边，“这样的性格，确实会是宋演那家伙喜欢的类型。” 喜欢的类型吗？郑秀妍思索地看向少女，也面露赞同之色。 李纯揆这话中提到的“喜欢”当然并不是说对方是任宋演的理想型，而是指林允儿身上存在着一种与她们相似的特质，可能也正是这种特征，才导致就连李纯揆几人都在渐渐把她当成自己人看待。 可惜，这说服不了任宋演。 毕竟林允儿今后如果真的能在现实世界生活，拥有可观且稳定的经济来源就能让很多事情变得容易。 李纯揆两人可都太了解他的性格了，因此在见到任宋演听过林允儿的话后反而皱眉的反应后，郑秀妍立刻就说：“总之合同的事也要后面再拟定，具体要怎么做等上班时间再说吧。我们现在不是出来吃饭吗？” “啊对。”李纯揆迅速附和，“说起来，宋演你怎么今天突然就决定出来吃饭了？明明是为了不需要出门宁愿自己去学料理的人。” 任宋演略微无奈地看了眼这两个明显在岔开话题的丫头，再一看身旁林允儿那执拗的神情，索性也遂了大家的愿，随口答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陪允儿出来庆祝一下。” “庆祝？”这理由倒是着实没想到，李纯揆疑惑地继续问，“庆祝什么？”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庆祝她最近睡得比较好吧？” 任宋演非常淡定地举起水杯说。 林允儿放在桌下的双手情不自禁就收紧五指，内心涌起了害羞与气恼的情绪。她很想学着李纯揆的模样，也给男人来上一拳，面上又不得不挤出假笑。 时间距离林允儿穿越回来实际上已经过去一周，这一次回归所待的时长显然要超过前面两次，并且在这期间，林允儿还一次都没做过那个蓝色之梦，这给了她极大的鼓舞。 再加之任宋演在上次看音乐剧时就曾许诺过的那顿烤肉，这才有了今天他俩的这趟外出就餐。 李纯揆和郑秀妍其实也能听出任宋演几分玩笑的意味，她们看了看他身侧气得想打人但只能老老实实地装鸵鸟的少女，皆是发笑。 她们不知内情，但也明白任宋演今天的这顿饭多半真是为了林允儿。 “能让宋演这家伙走出家门……你还真是厉害啊，允儿。”李社长用半真半假的口吻感慨着。 不知道为什么，林允儿听了这话后就感觉自己脸颊更热，她赶忙从有点混乱的大脑中翻找出思绪，将话题转回到最开始的那件事上：“话说！我们就这样放着俞利姐在那里不管，可以吗？” 老实说，在林允儿看来，郑秀妍今天的做法并不好。权俞利本来就处于心理敏感的状态，你还非要找这么一位人物去刺激她，即便双方见面后没有争锋相对，林允儿也能想象出现场的气氛会有多尴尬。 这也是她方才会去偷偷提醒任宋演的原因。 可是在座的三人听到她这话后都笑了，任宋演总算稍稍转过身来，把手中的水杯放到林允儿面前说：“如果你在池子里养了一条鱼，你现在想把她倒腾到另一个池子里，给她换水，让她能活下去，可惜你们之间太熟了，不管你怎么呼唤，她都躲在水里无动于衷，这个时候你应该怎么办？” 看着一下子也露出沉思表情的少女，任宋演没有卖关子，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水杯的杯身，那如镜的水面立即荡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 “很简单。我们往水里丢石子，不过，得换一个她陌生的人来。” …… 微小的涟漪逐渐停止，剔透干净的玻璃杯身上倒映出了座位两旁双方脸上各异的神情。 在对着过来倒水的侍者友好地道谢后，白发少女就抬起眼瞄了瞄坐在自己对面的权俞利，又把目光转向俩人手边那朵还放在桌上的白玫瑰。 她想了想，终于咳嗽一声，开口说：“那个，所以说，前辈你是听了朋友的介绍，事前也不知道我是谁，就来参加今天的联谊了？” 尽管很不好意思，但也没办法反驳的权俞利脸色不自然地点了下头。 紧接着，或许是想找回话语主权，权俞利也问她：“那你呢？你是怎么会跑来的？” “我？”白漪微在她睁大双眼的注目下，一脸轻松地说，“我是我妈叫我来的。” “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没成年吧？你家里人……这么着急就给你安排相亲了？”权俞利难以置信。 白漪微眨眨眼睛，然后就唇角微翘着说：“不是相亲哦。” “不是？” “嗯。一开始就是说介绍我跟韩国泳坛的前辈认识，今天只是跟对方吃个饭而已。” 权俞利顿时明白了一切，握紧拳头，内心咬牙切齿。 郑西卡你这只该死的狐狸！ 她吸了一口气，稍微稳定情绪后就说：“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白漪微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现在当然是做应该做的事啊……我们开始今天的联谊吧，前辈？” Chapter 15： 权俞利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白漪微的想法了。当然，她也搞不清楚郑秀妍那个臭丫头究竟在想些什么。 按理来说，她现在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起身离开。反正人也见到了，一开始表现无礼的人也是白漪微，她有着充分的理由就此结束这场她本来就不太情愿的“联谊”。 只是女孩似乎察觉了她的心思，又急切地补充：“我是因为妈妈的缘故才不得不来，前辈你，应该也有你的理由吧？” 正是这样的一句话，使得原先已经动念的权俞利恢复沉默，整个人继续留了在座位上。 理由，自然是有的。郑秀妍和任宋演他们的话语声仿佛还在耳边作响，权俞利的大脑忽然意识到，假如先抛开她与白漪微之间是否合得来之类的问题，今天的这次见面或许真的是一个迫使她改变的好契机。 恍惚间，她又像是真正领会了郑秀妍这番举动的用意。 既然她在原地踌躇不前，不愿意去面对难题，其他人就只好把“麻烦”直接送到她面前来。 白漪微就是那个将要在她生活里捣乱的“麻烦”。 在想通这点之后，她看向女孩的目光不免变得有些微妙，纠结片刻后，她到底是在白漪微松了口气的表情中开口问：“那么……你想聊什么？” 她看了眼对方只有一杯水的桌面，身为大人的本能又发作，说：“先给你点一些吃的东西怎么样？我看你应该还没吃饭。” 白漪微却径直摇头：“不用了，我基本不在外面吃饭。”她自己说完话才发觉不对，“啪”地一下用手捂住嘴。 如此安静了几秒后，女孩放下手，心虚地低声说：“那个，抱歉前辈。我这次不是故意的……” 听见白漪微的话，权俞利默然的脸色就有了少许变化。她的眉毛动了动，一脸平静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们现役的运动员需要控制饮食。” “哎，什么现役不现役……”白漪微干笑，“前辈你也没有退役啊。” “在大家眼里有区别吗？”权俞利回答，旋即又冷不防地问了一句，“不过，你之前对我说那些话都是故意的吗？” 白漪微模样很憨地张了下嘴，眼珠子接着四下乱瞟，可她大概是不想撒谎，支吾半天才勉勉强强地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嗯”。 权俞利见她这反应，也不怎么生气，毕竟着恼的时候早就过去了，想想倒是有了点好笑的心情。 “前辈你，应该很奇怪我前后的转变吧？”白漪微突然间接说出了权俞利的心声。 在这件事情上，她又展现出了一种别样的坦率。 “我起初以为前辈你和那些人差不多。”白漪微喝了口水，手指摸着杯子边沿，直言说。 “那些人？谁？”权俞利一时感到了不解。 白漪微抬抬头看她就意有所指地说：“你应该知道吧？我上个月才正式加入国家队。” 听她这一提，权俞利好像就终于明白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 女孩又垂着头，咂咂嘴，然后说：“我感觉韩国的这种什么前后辈制度简直是蠢到头了。一群年纪就比我大了几岁的家伙，比我妈还会装，没本事在赛场上赢，所以才扭曲地想在心理上找回优越感吗？” 权俞利忍不住转头朝她们四周看了看。 白漪微看见她的动作就会意地说：“不用担心，这家俱乐部不会有外人混进来，会员也都是自诩精英的社会中高层人士，他们不会做那种偷听偷拍的行为，要不然前辈你以为我妈还有你的朋友今天为什么会把联谊地点约在这里？”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那个字眼？” “什么字眼？” 权俞利欲言又止，最后颇为无奈地说：“你向来说话都是这么……” “直白？”白漪微接上了个准确的用词。 权俞利又扫了她一眼，点头：“对。” 白漪微的嘴角又在她的注视下翘起：“我刚刚在泳池边不是说了吗？只是因为现在只有前辈你一个人在，我才会说出这些的。” “这会儿和刚刚可不一样。”权俞利冲着餐厅内部的其他方向稍稍示意，“前面确实是只有我和你，现在万一被人听到呢？” 白漪微往后靠了靠，对她眨眼，嘴里说：“前辈你在关心我吗？” 权俞利的气息倏地都加重起来，她攥攥手，仍是耐着性子说：“刚才的那番话，你可绝对不要再说出去。否则就算你是什么未来的游泳女王，民众的声音也会把你淹没的。” “我没关系。法国有句话叫‘Labaveducrapaudn‘atteintpaslablanchecolombe’，癞蛤蟆的毒汁喷不到白鸽子。” 白漪微先是无所谓，随后又赶在权俞利皱眉之前改口。 “不过我会按照你的话去做的。我知道前辈你是替我着想。” 权俞利刚要颔首，猛地又觉得不太对，为什么明明她才是大人，却总有种被对方牵着走的感觉？ 她抬眼看去，正好看到拥有白金色头发的女孩露着十分真诚的笑脸说：“前辈你果然意外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呢。” 权俞利顿了一下，联系白漪微先后的话，她隐约也领悟对方早前不待见她的原因，十有八九是把她当成一丘之貉了吧。 对此权俞利倒也谈不上理不理解。她的确很了解韩国国家队大部分人是什么样的作派，但今天这件事说到底她也是遭了无妄之灾。 顶多，就是她对于白漪微的恶劣印象有了一点好转。 “其实，我刚才也没说实话。” 坐在对面的白漪微瞄了她两眼，手指又摸上水杯。 “我说我不是前辈你的粉丝，这句话只能说一半对一半错。” 见权俞利重新看过来，她就振奋精神，迫不及待地说：“我在刚接触游泳的时候就经常看前辈你的比赛录像。当时我就认为，这个人的姿势特别好，在水里就像美人鱼一样优雅。所以说，我可能称不上是前辈你的粉丝，但我真的很欣赏你。” “欣赏？”权俞利的脸上晃过哑然之色。 “那么，应该说是‘喜欢’吗？”白漪微面不改色，“我以前是喜欢前辈你的技术，今天见面以后，我感觉自己开始真正喜欢上前辈你这个人了。” 不知为何，被女孩笔直的眼光一盯，权俞利的心里就有了几分难为情。 她轻咳一声，保持着疑问：“你的喜恶还真是转变得很快……仅仅是因为我前面没跟你计较吗？” “嗯！仅仅是因为这样不行吗？”白漪微又语出惊人地说，“在我迄今为止认识的韩国人当中，前辈你算是最大度的了。” 她掰起指头计数：“为人大方、温柔，很善良，最重要的是，还长得这么漂亮，完全让人没理由不喜欢不是吗？” 看着貌似非常认真的白漪微，权俞利不禁抿了抿嘴，问：“所以你现在才愿意跟我坐下来交谈？” “还需要其他理由吗？”女孩反问，“别人对我好，所以我就也想跟她好，这是很正常的逻辑吧。” 现在的孩子都是这个样子吗？权俞利的脑中情不自禁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那么，前辈你的问题我已经解答完了，现在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吧。” 白漪微积极地问。 “进入正题？”权俞利困惑了下就恍然地说，“我们刚刚不就在聊天吗？” “那算什么联谊的话题？”白漪微赶紧说。 权俞利犹豫再三，还是没再试着纠正她的说法，而是问：“那你觉得应该聊什么？” “嗯……先从各自的爱好说起怎么样？” “好。” 权俞利爽快地应下，这样其实也正合她意。哪怕是以白漪微的身份，她也不想刻意跟对方去聊一些有关游泳的话题。 简单思考了一下，她就坐正身体回答：“我以前除了游泳以外其实没有别的爱好，现在的工作也谈不上清闲，所以要说爱好可能没有，但我很喜欢跟朋友们待在一起，聚聚餐之类的。” “挺让人意外的呢。通常体育生的话，很少像前辈你这样。”白漪微惊讶地看看她，也正色着说，“不过我的爱好说起来也有点特别，我喜欢种花，还有看书。” “嗯。”权俞利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之前我有看过你的采访视频。” “啊，那个？”白漪微的眼睛似乎又变亮起来，随即就做了个相当大胆的举动，直接起身拉着椅子凑到权俞利身边去。 “怎么了？”整个人不由往边上靠去，权俞利不太自在地扭头瞧着她。 ?“我给前辈你看看我平时关注的博主啊。我跟你说，这个人好像也是法国人，他家的花园布置得可好看了。”女孩掏出手机，兴致勃勃地说。 权俞利心里尴尬又别扭，但看着白漪微的表情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陪着对方浏览了一阵手机上的照片。 “不过，名字为什么叫‘Nobody’？”权俞利指着手机上显示的用户名称，有点好奇地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白漪微想了想，咧嘴一笑，“也许对方也是《StarWorld》的粉丝呢？那里面有个名叫‘WonderGirls’的组合，不知道前辈你知不知道？” 权俞利顿时很惊奇地看向她，问：“你居然是宋演……不是，尹砚作家的读者吗？” “我不是说了吗？我平时喜欢看书。”白漪微耸耸肩，同时又兴奋地小声说，“我最喜欢的作家就是尹砚作家，听说前辈你跟他是至亲？” 权俞利看到她这模样，内心就有股古怪的情绪油然而生。比起先前随口自称是她粉丝的时候，白漪微眼下的样子就要显得真情实意得多。 她正心情怪异着，忽然又听女孩问自己：“对了，前辈你有什么喜欢的花吗？我的话，你应该也知道，就是我的名字，像是紫罗兰的三色堇。” “我？”权俞利想了一下，“我的话，金银花吧？” “喔，金银花？不错呢。你知道吗，金银花在中国那边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叫作‘忍冬’。”白漪微又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语言天赋。 “忍……忍冬？”权俞利略为拗口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嗯，意思就是说可以忍受冬天。金银花的花叶很娇弱，在冬天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枯死了一样，但忍过了漫长的冬天后，它就真正开出了花朵。” 权俞利有些惊讶，若有所思地说：“我还是头一次知道这花有这个别称……” 白漪微在她旁边用稍许得意的语气说：“花朵就是这样，总是能让人看到美好的一面。所以我很喜欢它们。” 她说完又神色一动，瞥向权俞利：“可是前辈你为什么喜欢金银花？我记得在韩国，金银花是不是有表白的意思？” 权俞利眼神奇怪地同白漪微对视，却是岔开问：“既然你对花卉这么喜爱，那今天约定的这朵玫瑰花也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她伸手拾起俩人桌上始终放着的那朵白色玫瑰。 白漪微对于她的避而不答看上去也不太在意，转而就抬手抓了抓头发，干笑说：“我其实……一开始是想跟联谊对象开个玩笑。” 权俞利挑眉，似乎从女孩这话里听懂了什么，举着手中的花晃了晃：“所以你特意选了白玫瑰是真的有什么用意吗？” “前辈你知道白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足以和你相配’。” 权俞利不自觉张了下嘴，然后有些混乱地尝试整理思路：“所以说……这是，告白？” 白漪微眨眼，笑了一下，重重点头：“嗯！” “可是……可是，”权俞利继续组织语言，“既然是玩笑的话，那就是假的告白？” “嗯！”白漪微又是一点头，但话锋一转，“不过也可以变成真的啊。” 下一秒，她就突如其来地往前凑近，权俞利面容一紧，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向后稍稍仰去。 “所以说前辈，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拥有着白金色头发的女孩睁大着双眼，仿佛噙着光似的，无比期待地注视着她。 Chapter 16： 世界上对于“朋友”这个词的定义往往范围很广，像是法语里面，相关的称呼就有好几种，分口语跟书面语，又分阴性阳性。 不过在权俞利看来，眼前的女孩在提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本人大概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简明直接地阐述了自己的期待。 是的，期待。 权俞利很清楚地可以瞧出白漪微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种真诚的盼望，如同隔着玻璃窗垫脚窥探糖果的小孩子。 思绪有了短暂的抽离又迅速聚拢，她的心境忽然就变得分外平静。 在又看了看白漪微后，她张开嘴准备回答。 …… “不要！” 面对着男人看来的目光，林允儿很是坚定地回答了一声。 任宋演脸上露出些许意外之情。相识以来，林允儿在他面前从来不是这样强势的形象。看起来在不知不觉间，这丫头真的已经跟他消除了陌生所带来的隔阂。 既然对方不愿意，他也不勉强，只是又确认地问：“那你就要跟纯揆她们一起了？” “这又怎么了。我又不是不认识纯揆姐她们。”林允儿的模样有些嘟嘟囔囔的，“再说了，大扫除的事情您不是一早就对我说了吗，怎么现在您自己还反悔了……” 任宋演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气人地不理睬她，将一副手套跟清洁围裙递到她手里，转而看向不远处。 李纯揆、金孝渊、崔秀荣和权俞利，甚至是经常见不到人的郑秀妍今天都来到了任宋演家里，此时每个人都熟练地分好各种清扫工具，场面看上去井然有序。 “不过，您把孝渊姐跟秀荣姐也叫来会不会不太好啊？” 任宋演扭头一看，伸出手指轻轻顶开把脑袋凑到自己身边的少女，在她莫名有点不高兴的表情下，平静地说：“如果我不叫孝渊，回头她就该来找我麻烦了。” 林允儿眨了眨眼：“那秀荣姐呢？我听说秀荣姐这次也是第一次参加？” “我本来打算把敬淏也叫来，但想想还是给他们各自一点时间比较好。至于为什么叫秀荣，多参与集体活动，有助于心情的放松。”虽然看着缺乏耐心，但实际上任宋演还是认真回答了所有问题。 林允儿这才明白似的点点头，接着又皱皱鼻子问：“我尽管理解作家您是在照顾我，但为什么选择只有两种？” 她张开双臂，仿佛要费力地将身前这条漫长的走廊囊括在内，很困惑地说：“看，光是姐姐们负责打扫的这片区域就这么大了，您为什么非要自己去打扫另一边？” “少废话。要么你就乖乖去楼下看电视，要么就去找纯揆她们，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任宋演终于微微皱眉。 林允儿还想据理力争，边上就传来无奈的笑声，只听见那声音说：“好啦，东边归我们打扫，西边归宋演自己一个人，十几年了，分工一直都是这样。” 两人转头看去，李纯揆和金孝渊正拎着翻找出来的吸尘器走过来。 金孝渊手中捏着插头，走到男人旁边嫌弃地用肩膀撞撞他的手臂说：“闪开一点行不行？” 任宋演失笑地扯了下嘴角，依言让开位置。 蹲下把吸尘器的插头插进下方的插座开始充电以后，金孝渊才拍拍手起身，一边从围裙的兜里掏出皮筋，一边偏头对林允儿说：“这家伙有秘密，那边不是他的房间跟书房吗？除了以前一起补习的时候，连我们都很少过去。” “《美女与野兽》看过吗？那里就是野兽禁止别人入内的‘西厢房’。说不定他的房间里挂满了自己的照片呢？”李纯揆不客气地接上了一段林允儿很有既视感的话。 她瞥瞥旁边的任宋演，嘴唇嚅动地抿了抿，似乎是想笑，旋即又有几分真切的好奇涌上心头。 在她看来，任宋演与李纯揆等人的往来几乎可说是毫无设防，结果没想到这家里还有连她们都不被允许随便进入的地方。 孝渊姐的话没错，这其中肯定隐藏着某个秘密！ 任宋演脸色怪异地瞧了瞧貌似已经跟李纯揆她们融洽地混在一起的林允儿，实在不想忍受三个女人笔直的视线，转身走开。 金灿灿的头发被束成飒爽的马尾，金孝渊望着他的背影也笑了笑，回头触到少女的眼光，两个人就诡异地安静下来。 林允儿是想到了金孝渊最近遇到的婚姻问题，金孝渊大概是想起先前任宋演给她们的那个解释。 过了几秒，绑着马尾辫的女人就突然伸出双手，捏住少女的脸蛋扯了扯。 在林允儿一时间似是震惊又似是不甘心的注目之下，金孝渊挑眉说：“所以说，你现在是二十代的爱豆？” “这就是我觉得最不像话的地方。”李纯揆搓着下巴嘀咕，“看看这皮肤，宋演说她跟我们同龄，这可能吗？” 金孝渊瞥了眼她，提醒说：“人家是90年生的，跟我们差了一岁，不是同龄。” “呀，金十岁。” “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 林允儿愣愣地看着莫名其妙就开始吵闹的两人，很快就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 任宋演的房子需要进行大清扫的事情早在上次穿越前他就对林允儿提过，只是当时他们都没有想到事态会那么快又发生波折。 最近一周的时间，林允儿的情况还算稳定，心情好像也不再低落，但任宋演考虑过后还是跟她提议说可以独自休息一下，只不过林允儿并不乐意被摆在一旁，干看着其他人做事。 “这听起来就是宋演你的错啊。”郑秀妍摘下单侧的耳机，把胳膊架在拖把上说，“本来年轻自尊心就强，你如果真的想说服她的话，就不该采取这么直接的说法。” “这跟年轻有什么关系？”权俞利在一旁拿着抹布大咧咧地接茬，“难不成，她还会因为宋演叫我们干活而不叫她觉得被看不起吗？人家想不想参与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啊。” 任宋演和郑秀妍都转过头去看看她，随后俩人就极其默契地先后说出一句话来。 “那么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 权俞利的动作一顿，很不高兴地颦着眉看向他们。 “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来着？啊，你拒绝了对方想跟你做朋友的请求。” 郑秀妍表情平平淡淡的，乌黑浑亮的瞳仁却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回避开来。 “所以说，你的理由又是什么？” Chapter 17： “为什么？！”白漪微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出了这声疑问。 假如看说话时的表情，大概会误以为她是在兴师问罪。 权俞利面色如常地回答：“你才十几岁，我们之间的代沟估计很大，而且交朋友这种事不应该是自然而然吗？如果两个人来往够多并且性情相投的话，总会成为朋友的。” 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讲话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委婉，只不过她相信对方能听懂她的意思。 白漪微听后果然不自觉地皱起眉毛，喃喃说：“所以，年纪差得比较多，性格貌似又合不来……一开始就觉得没结果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权俞利看了看她，也没出言反驳白漪微的这番解读。 然而很快女孩就说出了一句让她动作停顿的话：“可是，就算我认可前两点，前辈你所说的‘来往够多’，难道是承认自己以后真的不会回归赛场了吗？” 听到这句话以后，权俞利的眉头也微不可察地收了收。 她对上白漪微的目光，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后就依旧镇定地说：“我终究会回去的，但，俗话说‘Deuxmoineauxsurunépinesontpaslongtempsamis.（两雀处一穗时，久难成友）’。” 白漪微闻言挑动眉梢，点点头又说：“Hiversit?tqu‘ilesttropbeau，nousprometunétépleind‘eau……” …… “Stop!” 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边上来的李纯揆打断了三人的交谈。 等到大家朝自己看来后，她就尴尬地咧一咧嘴，问：“她这个伊列……伊列西都，布拉布拉的，是什么意思？” 任宋演和郑秀妍一左一右站在旁边，眼神古怪地瞅着她，然后就由任宋演开口问了一句：“你不是学过法语吗？” “我当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没听过这句谚语啊，那个白选手突然对俞利这么说肯定是有什么深层含义吧？”李社长色厉内荏地说。 另一边的郑秀妍与权俞利听见都莞尔地扯了下嘴角。 “这是句农谚，”郑秀妍出声对她说，“如果冬天晴天够多，那么到了夏天雨水也会变多。只是放到这里的话，我想对方应该是另一种意思。” 她说着话就歪头看向了权俞利。 面对她的注视，权俞利咂咂嘴接着解释：“我猜她的意思是想说，如果一个人安逸太久了，往后未必会有好的收获。” 这话说完，她马上就留意到了任宋演三人若有深意的视线，摊开手说：“看吧，所以我拒绝了她，我和她就是合不来。” “单纯就是因为你嫉妒人家吧？”李纯揆交叉抱起手，把脑袋靠在郑秀妍的肩上，“年纪又大，性格也不如人家开朗外向，现在就连实力都比不过了。” “呀！”权俞利忍不住朝她瞪眼。 结果旁边的任宋演跟郑秀妍对视一下，跟着点头说：“我附议。” 郑秀妍举起一只手说：“我也一样。” 权俞利伸出了手，咬牙切齿似的一一点过眼前的这几个人。 “你就老实说吧。”李纯揆歪着头，没好气地问，“你拒绝人家还因为什么？” …… “看样子今天初次见面，我确实没给前辈你留下多好的印象。” 餐厅里，白漪微重新低下头，用手指划过面前水杯的杯沿，嘴里小声地说着。 权俞利见她明明刚才还跟自己针锋相对的样子，结果现在又装成一副可怜样儿，心里有些不自在，倒也没急着走人，随口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与其说印象好不好，不如说我们彼此之间根本没什么了解。” 坐在她对面的女孩立马就抬起头来，眨着眼睛说：“可是我对前辈你的了解很多啊……你不知道吗，我和你其实很像的。” 很像？原本兴趣缺缺的权俞利朝她看去，尽管没有说话，但通过目光的交汇，白漪微显然也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 将那朵白玫瑰花拿到手中把玩，白漪微轻着声说：“看来前辈你还真是没有主动去了解过我，从这点来讲，我倒是有点不开心……总之，如果前辈你了解我的人生经历的话，你应该也会同意，我和你很像的这个观点。” “我没记错的话，前辈你应该是上了中学以后才开始游泳训练的吧？因为家庭情况不算好，起初的阶段真的很艰难，后来还被称为晚成的天才？” 权俞利的眼神略微变了变，她看着白漪微，随后默默地点了下头。 “我和你的情况不同，从一开始我就被人们称呼为天才，但实际上很少有人知道，我从小就展开了专业游泳的训练。我虽然成名比前辈你要早，但如果按照同时期的训练时间来比较的话，我才应该算是前辈。” 白漪微说到这里，大概是注意到了权俞利略显惊讶的眼神，便无奈地叹口气，吐露出更多内情：“你也知道我家族在法国，依照刻板印象，像我们家这样移民海外的侨胞都相当有身家——当然，事实也是如此，我家确实资产不少，所以我从小就和哥哥一起，被家里规划好了人生的路线。” 她的手抓着那支玫瑰花挥来挥去。 权俞利听完若有所思地看看她，跟着提问：“所以你就遵从家里的安排，当了专业运动员？现在就差一步拿到金满贯了？” “对啊！”白漪微对她随意一点头。 女人的脸上就陡然浮现出了一抹怪异之色，她语气异样地说：“我怎么听不出来我们之间有什么相似的地方？难不成，你来韩国是被家里人逼的？” “说是被逼的也不准确，我自己也算是乐意吧。”白漪微认真思考了一下。 “所以说啊，我们到底像在哪里？”权俞利一脸好笑的表情，“我家境一般，你看上去就是金汤匙；你虽然说自己练习了很长时间，但能够夺冠就已经证明了你的天赋，反看我，金满贯是没希望了，银满贯也许还能争取一下。还是说，你哥哥也是个混蛋，给你带去了天大的麻烦？” 白漪微沉默片刻又摇头回答：“没有，我哥哥从小就被确定会接手家里的生意，再加上我和他年龄差得比较多，所以他一直都很照顾我，甚至是在很多事情上鼓励我、支持着我。我和他的感情很好。” “这不就是了？”权俞利猛地拍了下手，声量不知不觉地提高了一些，“你看，我不像你那么有天赋，或者说，我有天赋但并没有达到像你一样的程度，我更没有什么总在支持着我的家人，相反，他们不来打扰我的人生，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跟你，我们俩的情况明明不是很相似，反而是完全相反才对吧？” “可是……完全相反有时候不也可以说是一种相似吗？” 白漪微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在她的注视下，女孩把手里的那朵花轻轻地放进杯中。 带着刺的花枝破开水面，荡开轻微的涟漪，水上与水下形成的折射视角，使得那根浸泡在水里的枝茎与暴露在外面的瑰丽花朵一样引人注目。 “我觉得我跟前辈你就像是水里的倒影一样。”白漪微凝视了一会儿那杯子与花后就开口说。 “水里的倒影？”权俞利的双眼也在凝视着她。 “嗯。”女孩对她点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眼前被她插在水杯里的这支玫瑰花说，“人对人的了解总是片面的。有的人看到的是外观鲜艳的花。有的人则看到了带刺的枝茎。” 白漪微神情极为认真地说：“可是谁知道呢？也许鲜艳的花朵底下长满了荆棘。”她的手指指向水杯，“又也许，荆棘的上面生着美丽的花。”那根手指又往上移动。 权俞利看着她张了张嘴，过了几秒才说：“所以，你认为我和你其实是同一类人，因此才希望和我做朋友？” 白金发色的女孩神色顿时灵动了不少，格外坚定地笑着点头：“对！” …… 又是重重的合掌一拍，权俞利环视在场围着她的众人，板着一张脸问：“你们觉得，我和她的这番对话，问题出在哪里？” 大约是跟着李纯揆一起跑过来的金孝渊抬起手挠挠下巴，思考了一阵才不确定地说：“这孩子可能很适合学哲学？” 权俞利直接朝她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站在旁边的任宋演偏头看看金孝渊，皱了皱眉，低声问：“允儿呢？” 金孝渊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同样小声回答：“让她跟秀荣一起去活动了。先让她们两个‘新人’熟悉熟悉环境吧。” 任宋演还想再问，立即又被权俞利等人那边的讲话声吸引了注意力。 Chapter 18： “问题就出在动机上！” “动机？” “对啊！” 迎着众人看来的目光，权俞利理直气壮地说：“一听不就清楚了？这就是一个缺乏关爱的小孩子。你们真以为她有多么欣赏我吗？只是碰巧遇到了我，我又碰巧合适，所以她才会盯上我的。问题是，她缺朋友，我又不缺。” 听了权俞利的话后，李纯揆和郑秀妍反而更加怪异地瞧着她。 “你觉得你不缺朋友吗？”李社长用手揉着肉乎乎的下巴问。 “这是什么话啊。”权俞利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呀，你、秀妍，孝渊和宋演，还有太软……光是这么算一下，都有五六个了，你以为谁都有这么多的至亲吗？” 旁边的郑秀妍却意有所指地讲：“说是这样说。可是，一道菜再好吃，一连吃了十几年也有点奇怪吧？” “对吧？”李纯揆转过头跟她一唱一和，“仔细想一想，我们之中就算是宋演也会有几个普通朋友，唯一一直躲在我们包围圈里的人好像就只有那么一个？” “呀……”权俞利面无表情地咬了咬牙，眼神如刀。 郑秀妍拍拍她的肩膀，接过她手里的抹布，也耸肩说了句标准的法语：“Bondroitabesoind‘aide.（法律也需要辩明）（注）” 权俞利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脸色略微别扭地说：“好吧……我承认，她把交朋友这件事看得太轻率了，这点也让我有点不快。总而言之，她就是让我不满意，行了吧？” 李纯揆从鼻子里拉长着发出一声很讨打的鼻音，郑秀妍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哎，真的！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 “好了好了，我们信了，行了吧？” “呀！” “……” 望着吵吵闹闹走远的三人组，金孝渊用肩头碰了一下任宋演问：“不过说起来，你们为什么非要把俞利往外推？” “生活有点正面的变化总是好事。”任宋演扭头看她，“更何况，让她交新朋友并不是主要目的。” “我就是想说，你们这么做真的有用吗？看俞利现在那么抗拒接触跟游泳有关的人和事物。”金孝渊注视着三个人那边。 任宋演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嘴里轻轻地说：“不知道。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跟在叽叽喳喳说着话的李纯揆两人身后，权俞利皱着眉毛，颇为嫌弃地瞅着她们，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神色微怔。 …… “看来今天的这场联谊，结果不怎么顺利。” 出乎意料地没有再纠缠下去，有着白金色头发的女孩在权俞利有些惊讶的注视下站起身来。 她学着韩国的礼仪，很客气也很有礼貌地朝着权俞利合手鞠了一躬，这才重新露出微笑说：“那么，只好期待下一次见面喽？” “下一次？等等……” “希望下次有机会跟前辈一起吃饭。” 没给权俞利反应的时间，白漪微不无遗憾地看了眼桌上的那朵白玫瑰花，刚准备离开，又停住脚步。 “前辈。” 她转过身来，对着权俞利竖起食指，一脸认真地说：“今天最后一句谚语——Latimiditéestlaprisonduc?ur，希望您知道，胆怯是心灵的牢笼。” 说完，在权俞利怔神的表情中，女孩终于潇洒地回头离去。 …… “胆怯……是心灵的牢笼吗？” 口中喃喃低语着，权俞利抬头又看了一眼前方的好友，无声无息地攥攥手指就毫无异样般地跟了上去。 …… 随着“嘀哩哩”的电子解锁声，推开眼前这扇门的崔秀荣与林允儿探头探脑地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房内。 当视线扫过一遍后，崔秀荣的脸上就不免出现了些惊讶的情绪，抑或着说，意外的触动。 “宋演哥经常进来打扫吗？我都不记得我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来。”她走进房间里，伸出手在桌面上划了划，居然格外的干净。 “这里就是秀荣姐你的房间吗？”跟在后面进来的林允儿又回到门口看了下房门上那个写为“豌豆公主”的名牌，相当奇怪地说，“姐姐你的房间怎么像是没住过一样？” 已经站在自己房间里开始干活的崔秀荣笑着回头说：“本来就没有住过几次啊。我刚刚不是也跟你说过了吗？” 她专心致志地使用手中的吸尘器说：“我跟宋演哥认识的时间比纯揆姐她们要晚不少，听说本来一开始宋演哥在家里设置这些房间的原因是当年为了准备学测考试，大家每天都在他家学习到很晚，所以才专门划分了这些客房。我的话，只是偶尔做客的时候来过几次。” 她说到这里还抬起头，冲林允儿眨眨眼：“再说了，我可是有对象的人，总往这里跑也不合适吧。” 少女这才理解地点点头，又忍不住打量这间属于崔秀荣的专属房间。 总体来说，几乎和她目前的房间相差无几，家具布局一模一样，只是墙上多了几张戏剧海报。 “漂亮吧？”一张咧着嘴角的笑脸出现在了她视野里。 伸手指着墙上最边角的那张海报，崔秀荣用满是感慨的语气回忆着说：“这是我第一次担当主役的作品，当时实在太兴奋了，所以一口气买下特别多的周边，结果就因为多得家里都装不下了，才想到放到这里来。” “现在这么想一想，在日常的生活之外，能够拥有这么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好像也是件很不错的事？”她摇头轻笑。 来到边上的林允儿端详着她的表情，突然试探性地问：“我感觉姐姐你以前似乎不太愿意跟作家他们相处？” 原以为崔秀荣会马上否认，谁知道她奇怪地看了少女一眼后就说：“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为什么？”林允儿露出疑惑的样子。 崔秀荣看上去想了想，就开口对林允儿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七年前的时候，我和宋演哥他们曾经去济州岛进行了一次集体旅行？”